《天行之逆韩》 第一章 玄 “又挖坑!” “够玄机!狗策划!” “枉我还买你周边产品!” 长期沉迷二次元的男子此时已经把自己完全带入进了剧情,客厅《天行九歌》已经开始播放片尾曲了,这一季又完结了,按照玄机填一个坑挖两个坑的德性,下一季天知道猴年马月才出,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大结局都是未知之数,怎由得人不怒! 怒不可遏的男人看着茶几上淘来的水晶球,此时此刻上面玄机logo篆体“玄”字分外刺眼,失了智的抄起来砸向屏幕。 “啊!” 不曾想液晶屏只裂开了几道蛛网纹,水晶球反而弹了回来,男子被击中额头就此昏了过去。 客厅空间犹如万花筒里的世界一般变幻扭曲,瞬间把昏过去的男子分解吞噬。 南之朱雀星华大放,井、鬼、柳、星、张、翼、轸熠熠生辉,夜华笼罩了晋地数息之久。?????????????????????????????????????????????????????????????????????????????????????????????????????????????????????? “平时肉眼难以观察的隐星都绽放出这样的光芒,而且照向晋地,夫子,这是何故?” “天地之理,穷究难测,人力岂能尽知,你来桑海求学不就是为了探寻天道人性的道理么?” 高山之巅,白袍老者仙风道骨立于孤松之上,抚须长考。“世间风云兮幻亦真,天地无穷兮大道行!” 观前老者轻摆拂尘。“天道无情,太上忘情,看来秦地之行要延后了。” 咸阳,秦王宫。 “大王,相国,南明朱雀突发异象,变数当在韩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姬周安置子履后人于殷地,变数可能应在魏国安阳,与殷商后人有关。” “呵,变数!” 这里是哪?唔,额头好痛。 随着轻轻脚步声,一古装少女快步上前,一边放下手里的烛台,一边小心地问道。 “公子可是做噩梦了?奴婢从隔间都听到了公子的呼喊声。”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少女,千万种疑惑只汇成一句话:“这是哪?” “公子当然是在府上啊,公子这是魇着了,一会就缓过来了,奴婢也有过魇住了惊醒失怔的时候,奴婢去给公子倒碗凉茶。” 说话间少女转身往房间中央行去,烛光昏暗也看不大真,只听见一阵潺潺的水声以及杯盏叮叮当当的碰在一起的清脆声音。 我明明在看《天行九歌》,后来昏了过去,怎么醒来就躺在床上,这女人越说越让人糊涂,不对,我胡子呢? 翻身下床,一手抄烛台,一手抓过床边的铜镜,不由得痴了,这小圆脸这头长发飘飘,镜子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映照出来的少年脸庞不是自己。 穿越? “公子。”“公子!” 听见少女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唤,也不接递过来的茶杯,强打镇定地说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公子莫要说笑,公子身份高贵,哪里是奴婢能评论的。” “让你说你就说。” “是,奴婢觉得公子就是我们的天,能服侍公子是婢子们的福分。” 光拍马屁了,这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啊。 “说的有一番道理,你再说说对公子我名字的看法,有什么寓意在里面?” 虽然觉得奇怪,少女还是开口言道:“公子身份高贵,…” “嗯?” “是,是,公子黄帝姬氏苗裔,大王为您取名为经,就是希望您将来成为经世之才,做韩国的栋梁。不知奴婢说的可还中听?” 原来这就是我穿越过来的名字,韩国?韩国?难道… “没想到你能说的这么透彻,好,好,那你再说一说现在的韩国又是什么情形?茶先放到一边,不用拘束,你尽管大胆说。” “奴婢不敢妄言,女流之辈见识短浅,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在府上听大家伙聊天时说过几嘴。韩国文有张相邦武有姬大将军,保我韩国不受外国欺凌侵占,只是这些年诸侯攻伐不断,我韩国最是弱小,难免受到波及。奴婢就是前年秦国攻打魏国时从汲县逃难来新郑然后被家宰收留进府的。” 天行九歌,韩都新郑,真的是穿越来这里了,还成了姬姓韩氏的公子,那么也就是说我是韩非韩宇的兄弟了,韩经。 心脏如擂鼓班咚咚作响,身体的血液仿佛都涌了进去,接着头疼欲裂,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啊?公子!快来人啦!” 昏过去的韩经本不该存在清醒意识的,但偏偏少女的大呼小叫隐隐约约的传进耳中。 此时的韩经状态很奇妙,六识未闭不说,还能感受到眉心多出点什么来,意识集中感受发现多出来的正是那篆字logo“玄”。 紧接着“玄”字一点点从眉心淡化直至完全消失,韩经仿佛醍醐灌顶般脑海里多了很多信息,虽然说不清楚但心里清晰明白。 篆字logo是一丝道的具现,自己的穿越与之脱不开干系,“玄”字不是消失了,而是彻底和这具身体结合在了一起。 “我真是看错了你,看你一个富家小姐落难街头,这才收留了你,还安排你负责公子的起居,你能把公子伺候到昏过去!” “我没有,真是突然间公子就昏过去了,小蝶什么也没干啊。” 随着“玄”的结合吸收,房间里的声音清晰可闻如在耳边,早清醒过来的韩经闭着眼装睡。 “还在狡辩,本以为你读诗识礼,能更好的照顾公子,哼哼…” “嘤嘤,奴婢冤枉…” “家宰,巫医已经来了,就在回廊等候。”从门外传来的男声打断了少女小蝶的低啜。 “还不请进来为公子诊治!” 眼看要装不下去了,也听不出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装晕的韩经及时的睁开眼睛,右手覆额,摆出一副骤醒神经痛的模样。 “啊,公子你醒了。” 装模作样要起身,抚额的右手划过光洁的脸庞下巴,猛的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身子一僵。 “都出去!马上出去!” 第二章 朱雀纳星诀 “嘘…” 长嘘一口气,原来是跳过第二性征了,真真吓死个人。 韩经提起褪下的下裳,系上腰带,转向房门,“你们进来吧。” 等在门外的众人早就焦急难奈,听闻召唤,一齐鱼贯而入。 “公子,吓死奴婢了!” “公子!这是新郑最好的巫医,快让他看看病情吧!” 小蝶旁边的是府中家宰,家宰后面满身纹饰、奇装异服笼罩下显得鬼气森森的就是治病的巫医! “不用了,本公子只是做了个噩梦,惊醒后四肢乏力,这才昏沉睡去,并无大碍。” “八公子不可疏忽大意,要知道梦境映照现实,多有鬼神对苍生的警示。” 八公子,韩非,是我弟弟? 韩经看着一本正经的巫医,心里… “公子是风邪入体,为邪祟所趁,拖延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待会我要在屋外卜筮祛邪,还请陶家宰驱散室内仆役。” “本公子真没病,睡一觉已经完全好了,驱邪就不必了。” “经公子莫非不相信我?”巫医面露不快作色道。 “是啊,公子,你就不要讳疾忌医了,这可是都城有名的大巫,多少达官贵人都曾延请,还为王上主持过消灾祭祀。” 小蝶也在一旁猛点头附和陶家宰。 韩经眼看众人深信不疑,风邪么,也能掩饰自已一开始的异状,顺水推舟地点了下头。 屋外巫医跳大神般的舞蹈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绰绰的传递在窗棂上,韩经趁他装神弄鬼四下无人之际再次梳理起脑海里的信息。 系统?系统! 穿越没系统,与裸穿何异! 这是功法?周身五十九处经络要穴呼应朱雀七宿五十九颗星辰,被动吸收星力强化己身。 此时的韩经能感受到身体正在吸纳星辰之力,微乎其微的提升可能存在,但现在自己还感觉不出来。 “既然是吸收朱雀星辰之力,那就命名为朱雀纳星诀吧!” 看来不只是韩非,我也勉强有外挂了,只是怎么看都没逆鳞帅啊。 七雄中最弱小的韩国有了两个外挂,怎么我还是觉得上山打游击靠谱些呢? 利用星力逐渐成长起来一个人逍遥山水不难,但这不是白来这世间一遭了么,而且我还要替焰灵姬暖床啊。 她都快成二次元宅男的执念了! 资深秦迷,一边刷剧一边查资料,一朝至此,不去改变她飘零孤寂的命运,不留下自己的传说,怎么甘心? 东临富裕的齐国,北面被相对强大的赵魏包围,南方受到强楚的裹挟,西面更是直面令天下震怖的强秦!韩国是地狱难度也不过如此吧? 该如何破局呢? 光影已经不再跳动,屋外的仪式看样子是结束了,韩经收回思绪,陶家宰与巫医已经进来屋内了,手里还捧着碗黑黢黢的水。 “这是大巫卜筮祈福下来的符水,公子喝了就会百病全消。” 看着碗里可能是混杂了草木灰的符水,韩经眼皮跳了跳,“辛苦大巫了,家宰领大巫去休息,好好招待,封送一份厚礼。小蝶进来服侍本公子喝药。” 看着二人转身退去,韩经抬头看向捧起瓷碗的小蝶。 “公子,该吃药了。” “如果本公子不喝呢?” 听着声音有些阴阳怪气,小蝶头低的更低了,“不喝药就祛除不了邪气,就…” “倒了吧,如果泄漏出去,严惩不怠!” “是,奴婢遵命。” “五更天了,本公子也睡不着,不如小蝶再讲讲府内的趣事。” “公子,这…” “嗯?!” 天色放晓,东方露白,小蝶早已退下,韩经也终于旁敲侧击打听到了自己的想知道的消息。原来这八公子府只有仆役寥寥,加上生母早逝,身份只是区区一名侍妾,幼时贪玩厌学,小小年纪就在新郑留下了轻薄无状的名声。 国君后宫诸王姬,嫡妻称元夫人,次一级称夫人,封号两字,如明珠夫人,再次一级称姬,封号一字,如丽姬,无封号的侍妾是最低一级的王姬,韩经的出身可谓宗族最底端。 加上轻薄无形,既没有太子的出身高贵又没有四公子韩宇的沉稳庄重,速来不为国君韩安所喜,日常赏赐也少,全靠宗室禄米坐吃山空,如果排除掉都中恶名,就纯属小透明一枚。 “还真是卑微到尘埃啊!” 这里的世界观接近于玄幻,公输家墨家的一些技术更是突破了三大定律,匪夷所思。 “机械都能上天了,造纸术都没有,这明显是科技树点歪了啊。” “历史也是玄机的魔改版,韩非成了韩安的第九子,平白矮了三辈。” 玄机娘娘牛欢喜,以后我定当洗心革面,杜绝暴力催更。 韩国的船快沉了,这之前得尽快建立自己的势力,在韩非求学归来百越乱新郑前查明她被关在哪里。 掌握了财、势、力,才不会在未来的风浪中随波逐流,船倾人亡。 韩经越想越多,想找笔记录下来,猛然意识到这里连纸都没有,七国的篆字自己也看不懂,起步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外有群敌窥伺,韩国内部仍是争来斗去,朝堂上的斗争已经影响到了民生,积弱之韩更加羸弱,如果不是诸国合纵连横相互牵制,现在的弹丸之地也早被群雄吃干抹尽。 一轮大日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仿佛背负着重担似的,一纵一纵地往上爬,终于冲破了云霞,发出夺目的光。 韩经迎着朝阳,透过指缝看向远方,背负重担的又哪只是自己,秦政、韩非、芸芸众生无不是负重前行,在乱世求存求变。 韩经放下遮阳的手掌,闭上双眼,感受着朝阳的温暖,“想她的第一天!” 第三章 紫兰轩与潜龙堂 接过家宰准备好的钱袋,韩经把自己圆嘟嘟的身躯缩进车厢,“小陶,驾车去紫兰轩,慢慢赶车。” 陶方是家宰的儿子,能作为车夫随侍主人左右恰恰表明了他深受信任。 老陶恭敬地目送韩经上车离去,这才转身回府,长叹了一口气,府上已经没有产业进项,主人还是轻浮之性不改,仍是忘不了流连风月场所。 车辙行驶在新郑的道路上,韩经撩起帘幕看着两旁的街道,让陶方慢慢赶车就是想看看韩国的坊间铺面、民生百态。 哀侯在位时韩灭郑,迁都至此已历一百三十余载,经过郑人申不害的改革,农业、商业高度繁荣,作为国都,这里少有衣不蔽体卖儿鬻女的景象。 加上这里本就是天下通衢,国势虽然摇摇欲坠,这里仍旧迸发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果不是战乱,封建王朝时期这里也称得上是盛世光景了。 “公子,紫兰轩到了。公子慢行,小的就在这里等候。” 踱步上前,道边停了一路的牛车马车,食色性也,古今皆然,紫兰轩的买卖真是红火。 木制匾额上的三个古字刺痛了韩经的心灵,现在的我果然是个文盲。 “八公子来了,还是找小蝶姑娘学琴么?” 引路的侍女也不等回话,就把韩经往小蝶的厢房领,显然以往韩经都是来找的小蝶姑娘。 紫兰轩还挺懂潮流的,都是包厢,充分考虑了客人的私密性。 显然早有人通报,小蝶也迎了上来。 “八郎今日想听哪首曲子?”边说边倒了一盏酒。 我陈清泉是来学外语的,不,学韩文的。 “客随主便,小蝶姑娘做主就好,我只是想来此地坐一坐。” 韩经支起牖户(秦汉前没有窗的说法,后面类似的一律用现代说法),耳闻琴声响起,装作侧耳倾听实则透过窗户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以及迎来送往的莺莺燕燕。 来往的多是峨冠博带的达官贵人,剩下的不是披丝挂绸的富商就是腰系佩剑的江湖豪侠,卫庄、紫女好手段,既赚取了大量钱财又收集了天下情报消息、逸闻秘辛。 “公子虽不嗜酒如命,但也善饮,往日总要喝上一壶,此番酒水都冷了八郎还是滴酒未入喉,可是不合口味。” 原来小蝶一曲终了,见韩经停杯不饮,习惯性地上来撩拨。 “哪里哪里,只是今日小蝶姑娘的琴声格外悦耳动听,经不知不觉就沉浸其间,往日所钟爱的杯中之物都显得乏味多余,显然是姑娘的琴艺又长进了。” “八郎真会哄小蝶开心,且安心稍坐,我去将酒水烫烫就来。”说完抿嘴轻笑,拿上酒壶摇曳着水蛇腰款款行去。 “中上之资,从窗户看见的都有好几个姿色超过她的,更不用提只为个别贵客演艺的头牌弄玉了,以前回回点小蝶,小胖子什么审美品味啊。” 韩经心里一通自嘲。 另一边,出得厢房小蝶一改款款而行的碎步,将酒壶交给侍女交代重新烫壶酒,匆匆向紫兰轩最顶层走去。 “紫女姐姐,以上就是韩经的动态,他打开了窗户可能在寻找某人,所以我才寻机前来禀报。” “他今日有没有毛手毛脚?” “不曾,只是一直盯着窗口。” “知道了,你继续观察。” 小蝶退去后,紫女轻抬眉头,“韩经素来浪荡,哪懂得什么音律,而且还一反常态的表现得像谦谦君子一般,甚是奇怪。” 原本空无一人的窗边在小蝶离开后一名冷峻挺拔的男子抱胸而立,真是鬼谷纵横传人卫庄!卫庄也不回话,只是如同猎鹰般的眸子闪了闪。 紫女与卫庄显然搭档已久,熟悉他的性格,也没指望寡言冷漠的卫庄会回答,接着说道:“韩经对小蝶的托辞条理分明,远非几日前的水准,要不要派人摸摸他的底,看看这位轻薄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用浪费精力在废物身上,废物永远是废物!” 好冷酷好睥睨的声音! “公子久等啦。” 然而厢房却是人去房空,一问才知道,韩经已经结账走人了。 “紫兰轩。”这将是我记住的前三个韩国文字。 “小陶,走吧。” 小陶:“主人今天从紫兰轩出来格外的早,还想去哪里逛逛。” “城里还有哪些人流汇集的地方,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东门的牛马市,西门的谷市,潜龙堂的珍宝阁都是人多的地方,只是牛马谷市脏乱不堪,珍宝阁倒是个好去处,可惜这个月的易宝宴已经开过了。” “那就去牛马市看看。” “驾!” 陶方颇为机灵,还真有点如臂使指的感觉,如果他们父子是忠心之人,倒是可以一用。 一路上这么想着,大半个时辰后小陶放慢车速,转身问道:“主人,去牛马市路过珍宝阁,前面转角就到,要不去里面歇歇脚,牛马又脏又臭,公子去那里只怕会扫了您的雅兴。” 牛马市才是韩经想去的,不过既然路过珍宝阁,去见识结识一番也是可以的。 “贵客贵客,小人去禀报堂主。” 农家弟子众多,堂口遍布六国,安排在韩国新郑的这些弟子素质也不错。 不过片刻,司徒万里从里间走了出来,拱手施礼,“哎呀,贵客上门,万里有失远迎,慢待了。” “司徒先生实在是太过客气,谁都知道本公子是韩国最穷的了,可没有余钱光顾捧场。” “八公子说笑了,您是宗室王孙,何必拿我这江湖草莽打趣呢?” 司徒万里端得是滑不溜手,怪不得在农家早早坐镇一方。 “司徒先生岂是普通的草莽之辈,正如这潜龙堂之名,潜龙在渊,一飞冲天之日难道会远吗?” “承八公子吉言,潜龙堂在新郑扎根还请公子多多关照。” 韩经:“互相关照,说不定不久我们就能合作上呢?哈哈,先生留步,经还有事务在身,改日再来打扰。” 司徒万里在韩都经营潜龙堂,牛鬼蛇神都不想得罪,但不是农家怕了谁,本以为这个浪荡公子是来打秋风的,没想到交谈后与往日风评大不相同,心中对公子经的评价上调了几分 “继续出发去东门!” “咚!” 第四章 首充就送紫色武将 一声锣响盖过了人士嘈杂的人声,将周围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诸位,精壮的奴仆300人,个个好牙口,分三十组发卖,每组二十金;技术精湛的漆奴8人,每人四金,买下来就是家族庄园能生金鸡子的母鸡。” 敲锣之人身旁站立着一名矮小瘦削的男子,正扯着嗓子高声吆喝,言语颇富感染力。 “不是说这是牛马市吗,怎么还卖人?” 陶方:“公子,这些人进了这里也就算不得人了。” 韩经打眼瞧去,被发卖这些人牵绳系颈,个个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结合场上此人的言辞,买家秀卖家秀画风感十足。 “好奴仆啊,看这手脚上的茧子,再看这牙口齐整,能使唤不少年啊。” “是啊是啊,翡翠山庄的货色向来都是好的。听说这些奴隶好多是赵国被俘的士卒呢,也只有翡翠山庄的渠道才能弄来如此优质的货物!” 韩经看着这些人买牲口似的挑挑拣拣,对着沧桑麻木的奴仆评头论足,脑子飞速转动,衡量着价值。 好在作为资深秦迷,除了猜测诸多天坑的真实面目还查找过先秦文献,脑海里对天行九歌的物价大概有个模糊印象。 就在韩经思索的过程中,三百多人被发卖一空,买家也不着急取“货”,只是交过钱后拿到手一块木牌,想来是离开时取货的凭证,真是成熟的奴隶贸易! “诸位静一静,俗话说得好,有奴岂能无婢,有些事情还是这些细皮嫩肉的婢子们来做更合适些,接下来要发卖的来自一批楚国女婢,翡翠山庄调教良久这才拿来市上,乙等每人六金,甲等每人12金。” 随着话音,一群荆钗布裙的女子被牵引着从帷幔后走出来,韩经只扫了一眼,并没有亮眼的女子,不过在她们走出时眼神扫到帷幔后还有个笼子,里面关着一个男人。 “侯管事,怎么翡翠山庄女婢的颜色越来越差,好久都没有绝色美人出现了?” “是啊是啊,如果有绝色,我等又何惜金玉。” 侯管事在台上不为所动,“最近的绝色都送进宫去了,诸位就不要想了。” 周围一片叹息之声,有种荷尔蒙无处安放的无奈之感。 遗憾归遗憾,买卖还在继续,这些女人的命运片刻间就从一个人的手中换到另一个人的手中,反正从来没有自己掌握过。 人群暂时散去,看守们驱赶着暂时寄存的“货物”进入帷幔后面,韩经眼见侯姓管事转身要走,上前几步,“管事留步。” “不知这位贵人何事相询?” 韩经身着绫罗绸缎,穿犀带玉,加上体型一看就是出生富贵人家,侯管事赶紧转过身来。 “方才我看到你还有好货色藏在后面笼子里没有拿出来,尽拿些瘦柴禾糊弄我,害得我没买到使唤的仆人!” “我家主人可是公子经,你竟敢糊弄宗族亲贵!”陶方在一旁大声表示不满。 “哎呦,哪敢啊,公子有所不知。”眼见周边有人看见这里争吵,目光都注视过来,侯管事右手虚引,“经公子请跟我来,您一看便知。” 韩经随他来到笼子前,侯管事指着笼子说:“此人原本是墨家弟子,还是位武艺高强的墨侠,只是野性难驯,还远远没有调教好,这次拿铁链锁上装进笼子运来市场也是山庄调教的一个过程。” “墨家弟子你们也敢贩卖!不怕墨家找上门来?” “经公子有所不知,这人已经被墨家开革出门墙,又得罪了人,这才被我家主人翡翠虎所购。打也打了,就是不乖乖听话,真是酱骨头、贱骨头!” 韩经看笼子人精赤的上身布满鞭痕,显然没少吃苦头,与之前被卖掉的人麻木不仁的神色也大不相同,有怒火,有悲伤。 “不知此人调教好将作价几何?” “非百金不卖!”侯管事得意洋洋。 韩经:“如果我想现在买下他呢?” “啧,公子说笑了,此人凶顽,还欠调教,哪能售予公子?” “本公子闲来无事,想要亲自调教,管事还是说个价吧!” 侯管事来回踱了几步,“既然公子诚心想买,我自当行个方便,一口价,80金。” 家宰给准备的钱囊统共不到两金,韩经在紫兰轩结账时就知道,现在勉强有一金,于是吩咐道:“小陶,卸下马车,快马回府,找家宰取80金。” “主人,借一步说话。” “下一季的禄米还要等到月末才能向宗亲府申请支取,府上又没有别的进项,现在府上连8金也没有,更别提80金了!” 韩经现在有点理解小胖子以前在紫兰轩为什么专宠小蝶了,无非性价比罢了。 韩经抬起头望向天空,就像圆滚滚的土拨鼠仰天长啸,我太难了! 人到底是买下来了,韩经是一刻不想多呆,等到捆绑好的墨侠被系在马车上,就催促着陶方离开。 “陶方,还磨蹭什么,还不上前去驾车?” “公子,那可是您出生时王上赐下的玉佩,您就这么换给那侯管事啦?” “这不是钱不够么,侯管事还算厚道,鉴定玉佩价值百金,这不,还找了本公子二十金。” 小陶这才不情不愿地爬到车厢前,不等出发,车旁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求这位公子救救我妻,我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开口之人正是反绑双手用绳子系在车上的墨侠。 “你妻子现在哪里?” “也在那群被卖的女子当中,名唤许芳的便是。” 韩经本就要收服此人为己用,有家眷将来反噬的可能性也能小些,下个车又往帷幔后走去。看守见是韩经折返,以为是与管事没谈完,也没有阻拦,可能是货物售空,警戒降低。 “哪个叫许芳?你丈夫委托我见你。” 人群中有人激动起来,“我是!我良人在哪?” 这边起了动静,另一边侯管事就带人赶了过来。 “哟,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府上还缺一女婢,这是12金,那个女人我要带走。” “经公子,这可不行,这批货已经卖出去了,这女人卖给了马老爷府上,你看,提货的来了。” 韩经找马府提货的人协商想把许芳买过来,奈何仆役仗着马家是安平君的心腹,恭敬客气十足,但就是不同意转让,即使韩经加价到20金。 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穷,今日才清楚知道自己有多穷,被金钱羞辱过的韩经本就不爽,听到不耐烦,一脚踹出个滚地葫芦。 “这个女人本公子看上了!” 带着许芳扬长而去。 第五章 来自叔父的责难!全势力忠诚值+10 “多谢公子助我夫妻团圆。” 跪地拜谢的是许氏夫妇,愁眉苦脸的是陶家父子。 “主人为了你们连王上亲赐佩玉都舍出去了,以后当谨守府内法度,如果犯有鸡鸣狗盗损害主人的事情,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老陶对韩经大手大脚花钱的行为已经无力吐槽了,木已成舟,规劝也没有作用,身为家宰还是端出威严对二人作入府培训。 “好了,家宰与小陶先下去吧,我有话单独询问他们夫妇。” 等到老陶父子退去,韩经问道:“那姓侯的说你曾是墨家弟子,为何又沦落到如此境地?” “不敢欺瞒主人,家祖本是许国后人,郑灭许后楚国存许于叶地,亡国寄篱之人不免被祖师非攻兼爱的思想所吸引,因此加入了墨家。” 顿了顿,“我一出生就是墨门弟子,立志成为巨子那样的墨侠,后来秦攻楚,我违背了巨子命令回到家乡帮助楚军制造守城器械对抗秦军,巨子认为我违背了非攻的理念,将我逐出,从此我许明远就像一只没了根的游魂在楚地游荡。” 许明远讲到这里,朦胧的泪眼望了望许芳,“幸亏遇到芳儿,我又找到了根,有了一个家,谁想又得罪了楚国权臣李园的恶奴,这才惨遭陷害,夫妻二人像牛马一样被发卖。” 韩经:“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虽然本公子买下你,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奴隶,因为我第一眼就相信你与那些俯首贴耳的奴隶不一样,你的心还没有死!” “明远一介落魄草莽,能得公子搭救,百死无以为报,以后鞍前马后任凭驱驰。” “君已国士报我,我必待君如肱骨!” 韩经应景的笼络了一下,这可是百金换来的原始班底啊。 “旧日的许明远早已经死了,往日的种种一刀两段,还请公子赐名。” “潜龙堂的司徒万里自称草莽,你也一口一个草莽,许汉文如何?” 一番长谈,韩经对首充赠送的许氏夫妇了解了七七八八,许汉文曾是墨侠之一,武艺胜旁人远甚,但要指望他与纵横罗网等人争锋,韩经在这个世界的历程可以提前结束了。 好在韩经也没有准备将许汉文当打手保镖使用,他发挥长处的地方应该是墨斗工房,修正科技树才算得上人尽其用。 许芳只是普通的小户女子,粗通文墨,对于她自称可以日日纺纱报答恩情的话,韩经勉励一番,嘱咐不用过度操劳。 春秋战国,女子无姓,出嫁从夫,能这般识大体,韩经也不用担心枕头风对许汉文起什么幺蛾子了。 刚打发老家宰安排了二人住处,陶方就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公子!” 正独坐思考的韩经对陶方的反应一挑眉,不悦之色显露无疑。 “什么就不好了,以后别一惊一乍的,有事慢慢说。” “安平君府上来人了,看样子像是要来兴师问罪。” “本公子与叔父素无冲突,兴的什么师?问的什么罪?” “公子难道忘了,马家是安平君夹带里的人。”见韩经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陶方急得脑门都快冒汗了。 “父亲听许芳说了事情经过,命我外出打探,小的还没出府,就碰到前来的安平君府上仆。来得如此之急,我们本就理亏,再一个处理不好,引来弹劾,大王震怒,公子的处境就更堪忧了。” 身为无财无势的宗室子弟,估计也只有陶氏父子将一片丹心付与,韩经在感慨马家动作迅速之余又将老陶小陶的评分上调了几分。 韩经:“叔父与我同为宗室一脉,总不可能为了个外人就公然欺凌王侄吧,且隨我去会上一会,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刁奴!” “什么,这刁姣的奴仆,竟然走了!” 安平君派来的仆役进府传达了君上的不满,留下速将夺自马府的奴婢送归的警告,也不等八公子大驾,就径自走了,由此可见,尘埃底的韩公子存在感是多么的渺小,连亲叔叔府上的上仆也能仗势相欺。 陶方:“怎么办?” 府里算是被彻底惊动了,刚安置下来的许汉文夫妇颇有些不知所措,许芳一女流之辈更是被唬得泪眼汪汪。 “我们夫妇受公子大恩,搭救于水火,送内子入虎口之举,汉文断不敢为,莫不如我二人浪迹天涯,公子大恩,只能容日后再报!” 可能是打心眼里觉得权贵无好人,许汉文连主上也不叫了,对韩经的节操摆明了持怀疑态度,弃主奔逃的话都说出来了。 “汉文,你当本公子是何等样人!” 韩经勃然作色,“从你们二人进府,我就说过,自今往后,你我就是一家人,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如今你怎么说出这等生分的话来,好似冬日里一瓢凉水浇在我心头,你...” 从韩经挥斥重金将许氏夫妇带回府,老家宰就一直寡言少语,此时突然站上前来,怒斥许汉文,“你这莽夫,怎么也不想想,如果你就这么逃了,世人将如何看待府上,我敢保证,天下人要么会说是公子煎迫太甚致使家人逃逸,要么就是公子无行(这个可能是真的),曲意奉承安平君,致使家人仆从离心离德,不过旬日,整个新郑都会传开!” 老家宰关键时刻老而弥坚,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一番话将许汉文训斥得面红耳赤,许芳也停了啜泣,讷讷不能言,韩经心底为老陶打call。 “一天是我家人,我必视为股肱,你们入府虽晚,但我心底对你们与对家宰对小陶是一般无二的。” 韩经一甩袖袍,背过手去,“哼,不是要让我府上家人去为奴为婢吗,本公子顶了这个卯,亲自以公子之身奉安平叔父之命去给马府为奴为婢!” “公子,不可啊!” 不同于小陶如丧考妣的反应,老陶反而噗嗤一乐,两撇山羊胡一颠一颠的,“公子,高啊。” 看着韩经正气凛然的身躯漫过门槛,许芳的眼泪又下来了,带动着许汉文也是泪眼婆娑,跪倒在地,“主上高义,汉文生生世世,结草衔环以报。” 老家宰抚着山羊须,眯着小眼看着韩·奥斯卡·金马经出门的背影,脸上的皱纹又深刻了几分,“公子大器晚成啊!” 回过神见小陶还在那傻楞着,气不打一处来,下裳无风自动,一鞭腿将陶方扫了出去,“小兔崽子,还不去给公子驾车!” 第六章 叔侄情深 韩经嘴上说要去给马家为奴为婢,车驾却径直往安平君府上行来。 “王叔,小侄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了。” “少年人偶有出格之举,情有可原,叔父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及时改正,仍不失王室高洁的品格。” “经已切实领悟到了。” 安平君对大侄子的认错态度非常满意,光线映照在胖胖的圆脸上,油光下透出拨乱反正劝人从良后的欣慰之情。 “马家是王叔门下,小侄孟浪,多有得罪。送归婢女又会造成此女夫妻离散,因此经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安平君老神在在,“你想出钱买下此婢?何须如此麻烦,不过一奴婢罢了,马家也不缺这点钱,你不用多此一举了,直接按我说的把此婢送还,再赔个不是也就是了。” “这也无法弥补小侄的歉疚之情,毕竟马家是王叔心腹之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小侄为了王叔的颜面,这就上马府负荆请罪,然后亲身为奴为仆,势必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小侄对王叔的孺慕之情。” 说完韩经扭头就走。 安平君听上半段心里还美滋滋,听完后半段,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眼见韩经已经离开大厅,猛得把身子从胡床上拔了起来,“快,快拦下八公子。” 心下怒极,全然不顾仪态,手指韩经,不知从何说起。 韩经这个公子虽说不受宠,出身也低微,但好歹是宗室子弟,姬氏王孙去给自家叔叔的门人为奴,传出去安平君逼害亲侄欺凌宗族的帽子就扣实了,少不了千夫所指。 这小畜生真真不当人子! 安平君脸上表情转换,就像开了皂染坊,心里再怎么恨,还是挤出了一副笑脸,“何至如此,你我乃是一家人,骨肉至亲,叔叔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向一奴仆道谦,马家叔叔一定会严加申斥,绝不让贤侄受委屈。” 见韩经装作一脸不信的模样,虽然知道这个王八侄子作妖,还是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前番戏言耳,多是担心你仗势欺人,凌虐百姓,这才出言相试,实在是存了教导之意。今日得见,你确是蒙尘的良材美玉,细加雕琢,必是我韩国的千里良驹。” 韩经哪受得了长辈这番“温言教勉”,不由得掩袖作垂泪状,“小侄今日方知王叔一片苦心,可怜经虽为王胄,在偌大新郑几无立锥之地,府上也是家徒四壁,缸里只有半缸粟米,吃了上顿愁下顿,我还是将府中老仆一并送给马家吧,想来在马家他们也能吃上顿饱饭。” “贤侄说的哪里话,上有大王垂爱,下有诸位叔叔们帮衬,哪里会真让你到这地步?” 韩经愈发的泣不成声,“侄儿是个不成器的,不像其他宗子们有产有业,我只能做韩国的一只米虫,实在是愧对武侯襄王在天之灵。我倒不如在王叔这一头碰死,还落得副薄棺裹身。” 说完一欠身就往门柱方向作势欲撞。 明知是假,可安平君也不能不拦啊,赶紧一把搂住,气喘吁吁地制住了韩经在怀里的扑腾,不住口地劝说不止。 “叔叔知道你心里苦,连买仆役的钱都是拿从小贴身的玉佩换来的,叔叔这就给你赎回来。” “叔叔虽说不富裕,但也还算薄有家资,我愿出百金,五百金为贤侄添置产业。” 两个小胖子抱成一团,韩经从大胯往上就好似断了似的全靠安平君搂着,一边干嚎一边往柱子上轱蛹,安平君是真的要哭了。 听闻有五百金,这都是源自叔父的爱啊,韩经受创的心灵仿佛照进了一束阳光,上半身也有劲了,安平君一看事情可算了结了,长吁一口气,实在是累得够戗,手也只是虚环着。 “咚。” 轱蛹久了,身体形成了习惯性,心里想的是起来拜谢王叔仪义救济,身体没反应过来,嗑到了门柱上,嘶,真疼! 气氛有点不尴不尬,韩经索性装作神情恍惚,瘫在地上,一丝涎水顺着嘴角缓缓下流。 “叔父在马家那里还有家酒楼,回头就转给你,让贤侄早日立业。” 韩经感动莫明,清明过来的眼神满是孺慕之情,深深地望着好叔叔,“王叔这样帮侄儿,侄儿实在是无以为报啊。不是侄儿贪财,实在是府上入不敷出,我太难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安平君是真的哭了。 ------------------------------------- 车驾回府的途中,陶方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一会看看韩经的眼睛,然后又嗖得瞄向脑门,想来作为随从在耳房等待,听到的客厅动向对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了莫大的冲击,几番欲言又止。 甫一回府,韩经高冷的回房,留给等待的众人一个圆润的背影,一帮人不敢去问,拉住小陶一通询问,心里藏了千万句话的小陶早就像被挠着痒处一般,憋了好久,立马竹筒倒豆子,嘴都没闲住。 然后老家宰等人又被等重新树立了一遍世界观,听完一遍还不够,打发侍女小蝶去公子跟前伺候,拉着小陶进屋单独细细盘问,说得口干舌燥的小陶过完了嘴瘾,对再重述一遍显得不太乐意,挨了几脚后老老实实地跟着老父亲走了。 许汉文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阴霾一扫而空,“娘子,我们终于有家了!” “老子的队伍刚开张...” 小蝶迎着一阵古怪的腔调走进了卧房,只见自家主子躺在胡床上,右脚搭在左脚上,左脚支起,一下一下的打着拍子,不由得垂下眼帘,只作没看到。 公子越来越没个形状了。 “小蝶啊,你本名叫什么?” “奴婢只有小名唤作玉兰,小蝶还是进府后公子给取的名。” 想来是韩经以前囊中羞涩,只点得起紫兰轩性价比最优的小蝶姑娘,在府上还把跟前的小侍女改名叫小蝶,品味之低就先不说了,倒也是开创了意y流先河。 “以后你还是叫回玉兰吧,回头别忘了知会家宰一声。” 外头传来小陶的声音,隐隐间透着兴奋,“公子,安平君府上来人把金饼跟地契送来了,还送了两使唤丫头。” 韩经翻身而起,不理会纳闷名字被改来改去的小蝶,就要去前厅,急急如吐哺之周公,又如倒履之蔡邕。 这回安平君府仆役可不敢吆喝几句就打道回府了,一直恭敬地等待八公子的接见。等到韩经进厅,头更是低下了几分,“八公子安康,君上遣下仆前来送上金五百以及安平酒楼的房契地在契,已交与陶家宰点验,另有粗使丫头两名,以照顾公子起居。” “王叔待本公子的恩情真是天高地厚,资助的产业竟然连夜送来,爱护之心天地可鉴,请务必转达本公子对王叔的钦敬之意。” “那小人回府复命去了。” 说完就躬身倒退出厅,转身急急走了。 “本公子是豺狼么,这般如避蛇蝎,又是谁在败坏本公子的名声!” 老家宰也不回应韩经的自怨自艾,打发下人领着新来的女婢下去安置,转身兴奋地道:“公子,府上这辈子也没这么阔过,我将替公子将酒楼好好打理打理,以后府上就能做到日用不缺了。” 看来老陶是要亲自操刀,监管酒楼啊,不过韩经却另有打算。 “家宰,你安心顾好府里,酒楼上事就不要操劳了,小陶也该历练历练了,装修培训完我就让他把酒楼生意管起来,你一把岁数了,就在家替我数钱吧。” 老陶听说陶方会成为酒楼管事,也就不再坚持,人都被捧得晕陶陶的,猛然反应过来,“公子刚才说装修培训?何为装修培训?” “就是根据经营风格重建,再对员工进行指导,形成特色,以后那里可不仅仅是普通酒楼了,那里将会成为新郑乃至七国最有名的销金窟。” “酒楼不就是富贵之人喝酒听曲消遣的地方吗?” 春秋战国之人还是不知道包装运作的重要性,头牌就是朦胧意识下的产物,韩经决定为酒楼的姑娘们打造全新的人设,从歌舞内在到外貌打扮做到内外两开花。 越想越远的韩经说干就干,拿起毛笔就在帛书上又写又画,看得众人一头雾水。 “陶方,明天随我一早就去酒楼,现在下去早早休息。” 一旁的许汉文突然插嘴,“主上,汉文自来府中,不曾为您尽过半分力,还请带上我,哪怕只是在您身边做名牵马的小厮,也稍解我忠心报主的一片拳拳之心。” 韩经一时没顾得上许汉文,突然得了处酒楼,倒把对他的安排给忘了。 “汉文,正有重担要交付与你。” 许汉文根据韩经的描述画出草图,“这就是主上所说的椅凳?做起来倒也简单,待我寻来墨锯,这就做出样品来。” “不急,不急,我的意思是汉文你从府上挑选人手再盘下间木工房,以后你就是府上木工坊的总管了,先把这些椅子批量制作出来,以后再设计不同的式样,有的雕上花纹图案,有的包裹好鞣制的皮子,总之要满足多样性的需求。” 许汉文听得两眼放光,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片刻也等待不得,急匆匆地作准备去了。 第七章 规划与合作 一大清早,按捺不住的小陶就打马如飞,驾车直奔安平酒楼,韩经不顾老家宰的劝说,带走了还没捂热的全部金饼,无奈的老陶只好陪许汉文去找合适的木工房,虽说第一把椅子已经打造出来了,让老陶对许汉文又看重了几分,但盘下木工房这么大事,不全程盯着点,老陶还是有点不放心。 “公子,咱们到了,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安平酒楼了,别看这地段不如紫兰轩,可胜在面积大,周边人流不息,连潜龙堂也选择在这里经营,只要用心操持,我有信心替公子看住这份家业。” 跟韩经预想的一样,酒楼布置单调平庸,外观与姬无夜富丽堂皇的雀阁有一个雀阁的差距,内在的雅致情调比之紫兰轩也是云泥之辨,想来这里原本的经营思路就是便宜、便利,以数量代替质量,每个姑娘多接待几个客人,酒楼多几份收入。 楼里管事早就接到通知了,见有马车停在门前,立马组织楼里上下来迎接新东家。 看着在眼前站成两排的舞姬以及女侍,打扮得浓妆艳抹,满脸的风尘气,虽有几位看着颇为妩媚可人,稍一答话,谈吐间半分风雅没有,一股脂粉媚俗之气扑面而来,倒也有些滑腻勾人,不知不觉让人有点化身泰迪的冲动,不愧是招待游侠、中层百姓的风尘女子,深知此类人等直来直去的脾性。 韩经稍微问了几句话,就吩咐先行解散,领着小陶及楼内管事唤作金姐的进到里间。 问了问安平楼以前的经营收费,酒楼改革势在必行,装修完楼内布置就找人重新制块牌匾挂上,叫xx会所太前卫,叫xx宫犯忌讳,到时再看吧。 “经公子,楼内有数位姑娘提出了请辞,说是下个月就不来了。” 金姐的一番话着实让韩经受惊了,女伎是可以辞职的?不会没收身份路引么! “昨晚马府来人转告我等,酒楼易主了,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孩,有些侍女心忧收入不能养活家人,也有些姑娘想奔高枝,她们与其他风月场所的姑娘们都有往来,难免有了其他心思。” 这是对我没有信心啊,因为我名声不好?担心我自产自销? “金姐再去召集所有人,与陶方一起去,以后他就是这里的总管了,你二人以后搭班子把这里运作起来。” 一把手变二把手,金姐压抑住不快,娇声招呼小陶先行,一口一个陶总管,显得极为亲热。 韩经在思考了一番怎么动之以利,晓之以利后,出房门后绝口不提什么跳槽辞职之事,只是笑咪咪地望着一干莺莺燕燕。 “大家都已经知道,酒楼呢以后将由陶总管与金管事执管一切事务,还望大家多沟通配合。接下来酒楼将进行全面的翻修,翻修停业的这段期间工俸照发。” “可能有人要不满了,营业期间都是有客人给小费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停业装修。所以呢停业这段期间,从陶总管往下,所有人都要参加技艺提升的培训,期间工酬翻倍,表现优异的还会有金铢奖赏。” 底下一片哗然,没客人还拿钱,这位八公子果然跟传闻里的一样不靠谱,不过先赚他两个月金子再说。 “装修后新的酒楼收益一成在年底将作为过年礼金发给大家,一成作为大家看病调养身体的资金,我再拿出一成购买田庄铺面供大家将来养老,当然,有奖就有惩,培训期间消极怠工的将会被辞退。” 嗡嗡声更大了,不说楼里的姑娘们在叽叽喳喳,陶方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韩经,只是场上人数众多不好当面询问。 “大家静下来了,大家安静!” “接下来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小陶去驾车带汉文过来,具体怎么改造还要问问他。” 马上就有姑娘娇声问:“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本公子宗室后裔,你们听说过本公子品行不端举止失当,可曾听过我有赖账辱没信誉之举?” “那能不能把三成收益都作为年礼发给大家,我们自己治病自己养老?” 说完这小姑娘见韩经瞧过来,赶忙缩到了队伍后面,呦,还挺害羞。 “以前的酒楼一年收益已没有太多,一成收益也没有多少,这样吧,如果年礼金不足一百金,由本公子补上。” “啊,一百金!” “那这一成怎么分呢?侍女也有吗?” 没想到金姐也提出了问题。 “当然,人人有份,但具体分成比例还要根据这一年个人对楼里的贡献来计算,具体细则由陶总管与金管事讨论议定报给我,没什么问题就照此施行,姑娘们的考评由金管事把握,陶总管负责审批以及对金管事的年底考评。” 金姐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来。 “现在姑娘们去收拾东西吧,这里马上就要施工了,下午让陶总管雇车载你们先安置在公子府上,集中培训。” 韩经又单独逛了圈安平酒楼,两层小楼占地面积还不小,就是与雀阁等相比显得低矮不入流,推倒重建是建不起的,只能从内部布局以及软装着手了。 受到召唤急匆匆赶来的许汉文听完韩经的构想哭笑不得,“主上,汉文曾是墨家弟子不假,但大多擅长的是精巧机关物件,这种建筑风格方面问询泥瓦匠工可能更合适。” 见韩经恍然若有所思,接着说道:“不过主上的这些要求在汉文看来都是可以办到的,只是他们办起来用时更短,至于楼内所需的物件,根据您的描述,汉文一定马上做出样品,倾全力制作一批供应楼内所需。” “恩,听你的意思,木工坊找好了?” “家宰已经盘下了一处,就是离府太远,在城南近郊,不过面积不小,工具也全,立马就能开工生产。” “好,那汉文就多费些心思。” “公子,潜龙堂的司徒先生求见。”小陶忙着雇车去了,跑腿的临时变成金姐了,其他人等还不够格凑上前侍候。 韩经迎出门,来者满眼带笑,一拱手,气度宜人可亲,可不正是司徒万里这个八面玲珑的人。 “呀,初来此地,本应先去司徒先生的潜龙堂拜访的,只是楼内事务一时脱不开身,不想劳先生先行登门。” “岂敢岂敢,清晨有喜鹊枝头鸣叫,中午就有弟子来报,隔壁的酒楼有了新主人,这等好兆头不正好应验了吗。所以不请自来,一点薄礼奉上,恭祝八公子财源广进。” “隔壁?虽说同在一条街,潜龙堂离此可不近,难为司徒老兄了。” 司徒万里听闻韩经称呼司徒老兄,先是一怔,接着连连摆手,“不敢,公子姬氏王宗,某一介布衣黔首,哪里能与公子称兄道弟。” “见外了不是,除去公子的这层身份,经现在立足于安平酒楼之内,就算得上半个江湖中人,闯荡江湖靠朋友,意气相投,司徒老兄称呼一声韩经老弟又何妨。” 司徒万里:“公子,老弟真是性情中人,我在楼内刚听姑娘们谈论公子拿出三成收益分润,真乃第一等的仪义疏财之人。” 见韩经皱眉佯作不喜,司徒万里从善如流,改口兄弟相称。 “老兄有所不知,这酒楼是王叔安平君爱护我,见我也没什么产业,这才划拨给了我,我自当用心经营,不辜负王叔的一片苦心。” “雅量高致,我为农家在韩国经营潜龙堂,这些年也薄有家资,这点薄礼此时显得有点贻笑大方,楼旁的几间矮舍老兄就赠与公子,以全我兄弟之谊。” 司徒万里能在新郑混得风生水起,日后更是主掌农家四岳堂,自有一番手腕权谋。 “哦?这些也是潜龙堂产业?” “哈哈,这条街大部分都是,要不然怎么说安平酒楼与我潜龙堂相邻呢?” 司徒万里显得很阔气,“新郑乃四通之地,不多置些田舍,南来北往的农家弟子岂不是无处歇脚。” 白给的东西当然想要,但这就成了一锤子买卖,最好是绑上战车,一块儿发财,借潜龙堂的财力在新郑站稳脚跟,然后搜集情报、招揽人才,羽翼丰满后我要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那些大人物的面前。 手下没人,心里没底,行事总是畏手畏尾,新郑的大势力能不招惹都不敢与之有什么瓜葛。 “老兄讲义气,我也不能小气,不如你我出资在潜龙堂与酒楼之间建一赌坊,酒楼姑娘们负责向客人推荐介绍赌坊,比如持某姑娘的推荐牌子在赌坊能得精致小吃一份或可得一壶酒,赌坊凭牌子给姑娘一点奖赏,这样是不是赌场生意也能更加兴旺,姑娘们也更有热情拉拢客人,反过来客人赢钱了是不是要找最近最好的酒楼快活畅饮一番?” “好想法,我有数间赌档,只是小打小闹不成规模,不如集中起来,如果真能做成,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韩经:“不过这还是构想,建楼盖楼所费几何还不能核算,司徒老兄就没担心输了精光?” “哈哈,谁让我是个天生的赌徒呢!” 第八章 万事俱备 “公子真的把酒楼五成给了司徒万里?” “何止呢,还有三成是给酒楼的,还要出钱建赌坊。” 老家宰听完小陶说的,更加焦急了,“那不是府上只剩下两成了?” 韩经:“两成?我一成也不要。产业是安平王叔资助的,我怎么可以不投桃报李,有所表示呢?” 小陶:“那我们图什么?什么也没有了啊。” “蠢材,没有安平君这杆大旗,等我们开业后日进斗金了,眼红的大人物有的是,我们保得住么?再说了,赌坊我们不也是有五成份子么?” 老陶又问:“那酒楼那边也不用一点不留吧,要不楼里的三成太多了,给个一成就够了。” “这就不更改了,剩下的两成份子一成给安平君府,回头家宰派人把约书送去,另外一成我准备拜访一下另外两位王叔,合资建赌坊、酒楼装修不也要钱么,再拉上两位宗室一起,一般人也就不敢打酒楼的主意了。” “公子,今日晌午宗正府来人了,景伦君已经被贬为庶民了。” 原来老陶与许汉文分开后归府碰到了宗正府来人,景伦君与大富商翡翠虎由铁血盟作保对赌斗富,翡翠虎以金玉为屋珍珠铺路锦衣作柴,十日间景伦君的封地都被折价抵债,韩王震怒,贬景伦君为庶民,令宗正府通知各宗室,约束王室宗亲的浪荡行迹。 二人斗富的三年后韩非与翡翠虎就赈灾案正式对上,那时韩非回韩为司寇已经近一年了,想来再过两年,韩非以及流沙就要在新郑纵横捭阖了,紧接着赢政亲政,风云激荡,八年后灭韩,真是在与时间赛跑啊。 众人以为韩经在为景伦君的遭遇感伤,紧接着就听到,“看来我可以少跑一趟了,只要再拜访王叔龙泉君就行了。” “公子,那后院的女子怎么办?” 老家宰愁眉苦脸,公子以前只是出去喝大酒,招惹风尘女子,现在倒好,全接家里来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让老鼠看米,传出去风流浪荡的名头更加要坐实了。 “公子,我还有问题。” “别苦着个脸,马上就要独挡一面管起几十上百号人来了,有话快说。” “您让我当酒楼总管那我就替您盯着,可是这些姑娘们怎么安排我也不会呀,再有,您还让我与潜龙堂接触,负责那个合作引流,要是我们拉过去的客人赢钱了自然乐呵呵,要是输红眼了还不得恨死我们啊,输光的家当我们酒楼不就少了位客人吗?” “管理就是分脏,只要金姐儿等考评权在你手上,别的不用理会,具体怎么安排姑娘由金管事去弄,你就办好我交待的,每天从金姐还有姑娘们那里汇总消息,整理好禀报给我,再提拔几个忠心可靠之人,你只要管理好金管事等几个人就行了。” “至于输光了的客人,那就不是客人了,没钱,喝什么花酒!这也是替酒楼筛选掉劣质客户,只要姐儿俏,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客人哪里不是一拢一大把。” 一副吸血资本家的嘴脸唬得众人直咽唾沫,许汉文瞪大了眼珠子,涩声道:“公子,工坊还要赶制样品,我去忙了。” “天色已晚,走夜路容易磕绊,我陪你一起。” “岁数大了,容易犯困,我先下去休息了。” “我...” “你什么你,陪我去后院看看你以后的员工。” 后院倚红偎翠,哝哝软语,一众姑娘只敢远远对着韩经搔首弄姿,只管往小陶跟前凑,小陶哪招架得住这个,连连往后缩。看来刚上任还不适应,等陶总管开掉一两个混不吝,树立起威信,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交待了几句让姑娘们安心住下,韩经就领着小陶单独授课。 “让姑娘们休息一夜,明天就去请教习,组织培训,礼仪谈吐都得学习,以后执行什么层次的人都要能聊得来,几个资质好的不仅要学歌舞,还要学辞赋;姑娘们衣服太暴露了,对付对付贩夫走卒还行,要知道遮住的才是关键,得不到的才是心头肉,还有的人就喜欢半隐半露的朦胧感,情调,氛围,扮演,懂不懂...” 小陶见识浅,但脑子不笨,听公子描述的那些画面还有什么主题,那叫一个眼冒精光,有不理解的就用心记,经过一夜的细心灌溉,隐然成为一名云端老司机。 成长的代价就是早上顶了个黑眼圈,清晨偷摸洗内衣时不断想起梦里旖旎的画面,连漂衣服的水声都隐约回荡着销魂蚀骨的婉转娇吟。 小陶要负责员工培训,老陶去雇泥瓦匠工了,玉兰跟许芳要在家照应,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安排驾车的是个机灵的小子叫来福,韩经一听这名就知道这也是个忠心的。 先去潜龙堂找司徒万里讨论赌坊后期经营的事,为了保证两边同时上线,起到联动作用,赌坊这边尽量把现有的屋舍利用起来,一边营业一边再装修,争取两个月后同时开业,以后赌坊这边的筹码也能在酒楼抵价消费,还会给赢钱到一定档级的客人酒楼酒食的折扣券。 表面兄弟越聊越投机,不觉日已高悬,推托不掉,留下用饭,喝两口小酒美滋滋,想到马上就要打开局面了,又架不住司徒万里热情相劝,一个捧一个真信,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壶。原本酒量应该是不错的,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解酒能力太差,后来整个人都晕陶陶的。 想那项少龙穿到秦国连上厕所都用的竹筹刮,我可是用的丝绸,项少龙啃生地瓜(港剧那时竟然有地瓜了),我享用的是美酒佳肴,同九义,吾何秀! 两人都是身醉心不醉,看似相互劝酒搀扶都是摇摇晃晃,说话大着舌头,可是套话递过来是一概不接,全哈哈呵呵打混了过去。 送韩经上去,目送马车远去,司徒万里眼神就清明了,吩咐下面去拿醒酒汤。 “高手啊,我对我们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韩经是真的有点上头了,一直控制自己不迷糊,到了工坊见到许汉文,嘱咐咪会就好,直接在车上来了个山公倒载。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睁开眼的韩经意识到这是工坊在拉锯,缓缓下车,已是日头西沉,来福就守在工坊门前打盹,新制作出来的椅子他先试用上了。踩在地上还是一脚深一脚浅,好比去端漫步,许汉文看到韩经走了过来,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赶了过来。 “公子睡醒了,知道您来这肯定有交待,就没让来福驾车往回送。” 一边说一边献宝似的往里引路,“您看,这里已经赶制出了样品,等大家学会了就开始大量生产。” 许汉文办事确实积极,可能与想早日为府上尽份力有关,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融入八公子府。 “汉文办事确实效率卓著,不过也不用所有人都学会,只要学会某一个环节就行了,比如他只要学会组装零件,这个只负责拉锯取材,他负责刨皮,其余的人一人或几人负责一项工作,汉文只要居中协调,指导纠错不就行了,刚才我看你都亲自下场干苦力了。” “公子所言确实对生产速度大有帮助,这样一来效率能提高十倍不止,不过长此以往就出不了真正的大匠师了,谁都是只会一点,单独撒出来就不成了。” “有资质的有悟性的你可以单独培养嘛,又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大匠。” 又给许汉文讲了讲流水线作业的好处,“接下来这边你交给他们照样品按酒楼赌坊的需求仿制,明天你得去酒楼那么给我作监工,让那些工匠把我要达到的效果在建筑风格上完完全全的表达出来,这事马虎不得,没个心腹之人看着我始终不放心。” “汉文一定竭尽所能。” “这些从府里挑出来的以后月俸翻倍,等自用的物件完成后还会往市面上发卖,赢利所得我也会拿出一部分奖励下去,这个消息就由你通知他们,跟着许总管有肉吃,这样他们才能给你卖力干活,有时间你弄出个奖励规则出来,根据级别根据贡献发放薪俸以及奖励。” 韩经表示为了战国时代的科技建设操碎了心,好在手头能用的几个人不是榆林疙瘩,省了不少事。 回府后家里的服务业升级培训仍开展的如火如荼,隔老远就能听到小陶的声音。 “你现在是大家闺秀,要学会娇羞,才子们要的就是和羞走却把青梅嗅的感觉。” “你知道什么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吗?富贵巨贾早腻了满眼都是白肉的景色,要的就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调调。” “你怎么还自称花姐,公子说了,将来我们酒楼口味高雅,你以后名叫香茗,还有你俩,雀舌、雪芽才是你们的名字,都记住了。” 有悟性,小陶是根好苗子,稍一打磨就把潜能都释放出来了。 嗯,是这个调调。 第九章 帅哥,来玩呀 把事情交待下去后,韩经浑身轻松,外头有老陶等人张罗,自己成天窝在房里写写画画,玉兰因为会识字,就被点了卯,负责记录韩经口述的一些东西,不时有辞句被送往后院,找乐师谱好曲,安排姑娘们试唱,在做记录员之余,玉兰还要学习术算,十以内的加减乘除完全不在话下。 “将近两个月,小字典可算弄出来了。” “公子,你让我拿针线穿起来的这一摞帛书叫字典?” 可不是字典嘛,有拼音,有简繁对照,虽然现在只有三晋这地使用的文字,以后秦楚燕齐的都留了空,将来肯定能补上。本来只有两千左右的文字,韩经根据回忆又把一些还没出现的文字加了进去,好比“纸”,由于此时纸还未出现,就没有被创造出来,等汉文沤麻絮的池子有了新进展,再流行开来,纸,将是七国第一个统一使用的文字。 “公子,这是字典,那这些古怪的符号又是什么?虽然您让我背下来了,术算口诀我也会了,但这些符号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不等韩经再将阿拉伯数字与拼音一并传授给玉兰,外面传来了许汉文的声音,“公子,司徒先生邀您过去有事相商,明天可就要开业了。” 挂牌开业从古至今于商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这预示着生意的开始,半点马虎不得,虽说两人从事的都是灰色行业,谁让时代认可呢? 司徒万里比韩经准备的可积极多了,从散发请柬到开业街道治安交通,务须事必躬亲,韩经就懒得多了,除了开始来过两次,就一直在家自闭,临到开业在司徒的邀请下可算又露了一次面。 “韩老弟不动如山,可真是有大将之风。” “天性疏惫,比不得老哥。” “天生劳碌命,骨子里就闲不住。随从拿进楼里的可是店招?” 司徒万里见来福从车里取下绸子裹着的东西,随口问道。 “安平王叔门下儒家门人所书,一会就挂上,明天开业前再揭绸布。” 韩经府上一众人等在新郑逢人便说安平君关爱宗族后辈,后来又送上了酒楼的股份,安平君赚得了偌大名声,对韩经的怨望也就渐渐少了,最近更是主动派遣门下儒生相助。 安平君在门人食客的建议下,有心养望,对已离世的战国四公子心向往之,因此,接济族内贫寒子弟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失去封地被贬为庶人的景伦君有赖于此,不至陷入饥寒交迫而死的境地。 司徒万里:“交通疏散以及酒楼护卫可安排好?如果有需要可借调我农家弟子,最近新郑可不大安静。” “此话怎讲?” “月初先是秦国的情报组织罗网在魏都大梁出手过一次,牵扯出各方势力在大梁城内活动,好似在找寻什么?昨天收到农家内部线报,道家天宗的人现身新郑街头,不少组织明里暗里的活动都频繁了许多,为了不殃及池鱼,我已约束门下弟子深居简出,尽量不去招惹是非。” 司徒万里身在农家,获得情报有些得天独厚的优势,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及时察觉到,此时提醒韩经,也是为了赚钱大计不会因此遭受波折。 “哈哈,我一落魄公子从哪去招惹上这些人?我只管与司徒兄蒙头发财就是了。” “那我就坐等韩老弟钱谷满仓了,请了数十吹笙人吸引人流,要不要让他们也在酒楼前吹故奏一番?” 韩经:“论吹我还没服过谁?” “倒是忘了,老弟手底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吹拉弹唱无一不精,何用这些人越俎代庖?” 司徒万里说得没错,开业之前韩经给这些姑娘都安排了演出,不过方式新郑乃至七国都没见识过。沿整条道路一圈巡回演出,后世烂大街的展演营销手段让新郑百姓瞧了个新鲜。 姑娘们在马拉的花车上边行边唱,歌词新颖,曲风清奇,轻纱帐间峰峦沟壑若隐若现,举手抬足间罗袜轻盈,红尖微露,楚楚销魂。 “冰雪少女入凡尘,西子湖畔初见晴,是非难解虚如影。一腔爱,一身恨,一缕清风一丝魂...” 人群里使劲往车前凑的大有人在,无不想多闻一丝藕香,多看一抹雪色,也有被新颖的歌词吸引的,为了听清唱的什么,一路跟随,一遍一遍地听。 “这是哪家的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呀?” “没看车厢两侧贴的大字么,幻音坊开业大吉,全场消费八折大酬宾,更有精彩演出奉献。” “用词古里古怪,什么八折酬宾?马车都过去了,还没看过瘾呢!” 平时娱乐活动少,难得有热闹,幻音坊炒起的噱头勾起了新郑百姓的好奇心,不少富商贵人想要去一探究竟。 “韩老弟啊,你整出的好大动静啊,估摸着今夜全新郑的人都想来这条街看看了。” “哪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给人们留下个好印象,客人体验到了至尊享受,口碑相传下,我们的生意才能越来越红火。” 傍晚时分,果然大量马车停在了幻音坊前,韩经也不在潜龙堂喝茶了,于是向司徒万里辞行。 “第一天开业,老弟不去幻音坊坐镇,何故着急回府?” “坊内一切事物由陶总管打理,我是个惯于躲闲的,都内有心人谁不知道幻音坊幕后之人是你我,还有两位封君的名头坐镇,一般的小鬼早躲得远远的了,至于镇不住的人嘛,你我在现场也一样,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老弟看的通透。” 司徒万里看着马车缓缓开动,愈发觉得韩经与传闻相去甚远,不吃独食、知道进退,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学无术的废物公子。 “当年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灯火通明的幻音坊越来越远,韩经斜躺在车上,无病呻吟,咏叹腔里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少年人,好句!” 一声称赞在耳边响起,像是古老的钟磬,低沉深厚,仿佛穿过了时光岁月。 第十章 忘情天宗 “停车!” 韩经掀开帘子打眼望去,三三两两过往的行人哪个也不像刚才说话的人。 “来福,刚才在车边说话的人呢?” “公子你在说什么?哪有人跟我们说话,车驾上可是有王室标记的,平民百姓谁敢往前凑?” 确定刚才不是幻听,韩经下车四处找,有谁戏弄我?跑过来捅轱我一下又用轻功飞走了? “年轻人,你找我?” 迷惑不解之际,那个声音又来了,来福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有我能听到? 传音入密? “敢问是哪位前辈有教于韩经?” 来福满脸震惊,像看傻子样盯着对着空气拱手施礼的韩经。 “往左看。” 没有啊,左边连栋房舍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前辈高人了,空地尽头那都是野山丘了,咦,山丘上有亮光。 “不会吧,这也太扯了,前辈您离得这么远!” “你往哪边看呢?让你往左边看。“ “我是在看左边啊。” 韩经不知道黑夜里高几里开外能不能看清自己脸上表情,连抱怨都不敢显露在脸上。 安静了一会儿。 “咳,咳,现在换你往右边看。” 右边?逆旅,这不是客栈吗,紧接着从客栈二楼开着的窗户里飞出一枚果核,打着旋缓缓飘至,稳稳落在韩经头上。 “前辈好轻功,这么快就从山丘来到客栈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高深莫测武林高手,韩经哪能不好好巴结一番,刚上二楼,深施一礼后头还没抬就是一通彩虹屁猛拍。 床上端坐之人白眉白须,手执拂尘,年约六旬,一身直领靛青道袍加上头上的五老冠更是衬得此人仙风道骨,不流于凡俗。 “敢问大师名讳,何事召唤小子。” “贫道赤松子。” 道家天宗掌门,那么挂在窗棂旁的就是名剑雪霁喽,韩经眼睛乱瞄,赤松子报完名字后就不再出声了,韩经赶紧低下头看肚子,作乖巧状。 “看你的反应,你是听过老朽名号。” “不敢欺瞒长辈,晚辈韩经,曾听人谈起过前辈威名。” “哦?那你都听说过些什么?” 嗯?这是考校于我,难道今夜有机会成为大佬腿上一挂件? 先挂赤松大佬身上,再挂晓梦掌门身上,美滋滋。好像不大可能,晓梦现在应该差不多刚出生。 “我只听说前辈贵为道家天宗掌门,已修到天人合一之境,连续执掌道家信物雪霁剑,是名真正的得道清修。” 赤松子:“天人合一么,这是道家天人两宗历代追求的境界,我也只是一只脚踏在门外,另一只脚踏向门内但是不知道该落在哪?” “那前辈也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神仙中人。” 人生不都是在吹吹捧捧中度过的么,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好不容易得见高人,还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使劲捧也就是了。 “呵呵,天地尚不完整,况于人乎,不证天人大道,神也好仙也罢,皆是虚妄。” 赤松子显然是对那个境界极为向往的,略一沉吟又看向韩经:“你的马车穿街过巷,天地灵气异常活跃地往你的马车汇集,甚至有不知名的力量在你周边形成了肉眼不可见的汞柱,但是都不得其门而入,只能不断白白逸散。” 看来是朱雀纳星诀造成的,吸纳的星力太多但是身体又只能吸收极少的一部分,常人发现不了,碰到赤松子这样的顶尖高人一眼就看出了异常,我果然就像那夜空里的荧火虫,到哪都blingbling的,想低调扮猪吃虎都没有办法达成。 “你有着得天独厚的上佳资质,只要稍加雕琢,就能在修行上走得比大多数人要远,现在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入山修行?” 拜师是一定要拜的,不过要上山苦修,新郑的事情刚铺开,大戏也要开场了,得想个理由留下来。 “老师,弟子当然愿意追随老师探究天地大道,只是经身为韩国公子,父王那里暂时还要尽孝,国势也是风雨飘摇,经此时还需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方才不负纳税赴役奉养我的韩国子民。” “不曾想你还是韩国宗族公子。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家国百姓红尘羁绊,光阴流转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权势、财富于我道家之人无非过眼烟云。” 赤松子对韩经贪恋红尘的行为嗤之以鼻,“红尘炼心,你既心有执念,我就且收下你为记名弟子,传你万川秋水心法,等你心法小成即可来太乙山,为师再正式收你入门下。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痴儿!” 说话间也不见手臂摆动,拂尘无风自扬,扬起的末梢直挺挺的搭在韩经额头,韩经体内气息不自主地随着一道轨迹开始运转,先如涓涓细流滋润禾苗,后来越来越快,如同大江大河奔流不息。 赤松子大梁、安阳之行一无所获,入秦前途经韩都新郑,不想还为宗门收获一块良材璞玉。 “记住这道气息运转的方式。怪哉,筋骨未鸣,竟然在初次入定就形成江河奔流之势,可见你的资质超凡,不过我天宗心法招式最重悟性,你资质心性都属上佳,然而杂念太多,前期当可勇猛精进,后期不见悟终难得道。” 韩经感受着气息在体内的运转,每感受一次,就粗壮一分,显得更加凝实,“师尊,什么时候算是小成?” “真气积蓄如湖泊,做到御气驭物,能控制三尺之内气流自由变幻方为小成。” “那我现在只会心法,没有招式啊,万一碰到敌人,岂不是还不能自保?” “御气驭物,岂能将招式拘泥于定形,宗内剑招术谱皆是教导外门弟子所用,天宗内门当走自己的大道。等你正式入门后还会学到心法心若止水,其与万川秋水一个放一个收,一个动一个静,两者皆大成之后,却又相辅相承,此时方可学习领悟天宗内门绝技天地失色,不过每个人施展开来各有不同,全看平时所悟。” 天地失色,时间空间近乎静止,这是时空魔法呀,没想到还要两大心法都达到大成才能领悟学习。 “你已掌握心法要诀,赢得每天入定时运行一周天,且先行退去吧,为师明日就要去咸阳一趟,无需前来相送。” “是,师尊。” 就在韩经下楼登车的时候,又传来一句,“如果进境迅速,下个月中旬是你师叔晓梦的拜师大典,你可前来观礼,为师将为你举行收徒入门仪式。” “藜杖策风轻,芒鞋步月明。鹤翻青径影,猿度翠岩声。草露沾衣冷,松泉漱石清。崇冈发长啸,独我大道行。” 韩经一个趔趄,后面师尊吟的什么都顾不上注意了,只记得赤松子说起北冥子收晓梦为徒之事。 乱了,全乱了。 一十一章 千金买马骨 晓梦八岁时击败六大长老,被五十年不收徒的北冥子破格收录,身份地位仅次于掌门师兄赤松子,闭关十年后出关接掌天宗掌门之位,与秦国合作,而那个时候秦国已经横扫六国一统寰宇了。 玄机娘娘又在时间线上玩弄了我,又不遵循史实线,秦灭韩怕是在嬴政亲政后不久就发生了,要不就是从灭韩到齐降一共花了不到十年,许是五年、六年就完成了此等伟业。 这个消息对韩经的触动是非常大的,以至于小陶回府报喜韩经都是面无表情地随手打发了。 “公子是怎么了?开场节目新郑轰动,一干达官显贵都惊呼这是天魔舞,要发达了。幻音坊生意红火,获利无数怎么也不见公子高兴。“ 面对小陶的提问,许汉文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本来还打算向公子汇报工坊进度呢,看来还是重新找个机会吧。 韩经自己魔怔了好一阵,逐渐也调整了过来。有了变数,很多东西就不好把控了,有些规划就得推倒重来,大的历史情节是定的,自己还是那个“先知”,关键是实力、势力太弱,早点变强才是王道。 于是,一圈又一圈,运功不辍,师尊说过,只要能达到万川秋水小成,就能收敛掩盖异象,在心法小成之前,还是深居简出,少在大佬面前晃悠,以免被盯上。” ------------------------------------- “公子,你已经这么多天不出门了,不如今天出去走走?” 这些天韩经除了偷偷练功就是督导玉兰学习简化字与算术,时间紧课程重,玉兰提前千百年享受到了被语文数学大魔王支配的感觉,见公子今天嘴角带笑,这才有此提议。 “也好,昨天家宰言道四叔退回了幻音坊的一成份子,要换成府上商铺的,正好我得把这一成股给利用起来。”龙泉君不久前又遣人送回了幻音坊的股份契书,同时送来的还有八百金,指明要参股府里新置的杂货铺。 老家宰在韩经的指示下提拔了几个下人弄了间铺面专门售卖许汉文等人制作出来的新鲜物件,自从幻音坊一炮而红之后,里面方便实用的家俱摆件也随之大行其道,东西虽不难仿制,但仿制出来的都比不上许汉文等的做工,价格上也不占优势,工坊接到的订单需要日夜加工,人员与厂房也是一扩再扩。 龙泉君眼热这些新鲜玩意的利润,派人来的意思是要用幻音坊的股换取杂货铺的,说实话,此举实在有些不讲究,但韩经还是点头同意了,反正鬼兵劫饷案一出,股权随时给你吞了。 韩经不打算把这一成股份发卖,想了想,直接从库里提出钱来,嘱咐来福驾车去潜龙堂。 “老弟你要举办武林大会?如果没有当世大侠主持,恐怕比出来的江湖座位天下人不服啊。” 司徒万里的潜在意思是韩经的威望不够,应者寥寥,能不折腾就不折腾了。 “我说的是举办类似于武林大会的这么一个比试,也不拘名次,只要能坚持到最后一轮就能分享百金之赏,愿意为国家效力的我还将会举荐给朝廷,这样也能让埋没在人群里不得志的能人异士得以一展所长。” “老弟莫不是要效法信陵君等公子广收门客,如果是这样,草莽中囿于出身或者经历不能出头的比比皆是,重金之下倒也不愁招揽不到心腹死士。” 韩经还在那遮遮掩掩,司徒万里连心腹死士都说出来了。其实春秋战国,贵族养士这种现象十分常见,主人提供酒食用度奉养门客,需要处理事务时门客踊跃为主家效力,办事得力的主人也会高看一眼,从此视为腹心,大加任用。 因主家推荐得以显达的门客这辈子都打上了主家的烙印,朝堂、江湖上是要与主家保持共进退的,大多数都是重诺轻生死之辈,像出身卑贱的侯赢朱亥就是为报答魏无忌平时的尊重在关键时刻慨然赴死,当然也有少数像李斯这样先投吕不韦接着为了人生抱负转投嬴政的,此时大环境还是讲究义理的。 “老兄说的是,随着家业扩大,手下益发乏人可用,连幻音坊护卫都是借调的农家弟子,不招揽些好手将来怎么把买卖做到七国去。” “我司徒万里是个天生赌徒,老弟你倒像个天生的陶朱公,哈哈。” 幻音坊门前本月中旬要举行天下第一比武大会的消息隔天就在新郑传开了,紧接着秦齐楚魏等国离韩地比较近的城市也有了坊间传闻,大多数都是一笑置之,什么天下第一,就韩国那小地方?传言奖金倒是挺丰厚的,那位韩国八公子有那么好心,真肯把这些金子赏出去? 被人们当作笑话的比武大会真成了个笑话,围观的人倒是不少,半天没有上场的,司徒万里安排的农家弟子当托,这才不至于冷场,大半场快成农家内斗了,好在后来围观人群里有人技痒,上台挑战,不过都武艺平平,跟农家弟子战了个旗鼓相当,韩经安排的许汉文根本没有下场的必要。 “锣声已十响,仍旧没有人上场继续挑战,本次比武大会的头名就是这位来自宜阳的侠士马八獒了,第二名就是新郑有名的混江龙濮郎特了,第三名是来自齐国的游侠莫晓备,他们将分别得到五十金、三十金与十金的奖励,其他闯入第二轮的五位侠客你们将分享剩下的十金。” 随着话音落地,站在一旁的仆役揭开盖着的绸布,金灿灿的金饼在阳光下炫目不已。 “啊,真的给钱!” “一百金这么多吗?” 领钱的获胜者手都有点抖,本来只是爱显摆才上台的,谁能想到一路过关斩将,眼看就要发达了。 “他们打的什么呀,这点身手也上去丢丑,要是我肯上去,三招,不,一招就能击倒他。” “那你怎么不上去呀,看人拿钱眼红了吧?” “别吵,台上那人有话说,吵得我要听不清了。” 财帛动人心,众人无不为金光倾倒,嗡嗡声冲破云霄,韩经一连努力了数次,这才让下面相对安静下来,人数太多,有些躁动避免不了。 “诸位,这是第一次比武大会,所以奖励丰厚,以后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以武会友,前三名优胜者将由幻音坊供给一切开销用来打磨武艺,所有的优胜者将在年底举行总决赛,第一名将获得千金之赏。” 韩都新郑比武大会的事情就像往平静的湖面丢了一块大石头,七国的江湖绿林无不在谈论此事,一边嘲笑主办方缺谋少智,金子都让名不符实的怂包拿了,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往新郑汇集,准备在下个月的擂台上一展所学。 一十二章 天宗弈经 韩经已经到达太乙山外围,身后跟着新招揽的门客以及找司徒万里借调的农家好手。 自从新郑的比武大会人傻钱多速来在江湖传开后,大量的武夫力士抱着过来捞一把的心态蜂拥而至,大部分都在倒数第二轮被许汉文一手墨家剑法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个月初最终闯进前三的可真有几手绝活,想来越到后面,前来参赛都是硬茬子。 但是新近跟在韩经身边成为近卫的风虞貅跟他们不一样,用老许的话说,擂台上哪怕江湖厮杀只要对上眼过上三招就能大概知道胜负结果了,但对上风虞貅,我应该会被杀死。 韩经还记得风虞貅在月初比武大会后截住自己所说的话,“功夫是杀人技,不是耍猴。我不跟他们打,但我没钱了,我需要酒肉打熬身体。” 于是韩经身边就多了位每天要一壶酒食十斤牛肉的瘦矮护卫,通过老许的评断以及风虞貅本人平时表现出来的逼格,身手绝对靠谱,只是还不知道是否可信,所以此次前来天宗山门,才找司徒万里借来了六名擅于结阵对敌的农家弟子。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可不是一句空话,风虞貅一身本事,在原著里名声不显,说不定就是哪天加入罗网,任务中死去或者在罗网组织中改名了。不过此时罗网没道理在韩经这样的小人物身边安插人手,想来又是蝴蝶效应吧,哪怕总之先多加笼络就是了。 往里又走了一段,突然风虞貅一闪身挡在石道上,韩经与农家弟子看着背影不明所以,你要敢说让我们站在此地你去买桔子,我就敢提刀剁了你。 “何方客人,来我天宗山门?” 人随声至,两名天宗弟子身着月白道袍,顶着牛鼻子状的道髻飘然而至,以韩经如今的修为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两位师兄有礼了,天宗弟子韩经特来拜见掌门师尊,身后几人乃是我的随从。” “请随我来,先至馆舍安歇,四周多有杀阵暗伏,跟着我的步伐走,孤鸿师弟将会向掌门禀报。” 才安置下来的韩经就受到赤松子的召唤,跟在道童身后沿着山路一直前行,蜿蜒曲折,一直走到尽头,眼前霍然开朗,原来已经爬到了山顶。 俯瞰远方,但见青山隐隐,横水迢迢,头顶雨云随飘随散,韩经眉尖一会功夫就染上了一层薄雾,感觉在这里多待一分,就往这幅山水画里多融入一分。 “来到为师的这处道场,可有话说?” 韩经朝着声音方向看去,不知何时,赤松子已经站在青石旁的孤松下,不由得灵机一动。 “练得身形是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话,云在青天水在瓶!” “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感悟,不错,不错,再来让为师考量考量你的武功进度。” 说着,韩经就被一股柔和的真气包裹起来,然后体内功法以比往常更快的速度活动开来,变得更粗更有力。 “一月修行抵旁人一年功啊,你万川秋水步入小成都有一段时间了,湖泊再积攒下去就要成大江大河了,明天一并准备吧,师妹拜师后我再顺便为你行入门仪式。” “谢师尊!” 本以为晓梦这样高的辈份拜师大典会有无数江湖中人前来观礼,谁知道在场的都是本门弟子,一问才知道,天宗忘情,同样淡薄世情,不曾邀请江湖同道,拜师大典更多是为了晓梦造势,让所有弟子都能认识一下新晋的本门长辈。 身为天宗萌新,韩经几乎被全视了,即使赤松子将其安排在第一排也是一样,原因就是新晋师叔晓梦太过耀眼了,所有弟子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瓷娃娃吸引了过去。 这般修为,即使冲灵之年,江湖上也不得不称呼一声晓梦大师,天宗弟子日常就被教导要尊师重道,见晓梦随着北冥师祖上台,一个个发自内心的恭敬行礼,接着就听到掌门赤松子的声音:“今日良辰吉时,北冥师尊收录佳徒晓梦列入门墙,为关门弟子,弟子恭喜师尊大道得传,祝师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为师祖贺,为师叔贺。” 紧接着北冥子又从身后道童处接过一柄宝剑,一抖腕,宝剑出鞘三分,寒光闪烁,“北剑名为秋骊,高雅清幽之剑,与你的性子最相契合,现在为师授予你。” “谢师尊。” 晓梦才八岁就显出了脖子以下全是腿的身材比例,没想到声音也是一开始就这么清冷,大有生人勿近的架式,“那晓梦就去闭关悟道了,不达超脱誓不出关。” “师妹等等,不急于一时,今天师兄我也收了一名弟子,正好把仪式一并办了,师妹观礼完毕再走不迟。”又韩台下一扬脖子,“还不上来!” 等到韩经一阵小碎步在身边站定,赤松子一掸拂尘,“今日收录俗家弟子韩经入内门,为我座下弟子,赐道号弈经,内门再添一人,望诸弟子相互砥砺,共同印证太上忘情大道。” 怎么怪怪的? “谢师尊,见过师祖,见过诸位师叔伯,诸位师兄有礼了。” 台下弟子也整齐地回了个道揖,赤松了见韩经还不起身,老子手上雪霁是道家信物,可不能给你。 “特许弟子弈经入藏宝阁挑选法器一件。” 韩经见好就收,赶紧直起腰板,口称恩师不迭。 眼见晓梦转身要走,“晓梦师叔,我住韩都新郑,出关有空来新郑找我玩啊。” 晓梦入山多年,哪碰到过这种胆大的弟子,不由得脚步一顿,“知道了,弈经师侄。” 台上前辈长老都快乐了,大人说话跟个孩子一样,晓梦反而跟个小大人似的。 谁说晓梦的忘情大道接近于无情,这不是挺好沟通的嘛。 话说诸子百家修行大成的都会被尊称为子,北冥子、赤松子、逍遥子就是这么来的,荀子、庄子、尸子、公孙龙子无不是本学说门派集大成者,等到晓梦道家心法大成,称呼她为小梦子? 一十三章 龙渊 天宗藏宝阁收藏的奇兵异物自然有相当高的价值,但最顶级的肯定没有放在这里,要不然赤松子也不会大方地允许韩经自行挑选。 “一柱香以内,你可以在阁内自由活动,选中了什么带出来登记,香尽而未能选中宝物,视为弃权。” 守阁老道边说边插上一柱香,韩经施礼后就风风火火地在阁内挑选起来。 这剑不错,什么名字,也不认识啊,这把好像也不错,怎么还有大棒子? 天宗历代的收藏自然非同小可,韩经早在兵器法器间迷失了,大部分置于架上的兵器都有标注,只可惜某人目不识丁,不能从中获得有效信息,挑选的效率自然大大降低。 这也好,那也不错,挑中什么全凭眼缘,韩经就像一只进了苞米地的猴子,这个也拿起来看看,那个看起来更好,丢下这个又去摸那个。 这样下去不行,无论挑中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顶尖的宝贝,出了这道门就得后悔,奇遇类小说都是怎么写的来着?暗格,杂物堆。 这到处敲过了,房梁上也看了,不像有暗阁的样子啊,所有宝物都在架子上,要么就是收在柜子里,也没有堆积起来的杂物让人去翻去捡漏啊,香烧到哪了,不会快到底了吧? 先抓住这把剑在手,继续找,万一没有合适的时间一到就拿着这把剑去登记。 “咦,这算什么?剑呢?” 让韩经纳闷的是摆放刀剑类的架子上有一栏只摆着剑柄,别说鞘了,连剑身都没有,这连断线也算不上吧。 不过剑柄造型还真的挺古朴别致的,这是仿得龙头吧,拿在手里手感真不错,要不就拿它出去,回新郑找铸剑师给打造配套的剑身? “香尽。” 容不得韩经再迟疑了,就它吧,谁让它忘凭剑柄就这么吸引人呢? “咦,你怎么选了这把剑,你没看旁边的介绍吗?” 老道看见韩经递上剑柄让登记,一脸不解的问。 “时间到了,我没来得及看,选了这个剑柄,回头请人重铸剑身,请问前辈这有什么不妥吗?” “无需重铸剑身,这就是一把剑,不过嘛...” “啊,这算什么剑?” “话说当年墨家祖师将自家理念融入兵器,打造了墨门至宝,非攻,声名大燥,我道家祖师也有意以星辰陨铁打造出道门圣器,恰逢当时天下第一神射赵国人纪昌离世,不射而射也随之成为一代传说,祖师心有所感,闭关十日打造了一把无柄短剑,导入真气运使之,果然如臂使指,剑、气交缠,煌煌如神兵降世。” 说过这老道顿了顿,“不知何故,祖师晚年言道,''吾寻大道,此非本末而置'',又将此剑融毁,加以精炼,得到的铁精炼制了这剑柄,当催动真气时,剑柄龙头宛转若生,真气化为游龙,仿佛从深渊向上游动,故剑名龙渊,又被门内称作无剑之剑。” 这么神奇,捡到宝了。 老道撇了眼见韩经一脸振奋,继续道:“如果你仔细看了介绍就知道,自祖师以后,五百年来再无一人能做到剑、气相合,要不然你以为三百年前那帮人出奔组成什么阴阳家,盗取了多少珍宝典藏,为什么不偷走这把剑?再后来两宗分修,为何又以雪霁为道家掌门信物?如果不是此剑已废,太乙山观妙台五年一比争夺的就是这把龙渊了。” “入阁选宝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你也没要想着为龙渊续上剑身了,它不仅排斥真气,还排斥其他金铁,可能是祖师佐以真气一手炼制这才能驭使天外陨铁吧,给你登记上了。” “天尊在上,你,你...” 韩经手上的龙渊此时赫然生出半寸剑芒,龙头吞吐,有股跃跃欲试的感觉。 韩经失落之时,以体内真气催动龙渊,不想剑柄传来的吸吮之力格外强劲,对韩经导入的真气显得格外痴缠,瞬间将小有所成的真气吸纳一空,韩经一个站不稳,歪倒在地,心知,这下是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真是五百年不见的奇景,没想到,没想到。” 此时的龙渊失去真气导入,就是个造型别致的剑柄,赤松子试着导入真气,只感应到真气被弹开,丝毫没有被吸纳的意思,又让其他人试了试,也是一样的情况。 “看来,龙渊与你有缘,你再输入一道真气让为师与你诸师叔伯瞧一瞧。” “我真没有了。” 到底还是将刚聚集起来的真气小心翼翼又导入一分,瞬间再次萎顿在地,龙游之景引得一干师门长辈连连惊叹,更有人对此景转瞬即逝大为不满,朝着地上的韩经怒目而视。 我太难了。 韩经揣测,龙渊剑只与自己的真气起反应,与朱雀纳星诀肯定脱不开干系,一个是天外星辰铁,一个是星辰之力,自己在运行心法时,吸纳在体内的星辰之力掺进了生成的真气之中,形成了异种真气,只是自己没有祖师深厚的功力,这才造成剑芒举而不久的局面。 “弈经此时的功力还有所欠缺,因此不能形成无剑之剑,游龙不能全身出渊,等到真气充沛之时,剑、气共鸣,真气于龙身、剑柄、手臂循环不息,就再也没有丹田被吸纳一空的境遇了,从明日起,为师将传你心若止水心法,虽说我宗重术不重招,但基本的步法、身法还是要打牢基础的,随后你师兄云鸿与苍羽会指导于你。” 原本韩经只是因为资质被赤松子收录,这只是随手为之的举动,哪个门派不吸纳英才,寻求壮大,但是在剑气化龙之后,韩经的地位与重要性都有了变化。 试想,雪霁在手,弟子又能生现祖师昔日光景,人宗还有什么资格与天宗争这道门正宗,江湖内外谁敢不说天宗才是道门正统。 赤松子心里火热,古井无波的道心都在鼓荡。 此子身处韩国漩涡,此番入秦所见,强秦席卷天下之势已成,韩国恐怕会是第一次被夷平的诸侯,到时候安排他回山闭关,躲过这一劫难吧。 一十四章 下山 “师弟以后每天上午踏九宫步一百次,以蝶恋花身法避开苍羽师弟扔出的石子,百颗石子扔完,全部避过方可结束身法修行,下午由我亲自教导训练你的剑道基础。” 上午云鸿师兄的一番话,就决定了韩经接下来枯燥的基础知识训练。 小胖子已经保持一个姿势连续挥劈了近一个时辰了,手里木剑劈向麻绳但剑身不得触碰到紧贴着的木人桩,要求心神高度集中,一旦碰到木人桩,那头云鸿师兄就要重新计数。 上午练习九宫步与蝶恋花,可不是随随便便跑跑躲躲就能完成的,要求的是以真气灌注,以气御人,高速移动,一身真气是空了又聚,来了又散,下午本以为是对攻喂招,结果却是一个姿势用到老。 “小师弟空有天姿,没想到基础如此之差,师兄我要从持剑开始教导你,望师弟勤加练习。” 于是,木剑的剑尖就多了一只铃铛,浑身湿透了的韩经站定剑步,平举木剑,眼与尖齐,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过干涸唇角,留下苦涩的盐卤味。 虽已入秋,但秋老虎的余威仍笼罩着这片大地,秋蝉高唱,青年在日头下不动如山,心跳随着一声声蝉鸣一下下起伏,圆滚滚的影子映照在青草地上此时也显得有点厚重凝实。 这样的基础训练已经近两个月了,不用真气的情况下铃铛不响,长期坚持确实对体力臂力是个巨大的挑战。 韩经不远处,云鸿与苍羽倚坐在树下青石旁,云鸿咪着眼也不是知是不是在小憩,苍羽师兄左手持竹简,不知在看些什么,时不时用右手弹出一枚石子,见韩经一阵手忙脚乱避过后,露出迷之微笑。 每次韩经有所进步,这样的干扰性动作就会升级,现在苍羽师兄都开始用真气御使飞石了,好在韩经忙乱归忙乱,避让动作也谈不上优雅,但木剑在移动中一直平稳不曾有铃声响起。 “好了,这段时间你与剑也有了相当的契合度,接下来可以试着学习使用它了。” 咪着眼的云鸿师兄好像睡醒了一样,“再高明的剑招都脱不了劈、刺、挡、撩,现在你刺出一剑我看看。” 韩经默念,快、准、狠,卯足力气一剑前突。 “出手力度全靠蛮力,没能活用真气驭使,为求速度,剑势太老,不够灵活,再试一次。” “灵活性倒是有了几分,你的速度呢?” 一旁的云鸿化身麻辣教师,一刻不停地批评指正,韩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额头的汗更密集了几分。 “这一剑不错,既凌厉又不失机变,记住这种感觉,要让你的身体去记忆,形成本能反应。” 刚才那一剑韩经没用脑子去想如何刻意出剑,反而使出了目前威力最强的一剑。 ------------------------------------- “嘘...” 真气再次耗尽,韩经整个身子直接呈“太”字形倒在草地上,长嘘一口气,望着漫天的白云,真想就这么睡一觉。 “坐起来,运功恢复。” “师兄,你就让我歇一会吧,直刺、下撩、封挡、下劈我都学了个遍,现在我一点真气也没了,就让我这么躺会。” “真气耗尽之际,运功恢复有助于拓展经脉,不要浪废机会,马上起来。” 还真是,这段时间真气都粗壮了许多,心如止水心法都达到了小成境界,万川秋水更显雄浑。 “师兄,后面再学什么?九宫步法跟蝶恋花身法我都掌握了,剑道基础也学的差不多了。” 云鸿:“师兄们能教你的就这么多了,九宫步与蝶恋花都是入门技法,剑道我们也只能为你打下基础,剩下的全靠自行领悟了,想学什么招式阵法可以上传功洞自己看师门前辈们留下的简牍道藏。” “接下来你可能也没时间去读道藏了,刚收到传信,韩国生变,师弟还是快点去见掌门师尊吧。” 不知何时,中午离开的苍羽师兄又出现在了训练场,表情凝重地对韩经道。 看着韩经匆匆而去的背影,云鸿:“到底发生了何事,师弟的表情如此沉重?” “秦长安君成嬌在领兵攻赵的途中于屯留叛秦,秦国朝野震怒,派兵击杀成嬌,大军取道韩国宜阳,一并拔之,韩国震怖不安,现在秦国一统几成定局,掌门入咸阳也基本确定了与秦合作的方针,弈经师弟身为韩国王族,恐怕难有好的收场。” 这些天的相处,这位师弟虽然口上叫苦不迭,但所有训练都咬牙坚持下来了,谈吐也还风趣,又是五百年来祖师外第一个能驱使龙渊剑的,云鸿和苍羽稍微有些另眼相待也在所难免。 山顶草庐,韩经侍立一旁,赤松子手拈一枚黑棋,稍一思索放下一子,又拈起一枚白棋,“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你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有什么好说的,韩国为七国最末,从申不害死后,哪年不是割地赔款,剩下这两郡之地如果不是诸侯间合纵连横相互牵制,早就连奉养祖宗宗庙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你对这天下大局如何看?” “苍生如棋,又不尽如棋,手谈对弈,执黑执白,规则之类总讲究个旗鼓相当针锋相对,国与国的战争,就没有公平可言了,全凭国力、制度。合纵之初,六国尚能与秦相抗,现如今已是秦国一家独大,偏偏六国之间还相互侵攻,不断割城割地与秦,以求喘息之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并六国已势在必行,诸子百家除了发源于鲁的儒家、扎根于燕的墨家等几家学说门派,剩下的阴阳、公输、名家等哪个不争相入秦,以求早日攀附在这棵大树上延续发展。” 瞟了眼赤松子,见其拈棋不语,瞧不出脸色变化,“师尊前番入咸阳,不也是为了我宗门发展么?” “唉,你既已看透,又出身姬姓韩氏,如果一直留在太乙山清修,为师可保你周全。” 韩经:“弟子虽为韩国公子,可抗秦,亦可助秦,如果秦法对百姓有益,是秦地还是韩地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秦法视韩地百姓如蝼蚁草芥,我就要让强秦看到小草也有尊严。再说了,大丈夫生于世,不做下一两件只手挽天倾的事情,岂不白来一遭!” “你下山吧...” “啪”,白子终于落下,小飞挂。 一十五章 跗骨之蛆 “公子,我们真不回新郑么?” “好不容易出来,着什么急呀,先从太行入赵地,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想往燕地一观,最后从魏都大梁回新郑。” 看风虞貅还想再劝,“好了,到哪国也少不了你的美酒牛肉。” “真要从太行山脉入赵,还需小心谨慎。此地有一独行盗,因其天生骷髅迥异常人,修成一身''阴柔无骨,肝肠寸断''的绝技,江湖上被人称为骨妖,专在太行一带做些无本买卖,受雇杀人、劫商越货,冷血嗜杀,手下冤魂无数。” 韩经:“以你的身手也不能战胜此人么?” “他有值得出手的价值,攀登武道,自然不能放过跟这样的对手厮杀的机会,不过我不保证公子你能在骨妖的偷袭下毫发无伤。” “大家小心戒备,穿太行,入邯郸。” 太行山脉横贯东西,一边是秦地,另一边连结着起赵魏韩三国,内有著名的太行八陉,一直是商旅通衢之所,亦是兵家必争之要地,秦连攻魏韩,一举将太行山脉纳入囊中,构成了太行、函谷防御体系,于关中巴蜀生息养兵,致有并吞天下的资本。 乱世江湖,但凡有山有林,必有绿林人物于彼生发,绵延近千里的太行山脉亦不知有多少凶顽匪寇潜伏其间,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风虞貅只指出了小心提防骨妖,实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这些草寇他还没有放在眼中,偌大的太行山在他看来,也只有手段诡奇残忍嗜血的骨妖值得一战。 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韩经更是身着兰玉之佩,自然引来林幽深处影影绰绰的窥探,大部分看到风虞貅等人的强弓利刃就断绝了干一票的心思,但总仍有些贪婪的眼神如影随形,不时有匪徒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没,显然是在侦察情报,试图摸清韩经等人的实力、来路。 崎岖太行道,有的地方需要下马牵执前行,虽说已安全走过大半路程,却也丝毫不敢大意,队伍打头的正是风虞貅,然后是两名农家护卫,剩下的农家护卫垫后,将韩经包夹在队伍中间。 突然前方树林一阵飞鸟惊起,不等风虞貅摆手示意,一行人已经执剑在手,停下戒备,对着树林凝视良久,一阵乱风吹来,马匹撕扯缰绳,发出“希律律”的嘶鸣。 “来了个狠角色,多半是那骨妖,冲天的血气都惊到座骑了。” “什么人?藏头漏尾的,快点滚出来!“有农家护卫受不了压抑的氛围,朝林子处大喝。 风虞貅眉头皱了皱,要知道敌我情况不明的时候率先出声非但起不到先声夺人的效果,反而从骨子里透出了底气不足,是一种心虚示弱的表现,如果不是队友,真想一剑杀了他啊。 随着这一声喝,吹在脸上的腥风仿佛更浓烈了几分,两道身影如同行尸般从林子里蹒跚走出,浑身都是干涸的血块,苍蝇嗡嗡地绕着乱飞,腥气就是从他们身上随风传来的。 走了几步,在林子外停立不动,韩经一行人缓缓靠近,一连喝问了好几遍也不见回话,直到走近才发现这两人浑身是血槽,脖颈耷着的,早已死去多时,生前还是遭受虐杀的。 “小心。” 风虞貅的断喝到底晚了几分,一道诡魁的身影如一道灰白色的布缎从最后方两名农家护卫脖颈间滑过,两人捂脖跪倒在地,血还是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喷涌而出,嗓子发出“呃呃”的挣扎吸气之声,不过片刻就两眼翻白双手虚抓,倒地痛苦地死去。 罪魁祸首如一只木枭蹲在一棵桦木上,身子缩成一小小的一团与树干呈直角,下垂的指尖如同魔物利爪般,闪着森森的骨光,只见他把沾血的指尖放入干瘪的嘴里轻轻吮吸,沟壑丛生的苍老面庞露出满足的笑容,望之令人作呕。 “你这怪物畜牲,你杀我兄弟,我们定不与你干休!” 剩下的四名农家弟子举剑指向骨妖,怒气上涌,恨得是咬牙切齿,这批农家弟子不愧是挑选出来的好手,怒火中烧之余仍能组成简易剑阵,互为奥援,也不急着抢攻,只把气锁定在骨妖身上。 骨妖面对扑面而来的怒气与杀气,丝毫不以为??,仍旧蹲伏在树干上,“桀桀”怪叫着,仿佛在为能饱饮腔喉热血提前做着庆祝。 “你们结阵自保,护住公子,我来试试这怪物的成色。” 风虞貅走得极慢,手中佩剑也只是用拇指轻压剑柄使得鞘尾微抬,但骨妖的神色却多了几分凝重,指尖一翻,一枚短匕就握在了掌心,身子微微躬起,看起来像一张满弦等射的长弓。 不等风虞貅走到近前,这张弓就射了出去,匕首在掌心肌肉的作用下转了半圈,疾刺风虞貅小腹,这一刺看似寻常,实则有多重变化,如果风虞貅作出正面格档的动作,匕尖或咽喉或会阴,便可分刺上下两端,形成致命一击,如果风虞貅闪躲避让,就直接越过这道障碍,料理了其身后的几人。 风虞貅浸淫武道,自有独到的眼力,眼神微微一亮,手中长剑仍不出鞘,连鞘带剑划出一道弧线,就此封死了骨妖招式所有变化的线路,韩经受训这么长时间,自然看出来这是格档基础的变化妙用。 骨妖轻咦一声,不敢以匕首与长剑正面相交,只以匕身轻点在剑鞘上,借力上升,伴着一声嗤笑,凌空一个前翻筋斗就要越过风虞貅,杀进韩经与农家护卫五人的圈子。 原来,他的计划从始至终都是先杀掉一旁掠阵的五人,再回过身来料理棘手的风虞貅,换个角度来讲,先杀弱小的五人,对风虞貅也是个打击,只要激得他心浮气躁,难保不露出致命破绽。 “铮嗤呛”,风虞貅出剑了。 在风虞貅出剑之前,韩经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剑能发出三种不同的出鞘音,但风虞貅做到了。 又是剑道基础形成的变招,简单的上撩,但是足够快,足够迅疾,奇形怪状的长剑,估且称之为长剑吧,出鞘时恨不能把所有的音色都演绎一遍,一旦出鞘,反而不发出一点啸音,连正常撕裂风的声音也静默无声,仿佛它的出鞘只为杀人,无声无息间就要收走一个人的灵魂。 骨妖再灵活诡异,在空中也难再借力,也不曾料到对方的剑法竟然如此迅捷,如光如电,后发先制,自己好像是主动往剑尖上撞的一般,只好勉强侧转身形,全身骨骼像融化了的铁条般扭转变化,硬生生避开了开膛剖腹的一击,但出鞘的剑亦在主人的意志下作出了相应的反应。 避开了?这是来自自身血的味道。 骨妖落地的同时,韩经等人也看到了他枯瘦的大腿淅沥沥地往下滴血,打湿了地上不知名的野花。 但他终究是突破了风虞貅的阻拦,受剑势袭扰,没有落在韩经与风虞貅之间,而是形成了品字形。 “好久没有受过伤了,你竟敢!很在意这个人嘛你们,桀桀。” 骨妖可以不仅是好久没受过伤,他带好久不与人交流了,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后世齐鲁大地流行的倒装句。 看着骨妖快如闪电地跃动而来,韩经没有把握挡住他鬼魅般的这一记袭杀撑到风虞貅的到来,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要死了我。 咦,莫明地被传染了倒装句,什么时候传染的不知道都。 一十六章 神农不死 “唔” “呃” triplekill! quadrakill! 骨妖大杀特杀,骨妖已经接近暴走,接下来,只要匕首吻过韩经的喉管,就能杀穿防御圈,主宰比赛,超神也不在话下下。 眼看团战发动机变成团灭发动机,要是韩经在眼皮子底下被割喉,那可真是一辈子的耻辱,将来攀登武道绝对是一道心灵上的阴影,风虞貅怒不可遏,猛提一口真气,一点寒芒先至,而后剑如游龙,堪堪拦下了刺向韩经的致命一击。 韩经龙渊早就在手里攥出了汗,本打算在最后关头给骨妖突如其来的一击,没想到风虞貅爆发真气,及时赶了过来。 风虞貅微微喘气,显然强提真气陡然爆发对身体也产生了不小的负担,骨妖被打断攻势,残忍冷酷的眼神丝毫没有沮丧懊恼,反而多了一丝讥诮。 不好,骨妖的眼神分明是,你上当了! 风虞貅来不及多想,只能以更快的速度将剑如飒踏流星般刺向骨妖,如击败絮般的触感表明骨妖避开了要害,而自己的胸腹一痛,闪避间躲开了脖颈的致命一击,贼不走空的骨妖在胸腹上到底是划了一道伤口。 “桀桀”,一击得手的骨妖又如夜枭般怪叫,一脸迷醉地舔舐着匕尖的鲜血,“应该发现了吧,你的速度越来越慢,我要慢慢玩死你。” 韩经与剩下的两名农家弟子悚然,望向峙立的风虞貅。 “开始的那阵风里有毒,你在上风口借着血腥气掩盖了毒气的异味,虐杀那两人是你有意为之,你嗜血残忍的名声掩饰了这一点。” “反应不慢嘛,可惜晚了,你越用功,真气流转全身,毒素散发越快,很快你就连持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最佳的办法就是坐下不动,用功护住心脉,等毒一点点从皮肤排出。” 骨妖残忍地一笑,“你猜,我会给你们这个机会吗?桀桀。” 骨妖说这么多就是再等众人毒发,之前与风虞貅激斗,不惜身受剑伤,也是为了能早点诱使其毒性发作,而现在就是收割的时候了。 两名农家弟子已不支倒地,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风虞貅可能是功力深厚,过了一会儿才摇摇欲坠,显得支持不住后才盘膝坐在地上运功护住心脉,安然无事的反而是一直没有驭使真气的韩经,但此时就自己一个人站立着,就显得分外突兀了。 骨妖仍没有越过风虞貅,小心谨慎可见一斑,直到风虞貅脸上出现些许黑青纹理,这是毒至腠理,将要被排出的迹象,马上不再迟疑,飞身扑杀,但仍留有五分余力以防不测。 “扑哧...” 韩经惊得跳了起来。 “如果不是你留有余力,仍有戒心,这剑就不仅仅是重伤于你了。” “怎么可能,你明明中毒了,怎么可能还能驭使真气!” 原来,在骨妖和身扑来的一瞬间,前一刻还如风中残烛的风虞貅猛得变得精光四溢,一记快剑险些将骨妖斩做两截,要不是骨妖修炼的功法特殊卸去了大半伤害,并且攻击前保有余力,这个害人无数的怪物就此就要消失在太行山脉之间。 饶是如此,骨妖躲得也并不轻松,大口大口的喷着鲜血,腰上的伤口更是像汩汩出水的泉眼,连忙几个闪跃腾挪远远的与这边对峙,虽已脱险,但仍心有余悸。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神农不死?” “农家,神农不死,百毒不侵,你!” 韩经听着两人隔空对话,脸上像被糊了便便,难看至极,毕竟正牌的农家精英弟子还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为了酒肉投奔而来的食客却活蹦乱跳地在此处谈什么神农不死。 “还打么?我速度虽然不及你,但我的剑够快,下一招,必定是你死我重伤。” 骨妖看着一脸笃定的风虞貅,满眼的杀意都快溢出来了,终究还是不肯冒险,兔起鹘落,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茫茫深山,遁走之际,脑海里不光有对风虞貅的恨意,还有对农家功法的好奇向往,也许,先去农家落脚也是不错的选择? 确定骨妖远离之后,风虞貅一个趔趄,软倒在地。 “我神农不死修行日浅,还做不到完全的百毒不侵,刚才唬诈于那怪物,公子一旁戒备,我先调理身体,排出毒素。” “不要盯着我看,向外围警戒。” 韩经:“不是说运功期间都要心无旁骛的吗,怎么你还能分心对我说话?” “谁教你的,运功就不能说话了?真气在穴道经脉间运转,关舌头什么事?”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你怎么会农家的功法,你也是农家弟子?” “曾经,也许是,现在我只是一名江湖浪子。” “???老风,你打什么机锋啊,急死人!” “我曾拜在农家六堂之一的魁隗堂,一心出人头地,只是农家只要不是田氏嫡系,才出头难比登天,后来连娶了田家娇女田蜜的吴总管都被杀害,凶手被指认为同为手足兄弟的堂主陈胜。” 风虞貅许是运功完毕,垂下双手,不屑地道:“呵,都是借口阴谋,不就是因为堂主与总管都是外姓人吗,而且两人兄弟情深,田家人的手插不进去,这才一石二鸟,除了两人,还让陈胜背上骂名。” “农家叛徒,让我们擒下你押回农家刑堂受审,否则休怪我们剑下无情。” 早一步倒下的农家两人现在也早一步排毒完毕,现在又在一旁听完知道了风虞貅的身份来历,持剑在手,遥指坐在地上的老风,隐隐是抖了起来。 “我说两位是不是搞错了,刚刚是老风救下的我们吧,怎么就要内部火并了?” 这两位刚过河就拆桥,再说身为农家精英弟子,毒抗修为还不如一个农家叛徒,这是搞哪般? “我们奉司徒大爷之命,护你周全,现在是我们农家内务,请恕在下不能护送公子入赵了,我们要押着这个叛徒往东郡送刑堂审问,公子直接回新郑吧。” 两人言语还算客气,但一点打商量的余地也不留,显然没有从心底把韩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当成多了不起的一盘菜,关键时刻就显露出了本性。 “话说现在他还是我的随从吧,我与司徒万里兄弟相称,你们就这么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就不怕本公子向司徒老兄告上一状?” 其中一人一皱眉,但还是拱手说了一句,“恕罪!” 显然是不容妥协,此时风虞貅正处在解毒排毒的最后关头,这两人眼力还是有的,知道不能再拖,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要强行动手。 “快,四散开来仔细排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人吼马厮,显得焦躁非常,拦在风虞貅身前的韩经呈惊怖状,张大了嘴,两眼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农家两人不禁回头观望,“扑哧”... “你...” 如龙出深渊,遇人则噬。 一十七章 试论天下 夜里,往远处看,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传来野风穿林打叶声,又有呜呜的风旋伴着哔剥作响的篝火,吹掉表层炭灰,窜出猩红的火舌。 “这么说你们主仆二人也是遭到了那骨妖的袭击,直到我们大队人马赶来才惊走了凶人?” 这人正是此行商队的领队,组织搜寻队伍里失踪的两人,结果找到的不仅有血已流尽的同伴,还有歪倒在地的韩经与风虞貅,天色将晚,只好扎下营盘,细细询问生还者事情始末。 常在太行商道走商,怎么会没听说过残忍好杀的太行独行盗骨妖的恶名呢,只因失踪的两人是家主新纳的美妾之兄,这才仗着队伍里有几位好手,一路搜寻过来。 验过伤口,确是骨妖的手法无疑,韩经与风虞貅也与他所描述的力尽倒地相符,只是有两名随从整个脑袋被人从背后整个砍了下来,着实诡异。 “骨妖还有帮手吗,怎么你这两名仆从是被人用锐器从背后斩下头颅的?” 管事毫不避讳地指出了现场的疑点,带出来的好手都隐隐间在韩经两人周围形成了个包围圈。 “此两人是我亲手斩杀,关键时刻,不思御敌,竟然畏敌如虎临阵脱逃,当时我不斩杀他们,人心离散之下其他的随从谁肯卖力杀敌,想来也支撑不到你们来援,惊走那怪物了。” “非是我不懂礼数,实在是死的是主人的心腹之人,回去后主人问起来,我总得有个交待。” 说着管事又一施礼,“下仆魏锦,忝为君上宁陵君府上商队管事,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宁陵君,不是赵国就是魏国的封君,都是王族宗室,阶级兄弟,那就好办了。 “韩王第八子经,见过魏管事,这是我的随从风虞貅。” 魏锦:“没想到遇到的竟然是韩国公子,不知公子接下来欲往何处,我魏国素来与韩交好,世为姻亲,君上要是见了,定然心喜,如果公子赏脸,不妨与下仆同入大梁,也让宁陵君府略尽地主之谊。” 魏锦话说得客气,实际上还是要韩经这两个当事人一起回去复命,这样宁陵君盘问起来,也有更多变通之处,韩经身为韩国王族,不好过度相逼,只好婉转相邀。 韩经不是那种没有情商的莽夫,闻弦知雅意,“本欲过赵地往燕地一行,尽情感受燕赵之地的慷慨豪迈,谁知刚入太行,随从大多惨遭骨妖毒手,正打算回归新郑,经由大梁也未尝不可,接下来一路就劳烦魏管事了。” “公子客气,折煞小人了。” 从始至终,风虞貅都一声不吭,只拿眼微微瞧韩经。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问题吗?” 魏锦等人留下单独一顶帐蓬告辞休息后,韩经递过一只烤好的山鸡,问道。 风虞貅拿手接过,也不忙着吃,“为何不让他们拿下我,反而一剑杀了他们?”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公子竟然身负绝技,一剑断两首,我不废上一番功夫都办不到,而且公子的剑也大有古怪。” 韩经:“你拼命拦下骨妖相救于我,我再让他们将你押走受审,哪里有这般道理?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公子又何须我来相救,骨妖贸然欺身上前,恐怕少不了要吃个大闷亏。” “你也看到了,师门给的保命手段,只有一击之力,想杀骨妖绝无半分可能,没有你拼死相护,我早已被割开血管放开了一身鲜血了。” 风虞貅:“如果你不插手,死的仍会是他们。” 风虞貅有他自己的骄傲,想来二人动手擒拿之时,已经有了自保之力,韩经所为多半是锦上添花。 “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恢复,既然你护我在前,我当然得保你后,正所谓欲君以国士报我,需我以国士待之。” “呵呵哈,风某只是一介酒肉之徒,可能会让主公失望。” 韩经又抛过一壶酒,“仗义多从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草莽起龙蛇者,比比皆是,老风你当我是那等只看出身的迂腐世族吗?” 大梁为魏国国都,东接齐鲁,南控江淮,西临嵩岳,北据燕赵,平原地形沃野千里,无川泽塞路,当得起诸侯四通辐辏之称。 一利当有一弊,正因为平原地貌水利交通发达,与多个诸侯国境相连,又缺乏山川险隘,这里也成了四战之地,独特的城市背影形成了如今大梁城浓郁的习武风气,韩经走在大梁街头,只见胡裳短裾,行人来去如风,干练爽朗,与新郑城畏首畏尾的百姓、热情奸狡的商贩大不相同。 “经公子,已经到了,您要来府上的消息一早派人提前通传府里,我家君上亲自开中门迎接您来啦。” 闻听此言,韩经不敢拿大,赶忙下车,离宁陵君府还有五六十步距离,疾驱上前,一弯腰一拱手,“劳君侯大驾,经如何敢当!” 弯腰这一拜还未拜实,就被人一把搀起,随后宁陵君也是深施一礼,“公子不以咎顽劣不能教,仍能登门不避,咎铭感五内,府中已备下酒席,愿一尽地主之谊,为君接风洗尘。” 礼数周详,谦恭待人,这便是魏国朝堂执牛耳者之一,宁陵君,魏咎。 “这是三晋有名的五经博士公羊冶,左侧这位是大梁名门之后翟景,接下来这位是执掌魏国上下刑名机要的司寇李慎,祖上就是兴魏百载的李悝相国。” 正式的酒筵当然不是二人对酌这么简单,魏咎请这些有仅仅是的陪客来充分体现了对韩经平访的重视,同时也有借这些人的手考量一番韩经腹中丘壑的意思。 “这三位都是我投契至交,闻得经公子至,无不踊跃前来,就为一睹公子风采。诸位,饮甚!” 魏强而韩弱,相斗或联合无不是魏国主导,占据主动,再者魏咎为魏国朝堂举足轻重的权臣,韩经不过是新郑不名一文的落魄宗族,这么一再吹捧,倍显推崇,实在是令人费解,甚至有一丝不安,魏咎轻执着韩经的手直到敬酒时才松开。 “经公子可习圣贤教诲?” 公羊冶在一轮祝酒完毕后,执樽相问。 韩经迅速从龙阳君、断袖分桃的联想中抽离出来,“少时顽劣,辜负师长教诲,现在想想,真是惭愧无地。” 公羊冶一听,又是一不学无术之徒,膏腴子弟,非常不给面子的放在酒樽,摇摇头不再理会,魏咎连忙打圆场,“公羊先生是真性情的饱学之人,经公子莫怪,在咎看来,公子虽不曾苦读,但品质高洁远甚诸多沽名钓誉之辈,就拿方才公子大方真诚地回答公羊先生所问来说,能自承其非,岂不是君子如玉,瑕不掩瑜?” “朝闻道,夕死可矣!君上一语点醒老朽,方才多有得罪,给公子赔不是了。” 公羊冶起身赔了一礼,韩经也就此揭过。 李慎:“李某也敬公子一杯,李家世代钻研刑律术法,贵国申相也曾变法强韩,不知公子有何独特见教?” 问的是申不害变法对韩国的影响,实则是考量韩经对以法治国的理解,并且暗绰绰地吹捧自家祖上李悝成就更高,毕竟李悝变法曾使魏国跻身群雄之首,申不害变法仅仅帮助韩国经略吞下的郑国,然后就江河日下,国势渐颓。 “诸侯纷争,列国莫不变法图强,李相开一代先河,法治大行于魏,使魏国拓地千里,一战夺秦河东,覆灭秦卒五十万,为春秋诸侯之合纵长,煊赫武功何其耀目!及至卫鞅至秦,商君律被秦人奉为圭臬,于是秦复夺河东,下河西,威凌天下,何也?” “韩用申不害,内修政教外应诸侯,除豪强济孤贫,使民有其耕,商旅得其所,国治兵强,于是诸侯数十年不敢侵攻,境内百姓安享数十年生息太平,然及至申子身故,今割一地明复五城,弹丸之地倾覆只在须臾之间,何也?” 李慎起身离席,“敢请公子教诲。” “在经看来,秦能恒强,贵在坚持,秦法自商君死后就一直在秦人的血脉里延续了下来,秦国历代君王执行不怠,反观魏韩,虽以法兴,但早已徒存其皮失其骨,本是用来约束权贵保障百姓的法律成了权贵渐渐沦为权贵以术驭人的工具,当法成了少数人的法,它就不再适用于这个时代,这就是秦以兵戈胜以外的以法制胜于诸侯。” “君果有真知灼见,此番高论虽有一二尚需推敲,亦足以一窥胸中韬略!” 魏咎像被人抚弄住了g点,满面潮红,高声称赞,李慎更是一揖及地,激动莫名。 翟景也参与进来,昂声道:“不知公子对天下形势如何看待?” “秦据崤函之固,拥关中千里沃野,南取汉中,西举巴蜀,此皆膏腴之地,王兴之所,再有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处连衡而斗诸侯,于是败五国之合纵,宰割天下,分裂山河,诸侯争割地以赂秦,致有今日,秦已不可制。而各国忙于内斗,都打算把赂秦的损失从其他国家身上拿回来,于是征战连连,燕齐、魏齐更是结下世代不易的生死大仇,齐国上下一心与秦连衡,五国是前拒虎后又迎狼。” 这些各国上层都心知肚明,韩经所说的谈不上不同凡俗,众人仍是作倾听状。 “秦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诸侯无合纵守战之心,如今秦相吕不韦掌国,秦王政成年亲政在即,势必有一番争斗,无论谁胜谁败,都将拿六国立威,当强秦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的那一刻,就是诸国烟消云散的时候。” 嗯?这些人不感到意外的么?没有人出言驳斥危言耸听,那再添把火,反正顶多就是不讨喜,不再约见,也不能对韩国公子怎么样。 “秦国兵锋所向,先是三晋不能保,燕地苦寒,粮草转运不变,当可苟且至楚国覆亡,燕亡后齐国亦再无凭依,只能系绳请降,首当其冲者必是最弱小的韩国,韩亡将开启天下一统的序章,经将为秦奴先入咸阳一步,多则三载少则数月,就将与魏兄再度咸阳相逢,只是那时候同为陪隶,再也不能把酒言欢了。” “大胆!” “无礼!” “我醉了,胡言乱语。” 出声呵斥的是翟景与公羊治,魏咎同李慎在韩经佯称酒醉时也不作反应。 “我看醉的不是韩兄你,是那朝堂上的公卿大臣!”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高大昂扬的汉子从筵厅正门大步走来。 一十八章 里长城 来人器宇轩昂,魏咎朝来人一点头,“这是吾弟魏豹。” 魏豹进得厅来,也不理会众人,朝韩经深施一礼,“韩兄气度令人心折,更对天下局势洞若观火,能常人所不能,真吾友也!” 说完,又看向魏咎,“韩兄腹有千军,胸怀天下,大兄何必再行相试?” 到了此时,魏咎与翟景等人都哈哈一笑,口称恕罪,“前言相试,不得已为之,经公子海涵。” “经托大称呼君上一声魏兄,韩经微末之身,魏兄何故出言相试?” 魏咎:“本就是守望相助的姻亲,经弟如此称呼更显亲近,前番相试,事出有因。” 魏咎一踌躇,魏豹接口道:“哎呀,大兄非讲究什么古君子之风,说话温温吞吞,一点也不爽利,吊足人胃口,还是我来说吧。” “当今之世,智谋警醒之士都已看出秦并六国之势,只是有些人装醉不醒,不肯面对事实,仍旧守着国内的蝇蝇苟苟争夺不休,有志之士无不挺身而出,结成攻守同盟,以求守望互助。然而六国纷争乱象,非一日所形成的局面,今日敌明日友的现象比比皆是,偏偏掌权之人不思变通,眼看大好河山都要沦丧在秦军铁蹄之下了。” “有感于此,六国内有识之士无不谋求出路,昔有孟尝平原信陵春申四君子养天下名望,使秦国铁骑在六国的土地上难有大的作为,我等愿效仿之。现如今,在魏即有我大兄宁陵君魏咎,在赵有赵公子嘉,在燕有太子丹,我们已经碰面会盟,情报共享,援引互助,共抗强秦。” 魏咎解释道:“韩国势颓,故最后再做联络,我等本欲结连四公子韩宇,不想阿经先行入魏,又知晓了你胸中丘壑抱负,这才有了阿豹这番交浅言深的话。” “还找什么韩宇呀,我看阿经就是最好的人选。” 魏豹在一旁嚷嚷,显然是觉得韩经十分投脾气。 魏咎:“各国都筑有抵御外敌的长城,我们的理念就在互相扶持,发展壮大,渗入朝堂,掌控朝局,然后推动深层次的结盟,将三晋与燕地紧密联结在一起,形成抵御暴秦的不倒长城,所以组织也叫做里长城。” “现在我代表里长城邀请你加入,不知阿经意下如何?” 我草,先把秘密都捅给我了,再问我意见,这不明摆着不答应就是杀人灭口吗? “阿经,你还犹豫什么,三晋之地虽然丢失大半,但只要加上燕国,合四国之力,就足以与秦相持,攻虽不足,守却有余,更何况南边还有国力稍弱于秦的楚国,三足鼎立之势成立,找准秦楚大战的时机合兵扫平背后之敌,附秦之齐,从此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韩经苦笑:“经不过韩氏微末之人,蒙兄长与阿豹看得起,约以大事,本当立即呼应,但心中尚有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快点从速问来,阿经怎么也跟大兄学起吊人胃口来?” “首先,谋求四国结成真正的同盟,就算诸事顺利,我等均能执掌社稷,四国连成一片,西抗强秦,东击齐地,需知秦国亦多智谋善辩之士,焉知不会说动秦楚合兵,共分晋地?那时候秦攻我西,楚侵我南,齐自东来,又当如何自处?” “再者,四国为盟,谁长谁末?我韩国地小兵寡,当居末位无疑,但不知合兵合国力抗秦我韩国有几分主动权,如果事事都如燕赵大国所议,我韩国与被秦并吞何异?” “这,这...”,魏豹呐呐不能言,只好眼巴巴得看着魏咎。 “阿经所言甚是,我等又何尝不知此谋有几分想当然呢?然而事在人为,如果不去做,那天下就一分希望也没有了。齐国与魏、燕仇怨已深,世仇再无和解可能,而且齐国一心附秦,只能消灭,不能拉拢。” “楚国对于我们的接洽示好不排斥也不赞同,实不相瞒,里长城与楚国诸公子也有过初步接触,当然都是以私人身份相交,楚毕竟是大国,加上宗族卿族横行,自矜于兵甲簇盛,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亡国亡天下的危机,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人已经早在汩罗江喂了鱼虾吧。” 看着韩经脸色仍如一潭深泉,魏咎接着道:“然而秦诈怀王,楚人无不怨秦,秦之无信无义天下皆知,二者联手,断无可能,最多持观望之势,两不相帮罢了。” 其实还是有可能联手的,只要秦国舍得割地,尽归侵占楚国的土地,将许以重利,以楚国历代君臣的短视,还真不好说。 “至于孰长孰末,既然是四国修盟,当然是四人共议,现在燕丹与我在朝堂都已获得了一定的支持,阿豹、此三君都是为了抵抗强秦这一理想倾心辅佐于我,我也誓言永不背负,假以时日,公子嘉显重于赵,燕丹总领燕地,我亦将谋划于魏国朝野,阿经回韩有我等背地里相支持,何愁大事不得成?” 虽然多有理想化,但也有可取之处,至少对目前的发展是有利的,再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容不得韩经不答应,要不然七国传出韩国某公子遭盗匪报复,横尸荒野,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韩经满脸心悦诚服,“大兄敢为人所不敢为,经愿附尾骥,戮力同心,共举大业。” “早这么说不就对了嘛,还非得兜一大圈。” 魏豹见到韩经点头,是真的高兴,抗秦势力又添了一股助力。 “兄长,现在我们还处于潜伏阶段,毕竟跨国过境,相互扶持也力量有限,光是情报互通还不足以快速发展,任何势力、组织发展都离不开钱财,聚财离不开经商,因此经建议我们各自在本国境内运用身份权力为其他人的商队大开方便之门,如此一来,随着权力的增长,我们四方的商队在四国之内将无人可抗衡,迅速吸纳来的金钱又能加快势力的扩张。” “等我们控制了马匹、粮食、铜铁、皮革、盐货,四国就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里长城,一定能成为四国的万里长城。” 一十九章 身如披甲,百战无伤 昨夜的酒筵是高潮迭起,魏咎兄弟二人拉着韩经彻夜长谈,结果就是早上顶着个黑眼圈,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脑袋。 “主公,酒筵饮酒怎么能到这般地步?昨夜寅时初方听见回房休息。” 风虞貅捧剑在怀,不解地问道。 “可能是天涯路远,知音难觅吧,拉着我就差没抵足而眠了。” 睡眠不足,容易长青春痘的好不,聊个天至于打鸡血成那样嘛? “主公,你的知音人又来了。” 联袂而来的正是魏咎两兄弟,真不知道都是同时休息的,他们怎么做到神采奕奕的? “韩兄早,这位是?” “我的随从,也是此行出生入死的兄弟,风虞貅。” 二人早知道风虞貅是随从护卫,无非是打招呼揭开话题罢了,闻言只是瞟了一眼。 “阿经,今天阳光正好,我与阿豹领着你看看大梁风物。” “宿醉头疼,我好想睡个回笼觉啊。” “这么好的时光,拿来睡觉岂不可惜了,况且昨夜商谈之事我还细节相询。” 韩经昨夜被问怕了,困意全无。 魏咎:“再说,我们还能商量一下怎么替你扬名。” “扬名?魏兄说笑吧,我要扬名造势作什么?” “战国四君子哪个不是名动一方,望盈国都的谦谦君子,如果没有名望,哪能有数千门人食客赶来投奔?” 魏豹一副欲招揽天下英豪必须养望自重的语意。 “兄长,阿豹,如今韩国上有父王,下有嫡长太子,中间还有我四哥韩宇,如果我也开始养望扬名,他们又怎么想,权臣如张开地、姬无夜等又会怎么想?难道不应该先联合起来把搅局的我先碾死再说吗?” “这,毕竟国情不同,魏国老太后当政,处理国事如同家务,倚仗宗亲更多一些,韩国情况有所不同,确是为兄考虑欠妥,还是先站稳脚跟,布局于朝堂。” 一行人边说边走,此时已到闹市中央,魏韩同出三晋,都城街市却各有不同。 新郑本是郑国国都,韩灭郑后迁都于此,郑国本就是不小与韩的诸侯国,为了安抚郑国百姓,风俗习惯上更加包容迁就,此举大大提高了郑人的向心力,郑人视自己为韩人,如申不害就是郑地之人。但与此同是,以韩地劲弩驰名诸侯的韩锐卒声名不再,强弩技术被秦国超越,现在的韩国没有自己主流文化,身处中原之地,仍是谁强就效仿谁,受齐魏影响颇深。 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后就走上了以武止戈的道路,可惜改革不彻底,发展速度没能追得上大秦,但经历过长平之役重创的赵国仍是秦国东面的主要对手。 魏国曾以魏武卒雄冠诸侯,在吴起的带领下,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打平的辉煌战绩,河西一战,更是五万破五十万,惨败的秦国痛定思痛,下了商鞅变法这济猛药。后来马陵之战败于齐,伊阙之战失掉了魏武卒最后一点骨血,但魏国到底是称霸过的,大梁城内大多佩剑挂刀,精神面貌昂扬奋进,魏武遗风仍存。 街市里的店铺相对简约粗犷,不类中原反而有着股燕赵之风,布摊狗市的主人亦高昂着一颗头,让人不敢小视,就是这里出过侯嬴朱亥这样的市井豪侠,保不齐哪个屠狗沽酒之辈曾是信陵君府坐上客。 “大梁尚武之风如此厚重,从这里就能看得出来,新郑城可见不到这么多腰悬刀剑的居民。” “四战之地,非如此,不能求存。”魏咎的话里透着无奈。 前面不远处有人聚众围观,争吵呼喝之声从那边传来。 “你们凭什么抓人?” “我为大魏流过血,你们这帮青皮狗,动你家三爷试试。” 几名士卒手执锁链,拿刀指着一男一女,大声吆喝,“大胆刁民,竟敢妄议朝政,诽谤大王。” 这些士兵盔甲外罩青衣,因此被围着的那名男子叫做青皮狗。 魏咎韩经一行人赶过去,正瞧了个热闹。 咦?梅三娘。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魏豹心直口快,不等看个完整,就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倒有几分任侠之风。 魏咎一行穿着不凡,大梁都内,认出宁陵君的人大有人在,众人早散开了个口子,士队领队是认识魏咎的,一见之下,赶忙过来见礼。 “君上,此二人于街市对朝堂之事横加指责,更是多次表露出对王上的不满。” 魏咎听完,眉头一皱,也是有几分不悦。 “那还不抓住这几个乱民,我带有护卫,但敢反抗,就地正法。” 魏豹性情火爆,当下就要发作,而梅三娘与那名男子则是摆出了攻击的架式,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意思。 韩经:“兄长,阿豹,此事还请给经几分薄面,不如私下单独询问事情始末如何?” 看魏豹不松口,“怎么,难道离了这几名士卒,府上的护卫还擒不下此二人?” 魏氏两兄弟带出来随行护卫的个顶个的都是技击好手,又怎么会有所惧怕,吩咐士兵自行离去,把案子就此接了过来。 “二位,我是韩国公子韩经,这位是宁陵君,这位是公子豹,事情的前因后果还请说个明白,以免当中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魏王害死了师父,现在又出来两位宗亲,是不是我魏武卒血流得还不够?” “三娘!” 男子不像梅三娘那般性烈如火,起先对着士兵还能隔空对骂,现在正对着王室宗族,显得有些局促,连忙阻止梅三娘激化矛盾。 魏豹:“胡说八道些什么!大王什么时候害死你师父了!仗着魏武卒出身耍横么,也不看看魏武卒这些年哪回不是败多胜少,要不然也不会被朝廷弃用。” 魏咎蹙眉想了想,问道:“你们是披甲门的?” “怎么,想打上门来啊?” “三娘!” 韩经看剧时曾因典庆之死骂过梅三娘不下百遍,后来第n遍看的时候,也稍微理解了这个女人,谁都没有错,只是坚持的方向不同,也许田言给她描绘的那个世界更加安宁详和吧。 不过她泼辣的性格从此时就可见一斑,不愧是属老虎的,这性格真够受的,今天要不是韩经在此,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 “披甲门又如何,本想看在故去大将军面上不跟你们计较,你还敢如此无礼!气焰如此嚣张,看来诽谤大王确有其事了。” 魏咎拦下作势欲扑的魏豹,“大将军遇刺身亡,都说了是秦国罗网的阴谋,披甲门现任掌门也认可这一结果,你怎么又胡搅蛮缠,公然于街市上拢乱视听,念在大将军遗泽上,这次不与你们计较,以后切莫再犯。” “你...唔...” 梅三娘还待张牙舞爪,还嘴抗辩,同行的男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我师妹经历得少,不懂事,贵人勿怪。” 韩经看此时的梅三娘双眼怒中含泪,显然是对师父的枉死难以忘怀,从小对师父及一众师兄呵护着长大,养成了直来直去的性子,这样的魏国,这样的大王,打心底深深地为师父感到不值。 “披甲门典庆求见!” 二十章 渴雨水如盼甘霖 渊亭岳峙!典庆真如丈二韦陀,宽大结实的身形一进来就挡住了照进来的光线,众人满眼都只有这个伟岸的汉子。 这样的人韩经很难不喜欢,铜筋铁骨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极刚与极柔,当初一出场就俘获了无数观众的心,是少有的不以颜值打动人心的人物。 此时的韩经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典庆一步一步地走到近前来,不知何时,梅三娘也低头沉默不言,她也知道这回又给师兄闯下祸来,不过师兄从来没有怪过她。 魏氏兄弟也微微点头,给予这个汉子一定的尊重,披甲门作为魏武卒时随故大将军披甲门掌门,为国效力时,哪次不是冲锋在前,血染征袍,典庆作为大师兄更是无数次杀透敌阵,身先士卒。 典庆拱手为礼,魏氏兄弟身为贵族,只是摆摆手让他领人走,韩经却大礼相还,这下轮到魏咎魏豹吃了一惊,心里拿不准是否双方有渊源。 “韩兄与披甲门有旧?” 魏豹性急,天然就是其兄魏咎的传声筒,不等开口,想问的都会由他先问出来。 “不认识。” “那为何...” “但我听过魏武卒浴血鏖战的事迹,也听说过披甲门的威名,这一礼纯粹是国为景仰。” 典庆:“这位公子过誉了。” 一旁梅三娘与另一位同门脸色都柔和了几分。 “看在阿经份上,此事就到此为止,日后切勿再口出妄言。” 魏咎就此将这事作了定案,典庆也感激地再次朝韩经拱了拱手。 看着披甲门三人离去,韩经仍举目远随,魏豹来回扫视了好几圈,疑惑的望向魏咎。 “阿经想招揽他们为己用?” 能在朝堂上立足的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被一口道破心里的小九九,韩经强作镇定,“韩国民风羸弱,趋于文教,缺乏的正是魏国尚武的风气,而这几人从精神体魄上无不体现了武人昂扬不屈的面貌,实在令经心折不已。” “韩兄不要被他们外表所蒙蔽,这些人都是魏武卒残余,勇则勇矣,但个个桀骜不驯,自从上任大将军死后,就变得难以约束,天天恃勇斗狠,要不念在他们曾为国立功,当家人典庆还算恭顺,大梁城早就容不下他们了。” 魏咎打断魏豹的长往篇大论,“我也曾试图招为己用,但他们提出的要求我无法应允,有些事情还需等到我彻底掌握了魏国朝堂。” 魏豹:“勇则勇矣,终归是庶民,韩兄如果缺乏勇士效力,等回新郑时我借你数十调教好的技击高手。” “阿豹说的不错,你要回韩做事,身边没人只不行,大兄这里也助你三五十使唤之人。” 有没有搞错,身边人都是你们的,算什么,眼线?当我牵丝傀儡么!黑铁峡谷纵横多年,精通各种顺境逆境卖队友技巧,信不信我找机会把他们都送了。 “误会了,经只是想在新郑引入魏国这种尚武的风气,兴许会邀请大梁城一二武师入韩开馆授徒,至于兄长与豹弟的好意相助嘛,经心底自是愿意接受,只是一方面大票人马大张旗鼓的入新郑,容易引起多方反弹,再者你们身边正是用人之际,力聚则强,此时分散力量,并非上策。” “那也好,今后如果有需要,还请不要客气。” 有了这个插曲,众人游兴渐淡,魏咎要去处理公务,韩经又在魏豹的陪同下逛了几处武馆、剑士行馆,得到授意的风虞貅挑选了三名护卫剑仆。 “韩兄,你挑的这几名随从单打独斗尚可入眼,如果放到堂堂之阵,我带的这十人可以敌彼辈三十人,要不再重新考虑下?” “哈哈,难为豹弟处处想着哥哥,不过人是风护卫长挑的,我也交给他亲自调教了,为上者,用人不疑,这点器量我还是有的。” “那是我多言了,韩兄稍作休息,我去安排准备晚筵。” “现在你我已成手足兄弟,何需大张旗鼓,一碟盐脯一瓮陈酒就够我们兄弟三人畅饮达旦了。” 魏豹听得欢喜,仍执意下去准备盛筵。 韩经在进宁陵君府前,悄声嘱咐风虞貅,知会披甲门,明日韩国公子韩经将登门造访。 ------------------------------------- “公子昨日出手相助,今日又大驾光临披甲门,不知何故?” “正式相谈前不应该互相介绍一下吗?” “失礼了,昨日已然相见,又心有迷惑,一时怠慢,披甲门典庆见礼了。” “姬姓韩氏子,新郑游侠儿韩经见过典庆掌门。” 听得韩经介绍说得有趣,梅三娘与其他师兄在一旁抿嘴微笑,典庆手臂虚引,“这是我三师弟屠满,六师弟解良,小师妹梅三娘,其中除屠师弟外,其他人昨天都见过。” “披甲门其他师傅呢?” “师兄们都战死了。” 梅三娘低沉得说道。 众人都有点酸涩,韩经朝典庆又施了一礼。 “典庆掌门问我为何对披甲门屡屡亲睐有加,实不相瞒,韩某正是冲着披甲门弟子的这腔忠血,感怀于披甲门弟子尚武卫国的精神,今日前来,实为请诸位出山相助而来。” “恕典庆爱莫能助,披甲门弟子厌倦了厮杀,现在闲时习武,忙时劳作,这种平淡的生活格外让人心情宁和,况且,典庆身为魏国子民,一旦强敌犯境,披甲门再披征袍,自当一往无前,义不容辞。典庆不仅仅是披甲门典庆,还是故大将军麾下魏武卒千夫长典庆!” “你们贵族都一样,既要使用仰仗我们的武力,又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武人,粗人、庶民又怎样,就该被嫌弃吗?” “经绝非三娘所言那般粗鄙贵族,要不然也不会诚心登门求见。来这里之前,宁陵君与公子豹就已经许诺给我诸多技击之士,但我拒绝了,因为韩某所要找寻延请的,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这些人与韩某一样,想要使天下的百姓有地可耕,有衣可穿,不用在战火里煎熬,孩子不至饥饿冻死,女子不用像三娘这样习武杀敌。” “如今天下何处不是贵族凌虐百姓,豪强鱼肉乡里,人民困苦麻木,豪贵残暴不仁,我要改变这一切,让天下百姓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你的想法倒是颇为离经叛道,你自己就是贵族,谁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 梅三娘见韩经拿自己举例,难免反驳,不过声音轻微,到底是有些触动。 典庆:“你说的不一样的生活,是怎么一番模样?” “经也不知道,所以才来找诸位,寻求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去创造,但我曾听过一首乡间俚曲小调,歌名不记得了,大概是这么唱的。” “古街车水马龙,街边几个孩童,有模有样练武功。遥望江边小楼,昨夜沐浴春风,姑娘抚琴烟雨中。小生溜着小狗,吟诗赞叹杨柳,美人楼上探出头。闭月羞花笑容,舞起流云飞袖,好似仙女云中游。” 二十一章 起点 “典庆等人出关走了,还是朝着韩国的方向?” “是的大兄,韩兄前几日去拜访招揽过他们,不过当时典庆没有答应。” “之后呢,阿经与披甲门有没有再次联系?” “韩兄所说的与我们盯梢的人传来的消息是相符的,当时韩兄将出行所带的金珠玉贝都赠给了披甲门,还是姓风的回府来取的,双方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魏咎能断定披甲门一干人是追逐韩经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势力浅薄的韩公子使的什么手段收服这些人,“典庆等人身怀绝技,战场杀伐更是无上利器,我本打算将来收为己用的,不想被阿经登先一步,罢了,在韩国能走到哪一步还未可知呢?” 韩经这头不晓得魏氏兄弟的讨论,本来未能收服披甲门,还满是失落沮丧,一通嘴炮纳头便拜果然是垃圾小说臆想出来的,留下赠金只是想结下善缘,以期将来魏国覆灭,能得到典庆的投效。 现在只剩下了满腔欢喜与一脸愕然,“这是何意?” “披甲门典庆、屠满、解良、梅三娘率众弟子恳请主公收纳。” 先是尘烟滚滚追尾而来,临近看清后刚解除戒备,紧接着披甲门数十号人屈膝抱拳,齐声称呼主公,怎么不让韩经一颗心欢喜得快跳了出来? “韩经誓不相负,上苍与诸位共鉴,如有违背,诸位可随时自行离去。” 强压着欢喜与不真实感,韩经问道:“典庆,你们是怎么追上来的,家人安置好了吗?” “有部分弟子不肯背井离乡,我把公子给的财物分给了他们,他们会照顾好其他弟子家人父老的。大部分弟子都随我片刻不停,都快离开魏境了,总算赶了上来。” 韩经看了看一众人等,确是面有疲色,急奔近百里地,有些疲惫也是难免,这些弟子只有二十七人,韩经轻叹,魏武卒与披甲门已经凋零到如此地步了吗。 解良见韩经轻叹,“公子,这已经是披甲门大半弟子了,您别看人少,横练功夫个个都有一番造诣,身手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我哪里是嫌弃人少,实在是对魏武卒的凋零感到惋惜。” “魏国朝堂上下与杀手组织勾结害死了师父,信陵君执掌魏武卒不到一月功夫就死了,丢了河西河东地的魏国更加养不起魏武卒了,这些贵族大人物只知道争权夺利,毫不关心百姓死活,如果将来公子也是这样,不要怪三娘与师兄带着弟子离开。” “放心,经说到做到。话说,你们当时拒绝了我,后来又怎么想通了,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想看看公子歌声里的生活!” “古街车水马龙,街边几个孩童...” 梅三娘坐在车顶,众人哼唱着俚曲小调,马车踏着朝阳驶往新郑。 ------------------------------------- “公子回来啦!” 离开小半年的主人回府,公子府上下自然都沸腾起来了,而韩经伫立在门前迟迟不进,不是不敢进,而是有点不敢认。 这大宅子,这么多侍立在两旁的仆僮,牌匾上的字反正还是不认识,这真是曾经的八公子府? “主上,怎么还不进来?巫祝在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火盆,快快进来祛除一路上的风沙邪气。” 老陶急匆匆得赶了出来,这应该没差了。 老家宰一边殷勤服侍一边絮叨,“这小子光知道报信,也不知道把主子往府里迎,真是办事没个头尾,要不是府里扩张,管事的不够,怎么也不能提拔他!” “把披甲门的这些弟子都安顿下来,好好招待,汉文、小陶他们都叫回来,晚上我要大摆筵席,介绍这四位豪杰义士给你们认识。” “许总管与小陶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我这就安排筵席。” “府上的马车,一定是小陶总管回来了。” 小陶当了管事之后,人也越发富态起来了,听闻韩经回来了,立马放下一切事务,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心头也是振奋莫名,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汇报、炫耀、诉苦了。 许汉文身处城郊,得到消息就要晚一些,赶回来时筵席已经要开始了,被韩经打发下去换了一身衣服后重新入席坐定,拿出了当年闯荡江湖的豪气与解良等人拼起酒来。 典庆、屠满与梅三娘因为练功平时是不饮酒的,这时也小酌了几杯就轻轻放下,唯独解良,虽也是练的硬功,独独贪这杯中之物,师兄妹四人中以他功夫最弱也在情理之中。 胜在健谈善交际,酒桌上的气氛多少回都是他哄起来的,这副吃得开的嘴脸让韩经很是满意,解良对于去幻音坊坐镇协助小陶也是千肯万肯,有酒有故事,何乐而不为。 酒至半酣,韩经有意拉拢典庆等人,直言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小陶父子与许汉文竹筒倒豆子,把自韩经走后府里以及产业经营情况拿出来好好地晒了一通。 “所以说这府邸已经扩建了两次?仆人都上百了!” 老家宰看着韩经诧异的眼神,略有得色,“这还是些精手笨脚的,机灵的都被小陶与许总管挑走了。四季赌坊确如其名啊,但凡进了赌坊,就不知道春夏秋冬变幻了,不输个昏天黑地都出不来门,日进斗金真不再是一句空话,每月分账押运进府这么多金子,我再不扩建府邸购进人手恐怕都不够地方存放了。” 老家宰说法虽然夸张了一点,但要不是真的金谷满仓,以他勤俭的性子还真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来买人建楼。 “可不是嘛,幻音坊挣得一点不比四季赌坊少,只不过公子您都大手一挥洒了出去,现在幻音坊也大变样了,之前在建的楼阁都已完工,达官显贵趋之若鹜,给姑娘们治病看病的钱还结余许多,怎么使用还得公子您拿主意。” “说了是治病的钱,也不好挪用,拿这些钱去请些真本事的医生开家医馆,培训人手专门给大家看病,小陶你可不要给我请些巫祝之流回来。” “那我仔细着去办,之前有消息新郑城来了医家的医者在此暂住,明天我就去找找看。” “医家?” 二十二章 镜湖医仙 陶方执掌幻音坊,消息渠道众多,建立情报网这么久,也琢磨出一些窍门,把各方势力作单独划分,出挑的人物又单独建档,方便公子将来查阅。 医家作为诸子百家之一,虽与世无争,跟祖师扁鹊一样,潜心医道,但谁让他们有着起死回生的逆天手段呢,新郑来了医家中人,小陶自然第一时间派人打探。 此时停驻在新郑的是来自荆越之地,镜湖医庄的念瑞医师,念瑞随行还带着一名八九岁的女童,只打听到念瑞唤她作蓉儿。 韩经早有支持医家发展的打算,系统的培训出一批专业的医师,这个念头从一开始被巫祝喂草木灰时就有了,更何况送上门来的还是幼年端木蓉与她的师父念瑞,当下就把邀请医家当成头等大事,连去看许汉文工坊的成果都暂时往后推延。 “这里就是念瑞大师与其爱徒居住的馆驿。” 医家治病救人,自有不菲诊金,住的地方相当清幽典雅,迎客的是个粉嘟嘟的小女孩,从自称里能够确定这就是小时候的端木蓉,问明来意后,小跳着进去找师父汇报去了。 这股灵动活泼劲可一点没有长大后的清冷范,虽然年岁小,脸型没长开,师父念瑞也能对上,应该不会是搞错。 “不知公子来寻老妇人何事?” 念瑞看起来约摸四十岁上下,应该是医家自身精于保养,实际年龄应该不止,要不然也不会死在端木蓉成年之前,不过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雍容尔雅不流于俗的气质,但又与大户巨室的富贵雍容有着截然不同的体现。 “见过念瑞大师,在下韩经,想请大师给诊治一番。” “原来是看病,还请入内,待我为你诊脉。” “非也,非也,病人不是我。” 念瑞:“那谁是病人,就让谁进来。” 心想这人出身贵族,怎么有点呆呆的,沟通起来这么费劲呢。 “病人也不在此地,而且人数太多,都进得屋来,我怕大师这屋子装不下。” “哼!你这人是来存心找茬的吧?师父,我们别理他。” “哈哈,端木小姑娘,我可不是来找茬的。” “不是找茬最好了,要不然看我用不用针扎你!咦,你怎么知道我姓端木?” 念瑞神情凝重,连蓉儿的姓氏都摸得一清二楚,还不知道是何居心,恐怕来者不善。 “对有心人来说,这些都不是秘密,况且,我诚心相邀,怎么能不做好准备呢?” “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是来请我为人看病,但不是病人在哪,又一共有多少人?” “天下人!” 端木蓉被韩经突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跳,小手不觉地就拉上了念瑞的衣角。 “天下谁敢说从生下来到老去死亡他不会生一次病,富人权贵有医有药,也有求神问卜,诉之鬼神的,可是黎民百姓呢?他们一旦生病,要么捱过去,要么捱过去了,即使咬咬牙拿出所有积蓄延医问药,碰到的多是庸医误诊,小病变大病,大病不得活,而大师您习得医家真传,正可拯救这些人,因此我恳请大师出手相救。” “这天下人,天下病患不计其数,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救得过来,公子太看得起老身了,还请不要拿老身开玩笑。” “大师一人之力,不能达成,为何不和其他医者一起出手呢?一人不成,那就一百个人,一百个人还做不到,就一万个人,一万个医师还有困难,就把病情医理编纂成书,教给天下人,让天下人都能处理小的疾病,大病不能自医的再由医师诊治,如此,何愁病患遍地!” 端木蓉咬着手指,嘟碰上小嘴,陷入了艰难的思考,说的好像很对噢,而念瑞只是一声苦笑。 “天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医师,别说一万人,精通医理的就是百人都难觅。要知道医家授徒都是从小带在身边开始培养,教导医理通识药性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财货,资质稍差的用到的草药等物资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医治天下人的方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就是,差点被你骗到了,害我想了半天。” “哈哈,没想到大师的见识也只限于此。” “不准你说师父坏话。” “端木姑娘,我可不是说大师的坏话,我只是感慨医家宣扬以仁心济世,圣手回春,竟然以种种理由对病人见死不救!” 念瑞见韩经如此固执,气不打一处来,“如果病人找上门来,任何一位医者都会出手救治,可公子你的要求不是强人所难吗?” “那如果有人愿意出钱出人,大师愿意将这些人培养成为天下人诊病的医者吗?大师培养出百人,这百人各自再教授出百人来,不就有了一万名医者了吗?” “姑且不说我能不能教授出一百名医师,就说说培养这么多的医师,需要的花销从哪来?” “如果我恰好家里的金子多的快装不下了呢?而我又恰好愿意出钱资助医家开学堂培养医者呢?” 韩经一边说一边轻轻掐了掐端木蓉气鼓鼓的小脸蛋,哇哦,q弹。 念瑞把端木蓉往怀里拢了拢,没好气地白了韩经一眼,后者搓着指头讪讪的。 “不久前医家名手夏无且先生率弟子入咸阳,成为了秦王的侍医,希望通过秦国的扩张将医家的学说一点点发扬光大,并且向我发来了邀请。我就是不愿意成为专为侍奉权贵的医者,才动了离开镜湖带蓉儿游历七国遍识天下药性的念头,公子不仅要我成为你的门客,还要我为权贵培养出大量的侍医,能传播医学惠及世人,诚我所愿,但恕我不能答应公子的要求。” “我从来没有说这些医者将只为权贵诊治,我只负责出钱,医学医理以及医德应当由大师教导给他们,我要的就是肯为贫苦百姓看病的医者!” 念瑞直视韩经,端木蓉乌溜溜的大眼珠也直转着,看着眼前之人一脸真诚,不似作伪,如果他真能做到所说的那样,帮医家培养医者,发扬医家学说,要不,小脸就再让他捏一下... 师父点头了,太好了,哇,他不会又想来捏我吧! 二十三章 天生赌徒 “把家中仆役的孩子都集中起来,再去人市大量的买入聪明伶俐的少年,不拘男女,统统买回来,在药王殿建好的这段期间,让老家宰好好对他们,教给他们忠心与义理,吃食都给我用头一份的。” “哦,再让玉兰去念瑞大师那里,大师正在编写医学教材,让玉兰用我教给他的文字抄录一遍,将来这些孩子学医之余还要玉兰把这些字一并教给他们。” 许汉文看大家都在公子的指示后一一去忙了,赶紧凑上来,也该到我了,“公子,你交待的纸还有瓷烧窖都有成果了,您出去这么长时间,我还专门安排人手进行了改进,公子现在去看看?” “太好了,这就走,这真是个好消息,汉文又立一大功啊,我们边走边说。” 得到夸奖,许汉文觉得再多的辛苦都值了,“商铺里产品的销路也很好,利润很大,只是赚来的钱都投进去了,产品供不应求,也没有办法,现在工坊加商铺人数快破千了,总不见钱,家宰都找我谈过好几次了,只是我听您说的,工坊要一扩再扩,工匠大师、技工越多越好,这才解释过去,只是一直都有些忐忑,不知道有没有违背您的意思。” “这怎么会是坏事呢,我高兴都来不及,金子花出去才值钱,换来的这些工匠工人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有钱招人很方便,店铺销售多亏了潜龙堂的司徒先生帮忙,尤其是齐楚方向的商路,农家很吃得开。” 韩经陡然停下,两手一合,“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汉文先去准备,等我先见司徒老哥,忙完就去工坊。” 又要延后!留下呆若木鸡的许大总管杵在那儿。 风虞貅接受韩经安排,在城外买下了一处庄园,一边磨练武艺,一边训练死士,现在跟在韩经身边的已经换成了高大威猛的典庆,梅三娘留在府上坐镇,风虞貅打着幌子,本来应该交由梅三娘训斥的护卫一多半进了城外庄园。 司徒万里支援的六名农家弟子都葬在了太行山,跟农家特别是司徒的合作正在紧密的时候,这起事件怎么能不好好解释一番呢? “如此说来,我农家兄弟都为那骨妖所杀,舍命护得韩老弟无恙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韩经:“可怜了六位兄弟,要不是他们拼却一死,我们也坚持不到宁陵君的护卫赶来了,兄弟们为我而死,我自当照顾他们的家人,我带来了一些金子,还请司徒老哥帮我转交给六位兄弟的家人。” 韩经虎目含泪,“我实不忍亲口向他们家人说出死讯...可恨的骨妖,我定要发出悬赏,让老怪物血债血偿!” “农家自有阵亡抚恤,老弟的一番心意我也不矫情,就按你的意思办,先替六位兄弟的家人谢过了。” 司徒万里作懊恼状,“此事也怪我,临行前没多加嘱咐,农家弟子行遍天下,与那骨妖也有交集,如果提前派人知会沟通,按例他仍会卖农家这个面子。不管起因如何,杀我农家弟子,这个梁子我农家接下了。” 怪不得大盗难剿,都是后面有人,听司徒万里的意思,农家不止一次跟骨妖借道了,说不定还委托过什么买卖。这些大盗不得罪巨室权贵,劫掠的都是良商百姓,能剿的不去剿,想剿的剿不了,就这么一直盘踞下来了。 “嗯,不杀此獠,恨意难平,农家渠道遍及天下,老哥有了他的消息还请转告于我。” “这个自然。不过老弟可不要再亲身上阵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我现在的身家又何止千金,上次中了十香散功散的毒蒙宁陵君护卫惊走了骨妖,再有下次,场面不可收拾啊。” “我也知道光凭风虞貅很难护得我周全,所以此行魏国,在魏氏兄弟的帮助下,招揽了披甲门的一干好手,安全也大大有保障。” 司徒万里:“老弟的产业有高手进驻,这个消息整个新郑有心之人都得到了情报。” “解良领弟子统领幻音坊护院,梅三娘领弟子守护府邸,屠满跟弟子们操练工坊护卫,典庆随扈我左右,老兄,你们得到的是不是这样的消息。” “不错,老弟你的大手笔可是惊动了新郑啊,不过,我还听到消息说,太子背后的支持者姬大将军可是有点不满。” 甘恁良,想说新郑实际掌权的姬无夜怕我威胁到太子,影响了他的权势,你说直说,兜了这么大一圈子。 “公子,府上传来话,王上派人通知公子明日参加早朝。” “参加朝会的不应该都是有职位在身以及正在培养的优秀宗亲吗,怎么突然让我上朝?” “有人想敲打你,况且财帛动人心,你我这片买卖看在谁眼里住不眼红?” 司徒万里轻拍大腿,“我们的挑战来了!” 听完司徒万里帮助分析的敌人明天可能发难的几个方向,匆匆回转准备应对,司徒万里远送的目光深沉而飘渺。 “总管,八公子所言不尽不实,中了十香散功散,以骨妖的身手,大可杀死他们两个再行逃跑。再者,此人回到新郑,不是第一时间前来通报农家弟子的死讯,显然是没将我农家兄弟的生死放在心上,刚才又惺惺作态,其中必然有鬼。” “这件事先按下不要再提,暗里派人去大梁从魏氏兄弟的方向小心查访,要不要撕破脸还得看有没有利益。” 接下来,是敌是友,就全看能不能渡过这一关了,安然渡过,当然是继续与韩老弟一起发财,要是船沉了,情非得已,我也只好抽空这处产业离开,这些年攒下的功劳钱财,一堂之主的位子我也不是不能争他一争。 韩经公子也不要怪我,一名合格的赌徒要在场上局势筹码的变动中随时改变自己的立场。 谁让我是一名天生的赌徒呢! 韩经走得远了,一改先前装做的匆匆凄惶模样,不就是馋我金子么,撒币谁不会呀! “典庆老兄,带你去工坊转转,许总管在那里鼓捣出了好东西。” 二十四章 政治?撒币! 不惯起早的韩经踩着点步入大殿,初次上朝不免东看西看多瞅几眼,殿上的人没几个认识的,姬无夜、张开地、韩宇,气质最猥琐长得跟韩王最像的就是太子了吧,说来也怪,韩王几个子女是排位越靠后颜值越高,嫡长太子气质样貌最肖韩王安,四子韩宇就有有棱有角了,到了韩非、红莲更是全方位全死角,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力不从心,隔壁热心人帮的忙。 韩经也是面如冠玉,只是身材有点小胖,在此时也是加分项,至少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富贵人家出身。 “初次受诏上朝观政,八弟为何姗姗来迟?” 第一个朝我开炮的竟然是韩宇这大猪蹄子,日你先人板板,显得你能耐是吧。 韩宇广有贤名,从小扬名养望,攒得偌大名声,在韩国素有贤公子之称,这是要踩韩经烘托自己,nmsl。 “四哥这是在指责韩经?” 韩经掀桌子了,韩宇也没料到一直名声狼藉不佳的八弟这么没有城府,本还以为最近动作频频有所改变,看来是高看了,朝堂博弈哪有这般直来直去的,攻讦也讲究个由浅入深,层层逼近,不过这么一挑明搞得双方都很难看,韩经无所谓,韩宇可不想落下个排挤手足兄弟的名声,污了自己,被当成跟韩经一个层次的纨绔。 “臣子奉诏应当恭谨,八弟举止有缺,为兄理当规劝,再者,哥哥教导提携弟弟也是常有之意吧?” “那敢问四哥是何时入的殿?” 韩宇韩殿上诸大臣拱拱手,“韩宇愚钝,自知非勤恳无以补拙,也非常珍惜父王给予的历练机会,历来朝会都是最早到场,只盼望能向满朝贤达多学只言多语,好早日为我韩国建立功勋。” 殿上文武还一副所言甚是的满意样子,个个抚须颔首以示配合,看来朝堂各势力默契地联合起来绞杀韩经,多半是为了韩经的产业,都想分一杯羹。 “四哥误会了,经之所以来迟,正是因为守法尊礼。” “文臣以张相国为首,治理韩国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武将以姬大将军为尊,护卫国家是甲有离身,浴血无悔,更有太子哥哥在上,韩经身为王族,不曾为国家立尺寸之功,怎么敢走在列位前头?” “经考量许久,方才算好时间点,准时入殿,既尊重了太子及列位文武,又不显得轻慢了国**常,好在韩氏德深,给了经天生聪颖的资质,少听了几句贤达之言,事后也能领悟出来。” “你,你,诡辩。” 听见韩经轻飘飘的把过失摘了个干净,还针锋相对地讽刺了自己一下,可偏偏不好严辞驳斥,总不能说韩襄子、韩武子只配繁衍出天生愚钝的后人吧,韩宇有点后悔,不该为了刷声望,亲自下场。 “哈哈哈,经公子所言有理有据,如此遵礼守节,臣恭喜大王又得麒麟子。” 张开地咪着的眼忽得睁开,感到不可思异,朝堂上这场针对公子经的狙击他早就收到了消息,相国一系的臣子也没有推波助澜,但是经公子被打压,事后利益相国一系肯定也是要出手争取一部分的。 可是今日朝会走向越发扑朔迷离,为韩经发声的竟然是虎踞全韩,俯瞰新郑的姬无夜! 两人素无交集,姬无夜为何会支持韩经,难道是为了对付四公子韩宇?四公子势力膨胀极快,对太子的威胁远大于骤然兴起实则缺乏根基的八公子,姬无夜看中了太子懦弱无主见,为了能掌握全部的权力,自然要力保太子上位。 韩宇也是有些懵圈,说好的围猎韩经怎么就只有自己站在台前,而且隐隐间还处在下风,不由得把眼光望向了韩国真正的仲裁者,韩王安。 韩王安仍旧一副腰肌劳损,操劳过度的样子,垂着大眼袋端坐于王座之上,似睡未醒,对韩宇求救般的眼神视若无睹,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小视韩安,这位韩王政治手腕还是高于其他五国君王的,当然他们的水平与秦王不在一个位面实在无法比较。 韩国在列国夹缝间求存,相较而言,历代国君都不算太过昏庸,只是限于地缘政治,没有战略缓冲,这才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韩安的朝堂文武中有五代相韩的张开地,韩国史上最强的大将军姬无夜,民间韩人与郑人虽相融合已经百载,但仍有摩擦碰撞,韩王要是没有手腕怎么可能安坐于王位之上,这些年的政治平衡可以说是掌控得极为精妙。 张开地相韩五代君王,功高震主,韩安扶植起出身草根的姬无夜,果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王位又稳固了几分,韩宇的兴起又焉知不是韩安有意为之? 至于姬无夜是否残暴虐民,姬张二人相争是否害民弱韩,这就不在考虑之列了,上位者眼界所能看到的只是同阶级的利益权势划分,百姓黎民,草芥耳。 “公子经明礼守法,忠君爱国,寡人心怀大畅,赐百金,赏奴仆百人,宅邸一座,王室庄园两处。” 韩安一句话为韩经的行为定了性,针对韩经的包围网还没成形就被手撕,没有溅起一朵花,留下兀自恍惚的韩宇。 不知为何失败的韩宇大失往日水准,要是在正常状态,少不了假惺惺上前祝贺恭喜。 张开地瞳孔收缩,余光扫向笑嘻嘻的韩经,往后朝堂里的水更浑了。 朝会这就么散去,本就是针对韩经的分脏大会,现在事情了结,自当无事退朝,文武君臣议论纷纷地退出大殿,随侍内监叫住韩经,“大王宣公子王宫花园觐见。 此时韩宇已经缓过神来,“还没祝贺经弟受父王恩赏,四哥前番也是急躁了些,还请八弟不要怪罪我不分是非,险些铸成笑话,幸亏父王英明,乾坤独断,才没有让八弟受委屈,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惭愧无地。” 韩宇是个有城府之人,今天要不是被韩经往日声名言行所累,也不会因为轻视棋差一着。 “怎么会!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都快忘记了。四哥不用歉疚,之前四哥可能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父王又不够重视所导致的,我也常劝父王要雨露均沾,对诸位兄妹一视同仁,可是父王偏要宠我,偏要宠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独宠你? 你个扑街! 二十五章 纸 “王儿此次献宝有功,赏你的奴仆都是王宫技艺娴熟的陶瓷匠奴,城处的两处庄园都有成熟的烧窑,回去好好把烧制琉璃的法子给研究出来。” 王宫花园内,韩王围着一面半身高玻璃镜面来回观察,“这比铜镜清晰多了,连毛发都一清二楚。” “父王,您对儿臣实在是过于厚待,儿臣回去定当督促工匠重现烧制之法。” 韩经接着道:“正如儿臣今晨所言,只要彻底掌握琉璃炼制之法,天下人就会蜂拥而至,争相抢购,父王的宝库迟早会被填满,父王也就有了花之不尽的财富。” “儿臣现在颇有家资,只是担心人手不够,不能又快又好地炼也此物,因此希望退回府邸赏金,换取更多的奴隶匠人。” “这”,韩安有所迟疑,“王宫所属的陶瓷匠工基本已分拨给你,剩下的都是其他产业的匠奴,更多的是只能干粗活的苦力,从哪再给你调更多的匠人呢?” “这些苦力也可以有大用,其中机敏之人可以挑选出来加以训练,长此以往,又多无数熟练匠人,再不济用来搬运原料,粗使打杂,也能使更多的匠人投入到琉璃的炼制中来。” 看着韩王被说动,韩经再行加码,“工坊可以从内务监拿钱财购买奴隶。” “可,寡人将会让内务监全力配合。” 韩王安又陷入了对金币的幻想中,谁让王室穷呢,仓库都快跑耗子了。 韩宇府上,韩千乘正低声禀报着什么。 “你是说韩经昨夜于新郑街头截住了要回府的翡翠虎,然后这只老虎连夜去了将军府?” “是,今晨天色未亮,八公子还带人抬着一件用绸布包裹起来的东西进了王宫。” “千乘,你可打探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导致父王如此庇护。” “具体是什么尚不知晓,从收买的王宫内侍得来的消息,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八公子向王上献宝,后面消息还在打探之中。” “那姬无夜又是怎么与韩经一夜之间连成了一线,翡翠虎?” “作为姬无夜夜幕的钱袋子,翡翠虎肯定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才导致姬无夜朝堂上对义父的反戈一击。” “再去查,加派人手,盯住韩经及其心腹的一举一动,我要彻底看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经朝争大获全胜,自然也会防着明里暗里的探子渗进来,在来工坊之前的路上就嘱咐下了。以前不入各方势力的眼,如今各个组织再不往里掺沙,可就说不过去了。 “汉文可是为我立了一大功啊,要没有你的误打误撞,我想翻盘势必还要做更多的努力啊。” “本以为这一窑瓷是烧废了,谁想到直接炼出了琉璃,事后我找人小规模试过多次,耗损不小,仍没摸索出炼制之法。” 琉璃?这就是玻璃,怎么烧出来的许汉文跟这些工匠师傅都还稀里糊涂的。 “加大尝试次数,把新到的匠工都安排进去,多处窑炉开火,不要吝惜研制的耗损成本,一定要把方法找出来。” 韩经紧接着低声嘱咐:“研究成果与进度高度保密,这些人不得与外人接触,防卫工作让屠满再仔细几分,别让人混进来了,三五年内不考虑大规模炼制,找到方法后少量炼制就行了,一点一点的送进宫去,王上才能把更多的工匠奴隶交给我们。” 许汉文愣了一怔,赶忙回道:“公子放心,汉文一定不负使命。” “你是个忠心肯任事的,交待你的事情往往很快就有结果,你这次的功劳远不止这一件,新制成的纸张会让你青史扬名的。” 是的,造纸工艺已经被许汉文摸索出来,并且带人改进了数次,力求接近韩经要求的标准,现在已基本满足书写的要求,只是比较脆,加上粗糙容易造成墨水污染纸面,新一批改进型正在晾晒中,相信纸卷书籍大行其道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后世于西安灞桥出土过战国时期的古纸,可能因为是以麻制成,粗糙不能用,加上天下纷乱,没有汉时统一的生息环境,所以没有流传开来。 许汉文:“要青史留名也是公子的事,都是在公子的提点下做出来的,新的瓷器也是工艺精湛,华美非常,翡翠山庄那边已经来人开始提货了。新郑以外的瓷器买卖真的都交给翡翠山庄那头我们不插手吗?” “这是我与翡翠虎的约定,再者他的门路比我们都要广阔,一块挣钱也没什么不好,今后我们在外的商铺多经营粮食、皮革、牲畜这样的买卖,由翡翠山庄引荐,很快就能在各国扎下根来。” 七国经济各行其是,燕赵的马匹在当地随处可见,可良马入了齐楚,就是争抢的宝贝,而楚国的耕牛、犀皮又卖得极贱,只要运到北方来,就能获得数倍乃至十倍的利润。 赵地城市里马价4000钱起,牛价1200钱,乡间则分别为1000钱,800钱,城乡之间的价差就如此之大,更何况诸侯之间,韩经是盯上投机倒把这块蛋糕了,更何况他有着天然的优势,里长城暗中相护持,生意买卖在四国间做到货通四海不再是一句空话。 再者,楚地不仅多金矿,而且是奴隶制最盛行的诸侯国,小奴万五,大婢二万,人口贸易进行得如火如荼,韩经要扩张势力,除了让豪杰纳头便拜外,买来少年悉心培养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司徒万里看着韩经送来的瓷器赞叹不已,“老弟又得一生财妙法,让人好生佩服。” “只是在商瓷的基础上做了一点改进,花纹与样式多了些,釉彩也显得均匀不少,其实本质上还是一样的。这东西我转包给翡翠山庄了,生财也是翡翠山庄的。” “韩老弟果然心思细腻缜密,不以小而忘大,这么一大块好处说舍就舍了,有这等胸襟胆魄,怪不得能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司徒老哥莫要再捧我了,此来不光是给老哥送瓷器物件来了,实在是还有事相托。” “老弟但请直言,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只要我司徒万里能办,一定不负所托,我司徒万里办不到的,也尽量找人周旋,尽上最大的努力。” 司徒万里应的干脆利落,韩经要在齐国港口经营商铺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农家经营最深的就是齐鲁之地,其次才是荆楚,由司徒万里出面,事情就简单许多。 “公子,幻音坊这边真要抽调这么多人去齐国?” “那里对我们未来布局很重要,提前扎根不是坏事,小陶你也历练出来了,选派人手要做到隐密忠心,把真正关键的部分藏起来。” 小陶点头应诺,“公子让我梳理的新郑城郊隐密牢狱的情报有了重大线索?” “多个地方存在未登记在册的看守,趁着有看守换岗回城休息,在我们有意接近下,套出了不少情报,相关卷宗都带来了,请公子审阅。” 看着用简体字写的情报资料,韩经不断思考着,作着删选判断。 “是时候接回你们的女主人了...” 焰灵姬 黄昏的城郊,残阳映照在路边的白花上,替它镶上一个层金边,牧童倒骑水牛朝着冒起炊烟的茅草屋行去,到了这个时辰,天地万物好像都慢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混合着车辙声打破了这片安宁祥和,从新郑城方向一连驶出了三辆马车,车厢紧闭,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有什么急事,只见打马如飞,消失在已渐渐模糊的天边。 “公子,将军府每月来换班的士卒当时就是在这片竹林附近消失,城内每天有人往这里送饭,早晚各一次,想来密道必定就在这附近。” “为免打草惊蛇,属下等未敢靠近,只在远处观察,刚刚使用听瓮测试,锁定了目标就在脚下这一片,入口机关正在竹林内排查。” 两人禀报完毕就退丰了一旁。 “找到了,入口就在一株枯竹下面,别的竹子都郁郁葱葱,唯独这株枯死了,周围几株竹叶也泛黄,实在惹人怀疑,一试之下,果然底下被掏空了。” 来人是梅三娘,韩经还不想与姬无夜这么早对上,典庆身形过于显眼易辨,所以将梅三娘带了出来,再者,如今新郑城内有心之人都知道韩经由典庆寸步不离的护卫,典庆留在府中也可以掩饰韩经出城的痕迹。 下得地道,梅三娘在前,韩经随后,其余人等一律在地上警戒,两人也没打算掩饰身形,果然刚走没几步,就被地道内守卫发现。 “什么人?胆敢私闯大牢!” 六枝长枪指了过来,不远处还有三张强弓蓄势待发,领头之人手执雁翎刀,大声呼喝,看守这里的应该是十人小队。 “本公子韩经,你们没见过我应该也有人听过我,姬大将军让我来的。” 边说边走,两人视眼前士卒如无物,这些人根本不足为虑,唯独有弓手离里面密室机关太近,如果千斤闸被放下,那要费的手脚就麻烦多了。 “快停下!小的王宫当过值,所以认识殿下,还请出示大将军虎符将令。快停下!” “放闸!放闸!” 韩经只当没听见,直接一欠身,从下落的千金闸下钻了过去,那头连呼放箭,然后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士兵临死前的闷哼痛呼都被阻隔在闸门之外,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天然透明水晶牢笼,正如记忆中的一样,碧水中央游过来一个梦幻般的人儿... 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韩经拿出系在腰间的龙渊,想了想回身打开机关,随着闸门缓缓升起,一脸焦急的梅三娘箭步跨了进来。 “三娘,击碎它!” 哗哗的流水将地面浸湿,透过破碎的牢笼,透出一个水晶般的剔透的人来,长发如乌云罩雪,赤着足,蜷缩在一角,如果风中摇曳的百合花。 韩经脱下外裳,试图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刚一靠近,陡然心头一痛,体内真气受激反弹,被攻击了么? 焰灵姬久在水牢,一身真气被制,本想突然出手制作意图不明的来人,结果仅剩的一点真气施展火魅术刚接触到对方,就被一股强大的真气反伤,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好比抹了一层血色的胭脂。 梅三娘发觉情况有异,持刃上前,指向焰灵姬,看向韩经的眼神满是询问的意思,显然对彼此关系很是不解,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娘,出去唤人处理掉守卫尸体。” 声音不容置疑,梅三娘犹豫了一下,看着角落娇弱无助的焰灵姬,收刃扭头而去。 墙角的花儿罩在韩经宽大的衣袍下,楚楚可怜,此时又像雨后妖嫩欲滴的海棠,柔弱中透着坚韧。 “我带你回家。” 韩经轻轻将焰灵姬抱起,小心翼翼地搂举着,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一片易碎的世界,焰灵姬没有挣扎,只拿清冷的眸子刀子般盯着眼前的男人,如果说眼神如刀,在韩经看来,也是二月春风。 沿途如见,几名短衬打扮的人目不斜视的往守卫的尸体上洒着白色的粉末,“滋滋”声四起,尸体连人带衣物化为一滩黄水渗入地下,发出刺鼻的气味,焰灵姬拱了拱可爱的水晶鼻,暂时打消了再次偷袭的计划,暗暗防备的右手轻轻地放了下来。 竹林守候的随从见下面的人都已经上来,一挥手,两辆马车一东一西往更广阔的郊野驶去,韩经抱着焰灵姬上了最后一辆马车,行至城门五里外,又换了一驾马车绕城兜了一圈,从另一道门驶往府邸。 “你杀了那些守卫?你不是韩国的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可能是受不了一直被陌生男子抱在怀里,虽然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翩跹公子,在车辆入城后,焰灵姬紧了紧明显宽大的袍子,靠向车厢,接连发问,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寂。 “我当然是在救你出来,至于我是谁,回家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回家?这里是韩国,我的家在百越!” “你怎么不说话,倒底是回的哪门子家?” 韩经稍微后仰,以一个更舒服的姿态躺靠在车厢的另一头,“并非我不回答,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我倒是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吾心安处即吾乡,也许,有一天,你觉得这里比百越更能让你心灵平静呢?” 焰灵姬神色立马变冷,一字一顿地说道:“永远不可能,只有百越才是我的家乡,我对韩国的一切都只有恨。” “也许你喜欢上这里是因为我在这里呢?” 看着一个前仰,嬉皮笑脸凑上前的脸蛋,咪咪眼近在咫尺,要不是考虑到敌我不明,真想一火焰刀劈死他。 “你到底是谁!” 清冷的火焰在掌沿缠绕,焰灵姬扬起手掌,作势欲劈,板着脸问道。 肤如凝脂,腕聚清雪,柔荑欺霜,五指细长匀称,好似新剥的葱白,太美了! 韩经不由得痴了。 焰灵姬也呆了,这人怎么在逼问下还能发痴犯呆,不由得晃了晃手掌,咬牙切齿道:“你好歹清醒一会儿吧!” “啊,到了吗?” 韩经如梦方醒。 “浑蛋!” “哎呦喂!谋杀亲夫啦!” 车外众随从充耳不闻,只有梅三娘一脸古怪地指挥马车从后门入府。 二十七章 黑白球? “不嫖不知身体好,不赌不知时运到,司徒老哥,幻音坊针对各类客人都推出了不同的消费档级,四季赌坊的注码一下子就把大多数客人拒之门外了,老哥不感到可惜?” 司徒万里总感觉韩经不过几天不见,说话变得颠三倒四的,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就好像应付差事一样,把要说的话赶紧说完,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韩经表示自己也不想这样啊,谁让姬灵姬跟梅三娘搞到一块去了,派过去服侍的玉兰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也倒戈了。 梅三娘是内院侍卫总领,韩经要倚仗她,看在典庆的面子上,更得敬着她,半点得罪不得。 玉兰现在是简体字以及句读总教习,地位也今非昔比,府里新增的人手分配前都从她的小课堂过了一圈,府里老人也得抽出时间去补课,教习助理都有好几十人,不禁猛然抖了起来,再也不是以前能虎着脸一吓一哆嗦的小丫鬟了。 韩经是现代思维,对女人都待之以宽,这下遭到了“反噬”,焰灵姬对救命恩人不以身相许不说,还成天没个好脸色,梅三娘以为成天在内院转悠的韩经欺负了焰灵姬,跟玉兰一合计,就把主人“赶”出了家门,去干男人该干的事。 各处产业都由有打理,有条不紊地大步前行,韩经不想事必躬亲呕血而亡,跑潜龙堂吹牛打屁来了。 跟司徒万里聊合作总是男人干的事吧,聊完赶紧回去,聊天经过还能通过加工当成故事讲给灵儿听。 韩经对焰灵姬那叫虐之百遍待如初恋,修炼到了舔破苍穹的境界。 “韩老弟,韩老弟!” 韩老弟又开始恍惚了,“不知老弟刚才讲的有何深意?” “哪个?” “就是谈到吸引赌坊的客人,真正精明持家的富贵之人不会来我四季赌坊送钱,来的都是些烂赌鬼以及自负的富家子弟,贫民百姓想来也没钱参与啊。” “老哥想过没有,这些普通百姓才是人数最多的一群,占总数九成的平民每人每天出两文钱参与进来,这将是多么庞大的一块鲜肉啊。” “两文钱能赌什么,再说了,平民百姓又怎么会每天拿出两文钱参赌呢,他们宁愿留着这个钱攒着过年置件物件。莫非韩老弟有什么妙招?” 这两个人都是烂透了的黑心肝,不去考虑百姓攒点钱不容易,还老想着去掏空人家。 “我的点子,新郑因此多出来的收益我要七成,其他地方我不分红,如何?” “只要是在赌上能满足我的好学之心,我一成分红不拿也无妨。” “准备三十五枚白色的圆形小皮球,从一至三十五分别以黑字标注,再准备十二枚黑色小球,由一至十二分别以白漆字标注,从中摇取五枚白球两枚黑球,根据人们选中的数字总数不同获得不同档级的奖励,每两文钱算一注,当天投注当天定时现场开奖,人们投入的注钱集中在一起,我将它叫做奖池,我们留下大部分做奖金,只收取一部分作为管理费,如果头奖是100金,而且前几次真的有人中了,而且现场发奖,在我们的护送下把钱安然送回家了,你说人们会不会拿两文钱去搏个彩头呢?” 看着目瞪狗呆的司徒万里,“其实我们还可以蒙面匿名领奖,这个创意我把它叫做黑白双色球。” “妙,妙,从没想过还能如此聚敛民间逸财!” “其实此事容易被仿制,想要长久,操作起来也简单,但是要有足够的信誉。” “老弟,可曾听说过铁血盟?” 司徒万里强压震惊,兴奋地讲道。 听闻铁血盟,看情况,司徒万里跟他们还有接触,韩经改了主意,决定与司徒一起跟铁血盟合作,把黑白又色球推广开来,敛财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与铁血盟搭上线。 “所以说,公子今天跟司徒万里又想到了一个挣钱的点子?” 韩府内院,梅三娘抱拳倚着柱子说道。 玉兰:“我就说嘛,让公子出去找朋友转转散散心,省得在府里发莓是对的。” 韩经看唯独焰灵姬轻撇樱桃小嘴,不跟自己搭话,顾不上刚吹捧自己奇计百出导致的口干,灵儿露出的雪白肌肤,望之生津止渴。 “灵儿,我再给你讲讲我当初在太行山井径独自面对穷凶极恶的骨妖的事迹,话说那怪物暗里下毒,我十成本领只能发挥出一成,但我无所畏惧,因为邪不胜正,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同伴可以依靠,狭路相逢勇者胜,终究要独自面对...” 城郊秘密庄园,“阿嚏阿嚏”,快入冬了,天转凉了,这批死士得每顿再加一斤肉,训练量也要加大。 “扑哧”,玉兰忍不住笑,“这故事公子你都说过两遍了。” “而且抗衡骨妖的好像是风护卫,连我师兄一身硬功,中了十香散功散不能速战速决的话,也会落败,你这故事里全是水啊。” “我修行的好像都被你们中原人称作邪术,公子要不要再展示一下怎么个邪不胜正法?” 焰灵姬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补刀。 韩经被噎了一下,眼珠乱转,怎么圆过去,自然圆润地转移话题也行啊。 “典庆兄弟一身铜皮铁骨,也怕毒功,我这里有风兄传授的农家秘法,练到大成被称作神农不死,我去教授给典兄,回头再教给所有披甲门弟子,这样就大家又少了一门被克制之法。” “功法来路不正,切勿传出去,要不然就与农家结下梁子了。” “灵儿,你也要学,一会我再来教你。” 成功过关,但这门功夫对披甲门弟子格外互补,典庆听完功法也是兴奋莫名。 “这下我再无弱点,罩门藏于体内,再修成百毒不侵,除非极刚至强的剑气,无人可伤到我。” 韩经一脸神秘,“不,你应该每次与人对敌都有意护住腋下或某个不易被攻击到的部位,久而久之,有心观察的人就都会知道你的罩门在腋下,到那时...” 二十八章 墨鸦白凤 “什么?逃跑了!” “前去交接换班的卫士发现地道入口大开,察觉不对,果然里面空无一人,连守卫都不见了。” “哼!” 新郑大将军府,姬无夜单手拎着一名士卒的襟领,怒哼一声掷掼于地。 “让墨鸦去查!哼,再派人去血衣堡知会白亦非一声,毕竟人是他抓回来的。” 由于韩经派人截杀了每日送饭的小厮,干净利索得处理掉了一切痕迹,水牢被劫一事直到今天才被发现。 白亦非收到消息,冷峻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展露,“告诉你们将军,加快进度,撬开秘牢里那个人的嘴巴。” 与此同时,墨鸦也带着最得力的部下,白凤,如展翅翱翔的鸟儿,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新郑的上空掠过,飞向郊外竹林。 “现场明显被人处理过,手法干净老道,为防异人奇术从死人处得到情报,连尸体都化得干干净净。” 墨鸦手执火把,凑近化尸形成的血水,血水渗入地下,在地面留下了人形图案。 白凤双手抱于胸前,补充道:“地牢水晶被钝器所破,从裂开的纹路来看,来人只用了一击,使用的最可能是锤子。” “进来前竹林外面路上有杂乱的车辙,这边虽然偏僻荒凉,少有人来,只是这么多天过去,新痕旧迹相覆盖,搜寻不过一里路,就难以辨别车辆行踪,更何况此人狡猾得驱使三辆以上的马车,从马蹄印来看三辆车的重量几乎差不多。” “唯一的线索就是前来送饭的奴仆是三天前的上午在悦来酒楼取走食盒,然后再无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将军亲卫已经严刑拷问过酒楼所有人员,并无收获。” 白凤轻抬嘴角,“那也就是说全无线索喽。” “可不是嘛,行事这般周密的敌人怎么可能留下破绽在悦来酒楼,我们又要辛苦了,大海捞针试试看吧。我们一人去雀阁向将军复命,另一个巡视一圈新郑都内,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这里关押的人来自百越,特征还是比较好分辨的。” “老规矩,谁先到达城门,脚力输了的人去汇报。” 一黑一白再次如两道闪电消失在茫茫郊野。 “你的脚力轻功快要追上我了。” “但是我更帅!” “呵呵,那就辛苦更帅的白凤凰去雀阁,我要巡城了。” 白凤看着墨鸦融入漆黑如黑的夜色,也不知谁吞噬了谁。 下次一定赢你。 韩经与典庆几乎同时发现了跃过府邸上空的黑影,典庆轻声招呼一句“上面有人”,房间里修炼的梅三娘与焰灵姬这才推开房门,望向了被乌云笼罩不见星月的夜空。 一挥手,止住了准备上房顶警戒的几人,在下方暗处目送此人在各处楼顶处起伏跳跃,逐渐远去。 “百鸟组织墨鸦,姬无夜的人。” “来找我的?” “有枣没枣打一竿试试罢了,痕迹都清除干净了,他们找不到这里来。” 可能觉得焰灵姬不信,“三驾马车两驾装着两人重的碎石,碎石逐渐抛弃在道路两旁隐蔽处,你我还中途换过车,神仙也找不到啊。” “灵儿,你放心,真要找上门来,就让他们试试我六脉神剑的威力。” “那你怎么不放我出去,还让三娘姐姐看着我?” 我也不想啊,形势比人强,谁让我是个扑街呢? 不过墨鸦白凤等百鸟成员在城内的查访确实让人头疼,看来要给他们找点事做,如果实力再强个十分八分的就好了,直接强制招揽他们,让他们成为我的百鸟。 “八公子莫非在开玩笑,故意寻我紫兰轩开心?” 韩经想到的法子就是通过对墨鸦白凤进行色诱,从而瓦解百鸟,按理说只要产生情感上共鸣,让白凤产生好感再影响墨鸦,应该是行得通的,毕竟原剧就是为了女人背叛了姬无夜,精神上的柏拉图都是感性的人儿。 因此韩经再次踏入紫兰轩,并且一开口就要求弄玉姑娘入厢房一叙,全新郑的人都知道韩经是新兴起的幻音坊掌舵之人,紫女当然会以为此举是故意找紫兰轩麻烦。 “以我对紫女姑娘的仰慕,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哼,紫兰轩弄玉从不单独为哪位客人献艺,大家都知道,你还说不是来找茬!” 韩经一脸无辜,指着一旁侍立的典庆、小蝶二人,“怎么是单独呢?典庆兄弟与我向来形影不离,而且我还点了小蝶姑娘作陪。” “经公子你的幻音坊挣的比紫兰轩多得多,调教出来的姑娘也个个才艺俱佳,现在更是腰缠万贯,何须消遣小蝶呢?” 紫女经营紫兰轩这么多年,自然知晓这些客人的消费行为跟自身财力密切相关,以前的韩经是消费不起更好的姑娘,现在以他的财力势力再点小蝶就显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紫女姑娘误会了,我与小蝶姑娘向来心心相印,曲歌互和,自得其乐,虽然韩某多了几处产业,但这又有什么打紧,我点小蝶,这叫不忘初心。” 韩经满口放炮,“以前我没有钱,我不开心,现在我有钱了,你们以为我就一定会开心快乐吗?” 紫女见韩经胡搅蛮缠,大有不见弄玉誓不罢休的意味,如今的韩经不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王族公子,再者,紫兰轩对韩经快速??起的事迹也很感兴趣,只是找不到突破口深挖,现在正主送上门来,所谓言多必失,总会露出几分来。 “我可心破一次例,全当为交经公子这个朋友,不过,我要全程在场。” “小蝶,去唤弄玉来。” “当然好了,多了紫女姑娘这样的大美人相陪,经仿若置身幽兰空谷。” 轻佻地吸了口气,“真是沁人心脾呀。” 不等紫女发作,弄玉身着金步摇,款款走了进来,“弄玉见过韩经公子。” 韩经一改之前的戏谑轻浮,“听闻弄玉姑娘的琴乐造诣已经超过了世上大多数的乐师,窥向了道的范畴,朝经本不相信,今日得见,方才明白,只有姑娘这般优雅的乐者才能演绎出动人心魄的高音雅言。” “公子过奖了,弄玉实不敢当。” “公子若不嫌弃,弄玉抚琴一首,以酬公子。” 韩经一挥袍袖,背过手去,“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姑娘的知音人却不是韩某!” 二十九章 初为人父 “不行!弄玉绝对不会离开紫兰轩。” 韩经已经一连惹恼紫女好多次了,这次更过分,直接要求弄玉前往自家府邸奏琴,甫一开口,就遭到紫女断然拒绝,并且有着要爆发的架式。 “我说过自己乃是一尘世俗人,弄玉姑娘的高山流水于我不过是对牛弹琴,不过我这里偶然得到一曲琴谱,是请得诸多知名的琴师谱成,据说不在旷修大师的乐谱之下。” 韩经从怀里取出一卷简册,抛给弄玉,“旷修死在咸阳,大师也逝,他们都说此曲当为现世第一,所以我想找弄玉姑娘试试。” 谱子当然是根据韩经的要求,重金请当世有名的琴师谱写的,弄玉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只是走向琴台,调了调弦,校对了下音准,纤指弄巧,如切如琢。 一曲终了,韩经扭头望向窗外,并无飞鸟齐聚。 “此曲何名,为何充斥着一种孤寂寥落的萧瑟之感?” “空山鸟语。” “空山鸟语,空山鸟语,”弄玉念叨了好几遍,“我能再弹一次吗?” 这回弄玉弹奏不再是一气呵成,反而是时断时续的,修改尝试着什么,不过以韩经的音乐造诣,想听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呵呵了。 一直断断续续等了数个时辰,弄玉终于弹奏了一曲完整版的空山鸟语,但韩经仍没有看到百鸟齐聚的场景。 “我修改了数处曲调,这个谱子还能改进,以我现在的水平还很难把它完全表达出来,公子能否给我时间,让我细细琢磨。” “这首空山鸟语,写的是迷失幽谷的鸟儿,独自飞翔在这偌大的天志间,却不知该飞往何方。谱曲的人说,转换心境来弹奏,仿佛是在描写一种特殊的鸟儿,它是百鸟之首,但在它的生命之路上,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当它披荆斩棘冲破死亡的绝境,它将获得新生。” 弄玉经历了韩非的死去,紫兰轩也被毁弃,这才入雀阁行险刺杀姬无夜,在雀阁这座金丝笼里以无弦之音弹奏出了空山鸟语的心境,没有经历就没有感悟,此时自然达不到那般高度。韩经引用剧中原话,击穿了弄玉的心灵,仿佛有所感应。 “所以韩某邀请弄玉姑娘弹奏此曲,地点就在王上不久前赐与我的新宅阁楼之上,直到姑娘的琴声引来百鸟来朝,那座价比千金的府邸就送与姑娘。” 韩经压根没打算在云波诡谲的新郑城中置买院舍,谁知道哪天就要上山打游击,所以那处府邸一直没有启用,现在更是找了个理由要脱手。 “胡说什么,你分别是觊觎弄玉的美貌,知道弄玉爱琴,想出了这么个强人所难的招术,引她上当,鸟儿怎么可能听到琴声就聚集而来呢?弄玉,不要上他的当。” “世间万物,飞禽走兽,均有灵性,只要有心,就能感受到乐曲中的真义。” “姐姐,我想试试!” “对,就说...” 紫女猛然呆了,弄玉轻柔干脆的话音让她心焦起来,“弄玉,你不要上当受骗,他哪懂什么音乐呀,之前找小蝶尽点些淫靡之乐,他就是在馋你的身子!” “韩经绝无此邪念,如果紫女姑娘不放心,我可心认弄玉为义女,从此父女相称。” 弄玉却像着了魔一样,转身福了一福,“公子志洁高雅,弄玉也有心补全此曲,容弄玉跟姐姐相商,收拾行礼,明日公子派人来接吧。” 韩经嘴遁无双,志得意满的走了,紫女却是心如刀割,傻妹妹平时很机灵,怎么今天总是犯迷糊。 “我不答应,就是绑,我也要把你捆在紫兰轩。” “姐姐!弄玉从小受姐姐照顾,托庇于此,姐姐的爱护与培养弄玉都知道,弄玉也想为紫兰轩为姐姐出一份力。” “我知道八公子府势力扩张迅猛,姐姐一直想探听到其中机密,只是苦于没有门路,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弄玉要帮姐姐揭开突然笼罩在韩府的迷雾。” “弄玉,你江湖阅历不足,不知与虎谋皮,多为虎所食,你...” “姐姐不要再劝了,妹妹一方面是要报答姐姐的恩情,另外这曲子也确实吸引到了我,经公子这个人以往名声虽然不佳,但他今天有句话说得对,万物有灵,我有把握将这曲子完美的演绎出来。” “他何止是声名不佳,简直...” “让她去吧,我也开始对这只蝼蚁稍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兴趣。” 一阵正邪莫辨的声音传了进来。 ------------------------------------- “弄玉姑娘,府邸已经打扫装饰一新,以后她就属于你了。” “公子客气了,弄玉并没有达到要求,怎敢受此重礼。” “姑娘一颦一笑都是极美,不似凡间人物,却像那天女下凡尘,不沾染尘世间半点烟火。” 弄玉心下一突,来了,紫女姐姐说的果然... “朝花走露,我见犹怜,昨日父女之议并非空口白话,韩宇收有义子韩千乘,堪为人中龙凤,对此我是羡慕不已。” “你我父女相称,从此你不再只是平民琴师,而是我府上明珠,韩国谁都得高看你一眼,我得佳儿,世人称羡,实在是两全其美。” 什么,我拿你当纨绔公子,你竟然想当我爸爸! “以后你就叫韩弄玉,为父再备下诸多精巧器物连同这座宅邸还有仆人一并与你,就算是补上你的成人礼了,如此,方全我父女之义。”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都插不上话。 “其实为父前日还收有一义女,她年齿尚幼,你作为姐姐要多费些心神。” 你是有收义女癖吗?你都没告诉我那个女孩叫什么! “值此大喜之日,我将大办筵席,为你介绍为父的心腹手足,其余长辈都是和善长者,唯独你义母,性情清冷,你叫她义母她也不会应你...” 紫女姐姐,我要回紫兰轩。 弄玉整个人都麻木了,然后就在迅速筹备起来的酒筵上见到了突然被强塞过来的诸位长辈。 年轻的梅三姨眼神柔软,充满了对子侄的溺爱,典庆伯伯少有的露出了笑容,脸上露出慈父的神态,还有妖艳的义母果然很清冷,mmp... 果然都是和善长者! 三十章 小说家之言 这场认亲大会更像一场韩经自说自话的闹剧,他疯任他疯,弄玉绝口不提义父二字,仍一口一个公子的称呼着,不过经过这么一闹,莫名地有些安心下来,这里好像也不是虎口嘛! 弄玉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被邀请的目的,三十六计之美人计,吸引白凤,以琴挑之,至少要达成韩经与其进行一次密谈,暗暗把消息传给了紫女,真假就由姐姐他们去判断吧。 心下暗忖,韩经还真是自负,难道想要在密谈中三言两言就挑动百鸟内乱,不过想想自己也是被忽悠瘸了请回来的,不禁又有些沮丧。 韩府别府重新修整,并且有一妙龄美女入住,抚琴于阁楼之上,墨鸦白凤少不了要去打探一番,不怕你懂音律,要知道这琴音是会勾人的。 韩经知道此计非一日之功,能成就成,不成就当收了个干女儿,任由弄玉在别府研习曲谱,他现在正接待投奔来的诸子百家之人。 看来养望成功,招贤纳谏的名声天下间已经传播开了,这是韩经自己认为的,实际上江湖市井间流传的都是无德王孙挥金如土的剧本。 这从真正意义上来说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投奔,韩经很享受这种王霸之气外放小弟纷纷纳头便拜的情景,本着千金市骨的作用,亲自以大礼相迎,也说得过去。 “公子礼节太重,怎么敢劳烦公子亲自出中门迎候?乌有拜谢。” “先生携门下弟子不辞劳苦,远道而来,韩经稍稍多迎几步,这有什么!” “老朽走遍七国,从没见过如此新颖的桌椅,传闻这都是公子府上产业所制,今日一见府上布置,方确信不疑。” 原来坐下奉茶时,发现韩经这里用的都是当下最新潮的桌椅,根本没有布置用来跪坐饮宴的矮几,市面上没有的款式这里都有。 “先生周游列国,宣传光大门派学说,实在令人佩服。” “哪里,哪里,自幼被师门养育成人,为本门之学得继奔走实乃本份之事,可惜自从我接手掌门以来,小说家之言再不为诸侯重视,门人弟子越来越单薄,眼看就到了难以为继的时候了,听闻公子贤名,这才厚颜前来,托归门下,以求一孤灯矮舍,著我学说。” 诸子百家中的小说家在这个时期确实是到了最困难的时刻,虽自成一家,但被视为不入流,九流十家最后的一家讲的就是小说家。加上学说素材均来自稗官野史街谈巷议,为诸侯为轻,没有立足朝堂的根本,逐渐没落下去。 如今战乱离散之频,远超春秋之时,小说家连民间百姓之里也快失去立足点了,生存都是问题,谁还顾得上听你传播小说家之言。 小说家也是人,也要生活,想恰烂饭就要有读者,有粉丝,没人对小说家之言发起讨论热议,不但打击其创作积极性,还使得其无法获取生活物资,这一幕何其眼熟。 古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小说家对别人无用,韩经却正好能够用到,别人弃之如草,来到这里当视如珍宝。 “先生大才,经这里正有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需要先生与门下鼎力相助。” 韩经说得严肃正经,乌有先生与弟子听得面面相觑,怎么也觉得不大可信。 “先生请翻开面前我早已准备好的纸书。” “纸书?” “纸?” 乌有等人早就看到了桌案上摆着的东西,不认识怕闹笑话,就没有随便乱动。 “天啦,这上面怎么能画符,能画符就能像帛书一样写字!这比白绢还好轻薄好用,就是太薄。” 乌有先生与个别弟子却没有像这名门人一样,把这些内容视作画符,要知道八公子刚刚可是说的纸书,也就是说这东西叫纸,能代替帛,书里存在的自然是文字了。 “敢问书里从没见过迥异于七国的文字是何方文字?” 方方正正,不同于篆文,仔细辨认还能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影子。 “这是简化的文字,方便日常学习用的,只要用心学习,很快连没有文字基础的人也能学会,我府上仆役现在都学会了使用这种新文字就是明证。” 乌有一蹙眉,“现在天下文字已经超过五种以上,除赵魏韩同出于晋,各国都有自己的文字,公子这是想推出韩国自己的文字?恐怕...” 言下之意,韩国影响力不足,韩经又不是韩国统治者,强行在韩地推广也难起到效果。 “先生误会了,这不是韩国文字,而是天下人之字,请看这本字典。”韩经递过一本草草编制的字典,“如果想要看懂天下的文字,需要借助此物比对。” “公子您这种文字笔画简单,平民仆役也可以学习掌握,不如就叫贱体字吧?” “我称之为简化字,先生们的到来正是将简化字与相关句读推广于天下的契机。” “句读莫不是方块字之间小小的符标?我们长期宣传推行,使之流行于韩国应当能够办到,可要是想让天下人都使用这种文字,这恕老朽无能。” 韩经:“当天下人都觉得她好用简便她就能流传开来,我也不求天下人马上都认可她,那是将来的事,再说了,推广文字我还有独特的手段。” 韩经的底气源于工坊纸艺的改进,以及活版印刷术的到来。 没错,许汉文在收到指示之后,将印刷术直接从无到有点到了活版印刷的地步,这个世界连蜃楼、机关兽都能打造,有方向的精研,活字印刷不值一提。 “乌有先生,请与门下弟子暂且于府中学习认知这种文字,我已派人去购置一处酒楼,小说家将产生一批专门在酒楼讲书的说书人,将来天下间的酒楼都会风行效仿,天下舆论尽在你们嘴上心里,小说家也有了新的立足之处。” 乌有等人不由大为心动,小说家之言已经没落至此,好像不是不能一试! 三十一章 公主红莲?妖姬赤炼? 新郑城从大半年前幻音坊向富贵人家推出大量新奇玩意儿之后,上个月黑白双色球又着实吸引勾动了大量平民中产的痴心妄想,连做梦都梦到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当然,所有人都是一边骂祝仁,一边继续匀出两文钱继续以小搏大。 祝仁是司徒万里的心腹,主持新郑黑白双色球试行的一干事务,之所以被人骂出翔,全因为没中奖的球民不把结果归为自己运气不佳,反而说是祝仁借职责之便暗箱操作,民智未开,祝仁也大度地不与愚民计较。 后来随着黑白双色球在各处推行开来,没中奖的球民都会骂一句,又是一个狗祝仁,于是祝仁不再是一个人名,反而更像是各地黑白球主持处的负责人代称。 幻音坊的前卫服务也见识了,黑白球也买过了,家境殷实的连流行开来的新家俱也置办了起来,不想一股新的风潮又在新郑兴起。 当松风楼在新郑刚装修时,过往的行人只当是一家新开业的酒楼食肆,只是大堂显得宽敞太多,散座之外还留下了大片空地,仿佛谁会站着吃似的。 开业之后,却成为了当地一景,除了食物酒水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外,最关键的是大堂中间设起了戏台,讲起了故事。 “列位看官,那段姓乃是南蛮大理国国姓,但是大理国境内姓段的成千上万,左子穆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 台下听众鸦雀无声,站立听书的有人小声嘀咕:“怎么又重头讲,昨天我都听到西夏一品堂来犯了!” 这人周边马上无数道眼神凶戾得瞪着他,吓得他直往后缩,过一会儿又怕离远了听不清,开始慢慢地往前挤。 “这位兄台,我是从外地来新郑的,这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讲讲吗?” 身后一人轻拍其肩,凑过来小声问道。 “嘘,小点声,我还要听故事呢!” 看见递过来的一枚金币,赶忙跟了出去,“哎,金币给我,我什么都跟你讲。” 来人一抛手中金币,“我就是想知道为何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这里不是酒楼吗,怎么不到饭点就有这么多客人,而且还站挤得密密麻麻?” “台下是说书人在讲故事呢,这些故事说不出来的好听,有意思,人人都把自己当成风流倜傥的段公子跟豪气干云的无敌乔帮主,当然都争着跑来听书喽。” “这段公子与乔帮主都是故事里的人物么,故事真有那么好听?” “哎呀,你怎么不信我呢,不光这里有说书的,拐角一家书店专门还卖这故事的书卷呢,好多不愿意抛头露面的都去买书看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要去听书了。” 打听经过的外乡人看看身上的锦袍,再看看挤在一起的人群,转身往拐角走去,“贱民不识文字,怎么知道这故事刻成文字要多少竹简,还买回家自己看!” 还是去所谓的书店看看吧,如果真有数车竹简,给金子现场翻看也不是不可以。 韩经仍旧习惯于做一名甩手掌柜,将事情将怎么做交给下属之后就撒手不管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方法交给你了,金钱场地支持都满足了,剩下的你要是做不好,那就找能做好的人来做。 当然,韩经也不是无所事事,日常向焰灵姬献完殷勤后就亲自押解着工坊新出的玻璃境子入宫去了,一直要人要地的,连个产出都没有,万一韩王安一挥手抄没家产,那才叫冤枉,少不了隔三差五出点小成果,偶尔成功炼制出一二琉璃,至于偶尔是多长时间间隔,那要视韩王安的耐性而定,权当喂食了吧。 韩王宫中受宠的后宫佳丽玻璃镜或大或小,暂且是足够了,韩王安见到成功率越来越高,满心期待的等着实现量产的那一天,一一得一,二二得八,反正是数不尽的金珠财宝满足王宫奢侈的花销就对了。 只是韩经许诺的技术成熟时间是在两年之后,不过看在没人比这个儿子更专业的份上,暂且不去撤换他,安心等待吧。 韩经走在王宫回廊,一边走一边低头想心事,韩王不是蠢才,只是眼界有限,刚才的询问差点露出破绽,下次进宫奏对还得更加小心,提前多准备一些说辞。 “哎呦,怎么走路都看眼前的,就顾着脚下,我的脚...” 嗯,没撞到人啊? 以韩经现在的修为怎么可能走路撞到谁,在感知到有人走近时,还有意地往一边避让了一下,结果还是有人倒地崴了脚。 刚一抬头,“红莲?” “什么嘛,是八哥哥呀,没意思,”红莲从地上一跃而起,“看你低着头在宫里走我还以为是亲的来的小宦官呢?” 原来是专业碰瓷找乐子的,这古灵精怪的妹妹还差三年才成年吧,哦豁,规模相当可观,将来还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 “八哥哥你自从成年开府后就很少回宫,最近怎么还回来的挺频的,对了,八哥哥你现在有钱了!哎哟,我脚崴了,撞了人不去扶不说也不赔汤药费,我要找父王去说理去。” 韩经站着不动看着她作妖,红莲一看没人配合,一鼓腮帮子,“哼,不好玩,八哥哥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我听说新郑城中现在流行说书人,他们讲的可有意思了,偏偏父王不让我出宫,买回来的那几本故事书文字古里古怪,还要配着那什么字典才能看,八哥哥,好不好嘛?” 一边撒娇一边抱着韩经的胳膊来回摇,韩经被蹭得没办法,甩又甩不开,“就出去待一下午,傍晚王宫关宫门之前一定要赶回来,不然父王一定会禁足你。” 权当陪妹妹逛街了。 “就知道八哥最好了,自从九哥出去求学,太子哥哥整天没睡醒似的,四哥就爱板着脸教训人,哼。” 红莲是少女心,活泼好动,其母妃出身本也不算高贵,只是红莲姨母嫁入魏国后成为魏太后,一国秉政之人,因此活泼俏皮的红莲极受韩王宠爱,但出身嫡贵的太子各以贤名著称的韩宇没少教导她端庄娴淑。 红莲反而对存在感不强的八哥更加愿意亲近,仅在九哥韩非之下,谁让韩经以前是扑街呢,讨好她都来不及,怎么敢去训斥她。 女人逛街就没一个不买东西的,哪怕她还是未长成的少女,典庆兄弟,对不住啦,也不知道埋头在布匹手饰胭脂粉盒里面的典庆有没有感觉到我眼神里真诚的歉意。 “这个好吃!” “唔,还有这个糖人,太好看了,都舍不得吃下去。” 看着一手一个糖人的红莲在街头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转圈,韩经想,这样的红莲其实也不错,赤炼之毒能保护自身,但首先是把自己浸泡在毒液之中,受尽业火般的煎熬。 清纯善良的红莲,杀生如草芥的赤炼,还真难以让人抉择呢! 三十二章 司徒之邀 “但听得蹄声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马上乘客一色都是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布衣,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奔到近处群雄眼前一亮,金光闪闪,却见每匹马的蹄铁竟然是黄金打就。来者一共是一十九骑,人数虽不甚多,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翃一般。前面一十八骑奔到近处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中驰出。“ 台上说书之人中指轻举醒木,急落直下,唬得下面众人一楞,“好!” 喝彩之人呼声如雷,紧接着就听到,“列位看官,正所谓风云如虎风烟举,来者到底是谁!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台下顿时呼天抢地,更有咒骂声想起,催促快接着讲,可惜台上躹躬下台,徒留一张空戏台,吊足了胃口,正在兴头上的人群还不愿散去,就在松风楼点起了各色吃食,忙着讨论起来。 楼上一处位置最好的雅间桌上酒菜齐备,韩经与司徒万里正对坐桌前,一旁窗户处典庆缩回脖子,有点意兴阑珊的轻轻摇了摇头。 “韩老弟你这松风楼可也真是,唉,书说到正精彩的节骨眼上,让人如梗在喉,上不去下不来,别说典庆老兄,我也闷得慌!” 司徒万里对新流行的说书项目也极有兴致,现在多家酒楼都有说书人这一行当吸引顾客,唯独说书业发源地松风楼味道最正宗,乔峰段誉三兄弟的传奇故事也更新得最快,司徒万里常来此追更,因此与韩经会面的地点渐渐的就转移到这里了。 “小说家要写本子,说书前还要排练,常常拖更欠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老哥我就爱这个故事,说书之人总结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等大胸怀,有谁能及!” “司徒老兄,你也不差,能在幻音坊起家之前注入股资,等于是关键时刻助了我一臂之力,这就很符合侠义精神嘛。” “韩老弟谬赞,没有当时的豪赌,何来今日的锦衣玉食,老哥还要谢谢你才对。” 司徒万里端起酒杯敬了一杯,“今天约老弟来此,除了听书之外,还有一事相求哇。” “老哥有话直说便是,你我兄弟相交,义字当先,何用求字,况且我韩氏商队能立足扎根于即墨、瑯琊,还多亏了老哥你从中搭手。” “那老哥我也就厚颜,不客气了。” “韩老弟对我农家可有了解?” “经初入江湖,原本不是江湖中人,只能说是略知一二。” 韩经的意思是我知道的寥寥无几,还请司徒老哥这个内部人解惑。 “农家出于农稷之官,祖师是神农氏,言行学说重播百谷,劝农桑,足衣食,主张与民同耕,进而论及君民并耕。” “因此,被认为是乱上下之序的学派,诸侯多有忌惮,不在朝堂显用,但却深植于乡野田陌之间,到如今更是成为与儒墨并称于世的派别,弟子为百家第一。” “为了约束管理这些弟子,农家首领侠魁持有圣物神龙令,分六堂而治之,即为现在的魁隗堂、烈山堂、蚩尤堂、共工堂、神农堂与四岳堂。” “堂主有缺,前任堂主指定或堂内举荐,通过考验的弟子再得到六大长老的认可就能成为新任堂主,前番魁隗堂陈胜堂主与吴旷总管一并被除名,魁隗堂共荐田氏之女原总管吴旷之妻田蜜为堂主,因为没有竞争者,所以直接成为新任堂主,而此次,四岳堂的机会也来了。” 说到这里,司徒万里语速变快,有了几分激愤之色,“我四岳堂堂主弦师即将前往六贤冢成为新的六长老之一,研究农家秘密阵法,本来以我的资历以及我为四岳堂为农家做的贡献,堂主这位非我莫属,但是弦师堂主却指定了其爱徒箜篌。” “四岳堂起初起代堂主都是以知音律著称,标志也是流动的琴弦,箜篌因擅长音律而为弦师堂主所喜爱,不顾众弟子意愿强推箜篌上位,论贡献资历,他哪点比得上我,堂主不喜我这个赌徒,放眼农家,有谁比我为农家赚回的金子多!” 听到这里,韩经渐渐明白了,司徒万里是想要上位了,原剧中四岳堂后来也是他执掌,想来是使了不少手段,要不然知间律的四岳堂怎么选了一位开赌坊的堂主出来。 “老兄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句话,怎么干,只要有用得到韩经的地方,只管开口。” 原本没有韩经的插足,司徒万里都赢了,怎么看也是稳赢不输的局面。 “弦师堂主成为了新的长老,六贤冢之议对我不利,我的胜算在于前期考验过程中全面压倒箜篌,让他羞于竞争堂主之位,如果他仍不知羞耻为何物,执意竞争,那我就需要在侠魁以及其他五位堂主的见证下一举赢下炎帝诀,侠魁自然会任命为四岳堂堂主,六长老那里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阪泉之野,以民为先,为公决议,不吝忠贤,这就是农家一直传承下来的投票表决制度,炎帝诀。 ------------------------------------- “什么!” “公子你要去齐国,帮司徒先生争夺堂主之位?” 答应下司徒万里,韩经召集一干心腹股肱,交待离去后韩国一切行动的要害,以心腹中的心腹自居的小陶第一时间发问,互相已经熟悉的大家伙都清楚各自脾性,就等着小陶这个“从龙第一臣”帮忙问话呢。 “不错,此次去齐地我只带典庆及若干随从前往,兵贵精不贵多,再者齐地早有布局,去了之后也不怕没人接应,其他人等当谨守家业,按布署行事。” 小陶不会武功,更要主管情报,离开不得,其他人等像梅三娘就吵着要一起跟典庆师兄同去,风虞貅虽不说话,但眼神里透露的意思也是想一起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庄园死士训练这么长时间了,如果能见血,成长得也越快。 “此次并非全为司徒之事,齐国在我的布局中占有重要位置,此去正好梳理一番,司徒那边我们只是敲边鼓的,哪用得了这么多人,有些实力现在还不适合摆在明面上。” 韩经的意思坚决,闹也闹不起来,只好悻悻然散去,反正看守家业也是为韩经效力,有什么区别呢? “韩公子,今夜天色尚早,你向人家讲的越女剑阿青姑娘的故事还没个结尾,不知能否进房一解奴家心中疑惑?” 焰灵姬在回房前突然回过身来,软糯地说道。 虽离得甚远,但韩经仍仿佛能闻到那吐气如兰的芬芳。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韩经三魂先去其二,骨头都酥了起来。 臭不要脸,天天敲门给人家讲阿青的故事,现在焰灵姬主动相邀,岂有不从之理! 韩经刚跟上脚步,走到门前,“啪,”吃了个闭门羹。 “灵儿,这是何意?” “哎呀,刚想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有些不方便,再者突然又有些困了,可能是天天拘在这府中后院,长期静卧养成的容易犯困的毛病吧...” 三十三章 红颜祸水 司徒万里先前回到四岳堂,发动弟子共同推荐,获得参与竞争堂主的资格,与韩经约在八腊前的一个月碰面会合。 《礼记郊特性》:八腊以祀四方。 四方,方有祭也。腊有八者:先啬一也,司啬二也,农三也,邮表叕四也,猫虎五也,坊六也,水庸七也,昆虫八也。 农家极为重视八腊之祭,所有弟子都会聚集起来,此时正是宣布表决新堂主的最好时机,因此四岳堂这次的堂主考验验收就放在祭典之后,胜者将在所有农家弟子的见证下成为一堂之主。 韩经对八腊没什么感觉,只是对其中的迎猫腊祭感到新鲜,恍然间才想起春秋战国之时华夏是有猫的,应该是尼罗河流域的野猫传了过来,发展成了中华狸花猫。 现在多称之为狸猫,捕鼠能手深受广大人民的喜爱,有着很高的地位,直到志怪小说特别是宋时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才让人把猫与不祥等负面信息联想起来,但它在人民大众间的地位一直举足轻重。 霜花未化的路面上行驶着一辆双挽马车,四周散布围绕着十八骑快马,驾车人是门神般的典庆,快马是护卫长典庆选的,至于为什么是十八骑,天龙八部燕云十八骑出场太炫酷了,谁让典庆也是《天龙八部》的书迷呢! 车厢用绒布以及硝制好犀皮隔绝了冷气的入侵,内里坐着的自然是焰灵姬了,当然,还有厚脸皮蹭上车的韩某人。 “灵儿呀,你自己说想听阿青姑娘的故事的,我刚答应带你一起去齐国了,你就翻脸无情,让我在门外讲,现在这么冷的天,你带差点不让我上车,寒冬腊月的冷冰也不及我这颗受伤的心冰凉冰凉的啊...” “公子还说,从你讲到阿青失手被擒,碰到一位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善良深情的贵公子出手相救,我就知道后面结局是什么了!” 焰灵姬推了推往身边硬凑的某人,坐到了对面,“是不是阿青姑娘就此以身相许,要报答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啊?” 不是,是告辞,经验加三。 韩经能感觉出来焰灵姬已经渐渐放下了初入府时的防备警惕,虽然总拿话噎他,但也没排斥他的口花花。 都说美女面对面容不可描述的救命恩人,都是“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 韩经摸摸自己的俊脸,怎么都应该是“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这样的剧情才是正常展开。 “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江湖侠女的故事,骆冰白洁传...” 韩经不忙着往东郡会合司徒万里,特意早出发,由齐地转入边境的魏国东郡,在时间上绰绰有余,前往即墨的路上绕道桑海,儒家圣地,开讲骆白传不大合适,日后再说吧。 大贤荀况夫子闭关教授李斯、韩非等核心亲传弟子,不见外客,儒家重要人物韩经一个也没见到,好在也不算扑空,一番刻意示好下,将提前准备好安插在齐地的部下送进了都城临淄的稷下学宫以及桑海的小圣贤庄,内藏的儒家典籍在韩经眼里都是稀世珍宝,抄录收集起来就是这么人的使命。 即墨本属莱夷之地,春秋夷狄犯中原,齐桓公尊王攘夷,以盟主身份率各国军队扫平了大大小小境内境外的夷狄之国,使之归为华夏,确保华夏衣冠不失,也因此成为春秋霸主,即墨就是那时成为了齐国的属地。 齐即墨因其地利,尽享渔盐之利,文化发达、经济繁荣、商贾云集,与齐都临淄并夸富饶,同为三齐名区,这也是田单能以二城复国的原因之一。 同时也是农家盘踞较深的一个地区,司徒万里能从中作保将韩经的势力引进这里,也说明了司徒万里如今在农家的威望确实有争夺堂主的资格。 “公子,属下奉陶总管之命于此秘密盘下船厂港口,打的是捕渔的愰子,故而并未打造太多大船,但现有的几艘海船都是能够下海的。” “如此甚好,瑯琊那里布置得如何?” “齐人以及农家都已经我们是为了盐货,购买奴仆以及吸纳无地流民也只被当成缺乏盐工,瑯琊岛上已设有专门的学庠,负责教授简体字,只是纪律性操练不敢长期进行,以免为人所疑。” “好,宁可慢一些也要稳三分。” 韩经又问了粮食储备情况,因齐地海产丰富,粮食产量又高,并不曾严格管控粮食买卖,只对粮食外流的情况作着重观察,隐伏起来的人员通过多次分批购入,又有粮号生意遮掩,不曾引起齐国朝野的注意。 买下建设般厂是为了建造更大更平稳的货船,无论是从楚地运粮运牛,海运至齐地都比陆地损耗要小得多的多,望向大海的方向,韩经心想,真要事不可为,就学袁华出海捕渔,终归是条出路。 ------------------------------------- 齐魏在马陵之战后处于紧张敌对状态,攻伐不断,一直到七年后的齐魏会盟互相认可对方为王,齐魏边境才赢来了和平喘息之机。 刘魏相王后,虽然没有了频繁的战争,但敌视的氛围仍在国民朝野间浓郁得化不开,谁让当初那批失去父亲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呢? 因此,两国边境搜查相对三晋之地国与国之间的盘查要严上许多,其中也不乏刻意刁难。 再如今被拦在关口的,正是启程向东郡出发的韩经一行。 “江湖中人!一个个骑马跨刀的,从齐国往魏国去所为何事呀?” 关口守门小卒言语讥诮,明显是有意找茬,护卫长典庆耿直有余,机变不足,要是换小陶随行,早就一锭金子塞了过去,检查多半流于形式。 “哟呵呵,一个个瞪这么大眼珠子想干什么!想试试我军中杀阵利不利么?” 关口守卒不下三千,要是冲突发生,即使以典庆、韩经等二十一人合力,亦难讨到好处,不过全力奔逃,守卒也拿他们没辙。 以前一直不明白剑圣盖聂绝世的剑道修为,仍在屠尽三百秦国精锐铁骑时遭遇重创,直到韩经自己踏入修行,方才明白,武道不是万能的,每招每式都要损耗真气,况且秦骑又是百战精锐,盖聂因为带着天明,不能以轻功逃脱骑兵追杀,所以正面相抗差点重伤不治。 眼下的齐卒论精锐程度远比秦骑差远了,但是韩经等也不是巅峰盖聂呀,十年后的典庆与盖聂可能有一番矛、盾之较量,现在还欠点火候。 更何况,关上弓箭手持强弓硬弩居高临下,一旦发难,二十一人少不得要留下一半在这里。 “磨蹭啥呢,还不快点回话,配合检查,马车里坐的什么人,还不下来见过军爷!” 马车没有贵族标记,军卒只当作是商贾肥羊,言语间是一点不客气,典庆勃然色变,就要发作。 韩经一撩布幔车帘,递过小袋金币,“军爷行个方便,一点心意,请诸位烫几壶酒暖暖身子。” 这些金币何止是只能烫几壶酒,按理说韩经如此上道,就该抬一手放行了,坏就坏在车里焰灵姬的绝世容颜一晃而过。 发达了,后胜相爷最爱美人,以此女献上,五百主亦不在话下。 “当军爷是要饭的呢!兄弟们,这一行人可能是带有齐国情报的细作,需要细细盘问,拿下!” 三十四章 千面朱家(等着还有) 无妄之灾,不想拼也逃不掉了,典庆等人早已蓄势待发,只等韩经一声示下。 周围关卒一阵轰然,迅速得围了过来,毕竟是边卒,反应速度还是在水准之上的。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 一声颇有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破了此处的剑拔弩张。 “司马大人,这里有疑是奸细的一行人,正要拿下盘问。” 不等军司马发问,陪同军司马前来的人中有一矮小滑稽如同侏儒者往前猛赶了几步,因为腿脚太短,堪堪走到军司马之前。 “韩兄弟,你怎么在此地?” 声音也很滑稽,就像歌剧院咏叹调与伶人戏调相结合发出的音调,可偏偏滑稽的声音加上滑稽的身形,听在众人耳里却显得真诚而交心,让人不知不觉就信上三分。 韩经当然知道这是谁,千人千面,神农堂堂主朱家。 “朱堂主,韩某携随从出关,被这名守门士兵错认为是奸细,正在审问于我。” 尚不知道朱家与军司马的关系,还是不要指出士兵诬陷的事情,免得军司马偏袒,不给朱家情面,不过朱家能主动站出来帮忙解围,应该是有把握的。 只是不知道朱家是怎么认出来的。 朱家能站出来,确有底气,果不其然,军司马一见二人认识,大手一挥,就此收兵解围,韩经得以顺利出关,一同走在路上的还有朱家一行。 “多谢朱堂主出手相助,不知朱堂主是什么时候认识韩经的?” “哈哈哈,”朱家脸上脸谱突然变为白底透红腮的笑脸,“经公子与司徒老弟在新郑做下好大事,我神农堂弟子往来新郑齐魏之间者大有人在,朱家又怎么可能不打听这样的英杰是何等人物,方便日后结交一番呢?” 接着换上一副白底黄腮的惊脸,“今日一见,公子身边有典庆兄弟这样的壮士豪杰相随,可见公子比传闻中更有过人之处。” 韩经一直都不插话,实在是朱家近距离变脸太砐人眼球了,川剧变脸还要遮挡一瞬间,朱家是随着心境情绪瞬间转换脸面,自然不突兀,韩经表示你一直变,我能不眨眼看一天。 神农堂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都为了农家建设而来,里面说不定就有川剧爱好者沉迷于堂主变脸绝技而留下来的。 “其实,司徒老弟已经找过我,其中提到了公子,我也有意相助,毕竟论功论绩,司徒老弟更适合四岳堂堂主一职,这也有利于农家的发展壮大。” 这就解释得通了,朱家之所以释放善意,全是因为暂时都是支持司徒万里这一系的,估计司徒万里也向朱家承诺了什么,才与神农堂达成了协议。 “虽然有司徒兄弟的关系在,仍是要谢谢朱堂主的仗义援手。” “经公子客气了,农家与各国都有往来,逾十万的农家弟子遍布天下,齐国又是神农堂长期经营活动的所在,之前的军司马与我神农堂相交莫逆,出言相帮不过是举手之劳,何须公子再三道谢。” “客气的不是我,是朱堂主才对,我与司徒万里兄弟相称,现在又身在江湖,朱堂主不妨直呼名讳,一声韩老弟更显亲热。” “哈哈,那朱家就托大了。” 又是近距离一张勾勒出笑意的脸谱,显然朱家是颇为开心。 “前面有我义子朱仲迎候,我等赶过去汇合,了解清楚眼下形势,再入东郡。” 朱仲,因其习武天份极高以及稳重的性情为朱家所看重,加上足智多谋,朱家于是收为义子,内外大小事务多有仰仗朱仲办理。 闲谈中,朱家不乏对此子的喜爱夸赞之意,明言朱仲才智卓绝但心高气傲,因此朱家教导其成人以及办理堂务都打压一番,以免神农堂日后的支柱因为心境提前夭折。 韩经对此深有体会,愚笨心小的徒弟捧着教,聪明傲气的徒弟压着教,后世就有老师傅如此作为的,徒弟领不领情不知道,但确实教出了有真本事的徒弟来。 见到朱仲,韩经恍然想起,后世的那位老师傅有没有总结过聪明心小的徒弟该怎么教? 因为此时的朱仲正是日后共工堂堂主田仲。 朱仲先看了一眼韩经等一干陌生人,作势欲禀,见朱家不出言拦阻,就知道可以不用避讳。 “见过义父,内外都布置妥了,八腊祭还在筹备之中,现在六堂堂主都没有进入东郡,侠魁行踪不定,也没有传来指示,是否出席此次炎弟诀尚不可知,我神农堂是最先到达东郡城外的。” 此时的朱仲显得尽心尽责,主语中满怀对义你朱家的恭谨。 “烈山堂堂主田猛大人与其弟蚩尤堂堂主田虎大人会合于狄县,联袂而来,预计明天进城,魁隗堂堂主田蜜刚刚率人出发,想来是打算在八腊祭典前的十天左右进城。” “唯有共工堂禹徒堂主仍未出发,据得来的消息,箜篌与支持他的弟子已经拜访过禹徒堂主,想来是达成了共识,现在箜篌与共工堂搅在一起,恐怕是打算一起赴会。” 朱家果然是打压着教义子,听完朱仲苦心搜集来的情报消息,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共工堂的禹徒年事已高,六贤冢又传出有长老重病的消息,恐怕很快就要接替老逝的长老之职,弦宗堂主已入六贤冢为长老,想来即将同为六长老的禹徒是打算彻底支持箜篌了。” 朱家接着对韩经道:“已经是一胜一负,相较而言,支持司徒老弟的四岳堂弟子更多,我们暂时占据优势,关键就在于田氏之人三堂的意见。” “司徒老弟早已经率人入城了,就等韩老弟前往会合,就此别过,我自领神农堂前去驻扎。” 典庆望着朱家等人走向城门的背影,目视着那个矮小的身形,夕阳西斜,映照在地上的影子却被拖得老长,显得极为壮大,宽大的影子将身后神农堂的一干弟子笼罩在里面,像是在为他们遮挡风雨。 “农家果然藏龙卧虎,神农堂朱家人虽短小,气度却让人心折,调教出来的义子、弟子也是神完气足,办事果练。” 难得典庆这么文邹邹的推崇一个人,朱家,你的豪气无形中将你的身形拔高了数丈呢! “朱仲此人可不仅仅是精神以及果练可以形容的,你们单独碰上此人,千万不要轻视于他,否则必遭祸患。” 典庆抓抓后脑勺,“有什么不对吗?” “方才此人与我等初见,对我们都只是扫了一眼,眼中没有一丝眼神变化,本公子这般倜傥之人、典庆兄弟这样的龙虎之士,他都平淡扫过。” 韩经拔高声调,语气更加严肃深沉。 “更何况以灵儿这般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即使以本公子坐怀不乱的心境定力,仍被迷得神魂颠倒,他朱仲还是如同看普通人一般平静扫过,你说可不可怕?” “这么一说,我都有点觉得此人心机难测了,不想了,与聪明人打交道的事情交给公子就行了,典庆只负责护卫公子周全。” “这样的人,不是天阉就是心里藏着更大的野心,财富、权力都有可能,所以要小心提防于他。朱仲提到田氏兄弟二人前言语恭谨,我是有点担心朱家堂主哇,真要有事,典庆兄弟护得灵儿没有闪失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了。” 一双如雪的柔荑环了上来,如兰的气息越凑越近,“哦?” “我来看看你是怎么个神魂颠倒法?” “灵儿,你一开始就试过的,你的火魅术对无效,你无论是出现在我眼前还是梦里边,不使用火魅术我都会中招的。” 三十五章 田有猛虎 “韩老弟果是信人,这么早就赶来了。” “江湖走马,义字当先,更何况你我兄弟之情。” 韩经就喜欢跟司徒万里聊天,既有本事,说话又好听,做人超有趣的,司徒万里也有同样的感觉。 “不瞒兄弟说,现在我与箜篌各有神家堂、共工堂支持,等于是打平,剩下三堂如果我能全部争取过来,大事就稳了,而且我多半没有退路,侠魁终归是要给予长老们适当的尊重的,在立场上有所让步也不无可能,要知道侠魁一人可是代表两票。” 照司徒万里这么说,如果侠魁田光因为前任堂主现任长老弦宗的意愿,偏向箜篌,那么剩下尚未表态的三堂只要有一堂没能争取过来,就必输无疑,没想到司徒万里的潜龙升天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呢! “那我们就得作最坏的打算,三堂必须全部争取过来,不知司徒老哥可有打算?” 司徒万里突然起身施礼,一拱手,“韩老弟,在这里有一件事必须向你说明。” “前番太行山脉井径口伏击兄弟并杀死我农家六名弟子的骨妖现在投入了蚩尤堂田虎堂主门下,被授与五星珠草,倚为得用之人,谋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只能压下对骨妖的愤恨,暂且不能与田氏兄弟争锋,还请韩老弟委屈一番,暂且不要与那骨妖发作。” 农家弟子分为不同级别,侠魁持有独一份的神农令,长老们就不说了,六贤冢就是归宿以及坟墓,所以为农家甘于奉献的长老受到尊重特殊礼遇,并不为过。 六堂堂主佩戴七星珠草,五星珠草佩戴者都是武艺高超的得力部下,也就是双花红棍般的打手,骨妖、哑奴以及原剧情中加入农家的典庆、梅三娘都归入此类。 剩下的弟子不佩戴珠草,少量精英为堂内干部,作为骨干核心参与堂内事务管理,协助堂主,是有权在堂主卸任之际要求更进一步,谋求堂主之位的,现在的司徒万里、神农堂的朱仲、刘季还有田氏的嫡亲后代都是这样的骨干,身手不一定要求在五星珠草佩戴者之上,但一定要会管理,有智谋,有威望。 最后不佩戴珠草的弟子就是按照实力分为核心、精英、普通,衣服或配饰上有着各自堂口的徽标,甚至还有加入农家连徽标都没有的游离弟子,类似于记名杂役弟子这种感觉,韩信后来就以这层身份混在共工堂,不断搜集着农家的情报。 韩经对骨妖其实没什么怨念,加深了与风虞貅的情谊不说,死的也不是自己人,全是借调农家弟子。 “司徒老哥放心,忍辱负重是大丈夫所为,我全听你的。” “时间紧迫,明日就是与田氏兄弟见真章的时候,求得田氏兄弟的支持,他们会提出什么要求尚不得知,想来是有一番波折的。” 司徒万里陷入缅怀状,“天无二日,田有猛虎,田猛田虎江湖上好大的名气,都是咄咄逼人的吮血猛兽,老哥我向来没被田氏诸人看在眼里,还是后来与老弟合伙买卖,这才生发了起来,舍下金珠美玉,这才与田氏两兄弟有了那么丁点私交。” 农家田氏是最大的一股势力,从侠魁到各堂之主,势力之大可想而知,甚至被江湖广为认可的是田氏的农家。 能成就这样的势力,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明,但江湖猜测,农家田氏可能是齐国田氏的宗族远支,周封姜尚于齐,是为姜齐,后田氏以下克下,是为田齐,田氏代齐不过一百五十载,然而从一开始就民心向齐(其实是田氏封地比齐国君主都要大,大多数齐人都是田氏封臣领民),田氏在齐国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农家势力也在那个时候迅猛的发展起来。 司徒万里说得艰难,实际上肯定有不小的把握,邀请韩经相助一方面是有可能需要借助典庆的武力,另一方面在与田氏兄弟作利益交换的时候能够得到及时回复,毕竟无论是幻音坊、四季赌坊还是后来与铁血盟一起推行开来的黑白双色球,都与韩经脱不开关系。 韩经的奇思妙想在带领大家挣钱的同时,也间接影响到了司徒万里的心态,隐隐间将韩经视为有办法能够依靠的人。 司徒万里特地前往城门处迎接田氏兄弟,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的并不是烈山堂堂主田猛,反而是气势威猛的田虎。 紧跟田虎的正是曾经活跃于太行山脉的骨妖,还是那副吓人的鬼样子,闷闷的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相反,田家真正的掌舵之人田猛显得更加沉稳,面部线条虽然跟田虎一样的凶横,但却没有田虎那股扑面而来的锐气,仿佛随时择人而噬一样。 田猛身后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却没有小女孩的活泼,显得异常清冷,只有灵动的眸子似羞若怯的打量着众人。 网袜惊鲵,是你,就是你。 田猛牵着女儿出场,在除了韩经以外的人们眼里看来,凶横的面部线条仿佛都柔和了几分,奶爸总是有加分的,以至于大家差点忽略了最后面夹杂在一干普通弟子堆里的哑奴。 “司徒万里,跑大门口来堵你虎爷,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带恶人田虎现在还双眼健全,只不过说出的话仍然极为讨人厌,粗鲁刺耳。 “农家弟子同气连枝,况且二位堂主又是位高责重,司徒万里既然先行入城,理当来迎一迎,以全我农家兄弟之情。” 司徒万里柔中带刚,小小的反击了一下,回答还算中规中矩。 千万不能被田虎粗犷的外表所迷惑,此人也不全然是草包,除了武艺精湛,御下手腕还是有的,只是稍微自负了一点。 言语上打机锋,往往是对一件事一个人态度的外在体现,田虎恶言恶气,有可能是已经做好决定,倒向箜篌那头,也有可能是先声夺人,压制住司徒万里,如果司徒万里刚才的回答稍一示弱,留有破绽,就步步紧逼,订下城下之盟,将来司徒万里独掌一堂也不能与他们平起平坐。 司徒万里强调兄弟之情,是捆绑上身后十万农家弟子一起,抵消田虎以自己为主的言论,表示前来相迎只是因为都是兄弟,并非谄媚,以下仆自居。 要知道田虎比司徒万里还要小上几岁,却直呼司徒万里为小子,羞辱之意溢于言表。 司徒万里能忍住不露声色,实在是极有城府,然而身后神农堂的一些弟子却面露不忿,只是畏于田氏兄弟一贯的强势以及地位悬殊,这才隐忍不发。 田猛觑见司徒万里带来的一行人各自反应,不免朝明显不是农家弟子着装打扮的韩经等人多看了几眼,再看看场上神农堂弟子情绪快被点燃,这才悠悠开口。 与田虎口吐芬芳的连珠炮似的言辞不同,田猛的声音短促有力,每处断句时间隔时间比较长,让人不得不留意倾听。 “司徒兄弟,刚才虎弟以言相试,多有得罪。” “不过,你门下弟子,能主辱臣辱,此次堂主之争,大有可为呀。” 田虎也改口道:“司徒兄弟,咱们入内详谈。” 田氏兄弟只管应对此次主角司徒万里,一旁的小田言却拿乌溜溜的大眼睛悄悄观察着韩经一行人,毕竟男的俊美,女的倾城,典庆还是个类似门神的存在。 滴溜溜得观察着正起劲,分析着这伙人可能的来路以及擅长的本领,打算使出功法察言观色,一探究竟,再次扫过韩经时,却见这小白胖子也拿眼看她看得起劲,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不由得唬了一跳,“呀”的一声就缩回了脖子,身子都快藏到养父田猛大腿后。 三十六章 言,誓言的言 “这是小女田言,自幼体弱多病,所以不能习武练功,性情难免有些怕生了些。” 田猛以为田言怕生,嘱咐哑奴在外面照应看守,跟司徒万里等人入内密谈去了,韩经等于农家是外人,自然也没有跟进去。 “小妹妹,告诉姐姐你得的什么病,姐姐有位跟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却是精通医术。” 焰灵姬少见的跟田言打起了招呼,也许是因为都有着外表清冷实则沸腾如火的性格,还可能是想起了韩府的端木蓉,也有可能是想起了百越的亲人。 端木蓉是韩经义女,这不差辈份了嘛,难道以后也让她叫爸爸?韩经眼神古怪的偷瞄了焰灵姬几眼。 “姨姨,没有用的,烈山堂请了多少医家圣手,也没有个结果。” 小田言真识趣,虽然没一句是真话,但姨父还是很稀罕你的。 哑奴见走近的焰灵姬美则美矣,但透着一股妖异,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田言身前。 此次出门难得焰灵姬有个主动亲近的人,多说说话也能排解心扉,这丑货竟然不识趣的挡在中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田言小姑娘,枯等着实在无聊,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你要敢讲骆白传,我就称你一声憨货! “好呀,胖叔叔讲故事,田言听着便是。” 明明是生人勿近的性子,还装女童的无邪天真,明明眼神都没变一下,眼睛里哪有雀跃的样子,端木蓉一听讲故事,两眼都放光的好不。 “话说在一月黑风高的夜里,一名男子背着装着金子的包裹走在路上,突然被窜出来的黑衣人从后偷袭,洒毒药毒瞎了他的眼睛,他痛苦的倒在地上,黑衣人紧接着又斩断他的四肢,夺走他的黄金。风乍起,乌云避月,好像马上要变天了。” 不光田言、焰灵姬并吸引住了,连典庆都侧着耳边,见声音停下来,转过头来,意思是赶快往下说啊。 “失去双臂的男子抱头痛哭,他抬头望着天上逐渐被遮挡的月光,双目失明的他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东西像月光消失,失去双腿的他奔跑在这漆黑的夜晚,迎着苍天发出怒吼:''为什么我是个哑巴!''” 典庆咧着大嘴傻乐,焰灵姬捂嘴没忍住笑出声来,田言嘴角也一抽一抽的,只拿眼睛看向哑奴,好歹没笑。 被指桑骂槐的哑奴是又惊又怒,惊的是韩经巧合的说中了他的秘密,怒的是韩经嘴上无德,拐外抹角的骂人,而且自己一开始也被故事吸引住了,听到最后一句才让人最是火大。 这要是个真哑巴,当场就能气晕过去。 身为仆从,只要没辱及主人,就不能因为自身荣辱为家主树敌,但好脸色肯定没有了,气得跑到门的另一边守着,离得远远的,田言犹豫一下,也跟了过去,毕竟哑奴是因为小心保护她才受到讥嘲的。 “你怎么那么损?” 焰灵姬的话语听着是责备,但语调轻灵欢快,显然是韩经为她出头,她心里很受用,只是嘴上还不肯饶人罢了。 “嘿嘿,故事里的哑巴能说话,这个哑巴也保不准。” 焰灵姬这回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情都爱往跟武功招数上面联想的典庆突然讶然,“口含暗器?” “三娘总说典庆兄弟脑子愚笨,我看你是大智若愚。” 这下焰灵姬终于明白过来,看向哑奴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警惕。 一个人为了多一式致命杀招,一辈子装哑不言,这样的人怎么敢不小心提防。 经过这么一闹,田言离的远远的不停拿眼神往这边瞟,毕竟还是小女孩,天资再高个人城府跟长大后是没法比较的,要不然之前与韩经眼神对上也不会讶然出声。 韩经却保持着对她的兴趣,总想逗逗她,毕竟小女孩实在可爱,长大后人气还那么高。 “小姑娘,叔叔这里还有故事,要不要听呀?” 田言默默摇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咦,怎么声音自动往耳朵里跑呢? 韩经一连讲了数个儿童启智类故事,什么小马过河,乌鸦喝水,田言都沉默以对。 要不再讲睡美人,这是恐怖故事。 “小姑娘对故事不感兴趣?那叔叔给你讲讲江湖轶事,叔叔的属下可是很能干的,好多消息农家也没有渠道获知呢。” “甚至成立上百年,江湖第一杀组织罗网也不一定知道的有叔叔多哦。” 田言瞳孔猛得放大,只是一瞬间,又转换成深邃的黑白色。 “胖叔叔可真敢吹牛,不提我农家弟子耳目众多,罗网更是号称无孔不入,连我这个小孩都知道,尽吹大气。” 田言往这边走了几步,见哑奴身形微动,“农家腹地,没事的。” “哦,那我就讲一讲江湖上的一桩奇闻,当然,韩某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 “传说江湖上有一个组织,专门以杀戮排除异已,组织成员针对任务目标都是不死不休,有一名女成员从一出生就被训练成必须执行命令,她从来没想过要为自己而战。” “为了完成任务,她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爱上了目标并且怀上了孩子,真正的为了目标,不死不休。” “所以每次任务完成的也很完美,直到她遇到了新的目标,一个实力强大无法战胜的目标。” “那个男人并没有杀她,他说,他的剑不杀心还活着的人。” “那个男人用自己的命换来女刺客任务的成功,嘱咐她为自己为孩子活着。” 小田言的心跳明显加速变快,小手紧捏着衣角都没有发觉。 果然,她已经见过赵高了,长大后又是一位新的惊鲵剑主。 “这个组织怎么越听越像杀手组织罗网呢?” 典庆江湖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罗网。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是传言,不是么?” 韩经转过身去,司徒万里与田氏兄弟好像已经谈完了,虽然脸色不好,但神态还算轻松,想来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换取了支持。 韩经会合司徒万里,走了过去,田言脚步一顿,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三十七章 巨野泽畔 “韩老弟,老哥哥我这次可是大出血了,除了每年要赞助烈山蚩尤二堂的金钱,还要保持与田氏兄弟共同进退。” “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老哥想想春秋五霸有几个能长久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子长着呢!” 司徒万里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有点对不住朱家堂主,我想做些补偿。” “我想把幻音坊的股转给朱家老哥,毕竟神农堂在东郡经营着醉梦楼,酒楼花舫的生意是神农堂的强项,老哥我更热衷于经营赌坊。” “幻音坊是韩兄弟的基业,所以得知会一声。” 司徒万里好大的魄力,现在的幻音坊可以说是日进斗精,虽然主要作用是搜集情报,有时倒贴钱做上几单赔本买卖,吸金能力确实没有四季赌坊来得迅猛,但在同行业、跨行业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朱家堂主我已见过,确是个至诚君子,神农堂入股,我没意见。” “谢过老弟,接下来我们还要解决魁隗堂,行百里者半九十,稍一松懈,就要功亏一篑。” 司徒万里背过去的手紧紧握拳,赌徒就是这样,一旦下注,不见结果,绝对不会下桌。 “我对田蜜此人也不甚了解,不知司徒老兄可有往来应对之策?” “朱堂主很早就与我有旧,所以第一个赶到为我助阵,田氏兄弟之所以这么快就到,也是我平时以利结之,提前邀约的结果,所以我知道说服他们也不难,无非是交换的利益大小罢了。” “唯独这田蜜嘛,以前魁隗堂是陈胜堂主与吴旷总管打理,一勇一智,配合无间,田蜜虽然抢眼,但也显不出什么,故而甚少打交道。” “此人一直排斥农家堂主中的外姓之人,魁隗堂易主之事前后始末扑朔迷离,她还极度讨厌针对朱家堂主,想要她与朱堂主一起站在我这边,才是最大的难处,好在箜篌也不是田氏中人。” 司徒万里看了眼左右,“当初田蜜未嫁人时,号称农家一枝花,嫁人后仍有风言风语传出,吴总管身死后,更是招蜂引蝶,裙下之臣无数。” “韩兄弟见到她一定要小心呀,在老哥观来,此人口蜜腹剑,实乃蛇蝎美人。” 司徒万里不说还好,一叮嘱,韩经就回忆起田蜜那妖娆的身姿,眼睫下那两点朱砂透出的风情万种,再联想到蛇蝎美人扭呀扭,心不由得就痒痒了起来。 “老哥我要坐镇濮阳城,防止箜篌闻讯前来勾连交结,再生变故,而我手下又一时没有够份量的弟子能够派出。” 司徒万里一顿,“所以为兄想,韩兄弟替我走一遭,不求功成,先结下个善缘,她有哪些要求,我又要作出什么让步,都等来到东郡之后面谈。” 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是防止箜篌提前与之达成密约,加上侠魁这一变数,胜负的天平将再一次倾斜。 韩经没有推托的道理,司徒万里探清田蜜行动路线后,韩经就率人出发了。 田蜜已经进入东郡地界,东郡地区有城二十,更别说还有广阔的乡间了. 之所以选在濮阳会聚,一方面是因为濮阳是东郡枢钮,再者离农家举行八腊祭的乡间也最近。 一架马车施施然行驶在城阳与巨野泽之间的大道上,正是魁隗堂一行。 韩经正在想,是直接圆润的过去同行,还是制造一起意外顺理成章的搭上关系。 正在此时,一棵巨大的枫树倒了下来,横亘在路中央,挡去了马车的去路,紧接着巨野泽的芦苇丛中冲出了一票近百舞刀弄剑的匪人来。 “前面的人听着,要想从大爷这平安无事的走过去,就留下金子给大爷打酒喝!” 嗓音宏亮,远处的韩经都听清楚了。 魁隗堂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正要出声喝斥,车厢田蜜不知吩咐了什么,只看见弟子中一人在车厢旁作俯身倾听状。 “呦喝,还有女眷,这声音一听就是大美人,女人也留下,大爷正缺个暖脚的婆姨。” 田蜜身边只带了十几名弟子,农家盘踞东郡日久,行走在自家后院,谁会带大量的弟子出门,这下被匪人小看了,当成了软柿子,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 完了,是一群小蟊贼,恐怕等不到韩经赶到就得全被田蜜扎针。 “说过多少回了,打家劫舍的营业不要做,你们怎么敢背着我又出来了!” 芦苇丛里急匆匆得又窜出一人来,此人手持背着网兜手持撑杆,甫一出现,就对着一帮匪人破口大骂,接着又朝田蜜车厢一拱手,“尊客勿惊,我这班兄弟都是不得已流落巨野泽的渔家子弟,出言不逊冲撞了贵客,还请高抬贵手,就当交个朋友。” “还不快把障碍大树挪开,你们这几个蠢材!” 看着来人又推又踢的催促拦路匪徒让路,车厢里传来慵懒的娇声。 “呦!来了个懂数的,这么多人也就你一人招子是亮的。” 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车帘,另一只手拿起烟斗慢慢的凑进樱桃小口轻轻的嘬了一口,“既然他们没长眼色,那对招子就不用留了!” 一口紫色烟雾吐出,已经离的近了的韩经当然认得出来这是田蜜独门奇药花开荼靡散开造成的迷雾,紧接着烟斗射出一阵牛毛般细密的银针,朝着前方拦路盗匪飞去。 “小心!” 一声警告后这名汉子将手里渔舟撑杆舞成一团旋风,“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但也成功将身后一票同伴护住。 “田堂主又何必动怒,只不过是几个无知渔人,怎么配得上堂主您的雾里看花之术呢?” “你果然认得我,如果今天我不是有着农家这块金字招牌,恐怕你也不会出来了吧?” 田密说的可能就是事实,此人认出了拦截住的是惹不起的农家堂主,赶紧跑出来打圆场,但他的一身装扮,倒也确实像是个打渔的。 “有这样的身手,眼力也不错,莫非你就是游荡在巨野泽的大寇,彭越,我猜得可对?” “农家弟子遍天下,什么消息也瞒不过农家耳目。” 彭越小心应对,尽量不与她发生冲突。 “彭先生一身本领,却屈在这巨野泽波之间,有志难伸,农家包括我魁隗堂三番五次邀请先生加入,却都遭到了回绝。” 田蜜右手轻托持烟杆的左手关节,红唇又嘬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加入农家总比窝在这芦苇荡里打渔来得惬意吧,莫非先生看不上我魁隗堂?” 看着田蜜故意露出来的姣好曲线,彭越正要想托词回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自远及近,转眼间停在眼前,与田蜜马车齐平。 “姑娘可是遇到贼人了,需要韩某相助么?” 问话之人看不出深浅,像个富家公子哥,同行而来的壮汉想不对其重视起来都难,座下骏马都快被压跌趴下了。 离得近了方才催马急行,典庆的块头仍把马儿累了个够戗。 两骑就敢架梁子,不是缺根弦,就是艺高人胆大。 这两人一看就是有来路的,田蜜与彭越都不敢轻视,被针对的彭越抢着开口解释。 “我们不是贼人,都是误会,现在误会说开了。” 彭越有意揭开田蜜身份。 “再说了,这位是农家魁隗堂田蜜堂主,我们哪有打劫她的胆子呀?” 韩经装作认不出田蜜的表情来,“哦,原来是田堂主,我与农家渊源不浅,跟田猛堂主爱女田言叔侄相称,更是与四岳堂司徒老兄意气相投。” 田蜜能上位全靠田猛田虎兄弟背后站台,一直以来也是对田氏两兄弟言听计从,搬出田言来,总不会错,朱家那里的关系还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的好。 “田堂主要是有什么难处,韩某虽然只有一名同伴,护住佳人安全还是可以做到的。” “哪里的话,都说了是误会,在下彭越,绝非作歹的匪人!” 彭越心想,农家果然在东郡根深蒂固,道上随随便便碰上的赶路人都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先尽量大事化小吧,实在不行,往芦苇荡里一钻,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田蜜也是深知巨野茫茫大泽,彭越真要走,还真找不到,无非是杀伤他几名下属,反而结下仇怨,得不偿失。 这样有才能的人,尽量招揽拉拢,实在不成,也不要把他推到对立面。 “本是场误会,过去也就过去了,田蜜倒想与彭越先生亲近亲近,使我农家又添一得力干将呢!” “彭某与兄弟们在大泽里打渔为生,野惯了,感谢田堂主的美意,实在是我等都是不思上进之人。” 田蜜也不着恼,反而侧过身来,站立在车辕上,肉色花纹紧身衣裹在修长笔直腿上,尽显玲珑身段。 “哎呀呀,韩先生你看,奴家又被拒绝了,一直没顾上感谢先生的侠义之举,先生不会跟我这小女子计较吧?” “怎么会呢,本就是打抱不平,没想到是一场误会,更何况田堂主又是如此绝世美人,韩某只会担心唐突了佳人,哪里又有埋怨之心!” “先生说话真是动听,好像嘴上抹了蜜,”田蜜不经意地抿了抿嘴唇,“不知先生哪里人氏,与我农家有这般渊源?” “实不相瞒,韩某乃是韩国公子,新郑时与司徒老兄合伙做点买卖,这才与农家有了往来,不久前碰到了田猛田虎二位堂主,结识了一番,现在我二人正准备赶往濮阳。” “原来是新郑城与潜龙堂合股的韩经公子,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 “小女子与公子同路,车厢里甚是烦闷,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进来一述,也解了一路上的乏闷,让马儿也能歇一歇。” 转身进车厢后,只有一只手掌伸出车帘,露到玉腕部分。 韩经搭上小手,柔软滑腻,盈盈一握间,就上了车厢。 典庆望了望躲着自己不让骑乘的玄青马,不该是让我的马儿歇一歇么? 公子真是,成天围着灵儿姑娘献殷勤也就罢了,怎么跟司徒万里说的这个蛇蝎美人刚一见面就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公子以骑马太过辛苦为由,留下十八骑濮阳保护灵儿姑娘,没让灵儿姑娘跟来,莫非... 不敢想,也不敢问。 近二十万人的队伍重新启动,消失在大道上,彭越盯着远去的马车,伫立良久。 大丈夫生当食五鼎,怎能晃荡在沼泽山野之间! 江湖豪侠,哪里有韩堂权贵风光显耀! 韩国宗室公子,会不会成为我彭越的一块踏板呢? 三十八章 雾里看花 车厢内侧卧的田蜜仍是不吝展示其玲珑身姿,寒冬腊月,小小的车厢内竟荡漾起几丝春天的气息,韩经也毫不客气的尽情欣赏这展露出来的风限春光。 “公子看够了没?” 声音像偷心的勾子一样,田蜜与其说是表达不满,倒更像是在撒娇。 “奴家现在有点后悔邀请公子上车了。” “哈哈,田堂主真爱说笑,韩某虽不是圣人君子,请狼入室倒也谈不上吧?孔子还说过,食色性也呢!” “田堂主国色天香,韩某大大方方的看上几眼,纯是发自内心的欣赏,绝无亵渎之意。” 腿玩宿,rbq。 “本是邀公子上车,沿途有个说话的,公子一声不吭,小女子多想了一点也是难免的。” “韩经嘴拙,平时对着手下粗劣汉子还好,一碰上田堂主这样的佳人,就笨嘴拙腮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田蜜眉眼勾成道弯弯,“公子的嘴可不笨,不如就说说新郑的新鲜事情,说点公子的幻音坊与司徒万里的四季赌坊也是好的。” “都是些充满铜臭的场所买卖,这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为了家用,迫不得已,才置办下这一二处产业。” 韩经满脸谦虚,“其实,我这个人,对钱不感兴趣。” “哎,公子视钱财如粪土,奴家自然是信的,还带契着司徒万里一块发达起来,现在农家上下,谁不知道司徒万里是农家的财神。” 田蜜转做一副愁怨的景象,仿佛是一个闺中美妇在向久在外地的丈夫婉转哀诉。 “要我说,真正的财神是公子您才对,可怜我魁隗堂就没碰上公子这样品质高洁心智百出的高人,一众弟子都快跟着奴家喝西北风了。” 又指着吹弹可破的光洁脸蛋,稍稍前倾,“公子你看,奴家为了这铜臭之物脸上都快起皱纹了,天生命苦,无依无靠,也没有人可怜奴家。” 韩经正要宽慰,田蜜细嫩的手指眼角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让人更加注意到眼睫下点出来的美人痣。 “平时没有个能够可以倾诉的人,乍见公子,就倍感亲近,奴家这才一时失态,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话,让公子见笑了。” 妖娆到端庄,转换一气呵成,也是蓝翔学的表演吧。 “哪里会取笑堂主的真情流露,我与司徒兄弟的产业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联手经营的。” “关键还是司徒兄弟有一技之长,手段不凡。农家六堂各有千秋,随便发掘发展起来,就是能致富的好路子,只是有时一叶障目,身在其中,空守宝山不自知罢了。” “蚩尤堂铸兵器,烈山堂明历法,神农堂识百草,共工堂修水利,四岳堂知音律,魁隗堂精谷植,六堂所擅长的正是农家底蕴所在。” “奴家的魁傀堂只知道怎么种稻谷黍麦,连堂口标志都是一串麦穗,能有什么发展,难道奴家也要像那些壮汉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说着,有意的起身显了显后背的曲线。 韩经有意与她产生合作,跟司徒万里那样重利的赌徒谈得来,一个左右摇摆水性扬花的交际花(后来好像叫名媛了)有所交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农家只有司徒万里一个盟友,消息说断就断了,多一个不稳定不可靠但好用的钉子不是更好么? 只要有用处,几个亿的大项目也是可以谈的。 “谁说种地没出息!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百姓吃什么?行军作战,一旦断粮,军心立溃,谁敢说粮食不重要!” “魁隗堂有自己独到的优势,保不准比司徒万里的四岳堂还要有潜力,再说了,本公子怎么可能舍得田堂主这样的大美人为生计操持呢?” “真的?” 田蜜装作激动,顺势坐了过来,一双玉臂环上了韩经脖颈,在耳边轻轻吹气。 “奴家谢过公子,不知我魁隗堂出路在何处?” 翘起相叠的双腿露出了木质锦身绳织交叉绑带的绣鞋,坐怀不乱的韩经觉得高跟鞋穿起来的效果也没有眼前的搭配好看。 “韩某不才,手下经营着不少粮铺,手下米商往来七国间转运粮米,获利不匪,只是人力有时尽,好多地方因为人手不足或其他势力阻碍,进展不顺,如果换成弟子众多的农家来经营,这些地方就都能畅行无阻,大把的金钱都挣得出来。” 韩经一边说,一边拿手轻指,说到哪,手指点到哪。 “到时候,田堂主金珠手饰想买什么买什么,头上乌发间插上金枝玉簪,耳著明月之珠,腕上戴上跟肤色一样洁白的镯子,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个个龙眼大,一直垂到这儿,不对,能垂到这儿...” “公子真会哄人,奴家手下少有人懂得营生,做粮草生意的豪奢之人也止一家,不知公子可愿提携一程,就像司徒堂主那样?” 直接称呼上司徒堂主了,看来就这是她开出的支持司徒万里的条件。 想合作好好说就是了,挤我干嘛,馒头挤瘪了就不好吃了。 扭来扭去也不像话,手灵活也不能乱动,古玩包浆是那么容易盘出来的吗? “当然可以,魁隗堂弟子跟农田农夫打交道多,收粮卖粮这点工序还不简单上手,但是司徒兄弟那里该争取的好处还是要争取。” “你可以要他借调人手帮忙,还要他的消息以及商路人脉,大家互相帮忙,司徒兄弟会同意的。” 韩经继续鼓吹他的生意经,“我在幻音坊内间总管室挂的条幅就是言而有信,业绩至上,以人为本,共创多赢。以此来教导我的属下。” 新郑幻音坊,小陶正对着新来的姑娘做着培训讲话,“对承诺的任务目标要言而有信,业绩是你们价值的体现,才是一个人能否立足的真正根本,要努力创造更大的价值让大家都有利益可赚,但我们要拿大头,都清楚了吗?” 此时韩经还在胡吹大气,司徒万里是等得心焦,探马一日数报。 “总管何必如何担心,不是已经委托韩公子前去交涉了吗?” “而且探来的消息是相当顺利,现在二人的马车都快要回到濮阳了。” 司徒万里幽幽一叹,“我不担心韩老弟的智谋、手腕,唯独不放心的就是他的风流哇。”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间斩愚夫,田蜜的风韵又比二八少女更甚一筹,哎,我是担心谈得太过顺利了哇。” 三十九章 云雨兴波(票拿来啊) 海船自瑯琊出发,韩着东方一路航行。 韩经搞定了田蜜,炎帝诀也成定局,无论侠魁如何抉断,司徒万里已立于不败之地。 立下大功的韩经没有留下来等待最终结果,在八腊祭的前一天,告别了众人,二十一人再次折回即墨,出现在瑯琊,乘船出海。 韩经倚在船舷栏杆,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月黑风高,萧索的街面空无一人,几片耐寒的黄叶飘飞之际,一群野猫在此起彼伏的叫唤。 这样的夜晚注定要发生一些不平凡的事情。 韩经正缩在被窝,将要入眠,突然被窝被掀起一角,有人挤了进来,因此带进来的寒风冻得韩经一哆嗦。 “谁?” 这香味,这皮肤,她怎么跑床上来了? 黑夜里看不见她的美人痣,也不扎个双马尾,我怎么策马奔腾! “你怎么来了?” “奴家与田猛田虎前来濮阳的道路一南一北,公子见完田家兄弟,故意去等我,现在这时候这种事还问奴家?” ------------------------------------- 风急浪高,海面上的一叶扁舟被浪头掀起高高抛向云端,一波一波柔软的海浪挤压着风暴里的小船,抛起,落下,风浪好像与船儿在进行着你来我往有节奏的撞击游戏。 疾风骤雨的冲击使得小船浑身像失去了骨头,要散架似得发出呜咽声,吱呀吱呀的声响又好比小野猫在心里抓挠,扰得人不得清静。 水流在撞击堤岸时才能激溅出动人的浪花,灵魂只有在平静与荡漾间才能发出蚀骨般的歌声,在海浪中出入云端的小船好似看到了天边桃色的云,两只海鸥在天空颠狂的飞舞着,灵魂像躺在一张迷梦编织的网上,摇摆在桃色云彩氤氲的香气里。 小船儿终于像是要散架了,发出低沉迷离的声调,如同海里的美人鱼在啜泣,海浪衔起这一声声低啜流下的珍珠,一种神秘的语言渗透进自然深处,浪卷抛起来洒下去浪花像一缕缕游丝袅袅飞扬,看起来充满了缠绵悱恻的韵味。 风暴中的小船仍固执地颠簸摇荡着,那是一种抑扬顿挫的节奏,时而如杜鹃啼血时透出的那一丝一缕的哀婉低回,时而如一股清泉在石缝间艰难地幽咽流淌,最张一声一韵如同得到牵引的泉流,滔滔汩汩,一泻千里。 北风呼号着掠过早已远去的东郡沟渠、瓦砾,树林在风中颤栗,几许枯叶在北风的漩涡里扭曲成形,婉转成吟,轻风的轻抚,泉水的激溅,怎么比得上狂风肆掠所发出的柔美旋律? 风浪渐渐小了,海浪起伏数下,缓缓放慢了摆动的幅度,长短疾徐,风吟雨唱,一时云收雨歇,海面恢复了平静,在风浪中挣扎辗转的小船也没有散开,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似的,小船漂浮在宁静的海面上,慵懒中带着快乐的舒卷。 一切都是大自然的规律,狂暴时像燃烧起来的炽烈的火,平静时就如同雌伏的小鹿。 韩经看着手里咬了一口的果子,嫩红的果皮细腻光滑,中间露出盈盈欲滴的果肉,想像着沁甜的果汁、嫩红的果肉,嘴角泛起口涎,大口大口地将果子啃咬至果核。 “主公,我们真的要去那什么箕子之国?” “箕子之国乃是殷商遗民所建,那里可不是你想像的苦寒之地,可能因为偏居一隅,缺乏交流,因此以农耕为主,商贸交流不像新郑、大梁那么繁盛。” 韩经又打趣道:“那里的人可没有中原人高大,典庆大兄去了可要当心,如此天神般的男儿,正是她们所景仰羡慕的,小心她们缠着你借种。” 典庆不由得苦笑,“希望那里的人能接受公子的请托吧!” 出发上船前,韩经就向典庆等人透露了此行出海的目的。 前往箕子之国,向箕子国君索要一块休憩之地。 箕子之国是殷商遗民及扶余土著在商之重臣箕子的带领下建立发展起来,定都王俭之城,以八条之教为法准约束百姓。 八条之教即“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入五十万;妇人贞信;重山川,山川各有部界,不得亡相干涉;邑落有相侵犯者,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为''责祸'';同姓不婚;多所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造新居。” 西汉时,卫满率部下千人入箕子国,封于辽东边界方圆百里处,卫满在封地吸纳汉人,谎称汉朝来攻,引军护卫王城,很快就攻下王俭城,夺取了全境,建立了卫氏政权。 逃亡的箕准进入东南半岛,率余部整合了马韩、辰韩、弁韩,自封辰王。 此时正是箕润为王的统治时期,大量吸纳七国战乱离散之民,有民计五十余万散布在广阔的半岛之上。 由于八条之教极为简约粗陋,对民众的约束力极弱,更像是松散的部族加盟制,箕氏以王俭城为核心,统治着大大小小的部落,燕昭王在位时期,燕将秦开渡过辽水,沉重打击了与之产生边境摩擦的箕子国,使箕子国一蹶不振,同时也断绝了与中原地区的交流沟通。 箕子国初败之时,国势分崩离析,差点都控制约束不住下面部族的动荡,如今已过去六十余年,国势渐渐有所恢复。 韩经要做的就是在半岛之上求取一块立足之地,远离秦骑兵锋,里长城到底能顶住秦国多久,终归是未知之数。 “典庆兄弟,那些一块塞在船上的流民情况如何?” “这些人都在瑯琊集中管理教导了数个月之久,挑的又都是精壮的汉子与健康的女人,吃得比以前饱,穿也穿得暖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听说掌柜的要安排分地给他们种植打理,一个个的都精神着呢,就是海上行船有点担心害怕。” “大船在海上比马儿在草原上跑起来都要快,不过五天光景,就能看到海岸,有什么可担心受怕的!” 韩经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灵儿姑娘呢,怎么不见她在船舱活动,也没见出来?” 典庆欲言又止,后来又说焰灵姬在船上房间里不曾出来,可能是有些晕海。 焰灵姬是百越女子,百越之地操舟如履平地,上船前也没听她说有晕船的症状啊。 会不会是她察觉到了什么端倪,韩经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典庆兄弟,劳烦带着护卫再巡视一圈各舱人员,安抚人心,告诉他们,目标就在眼前,我们很快就要到了,等会不要着急下船,等交涉好了之后再行上岸。” 按照下属之前出海打渔探测的结果,目标港口就快要浮现了,此次出海共有大船三艘,护卫加上吸纳归置的流民,人员总数近八百有余,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领命准备前去巡视的典庆见到久不出户的焰灵姬走到了舷舱,本打算告诉韩经一声。 抓抓后脑勺,想了想,还是不要多事了。 临近海岸线,在船长的命令下,各船开始降帆,速度慢慢降了下来,靠海的渔村已经近在目光所视的距离之内。 典庆诧异的呆望着焰灵姬一脚轻抬,将倚栏而立的主公踹下了船。 “???” “快到岸了,可能他想游过去顺便洗洗身上的味道吧。” 不,我不想。 四十章 王俭之城 王俭城虽然没有新郑繁华,但面积可一点不比新郑小。 人口稀少的箕子半岛除了貂皮、东珠、人参,就是土地多。 积极吸纳中原之民的箕润与朝中贵人听说有中原豪强率部众渡海来投,直接命扶余弓卫带人来王宫,亲自接见。 “韩国亡人落难至此,伏请大王收留。” 韩经上来姿态就摆得极低,想要达成心愿,一点委屈都不受是做不到的。 “韩国人?寡人还以为是齐人操舟楫渡海而来,怎么韩国人会来到王俭城?” 箕润等人得到的消息是有大船停靠在渔村,以往多有中原沿海流民通过舟船漂流而来,渔村都是些没有见识的贱民,报上来的大船肯定也只是比独立舟大上几倍而已。 “国中乱臣弄权,权臣势力庞大,只能远避齐国,浮舟渡海而来。” “听你谈吐以及之前使者之言,你还是贵族子弟,不知你带了多少人至此?是想要入朝为官呢,还是要率人开垦荒地,使生地做熟?” “韩经一共带有家臣部民八百余人,另有少量家人于韩齐潜伏,等待这边安定下来,就赶来会合。” 箕润一听这么多人,来的还真是海船,划给他们生息的土地还不能小了。 正好六十年前败给燕国,现在边境还处在防守状态,边境留守的部族畏燕如虎,谈之色变,谁也不肯要那块封地,只能轮流去辽水东岸驻扎。 “你既托避于寡人,寡人可以允许你自领部族之众于辽水东岸渔猎,封地百里,不过你们要谨守八条之教,如果犯我之法,绝不姑息轻饶。” 辽水东岸燕军退去留下的熟地,还有靠海的渔村,这就是韩经等人获得的百里之地,换来的义务是于此防备燕人来犯。 燕国此时只占据了辽东黑土地的易于开发的沿海一路,韩经这个所谓的百里侯承受的最大压力并不是西面的燕军,有里长城在,请燕丹暗中相助,贸易互通应当是可以办到的。 北方貊人部落、濊人部落才是这百里之地甚至半岛西北面的大患,这些野蛮部族难以滲交流,祭祀邪神,茹毛饮血,猎头之风盛行,不断侵扰箕子半岛上已经开垦好土地的居民。 “本以为极北之地,天气会更加寒冷,没想到这里要比燕国还要暖和舒适一些,土地肥力很很足,开春洒上种子就能长出绿油油的麦苗来。” 典庆捏了把泥土,洒向空地,由衷得说道。 不看典庆外貌体型,光听这番话,谁都会以为这是位热爱农地的老农,也许这才是典庆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吧。 以武止戈,偃兵兴农。 “那是因为典庆大兄没有再往北走,这里有海风的湿润,又是开垦好的熟地。” 早就从引路来安置的箕人那里听闻蛮族的凶顽,典庆脸色不变,平静地说了声:“只要他们敢来,就别想再回去!” 典庆是个不爱说话并表露心声的人,也就是在梅三娘和韩经这个话唠面前才说得相对多点,此时他坚定的眼神无不透露出誓死守护这片沃土的决心。 “好啦,先在这里扎下根,安定下来,罗津渔村非常适合海船停泊,我打算凭依罗津港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港口城市。” “先建港口,那岂不是会影响城墙工程建造,没有守护城市的城墙?” “放心啦,罗津港是处不冻港,这里只要建设起来,源源不断的移民就会被我们从天下各地汇聚到瑯琊,再乘海船到达这片土地,抢先筑城墙应该是濊貊之人才对。” 典庆紧锁眉头,“人来得太多,百里之地不够该怎么办?” “他就没安什么好心!韩国人都是一样坏,就像当年韩楚联军破我百越一样!” 不知道何时焰灵姬下船露面出现在两人的身后,一开口仍旧是冰冷的讥嘲。 “灵儿,你看这片海多么漂亮。” 偷腥被心仪之人发现,实在是有点讪讪下不来台,后世但凡绿了一个人,就加倍对他好,这时候拿来用用应该没问题。 “看了一路海,早够了,莫不是韩公子又想下去游一圈?” 典庆是憨,不是笨,这种情况下,装傻就对了。 主公在拿求救的小眼神看我,咦,我是个粗人,领会不到呀。 韩经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典庆老兄,刚刚你问我人越来越多怎么办,往北不是有濊貊人么,那些猎场、林场有皮草、药材等各种资源,烧荒开地不用几年也就养成了熟地,濊貊人抓来还能加快城市建设步伐。” “跟船来的还有不少农家支持的熟悉精耕的农家弟子,我再让汉文赶制一批新式农器,开荒效率事半功倍,真要到了容纳不下的那天,我想箕润也会再多批给我们几块地吧?” 焰灵姬:“我说的他不安好心吧。” “灵儿,你误会我了,我的心好痛。” “韩楚联军给百越人民带去的是灾难,是家园破碎,是流离失所,我们带给箕子半岛的是先进的文化知识与技术手段,他们将在我们的帮助下过上更加安定繁荣的生活。” “我做得好不好,不是应该看这件事所带来的结果吗?如果秦国灭韩,韩国百姓能够生活得更加美好,这里就将是秦帝国的辽东郡或者箕子郡!” 焰灵姬没想到韩经的歪理听起来还挺有道理,“反正我没见过失去家国的无根之人会活得更好?哪场战争带来的不是死亡与痛苦,天泽带领我们就是要把这些痛苦全都还给韩楚两国,让韩王楚王都感受到这份疼痛。” “灵儿现在的生活不就比以前好了吗?以前整天要打打杀杀的,现在只需要美就可以了。” 韩经又开始口花花,“说明只是楚王韩王是无道之人,采取的策略不对,灵儿又没遇到正确的人,才会整天生活在仇恨与杀伐里。” 一道火焰刀飞向韩经,典庆身形微颤,瞟了眼又停住了,韩经系着的玉佩被割断掉落地上。 “不准说天泽太子的坏话,下次我就瞄准你的脖子。” 天泽对焰灵姬的影响还是很大,刚开始一直称呼天泽为主人,并且要去找到囚牢救出主人,直到韩经不准她称呼任何人为主人,并且派梅三娘陪同顺便看住她,这才消停了下来。 后来在韩府住下,日子长了,考虑到贸然行动会连累到韩经等人,加上韩经承诺三年以内,天泽一定会被放出来,这才一直跟随在韩经身边。 “那个,典庆大兄,这边安顿下来我就启程回韩国,反正这边怎么运作发展来之前都定下了,将来都有专人负责自己的那一片,只是护卫人员这里需要高手坐镇以防不测,我想大兄留在此地一段时间,等这边上了正轨,大兄再随船回来。” “那公子身边没人护卫怎么行?” 韩经指了指典庆的腋下,“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罩门吗?武艺不精就是我的罩门。” “喏,你的玉佩,”葱白的小手递过来掉落在地的玉佩,焰灵姬头扭向另一面,声音也轻柔了下来,“刚才我态度不好,我从小跟着太子,他就像我父兄一样,以后你也不要再说他坏话了。” 等韩经接过玉佩,不理会故意滑过掌心的指尖,朝住处走去,“典庆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当你的护卫保护你。” 四十一章 一舞倾城 “这里就是你说的有着三都五郡的燕国?” 声音清脆悦耳,像一串春风抚过的风铃。 发问的正是焰灵姬。 “不错,三都现在只有蓟都是燕国的政治文化中心,自从齐国反攻入燕紧接着又是燕赵之战,燕国就从巅峰回落下跌了。我们在辽水东岸见到的长城就是燕长城的一部分,现在典庆他们其实都是安置在燕长城以内,当年秦开拓边有多远,燕国有多广袤就可想而知了。” 燕国当然没有五郡的说法,是韩经照搬秦统一后的燕地的郡治,又讲解给焰灵姬等人听,地域人口规划得很合理,所以大家接受起来没有困难。 “齐国曾帮助燕国复国,等燕国强大了,反而要灭亡吞并齐国,与赵国之战也是,趁着长平之战赵国男子没长成,趁火打劫。” “想问问公子,为何公子交往的都是些忘恩负义趁火打劫的国家、人物?” 焰灵姬的问题够刁钻的,女人看待事物的角度果真不同于凡人。 韩经留下了所有护卫人员,亲自驾车与焰灵姬沿着辽西走廊出发。 两人一路上朝夕相对,韩经亲身做车夫也有讨好的意味,焰灵姬也就没再故意呛他,偶尔还会关心几句,撩拨的韩经心痒痒的。 “咳,燕国是燕国,燕丹是燕丹,不能混为一谈。” “再说了,两次侵略燕国都没占到便宜,不仅失去了中阳、武遂之地,连辽东都弹压不住,被近收缩撤离,也算是受到了教训。” 要是燕国国力未损,哪有箕子国如今喘息回复的空间,也就不会连修筑好的长城都不要了,撤回了辽水西岸。 “为何停住不走了?” 韩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燕丹约好相见的地方叫妃雪阁。 燕国远离中原,一直受到中原文化的灌输,礼法、乐理都向往中原地区,曾有燕人见赵国人走路优雅美观,于是前往邯郸学习走路,留下了邯郸学步的笑谈。 歌舞水平自然也落后于中原地区,直到妃雪阁的出现,或者可以说是自从妃雪阁迎来了雪女姑娘,天下间顶级的舞者,燕国也有了其他六国向往羡慕的地方。 “丹邀请韩公子来妃雪阁,除了要略尽地主之谊外,今日这场盛会亦不容错过。” “燕兄客气了,经愿闻其详。” 燕丹指了指场上的造型别致的台子,“这叫飞雪玉花台,有资格在上面表演的只能是妃雪阁,应该是燕国最好的舞者,雪女姑娘。” “雪女姑娘从不单独为人演出,平时也很少上台,今夜登台,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会过来,谁也不愿意错过这样的盛事。” 韩经不置可否,美则美矣,那又如何,没看见台后坐着的琴师是高渐离吗? 名花有主,看几眼欣赏一下就是了,燕丹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你的机遇在秦国,要不是因为已经到达从心所欲的境界,真想暗访阴阳家,把焱妃带回新郑。 铺垫了这么久,正主终于上台了。 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退难期,若往若还。 台后高渐离的琴声也时而高扬,时而舒缓,飞旋,凌空,雪女像一个雪地晨的精灵在舞动,如同相思一月入清秋一梦。 一舞终了,全场鸦雀无声。 等雪女躬身一礼,转向后台,才有人发现酒樽倾倒,衣服湿了一片。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悉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没想到韩公子观舞竟然还有这般感悟,看来也是性情中人。” 燕丹的称赞,韩经哪里敢受,剽窃来的诗词,拿来主义总不能还有优越感了吧。 “妃雪阁有雪女姑娘这块招牌在,日进斗金不在话下,不知谁有这么大的势力以及眼光,经营着妃雪阁?” 燕丹苦笑:“都是些权贵宗族,从宁陵君处得知韩公子在新郑有家幻音坊,赚得偌大家业,从而势力极剧扩张,丹就对这块上了心。” “只是身为太子,很多双眼睛盯着,很难入手。哎,军队、江湖,哪处不要用钱呢?” “那之前韩经所提的里长城众人推动商路互通的事情呢?” “这个想法对大家都有好处,燕国的皮革、马匹生意也能大获其利,还能大量得到中原的粮草兵器,丹自然会一力推动。” 燕丹又叹了口气,“只是丹虽为太子,燕国除了父王,最有权势的却是王叔燕春君,丹也只能暂避其锋芒,很多事情只能暗中相助,不能放到明面上,否则将会被燕春君针对打击。” 燕丹在江湖民间声望日隆,朝堂上也不乏大臣为其张目,燕王未到迟暮之年,还能活个二三十年,天下岂有三十年之太子! 燕春君之所以受宠,权倾燕国,正是燕王对权利制衡的考虑。 燕丹明面上的实力不及燕春君,实际上远超后者多矣,只是一旦燕春君这个制约没了,燕王对燕丹的忌惮将更加深重,燕丹也将不得不直面燕王。 父子、君臣大义之下,胜出将更加艰难,还不如留着燕春君作为明面上的对手。 “燕兄放心,里长城缔结的都是密约,只在暗中进行,明天,我将拜访燕春君,许以重利,让他成为我们贸易明面上的保护伞。” “韩公子如此稳重,丹也就放心了。” 焰灵姬见燕丹辞别走远了,“美人的舞也跳完了,与那个燕子太子也谈完了,你还不走?” “莫非?你想让美人再单独为你舞上一曲。” “哪有!”韩经赶紧摆手,“世上再美的舞也及不上你的一颦一笑,在你的面前还有谁敢自称美人呢?” 焰灵姬早已听够了韩经的甜言蜜语,微微扬起修长的脖子,有点小得意。 人家也会跳舞呢! 四十二章 易水歌寒 “待在这里不走,并非流连忘返,我还想见一个人。” “公子果然是还再想雪女姑娘。” 韩经洒然一笑,“客人眼里都只有台上雪女姑娘的曼妙舞姿,偏偏只有我留意到了台下激昂而起,层层迭迭的琴声。” “我想见见那名乐师。” “你是韩国公子,又是太子丹的贵客,想见一名琴师还不容易,让人唤过来就是了。” “此人并非凡俗之人,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会被当作在羞辱他,反而不美,所以我想灵儿你帮我去请他来此一会。” 焰灵姬满脸不解,“我只答应做你的护卫,只没说什么都听你支使,如果你想礼遇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请。” “这个人爱慕台上的雪女姑娘,一直守在雪女姑娘身边,就像我一直守在灵儿你的身边一样。” 焰灵姬装作一脸嫌弃,“谁要你守着了,再说这跟你去请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韩经一脸浮夸的演技,“你就想想如果有男人上这里来请我去别处一会,我会怎么想?” “我只会认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借邀我之名接近于你,他真正想约的人是你。” “我不想被这名琴师误会,当成情敌,毕竟我的相貌很少有女人能够抵挡。” 对焰灵姬嫌弃的表情装作看不见,“如果是一个更美的女子登门邀约,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就不会认为我是垂涎雪女美色的登徒子了。” 可能雪女反而会有一丝紧张,变相的能帮到高渐离。虽然雪女一直没有接受高渐离的爱意,一旦有同样美貌的强敌出现,护食的心理可能会对小高更加重视几分。 “本来就是登徒子,还非要洗白!也不知道是谁见了个美女就拔不动腿?” 焰灵姬说归说,脚下却不含糊,直接去后台找人了。 嗯,本只打算请小高的,怎么雪女姑娘跟着一样来了,莫非剧情有变化,两人有了新的进展? 韩经离席起身表示尊重,毫不掩饰对雪女亲自前来的惊讶。 “公子莫非不欢迎雪女的到达?” 看来焰灵姬告诉了他们韩经的身份。 “雪女姑娘与高先生大驾光临,韩某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不欢迎呢?” “高某只是一介琴师,当不得公子如此称呼。” 高渐离的话语就不上冷淡,更谈不上亲近就是了。 “能与燕太子一起同桌饮酒的陌生贵客,我还纳闷是谁呢,没想到却是新近名扬三晋的韩公子。” 雪女抿嘴一笑,“妃雪阁这些桌椅布置还都是从公子的幻音坊学来的呢。” 雪女笑起来很好看,只是韩经不敢多看。 “幻音坊可能有一二可取之处,但幻音坊没有雪女姑娘这样的倾国舞者,没有高先生这样通晓高山流水的乐师。” “韩经请二位小酌一杯,正是想结交一番,如果有机会,幻音坊老需要你们这样技艺高超之人进行指教。” 高渐离看向雪女,显然场上是雪女做主,看雪女怎么回答。 “感谢公子的一番盛情美意,只是雪女暂时没有离开妃雪阁离开燕国出行的计划。” “也许以后会有机会呢?”韩经说得含糊,“燕国各方势力也是犬牙交错,妃雪阁难保不被波及,将来如果有一天,二位在燕国待得不顺意,经在新郑当百里远迎。” 韩经说得委婉,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是变相的招揽。 高渐离:“妃雪阁与远离江湖朝堂,雪女是舞者,高某是一名普通的琴师,不去招惹谁,又怎么会在燕国待不下去。”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身在局中,谁敢说不去主动招惹是非,是非就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韩经看了眼焰灵姬与雪女,“有时候美貌就是原罪啊!” “高某虽然只是一名琴师,如果有人对雪女姑娘不利,拼去了这条命,我也要保护她。” 雪女:“说得好听,还不是与那些男子一样,只是想接近我。” 高渐离无言以对。 “韩某却能感受到高先生言话中的真诚,你仔细看高先生的眼神,炙热得都能熔化寒冰了。” 韩经深情地望着焰灵姬,“韩某也同高先生一样,有着要拼死保护的人,所以感同身受。” 雪女与高渐离都看向焰灵姬。 “谁,谁要你保护啦?” “高先生,你的琴声里有铿锵之音,韩某能听出来先生是一名剑中好手。” 韩经懂锤子音律,还不是开了全局挂。 高渐离一惊,韩经继续说道:“剑法再精妙,功夫再高,你能为雪女姑娘挡住江湖上的是非,你能挡得住来自权势的重击吗?” “今天是因为燕丹在此,有些觊觎雪女姑娘美貌的权贵才没有来,如果这些人明里暗里都要图谋雪女姑娘,你又能挡住几人,挡到何时?” 高渐离:“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辈寄情音乐之人的乐土吗?” 在一旁没吭声的雪女突然发问,“燕国不是乐土,韩国又能强到哪去,更何况公子仅仅是韩王第八子,韩国的权贵比您有权有势的大有人在。” “公子莫非是来消遣我们?拿我们乐者的苦痛打趣?” “两位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燕国不是乐土,韩国不是乐土,天下只要有权贵枉法的地方就都不是乐土,难道自怨自艾,逃避就能等来乐土降临吗?” “韩经想要做的,就是为韩国乃至百姓挣得一片人间乐土,能吃饱能穿暖,老有依少有教,百姓权贵一视同仁,能自由的哭自由的笑,多劳动一分就能换来多一分的回报。” 看着听呆了的两人,“要达成这一切需要大量志同道合的伙伴,所以韩某才向两位提出邀请,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一同创造庇护天下人的安居乐土。” “没想到公子有这样的志向,身在韩国,可惜了公子这一腔抱负,想要达到这样的理想之所,实在是举步为艰。” 高渐离听完雪女的话,闷声道:“我与燕国上卿荆轲是朋友,他是我最好的酒友,在燕国有他照应,应当没有什么人会为难我们。” “我只想在妃雪阁做一名乐师,为雪女姑娘伴奏。” “人各有志,韩某这条路本就是荆棘密布,后天我就将离开燕国前往赵国,将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燕地容不下你们,我那里永远有一扇大门为你们敞开。” “不论你们的敌人是谁,只要不违道义,哪怕是燕王喜,我也照样护你们周全。” “公子交浅言深,高某感激不尽,后天将在易水畔为公子送行。” 四十三章 力能扛鼎 “不是说好我是护卫的吗,为什么不带我去?” 韩经要去拜访雁春君,焰灵姬对留下自己感到不满。 “雁春君是个好色之徒,你跟着去只会平生波折。” “非但事情谈不成,我还得杀了雁春君然后一路潜逃回韩国。” 焰灵姬对这个解释尚可以接受,“那我在暗处保护你,留下雁春君府外等候。” 结果韩经现在自己都没能进得去雁春君府,门人根本连拜帖都没正眼瞧,只说在这等着。 韩经望着府前排起的长龙,个个都是来拜访雁春君前来请托的,大多数人递完帖子跟礼单,连门都没进就走了。 剩下的跟韩经一样等待接见的都被打发到一旁,雁春君在燕国的权势可见一斑。 “哪位是韩国来的公子?快随小人进来,君上有请。” “凭什么小小韩国的公子能够越过我们先进去,我还是秦国的使者呢!” “我们太子都已经回来了,难不成你秦国还能跨过赵国打到我大燕不成?” “就是,就是,秦国人排最后,待会我们先进。” 韩经本已做好长时间等待的准备,毕竟是有求于人,双方地位也不对等,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雁春君的接待。 “韩公子可是远到而来的稀客呀,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本君也好亲自出府相迎。” “君侯深得大王信重,事务繁多,经又岂敢以私废公,耽误君侯处理国事呢?” 雁春君不仅肥胖如猪,而且脸上布满浓密的胡子,偏偏他还喜欢抚须这个动作。 “韩公子骤然兴起,拥有了旁人数十年也争取不到的财富,天下人都在传,韩公子将是下一个陶朱公,又一个伊顿。” “些许财富哪及得上君侯权势滔天,韩经财富能买来的,以君侯之贵都能得到,韩经金钱买不来的,君侯还可以得到,如此,君侯你看谁更富有?” “哈哈哈哈...” “妙极,妙极,韩公子果然不同凡响,不知备下重礼,探访本君有何贵干?” “韩经能够攒下微末财富,全靠四方朋友帮衬,韩经也要遇山拜山,遇水拜水,之样才能物通四方。” “而在燕国,君侯您就是最大的靠山。” 雁春君,眼露深沉,拿起眼前的酒樽,半晌没个动静。 “恐怕未必吧,有太子的照应,韩公子在燕国莫非还会碰到什么难处不成?” “实不相瞒,昨夜韩经已与太子燕丹见过一面,只是聊了些风花雪月,如果不是天色已晚,怕搅扰了君侯,经早已连夜拜访君侯了。” 雁春君不置可否。 “韩经是为了手下商队能自由出入燕境,往返采买贩卖两国缺少或富足的货物,此来正是为了找一座靠山。” “在燕国还有什么比您更合适的呢?经又何必舍近求远,舍君侯而取燕丹呢?” 雁春君这才脸色稍解,正常情况下,事情确实是这样,但也得防备有不长眼的跟燕丹走得太近不是,荆轲不就是有眼无珠,投入了燕丹的怀抱。 “本君事务繁杂,可不敢保证一定能照应到公子手下的商队。” 雁春君一矜持,受过高等教育的韩经闻弦歌知雅意,“凡在燕国境内售卖所得,三成将奉与君侯作为君侯养士之用。” “些许商贾微末之事,怎么敢亲自劳动君侯,只要君侯派一二门人在燕国上下打个招呼,我想还没人敢不给君侯这个面子。” “哈哈,公子太抬举我了,本君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以后公子的生意少不了这些门客随从奔走效劳,给他们一些赏钱,也好让他们尽心办事。” 谢绝的雁春君的留宴,推说时间紧迫,今天还想一览蓟都风光,刚出门不远就碰到了一脸好奇的焰灵姬。 “谈得怎么样?顺利吗?” 韩经被这种小媳妇式的问候感动得心里一暖。 “一切都谈妥了。” “灵儿放心,我对赚钱还是小有心得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买给你。” 韩经的顺竿爬,焰灵姬基本上已经免疫了。 “半天也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我不信,灵儿肯定舍不得我。” 收获大大的白眼一枚,“我是说那边有热闹可瞧,当然是看热闹重要啊。” 焰灵姬说的热闹,正是不远处将军府引起的骚动。 哪国都城都一样,权贵都住在一个圈子里,在这个圈子这外才是平民百姓的住处。 出了雁春君府走上一段就是燕国大将军晏懿的府邸,如今这里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群。 走近一看,将军府大门破碎,院子里吊着好几名士卒,院子正对的台阶之上,晏懿在一众士兵的护卫下趾高气扬地昂首站立,两撇鼠须一翘一翘的。 “这几人冲撞了本将军的车驾,触犯了军法,本将军还治不了他们的罪了不成!” 韩经一眼就认出今天的主角,大铁锤。 现在的锤哥还是燕国军中的一名什长吧,没想到他与晏懿结仇的事情发生在今天,接下来应该是晏懿故意刁难,大铁锤怒举滚油鼎了吧。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阿纲他们?“ 大铁锤易爆易怒,情绪控制力极差,不顾身份地位的悬殊,就梗着脖子朝晏懿嚷嚷。 要说晏懿这个大将军混得也是憋屈,在燕国雁春君、太子丹他都惹不起,现在连个军汉都敢大声朝自己吆喝。 瞧瞧隔壁赵国将军李牧,再远点瞅瞅人姬无夜,哪个不是重兵在握,无人敢惹。 谁让国情不同呢,大铁锤背后也有人隐隐护持,还真不好轻易打杀。 “本将军让人准备了三足铜鼎,里面全是沸油,只要你能举起来,今天他们冲撞本将军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了。” 吊起的阿纲等人劝大铁锤不要上当,结果锤哥仍是举起了烫手的铜鼎,在盈天的叫好声中,晏懿公然耍赖,要求必须把铜鼎放到台阶上的指定位置。 “我去教训教训他?” 焰灵姬疑惑的看着拦住自己的韩经,表示不会让人发现,闯不了祸。 只见韩经伸伸头,努努嘴,抬眼望去,大铁锤奋起神力掷鼎而出,飞起落在了要求的位置上。 晏懿按下心头不快,留待日后再行报复,而刚被簇拥着出门的大铁锤因为烧伤加上脱力晕厥于地。 ------------------------------------- 大铁锤悠悠醒转,只见床榻前除了阿纲阿明几兄弟,还有两名不认识的人。 “铁大哥,你醒了。” “铁大哥醒了,铁大哥醒了。” “是这两位出手救治的铁大哥。” 不等大铁锤告谢,韩经含笑点头,“恭喜你,手术很成功,以后你就是女孩子了。” 不等大铁锤检查完毕,两人就乐呵呵地赶去易水,踏上前往赵地的旅程。 “你为什么救了他又要戏弄他?” “谈不上救,没有念瑞的雪参生肌丸,以他的体质,多熬一阵子也就恢复了。” 此时易水之畔,高渐离击筑相送,远处传来雪女清越的歌声。 “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你都放下身段尽力拉拢,为什么对那个姓铁的大汉施恩之后不加以笼络?” 单独待在一起久了,有些事韩经一出手,她早就能猜到他的目的。 “此人性格太过于暴躁,只适合冲锋陷阵,而且他家国观念很强,不会轻易抛下兄弟家园跟我们走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身后筑音,歌声越来越飘渺,韩经想的却是,到处都是郁郁不得志之人,有才之人不能为用,别说六国,就是六十国,也照样不是秦国对手。 四十四章 苟道昌 韩经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燕赵边境碰到靠近云中打草谷的胡人。 “我们得尽快转移,火光会吸引更多的胡骑追过来。” 不过区区十几名林胡骑兵,焰灵姬充分发挥的护卫之责,不仅让他们走得全无痛苦,还附带火化一条龙服务。 不过也因此暴露了行踪,要知道草原上除了游牧营帐,很少会出现单独的火光,这也是为了防止产生草原大火。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公子可不要怪罪哦。” 韩经苦笑,焰灵姬是玩火的高手,火媚术点燃人心头的欲望之火,杀人于无形,她偏偏选择了火焰刀与火焚身之类的招数杀死胡骑。 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人被关押囚禁久了,悲伤仇恨又没得到宣泻,这次发泄出来并不是坏事。 “马车不要了,咱们再系上一匹马,一人双马这样跑得快。” 韩经果断地笼过一匹失去主人的草原马,一夹马腹,两人四马朝长城内境狂奔。 摸了摸系在腰带上的龙渊,看来今天少不了要饱饮狼血了。 离边塞入口还有十里地,身后林胡部落的骑兵呼号之声清晰可闻。 怪只怪韩经擅自出塞,看什么长河落日圆,等到大漠孤烟直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才发现是林胡哨骑小队燃烧干牛粪起的狼烟。 “嗖嗖嗖”。 身后至少有两个百人队,离得近的骑手直接马背上开弓,不时掠过的箭枝给韩经两人带来极大的困扰。 备用马匹早已被散箭射死,现在身下的坐骑臀上也扎了一枝倒勾箭,吃痛之下跑得更加疯狂,只是韩经明白,它撑不到逃进进边塞就得血流力尽而死。 盖聂能以重伤的代价力拼三百秦骑,林胡骑兵多是牧民,除了弓马娴熟武艺及配合肯定远远不如秦国精锐,只是此时的韩经二人加起来也赶不上巅峰盖聂啊。 马儿终于坚持不住,前蹄跪地连马头带前半身栽倒在地,焰灵姬一个眼明手疾,拉起跟着下坠的韩经,两人共乘一骑,继续打马奔逃。 “这样不行,两个人,马根本跑不快,赵国长城外只有云中、雁门是能够抵御草原的屏障,只有放手一搏了。” 韩经没有说独自拖住敌人,让焰灵姬入城求援,要知道这里是赵国,一陌生平民女子入城求助,怎么可能会发出救兵。 “感谢公子把我从水牢救出,还是由我来挡住他们吧,别忘了公子答应过我,会救太子出来。” 焰灵姬还是没忘记要捞救故主百越太子天泽,韩经又气又笑,伸手握住缰绳,用力一拉,马儿疼得扬起脖子,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随手挥落几枝飞过来的箭矢,“不跑了,就在这里埋了他们。” 焰灵姬只以为韩经在胡吹大气,但也知道两人共乘不可能跑得过追兵。 哎,命是他救的,那就陪他拼一把吧。 胡人眼见前面的中原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人还是绝世美人,也不再放箭,只打马飞驰,赶了过来,近两百骑兵环绕着两人高举兵刃,兴奋得“嗷嗷”叫唤。 领头的一名胡人看着包围圈中警惕的两人,眼睛如同喷火一般盯着焰灵姬,用草原蛮话下令道:“杀了那个碍事的男人。” “让我们把女人献给汗,换取楼邑部的草场。” 韩经虽然听不懂,见到有人拿弯刀指着自己说话,同时还有胡骑从队伍中分出,高举弯刀,眼露凶光地朝自己而来,猜也猜出来了,这是过来杀自己的。 不等这名骑手浓郁的羊膻味飘过来,焰灵姬一记火刃连人带马劈成冒烟的烧烤。 空气中飘散的肉香与烧羽毛味使得兴奋的胡人安静下来,在嗓子眼的一声欢呼又咽了回去。 想像中的等宰羔羊不仅没被砍成滚地葫芦,部族的勇士反而加点孜然就能上桌。 更想不到的是,出手的还是原本一定要活捉的娇滴滴的大美人,招式还如此诡异。 “妖魔!” “这女人是妖魔!” “杀了她,杀了她。” 将猎物围成一圈是胡人在猎场狩猎的传统,曾经的雁门、云中都是林胡的猎场,甚至还经常越过长城进入赵国腹地打草谷。 直到赵国将军李牧、庞煖大破林胡,这些部族就衰落下来,猎场草场被匈奴人不断压缩,以至于这个冬天提前有饿死的牧民,这才集中出猎,大举侵犯上谷。 从包围圈中驰出的都是部族里的勇士,十数人联手要斩杀眼前的两人,不料又为妖女使妖法烧死。 “我的内力真气撑不到杀光这些人,一会我突入敌群,你趁机逃走。” 焰灵姬仍旧抱着牺牲的心态,为韩经拼一条退路。 “你不走,我是不会走的。” 韩经龙渊在手,说得斩钉截铁。 胡人骑兵可不会让他们在这里排兵布阵,又是一阵叽哩呱啦,潮水般的骑兵就冲了过来,焰灵姬为了拉近距离,不让后面持弓的敌人射箭,一个轻纵杀向了骑阵。 好在离得近了,骑兵没有跑动起来,缺乏冲击力,焰灵姬闪动如飞,起跃间就有胡骑被点燃,场面一时大为混乱。 人力有时尽,更何况一连击杀数十名马背上长大的草原极骑。 此时焰灵姬已经内息不稳,杀敌的效率也越来越低。 出来劫掠的都是同部族之人,可能还帐蓬挨着帐蓬,同伴的死不仅给其他胡人带来了恐惧,更激发血脉里的暴虐凶性。 焰灵姬刚用火焰吻过一人的脖子,身后就有一道匹练般的刀光破空而至,正要躲闪,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形势危在旦夕。 眼看就在被弯刀劈中,突然眼前的景物都变成缓慢近乎静止的状态,周围的胡人与苜蓿草如同嵌入国灰白色的水墨画。 在这一片水墨画景中,大白天突兀得出现了漫天星辰,星辰之下,一道疲惫声音响起。 “到底还是要动手啊,本以为你杀他们几十人,这能吓退他们了。” 声音低沉萧索,焰灵姬感到难以至信,“你做的?” 韩经举起龙渊,无刃的剑柄光芒涌动,一颗龙头探出飞起,长虹匹练般地卷向胡骑,苍龙噬狼。 星辰散去,水墨画打开,原本青翠的苜蓿草上沾满了血沫与碎肉。 满身香汗的焰灵姬连连发问,“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明明有能力杀散追兵,你怎么不早出手?” 等到走近,才发现韩经也是满头大汗,面色青白,显然是承受了极大的反噬。 “啊,你不要紧吧?” 天地失色加上激发龙渊,都耗去了韩经大量的心神与真气。 “我会武功的事情只暗示过典庆,他多半以为是我好面子砍嘘。” “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武功到底是什么境界。” 焰灵姬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叫藏拙,是新近所学的苟之道,苟之道是道家分支,在李子身上发扬光大,我也是偶然得到《稳字经》才在苟学上小有所得。” 刚回复了几丝真气的两人,听到远处隆隆的马蹄声,面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四十五章 我与李牧论兵法 俯耳贴地倾听,前方、后头都有蹄声,这是要前后包抄吗? 这回可没办法再来一次天地失色,杀光来敌了,听这密集的蹄声,来兵怕有数千人吧。 后方追兵率先越过遮挡视线的深草,出现在眼帘,一眼望不到边际,韩经粗略估计有两千之数。 一盆凉水浇在身上的感觉,难道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连前方包抄的来骑都没心情观察了,心里只在想,表明贵族身份,能不能获得优待,然后让小陶带钱来赎人。 焰灵姬怎么办,说她是韩国公子夫人,能享受一样的待遇吗? 韩经心里没底,谁让焰灵姬太过于美丽,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看来八成还是要打的,就看能不能偷袭擒住敌人首领了。 “骑兵,赵国骑兵!” 焰灵姬转过头来,一脸欣喜韩经,顺着手指方向看骈,前方飞驰而来的骑兵果然身着鱼鳞绵甲,与草原装束大不相同,紧接着,一杆三角将旗出现在视野。 “公子,是赵国打着庞字将旗的部队。” 从边塞方向而来的赵军不过千骑,面对两倍于己的胡骑,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理都没理避在一旁的韩经二人,加速奔腾而过,狠狠得撞在胡人骑兵队伍里。 兵锋所向,就好像铁锤砸在铁毡上,胡人就像冬雪化冻一样并撞击得纷纷扬扬,紧接着就是凿穿冲出,再凿穿,当又一支赵军骑兵出现在战场边缘时,胡人彻底崩溃了。 韩经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书本上的追亡逐北,流血飘橹,冷风混杂着草香与血腥气被吸入鼻腔,焰灵姬又指了指新出现的那支赵骑。 “快看,新来的赵国姓李的将军一身武艺不在江湖顶尖高手之下,身后跟着几名亲卫冲向哪,哪里的胡人就凹下去一大块。” 军队战场的杀敌手段跟江湖厮杀还是有区别的,一个更高效,讲究化繁为简,一个招式更多,讲究个花样百出。 赵国边境姓李的将军,难道跟李牧有关? 很快韩经就知道了,亲身杀敌的就是赵国长城外边军统帅李牧将军。 打扫战场时,就有士兵围住韩经二人,看管着去见将军回话。 一问士卒是见哪位将军,士卒满脸骄傲,“自然是武安君李牧大将军了。” “你身着中原服饰,又佩玉缀囊,应当是中原人士,怎么会出现在这苦寒战乱这地?” 副将一边问话,一边拿眼盯着焰灵姬,显然是她一身装束与中原服饰有着很大差异,引发了大家的疑问。 “各位将军,我是韩王八子,姬姓韩经,不久前刚携家眷周游燕地,正打算前往邯郸,拜见赵王再回新郑。” 听完韩经的话语,上首李牧将军轻轻点头。 “韩国嘛,倒也对得上,如此一来,此女身着百越服饰就说得通了。” 楚韩联军攻入百越,大量百越之人流落到韩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从燕国去邯郸,怎么不走沱河,反而绕道上谷来了?” 韩经再一拱手,“跟燕国的太子燕丹以及雁春君谈论起扰边的匈奴,韩国处在中原腹地,不曾为胡骑所侵,韩经一时心血来潮,就跑来边塞打算一探究竟。” “你碰到的可不是匈奴,要是匈奴多半就等不到我们出现你们就已经成了匈奴人的马奴了。” 李牧右手边的将领瓮声瓮气的答道。 “他们是林胡,先是被我们攻破汗帐,又快被匈奴人吃干抹净了。” 见韩经抬头看,李牧一指此人,介绍道:“这是庞煖将军,多次与我共同领兵抗击秦军,现在驻守云中,与我雁门互为掎角。” “此次发现胡人掳掠边民,还是庞将军通知的本将,这才有了两地骑兵奔袭清扫边塞周边的行动,你们也是赶巧碰上我们,才从狼口里捡回性命。” 李牧防御草原多年,对于再次拯救了两名中原子民,不无得色,抚须轻笑。 “赵韩向来同气连枝,韩公子且随我回雁门,休息一天,再行出发。” 韩经赶忙称谢,面对这位守卫长城,荡净胡尘的绝世名将,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匈奴人吞并了林胡的草场,又吸收了林胡牧民,岂不是更加壮大?将军率领的边军将士们的压力岂不是又大了几分?” 李牧诧异于韩经能看出这点,“韩公子懂兵法?” 韩经到底懂不懂兵法,《孙子兵法》、《将苑》都会那么一两句,往深了说就一概不知,结合到行军布阵的实际操作当中更是满脑子浆糊。 可是此时李牧问起,韩经又不想在军神面前露怯,丢了印象分,整理思绪,硬着头皮掰扯起来。 “韩某不曾有统兵作战的经历,又生长在新郑都城,没有什么心得。” 李牧似乎颇为遗憾,又一个无法交流兵书军略的贵公子。 “但是,韩经也曾设想过,指挥大军,卫民保彊。那一夜,我梦见百万雄兵。” “哦?愿闻其详。” 军神在边军中少有能跟得上他的军事思维高度的人,许是寂寞难耐,对韩经的想法非要刨根究底。 “我要是统兵,将兵分五路,上、中、下各一路正面接敌。” 李牧不乏疑惑,“为何是五路,商朝分前中后三军,周时制以六师,公子的分兵之法闻所未闻。” “我把剩下一支远程输出,就是远距离杀伤攻击敌人的部队称为射手,可以是弓箭弩兵也可以是投石机,根据战场需要活跃支援上路或下路,当然,上单是最普遍的。” 韩经越侃越精神,“最后一支机动部队我称之为打野,即活路在野地里打击削弱敌军,当战事胶着之时,打野随时选择支援一路,形成局部优势,重创该路敌军,打开战场局面。” “功成身退,打野再次隐入野地,随时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给敌人致命一击,等到打野最后出击之时,就已经是战局抵定,摧古拉朽的态势了。” 李牧听得连连点头,“好,好,虽然分路不同,但我与治兵用兵不谋而合。” “刀盾步兵接敌,矛兵拒敌,这就像公子你所说的上中下三路齐进,弓箭覆盖,强弩压制打击,这就是射手部队的远程打击,骑兵利用机动性扰乱敌方后勤,随时加入战局,突袭敌军,配合正面步兵矛兵收割,这就是打野部队的妙用。” “公子小小年纪,竟然深谙奇正相辅、步骑协同的兵家至理,所言深合用兵之道。” “来来来,与我入帐,我要与公子彻夜长谈。” 李牧是见猎心喜,逢人便介绍韩经之能,通过李牧之口,一位年轻的兵家大师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 四十六章 今晚由赵公子买单(赶飞机耽误了) “此去邯郸,一路小心,我有军务在身,无诏不得回都,这队护卫精骑是我亲兵,让他们一路护送公子吧。” 李牧担心有被冲散的胡人越过了雁门,特地派出亲卫护送韩经。 有骑兵护卫,过长城穿城塞都方便了许多,一路畅行无阻。 公子赵嘉收到韩经在李牧亲卫护送下来到邯郸的消息时,一再怀疑是听错了。 原本是里长城实力最垫底的,来了个更弱小的韩国公子,哪里想到,半年功夫,后者就生发起来。 公子嘉对韩经不无好奇,赶紧设宴款待。 韩经是幻音坊后台的事实早已被有心人侦知,人们也形成了韩经喜好风月烟花的认识。 燕丹约见韩经在妃雪阁,赵嘉安排在邯郸群芳馆。 “经公子,嘉可是早就盼望与你一见了。” 公子嘉不知是自来熟还是惯于笼络人心,初次见面就显得格外热情。 一边与韩经互相行礼,一边亲自为韩经引路。 要说这群芳馆,规格档次可丝毫不下于妃雪阁,赵舞更是誉满天下。 燕人在此留下了邯郸学步的故事,步伐姿态都这么优美,更何况娇娥旋转掌上轻呢! “经公子有所不知,嘉如今也是邯郸风月之地的常客了。” “听闻公子在韩国通过幻音坊破局而出,嘉倍受鼓舞,只是掣肘太多,空落下个名声,这朝堂、江湖,内内外外,我是一点也插不进去手啊。” 韩经听公子嘉在此抱怨,一般初次相见的两人,按理说不会有这样交浅言深的行为,也不知道赵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面带真诚的敷衍着他。 “嘉公子多虑了。” “您是赵王兄弟,得以大用是迟早的事,何须如此焦灼。” “哎,幼弟赵葱与我不睦,处处在大王那里打压挤兑于我。” 赵嘉叹了口气,“只因为朝堂之上,我曾因军饷之事为李牧将军说过几句话,又被大王宠臣郭开忌恨,屡次为难于我。” 没有提到的是,赵王迁因为此事,疑心赵嘉这个哥哥与边军将领李牧有勾连,昔日平原君比赵王的威望都要高,平原君既去,赵王怎么可能容忍再次出现一位平原君。 看来赵嘉还真不像是话里藏着话,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眼见子侄辈的韩经都已经崭露头角,一直也没有人能够倾诉,现在有了里长城的自己人,一吐胸臆罢了。 “赵国政局亦是一潭浑水,燕丹在燕国有雁春君牵制,魏氏兄弟头上有魏老太后,我就更不用说了,只是韩国无足轻重的一名公子,虎狼之秦窥伺在外,内部仍争斗不休,哎。” 韩经的这声叹息情真意切,确是肺腑之言,里长城的这些人都不能集中力量改革国政,壮大自己。 各国君王治理国家那叫一塌糊涂,玩弄权术个顶个的厉害。 韩王文武分治,还不满足,让几个儿子也入局成为筹码,他好掌握着平衡。 燕王喜就更不用说了,燕丹威望过高,扶植出雁春君给燕丹使绊子,说到底都是为了更长远稳定的掌握权利。 赵王迁身中权力之毒亦不轻,要不然公子嘉的一腔热血也不会屡屡遭泼冷水。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赵国男儿更有血性,一直处在抗秦第一线,即使与公子嘉不和的赵葱、郭开等人,亦是抗秦派,只不过是各自的算盘打得太精罢了,赵嘉又何尝不是有自己的算盘。 当年长平之战,赵人家家戴孝,幼子号父,新妇唤夫,成年男丁都死在秦军的屠刀下,这种对秦人的仇恨不是一代两代就能消散的。 赵嘉:“我虽然没能立足于江湖,但也发现此地一个妙处,就比如这群芳馆,就是一个好去处。” “邯郸人都只道我挥金如土,贪花好酒,却不知我在这情话醉话中能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幻音坊就是为了搜集情报而建的,公子嘉也发现这种地方容易让人丧失警惕,说出一些平时闷在肚子里的秘密,只可惜他出身不利,主要还是树大招风,被多股势力共同针对了。 两人边走边说,偶尔还停下轻声秘语几句,此时才步入正庭。 群芳馆就如同一个放大版的紫兰轩,只不过正庭大厅多了很多散座供人聚饮,中央有色艺双全的女子翩跹起舞。 管事就站在楼梯之间,看着进出出的客人,一旦有贵人熟客进来,立马招呼二楼三楼雅间有请。 赵嘉一进来,就被引着上二楼雅间,只是看着焰灵姬跟着韩经一块上楼,心下犯难,楼内姑娘与眼前之人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不知道该找谁作陪。 好在赵嘉给她解了围,“安排一间静室即可,我这朋友不喜喧闹。” 又朝厅内一摆头,“老规矩。” 管事莫名的脸犯潮红,举起手臂就大声吆喝起来,“今晚由赵嘉公子会账!” 大厅的酒客一阵欢呼,斯文些的起身拱手致谢,粗豪的汉子乐呵呵的拍碎酒坛封泥,咕嘟咕嘟鲸吞海吸起来。 看着楼下的众生百态,赵嘉洒然一笑,“说来好笑,自从我来这种烟花风月之所多了,受到的弹劾反而少了。” 人人都只想踢老虎屁股,谁会去动一只死狗,韩经想,赵嘉的境遇这么糟糕,未必能在里长城的南北贸易中起到什么帮助。 雅间静室,赵嘉手指轻扣桌面,不知道和着什么拍子,韩经也不去问,一时陷入静谧。 “经公子,你在魏在燕都曾兜售商业上的布局构想,为何来到赵国就一言不发,我刚才一直在等你发问,结果...” 这不明知故问嘛,你帮不上忙,我再找你,这不存心找难堪不是。 “方才楼下的账单约有五十金,人人都道我仗义疏财,像今天这种情形,没有十回也有八回,这些钱财光凭微薄的宗禄是支撑不起的。” 宗室禄米有多少,韩经再清楚不过了,原来赵嘉主动请客结账表现得一掷千金,目的在于向韩经展示财力。 “那经就冒昧相问了,嘉公子有多少本钱?又有多少把握护住商队畅行无阻,让我们的买卖挣到钱?” “邯郸城我赵嘉是争不过他们,不过,长城以外,魏赵边摬嘉还是可以做主的。” 看着韩经一脸疑惑,“齐国人颜聚投我赵国,一开始郁郁不得志,是通过我的门路成为了如今镇守赵魏边境的右司马。” 原来赵将颜聚是赵嘉门人,怪不得历史上赵王以赵葱、颜聚取代李牧与秦作战,失败后赵王被生执入咸阳,而赵嘉却能聚拢残兵逃往代郡称代王。 “如此一来,韩经也就放心了,只要商队动起来,接下来我们几人就有更多的资本跻身为天下的执棋之人。” 赵嘉轻轻抿了一口酒,“按照一开始约定好的,我们里长城互相扶持,此时我本该得到魏国方面的援助,只可惜宁陵君最近也是焦头烂额,抽不出力量给到我帮助。” “哦,魏咎魏豹兄弟碰到麻烦了?经最近远游在外,还不曾收到消息。” “刚刚也说了,魏国方面的消息还没传到邯郸,我就早已了然于胸,消息还没传开,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赵嘉越说眉头皱得越紧,“要不是魏国方面被拖住了精力手脚,我也不会这么被动。” 赵嘉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与魏氏兄弟有什么大动作一样,韩经不好多问,只是听他接着往下说。 “这不是宁陵君一个人的灾难,是上天降给所有魏国人的考验。” “魏都大梁段黄河受连日来的雨水影响,水位大涨,魏国有年头没修整过黄河堤坝了,说来也怪,头一回见冬天下暴雨的。” 箕子半岛都开始飘雪花了,魏国境内下雨,韩经也是长了回见识,是山脉挡住了冷气流? 虽然匪夷所思,但摆在眼前的是不争的事实,魏国与韩国同出一源,是韩经未来布局的重要一环。 此时魏咎魏豹碰到麻烦,韩经没理由听到后不伸出援手,下一站需要提前了。 正在韩经与赵嘉谈论魏地之事时,楼下突然鼓躁起来,隐隐能听见有人喊叫着公子嘉的声音。 “公子嘉呢?管事的出来。” 稍微走近,果然是有人叫着公子嘉的名字,管事之人见赵嘉与韩经三人出来了,赶紧凑了上来。 “李牧将军的孙子喝醉了,在耍酒疯呢!” 李牧的孙子,那不是李左车吗,被韩信伏杀的那位。 “公子嘉,李左车的酒钱不用你来结,这是我的钱囊,都还给你。” 李左车看到赵嘉的身影,掏出钱囊,将里面的金饼一并倒出,然后扬长而去。 管事还在圆场,“嘉公子您进来的时候,小将军正好喝醉了,酒醒后听说您请客会账,就,就不乐意了...” 赵嘉挥挥手打断管事,让他离远点,“上次边军军饷被扣下了一成,我偶然得知,就向李牧将军打包票会在朝堂之上揭发郭开的贪墨行为,补足军饷。” “结果,郭开狡辩一番就混了过去,其党羽又在大王面前对我煽风点火,离间我与大王的兄弟之情,事后边军的军饷少了足足三成。” 赵嘉一声苦笑。 “李牧将军倒从没怪罪于我,只是自此以后,就与我府上断了来往,李左车小将军少年热血,视我为仇雠,事事不与我沾边。” 韩经望着地上滚动的金饼,心想,李牧爷孙真是个聪明人! 四十七章 农家侠魁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诗人眼里的黄河总是雄浑豪迈的,咏诗赞诵她之时总会下意识忽略掉泛滥的黄灾。 中原人民的发源地,血脉之河,但偶尔也会给她的儿女一些警示与惩诫,自从耕地破坏了固沙土的植被,奔腾的河水屡屡改道,这次大梁段的涨洪就是突发情况。 “战事连连,徭役不断,最近几年确实疏忽了防水,好在入冬了,河堤是因为失修才被上涨的水位突破,这要是春讯夏潮,后果难以想象。” 魏咎一边向赶来的韩经道谢,一边解释这次洪灾。 “警报已经解除了,气温降了下来,潮讯自然也就过去了。” “疏忽值守的河堤看守已经被斩首,以后再没有人敢在水汛上玩忽值守!” 魏豹气哼哼的,说来这些看守也是倒霉,谁能想到冬天才能涨洪,以往哪年不是这个时候水位下降,几近干涸。 韩经:“那我也就放心了,本就是担心魏兄为讯情所累,赶过来也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加以援手的。” 韩经跟魏氏兄弟说的都是里长城守望互助的情谊,实则也是想来看看黄河河堤到底是怎样的情景,毕竟秦灭魏就是通过水淹大梁一举建功。 “不过也因为讯情的拖累,没能及时帮公子嘉更进一步,哎,我们每个人达到一定地位都面临了掣肘瓶颈。” 魏咎主动说的与公子嘉的交集也正是韩经想打听的又不好直接问的。 “除了情报、商业上的互通,我们的联合在各自掌握朝野之前才能有更大的作用吗?” “要是这次我的精力不被牵扯住,赵葱会意外死在高唐,公子嘉就能一举掌握赵国宗族的势力。” 魏咎直白的阴谋让韩经感到震动,“高唐?” “不错,高唐原本是齐地,赵葱死在那里,种种迹象都将会是齐人的阴谋,毕竟赵国夺取那里后齐国的反抗活动就从没断过。” 魏咎又目露深思,“将来里长城合力并进,这也能成为对齐宣战的一个理由。” 韩经对魏咎的认识又深了一层,以前仅止于有见识的贵族,现在看来,阴谋家这个身份更适合他。 “其实,听说你来了,有人就一直想见见你。” 魏咎说得神秘,韩经也配合得问道,是谁对他这么感兴趣。 “这个人就在大梁馆驿,是什么人等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请恕为兄不能陪你一起过去。” 神秘人不住宁陵君府,住馆驿,魏咎还有点避嫌似的不亲自引荐,只是派了一名随从引路。 韩经抱着浓重的好奇心,跟着随从走过清冷的长街,来到馆驿二楼一间卧房的大门前。 “客人在里面等您。” 说完看都没看韩经焰灵姬二人,转身下楼回府复命。 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两名抱剑之人侍立在两旁,看他们隆起的颧骨,眼睛神光内敛,显然是身怀绝艺的高手。 经过剑术训练的韩经更是一眼就盯上了他们手上厚厚的茧子,看来他们怀里抱着的长剑也不是摆设。 “请尊客进来。” 屋内玄间传来一道和煦的声音。 ------------------------------------- 韩经拉开桌前的椅子,示意焰灵姬坐下,自己正对着桌子对面的男人,随意的坐了下来。 对坐的男子身着麻衣,无论装扮还是皮肤都不像是贵族,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从容淡泊,给人一种洒脱的感觉。 至少韩经是这么认为的。 眼熟,有印象,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只是韩经如今天天见到的都是古装打扮的各色人等,不免一时想不起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男子拿起桌上的酒壶向空杯里倒满了酒,轻轻沿着桌面推向韩经。 “尝尝,今年新收的秋麦酿的。” 韩经也不矫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并不是什么好酒,都能品出杯底的酒糟。 男子淡然一笑,“如何?” 自己也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邀我来此,只是为了请我喝酒?” 男子露出稍安勿躁的表情,又给自己杯子满上,这回小口的品了一下,“只顾着炫耀我自己酿的浊酒,忘了作自我介绍。” “在下田光。” 是了,侠魁田光,怪不得看着眼熟,韩经一下子就想起了田光的种种事迹。 荆轲刺秦、青龙计划,哪一样都离不开田光暗中的勾连布置,他甚至以自己的死亡为吴旷打入罗网创造条件。 只是为什么他要约见我呢?韩经心思电转,想了好多,总是不得要领。 韩经转瞬即收的讶然神色被田光捕捉到,“看来公子是听说过田某的些许薄名了。” “也对,公子与我农家司徒万里等人交好,怎么可能没从他们嘴里听说过我这个侠魁呢!” 田光显然对韩经有过一番调查了解,难道是兴师问罪,不满韩经插手农家四岳堂堂主竞争一事? “田先生之名,海内皆知,司徒老哥不提,韩经也会从街头巷议中得闻只鳞片爪。” “与你兄弟相称的司徒万里如今已经是四岳堂堂主了,而且是6票对1票,以绝对优势通过的炎帝诀。” 这么说来,田光的两票也给了司徒万里,不知道是田光就是看好他,还是得知结果不可挽回,顺水推舟,揽了个人情? “韩公子何必用这种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我,田某身为农家侠魁,考虑更多的自然是农家的发展壮大。” 田光顿了顿,“司徒万里经营有术,是比箜篌更适合的堂主人选,我又怎么会为了私人顾虑而置农家集体利益于不顾?” “这样岂不是枉为侠魁么!” 司徒万里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法,也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取其他堂主的支持了。 “司徒老哥能得到农家绝大多数人的信任,将来发挥所长,造福农家,韩经也是由衷欣慰。” 田光哈哈一笑,“司徒万里能与公子结交,对于田某来说,才是更大的喜事。” “何出此言,田先生莫非话中有话?” “在田某看来,赵燕魏韩里长城四国联盟,公子的韩国最有可能第一个突破登顶的国家。船小好调头,从公子与司徒万里合作开始,借力打力,机智百出。” “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声势喧赫。” 田光站起身来,一脸真诚慎重,“我看好公子。” 四十八章 新郑街头 你看好我?韩经表示受宠若惊个屁呀。 毕竟田光还看好过樊於期,紧接着就劝人家砍下脑袋送到燕丹那里,跟督亢地区的地图一起打包送往秦国了。 后来,故意死在吴旷的手上,就是为了吴旷能在罗网得到信任重用,好好潜伏下去。 在韩经看来,田光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也能献祭的狠人,交往多了,保不准哪天就被他献祭了。 “能得田先生另眼相待,这是韩经的荣幸。” “不过韩经只是新郑不起眼的一名王族公子,先生也不要把我捧得太高。” 田光将酒杯重重的放到桌上,“如果农家倾全力助公子掌控韩国,公子就不再是无足轻重了。” 田光说得郑重,韩经却听得满肚子防范。 农家弟子相比较其余学派,人员最多,分布最广,真能全力出手,打着韩经的旗帜,颠覆小小的韩国自然不成问题。 齐国农家发展有稷下学宫制约,燕赵魏又是墨家兴盛的地方,楚国体量太大农家十万弟子撒下去也只能泛起几朵浪花,掀不起风浪,秦国更不用说,法家之制根深蒂固。 韩国成了农家很好的选择,只要有王室内部之人策应配合,就有了掌控大权的把握,没有韩氏这杆大旗,列国势力都会发兵干涉。 “哦,先生说得透彻,韩经也就不好藏着掖着了。” 韩经坐正了身体,“敢问农家要什么?” “君民并耕,饔飨而治。” 田光回答得也不含糊,“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那你们会怎么敢肯定我上位后一定会按照约定推行农家的主张?难道你们要架空韩国内外,让我只做个保管印玺的韩王?” 田光怔了怔,“我农家助公子上位,公子选拔任用认可农家主张的文武大臣,这不是一位贤王应该做的吗?” “可是我担心满朝文武都是农家之人,我这个韩王的命令连王宫都出不去。” 韩经语带讥诮,“除非我是农家侠魁,手持神农令!” 田光身子往下倾了倾,有点不堪重负的感觉,“田某非恋栈权位之人,谁当侠魁田某并不在意,只是农家侠魁一定要认可并理解农家学说的根本,田某看不透公子的心,一时难以抉断。” 韩经确实看上了农家潜藏的巨大能量,才有了与田光的这番长谈。 此时长街上冷风长号,一个人影都没有,焰灵姬忍不住问韩经:“刚才如果田光真答应让你做侠魁,你会遵守诺言吗?” “我都成了侠魁了,农家学说该怎么发展,不应该由我来定吗?” 韩经自始至终都认为合适的才是最好的,农家君民并耕的思想与秦国一刀切的郡县制类似,都是超前的好制度好思想,只是不一定适用于所有地方,只有经过改良才能在当代环境的土壤中存活下来。 “那田光考虑之后,会让你成为侠魁吗?” “多半不会,不过他也不会强求农家与我们撇清关系。” 一切就像韩经所预料的那样,直到临别相送,田光也没有说出让出侠魁之位的话来,只是暗示今后农家可以与韩经有更亲密的合作。 回到新郑,韩经还在想,果然,人人都想自己主导事件的走向。 人,相信的一定是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焰灵姬与韩经对视一眼,感觉不大对劲。 焰灵姬轻轻打开厢帘,原本雇来的车夫伏在车辕上,后背有箭尖露了出来,显然是被人当胸一箭射死在驾车的位置上。 “不好,有埋伏!” 随着焰灵姬的警示,十数道箭矢的破空之声传到耳边,焰灵姬躲过箭矢,就见到原本空旷的街道从两头涌出数十名黑衣杀手。 有人发现典庆不在身边,趁机派出了杀手索命。 韩经不担心眼前的数十人能杀了自己,心底在想,为什么小陶没有收到有人针对自己的情报。 往坏处想,就是一贯忠心的小陶叛变了,往好了想,就是新郑的情报网遭到了重创,最不济就是小陶能力不足,没能获取有用的情报。 “这些黑衣杀手训练有素,我挡不了太久,你要小心。” 焰灵姬是见识过韩经出手的,因此没有太过担心,只是提醒了一句就冲向了敌阵。 果然,缠斗了一阵子,就有人绕过了焰灵姬,攻向马车。 嗯,呼吸平稳,心跳缓慢,招招不离要害,确实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韩经在车厢内装作左支右柮,反正车厢就这么大,攻过来的杀手有限,边拖着边静待事情发展。 “大胆贼人,都城重地,竟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举!” 一声大喝,有人从街口冲了过来,拔刀跺翻了围在车厢周围的几名杀手,并从身后将冲入车厢的黑衣人捅了个对穿。 韩经打眼瞧去,这不是巨野泽打渔的彭越吗,他怎么跑新郑来了? 另外好像焰灵姬那边也来了帮手,数十名整齐划一的江湖人士杀向了黑衣人,见事不可为,残余的黑衣杀手呼哨一声,四散而逃。 焰灵姬也不去追,返回马车边,疑惑地看着韩经,仿佛在问,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些人? “你叫彭越,我记得你,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还对我伸出援手?” 彭越单膝跪倒,双手抱拳,“属下见过主公。彭越来新郑拜入主公门下已经一月有余,是陶总管收录的我。” 紧接着头又低下几分,“我刚刚得到有人要对主公不利的消息,来不及上报通知陶总管,只好派伙伴前去报信,自己孤身赶来,幸亏来得还算及时,没让贼人惊了主公。” 得到消息连上报小陶的时间都没有,一来护驾就是最危急的关头,可真够巧的。 “那就由你领着你的这些部下一同去查清这伙贼人的来历,做成了我有重赏。” 韩经指指彭越,又指指追杀黑衣人的彭越部下。 “主公,他们不是我的人!” 嗯?这下轮到韩经诧异了,这年头还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在下七绝堂唐七,这些是我七绝堂弟子,偶然路过,顺手助了公子一臂之力。” 恰巧集结了数十名精锐弟子,恰巧在这个时间段路过这里,顺手搭救,果然是够巧的。 四十九章 赌鬼刘季 小陶的人马直到尘埃落定才珊珊来迟,一见面就向韩经请罪。 “小陶,以后情报上的事情交给灵儿姑娘处理,你准备准备,典庆那里需要你去协助。” 小陶不是江湖人,这才压制不住彭越这样的江湖老鸟,让他钻了空子。 七绝堂肯定是在卫庄的指示下出现在这里的,七绝堂能提前收到消息,没道理彭越直到伏击的最后一刻才查探到端倪。 小陶的忠心绝对是没问题的,把合适的人放到不合适的岗位上,韩经觉得这是自己犯的错误。 至于彭越,他有什么目的,不得而知,但不妨碍韩经对他的使用,有自己思想的刀剑照样能杀人。 “真的把情报网交给我?” 焰灵姬待小陶下去,轻声问韩经。 “小陶跟我这么久,见识眼光还是有的,正好让他去箕子半岛管辖流民,安排新送到的人员对接。” “那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忠不实?” “哎,色令人智昏,谁让我天生就是好色之徒呢?” 见得韩经还能说俏皮话,显然没有因为被刺杀发怒而失了心智,焰灵姬抿嘴一笑。 “难得听你说句实话。” “你去找小陶做好交接,我先去潜龙堂转转,司徒万里现在是一堂之主了,听说大力建设四季镇,在镇里搞起了四岳赌坊,我得去看看离了他坐镇的赌坊如今是什么光景。” 韩经嘱咐一句就命人驾车离去,显得有些匆忙。 远游归来,明天还要入宫觐见韩王,这边忙完还得稍做准备。 一进入赌坊,就听见里面吆五喝六正赌得热火朝天,看来抽调走一批人手的赌坊生意红火依旧。 “司徒堂主不在,现在这里谁管事?” 听到韩经发问,旁边侍立的农家弟子连忙凑近了回话。 “回禀经公子,现在司徒堂主的份子都送给了神农堂,神农堂派来的主事之人是朱家堂主手下干将刘季。” 韩经来了兴致,“刘季!他人呢?前头引路,本公子要见见他。” “刘总管就在里头,公子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了。” 顺着农家弟子手指的方向,韩经望了过去,最大的一张赌桌上,发髻微乱,精赤着膀子,一只脚踩在高低凳上的不正是刘季本人! 看他两眼赤红的模样,显然是赌兴正酣,恨不得将身子贴在桌子上,将眼珠子塞进色盅里。 “老马,再给我拿三十注筹码。” “刘爷,您已经输光了,下回再来翻本吧!” “那我预支一个月的薪水。” “您的薪水已经支取到半年以后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支给您了。” 老马的好像是赌坊管账的,刘季听了抓抓头,“明明感觉运气就要来了的,怎么又输了这么多!” “不赌了,喝酒去,等爷发薪水了,再加倍捞回来。” 韩经没有往满是汗味的赌徒之中挤,就在门口观察着赌鬼刘季。 身为赌坊管事,却跟个烂赌鬼一样,但赌品还不错,输急眼了老马坚持不给钱也没发脾气,没耍总管威风,看来朱家用人还是准确的。 刘季往身走的时候,有弟子上前凑耳朵小声说了几句,然后他抬头就看到门口韩经朝他点头微笑。 “哎呀呀,不知道韩公子今日回新郑,刘季有失远赢,恕罪恕罪!” 相比较于义子朱仲,刘季才是待人接物最像朱家的,态度可亲,怪不得能聚拢一帮豪杰成就大业。 “我也是刚到,赌坊在刘兄弟的打理下跟司徒堂主在的时候一样兴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来时朱堂主有交待,凡事多向公子讨教,刘季岂敢不从,日后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刘季话语得当,举止有度,韩经也觉得很是可交。 “刘兄弟赌兴尽了,肚里的酒虫也该被勾起来了,走,咱们上幻音坊好好喝上几杯。” “韩公子深知我心,刘季不但好赌,还贪杯,哈哈,不过相比于幻音坊,刘某倒是更钟意于嘈杂的松风楼。” 韩经印象里的刘季不像是不爱声色之人啊,夜踹寡妇门他还少干了? “刘季兄弟这是为何呀?” “韩公子你听。” 二人停下来,不远处的幻音坊飘来一段婉转缠绵的歌声,哀婉中透着几丝清丽。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声音没听过,应该是幻音坊新来的乐师歌女,唱得不错呀,刘季兄弟为何对此不感兴趣?” “刘某可没说这位姑娘唱得不好,只是刘某疏狂惯了,这等文邹邹软绵绵的词曲唱腔,远不如松风楼讲大漠孤烟,草原苍莽来得痛快。” 刘季此时满眼的兴奋,“韩公子刚回来恐怕还不知道,松风楼新来的乌角大师正讲到郭靖在草原拜师学艺这一段,我听了前面的故事就再也拔不出来了,天天等着大师往下讲。” 乌角?不就是乌有先生的师弟吗! 想不到入乡随俗,连刘季都成了书谜。 “今天松风楼说书的时间段已经停了,刘兄弟只有等待明天了,现在还是随我入幻音坊饮酒寻欢吧。” 韩经可不会为了刘季一人就破坏了松风楼的规矩,唤乌角过来单独为他说一段。 这样的待遇,等他改名叫刘邦之后再说吧。 酒至三巡,菜至五味,两人都有心结交,一个捧一个逗,自然是宾主尽欢。 只是在中途有了点小插曲,隔间有人在幻音坊耍酒疯,这种醉鬼哪里都很常见,只是韩经却对他上了心,只因为酗酒闹事的人叫刘意,韩国的左司马。 刘意不是应该经常光顾紫兰轩的吗,怎么跑幻音坊来闹了? 韩经对他的印象只是为了美色以及财宝,于百越之战时陷害了右司马李开,后来又被化身为秃鹫的断发三狼所杀。 楚韩联军攻百越乃是大胜,人人得以加官封赏,唯独刘意仍是左司马,李开失踪,右司马一职空缺,都没能上升一级,就大大说明了一些问题。 当年百越之事,有太多猫腻,刘意没有获得升迁,多半是背后之人对刘意办事不力感到不满。 五十章 胡美人 “黑衣杀手的来历就交给彭越去查,你不用插手?” 听韩经这么说,焰灵姬一蹙眉,“彭越不一定可靠,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合适吗?” “想在我眼前有所表现,怎么也要纳下投名状吧,就当是对他的考验吧。” “你要在小陶的帮助下,优先寻找一个叫李开的人。” 想起了李开跟韩国的恩恩怨怨,回府后韩经就想到可心提前掌握此人的行踪动向,方便将来在新郑的一些布局。 “李开,他是什么人?” 焰灵姬对李开没有印象,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调查这么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死人,一个在卷宗中已经死去的前韩国右司马。” “你们可以从左司马刘意处着手,多监视刘府周围动向。” 韩经交代清楚就要回房,明天还得一早入宫觐见,从回来到现在也没个闲着的时候,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没有容易二字啊。 “玉兰姐姐,我觉得你讲的有问题。” 后院传来端木蓉的声音,韩经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 “你说1乘以任何数等于任何数本身,0乘以任何数都等于0,那1乘以0等于0到底是1的本质还是0的本质起到了作用?” 来自灵魂深处的发问将玉兰震得是瞠目结舌,呐呐不能言。 “公子就是这么教的,我也不知道,回头问问公子吧。” 端木蓉一看玉兰也解答不了,一扭头就看到了举步要走的韩经。 “义父,快来,正好我跟玉兰姐姐有问题要请教。” 韩经躲避不及,硬着头皮过来,“蓉儿最近学得怎么样,有没有偷懒?” “蓉儿才没有偷懒,现在玉兰姐姐会的我都学会了,不信你问兰姐姐。” “好,蓉儿果然聪明,不过师父念瑞那里也不能拉下,现在她这么忙,有空要多看看她。” 端木蓉答应的乖巧,“蓉儿的医术可是比师父新带的徒弟都要强,我是大师姐哦。” “义父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个小鬼灵精,哪来的稀奇古怪的问题。” 不过有了这么长时间的缓冲,韩经也想到了其人之道反制其身的办法。 “蓉儿,你使劲打自己一拳,感到很疼,那到底是因为你的强大呢?还是因为你的脆弱呢?” 果然灵魂拷问就要以灵魂拷问反弹回去,韩经入宫前看到没睡好的端木蓉都有点心疼了。 “别钻牛角尖了,看你一副没睡饱的样子,义父带你进宫玩玩,不过你别瞎跑,要乖乖等义父。” 听说能进宫玩,端木蓉暂时放下了令人纠结的问题,想不通以后再想吧,跟师父走南闯北深山大泽都采过药,就是还没见识过王宫呢! 子女远游,归来时是要向父母行礼问安的,虽然韩经与韩王安只是表面父子,但不想人说闲话,背上无礼不孝的罪名,该做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韩王正在与胡美人赏花,此时也似模似样的对韩经归来表示出欣喜。 要不是知道韩王十数年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韩经还真以为这个便宜爸爸是个注重亲情的好父亲呢。 “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明天早朝一起议政吧。” 韩安这番话什么意思,是要拖韩经下场,成为棋盘上新的筹码? “经公子这么有理财的才能,少府又年纪老迈,为何不让经公子帮忙掌管财政呢?” 一旁的胡美人突然娇声向韩王发问。 七国除秦赵设内史,楚有左徒,其余都是以少府为国家财政大臣。 韩国官制,少府掌一国物资、财物、苑囿,如果韩经能在财政上插手,以他公子王孙的身份,现任少府还不得靠边站。 只是不知道为何胡美人会出言相助? “美人说的有点道理,明日早朝让张相国他们一块议一议。” 韩王确实有点意动,韩经挣钱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他真能好好打理王室产业,王室的用度就不用发愁了。 “大王,臣妾乏了,这就回去休息了,大王处理完政事可不要忘了来看臣妾。” “寡人也要去批折子了,经儿就命你护送胡美人回去,顺便去看看红莲,这丫头最近老念叨你。” 胡美人盈盈一笑,“那就有劳八公子了。” 护花使者这个角色换成以往,韩经早就一脸猪哥相的抢着来做,只是如今与韩王接触多了,越发觉得他有点手腕,不能完完全全当成一头蠢猪来看待。 而且,胡美人突然释放出来的善意以及护送任务,韩经也不知道是韩安与胡美人合伙的试探还是真的打算作用自己。 “多谢胡美人出言相助,为韩经谋得美差。” “不用多礼,公子若是没有才能,大王又怎么会委以重任?” 韩经在后相伴护送,只比宫女稍近几步,胡美人在前边走边说。 “况且,公子送来宫内的穿衣镜很是美观好用,宫里的姐妹们都很喜欢。” “而且最近还听说经公子收纳了一名身世可怜的义女,如此宅心仁厚,我听了都很感动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就对上了。 没想到深居宫中的胡美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看似柔弱不堪,消息也这么灵通。 韩经从这里也可以推测出来,弄玉养在紫兰轩,从一开始胡氏姐妹二人就知道。 “胡美人过奖了,弄玉琴乐造诣极深,韩经只不过是见猎心喜,收为义女一方面是怜其才,还有就是为另一名义女找个姐姐。” 韩经拿手指向坐在亭子桌前等待的端木蓉。 咦?怎么红莲也来了,还两个人对坐着,像蛤蟆似的鼓着腮帮子。 “叫姑姑!” “姐姐。” “叫姑姑!” “姐姐。” ...... 见两人抬杠的有趣模样,胡美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有外人来了,两只小蛤蟆都跳了起来,红莲给胡美人行礼,端木蓉上来牵着韩经的袖子。 “八哥哥,你这义女一点也不懂事,让她叫着姑姑都不肯。” “你明明只比蓉儿大几岁嘛!” 看着两人又为辈分问题吵吵起来,韩经无奈得一耸肩,“看到了吧,如果不找个姐姐管着她,我天天都没个消停。” 五十一章 小良子 红莲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开始还装小大人,因为称呼的问题对端木蓉气鼓鼓的。 等韩经点头,端木蓉叫了声姑姑后,就欢喜地拿出珍藏要赏给侄女。 宫里都是些动不动就下跪的奴婢仆人,红莲少有同龄的玩伴,端木蓉只比她小五六岁,红莲这个姑姑充其量只是个小姐姐。 吃完中饭就来府上约着端木蓉上街玩,只是这次典庆不在身边,可苦了陪着两个小丫头的韩经。 清冷医仙小时候也是个吃货吗,路边零嘴有什么好吃的? 唔,真香。 红莲塞过来一块糯米花饼,看着八哥哥吃下去,乐得丹凤眼都眯成了线,“咦,哥哥,快看,碰到熟人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韩经朝前面望去,迎面都是陌生面孔,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跟王室有交集的啊。 “他走在我们前面,看我的!” 红莲站定,大喊一声,“小良子!” 这下以韩经的眼力,明显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着青色儒衫的背影一哆嗦,四平八稳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小良子,你给我站住!” 韩经看着停下来茫然回顾,再恍然如悟的张良,演得不错,有意思。 “小良子,你胆儿大了呀,敢看到本公主就跑。” “冤枉死了,实在是这闹市太吵了,张良只顾着埋头赶路,没听到公主的召唤。” 张良一边向气鼓鼓的小红莲讨饶,一边观察着一旁看热闹的韩经。 “这位可是八公子,张良这厢有礼了。” 见韩经没有施以援手之意,张良只好主动转移话题,转向与韩经叙话,这下红莲也不好纠缠不清。 “手上怀里都是妹妹与小女买来的小玩意儿,腾不出手来为张先生解围,小良子勿怪呀。” 说着,还眨巴了下眼睛。 张良心下泛苦,这是个促狭的,不管着点红莲公主,还鼓励她的刁蛮劲。 韩经的没正形放到红莲眼里,就是八哥哥果然与四哥等人不一样,不像他们只会端着个哥哥架子,动不动就训斥自己。 你们都不让我叫,我偏要叫,小良子,小良子。 哼。 “都怪良有眼无珠,为弥补红莲公主,良愿为前躯,替诸位前面开道,听说桥边泥人张捏的泥人可逼真了。” 再狡猾的偷瓜猹,也躲不开闰土的猎叉,张良这一计正中两位小姑娘的心窝窝,连连叫好,也不再计较之前的过节了。 看着张良虚引带路,韩经微微一笑,将怀里东西一股脑都倒进张良怀抱,“那就麻烦先生了。” 张良好一阵手忙脚乱,看着执礼甚恭的韩经,只感叹世态炎凉。 想我张良门第显赫,学富五车,哪个王公见了不是温言体恤百般拉拢,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被当成了个拎包的小跟班,差矩太大了吧。 韩经当然清楚张良的才干,只是张家做主的是张开地,张良这等有大才学的人物怎么可能因为一顿彩虹屁就誓死追随,君不见韩宇软硬兼施,张良也是各种推脱拒绝。 韩非以学识折服张良后,张良也只是以朋友伙伴的身份相助于韩非,而并非是部下之流。 两个女孩子围着泥人张好一顿催促,来回比划想要捏出的泥人,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 韩经与张良站在桥边,看着远处的波光粼粼,光线照在张良儒雅的脸上,显得更加柔和。 “先生看这河,有什么感触吗?” 真老套,所有想接触拉拢我的开始都说的云遮雾绕,不就是想考较考较吗,张良对这种问话方式都习以为常了。 “百川终到海,沿途又滋养灌溉了生于斯的生灵万物,良只好在有生之年能离那海的尽头更近一些。” “百川归海,先生是指天下一统已不可逆?不知先生更嘱意哪国诸侯?” 张良忙一拱手,“良只是感慨于天地至理,自然规律,哪里有说到天下大势!” “天下一统不是自然规律么?都说先生是新郑一等聪明人,如果我想听听先生的见解呢?”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公子看河中飘着的一叶叶扁舟,无论顺风逆风都在加速前行,像不像朝堂内外追名逐利的名利之舟?” “在良看来,百川到底归不归海,还要看每条河上漂流着的名利之舟,我韩国在申不害变法时期,也曾强盛过。” 韩经摇摇头,“先生为何不往下说了?申不害到底是失败了,以如今的形势,即使再多十倍的申不害,也挡不住秦国的兵锋。” “难道明知道事情不可为,就不去做了吗?你不去做,他不去做,韩国怎么可能富强起来,张家五代相韩,张良会为韩国的存续拼上最后一口气!” 语音有点变调,看来张良心底明白韩国的重重危机,只是回天乏术,独木难支。 “八弟、子房,何事聊得如此开心?” 韩经一早就知道有人在朝这里靠近,稍一留意,发现是韩宇,也就没去搭理,不想他主动凑了过来。 张良抱着东西,无法拱手为礼,只好欠了欠身子,韩经只做没看见,动都没有动一下。 韩宇对于弟弟的无礼行径,面上若无其事,反而更显亲热的靠近几分,“怎么,八弟出去游玩一番,就与四哥生分了?” “四哥,你看,哪条船是你?” 被韩宇搅和进来,红莲表示没个游兴,临别时还塞给韩经一个泥人胖娃娃,韩经表示会放到书房,天天能看到,红莲与端木蓉就咯咯直乐。 等端木蓉蹦蹦跳跳地去找念瑞展示她今天的收获时,彭越回府有事禀报。 “属下通过黑衣杀手的兵器与衣服布料,带人挨个排查铁匠铺与制衣皂染铺子,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北郊的一处马场。” “得风侍卫长相助,属下带人趁夜突袭,将马场内的敌人一网成擒,共击杀贼人67名,生擒12人,风侍卫长正在安排审讯。” 回禀的彭越不卑不亢,将事情行动经过讲了个明白。 “彭越,你办事果然得力,其他下属与你相比,多有不及。” “谢主上抬爱。” “先是护驾有功,再是破案神速,本公子怎么也该好好奖赏与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彭越只想为主公效命,谢主公栽培。” “那你就先去刷两天马吧。” 五十二章 不良人 “这个彭越,是个可造之材,公子怎么把他贬去养马了?” 来送审讯结果的风虞貅对刚立下功劳的彭越的遭遇,表示不解,与韩经有过过命的交情,自然就问了出来。 “为了得到我的信任,知情不报,使得我刚入新郑就陷入伏击。黑衣人行动有章有据,多方查探都没有结果,等到这次他受命查案,立马火速破案,要说不是一早就盯上了这伙人,我都不信。” “我也纳闷,行动这么隐密的杀手怎么就在兵器衣物上留下了破绽,没想到是这小子包藏祸心,为了邀功,才把一开始就掌握在手行踪抖了出来。让他养马实在是便宜他了。” 风虞貅训练护卫杀手,暴虐之气明显有所增长。 “人我还是要用的,先敲打敲打,等过两天,你去找他,让他带人回巨野泽,由我们供给粮食,吸纳流民,够一批就往瑯琊盐场送一批。” “他不是要富贵吗?告诉他,如果他送过去一万人,将来他就是韩国的将军,送过去十万人,他就是封君贵族。” 彭越这样的人注定养不熟,关键时刻肯定会投向势大的一方,韩经只能利用他的才干更快更多的收纳人口,至于人口怎么来,那是彭越自己的事情了。 “审得怎么样?活口都招供了没有?” “他们都不知道真正效忠主人是谁,只是每日接受训练,由一名年轻的首领直接统率以及下达指令,根据各人的描述,画师画出了此人的画像,多方比对,有点像四公子府上的韩千乘。”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是夜幕就是韩宇,要是夜幕出手,就不是这种档次的杀手了。” 风虞貅点点头,“这也说明韩宇现在正在积极蓄养死士。” “公子也该加强自身防卫了,要是罗网、夜幕这样的组织出手,可就不会轻易脱险了。” “庄园的护卫训练工作已经上了正轨,前几批护卫都训练完毕,只是损耗稍微大了点,让他们充当公子的近卫吧,最近大小姐的府邸那里可不大安静。” 弄玉的住处?韩经精神一振,“有偷嘴的鸟儿飞过吗?” “远远盯梢的人时常看到白色的身影一闪而逝,偶尔有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掠过。按照公子的吩咐,护卫们都没有去靠近打扰。” 孤寂的心被慑魂的琴音所吸引,就像宿命注定一样,只是韩经没有想好如何出场,交谈拉拢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审讯完毕,那些杀手不要留下活口,都好生处理了。” “用刑稍微重了些,在我问完话后都没能挺过来,尸体已经处理掉了。” 风虞貅又抬头郑重的说道:“人员都训练集结完毕,他们需要任务,我也需要更强的对手来印证我的武道。” “那就带我去检阅一下这支靡费重金缔造出来的精锐吧。” 韩经看着三百多号一言不发的死士,沉默中掩藏着滔天的杀气,顿时觉得金子花得值,乱世之中,兵强马壮都胜之,没有自己的刀,怎么去披开拦路的荆棘! “庄园里还在源源不断的训练新的死士,不断有骨胳、红脉适合以及柔软灵活的人手补充进来,这些人几次任务过后,很快就有人能脱颖而出,有的人也交会被同伴拉开。” 韩经:“那他们是怎么编制的?” “我打算仿照罗网,根据个人能力、作务完成度,以及对组织的贡献,给他们划分等级,只是想需要公子给他们取个代号。” 风虞貅说的不错,罗网是传承最久的杀手组织,这帮鬣狗的组织度及管理制度首屈一指,这才能凌驾于其他组织之上。 天杀地绝,魑魅魍魉,组织内杀手的八个等级就让秦国森严的爵位制度,一层一层的控制指挥着罗网这驾严密的杀戮机器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他们来自于奴隶、死囚,汉文的工坊以及幻音坊那里也大同小异,都是出身卑贱之人,我有意整合麾下所有机构力量,统称为不良人,我将亲任不良帅。” “他们都是你训练出来的剑士,就称之为鼎剑阁吧,为我利剑,鼎立卓勋。” 韩经又将鼎剑阁剑士分为云鹤九宵,龙游四海八个等级,建立起严密的制度来约束他们。 同时,各机构都收到了通知,各处总负责人统称为总管,直接向不良帅负责,各部各司其职,下设诸多主事,向总管汇报工作。 幻音坊,暂定总管为焰灵姬,解良为副总管,专门负责情报的搜集与传递。 通文馆,现由乌有先生负责,总掌新吸纳之人的教育培训,以及宣传工作,同时肩负着招贤纳士,博引百家之长的任务。 鼎剑阁,总管风虞貅,副手屠满、梅三娘,一内一外,对外风虞貅与屠满行杀伐之事,对内由梅三娘率人护卫内宅。 药王殿总管是义女端木蓉,因其年幼,麻烦其师念端指导佐引,专门负责伤员的救治以及医疗技术的推广与革新。 大量的孩子将被运往箕子半岛,从小进行教育培训,将来根据他们所擅长的方向来分配进入不同的机构,韩经相信,人才是通过培养获得的,光靠招纳应者寥寥,就好比无源之水,难以长久。 孩子可塑性强,学习起来更加快速,被称为黎明的太阳,因此统一管理培养孩子们的机构被命名为晓,黎明之晓,破光之晓。 就连许汉文都成为了新命名的“根”的总管,技术的革新以及新产品带来的财宝,就像硕大的根深植于大地,汲取着营养,这才有了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随着势力的壮大,细化结构是必然的过程,韩经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明确的分工,也能达到专人专用的目的。 至于,这些机构的名称,权当做韩经对逝去过往的缅怀吧。 洗马的彭越在两天后成了鼎剑阁的一名外事主事,被派往齐地,而在新郑城郊,在偏远的半岛港湾,在无人的暗处,到处都是一片激昂的宣誓声。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不良人!” 五十三章 使秦 谁能想到,韩经入朝为官,辅弼少府的提议在韩王一开始抛出就遭到了质疑与反对。 除了老少府真心精力不济想要把身上的担子交出去,其他朝臣都一面倒的提出了反对的论调。 谁都知道少府老迈,等八公子熟悉了韩国朝廷的财政事务,就将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任少府。 现任少府大臣年老昏聩,容易被他人左右,姬无夜通过翡翠虎总掌军粮买卖事宜,从事实上架空了老少府,换成年富力强,理财有术的韩经,少不了要多出众多变数。 谁都不怀疑韩经不会成为实权少府,而这势必会与将军府势力形成一番龙争虎斗,无论胜败,都将加剧韩国内部的损耗。 相国张开地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也没有站在韩经这边,文臣派系都持质疑观望态度,姬无夜更是以狐疑的阴鸷眼神看着韩经。 韩经不是非要成为少府不可,只是成了少府大臣确实有许多便利。 仓库都快跑耗子了,每年的税收粮米早就被朝野势力瓜分一空,军饷、宗室禄米、百官薪俸、王宫开支,哪里还有韩经卡油水的地方? 韩经盯上的是少府能征用全国匠工的权力以及王室园囿里那一批批熟练的匠奴,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很快就能把这些科技人才、百工基础给置换出来。 而且财政这块是少府总管,少府是有铸币权的。 想到这里,韩经不由得有点后悔,应该提前通过翡翠虎与姬无夜这一方先做好沟通的,韩府现在是翡翠山庄人口贸易第一大客户,简直称得上是来者不拒,有这层金光闪闪的友谊在,达成谅解其实不是件难事。 “父王,儿臣只是想学习些本领好为国效力,恰好在理财上还有几分天赋,这才起了跟老大人学习请益的心思,没想到招致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儿臣惶恐。” “议事,议事,当然是先经过讨论再定下来事情嘛,各位不妨说一说反对的理由。” 韩王安对于和稀泥很是熟稔,众臣反对自己这个大王的决断也不见恼。 “臣以为八公子没有处理朝政的经验,应该再多观察一段时间。” “八公子素无功绩,少府一职又是国之重任,不能儿戏。” “现任少府虽然年老,但各级廪吏处理起物资分配钱粮调拨来,游刃有余,贸然由八公子充当其任,恐怕有扰乱之事。” 姬无夜更是大刺刺的一拱手,“臣以为太子为诸公子之长,又是国之储君,理当由太子兼领少府。” “不妥不妥,太子是王诸,当随王上从全局出发学习治国的方略,岂能专心于某一个衙门!” “四公子韩宇年长于八经子韩经,又素有贤名,依我看,理当委以重任,下个职位出缺再由八公子出任。” 韩经看这帮人说得头头是道,心下明白,倒不是全为针对自己,都是怕制定好的利益规则被新入场的推倒破坏。 姬无夜是太子背后的支持者,太子懦弱,没有决断,太子抓住财权,也等于将军府彻底掌握了韩国经济命脉。 韩宇的心腹自然要为主子造势取利,张开地出于防范姬无夜的心理,鼓动小范围朝臣为韩宇张目,就是为了把水搅浑。 这么多人有不同的意见,韩王安也没了主见。 “大王,少府一职的任命不是眼前最紧迫的事情,毕竟老大人经常告病,政务不还是安排下来了。” 姬无夜看出韩王不再坚持,火候够了,越众而出,“如今首要事务是出使秦国的人选问题啊!” 张开地也接了腔,“正是,自燕国质子太子丹逃归,秦国屡有越过韩魏征伐北燕之意。” “我韩国早已上国书以大国事秦,表面上秦国还是我国的合纵长,秦国要借道伐燕,我们要有合理的借口婉拒。” 张开地又叹了口气,“毕竟假道伐虢前事不远,但是我们又不能彻底得罪强秦。” “诸卿可有妙策?” 听韩王安发出此问,姬无夜朝韩经处望了一眼,眼神中凶光一闪。 “臣以为可以派出质子,以安秦国上下之心。” 韩经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要被越塔强杀了。 果然,从善于流的韩王在问到谁可为质子出使秦国时,群臣一致推选了新近深受韩王宠爱的八公子。 ------------------------------------- “公子,半路咱们逃掉,去齐国、魏国,大王和姬无夜他们又能怎样?” “可惜了这些产业,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回到府中,得知这一消息的韩府众人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 纷纷发表评论,个个觉得除了逃亡抗命,别无选择。 “你们都觉得我们只能逃了?” 面对韩经的问话,大家都默默得点了点头。 焰灵姬稍一犹豫,可能是想到约定好的救出百越天泽还能不能实现,归终也点了点头。 无怪乎大家都视入秦为质是一条死路,自燕丹逃归,秦国对各国质子的看管加重了数倍不止,并且制定了一系列的条条框框限制质子们的活动交际。 战国纷争不休,今日为盟,明日成敌,没个定数,国家外交关系朝令夕改,全凭当时国家所处的环境态势能及利益得失,只是苦了质押于敌国的质子们。 君不见祖龙曾经也是赵地一名流离的质子么,长平之战,赵国举国缟素,父哭子,兄哭弟,弟哭父兄,质子身份的嬴政差点没被悲愤的赵人生吞活撕了。 韩经考虑的更多一些,如今还没有与姬无夜、韩王安等人翻脸掀桌子的本钱,大半基业都在新郑。 虽然人才、物资都在往箕子半岛转移,但时日尚浅,罗津港一带要发展起来需要时间。 新郑又是中原腹心之地,韩经的势力需要借助此地吸纳中原人口、物力。 “不用再议了,我去秦国!” 韩经一拍桌子下了决断,“反正都是要逃,在咸阳我照样能逃回来。” 咸阳守卫森严,远离韩地,逃回来不仅有关卡拦路,还要面临身后罗网以及秦国铁骑的追杀。 韩经坚信咸阳困不住自己,不是失去了理智,就是对自身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上演一出韩八爷千里走单骑。 “我去秦国,也能为你们在新郑的布置争取时间,如果是秦国放归,那自然雨过天睛,一旦是我逃离,韩国就将面临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你们要提前做好撤离准备。” 韩经两手握拳,“狗卵子姬无夜,冷不丁坑得我这么惨,临别之际,我要送他点小礼物!” 五十四章 你那边的彩礼规矩是多少?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东去洛阳,西达咸阳,为第一等咽喉要地。 因在谷中,深险如函,因此得名函谷。 城楼耸峙,箭楼入云,城门旁的城墙下面,布满了井式箭库,坚固的城防与充足的军械令人望而生畏。 六国群雄数次顿兵关下,不得寸进,今日韩经打此处经过,却是求和讨好的目的。 韩国使团全员逾三百,由八公子韩经带队,规格极高,临行时韩王安谆谆告诫,勿必要让秦国上下感受到韩国侍奉咸阳的殷勤劲头。 韩经就这么带着全村的希望出发了。 因为押运着贿赂敬奉秦国的珠宝美玉数量庞大,除去二百精锐军士,韩经还特地向韩王请命,姬将军爱子姬一虎勇冠三军,可为副使,节制军伍。 姬无夜死活不同意,在韩经一再相逼下,这才退而求其次,派出了与秦国罗网组织联系紧密的百鸟团随行护卫。 劝阻了焰灵姬要带人跟随的打算,连风虞貅带领的鼎剑阁成员也是零散地混在咸阳周边,韩经深知,入咸阳后,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下,摆在明处的力量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现在由夜幕的百鸟组织护卫,韩经乐于借重于姬无夜的力量,况且率领这些百鸟成员的首领又是韩经一直最感兴趣的墨鸦。 韩经有事没事就逗逗稳重的墨鸦、酷酷的白凤。 “我说姬大将军也太没有诚意了,不愿意自己的爱子冒险,就打发你们过来涉险。” “大将军对公子的安危也很在意,所以才派出精锐的百鸟相随护卫。” 墨鸦的回答永远是稳重里透出股傲气。 姬无夜势力中,韩经最欣赏的就是墨鸦。 此人永远能够看清自己的定位,从不迷失,与白凤较量速度一直是留着一手,效忠姬无夜也是一样,悄悄的就布置下了后路。 他对白凤就像对待一个正在成长的孩子,温柔而又富有耐心。 如果说白凤能成长为杀伐的将才,墨鸦就是总揽大局的帅才。 “我听说百鸟组织除了总教习,连同你在内一共有三位首领,姬将军独独派你前来赴险,难道是因为他更信任另外两位首领。” 韩经并没有因为欣赏就放弃刺激墨鸦,“还是说处处留一手的墨鸦统领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将军府的信任呢?” 墨鸦只是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不远处听了个真切的白凤却有些忍耐不住,跃到近前,怒目相向。 “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成长起来不会太快哦,墨鸦。” 墨鸦意外于韩经知道组织的太多秘密,甚至他与白凤之间亦师亦友的感情都被这位横空出世的八公子一眼看穿。 “八公子似乎很了解将军府的一举一动?” “姬大将军军功赫赫,权势滔天,有谁敢说能掌控将军府的一切动向?” 韩经摆摆手做谦虚状。 “那经公子又知道些什么?” “姬无夜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白凤被韩经的大言不惭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抱胸作不屑状。 韩经所言前后矛盾,从谦虚瞬间转变为极度自大,但是墨鸦反而认真起来。 “那墨鸦能否有幸知道些本来不知道的事情?” “哦,不是墨鸦想知道些什么?我又该从何说起呢?” 韩经继续卖着关子,反正都进入秦国境内了,姬无夜这个量级的在池子里根本就翻不起花来。 “你们是想要听听那空山深处的秘密基地,还是雀阁上你布置的机关漏洞?” 这下墨鸦脸色是真的变得一阵煞白,白凤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过头惊讶得看向墨鸦。 要知道雀阁可是墨鸦亲自督造的,工程有暗处,与墨鸦肯定脱不开关系,打量墨鸦的神色变化,白凤心知韩经没有虚言恫吓。 只是没想到墨鸦竟然对将军有如此防范之心。 “伴君如伴虎,而将军比凶猛的老虎还要强大,墨鸦也只好留下一点点小小的退路。” 墨鸦心知韩经挑明此事,绝对不是敲打自己这么简单,索性承认了,大不了最后由护卫变刺杀,最终回将军府也只是落下个护卫不力的罪名。 心里有了定计,脸色也回复缓和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八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么隐密的事情?”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好奇之余,关注得多了点。” 墨鸦杀意顿生,白凤与之相伴良久,心意相通,也悄悄把真气运转开来,随时准备出手。 “你们这是准备兵行险着,杀人灭口对吧?只可惜我的人能查到如此隐密的消息禀报与我,自然也能在我死后把消息传得举国皆知。” “修建雀阁机关的工匠全部被将军府赐死,墨鸦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走露了风声,公子又为何对将军府一名小小的笼中鸟如此关注?” 不仅墨鸦好奇,为何会被盯上,白凤也竖着耳朵想知道。 而且这位公子平时藏得也太深了吧,这么深的隐密都能被他的部下情报网挖出来。 “自从有只孤单的鸟儿总是绕着小女弄玉的阁楼飞舞,我就对这只鸟儿的主人产生了兴趣。” 韩经仿佛没有感觉到二人的杀意,“后来偶尔这只鸟儿的父亲也光顾小女阁楼,唤回迷失的孩子,我就对这群鸟儿产生了兴趣。” “墨鸦、鹦歌、红鸮、白凤,还有什么兀鹫、秃鹰,百鸟为号,实在是妙不可言。” 白凤瞪大了眼睛,抱着的膀子都松了开来,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晚上撩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之内! 墨鸦见韩经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确切的掌握了自己二人的行踪。 谁知韩经没有万全准备,只好按捺下杀心。 “公子告诉墨鸦这些,不会就是为了显示手中情报组织的强大吧?到底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言。” 韩经一脸神秘,凑近小声言语,声调正好让白凤听不清。 “俗话说,长兄如父,你是不是该准备一下彩礼了?小女的嫁妆可早已备下多时。” 五十五章 韩奸? 白凤一直很纳闷,韩经与墨鸦神神秘秘的说了些什么。 总之,在韩经与墨鸦的一阵咬耳朵之后,剑拔弩张的气氛消除了,墨鸦还经常陷入了沉思。 墨鸦深知姬无夜的强大,背弃将军府只能是九死一生,虽然韩经承诺会庇护他们二人,到底有几分把握墨鸦无从估计。 防备姬无夜的事情被抖落出去是死,转投韩经也可能会死,好在白凤以后能与那个琴声幽远的女子在一起,姑且信他这一回吧。 看着坐在车上,随着路途颠簸一起一伏的韩红,墨鸦愈发觉得深不可测。 韩经自然不会以为就此收服了墨鸦,远离新郑,没有姬无夜在一旁,现在双方只能说是合作依存的关系。 等到韩经从姬无夜的手中成功庇护下两人,这才算正式将他们吸纳入自己麾下。 韩经就是带着如此欢快的心情进入咸阳的。 只是不曾想到,咸阳反手给了他当头一棒。 秦国接待官员接收了奉献的美女珠宝,就将韩经一行圈进了质子府。 “军士们都在二百五主统率下返回新郑了,我们这就要在咸阳这座小小的质子府中相依为命了。” 墨鸦躬身一点头,“公子,我等奉大王以及大将军命令自会保护您的周全,只是我等作为使节没有得到正式接见,王命怎么办?” 使节团是负有使命前来的,现在连关键人物都见不到,如何完成任务。 韩经倒是一点不着急,“既来之,则安之,该着急的新郑的大人物们,我们慌什么!” “不过,有机会也要适当争取一下,来都来了,总得看看精通货殖之道的吕相爷是什么模样。” “吕不韦身兼诸家之长,以奇货可居闻名于世,如今更是权倾朝野,大权独揽,如果我们能与他达成亲善关系,出使任务其实就相当于完成了。” 墨鸦少见的一口气说出这么大一段话,这番话也是事实,如今的秦国正是在相国吕不韦的俯瞰之下,嬴政虽然成人礼后已经登基,但是迟迟没有亲政。 大权独揽的这段期间,秦国国力稳步上升,不断开疆拓土,更加助涨了吕不韦的声望。 “那就多备金珠美玉,马上持我的帖子去拜访吕相。” 相府深似海,韩经都怀疑吕府门房到底有没有把拜帖呈上去,一连从中午等到到日落都没得到召见通知。 上去问都是爱搭不理,塞上金子,片刻回返后,仆人都是一句等着,就转过身去。 “我曾在燕国拜访雁春君,也曾排队久候,现在看来雁春君府远不及相府门庭深邃啊。” “公子,我怀疑吕相根本就不打算见我们,门房回报数次,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忙。” 墨鸦还要接着分析,却见吕府正门大开,韩经拾掇几下衣饰。 “相爷出行,诸人回避!” “怎么办?吕相的轿子出来了。” 韩经看了看询问的墨鸦一眼,“还能怎么办?继续等呗!” “公子你说这吕相是不是有意的磨一磨您的性子,故意来这么一出?” “谁知道呢?就当是个考验吧,吕相爷总得回来睡觉吧。”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风冷霜寒,吕不韦的轿子才回来,有随从上轿前小声禀报了一声,轿子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府门行去。 “诸位明天再来吧,相爷乏了,要休息了。” 不难想像,明天又是同样的结果,韩经往前蹿了几步,相府门前卫生举起森冷的刀枪阻拦。 “干什么!不准靠近。” “保护相爷。” “韩国商人韩经求见前辈巨贾吕相爷!” 韩经不再往枪口上凑,扬起头,拱手大声叫唤。 “退下,唤他近前来!” 吕不韦的轿子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说你是韩国商人?并且说本相是前辈巨贾?” 吕不韦的轿帘都没拉开,但韩经却感觉被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通透。 心内不敢怠慢,俯身施礼。 “吕相奇货可居的传说天下谁人不知,天下间又有哪位商人买卖获利之巨比得上相爷?称相爷为我辈商人前辈巨擘并不为过。” 轿内没有声音发出,打断韩经的话语。 “而韩经虽为韩国王孙,却心慕相爷久矣,每每思及相爷的惊天手笔,心折不已,立志以相爷为榜样。” “大言欺世!你故作惊人之举不过是为了吸引本相的注意,难道你手上也有天下奇珍可以获得超过万倍的巨利?” 吕不韦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语调,“乖乖回质子馆住下,没事不要四处走动!” 这意思是要连人身自由都限制起来啊。 “韩武子传世160年的万疆,百万人口算不算奇货可居?” 车帘拉开,挥退上前的护卫,“哦?此话何意?” 吕不韦这才露出了瘦削的面容,两只眼睛看着轿旁的韩经,如同盯住猎物的腹蛇。 “因为小子有意将这百万丁口、锦绣山河送与吕相,以助吕相成不世之功。” 韩经的这席话确实有些石破天惊,吕不韦觉得眼前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极端胆大妄为之人。 “你不过是韩国的一名质子,如何能大言不惭得说要把韩国拱手奉上?” “再说了,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吕不韦一连问出了两个问题,目光炯炯得盯着韩经,看着眼前之人在火光映照下的表情变化。 “韩经虽然愚钝,却也略知天下大势。” “秦王亲政在即,势必兴刀兵,彰显国威,天下间再没有比韩国更可口更容易吞下的肥肉了。韩经身在咸阳,早已是必死之局,不如放手一搏,死中求活。” “敢问相爷,秦王亲政,相爷势必要交还权力,未知将来是否有不忍言之事。” 吕不韦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轿沿一下,两侧卫士呼拉拉涌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吕不韦强忍怒气,再次挥退了卫士。 韩经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就像一场豪赌,吕不韦选择不再听下去,直接下令拿下也是有可能的。 “吕相大兵压境,韩经将主动请缨,虽然统兵大权在大将军手里,但不妨碍我私开城门,引大军长驱直入。” “韩经在想,秦王亲政后,如果吕相再立大功,是不是能够屹立不倒,甚至更进一步?” 从秦王长大登基到如今即将亲政,吕不韦早已意识到背后一连串的危机,现在被人一口道破心思,心里翻江倒海之余,装作没听清最后一句继续出言试探。 “秦国甲兵之利,横扫六国,何须你开城投献,本相欲得破韩大功,挥兵直进,唾手可得。” “吕相所主甚是,只是韩国也并非全无招架之功,如果顿兵城下日久,难保其他五国不会唇亡齿寒,派兵助阵。” “可要是由韩国王族亲自开城,那就不会引起韩地以及五国的反弹。兵不血刃而得新郑,似乎更能突出吕相的文治武功。” 吕不韦深深得打量韩经许久,“本相上面还有大王在位,公子为何不直接献与王上,反而在我府前苦苦等候?” 秦国朝堂现在三股势力纵横交错,太后后宫势力的代表长信侯嫪毐,秦王嬴政以及支持他的昌平君等人,当然,相国吕不韦的势力是最强的一股,隐隐间盖过了前两股势力之和。 权力之毒就像盛开的罂粟花,一旦沾染上了,就无法脱身放手。 随着总揽秦国朝政时日越久,吕不韦的野心也在不断的滋生。 不计其数的军中各级将领以及郡县官员,直接或间接地出自吕不韦门下,这也是吕不韦胆敢问鼎之轻重的信心所在。 “韩经说过,我想成为一名像相爷那样成功的商人,我只是不想把本钱都亏输一空,而将来相爷的赢面似乎更大一些。” 明面上看,吕不韦权倾朝野,一呼百应,似乎只要轻轻往上迈出一步,就能登上秦国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只有韩经知道,嬴政的手腕与能力绝对能粉碎吕不韦编织的美梦,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一旨诏书,西贬巴蜀,昔日一代权相就此落幕。 “放归你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质子,对本相对大秦都不算什么。只是本相想知道你想要获利几何呀?” “韩经身在局中,万事不由己身,本就是死中求活。能获得什么,那就要看相爷愿意给韩某什么了!” “哈哈,没想到本相与韩公子在门外谈了这么久,又想像是两个疯子在痴人说梦,夜色不早了,韩公子也早点回府休息吧。” “韩经告退。” 韩经口中说告退,却一直执礼目送吕不韦的轿子进府,这才转身与墨鸦回质子府。 “大人物谈话都是在外面空地的么?公子连门都没能进去,任务到底算不算完成了?” “应该算完成了吧,而且我估计,咸阳咱们住不长远了。” 画了个大饼,把韩国都卖给他了,应该算是超额完成出使任务了吧? 做买卖,讲究的是诚信,只要他能胜出登顶,韩经就把韩国拱手奉上。 万一真的成功了,秦国处处都是反吕势力潜伏,吕不韦也没心思征伐六国了吧。 五十六章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虽然吕不韦没给出任何答复,但韩经悠哉悠哉地住在质子府不过三天,就接到了觐见秦王的通知。 秦王宫远没有后人《阿房宫赋》里描述的那样雕梁画栋,反而处处透着简洁与庄严。 想来天下未定,秦国上下正在积蓄时期,骄奢淫逸之风还没有蔓延开来。 自阴阳家邹衍五行之说大行于世,黄帝时属土尚金,禹以木德继之,商属金斫木,周以火德燃薪,秦就以水德自居,寓意代周立秦。 水德尚黑,韩经每登几层台阶,必见迎风招展的玄色大秦映入眼帘,沿途身着玄甲的王宫卫士屹立不动,满脸冷峻。 整体给人的观感就像正在走向一条黑龙张开的嘴里,整个人即将被黑龙一口吞下,陷入不可测的龙腹。 韩经也不由紧张起来,无关乎胆大与否,实在是周围凝重的气氛显得格外肃杀,怪不得少年逞勇斗狠杀人的秦舞阳走进大殿就战栗不已。 随着殿外宦者一声“大王宣韩使觐见”,韩经方才在内侍的引领下,步入了秦国议政大殿。 两班大臣分文武排列,吕不韦居右侧文臣首位,左侧武将之首是一位白须老将,与吕不韦错开一个身位,更显吕不韦地位显著。 文臣若智珠在怀,武将似睚眦怒目,但他们都没有掩盖住来自正中王座之上的灼目光芒。 秦王虽未亲政,但已在位九年,帝王之威一日盛过一日,韩经不敢正眼打量,以免被秦国大臣扣上不敬无礼的罪名。 “外臣韩国使节韩经拜见大王!” 韩经借着起身的机会忍不住又拿眼睛打量嬴政,不得不说,政哥真是个美男子呢,只是冷峻的面容似乎从来不会笑,深邃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视。 “韩国使节奉上各色佳礼,恭身侍我大秦,老臣为大王贺。” “为大王贺。” 诸侯国自愿伏低做小,显得自身德行昭彰,而且各国使节三天两头就遣使入朝行亲善之事,秦国上下早就习已为常。 长平之战后,唯一能与秦国一时争雄的赵国彻底衰落下去,除了楚国赵国,其余四国谁没有巴结秦国? 韩经只是走了个过场,秦王既没有君前问对,下面文武大臣也没有刁难找茬,退下时,吕不韦给了韩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韩经心下明白,这都是吕不韦暗中发力的结果。 “韩使,请上车这边走。” “这是去哪?不是送我回质子府吗?” 王城一望无边,韩经像个物件被搬来搬去,好不容易出了宫门,却又被宦者打扮的宫人拦住,马车施施然绕宫城而行。 难道是嬴政私下要召见? 韩经心下暗暗惴度,盖聂现为秦王剑术教师兼贴身护卫,如果真是秦王相召,等下不就能见到剑圣了? 本以为能目睹百步飞剑,谁想马车从一府邸后门进入,迈步下车的韩经看着眼前嘈杂若闹市的院子,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周围各色打扮的人正大声叫好,正中一人,仪表不凡,正以胯下麻布包裹的一杆大枪为轴,穿入桐木车轮来回甩弄,车轮运转如飞,其人犹不过瘾,绕庭狂奔不止,等到停下脚步,车轮仍转动不坠。 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撩起下摆,长枪并没有手扶,全凭腰力,这不是盖聂,韩经转眼间就想起这是谁了。 长信侯,嫪毐! 本以为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亲眼目睹,方知神乎其技。 嫪毐也看到了自己请的客人到了,熄了玩兴,一扭腰,将车轮甩飞,落在院子一角的水缸里。 好一个百步飞溅,开眼界了。 长信侯是太后的人,自然能使唤得动宫人宦官,只是不知道,他把韩经接来此处有何用意,难道要进行一场真剑决斗? 宁死,不从也! “市井把戏,让韩公子见笑了。” 嫪毐系上腰带,拱手间朝韩经和煦的笑了笑,收放自如,就好像刚刚院中展示绝技的不是他一样。 见韩经只是僵硬的笑笑,嫪毐前头引路,“本侯本就是出身市井,得吕相提拔,这才有了如今的富贵荣华。” “以往习气不改,与门人在此相戏,一时忘形。” 韩经这时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嫪毐态度不明,见招拆招吧。 “哪里,侯爷真乃真性情之人。吕相爷目光如炬,为大秦择出良材。” “相爷的眼光自然是不会错的,只是很少有人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想当初本侯初入相府,相爷只不过与我说了不到三句话。” 嫪毐的脚步突然停下,“所以本侯很好奇,韩公子有何等惊天才能,竟让吕相于霜降之中交谈良久?” 长信侯嫪毐是假阉,这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只是他最后这一句话阴恻恻的比真阉人口中说来还要阴阳怪气。 “无非是韩国以及三晋之地的一些情况罢了,吕相本是卫人,久居秦国,难免对家乡风物有所挂怀。” 秦国太后与吕不韦剪不断理还乱,韩经不知道嫪毐这是奉了谁的命令询问或是试探,不得不小心应对。. “人老了岁数大了,有思乡的情绪不足为奇,吕相也是人,是人就避免不了,韩公子你说呢?” “韩经来秦国时日尚浅,道路都还认不清,更别提臧否秦国人物了!惭愧,惭愧。” 嫪毐见韩经滑不溜手,也不再往里引路了,直接换了语气。 “韩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本侯也不稀得与你兜圈子了。” “不管吕相爷是出于什么目的,跟你一个小国质子又有什么交集来往,本侯奉劝你一句,凡事要量力而行,不要引火烧身!” 说完,一挥袖子,示意门人随从送客。 转身没几步,又听到后面飘来嫪毐的声音,“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好自为之。” 言语间透出的意思都是赢政亲政,吕不韦将要倒台。 从派人接韩经来府上,到三言两语就不耐烦继续试探下去可以看出来,嫪毐根本就没有把韩经放在心上,多半是后宫太后的意思。 只是因为不清楚吕不韦与韩经之间有什么勾结布置,索性摊开来警告一番,以免平生波折。 嫪毐本就是弄臣上位,后来作乱也被反掌间平定,今日表现倒也符合他的一贯政治水平。 韩经知道他协助嬴政斗倒了吕不韦,转眼间就被处死,只是可惜了那一手抖枪绝技。 五十七章 狼蛛夜行 关中之地刚降下一场冬雪,而车马一过蜀道,就是另一片天地。 秦岭、巴山仿佛将整个寒冬都挡在了外面,风调雨顺都留给了天府之地。 沿路怪石嶙峋,草木峥嵘,狭仄逼人的石子路上,一支队伍正在赶路。 三辆马车,只有中间一辆坐着人,其余两辆码着大包小包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秦国真的就这么把我们给放了?” 墨鸦还有点不敢相信,做好了在咸阳长住的准备,谁想到就只是转了一圈就被放归。 韩经笑笑不搭话,嘴炮救国,尔等凡夫俗子又怎么会知道! 全靠我一张利口,呈明利害关系,这才打动了吕不韦,至于约定好打包相送的韩国,韩经下意识忽略不计。 白凤也看了眼神神秘秘的韩经,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又把头转向中途赶来会合的韩府护卫风虞貅。 他早早就追随了八公子,应该知道前因后果。 “小白鸟,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风虞貅一点也没给白凤面子,再者,他确实不知道原委,毕竟他都做好了接应的准备,按常理,韩经一行久在咸阳不得自由,杀出逃归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了吧。 “经公子,我与白凤一路护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公子有什么布置,还请知会我等一声。” “人都安全得出了咸阳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韩经的话并没有解答场上众人的疑惑。 “那敢问公子,回韩是走太行道,为何我等要扮成商旅走蜀道入蜀地?” 风虞貅也是一脸不解,见此,韩经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天下之大,山川锦绣无过于巴蜀,我早想见识一番,由蜀地顺流而下,一日间就能至荆楚,由楚国商道回新郑不过多花费半个月,就能游览大半个天下,难道不值得吗?” 韩经手撑下巴,对着墨鸦,“早一天回到韩国,我们就早一日面对姬大将军,那才叫个没完没了,多半个月清闲日子不好吗?” 走过这段石子道,前面全是泥地,前几天这里刚下过一场雨,路面被雨淋浸透了,马车一走就整个轮子陷了进去,全靠人力去抬,速度大大降低了下来。 前面不远也有一队商队陷入了行路难的苦恼之中,见韩经等人跟马车从后面过来,赶紧分出一管事模样之人前来交涉。 “我们的马车整个陷进去了,前面可能还有泥石山崩,我们打算就地扎营,等明日太阳晒晒地面,再行出发。” 说着此人一脸为难,“这条道又只能容一辆车过去,你看,你看你们...” “既然如此,我们也扎下营盘,等明天再走。” 韩经话一出口,来人如释重负,“多谢先生体谅,不是我等有意拦路,实在是路窄难行。” 队伍里喂马的喂马,架锅点火的也开始支起炉灶。 “这管事一点也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江湖人士。” 风虞貅望着对面管事的背影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从哪说起?” 韩经被勾起了兴趣,风虞貅江湖经验丰富,不会无的放矢,而且墨鸦白凤二人也是一副赞同的表情。 “腕粗骨节大,下盘很稳,像是个使拳的练家子,关键是公子见过哪家的商队管事交涉事情还扭扭捏捏的?” 说的有道理,路况不好,阻塞行程,这个管事前来说明情况之时,明显是想建议韩经等人也扎营歇息一天,却吱吱唔唔等韩经主动提了出来,就好像他们挡住去路,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一样。 “还有,以我们这些人的身手,马车都是几乎一路抬到此处的,他们的马车可还是跑在我们前面,由此看来,他们这些人里身怀武艺之人当不在少数。” 白凤对墨鸦的补充深以为然。 队伍里有备好的火镰火绒,很快就有几堆篝火在道边稍宽处燃起。 众人围着火堆取暖,顺便把带来的干粮放到火灶上加热,一时间,食物的香气就弥散开来。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篝火发呆,帐蓬已经扎好,只是还不到入睡的时候,都想烤热了身子再进帐蓬。 “白天那个管事又过来了。” 白凤小声提醒了一声,就转过头去假寐,今晚前半夜由他值夜,现在闭上眼蓄养精神。 “打扰诸位,小老儿姓于,干勾于,今日一同挤在这山道之间,也是缘份一场,我们随身带有巴中清酒,特地送来一坛,给诸位暖暖身子。” “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于管事撂下酒瓮,拱拱手就笑着告辞了。 韩经第一反应就是这伙人有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非酒里下了药? 风虞貅动作更快,早拍开封泥,一股酒香四逸开来。 “验过了,没什么问题,还是陈年好酒。” 韩经与墨鸦几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小心为上,让随从们把酒分了。 等了好久,喝下酒去的随从一切正常,“莫非我们真的多心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晚还得提高警惕。” 夜深,篝火堆被寒风吹过,扬起几许炭灰,四下里微微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如同风扫过对叶的沙沙声。 睡得很浅的韩经睁开眼睛,风虞貅正在小声唤醒随从护卫,墨鸦、白凤早按下身形,朝声音来源之地窥探。 “有人靠近,脚步声很密集,是冲着对面那支队伍来的。” 韩经等离得远都警觉发现了有敌来袭,对面商队早就动弹起来,严阵以待。 “嗖嗖嗖...” 从商队后方电射出数道黑影,后面光线太黑,看不清有多少敌人跟在这些黑影之后。 来人全部身着黑色紧身短打夜行衣,手中握剑,朝商队一步步逼近。 “没想到你们如此警觉,不过,结局都一样。” 于姓管事此时中气十足,一圈圈铁环套在手腕上,“三名杀字级带队,罗网好大的阵仗!” 韩经等人心头一震,墨鸦白凤与罗网打过交道,有合作有竞争,深知罗网的强大。 风虞貅握剑的手紧了几分,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人的名树的影,鼎剑阁的云鹤九宵龙游四海迟早要跟罗网天杀地绝魑魅魍魉见个高低。 五十八章 罗织在战国上空的网 罗网来人也不答话,领头之人一挥手,一队黑衣杀手倒执利刃,杀气腾腾的冲向于管事一行。 “大家小心,结阵防守。” 于管事提醒一声,自己整个身形猛然暴起,干瘦的身躯都粗壮了几分,如同一只迅捷的豹子,拧断了冲在最前面的罗网杀手脖子。 罗网杀手挥剑斩来,于管事抬起手臂挡住面颊,铜剑击中铁环发出叮叮叮的清脆之声。 于管事一个撤步,漫天铁环飞出,击打在恃勇逞凶的罗网杀手胸口上,一时间满场黑衣人都被击飞出去,进气少出气多,眼见不能活了。 “腾挪格斗术,巫山朝云!呵呵,这一招也颇费真气,于长老本就有伤在身,强行使出,岂不损耗了根本?” 罗网杀字级领队哪个不是死人堆里爬起来的,手上沾染的鲜血有任务目标的,有自己人的,岂会因为区区几名部下的死而动容。 韩经也听见罗网杀手称呼于管事为于长老,心想还真让他们判断对了,眼前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行商队伍。 于长老?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啊,不过看起来身手还不错,有伤在身还能战得如此生龙活虎。 又是一大批黑衣罗网低级杀手汇聚到杀字级头领身后,从步法以及气息来看,多是魑魅魍魉这种小鬼级的罗网成员,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浑厚的气息,想来是有地字级、绝字级高手混杂在攻击队伍里。 于长老这边的伙计看到眼前危急的情况,微微有些惊慌,但都没有退缩支援,而是快速的与于长老靠在一处,隐隐间还有些护持住于长老的意思。 都是江湖中人,没有行军打仗那么多的讲究,两边人一言不发就战到一处,罗网杀手训练有素,被杀死或刺伤都一声不吭,死前最后一声闷哼都咽在肚子里。 与之相敌的于长老一行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凭借着古怪的阵势守得严丝不露。 只是罗网杀手实在太多了,领头的杀字级还没有出手,于长老等人组成的阵势里不时有一二人跟不上阵法节奏,被甩出阵外,紧接着就被蛛潮淹没。 “我们就这么一直看戏么?” 墨鸦问了一句,风虞貅也看向韩经等待指示。 “等白凤回来再说吧。” 刚与吕不韦达成口头协议,虽说韩国使团沿原路返回,自己等人是悄悄离队会合风虞貅等人潜入蜀中的,万一留下活口追查到蛛丝蚂迹,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更何况罗网杀手一共来了多少人现在还不知道,远处的黑暗中到底有没有人潜伏还未可知,贸然插手,也要量力而行。 “三名杀字级头领后面还远远辍着近二十人,这批人个个气息绵长,一旦暴起发难,恐怕比场上这一百来号杀手未定要可怕。” 白凤的轻功果然了得,只是片刻功夫,就远远的在敌人周围兜了个大圈子,探明了敌人的虚实。 “几成把握?” 听韩经这么问,墨鸦扭头看了一眼没吱声,白凤傲娇的昂起头,意思是你看不起谁呢? “我是说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掉,全部留下来的话,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嗖嗖”两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瞬间消失不见,融入漆黑如墨的夜里。 “放心吧,以他们俩的身手,还没有人能逃得掉。” 风虞貅答应一声,再下令鼎剑阁护卫分出一半守在韩经身边,就提剑朝早已瞄准好的杀字级罗网杀手奔去。 杀字级头领一直留有余力,自身也没上场,就是因为不远处韩经等人,藏而不发就是为了震慑韩经等人援手。 没想到风虞貅无视场上黑衣杀手罗织的剑网,仍然选择插手战局,而且第一个就冲着自己而来。 鼎剑阁死士的援手,使得场上于长老一行岌岌可危的防守暂时稳固下来。 平添一股生力军,局面有所好转。 鼎剑阁死士与于长老等人没有阵势配合,全凭一股勇力在支撑,反观罗网杀手配合默契,出手极有章法,绞杀网中之敌只是时间问题。 无论是罗网杀手还是鼎剑阁死士都明白,决定性的战场不在他们这里,而是在于几位首领之间的胜负对决。 杀字级头领正待挥手指挥身后地字级杀手围杀风虞貅,突然感应到什么,举起的手僵了僵,迅速搭上了自己的佩剑。 在三名杀字级头领身后,两道飘渺如玄白两色极光的身影一闪而过,留下道道残影。 埋伏好的地字级部下在残影消散的那一刻扑通倒地,手还按在剑柄上,剑刃尚未出鞘。 每名杀手的咽喉插上了一支或黑或白的羽毛,气管被穿透而亡。 鸦阵!羽阵! 墨鸦的杀招之下,以真气御鸦羽,力能透铁板,速度极高,令人防不胜防。 白凤是墨鸦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也会这一招,只是他的招式显得花哨了许多,又好用白翎,所以把改进后化为自己招式的杀招命名为羽阵。 “白翎所杀者九人,这次又是平手,下次我一定要超过你。” 白凤刚臭屁哄哄的跟墨鸦说完这句,一阵暗器破空之声袭来,连忙一个闪身,躲开近在耳边的银针。 收敛心神,凝神看去,前面杀字级头领中有一人手持一根怪模怪样的竹笛,银针暗器显然就是他发出的。 “难得碰上这么俊的暗器高手,一时技痒,就让我来会会这少年郞。” “我更看好左边这位黑衣美少年,就像一块典雅的墨玉让人爱不释手。” 提剑封挡住风虞貅的沉重一击,大声呵斥,“阳杀,龙杀,收起你们那恶心的嗜好,以任务为先!” “千年,你与我们同是大人麾下,我们是平级,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 抱怨归抱怨,手下丝毫不迟疑,一左一右,分别对上了墨鸦白凤。 墨鸦等人深知拖下去对己方不利,场上大战场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韩经身边的护卫都被派出顶了上去。 一时间真气升腾,火力全开。 没想到龙杀、阳杀二人虽然行为恶心,但身手却是杀字级里拔尖的,各种诡异手段层出不穷,时而分开对敌,时而联手合击,墨鸦白凤二人不仅一时战之不下,甚至好几次面临擦身而过的危机杀招。 白凤朝墨鸦使了个眼色,二人配合多年,心意相通,墨鸦会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再度联手使出毒瘴加暗器的龙杀、阳杀二人见到了空中六道白凤的身影,六道身影不仅都躲开了暗器攻击,还以不同的姿态朝他们杀了过来。 凤舞六幻! 龙杀、阳杀不愧为经验老到的顶级杀手,见势不妙,手中兵器舞成一道旋风,互相照应,抵挡六道袭来的白色身影。果然让白凤无功而返。 陡然间喉咙一甜,接着感受到心口传来的阵阵痛楚,用仅存的力气低头看去,只见数支鸦羽插在心尖,背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说明背部成了靶子,怎么会这么快! “三千鸦杀,果然出招如闪电,矢必中靶心,等我也练成了这一招,我就把它命名为凤舞九天。” “他们忘了我们名字,乌鸦带来的只有死亡!” 白凤之所以开始与墨鸦聊起天来,是因为大局已定,风虞貅一剑快似一剑,终于劈飞了千年杀的武器。 风虞貅之所以挑中此人作为对手,正是看出了他也是用剑的高手,事实证明,风虞貅的剑更快更迅猛,架在敌人脖子上的剑尖就是明证。 看着飞出插在地上颤动的宝剑,千年杀僵尸般的脸上多了一丝表情,似是缅怀似是感慨。 “我是即将升为拥有名剑的杀手,一眼千年,就这就是我的剑!没想到临门一脚,功败垂成。” “我之所以留你性命,就是有问题要问你,投降吧,我家大人将会处置你。” “罗网杀手,不死不休!能让我的任务失败的唯有死亡!” 一股黑血从唇角留下,显然是咬开了牙间暗藏的毒药。 五十九章 虞渊行 “都问过了,这些低级杀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杀字级调佩才集体行动的。” 风虞貅在问完话后,干净利索得把俘获的罗网杀手都处理干净了。 韩经把眼神又转向于长老一行,意思是你们不给个交待? 于长老等人一皱眉。 刚才的搏杀是一回事,杀俘又是另一码事,而且还是在俘虏配合回话之后,于长老等人有点看不下去也在情理之中。 “多谢先生仗义相救,虞某与一众虞渊弟子感恩不尽。” “虞渊?” 虞长老不再掩饰,毕竟韩经等人刚从罗网手中救下自己,“不错,我等皆是虞渊弟子,之前伪作于姓,扮作商人,只为逃避罗网的耳目,不曾想仍被敌人发现行踪。”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难道是虚名么,说不定虞渊弟子内部就有罗网暗伏下的探子。 “《大荒北经》曾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逮之于隅谷。因此虞渊又被称为隅谷,那里的人民多习蛊幻之术,自成一派。” 对此侃侃道来的却是墨鸦,众人无不惊奇地看着他。 “不想这位小兄弟竟然对我虞渊有所了解,虞渊远在巴蜀,为群山所隔,少有人闻。” 墨鸦稍稍抬起头,显露出圆润美好的下巴,“百鸟曾奉命抢夺和氏壁,入关中后恰巧与扰乱咸阳的虞渊之人有过接触,因此事后特地打听过。” “敢问恩公名讳,虞渊弟子日后也好有所回报。” 韩经看了看离此有段距离的虞渊弟子,“不才韩经,适逢其会,罗网作恶多端,韩某略尽绵力,虞长老不须挂在心上。” “有件事还能麻烦虞长老。” “韩先生但说无妨,只要不违道义,虞渊上下定会遵从。” 韩经连连摆手,“哪里有这么严重!只是我怀疑队伍里有人泄露了行踪,还请虞长老为我保密,要是罗网知道韩某与之作对,恐怕日后还有纷争。” 虞长老听韩经说到弟子中可能有奸细,考虑到救命恩人的身份不好发作,他是绝对信任手下弟子的,但想了想也没做辨解,表示一定会遵从。 “只是不能透露先生姓名,虞某又该如何在众弟子面前称呼先生?” 韩经想了想,“你就称我作卫庄吧。” “卫庄,也好,那还请卫先生紫竹林一行,也好让虞渊上下略尽地主之宜。” 虞长老不等韩经回话,就往虞渊弟子处走了几步,“这位卫庄先生救了大家伙,我们请他回紫竹林喝我们九黎精酿的米酒好不好?” 看着虞渊弟子一脸兴奋的样子,韩经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而且他对虞渊也挺感兴趣的。 “给接应的部属传信,我们晚几天到。” 风虞貅一点头,钻进帐蓬写信,安排部下送出。 一场恶战,包扎处理完伤口,再简单打扫了下战场,众人就伴着这腥冷的空气草草睡下。 天色放睛,地面硬实了不少,加上又舍掉了一些压车的货物,马车总算从这条小道穿了过去,徒留下殷红的地面。 “这就是紫竹林?” 韩经到了地方不用虞长老等人提醒,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大片紫黑色的竹杆柔和发亮,隐于长条形的绿叶之下,端直挺秀,清雅宜人。 “这可是好东西,不仅能祛风散瘀,具有解毒的功效,对症瘕与恶犬咬伤都有奇效,这片紫竹林是蜀中最大的一片了。” 看韩经忍不住手抚紫黑的竹杆,虞长老笑着介绍。 巴蜀不产紫竹,也不知道是谁把紫竹给引入了进来,在此地生发出这么一大片。 “自秦国将巴蜀纳入掌控,行秦法秦制,虞渊之人就变得有家不能回,紫竹林周边是虞渊隐藏的产业,我等来此就是为了与其他门人弟子会合。” 韩经还是不明白,秦国何必跟小小的虞渊过不去,怎么还派出罗网大股人马四处追杀呢? “秦国境内亦有诸子百家活动,或在朝或在野,为何对虞渊下此杀手?” “还不是为了扶桑神木!” 声音来自竹林,显得有点稚嫩,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着紫衣的身影从竹林间走了出来。 虞长老一脸慈爱,显然这个突然出声的小孩是他的亲近之人。 “小虞,你不好好练功,跑出来干什么?” 小虞,那她就是幼年石兰喽。 韩经细一打量,眉眼间还真有点像,只是年岁太小,其他的还看不大出来。 身着九黎服饰,有点苗、侗混合搭配的风格,可能是常在竹林间风吹日晒的,皮肤显得有点黑,想来等长大后就会变得白净,成为倾国倾城的美少女。 毕竟女大十八变,一切皆有可能。 “父亲已经给我取了名字,以后我就叫虞子期啦,三爷爷可不要再小虞小虞的叫我,显然我特别小,这样会影响我成为虞渊护卫的。” 虞长老仍是笑咪咪的,“好,好,子期以后是大人了,有贵客上门,还不领路。” 韩经表示自己也是昏了头,听到小虞就联想到石兰,这时候她可能还没出世呢。 虞子期小手牵着虞长老,在头前带路,小短腿迈动起来,在竹林间行走却是极快,看来平时没少走。 “刚才小子期说罗网以及背后的秦国是为了扶桑神木,虞长老可否明言相告?” “相传太阳原本是三足金乌,早晨从东方的旸谷飞出,晚上落入西方的禺谷,也就是现在的虞渊。晚上三足神乌栖身于扶桑神木的枝上,而这棵神木就生长在虞渊圣地。” 见韩经一副思索的模样,没有露出贪婪的神色,虞长老接着往下说道:“秦惠文王时绝蚕丛、鱼凫之祀,自此之后,历代秦国君王无不想占有扶桑神木,据我们的查探,背后可能有阴阳家的影子。” “加上虞渊在巴蜀之地有着极高的威望,我等又视秦法为苛政,难免不容于咸阳,遭到迫害也不足为奇。” 任何人在介绍自身时都会把自家摆在正面,韩经没有点破蜀国曾东寇秦地,占据南郑的往事,反而连连点头,随着虞长老步入竹林深处。 竹楼竹舍,好一处世外桃源。 六十章 巫 原来虞渊逃亡之人在竹林深处伐竹造屋,建起了好大一片竹制屋舍,与木楼泥屋相比,更显雅致。 韩经等人可一点没把这里当成淡泊避世之所,区别于这份雅致的正是随处可见的刀枪棍棒,以及单独辟出来占地过半的演武场。 大群健壮少年排成整齐的队形苦练拳脚招式,出拳如风,一招一式显得虎虎生风,大冷的天一个个头冒蒸气,精赤着上身,所以一眼就能认出那里是演武之所。 旁边也有三五成群捉对喂招厮杀的,更有远离伙伴单独琢磨技艺的虞渊弟子。 韩经看了一阵,又把眼光投向了集体演练的这些少年身上,整齐划一的动作融入集体当中别有一股特别的吸引力。 上辈子看中学生做广播体操都能从头看到尾,这比广播体操有看头多了。 “先生长时间观我虞渊弟子日常演武,可是对武事亦有所好?” 虞长老注意到韩经被弟子们的训练所吸引,不免打开话题问了一句。 “正是,这些少年所演练的拳脚兼顾到了力量与迅度,我看得都拔不开眼睛了。” “呵呵,先生有所不知,我虞渊传承自上古巫族,除了修习巫术幻术之外,尤重体术的修行。” 虞渊还跟巫族有关,怪不得一个个都绘有彩色纹饰,打扮也与别的九黎部族不大一样。 “这套腾挪格斗术号称是比猿猴更敏捷、比虎豹更猛烈的拳脚,相传上古时期九黎之主蚩尤大尊就是凭借此套武术纵横天下,修至大成,少有人能匹敌。” 虞长老脸色微微一暗,“可惜我等后人只习得其形,未得其神,再没有出过像蚩尤大尊这样的巅峰人物,现在虞渊弟子只要能充分掌握腾挪格斗术,就会被挑选成为虞渊护卫。” 韩经记得,长大后的虞子期与石兰都是虞渊护卫,手段武艺确实在水准之上。 “虞渊护卫?这些人还算不上虞渊护卫吗?” “他们才刚刚修练拳脚之术,巫术的修行还没开始呢,虞渊护卫可不仅仅是对拳脚功夫有要求!” 虞长老说完这句,又朝着眼前的空地说了一声,“还不出来,就你这点手段还想骗过我的眼睛?” 话音刚落,一名气质灵动的美人凭空在空地上出现,一挥袖子,空地周围景象一变,术法被识破,一点也没见害羞,只是嘻嘻一笑。 “听说三叔公受伤了,沫儿不是担心您吗?” “都是孩子他妈了,还一点稳重的样子都没有,幸亏子期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你。没看见有客人在吗,还不见过贵客?” “沫儿见过恩公,谢过恩公援手之德。” 韩经目瞪口呆,都忘了回礼,这是虞子期他妈? 石兰性子也没这么跳啊! “巴蜀之人不似你们中原人,没有那么多礼节规矩,先生见笑了。” 虞长老并没有像其他长辈那样,对后辈这种举动大声呵斥,指责其失礼,反而笑呵呵得向韩经解释了一句,显得对沫儿姑娘极为宠溺。 “刚才沫儿施展的就是虞渊巫术,一叶障目,顾名思义,一叶障目不见天下,是一种结合了幻术的障眼法,做妈的人了,还是少女心性不改,跑老夫这儿显摆来了。” “可不止这点哦,蛇蛊术、幻花流我现在都达到融汇贯通啦,将来我要把它们全部教授给我的两个孩子...” 不等沫儿说完,虞长老脸色大变,转头大声呼叫,“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现在还怀着身子,虞石头怎么照顾自己媳妇的,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把沫儿给我扶进去!” “傻楞楞的大肚婆娘,现在你还有功夫跟我耍宝!” 老头显然是气得不轻,韩经打量着沫儿平坦的小腹,一点看不出来啊。 石兰她娘还真是块活宝。 韩经在紫竹林一连呆了三天,蜀人好客直率,只要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喝过酒那就是朋友了,三天下来,大家都对卫庄先生赞不绝口,亲切地称其为卫兄弟。 韩经也很享受这种氛围,要不是接到焰灵姬已经到达楚国郢都接应的消息,还真想再多住几天。 “先生这就要走,为何不多留几日?” “虞长老盛情相待,韩某感激不尽,只是家人来信相召,不得不赶去会合。” 屋里没外人,韩经也就没有顶着卫庄的马甲。 “那老夫也不好多留你,只是因为前事你们已经与罗网结怨,我只能嘱咐你们一路小心。” 虞长老又起身打开竹柜,从里面夹层取出两卷竹简,递给韩经。 “这几天先生一直有心学习我虞渊拳脚术法,难得先生看得上我虞貅一脉修行之法,这里是巫术幻术的一些简牍,这就赠与先生。” “虞渊护卫的核心修行,老夫不能作主传与外人,这些都是些辅助之法,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这几天韩经又是在演武场学习腾挪格斗之术,又是打听巫术的妙用,想来早被虞长老等人看在眼里。 韩经听虞石头等人告知,核心修行之术都在虞渊圣地,此处的这些招式技巧不存在外不外传的避讳,就放下心来,学起来也没避着大家。 “多谢长老成全,韩经身无刀兵之勇,手无缚鸡之力,本来对这些没有兴趣。” “只是有一至亲至信之人出身百越,修习的就是百越巫蛊之术,因此就存了心思,想多了解一些,回头讲授给她,也好触类旁通,有所进益。” 没错,韩经学这些东西都是打算讨好焰灵姬的。 焰灵姬修行的百越巫术与道家天宗的功法大不相同,要不然韩经早瞒着天宗将功法传授给她了。 虞渊修行的这些正好匹配,最好的保护就是让她强大起来,有此机会,韩经自然不会放过。 腾挪格斗之术可以教给典庆等披甲门人,让他们好好钻研一下,肉装mt加大了输出能力,想想就兴奋。 虞长老给的一册是蛇蛊术,另一册是幻术简要,焰灵姬收到这份礼物,一定很满意,想想就性奋。 六十一章 让孩子吃上健康放心的奶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先生一路走好。” 虞长老身上伤势未愈,执意让虞石头,也就是虞子期他爹送韩经等人一程。 虞石头人如其名,还真实诚,一送都快送出巴山山脉了。 要知道巴山山脉绵延无边,是巴蜀之地与外界的分界线,虞石头送得这么远,只能摸黑往回赶了。 “辛苦虞兄弟一路护送,等有机会你们一家四口可以上新郑来找我。” 韩经一直没吐露自己的身份,但这也不算欺骗,名字都如实相告了,至于我是不是韩国公族,你们也没问不是嘛。 巴蜀之地水系发达,长江、嘉陵江、岷江、大渡河都在境内,因此乘舟顺流而下是最快的运输方式了。 后人千里江陵一日还就是描写的此种情景。 韩经在岸边看风景等待,风虞貅已经派人去渡口找船,为了稳妥,有意的多备几条船一块下荆楚。 “嘤嘤嘤...” “哪来的小孩声音?“ 韩经刚问完,白凤朝声音出处飞身闪出,消失无踪。 “小心有诈!” 墨鸦嘱咐了一声,没有跟上去,以白凤的能力,遇到麻烦安然脱身不是难事。 “应该不是陷阱。” “我们行踪隐密,为了防止紫竹林有奸细,故意散播的出发日期是后天,这条路又是临时选的,敌人没那么快找来。” 韩经觉得也不像有埋伏,这声音奶声奶气的,似哭非哭,就好像孩子要奶喝撒娇一般。 难不成是弃婴? 荒郊野地,谁扔孩子跑这么远? 之所以没往人口拐卖上想,是因为巴蜀之地已并入秦国版图,秦律严苛,对人口拐卖处罚极严,动辄割鼻断手的,现在奴隶制并存,犯不着冒死偷孩子,还真没什么人敢触犯秦法。 这边思绪连篇,那么白凤已经折返回来了,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 远远看去,这是个婴儿大小,白凤移动极快,以韩经如今的目力,尚且看不真实。 “嘤嘤嘤” 随着白凤离得越来越近,声音也益发清晰,正是怀中婴儿发出的啼声。 “白凤,你带回来的是什么?” 无怪乎风虞貅一脸茫然,韩经整个脑瓜子都开始嗡嗡作响了。 一口凉气直冲脑门,好像生吞了一大管芥末一样,刺激。 白凤停下来,怀里抱着的小团团皮毛油亮油亮的,惺忪的睡眼好像睡不够似的,都熬出黑眼圈了,肉乎乎的小爪子不停扑腾着,就像想揉揉眼睛一样。 “白罴!” “你怎么把它抱回来的?” 什么白罴,这是熊猫! 韩经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哪顾得上理他们怎么询问白凤的。 “母兽掉捕猎陷阱里摔死了,小家伙围在坑边上不走,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墨鸦:“只听说过白罴这种熊类,还从来没见过,没想到长相如此憨态可掬,只是它为何一直叫个不停啊?” “可能是母兽死了,没有奶水喝吧。” 白凤刚说完,感到气氛不对,一抬头就看到韩经眼珠子通红,“那你还不赶紧喂它!” 好险,差点被喷一脸口水。 “母兽死了,怎么喂?” “别看我,我也没奶水。” 看韩经大眼珠子看向自己,风虞貅跟墨鸦连连摆手。 “快去给我找奶来!” 韩经接过白凤怀里的小汤圆,小心翼翼得搂着,两世为人,第一回抱上了熊猫,还不是四川人假扮的! 墨鸦等面面相觑,感觉韩经反应有点过了头,不就是一只小白罴嘛! 虽然确实很萌很可爱,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谁让人家是主子呢,想折找奶源吧。 “嘤嘤嘤” 祖宗别叫了,主公眼神都快要杀人了。 这是野渡,方圆十里没有人烟,连户人家都找不到,更别提有奶水的妇人了。 小熊猫越叫,韩经就越着急,催得一次比一次厉害,要不是大家都是男人,早就解开上裳凑过去充数了。 “回来了!” 找来的船只已经在渡口停泊多时,岸边众随从个个都被催得像救火人员一样,东奔西跑没个停歇。 看到轻功卓绝的墨鸦回来了,肩上还扛着什么,显然是有所收获,众人心底大呼终于有救了。 墨鸦到底脑子活,反应快,见周围没有人家,索性搜寻起怀孕的母兽来,冬天动物下崽的不多,好容易碰到一只正在喂奶的豹子,瞬间敲晕扛起来就走。 有了**可吮吸,小家伙赶紧凑上去一顿胡喝海喝,吸得啧啧有声,不时还高兴得手舞足蹈,发出嘤嘤之声。 “嚯,还是个母的!” 风虞貅在小家伙蹬腿时看了个仔细,不禁脱口而出,被韩经狠狠瞪了一眼,讪讪然去渡口布置行船去了。 小可爱明明就是女生,风虞貅这个老不羞,还偷窥。 大家都看出主公对捡来的小白罴格外喜爱,有事没事就夸两句,韩经照单全收,与有荣焉。 “现在小家伙喝饱了,等上船到了楚国怎么办?” “船上又没有兽笼装母豹子。” 墨鸦提的问题很关键,确实很让人犯愁。 最后决定先上船再说,真不行就重金寻奶娘,绝不让小家伙无奶可吃。 兰舟催发,放帆起航,岸边一只醒过来的豹子茫然无措,感觉身体被掏空,对着空荡荡的天地发了好一阵子呆,这才循着气味往巢穴奔去。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两岸风光无限,只是韩经无心欣赏,一直窝在船舱里。 小家伙适应能力还不错,一点也没有晕船的迹象,这会儿吃饱了正窝在韩经怀里睡得香甜。 不动也不看,就是这安逸的睡姿,韩经也总觉得看不够,时间就在这不知不觉中飞逝。 韩经感觉才过了没多久,舱外就禀报说已经靠岸了。 水路只能行到这了,下面还要换乘马车,从陆路到达寿春。 下船第一阵事,当然是给小家伙找奶妈了,好在手下办事得力,飞鸽传书提前办妥了此事,还找当地巧匠赶制了简易奶瓶。 等帘子内的奶娘挤好奶后,韩经又给小家伙喂了一回,奶香四溢,小家伙快活得露出了小肚纸。 嘤嘤嘤。 “你这么爱嘤嘤嘤,以后你就叫韩嘤嘤了!” 六十二章 郢都夜话 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 城墙高约三丈有余,四门洞开,各有瓮城,根据城池独特的地理环境,匠心独运。 因背靠八公山,东临淝水,寿春城建造时兼具了防御能及抗洪的功能。 楚国是战国群雄中国都变更最频繁的诸侯国,近七百年来几经迁徙,先后在七个地区城池建都,而无论都城迁到哪,就把哪里命名为郢。 因此楚国的国都永远叫郢都,实则是在不同的城点,这也与楚国国势疆域的扩张与减少有着直接关系。 周初分封诸侯国之时,楚国尚是方圆五十里的小国,扩张之迅猛世所仅见,东征西讨,南吞北并,迅速扩张为战国时期疆土第一大国。 南方多水网,郢都的迁徙大多与水患有关,只有两次是被迫迁走。 吴国军队曾在伍子胥、孙武的率领下破郢都,秦国崛起时白起再一次攻拔郢都,现在的寿春是上任楚王熊完迁徙至此,渐渐在这里稳定下来。 韩经看着城门之上古怪的两个大字,“寿春”。 “楚国的文字也别有特色啊。” 一阵寒风吹过,显得冷彻心肺,南方的寒冬与北方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冷在皮肤,一个冷在骨髓,那滋味,久在新郑的韩经不由得把韩嘤嘤搂紧了几分。 寿春城主道全由长条石铺就,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将凹凸不平的地面磨成了平坦光坦的石板,车辆行驶在上面并不显得颠簸。 道路两旁的商铺正在热情的招揽客人,手脚并用,来回比划,可能是在讲价。 天色才刚刚有点昏暗,就有酒楼茶肆点起了灯火,里面传来鼎沸的人声与杯盏碰撞的声音。 从路人的脸上洋溢的笑容可以看出楚都百姓生活水平在大多数城池里都是拔尖的,至少韩经还没看到几个面有菜色的孩童。 “公子,前面悦来客栈就是灵儿总管歇脚的地方。” 风虞貅打马凑过来,靠近车窗,拨开窗帘小声禀报道。 一阵寒风透了进来,韩嘤嘤丝毫没有寒冷的意思,也不记恨曾被风虞貅看光了的事情,肉嘟嘟的小爪子还伸了上去,以为是跟她玩耍呢。 “嗯,我们加快车程,过去会合。” “是,客栈都花金子包在下来清空了闲杂人等,公子舟车劳顿,今晚可以好好安歇了。” 偌大的客栈现在连后厨都安排了心腹之人,韩经对手下人员素质越来越专业全面感到由衷的欣慰,终于再也不是事事都得亲历亲为的时候了。 刚下车顾不得安歇,就抱着韩嘤嘤献宝去了。 果然是萌道无敌,焰灵姬抱着小家伙都不撒手了。 对于焰灵姬能喜欢韩嘤嘤,韩经是打心眼里高兴,至少有了第一个共同爱好。 “看这是什么?” 韩经又拿出虞长老赠送的竹简,递了过去。 虽然大多数文字不认识,但从字里行间还是能猜出来用途,韩经在她面前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虞长老的话原话相告。 “这么有心,又是送巫术功法又是送韩嘤嘤陪我作伴,有什么企图呀?” 焰灵姬换成软糯的声调娇声发问,眼里闪动着慧黠的光,随着二人关系越来越近,偶尔调戏韩经成了她的乐趣。 虽然韩经厚脸皮,大多时候都顺竿往上爬。 “功法是送你的,韩嘤嘤可不是!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养她。” “哦?怎么养,就像弄玉跟小蓉儿一样?” 焰灵姬似笑非笑,声音还是很促狭,“两个人天天把我这来,义母长义母短的,不知道是谁蹿嗦的?” “弄玉的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外面那个白衣少年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白凤凰。” 韩经岔开话题的技巧依旧是那么圆润自然。 白凤都跟韩经同路好几个月了,焰灵姬现在掌管着韩府所有情报往来,对他的底细岂能不知。 “行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也早点回房休息,明天还有客人要来拜访你。” “客人,我们都是客居楚国客栈,哪来的客人要接待?” 焰灵姬一下一下的抚弄韩嘤嘤的肚皮,让她舒服得像一滩棉花。 “许总管的根部与楚国有着大量的生意往来,特别是牲畜与人口贸易,贩运的马匹大多数都被楚国贵人挑选买下了。” “明天要来拜访你的就是其中的一个大买家,楚国公子负刍。” 熊负刍,现任楚王熊悍的弟弟,下面还有弟弟熊犹,其中另一个异母弟熊启现仕于秦国,被封为昌平君,韩经刚在咸阳王宫朝会上见过。 “楚王宠信其舅父现任令尹李园,负刍身为异母弟弟,一直对令尹一系抱有戒心,明日拜访也不知是何来意。” 焰灵姬不知道后面事情的发展,韩经却是清楚的。 李园把怀有身孕的妹妹献给了无子的前任楚王,并陷害除掉了战国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黄歇,取而代之,现任楚王体弱多病,且无后嗣留下,将来大位可能又要落在几位弟弟之一的身上。 熊犹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楚王不把王位传给他还会传给谁? 负刍随后杀了下一任楚王熊犹,登上楚国王位,最终被执系送到咸阳。 “汉文送来的楚国账簿我也曾留意过,这个公子负刍恐怕所谋不小,一连吃下了我们三成的战马生意,交换给我们大量的耕牛与奴隶,实力不容小觑,总之,明天我来安排吧。” 楚国贵族与其他六国可大不相同,因为国土面积过于庞大,千百年来一直是由各级封君组建共治管理,更像一个强化的部族联盟。 楚国封君是有封地有部属军队的实权贵族,王族公子也能分到一块大大的土地作为封国,封国实行自治,只要承担抵御外籍以及征伐敌寇的义务,法令以及制度中央王朝不得干涉。 这项举措有利有弊,宽松的制度使得楚国兼并步伐加快,化夷为夏的工作更加顺畅,被征服的蛮夷地区能很快的适应融入楚国的文化体系这中。 不利的地方当然是由于过于松散,内部倾轧严重,战时更是令出多门,与齐国相持相对还好说,一旦碰上魏武卒、秦锐士这样的精锐,就会军败于制度,少有胜绩。 七雄之中,楚国幅员最广,士兵最多,却一直被秦国撵着跑,不是没有原因的。 出了焰灵姬的房门,风虞貅就递来刚送到的消息,韩国使团已经回到新郑,带回的秦国国书使得朝堂上下一片振奋鼓舞,韩经的少府之位已是板上钉钉了。 “看来将军府那边也该来信询问具体事宜了。” 韩经有意拉拢墨鸦白凤,与风虞貅商议情报消息时一律没有避开他们。 使团已经回去了,主使以及护卫的将军府百鸟组织统领都没有一块回来,姬无夜肯定要派人联系墨鸦了解情况。 “使团上报的消息是公子中途生病了,一边寻医问药,一边缓慢行动,为了不耽误国家大事,才让使团先行回国的。” “风兄这么说,对朝野上下有了交待,只是大将军那里一直联系不到我们,恐怕过不了关。” 墨鸦的担忧不无道理,姬无夜一世枭雄,部下没有密信呈报,一应消息都是最后知道的,自然会有所怀疑。 韩经:“那你们现在立即给大将军写信,就说我突然转道南下,你们一路监视护卫,由于身在他国,消息一时间被阻断了。” “这些天我都干了什么,除了性命相关的,你都如实向姬无夜汇报。” 墨鸦眨巴眨巴眼睛,“公子无须再试,墨鸦一开始就有把柄被公子掌握,现在更是与公子休息与共。” 又朝白凤处瞟了一眼,“再说马上就更是亲近了,公子何必再说如此见外的话,试探我的心意呢。” “墨鸦,我与姬无夜不同,他视你等为工具,我视你们为手足腹心。” 韩经说得真诚,“你们对姬无夜有所防范,实属理所应当,如果你对我也同样抱有戒心,我只会自省,是否有待你们不当不诚之处,即使你像对姬无倣那样对我留有余地,只要不是你们先背叛于我,我绝不秋后算账。” “让你如实向姬无夜汇报是我真心话,就是为了稳住将军府,难道你想与鹦歌她们生死相搏吗?” 墨鸦身体一震,一方面震惊于韩经对百鸟组织渗透了解之深,另一方面是想到了那番场景难以自持。 鹦歌与墨鸦一样,也是百鸟统领之一,是一名女性成员,与墨鸦因任务相识相知,平时虽未挑明,但暗中多有默契。 身世浮沉雨打萍,同为无根漂零之人,哪里有追逐爱情、美好的权利,因此二人走得虽近,却一直理智得克制情感,不为姬无夜所察。 “我打算让你悄悄潜回新郑,说服鹦歌等人,进一步削弱百鸟的力量,此消彼涨,姬无夜就更像头没牙的老虎了。” 墨鸦有些为难,“鹦歌那里我有把握,只是百鸟组织严密,百鸟内部我还有一生死对头虎视眈眈,行踪容易暴露。” “你说的是红鸮吧?” “公子连我的生死对头是红鸮都知道?” 韩经显得莫测高深,“百鸟三位统领因任务战死一位,红鸮继任统领一职的呼声最高,他又对姬无夜死心塌地,一直是直接向将军府汇报的心腹之人,监视针对你又有什么难猜的?” 墨鸦:“那白凤留下来,我回新郑,我与鹦歌的部下心腹有把握能带出来的屈指可数,大部分或畏于权势或贪慕荣华,我是不敢在他们面前现身的,公子还是不要期望太高才好。” “哈哈,即使只有白凤与鹦歌,我也喜不自胜,哪里会有更大的贪念呢!” “风兄,传信给屠满,让他全力配合墨鸦行动。” 白凤在一旁显得一脸懵懂,大失平日里玉树临风倜傥风流的水准。 墨鸦好像要带着我一块叛离将军府,投向公子府了? 还有墨鸦与公子看我的眼神,古里古怪的,难道在我身上还有什么事情? 六十三章 剑指楚王 一大早墨鸦踩着晨霜白露就还着手令上了路,昨夜不知道墨鸦向白凤将事情的全过程透露了几成,总之白凤再看见韩经,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负刍还没来吗?” 眼线在街口就而下了,要有消息早传过来了。 韩经只是想确认下,还想睡个回笼觉,冬天的被窝格外黏人。 “他要是来得太早,反而显得不知礼守礼了!总得让人用过早饭吧。” 焰灵姬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将怀里喂过奶的韩嘤嘤塞给韩经,小家伙没有冬眠的习惯,一大早就精神抖擞的。 用完餐饮完漱口茶,又揉捏了韩嘤嘤无数遍,这才得到通报,正主上门了。 “负刍见过韩国公子。” 登门拜访,礼下于人势必是有所求。 求人办事赔着笑脸再正常不过,可熊负刍不是这样,天生一副司马脸,好像人人欠他半吊钱一样。 韩经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有以貌取人的习惯,面上仍报以热情。 “韩某来到熊公子的宝地,本该由我上门拜访的。” “韩公子经世大才,负刍缘悭一面,常引为憾事,今日天从人便,将韩公子送到我的面前,我又怎么敢怠慢?” 熊负刍嘴里说的都是最热情的话,脸上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吊丧模样。 韩经不禁怀疑,此人是否天生面瘫,面部表情生来就没有变化。 心里犯嘀咕,嘴上丝毫不受影响,“熊公子谬赞了,一直以来,韩府商会买卖多承公子照顾,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楚地缺马,往南更是匹马万钱,双赢之局,我又何尝没有从中获利?” 负刍封地紧靠三吴之地,与百越地区交流密切,蛮荒之地,瘴疠丛生,利润再高,韩经的商队也不可能走到那里,只有负刍这样的地方实权人物才能在那里玩得风生水起。 驽马4000钱本已是天价,负刍倒手转出去,又能翻一番。 渠道为王,古今皆是如此。 “熊公子这么郑重其事的约见韩某,不会就为了专门前来见我一面,当面感慨一番吧?” “当然不是。” 熊负刍声音突然低了低,“其实燕丹大兄曾来楚地与我有过交流。” 话说了个开关,韩经就已经反应过来,燕丹当初牵头成立“里长城”,楚国作为抗秦阵营第一大国,自然是优先之选。 而熊负刍这个身份特殊,又有一定权势的楚国公子早早进入燕丹视线也在情理之中。 “燕丹联系我时,父王尚在位,我虽然意动,但没有答应,后来也还一直与大兄有所联系。” 不用别人追问,熊负刍就将前因一一道出。 “等到韩公子代表韩国加入进来,我这边也收到了消息,所以韩兄贩运来的军马,我照单全收,丝毫不用担心大肆扩张的消息泄露出去。” 说到这里,熊负刍扫了韩经一眼,“我广置军马,本就是为了谋取楚国朝堂更高的权位。” “还真是自家人,为客户保守秘密,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燕丹等人未曾向我吐露过熊公子身份。” 韩经心里想的却是,燕丹真不愧为下一任墨家巨子,不仅策反拐走了秦国阴阳家第二人东君,还窜联起好大一股王公势力,力图阻挡秦国铁骑。 “我已派心腹之人去信,正式加入里长城,协起手来,共抗强秦。” 早不答应,现在见组织有了个雏形,想要借力,答应的倒利索。 韩经也不点破,“有了熊公子的加入,抗秦大业又得一柱石。” 如果事从人愿,五国都被里长城掌控起来,秦攻赵则楚击其后,攻楚则三晋袭其侧,齐国有燕国牵制不得动弹,还真能成为秦国劲敌。 可幸运女神哪能都站在燕丹等人这边,那不裙底被同一伙人看光了吗,偶尔也要换换位置。 所以就有了各国内争不休,燕丹等人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骨感的,不等他们将资源整合完毕,嬴政亲政后没几年就做好了全面战争的准备。 这次秦国兴兵,可谓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直接破都城,绝宗庙。 六国仓促迎敌,首战即绝战,再也不是曾经战败割地赔款就能收场的境况了。 不过韩经还需要他们给自己争取时间,箕子半岛正在大兴土木,拓土开荒,当然不能说丧气话打击他们抗秦积极性。 “都是自己人,我就有话直说了。” 熊负刍谈事情就像驴拉磨,一圈一圈的,总没个尽头,就不能一下子全说出来。 “宁陵君告知我,韩公子招揽了魏国有名的披甲门,后来更是收扰了能人异士无数,所以熊某就想借重一二,求韩公子帮我杀一个人。” 韩经隐隐间有所猜测。 “熊公子说笑了,韩某不过是诸侯之末韩国的公子,哪比得了你手握重权,你说杀个人还求到韩某头上来,岂不是故意取笑?” 熊负刍神色更加凝重,“因为这个人不能死在我的人手里。” “我要问鼎之轻重,就不能不越过他去。” 韩经心想,还真猜着了。 “先不提我有没有能力杀死他,就是真的做成了这件事,韩国就要承受楚国百万甲众的怒火,恐怕瞬间就会化为齑粉吧!” 负刍眼神更显平静,说出的话却如同疯人呓语。 “那正是熊某回报韩公子的报酬!” 这人是个疯子吧,拿别人当傻子呢? 看韩经眼神转冷,默不作声,负刍一甩袍袖,言辞掷地有声。 “楚军将在我的率领下,一举破韩,此事的罪魁祸首将会受到惩罚,而公子将作为楚国的朋友,成为韩国新的国君。” 韩经懂他的意思了,就是让韩王背锅,借楚师掌控韩国。 一个个太看得起韩经了,真当韩国是他家开的,卖给上家又卖给下家? “韩公子还有顾虑?难道是担心楚军不退,背弃你我之间的约定?” 负刍举起虚握的拳头,“我可以对山鬼明誓!” 楚人重鬼神之约,誓言还是可信的,要不然楚怀王也不会听信了张仪的诈言,入秦被囚。 “熊公子,韩某并非不信你的承诺,只是一来此行仓促,得力之人都不在身边,行专诸王僚之事还需时日。” 韩经轻轻拉住他举起了手臂,“再者,我对你是否能在大乱之后掌控局势心存疑惑,据我所知,楚王最信重的可是李园令尹以及公子熊犹!” 负刍沉吟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怕家丑外扬了。” “其实我那位楚王兄根本不是父王血脉!” 负刍一脸痛苦,“这都是李园的奸计,凭此窃取了芈姓熊氏的社稷江山。” 楚王熊悍的血脉之疑外人无从得知,故去的楚考烈王也不是白痴,怎么会把王位传给一个外人。 总之这是个仁者见仁,智都见智的事情。 野心家善于用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包装自己,负刍就一口咬定熊悍血脉有假,以此作为自己登顶的凭依。 凡事不得讲究个师出有名嘛! 韩经就是看过这类的书籍介绍,方才信以为真,这也说明负刍的言论还是很有市场的。 “楚王登极多年,王位已固,恐怕没有谁会支持熊公子你的这番言论。” “哼,天不绝我芈楚苗裔,熊悍到现在也没有个一男半女,这难道不是上天的保佑!” 韩经真想拍拍他的脸,大兄弟你醒醒好不好,即使熊悍不是你亲兄弟,熊犹的血统总没有问题了吧,还不是你私心作祟,不甘于王位旁落,所以只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 “至于,韩公子问到的我有什么把握能复兴大楚,” 负刍指了指外间带来的随从,“你可知他是谁?” 韩经还真没注意,因为是里间秘谈,负刍带来的随从一开始就由风虞貅作陪,待在外间。 “熊公子这不是难为韩某吗?韩某并非生而知之,又怎么会猜到阁下一名随从的身份?” 本来就是,包括负刍在内,都没在剧中有过出场,韩经怎么可能第一眼就认出来,你以为自己是焰灵姬小姐姐啊! “年龄偏大的那位先生姓项,名燕,那个一脸傲然的年轻人,姓景。” 项燕,代表的是楚国直属的军中势力,虽然各封国掌有大量兵卒,中央直属的楚军仍是最强大的一支。 屈、景、昭三姓都是楚国王族,楚王将子孙分封各地,各人均以封地为氏,这些都是衍生出来的芈姓小宗,从朝堂议政到地方行政,牢牢掌控着楚国的一举一动。 “屈氏与昭氏都已暗中表示中立,可见李园之徒人心向背。” 军队、宗族都对负刍有所倾向,他的底气还挺足的呢。 熊悍健在,这些人都只能是浪潮下的暗流,一旦楚王薨逝,就能涌上来把负刍推到王座之上。 “熊公子志在问鼎,刺杀有失王道,韩某窃以为不可取。” “韩公子还是不肯出手相助!” 负刍明显有些动怒,自己把底牌和盘托出,对方仍推三阻四。 “熊公子稍安勿躁,韩某也没说不帮忙,只是需要时间。” 韩经想要稳住负刍。 “我还有另一番计较,不知熊公子有没有兴趣听下去。” 六十四章 追风弧箭 “现在秦国虎视眈眈,楚国生乱,兵围新郑,秦国就有了干涉的理由。” 韩经斟酌了一下用词,“秦王亲政在即,势必与把持朝政的相国吕不韦有一番争斗,到时秦国忙于内斗无睱他顾,熊公子登顶的最好时机就在此时。” 熊负刍沉吟半晌,“宁陵君与燕丹大兄都盛赞韩公子腹有千军,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时事洞达,对天下大局了若指掌。” “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到时大事砥定,楚国不但助你上位,还将为诸侯长攻伐秦国,替你将韩国失去的土地夺回来。” 韩经心想,负刍是不是癔症又发作了,许下的承诺好处都是空中楼阁,还指望别人卖力气,先糊弄打发过去吧。 反正双方想问题的不一样,一个是铁了心死磕大秦,一个是早早认清了现实,打算远遁塞外,静待天时。 高丽参炖狍子它不香吗? 计较已定,负刍施施然起身告辞,并交待韩经,如在寿春遇到难事,可往项府寻项燕最小的儿子项缠寻求帮助。 听闻项缠字伯,韩经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与刘邦结了亲的项伯嘛,看来项氏一族与负刍搅和在一起,纠缠已深。 送走负刍一行,白凤悄声近前向风虞貅说了句什么,风虞貅眼神一凝,带着三五好手就从掩身从后门出去了。 “有人一连绕着我们住下的客栈转了好几圈了,风总管带人去抓了。” 看出韩经有话要问,白凤又述说了一遍,“此人身形矮小,且携有兵器,步伐紧促有节奏,要不是我立于顶楼之上,还真发现不了他。” 焰灵姬想不通哪里泄漏了情报,行踪这么快就被人掌握。 “我们刚在这里住下,怎么可能被人盯上?” 韩经摇摇头,“也不一定是奔我们来的。” “你是说负刍?” “极有可能,不过猜来猜去也没个结果,不如直接找风虞貅问个明白吧。” 原来风虞貅已经把人拿住带回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偷窥之人竟然是一个正太少年,怪不得白凤从高处看,身形极为矮小。 少年人被护卫擒拿,脸上不见慌乱,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着冷静。 “这张弓就是他一直在身上背着的,除此外倒也没别的兵器。” 风虞貅手拿一张大弓,连同箭囊一起丢在地上。 “别丢我的弓!” 少年见不得自己的兵器被如此粗暴的对待,冷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显然是极为珍视这副弓箭。 韩经捡起长弓,只见此弓做式精良,不止材料是上等的,连花纹装饰都极为华丽,箭囊不显山不露水,不过细一看,里面的箭都别具特色,箭杆、尾羽都是细心雕琢打磨过的,箭尖用的是百锻铁制成,上面还刻有血槽。 “血槽是用来放血的吧?这样能加快敌人失血的速度。” 少年人也不答话,韩经也不再问,挥挥手,让擒拿少年的部下退后,拿起长张,重新斜挎到少年身上。 少年面庞稚嫩,堪堪背起整张长弓,手脚重获自由,立马又把箭囊抢过,系在身后。 “你还真是箭不离身啊。”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韩经不禁莞尔,“你在我们周边转了那么多圈,现在还问我们是谁!为什么抓你,你自己没数吗?” 可能是韩经既让人放开了他,又还给了他贴身的弓箭,少年去除了部分戒心,也开始有问有答了。 “谁说我监视你们?我路过这里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不过小孩,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叔叔派人送你回家。” 少年学大人样子做了个揖,“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家。” “那可不行,不找你家大人问个明白,怎么能证明你说的就是实话?万一你真是仇家派来的细作呢?” 少年起身要走,退路又被拦住,“你们果然不是好人!” 说着,摘弓在手,另一只手就要往箭囊上搭。 韩经等人没把眼前的小孩子当回事,不过还是找好位置,提高了戒备。 可能是焰灵姬移动的幅度大了些,怀里的韩嘤嘤从香甜的梦乡被吵醒了。 上来就是一阵起床气,“嗯嘤嗯嘤嘤。” 听到突由其来的声音,少年身子一僵,重新挂上弓,解除了箭拔弩张的姿态。 “误会,都是误会。” 少年连连道谦,“我是昨天听到有孩子哭声,才对你们留心了几分,加上今天来你们这的又是公子熊负刍。” “他可是有名的人口贩子,我以为你们有对婴儿做不好的事情,这才来打探的。” 负刍为了换取韩经商队的马匹,可是搜罗了好多奴隶、夷人,加上韩经那头好像不停在吃人似的,来都不拒,送多少奴隶人口都被接收过去,换回来的都是马匹、金珠。 一心扩充实力的负刍为了多得军马物资,可是物地率队扫荡了楚国境内境外的山越、夷人,被好多人包括眼前这个少年视为人贩大亨。 “她的叫声确实像极了婴儿啼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正义感的嘛!”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声调都降了几分,“主要是没见过这种宠物,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不过还真是可爱,连叫声都跟人一样。” 白凤与风虞貅对视一眼,有点惊讶于这个少年的应答自如。 小小年纪,身怀仁义之心,处事应变不惊,面对这么多陌生人仍能落落大方,颇为难得。 “现在可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了吧?” “我叫钟离昧,朐县伊芦乡人。” 钟离昧脆声应答,“因为家乡遭了水灾,家人由于疫病都过世了,所以才背景离乡,一路飘泊到都城,现在在一家武馆一边学功夫,一边做帮工。” 钟离昧,韩经试图将眼前稚嫩的正太形象发散想象成长大成人后的飒爽英姿。 风林火山,其疾如风,钟离昧。 “这么说,你的长弓不是摆设喽?” 白凤对这个清秀俊朗的少年很有好感,从他的身上,仿佛能看见年幼时自己的影子。 “世代相传,钟离家人将它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钟离昧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傲然之色,语调也神气活现起来。 “家中祖传的追风弧箭也曾名动一方,我选择在武馆帮工,就是为了能顺便打熬体力,完全掌握祖上的绝学。” 韩经当然知道画面效果爆炸的追风弧箭,原剧中由于钟离昧内力造诣不深,面对田虎这样的高手显得鸡肋。 但是帅就完了,不仅锁头带自瞄,还带定向制导。 如果从小加大对钟离昧的培养,他又将成长到什么样的高度! 功力相当的情况下,再碰到田虎,死的那个绝对是田虎了。 而且钟离昧具有领兵的天赋,学的兵家之道,与江湖手段大不相同。 想到这里,韩经就有点按捺不住了,“钟离昧,我是韩国公子韩经,不知你可愿意认我为义父,我看重你的正直的品格,将会悉心栽培你成材。” 看着小钟离昧惊讶得张开嘴巴,又继续补充说服。 “我府上高手如云,你能学到的远远不是如今小小的武馆可比的。” “还不快点头答应!” 白凤对钟离昧确有几分另眼相看,在一旁出声相劝。 为了提高对小钟离的诱惑力度,不动声色间,一个侧移,形同鬼魅,出现在另一个角落,原地只留下一道虚影。 钟离昧嘴张得更大了,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跪倒在地,“钟离昧拜见义父!” 韩经哪里舍得,连忙一把扶起,都笑得合不扰嘴了。 “好,好,又得一良材美玉以教之,真乃人间一大乐事啊。” 焰灵姬也嘴角噙笑,可能是想到了韩经其他的义女。 怀里的韩嘤嘤一拱一拱的,“嘤嘤嘤,”积极应和。 “昧儿啊,韩府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有些情况得跟你说下。” “孩儿谨遵义父教诲。” 刚认亲的钟离昧显得还有些生疏,话语之间都透着恭敬。 认韩经为义父,说没有一丝攀附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钟离昧虽然年少,但早逢变故,心智早熟,怎么可能对更好的教育资源与成长环境没有向往之心呢? 但更多的还有一种被重视被认同的感恩之情,少年失怙,挣扎求生,有贵人看重己身收为义子,就好比身陷泥沼被人拉起来一样,自有一股温情在心间。 韩经却对钟离昧的心思不甚在意,刚开始嘛,生疏冷淡点再正常不过了,想当初弄玉、端木蓉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好像也不全是,弄玉到现在也没叫声义父,不过没关系,先把义女婿拿下,义女名分已定,改口只是迟早的事情。 “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还有你的叔叔伯伯都是些心肠很好的人。” 韩经开始向小钟离娓娓道来,“为父除了你这个义子,还有两个义女一个亲闺女。” “李弄玉你得叫姐姐,端木蓉、韩嘤嘤都是你妹妹,以后你这个当哥的要多看管着点。” 钟离昧狠狠点头,“嗯,李弄玉与端木蓉都不姓韩,看来只有嘤嘤妹妹才是义父亲出,钟离都记下了。” 焰灵姬在一旁终于憋不住了,先是“噗嗤”一声笑,接着微微弯膘,有点前仰后合不可开交的情状。 “来来来,小钟离,快好好抱抱你嘤嘤妹妹,哈哈...” “嘤嘤嘤”,换了一个怀抱,有些不适应,四脚朝天乱踢,表示不满。 钟离昧表示脑子很乱... 六十五章 百越故地 海涌山,吴王阖闾之墓地所在,下葬时他把生前喜爱的三千宝剑作为殉葬品,其中就有专诸、鱼肠这样的天下名剑,葬后三日有人见白虎其上,因此又被人称之为虎丘。 从山洞间穿过,两片陡峭的石崖耸峙两侧,锁住一池绿水,池形狭长,南宽北窄,远处望来,就像一把平放着的宝剑。 每当阳光斜照着从山涧透入,光影掠过水面,给人以寒光闪闪的视觉冲击,乍一看还以为是宝剑要击铗而起。 横贯山涧的拱形石桥如同飞悬在半空,此时光线尚可,水面照出石桥的影子。 “义父,这里真的有专诸、鱼肠吗?” “昧儿有所不知,吴国被越国攻灭后越王勾践派人专门发掘过这里,寢陵幽宫里的宝剑都被越军搜罗走了,哪里轮得到我们前来寻宝!” 钟离昧听了韩经的话显得有些悻悻,每个小孩子都有一个寻宝的梦。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小钟离发现新认的义父实在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身边的姨姨叔叔也待自己很温柔,交流也随意起来。 想当初钟离昧提出要回武馆同馆主辞行,对着韩经说出,“不告而别是为无礼,孩儿要做个守礼有信之人。”他还是忐忑的,没想到此举一下子得到了包括义父在内的所有人一致称许,自此也熟稔了很多。 韩经话锋一转,“不过嘛,这池水用来泡茶可称得上天下一绝。” “是啊,这水好清啊,都能看到底,也不知道有多深,哇,好清凉。” 钟离昧掬起池水,喝了一口,甘洌清甜,“灵儿姨姨跟白凤哥哥也快来尝尝。” 白凤翻了个白眼没应声,韩经非让小钟离叫自己为哥哥,还无从反驳,好难啊。 “池广六十余步,深约两丈余,这都是有人测量过的,昧儿可不要掉下去啰。” “灵姨懂得真多。” 焰灵姬放下怀里的韩嘤嘤,表情说不上欢喜还是悲伤,“我生长在百越之地,这里在吴国灭亡后就是越国的土地,怎么会不熟?” “越国不是亡了吗?” 钟离昧语气有点失落,毁家之痛与亡国之悲大同小异,有点感同身受,韩经与白凤都暗中把眼光投向焰灵姬。 “是啊,早亡了。” 焰灵姬掩饰得极好,但眼底的一抹流光还是被有心的韩经瞧见。 “韩嘤嘤,你过来,调皮捣蛋,池水那么凉,你才这么点大,怎么敢伸嘴去喝!” 焰灵姬一把抱起连滚带爬到池边喝水的韩嘤嘤,这一幕也冲淡了场上有些凝重的气氛。 小家伙很早就会爬了,现在走路还不稳当,韩经等人也有意让她练习行走,没想到她趁着大人谈话,摸到了池边。 将韩嘤嘤重新抱在怀里,轻轻摩挲安抚,“公子不回新郑,折返绕路来到此处,不会就是为了缅怀来吴王阖闾吧?” “其实我们并没有绕路,来剑池名胜游览一番只是顺路。” “顺路?” 焰灵姬越发不解。 “离家都这么近了,难道你不想回家乡看一眼么?” 韩经的回答让焰灵姬有些无措,显然内心受到的触动极深。 “回家?哪还有家,楚人退去,那里就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再不复旧日景象!” 百越之国并不是一个中央集权的王国,而是诸多越人部落的泛称,勾践的越国又称勾越,只是名义上具有越地部族的统治权,管辖之外的越人部落占据绝大部分。 这才是吴国夫差兵围勾践于会稽山,没有一举灭其祀,反而接受勾践的投降,留下他侍奉的主要原因。 没了勾越的阻挡,更深处更蛮荒的越人部落就失去了制约,就会冲出来扰乱吴国。 同样楚韩联军破百越之后,韩国是客军,自然回师退走,楚人只是名义上将越地纳入了疆域,现在大半地区又重新为越人部落所占据。 “可那里还有越人在上面挣扎求活,有的沦为难民,有的被楚国吸纳为奴。” 韩经顿了顿,“人活着不全是为了报仇,杀了楚王跟韩王,你就能重新快乐起来吗?” “这些流离失所的乡人,我们可以帮助到他们,总有一天,你会看到重新迸发出勃勃生机的家乡!这才是你一直活着的意义!” 焰灵姬沉默。 人的心结不解开,就会一直纠结下去,韩经不想焰灵姬背负着亡国的仇恨生活下去,他心疼。 韩经在财国充沛之时,早已派人带着物资去越地吸纳难民建立起新的村落,虽然规模不大,各种生活物资都很匮乏,但至少有了秩序,有了希望。 一方面能组织起越人共同建设家乡,另一方面还能持续为箕子半岛输血,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知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口也同样重要。 之所以坚持劝解她回故地看看,就是希望她能看到废丘变绿,看看荒芜的田园重新有人耕作,期待着她能打开心结,别让自己活得太累。 “也许那里有一天会变得比中原地区更加繁华更加富足,你说呢?” 鱼米之乡岂是浪得虚名,只是限于科技水平与生产力,现在没有开发出来罢了。 等嬴政结束七国纷争,告诉他从西域出发前往伊朗,那里有专克血吸虫的夹竹桃,不愁越地不能繁盛起来。 “那我就远远的看一眼就走。” 焰灵姬说只看一眼,真回到了地方,伫立在那里,看着稍显稀疏但重新有了生气的故地,眼睛就有点拔不出来了,心神也不知道飞往了哪里,整个人都痴了。 韩经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等着,也不上前打扰,连小钟离都猜出焰灵姬此时跌宕起伏的心绪,按捺下新鲜感与兴奋劲头。 就这样远眺了不知多久,韩嘤嘤醒来的嘤嘤叫唤打破了这片小天地的宁静。 小家伙百无禁忌,起床气仍旧是这么大。 “她是饿了,该喂奶了。” 焰灵姬回过神来,走了回来,拿出一直放在车厢温着的奶瓶,熟练的给小家伙奶了一口。 “一会儿你陪我去个地方。” 六十六章 美人泪与大雾 三处坟茔被杂乱的枯草所覆盖,积满灰土的石碑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上面的户主姓名给韩经他也看不懂,越地的文字比七国的鬼画符还像鬼画符。 不过,韩经能猜出来,里面葬的是谁。 不避荆棘的亲自动手清理完杂草,擦拭干净墓碑,又往坟头添了几铲子土,恭敬的摆上三牲果礼,郑重其事的拜了又拜。 心里默念,“岳父岳母与小舅子在上,韩经给你们行礼了。” 焰灵姬看着韩经施为,既不阻挡,也不出声,就在一旁静静的站着,等韩经看过来,才轻轻得转过身去。 “走吧。” 这是要回新郑了,韩经心想,你自己都不拜的么! 韩经厚着脸皮想挤一辆车,刚追几步,感到脸上有一丝湿意,就像几点雨丝打在脸上,只是在寒冷的季节显得格外明显。 感受了一下风刮过的方向,韩经停下了脚步,默默转身走向另一辆马车。 钟离昧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跟着义父上同一辆车了,只是想独自骑马的愿望没能得到满足,心底颇有些遗憾。 未经开发的山越之地,各种野草杂木在此野蛮生长,加上没有统一的政权架桥铺路,到处到是浅坑与需要清理的障碍物,这些都极大的耽误了韩经等人的行程。 “在中原地区,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的雾气,前面雾气更加浓密了,还要不要往前走?” 由于道艰险阻,本该申时穿过的这片山林直到黄昏时分,酉时将过,还将韩经一行陷在其中,而且林子里还起雾了,冬天天黑得又早,因此风虞貅过来问,是否继续赶路。 “寻个背风的地方扎营吧,让大家注意警戒,山野之中,保不准有个狐女看上哪位兄弟了,抓回去当夫婿了。” 周围的随从都一片哄然大笑,小说家在新郑这地生根发芽,急剧壮大,朝着周边扩散,这些人怎么会没听到小说家控制下的说书人穿插讲的狐仙志怪类小故事呢? 钟离昧还小,对狐女多情与否现在没有兴趣,还在一个劲的问韩经剑池底下的宝剑去哪了。 小小年纪,就对兵器武事如此喜好,韩经心下欢喜,什么叫天生将种,这就是。 “难得就你记在心里了,那义父就给你好好讲讲。” 闲着也是闲着,不打孩子的父母都会选择给他们讲故事。 “那勾践得了剑池三千宝剑,就收入王宫珍藏。话说那日盘踞在山上的白虎乃是墓穴幽宫内三千宝剑的庚金之气所化,宝剑一被取走,整个山脉地动山摇,传出震天的虎啸,然后渐转凄厉,从此以后,当地人再也没有见过虎丘有白虎了。” 韩经说的版本总是会在里面掺杂些怪怪的东西,比如西域之地有类似于真气的斗气存在,修炼至极致,能以气化形,以斗气化为马匹等等,但别说,小孩子就爱听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见韩经说得玄乎,不仅钟离昧屏住呼吸,白凤与周围的护卫也往这围了围,满怀期待,等着葵花小课堂开讲。 “也有人说白虎是奔南而去了,身形消散的最后一刻以无形剑气伤了罪魁祸首,越王勾践。” “这一击不仅将勾践伤得折去十年阳寿,还一举破坏了王座下相连的王气,直接导致越国后面的衰亡。” 韩经说得口沫横飞,周围听得是津津有味,连周边涌来的雾气更加浓密了几分都没注意到,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没放在心上。 “楚国攻破越国王宫后,这些宝剑自然跟着其他珍藏一起成为了楚军的收获,送到郢都王宫成为楚王的收藏,后来秦军一举攻破郢都,慌乱之间来不及转移,这些宝剑都归属了秦国。” “后面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秦国把这些宝剑赐给了情报杀手组织,罗网。” 韩经朝白凤努努嘴,“关于罗网,白凤比我了解的更清楚,你可能问问白凤,这种江湖事,他比较在行。” 白凤没有应答,眼睛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大家都转过头看着他。 “你们没发觉雾气过于稠密了些吗?” 白凤依旧没转动身子。 众人得到提醒,这才发现四周早已是雾茫茫一片,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能见度已降至最低,连不远处其他的伙伴都好像被雾气吞噬了一样。 南北有差异,可浓雾天气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变化呀! 而且周围雾气翻涌,好像还有加大的趋势。 “快点讲呀,人家还没听完呢!” 这种时候还有人催着听书。 不对!声音是从雾中传来的,而且不是队伍中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这是个偏向女声的音调。 此行队伍不过三十余人,平日里都知根知底,怎么说话怎么用词,又是哪个调,大家互相都了如指掌。 想到平时听的说书人故事,好多人咽了口唾沫,使劲的缩起了勃子。 难不成世间真有狐仙? “出来!一早就发现你了。” 白凤尽显睥睨之姿,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哎呀呀,小哥哥眼神真好,人家明明都把雾隐诀催动到最深了。” “飞鸟没有锐利的眼神,怎么敢翱翔天空!” 要不是对方来意不明,韩经真想给白凤竖大拇指,装b如风,常伴吾身,白凤已经青出如蓝,超越墨鸦,深得个中三味了。 对方没有选择在雾气中现身,白凤带着几个人拉网式朝声音来处逼去。 搬山诀最高境界,山不过来,我去就山。 “老虎!有老虎!” 前去搜寻的部下有人突然出声,原来声音来源处没有见到人,反而蹲着一头吊睛白虎。 此虎身躯庞大,全身白毛,迥异他虎,虎踞于此,尽显山君风范。 搭话的是这头白虎? 难道真有白虎成精! 狐女没见着,倒碰到山大王成精,怪不得有人失声叫了起来。 好在这些护卫随从都是久经训练的死士,白凤更是艺高人胆大。 几人不退反进,一刀斩了过去! 六十七章 只有魔法才可以战胜魔法【好久没求票了,今天求下票】 白虎空有庞大身躯,看似威猛,却被一刀砍个正着。 没有想像中的血光飞溅,只见一刀两断的白虎化作团团浓雾,融入周围环境中。 幻术? 场上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赶紧朝周围探望。 只见翻涌的雾气中再次露出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虎,伏低虎身,作势欲扑。 虽然猜到是雾气幻化,大家还是提起了心思,谁对猛兽没点提防畏惧心理呢? 也不知是雾气的催动,还是山风吹送所致,雾中白虎隐隐间动了起来。 “小心!” 喊话之人是风虞貅,比他的警示话音更快的是白虎的动作,一瞬间由一动不动变为暴起伤人的凶兽。 一个虎跃扑向离得最近的一名护卫,被闪过后,崩直的虎尾如同一条钢鞭抽了过来,在空气中形成了音暴声。 眼看避无可避,这名随从就要被抽得脑浆迸裂,有人露出不忍的神色,而这名随从整个人还没从躲过虎扑中缓过神来,整个人都惊呆了。 又是一道白影闪过,比风速更快的是白凤的速度,险中又险得抢下了此人小命,虎尾没有抽中脑袋,顺势扫到了碗口粗的树干上,将树干直接拦腰斩断。 “真,真,真家伙,这回是真的!” 被救下的随从一时都结巴了,指出被扫断的树干吼叫起来。 风虞貅这时才从雾里赶到,以极快的速度一剑劈上猛虎,玄铁重剑在风虞貅的手上如臂使指,白虎一个闪避不及,就被砍中要害。 再化为雾气,还不是实体! “这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情绪被挑动起来,场景实在太反常了。 如果说是幻术效果,雾气凝成的白虎怎么会突然发难伤人,而如果是真实的野兽,双怎么会一被击中就化为浓雾? 韩经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局? 白凤与赶过来的风虞貅对视一眼,恐怕新的雾化白虎还会出现。 “焰灵姬呢?” 韩经突然想起来,赶过来汇合的只有风虞貅,另一辆车上的焰灵姬没有跟过来。 正要下车,前去找寻,浓雾再生变化,这一回不光是一头凶猛的白虎了,数不尽的猎豹、豺狼也现出身形,这下子,就挡住了韩经的去路。 山雾都显得稀薄了不少,只不过能见度仍旧很低,焰灵姬的马车还隐在雾中看不见。 “快,杀出一条路,灵儿马车距此不过百步,我们过去汇合。” 韩经是真的着急了,一边下令,一边手搭在龙渊剑柄上。 一旦部下的攻击遇阻,也顾不得藏拙了,自己开路也要赶过去。 野兽数量虽多,但面对白凤与风虞貅这样的高手还真不够看,一点也没耽搁开路的任务。 护卫们平时的训练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面对四面八方野兽的扑击,冷着脸也不缠斗,围绕着风虞貅与白凤结成战阵,边战边移动。 要是从空中俯瞰,这支队伍就像兽潮上披波斩浪的一艘游轮,浪头扑过来,又被弹开,数不尽的浪花再次扑来,再被弹开! 韩经也知道,他们一招一式都消耗着体内真气,势必不能持久,不过冲到焰灵姬马车处汇合看样子并不困难,而且焰灵姬也不是全无自保之力,论身手武功,场上也能排名前四。 只是韩经关心则乱,下意识想保护她。 “嘤嘤嘤”。 这熟悉的奶腔,韩经心下一喜,正是韩嘤嘤的招牌声音,听到声音不久,马车的轮廓也模模糊糊的在雾中显露出来。 近在咫尺,韩嘤嘤又还叫唤得这么有力,说明焰灵姬并无大碍。 “灵儿,坚持住,我们来了!” 能见度太低,韩经在靠近时先吼了一嗓子。 回应他的是马车旁亮起了火光,借着火光,可以看见焰灵姬倚着马车,用车帘布包着韩嘤嘤系在身上,正冷着脸一下一下地打散扑过来的野兽。 马儿仍旧拴在树干上,只是瘫倒在地,以韩经的修为,自然可以听到马儿的呼气与心跳声,说明不是被撕咬致死,顶多是吓得乱蹦乱跳被焰灵姬随手劈晕的。 终于胜利会师,焰灵姬打量韩经一眼,发现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解开包袱,把韩嘤嘤递给韩经抱。 “嘤嘤在身上,影响我动手!” 说完这句话,焰灵姬双手掐个式诀,双手虚抬,挥洒间,一道烈焰城墙在众人周围升起,并有呈圈状向四周扩散的情形。 这是林间腹地的山道,虽然浓雾打湿了林木,可是当烈焰燃起的时候,还是将树干烤得哔剥作响,林间地上积下的枯叶干枝率先被引燃,火圈向四周漫延开来。 焰灵姬是玩弄火焰的高手,除了针对敌人内心的火魅术,外在的火焰也操纵得随心所欲。 只见火圈只往外蔓延,丝毫没烧到圈里面,韩嘤嘤看着漫天的火光,吓得一个劲往韩经怀里拱,连嘤嘤嘤叫唤都忘了,头拱在上裳里再不露出来。 韩经心底大赞,小姐姐赛高,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了解一下。 火焰并没有引起森林大火,不知道焰灵姬是如何控制火势的,在高温蒸腾掉大量雾气之后,火焰趋于减弱,终于渐渐只留下零星火点,那是粗壮的树干被引燃后未能燃尽,留下的火点。 韩经也松了一口气,真要一直烧下去,圈里虽然不会被烧到,但肯定会缺氧而死,顶多留下个囫囵个。 后世云爆弹了解一下,除了超压造成的杀伤,周围的无氧环境才是真的一个活口不留。 “灵儿,下次放火千万要留神,容易造成窒息死亡。” 韩经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无后怕。 焰灵姬回了个美丽的卫生眼,早试过知道了好不好,还用你提醒! 雾气消散,虽然已是黑夜,但以韩经等人的修为,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远处火焰停止的地方,有一女人全身描纹绘彩,立于岩石之上,寒冷的天气只穿着非常简单的衣服,身边蹲着一只褐色的豹子与满身花纹的狐狸。 之所以能看清对方是女人以及豹子皮手颜色,是因为恰巧她们旁边还有树干在燃烧,而这名奇怪的女人虽然脸上及全身纹彩,性别特征却格外明显,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夜里,一个身着简单衣服的女子,与两只野兽,周围有很多观众,这剧情我熟啊。 韩经心想... 六十八章 山鬼谣 “你们小心戒备,我去擒下她问个明白!” 白凤说完就要动身,风虞貅补了一句,“敌人敢在我们眼前现身,多半是有恃无恐,你多加小心。” 护卫也行动起来,趁着火网扫地,重新把四周给监控起来,天知道敌人有没有同伙,伺机袭击。 白凤轻功绝伦,眨眼间,白衣飘飘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女子不久处枝头的一端,远远看去,犹如抱着膀子凌空而立。 没有马上动手,好像白凤在询问着什么。 “我好像听过她的故事!” 说话的是钟离昧。 大家都惊讶得朝他看了过去,小钟离一时有些害羞,连忙低头又抬头。 这么多人都不清楚敌人来历,这么大点的孩子懂得什么! 韩经没有大耍长辈威严,呵斥于他,反而鼓励道:“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得到鼓励的钟离昧昂起脖子,“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怎么还背起诗来,不过韩经很快就反应过来,赤豹就是褐色的豹子,还有花纹狐狸,钟离昧背的诗里事物与眼前情景高度相符。 “这是三闾大夫的辞,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请的夫子让昧儿背过的。” 屈原,怎么还跟屈原扯上关系了,韩经哪里懂屈原的楚辞啊! “山鬼,辞里描写的是山鬼,这名女子的扮相也是如此!” 焰灵姬到底是在楚越之间长大的,而且在天泽幕下时又因为任务需要学了不少其他国家的文字,率先反应过来。 “什么嘛,你说这名女子是山鬼?” “公子,有空你真应该多读读名家著作了,《山鬼》是三闾大夫写的祭祀山鬼的祭歌,讲的是多情的山鬼在山中与心上人幽会以及期盼心上人再临的思绪。” 风虞貅都看不过去了,“不过这女人到底是何身份还不得而知,山中大雾多半与她脱不开干系。” 这边在议论,枝头白凤与山鬼好像谈崩了。 豹子与狐狸都发出嘶吼声,并且朝白凤扑了过去,与山鬼形成了默契的配合。 本以为白凤瞬间就能把这两只野兽用羽毛钉死在地面,谁知一连缠斗了许久,并且二兽一人的配合丝毫不落下风。 豹子的利爪攻击力惊人,能一下子击穿白凤身下的树干,而且跳跃力前所未见,闪扑纵跃一气呵成,爪爪不离白凤心口。 花狸也不是打酱油的角色,移动速度竟然能跟得上白凤,只管往脸上与眉间招呼,给白凤极大的压迫。 虽然白凤因为贴身缠斗,速度没有发挥到最大,但能在高速移动中与白凤打得有来有往,这哪是普通野兽能做到的! 山鬼女子反而像是游刃有余的那个,只在白凤与豹、狸的战斗空隙间偶尔递上一招,眼光很是刁钻,一出手就是难以防范的狠招。 “白凤凤舞六幻还未使出,想来是要多试一下对方的路数。” 风虞貅的判断韩经等人也认可,看来对方光明正大的现身不是有同伴埋伏有恃无恐,而是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 “走,一块过去,为白凤掠阵。” 这边刚有包抄过去的动作,女子就察觉到了,一记抢攻拉开了与白凤的距离,一声呼啸,一阵浓郁的雾气烟尘涌出,等雾散烟收,女子就如鬼魅般消失无踪。 “这是让她跑了?” 韩经问话的语气不确定。 “打斗之时,我已经以她身上衣饰间射入插上了我的白翎,随时可以追踪到她。” 白凤的标记白翎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的,白凤可以借助飞鸟寻踪而去,怪不得白凤显得不急不慌。 “不觉得手法很熟悉吗?” 焰灵姬手指滑过香腮,语气中带着沉思,“无论是借助催动雾气还是逃走时的手法,都与公子向我介绍的虞渊巫法有相似之处,我最近研究公子送我的蛇蛊术,这些都是借重障眼法的幻术。” 经焰灵姬这么一提醒,韩经也有所醒悟,借雾气隐形与幻化,跟一叶障目多有相似之处,只是侧重点不同,而且后者只是逃生手法,没有那么多攻击手段。 “她说她叫山鬼,这片林子好像是什么禁林,我们未经许可就闯入进来,这才引得她出手。” 差点忘了白凤跟她有过交流。 “我坚持要她向公子亲自解释,被拒绝后就打算擒下她,没想到一过招才发现她的手段百出,功国亦不在我之下,不由得见猎心喜,耽误了片刻。” 白凤说完后又望了望山林深处,以眼神示意,要不要循着白翎的气息跟踪下去。 “天色已晚,还是等天亮以后再做打算,我等也不宜分散力量,还是要提防敌人卷土重来。” 韩经的顾虑不无道理,谁知道名叫山鬼的女子说的情报是真是假,万一有诈,岂不正中了敌人调虎离山,各个击破的计谋? 一夜的小心谨慎,并没有敌人再度袭来,只是护卫们多有添上了黑眼圈的。 “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小心无大错,以后各部外出执行任务,仍要慎之又慎,不能因为这一次没有出现意外就疏懒了。” 安排随从们带着小钟离化妆潜行,韩经等四人由白凤打头,朝着目标追了过去。 这回真的由钟离昧照顾韩嘤嘤了。 “白凤,你的标记正确么?怎么不是往深林里跑,反而越来越要出这片林子了?” 按常理,山鬼被击退后肯定是要远窜深山,反正外乡人哪里分得清深山里的道路与陷阱,等韩经走远再出来活动。 可是白凤的白翎标记一路指向林子外围,开始马匹还在山路间放慢脚步,后来干脆迈开四啼狂奔不止,谁让道路越来越开阔了呢? 这一路都追赶到平原了,极目远眺,前方还有一条大河横亘于平原之上。 “白翎所指的方向绝对没有错,而且鸟儿告诉我的是,就快到了。” 白凤说得肯定,韩经等人是打心眼里相信他的能力,只好闷声继续赶路。 “把马系上,人就停在里面,我们从下风口过去,她那两只野兽的鼻子肯定也很灵敏。” 突然白凤翻身下马,指着前方说道。 顺着手指方向,一座被依山傍河的小山村出现在视野里。 摸近村庄,一阵奇特却用格外勾动人心的曲调混着山风飘了过来,不止韩经听不懂,大家都摇摇头。 再凑近一点,乐曲的来源正是昨晚袭击大家的女子。 山鬼手里正捧着一件似埙非埙的乐器凑在嘴边,褐色的山豹与文狸蹲伏在一旁,脑袋一点一点的,身子偶尔还跟着乐声摆动。 六十九章 舜君 四人对视一眼,没有再靠近,而是继续观察。 虽然正是青天白日,村子里也没几个人走动,显得很是萧索。 偶尔有村民从村口经过,都会低头朝着山鬼行礼,恭敬的态度一望便知。 名叫山鬼的女子与这座村子关系匪浅,韩经几个打定主意,围了过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不怕暴露无遗行踪后山鬼再次逃走了。 白凤的身形最快,提前出现在村口,看到昨夜交手的白衣少年追到了这里,山鬼停下了吹奏,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赤豹也支起了身子,眯缝起浑黄的豹眼,花狸口中呜呜出声,浑身毛都炸开竖了起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山鬼一声呵斥,随后又看到呈两面包抄之势围过来的风虞貅与焰灵姬两人。 手持玄铁重剑的精壮男子昨夜斩杀野兽开路时大开大阖,已经知道不是庸手,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百越女子更是亲手破开了她藏身的浓雾,手段之诡异不在她之下。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人,走得虽慢,但一看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还真是惹来了大麻烦,山鬼心下发急,斟酌着利弊得失。 有路过的村民看到此处剑拔弩张的气氛,稍一停留,就转身发足狂奔。 白凤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截杀此人。 不一会儿,村子深处响起一片锣声,并有呼喝的嘈杂声音传了过来。 “问话之前,就没想过要对袭击我们的事情负责吗?” “你们擅闯禁林,我出手擒拿有什么不对!” 山鬼并没有因为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而放松心情,昨夜交手得知,这些人都不是平庸之辈。 韩经等也发现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从村民报信到集结出发至此不过这么点功夫。 这个村子可与其他普通村子不一样,有些不大寻常。 增援的村民虽然大多是庄稼人打扮,只是刀枪棍棒一应俱全,在一名白须老者的带领下朝村口跑来。 奔跑间步伐一致,整齐划一,虽然不是军伍阵容,也有三分肃杀之气,寻常村民聚集哪个不是乱哄哄一片,更加说明了小村的怪异之处。 昨夜是夜色已深,又身陷山林,安全没有保障,韩经等才提着一颗心,现在是主动上门寻仇,进可攻,退即遁走,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所以也就没有急着抢攻,到底要看看村子里能有什么秘密。 “不知有贵客上门,老朽有失远迎,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白须老者呼吸悠长,太阳穴高高隆起,竟也是名高手! “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是像来做客的样子吗?” 风虞貅现在是鼎剑阁总管,身肩护卫之责,路上遇袭,说起话来就没什么好心气。 手中重剑挽了个剑花,“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了,我就屠了你这小破村!” 村民们听到风虞貅这般张狂的话,顿时就炸开了锅,老者朝后伸出双手虚揽,这才制止了跃跃欲试要上前火并的村民。 这里也能看出老者在村子里的威望与地位,只是一个动作,就约束住了义愤填膺的村民。 “老朽不知尊客所主何意?” 老者虽然朝向的是韩经等人,眼神却往女子山鬼身上瞟,显然是有所猜测。 “擅闯禁林,还敢嚣张!” 老者这下明白过来前因后果,也对韩经等提防起来。 韩经细一琢磨,貌似这女子回村后没有与村子人沟通过昨夜冲突的经过。 “先把兵器收起来,怎么都要讲究个先礼后兵。” 韩经此时站出,风虞貅依言退后一步,剑尖下垂,对方都看出正主上场了。 “老人家,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解惑。” “昨夜我等携家人露宿山林,突遭此女袭击,不知是何缘故?” 老者有点犹豫,转眼一看场上情形,想想还是说个明明白白吧。 “你们露宿的山林是我们的禁林,按规矩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人们误闯进来,才有之后发生的一系列误会。” 误会?韩经等一皱眉。 不等韩经等人反驳,老者又说道:“遥儿,你也说几句吧,他们也许真的不是我们的敌人。” 不是名叫山鬼么,怎么又叫遥儿了? 女人还有点不情愿,耐不住老者的眼神,才冷着脸开口。 “禁林布置有我们防御仇家的阵势,最近有仇家势力的探子在附近活动,大阵也被破坏,要不然你们也不能在林子里畅行无阻。” 说得有点夸张,韩经等人哪个不是一身本领,还没点走出山林大阵的自信? “你们一进林子,花狸就发现了,我以为你们是仇家的先头部队,就催动残余的阵势,使用了昼晦冥冥,打算接近你们一探究竟,后面的事情你们自己都清楚。” 原来那场大雾是借助阵势造成的,昼晦冥冥,听起来跟天宗的忘川秋水什么的还有点相似。 好像还真是误会,昨晚双方都是在不安的状态下,不知根底,也没沟通好就打了起来。 白凤的沟通能力真令人捉急,说的话是又冷又酷,帅呆了,可你就不能用大白话把事情挑明说开嘛! 山鬼这娘们肯定也是先入为主,下意识认定是敌人,三言两语呛起来了。 韩经等人脸上表情的变化老者都看在眼里,“我等只是在此处避世,无意挑起纷争,尊客以为如何?” “这场误会能否就此化解,结下善缘?” 既然是场误会,除了几匹马儿受惊走失,人员又没有死伤,冤家宜解不宜结,韩经轻轻颔首,同意和解。 正打算说几句漂亮话撑撑场面,顺便盘一盘村子的秘密,进村的小道上烟尘四起,一片马蹄声震地而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小路虽然狭窄,却没有影响到来人的行进速度,过百骑像一阵风卷到了村头。 “来了!大家结阵防守!” 看来这就是村子的仇家,来者不善,今天上门寻晦气来了。 韩经紧蹙眉头,看着从马上飘下来的骑手,这不是阴阳家的阴兵鬼奴吗? 这个村子说的仇家跟阴阳家有关? 打头的一男两女气质出尘,男的儒雅俊朗,女的雍容华贵,看起来有点面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刚一落地,男子朗声道:“河伯,故人前来,何故拒之门外!” “舜君,久违了!” 七十章 并蒂莲花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 阴阳家长老,执掌五行土部,湘君舜。 怪不得眼熟,那同行的两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就是娥黄与女英了。 “河伯在此逍遥,山鬼又在何处?” 原来老者名叫河伯,显然都是老相识,只是韩经纳闷,为何舜会不认识名叫遥儿的女子。 “她身中咒印,一路逃离追杀,本源亏损太多,前年已经去世了,现任的山鬼是她的孩子遥儿。” 河伯神情有些落寞,思及故人,有些感伤。 “遥儿,过来见过你舜伯伯,还有他的两位夫人。” 现任山鬼遥儿满眼警惕,并没有应声上前,舜与河伯也不以为意。 “叙完旧情,老友此来所为何事?” 兵临城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河伯情知拖下去结果也不会改变,干脆开门见山。 “当然是请河伯与山鬼回去了。” “请?” 河伯一声冷笑,“恐怕是擒吧!” “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带回去,至于如何处置发落,只有东皇阁下才能决定。” 舜的语调仍是不急不徐,只是场上没有人怀疑他坚定的决心。 “老朽曾执掌水部,山鬼乃是木部首领,要擒拿处置我们,照理说应该与舜君没有多少干系,舜君未免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舜朝两位夫人处看了一眼,“女英如今执掌水部。” 舜的话解开了所有疑惑,此行半是东皇太一的命令,半是为夫人出头来了。 “水术白露欺霜与湘君的土术皇天后土相克,女英修炼的水术上善若水恰好能相交融汇,到底还是女英继承了水部首领。” 河伯朝娥黄女英处微微弯了弯腰,就算施了一礼,“请恕老朽眼拙,分不清两位湘夫人哪位是姐姐,哪位是妹妹。” “我们姐妹同心,两人犹如一人,就连舜君在我俩不施展阴阳术诀时都分不清,何况外人。” 其中一位湘夫人回了一句,并与sister对视一眼,显得默契十足,姐妹情深。 韩经作为临时吃瓜群众,仔细打量,除了衣饰有别,还真是一模一样,难以找出细微差别。 姐妹二人出落得就像洁白的雪莲花,又大又白还直溜,舜君娥黄女英共侍一夫,尽享齐人之福,以后请叫我柠檬经。 “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用不着在这里腥腥作态。” 山鬼果然是沟通达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挑起了紧张的气氛。 舜气度不改,“河伯,你是长者,我对你心有敬仰。” “五行生克,土术克水,你还是放弃抵抗,与我一同回去面见东皇阁下吧!” 河伯丝毫没有迟疑,“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东皇阁下虽是龙凤之姿,天人之表,奈何他领导下的阴阳家已经不再是老朽心目中的阴阳家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土生木,遥儿亦可与你周旋,就让老朽来领教一下两位湘夫人水术的修行吧。” “风起横波的修行自前辈后水部弟子再无出色之人,前辈肯赐教,我们姐妹二人自当领教。” “只是我们姐妹齐心,向来同进同退,还请前辈不要怪罪我们以多欺少?” 这里摆开架势,阴兵鬼奴也飘飘然占据了各个位置,将村民圈在一起,对峙起来。 “你们先不要出手。” 得了命令的阴兵鬼奴没有过度逼近,韩经一边琢磨一边顺势退入人群。 见韩经退了,焰灵姬三人也往后退,裹在人群里,隐隐间将韩经护在中间。 山鬼毕竟年轻,修行以及战斗经验远远不及舜,舜的每次躲避还击都极富美感,衣袂飘飘间就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化为无形,显得举重若轻。 河伯情知山鬼不是舜的对手,只好凭依深厚的修为战胜娥黄女英,最好还能生擒一人,逼迫舜撤兵远离。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韩经前番还在思考,鬼兵怎么做到脚不沾地,就像身后吊着威亚一样飘在地面,明明他们的修为做不到长期保持浮空的能力才对。 下一刻就被河伯与娥黄女英的拼斗吸引了目光,各种凭空化水为物,战斗场面华丽优雅,但修行天宗功法越久,越能看出里面隐藏的重重杀机。 要是剑法通神,如盖聂卫庄之辈,精研的都是招式,在式的层次做到极致。 而他们的比斗全在术的层次,虽不见刀光剑影,却能引动天地变化。 “没想到前辈的风起横波都修到了以螭为骖的地步了,实在令小女子大开眼界。” 二女还有心情指点江山,河伯是真的开始有点着急了,后起之秀,实力增长之快令人侧目,单凭一人就几可为敌,两人联手,局势危矣。 阴阳家源出道家,与天宗功法本质上都是自然之法,只是开陈出新,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韩经将他们比斗,感悟比其他人都要多,相互印证补益,乐得眉眼直跳。 可以看出来河伯一开始的打算要流产了,低估了女人的能量,再打下去,必败无疑,怪不得舜在面对山鬼时不着急不着慌的。 两女绰约的身姿如风中摆荷,摇曳不定,韩经现在大概能能猜出两人身份。 出招绵长有力,气息更加深厚的应当就是妹妹女英,事实上也是她给了河伯更大的压力。 上善若水心诀与皇天后土相辅相承,双修之际更建奇效,舜与女英日常修行,一日千里,自然拉开了与娥黄的修为差距。 要是女英的修为也停留在娥黄的层次,河伯背水一战,说不定还能建功,现在这种情形,只会越来越处于不利的局面。 从愈加粗重的呼吸判断出河伯渐渐不支,韩经朝白凤一使眼色,如同瞬身术般,白凤电射而出,像一只白色的大鸟扑向娥黄女英的战团。 “早看出你们的不凡来了,一直等着你呢!” 出声之人是舜,他轻飘飘甩开山鬼,拦住白凤的去路。 “村子里都是当年跟着河伯、山鬼一起叛逃的水、木两部弟子的后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多出好几位天姿达到五灵玄同的弟子出来。” “说吧,你们又是什么来路?” 拦的是白凤,眼光却盯着被护在中间的韩经。 “你还不够资格知道我的身份,东皇太一临行没有嘱咐过你们吗?” 舜君皱眉,韩经振振有辞,满嘴又开始跑火车。 “我就是东皇太一的弟弟东皇太二!” 七十一章 阴阳秘辛 虽然不明白东皇太二的意思,舜仍然听出了言语中的戏谑。 皇天厚土功法催动到极致,不再理会白凤,合身朝韩经扑来,掌上呈氤氲之色。 不用提醒,韩经就知道朝旁边闪躲,风虞貅提剑上前,蓄力一击下竟然没能斩开舜的真气防护。 当剑斩中时,好像陷入泥沼,滑了出去,没能斩实。 可到底是阻了一阻,舜没有停留,一掌击中旁边的一位村民,如击败絮。 村民中招之后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脖颈出现了阴阳咒印,咒印像一道在血肉里翻滚的泥鳅,中招的村民立即捂着脖子倒地,疼得翻滚起来。 青筋毕露,不过片刻,就圆睁着大眼不甘得死去。 风虞貅丝毫不为村民的惨状所动,他的任务是护卫韩经,旁人死活完全没放在心上。 焰灵姬随着韩经移动,纤纤玉手燃起火红苍白的焰苗,顺手点燃了几名靠近的阴兵鬼奴。 舜一击不中,也就罢手停了下来。 从风虞貅出剑的速度以及力道中估摸出他的实力,再看见焰灵姬火戏鬼兵的手段,知道在有人护卫的情况下,很难对韩经斩首成功。 另一边河伯得到白凤的相助,虽然二人没人默契配合,但仍是心头大大缓了一口气,不再是那么被动。 而且他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爆发力提升了一倍有余,越战越勇,头上原来就有些稀疏的白发尽数脱落,光洁得像剥开的煮蛋。 白凤对娥黄女英的手段观察了不少时间,心底早有一番计较,二女却缺乏对白凤的了解,难免处处被制,虽然风华不减,但隐隐间落入下风却是不争的事实。 再一次被白凤的羽阵击中,划开手臂的纱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后,二女攻势同时提升许多,逼退白凤河伯,闪身回到舜君的身侧。 舜君看着两位夫人浑身香汗淋漓,有外来高手插足,情知今日事不可为。 “故人重逢本是人间一大喜事,没想到与河伯您的切磋引来这么大的动静,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舜翻身上马,众多阴兵鬼奴又无声无息的飞快飘过来,有的坐在马背上,有的就在外围飘着。 “还望河伯与山鬼早日想通,想明白了就回来阴阳家,东皇阁下自有道理。” “至于你嘛,画影图形,按图索骥,你不说迟早也能查出来,你就自求多福吧。” 韩经在人群里盯着被汗打湿,纱衣紧贴的娥黄女英,“不劳舜君费心,我的福气向来大得很。” 本想说也不知什么时候也能有娥黄女英共侍这样的齐人之福,终归是咽下去没出口,调戏湘夫人不仅会彻底激怒舜君,在焰灵姬这样的友军眼里,怕是也要瞬间变红名。 “我还有一事不明,烦劳两位夫人解答。” 舜目光一凝,这人横插一杠子不说,怎么还要问我两位夫人什么问题! 湘夫人名门大家风范,欠了欠身,示意但言无妨。 “夫人开始说姐妹同心,同进同退,同时倾心于舜君,但不知是否出自真心呢?” “自然是发自肺腑。” 韩经又转看向舜,舜抬了抬眼帘,怎么还有我的事? “那敢问湘君是爱姐姐娥黄多一些呢,还是更爱妹妹女英?” “虽说姐妹都是仙女入凡尘,人间殊色,人们也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实际上一颗心分两瓣,哪能一丝一毫的差别都没有呢!” 这说的是人话吗? 青天白日,眼皮子底下挑拨人家夫妻关系,偏偏姐妹二人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舜气度都不要了,眉毛竖起,急拨马头,大喝一声,“走!” 又是一阵烟尘弥漫,阴阳家的队伍迅速消失在眼际。 “多谢这位先生拔刀相助,还未来得及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河伯大师客气了,适逢其会,韩经也与阴阳家有恩怨,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韩经回了一礼,“此地乃是楚国腹地,阴阳家现为秦国供奉,怎么会从咸阳派人来到这里?” “韩先生有所不知,我与遥儿过世的母亲曾经都是阴阳家的长老,信奉的乃是邹衍先生的学说,初时与东皇太一并无冲突龃龉。” “后来东皇太一的思想越来越激进,更是重用云中君徐福,大力开发御人丹、御鬼丹,以求突破真人丹层次炼出聚仙丹,戕害人命无数。” “东皇阁下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从来不与我等沟通,独断专行,等到他率阴阳家入秦,我等决心与之决裂,这才一路逃亡至此。” 河伯在说的时候,脸上犹有余悸,显然是当初逃亡之时遭受的损失不小。 “现在湘君湘夫人只是暂时退去,下一次再来时难保不会是五部齐出,甚至还会有左右护法带队,我等也要另觅他处。”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为母亲报仇!” 山鬼的语气还很执拗,也不考虑实际实力对比。 “遥儿不得任性,老朽刚才为了能擒下湘夫人,使用了阴阳禁术,万川归海,爆发出寻常数倍的真气。” 山鬼一听,马上着急了,“什么!” “现在经脉逆行,药石难医,已经时日无多了。” 河伯看着山鬼焦急的神色,眼神里现出些许温情,“以后这些弟子以及村民就要靠遥儿来照顾了,遇事千万不要莽撞。” “好了,遥儿已经是大人了,莫再有小儿女姿态。让村人收拾东西,此行可以前去寻南公,他老人家在楚地威望卓著,一定能好生安排我们。” 山鬼抹了抹眼,朝韩经等人行了一礼,扭头招呼村民收拾行礼去了。 “大师说的南公可是楚南公?” 韩经有所猜测,就问了出来。 “正是,南公辈分极高,当初要不是得南公庇护,我们也不能活着逃出来。” “大师能向晚辈讲讲阴阳家的一些事情么?我们现在彻底得罪了东皇太一率领的阴阳家,想多了解一点,日后也好有个防范。” “韩先生应当知晓,阳、阳并非独立存在的,它们互为表里,互相对立的同时又不断转化,阴阳术也由此而生。” “我阴阳家从施展手法上,将阴阳术分为术、诀、咒、律、法,镜界修为则可分为炼金、幻镜、控心、占星、易魂五层,云中君徐福就是就是阴阳家历代以来炼金奇术的集大成者。” 河伯微微一叹,“除此之外,宗主以及护法长老还掌握了更为强大的阴阳咒印,大多过于邪恶,被视为禁术,很多都已失传,不过东皇阁下后来又重新推演出不少禁术,实在是罪孽深重。” 韩经倒没觉得掌握强大邪恶的禁术有什么不好,杀人的终归是握剑是人,剑本身是没有思想的。 “大师是说六魂恐咒?” “没想到韩先生连我阴阳家的六魂恐咒都有所了解,要是碰到修习有六魂恐咒的阴阳家长老,先生千万要小心,不可被击中触碰,否则将会全身血液沸腾而死。” “正是由于过于歹毒,阴阳家早已禁止弟子修炼,化解之法也一并失传,谁想百年后禁术又重现人间,失去化解救治之法使得它更加阴毒险恶。” “照这么说,岂不是天下间无人能制衡阴阳家了?” 风虞貅蹙着眉,对河伯描述的阴阳禁术感到棘手。 “也不尽然,须知越是强大的术,施展起来所倚仗的条件也越苛刻。就拿六魂恐咒来说,施放时需要加强咒印威力的触媒,如果直接施放,必须直接接触,并且保持一段时间才能成功,也并不是全无防范之力。” 河伯说得有点多,原本因施展禁术使得面色红润,如今也有些灰败惨白。 “六魂恐咒只不过是阴脉八咒之一,相对应的还有阳脉八咒,各有各的特点,总之都相当棘手,碰到了要么转身逃走,要么全力抢开咒印施展成功之前杀掉施术人。” “我要逃走不难,修行阴阳咒印的都是阴阳家的巨擘,能不能成功杀死他们还得打过才知道。” 白凤对自己的速度有着绝对的自信,只是话中之意,并不想望风而逃,想的都是怎么杀死此类敌人。 “当年我等离开阴阳家后收到潜伏的弟子送来的消息,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以一人之力力敌阴阳家五大长老,不仅破围而出,还折损了新的木部之主少司命,后来又击败击伤追来的左护法,导致左护法呕血而亡。” 河伯说到此事,竟然还有几分快意,想来是对东皇太一带领的阴阳家极为失望。 “如今左护法之职、木部统领之位都还空缺,全是墨家巨子的功劳。” 风虞貅两眼放光,“巨子剑术之威,竟至于斯!” 河伯毕竟伤了根本,说到这里已经喘息连连。 韩经等人看出了他的油尽灯枯,赶忙给他扶下,由村民小心照料。 分别之后,大家还沉浸在对阴阳家的诸多诡异手段的思考里,韩经吩咐下属,飞鸽传信,密文通知潜伏在秦国的暗探。 咸阳的情报人员优先查清原秦国叛将甘茂之孙,秦国上卿甘罗的去向。 如果没有料错,这位十二岁出使赵国,因功封上卿,转眼就消失无足踪的少年英才就是阴阳家后来出现的新任左护法,星魂! 七十二章 论演戏我可是认真的 高大巍峨的城门,背负劲弩的锐卒,新郑仍以旧日面貌迎接韩经的归来。 韩经归来的消息从一踏入韩国国土,就被各方势力所察知,队伍周围总有陌生的眼光鬼鬼祟祟的打量。 这还是明面上的探子,更有数不清的暗探想方设法将消息传回主人手中。 所以韩经一早就与白凤分开行动,现在估计白凤已经潜回了新郑城郊秘密庄园。 本以为在这个时代哪里都是羁零旅客,不想再见新郑心头还是涌起一种别样的情怀,好像是乡愁混杂着家的味道。 如今的韩经已不再是无足轻重的韩国普通公族,而是圆满出使秦国,为韩国立下功勋的八公子,早有礼官安排官员前来接待。 随着而来的还有来自王宫的中官,带来的少府的任命。 老少府到底是没有熬过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卒于任上。 韩经这就成为了韩国新任少府,至于到底是昙花一现转眼凋零,还是炙手可热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贵,朝堂各方势力还在观望之中。 都中甚至早有传言,八公子其人,不能以常理视之,当初谁能想到一个落拓浪荡子能打开局面,不仅有了偌大家财,还隐隐有成为国之栋梁的情形。 有人回顾了韩经的发家之路,不乏生花妙笔,有些手段布置渐渐浮出水面,八公子韩经不学有术之名也不胫而走。 韩经没有直接回府,除了去王宫复命,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将军府。 毕竟挖了一路姬大将军的墙脚,不去探探口风,再稳住姬无夜,迎来的将是将军府势力的全面反弹。 “我们就这么直接去将军府真的不要紧吗?” 风虞貅带有疑惑,至于焰灵姬,早抱着韩嘤嘤跟前来迎接的陶家宰、端木蓉等人回转府中。 “这样会被人视为我们府上对将军府的示好,外人都会以为我们与姬无夜沆瀣一气,相国府那边又会怎么想?” “张相国是儒家名流,正人君子,我们不去拜见,顶多他的文臣派系不会支持我,朝政上不会配合我,却不会施展什么过于阴毒的伎俩来害我。” 文人好名,这点韩经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至于姬大将军,为人小肚鸡肠,我们要是先去拜访相国府,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我们与张开地站到一起了,恐怕是要掀桌子的!” 风虞貅脑中想像了下姬无夜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会心一笑。 姬无夜渴慕权势,一心往上爬,更有跻身公族的野望,韩经想像中的被拒之门外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反而在得到通传后立即得到延请,并且声明府中正准备酒宴,要为韩少府接风洗尘。 不过武夫出身的姬无夜不是个心底能藏住话的人,加上这些年身为重权在握的大将军,说话更是肆无忌惮。 “经公子,敢问将军府受命护卫公子的百鸟成员,墨鸦、白凤现在何处?” 姬无夜问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韩经的一举一动。 “将军为何会如此发问,他二人不是在回韩前先行一步回将军府复命了吗?” 韩经的惊讶从面部表情到眼神的流光闪烁都是那么的真心自然,语调都带有一丝急切,完全是一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样子,尽显讶然之色。 “公子果真不知?” 姬无夜昏黄浑浊如鹰隼的眼珠子都没打转,气势随着声调又提高了几分。 “韩经确实一无所知,按他们的脚力,应该早就回新郑了才对。” “听说公子病了,滞留秦地可有此事?” “水土不服,致使身体抱恙,幸赖宗庙护佑,不至于误了国家大事。” 韩经轻抚腹部,“哪里的水米也没有新郑的甘甜,你看我这一场病,整个人都清减了,看起来都与平民百姓无异了。” 韩经身体原来的主人不知节制,纵情声色,又常食肉糜,身子显得虚胖,小肚腩比较明显,将俊朗的五官都盖住了。 这个时代,平民百姓是难得吃上一回肉,达官显贵、豪富人家哪个不是大腹便便,并以此为傲,胖胖的身材体格是区分平民与贵族富人最简单的辨认方式。 韩经初来乍到时,为了不露出马脚,没有刻意去减肥保持体型,加上朱雀纳星诀的填塞,体型更是纹丝不动。 等到习得道家天宗心法,星力有了收束的地方,体型终于一天天有了变化。 此次外出去秦,修为更是一日千里,虽然还不见八块腹肌,但以前的小胖子早已消失不见,瘦下来的韩经对挺拔的身姿极为满意,剑眉星目更增男性风采。 只是好多人不这么认为,刚入宫拜见便宜父王韩安,就惹来好一顿感叹,王儿辛苦了。 姬无夜见韩经富贵的标志都消失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韩经生病一事也信了七分,语气也有所和缓。 “公子有所不知,墨鸦白凤可能逃奔外国了。” “呀,怎么可能,他们一路上尽忠职守,可是一点也没露出来啊!” 姬无夜仍审视着韩经,“我怀疑他们曾偷偷回来过新郑,就在前天,百鸟成员鹦歌及其属下黄鹂没留下只言片语就一同离去。” 说到这里,姬无夜手一招,就从帘幕后转出个人来。 “红鸮,你来说说。” 红鸮急趋几步,单膝跪地。 “是,将军。正是在下发现鹦歌统领消失的迹象,细一寻访打听,百鸟的其他成员,乌鹊、血雉等也遭受经历过鹦歌暗地里的拉拢,而且有原墨鸦麾下百鸟被杀死,现场发现鸦羽的痕迹。” “虽无明言一起叛逃,但言语上多有挑唆之意,只是组织成员向来各行其是,一时也没往这方面想。而鹦歌平日里就与墨鸦走得很近。” 韩经大惊失色,“这么严重!那他们有没有带着我们韩国的绝密情报,将军可要奏明王上,发下海捕文书,让四下关卡全面索拿呀!” “这是百鸟内部事务,就不必惊动王上了,本将军已经派出精锐,无论他们藏在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连同幕后一人一块揪出来,挫骨扬灰!” 姬无夜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案几四脚齐齐毁断,桌面却没有遭到破坏。 举重若轻,姬无夜果然不愧是韩国历来最强的大将军,这一手显露的高深内力以及对力道的把控就可见一斑。 七十三章 一虎 “今日为几个宵小差点扫了大家的兴,经公子勿要责怪。” 姬无夜嘴上这么说,表情动作却没真当回事。 “不提这么扫兴的话题了,今日设宴,一为经公子接风洗尘,二为庆贺公子升任少府。” “少府位高责重,公子可要好生为国操持,本将军的军饷用度以后还要多多指望公子配合呀。” 姬无夜的暗示,韩经不好装作没有听出,“那是自然,大将军是国之柱石,韩某又岂有不配合之理!” “以姬将军的功绩,想必日后封侯可期。” 反正短时间内不打算搞什么大动作,萧规曹随,少府该怎么腐化堕落,就还让它继续烂下去,等到时机成熟,再行改革之举。 “经公子真这么认为,嚯嚯嚯,承您吉言,如果有朝一日姬某真能封侯,必定为公子备上一份重重的谢礼。” “大将军说的哪里话,到时候举国同庆,应该是韩某备上厚礼为大将军贺喜,还望大将军不要嫌弃。” 韩经的这番话还真挠到了姬无夜的痒处,“经公子这边请,酒席已备下,近日小儿回新郑述职,正好为他引荐公子这样的贤达,也好有所请益。” 姬无夜连头都没回,只是朝跪在一旁的红鸮一挥手,“这次你的事情办得很好,就升任你为百鸟新任统领,不要让本将军失望!退下吧。” 韩经看着红鸮一脸喜色的倒退着离去,“这人不会也像墨鸦一样叛离韩国吧?” 韩经将姬无夜的杀手团跟韩国挂钩,也不虞姬无夜怀疑他挑拨。 “本将军会再提拔两名统领分其权的,而且红鸮素来忠心,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请移步,吾家千里驹一虎已经等候多时,经公子还请尽管指教。” 步入宴席大厅,韩经一眼就看到了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着甲小将军,这就是姬无夜的继承人,姬一虎。 不过率先迎上来的却是一座肉山似的翡翠虎,满眼堆笑,脸上肥肉一抖一抖的。 “恭喜八公子荣升少府,这边入席,今晚你可是主宾。” 姬无夜凶横的脸上,此时也有几分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爱子姬一虎在侧。 场上众人包括韩经,好像都忘了当初正是姬无夜从中作梗,对韩经升任少府一事使绊子。 “有劳,有日子没有走动了,你的买卖现在恐怕做得更加大了吧?” “托八公子的福,一点小买卖,大家一块发财。” 姬无夜端起酒樽,“老虎,你说得可有点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与八公子是韩国数一数二的大财主。” “不过八公子现在是少府了,以后韩国最有钱的恐怕就是我们的八公子了。” “大将军此话折杀韩某了,本公子当少府,跟虎兄当少府又有什么区别,以后还要合作共利,军粮采买等诸多事宜还得继续烦劳虎兄费心。” 见韩经承诺不动将军府的蛋糕,姬无夜这才陪同韩经正式饮尽,放下酒樽,“一虎,还不见过经公子!” “你为国戍边,军务繁忙,久不在新郑,可难得见上经公子一回。” “末将姬一虎见过经公子!” 雏凤清于老凤音,姬一虎气宇轩昂,声音清越有力,与姬无夜嘶哑凶残的声音完全不同。 “早就听说大将军有子青出于蓝,果然是龙行虎步,一表非凡,他日必是王佐之才。” “嚯嚯嚯,八公子对一虎夸奖太过了。” 姬无夜话虽如此说,脸上的横肉都乐得一颤一颤的,显然是极为受用。 “席间有酒无乐,容一虎为经公子、为父亲献上剑舞助兴!” 姬一虎说完,退后几步,拔出剑架上宝剑,摆好架势,舞了起来。 刘邦项羽会于鸿门是还没发生的故事,有没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意思,只有表演者才知道。 可能是韩经想多了,总觉得姬一虎意有所指。 一虎的剑舞在往前后弯腰并飞速转动身体的动作中结束,这是有讲究的,叫做燕风台舞。 按照此时的礼节,表演者剑舞没有结束,是不能离席辞行的。 所以一待姬一虎表演完毕,韩经提出辞归是不失礼的,此时姬无夜已经喝得有些醺醺然,送了几步就嘱咐爱子一虎代为送客。 “小将军留步,此番有劳小将军了,又是剑舞助兴,又是亲身相送的,韩某大有宾至如归之感啊。” “一虎久在边关戍防,像八公子这样的才俊,平日里也接触一到,今日只是聊表心意。” 姬一虎卖相极佳,谈话时具有姬无夜所不具备的亲和力。 “边关厮杀汉,平日只会以军法待事,说话不会转弯抹角,一虎还担心冒失冲撞了经公子呢!” “少将军说的哪里话,处处以军法自律说明你是一名合格的将领,这是国家之福。” 姬一虎突然停下脚步,“军法里对待逃兵都是杀一儆百,一虎听闻此次出使,父亲派去护卫公子的人逃离出奔,如果公子再碰到他们,千万不要忘了替一虎用军法处置了他们!” 韩经心中一动,面上装出为难的表情,“哎,没想到少将军对这两个小人物也上了心。” “只是他们又怎么可能敢再出现在本公子面前呢!” “兴许呢?” 姬一虎的态度让韩经摸不着头脑,只好一露声色,继续听他说下去。 “父亲外居大将军之位,失去了青年时打拼的警惕性,容易被宵小之徒蒙蔽,像这次的叛徒就是利用了父亲的信任。” 姬一虎话语中说的是墨鸦白凤,韩经总觉得是在点化自己。 只好打了个哈哈,“大将军帐下人才济济,少将军更是能为父分忧,又有什么宵小能对将军府构成威胁呢?” “我韩国十万精兵可不是摆设。” “八公子所言甚是,一聊都耽误了公子的行程,上车慢行,请恕一虎不远送了。” 即使有帘幕的阻隔,韩经在行驶的车上,仍能感觉到姬一虎伫立府门凝望的眼光。 姬一虎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 焰灵姬派人取来关于姬一虎的卷宗,边军情报渗入的比较少,关于他的情报并没有多少。 不过从现有的情报分析可以得出,姬一虎骨子里是继承了姬无夜的暴虐因子,行事虽没有其父的老辣狡诈,但从小就得到名师的悉心培养,称得上有勇有谋。 “先不要与城外的墨鸦等人联系,潜伏起来,等事情平静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为了防止被将军府杀手团盯梢跟上,顺藤摸瓜找到目标,没有动作是最稳妥的动作。 “你说要是姬一虎夭折了,姬无夜会留眼泪吗?” 七十四章 少府改制 姬一虎是姬无夜家门延续的希望,要是就这么没了,姬无夜不发疯才怪。 到时个甭管是不是真凶,宁杀错不放过,只要有所怀疑,就一定会报复过来。 剪除将军府羽翼就像给树木修枝,应当先从细枝末节着手,要是直接动主干,姬无夜肯定要拼命。 只是姬一虎临别时的言谈举动,给了韩经更多的警醒,古人囿于眼界,智商真心不能小觑啊。 暂且不能接见鹦歌等人,安抚人心,韩经作为新鲜出炉的少府,少不得要到署衙报到当值,接受下属吏员的拜见。 整个官署从高品的司空、禀吏、库丞到低级的文书刀笔吏,统共不过百余人,平日里就靠着这百余人以及郡县一级的文吏维持着韩国中央财政的运转。 “我这个少府主要都需要做哪些工作呀?” 面对韩经的提问,属吏赶忙恭谨作答,“少府主要负责征课山海地泽之税各收藏土方贡献,以备军务以及宫中之用;还负责提供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需要的供给。” “另外赈灾以及平抑物价粮价也是我等份内之责,一并还要统领百工将作冶金铸钱以及与各国间的互市贸易。” 在韩经看来,战国时韩国的少府一举兼有户部工部的职能,权责之重一下子超过了兵部、吏部、刑部、礼部。 如今韩国的制度还比较粗犷,职能划分得没那么细。 大将军府署中尉掌兵事,相国府权责相当于兼管了吏部与礼部,并隐隐将手伸向司寇佐领的刑罚领域。 如果不是姬无夜过于强势,张开地理论上还可以以相国之尊统军作战,战国时的儒家可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只知夸夸其谈。 像赵国将相和的主角蔺相如就多次统军出征,并且有不小的战果,现在的秦相吕不韦直接节制秦国六军,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底气所在。 姬无夜与张开地倾尽所能,经过多次斗法,在少府的势力已经趋于平衡,韩经也无意去触动他们的人。 据调查,掌工程的司空张南是将军府的人,为的是能从工程督建中捞足油水。 掌田租赋税的禀吏李式是相府的人,通过粮饷影响军队,不过姬无夜把军粮采购全权委托给了翡翠虎,推开了张开地的出招。 在韩经看来,官署设置实在有些过于简陋粗糙了,很多职能划分不精确,空有虚名,而不知转化为实权利益,留下了太多的权力真空。 “少府位高职重,每天的事务一大堆,我有意增加编制,各位举贤任能,有合适的人选就提出来,我会考察后委以重任。” 韩经的举措引来了大家的窃窃私语,本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换上一批自己人,没想到经公子会提出增设官员。 “当然,做事要循序渐进,大家先下去准备,这些天有合适人才尽管推荐,我会斟酌考虑。” 已经划分好的利益韩经不打算去碰,其他空白的地方,当然是要抓住机会牢牢攥在手里了。 韩经一出署衙,就下令大量抽调府上的能用之人,大多是帐房先生之流。 这些人受过专业的培训,虽然大部分人手都随着许汉文乘船搬迁到了箕子半岛,留下的这点人专业性上照样能碾压官署里的老吏。 三天后,整合一新的少府框架就搭了起来。 韩经之下设少监两人,由李式与张南出任,仍负责以前的相关事务,分配过去的也多是他们的心腹吏员。 设中尚署,署令一人,署丞二人,掌管郊祀圭壁及大王器玩、后宫服饰,并管后宫妃嫔王孙的车驾事务。 新设诸冶监,监令一人,监丞二人,掌管鎔总台金银铜铁以及铸兵器农具,于其中单独划分出牧监培育军马以及耕牛。 新设铸钱监,监令一人,监丞二人,负责铸钱坊以及钱范的制定与保管。 增设市监,专管市面贸易及货币流通。 韩经并不在意两位少监负责的征税以及工程徭役会残民害民,待不下去可能跟大船去箕子半岛嘛。 中尚署这种跟祭祀有关,名头高大上的部门也交给了李式、张南推荐的人,冶铁炼金以及铸钱、制定贸易规则的三个监衙才是韩经要牢牢抓在手中的。 七国纷争,也没有个统一的钱样制度,除楚国用蚁鼻币外,刀币、布币、环钱是其余六国的主要货币。 韩国乃是小国,以往并没有自己的铸币,多是效仿齐国铸铜刀,仿魏燕铸铲形布币,仿秦齐铸圜形环钱,处于市场贸易的被动地位。 许汉文主导的根部将水力冲压设计使用并完善规范后,韩经就有自行铸币的打算,钱样也早就有所准备,只是名不正言不顺,一直在等待机会罢了。 经过反复实验,三斤十两铜,一斤八两铅,加锡八两,能得一千枚制钱,其中利润之大,令人咂舌。 韩经提醒后,许汉文又带匠人研究出了利用铸母钱翻砂铸钱,制出的钱币造型优美,制工精良,不仅成品率高,也远比市面上现有的货币美观大方。 张南、李式权柄未曾被削弱,属下还得到了提拔,也是心满意足,私下里常感叹新任少府是上道之人。 将军府自以为与韩经有了份默契,合作的更加紧密,更多的珍奇物价通过翡翠山庄的渠道远销他国,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繁盛的人口奴隶输入。 焰灵姬还曾担心翡翠虎会通过卖过来的奴隶大量安插细作,后来这些人都在经过集中培训后打散运往箕子之国安置,也就放下心来。 相隔万里,又是异国他乡,每日面对的不是深山老林就是碧波千顷,除了乖乖给韩大掌柜打工,还能泛出什么水花! 一直忙于公事,等到少府改制的诸般事务尘埃落定,步上正轨,韩经才有功夫抽出身秘会墨鸦鹦歌等人。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将军府那边见韩经忙于公务,怀疑的目光渐渐转移放松,试图从别的方向寻找。 入夜时分,一辆简单装饰的马车在明里暗里的护卫下,驶向郊外的沉沉暮色。 七十五章 同九义,汝何秀! “姬无夜那边盯得紧,直到今天才抽出空来见你们,在庄园里闷得慌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公子小心谨慎些是对的。” 墨鸦沉稳依旧。 “百鸟是姬无夜除了军队之外维系权势最重要的臂膀,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想不发疯都难。” 第一次见面的鹦歌声音清冷,百鸟组织血腥手段训练出来的好像都不怎么会笑了,总是挂着鸦魅笑意的墨鸦仿佛是个另类。 鹦歌身材玲珑有致,长期习武显得身段更加匀称,韩经朝墨鸦一挑眉,暗赞好眼光。 她的直属部下黄鹂则是个身着杏黄衫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扑眨扑眨的盯着新主公。 黄鹂与鹦歌就像白凤与墨鸦,都是从小一手带出来的,感情之深不是一句师徒、上下级所能概括的,这也是为什么会义无反顾的随着出奔的原因。 墨鸦与韩经风餐露宿同行一路,早对韩经的促狭有所了解,也不理会韩经的示意,总之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就对了。 倒是新加入的鹦歌与黄鹂看见韩经与墨鸦的互动,对韩经的性格有了新的认识。 虽然没有姬无夜那样的威势,甚至还有点不靠谱,但好像多了这点人情味也不坏,至少跟着他自己也沾染上了几分人的气息。 昔日在将军府任事,姬无夜的暴虐无不让人战战兢兢,每天不是剪除政敌的刺杀任务,就是高强度的训练,更让是麻木的机器。 “这些天,灵总管收到大量将军府遣兵调将的情报,负责追捕的还是你们的老相识,红鸮。” “各郡县大大小小的势力,比如新郑的毒蝎门,也异常的活跃,甚至明目张胆的盘查路人,戍卒对此视而不见,肯定是得到了上方的示意。” “庄园据点囤积了大量物资,自给自足,虽然隐密,但我还是担心他们迟早能摸到这里来,因此你们还是要转移。” 墨鸦一沉吟,“将军府豢养了大量爪牙,毒蝎门只是其中一支,这些江湖门派只能算得上姬无夜势力的外围组织,不过这些地头蛇挖起消息来还是很得力的。” “韩国这么大,用心去找,总能寻到蛛丝蚂迹,即使避往其他六国,夜幕也与外国势力,比如罗网,有所勾结,恐怕仍难逃追杀。” “墨鸦,你把姬无夜想的过于神通广大了。” 士气能鼓不能丧,韩经就是为了打消墨鸦等人的顾虑而来的。 “如今我们同舟共济,有些事情也可以让你们知道了。” “我打算让你们去替换典庆一段时间,一来避开姬无夜的锋芒,现在不是全面开战的时候,二来那边的情形更适合你一展身手。” 典庆从韩经身边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墨鸦在姬无夜幕下时早就侦查知晓,只当是在外地执行机密事务,后来也没有询问。 听韩经这么一说,好像典庆做的事情还挺重要,动静还不小,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有在江湖上传出风声来。 “那白凤呢?” 墨鸦的意思想问白凤与弄玉的事情,活像一位为子女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白凤也要走,而且你们要立即连夜转移,我出城时虽然经过了层层伪装,还是有可能被有心人盯上。” “弄玉那丫头,等这边事了,我也会安排她离开新郑,女孩子家没必要卷入太多的江湖是非。” 这是韩经的心里话,他从一开始就希望弄玉有了好的结局,而不是为了卫庄的野望牺牲自己。 之所以没有安排她与白凤一起离开,一是弄玉与韩府的关系还没有紫兰轩那边那么亲密,二来最近有了其父李开的消息。 经过广撒网多捞鱼,情报人员终于掌握了李开的行踪。 李开能在韩国掩藏身份这么久,自然有着他独特的渠道,加上化身兀鹫的断发三狼与左司马刘意都以为李开已死,就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活动了这么长时间。 韩经有心算无心,手下人通过排查以及蹲守司马府,终于发现了时而扮为乞丐时而化作下仆的李开踪影。 而一直以来掩护李开的势力也让韩经很是意外,南阳九义会。 韩国除了夜幕组织的一手遮天,还有许多小的地方组织,公开立下堂口的有新郑的七绝堂、毒蝎门等,更有许多地下活动的小组织,内部因为相同的信念聚集在一起,不为大众所知。 九义会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 影响力虽小,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在当地为一个“死”人遮掩行迹还是能够办到的。 九义会讲究义忠信,礼仁勇,加上恪守对天、地、人的道义,故作九义。 底层出身的组织成员根植于南阳,将杀生成仁,舍生取义奉为会规,希望有朝一日能从地下阴影中站出来建立帮会。 当韩经的人向他们抛出橄榄枝时,却被他们以理念不合为由拒绝了。 想来是因为韩经的势力与翡翠山庄多有交易往来,更是翡翠虎人口贸易的第一大买家,遭到了九义会的抵触。 目送墨鸦等人离去的韩经还在思考九义会的事,无从判断紫女卫庄此时是否已经跟九义会搭上了线,拒绝了韩经的招揽,九义会难免走上老路,最终成为卫庄的外围组织。 “同九义,汝何秀!” 同样是遵奉九义信条,为何九义会如此出色! 这是一干部下的理解。 韩经的感慨听在随行属下的耳中,无不以为是主公求贤若渴,对招揽失败一事耿耿于怀。 “公子,前番回都之时遭刺杀那日,协助我们打退刺客的七绝堂近日像我们积极靠拢,并且希望得到府上援手,对抗毒蝎门的进犯。” 属下心想,没能招揽九义会,把更有实力的七绝堂介绍给主公,应该能稍稍抚慰公子失落的内心了吧。 谁想韩经听到这条消息,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同于九义会,七绝堂可是铁板钉钉的卫庄夹带里的势力,每个月的保护费岂是白交的! 这到底是七绝堂主唐七的意思,还是卫庄的试探? 卫二狗子的鲨齿梳头服务要开始了吗? 七十六章 八面来风 就在韩经回到府中的时候,百鸟新任首领红鸮正在向姬无夜汇报追查叛徒下落的情况。 “你是说韩经离开了新郑城内?” 将军府果然还有眼红监视着韩经的动向。 “回禀将军,正是如此,而且锁定了这位八公子是去了城外的一处庄园,是在半年前由一名漆商买下的,说是要建漆器工坊。” “然后呢?你派人入庄园查探,想必有所收获啰?” 面对姬无倣期许的目光,红鸮心脏一滞,“恰恰相反,庄园空无一人,连生活用品都没有留下,仿佛那里从来都没有人生活过。” “庄园的主人听说在齐国经商,一直也没有回来。” 本以为姬无夜会雷霆震怒,没想到他会表现得相当克制,预料中的疾风骤雨并没有到来。 “哼!收拾得太干净反而说明这地方有鬼,不是墨鸦这叛逆藏身于此,就是有别的图谋,恐怕那商人也是韩府门下。” 红鸮更是头都不敢抬,只敢小心翼翼的伏低身子倾听。 “一虎临行前嘱咐本将军,要小心提防这位八公子,你派人把情报送到你们少将军手上。” 红鸮应诺退下后,姬无夜面沉似水,五指发力,将手中酒樽攥到变形,酒水都溢洒出来。 “韩经!最好不是你!” “否则一定让你尝尝本将军的手段!” ------------------------------------- “我好怕呀!不要啊!” “好怕怕!我投降!” 韩经一出去就是这么长时间,回来后又没有第一时间回内宅报到,端木蓉前几天因为韩嘤嘤的到来忘了跟他置气。 今天想起来这桩“陈年往事”,加上跟念端新学会了花雨银针,拿着银针威胁义父,而韩经也配合的拍着小心脏告饶,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后宅众人都露出会心的笑意,小蓉儿只是好长时间没见,撒个娇罢了。 当然是见好就收,顺势搂着韩经脖子讲起近日跟师傅修行的成果来。 家里有小孩子,就能多出难得的温情来,端木蓉又是个机伶懂事的小姑娘,韩府上下早就把她当成真正的府上大小姐对待。 其师念端开始还抱有戒心,后来发现大家对蓉儿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看着她常常露出的笑脸,念端教授医师的劲头更足了。 念端自认作为师傅以及“母亲”是称职的,这些年含辛茹苦将小蓉儿培养长大,只是有些东西,比如父爱,是替代不了的。 闲下来时也偶尔回想,那个无锋胜有锋的剑侠,如果当初两人勇敢点,小蓉儿是不是也能早日享受到父爱,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大不相同呢? 剑者孤独的,而他更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兼爱平生,他的整颗心都只有剑,只有天下苍生,哪里能注意得到角落里的医家女子呢? 只希望蓉儿将来永远不要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 “这么说,你师傅已经不用那么辛苦了?” 韩经听端木蓉邀功的话语里透露出的重点,“有聪明伶俐的蓉儿相助,又教导出了那么多合格的医师,大师可以安心的著写医书了。” 正与家人闲聊,前堂来报,有客来访,来人是新郑城农家四季赌坊主事刘季。 “许久没有跟他打交道了,差点忘了有这么个人在新郑扎下根来了。” 韩经最近诸事缠身,而且又没有银钱上的缺口,加上小陶去了箕子之国后理顺了两头的交流。 一船人三船粮运过去,四船的皮子、山货回来,反正来回不落空。 事事有专人负责,生意买卖上的事情韩经关注的确实越来越少了。 “这个刘季可算得上是个人物,来新郑不过数月,无论富贵贫贱,大大小小的势力都交往得熨熨贴贴的。” 焰灵姬对刘季的感观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来以为只是个烂赌鬼,谁想还是个潜龙似的人物,如今新郑城谁不知道八面来风,农家刘季的钟头!” 老刘家能得人,韩经是知道的,刘邦、刘秀、刘备,各个都是拉拢人心的好手,只是没想到基因遗传自这儿。 昔日为了千金市骨招揽护卫好手的武道大会,如今起到的作用只是寥寥。 然而刘季借着江湖各类人士云集的时候,广交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这项节目倒有点像是替他办的了。 由此也可见刘季交朋友的能力之强。 “那你觉得他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韩经有所猜测,但还是征求焰灵姬的意见。 “不是卖好邀功就是上门求助来了。” 焰灵姬想了想,“农家本身就是实力庞大的组织,最近又没听说招惹上什么仇家,因此更有可能是有消息要通知我们,施恩示好。” 自从焰灵姬掌管了情报上的一切事务,知晓的内幕消息越来越多,分析判断局势,思考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眼界也变得开阔起来,智珠在握的模样颇有番女中诸葛的风采。 佳人的另一面更令韩经着迷,直到焰灵姬拿玉手在他眼前晃了一圈,这才回过神来。 “不管是来救援的还是来示警的,终归是要见过才知晓。” 看着韩经掩饰着疾走几步,焰灵姬心想,两年之期将至,公子到底会不会履行承诺! 天泽太子被囚禁的地点早已经命令部下打探出来了,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正是出于对这个男人的信任。 幼时遭逢变故,成为了孤儿,天泽太子的接纳给了自己父兄般的温暖,后来战败被囚,公子的出现,更是冬日里的一抹阳光。 如果太子对公子韩人的身份持有敌意不同意自己留在公子身边,又该如何是好? 闽神(蛇神)啊,并非我不能忍受黑暗,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 心潮起伏的焰灵姬回转过身,边走向房间,边轻身哼唱起来。 “今夕保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七十七章 七绝堂 客厅布置得极为简单,除了桌椅就只有些许装饰点缀。 檀香缭绕,从香炉兽嘴里冉冉升起,刘季坐在凳子上丝毫不敢显露出疏狂惫懒的模样来。 早有侍女奉上香茗,刘季端起瓷杯轻啜了几口,借以抬头四处打量。 来客奉茶的规矩也是这位八公子首创的,很快就为文人雅士所推崇,从而流传开来。一举取代了置酒畅饮、恣意高歌的待客之礼。 人一旦取得了功名成就,声名鹊起之时就有了话语权与解释权,就成了时尚的前沿。 刘季在新郑待得越久,根扎得越深,就越发能体会到韩府对这座城市的影响。 旁观者清,作为外来人口,刘季对韩经的敬畏更甚于将军府。 甚至隐隐间有种感觉,如果姬无夜发难,凭借农家的势力,还能遁走,一旦与韩经交恶,新郑可能就是农家弟子的坟场。 因此韩经虽然未至,刘季也不敢托大,细论起来,他是与大哥朱家堂主平辈论交的人物,至少在礼节上不能有所缺漏。 刘季浮想联翩的时候,韩经也在屏风后面打量这位“后起之秀”。 端庄的安坐在椅上,刘季卖相本就不差,颇有几分贤良人士的风度,只是韩经总是忘不了他袒胸露背挥汗如雨,在汗臭味里红着眼下注的场景。 怎么看,也跟后世的刘邦联系不到一块啊! “久等了,后宅琐事缠事,韩经给刘季兄弟赔罪了。” 见刘季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颜色,韩经从屏风后面转出身来,拱手执礼。 “韩公子说的哪里话,刘季人在新郑,承蒙韩府照应,感激都来不及,总想有所回报。” 刘季麻利的起身,“此番登门,实有要事相告。” 还真是来报信的,韩经不露声色,仍招呼着坐下喝茶。 “喝茶,喝茶,辛苦兄弟奔波一场,韩经铭感五内。” “韩公子有所不知,将军府近日调动了大量江湖人力,像毒蝎门、狂狼帮这些恶名昭著的江湖门派都倾巢出动。” 刘季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韩经的反应,“我们农家潜伏的弟子收到消息,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汇集起来扫平城郊的几处庄园。” “但刘某觉得大动干戈只为了几处庄园,恐怕是欲盖弥章,而在新郑,值得将军府这般动作的,屈指可数,恰恰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多谢刘季兄弟了,韩某与姬无夜虽然谈不上亲近,但也不是敌人,想来是兄弟你关心则乱,多虑了。” 韩经心中已经有加派人手,前去探查并撤走城郊人员的打算,脸上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府上在城外确实有些产业,为了防止被殃及池鱼,韩某会小心再意的。” 刘季听完后,一拱手,“如此,刘某就放心了,公子与我神农堂利益匪浅,我是打心底盼望两家能顺风顺水,这样刘某才能敞开心胸坐在赌桌前不是?” 猜测韩经有布置要准备,刘季这就辞行,“韩公子留步,刘某此来报信,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赌坊还有局,现在赶过去,还能赌上两把。” 刘季话说得漂亮,韩经也不再执意相留,但还是亲自送出大门之外。 “风虞貅训练死士的庄园虽然已经废弃,但还有不少府上的人留守,让他们都撤出来,直接前往瑯琊汇合,那里周转的人越来越多,正缺人手。” 焰灵姬从屏风后现出身形,也不知是何时到的,“这么处理,很是妥当,也得防着姬无夜是故意放出风声,让我们自露马脚。” “农家到底是树大根深,即使在新郑,都能收获这样隐密的消息,我们伏在将军府周围的细作还没有动静传回来呢!” 韩经怕焰灵姬自责,“我们虽然扩张迅速,到底是时日尚浅,根基不牢,姬无夜的外围组织我们也埋伏了人手,只是初来乍到,没有得到信任,想来农家之人潜伏的更深。” “具体的事务就由你与风虞貅安排吧,屠满刚从瑯琊回来,今天就由他护卫在我身边,我去趟七绝堂,唐七不是屡屡向我们示好嘛。” 韩经选在此时见唐七,是经过深思的,无论出发点如何,从表面上看,七绝堂对韩经是有恩的。 平时相见,平白的就欠了七绝堂人情未还,这次是个机会,不仅能探查唐七真正的图谋,还能顺便把人情还了。 直到唐七与韩经在桥头会面,韩经还明白,为何每次卫庄与唐七相见,都是在桥头看流水。 原来七绝堂堂口就设在桥边阁楼,附近几条街面又正好是七绝堂的势力范围,放在这里谈事,周围遍布七绝堂弟子,相对安全。 谈话内容随着流水漂走,还不用担心被外人窃听。 “毒蝎门最近有大动作,堂口空虚,唐七堂主正好可以趁其主力外出,一举攻陷毒蝎门的堂口,再以逸待劳,伏击归来的毒蝎子,从此以后,毒蝎门的地盘也就归属了七绝堂。” 韩经初一见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而来。 唐七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些贩夫走卒,偶尔替富商做点黑活,接触的最有贵族气质的可能就是卫庄的,真没想到真正的王公子弟说话如此直白。 “公子哪里得来的消息,能否确保准确?” 唐七还真有点心动。 作为附近街面上争斗的老对手,毒蝎门暗地里又有将军作靠山,七绝堂就显得有点势微,好在弟子们都很团结,而且又交纳保护费拜了卫老大的码头,这才稳定占有了这几条街的收益。 如果有机会能一举吞了毒蝎门,七绝堂的收获绝对扩大一倍不止。 “消息准不准确,唐老大自然可以验证,我就不信作为你们的老对手,毒蝎门内没有七绝堂的钉子!” 韩经故意作出不置可否的态度,“毒蝎门大举出动之时,唐老大得到消息就可以行动了,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收拢聚集弟子,静待时机。” “至于长时间聚拢弟子,影响了七绝堂的活动收益,我相信得到的收益绝对要远远超出,就看唐老大敢不敢赌了。” 七绝堂不仅通过维持市面规矩收取保护费,还接保镖护卫、暗杀窃私的活计,弟子汇集在一块,很多进项暂时就没了,韩经的这番话是为了打消唐七的顾虑。 “就冲经公子,七绝堂就赌了,必当放手一搏。” 唐七能从市井底层在新郑鱼龙混杂之地混出一番名堂,决断力还是有的。 韩经再给他吃颗定心丸,“我府上有些身手不错的护卫,本公子又是新任少府,有义务维护市面的繁荣与稳定,一旦有歹人流窜,势必会以雷霆手段格杀当场。” 韩经的意思是会派人围捕毒蝎门的漏网之鱼,不让堂口被攻陷的消息泄了出去,使得七绝门的伏击真正做到出其不意。 听闻韩经会以少府身份出面拉偏架,唐七喜出望外,伏击敌人,不用硬拼,七绝堂弟子损失会小得多。 “唐某多谢经公子!” “本公子一心为公,何须多言,也当是还了七绝堂救驾的恩情。” 韩经作势欲走,唐七忽然紧赶两步,“韩公子,有一位客人想见见公子,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七十八章 怼 雕梁画栋,美观雅致是紫兰轩独有的情调。 莺歌燕语,管弦呜咽,数不尽的风流韵味从楼下借着月光倾洒而下。 轩内佳人迎来送往,东摇西晃的醉客文人络绎不绝,失意之人来此找抚慰,得意之人至此恣意挥洒欢趣。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韩经曾经也是这些买欢风月客的一员,囊中钱财只够点小蝶这样的庸脂俗粉作陪,紫女一个笑脸都欠奉,更别提亲自作陪。 隐于幕后的卫庄在提及韩国八公子时,更是不屑一顾,如同看待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今夜韩经是受邀前来的,唐七早把应邀的回复上报了卫庄,紫兰轩这边也早有准备。 所以出来迎接引路的是紫女姑娘。 韩经早已不复往日形象,以往的衣衫过于肥大,不再合身。 如今身上穿得是精心设计的绸缎锦袍,还应韩经要求加了不少实用的设计,更衬得八公子风流不羁俊逸非凡。 姐儿不仅爱金,还爱俏。 楼内一路行来,早有女子频送秋波,要不是紫女在旁,早就忍不住上前来搭话。 紫女暗唾,这帮小蹄子! 一边引着韩经来到楼上里间静室。 静室内胡床几前,有人席地而坐,一头偏短的灰色碎发配上冷冽的眼神,平添几分杀气。 身披短袍,玄色衣料搭配着金色装饰,将华丽与冷峻集于一身,韩经仿佛看到了一株孤傲灼放于冰雪之中的腊梅。 韩经脱去布鞋,径自在对面的坐下,没有椅子,跪坐真的很不舒服。 “紫女姑娘不一起坐吗?” 紫女在门口并没有离去,韩经笑吟吟得招呼,完全把这里当作自己的主场了。 “你还真是胆色过人,连护卫都不带,就敢独自上楼!” 卫庄吐露出的声音也是冰冷的,如同夹杂着风雪。 “护卫长得凶神恶煞的,我怕唐突了佳人,尤其是紫女姑娘,就放他自己在楼下饮酒了。” 紫女无视了韩经噙着笑的双眼,上前来,手执银壶将几上的酒杯满上。 “弄玉妹妹在府上可好?公子打算什么时候送妹妹回来?” “风月之地,终究不是弄玉的安身之所,现在弄玉有了自己的宅子,如果紫女姑娘挂念,随时可以前去探望。” 韩经说的不算空话,弄玉宅邸的下人早就得到指令,不限制弄玉与朋友的来往。 至于紫兰轩,韩经真没打算让弄玉回到以前的生活,毕竟在卫庄这样的人眼里,谁都能成为棋盘上的棋子。 “韩公子未免过于目中无人了吧?” 韩经一进来与紫女答话的时间比卫庄多得多,全然一副食色之徒的样子,卫庄不免有些动怒。 谁让你扮酷的! 昨天你对我爱搭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韩经知道卫庄高傲的性格,可谓目无余子,与紫女的互动,也是有意晾晾他。 “天下寥寥,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说道目中无人,谁能比得上鬼谷纵横之人呢!” 韩经针锋相对,丝毫不见礼让。 “既然韩公子知道我鬼谷一脉,为何又一再轻视于我?”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这是你鬼谷派纵横先辈闯下的名头,而不是你卫庄,难道你要本公子听到纵横的名头就纳头就拜吗?” 韩经一振衣袖,借势起身,实在是因为跪坐导致腿有些酸麻。 “要知道这次是你派人请的我,而非本公子延请先生为座上宾!” 卫庄不见怒气勃发,反而嘴角噙着冷笑。 “有趣,好久没有碰到像公子这般有趣之人了。” “至于这代纵横比鬼谷先辈如何,与韩公子无关,卫庄自会证明,没有辱没鬼谷威名。” 韩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温热的米酒从喉咙暖和到心肺。 “孙膑庞涓一力促成了魏、齐的先后称霸,战功彪炳,张仪苏秦主导了合纵连横之约,奠定了二百余年的战国局面。” 将酒杯推向紫女,紫女配合的再次斟满。 “一纵一横,从不同的角度探寻自己的道路,你的师兄盖聂先生似隐而显,他看起来温和闷吞,没有卫庄你的锐气逼人,但他敢打破鬼谷几百年的规矩,他敢只身入秦,以手中剑,腹中谋,助天下归一!” “阁下呢,看似离经叛道,实则束缚在鬼谷学派的条条框框里,你最高的成就只能沿着鬼谷的老路走下去,永远也突破不了最后的屏障!” “在我看来,你比令师兄还差得远呢!” 韩经一顿嘴炮,喷得爽了,再来一口小酒润润喉咙,卫庄端放在上面的手都有点发抖,心里的怒焰狂涛远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紫女一看两人见面就呛上了,而且看样子还是韩经比较刚烈,更具攻击性。 这是谈话要崩盘的节奏,跟一开始预期打算不一致啊。 “男人永远只有功名成就,坐下来喝喝酒谈谈风月不好吗?” 紫女打了个圆场,缓和了下场上的气氛。 “紫女姑娘,韩经本就不善饮,再喝可就真醉了。” 韩经对紫女同样是以言语撩拨,只是语调、用词完全两样。 “公子的酒量哪里有这么不济,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喽。” “紫女姑娘,岂不闻酒不醉人人自醉。” 卫庄真想揭开韩经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会儿还义正辞严的指摘自己,这会儿又成了个流连粉裙下的好色之徒。 “鬼谷派的将来就不劳操心了,倒是公子你,最近动作频频,到底有什么志向?” 卫庄目视韩经,“你又打算在韩国这艘漏水的行船上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韩经也正色起来,“我的志向嘛,仓廪实民安乐、守法度知礼节算不算?” “至于我是船长还是水手,又与卫庄先生这个外人有什么相干呢?” 人已经见了,能求同存异最好,成为敌人我也不惧! 韩经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如兰似麝,再珍贵的美酒也没有这等滋味,这一定是紫女姑娘的体香。” ...... “其人如何?” “看不透,讲不清。” “他好像对你以及鬼谷一脉有些排斥。” “如果他选择成为我实践大道的绊脚石,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一次选择!也将是最后一次!” 七十九章 死去的人 卫庄与韩非组建流沙,推动韩国司法进步,影响天下局势,出发点是因为两人理念有所碰撞,能够整合到一起。 韩非也不是卫庄的主公,顶多只能算是合作伙伴,志同道合的同志。 韩经自问没有韩非那样高深的学识,广阔的心胸,对折服卫庄为己用根本没抱有幻想。 而且卫庄心高心傲,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领导型人物,韩经所要推行的制度以及行事手法多有离经叛道之处,卫庄在麾下将来也会反目。 说到底韩经还是个来自现代的普通人,虽然改变了很多,但仍保有对弱者的怜悯仁恕,没有上位之人的冷漠无情。 卫庄处在纷乱的战国,师门又是正邪参半的鬼谷一派,这从师门历练中就看得出来。 难免养成视人命如草芥的习性,加上鬼谷之学洞悉天下格局,学成之后自以为乾坤在手,处处以执棋人自居,看待他人时更多的是看重他的价值。 强者,才有话语权! 其实,抛却颜值与立场,他与姬无夜是一类人! 弄玉的死,红莲的扭曲,卫庄可以淡然冷对,换作韩经,却达不到这样的冷漠。 韩经的心绪远没有在紫兰轩时表现出来的平静,那种从容洒脱都是装出来的,他自己也说不清充斥内心的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是怒?是悲? 车驾按照出门吩咐的路线,停在了别府门前。 府邸的下人仆从一早迎了出来,并且禀报了大小姐。 弄玉看出韩经神色不是很好,“公子看起来有些疲惫,不如弄玉抚琴一曲,稍解乏累。” “我刚从紫兰轩出来。” 弄玉沉默,半晌才接过话题,“那公子是来放我回去的么?” “那个白衣少年如公子所愿,真的为琴声吸引,来到了阁楼外。” “百鸟来朝,弄玉已经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公子是来兑现诺言的么?” 韩经没有正面作答,“你觉得韩府待你如何?” 弄玉很享受这段宁静的时光,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胡搅蛮缠的恶客,而且能从内心感觉出来,韩府上下是拿她当自己人真诚相待。 只是自己有心结,因为出身,因为遭遇,不能敞开心扉去接纳这一切。 “紫女姐姐从小就很照顾我,更是对我深重如山,紫兰轩才是弄玉的根。” 弄玉的行动早就不受限制,她一直没有离去,一方面是为了完善琴谱,一方面是等韩经回来,作个正式的告别。 最初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本意,后来她觉得也没什么情报消息好传的,韩府也从不刻意回避她,当然,最机密的情报她也接触不到。 “这样么?” “就弹奏你完善后的空山鸟语吧。” 韩经转过身去,坐了下来。 丝竹之音可以穿透灵魂,韩经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雅人。 来自后世,充分经历了魔音贯耳,对音乐的审美更是连初级阶段都达不到。 这些时日,修炼道家心法,对天地自然有了新的领悟,模模糊糊有了些对音律的审美认知。 只是没想到真有音乐能这么空灵,整个人感觉都是飘的。 “公子,你怎么了?” 不知不觉,一曲终了,韩经感觉真气瓶颈有所松动,雄浑的内力似要喷涌而出,不由得闭上眼睛感受这份万籁俱寂。 功行九转,额头沁出了汗丝,更有白色雾汽蒸腾升起。 弄玉弹奏完也察觉到了异常,忙出声相问。 韩经睁开眼睛,看着半推半掩的窗扉外各色鸟儿站了一排又一排,方信世上真有绕梁余音。 “这处府邸将会一直是你的。” 说完转身离去。 弄玉本还想打听那个许久未来的白衣少年,见韩经满腹心事不想多说,只好追送出门外。 “芍儿,收拾好瑶琴与琴谱,一会儿陪我回紫兰轩。” “小姐,咱们要走了?” “是啊,毕竟紫女姐姐才是我相依为命多年的亲人。” 韩经此前的离去,并不表明他已经放任弄玉回到原来命运的轨迹。 成为流沙的棋子,为了卫庄的理想,孤身入雀阁,行刺姬无夜,然后香消玉殒。 因为他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而这个人的名字叫李开。 左司马刘意的情场、官场上的敌人,弄玉的亲身父亲。 李开被韩经的人找到并控制住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从开始的愤然怒骂到如今的猜疑不定,李开的心路历程是曲折的。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能被这帮人挖出来,而且衣食住行从不亏欠,除了活动范围受到限制。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究竟是敌是友? 这一切都在韩经出现的这一刻揭晓。 因为韩经开口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李弄玉的义父。” 李开还能说什么呢,因为自己的无能与大意,妻子成了小人刘意的夫人,女儿流落风尘,从小没爹没娘,找不到倚靠。 而这个看起来岁数不大的男子说他是女儿的义父,而且他承认女儿姓李,李开的李。 “你想与家人团聚吗?” 韩经的第二句话,直接令这李开这个漂零凄苦的汉子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有可能,谁愿意妻离子散,活得像鬼多过于像人。 这些年地狱般的生涯让李开回复了平静,开始思考起韩经的真实意图。 人人都想知道百越宝藏的秘密,难道眼前之人大费周章,也是为了百越之箱? “你是谁?你想要些什么?” 李开的话让韩经笑了出来,“你都是一个''死''过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我能利用的!” “难道看管你的人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吗?” “我叫韩经。” 李开混迹市井这么长时间,一直留意新郑的一举一动,当然对近两年飞速崛起的新贵,八公子韩经有所耳闻。 “堂堂的王子王孙,莫非也在打百越宝藏的主意。” 李开一声苦笑,“那你可就算计差了,百越之箱你该去找刘意这狗贼拿。” “在我看来,火雨公最珍贵的奇珍应当是他的女儿,而我有幸曾经拥有过这份稀世奇珍。” 世间最炽热的莫过于情人泪,韩经受不了他一脸悲苦的样子。 “既然你听说过我,就应当知道我根本不差百越宝藏,我的每处产业都是一份流动的百越之箱。” 李开听到这里,心下更为诧异,“那八公子何苦为难小人?” “我何时为难过你,只是近日为义女弄玉觅得一位如意郎君,我想没有亲生父亲主持会是项缺憾吧。” “什么!弄玉要嫁人了,许给谁了?” 八十章 夜宴 李开好不容易才理顺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对于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自己竟然不能作主,李开显得有些郁闷。 只是形势比人强,现实摆在面前,不低头认可也得低头。 听完弄玉与紫兰轩的瓜葛,李开一方面感激这么多年紫女等对开玉的照顾与呵护,另一方面对韩经提出来的担忧深表赞同。 恨不得立马将弄玉从卫庄等人的阴谋计划里拽出来,至于报恩,还是让做父亲的来吧。 这么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是时候为女儿做点什么了。 一面命人盯住兀鹫的一举一动,另一面韩经拒绝了李开前往紫兰轩的要求,仍将他圈置在这里。 李开得到安抚,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满脑都是女儿以及昔日恋人,今日的刘司马夫人。 在化身乞丐潜在新郑的日子里,李开也远远观察过胡夫人,见她仍佩戴着昔日的定情信物,火雨玛瑙,就知道她的矢志不渝的心意。 若不是担心刘意生疑,差点就忍不住“死”而复生,上前相认。 家人团聚,真的还能盼到这一天吗? 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本来只想忍辱负重,同归于尽报了血海深仇,韩经的一番话又点燃了李开心中的火焰,眼里又多了一丝期盼与希冀。 不知不觉怔在原地,眼里淌下浑浊的泪水。 至于韩经,却在赶往王宫的途中。 宫内相召,说是大王顾念亲情,借寒食节之际,召诸公子宫中用膳。 韩王安哪来的亲情,从不见他温情脉脉,也不看看原本的韩经有多不受待见。 此次受召,也说明韩经明面上已经成为了朝局之中举足轻重的角色,虽然韩经本人对韩国这艘破船并不在意。 能同样享有这份殊荣的除了韩经,自然也有太子、韩宇、红莲,其他不受重视的公子就如当初的韩经,没有感受王室温情的资格。 韩王安照旧安排他最宠爱的两位后宫嫔妃陪宴,明珠夫人、胡美人一左一右,一个斟酒陪着说话,一个将各色果品挑选摘弄好了向韩王投喂。 活王八,老乌龟!倒是好福气! 韩经面色如常的同几位兄妹行完礼,心中腹诽不已。 “八哥哥,坐红莲这儿来。” 能够在韩王之前不拘小礼的自然只有公主红莲了。 韩经对这个妹妹的爱怜不是假的,又有意接近,红莲深居寡情深宫,自然就变得有所倾向起来。 “八哥,你做了少府之后,新设的中尚署送给红莲的年节礼物以及供奉都多了好多,果然还是八哥疼红莲。” “哼,不像有些人,天天只会推说国事繁忙,连陪红莲说说话都不肯。” 红莲冲韩王傲娇的一扬琼鼻,哼了一声,半是撒娇半是不满,小儿女之态尽显。 “嘿嘿...” 韩王只能干笑两声,还真拿调皮的红莲没有办法。 “怎么,只有八哥疼你,太子跟四哥就不疼你了!” 又是韩宇这阴阳人,拿话挤兑人还故意拉上太子。 “每次你调皮闯祸,四哥可没少替你在父王面前说好话。” 太子仍是没睡醒的欠觉模样,打个哈欠,似乎对家人相聚倍感无聊,即使韩宇提及了他,也懒洋洋的无动于衷。 他的地位在那儿摆着,出身显赫,母族势力强大,又有实权大将军姬无夜站在身后,只要不犯下忤逆不孝的大罪,基本上就是铁定的下一任掌舵人。 只是韩经与韩宇的隔空交锋全然无视了兄弟中最有权势的这位,两人眼中可以撞出火花来,却瞟都没瞟太子一眼。 工具人,大家都清楚。 无论韩经还是韩宇,暗地里的实力都没把这位正牌太子放在眼里,韩宇更是把太子周边渗透了个遍,随时能让他花式死亡。 “真别说,我们新任少府的这么一整治,后宫的花销还真宽裕起来了,连臣妾都沾光,再不用愁脂粉钱不够花销了。” 胡美人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在王宫十多年,深谙宫斗之道,看出场上韩宇借题发挥,在挑韩经的刺。 她作为受宠的嫔妃,哪里会真的短了胭脂水粉,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扯开话题,为韩经解围。 “可不是嘛,经公子大力整顿少府权责,到处都有人受益,臣妾还没有机会好好感谢一番呢?” 哎呦呵,这骚媚入骨的声音,传过来不像是听在耳朵里,就像柔软的舌头在骨缝间轻轻舔舐,酥酥麻麻的。 韩经怕失于孟浪,血气方刚,万一起了反应,可不是一句宴上失仪能解释得清的。 都没敢抬头认真对眼看她。 “就是这骚狐狸向父王提议办的这次家宴。” 红莲凑到韩经耳边轻声说。 明珠夫人专宠于后宫,红莲跟她天生不对付。 韩王见两位爱妃都对韩经在少府的差事很满意,不由得老怀大慰,抚须乐了起来。 “美人,将这杯酒赐与韩经,慰劳他这些天的勤劳国事。” 明珠夫人听从吩咐,玉手从紫纱薄袖中伸出,端起酒杯,扭动水蛇腰,朝着韩经款款走来。 “父王恩赐,孩儿不敢推辞,也谢过夫人。” 韩经运转真气压下怒龙,站起身来,礼节周详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小和尚天天吃素,受不得激,为什么总是有人能抓住我的弱点。 明珠夫人看着韩经饮尽,才泯嘴一笑,背对着韩王放了下电眼,然后一扭腰肢,往回走去。 韩经对这个电眼表示很受用,真想把自己的弱点交到她的手上,再帮她堵住漏洞。 不要问,为什么会帮她,乐于助人是华夏民族世代传承的优良品质。 “狐狸精。” 红莲声音虽小,以韩经的修为却能听个真切,相信潮女妖也能尽收耳中,不过她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就是皇宫一名围绕着韩王转悠的普通妃嫔。 借着坐下之际,一掩袖口,将真气包裹的酒水都吐在了袍袖里。 潮女妖是玩弄蛊术的高手,韩经可不敢喝下她碰过的酒水,虽然来王宫赴宴之前已经将府中珍藏的各种解蛊药济吞服了一丸。 念端一再保证,她调制出来的药丸绝对是蛊术的克星,但小心无大错,别没吃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太子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无精打采,如果不是确认过福寿膏这个时候还没传过来,韩经都要怀疑他是一名瘾君子。 韩宇的愤愤不平全表现在眼神里了,韩王能看到的侧脸仍是四子端庄文雅的样子,韩经表示不知道吃了多少刀子。 总有人嫉妒我的帅气! 八十一 章 我裂开了 “八弟,近来少府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朝中内外交口称赞。” 韩宇虽有贤名,但未有官职在身,只有听政建议之权,却无开衙建幕的资格,此次让韩经后来居上,自然是心有不甘。 “八弟这也称得上是不鸣则矣,一鸣惊人了。” 太子在接受了弟弟妹妹的敬酒后,就一直在自己的座位小口啜饮,心里想着府上的美人,以及门人想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除了偶尔回应韩王几下,一直也不大理会韩宇等人的交流。 反正都是未来的臣子,没有特意示好的必要,谁让投胎是门技术活呢。 偶然听到韩宇这句话,陡然生起了一丝兴致。 并非是楚庄王、齐威王故事警醒了他,因此对韩经生出忌惮,而是想起来老八现在是少府,太子府日益庞大的开销似乎能从老八这里打打主意。 “八弟,你的才能无论是姬将军还是张相国,都是交口称赞的,以后本太子的府上你也要多上点心。” 还不是保留了他们的既有利益,要不然能获得双方一致好评! “为了能替父王分忧,府上新招纳了不少有才能的门客僮仆,最近花销大了点,都是为国效力,八弟是有心之人,自然不会让太子府失了威严脸面。” 韩经只能点头称是。 太子府也安插有细作,情报传递的虽不频繁,却也详实。 韩经怎么会不知道太子收纳的都是些什么人,鸡鸣狗盗之徒都算不上,纯是些斗鸡赌狗、好色贪杯的社会闲散人士。 这些人旁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祸祸钱财倒是一把好手,尽想些劳民伤财的点子满足太子的私欲,他们好从中捞一把。 太子府名下产业也多,平时倒也罢了,开销从无缺漏,只是最近太子为了买下秦国商人的一批碧眼胡姬,着实靡费不少,显得有点捉襟见肘起来。 “太子放心,八弟素来侍奉父兄勤勉,又极为照顾像红莲这样的弟弟妹妹,少府家大业大,断不会少了太子的花用。” 韩宇还真会借别人道场做法事,既讨好了太子,又挤兑了韩经。 “四哥说的在理,中尚署在原有基础上再增加太子府的供奉便是。” 韩经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通知中尚署,以各种理由大规模削减四公子府的??米,韩宇挂名的几处买卖也涉嫌偷税漏税的问题,需要大力整顿。 “太子是国之储君,自然不是一般的公子王孙可比,将来是要引领整个韩国的,理应优荣。” 韩王的座位在宴会大厅的高台上,韩经说起话来也就少了几分顾忌,不用担心韩王的猜疑。 韩宇素有大志,觉得太子除了出身及年长,再无可取之处,韩经的话难免深深的刺痛了他。 现在韩经成了个混不吝,再待下去还会被奚落,有意提前告辞,又舍不得这个陪伴王驾的机会,暂且不去撩拨韩经,只在韩王前面献媚。 韩经也不是非得追着韩宇怼,全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没人夹枪带棒的在一旁聒噪,还乐得逍遥快活。 听红莲说一声后宫发生的琐事,再同她讲一讲出使秦国的遭遇,两人开起了小会。 正说得兴起,瞥见新换班进来的内侍不时隐密的向自己使眼色,露在袖外的双手不经意间偶尔还做出几个手势动作。 这是手下情报人员的暗号,是韩经一手制订的,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含义。 有要事! 韩经解读出其中含义后,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在这名内侍出去后,借口更衣,走向茅厕的方向。 果然这人就等在茅厕旁。 宫中留存下来的,智商一定在线,知道韩经离席的借口肯定是上厕所。 “敌人发动了,总管请求指示。” 姬无夜的人开始扫荡清理城郊可疑据点了,而且选在了韩经宫中留宴的晚上,晚宴又是明珠夫人鼓动韩王安排的,两者之间... 夜幕的潮女妖,是姬无夜掌控朝纲的政治手段,枕边风一吹,无往而不利。 “通知总管,黄字卷计划启动。” 韩经自然不能跟这名内侍说明所有安排,只交待了提前布置好的计划编号,这样即使内侍暴露被抓,敌人也收获不到什么。 做戏做全套,韩经交待完这一句就真的进茅厕尿了一泡。 嗯,迎风三丈,力道不减当年啊。 回到席上,韩王的座位已经空了,两侧座榻的明珠夫人与胡美人也一同不见。 “父王说身子乏了,先下去休息了,嘱咐我们这些小辈多亲近亲近。” 红莲不等韩经落座,就当起了解说员。 “父王自己走了,宴席还不撤了,真是奇怪,我先回府了,八弟别忘了我的托付。” 太子带头走了,韩宇今天在交锋中再次没讨到便宜,跟着太子一起,连招呼都没同韩经打。 韩经正好能回府主持大局,起身朝红莲道:“虽然天气转暖,但夜里更深露重,还是有点寒冷刺骨,红莲也回去休息吧,八哥也得回府安歇了。” “四哥那个讨厌鬼走了,八哥你就再陪我一会嘛。” “下回,今晚八哥确实有些醉了,现在看红莲都是重影的了。” 韩经推脱一句,正要走,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娇笑,“经公子才能过人,酒量这么不济么!” “狐狸精怎么回来了?” 红莲气鼓鼓的哼了一句,“八哥哥,这满屋都是狐狸骚,红莲要回去睡觉了。” 毕竟是名义上的长辈,红莲敷衍的施了一礼,与明珠夫人擦肩而过。 “明珠夫人,不在照顾大王,怎么去而复返?韩经不胜酒力,正要告辞而去呢。” 韩经打着马虎眼,看着款款而至的明珠夫人,手里捧着一把银色酒壶,猜测她是来拖住自己的。 不过计划早就安排好了,倒也不是很着急。 “大王乏了,又多喝了几杯,已经醉得睡了过去,这会儿有胡美人照顾呢。” 走到近前,明珠夫人一倾身子,将银壶倾倒,替韩经斟满美酒。 “这酒名叫琥珀光,想起宫中还珍藏有一壶,特地拿过来请经公子品尝。” 这酒杯真大真白。 “为感谢少府大人屡屡增添后宫用度,这杯酒聊表心意。” 韩经连忙站起身来,“愧不敢当,份内之事,韩经确实已经醉了,不能再饮了。” “难不成要我亲手奉上,公子才肯满饮此杯?” 明珠夫人说话间,就端起酒杯往韩经嘴边凑。 吐气如兰,美人的芬芳气息连同浓郁的酒香一周涌来,韩经举手推辞不喝。 一个用力过度,将酒杯碰洒,酒水顺着山峰间隙就淌了下去。 明珠夫人没想到是这种结果,犹豫到底是继续在这里周旋拖下去,还是回去换掉湿衣。 韩经看着被打湿的轻纱,鬼使神差的,大手就覆了上去。 “嘤咛...” 八十二章 成年人的思维 手在抬起的的一瞬间,韩经脑海里就反应过来了,只是没能控制得住手的动作,造成现在的这番局面。 气氛一时间有点凝固,韩经心一横,把手收回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一抹滑腻萦绕在指尖,回味无穷。 “你竟敢轻薄于我,不怕我告诉大王,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么?” 明珠夫人并没有疾言厉色,仍是用娇媚的语气质问道。 “经公子可知道调戏后宫宠姬,大王震怒,会是什么后果!” “夫人何故血口喷人!” 韩经装作无辜,眨巴着大眼睛。 “谁会相信?” “大王应该会更加怀疑夫人中途折返的动机吧?” 看着韩经开始耍无赖,明珠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真要把事情捅开,即使韩王处罚了韩经,自己的专宠也势必不保,韩王难免不会心中留有芥蒂。 美貌一直是她无往而不利的锐器,哪个男人不为她神魂颠倒。 每当她有意展露出妩媚的风韵,对面的男人都会碍于身份地位极力掩饰,总会在交锋间处于下风。 可偏偏碰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现在夫人可能坐下来,咱们好好的谈谈的吧?” 可恶,他竟然还敢笑,也证明他没有拜倒在裙下! “看不出来,经公子有这般胆色,倒叫妾身刮目相看。” “你故意拖延时间,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展示你的美貌吧?” 韩经一耸肩,“如果是那样,那我承认你很美丽,让我的眼神都舍不得从你身上挪开片刻。” “所以,我是不是可能走了?” 明珠夫人拿手指蹭了蹭酒水濡湿的地方,放在唇边舔了一下,“何必这么着急离去,可惜了这美酒佳肴。” 烈焰红唇,夺人心目,韩经强自稳了稳心神。 “你的酒水,韩某可不敢喝!” 韩经迈了两步,直视着明珠夫人的神色变化,不多时,又将目光转向纱裙下若隐若现的纤长白皙。 “夜幕四凶将,碧海潮女妖,蛊术出神入化,韩某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做了只糊涂鬼。” 明珠夫人自以为在宫中身份掩饰得隐密,没想到被韩经一口道破,心头剧震,都没来得及抵挡再次伸过来的,作恶的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韩某要做也做只明白鬼。” 明珠夫人后退几步,往下拢了拢纱裙,“你越来越放肆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 既然身份被揭破,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某与姬无夜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还多有交集,稍微打听下夜幕的消息,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韩某还知道些什么,那要看夫人肯告诉韩某什么了!” 明珠夫人放下藏在背后的手,散去提起来的真气,“哦?姬无夜告诉公子的还真不少。” “非也,非也,夫人又猜错了。” “姬无夜都要对付本公子了,又怎么会将他在宫中的暗手如实相告,夫人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拖住时间,好方便将军府办事吗?” 韩经似笑非笑的表情,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只是轻描淡写间透露的内容却是含金量十足。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能气定神闲的在这里欺负妾身,看来姬无夜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据我所知,夫人虽然是夜幕中人,实际上与将军府貌合神离,你与你的表兄有着自己的打算,又何必过于关心将军府办事顺不顺利呢!” 明珠夫人提起真气,下定决心,哪怕引来猜疑麻烦,今夜也要把韩经毙于掌下。 不过杀他前,还可以再套取些情报消息,到底八公子府掌握了血衣堡与自己多少秘密。 “你知道的还真多,没想到八公子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 “知道的也没有多少,只是刚刚好,就比如韩经还知道,夫人待会准备杀我灭口一样。” 韩经这么说,神态又如此从容,倒让明珠夫人心底犯起了嘀咕。 不是有备而来,他能这样肆无忌惮,难道宫中有他布置下的内线护卫? “夫人对韩国有什么企图,或者说令兄想要什么,保不准韩经也可以一力促成呢?” “如果仅仅是权势,那就再简单不过了,将军府能给的韩某也能给,大王给不了的,将来韩某还是能给,谁让我从一开始就对夫人色授魂消呢!” 明珠夫人冷笑一声,“哼,红口白牙,说的轻巧。”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夫人就请拭目以待吧。” 韩经边说边往出走,明珠夫人几经挣扎,到底是没有从背后出手,最终也不知道打定了什么决心,索性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上酒,看着韩经离去的背影。 只见韩经走到门口,再次吐气开声,“一团红玉下鸳幛,睡眼朦胧酒力微;皓腕高抬身宛转,销魂双峰耸罗衣。” “滑而不腻,修衷合度,极品!” 啪,这回桌上的酒杯直接被明珠夫人失手打翻了。 口嗨后的韩经刚踏出大殿,就有点懵,整个人呆立当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殿门外胡美人正双手轻掩樱桃小口,满眼震惊的站在那里... “你都看见了?” 韩经身形闪动,迅速将胡美人带到大殿一角。 胡美人见到韩经鬼魅般的身法,眼神流露出的诧异更深。 下意识的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似乎感觉到不妥,放下手掌,“我,我丝帕落在座位上了,大王睡下了,我回来取丝帕,什么都没看到。” “我刚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胡美人一个劲的摆手否认,同时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韩经有视线上的碰撞。 隆隆的心跳声,加上慌乱无措的手脚,眼神、脸色表示出来的无不是适逢其会。 韩经吃瓜多年,没想到今天成了路人眼里的主角。 见韩经不语,胡美人更加慌乱,“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收的那个义女跟我姐姐有关,她身上佩戴的火雨玛瑙就是证据。” 韩经自然不会杀她,只是后宫争斗,异常残酷,谁也不敢保证,将来她不会为了对付明珠夫人,将事情抖落出去。 “你是弄玉小姨,我自然不会杀你灭口,你大可放心。” “不过嘛,为了防止你泄露出去,还要做点防范。”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韩王戴的帽子不嫌多,韩经主意已定,就付诸了行动。 “唔唔唔...” “嗯嘤...” “这下我就放心啦。” 韩经松开满面酡红的胡美人,看着她因羞恼着急涨红的脸色,以及不敢相信的眼神。 “融酥年纪好邵华,春盎双峰玉有芽;姑射肌肤真似雪,红玉难掩半点香。你的也是极品!” “别发呆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小心。” 八十三章 雨夜,磨刀 新郑城外到处都是火光,有眼力劲的地头蛇已经悄无声息的缩起了身子。 城中早已经宵禁,只是某些巷口街道还传来骚动与砍杀声,火光映照得有如白昼。 唐七就是在这个时候攻入了毒蝎门的堂口,由于毒蝎门主力都外出参与配合将军府扫荡去了,留守弟子人单力薄,没能形成抵抗。 “毒蝎门潜逃的弟子都被斩杀了,现在就等他们回来钻埋伏圈了。” “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让我们的人都撤了吧。” 风虞貅犹疑了一下,“毒蝎门大队人马即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唐七的人想要一口吃下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我们真的不用帮把手?” 焰灵姬:“利益要靠刀剑去获取,七绝门想独占这些街面上的好处,不付出一番辛苦怎么可以。” “这是公子的意思。” 鼎剑阁的人手一声呼哨后,就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在今夜出现过。 夜已深了,窗外下起了小雨,韩府后院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妹妹都去睡觉了,怎么你还不去睡?” 端木蓉小女孩熬不了夜,困了就去休息了,钟离昧却兴致勃勃的跟前跟后,一点去睡觉的意思都没有。 “睡不着。” 面对韩经的发问,小钟离一脸兴奋的回答道。 自打来到新郑,不是陪端木蓉跟韩嘤嘤,就是在学习。 学武的时候满是干劲,可偏偏义父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文字、术算,不是说好的把我培养成将来的大将军吗,怎么整天还要学文学礼? “又晩睡,明天术算课又打瞌睡!” “义父,昨天几位师傅还夸我进步大,一点就透,现在昧儿已经能开一石弓啦。” 钟离昧武学天赋确实惊人,在府里名师的教导下,可谓一日千里,可韩经不想他这么早就翘起尾巴来。 “武功再好,也只是百人敌,大丈夫欲为万人敌,就要熟读兵书韬略,术算能帮你管理粮草军需,能帮你排兵布阵,昧儿是要做能敌百人的武者侠客,还是要做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啊?” “玉兰都向我告了你好几状了,一到学文就没精神,义父不对你学业抓点紧都不成。” 钟离昧低着头,无从辩驳,学文确实不如练武来劲。 “好了,男子汉就要多见见世面,今晚就让他跟着吧。” 焰灵姬的话让钟离昧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不过从明天开始,学业上的事可不准懈怠哦。” “嗯,知道了。” 紧接着焰灵姬又转过头来,对韩经说道:“探子刚传回来的消息,红鸮已经带队折返了,将军府调动的将军府亲卫也已经返回,剩下如毒蝎门这样的江湖势力,还在各处被攻破的庄园内搜刮金银财宝,可能要等到三更时分才能回到新郑。” “我们清理得干净,好多其他势力暗地里置下的产业都遭受了池鱼之灾,被优势人手一举攻入,伤筋动骨在所难免。” 焰灵姬见韩经若有所思,继续传达收到的消息,“你说姬无夜这次的行动没有找到正主,会不会更加恼羞成怒,盯着我们不放?” 韩经摇摇头。 “应该不会,盯着我们干什么?他也只是有所怀疑,又不是百分百确定暗中使绊子的是我们。” “再说了,姬无夜这次大张旗鼓,多半是为了彰显将军府的权威,他要用这种强势的手段震慑各方势力。” “此举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他仍然是韩国的无冕之王。” 姬无夜被心腹之人背叛,百鸟杀手团遭遇如此大的重创,这是自他发迹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 从底层摸打滚爬打拼到如今的地位,姬无夜深深明白,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示弱,让人看到你的软弱与退让。 森林里凶猛的老虎一旦露出疲态,迎接它的就是周围无数豺狗的轮番撕咬,那才叫永无宁日,死无全尸。 所以他给红鸮等人下达的命令就是,不留活口,所有攻破的庄园无论是哪个势力组织的,一律一把火烧个精光。 姬无夜要用血腥的强势手段,斩断潜伏的敌人伸过来试探的手脚。 “我要让天下人明白,夜幕就是韩国的法,我姬无夜就是韩国的天!” 将军府,红鸮在汇报今夜行动的成果,攻破有嫌疑的据点后,也都拷问过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是谁,可惜没能得到跟墨鸦白凤相关连的消息。 本以为大将军会雷霆大发,没想到姬无夜听完后,表情很平静,仿佛早已料见是这个结果。 “名单上的那几处私人矿产、秘密庄园都处理干净了吗?” “回禀大将军,全上到下,一只鸡也没留下,明天保管张开地那老东西会满意。” 姬无夜在计划这次行动之时,将张开地阵营的一些大臣贵族的名单加了上去,借着这个机会一并铲除。 这些人都与张开地的相国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里暗里与将军府过不去,早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到这些人的惨状,姬无夜不由得咧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收到本将军的这份大礼,老家伙肯定会格外惊喜,我很期待明日早朝张开地的表情。” 姬无夜想到兴奋处,往嘴里狂灌了一口酒,“老家伙肯定向大王告状,责备本将军管理新郑的治安不力,哈哈,这老狗无能狂吠,想想就开心。” 而韩经这边,“韩宇这家伙训练死士的庄子还有几处产业都暗中派人布置下去了吗?” “早就花重金买通了内应,给红鸮的情报也有意朝墨鸦的下落上引,已经有暗探看到姬无夜的人上门光顾了。” “至于罗网埋伏在城外的那处据点,一会儿由我跟屠满带人扮成将军府的人走一趟。” 风虞貅指了指正在细雨中磨刀的屠满,吆喝一声,“老屠,别磨了,都一晚上了,早就又快又光了。” ------------------------------------- 翌日清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新郑的居民感觉今日的街头格外的和谐,平日里的泼皮无赖、流氓市霸都不见了踪影,市井风气为之一振。 这些城狐社鼠通过不同的渠道,了解到血色之夜的清洗,吓得脸色煞白,个个遮头掩面,藏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好多掌盘子都没了,这些做小弟的哪还敢上街溜达,干往日偷鸡摸狗欺行霸市的营生。 还是先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出来吧。 不过街面上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还是通过身后的贵人了解到一鳞半爪,感叹日后游侠儿的好日子可能就一去不复返了。 今天一大早,张相国因为昨夜多处韩国贵族富商遭到灭门之祸的事情向姬大将军发难,二人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正在韩王不知应该偏向哪方的时候,少府韩经指出,惨案已经发生,再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重要的是如何防范此类恶性事件不再重演。 同时还指出大量社会闲散人员混杂在新郑街道市面上,不仅是韩国潜在的威胁,还严重影响了市面繁荣,造成少府收入的减少,这是在变相得弱韩。 少府新增的城市管理署也应声上马,将对破坏市面治安的一系列人员现象予以取缔打击,确保国库收入,保障新郑居民的利益。 随着新郑城市管理署越管越宽,招募的人员越来越复杂,这些人背地里被新郑人亲切得称为“净街虎”。 首任署令,八公子举荐的门人屠满,更是因为执法无情,获得了冷面屠夫这一雅称。 第一章 mua “说好不回来的,终究还是回来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城门前,韩非伫立良久,“想见我的或是不想见我的人,终于还是要再见面了。” 求学多年,拜在荀夫子门下,破儒立法,终于迎来了内心深处的悸动,有了新的感悟。 牵着白龙驹,迈步城楼,“终究是逃不开宿命的纠缠!” “九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回来的消息我就一直在城门口等你。” 发出惊喜之声的正是妹妹红莲,少女清脆悦耳的呼喊打断了韩非的思绪,也冲淡了心头的那份沉重与悲凉。 一路行来,哀鸿遍野,饿殍满地,残破的房屋与麻木的百姓在村落闾间到处可见。 韩非有意避开迎接的护卫队伍,只身上路,就是为了深入民间,用自己的眼去看、用心去感悟如今的韩国。 看完之后,只觉肩头被压上了沉甸甸的担子,但是行走的脚步更加坚定起来。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红莲仿佛是新郑城唯一的一道光,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给了韩非一丝明媚。 城门口的高楼上,韩经举目远眺,将红莲与韩非的互动尽收眼底。 红莲的娇蛮,韩非宠溺的苦笑,使得死气沉沉的新郑城都显得生动起来。 “看来你很在意这个韩非,是因为血脉,还是因为红莲?” 焰灵姬不解,“既然在意,为何不答应红莲公主的邀约,一起迎接他,反而在这里偷偷注视?” “并非不愿,只是没有想好第一次该以怎样的方式同他相见罢了。” 韩经打心底佩服韩非这个史上留名的法学大家,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他不再是仰望韩非子的无名宅男,而是韩非的哥哥,韩国八公子韩经。 心态不调整过来,永远也无法真正获得韩非的认可,让他成为自己的助力。 “这个你收好,真不知道你是从哪得知,韩非把翡翠明珠换了酒喝的。” 焰灵姬递过韩非质押在酒铺的佩饰,“我们的人第一人间换回了此物,而且有扮作酒客的留守探子回报,不久后有相国府的人马出现,要向酒铺老板赎回它。” “张开地五代相韩,在韩国的关系是盘根错结,有大量门人僮仆为之奔走效力,而且张良一直是韩非在新郑的暗子,子房先生能具悉韩非行踪并派出门下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韩经接过红莲赠予韩非的佩饰,将它塞进怀里,“如果说姬无夜是浮在地面的树干,那张开地就是深植于城下的树根。” “树干看似挺拔,风吹斧斫,就会被轻易伐倒,树根则不然,只要大部分根须没有枯死,就又能发出新芽。” 韩经如此评价,实丰是因为在他眼里,将来的天下,张开地与姬无夜并无二致,都是玩弄权术的守旧势力。 城市管理署整合了新郑街头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无业游民,在新郑建立了新的秩序。 如果说城墙附近百米内是城卫军团的天下,坊间巷落就是“净街虎”们的老巢,而相国大人手下的文臣更多的只能在朝堂上发声。 城市管理署的扩张,事实上侵占了将军府与相国府的势力范围,自然引来二者的不满与攻讦。 自从少府一系成了血色之夜的唯一获利者,三方既合作又斗争,很多明里暗里的碰撞都若隐若现,虽不剧烈,但也在水面泛起涟漪。 看着红莲亲了韩非侧脸,在韩非提醒后开始吓唬周围的过往行人,接着韩非当和事佬,又被红莲发现送他的佩饰不见了,气鼓鼓的质问起来,韩经转身下楼。 “走吧,来日方长,这座城市有了韩非,会变得有趣许多。” 焰灵姬跟着下楼,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快回府了,终于忍耐不住,“你还记得承诺过的两年之期吗?” 韩经停下来,“我对你说的话,你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忘记。” “包括你的一颦一笑,一个呼吸,一个动作,都能让我回味好久。” 焰灵姬没有被韩经的甜言蜜语所迷惑,近两年的相处,这样的糖衣炮弹,不知道挡回去多少。 “那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放天泽太子出来?” 韩经反问道:“你掌管情报部门这么久,不是早已经打听清楚天泽的下落了吗?” “压在档案室的卷宗都有一摞了吧,地点、看守兵力一应俱全,为什么一直没有选择动手营救呢?” “你应当知道,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不会责怪于你。” 焰灵姬沉默了片刻,良久才发声。 “应该是信任吧。” “是你把我从黑暗的水牢里带了出来,让我接触到了三娘、小蓉儿、嘤嘤,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布置,但选择信任你,这也是我的选择。” 听到焰灵姬的回答,韩经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正如这春日阳光般和煦。 “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你确保通向血衣侯府的秘道安全就好了。” “地道自然是隐蔽的,都选在人声鼎沸的时候动铲子,而且挑的都是白亦非出府办事的时候。” 焰灵姬心头仍有疑惑,“可是天泽等人也没有关押在血衣侯府啊,我们往那边挖有什么用?” “你说的,选择相信我,那就再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 韩经神神秘秘的,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打哑谜,跟平时围在焰灵姬身边舔破苍穹的时候判若两人。 关心则乱,焰灵姬感觉在营救天泽的事情上总是被韩经牵着鼻子走,不等交手,就落在了下风。 明明天泽还在大牢押着,却总像欠下了韩经天大的人情。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怎么也要扳回一城。 “刚才你看红莲亲韩非,好像很羡慕?” 嗯? 韩经纳闷焰灵姬为什么会提起这个,八竿子打不着嘛。 紧接着侧脸就感受到了凑过来的红唇,温暖的湿意。 “楞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走,嘤嘤现在都开始吃竹子了,你不想早点回去喂她!” “真是个呆子!” 韩经回过神来,“来了。” 我只想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第二章 引狼入室 潜龙堂,易宝大厅,呈六角星之状,水榭中央置有主持之人站立的圆台。 司徒万里成为四岳堂堂主后,这里就交给了心腹弟子叶开打理。 韩经与司徒万里交往莫逆,自然是潜龙堂的贵客,叶开本来安排韩经坐于甲字阁。 可韩经婉言谢绝,自行前往“己”字阁坐下了。 燕丹、雁春君都是韩经生意网上的合作伙伴,没必要为了这点虚名在他们心中留下芥蒂。 匈奴头曼刚刚统一了草原大部分部落,被称为撑犁孤涂,声望正隆,就被安排在了甲字阁。 燕丹与雁春君同为燕国亲贵,分别落座于乙字阁与丙字阁,荆轲作为燕丹推荐的上卿,坐在了燕丹的一侧,正自顾自的将美酒大口大口地向嘴里倾倒。 丁字阁的韩非看着荆轲豪饮的模样,吞了一口唾沫,要不是因为归来时淋雨感冒,医师嘱咐不能饮酒,早就举起酒壶,填喂肚中酒虫了。 想想感冒的各种难受,强忍腹中馋虫,只把眼光不停瞟向桌上酒壶。 再忍一天,再吃一副药就能痊愈,我忍。 韩经旁边戊字阁有轻纱遮蔽,但其中隐约可见紫女苗条的身形,虽不见人,万千风情自有独到韵味透出,韩非偶尔也拿眼打量。 在韩经的眼光扫过时,燕丹颔首示意,雁春君放开怀中揽着的美人,举杯致意。 双方合作,各取所需,韩经在他们的心中逐渐也有了份量。 “大家都带来了自己的宝贝,今天就以物易物,交个朋友。” 叶开没让客人久等,步入圆台,揭开盖住宝物的纱幔,朗声道。 “稀世奇珍,蟠龙鼎,甲字阁,来自大草原的贵客。” 头曼很是得意,此番来中原,见识到了长城以内各种繁华景象,更加坚定了攻破长城,将中原财富收入囊中的打算。 哼,蟠龙鼎本是你中原宝物,还不是为我匈奴儿郎所得。 这天下珍宝,就该弓强马壮者居之! 雁春君带来的一对玉镯韩经很是眼熟,正是送给雪女的那对,难道是这次易宝大会没有换出去? 荆轲不愧为侠士,拿出来的是三支玄晶箭头。 “这位戊字阁客人要交换的宝物是这个形质古朴的盒子里面的东西,不过她有个条件。” “那就是在交换前,不能打开这个盒子。” 叶开话间刚落,头曼与雁春君同时发出嗤笑声,“嘁,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装的破烂!” “我的定物是挑主人的,在我的人看来,一钱不值,但在我的人手里,却是千金不易。” 紫女的补充虽然有加分,但是有些人仍是提不起兴趣。 韩经看向韩非,只见他眼神闪动,显然是被钓起了胃口。 而韩经准备的嘛,等到幕布揭开,一面等身高的镜子呈现在众人眼帘。 根部工坊出品,必属精品! 叶开站在镜前,镜中映照,纤毫毕露,“这,己字阁的贵人带来的琉璃镜过于珍贵,称得上是旷世奇珍!” 正式换宝时,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韩经的意向,显然极为中意这面镜子。 唯有紫女皱了皱眉。 可不是,工坊出炉的镜子太多数都供应给了韩王后宫,极少有成品流出,何况这面镜子与人身等高,当然夺人眼球。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韩经提出了交换神秘盒子的邀约。 “我说过,我的宝物是挑主人的。” 紫女谨慎措辞,“这里的主人以及大部分客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在我看来,碧海珊瑚樽更加吸引我。” “琼浆入樽,碧海惊澜,我正好缺这件镇楼酒器,相比于用于梳妆的琉璃镜,我更亲睐碧海珊瑚樽。” “就是,经公子跟我的翡翠玉镯交换吧。” 韩经没有理会雁春君的插话。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姑娘国色天香,就没有想要展现姣好妆容的知己?” “可惜宝剑常蒙尘,壮士少知己,在韩经看来,这面镜子配上姑娘的妆容才显得相得益彰,不至于明珠暗投。” 韩非:“妙哉,录哉,美酒、佳人,二者皆为天底下最吸引人的物事。” “宝剑赠知己,这面镜子正合姑娘这样的佳人为伴,姑娘就不要再作推辞了。” 韩非看了韩经一眼,“况且君子不夺人所好,八哥看上的东西,我这个做弟弟的理应相让。” “至于碧海珊瑚樽嘛,承蒙姑娘看上眼,就赠与姑娘又如何!” 紫女再无推脱的理由,事情怎么从一开始就跟预想的方向有所偏移。 只好施了一礼,谢过两位公子的深情美意。 这是韩非与韩经的第一次正式场合下的见面,韩非发扬了孔融让梨的风格。 换完宝物,韩经特意请来雁春君一晤。 “君上要琉璃镜,何须拿心爱玉镯相换,说来也巧,韩某得到琉璃镜时恰好是一双。” 雁春君大喜过望,“有人新近孝敬了我数百胡奴,个个都是养马喂马的好手,知道经公子经营有马场,过后我让人送来,替府上照顾马匹。” 有些人只管骄奢淫逸,丝毫不考虑东西的实用价值,韩经只能在心里感念雁春君的大方,这样的土豪朋友,多多益善。 在雁春君眼里,韩经又何尝不是不识货的土豪朋友了,所以说,能互补就能双赢,体验到的是双份的快乐。 “韩公子,燕某久候了。” 踏出潜龙堂,刚要上马车,就听见燕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转过头看去,等在角落的可不正是燕丹,一旁的荆轲百无聊赖的倚在车辕上,不时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泯上一口。 把酒当水喝了,一刻不带停的,膀胱真好。 “燕丹大兄,许久未见,今天在潜龙堂相遇,大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愚弟也好前去迎接。” 同为里长城成员,韩经确实对燕丹入韩境未知会自己感到诧异,易宝厅上还是压下了疑惑,正打算派人联络寻问呢。 “此行身负机密任务,雁春君一路相随,带出来的大部分都是雁春君的人,就没有节外生枝。” 燕丹压低嗓子,“边境林胡已经衰落,远遁北海之滨,燕赵的林胡之祸基本上宣告结束。现在头曼控制了秦国边境的大部分草场,崛起极快,有控弦之士数十万。” “我们此行是燕国朝堂共议,特地交结头曼,以期达成军事合作,抵御暴秦。” “燕国要勾结匈奴南下,进犯中原?” 韩经声音有些激动,燕丹忙示意,放低声音。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匈奴人袭扰秦国边疆,能拖住秦军三十余万,使秦人不能集中兵力攻打六国。” “如果配合得当,匈奴人未必不能像当初的义渠,攻入秦国腹地,到时候,秦人首尾不相顾,就要由盛转衰,霸权旁落。” 燕丹的构想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 燕国与匈奴草原不接壤,燕将秦开又曾远却林胡,拓地千里,很长时间没有遭受草原民族的侵犯了。 没有切肤之痛,朝堂上一干人等就琢磨起了这等引狼入室的事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狼族一旦越过长城,受苦的还是我们中原百姓。” 韩经心里知道这是一步迟滞秦国步伐的妙棋,只是情感上仍不能接受。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秦国,头曼已经答应约束赵国边境的狼族部落,不再侵拢赵国边疆,公子嘉因为沟通狼族有功,在赵国的地位有了很大提升,封君有望。” “大兄,恕韩经不能接受,以后韩经可以贸易,但绝不会出兵与匈奴人联合,还望见谅。” 韩经说的决绝,荆轲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眼神里还有一些别样的东西。 “也罢,反正韩国也不与草原接壤,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韩国兵少将微,燕丹也不再坚持,“无论将来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情。” “新郑城中近日有变故,大王相召,韩经先行入宫了,与大兄就此别过。” 韩经缓过脸色,与燕丹作别,“来福,驾车!” 荆轲突然解下腰间另一个葫芦,抛了过来,“韩公子,接着,算我请你的!” 第三章 纳尼? 去你的里长城,去你的万里长城,看我不打爆你菊花! 韩经以前虽然不喜燕丹,也仅仅是在行事的态度上,有一大半是因为他对焱妃无情才迁怒的,有时还觉得燕丹为燕国的强大,很多事勉力为之挺不容易的。 这回韩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在燕丹看来,匈奴是一个同七雄一样的一个势力,能助他抗秦,忽略了华夷之防。 春秋时蛮胡乱中原,燕国都城都被攻陷,没有齐桓公率诸侯发起尊王攘夷,燕国早就绝嗣了。 “微管仲,吾发左衽。” 这句感慨可不是简单的情怀抒发,其中有着对中原民族一脉传承的深切濡慕。 几百年过去了,燕国也曾趁乱伐齐,完全不顾昔日的恩义,如今连夷族欺凌的历史也漠视了,勾搭上了匈奴。 “追上韩非的车子。” 来福听令,甩了几个鞭花,马车以更快的速度行驶开来。 韩非回想着韩国朝堂的乱象以及今天潜龙堂与八哥韩经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早有耳目消息传来桑海,但没想到一个人的变化能如此之大,无论是谈吐以及气度,都与以前的形象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新郑的变化也很大,似乎与印象中的新郑整洁有序了许多,百姓一言一行间仿佛在遵循着某种规律,也不见鱼肉市井的泼皮欺压良善。 韩非有意放慢车程,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有着不同面貌的新郑。 这里更像秦地胜似韩地,实在是奇哉怪哉。 红莲说的什么松风楼,还有那专卖文房四宝的水墨斋,待会都要好好去看看。 关键还是要找个好地方喝上几杯! “九弟好雅致。” 冷不防车厢另一侧传来韩经的声音,韩非赶忙让停下车驾,施礼相见。 “又能聆听八哥教诲,韩非真是有福之人,而且我似乎闻到了什么。” “真不愧是酒公子,好灵敏的嗅觉,给你,燕国上卿荆轲赠我的,八哥就转赠给你了。” 韩经抛过去装酒的葫芦,“宝剑赠英雄,这美酒到你口中,才算得上各安其位。。” 韩非忙不迭打开塞子,仰脖灌了一口,“啊,好酒!” “入口如烈火穿过喉咙,直透心肺,燕赵之风扑面而来,这荆上卿果是知酒之人。” 韩经点点头,“是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酒懂酒。” “八哥来找我,不会就为了送美酒吧?” 韩非刚问我,就见韩经从怀里掏出一件佩饰,递了过来。 “这不是红莲送我的那件佩饰吗?我记得在南阳野外的一间酒肆换酒喝了,怎么会落到八哥手上。” 韩经很是得意,“怎么样,卖了红莲的东西换酒喝,这几天没少吃苦头吧?” “哈哈,可不是,府上里里外外让她折腾了个遍,好不容易趁她被拘在宫中学礼仪,没来家里闹,出来看看新郑街头的新气象。” “八哥还没告诉我,从哪得回来的呢。” 韩非心想,这位有着巨大变化的八哥还真是神通广大,我避开了那么多波迎接的护卫,没想到在他眼里,我的行踪还是一览无余。 “因为我是有心人啊。” 韩经说完,转身从车上又取下一物。 “这个也接着,此处算得上你我两份宝物换来的,你也应当有份,里面的归你,回头外面盒子还给我。” 韩经将交换得来的盒子递过去,“紫女姑娘明显是想把此物换给你,为兄截了下来,这个盒子颇为有趣,正好拿回家给义子义女玩。” “我在《外储说左上》一篇中曾写过郑人买椟还珠的故事,没想到八哥今日照搬不误,还换出去那样的稀世琉璃。” 韩经笑了笑,“你的书在韩国流传的可不广,回头八哥帮你刊印万份,使之流于天下。” “不过今天不能再耽搁了,大王召我进宫,回头再找九弟叙旧。” “可是为了城外断魂谷鬼兵劫饷一事?” 韩非虽然看似醉生梦死,消息却一点也不滞后,加上天生七窍玲珑心,一猜便中。 “九弟果然也是有心人,现在不仅仅是饷金被劫了,还牵涉到审理此案的五位大臣的死亡。” 韩经瞟了韩非一眼,“司寇、御史这样的重要职位出缺,朝堂上掀起的风浪可不了哇。” “好了,我先进宫,有消息再告诉你,到时候你我把酒言欢,我对你在桑海求学的经历很感兴趣呢。” 韩经到达王宫这时,张相地与姬无夜早已经在向韩王禀告事情的经过始末,韩王对五位大臣的死深感震惊。 也顾不上责备韩经的姗姗来迟,忙问策于场上三人。 “谁能为寡人分忧,查清凶手,找回军饷?” 虽然是面向三个人问的,但韩安期盼的小眼神几乎全盯在张开地的身上。 姬无夜不假思索,抱拳上前一步,“臣保举一人,定能破此奇案。” 韩经心想,来了,姬无夜要坑张开地了,然后张开地无计可施之下,找了张良问策,这才引出了韩非查案,成为司寇的一系列事情。 韩经之所以在外面浪荡到现在,就是因为身为先行者,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对已知事件胸有成竹,全然没有压力。 微微侧身,看向张开地,只见他沉稳依旧,丝毫没有慌乱的表情流露在外。 嗯,这份沉稳,真不愧是五代相韩的张家掌舵人,好城府。 “爱卿快快讲来!” 韩王都已经饥渴得迫不及待了。 韩经却把注意力全放在张开地脸上,准备欣赏接下来的面部表情变化。 “少府韩经才能卓著,定能将来龙去脉查得水落石出。” “臣附议。” ...... 第四章 众矢之的 “我有异议!” 韩经心想,我就是名吃瓜群众啊,招谁惹谁了,被韩国两大重臣联手攻讦。 “韩经少府事务本就繁忙,实在是分身乏术,况且,要我管理钱粮可以,断案并非我所长啊!” “经公子不用推辞了,论才干,论年富力强,我们都不如你,莫非你质疑本将军的眼光?” “老臣也是这么认为的,经公子掌管少府期间,励精图治,手下更有城市管理署深入新郑街头巷陌,新郑里里外外,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出少府的耳目。” 张开地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枪药,与姬无夜一唱一和,立马跟进过来踩了韩经一脚。 “因此,经公子是此案最合适的人选。” 韩经算是明白了,少府的扩张,韩经势力的增长引起了这两方的顾忌,早已打破了相国府与将军府多年来所形成的政治平衡。 张开地一方面是打压韩经,借着这次的机会排除异己,死于此案的五位主审官全是他一手提拔的,可谓是伤筋动骨了。 再者,如果这件棘手的案子不落在韩经头上,还能落到谁的身上? 没看见韩王一开始黄豆般的老鼠眼看的谁吗。 死道友莫死贫道,经公子一路走好。 姬无夜则是恼怒于最近堂而皇之出现在韩经身边的焰灵姬,这名百越女子,不就是当初被人从地牢里劫走的那位吗! 终于找到正主了,只是韩经势力已成,韩王又十分倚重,姬无夜一时不好腾不出手来消灭他。 加上“净街虎”们的横行,大大挤压了将军府的权威。 现在甚至有传言,将军府以内是大将军的,越过将军府门前的两座石狻猊,就归“净街虎”管辖了。 对此,韩经并不认同。 没有城市管理署吸纳了那些泼皮无赖,将他们官方化、制度化,能将市场秩序管理得这么井井有条? 没有少府划拨的大量补助奖金,净街虎们能这么积极主动,遵纪守法,新郑能迎来如此和谐的局面? 韩王见两大支柱重臣一力推荐韩经,终于点头拍板,“那这件案子就交给少府处理了。” 见韩经还要开口,“怎么,身为儿臣,不愿意为君父分忧吗?” 韩经表示,你真是个睿智! “韩经责无旁贷,不过有了小小的要求。” 韩经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并不畏惧为难,只是被这两人联手算计了一把,心有不甘。 “儿臣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因此儿臣保举新近回国的九弟韩非为司寇,协同办案。” “不行,司寇一职事关国家律法的制定与施行,岂能儿戏?” 死去的前司寇是张开地的心腹,接下来他早有人选替代,不肯让司法之权旁落。 “臣倒觉得经公子所言有理,九公子游学多年,又拜在名宿门下,学成归国正好为国出力。” 此时韩非还没有与姬无夜作对,韩经的提议能削弱张开地,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司寇一职向来是张开地任命的人选,将军府的一干粗鲁汉子插不上手。 接下来,韩经就再次见到了张开地与姬无夜吹胡子瞪眼的争执。 哼,让你们合起伙来挖坑! 狗咬狗,一嘴毛。 韩王见争执得厉害,加上韩经又一副你不同意我就撂挑子的架式。 这里闹哄哄,外面鬼兵劫饷传得沸沸扬扬,哪有时间磨叽,出声打断了场上的口舌之争。 “好了,别再吵了。” “这样吧,以十天为限,彻查此案,只要能追回军饷,就让韩非担任新的司寇。” 韩王揉了揉被吵得生疼的脑袋,“都退下吧,去唤明珠夫人过来,为寡人治疗头疾。” 这样的结果,姬无夜与张开地并非不能接受,姬无夜认为反正查不出来,自己既得了金子又坑了韩经一把,美滋滋。 张开地想,这样的无头公案,没有落到自己头上,而且韩经办事不力肯定要吃瓜落,司寇之职还是自己人的囊中之物,等韩王再委任自己办案,只消推说时日已久,案情无从追索,岂不美哉。 两人爽快的走了,韩经又向韩王请来了贴身玉符,并被许以临机专断之权,这才告辞离开。 出来时正碰到明珠夫人施施然行来,仍是那么的风姿绰约。 想起那晚的事情,不由得心头一荡。 明珠夫人此时也看到了踏出寝宫大门的韩经,脚步也是微微一滞。 由于侍女都在远处相随,明珠夫人也不怕被人听见,轻咬贝齿,轻声道:“你还敢出现在宫里,真不怕我告诉大王?”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韩郎是路人。久违了。” “你...” “夫人,韩经还有政务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留下被调戏后在风中凌乱的明珠夫人。 出宫后韩经就直奔紫兰轩,“你们在此等候,我上楼去找韩非。” “公子,非公子不在紫兰轩啊?” 韩经一头雾水,看向随侍在左右的侍从。 “灵总管派人一直盯着九公子的动向,不时有人过来汇报,您在宫里就把消息告诉小人了,以备公子询问。” “没想到您会来紫兰轩找九公子,这...” 又出的什么幺蛾子,先知先觉挂怎么一样都不准了? “那韩非现在何处?” “幻音坊。” 先入为主要不得,明明幻音坊成了新郑最有名的销金风流窟,还是下意识得认为韩经一定会光顾紫兰轩。 明明游侠、盲流组成的净街虎成了新郑独有的风景,还妄想着姬无夜会按照原来的路线,将矛头对准韩非卫庄。 树大招风,潜在暗处捡便宜捞好处是不大可能了,还是太过于想当然了。 此事也给韩经提了个醒,风起于青萍之末,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已经对韩国、对天下时局有了影响,再不能拿老观念看待问题了。 一进幻音坊,果然韩非正在二楼雅室听曲。 佳人相伴,美酒盈樽,好不快活。 “八哥,你也来了,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酒香曲妙,人也美。” 韩非夸了两旁侍候倒酒的舞姬一句,惹来佳人银铃般的浅笑。 “九弟是个会享福的,愚兄这里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父王已经批准你与我会同审理鬼兵劫饷一案,而且我还为你求来了司寇之职。” “佳人美酒,才是韩非的爱好,至于审案一事嘛,有八哥就够了。” mmp,都不按常理出牌,我裂开了! 第五章 不给钱就不算… 韩经是真没预料到,韩非会推辞司寇之职。 明明是你亲口向张开地要求的,作为交换条件,怎么到了这,就变成了婉言相拒。 看着韩经不解的样子,韩非支走陪酒的舞姬,“原本我听说南宫司寇身故,司寇出缺,还想找机会向张相国求得此位。” “后来,收到八哥你的礼物,韩非才知道,原来八哥早已成竹在胸,你的才能胜过韩非百倍,我又何以贪天之功,越俎代庖呢?” “再者,有张相国支持的司寇与八哥所求来的司寇完全不同,没有相国府一系的文臣配合,韩非之法,想在韩国施行,难于登天。” 韩经默然无语,不得不说,他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我曾看过九弟的大作《五蠹》之篇,痛承邦之蠹的危害,以张开地为代表的学者儒士更是五蠹之首,直言指出不除此五蠹,则国家就会出现破败丧亡。” “韩国的积弊更深,九弟难道是不想以法治韩,让法治深入人心吗?” “张相国五代相韩,并非那些以学说思想干涉政治的伪儒可比,八哥你的城市管理署吸纳患御之逃兵、犯禁的带剑游侠,更是亲自开办店铺工坊,吸纳民财,外面还有大量小说家为你鼓吹张目,操纵风评,影响更甚于纵横家。” 韩非表情郑重,“没想到八哥也读过韩非的著作。” 韩非把儒士、纵横家、游侠儿、逃兵、工商之民视为扰乱君王法治的五种国家蛀虫,会危害统治者根基。 此时韩经才知道,原来根子在这里,韩非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意见啊。 “既然你对我的意见这么大,为什么还肯直言相告?据我了解,九弟不是个没有城府的直肠子。” 韩非能当面直承其非,没有遮遮掩掩,两人名义上是兄弟,实际上好多年没见,王家更是奢谈亲情。 “这次回韩国,所听所见,无不是黑暗沉闷,就像暴雨前夕的压抑,直到红莲的出现,她像一束光照在我的心里。” “如果不是红莲总是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好,我想我很难跟你说出这么多。” 韩经不由苦笑,“没想到我还是沾了红莲这丫头的光,不枉我白疼她。” 这下韩经有点坐腊,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论口才、引经据典,十个韩经捆一块,也说不过韩非。 明知道韩非的理论有着他的局限性,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过去。 心情烦闷,不由得伸手打开窗透透气。 幻音坊设计之初,就在一楼大厅留有散座,中间不时穿插有歌舞表演,此时正飘过韩经熟悉的歌曲。 “九弟,你且过来,仔细听。” “向江南折过花,对春风与红蜡,多情总似我风流爱天下。” “人世肯相逢,知己幸有七八...” ...... “凭我自由去,只做狂人不谓侠!“ 韩非:“曲子倒还中听,下里巴人,亦有可取之处。” “这首歌名叫《不谓侠》,我想说的是,正如歌里所唱的那样,以武犯禁的游侠不能被称作侠士,真的大侠,应当像松风楼说书人嘴里的郭大侠那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分义侠、恶侠,城市管理署通过规章制度引导约束义侠,打击恶侠,有何不妥?” “确实也有部分隐匿逃兵加入其中,洗白了身份,可此时军队在姬无夜掌管之下,乌烟瘴气,有志之士都不会甘于听命于他。再者,即使亡匿之徒是品行卑劣之人,隐于民间,是不是潜在的危害,通过有司执法部门将他们吸纳控制起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韩经越说越顺,越理直气壮。 “自松风楼风行起来的说书人可有抨击朝政?通过逸闻故事宣传义侠的行为,导人向善,难道不好吗?” “没有工商之流,你身上所穿,何人所织,又是何人贩售?你饮下的美酒,又是何人所酿,没有商人你能买到吗?” “如果把天下物资看成河里的水,没有商人,河水就不会流动,流水不腐,死水只会发出阵阵恶臭。” 韩经的语重心长,听得韩非目瞪口呆,自己的《五蠹》真的是这么理解的吗? “不得不承认,八哥你更像是苏秦张仪那样的纵横舌辩之士。” 韩非指了指一直放在一旁的盒子,“只是韩非还是不明白,你既已知晓案件经过,为何要多此一举,让我前去办案呢?” “两位王叔是案件的关键之人,同样是公子之身,你我去找两位王叔,应该是一样的效果吧?” 韩经将韩王的象征玉符扔给韩非,“术以知奸,法以止刑!” “我想看看你的术,你的法!” 韩非轩然独立,“司寇之职,我接下了。” “龙泉君与安平君应该都从断魂谷回来了,事不宜迟,不知道八哥是与我同去吗?” “我就不去了,陪同你去的人选另有其人。” “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鬼兵劫饷一案连张相国都避之不及,新郑还有人愿意搅进这滩浑水里?” 韩非显然是来了兴趣,期待的等着解答。 “来人已被请至幻音坊,九弟出去看看便知。” “恕我不远送了。” 韩非拿起装水消金的盒子,就要离开,出门前又回头说了一句,“盒子恐怕不能还回来了,紫女姑娘送的这份大礼,我得装上件礼物回赠过去,没有比用这个盒子装起来更合适的了。” 嗯,好好干,哥明年再给你娶个嫂子。 韩经在心底默默的说。 过了一会儿,焰灵姬走了进来,“你都快与张开地势如水火了,又是怎么把张良给请他这里来的?” “而且张开地对这件案子躲都来不及,张良怎么又肯凑上前来?”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张良是温润君子,自然会被我这样的路中悍鬼所欺。” 韩经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嘴脸,“我只是让人把张开地在朝堂上针对我的言行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韩非离韩求学前两人就是至交,这些年书信来住不断,他对韩非更是推崇倍至,听说韩非在此,自然就过来了。” 焰灵姬听完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另外,金管事来告诉说,那位酒公子没结账就走了,姑娘的出台钱也没给。” 果然,不给钱,就不算... “这一季两位王叔府上的分红先不要送了。” “可能以后都不用送了。” 第六章 非庄cp? 韩非将龙泉君、安平君下狱的消息很快就要新郑扩散开来。 韩经作为此案的主审官,两位王叔府上早就派人前来疏通说情。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两位王叔在此案之中干系重大,查一查也好洗清嫌疑。” 韩经大包大揽,一力安抚前来求情的公子,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会庇护两位王叔的意思。 “都是王室宗亲,我一定会还两位王叔清白之身。” 龙泉二君府上与韩经自两年前有了来往,日渐亲密,加上府中进项大多来自韩经处的分红,闻听此言,暂时算是吃下了颗定心丸。 打发走来求救的同宗兄弟,韩经轻啐一声,“什么龙骨八珍汤,我还真以为是西红柿土豆炖牛腩呢!” 安平君自创秘制的龙骨八珍汤在原剧中就是一盆西红柿土豆炖牛肉,韩经好奇之下,一问来人,才知道其中放的都是些调和神经的食材,新近自东北方传来的箕子山参赫然在列。 焰灵姬的表情就比较微妙了,韩经连给他们的分红都停了,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年天泽但凡有这脸皮,也不至于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活该这样的人有钱。 “就这么让韩非审?安平君二人毕竟是韩王的亲弟弟。” “临机专断之权是韩王给的,怕什么!” 韩经知道韩非的手段,焰灵姬却对韩非到底能审出什么来,持有怀疑态度,毕竟结案时间只给了十天。 “有消息传来,韩非将疑犯投入大狱后,也没安排会审,径自去了紫兰轩。” 焰灵姬转述收到的情报,“现在本案卷宗都甩给了张良,各方势力都在盯着呢,这样真的好吗?” “若论才智,新郑城中我这位九弟可以排到第一,你们可不要被他谦谦尔雅的外表所蒙蔽啰。” “嗜酒如命的酒鬼一枚,真能有这么大能耐?” 韩非离韩前的情报几乎是空白,焰灵姬所能掌握的,都是韩非回来后纵酒狂欢的消息,自然是不大相信。 而在紫兰轩,紫发也在揶揄韩非,“哟,哟,这不是九公子嘛,什么风把你给吹到紫兰轩来了?” 卫庄与紫女的眼线一直盯着韩非,自然知道这几天韩非流连幻音坊的事情。 “紫兰轩蓬门陋户,恐怕容不下您这尊大神!” 韩非苦笑不已,“紫兰轩雅致不凡,岂是蓬门陋户可比。” “纵使是茅屋竹舍,有紫女姑娘这样的佳人在,也当是蓬荜生辉。” “更何况潜龙堂内,紫女姑娘又赠予韩非这般厚礼。” 说着,韩非托起木盒,向紫女示意。 “这是易宝大会交换所得,更是被你让与了韩经公子,与我紫兰轩何干。” 紫女一扭腰肢,让开了道路,显然是不再为难韩非,任由其出入。 “说起来真要感谢两位公子,那琉璃境与碧海珊瑚樽为这座紫兰轩增色不少,如果世上再多出几位像两位公子这样大方的人来,我也就不用辛苦操持了。” “紫女姑娘喜欢就好。” 两人闲聊几句,气氛变得融洽了几分。 “不知公子所来何事,紫兰轩可没有那么多会唱曲的姑娘,要是听听琴、品品箫,楼内倒是有几位姐妹称得上是个中好手。” 紫女说着说着,又冷不丁刺了韩非一下。 “久闻弄玉姑娘大名,琴艺直追故去的旷修大师,非早有请诣之心。” 韩非一转话头,“不过,今日前来,韩非是要见一个男人。” “非公子要真有趣,你上我紫兰轩找男人!” “准确的说,是这个盒子的主人。” 木盒是用纵横之理打造的,韩非在一开启的时候就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了。 加上潜龙堂上,紫女有意将盒子换给自己,摆明是鬼谷传人对自己有了兴趣,会上一会,又有何妨。 跟着紫女扭动的腰肢,韩非如愿见到了抱臂倚于窗前的逼王卫庄。 “能站在那个位置跟我说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我信任的人,另一种则会被杀。” 韩非进门后站的位置利于进攻,武艺高强之人能够瞬间向窗前的卫庄展开突袭,故而卫庄有此逼格满满的开场。 “天下寥寥,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韩非不紧不慢的踱步入内,坐于桌前,手指轻扣桌面,“一怒而诸侯俱,安居则天下息,鬼谷传人每次现身,都会在天下掀起惊涛骇浪。” “谁能想到,小小的紫兰轩内,竟潜伏着卫庄兄这样的鬼谷传人!” “果然是兄弟俩,开场白都如此雷同,接下来你是不是也要对我这个碌碌无为的鬼谷传人嘲讽一番?” 卫庄的话让韩非一楞,稍一思索,就猜出了个大概,他指的是与韩经有过交谈。 只是八哥呀八哥,你把鬼兵劫饷案抛给我也就罢了,怎么这里还挖了个坑! 连鬼谷传人都得罪了,不得不说,真是了不起啊。 “卫庄兄龙潜于渊多年,此番回来韩国,又会给韩国带来什么?” “盒子中的水消金,正是鬼兵劫饷案的关键。” 韩非指的就是手中的盒子,“如果不是卫庄兄想见我,何必使用纵横之理来打造此盒,我不信卫庄兄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卫庄冷笑,不置可否。 “你一边接受了紫女不明底细的礼物,一面又接受了韩经风险未卜的推荐,可见你早有选择。” “但是做成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韩非直接向卫庄发出了合作邀约。 “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接下来该轮来你向我证明,你值得我帮。” 韩非看着背过身去的卫庄,知道今天的谈话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卫庄兄说的好,看来我们达成了第一次宝贵的共识,也证明我的还礼没有送错人。” 卫庄觑见韩非向屋外走去,摩挲着手中盒子,手指轻动间,盒子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帛书来。 “怎么样,谈得如何?” 过了片刻,紫女走了进来。 见卫庄不答,就将目光投向了他手中的丝帛。 “五蠹,韩非的成名之作,好像你这样的纵横之徒在书篇中也是蠹虫之一。” 卫庄收起展开的丝帛,“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接下来,就看韩非的表演了。” “这位公子可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前脚从你这走,后脚就去拜访了弄玉,现在正一边饮酒一边听琴呢。” 紫女的眼线就没离开过韩非一步。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敌不知其所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卫庄抽动面颊,“没想到韩安如此昏聩之人,竟然有好几位才智超群的儿子。”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韩非直到破案的最后一天,竟然还是安坐于紫兰轩饮酒寻欢,似乎完全把案件给忘了。 第七章 昏聩还是清明? 韩非略施小计,使龙泉君、安平君两人互相猜忌,现在两人愿意招供的消息已经上报到韩非处。 关心此案的相关势力并非没有在牢狱中安插人手,得知此信后,不由得对韩非刮目相看。 张良目视韩非,显得兴致勃勃,“果然不出韩兄所料,两人一被隔开,得知先招供的那个将会无罪开释后,几乎同时被瓦解。” “现在我们应该立即赶去大牢,让他们认罪画押。” 韩经布置好了相关事情后,也来到了紫兰轩,仿佛在与韩非比耐性。 丝毫没有催促,正好整以闲的陪韩非喝得正酣。 韩非:“不急,不急,子房先坐下来喝上几杯再说。” “辜负美人,空樽对月,可是人生两大憾事。” 张良见韩非再次将一杯酒倒入口中,露出满足的神情,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只好把目光转向此次的主审官,韩经。 “说得对极了,九弟求学多年,果然学了一肚子的好文章,远不是那些穷酸儒生可比。” 张良为了第一时间报告这一消息,几乎是快跑过来的,连以往的风度都有点顾及不上了,没想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着调,身为主审,只顾饮乐,不顾案情。 要不是知道这两位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张良早就拂袖而去了。 “两位公子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还请如实相告。” “难道就不怕大牢里再出些什么变故吗?” 张良把话都挑明到这份上了,韩非二人也不再佯装疏狂,眼神渐渐交汇在了一起。 “子房的担忧不无道理,八哥与两位王叔素来交情甚笃,难道就不担心幕后之人杀人灭口吗?” 面对韩非的发问,韩经没有正面作答,“那,如果幕后之人得逞,九弟还能不能追回丢失的黄金呢?” “虽然要费一番手脚,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八哥好像对两位王叔的生死毫不关心呢!” 韩经站起身来,面上反而浮现一丝轻笑,“如果两位王叔干系不深,真正凶手就不会轻举妄动,自露马脚。” “反过来,两人与幕后黑手牵扯过深,那就是知法犯法,侵吞国帑,理应受到国法的制裁。” “而且九弟在此与我对酌到此时,不就是在等我的反应吗?现在九弟看到了,公正执法,没有丝毫的偏倚就是我的态度。” 如果说新郑城最令韩非感兴趣的,就非横空出世的韩经莫属了,韩非对这位兄长的好奇甚至超过了这件案子的本身。 相处过程中,总是在观察韩经的应对。 “你我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件案子背后涉及到的人,无论案情如何,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韩非脸色有一丝悲凉,可能这就是生在腐朽的韩国,最大的无奈吧。 有才不得用,有志难伸,上昏下聩,一片乌烟瘴气。 “八哥、子房,一起去听听两位王叔有什么要说的吧。” 当韩经一行来到大牢时,果然,姬无夜还是采取了灭掉活口的方法,直接来了个死无对证。 龙泉君与安平君的遗书送往王宫后,所有相关人员都接到了韩王的召见。 “寡人的两位胞弟就这样...?” 姬无夜嘴角的讥诮都不加掩饰,“大王,此案不能再查,据传鬼魂索走魂魄,就会带走此人生前贴身之物。” “桌上的都是几位死去主审官的贴身之物,臣的手下在城外断魂谷中寻到。。” 说着就把龙泉君与安平君尸身丢失的玉佩呈上。 韩王两眼无神,双手微微打颤,“难道他们真的是被鬼兵...” “认罪书上已写明,若是王上再追查此事,恐那鬼兵会危及大王安危。” 啪嗒一声,韩王手中的玉佩掉落案上,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张开地此时也上前一步,“自新郑城中闹鬼兵至今,人心惶惶,百业凋零,臣也以为,为国家社稷着想,最好还是息事宁人。” 听到张开地的话,姬无夜更加得意,喉咙里轻哼一声。 “两位爱卿言之有理,寡人并非是怕了那鬼兵,只是恐百姓受难,社稷不稳。” 姬无夜及时的为君为忧,献上祭祀郑国鬼兵的提案,韩王从善如流,交待姬无夜全权负责。 韩经冷眼旁观姬无夜的表演,从外表看,韩王真是昏聩到了极点,处处被姬无夜牵着鼻子走。 经过深思,就会发现韩王真正的顾虑。 文臣军方两大领袖重臣都倾向于息事宁人,姬无夜更是暗戳戳的威胁韩王本身。 而且韩经还留意到,韩王说的是案情暂且搁下,并没有说案子结了。 想来他也对朝中尾大不调的局面有所顾虑,让韩宇、韩经等参与朝廷政务,有把这滩水搅浑的意思。 离殿之时,韩经看向王位之上的韩安,头部低垂,看不清眼神与表情。 “九弟对父王怎么看?” “子不言父过,我等又是臣子,岂敢妄加臧否。” 韩经自然不会让韩非的义正辞严骗过去,“哦,既然是这样,卫庄在你面前对父王大放厥词,怎么不见你治他的罪?” 见韩非不答,韩经又道:“那我换个问法,就事论事,你就说说刚才父王的处置如何?” “很是妥当,既顺应了张相国与姬无夜代表的文武大臣的意愿,又通过祭祀安定了新郑的民心,而且还留有余地。” 看来韩非也意识到了韩王没有放弃追索丢失军饷的态度。 “说实话,父王今日的处置手法,深合帝王之术,韩非对扳倒姬无夜,使韩国重归正轨又多了几分信心。” 韩经:“你的司寇之职要等黄金追回来才能获得任命,接下来还要看你的了。” “八哥怎么知道我有办法找回黄金?” “你明知两位王叔会有此下场,有意草草结案,不就是为了麻痹姬无夜,准备好了反击!” 韩经以肯定的语气对韩非如此说道。 “八哥不也是见死不救,以八哥的能量,想要在监牢庇护两位王叔并不是难事,何以全无动作?” 韩非扭过头,意味深长,“有人可是看到了兄长的贴身护卫典庆再次出现在八哥府上。” 韩经停住脚步,“九弟什么时候耳报神都放到我的身边了,这一定又是卫庄派人告诉你的。” “典庆的出入又没有加以掩饰,知道此事的人多了去了,何以是卫庄兄相告?” 韩非将灯笼递给车夫,登上马车,“八哥一直是个甩手掌柜,可苦了我们,这么晚还要去取回黄金。” 看着挂着灯笼的马车驶远,灯光逐渐变成黄豆大的小点,焰灵姬从车里探出身来,“为何不告诉他十万黄金已经由府上填补上运回府库了?” “姬无夜吃进去的东西,韩非真的有本事让他吐出来?” 第八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这里视野开阔,我们就在这看一场大戏。” 深夜,新郑城已经戒严,只有王宫以及周边权贵的住所仍旧亮着灯火,也就在此时,韩经拉着焰灵姬与典庆一起登上高楼。 “典庆大兄来回奔波,都没好好为你接风洗尘,这大半夜又拉上你作伴,只好略备薄酒,聊以致意。” 典庆如同一座山一般坐了下来,压得藤椅吱吱作响,“谈不上辛苦,不过是打扫些山林野人,带来的困扰还比不上海上颠簸。” “昔日抗秦拒燕,哪次不是血透重围,野人徒有蛮力,不知兵法阵势,要不是小陶总管总是强调要抓活口,再多几倍,我也不俱。” 典庆修习的是披甲门硬功,平日需要大量高能量的食物补充滋养身体,坐下来后也不客气,对着桌上的肉食大块朵颐。 焰灵姬虽是百越女子,没有中原女子那么多讲究,只是女人爱美是天性,从不在深夜暴饮暴食。 此刻正斜倚栏轩,咪着一只眼睛,拿着一长筒状的物体凑在睁开的那只眼睛上,对准远处眺望。 “这东西还真是名副其实,远处景物如同近在眼前,要不是夜色相隔,还能看的更远。” “许总管让带回来的,只是镜片做工复杂,不好雕磨,好长时间工坊才制成一件。” 典庆嘎嘣嚼碎一块牛骨,听得韩经吞了吞唾沫。 “我们在山林雪地里多亏了这望远镜,才能在野人汇集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后来主公派来墨鸦等人,居高临下,捕俘效率就更高了,看不出墨鸦等人个个长得清秀,下手可真够黑的!” “港口以及筑城修路,总离不开大量人手,有了这些在冰天雪地生活惯了的野人当苦力,你们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韩经的话语里丝毫没有透露出对当地生番野人的怜悯,“毕竟我们的大量产业都搬了过去,仔细点打理总归是没错的。” “真不知道你在躲避些什么,新郑的产业除了外表光鲜,都快成空架子了。” 焰灵姬不时转动望远镜的方向,头也没回,“箕子国偏安一隅,就算走海运,也不及新郑此地四通八达。” 新郑除了大量死士以及情报人员,工坊迁走后,工匠家属人员也逐渐随船送往了箕子半岛,这在韩经势力内部核心之人处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不理解韩经此举的用意,但还是坚决执行了下去,只是难免也有所疑惑。 韩经只能抱以苦笑,总不能说自己是惧怕秦国兵锋罢,那也太打击士气了。 “你说的好戏好像开锣了。” 焰灵姬递过来手上的单筒望远镜,“韩非与紫兰轩一行人登上了后山,那里是整个新郑城最高的地方,又对着姬无夜的将军府,是个观察新郑的好去处。” 韩经接过望远镜后,就看到山上正对着姬无夜府门的平坦处摆好了桌案杯盏,空地应该是铺上了布匹之类的东西,韩非与卫庄正跪坐两端,一个凝重,一个惬意。 紫女手持酒壶,扭动着腰肢,不时地为两人添上酒,巧笑嫣然,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韩经与紫女的数次会面,都没好意思长时间盯着对方细看,这次借助器具之利,从上往下又从上往上,只见无一处不婀娜,风韵天成,令人大饱眼福。 笑容渐渐变态起来,焰灵姬有所察觉,“你现在不应该盯着姬无夜府门前吗?” “对极,对极,姬无夜的大门打开了,有家丁鬼鬼祟祟的在门前探头探脑,想来马上就要有动作。” 韩经及时的转换视线,通报将军府的动静。 焰灵姬一把夺过望远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将军府亲骑出动了,声势还不小。” 镜头望向山上,“不知道韩非说了什么,卫庄起身掷杯于地,下山了,朝着姬无夜亲卫的方向追赶。” “韩非等人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紫兰轩了。” 典庆停下来进食,“公子需要典庆走一趟吗?” “不用,大兄尽管安坐,风虞貅跟屠满早就带人有所准备,只等卫庄解决了姬无夜的人,就开始运金子。” 韩经谢绝了典庆的主动请缨,“韩非的司寇委任状已经在手里压了一天了,现在让人送往紫兰轩吧。” 焰灵姬朝黑暗处打了个手势,就有响声回应,再转过头来,韩经已经开始给自己倒上酒小酌上了。 典庆只吃肉食,从不饮酒,准备的美酒也不能浪费了。 “公子为何先垫上十万金,押回府库,为韩非求来韩王旨意?” 焰灵姬将望远镜放到桌上,拿过酒壶,大有没个合理解释就不让喝的意思。 “既然韩非有办法找回军饷,受命为司寇只是迟早的事,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反而平添浪费十万黄金的风险?” “少府新设的铸钱监已经铸得新钱无算,入库的都是新钱,找回来的金子也将被铸成制式金币,以后的韩国,军饷、市面交易都将使用新钱,逐步回收旧式币种,重新融铸。” 韩经递过空杯,眼神示意,如愿以偿得获得焰灵姬的亲自添酒服务。 没有素手调羹汤,有过红袖添香也是极好的。 “成立城市管理署除了管理市面秩序,留意相关人事的风吹草动之外,也是为了配合新币顺畅流通准备的官方手段。” 新币经过小范围流通观察,因为它采用的新工艺,做工考究,携带方便,很受认可与喜爱。 而其中实际的铜铅锡的含量配比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总之,外表光亮不易锈蚀就对了,谁还能掰开一点点测算含铜量不成。 焰灵姬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是接下来数年里韩国军队的军饷,这次是借着机会统一规范流通的货币。 参与韩经府上的事务越多,了解的也就越深,焰灵姬当然清楚,铸造新币到底有多大的利润。 而刚回到紫兰轩的韩非一行,面对等待于此的王宫宣旨内侍,更是满心疑惑。 心中的震动甚至盖过了旨意的内容。 这算什么! 未卜先知? 第九章 三姬分金 “卫庄兄刚尾随姬无夜的亲卫不久,就有内侍深夜上门宣旨,而且一来就直奔紫兰轩,丝毫没有考虑过我留在府中。” 韩非手持旨意,神情凝重,再不复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这位八哥的下马威可比上半夜姬无夜森冷的剑锋还要让人害怕。” “我问过紫兰轩内外负责消息的人了,韩经曾午时入宫,不久后这名内侍就手持旨意出发了,随后就进入了八公子府,直到深夜,我们与姬无夜同时开始行动,这才驾车来到紫兰轩宣读旨意。” 紫女首次怀疑起自己在新郑的多年经营布置来,“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韩经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对方丝毫没有加以掩饰,否则我们仍旧浑然不知。” 韩非此时再没有算计姬无夜得逞的意气奋发,眼神里有疲惫有疑惑,“我留意到了三点,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首先,旨意里说我追回了十万两黄金军饷,立下大功,可卫庄兄还没回来,多半正在姬无夜的藏金处,父王没见到金子,不可能会在旨意里这么说。” “再者,王宫传旨内侍持旨意出宫后,就前往了八哥府上,直到此时才出门,表现的如此配合,就像他的主子是八哥胜过是父王一样,不能不让人多想。” “最后,正如紫女姑娘所说,八哥对此事没有做丝毫的掩饰,更像是有意展现给我们看到一样,他有什么目的,仅仅是震慑我们吗?” 卫庄返回时,看到的就是紫兰轩仍旧亮着的灯光,韩非与紫女对坐无言。 即使以卫庄冷漠的心性,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亦升起一丝温暖,这就是韩非你所说的伙伴吗? “你们不用等我,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失手!” 卫庄心里感动,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令一番话。 “我们不是在等你,只是实在睡不着,想等你回来一起参详。” 紫女:“黄金呢?” “少府的人员由风虞貅带队,已经运走了,我还按照你的吩咐特地给姬无夜留下了一枚,想必他的表情会非常精彩。” 看着韩非与紫女异样的目光,“难道不是你与韩经早有约定,通知的风虞貅等人前来?” “如果我说,子房的引蛇出洞之计除了你们自始至终就没跟其他人透露过,卫庄兄信吗?” ------------------------------------- 翌日一大早,韩宇带着义子韩千乘来到紫兰轩拜访韩非,恭喜韩非荣获司寇之职。 看到的却是韩非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仿佛一夜未睡。 “九弟刚刚成为司寇,掌管韩国律法,责任重大,怎么显得这么没精神?” “司寇一职事关重大,九弟可不要过于操劳,凡事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韩宇平时在明面上表现得多有兄长风范,韩非红莲碍于礼法,往往还得配合着演下去。 “多谢四哥教诲,韩非定当牢记。” “四哥消息倒是灵通,来得好早。” 韩宇眉头一皱,这个讨厌的声音一听就是最近屡屡跟自己做对的韩经发出的。 声音的轻佻一如往昔,殊无敬意,大义名分一到他身上就碰壁,他究竟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四哥放在眼里。 韩非听到韩经的声音,飞快的转身,紧紧盯着,似乎要将韩经彻底看透。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韩经递过一只木匣,在韩非眼前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套琉璃杯。 “听闻卫庄为了扮酷摔碎了九弟心爱的酒杯,八哥特意又帮你搜罗了一套。” 这是要将示威进行到底么! 卫庄出发前掷杯于地,昨夜在场的只有三人,为何连这个他都知道! 韩宇在场,韩非不好盘问,“平日里只钟情于杯中之物,难为八哥处处为韩非着想。” “我只是有点伤怀,荀夫子门下最出色的学生,却只能寄情于杯盏之间,整天装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龙困浅涂徐图大志,还是借酒消愁?” 韩经嘴里还真没好话。 “八弟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韩宇出言打断,“现在九弟已经成了司寇,一身才学不就马上就能展现出来了吗!” “四哥每天这么装,累不累?” “明明胸怀大志,却装成淡泊名利的贤良公子模样,可惜你满心的野望都快从喷火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怼天怼地怼空气,韩经就像吃了枪药,谁沾上就喷谁,关键是还能揭到对方的痛处。 韩经说的直白,连表面的掩饰都不屑为之。 “八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韩宇被欺到头上了,也就没了那份好声气,“少府当得久了,威权日重,连兄弟情谊都可心不顾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能得到父王青眼相待,跻身朝堂,大权在握。” 抬手拦住愤愤不平要上前反驳的义子韩千乘,“今天我来这里是为了恭贺老九,不是为了听你奚落的!” “四哥到这个时候还能保持风度,实属难得,不过再怎么邀名搏望,不还是韩国朝堂上的边缘人物!” 韩经仿佛听不进劝,有点穷追猛赶的架势。 此举不仅令韩宇、韩非困惑不解,就连在耳房偷听的卫庄紫女也猜不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四老九,不要觉得我咄咄逼人,我能在朝堂立足,也不过是姬无夜赏口饭吃,哪里有资格奚落你们。” “少府一职乃国之重器,王上钦命,求的是富韩强韩,怎么可以说是姬无夜赏饭吃!” 韩非听到这里忍不住出言反驳,也有试探的意思。 “怎么就不是呢?” “姬姓韩氏,哼,不过是姬无夜的姬!” 韩非与韩宇眼神闪烁,铺垫了这么久,戏肉来了! “昔日燕易王崇信儒家禅让学说,废太子姬平,禅位于国相子之,出居别宫,北面称臣,导致燕国大乱,外敌入侵,几至亡国。” 韩经说的是不相干的燕国旧事,不过场上的人都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姬无夜一手遮天,父王对他又是言听计从,子之之乱前事不远,难保韩国不会重蹈覆辙!” “这...” 韩宇拉长声调,“应当不会吧。” 谁不知道韩王安嗜权如命,怎么可能舍得从王位上退下来。 “未必!” 韩非却突发惊人之语,引得韩宇扭过头看他。 “鬼兵劫饷案告破,要不是子房亲自宣旨安抚,恐怕此时王位上坐着的就是我们的太子殿下了。” 韩宇有自己的渠道,知道劫走军饷的幕后主使就是姬无夜,如果事情捅破,大王下旨问责擒拿,事情还真的是另一番结局了。 谁都知道太子是姬无夜股掌间的傀儡,政变就代表着流血牺牲,像自己兄弟三人这样有才能有威望的先王公子基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明知道案犯是谁,却不能缉拿归案,老九,这算得上是司寇的失职吗?” “老四明明是有才干的,却只能养望自重,不能堂堂正正出来为韩国做事,这难道是对的吗?” “今天一大早,将军府就派人来催饷,追回来的黄金在府库还没捂热,就又要落到姬无夜的手里,我这个少府就甘心吗?” 韩经说的有点夸大,姬无夜催饷只是发泄心中郁气的一种手段,当然不可能一次性领走数年的军饷,而且大部分是要发到士卒手里的,与姬无夜独得十万两黄金还是不一样的。 偷换概念后,起到的效果却非常好,至少表面上,韩宇韩非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八弟,你说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明言!” 韩经拱了拱手,“我的意思很简单,当然是希望自家兄弟携起手来。”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韩国应当是韩武子后人的韩国!” 韩宇却失笑起来,“嘴上说起来很简单,只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我又怎么相信你的话出于公心?” “我们往日不乏争斗,为的是什么?” 不等回答,韩经接着往下说,“说白了不都是为了权势利益嘛,那就更应该明白,姬无夜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昨夜九弟在姬无夜府上演了一出好戏,戏名叫做三姬分金,我觉得很有意思。” 韩非都麻木了,真不知道这位八哥到底安插了多少密谍,感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今日三位姬姓后人齐聚于此,如果把韩国看成价值连城的黄金,我们又该打倒哪些敌人,战利品又该怎么分?” 第十章 f4 韩经拉拢韩宇不是因为怕,而是烦麻烦。 姬无夜已经加上了提防,张开地也不待见,如果还要防备宗族内部捅刀子,消耗的精力就太多了。 韩宇处处针对韩经韩非,全是为了权势以及最终的王位,而且有姬无夜的威胁确有其事,对韩经的主动和解表示出感兴趣的样子。 兄弟几人有的是少府,韩非也是司寇了,唯独他自己,空有贤公子之名,而无权职在手。 韩经的提议,虽然只是画的一张饼,但还是挺诱人的。 “老八已经掌握了韩国的财,老九这个司寇掌管的是韩国的法,那我就要韩国的兵。” 韩宇想的挺美,“除非你们答应,姬无夜倒台后,由我的人出任新的大将军。” “要不然我可没兴趣合作。” “万一四哥的人成了下一个姬无夜,那我们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韩经玩味的打量着韩宇,“第二个姬无夜可就再也不好对付了。” 韩非从这个石破天惊的方案一提出来,就在一旁观望,看着韩经有点像是异想天开的夸夸其谈,看着韩宇的种种反应。 提议很诱人,只是聪明人的合作在利益到手后往往就会破裂,偏偏三人都不是愚笨的人。 “四哥八哥说得渐渐有趣起来,姬无夜还在大将军的位子上安坐,现在争论有点太早了吧!” “你们可以有一个心腹之人在军中发展,但我要掌握绝大多数!” 韩宇丢下这句话,带着韩千乘转身要走,示意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千乘自小习武,一手箭法还看得过去,听闻老八收养了一名叫钟离眜的孩子,闲暇之时不妨让他来四哥府上由千乘给你带带。” 韩经看向韩非,笑着道:“四哥这是故意点拨我呢,连我新收养的义子喜好什么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四哥打听到的都算秘密,八哥你对韩非一举一动的掌握才让人毛骨耸然呢!” 韩宇走后,韩非再无遮掩,直接将心里的困惑当面问了出来。 “你指的是哪方面?” 韩经看着韩非因失眠导致的黑眼圈,心里想笑,面上装着糊涂。 “所有的地方!” “从子房献计到姬无夜上钩,八哥那不期而至的搬运黄金的部下,”韩非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琉璃盏,“再到卫庄兄私下场合摔碎的杯子。” “如果不是仔细检查过,我真以为自己身上被人放了一只眼睛,一只专门盯着韩非的眼睛。” 韩经没有回馈韩非的焦灼,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倒上一杯酒,用着不紧不慢的语调朝韩非道:“我记得老九你说过,空樽对月、辜负美人是人生两大憾事,现在你放着眼前的美酒不享用,又委屈紫女姑娘屈居耳房,岂不是将人生两大憾事都占全了?” 推开侧门,紫女一脸冷漠得走了出来,眼底少见得打了一层妆,看来昨夜失眠的远不只韩非一个人。 “我还听说,七国的天下,九弟你要九十九!” “而且你还邀请卫庄、紫女、张良成立了流沙?” 出乎意料的事情又多了一项,韩非坐了下来,“我在说这番话时,除了我们四人在场,别无外人,八哥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如果八哥不是要向韩非表达些什么,根本不会把这一切当着我的面透露出来。” 紫女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的不善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从袖摆间缠绕而上的链蛇软剑如同活物,交缠在紫女曼妙的身体外侧。 剑尖指向韩经,就像一条吞吐蛇信的竹叶青,似乎一个回答不好,就会飞驰而来。 “阁下一再挑衅,是在向紫兰轩示威吗?” 见韩经还不说话,紫女一挑眉,剑尖又抖了抖,“我紫兰轩什么时候成了只布满漏洞的筛子!” “我愿意说这么多,只是在向你们证明我的价值,这样才能在今后的合作里,更加亲密无间。” 韩经缩了缩脖子,装作害怕被链蛇软剑误伤到的样子。 “我们没有必要是敌人,也许你们要的九十九的天下,我还能出上一份力。” “既然八哥是真心寻求合作的,是不是应该先把我们心底的疑惑一一解答了!” 韩非平日里虽然谦虚,但那都是骄傲沁入骨子里后表现出来的温文儒雅,自负聪明绝顶的人一旦碰到猜不透看不清的事情,总是心心念念的惦记。 “这么说,老九是愿意合作了?” 韩经坐下来,就不愿意站起来,关键是由下往上观察站立着的紫女,更有一番韵味。 打底裤?紧身衣? 总不可能是尼龙的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弹性。 察觉到韩经盯着自己看的举动,放在往常,紫女肯定要动怒,此时也只是蹙了蹙眉,稍微侧了侧身子。 “从我接受八哥的推荐,就任司寇以来,我们不就已经站在同一条船上了吗?” “你的能力远远胜任司寇一职,旬日之间,抽丝剥茧查明真相,追加了军饷,这份功劳已经足以酬谢我的举荐。” 韩经意识到紫女有杀气的小眼神,收回下意识要伸出的手,将眼光集中在韩非身上。 “只是接下来,你又该怎么回报我的解疑答惑呢?” “合作就就应该是有来有往,以一换一的吗?” 韩非沉吟片刻,“那八哥要什么,才肯据实相告?” “这样吧,既然都已经搅在一起分不开了,姬无夜也不可能只针对你们不针对我,我可以让你们挑选一个问题,但不保证答案一定包君满意哦。” “什么时候你们的付出与这个问题的价值相当,就可以提出下一个问题了。” 紫女:“你口中的''你们''指的是流沙所有人提这个问题都可以?” “当然,如果是紫女姑娘,在下说不定会说得更加详细哦。” “那你在紫兰轩安排的眼线是谁,合作伙伴没有在对方的家里安插钉子的道理吧?” “杯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后山扔掉了韩非心爱的杯子?” 侧门再次推开,卫庄大步走了进来,冷鸷的眼神直直刺了过来。 “良想知道,经公子是如何那么肯定,引蛇出洞之计一定会奏效,更是大胆得填补上十万两黄金的亏空,提前请来了王上旨意?” 张良是儒家弟子,偷听谈话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借着弯腰执礼的机会盖过脸上的讪讪,远不知一别理所当然样子的卫庄可比。 “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你们要不要先商量商量?” 韩经早从呼吸听出来偷听的人数,见人都到齐了,朝韩非打趣道。 这可都是流沙天团元老啊。 十一章 惊世骇俗 “我与卫庄兄一样,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后山到底是怎么被监视上的,还请八哥解惑。” 韩非站了出来,紫女也就不再坚持本来的意见。 “至于安插在紫兰轩的眼睛,既然是盟友,我想八哥也不会做出损害联盟友谊的事情。” “确定下来了?我可是只会回答一个问题。” 紫女默认,张良满怀期待,充分体现出对韩非的信任,卫庄则是瞳孔微微收缩,大有一副再不速速言来就鲨齿梳头的架式。 韩非的一番话既与卫庄的提议相同,又以言语相迫,要求韩经收敛一些,否则就算合作破裂。 而且场上的都是自负才智的聪明人,花些心思与时间,内鬼总能找到。 紫女与卫庄眼神有所交流,心底隐隐有几个猜测的人选,只待将来试探验证。 “这个秘密很简单,恰好就是老九你所阐明的五蠹之一,商工之民的杰作。” 韩经揶揄得看了韩非一眼。 “典庆大兄处随身带有匠工新制成的能将远处景物尽收眼底的器具,我把它叫做望远镜,他们习惯性称之为千里镜。“” “唤他进来,我要眼见为实。” 卫庄的态度是场上流沙所有人的一致心声,八公子巧舌如簧,可不能被轻易哄骗过去。 如果韩非提出的是其他问题,韩经还要东拉西扯一通,望远镜是事实存在的,典庆一进来,千里镜就在几人手上轮流转换,对着窗户外的景色一一尝试。 “果然不负千里镜之名。” 张良摇头叹息,看着被典庆当宝贝重新收起来的望远镜,“没想到借助器具之利,人人都能成为千里眼。” “没想到就败在这件小小的千里镜身上,惹得我们一夜不得安歇,疑神疑鬼的一晚上,输的不冤。” 韩非也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以往是不是对百工商业过于轻视了? “我虽然不是流沙成员,但我们现在是站在一边的,老九又不让我启动''眼睛'',我只能亲自来看了。” 韩经摆出一副无赖相,有着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意思。 “以后我与老九一样,也要常驻紫兰轩,以后也多个酒伴。” “至少在你们支付了我第一个答疑的报酬之前是这样。” “不行,”紫女第一时间出言反对,“要喝酒尽管去你的幻音坊,论规模论享乐,幻音坊才是青楼的龙头,八公子有点舍本逐末了!” “你与韩非公子都把我这小小的紫兰轩当成什么了,马上都成破筛子了。” 紫女对韩经“监控”紫兰轩的行为还是心有不愤,卫庄则是令一番计较。 “常驻紫兰轩,固然能看破重重迷雾,须知自身也处于别人的观察之下,经公子确定要这么做?” “只要流沙商议对策布置行动不避讳我,我自然也没有避讳诸位的理由,说不定我还能给出更简洁妥当的提议办法不是吗?” “那可就不是普通的合作了。” 卫庄嘴角掀起一抹用意不明的冷笑,“韩非答应了要建立一个新韩国,你又能承诺什么?” “那敢问老九,新的韩国应该是什么样的?” “简单的说就是新的韩国将不再有安平君、龙泉君这样的人,不再有姬无夜这样的人。” 韩非抱有疑惑,从韩经字里话外透露出的无不是了如指掌,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术以知奸,以刑止刑!我要让安平君、姬无夜这样的人都在律法的底下生存。” “既然是这样,照搬秦律不就可以了吗!” 韩经一声冷哼,先声夺人,“秦用商君策,民强国富,士民无不闻战则喜,如果我韩文也能如此,何愁不能能存韩!” 韩非与商鞅都是法学大家,但是又有所差异,阐述的思想都添加了个人的主观臆断,但是商鞅的思想已经证明了他的成功性, 秦国从屡败于魏到打得六国不要不要的,还有什么比这更直观得宣传吗? 而韩非的思想虽然吸引人,确是没有得到验证的。 “法的实施终归是由人来执行的,秦法由商君一手建立推动,已经深入秦人之心,而在韩国,我要推行我的法!” 韩非不愧为一代法学大家,丝毫不为外人的蛊惑性言辞打动,显然对自己的法学很有信心。 听到这里,韩经却手指韩非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以至于眼泪都有涕泗滂沱的样子。 一半是演绎,一半是知道韩非一腔热血注定空洒从心底涌现的悲凉。 如果韩非能实现哪怕一半的抱负,就不会有《孤愤》遗篇存世了。 “九弟说法的施行是由人决定的,”韩经在卫庄等人看神经病人的目光下止住了狂笑,“不知是谁制造了姬无夜、安平君这样的人?你又拿什么保证下一个姬无夜不会被制造出来!” 卫庄动容,没想到韩经如此狂妄大胆,无论是子言父非还是臣责君德,都是极为忤逆悖礼的行为。 这要是被儒家卫道士听见,还不群起而攻之! 即使韩非兼儒入法,还是大为震动,八哥竟然将矛头指向韩国第一人! 即使以秦法之完备,公子王孙干犯国法,削鼻剔骨毫不容情,但也无人敢将笼头套在秦王的脖子上! 紫兰轩内,韩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少府重臣,嫡亲公子,竟然试图制约至高无上的大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还没有被宣扬出来,生而神圣才是主流思想,天下间盛行的也是贵族政治。 “你还敢说你的法你的术是完善的吗?” “只要大王高高在上,游离于法度之外,你的法就得不到真正的践行,随时会被推翻。” 张良呆若木鸡,脸色复杂难明。 卫庄眼神闪动,似乎大为意动。 “有趣!” 十二章 安排到底 五蠹之首! 没有权力制约的王才是造成五蠹残民害国的根本。 韩非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美酒似乎也没有那么香了。 紫兰轩一众人等也默认了韩经的进出来往,双方关系在一段时间很微妙。 “嗯,走了?” 韩经可以感应到屋顶瓦片被踩动发出的轻微动静。 红瑜替弄玉收拾着琴房,浑然不知死亡已经悄悄与她擦肩而过。 只是在心底偷偷感慨,经公子真是位怪人。 人家只不过收拾琴房,哪有这样一直从头到尾陪着的,就坐在那也不出声,让人猜不透是什么心思。 偷眼瞧向那面俊脸,真是与非公子不相上下的俏王孙! 紧接着眼角扫过典庆敦厚的一张大脸,哼,哪有跑人家房里还带着护卫的。 韩经与典庆对视一眼,点点头,没理会芳心小鹿乱撞的红瑜姑娘,退出了房间。 典庆以与块头不相称的身手,敏捷的攀上屋脊,伸手摸了摸几块有些偏移的瓦片。 “身手不错,也懂得审时度势。” 典庆砰的一声落回二楼地面,一番动静引来紫女的目光窥探。 “已经有人从街面跟上去了,只要我们想,在新郑街头,此人插翅难逃。” 紫女从典庆的动作及话语中听出了异常,打开窗户,跃上了屋顶,自己检视起来。 卫庄今夜不在紫兰轩,可马虎大意不得。 看着有人光顾的迹象,紫女撇撇嘴,貌似这位死皮赖脸住下的恶客还有点用处嘛。 盯着红瑜房间熄灭的灯光,暗暗庆幸,悲剧被制止在发生之前。 紫兰轩的姐妹都是些苦命人,相互依偎取暖,无论是谁出现意外,都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情。 翌日清晨,不等流沙天团消化完紫兰轩闹贼的消息,左司马刘意的被杀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刘意刚在紫兰轩闹了一场,紧接着晚上就有蟊贼光顾,然后刘意被杀,其中是否存在关联?” 张良已经适应了韩非搭档军师的角色,凶案大案,司寇责无旁贷,张良积极分析案情,并将之称为抛砖引玉的一个过程。 “我想经公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紫女联想起昨夜的异常,这次在韩非作出分析判断之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毕竟昨夜他与护卫可是无形中救了红瑜一命,要不然意在弄玉的贼人就要对红瑜出手了。” “而且自从经公子与今早见了一面之后,双双失去了踪影,弄玉连我都没打招呼就随之离去,岂不是很反常?” 紫女昨夜思索了好一阵,想到红瑜是在弄玉房间被盯上的,又从楼里侍女那得知,弄玉一早就跟韩经一行出去了,就已经肯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 “八哥既然不在,还是等我先去现场勘察一番再作印证吧。” 韩非心里也有一番较量一下的意思,如果自己从现场的蛛丝蚂迹就能还原案件的真相,也就变相得证明了自己。 自韩经惊世骇俗的言论之后,韩非莫明得有了丝挫败感,事事晚上半拍不说,自身的学说思想也有了动摇。 集权于王上真的能除弊政兴弱邦吗? 从刘意伤口以及室内血液喷洒的情状,判断出密室中的第一案发现场,并且找到带回了最显眼醒目的百越之箱。 “不觉得刚才刘司马夫人的反应很奇怪吗?” 韩非对张良说道。 “在我们的问讯过程中,胡夫人没有失去主心骨的慌乱,而且丝毫没有表现出对丈夫离世这一事件的悲痛。” 张良补充道:“我也看到了,她看向刘意尸体的时候甚至有一丝忿恨,转眼又化作莫明的情绪,像是解脱、释然的意味。” “从始至终,应答得体,条理分明。” 韩非停下脚步,“就像有人特意教过她怎么应付我们的质询一样。” “现场也被处理得很干净,除了这个箱子,貌似什么都没有动过,但我总感觉有重要的线索被人掐断。” 韩非口中被掐断的线索正在韩经的指尖萦绕,那是一截紫色的丝绦,同在室内的弄玉腰间火雨玛瑙佩饰明显短了一截。 “你就佩戴你生母的这块回紫兰轩,看看韩非是什么反应?” 弄玉的眼睛略有红肿,显然在不久前哭过。 虽然不明白韩经调换两块佩玉的目的,但还是点头应诺照做。 “多谢恩公助我一家团圆。” 李开在一旁一同作揖,此时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不仅陷害自己的刘意死于非命,断发三狼也被捆成麻花棕扔在地下暗室,心爱的女子、长大成人的女儿都得以保全,真想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弥补十多年的失散之苦。 胡夫人要回府配合查案,现在女儿又要回到紫兰轩,李开不由得向韩经投来求助的目光。 “等事情平息,你们一家人都要离开新郑,具体时间以及后续事情,我会安排妥当。” “可是紫女姐姐还有紫兰轩那边?” 弄玉既向往家人团聚的温馨,又割舍不下与紫女的姐妹之情,一时陷入两难。 “我曾经大张旗鼓收你为义女,虽有借重你的琴艺试探百鸟组织之意,但玩笑之余也有几分真意。” “而且,那边有想见你、你想见的人等待接应,一天作为你的义父,我就要尽到义父的责任。” 韩经接下来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容质疑。 “新郑的漩涡并不适合你,你将拥有全新的生活,而不是琴师或刺客、密谍!” “恩...,义父!” 弄玉看着父亲李开眼里的感激都快要溢出来了,终于口称义父。 明知道韩经是为自己好,卫庄先生的行事手段也不是不了解,可是紫女姐姐同样对自己恩重如山。 “弄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最后任性一回,为紫兰轩做成一件事稍微报答紫女姐姐庇护栽培的恩情。” 弄玉的表情很是郑重,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等事情做完,我就跟母亲一起去寻父亲。” 李开欲言又止,但这么多年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一时不知道也没有底气劝解女儿。 “你身处紫兰轩,紫女与不曾回避你,你应该知道流沙的始末了吧?” “接下来你要去还人情尽管去还,义父都帮你一并办妥了!” 十三章 女人心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月亮刚刚藏起她的清辉,赵国俳优的盛大演出即将开始。 无数人潮汇聚,争相一暏赵舞风彩。 韩经也是受人之邀,方才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是两伙人。 韩经并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并古老的艺术表演提不起兴趣,但是高渐离与雪女夹杂在俳优艺人队伍里一块逃到此处,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燕地一别,虽然再未相见,但双方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次二人能顺利逃出追捕,与韩经部下在燕国的暗中协助不无关系。 雁春君到底还是死了,一曲凌波飞雁成了绝命曲。 当初潜龙堂易宝大会没有换出去的一对镯子就想套住雪女的自由,实在是过于想当然了。 高渐离在杀入雁春君府上时力拼对方第一号杀手绝影,受了一些伤,在不断的逃亡过程中想起了韩经曾经的承诺。 其实韩经在燕国的人手也一直在关注着这对亡命鸳鸯,多次在关键时刻为他们提供了及时的帮助,甚至故意安排避开了燕丹与他们的数次碰面。 雪女曾在赵国学艺,与赵地艺人有些不菲的联系,借着这次机会,这才成功混在这支巡演的队伍里,来到了新郑。 虽然很想立即去后台见他们,但从另一条侧道走过来的一行人等却也需要依足礼数打招呼。 韩宇带着人跟在获准出宫的胡美人身后,微微颔首,朝着韩经走来。 自从韩经主动透露愿意分享韩国权力之后,韩宇针对性的敌对行动就已经停了下来,明面上也表现得亲切了起来。 胡美人是与姐姐一同结伴前来的,她正是此行另一方向韩经发出邀约之人。 胡夫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之色,但在这个场合也没有做出额外的动作。 倒是胡美人,神色略显玩味。 “你们兄弟俩把我晾在这里这么久,是不是有点过份。” 胡美人装作蹙着眉头,“大王安排四公子护卫,四公子不仅姗姗来迟,现在连敷衍也不愿意了?” “岂敢岂敢,韩宇护卫不力,还请胡美人在父王那里嘴下留情。” 韩宇自然是知道胡美人没有真的发怒,也是以轻松的语调回应,“最近新郑出了这么大乱子,连统军的左司马都被杀死在家中,父王不放心,就给四哥我安排了这么个差事。” 后面的话是对韩经说的,也算是解释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由。 想起中元节家宴最后出现的一系列变故,再看看胡美人如花的笑靥,二人再次相逢道左,仍能演绎出古井无波的状态,不得不佩服,女人是天生的演技派。 “我还要有劳四公子在这里等待片刻,妾身有事与经公子相商。” 韩宇虽然心中疑惑,仍是恭身作出请便的手势。 胡美人是胡夫人的妹妹,此行多半是为了左司马府凶杀案。 姐妹二人自百越之地流落新郑,多年来习惯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平时无话不谈,相信胡夫人已经将此事的一些细节始末都告诉了胡美人。 只是韩经心底还是有点打鼓,善变也是女人的特性。 胡美人今天是为了上次被轻薄讨还说法来了也有可能,只是这种可能性极小,要出事早就出了,也不能等到现在。 “这次妹妹一家遭遇不测,多亏了经公子仗义相助,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妹妹怎么渡过此次难关。” 能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胡美人果然有几分手腕,只字未提上次家宴之事,就连表情也郑重其事。 要不是韩经就是当事人,还真的会怀疑那晚软绵绵的大绵花是旁人呢! 明知上次的事情天知地知,不可再提,本打算客套客套,话到嘴边,轻薄无形的性子又犯了,“为了美人你,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惜。” 男人这种生物,在某些人某些特定场合下,海绵膨胀,就会影响到脑部神经,简称上头。 这种状态下,很多话都是没有经过大脑的,直接从心里就往嘴边蹦。 胡美人轻咬嘴唇,压低声音,“不准再提,要不然你我都没法做人了。” “总之,总之这次的事情谢谢你。” 失态也不过转瞬间,迅速调整好面容姿态的胡美人转过身,朝着韩宇等人走近,又是那位簇拥下妩媚动人的后宫宠妃。 “俳剧巫山之会就要开始了,姐姐与我先进去吧,他们男人有男人的事情要忙,是指望不上的。” “你看,韩国又一位栋梁之才也来了。” 胡美人朝刚出现的韩非方向示意了一下,果然韩非与张良、红莲一起出现在眼帘。 韩宇虽然很想留下来与韩非韩经交流一番,但胡美人的话里似有不满之意,又有王命在身,只能告辞离去。 韩非与张良也面带笑意的作出回应,唯有红莲,侧过身去装作一副没有看到的样子,拒绝与胡美人打招呼。 后宫之中,韩王与明珠夫人、胡美人相处的时间比跟女儿红莲的要多得多,在她的理解里,都是因为这些狐媚子勾引了父王,这才造成韩王没有时间陪伴她,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 胡美人也不与小女孩计较,摇头笑了笑就向剧场走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因韩经的话语有所波动的样子,只是不经意间被左手搅动捏紧的衣角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潮远不是面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八哥哥,你怎么自己来看表演也不叫上红莲!” 演戏作全套,红莲似乎完全不遵守这项规则,不等胡美人与韩宇走远,就气冲冲得跑来韩经这边算账。 “哼,要不是九哥哥请我,我还不知道你自己单独偷跑出来玩乐,一点也不想着人家。” “呜呜,人家的命好苦啊,父王只顾着陪狐狸精,哥哥又没有哥哥样。” 一手抹眼假作抽噎状,一手紧攥着韩经衣角往向前拽。 “好了,红莲不要闹了,带你出来看戏也有八哥的意思,这场戏就当是八哥九哥一起请你看的。” 出言打断红莲的是韩非,“我与八哥还有事情要商量呢。” 红莲抬起头,一副不信的样子,突然退后几步,“既然你们说把人家放在心上,那你们说,我的新裙子好看嘛?” “这条不是以前穿过的裙子嘛,怎么就是新裙子了?” 韩非满头雾水,话刚出口,就引来了红莲的怒目而视,吓得站在一起的张良小退一步,缩了缩脖子。 “红莲你的新裙子花边好漂亮,正好配头上的簪子!” 韩经露出夸张的表情,“红莲果然是大姑娘了,搭配得真好。” 满分回答! 谁知女儿心,洁玲... 啊呸! 十四章 震惊!紫兰轩女主人竟对一男子做出... 红莲的一通搅闹,使得韩非与韩经间的气氛鲜活了不少。 可以说红莲是刁蛮公主,但不能说她不聪明。 察觉出两位兄长有正事要商量,也就不再使性子,闪到一旁安静的等待。 “李开在哪?” 韩非表情郑重, “弄玉佩戴的火雨玛瑙是你有意留下的破绽,是在考验我与子房吗?” “没有我留下的破绽,你不也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串起来七七八八!” 韩经语气中的夸赞之意场上都能听得出来,只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与有荣焉。 “如果八哥不故布迷阵,破坏作案现场,也许子房与我能更早推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非既困惑又恼火,刚表达善意,联合在一起,转眼间就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小动作,对案情侦破的发展造成许多干扰。 可是韩经又故意将破绽卖露出来,韩非挠断头发丝,也猜不出他这么做的原因。 “这么说,你们是认定杀死刘意的凶手就是当年消失的李开喽?” “恰恰相反,”韩非的语气肯定有力,“虽然李开有绝对的作案动机,但凶手却不是他。” “我倒是想问问,那个曾夜探紫兰轩,被八哥与典庆惊走的蟊贼呢?” “我们查过李开这些年的行踪,而且造成刘意死亡的伤口不是军中技击招式,有理由得出他不是杀死刘意的凶手,子房分析,凶手应当是一名江湖人。” 张良接过韩非的话头,“我们在调查之中发现,有人提前来到了案发现场,抹去了现场的一些蛛丝蚂迹,并且胡夫人的口供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事先排练过一样。” “结合经公子当日在紫兰轩弄玉琴房未卜先知的反常举动,很难不将这一切联系到一起。” “精彩!” 韩经轻轻击了几下掌,“都说子房是温润君子,没想到推理分析起案情来,环环相扣,步步逼人,让我想不认都不行。” 扫了一眼二人闪动的眼睛,“不错,人是在我这,我也可以交给你们结案,不过李开的下落恕我无法奉告,毕竟一个死人重新活过来,又将在新郑掀起轩然大波。” “李开虽然不是凶手,但与本案绝对有着直接的关系,还请八哥将人交给我,以全刑责律令。” 声音虽然不大,但没有人怀疑韩非的决心,“我们都对八哥你的情报网什么好奇,也羡慕你能处处领先一步,只是这也不是你干涉司法的理由!” “李开之事涉及到当年征伐百越的隐密,也是大王的一块心病,不允许被再次提及,没有人会同意你揭开当年的事情。” 韩经说的都是实情,韩王安虽然平时少谋寡断,摇摆不定,但只要涉及到当年楚韩联军破百越的公案,就变得雷厉风行起来,大有见神杀神见佛屠佛的架式。 韩非的举措无疑会招至韩王的猜忌与过激反应,这可不利于三姬巩固权势,一步步削弱打倒姬无夜。 “我可以安排你与李开单独见面相谈,但李开还活着的消息绝对不能露出去。” 见韩非身形微动,有反驳的动作,韩经一摆手,“至于真凶,我可以交给你,彻底了结这个案子。” 张良微微点头,示意韩非可以接受这样的让步,只是韩非仍在皱着眉,脸上带着迟疑。 摆出了最大诚意的韩经以及犹豫不绝的韩非,观望的张良,心中怀疑两位王兄反目而忐忑不安的红莲,场上一时陷入了寂静。 一阵快速的脚步移动,打破了眼前的僵局,只见一名身着青色修身短衫的男子迅速靠近韩经,不远处的护卫人员认出来人是负责传信的一名部属,就没做阻拦。 “属下等看守不力,让地牢里的那位客人逃了出去。” 消息内容过于劲爆,地牢里关押着的就是被捆绑起来的兀鹫,这下子韩经可无法兑现承诺,向韩非交人啦。 “外面有人接应,数位看守的兄弟被人从远处用劲弩射杀,要不是城市管理署的人马瞧出不对,发出了集结令,恐怕现场都不会留下活口。” 来人看见韩经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硬着头皮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其中还不忘突出来敌的准备有序。 “不好,快派人去紫兰轩,如果紫兰轩外围有手持劲弩的可疑之人,一律拿下,允许优先击杀。” 兀鹫从始至终没有见过韩经,也不存在事后指认,将韩经牵扯进来。 韩经想到的是兀鹫狗急跳墙,不甘心失败,会再次潜入紫兰轩,伤害到弄玉。 百越宝藏价值不菲,兀鹫隐姓埋名,追索多年,如今终于有了它的线索,怎么可能放手。 恰好今夜卫庄外出,韩经以及护卫典庆也不在楼中,岂不是行动的最好机会? “告诉我的客人,我有事先走一步,将他们直接接进府上,妥善安排。” 韩经交待的是对雪女高渐离的安排,原本想不急不躁得与故人叙旧一番,眼下也只能派人知会一声了。 紫兰轩仍旧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模样,丝毫没有感受到隐藏在黑暗中的凛冽杀机。 一同赶回来的还有一头雾水的韩非张良,红莲连俳优剧都不看了,也跟了过来。 韩非二人虽然不懂为何韩经会有眼前的这番动作,出于以往韩经处处料事在先的经验,还是紧随其后。 “紫女姑娘呢?” “是不是在弄玉房间?” 一边上楼一边抓住平日伺候起居的侍女问得没头没尾。 得出的答案是只知道紫女姑娘没出去,但具体在哪间里就不是她们所能知道的了。 韩非的行动不比韩经慢,在听到韩经问话的内容后,就直奔弄玉房间找紫女。 问不出个所以然的韩经与韩非对视一眼,然后推开门,就看到了紫女只裹着浴巾,赤足立于房间中庭,才执软鞭,正对一名趴在地上男子... 十五章 有朋自远方来 房门的突然打开,引来紫女与兀鹫的观望。 紫女玲珑有致的身材加上出水芙蓉的姿态,站在那里,犹如雪地里傲立的寒梅,韩非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得怔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韩经猜想到内里情形,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大呼,太刺激了! 紫女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没好气的白了两人一眼,韩经是色与魂授,韩非讪讪得抓抓头扭过脸去。 “我们是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韩非打着哈哈,“这事八哥清楚,是他引的路。” 趴在地上的兀鹫突然发出怪笑,打断了场上尴尬的气氛。 “你们以为吃定我了?” “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我怎么会孤身涉险?” 说话间,猛得举起手往下一挥,朝窗外打了个手势,投射在窗纱上的投影静止了数息,什么都没发生。 兀鹫不信邪得又连挥数次,仍然是一片寂静。 场上气氛又陷入冷场。 在兀鹫动作的时候,紫女软鞭环绕全身,作足了防护准备,没想到对方只是虚张声势。 感觉到被戏弄的紫女软鞭顺势探出,抽打在兀鹫身上,将他击飞撞到了墙上。 口中呕出一口老血,兀鹫满脸的难以置信,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明明...” “不用指望外面的弓弩手策应了,在我们进来前,他们就已经被吊在楼杆上示众了。” 韩经的话打消了兀鹫的疑惑,也引来了他仇视的目光,一双丑眼里喷出骇人的怒火,吓得韩经连连后退,贴近了紫女才平复下来。 包含巧劲的一鞭子将韩经抽送出门外,紫女斜视韩非,“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就走,这就走。” 韩经心术不正,下场这在眼前,韩非哪敢跟紫女辩驳,连连摆手,退出房间,关上房门,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转眼看见韩经要开溜,赶紧上前截住,“八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没作出合理的解释呢!” “老九,凶手已经被紫女姑娘抓住了,虽然从我的属下看管不力让他逃掉了,但没有我领着你赶回来,让外面伏击的敌人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韩非也看到了被清理掉的黑衣弩手,城市管理署的人为了震慑外来扰乱分子,将他们的尸首挂到了旗杆上示众。 “八哥是怎么知道此人逃脱后会奔着紫兰轩来,难道真有通阴阳晓世理的人?” “这人名叫兀鹫,是姬无夜百鸟杀手团的一员。” 稍微顿了顿,朝紫女房间看了看,“而在加入百鸟之前,他还有一重身份。” “百越之地臭名昭著的强盗,断发三狼,刘意雇佣他们袭击洗劫了火雨山庄,事后又杀人灭口,试图独吞宝藏。” “死里逃生的兀鹫从此就加入百鸟,一边为将军府做事,一边寻找百越宝藏的下落。” “怪不得此人会杀死刘意,又三番两次的潜入弄玉房间。” 听闻凶手与将军夜有关,韩非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之处。 “从司马府带回来的箱子除了箱底的百越标记,空空如也,八哥富甲一方,应当不会是为了宝藏才参与进这件公案,不知八哥可知宝藏的下落。” “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如实相告,这也算是尽到了盟友的责任。” 韩经拱拱手,“家里还有客人,请九弟恕我不能久留了。” 韩经的客人自然是被接进府的雪女与高渐离。 共同经历了生死逃亡,雪女了解到了高渐离的一腔心意,最终接受了他。 虽然因为往日的誓言,雪女表示不会与他结为夫妻,但高渐离享受与雪女琴瑟合鸣的那种感觉,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之中。 “早在燕国时,我就看准二位极为般配,经历生死考验,终于走到了一起。” “高先生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同时也恭喜雪女姑娘得到这么一位有情有义的知心伴侣。” “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郞,二位可要好好珍惜呀。” 高渐离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倒是雪女落落大方的作出回应,“经公子说话还是那么有趣,总是有新鲜词从你嘴里蹦出来。” “还没正式谢过公子出手相助的恩情呢,现在我们又住了进来,恐怕燕国上下会为难你呀!” “高先生说的哪里话,要是我会畏惧来自燕国的压力,就不会下令燕地潜伏的属下出手了。” 韩经还真没把燕国当成多大的威胁,首先燕与韩中间还隔着魏国,鞭长莫及,等闲人物也休想将手伸进新郑。 再者,雁春君一死,树倒猢狲散,燕丹的势力将顺势扩张,在燕王喜没有打到合格的替代品,再次扶植起一个雁春君形成新的平衡前,也没有过多的精力放在追杀凶手上。 “安心在这里住下,就当是你们给我一个机会还了当初易水相送的人情了。” “不过是送别一场,哪里算得上什么人情!” “既然公子真心拿我们当朋友,就不要一口一个先生了,显得生分,就称呼我小高吧,荆大哥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话虽如此说,韩经不施恩望报的心态还是打动了雪女小高,平等对话的语气让二人卸下了内心最后一丝不安。 “新郑鱼龙混杂,加上最近发生的状况比较多,实在不适合大张旗鼓的为二位接风洗尘,一会领你们去后宅,让府中上下好好认识一番燕赵风采。” 韩经说的不算假话,端木蓉不止一次嘟囔过长白山的珍稀药材,钟离眜则更关心幽燕游侠儿一些。 “还是别老拿我们打趣了,谁不知道你府上卧虎藏龙,能人异士无数,我看你是存心让我们出丑才对。” 雪女说完在那抿嘴笑,心底对韩经的重视还是受用的。 “外面传得有些夸大其辞了,我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小捣蛋鬼倒是有三个。” “今后你们住进来,还请替我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韩经突发奇想,高渐离与雪女不是现成的老师人选吗? 正愁小钟离不得名师,这下子也算是瞌睡时递枕头了。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衷心祝愿您身体健康阖家欢,事业顺利步步升! 新的一年有数不尽的美满与惊喜! 新年好! 十六章 皑皑血衣 新郑城从一大早就收到了净街扫道的命令,理由很简单,血衣侯回都了。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穿透清晨的薄雾,从城门口涌入一队银盔银甲的骑士来。 人数虽不多,但阵容整齐,行动划一,远远望去就给人一股肃杀之感,街上行人纷纷退向两旁让出中间宽敞的道路来。 高头大马上,银白色的甲衣将清晨的阳光折射向四面八方,马背上的骑士随着马蹄的动作上下起伏,腰间悬佩着银柄长剑,锋利无比的投枪整齐得堆码在马身一侧。 全场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就像踩在人们的心里,再无一丝杂音。 沉默的行军,有着震憾人心的力量,整支队伍散发出清冷孤寂的寥然之色。 本以为这些士兵就是新郑城最冷的颜色,直到人们看到了他们的统帅,队伍里唯一没着甲胄,身着绛色长衫的男人。 苍白的皮肤,白色的头发束缚在简约的头冠里,血红色的嘴唇尽显他的邪魅狂狷。 血衣侯,白亦非! 白亦非常年镇守要塞血衣堡,在韩国国势最鼎盛的时候统率十万精兵,虽说如今韩国人口丁亩远不及巅峰时期,但常驻血衣堡附近的仍有三四万之众。 自上一任血衣堡堡主开始,白家就是韩国实力最强的实权君侯。 白亦非身份虽然不及龙泉君等王室宗亲尊贵,却拥有着对方不能企及的权势。 他的回归,对新郑来说,是件吸人眼球的大事,尤其是在眼前云波诡谲的情势下。 “老虎,那个韩非处处与我作对,气煞我也。” “还有那个韩经,以前阴奉阳违,现在干脆摆明了要与我为难,气焰是一天比一天嚣张!” 姬无夜口中的老虎自然是夜幕四凶将之中的翡翠虎。 他不仅通过经商以及巧取豪夺为姬无夜赚取维持权势的金钱,因为头脑灵活,手段歹毒,有时碰到什么事情,姬无夜也会同他商议。 翡翠虎是将军府酒宴上的常客,自从韩经与韩非不安分的动作越来越多,这样的聚会也越发频繁。 “韩非虽然是司寇,但没有什么根基,到了关键时刻,他一个兵都调不动。” 翡翠虎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多层下巴一抖一抖的,“至于韩经嘛,此人深谙经商之道,这些年与翡翠山庄有大量的生意来往。” “没想到他也要与将军为敌,只是他现在是少府,我还没有绝对的把握整垮他。” 韩经与姬无夜的隔阂是越来越多,但与翡翠山庄生意上的来往仍旧红红火火。 少府充分尊重保障了翡翠虎的利益,没有大动干戈,对方投桃报李,也不曾在经济商业上使坏作妖。 现在已经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了,没人跟钱过不去。 姬无夜心底清楚翡翠虎与韩经之间巨大的商业往来,而且翡翠山庄获得的利益有一大半是要解送到将军府的,因此就没有点破。 再者,韩经的存在已经是既成事实,根基已固,就像张开地,虽然讨厌,但也没那么容易除去。 眼下要紧的是新任司寇韩非,从一开始就与将军府作对,姬无夜心忖,绝不能容许第二个韩经强大起来。 “也不知道白亦非安排好了没有?” 面对满桌的美酒佳肴,二人却有些停杯投箸不能食的感觉,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直到一阵清风吹过,撩动大厅的幕布,一道血红如织的影子背着左臂伫立在窗前的月光下。 “哗哗”的铁甲碰撞声,大量铁甲军持矛冲了进来,指向了窗口。 将军府守备森严,亲卫反应很快,白亦非刚到,卫兵就冲了进来。 姬无夜挥挥手让卫兵退下,对着白亦非道:“你面见大王回来啦。” “再回到新郑,城中好像发生了许多事,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好的消息还是坏的消息。” 白亦非岿然不动,仍旧以背影相对。 “韩经、韩非是城中议论最多的人,不过区区两载,将军就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成长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令人费解!” “呯!” 姬无夜握紧的拳头锤在桌面,“哼,都怪韩经那个小滑头,成势前唯唯诺诺,得势后就目空一切。” “韩非更不是个东西,本将军一定要他们好看!” “再来一次血色之夜,然后被韩国上下内外群起而攻?使得敌人借势成长得更快?” 白亦非虽名在姬无夜之下,但其深厚的实力以及显赫的身份地位使得他不用依附于将军府而生存,他与姬无夜的关系更多的是一种平等合作的状态。 韩经私下猜测过,以韩王安整天玩弄权术痴迷于执掌平衡的性格,白亦非也许是韩王放在军中制衡姬无夜的后手,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与姬无夜联手,让姬无夜再无顾忌。 白亦非的语气里有讥诮之意,姬无夜心中暗恨,面相狰狞了几分,但还是忍耐住没有与白亦非针锋相对。 姬无夜是韩国大将军,执掌一国军政,可以随时调动的兵马将军府亲卫以及各城守备军,其余就得在紧急时刻下令征召了,平时人数还没血衣堡常驻边军多。 因此,虽然不满,也不好当面发作出来。 “将军也想除掉这两个祸害,这不正在同我想办法么?” 翡翠虎感受到了场上的寒冷,在二人翻脸之前打了个圆场。 “侯爷身经百战,足智多谋,定能想出条万全之策,狠狠得收拾他们一顿。” “这么多年,在韩国,我们就是法!” “但是今天,有人想在在这里制定新的法。” 白亦非微微侧转,伸出手掌,将窗前插在花瓶里的花化为冰雕,一记虚握,冰花化为了白色的冰粉扬下。 “这样会使他成为烈士,成为失败的英雄,引来更多的蠢蠢欲动。” “这个国家已经安逸太久了,所以很多人忘记了当初他们为什么需要我们...” 顺着白亦非的目光,新郑城中心突然燃起火光,并传来哭喊声。 “我们赐予恐惧,他们跪着祈求!” “今天起,由恐惧来统治这座城市。” 姬无夜与翡翠虎脸上也露出莫明的笑意,看着腾空的火焰,仿佛在欣赏最美的焰火。 十七章 龙蛇起陆 新郑城中的异动,韩经等人自然也留意到了。 “他在召唤我们。” 焰灵姬望着骚动的中心,轻声说道。 “我想去见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见韩经不语,焰灵姬在转身之际又加了一句,“你在这等我回来。” 雪女与高渐离这几天一直待在韩府与端木蓉等混在一起,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只在一旁观望。 典庆梅三娘等是知道焰灵姬与天泽的关系的,都以询问的目光看着韩经。 “既然她这么说,我相信她能处理好,典庆大兄,劳烦你带人暗中相随,务必要保证灵儿安全。” 天泽的性子本就暴虐,加上被关押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听说焰灵姬有了新的选择,会不会将此视为背叛,有所迁怒。 韩国庇护收扰了百越的难民,天泽没有保护自己子民的能力,反而怪罪这些百姓投靠韩国,并且以惩罚的名义杀死了这些老弱。 这回因为韩经大量收纳流民,送往箕子半岛,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谁知道天泽的脑回路是怎样的,韩经可不敢赌他的器量。 看在焰灵姬的面子上,韩经不想算计天泽,但要是对方对焰灵姬出手,也不介意果断镇压。 “起火的地方是太子府方位,被关了这么多年,这位赤眉君还能找得这么准,一下子就拿住了韩国的七寸。” 高渐离研究过新郑的城市布局图,这么说是为了从侧面提醒韩经,有人在暗中配合天泽等人。 “小高,我也没有什么好瞒你,这些人一直都在我的监控之下,包括今夜之事,也了如指掌。” 雪女与高渐离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而梅三娘等人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夺命化枯蛊,凝血染白衣,哼,从白亦非押解天泽等人来新郑启程时,就不断有情报呈上来,要不然天泽一个囚人,哪里能直接找到太子府上!”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血衣侯白亦非也就相当于是姬无夜等人的阴谋?” 夜幕是个遍及七国的组织,雪女自然是知道白亦非与姬无夜的关系,“不是说姬无夜是支持太子的吗,怎么会放任百越之人惊扰太子府?” “因为这个。” 韩经举起从怀里取出的小瓷瓶,“白亦非在新郑的府邸密室用无数妙龄少女调制的蛊毒,而这里装的就是蛊母。” “这是释放天泽身上锁链的钥匙,失控的棋子到底能造成怎样的破坏力?也是时候让姬无夜等人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了!” 雪女等人的表情明显是想问解药是怎么得来的,韩经也不掩藏,“早在白亦非回都述职之前,就从远处街口挖好了通向侯府密室的地道,翡翠虎带回来的少女大部分都被潮女妖挑走,然后化为暗道里的一具具枯骨。” 雪女、高渐离等闻听,皱眉不已,心下对夜幕之人的歹毒印象又加重了几分。 以少女为柴,炼制蛊毒,正常人谁也接受不了,当初挖通地道时,那一具具堆叠的骨骸引来施工匠人的阵阵呕吐,差点惊动了地上的巡夜人员。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解药到手了,刚才为何不给到灵儿姑娘,也好就此还了天泽当初收留的恩情。” 梅三娘认为这样一来,焰灵姬与百越等人有了交待,两不相欠。 “这个人情我想留给流沙,只等紫兰轩那边传来消息。” ------------------------------------- “你敢背叛主人!” 太子府内,天泽等人已经将守卫清理一空,找到了韩太子关押起来了。 天泽一只脚着地,一只脚踩在榻上,大马金刀地斜躺着,冷冷得不说话。 百毒王手指焰灵姬高声呵斥,掌心绿心毒烟缭绕,只等天泽一个示意,就要动手除叛。 驱尸魔成天与尸体打交道,整个人看不出烟火气来,双手笼在袖子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无双鬼脸色略显焦急,欲言又止,只望向焰灵姬,盼着她快点解释。 环视一圈,将昔日同伴的神色尽收眼底,焰灵姬朝天泽道:“我不敢也不曾背叛。” “哼,你与韩人搅在一起,偏偏他还是韩安的儿子!” 韩安派遣军队与楚军一起攻灭百越,领军统帅白亦非又囚禁了天泽这么多年,他早已将韩安以及韩国的一切视为最大的仇人,显然是不满意焰灵姬的回答。 “他救了我,而且他与韩王不一样的。” “你还执迷不悟!” 百毒王说话间连击数掌,掌风扫向焰灵姬。 都是昔日的同伴,相识多年,焰灵姬识得厉害,知道掌风毒功的歹毒,连连闪避,不敢让掌风沾染分毫。 掌风击中大厅的桌椅屏风,被击中的地方转瞬间就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一样,化为粉末。 百毒王身法不如焰灵姬灵动,加上无双鬼有意无意间晃动身体遮挡,阻碍了百毒王的攻势,焰灵姬闪避得游刃有余。 “许多年不见,你倒长本事了。” 天泽看出焰灵姬武功大有长进,一抬手,示意百毒王暂且停手。 “这也是他教你的?” “公子府上收罗了无数奇功秘籍,如果太子有兴趣,我可以做主让您随意翻阅。” 不准再称呼天泽为主人,是韩经答应不出手抓捕天泽的条件,“我说过,公子与韩王不同,与我们百越不一定是敌人。” “我不认为我们会成为朋友!” 天泽打断焰灵姬的说和,“我曾经收留了你,他又救了你,我要你替我再办件事,就当全了当初主仆之义,你也好安心待在他的身边。” “太子请讲,我仍会一辈子铭记您的恩德。” 当初因为天生的火焰异能,伤害了至亲乡人,被大家视为怪物,为人所排斥。 直到天泽太子招纳奇人异士,这才有了归属,有了伙伴,这份恩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抹去的。 “我要你替我去王宫一趟,把太子被擒的消息通知韩国上下。” 天泽笑得莫明诡异,“这份大礼由你送上,再合适不过了。” 韩经身边有位百越美人出没,不是什么秘密,天泽此举是有意刁难,通过焰灵姬拉韩经下手,陷他于两难。 “是...” 焰灵姬知道其中的不妥,但想到韩经临行时的嘱托,凡事还是回府商量计议之后再说。 在焰灵姬走出太子府的同时,不远处高楼上的典庆举起右手往后轻挥,紧接着收起左手中的千里镜,沿着台阶往下走。 周边其他高楼也有旗帜闪动呼应,部属纷纷将装置好的巨弩松弦卸装,打包带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 凌晨朋友给我打电话喊我起来了,说科比坠机了,我还以为是造谣呢! 竟然是真的,头皮发麻! 永远记得他说的那句,你见过洛杉矶凌晨四点的太阳吗? 我还回过,我还在网吧包宿没睡! 本人没什么运动天赋,不是nba爱好者,姚明效力火箭队期间关注过一段时间,除了姚明队友就对科比印象最深,不好形容自己的心情,谈不上多难受,就是有点堵,怪怪的。 愿我的亲人朋友们都健健康康,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病无灾。 十八章 韩国三公子的首次携手 “公子,不能答应天泽的无理要求,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吗?” “姬无夜知道灵儿姑娘的身份,只要在王宫一露面,肯定添油加醋把过错推到我们身上。” 梅三娘与风虞貅等人议论纷纷,都不赞同答应天泽的条件。 焰灵姬平时灵动的双眸像是失去了焦距,静等着韩经的应对,就像在等待某种宣判。 “我倒觉得,不是不能答应。”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因为韩经以往的运筹帷幄,这才屏气静声等待下文,没有喧哗议论起来。 “殿前能在大王面前说上话的除了姬无夜与张开地,也就是韩非、韩宇与我本人了,不久前订立秘约稳住了韩宇,朝堂上最低三票对两票,一口咬定灵儿是弃暗投明也不是不行。” 如果通过张良做做张开地的工作,说不定姬无夜连泼脏水的机会都没有。 “再者,我也想再试试大王到底是什么成色!” 韩经成为少府以后,韩王的花销翻了数倍,轻易可离不开韩经,韩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话语权一日胜过一日。 “紫兰轩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韩非等人想一步步剪除姬无夜的爪牙,最后再一举除掉姬无夜,以免形成动乱。” 焰灵姬思绪纷杂,呈上来的情报都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分享出来,直到此时问起,才介绍起来。 “流沙组织第一步目标是要查明夜幕四凶将的身份,由于弄玉与胡夫人胡美人的关系现在已经明朗化,他们想派她入宫找出潮女妖。” 梅三娘:“大小姐怎么可以孤身涉险,公子还是派人把大小姐接回府来吧。” “她是毛遂自荐,主动要求的。” 焰灵姬没好气的说。 安插在紫兰轩的眼线连当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的模仿了一遍,焰灵姬对弄玉想报恩的心情感同身受,就像自己想做点什么报答天泽一样。 只是后来,韩经的突然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占比越来越高,心中的天平渐渐有所倾斜。 “蛊母,派人送去紫兰轩交给弄玉。” 韩经掏出瓶子递给风虞貅,“至于潮女妖,告诉她,义父已经帮她打探好了,就当回报紫兰轩的收留庇护之恩了。” 由于与明珠夫人发生的那点旖旎,韩经一直没把明珠夫人就是潮女妖的情报跟大家透露,此时突然说知道潮女妖的身份,众人纳闷之余,心下也有所震动。 韩经手上难道还有情报网? 平日里虽然是上级下属的关系,但韩经一直没拿腔作势,氛围更像是家人伙伴多过君臣。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场上之人暗忖,公子越来越有上位者的风范了。 “别忘了把她接回来,就说小蓉儿想她了。要是觉得还差流沙点什么,将来我一并替她还了。” 韩经索性一装到底,也不点破另外的消息来源,总不能说是玄机娘娘传授机宜吧。 “那开在将军府以及韩宇府前的通道口要不要重新布置?已经跟四公子口头停战了,殿上还需要他的声援,要不把他府前的通道堵死?” 挖通白亦非侯府的暗道有两个开口,一个通往将军府,一条通往韩宇府上,当时由解良监工,只是随手施为,打算给他们找点乐子。 万一能挑起白亦非与姬无夜的猜忌,亦或是将矛头对准韩宇呢? 知道这层辛密的并不多,现在解良想起这茬,当众提起,引来众人侧目。 梅三娘等人更是腹诽不已,解良原本就不是个忠厚老实的,现在跟了公子,算得上是狼狈为奸了。 ------------------------------------- “百越前太子天泽带人攻破太子府,传下话来,在太子府恭候各位。” 焰灵姬为了不刺激到韩国君臣,特意换了一套中原女子的装束,完成了天泽的要求。 韩经禀明韩王,有人带着重要情报请求觐见,得到召见后,简短说明后就退到一旁。 “什么!消息可当真?” 韩王一涉及到百越相关的人或事,总会反应过度,也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姬无夜心知肚明,见有人提出此事,上前一步,“臣也刚刚收到消息,正要禀报此事。” “没想到八公子消息如此灵通,要是我没看错,你带来的这位女子恰好是百越之人吧?” 姬无夜也派人一直关注着韩经的动向,府里出入的重要人物早有高明的画师速绘送到将军府,焰灵姬形象如此鲜明出众,换了身衣服还是被认了出来。 韩王狐疑的眼光立马转了过来,打量着焰灵姬,又看向韩经,意思是,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焰灵姬是由韩经引荐的,又不像原本剧情中大闹天宫般的登场,自然留有转圜余地。 “她已经弃暗投明了,此次天泽入侵太子府,就是她察觉后第一时间向我报信。” 韩经瞪着姬无夜的那张丑脸,眼中露出说不出的憎恶之色,“百越之地的人多了,难道都与天泽有勾结?” 宫中胡美人以及许多王公大臣的姬妾都是百越出身,韩经这么反驳,无可厚非。 “可据我所知,此女貌似与天泽等人脱不开干系,怎么像是天泽幕下一员呢?” 白亦非身为重臣,回京之后,自然会上朝参与政务,帮腔姬无夜挤兑韩经,那是题中应有之意。 他是当年征伐百越的韩军统帅,说出的话自然令人信服,韩王的脸色益发难看起来。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百越败亡后,这位姑娘投到八哥门下,亦无不可,侯爷何必揪住往事不放!” 关键时刻,韩非伸出了援助之手,将话头接了过去,“更何况,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太子,而不是争论八哥还来的人是何身份。” “儿臣也是这么认为的,太子乃是国之根本,不能有丝毫闪失。” 韩宇适时补了一击,从太子安危的层面出发,既没有过分得罪姬无夜等人,又尽到了临时盟友的责任。 “大将军亲自镇守都城,太子府的护卫一直是由姬将军一手安排,现在却被贼人轻易攻破,大将军就没觉得失职吗?” 张良的牵线搭桥起到作用了,张开地一开口就直指姬无夜的不是。 韩王还是很重视老相国的,瞟了姬无夜一眼,虽未出声,失望之意不言而明。 “你,我...” 姬无夜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就差没跳起来了,双目尽赤,咬牙切齿瞪向张开地,一时真没想好反驳的词语。 “臣虽然刚回新郑,但也听闻韩经公子麾下净街虎的威风,韩非公子先破鬼兵劫饷一案,不久前火速破案将杀害左司马刘意的凶手强之以法,韩宇公子更是贤名远播,足见几位公子足智多谋。” 白亦非站出来为姬无夜解围。 “城中出了乱子,何不由司寇大人与少府大人一同指挥营救,三位公子与太子兄弟情深,一定能安全救出太子,生擒贼人。” 本来就是白亦非与姬无夜的主意,放出天泽制造恐慌,现在有意吹捧韩经三人,将这口锅扣在他三人头上,自己再幕后操纵局势。 “三位王儿可愿替寡人排忧解难,救出你们的太子兄长?” 臣子、兄弟,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没有推脱的理由,只是这样就正中姬无夜等人下怀。 看着三人还有一丝犹疑,韩王又道:“宇儿平时亦是心系社稷,只要这次立下功勋,就补上御史之职!” “儿臣领命,定不负父王重托。” 春秋战国时期的御史与后世可大不相同,御史大夫是九卿之一,职权很重,由不得韩宇不动心。 一直以来,空有公子的身分,再无职位在身,当然要抓住这次机会。 韩经迈步上前,“兹事体大,营救太子一事,没有将士们的全权配合断然难为。” “儿臣恳请父王赐下虎符,容臣等暂领中尉之职,统一调度士兵!” 十九章 冷宫废墟 七国各有官职体制,韩国本来就是由中尉掌全国兵事,姬无夜被任命为大将军后,中尉一职形同虚设,后来干脆就空置了下来。 韩经此举无异于虎口拔牙,当即引起姬无夜的反弹。 “朝廷行事自有法度,将军府掌兵,少府司财,几位公子素无统兵经验,提出这样的要求岂不是越俎代庖!” “大将军刚才盛赞我等才智学识,如果不能做到统一调度,恐怕会影响到营救的进程。” 韩非也觉得这是个削弱姬无夜的机会,士兵使唤顺手了,有一回就有两回,下次再请下虎符就简单多了。 姬无夜最大的倚仗就是手里的军权,鬼兵劫饷案之所以没有揭开整个盖子,就是担心狗急跳墙,造成动乱。 “有净街虎还不够吗?” 姬无夜对城市管理署的白狗子没有好印象,“本将军会严令城卫军一力配合。” “臣也以为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姬将军麾下能征善战,可以为几位公子的营救行动提供武力保障。” 白亦非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韩王偏偏对这位贵族侯爷十分看重,听完后,连连点头,大为意动。 看来将军府是打定主意不想掺和进来了,只想着在背后搅风搅雨。 “那老四、老八、老九,一定要安全救出太子,有功寡人会重赏,有过也不能轻饶,明白了吗?” 韩王安是真能坑儿子啊,怪不得一堆子女没一个像他的,难道他也察觉到什么了? 要求的临时统兵权没有到手,心情肯定开心不起来。 韩经脑海里正呈现着将来的画面。 太医:大王就是有点累着了,多休息就好了。 韩经:哦,没救了,埋了吧。 韩非:(点头) 韩宇:父王,你死得好惨! yy只能痛快一时,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韩经躬身执礼,“遵大王令!” 韩宇为了许诺的御史之职,带着义子韩千乘积极调动城卫军去了,韩非借口陪同八哥调集“净街虎”一路攀谈。 “天泽刚在城里闹起来,八哥就让弄玉送来解药,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生孩子?” 韩经的回答引来韩非微微一笑,“天泽受制于蛊毒,就像龙困浅滩,有了解药,就能四海遨游,想来此物对他十分重要。” “换回太子应当不难,只是不知,事情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老九,你的意思?” 韩经问完后,与韩非同时比了个“四”。 韩宇的野心不是区区御史所能打发的,眼下的动作未免也太积极了一些。 而失去太子的韩国势必要另立储君,三位公子中,韩经虽然不学有术,但缺乏朝臣的认可支持,韩非又素来不为韩王喜爱,独独韩宇,是最占据优势的。 首先,他是贤良公子;其次,韩宇没有与将军府下面为敌,仇隙不深;最后,他暗中得到了老相国张开地的支援。 张开地素来亲善四公子府,只因为姬无夜是太子一党,而太子又是个十足的蠢货,完完全全做了对方的牵线木偶。 几年前,韩非离韩未归,韩经又轻薄无行,张开地就矮个中拔将军,与韩宇有了一定的联系。 “四哥的义子韩千先乘不仅轻功了得,箭法更是养由神射,我会派人一直陪伴护卫着他,以免有敌人靠近攻击。” 韩非听说韩经会派人将韩千乘看管起来,暂时放下心来,“在人马汇集之前,容我先回紫兰轩喝上他三大壶,在王宫大殿待了这么久,渴死我了。” “八哥这么神通广大,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韩非把手往后一背,“用兵之前,情报为先,想来八哥已经打探清楚关押太子的所在了。” “太子府除了太子还活着,守卫、仆役没有一个逃出来的,我又能从哪里得知消息!” 关键是玄机娘娘没介绍得这么详细,韩经一耸肩,“而且,你不觉得百越一行在太子府闹得动静太大了吗?” 韩非眨巴了下眼睛,“八哥果然是八哥,所思所想不仅快人一步还切中要害。” “声东击西、掩人耳目的伎俩我见得多了,加上天生对猜谜感兴趣,这才嗅到了点不同的味道,没想到八哥也深谙此道!” “看来,要换个地方喝酒啰。” ------------------------------------- 荒芜、破败、凄清是所有冷宫的基调。 废弃的宫殿更是将这份萧索渲染到了极致。 可能也与场上伫立的人有关。 韩非与韩经无论在何时何地,嘴角问题噙着浅笑,但这也无法中和其他人的冷若冰霜。 “不请自来的恶客到了。” 紫女衣角无风自动,软鞭更是频频震颤,像有一条田间伏击猎物的蛇。 “九公子,你确定要跟这样的恶客喝酒吗?” 登场的百越天团就没有一个符合正常审美的,焰灵姬的离开,造成他们平均颜值极剧下滑。 百毒王猥琐不堪,无双鬼身如野牛,驱尸魔原本的面相尚可入眼,只是长期与死人打交道,身上难免带有若有若无的尸臭。 天泽给人的整体印象称得上邪魅狂狷,长期囚禁下带出来的那一身戾气造成面容的扭曲。 当然,也可能是由于真实目的被人猜到,心中不爽。 “这么多人迎接,是不是太过隆重了些?” 天泽张开双臂,并不因为人数处于劣势就压低气焰。 “难道韩国上下就真的不在意那位废物太子吗!” “他可不想死,不停得向我磕头求饶。” 天泽观察出场上的敌人大多功力深厚,个个太阳穴激凸,不会武艺的韩国公子被人重重护卫起来,没有擒贼擒王的可能。 输人不输阵,天泽将韩太子的丑态在大庭广众这下揭露出来,是为了打击敌人的气势。 明知对方势大,天泽仍然选择出手,与卫庄过了数招。 招招以命搏命,发泄的意味更多一些。 百毒王等人提功戒备,防止典庆、紫女等人卷入战场。 天泽背后蛇链狂舞,如同蛇有六头,凌厉无匹。 卫庄如风中浮萍,在蛇口间起舞,不时用鲨齿击飞链头,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轰!” 二十章 举报有人送人头 一记蛇链击中残损的墙柱,将其打得四散开裂。 蛇链可攻可守,花样多变,攻击力也极为惊人。 可天泽面对的是卫庄,虽然还在成长状态,但鬼谷传人出山前都经历过重重考验,哪个不是身怀绝技,艺业惊人。 天泽发出一声闷哼,身上的蛇链似乎又收紧了几分,无双鬼心忧主人,往前一步重踏,作势欲奔,打算支援天泽。 同样身形魁梧迥类常人的典庆双手挥动,拔出腰间板斧,拦在了无双鬼发力的最佳地点,生生将其拦了下来。 “还要打么!” 卫庄看出天泽受到的束缚,通过前面的比拼试了试他的成色,来了个苏秦背剑,弹起击来的链头,停下身形,冷冰冰得说。 天泽神色凝重,出场的嚣张狂傲从脸上消失,只是眼神中的仇恨与倔强仿佛要喷出来一样。 “我们可以不是对手,”韩非越过风虞貅站到紫女身侧,“你的计划已经被识破,不如大家坐下来谈谈,皓月当空,正合美酒相伴。” “韩国人,都要死!我才不要跟韩国狗把酒言和!” 天泽虽然出言不逊,但仍是把锁链收回了背后。 嘴上不要不要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你就是她新投的主人?” ??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的好不好,八哥真的会拔刀砍人的。 韩非等人让开身形,露出护卫中心的韩经来。 “与其说是主人,不如说是知音,如果我说是粉丝,你一定不会明白的。” 韩经的什么粉丝的,说得场上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老子早就想打你一顿,你竟敢把灵儿当成打手,要不是老九劝住我,我早就杀到太子府给你好瞧了。” 天泽听韩经说话颠三倒四,像个跳大神的巫祝多过一国王公,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嘛,有什么可得意的,这偌大的王宫号称守卫森严,还不是被我们轻易闯进来了。” 百毒王见到天泽皱眉不喜,忙维护起主子来,在一旁阴恻恻得开起嘲讽。 “穿越百越山林沼泽还有守山的恶豺挡道,你们堵在这里算什么,王宫的守户犬?” “当你能轻松进入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不是你厉害,只是对方能够容忍你的渺小!” 韩经想起保尔柯金察的名言,顺口回了一句。 卫庄在心中回想了一遍,没想到韩经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句话很有意味,跟自己的风格很搭。 “名满新郑的韩国公子就只会耍耍嘴皮子么?” 天泽表达出他的不屑。 “能停下手来面对面的交流,就已经达成了合作的第一步。” 韩非拿出解药瓶子,“我手上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把太子安然无恙的交给我们,打开锁链的钥匙随时来取。” “一换一,只要筹码对等,我们就有交换的可能。” 天泽盯着韩非手上的瓶子,排除突袭得手的可能性后,思索起提议的真假来。 “只是在你真正的重获自由后,你要保证只对姬无夜、白亦非复仇,不得伤及无辜的百姓。” “那韩王呢?” 天泽的问题很刁钻,韩非不敢轻易作答。 在场的都是流沙与韩经的人,但也难保有人背后捅刀子。 “随便你,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带孝子韩经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很痛快得给出了回答。 “合作?交换?” 天泽转身往回走,无双鬼三人警戒得后退,紧随其后。 “百越与韩楚只有仇恨,没有友谊,想合作,得等我验完筹码之后再说,你说的要公平。” 韩宇已经率人去太子府“救”人了,只是韩经与韩非判断过后,知道那里现在是个幌子,就带着心腹精锐来这里堵截百越天团。 韩宇的扑空是注定的,太子的安危与行踪没有确定,韩非不好下令强留恶客。 手中有韩经不知从哪得来的解药,暂且退让一步,以筹码换筹码,和平收场是最好的选择。 天泽一行缓缓退去,就像漫步在自家后花园。 谁料变故就在最后戏剧落幕的时候发生了... 一盏红灯笼照亮近处的石道,虽有月光,但仍看不清人,灯笼就像在空中漂浮着一样。 “哥哥!” “八哥!九哥!你们在哪?” 糟糕,忘记这茬了。 王宫有人经过是正常情况,可红莲的称呼、叫喊声暴露了自己。 天泽本来视而不见,都打算就此别过,现在有了意外收获,不由得嘴角上扬,一舒整夜的憋闷之气。 现在,我的筹码又重了几分! 众人急速追近,果然是红莲被吓得苍白的俏脸。 韩经一捂脸,失策,失策。 “放开她,我们之间的协定跟她无关!” 韩非是真的着急了,说出略显幼稚的话来。 “三天后,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驱尸魔尖锐的指甲尖泛着银银鳞光,就对准在红莲脖颈不远。 大家哪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得看着百越一行胁持着红莲离去。 韩非痛心疾首,眼巴巴得看向韩经,指望神奇的八哥拿个主意,再次无所不能一回。 韩经在懊恼之后,很快就平复下来,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与身边的废井融成了一幅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来这回八哥也没折了,韩经望向红莲被带走的方向,最像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被人夺取了一样,双目尽赤,拳头捏得太紧,在光下隐隐现出青白色的筋来。 红莲?赤炼?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红莲就像那温室里的小白花,经历些挫折,未必是坏事。 再说了,郭靖也是喝了宝蛇的血才开始起飞的,只要红莲不经历后面的悲惨痛苦,就不会化为视人命如草芥的赤炼。 蛇胆他不香吗! 想通了的韩经终于就像神游归来,动弹起来。 瞅瞅月光映照下的井口,刚才红莲被执后大家的反应跟前世记忆里的刀塔好像啊。 队友送人头,泉水挂机,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启口吐芬芳模式? 要想逆风翻盘,除非对方基地直接爆炸。 巧得很,我有挂! 二十一章 双马尾,好驾驭 韩经的挂就是焰灵姬,她之前的功法都是在天泽幕下时学的,有不少是天泽压箱底功夫的简化版,加上熟知百越习俗,要找到天泽的落脚之地不要太简单。 以韩经的身手,潜入进去,盯着红莲别吃不该吃的亏,那是神不知鬼不觉。 就冲红莲提灯笼找人时先喊的八哥,也得护着她一辈子。 宫卫将冷宫这边围了起来,这多大动静,宫里其他地方也灯火通明,各宫之间不时有人伸头探望。 百越乱匪准备刺王杀驾,这么大的事,韩经当然得向韩王汇报一声。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来韩王安也不能安心就寢。 离韩王寢宫尚远,就看到宫人内侍站在门外,门前胡美人站在一旁,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大王御体违和,任何人都不见,还请见谅。” 走近后,韩经也听清了内侍说的话,与韩非默默对视了一眼。 “那就麻烦通传一声,让大王知道我曾经前来探视过。” 胡美人微微蹙眉,扭头看见韩经二人联袂而来,心中突了一突,还是镇定得点头致意,不再与挡驾的内侍多废口舌。 “父王抱恙,连胡美人你都不见?” 韩非试图从旁处获知更多的线索。 “可不是,除了明珠夫人侍疾,任何人都不能入内,要不是大王亲口下的命令,我也不敢相信。” 胡美人一双明眸瞥了韩经一眼,“你们在前面闹,大王一听说是百越贼人擅闯王宫,就闭门不出,不久就有生病的消息传了出来。” 胡美人话中有话,似乎有意将知道的消息分享给韩经、韩非。 “既然父王不见人,那我们也就此退去,早点布置营救太子的事宜吧。” 韩非一伸手,向前虚引,“更深露重,刚有贼人深入侵扰,就让我与八哥顺路护送胡美人一程吧。” “九公子办事果然妥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胡美人似嗔非喜得白了韩经一眼,扭转腰身,在前面风情款款得小步行进。 百越之地现已是楚地,胡美人出身百越,有着当地女子的风情。 身形婀娜,腰身极细,行动间有如拂风弱柳,摇曳生姿。 加上头顶梳的朝云近香髻,长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生动风趣又不失稳定,独成一道亮丽风景线。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细腰显得身材修长,今天的胡美人一袭淡绿黄衫,像秋初饱满的碧绿葫芦,怪不得楚腰纤细掌中轻能流传千古。 韩非有没有留意到不知道,反正韩经跟在后面是大饱眼福。 “麻烦两位公子一路护送,走过回廊就是寢宫了。” “应该的,就此告辞。” 韩非拱手作别。 “八公子从头至尾连声招呼都不打,未免有点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胡美人在韩经转身之际突然再次出声,说出这样一番话。 “八哥是因为心忧父王交待的差事,这才魂不守舍,怠慢了胡美人,还请恕罪。” 嗯? 小娘们不怕我,还主动找我说话,这是被欺负上瘾了? “胡美人今天的发式美则美矣,灵动还是不足,下次可以尝试下双刀髻。” 双刀髻是将头发往上拢结,反绾成双刀欲展之势,跟双马尾形似,但要复杂许多,特别适合妙龄妇人。 幻音坊与紫兰轩最近特别流行这种发式,韩经听得多了,自然也通晓了个中门道。 撂下这句话,韩经大步流星,往宫外走去,韩非尴尬得朝发呆的胡美人抽动了下嘴角,讪讪得笑笑,赶忙跟上。 什么双刀髻更灵动,不就是扎双马尾的都是红莲那样的花季少女吗! 胡美人一脸的不高兴,轻抚头上青丝,伫立良久,又在想,真的会更好看? ------------------------------------- “八哥,你怎么能在胡美人面前这么失礼。” 韩非好不容易跟上韩经的步伐,小声嘟囔道。 “后宫之中,大王独宠明珠夫人,胡美人在父王面前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我们可得罪不起。” “现在明珠夫人一人侍疾在父王身边,内外消息不通,也更加坐实了她就是潮女妖。” 韩经在接回弄玉的时候,把明珠夫人的底细告诉了弄玉,由她转达给流沙,当作一份人情,只是韩非等人半信半疑,没有尽信。 现在明珠夫人隔绝内外消息,韩王生病,太子府之乱,一切都赶到一起的,配合得太巧妙了,韩非终于相信了韩经情报的真实性。 这段时间,流沙把目标锁定在明珠夫人身上,也发现了她的诸多蹊跷,找出了她众多诡异的地方。 后宫佳丽众多,以前没有目标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韩非等人连胡美人都怀疑过。 流沙人手有限,进度缓慢,现在找到正主了,韩非就希望能通过胡美人制约潮女妖在宫中的行动,枕头风对吹,总能在韩王那挽回一些。 “合着,一开始,你对我的情报都没信啊?” “不敢,我对八哥的情报是一开始就深信不疑的,后面只是印证,对,印证一下。” 被紫女怼得多了,韩非转换话题的技巧变得很娴熟,“四哥的行动注定是无动而返,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议议怎么把红莲跟太子一块换回来了。” “紫女与卫庄在我们面见大王的时候已经回紫兰轩了,”韩经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你是要去看看老四吃瘪呢,还是回紫兰轩呢?” 韩经是促狭鬼,韩非是正经人,干不出幸灾乐祸的事情来,加上想到紫兰轩的美酒,这还用考虑吗。 马车里,韩经通过换位思考,在想象姬无夜等人的出招、手段,局势还在可控范围内,蝴蝶效应还不明显。 夜幕四凶将就剩蓑衣客身份神秘,不曾被揪出来,前世韩经的水友怀疑过张开地,但这不大现实,总之他仍笼罩在迷雾之中。 藏起来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更何况蓑衣客是夜幕的眼睛。 白亦非时常与蓑衣客接头碰面,都是乘舟,是时候抽出精力用心排查,找到他的时候了。 打团哪有不排眼的? 二十二章 九幽蠱池 “正如你与韩经推测的那样,韩宇扑空了。” 紫色的轻纱裙摆,丽人玉立,如同盛开的紫罗兰。 “太子被转移了,留下一座空的太子府,入口布置了毒瘴,城卫军以及禁卫吃了个闷亏。” 门外的莺歌燕语仿佛与这里没有丝毫关系,卫庄本就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张良冷静一如平常,连韩非都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韩经呢?” 卫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突然开口问道。 “他不是一直与你在一起吗?怎么就韩兄一个人回来了?” “本打算一起回紫兰轩喝酒的,中途王兄说有要事要处理,独自驾车离开了。” 韩非的回答引来流沙其余三人的齐齐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我总觉得经公子不在身边就是瞒着我们去做私密的事情去了,而且是跟我们有着很大干系的事情。” 张良是个性情温和的谦谦君子,吐槽别人都用着极其温和的措辞。 紫女:“自信点,把你那疑问的语气去掉。” 韩非被逗得嘴角飞了起来,终于不是自己一人被怼了。 卫庄:“韩经每每有惊人之举,行为也让人捉摸不透,反正我是不怎么放心他。” “从鬼兵劫饷案开始,八哥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往往恰到好处。” 韩经担心卫庄因为心底芥蒂与韩经发生冲突,正色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八哥没有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阻碍到他。” 卫庄紧锁眉头,“我实在无法把当初那个追逐小蝶的纨绔公子跟现在的少府重臣结合起来!” 也就是韩经不在当面,要不然早吐槽了。 卫庄兄,你这陈旧的思想要不得,没听过莫欺少年穷嘛,再不济中年、老年也可能发迹,最后不是还有死者为大么! “八哥要去办正事,我总不能拦着吧,我们还是现实点,想想怎么把红莲跟太子一块救回来。” 韩非一摊手,表示为难。 “天泽好像是有意让我们遇到一样,也许,不仅是我们在寻求合作,他也需要帮手去完成一场极难达成的复仇。” 韩经不在,在场的都是流沙核心, “四公子的举动也极为异常,不,按照九公子与八公子讨论的内容,可以说是很正常。” “韩千乘率人很莽撞的就冲进了太子府,一点也不讲究兵法布阵,仿佛从来没有拿太子殿下的性命当回事一样。” 张良没有去冷宫堵截天泽一行,目睹了整个营救过程,现在将场上的情况转述出来。 “三位主持大局的公子,似乎个个都有自己的打算,韩王连统一的人事权都没有安排,到底谁主谁副都在和稀泥,跑见他的昏聩无能。” 又在编排韩王的除了卫庄还能有谁。 而被流沙f4议论的焦点,韩经,此时正躺在树杈上,嘴里叨着一节草茎,一手枕头,一手持望远镜朝一处地牢窗口观望。 顺着望远望将视线拉伸,地牢里关着的人果然是红莲。 离得比较远,听不清在说什么,总之表情很不友善,前来送饭食的驱尸魔脸都被气绿了。 再次送来的饭食再次被打翻在地,红莲双手叉腰,一点都不淑女,腮帮子气鼓鼓得,动个不停。 不用说,一定是在口吐芬芳,舌灿莲花。 韩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红莲呀,你到底是被抓来坐牢的,还是来当大爷的? 这里视线正好对着窗口,能看到但听不见,韩经一个闪身,藏身攀附在檐后,打算听听红莲在叫嚷什么。 刚稳住身形,就听到大门吱呀打开,红莲的叫骂着嘎然而止。 “你,你,你,人干什么!” 红莲明显是受到了惊吓,再不复那股刁蛮劲,整个人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地上出现滑动的声音,不时有“嘶嘶”声响起,韩经当然猜到这是蛇在滑动时吐信子发出的动静。 紧接着百毒王沙哑阴森的嗓音就响起,“干什么,你是囚犯,还在耍你的公主脾气,省省吧。” “这里可不是普通的牢房,是我亲自打造的九幽蠱池,哼!” 焰灵姬已经脱离百越组织,这回可没有人在红莲使性子的时候劝慰警告,百毒王从一开始就上大招。 在韩经看不到的地方,驱尸魔面沉如水,铁青着张脸,一言不发的跟随百毒王出了大门。 随着大门的合拢,红莲最后的一丝光亮都被夺走了。 “她的身份特殊,这么做真的不要紧?” 驱尸魔稍微知道一些天泽的想法与计划,所以这么问百毒王。 “少女纯净的血液至阴至柔至纯,是提练毒液的最佳媒介。” 百毒王仍是那副喉咙被深入过的嗓音,“让这些毒蛇相互厮杀吞噬,最终在蠱池诞生最强大毒性最剧烈的蛇王。”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提炼出最强毒药的机会的!” 此时九幽蠱池里的红莲是真的被吓坏了,整个人抖若筛糠,连韩经倒挂着垂下脑袋到窗口都没发现。 “我要吃东西了,我不再打翻你送来的食物,我不为难你了,你快把这些蛇赶走,你快回来呀。” 随着四周无数各式各样的毒蛇逼近,红莲双臂抱紧,整个人处于受惊吓崩溃的状态。 韩经心下不忍,但还是忍着看下去,没有出手干涉,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还是有赤炼王蛇的出现。 果然,四周的蛇类停住游击,四散撤走了,食物链顶端的主宰,盘螭巨蟒来了。 看到红莲拉偏架帮赤炼王蛇战胜了巨蟒,韩经放下心来,重新翻身回到檐角。 玄机娘娘果然靠谱! 说来也怪,这条赤炼王蛇似乎是专门来保护红莲的一样,风传红莲有百越血统,不知道是否跟这个有关。 同病相怜,红莲擦掉窗口雄黄助王蛇逃生,韩经就在头顶静静看着。 这条王蛇真的很有灵性,在游出窗口的瞬间,还扭过身子看了韩经一眼,但并没有过来招惹,似乎能判断出韩经不好惹一样。 闭目聆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大门被重重推开,百毒王那沙哑的声音尖锐得响了起来。 二十三章 不仅有素手调羹,还有啪啪啪 “我的王蛇呢!” “你干的,你把它放走了!” 窗口震了一下,韩经猜测是百毒王找到王蛇逃走的痕迹,发泄式的锤了一下。 “我是人质,你不能杀我。” 红莲的声音略显慌乱,有点被怪老头吓到了。 “嘿嘿,谁说要杀你了,你活着也能成为我炼制毒液的器皿。” 此前韩经已经看到那条有灵性的王蛇再次从窗口游了回来,知道它要回身相救,最终成全了红莲。 心里有些不忍,最终还是没有出手阻止,说到底,韩经也是个相对冷血的人。 赤炼王蛇冲入室内,惊退了持刃威胁恐吓红莲的毒老头。 周围群蛇汇聚,嘶嘶嘶,听从王蛇的命令向着百毒王吐出猩红的蛇信。 百毒王精于制毒用毒,身手不过平平,在众蛇环绕中显得有些惊慌。 常年玩蛇,终招反噬,百毒王心中怒极,一时的慌乱过后,洒出一圈驱蛇的秘制药粉,以短刃刺中王蛇。 赤炼王蛇天性畏惧他的一身蛊毒,加上不知名药粉的作用,反应慢了一拍,被刺中要害。 红莲见到王蛇受伤,立即冲上一步,摆出从王宫侍卫那学来的三脚猫架势。 百毒王知道红莲的重要性,也怕这个时候伤了她,这才被逼退数步。 王蛇拖着血迹游动到红莲掌心,仿佛跟她做着某种沟通。 韩经拈着从地上捡起来的石子,时刻瞄着百毒王后脑勺。 “不!” 一声痛苦的尖叫,红莲眼睁睁看着百毒王取毒用的刀刃过贯穿蛇身。 在百毒王得意的枭笑声中,红莲看着掌心赤炼王蛇留下的蛇丹,含泪吞了下去。 火焰化作红莲,绽开在地狱深处,烧尽一切残存的灵魂,这是一种复仇之花。 这是天泽对红莲的评价,虽然有所偏颇,但却十分符合红莲此时的心境。 赤炼,以后我会连你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至于这个糟老头... 红莲眼里映照出的复仇烈焰是韩经从未见到过的,加上周身群蛇摇摆吐信,显得阴气森森。 百毒王一身打算尽失,为红莲气势所摄,没有战胜红莲与群蛇的把握,扔下短刃,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要不是门外有驱尸魔及无双鬼看守,红莲自己就收拾收拾回家了。 韩经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如此的心灵洗礼,对单纯的红莲来说是否过于残酷。 本来将吞服蛇丹获得新的能力视作下副本得技能,亲眼目睹却又显得有些悲戚。 红莲是个活生生的明媚少女,不是屏幕里模拟养成的npc,韩经在想,完全可以直接救走她,却擅自为她安排了这一幕经历,是否有些想当然耳。 虽然红莲顺利获得了预期的一切,韩经反而有些怅然若失,以致于回到紫兰轩后,韩非等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八哥,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你去哪了?” “明天可就是与天泽等人交换筹码的日子。” 韩非边说边与张良对了下眼色,两人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肯定,确认了今晚的韩经不大对劲。 脸色红润,不像生病,整个人却像被抽去了脊椎骨一样,看不出以往的精气神。 “你安排就好,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再找我。” 韩经百无聊赖得挥了挥手,没个好形象的往榻上一躺,顺起一壶酒,对着壶口就开始往嘴里倒。 卫庄等人都是讲究贵族风范的跪坐在榻上,韩经如此作为,显得很没有礼貌。 平时很少饮酒的,这一刻仿佛韩非附体,壶不离口,转眼间,一壶酒就快空了。 “哟,经公子是把我当成侍候倒酒的侍女了。” 紫女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接过了韩经扬起来的空壶,嘴里不饶人的打趣道。 平日里韩非守礼而不失风趣,韩经骚话连篇却不越轨,都爱接紫女的话茬子,被怼几句还美滋滋的。 猛然间,骚话最多的韩经对紫女连个回应都没有,未免有些反常。 突然沉寂下来的人要比往日活跃时更加吸人眼球,这下子室内的一干人等都不聊天讨论了,大眼瞪小眼,都瞅着韩经。 卫庄看韩经粗俗无礼的表现,眉梢突突直跳,乜着眼,眼神很是不善。 “我看经公子是累了,不如我们换间房继续讨论吧,就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 张良君子之风,很会为旁人着想,也避免了一场可能会发生的争执。 众人鱼贯而出,卫庄还重重的用鼻音哼了一声,以示对韩经的不满。 “哼,一消失就是三天,到最后时刻还现身,真不知道韩王室怎么出了这么位粗鄙的公子!” 不等坐定,少言寡语的卫庄就吐槽开了。 “少有人能牵动卫庄兄的心神,我这位八哥还是头一份。” 韩非跟卫庄交往久了,深知其脾性,借着玩笑点出卫庄很关注韩经动态的事实。 卫庄:鲨齿梳头... “八公子看起来闷闷不乐,想来跟这几多办的事情有关。” 流沙的三个男人在室内都有自己喜好的位置。 卫庄喜欢背倚窗轩,以便有个风吹草动,就能翻窗而出。 韩非为了倒酒方便,加上流沙隐隐以其为首,总是坐在对着门的上座,侧对着窗户。 张良选择正对着窗口的位置,是因为这样坐显得礼法上对韩非卫庄不偏不倚。 “我们还是继续商讨下明天会见天泽的详情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八公子已经表示没兴趣管了,我们更得小心谨慎一些。” 窗外紫女抱着一床薄衾走过,卫庄背后没长眼睛,韩非光顾着倒酒了,独独张良看见了。 眼珠子往下转了半圈,看着场上两人一个疏狂,一个冷酷,想了想,没有出声。 不久前被掩上的门再次被推开,韩经感觉有人走近,闻香辨人,她来干什么? 微微睁开眼睛,身上多了一层锦衾,料子应当是蜀锦。 给添盖被子的正是紫女,韩经伸手握住了紫女没有缩回去的玉手。 “啪!” 习武之人不比娇弱女子,一个五指扇,在韩经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并在一瞬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还不放开!” 韩经挨了一巴掌,仍然抓着紫女的手没撒开,直到紫女冷冷得警告,这才收回了咸猪手。 紫女打完韩经,心里也突突直跳。 虽然是韩经轻薄在先,自己属于女人下意识的反应,可他毕竟位高权重,身世显贵。 平时还有来往,算得上半个朋友,接下来他是会翻脸呢,还是羞惭无地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 不是打傻了吧! 紫女见韩经顶着肿起来的半张脸,不怒反笑,笑声里还透露出畅快之意。 韩经可不是被打傻了,应该说是被打醒了,去掉了一个心结。 在红莲心灵接受洗礼的同时,窗外的韩经也发现了自身的一个问题。 自己好像真的接受了如今的身份,接纳了红莲这个妹妹,一干忠心的属下,知心的红颜。 一开始东奔西跑,除了自保,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无所谓的,反正上面还有玄机娘娘在。 当红莲眼角挂满泪珠的时候,韩经猛然发现自己眼眶也有些濡湿,这才发现,几年下来,自己已经是深陷其中。 紫女关怀的小手伸过来的时候,韩经毫不犹豫的握了上去,脸上真实的痛感,证实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这里的芸芸众生有血有肉,有苦有甜,真实得就像紫女重重挥过来的巴掌一样。 二十四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八哥,你的脸怎么了?” “打蚊子,手劲大了点。” “这时候哪来的蚊子?” “祖传的,行不行!” 郊外的林间小道,韩经没好气得回道。 看破不说破,韩非号称绝顶聪明人,怎么这点眼力劲都没有。 张良偷眼看向紫女,见她脸色平静如常,又望向韩经肿胀的腮帮子上明显的掌痕,按下了心底的猜测。 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林间布满不知名的灌木,不时有挖野菜的百姓背着竹篓走过。 更远处就是种满青苗的沃野了,今年没有国为战争征发徭役,青苗都及时得栽了下去,天才刚放晓,就有农人来来往往灌溉施肥。 农业与丰收之神袁隆平曾说过,有的地看上去很肥沃,殊不知是众多人共同施肥的结果。 韩经扫视着浇水施肥的农人,看他们娴熟的动作,都是侍候庄稼的好手,眼谗啊,翡翠虎怎么还不卖掺杂了石灰的肥料呢? 一行人佩玉带剑的,平民百姓看到了都远远避开,以免遭受横祸。 正是由于这里开阔的地势以及利于隐藏遮蔽的树木,方便撤退,天泽才选择了在此处交涉。 “天泽出现了,大家小心。” 典庆沉声提醒了一下。 “留意他的同伙,确认红莲跟太子的所在。” 不远处走过来的正是一脸欠揍相的天泽,表现得目中无人,通过伪装来彰显自身的强大。 等双方停了下来,天泽双手环胸,一脸臭屁:“才来这么几个人,比那晚在王宫时还要少,你们还真是大胆啊。”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不要自视过高,这点人杀你足够了!” 卫庄一展鲨齿,丝毫不惯着对方的毛病。 “我们是来交易的,又不是打打杀杀,还不把人放了!” 韩非取出蛊母,对着天泽扬声道。 “打开你身上锁链的钥匙就在这,我们依约而来,也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我怎么知道你的钥匙恰好就是我需要的那把!” 天泽有恃无恐,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韩经:“你必须相信,也只有相信!” ...... 片刻的沉默后,天泽一招手,驱尸魔与百毒王分别押着韩太子与红莲从树荫后转了出来。 红莲扭着头不情愿的被推着前行,看到两位哥哥,眼神微动,一腔委屈想要说出来,无奈身后百魔王催动着毒功相逼。 从小在王宫里锦衣玉食,哪吃过这种苦,受过这样的委屈,这次受了教训,小女孩仿佛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正跟姬无夜斗的热乎,接下来韩国还会遭逢巨大的变故,红莲要是一直都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夭折的可能性极大。 这才是韩经狠下心,没有插手九幽蠱池之事的原因,不求红莲变成杀人如麻的赤炼,至少也要认识到现实的险恶。 韩太子见到熟人,从一开始的如丧考妣到两目放光只在一瞬间,“救我,快救我!” 人可以输,但不要输得这么丑。 作为一国储君,韩经韩非的兄弟,表现得如此不堪,实在是丢人至极。 韩经等人只当没听到,天泽等人露出嘲弄的表情。 没脸在这待下去了,早点结束这场交易吧,韩非将瓶子抛出,天泽伸手接住,握在掌心。 “该你放人了。” “交易讲究公平,一件筹码只能从对方那里交换另一件筹码,我现在有两名人质,你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天泽的话在韩非等人的耳边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早有猜测,但等天泽说出来时,还是令人不爽。 “考虑好了吗?” 天泽在享受这一刻的猫戏老鼠,“是可爱的妹妹,还是尊贵的太子?” 千难万难,韩非沉寂片刻,“我选择...” “等等,好像不是只有九弟能做主吧?” 韩经突然出声打断,“同样是大王任命的案件负责人,又比韩非年长几天,怎么论,都应当由我来做选择才对。” 韩非把目光转向韩经,“八哥,大局为重,不是说好的吗?” “我改主意了。” 换回太子,再设法营救红莲,虽然是条办法,但多少会伤到红莲的心。 除了韩王,韩经韩非被红莲视为最亲的人了,要是这番话从最亲近的人嘴里说出来,该有多伤心。 “把红莲放回来吧,履行你的承诺。” 太子整个人呆在那里,四肢哆嗦不已,要不是驱尸魔尖锐的指甲抵在脖子上,早跳起来尖声大骂了。 “八哥,拿蛊母换太子,并不代表放弃红莲,你是知道的。” 韩非轻声说道,先换回红莲,太子势必不满,这也是为韩经好。 只是韩经不为所动,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有趣,你做了个有趣的选择。” 天泽挥挥手,百毒王不情不愿的把红莲往前一推,这个丫头吞了王蛇蛇丹的账还没跟她算呢。 “你也觉得这样的废物不值得救?” 韩太子站立的地方已经浸湿了一大片,整个人抖若筛糠,天泽对他充满着不屑。 红莲快步奔了过来,躲在韩经身后,望着太子殿下,全无获救的颀喜。 倒不是因为兄妹情深担忧太子的安危,而是担心太子得救后会怪罪八哥。 “哦,这点你我倒是达成了共识,说声废物都有点抬举他了。” 选择是韩经做的,韩非退后一步,全权让韩经跟天泽交流,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八哥,慎言。” 红莲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这真是我四哥吗,怎么敢这么说太子? 那个站在张良旁边的灰发人就是九哥的朋友? 他为什么一直朝这么看,眼神还那么古怪? 场上有点冷场,所有人都被韩经的话给震住了,连挑起话头的天泽也没有反应过来。 被限制自由的太子更是眼眶充血,害怕与愤怒两种情绪在脸上交织,刚尿完了,这下又快哭出来了,只以眼睛表达着乞求之色。 “你不是想报复韩国吗?难道你不觉得让韩国有着这样的储君,就是最好的报复吗?” 韩经拿手一指太子,“你看那双眼里流露出来的软弱与哀求,地上的影子都能映照出摇动乞怜的尾巴来。”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敢这么说,但莫明得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 天泽咧开的嘴角证明他被逗乐了,不远处的树枝倒影附在韩太子的影子上,风吹影动,可不就是一条摇动的尾巴么。 “不过,你总不会认为单凭几句话就能让我将手里的筹码白白交出去吧。”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刚才的话,也是有感而发。” 韩经的应答仍是那么出人意料,“既然是交易,当然还是一件筹码换另一件喽。” “你还有筹码?” “当然,”看着天泽露出疑惑的表情,韩经吐气开声,一脸认真,“你们的性命!” “不用低头看,给你的蛊毒是真的,不过如果太子不留下来,恐怕你们也没命离开。” 韩经说话间,典庆就打出手势,远处鳞光闪烁,在朝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典庆挥动腰间的黄旗,一枝弩箭“剁”的一声钉在天泽脚下,入土极深,显然是军用重弩。 “黄旗只是试射,红旗挥动,可就是万弩齐发了。” 天泽眼光闪动,看了韩太子一眼。 “大不了就是太子与敌人一同殁亡了,韩国这么多公子,换谁当太子,也比他强。” “不要以为这次是你赢了,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还有很多。” 天泽撂下句狠话,带人缓缓退入树林。 “大胆韩经,你怎么敢如此肆意妄为,我要让父王圈禁你,我还要让姬将军把你绑起来,抽死你。” 重获自由的太子气急败坏,上蹿下跳,突然想起了什么,抢过典庆腰间的红旗,用力挥动起来,“快射,往林子里射,给我射死他们!” “白痴!” 太子见挥动红旗没有反应,又往韩经这边来,被一脚踹翻在地,头被韩经大力踩住不能动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安份点!想找谁告状,我都不在乎。” “老子没心情再陪你们过家家了。” 侧面的韩非突然想起当初跟卫庄谈过的浅滩困龙... 二十五章 表哥都是渣男,反正我是相信的 “八公子他们身边护卫众多,孩儿无能,找不到机会。” 韩宇府上,韩千乘将支起的大弓竖在一旁,单膝跪地,向摆弄棋谱的韩宇禀报。 “老八的人都来过府上了。” 韩宇嘴角似笑非笑,“哼,他们倒是不倨功,联名奏折上把主要功劳都推给了我。” “那四爷作何打算?” 韩千乘问道。 “我见过姬无夜了。” 韩宇声音淡然。 “四爷,想与姬无夜合作?” 韩宇:“千乘,你有何想法?” “姬无夜素有虎狼之心,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韩千乘不少关注姬无夜的动静,当然知道对方的野心,“他能舍弃太子,选择四爷您?” “你且过来,你从这局棋中看到了什么?” 这是张开地拜访韩宇时二人对弈留下的棋局。 韩千乘当然明白韩宇所指,并非盘上棋局,而是如今韩国错综复杂的政局,但还是抛砖引玉,轻声作答。 “天元为黑子占据,两军交战,黑子占据上风。” 韩宇起身,“这就是如今的韩国,权臣当道,王权暗落,纵然我有心匡扶王室,也无从施展。” “四爷心系社稷,千乘明白,只是为何一定要与姬无夜合作,我们不是与八公子、九公子有过盟约吗?” “哼,盟友!我们冲入太子府的那晚,他们背着我在王宫堵截天泽,今天的交易又是在没知会我的情况下进行的,他们又何曾把我放到棋盘上考虑过!” 韩宇显然对被排斥在外心生不满,“要改变韩国困局,必须主动出击,安抚稳住姬无夜及其夜幕,不过权宜之计。” “今天你要是得手,我、韩经、韩非,你说,姬无夜会倾向于支持谁呢?” “在我问他偏好押大还是押小时,他迟疑了。” “我要做唯一的出嫁者,占据天元。” 韩宇拈起占据天元的那枚棋子,凑在眼前凝视,“随后我给他开出了难以拒绝的筹码。” “什么条件?” “红莲!” 当韩宇说出答案时,韩千乘悚然。 韩宇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只是囿于眼界,只看到韩国巴掌大的一块。 真要上位登极称王,又是一个搞权力平衡的好手,外表看似锦绣光鲜,内里亦是鼠目寸光,不比韩王安强到哪去。 卖妹妹稳住权臣,大灾之际为韩王寿宴铺张操持,这样的行为,才是韩经处处看不上他的缘由。 在天泽等人面前大放厥词的韩经,此前正在接受正义的制裁,因为韩王病愈了。 太子一被解救,韩王立即病愈。 “父王,儿臣在贼人手里无日无夜不相信父王,连父王生病都未能当庭侍候,实在是不孝之至。” 韩太子表现得比以往活跃了许多,“韩经着实可恨,在贼人面前肆意贬低儿臣,有损国格君威,还请父王作主。” 果然是告状的。 韩经的嘴实在是有够恶毒的,以至于太子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原话重述了一遍,就引来汹汹物议,连张开地都出声指责。 姬无夜当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八公子虽然救出了太子,但也没有抓住百越贼人,依太子所说,最后他坐视贼人安然退走,臣怀疑其中有不可告人的勾连。” “太子为贼人所劫,惊吓过度,更是长期被百越名叫百毒王的贼人用毒术所制,伤了大脑,产生了臆想幻觉。” 韩经没有丝毫慌乱,谎话是开口就来,“我想太子殿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你胡说大道!” 太子从座上跳了起来,“你敢说不是你用脚踩着本太子的头!” “韩非,当时你在场,你来跟大家说。” 韩非:“太子殿下精神恍惚,一时产生错觉也是情理之中,我想八哥不会怪罪的。” “韩非,你敢!红莲呢,红莲当时也在...” 太子说过一半,“我知道了,你们串通好了,都在针对我!” 看着殿上太子丑态毕露,韩王安看不下去了,“好了!韩经,你自己说,没有没凌辱太子?” 韩王对自己御人观人充满自信,炯炯的目光盯着韩经,相信一定能看出来真假来。 “当然没有,臣怎么会用脚去踩太子的头!” 明明是他的脑袋垫在我的脚底嘛。 “老四,奏折是你们三个联名上的,你来说说。” 韩经的演技无可挑剔,群臣议论纷纷,声援太子的与提议太子就医的都快吵翻天了,韩王也对太子脑子是否出现问题产生了怀疑。 奏折上营救太子的主要功劳是韩宇的,出任御史的诏书都拟定好了,就等宣读了,韩宇当然知道该如何回答。 “儿臣从始至终也没见到八弟有如此狂悖的行为。” 太子你还是脑子坏下去吧,这样群臣才会对你更加失望,疯太子的死也就不会引起朝野动荡。 “韩宇,你都不在现场,怎么能看到?” 他疯任他疯,韩经三人就是低头不语,任由太子指指点点,不再反驳。 “宣太医,太子果然是臆症了,老八,让少府拨去太子府的人好好照顾太子静养。” 太子府原来的下人仆从都被天泽等人杀了,韩经身为少府,早亲自挑选了一批老迈的宫人下仆填补太子府。 “臣已安排了一大批老成持重的仆从,保管稳重仔细。” 太子满不满意不知道,这件案件的结束,至少韩经心气顺了,韩非挫败了夜幕的阴谋,韩宇得偿所愿,正式侪身朝堂。 朝会结束后,韩经借口探望红莲,并没有立即离开王宫。 因为他看见白亦非在朝会后行踪诡异,最终折回潜入了后宫。 这个韩国“玄幻界”顶端的男人隐身夜幕,没有姬无夜来得煊赫,实则比姬无夜更加强大。 白亦非是夜幕四凶将之一,种种迹象表明其他三人除了翡翠虎都唯他马首是瞻,自身更是技艺超凡,手握重兵,韩经想不重视他都难。 “在这个时候,你不该冒险召我进宫!” 王宫庞大,空置的宫殿很多,一路循着那丝冰冷的气息,来到此处,果然找到了正主。 “你怕了,表哥。” 要不是韩经修习的天宗功法与天地自然同源,就感应不到白亦非的气息,差点错过这场好戏。 秘密不秘密的,不感兴趣,享受的就是听墙角的氛围。 上架通知! 从12.2号开始上传,已经60天了,明天2.1号正式洒孜然上架了! 希望是道合口的佳肴,请大家多多支持,帮我顶下首订。 非常感谢陪我一路走来的书友们,从一开始兵战人老兄陪我聊天到后来书评渐多,偶尔也有了打赏的朋友,更有三十多位朋友风雨无阻的投票支持,积极评论,谢谢你们的鼓励,真的非常感谢。 二十六章 “要想调好百越这种熏香,恐惧是最好的调和剂。” 白亦非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这里是御香殿,是王上为我专门建造的。” 明珠夫人音质柔媚一如往昔,尾音带有些许颤音,仿佛装上了勾魂的钩子。 “我对它的掌控早已游刃有余,这还是当初你教我的呢。” 韩经不是弄玉,不用躲在屏风后,隔得老远仍然能清楚听到二人交谈的内容。 “蓑衣客带来消息,大将军与四公子似乎走得越来越近了,韩非动作频频,韩经虎视耽耽。” 白亦非说话不紧不慢,有着妖异的磁性,“我独独对这位八公子充满了好奇。” “他?算得上是个怪人吧。” 明珠夫人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迟疑。 怎么突然就提到自己了,韩经一下子放松了戒备,漏出了气息。 “权臣与公子,都觊觎着至高的王位。” 里面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但韩经知道,明珠夫人察觉到没有,无所知晓,白亦非是肯定觉察到了。 “却不知离王上最近的人,只在这深宫萧墙。” 明珠夫人对自己在深宫中掌握着韩王安显得很是得意。 “在权力争夺的游戏中,每个人,每一步都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白亦非表示要掌控游戏的那双手也在他的掌控之下,说完这些,轻哼一声,“走吧。” 当殿门推开,明珠夫人眼里的错愕不是装的,白亦非也有点猝不及防。 因为韩经丝毫没有躲藏,正扬着明媚的笑脸,就像在迎接两人一样。 “没想到门外偷听的人是你!” 白亦非的声音寒冷刺骨,“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你竟然不闪不避,丝毫不担心我会为了保守秘密做出不忍言之事。” 韩经的身份令人感到棘手,要是死在宫里,追查下来,会引来额外的麻烦。 白亦非向四周不动声色的扫视,怎么也不相信对方是孤身一人站在此处,还挂着一副可恶的笑脸,有恃无恐。 “你在门外偷听?” 明珠夫人音调都有些颤抖,曾经被那双大手“支配”的回忆涌了上来,“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本来要去红莲处安慰她,路过此处,闻得此殿香气与夫人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这才驻足停留。” 真男人,当然是刚正面,白亦非不像是要提气运功突施杀手的样子,韩经也有与血衣侯一唔的想法,这才没有遁走。 虽然不想暴露武功,真到危急关头,也就无所谓隐藏不隐藏了。 朝局纷争,个人武力排在后面,势力、财力、人力才是关键。 “父王在大殿议事,下朝后不曾来到此处,本以为今天是场深宫捉奸的戏,现在看嘛,二位衣衫整洁,想来不会跟苟且之事有所关联。” 韩经看着明珠夫人身着紫色鱼尾服,就像西方神话里的塞壬女妖,声音渐渐轻浮起来。 “哼,八公子处处与我们作对,抓到本侯私闯后宫的把柄,为何还不上报,反而留在这里饶舌?” 腥红的眼,如同傍晚狩猎的蝙蝠。 “这座王宫都快成筛子了,谁都可以不通过这里的主人,闯进来,你又不是第一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韩王治理国家不行,连自己身处的后宫都管理不好,怪不得四季轮转,总是不缺挡风御寒的帽子。 “我就说,八公子是位值得关注的有趣之人。” 白亦非眉梢上扬,意在提醒表妹,当时提到对韩经好奇时,他就来了。 “侯爷说我与你们为敌,不知这个你们都有谁?” “难道八公子是想说,只是要对付大将军,无意与我们为敌?” 白亦非难得碰到这样的有趣之人,“既然八公子知道夜幕,就该明白夜幕与大将军本就是一体。” “要操纵掌控游戏的那双手,总有失手的风险,就如同你此次放出的恶犬,失去了制约,时刻准备着反噬。” 韩经提起天泽失控的事情,“何不如直接站到台前,直接掌控这局游戏!” 沉默片刻,白亦非沉声道:“现在我更加确定,偷走蛊母的人恰恰是出自没有地道出口的八公子府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白亦非突然的思维跳跃,让韩经不无尴尬。 “八公子跟别的公子很不一样呢,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似乎在鼓动大王的忠臣良将成为乱臣贼子!” 好在白亦非没有抓着地道一事不放,尬尴的气氛才有所消解。 “可能是因为我要的跟你们不一样吧。” 迎着白亦非疑惑的眼神,韩经看向明珠夫人,“我要的很少,不一定要君临天下。” 话当然是假的,但表情是郑重真挚的,“至于韩国是姓姬还是姓白,我并不是很在意。” 想想新郑侯府秘道内那无数花季少女化成的枯骨,韩经都不会允许白亦非逍遥自在。 人不是以好坏论的,但至少要有底限。 当然,即使白亦非真的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马上迎来的就是秦军的铮铮铁蹄。 正愁师出无名,这下子出兵岂不是名正言顺! 明珠夫人在表哥面前被另一名男子目光灼灼得盯着,反而失去了往日的妖娆姿态,浑身不自在起来。 韩经的表态,白亦非怎么会没有错愕与震动,“后宫实在不是外臣应该待的地方,就此别过。” 韩经的话难断真假,白亦非需要时间来验证,思路被他大胆的言辞搅乱了,借故告辞。 这下,殿门前就只剩下明珠夫人与韩经单独在一起了。 “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是么,你都是这么恭维女人的么?” 韩经嘴角的笑越来越诡异难明,明珠夫人有点发慌。 “这里是王宫,另外,请加上敬称,我可是王命钦封的夫人!” 言语越要强,越显得色厉内荏。 “明珠?” 韩经的称呼还故意拖长了尾音。 “你该走了,大王一会儿就过来。” “你在担心我,”韩经没个正形,“最近气色不大好,记得多晒太阳。” “什么多晒太阳。” 明珠夫人心想是妆容弄花了需要补妆? “毕意缺什么,补什么...” 本来就是打着探望红莲的幌子,自然装模作样的跑红莲那里溜达了一圈才回府。 这次与韩非联手应对姬无夜及夜幕的发招,虽然有先知行觉,但也做了诸多布置,府上的人都很疲累,早早睡下了。 唯独端木蓉最近陪师傅在研发新的药方,在后院把各式药材放入碓臼的碓窝里,拿碓锥一下一下舂着。 如果有粗通药理的人走近,就能分辨出,其中有箕子参、鹿茸片、天山灵芝、熊胆粉... 韩经刚躺下没多久,突然听到屋顶有异响,似乎是有人踩在瓦片上。 紧接着,是轻微的落地声,并且一路朝着自己的房间而来。 可奇怪的是今夜值守的屠满似乎没有阻拦,只是靠近了韩经住处几分。 满心疑惑的韩经保持卧姿,暗提戒备,看向潜入的贼人,怎么是她! 不等大脑反应过来,一个滑腻的身子就钻进被窝贴了上来。 “唔,唔...” “我没看错吧...” 来人蒙在被子里,“有时候光晒太阳是没用的。” “排luan了?” ------------------------------------- 后院碓臼,碓锥正在向碓窝一下一下轻轻捣着,那是一种抑扬顿挫的节奏。 长短疾徐,风吟雨唱,四周的虫鸣像带着翅膀一样哼哼唧唧。 这股鸣唱自有一翻涌动的澎湃,向上攀升,再攀升,仿佛要冲破心脏,散向广袤的天地。 空气中传来细沙般的婆娑声,像是雨打芭蕉,又像是细风扫过细密的草丛,也有可能是三五只蜻蜓在夜间互搓薄翅,发生小溪呜咽般的声来。 只是夜色深沉,脑海里绚丽的颜色以及潮湿挂露的草色,都笼罩在凄迷的雾中。 夜色下,后院的置物架像圣洁的女神般柔美,发出紫水晶似的碎光,月光如同乳白的牛奶,柔顺的倾洒。 置物架上倚着的竿如同长矛搠日,刺向深沉的夜色,不屈,挺拔... 春夏之交,青笋破土的嗫嚅声在回荡,山峦与云雾在喁喁私语,麦田与大地在缱绻缠绵... 有人攀登过高山,有人进入溪谷,每一处风景都有她独到的妙处,让人流连忘返。 这就是大自然的灵与性,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可又是容易满足的,跟天地自然至理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谁也不能挑战大自然。 就好比洪水泛滥,从们奋不顾身的要堵住缺口,一次次却冲退,又一次次得冲进漏口,乐此不疲,直至精疲力尽。 这支箕子参可能是放置的时间久了,虽然依旧白嫩,但却显得颇多褶皱,看来制药工作只能留待下次,找来新的饱满药材了。 夜色倦了... 关于最近更新的不稳定性 最近攒在一起的事情比较多,更新得不到保证,大家别等,作者菌都会在这个月补上的。 对象后天就回浙江了,她一上班我就加更,弥补多日来对书友们的亏欠。 这本书绝对不会太监,我承诺过。 感谢广大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再次感谢大家。 二十七章 大巧不工,巨阙无锋(其实这还是第二卷) “解良...” 韩经满心疑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公子曾经带着昨夜空气里的香气回来...” 解良有点讪讪,“房里又没传出打斗声,属下就斗胆撤离了。” 不用说了,懂,都懂。 怪不得解良没上前拦阻,披甲门还真出了个人精。 不是没有打斗声,应该是搏斗得太激烈了。 换成屠满这个杀胚,早给搅黄了。 阴阳调和,神轻气爽,韩经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走路像带风。 今日的紫兰轩仍是婀娜袅袅,韩经却能做到目不斜视。 无他,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韩非少见的不在此处,对着冷酷的卫庄,韩经浑身没劲。 自那夜的一巴掌,紫女很少与韩经说话,韩经几次主动撩拨,都被不动声色得挡了回来。 这种静谧的气氛,一直延续到,韩非遇袭的消息传来! 是的,公子韩非在离府前往紫兰轩的路上,就在新郑街头,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遭到了袭击。 亏得净街虎们上街上溜达得勤,要不然消息也不能在发生的那一刻就被送到这里来。 “粗犷高大,黝黑健壮,手持沉重巨剑的男子?” “是黑剑士!” 不等韩经将袭击者的特征重述全,卫庄就道出了对方的来历。 “来自炼狱的恶鬼,以一柄巨阙连胜六国数百剑客,多次从六国死牢爬出,身上被各国刺字铺满,黑剑士胜六!” “胜六?” 韩经还是第一次听说,巨阙的主人,加上外貌描述,此人不应该是胜七吗? 卫主奇怪得看了韩经一眼,你的情报消息这么高明,怎么反而露出这副表情? 不过,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亚子,我很喜欢。 虽然一路上说个不停,但是脚程是一点没落下。 卫庄、紫女的身法很是高明,几可比肩未达巅峰的白凤,典庆胜在身高腿长,丝毫不落人后。 韩经趴在典庆宽阔的背上,扭着头朝卫庄、紫女顺喊话,很是惬意。 只是他这副惫懒的样子,落在紫女眼里,她翻了个白眼就再也没理过他。 赶到案发现场,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被重物大力破坏的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身着城市管理署制式服装的尸体。 之所以说是尸体,是因为韩经从这些人处察觉不到一丝呼气吸气的声音,有的整个人像是被疯牛撞击挑起甩飞了一样,成了个破破烂烂的硅胶娃娃。 韩非已经被人保护起来了,净街虎被杀,署令屠满义不容辞,此时站在韩非前面的就是他本人。 只是嘴角还未干涸的鲜血证明刚才的交手并不轻松,甚至是落于下风。 披甲门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可偏偏巨阙不是独以锋利逞凶的天下名剑。 场上被围住的人可不正是胜七! 一路上,韩经可算想明白了,此时的陈胜还没有遭受秦国律法的毒打,多次破狱而出的对象也是除秦以外的六国,因此闯下了个胜六的名号。 胜六,胜六国,视六国死狱如无物! 等到他最后被投入秦国大狱,就杳无遗迹,森严的秦狱不比其他,即使是陈胜,也无可奈何。 后来还是李斯成为秦国丞相后,放出此人追杀盖聂,才使得胜六变胜七。 陈胜的剑术势如开山、猛如惊雷,配上巨阙,剑气如风,横扫千军。 作为天下间唯一能将巨阙挥动自如的剑客,黑剑士陈胜对上披甲门的屠满,形成压制也是正常情况。 典庆也发现了屠满曾落败于陈胜之手,眼里少有的燃起战意,披甲门不容轻侮,掌门典庆在此! 之所以没有上前接战,除了有护卫韩经之责外,还不能越过与陈胜对战的风虞貅。 风虞貅与陈胜在武道追求上属于相似的人,喜欢不断挑战,越战越狂,这次对上胜七,也是见猎心喜,作为同伴,典庆选择等待就是对风虞貅最大的尊重。 “一身的刺字,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家伙,从远处就直奔我而来。” 韩非显得惊魂未定,从陈胜这样的凶人手上逃出生天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虽然有净街虎从旁相助,舍死阻截,但韩经无从判断他在荀夫子门下,究竟有没有习武,亦或是道法通玄也未可知。 韩经明显察觉到场上的气息有异,就好像刚刚有天宗高手施展过天地失色一般。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 逆鳞剑终于现世了,韩经瞟了眼逆鳞剑主韩非,看其惊慌狼狈不似作伪,心中难以决断。 天下间果有演技精湛胜于吾者乎! “齐之死敕,楚之不赦,燕之重冥,赵之重戾,魏之邪戾,还有上次逃离韩国大狱时留下的逆天。” 韩非不愧为当代博学之人,竟然将陈胜身上的六国刺字都辨认了出来,“卫庄兄,你们鬼谷派前辈苏秦,身佩六国相印,此人身披六国死囚刺字,荣耀至极与恶贯满盈,孰优孰劣,待会可要验证一番。” 韩非的打趣引来卫庄饱满冷意的一瞥,“玩笑,玩笑,八哥,你猜要是此人被秦国扔进死牢,又会留下什么样的刺字?” 紫女将卫庄的挑眉看在眼里,心想,韩非的这份乐观你好像不是很赞同呢!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怎么可能与国家的力量对抗,如果不是各国权贵都想借重这个死囚的力量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勾当,十个黑剑士也早在死牢化成白骨一堆了。” 韩经说的当然是实话,“即使是韩国,如果上次不是姬无夜想收服此人为己用,恐怕也就没有今日的街头死斗了。” 陈胜与风虞貅的气势对峙中一路攀升,凝如实质,围观的韩经等人逼逼没完,想不引起两人的注意都难。 风虞貅也就罢了,陈胜怒目如电,狠狠得瞪向这两名衣着华贵的韩国公子。 只是这样,蓄起来的势,也就泄了下来。 包围圈的敌人越来越多,更有许多气势磅礴的好手抱胸而立,之前击败的护卫(净街虎)首领就不是庸手,正对的这名剑客也值得一战,陪同后来的华贵公子一同到来的两男一女绝非善茬。 不远处又来了两名奇妆异服的女子,一个火焰随着脚步萦绕飞舞,妖魅异常,摸不清深浅,另一个背负奇形镰刀,每行进一步,都在蓄积气势,仿佛摘下镰刀一出手就是杀招。 陈胜狂傲成性,地泽二十四都见识过,敌人越强,越是不避战,虽然不惧,但也颇觉棘手。 “瞪什么瞪!在单挑之前,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袭击本公子的九弟,你受到了谁的指使?” 韩经在典庆身侧,大咧咧得指着陈胜,大声发问。 这个憨货别一口道出是姬无夜主使,那还真是鸡飞狗跳,难以善了,现在不是时候啊。 “九弟?!” 被众多高手围攻时陈胜没有丝毫动容,听闻韩经的吆喝,反而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韩经?!” “你又是谁?” “是不是庇护田密那贱人的韩国公子经?” 韩经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看满脸错愕的韩非。 合着我是为八哥你背了锅! 我的一壶美酒啊,逃命时没顾得上,孝敬了土地爷,我太难了! 此时姬灵姬已经走到了韩经身边。 “这个人胡说八道,他怎么把田密往我身上扯,太过分了!” “那个女人来新郑了...” “??” 韩经低着头,有点懵,“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来告诉你了么?” 二十八章 欢迎光临 陈胜气势受到了干扰,风虞貅却是浑然一体,节节攀升,蓄势到了顶点。 怒火中烧的陈胜巨阙一扬,凛然不惧,竟然率先发起了抢攻。 正处于最佳状态的风虞貅哪有退让的道理,错身上前,一横手里玄铁重剑,硬拼了一记。 不想被陈胜势若奔雷的一击震得虎口松动,手掌发麻,错身之际,拟待接上的连招也没能按预期出手。 陈胜得势不饶人,无视包围圈一众高手在场,立意在斩杀风虞貅立威。 心忖,此人剑术与我相合,亦是大开大阖,勇猛精进,假以时日,倒也配与我相互印证。 现在嘛,合该巨阙剑下再添一亡魂。 巨阙之威,有如开山劈石,当陈胜轮转如飞时,韩经等都能感受到扬起的气浪。 失了先机的风虞貅咬紧牙关,毫不退让,只是到底不如陈胜浸淫剑道日久,已经化繁为简,落败不支只是时间问题。 陈胜在农家时为魁隗堂堂主,当时的风虞貅只是农家的一名普通弟子,接触到的资源以及高深的武学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后来风虞貅在韩经羽翼下博采众多搜罗来的功法典籍,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陈胜一柄巨阙挫败江湖无数好手,实战经验更加丰富,有差距也在情理之中。 风虞貅早就认出了昔日仰望的堂主,离开农家,可以说与陈胜吴旷兄弟的遭遇不无关系。 外姓人在农家被排挤,难得上进,促使风虞貅心冷叛离农家。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朱家与司徒万里的能力与手腕。 击败你,击败你,从仰视你到与你正面对视,我要证明自己这些年的磨练是正确的。 一开始是为屠满解围,后来执念一上来,就满心不服输,誓向一决生死。 他的武道,本就是百折不挠,一往无前。 陈胜手里的巨阙在击偏风虞貅的重剑后手腕一抖,顺势往上卸撩,虽然堪堪被躲过,但还是被肆掠的剑气割破了衣袖。 手筋隐隐作痛,想必亦是为剑气所伤,踝与腕运转之间大不如之前灵活。 典庆把手放在斧柄上,往前探了探身子,到底没有迈动脚步。 忍不住想伸手驰援是出于对同伴的担心关怀,忍住不动是因为同样身为武者,深知武者在攀登武道之路上的骄傲。 场上没有庸手,即使是韩非,也从风虞貅额头细密的汗珠与粗重的喘息声中判断出高下。 卫庄紧皱眉头,不是担忧风虞貅的安危,而是在思想,易地而处,这样凌厉的剑势,我是否有足够的把握击败他? 纵横之道是最强的,天下间绝对没有鬼谷传人破不开的杀招、解不开的局! 如果他从秦国来到这里,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目光渐渐清澈起来的卫庄一边继续关注场上两人的交锋,一边关注着韩经的反应。 风虞貅挡下陈胜的每一击是越来越吃力了,韩经怎么会看不出,焦急的神色都难以掩藏。 你们是武者,要强好胜,我是修道之人,胜负心没有那么重,管不了那么多了! 计较已定,韩经战圈里面走了两步,此时的巨阙剑势已经连成一片,风虞貅左支右柮勉力支撑,虎口都被震裂沁出血来,重金打造的玄铁重剑也显得有些坑坑洼洼,仔细看,到处都是豁口。 “暂且停手!” “暂且停手,否则我一声令下,叫你化为齑粉!” 杀招发动,哪里是那么容易收手的,陈胜的农家剑法讲究的又是厚泽载物,越到后面越是连绵不绝。 陈胜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你算哪棵葱! “不...” “不用...管我...“ “武者...” 在陈胜的剑势压迫下,风虞貅忙于招架,说话都困难,但仍涨红了脸表示绝不退缩。 “吴旷!想知道吴旷的下落吗?” “咚!” 猛然的收势将陈胜带了一趔趄,巨阙击中紧闭着的布庄门柱,门柱的断折导致整栋楼向一角倾斜,眼见就要塌了。 得到喘息之机的风虞貅汗出如浆,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捞的一样,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吸气呼气。 紧张对峙时精神紧绷还不觉得,威胁暂时一解开,就如同被敲断脊梁的丧家之犬。 韩经知道,风虞貅之所以如此狼狈,体力透支只是外在表象,内里其实是精气神空了,锐意进取的武道追求被打散了,也就失去了如龙的面貌。 希望他休息一阵,能够重拾心态,早日恢复。 “说!我兄弟在哪?” 陈胜举起手里的巨阙,指着韩经大声喝道,仿佛被包围的是韩经而不是自己。 罪魁祸首就是你,你还敢指我,“事先说好,告诉你目标下落,只是你停手的条件,不代表我会放你安然离去。” “好!一言为定,想走,我自己有脚!” 不得不说,陈胜此人说粗犷也好,粗鄙也罢,硬气是真硬气。 “老子的单挑就是你一个挑我们一群!” 韩经丝毫不顾及脸面,“拿下他,不要耽误了本公子喝酒!” 意思跟灭此朝食很像,但气势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卫庄等人都脸皮发紫,不好意思参与围攻。 韩经麾下一干人等碍于主从身份,硬着头皮,一咬牙,就豁出去了。 人都是要脸的,但只要把脸放地上踩过一次,也就... 典庆等人一开始面皮涨红,打得畏首畏尾,等三招一过,手脚也就放开了。 这下子,陈胜终于证实自己猜测不错,这些人个顶个的强,没一个易与之辈。 看着陈胜被暴捶,韩经心里畅快了许多。 只是当看到被扶起的风虞貅仍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痴伤模样,心里就恼火不已,恨不得解良在场,他为人机灵,善于揣测上意。 什么猴子偷桃、海底捞月、飞唾突袭,保管气得陈胜三尸六神跳。 反正韩经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些古人那些无谓的可能会送命的骄傲是为了什么,可能现代人,更没脸没皮一些吧。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个个都是高手,很快陈胜就被击倒,萎顿在地,巨阙也被呈上来。 不愧是号称天下至尊的巨阙,风虞貅的玄铁重剑都被打成废铁了,它仍然丝毫未损。 “派人熔了,铸成爬犁!” 韩经随手把巨阙一扔,“这才叫真正的铸剑为犁,才称得上是物尽其用。” “你敢!” 见自己的亲密战友,一同战胜过无数强敌的巨阙被如此对待,陈胜目眦欲裂,猜到韩经是有意折辱自己,仍是忍不住冲了出来。 当然,毫不意外的又被典庆蒲扇般的大脚给踹回了原地。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只是擒下你,却不杀你,是别有所图?” 韩经凑近一些,“就像曾经将你下死牢的各国权贵那样,希图引为己用?” 陈胜昂起头,“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意思是,难道不是吗! “恭喜你,你猜对了。” 韩经在笑,可场上的所有人都没觉得他的笑容温暖和煦。 “不过,我不是要用你,我是要留着你,等风虞貅下次亲手取下你的首级!” 不想想办法,韩经真怕风虞貅就此一蹶不振,就此沉沦下去了。 “你的巨阙我可以不毁,甚至可以还给你,甚至你兄弟吴旷的下落...” “你想要什么?我答应。” 不等韩经说完,陈胜一口陈诺,“只要找到我兄弟,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哪怕把我的头砍下来给他,也没有问题。” “他会亲手击败你,你自己砍下来算什么!” 韩经又凑近几分,“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这样的距离,只有这一圈人能听到,外围的护卫随从根本听不清里圈在谈些什么。 “首先,我要听你学狐狸叫。” 这样的条件,前所未闻,陈胜及卫庄等人都以为韩经是在拿人逗乐子,可韩经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真。 “唧唧” “嗳嗳嗳...” 陈胜行走江湖,风餐露宿多少回,林子里野狐狸的各式叫声都听过,当下就全学了一遍。 “第二嘛,每次你被投入死牢,身上都被留下刺字,这次也不能例外。” “没问题。” 不就是刺字嘛,反正身上还有地方,随便来。 “这两个条件你都答应了,巨阙还给你,最后嘛。” 韩经一个停顿,“我要你去趟草原,那里是狼族的地盘,狼族有一支名为月狼之裔,我要你去把他们能做主的人带来这里见我。” 成功了韩经没损失,失败了将来就不是胜七了,可能是胜八。 “怎么保证我做到了,你会履行承诺,将我兄弟的消息告诉我?” “你只能相信。” 韩经显得毫无商量余地,“否则我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好?” ------------------------------------- 当韩经收到农家弟子送过来的香囊时,陈胜已经顶着屁股上新刺的字出发了。 香囊里不是花粉香料,是一根金丝烟叶,闻弦歌知雅意的韩经拐弯抹角的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小阁楼内,一阵被涌红浪... “这就完了?” “我突然有事,今晚不留下来了。” 韩经红木床上策马奔腾时,脑海里风虞貅颓废的神情总是挥之不去。 曾经那个持剑站在骨妖面前的伙伴可不能就这么让他放任下去,以致于兴致大减。 回到府中时,大家都还没有休息,尤其是小说家一派,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公子严令,回快简体字的推广速度,尤其重要的是要让七国之人都知道简体的“欢迎光临”是什么意思! 二十九章 纯洁的友谊 “风兄莫不是怪我吧?” 风虞貅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韩经不能理解。 这次打不过,找机会再赢回来就是了,有什么可纠结的。 典庆嘴笨,解释不清,还是焰灵姬看在韩经早回的份上,细致的描述了一番。 韩经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劝解措辞,故意挑风虞貅的不是,希望能打破沉寂。 “我又怎么会怪公子呢,如果不是你及时喝止黑剑士,恐怕我也没机会坐在这里了。” 风虞貅虽说不埋怨韩经,但他无精打彩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得下。 “不用担心,我会调整好自己的,我的剑将锋利依旧。” “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风虞貅的言不由衷,韩经是看在眼里。 “一个破落的低级贵族,都快要饿死了,还坚持佩剑,不肯舍弃贵族身份,每日靠河边浆洗衣服的大娘接济一餐半顿。” “有一天他过桥时,遇到地痞无赖挑衅,并且将他各种不堪的行为都宣讲得广为人知。” “在他提出只是想过桥的时候,无赖说,要么扔掉他的剑,要么跪下从跨下爬过去。” 韩经拍拍风虞貅的肩头,“换成你,会怎么选择?” “这还用说,当然是拔剑杀了无赖。” 淮阴侯的故事本身就很吸引人,而风虞貅的回答也不出韩经所料,换成任何人,应该都会这么说吧。 “可他没有,他的拳头攥得吱吱作响,最终还是在无赖的叫嚣声中,一步一挪得爬了过去。” “这人也太没骨气了吧,他也配负剑!” 风虞貅自认是世间伟丈夫,“这样胆小懦弱,能成什么大事。” “是啊,围观的人也是这样对他指指点点,各种不堪的评论都有,可他还是面色如常,一步一挪得爬着。” 韩经目光烔烔得盯着风虞貅,“一个人要忍受这样的羞辱,本身就需要更大的勇气,这个人可能比人们想的要勇敢。” “虽然在做着一件很屈辱的事情,这个人的头却并没有低下,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清澈,在他起身时,他掸了掸身上的尘,扶正了背负的剑。” “当一个人的心中有着更高的山峰想要去攀登时,他就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才可能用最平静的方式去面对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如果韩信暴起杀人,陷入人命官司,依秦律,斗杀减杀人罪一等处罚,或黥劓或膑,可能就是另外一番境遇了。 “风兄,你今天受到的挫折有这个人重吗?” “陈胜此去草原大漠,一来一回,少则两年多则五载,这个人我可是留给你了。” 韩经拍在风虞貅肩上的手用力往下按了按,“至于风兄你是否能恢复到从前那个百折不挠激昂奋进的伟丈夫...” “那个人他后来成功了吗?” 韩经走出房门的脚步没停,“你说呢?” 这样的人不能成功,谁会成功。 ...... “那个甘受跨下之辱的人是谁?” 门外焰灵姬在旁听,很好奇的问道。 “从某方面来讲,很强大的一个人,将来碰到了,我会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现在的韩信还是个小屁孩呢,要是把他的名字搬出来,将来真碰到成年后的韩信,又该怎么解释这份未卜先知。 “那个女人利用你的名头四处招摇,这次黑剑士也是他引来的,要不然巨阙剑主怎么会指名道姓直奔你而来。” 焰灵姬早把自己视作韩府一份子,自从与天泽等百越昔日同伴作了割舍后,这里就是她唯一的家。 不愿意多提田密,但话里的意思,表述得明明白白,韩经也听得明白。 “我们跟农家有着许多合作,她的魁隗堂可是为箕子半岛提供了大量优秀的农人,平时来往自然也就多了点。” 韩经在焰灵姬没点破的情况下,尽量把话圆过去,“我会叮嘱她的,只是普通的生意往来,怎么就扯起我的虎皮来,差点害了老九。” “对了,老九那里我还没去,此事因我而起,少不得提上两坛好酒前去赔个不是。” “你身上有过一次特殊的香气,跟百越的某种熏香类似,幻音坊与紫兰轩可没人使用这种熏香,我可是很好奇呢。” 焰灵姬在背后幽幽的一句,骇得韩经手脚冰凉。 面上挤出干笑,尽量自然生动,觉得自己稳如老狗,不会露出破绽,这才转过身。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一个大男人对胭脂水粉也没个了解,哪里知道这些!” 女人对香水之类的敏感超乎男人的想像。 “呵呵,渣...” 没等说完,焰灵姬就悠悠转身离去,留下韩经在原地蒙圈。 渣这个词也是从新郑流行起来的,原本是听书人用来形容陷害萧峰的马夫人(康敏)的专用词,后来不知怎么就引申开了,成了新郑的流行语。 ------------------------------------- “你说我是不是渣女?” 田密双手吊在韩经脖子上,坐在怀里轻声问。 这个问题男人该怎么回答呢? 说好的给兄弟提酒赔罪,实际上又回到了田密的小阁楼,这种行为称得上一句渣。 这世道,好像谁不渣似的。 “为了能在农家立足,我周旋在田猛田虎两兄弟之间,虚与委蛇。” “为了能坐稳堂主的位置,我大力拢络堂中骨干弟子,风言风语不断。” 刚刚韩经含蓄得表示,两人之间是单纯的关系,还是低调的好,这就引发了田密的诉苦与自哀自怜。 “人人道我水性扬花,农家六堂的那些臭男人,谁还不想与我沾染上点什么!” “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一群豺狼之间,有时候真想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倚靠呢。” 这就是还想让天下人至少是农家弟子皆知,韩国新贵少府韩经是她的靠山呗。 一边撒娇一边不安分得扭来扭去,韩经只能强忍,心底嘶嘶声不绝,绝对的美女蛇。 你不是渣,你只是心怀天下,想给天下男人一个温暖的家。 “你怎么会是渣女呢。” 这世道,只有骗子是真心对你的,至少他是真心骗你。 “你若有为难之事,十万农家弟子都是你坚实的臂膀,可叹我鞭长莫及,想保护你都无能为力。” “公子,你有时候还真是冷酷得让人芳心荡漾呢!” 第三十章 掀起百鬼夜行 花开两朵,各婊一枝。 在提醒了田密不要过度提及两人的合作关系后,韩经想到宫里有着特殊熏香的那位。 上次匆匆一唔,留下的香味差点造成韩经的心脏骤停。 没想到再会之时,却是在这王宫内苑,而且是在韩王的眼皮子底下。 眼波流转,自有风情万千,妩媚风流,更胜从前。 经过辛勤浇灌以后,明珠夫人显得似乎更润了,理加的明艳动人,勾魂慑魄。 韩经学习孔融的风格,把最好的都留给弟弟。 最近春风玉露,再不是三年不知肉味的吴下阿蒙,自然还把持得住,眼观鼻鼻观心,露出淡泊清幽的姿态来。 当然,被韩王召见的不止韩经一人,韩宇、韩非都在此列。 原因很简单,太子死了。 街市坊间乘车出行,惊马掀翻车驾,落水溺亡。 既是意外,又是合情合理的死法,找不到责任人。 韩经不由得瞟了韩宇一眼,虽然早预料到他会设计太子,但能做到这样干净利落,仍是出人意料。 就这么把太子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是在天泽屠尽太子府后,少府重新安排了一波随从护卫的情况下。 当韩经进宫前收到这条消息时,不由得挑了挑拇指,意外的能干呢。 韩王也因此受到打击,旧疾复发,因而安排了精通药理的明珠夫人随驾侍疾。 “老九,你是司寇,太子惊马落马一案,你勿需亲往核查。” 韩王主语哀伤难掩,内心的悲伤不是装的,不仅因为太子出身母族尊贵,被立为储君多年,骤然丧亡动摇国本,更重要的一点是,此子肖父。 是的,太子是唯一遗传了父系相貌特征的儿子,像极了年轻时的韩安,尤其是那一对黄豆大小的眼球,简直是一个模子套下来的。 其余公子就要遗传自母系一方更多些,论才智都比太子强,韩王看在眼里,不为所动,太子之位这么多年岿然不动,父子之情可见一斑。 韩非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为诸公子之冠。 可韩王安就是最不待见他,这跟韩非完美避开了父亲的一切特点不无关系。 “老八,少府要多出人出钱,将太子的后事风光的操办起来。” 墨家讲究节用薄葬,不过很少有贵族听得进去,此时贵族身后事,还是搭上丰厚陪葬品的多。 “是,遵命。” 韩宇下的黑手,收尾工作还得韩经韩非来做,他倒落得清闲。 场上的都是明白人,这是韩王在失去储君后开始考察挑选新的太子了,而被召唤进宫的三位公子,就是被考察的对象。 “老八、老九,你们且等等我。” 韩宇的声音如同三月春风,和煦怡人。 “四哥又没被安排差事,我跟韩非可是要好一阵子忙活,轻易可不敢慢下来。” 韩经说话一如往昔的不着调,“四哥有何指教?” “兄弟们说会话,亲近亲近,这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嘛。” “话就明说了吧,”韩经多次抢话,使得欲言又止的韩非没有接上话头,“太子怎么没了,旁人不知,你我心知肚明,老九也跟明镜似的。” “不要争着反驳,”韩宇刚要张嘴,韩经就抬手示意,“俗话说的好,凶手就是获得最大利益的那个人。” “太子死了,对谁来说,最为有利,谁就最有动机。” 韩非看韩经抢了他司寇的活,现场断案,也来了兴致,接上了话头,“那八哥怎么就怀疑上四哥了?” “唉,老八老九,你们都什么意思!硬要把盆子往我身上扣,四哥哪里得罪你们了!” 韩宇说话滴水不漏,即使场上再无别人,仍然不给人落下话柄。 “你的心思,我能猜到,老九能猜到,奉劝你一句,不要跟姬无夜也太多的虚与委蛇。” 韩经家里后院葡萄架都快倒了,哪里还有心情应付韩宇,“鬼兵劫饷案发时,韩非在将军府演示的三姬分金故事的最后,姬无夜有一点说的没错。” “弱肉强食,只有力量才是绝对的准则。强者可以随时改变规则,而弱者根本没有机会制定规则。” “与虎谋皮,虎亦谋思食汝骨噬汝肉。”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兄弟,那就不要做对不起兄弟,或者妹妹的事情。” 韩经在妹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显得格外突出。 韩宇面沉似水,跟姬无夜的交易被人一口道破,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 “太子已经死了,我丝毫不为他感到哀伤,因为他根本不配主宰韩国,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韩经越说越多,有些心意其实是想说给一旁的韩非听的,“如果你想当太子,那就拿出真正的手腕来,展现你的才能与实力,至于太子怎么死的,我想九弟会帮忙妥善处理的。” 韩非身为司寇,维系的是韩国司法的公正,而不是韩经的应声虫,即使韩经多次伸出了援手。 韩非自然不会轻易点头,但他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也没有当场反对。 再者说,此事韩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没留下现场证据,真要刨根究底,也是件棘手的无头公案。 “如果有人靠出卖兄弟姊妹获得外人的支持,那他就不配做我韩经的兄弟,他是阿其那、塞思黑!” 神叨叨的撂下这句话,韩经头也不回,朝着马车方向大步流星,什么都没有后宅安宁合适。 至于治丧,少府养那么多官员吏员是吃闲饭的啊!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阿其那,这个老八一向神叨惯国,权势越重,越是口无遮拦,韩宇早就习惯了。 但意思听出来了,韩经对自己出卖红莲结交姬无夜,引将军府及夜幕为己用的行为极为不满。 韩非也听出了韩经话里的意思,知道有人在算计红莲,瞟了韩宇一眼,转身离去,少见的失礼,以往都是对韩宇恭敬得执礼告辞的。 韩非自去走访现场勘察案情不提,做了甩手掌柜的韩经也没能清闲下来。 属下来报,太子的尸体不见了! 活人两条腿能走,太子死得不能再死了,还能再活一世? 又一个借尸还魂的穿越者降临? 韩经在新郑的势力经营,上至衙门牢房,下至城狐社鼠,可谓是风雨不透。 不过片刻,就有情报传来,太子有消息了。 “太子殿下的尸身似乎被人用邪术操纵,能僵硬缓慢的行走,同行的还有大量行尸。” 天行版生化危机? 当然不是,能做到这一幕了也只有天泽手下,隐巫之首,驱尸魔了。 后山泽畔,不时有三两声蛙鸣,韩经就在这里堵住了行尸队伍。 “你们怎么还没走?” “难不成八公子是来捉拿我们归案的?” 天泽显得很不屑。 “你们费尽心思救回去的废物太子,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看来驱尸魔已经用秘法搜过韩太子的记忆了,发现了他的死因蹊跷,这才了主奚落。 不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转移走火雨山庄的宝藏,天泽是不会离开的,如果韩经真要动手,那就唯有死拼到底。 驱尸魔则更直接,一晃手中铃铛,附近被操纵的行尸陡然绷直,就让上了劲的弹簧,行动速度快了数倍,说不出来的诡异阴森。 这在百越的隐巫流派,叫做百鬼夜行! 三十一章 嘴遁无双 “天泽,你应该知道我无意与你为敌。” 大晚上谁愿意跟一堆臭气熏天的行尸过招,不是打不过,是爱惜羽毛怕脏了手。 “韩国出了你这么位狂悖无礼的公子,真的出乎我的想像。” 对方势大,天泽没有莽撞一波,这也是这些年在暗无天日的死牢里磨平了性子。 “虽然衣锦佩玉,没有断发文身,但你骨子里像一个百越蛮人甚于中原人。” 山蛮之于百越就好比中原人眼里的百越人,打过交道,韩非给天泽留下的印象是睿智多谋,那韩经就一定是出人意表了。 “你想找寻的答案,也是许多势力在一直追寻的,而现在的你还不具备参与进来的资格。” 一个废太子,领着三五名心腹,就想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浪费精力罢了。 没见玄机大能因为破解此秘辛已被镇压么! 天泽瞳孔收缩,心中谋划被人看穿,是又怒又惊。 “最好的选择,是返回百越,那里才是滋养你的根之所在。” 韩经挥退给弩弓上弦的死士,示意不用过分紧张,驱尸魔控制的行尸也没有再往前的举动,但营造渲染的气氛还是阴森恐怖的,尤其是太子尸体旁边的行尸脸上都挂着腐烂的肉块。 “你的企图,韩国与楚国没有敌对吧?” 天泽不能理解韩经的行为,“鼓动一个楚国的敌人回到故地,除了能给楚国带来麻烦,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们眼里看到的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而我,眼下的就是整个天下!” 天泽被逗笑了,露出嘲弄的神色,这不是狂悖而是无知了,过分的自大就是无知。 “你们眼里的就只有百越、韩国,再远点就是七国,而我的视线能越过巴山楚水看到岭南的莽莽丛林,越过长城大漠听到西域的驼铃阵阵,还有北面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东面的万顷碧波。” 韩经的声音并不高,但那种隐隐间显露出来的位面优越感是骗不了人的。 “你真的了解这个所谓的天下吗?” “你连家国都没有了,不去想着怎么恢复河山,反而在新郑搞风搞雨,跟这些行尸走肉终日为伍,东躲西藏的就像只丧家的老犬。” 天泽脸上的嘲弄早就没有了,拳头捏得滋滋作响,身后锁链也在震颤鸣动,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典庆赶紧上前一步,确保韩经不会被攻击到,只是天泽渐渐的反而平复平静了下来。 “也许你说的对,我这点实力还没有资格搅进这潭大漩涡,今晚,又让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你果然是最值得关注的。” 天泽的目光灼人,韩经只想说,我不是弯的。 “百越故地被楚国毁了,如果我回去,势必引来楚人的忌惮与追索,神奇的韩公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天泽对将来有着自己的规划,并且一直在行动中,只是今晚突然想听听,所谓眼光长远的韩经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也许你能暂时收获百越的一次友谊,不管你的目的是哪个,只要不与百越的利益相悖,我可以还了这个人情。” 第一次听说,友谊是论次数的。 “岭南!” “那里与百越同文同种,你的特殊身份在那里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且,我可以担保,等你背倚岭南,重新回到会稽山,你要面对的最大挑战绝不是楚国。” 楚国肯定会被大秦铁骑踏平的,天泽在楚国覆亡之际,恢复故地根本不是问题,史书上,秦灭楚后不就又将百越故地重新犁了一遍嘛。 韩经的退路在冰天雪地后面的一隅,天崩地裂之际,有天泽的越人势力在南边,祖龙举目扫视,是顶着恶劣的后勤挥师向东,还是选择水网密集转运相对方便经过初步开发的南方。 当然,没有实地生活过的人,怎么会想到当地的瘴疠疟疾,还有丛林里的重重杀机。 说已至此,韩经一挥手,示意属下让开一条通道来,“太子的尸首有什么情报,你们已经得到了,还是交给我带回去交差吧。” 天泽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通道口走去,行尸队伍里的太子尸首已经倒了下来,显然是驱尸魔解开了对它的控制。 “人应当敬畏死亡,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应当拿来玩弄,你好自为之。” 错身之际,韩经能闻到驱尸魔身上飘来的淡淡尸臭,皱眉不喜。 隐巫一脉的搜魂控尸不输阳阳家的,在某些时候也能起到特殊的作用,只是这股臭味打消了韩经花费大价钱换来这门手段的念头。 来到紫兰轩时,韩非已经从现场回来了。 见到流沙等人,韩经突然想到,自己嘴遁“劝”走了百越天泽,相当于去掉了流沙原本的一方盟友。 “八哥,你来之前,我们讨论了一下案情。” 流沙天团四人围坐在长条案前的位置好像是千年不易的,韩经进来就一屁股坐到紫女一侧。 紫女斜眼瞟了瞟,没有出声,借着起身倒酒,回来再次落座时,稍稍远离了韩经。 “太子溺亡案明白人都心知肚明,还有什么可谈的。” 韩经端起杯,抿了一小口,举杯向紫女示意,表示感谢。 “我与卫庄兄还有子房讨论的不是太子是怎么死的,而是身为司寇,是否应该澄清这件案子。” 韩非神色一正,“即使,抓不到真凶。” “现场没找到直接证据吧?” 韩经一副我就料到如此的表情,“老四手下有能人啊,他那个义子是个人才。” 韩千乘允文允武,兵法武艺无一不精,一手箭术更是举世罕对。 双方蜜月期的时候,韩经携钟离眜上门讨教,小钟离没少受点拨,提起韩千乘就两眼放光。 “子房与我认为,太子死得不明不白有损司法的威严,卫庄兄有不同的见解,紫女姑娘...” “我只负责倒酒,做个清闲的看客。” 自韩经进门,紫女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另一侧的张良扫了一眼,有点忧心忡忡,希望是多想了吧。 “我们明白,姬无夜心里明白,至于唯一蒙在鼓里的韩王,继续让他睡下去,又有什么关系!” 卫庄的见解,谈不上与韩非相左。 “我仍然不主张如实禀报案情真相。” 韩经看了韩非一眼, “政治,可以犯罪,但不能犯错!” 卫庄:虽然厌恶没有减弱半分,但不可否认,我开始对他有点欣赏起来。 三十二章 冤孽呀 “八哥哥,你帮我说说九哥。” 韩经府中,经莲有意拉长的一声八哥哥,显得软糯娇憨。 “你九哥多宠着你,你自己没数。” 糖衣吃下去,炮弹打回去,韩经推开往前凑的红莲。 “马上大姑娘了,像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也小辈做个表率!” 钟离眜一改平时的灵活好动,坐在一旁跟个木头似的,最近琢磨家传的追风弧箭,有了新的体会,走路吃饭时都在想着。 端木蓉因为乱开虎狼之药,被念端罚着抄背医经,放到韩经这算做变相的圈禁。 韩经的人马在箕子半岛扎下根以前,人参、灵芝很少在中原地区出现,没有被医家利用起来。 自从念端听从韩经的建议,试用之后,发现此等药物虽不能起死人肉白骨,但却是补气吊命的良药。 端木蓉也随着念端开发出它们的好多种用法,但小孩子考虑不周到,不是所有的补药合在一起就一定是救世良方,更不该在开发不成熟的时候就拿出来,开给某些求药的人。 小姑娘这会儿看着红莲姑姑撒娇,拿头在韩经胸前滚来滚去,眼神闪动,显然是动了心思。 “不是,八哥哥,你不知道。” 红莲鼓起腮帮子,“你也知道上次我被百越的坏人抓住,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以前学的功夫都是些三脚猫。” “我想跟有大本事的人学武,这样不仅能保护自己,将来还能保护哥哥与父王啊。” 红莲将自己在九幽蠱池受到的惊吓与苦难藏在心里没对外宣扬,不过倒是在韩经等人面前显摆过她跟蛇类沟通亲近的能力。 “你说的不错呀,哥哥也不求你保护,你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哥哥最好的保护了。” 人无伤虎意,虎有噬人心,这个乱世,有着不错的身手,终归是多了一份保障。 “你要学武,八哥不反对,老九应该也不会反对才是啊?” “可我要的是武艺高强的人做师傅,我才不要跟那些只会些三脚猫的侍卫们学。” 红莲头一偏,“八哥,你说,谁的功夫最好?” “要不让三娘教你?” “我才不要,将来跟你的侍卫长一样,乌鲁乌鲁噜...” 红莲猛摇头,把脑海里红莲版的典庆形象给甩到一边。 “那就灵儿,偷偷告诉你,灵儿的火魅术只有长相超凡脱俗的大美人才能学会,红莲你长得这么漂亮,学起来一定进步很快。” 焰灵姬就在一旁,搂着韩嘤嘤,刚吃完竹子的韩嘤嘤也不活动,舒服得张开四肢。 不愧是既能吃肉又能吃竹子的食铁兽,身形长起来就是快,现在换做一般人都抱不动她了。 韩经装作轻声细语,其实声音还能让焰灵姬听见,这样的变相恭维,焰灵姬早就习已为常,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反正手上给韩嘤嘤梳理毛发的动作是一下也没停顿。 红莲有点心动,“灵儿总管的火魅术当然要学,不过光凭这个,还有好多敌人是打不过的。” “我还要学剑术!” “剑术,八哥可以教你呀,天不生我韩八郞,贱道万古如长夜,键来!” 韩经不是剑来,是章口就莱。 在天行世界的生活越安逸,活得越来越有安全感,前世的种种曹丹性格逐渐就显露出来。 “八哥你尽吹牛,我要学最强的剑术。” 韩经从来没在红莲显露过功夫,红莲自然不信,没好气的拍了韩经一下。 “那天我在冷宫找你们前,天泽被跟九哥一起的那个人打败了,我问过小良子,他说那个灰头发是九哥的朋友,叫卫庄。” “天下寥寥,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红莲松开拉着韩经衣袖的手,退后转了一圈,“鬼谷历代传人,一纵一横,都是独步天下的高手。” “我就要跟他学,可是九哥却不帮我!” 说着,又要过来拉韩经的衣袖。 求人办事,卖卖萌,撒撒娇,要是不行,那就再拉起他的衣袖摇起来。 “打住,打住,卫庄是老九的朋友,他都不帮忙,你跑来烦八哥做什么!” 造孽呀,这回没有韩非被圈禁在宫里,红莲探视与卫庄廊桥相会的一出,也没卫庄一人一剑杀入百越战围为救红莲身中剧毒的剧情,怎么她还是一眼就认准了冷冰冰的卫庄! “你要是想找位武艺高强的师傅,八哥朋友多得是,其他的,爱莫能助!” “我不要,我就要跟鬼谷传人学,鬼谷传人纵横捭阖,百家第一!” 红莲这个势利眼,光听鬼谷名头响,也不瞧瞧,一代不如一代,都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这一代鬼谷传人,师兄盖聂成了秦王身边的高级打手,师弟卫庄都沦落到街头收保护费了。 “鬼谷派可从来没有女弟子,你去拜师算什么,以后鬼谷派男的叫纵横,女的叫百合?” 韩经才不让红莲跟卫庄搅和在一起呢,冷冰冰的,不解风情,有什么好。 “什么女的捭阖,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学。” 红莲站定,叉着腰,卯足了劲,“哼,你跟九哥一样,都不帮我,我自己去!” 说着,就拔腿气哼哼的往外走。 “哼!” 走了几步,见韩经没有软化妥协的动作,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她真的生气了。 “八哥...” 快到院门口了,见韩经态度坚决如故,又一阵风似的飞奔回来,搂住韩经脖子一阵猛摇。 “好了,好了,真怕了你了,你先跟灵儿学会火魅术。” 韩经装作嫌弃的把红莲的脑袋推到一旁,“再去跟风虞貅把剑术的基础打牢靠,总不能跑去跟卫庄这样的大高手从皮手开始学习起吧?” “如果你不怕人家嫌弃你什么都不会。” 等学完这些,你都该到出嫁的年纪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换衣服,这条裙子可是拜访客人时穿的。” 看着红莲喜滋滋得转身离开,端木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这位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姑姑,可真是位宝才,学到了。 ...... “你不希望她跟卫庄有瓜葛?” 焰灵姬不是红莲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加上旁观者清,自然看出了韩经的“坏心”。 “卫庄出身鬼谷,利益得失为重,天生一副执棋人的做派,对红莲这样的小姑娘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但他太冷了,我怕红莲伤着。” 韩经挠挠韩嘤嘤的小肚纸,调笑着说道:“再说了,卫红莲,这名字也太俗了吧?” “张红莲就不俗?” 这点心思,你都知道,韩经表示未来的生活会很艰难。 三十三章 贪狼星犯境 “临别时的礼物?” 焰灵姬将天泽通过净街虎传达的口信转述了一遍。 韩经想不出天泽的礼物会是什么,他能有这份好心? “从外貌描述来看,是天泽太子无疑。” 焰灵姬在与百越做了割舍后,对天泽的称呼也改变了过来,只是不同于韩经的直呼其名,她在后面加上了头衔。 “明言是送给流沙与不良人共同的礼物,实在令人费解。” 天泽在新郑潜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新郑乃至韩国,有一支纪律森严、等级分明的组织,由于该组织的成员大多出身微末,故唤作不良人。 天泽多少次被净街虎发现行踪,净街虎里面的骨干成员,基本上都是隐匿的不良人。 这柄刀不同于各势力麾下的单纯杀手组织,握在韩经手上,渗透进坊间、商旅、军伍、游侠等各领域,成分到底有多杂,可能也就只有最上面的一两个人能知道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总之,天泽确定是离开了,事情就算暂且告一断落了。” 平静的生活令人心情舒畅,韩经除了在府里高卧就是紫兰轩怼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才是风雨飘摇的韩国主旋律,悠闲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宫里来人了,在韩府扑空后,就径直来到了紫兰轩。 “大王有令,少府韩经会同相国大人一同前往东门迎接秦国使臣。” 上次韩经出使秦国,任务圆满成功,韩国上下一致认为韩经是侍秦问题专家。 秦国使节的到来,自然要拉上韩经。 “天泽是不是从东面官道离韩至楚的?” 接令后的韩经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经楚回越地,当然是走东面官道最为简便。” 虽然摸不清头脑,张良还是应了一句。 “神经病人思路广,天泽被关了这么多年,早就被关傻了,不能以常理度之。” 韩经的眉头紧皱,“看来我想岔了,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韩经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结合印证,指向性如此明确,卫庄、韩非都回过味来,一时间也是眉头紧锁。 “一起去,希望你的推测是错误的。” 远去东门十里相迎,相国张开地领着韩经等人看见不远处马蹄扬起的烟尘,不紧不慢的正了正衣冠。 韩国虽然是小国,名义上为侍奉秦国上邦,但一国佐贰在正式场合,总不能失了风度仪表。 秦国玄甲铁骑簇拥着一道红漆装饰的马车,肃穆庄严的朝迎接队伍驰来,虽只百十骑,骠悍的精锐之气扑面而来。 两侧作为仪仗的韩国甲士都是精挑细选的禁军精锐,国事访问交流,都憋着一口气,不肯落了下风,不禁又将本就挺直的胸膛又往上提了几分。 “韩相国张开地/少府韩经,奉吾王上命,前来迎候秦国上使!” 马车车厢前面高悬使节节旌,驭者刚才微提缰绳,将马车停在了为首的张开地、韩经十步开外。 “上使一路鞍马劳顿,且至馆驿将歇。” 张开地眉间的不悦一闪而没,自己以礼相待,秦人未免太过骄狂无礼。 韩经随张开地执礼时眼睛就没离开过车厢,仔细感应,车厢内并无活物呼吸吐气的动静,除非此人是有意敛息的绝顶高手。 张开地后面的一句话是为双方找的台阶,但是还是无人回应。 韩经朝后面的韩非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韩非颔首回应,表情更加凝重。 两百多人在这里相互对视,寂静无声,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秦国护送使臣的百人长犹疑了片刻,轻点马腹,往前蹿了蹿,“大人,韩国的迎接队伍等您示下。” 一路上没听大人交待,要给韩国上下一个下马威呀,如今的韩国放眼四海,哪里还需要这点小手段来挫敌锐气! 离马车最近的百长吸了吸气,神色大变,伸手就掀开帘布。 “有刺客!” 车厢皮毡上都是沁入的鲜血,韩经注意到血液颜色有点发褐,并且有些凝结了,推测出使者被刺死去已经有段时间了。 高端武力不正面交锋,行使刺杀之术就是这样,让人无力招架。 秦国护卫团不可谓不精锐,但还是让天泽等人轻易得手,神不知鬼不觉,连发生在何时何地都不知道。 秦军骑兵动了起来,围绕车厢重重包围,并有一部分士卒随着发令的百人长将矛头斜举对准韩国队伍,露出戒备的姿态。 韩军禁卫刚要针锋相对,张开地放下心头的错愕震动,连忙抬手示意,不要激化矛盾。 “大人被刺,事情发生在韩境,与你们韩国脱不开干系!” 百长高踞马上,以佩剑指向张开地,这种无礼挑衅的行径张开地也无暇无力指责。 “我韩国与上使被杀一事断无瓜葛,将军...” “车厢有疑似凶手留下的书信!” 秦军士兵的话打断了张相国的辩解。 “这不是我大秦的文字...” 百长接过沾血的帛书一看,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张开地还是有担当的,一方面也急于解开使者被刺的前因后果,想了解更多的有用信息,上前两步,伸出手,主动要求帮忙验看。 “不,你退后!” 百人长一横佩剑,转而指向之前与张开地并排的韩经,“你来读。” “不许有半句隐瞒,事后会有人核对,如果你所言不实,我大秦百万铁骑,瞬间叫尔等撮尔小国化为齑粉。” 秦军百长显然是识字的,不过学习的是秦律秦文,一席话说的是气势雄浑,彰显出背后秦国的赫赫天威。 韩经:... “可否由我代劳,我是韩国九公子韩非,我八哥韩经所长不在此处,恰好韩非除了粗通文墨,别无他长。” 百长狐疑的盯了韩经一眼,屹立不动,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韩非上前,秦国军士没有阻拦,顺利的让韩非拿到了帛书。 “天子已死,诸王纷争,逐鹿中原,乱世七雄。” 韩非在拿到帛书时表情就很难看,帛书上字并不多,用的是韩国文字书就,一眼就扫遍了。 但韩非还是硬着头皮练了出来,“韩秦邦交,春秋有序,有熊之丘,业火红莲。” 百长脸沉似水,夺过帛书,打马原产返回...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麟开! 边关报急,秦军大兵压境! 三十四章 天涯路远,斯人非昨 “这是有人故意挑唆,嫁祸于我韩国。” 大殿之上,韩国君臣一片慌乱,张开地将前后经过一一道来,并针对帛书上的文字进行了分析。 “春与秋俱为四季变幻,虽有前有后,但实为对等的关联,凶手遗书于车厢,以秦国与我韩国的关系作比,居心叵测。” 张开地作为接待大员,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头发不知道又白了多少根。 “新郑是轩辕黄帝建都旧址,即为有熊,红莲业火指的是地狱燃烧的复仇之火,对方牵强附会,就是要将这个秦使被刺事件安在我们头上。” 韩经知道凶手就是天泽,联系天泽的过往,还有别的想法。 天泽的仇人除了韩,还有楚,楚国即是有熊之后,这番话最后两句可能是留给韩经韩非的,表示他的复仇之心就像地狱的业火一样,而复仇的对象就是跟有熊挂钩的韩、楚。 “我韩国向来事秦最为恭谨,凶手暗指我们对秦凌驾于韩国之上有不满之心,用心歹毒。” 御史是重臣,韩宇自然要献言献策,“以我国与秦国以往的友好关系,不知道此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哼,秦国上将军王齮兵临城下,如狼似虎的秦军更是连破边关数城,血腥屠之。” 要是文臣说出这番话才情有可原,可话音的主人是姬无夜,“当然是谁惹出的祸事,谁去摆平它。” 姬无夜这番话是冲着接待使张开地与韩经来的。 可悲可叹,大敌当前,身为韩国总掌兵事的大将军,竟然还在想着勾心斗角,不思统军退敌卫国! “王齮兵锋正盛,气焰嚣张,恐怕根本就不愿与我们沟通。” 韩非忧心边境百姓受到凌虐屠杀,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说道。 殿内一片愁云惨雾,姬无夜虽然处处排除异己,但也感觉到大厦将倾,心下甚是忧虑。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失去了韩国这块特殊的政治土壤,还能上哪去继续当他的大将军,继续作威作福! 韩王安再次失去主张,大臣七嘴八舌,没个定论,他本身一向摇摆不定,现在张开地与姬无夜都低头蹙眉没有好的想法,韩王也就无从决断了。 “秦国使臣被杀是大事,我想秦国不会没有动作,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一边派出得力大将统军镇守边境,阻挡秦国肆掠的兵锋。” 韩经跟天泽沟通之后,自以为达成了共识,忽略了天泽的抱复心理,连自己子民都迁怒的人,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次事件引发的还有秦国朝堂内部的倾轧斗争,韩经在回想了一下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后,站了出来。 “另一边,不断派人与秦国掌舵者作出积极的沟通,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得到秦国的谅解。” 韩王安:“就依你所言,自寡人以下,都要为韩国的存亡尽上自己的一份心力。” “我韩国一向以礼事秦,礼仪祭祀从无疏漏,寡人相信一定能得到秦国的谅解。” 姬无夜见韩王将希望都寄托在秦国的宽宏大量上,不由得心底发虚,“统兵之事,将军府自是义不容辞,不过,我军训练及士气都与秦国百战之师有些差距,短时间拒秦与国门之外没有问题,超过十天,就难以预料了。” 说姬无夜是韩国历代最强之将,指的是他个人的武力以及对军队的掌控,兵法韬略上面,就仁者见仁,智都见智了。 前线吃紧,后面紧吃,这样的事情姬无夜与翡翠虎是驾轻就熟。 在韩经看来,统军作战,还不如把韩国军队交给殿上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血衣侯白亦非。 朝堂上的哄闹乱局最终就这么定下来了,往殿外走的时候,白亦非与韩经少见得并排而行。 这是自上次御香殿之后的两人首次碰面,谈不上谁有意等待谁,就是都有想再聊一次的意思。 “经公子试才殿上所言,与秦达成和解,可有几分把握?” 要说心系百姓苍生,当以韩经韩非为最,可论及对韩国的忠诚,白亦非张开地这帮人才是排在最前列的。 无他,都是为了个人权势以及家门延续。 “秦国一定会再次派出使节,到时候自见分晓。” 韩经说得肯定,“只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请务必将秦军挡在国门之外,城下之盟与亡国后的利益切割谈判,就不再是同一个量级的了。” “这个不劳你挂怀,有血衣堡在,必不教秦军逞凶!” 白亦非征战百越,镇守边疆,军事才能以及手段比之姬无夜强得多,说起话来也比较有底气。 数日后,打听消息的张良推开韩非的房门,“果然如经公子所言,新的使臣已到达新郑,而且他正是韩兄的同门师弟。” “李斯?” 张良点头,并不因两者有这层渊源感到轻松。 谋国者,少有论及私情,更何况是韩非这样的天下绝顶聪明人的同门,绝非泛泛之辈,只怕比一般使节更加难缠。 希望这次韩兄,还有经公子,能有办法帮助韩国渡过难关,要不然韩国危矣! “秦国使臣李斯,见过九公子。” 李斯与韩非从荀夫子门下分别后的第一次会面,就来源于此次李斯的主动拜见。 李斯的称呼,有意点明了如今二人的身份,有着公事公办的意味。 “是师弟至此,韩非就放心多了。” 韩非提及昔日同门授业之情,“师弟不比其他俗流,定然有能看穿笼罩在此事上的迷雾。” “昔日秦韩战于浊泽,谋士陈轸令楚国假意施救于韩,使韩不助秦攻楚,招至大祸,看来有人欲行当年陈轸之事。” 李斯提了一件陈年往事。 “多方证据,表明此人就是百越废太子天泽,当年韩国误信楚国,如今韩国以诚相待,天泽的计谋怎会得逞?” 韩非盯着李斯的表情变化,以不变应万变。 “呵呵,若韩国做到了以诚相待,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李斯负手而立,“作为对手与师兄重逢呢?” 这是李斯在二人再见面时第一次称呼韩非师兄。 “不能因为顾虑同门而手下留情!” 这是当年分别之际,二人的承诺,如今李斯再度提及,已经表明了立场与决心。 “那就请秦国使臣早点入馆驿休息,明天大殿上见。” 求学时,韩非就从没在李斯手上输过,这回也同样,他要赢! “呵呵...” 李斯转身离去,心里默念,我期待明天的再度交手。 不过,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李斯回想起出咸阳之时,自己效力的主公文信侯吕不韦的交待。 韩国公子,韩经么? 三十五章 欲为尧舜,效法先贤 “李斯真是深感诧异,韩经公子竟然跟吕相有这般的来往!” 上门拜见的李斯被迎进府后,递上吕不韦的私人秘信。 见韩经没有丝毫迟疑的接过书信,拆开火封,李斯在一旁缓缓说道。 挑开漆封,韩经装模作样的信件扫了一会,然后郑重的收了起来。 幸好秦国文字上下结构还能分辨出来,不至于在李斯面前露怯。 “上次奉王命出使贵国,全凭吕相爷照应周全,这才得以全功而返。” 韩经看向这个与韩非同样渊停岳峙的人物,果然,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都是自有一番气度。 儒家讲,腹有读书气自华,李斯同韩非都是由儒入法,雍容的气度下又掩藏着不怒自威的锋芒。 “吕相除了书信,可还有其他教诲由尊使转达?” 李斯想起吕不韦临行前的交待,虽然信件是密封的,但内容已经由吕不韦亲口告诉了自己,不由得对韩经的处变不惊心生叹服。 信中的谋划可谓惊世骇俗,没想到这位韩国公子在看完后竟然能如此平静的对待。 不提精擅水利将秦之巴蜀化为千里沃土的郑国,还有从始至终一直压自己一头的韩非,只是这位韩国少府,就有如此的胆识与城府,韩国人才何其多也。 可惜不逢明主,天时不至,生在韩国,一身本领无从施展。 李斯不禁又对自己的投秦之举感到无比颀然,唯有广纳四方豪杰志士的大秦,才能一展胸中韬略,终将完成一统寰宇的旷世伟业。 “相爷吩咐了,兹事体大,还请公子一力配合。” 千般念头只在一瞬间,对于韩经的问话,李斯丝毫没有停顿迟疑。 “明日韩王召见,公子随机应变就是,只等龙困浅滩,就是天变之时。” 李斯心头百转,吕不韦交待的是先将书信递呈试试韩经反应,从而判断出他的心意,合作携手完成这一计划。 从李斯嘴里就是一切以他为主,韩经只在在一旁全力支持配合就行了。 韩经头点起来丝毫不含糊,叵奈书信里的内容,韩经是一个字也没看懂。 当年被作为质子送往咸阳,为了脱身,在吕不韦府前大包大揽,话说得太满,现在吕不韦派人来了。 虽然信件写的什么,韩经不清楚,但从李斯话里话外的意思揣测,多半是件棘手的事情。 早知道就不装了,活要面子死受罪,直言才疏学浅,不通秦国文字不好吗! “具体怎么操作,李大人有了决断还请多与韩某沟通,吕相的事就是韩某的事。” 李斯的眼神很奇怪,但是施礼告辞,一头雾水的韩经轻松淡然的将其送至门外。 驶向馆驿的马车上,李斯轻抚节旌长考。 大秦果然是天命所钟,不仅仅是各国不得志的士人豪杰雄辩之士纷至沓来,就连一国王孙,都暗中投效,甘受犬马驱劳。 不知吕相的这番谋划能有几分胜算,进一步,吕氏即将千秋万代,举世拜服,自己身为门下行走,也能水涨船高,封妻荫子。 事有不协,吕相可就退无可退,落下的只有阖族亡灭的下场,获得最终胜利的大王就将接过鞭笞天下的鞭子,俯瞰世间芸芸众生。 身为吕不韦的门客,又被推荐成为出使韩国的使者,终于有机会能成为左右战局的胜负手! 耕地得十倍利,贩金珠得利百倍,谋一国,利无尽也! 吕相,你的货殖之道... 奇货可居,奇货可居... 送走李斯,韩经将信件扔给焰灵姬,玉兰送来字典,大家经过比对,解开了谜团。 “信上让你同李斯想办法将使者被杀一案拖延十日,等目标入彀,功成后,还要你在韩国内部配合王齮,覆灭韩国,以此威震天下。” 焰灵姬扫了一眼韩经,“信上说是采纳了你的建议。” “当年你在咸阳,到底都跟吕不韦说了些什么?” “还有呢?” 韩经不答,催问是否还有下文。 “还有就是,最后有这么一句,''尧壤舜封,洛邑龙兴。''” “尧壤舜封,洛邑龙兴?” 韩经跟着复述了一遍,“洛邑是吕不韦受封为文信侯时,秦王赐予的封地,看来他是做好了准备,要成为接受唐尧禅让的虞舜了!” 韩经将吕不韦信件里的意思一说出来,满场皆惊。 “吕不韦权倾朝野,更是秦王仲父,难道他还不满足?” 以典庆憨厚的心思,哪能明白政治人物永远填不满的欲壑。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为什么这么机密的事情,吕不韦会选择跟你联络?” 焰灵姬素知韩经胆大妄为,无法猜测,当年韩经身陷咸阳,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清冷的焰灵姬自然也不例外。 以前少言寡语,那是因为存在疏离感,融入韩府这个大家族后,虽然清冷的外表依旧,言行却渐渐活泼生动了起来。 “身为质子,我总得想办法脱身吧,这不就跟吕不韦提了些建议嘛。” 韩经卖国,终归是有点羞于提及,“就是我不提,吕不韦独揽朝政,秦王又亲政在即,两人为了至高权力的争夺,迟早也要爆发冲突。” “在咸阳时,我不是拍着胸脯保证会站在吕不韦这边支持他嘛,所以他才派人来联络,借着这次的外交危机发难,行那改天换日之举。” “这...” 解良心思要活泛一些,“公子掺和进秦国上层的斗争之中,吕不韦胜,则登极称王,为了巩固王位,明说了要拿韩国开刀,树立威信,内能安抚秦人,外则威慑诸侯。” “可要是秦王赢了,公子势必受到牵怒,大权在握的秦王少不了要秋后算账,秦强韩弱,朝野上下肯定会抛出公子,以求平息秦王怒火,这可就大事不妙了。” 解良的意思是,吕不韦称王,韩经家国被灭,再不复原先尊贵的王族身份,一旦失败事泄,又得吃瓜落。 反正里里外外没有好外,只有无穷的危机。 “李斯都说了让我随机应变,静等事情发展。” 咸阳的照应就像商人吕不韦下的本钱,现在,他认为是回本获利的时候了。 “再者说了,这位使者李斯,他的心思,还很难讲呢!” 三十六章 舌功了得 “秦国使臣李斯觐见!” 内侍尖细独特的嗓音飘散开来,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春秋战国,早朝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规矩,甚至文武百官还专门设有坐席,方便跪坐。 君臣关系更接近于雇佣关系,君择臣,臣亦择君,君不正臣投他国这样的事情也屡有发生。 平日里朝会虽不喧嚣,但也没有这般屏气静声的场景。 “笃” “笃” “笃” ... 李斯手拄节杖,一下,一下,落在中间的阶陛上。 仿佛落在韩国君臣的心间。 “我由渡桥经东门入新郑,那里热闹不凡,似已无人记得,前任秦国使臣,正是在那里遇刺。” 李斯于殿中站立,不等寒暄两句,出口就先声夺人。 “韩国一向以礼事秦,这等意外绝非寡人所愿。” 不等臣下出言发声,韩王安忙不迭亲自解释起来。 李斯是布衣使者,韩王贵为王爵,关系并不对等,这等急切的姿态,让李斯心中暗暗得意。 我虽尚未跻身公侯,但我的身后站着强大的秦国,你我的地位似乎就此颠倒过来了呢! “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大秦遵循周礼,遣使相聘,韩国未能尽保护之责,这就是韩国的待秦之礼!” 李斯的质问由缓而急,声调也不断上扬,最后一句就像是厉声呵斥出来的。 虽然明知道李斯是借势压人,得理不饶人,但自韩王以下,莫不讷不能言,被震住了。 韩王急得鼻尖冒汗,屁股不安得在座上挪动了几下,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大殿中的一干臣子。 乞求,无助,脆弱,多么浑浊而又茫然的眼神啊! 哼! 这就是韩国的大王。 李斯眼中凶光毕现,有这等庸人在位,韩非,今天我让你有口难言! “这...” 张开地都避开了韩王的求助视线,低着头研究起鞋尖与地砖缝的角度问题,姬无夜到底还是年轻,跟韩王的眼神不经意间就对上了。 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解围,“百越余孽善使妖术,我们必定倾力缉拿凶犯。” “哼,天泽在新郑掀起风浪,先绑太子,再抓公主,公主虽然得救,太子仍然遇难,姬大将军的倾力解决听起来倒像是拿天泽没有办法的借口!” 姬无夜倒挫钢牙,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只是不敢翻脸发飙。 “如果韩国无力单独剿灭天泽,大秦铁骑愿助一臂之力。” 韩王惊得直起身子,姬无夜、张开地都是微微一震,白亦非冷漠的神情终于多了一丝变化,杀气外露,殿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至于韩非为什么能观察得这么仔细,那是因为全场只有他,是最没负担的一个了。 李斯身负使命而来,韩国上下要小心应对,韩经要做的是在合适的时机缓解局面,定下缉凶时间,等待政哥踏入漩涡的中心,新郑。 古人信诺而轻生死,有的虽然达不到君子的道德水准,但也恪守着底线。 可韩经不一样啊,他没有底线啊! 什么昔日承诺,什么吕相恩泽,那玩意儿能吃吗? 李斯无视了场上韩国君臣的反应,摆出一副目无余子的睥睨姿态,“大秦铁骑聚兵边境,蓄势待发。” “韩国的事,自有韩国自己解决,秦军不邀而至,兵戎相交,帮忙是假,恐怕反客为主才是真。” 李斯一层层通过攻心术汇聚的气势压得殿上韩国君臣喘不过气来,白亦非素来自矜桀骜,站了出来。 “现今楚人虎视耽耽,如果秦楚交战,无异于鹬蚌相争。” “秦使遇刺于韩,秦国若无动于衷,天下以为秦国可欺!” 李斯将秦国公民在外请放心,强大的秦国是你坚强的后盾这句话表达得淋漓尽致。 抓住韩国理亏的一面不放,再次将韩国君臣逼到墙角。 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如果王上愿意纡尊亲送使臣遗体归葬咸阳,以表诚意,秦国可能既往不咎。” 居心叵测,论到礼仪规矩,张开地停下了假装研究地面的动作,“古语云,诸侯相送,固不出境,王上亲送,于礼不合。” “韩与秦并列诸侯,同为一国之主,岂能屈尊护送,为天下耻笑。” 韩宇接着老相国的话头,顺着话风,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虽并列诸侯,却有分别。” 李斯对韩国君臣的应对早有预测,丝毫没有受制的样子,“维鹊有巢,维鸠居之,韩固为国主,实乃合赵、魏三家分晋而得之。” “我大秦受命周天子封赐世袭,贵为正统。” 李斯在提醒殿上之人,秦王是由周室封伯进位王爵,韩国是晋国大夫篡而得之。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舌辩之士有人能左右天下棋局的发展,李斯的口舌之利,功底丝毫不下于纵横之苏秦张仪。 专业人士需要专业之人来对付,韩非在殿中观察了这个昔日的同门雄辩滔滔好久,终于抓到破绽,站了出来。 “晋之衰亡,韩魏赵三国立,非人意,乃为天道。” “李大人虽宣传秦国受周天子这正统,但大周的王脉可是贵国的吕相亲手终结得呢!” “看来在秦国眼中,对这份正统,可谓弃如敝履,现在又拿出来谈论,难道正统是可以说丢就丢,说捡就捡起来的?” 李斯看着韩非站出来,一开口就扭转了局势,风姿仪态一如当初荀夫子门下师兄弟互相印证学问之时。 诟莫大于卑贱,悲莫甚于穷困! 我李斯出身微末,远不及师兄你,可这次,我要赢! 想到这里,李斯转向韩王,“如果大王不愿屈尊入秦,那么还有一种方法。” 李斯转换了话题,不再在正统一说上纠缠,韩非知道他又有新的杀招,只能谨慎对待,见招拆招。 “什么方法?” “昔齐存燕社稷,燕庄公亲自置酒礼送出境,不觉送入了齐国国境,齐桓公为免失礼,于是将燕庄公走过的地方割让给燕国,传为美谈。” “韩国何不效仿五霸之典,以秦国使臣遇害地点为界,割让与秦,此等诚信必能赢得天下美誉,平息兵灾。” 图穷匕现,李斯亮出了最后的獠牙。 师兄,你确实善辩,可我绕开你,对准韩王,你又能有什么作为! 接着,扫了一眼韩经,该你上场了。 据理力争,为韩国赢得喘息之机,拿到韩国朝堂更大的权势,将来才有策应的资本。 这一眼,李斯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是睡过去了?! 不等李斯想办法弄醒站着闭眼假寐的韩经,韩非对上了李斯的双眼。 “敢问秦使从咸阳出发到新郑,走了几日?” “十日。” “那好,就以十日为限,十天之内解决不了这个案子,就依大人所言。” 李斯有点迷惑,都忘了接话,“难道昨夜我是去韩非府上递呈的吕相密信?” 三十七章 风雨欲来 “吾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韩经自认为很好的做到了李斯要求的随机应变,秦国的外交冲突由韩非揽了过去,没有理由不能安居高卧呀。 “你还有心思喝酒!” 追踪到紫兰轩的焰灵姬没好气的轻咤一声,熟稔之后,连这点基本的礼节客套都不讲究了。 焰灵姬很少来紫兰轩的,不是反感,就是隐隐间有点排斥。 “李斯派人来府里请了好几趟,都被安排人挡了回去,你不去帮忙解决秦韩冲突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喝上了!” 韩经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应景的诗句,本着拿来主义的精神,姿态做足后才吟了出来,谁想招来了好一通埋怨。 给焰灵姬引路的紫兰轩一众人在旁也是一副对焰灵姬深表赞同的表情,盯得韩经有些发毛。 “韩非心中有数,本来是十日,他都以秦使在秦地、韩地各行了五日的缘由将案情压缩到了五日内,倒逼着李斯割地呢。” 若五日案破,还请秦国依约将贵使在秦国五日内走过的秦地割让给韩国,韩非殿上这席话刚说完,李斯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秦使是自咸阳出发的,韩非李斯双方都清楚的知道,以秦国的霸道,怎么可能割土与韩,韩国又哪来的胆气敢索要接收! 但是,韩非这么一来,气势瞬间就对李斯形成了反制,仿佛处在上风的是韩国而不是秦国。 李斯仿佛又回到了桑海求学时,学霸李斯被学神韩非压制的感觉又来了,真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李斯身后是吕不韦,你避而不见,岂不是又树一强敌!” 焰灵姬看着韩经的的耳垂,可能是在琢磨从哪个角度下手更好。 “熊负刍可是三番五次派人至新郑,催促我们兑现承诺。” “信使数次以来,一直被推来挡去,熊负刍的恼怒我都能想像出来。” 其实,不良人的“根”部在楚地的发展受到了多次阻击,幕后之人隐隐指向熊负刍,焰灵姬等人分析,认为是对方的威胁示警。 谁让当初在郢都,韩经应承事情,头点得比谁都快,办起来比谁都拖拉。 可能无良韩某人想一直拖到秦军破楚之后了... “有了他熊负刍,不过是锦上添花,我韩经又不缺楚地那点进项,且让他无能狂怒去吧。” “八哥好阔气,不愧是我韩国的财神爷。” 韩经狡辩之际,韩非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腰间挎着两只碧玉葫芦,隐隐间有酒香从葫芦口溢出来。 紫女:“非公子不是处理案子去了吗,为何归来如此之速,还带回来两壶酒?” “大龙未至,奔波也是枉然,再说,我不是在等卫庄兄的消息吗?” 卫庄在韩非之前就出发去寻七绝门唐七等人,打探消息,至今未归。 “谁都知道凶手就是百越天泽等人,李斯更是心如明镜,此次借机发难,图谋的不是韩国,应当另有更大的目标。” “我与李斯同门师兄弟多年,深知其人秉性,大殿之上,他看似雄辩滔滔,实则露出诸多破绽,这不是他应有的水平。” 优秀的人在一起,总会互相关注得比较细致,“其人素怀大志,有着超越常人的野望,一身常识艺业亦是七国拔尖的一批,他的话术怎么会露出如此多的破绽!” “除非,是他有意为之。” 韩非解开腰间的碧玉葫芦,“我的应对应当就是他想要达成的结果,而我有意顺水推舟,让他自以为得逞,我到底要看看,这么大的一盘棋,这样大的手笔到底是为了谁!” “好酒!” “没有枉费我一大早就出门沽取的一番心思,清冽爽口,上品,上品!” “所以,你一大早出门,不是为了查案,而是去沽酒了?” 紫女眼神一凝,往前逼近了数步,韩非面色讪讪然的往后一缩脖子。 说漏嘴了,大事不妙! 果然是一对亲兄弟,焰灵姬闭上眼再睁开,一言不发,转身而出。 紫女也没有留下来生气的意思,跟出房门,想了想,又顿住了身形,回转过来,款款回身,拿起房间紫兰轩供应的美酒玉壶。 “既然九公子有了更好的上品佳酿,我紫兰轩的浊酒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看着紫女一副冷脸,直到她重重的带上房门,韩非才深呼一口气,转向韩经。 “儒家至圣孔丘曾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虽多为后人断章取义,但亦颇有几分人生哲理。” 韩经点头不迭,脖子后面总感觉有点冒凉气,焰灵姬出门前的眼神似有深意,到底是哪里惹她生气了! 此次事关韩国危亡,不仅是韩经等人,姬无夜、白亦非无一例外,都动了起来。 渠道、手段不一,但目标都是一致的,探究秦国使节李斯提出无理要求背后真正的目的。 新郑城,白亦非侯府,后门。 一袭绛红衣袍的白亦非走了出来,扫视一周,见四处明岗暗哨俱在,这才迈步向城郊方向走去。 只是当他眼角扫过街道一处隆起时,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那是填埋暗道,土木作业造成的隆起。 看到这处难看的隆起,难免就想起某个人,想起跟某人私下的交流。 这么晚出门,白亦非自然是去郊外湖心见人,他的耳报神,蓑衣客。 “哪有深夜在这样的荒天野地垂钓的渔翁,大半夜何必做这样的打扮?” 蓑衣客一身垂钓野叟的打扮,坐于湖心船头。 “侯爷不知野钓之趣,此时正是鱼群吞吃月露的时候,竿竿不落空。” 一抖鱼竿,将一尾鲜鱼抛入船头篾篓。 “再者,情报消息,讲究的是隐密,此处不与湖岸相接,只上接于天下承于水,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岂非绝佳的谈话之所。” “看来你的小心翼翼,全是枉费了功夫呢!” 白亦非冷冷的回了一句。 蓑衣客:“此话怎讲?” “哼,我从一登船,就感觉到有人窥视,到了湖心,更加确定,你就是对方视野的中心。” 白亦非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冰纹沿着湖心小舟蔓延向靠岸的一处芦苇丛。 “扑通!” 有人被冰柱顶起,抛向空中,同血流肉块一起落入湖水,只余一条头巾飘浮于水面。 白亦非夜间视物如同常人白昼,一招手,湖面荡起一道波纹,将头巾随波护送过来。 “还以为是头巾呢,原来是贱民的束发带。” 不同于白亦非的不屑,蓑衣客将之捞起,仔细察看,郑重的道,“不良人宵字科。” “还真是好手段,竟然能跟上老夫,隐于一侧而不为我所知。” 白亦非眨了下眼睫,又是他,总感觉这位公子的手伸得好长。 “不良人是少府韩经的鬣狗,在人们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成长到这样的地步,想要铲除,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到的。” 蓑衣客没有心思钓鱼了,收起鱼竿,“我已经开始派出人手向这个组织渗透,只是其内部组织严密,暂时还没有什么重大进展。” “没想到他们都追根溯源,跟着我到这来了。” “先不去提不良人和他背后的韩经,现在韩国的当务之急是秦国方面。” 白亦非一振衣袖,“说说新郑最近进出的异常人物。”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 蓑衣客给出了答案。 “八玲珑,好久远的记忆,本侯上次与其有过交集,还是长安君成蟜叛秦,韩秦边境震荡,本侯前往坐镇弹压之时。” “自那之后,八玲珑就沉寂了下来,没想到这次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白亦非:每一次,八玲珑出动,都将掀起腥风血雨,这次,不知新郑雨中飘来的血腥味是否香甜可口! 三十八章 纵横百合 “唐七带来的消息,随着秦国使臣进城的还有一伙外邦人,但看起来不像同行之人。” 卫庄回来后,就将来自唐七以及其他流沙外围组织处打听到的消息分享出来,并为韩非等人分析起八玲珑来。 “八玲珑是秦国顶级杀手团,在罗网这中也属顶级,由武功外貌个性迥异的八个人组成,诡异多变,手段层出不穷,当年负责对长安君成蟜斩草除根。” “这么重要的人物,不会轻易离开秦国,值得八玲珑集体出动的目标,一定是个必须要死的人。” “韩兄,你所说的大鱼恐怕要来了。” 紧接着,卫庄转向韩经,“不知八公子这里又有什么消息,也好让我们更加准确的判断出目标人物。” “既然是合作,难道不应该拿出合作的态度来吗?” 韩经瞅了瞅张良,对不起了,要阻截你的高光时刻啦。 “八玲珑,实则并非八个人,我把之称为人格分裂。” 韩经见众人茫然,“这么说吧,就是一开始的八玲珑只有一人,他将杀死的目标的行为模式以及思维方式都难吸收了,本体仍然只有一人。” “麻烦紫女姑娘,帮我把典庆大兄请进来。” 典庆不喜饮酒,每次在韩经喝酒之际,都尽职尽责的守在外面。 多少次韩经说无需如此,但他一味坚持,也是拗之不过。 “对八玲珑真正的的评价,应该是异心一体,一体八面。” 韩经盯着刚进门的典庆,认真的样子唬得后者一突突,“大兄,而这个八玲珑的本体,正是你的旧识,并且有些深仇大恨。” “谁?” 典庆有所猜测,但不确定,不由得瓮声道。 “黑白玄翦!” 韩经说出答案后,就开始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卫庄与典庆的表情各有不同。 典庆为人单纯憨厚,听到这个名字,面上有怒,眼里有惋惜。 杀师之仇,怎能不怒! 但那个以身作盾,挡在黑白玄翦前面,被自己误杀的温婉女子,再次显现在脑海中。 魏姑娘,我并不想杀你,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吧。 卫庄城府深沉惯了,单从面相上很难看出他心中所想,只是偶尔自眼中闪过的光芒似有所感。 “黑白玄翦?” 卫庄与盖聂在鬼谷试炼中,曾与之有过交手,二人联手,这才略胜一筹。 “此人的棘手,可能超乎大家的想像。”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身为罗网天字一等,他的等级都是大量的血与泪堆积起来的。” 起身轻微踱步,卫庄很少这样。 “今天才听说黑白玄翦才是八玲珑的本体,实在是匪夷所思。” “经公子的情报来源可能坐实?” 韩经无比自信的点头,卫庄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么,八哥对黑白玄翦的目标应该也是了如指掌啰。” 韩非不关注此人的武艺及手段,心中对“大龙”有所猜测,但还是寻求韩经验证。 “实不相瞒,确实知道那么一点。” 假做谦虚就是自傲,场上无一不是才智过人之辈,怎么没有看出来。 韩经:“那这个所谓有一点点,是多少呢?” “呃,如果紫女姑娘能赏杯美酒,可能我还能多想起一些。” 紫女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意思是没见过对盟友还要趁火打劫的。 “比如说,八玲珑其中之一正是昔日的长安君成蟜,黑白玄翦患上了间歇性失魂症,只有当八玲珑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玄翦这才会苏醒。” 韩经招招手,终于如愿以偿,紫女看在情报的重大价值上,从路过窗外的红瑜端着的盘子里取过一壶酒。 “果然,有了紫女姑娘的奖励慰劳,思维就变得更加活跃连贯,好多事情又想了起来。” “有话快说,有那什么快放!” 都给你酒了,还不快点进入状态,紫女大发雌威。 “好,好,马上。” 秒怂。 “黑白玄翦的目标是秦王嬴政!” “大家不要这么看我,是真的。” 韩经说完,室内落针可闻,都紧盯韩经不放。 “秦王政要来新郑?” 紫女念叨一遍,望向韩非,就像是求助于韩非来鉴别此消息真伪。 “吕不韦这么大的手笔,所为的是他,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韩非紧锁的眉头有所舒展,“李斯的古怪,看似咄咄逼人,却又屡屡透出左右摇摆的内心。” “秦韩边境大军的异动,还有八玲珑,哦,不是黑白玄翦的出动...” 而卫庄,想的则是,嬴政来了,师兄,你应该也跟着来到新郑了吧。 卫庄:“今夜,我有事需要外出,有什么情况你们自行商量吧,不用等我。” 你每次都在靠窗的位置,果然是为了方便跳的吧!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可此时新郑楼阁顶端相会的却是两张同样冷冰冰的脸庞。 “好久不见,小庄。” “师哥的身法又快了不少。” 楼阁之巅,两人借着月色,已经有过一番比试较量。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际遇,轨迹,卫庄、盖聂也一样,自鬼谷出师日一别经年,于武艺方面都有所成长。 “你的主子呢?” 卫庄的问话显得很不客气,让盖聂有些不适。 “你有你要走的路,我也有我坚持的道,何必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白衣盖聂衣袂飘飘,与卫庄分各占一角,在月下显得恍若天外飞仙。 从外表看,都继承了鬼谷一脉的冷酷,但内在却是完全相反。 卫庄面冷,但内心一旦爆发出来,就像一团吞噬一切的火焰。 看似张牙舞爪,恣意张狂,实则一直在鬼谷学说的框架内。 而盖聂清冷的外表之下,初观之,会察觉到他饱含的温情与细腻。 深入接触了解,你才能真正看透此人,这是个真正的“无情”之人。 看似温吞,实则他才是敢打破一切的革命者。 他可以为了天下一统弥平战争而抛弃一直坚守的鬼谷理念,只身入秦,当了一名小小的剑术教师。 他又可以为了护卫秦王嬴政亲手击杀了挚交好友,但是他又能为了丽姬的一番请求,毫不犹豫的背离声威正盛的大秦,带着故人之子浪迹江湖。 这是一个一直在不断突“破”的人! 三十九章 骑墙者 “人生可不像游戏。若输了,就没有机会再来一局。” 韩非府中书房内,一灯如豆,受邀前来的李斯翻转着指尖的金币。 “选择赢面较大的一方,也许不胜,但或可保不败。” “位尊则必危,任重则必废,擅宠则必辱,看似位尊,实则必危。胜与败或许早已注定,” 韩非与李斯刚才玩的是猜金币正反面的游戏,最终结果是李斯连输两次。 韩非借题发挥,所指的强弱胜败之势不仅指眼前的秦韩两国,还喻指大秦君权与相权的斗争结果。 从韩经那确认了吕不韦真正的目标是秦王嬴政后,韩非对后面的布置更加有把握了。 此次危机,韩国只是附带的,真正的冲突,在于秦国朝堂权力的更迭斗争。 紫兰轩这里,韩经的桌上也同样摆了一把金币,紫女与张良分列两旁,斜眼观察,坐在对面与之猜枚对弈的却是典庆。 “奇了怪了,怎么大兄你这无论怎么选规则,赢的都是你?” 游戏规则很简单,李斯与韩非两人出手的金币同为正,则给李斯三金,同为负,则给李斯一金,一正一反,韩非得三金。 但当韩经与典庆对决时,无论典庆扮演韩非还是李斯,都是最终的获胜者,无怪乎韩经一脸诧异。 “经公子这样做,可不符合君子这道!” 紫女在一旁看着不断有韩经属下将给有情报的纸条递送进来,韩经看完也不收起来,就抛在一边。 捡起来一看,全是韩非府中,李斯与韩非二人会面的实景转播。 “你的部下可真够神通广大的,连李斯在门外的秦国护卫都没能发现。” “咦,紫女姑娘也识得这贱体字?” 小说家在推广简体字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少阻碍,率先接受学习这一字体的正是贵族阶层以外的人群,因此,贱体字的称呼也逐渐流传敲定下来。 “经公子你的书坊印发了这么多书籍文章,配上字典免费发送,我学会了这种文字有那么稀奇吗?” 一开始韩经担心免费送的书籍会被人拿出糊墙或使用在茅房,这种担忧被没有发生,反而被人珍重得保存收藏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知识的尊重,超乎韩经的想像。 “现在所要关注的应该不是我是否能看懂纸上的内容吧?” “我在九弟那里安插了人手,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就好像紫女姑娘对紫兰轩有我的人同样默许了一样?” 韩经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劲头引来紫女的好一通蹙眉,实在不知从何反驳起。 张良悄悄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心想,也不知道相府之中是不是也成了只筛子。 “典壮士心思单纯,在游戏中没有强盛的胜负欲,而公子却有着很深的代入感,自然形成不了与韩兄同门师兄弟博弈相同的结果。” 张良一眼看出了这个游戏的玄机,“秦国相权强而君权旁落,李斯的正负选择正如同他现在对权利阵营的抉择一样。” “李斯继续站在吕不韦这方,看起来,胜算更高,站在秦王这边,可能会有许多不利,但是一旦秦王赢得最终胜利,恐怕他输得就不仅仅是金币、权位了。” 权利斗争中的站队,一旦选择,就是一生的结果,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韩非借游戏提醒李斯,一方面仍有一丝出于对同门的维护,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通过游戏展现出来的结果说服李斯,倒向势弱的秦王一方。 时下,吕不韦强而嬴政弱,李斯极富机智,他的的加入能平衡二者之间的实力对比,进一步扩大秦国君权与相权的斗争,从而为韩国争取到改革变化的时机。 这才是韩非今夜一力邀请,并且处处为其指点迷津的主要动机。 “老九的这位同门,他的才学见识只比老九稍逊一筹,他的选择也许真的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韩经想通了张良说的话,放弃了把金币从典庆手中赢回来的打算。 “连你我都看出了他的摇摆不定,远在咸阳操盘布局的吕不韦,是否另有后手呢?” 张良:“吕不韦把持秦国朝政这么多年,上至将军、上卿,下至咸阳宫守,他若胜出,秦国又是征伐取地的进取态势,甚至他会为了立威,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 “换成嬴政胜出,为了剪除吕不韦的旧势力,秦国必有一番动荡,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秦国无力发动大规模征战。” 张良不知道始皇帝后来干的事,还在猜测嬴政的心思,“至于嬴政,他的才能以及性格还无从判断,秦国未来的走向还犹为未知。” 张家几代人都是韩国的肱股,对一国君王是什么样的水平都很清楚,见的最多的就是昏招频出的历代韩王,怎么能想像得到世上有嬴政这样的帝王。 韩经不语,反正嬴政已经到了新郑,见面后张良就能大致对嬴政有个了解,免得将来被始皇帝调教得叫爸爸才知道对方的厉害。 秦始皇展现他的赫赫武功,这都是将来的事了,现在韩非等人遭遇的困境在于韩国内部的重重危机。 不铲除姬无夜等人,站到权力的最高峰,强韩就无从谈起。 韩国面临的危机导致将军府的敌对行为暂时停了下来,但仍不得不防。 夜幕与罗网有过多次合作,姬无夜的举动,也将左右形势的发展。 韩经人在紫兰轩,思绪却飘得很远。 韩王安弄权误国,姬无夜揽权干政,韩宇争权夺利,张开地恋栈守旧,翡翠虎等辈鱼肉百姓,甚至包括韩非为了变革图治的一系列努力,在韩经看来,都显得目光有些短浅了。 石火光中竞长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雄雌,许大世界。 天倾在即,姬无夜等人仍在蜗蝇蝇苟苟,争权夺利,张开地之辈左右逢源,来回下注,只为家族的名声与权势,韩王安大搞平衡之道,玩弄所谓有帝王之术。 他们并非对韩国最终的结局全然不知,可能是不愿往那去哪,或者不敢去想。 永远不要试图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韩非好像正在做着这样一件途穷无功的事情。 至于韩经,只要身边的人能安然无恙,管你们死不死! 第四十章 来自政哥的offer “天上有鲲鹏,展翅傲苍穹。六合只一扫,四海成一统。功盖昔尧舜,谁可与君同?” 韩经话刚出口,赢政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上次在咸阳宫,经公子作为质子使秦,对寡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而且,天下七国并立,秦虽独霸一方,但天下一统从何谈起!” 韩经诌的歪诗过于超前,提及的功绩现在还没有达成,马屁效果自然有限,还引来了嬴政的追问。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身在咸阳,能做主的人是文信侯吕相,事实也证明,最终我得以全身而归。” 在新郑,如果韩经想找一个人,那就一定能找到。 未来的始皇帝也一样。 嬴政被邀至紫兰轩住下,这也是韩经的大胆提议。 谁能轻易想到,堂堂大秦之主,会藏身于青楼之中。 作为嬴政的贴身护卫,盖聂自然也得以与昔日同门卫庄朝夕相对。 “在咸阳时,我就能看出大王并吞四海宇内独尊的志向,而大王能够爽快的接受我的邀请,也足以证明大王的器量。” “如果是旁人,寡人绝不会轻易答应邀约,但是作为贱体字以及纸张的推广者,寡人还是很感兴趣的。” 嬴政的话里透出对韩经某些作为的赞赏。 “如今我在新郑的身份是尚公子,以后你们这么称呼我,也方便一些,更有利于我的隐藏。” “那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经对赢政客气是出于将来秦国一统后,秦始皇能因为今日的好印象,对远在天边苦寒之地的自己能网开一面。 偏居一隅就一隅吧,在箕子半岛多积累沉淀一番,总比刘邦项羽等人起事要容易得多吧。 “民间有俗语是这样讲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嬴政一袭白衣,雍容不凡,只是随便负手而立,就有一股王者气随着他的声音扑面而来。 “你不惜冒着风险包庇隐藏寡人的行踪,又对尚未亲政的寡人大肆吹捧,很难让人相信你没有别的图谋。” 政治生物果然没有一个易与之辈,更何况是千古一帝。 “要说图谋,自然是有的,不过,可能与尚公子所想的不一样。” 赢政心想,无论韩经还是韩非,所图无非韩国的存续,寡人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昔者分封,兄弟无情;攻伐无度,民不聊生;礼乐崩坏,山河分离。” 一字一顿,韩经说得极慢,“我对秦国能一统四海深信不疑,七国归一后,天下将走向何方,全在尚公子的掌握之中。” “集权设郡,刑陟臧否,度量文书,尺规相同,这才是我对尚公子的要求。” 韩经总是能从出乎对方意料的方向发起会话,打断对方的应对思路,不同于焰灵姬等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插科打浑,嬴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韩经的不按常理出牌。 “哦?” “愿闻其详。” “郡县取代分封,中央集权,能消弥天下纷争,度量统一,书文相同,能促进文化的交流传播,这些都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大事。” 秦国在任何地方都实行郡县制有些过于超前,韩经自然不会点出,反而对这一政策大加赞扬。 “只要秦国在四海归一后,能对六国遗民一视同仁,无分晋人、楚人、齐人,都视作秦国的了民,使天下得以休息,民有其耕,幼有所教,老有所养,韩国的存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先生大义,可愿与我一起携手,实现这一切?” 完了,牛皮吹大了,把个人情怀摆得太高,政哥直接递上了橄榄枝。 韩经是知道将来政哥执掌大秦,是如何操切得挥霍国力的。 北筑长城,直道相通,骊山皇陵,蜃楼问仙,这些都是征发的徭役,有利国的工程,也有个人私欲的膨胀,但无疑都加重百姓的负担。 军事上,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不是茫茫草原大漠,就是瘴疠丛生的原始丛林,役使的兵役更甚于扫平六国之时。 能击败夺取却不能守住占领地,草原与岭南都属于未开发的蛮荒地带,开发代价太高,进一步消耗了大秦的国力。 而这一切的出发点,却是为了他一人的欲望与野心,文治武功,他的目光投向哪里,哪里就要插上大秦的玄色旗。 他只看到地图上疆域的不断扩充,却没有看到身陷沼泽荒丘的大秦将士,每将一处地域征服纳入大秦的疆域,就有多少热血男儿埋骨异乡。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受给奢,人亦念其家。 独夫之心,奉天下以供一人,二世而亡,难道不是必然的结局吗? “承蒙尚公子高看,此时的韩经还是韩国公子,而尚公子想要真正亲政势必还要经过一番龙争虎斗。” 韩经自然不能明着拒绝,“吕不韦占据上风,又曾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此时的我没有帮助你的道理,顶多做到两不相帮。” “生命中曾经拥有过的所有喧嚣,都将用寂寞来偿还。” “吕不韦也不例外。” 嬴政见此时招揽不动,也不强求,就此告辞回房,自己来新郑,感兴趣的可不止韩少府一人。 “我期待与你的再度相会,秦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政哥另外感兴趣的自然是著书传世,学说理念流传于七国的韩非了。 尤其是在韩经将韩非的文章一印再印,广为传播之后,上层贵族中有眼界的如政哥,哪个没有读过《说难》、《五蠹》? “先生曾立誓要建立九十九的天下?”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政哥在见过韩非后,感觉此人胸襟抱负更胜乃兄,韩经的谈吐才干,窥一斑而知全豹,已经是经世奇才,宇内少对,没想到韩国公室还有更胜一筹者! 不由得再次发出邀请,“先生可愿与我一起把这个夙愿会诸实现,共创一个九十九的天下?” “不知在尚公子的心中,这九十九,是秦国的天下,还是韩国的天下?” 君择臣,臣亦择君,政哥面对韩非如此刁钻的问题,丝毫没有手足无措。 “孔子著春秋,战国分七雄,天下纷争,战乱里受苦的总是天下的芸芸众生。” “我心中的九十九,当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韩非望着负手侃侃而谈的政哥,此主深合我心。 韩非的问题里有存韩与否的意思,政哥巧妙的避而不答,却开创了新的格局,显得大气磅礴。 “我欲铸一把天子这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为天子之剑。” 白衣公子向韩非伸出手掌,“我是执剑者,先生可愿做那铸剑之人?” 此时的政哥,在韩非眼里,就如同一座春日阳光照耀下的雪山,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荀夫子在韩非眼里自然也是高山,但与嬴政不同,夫子是瓜果遍地等待采撷,总能让弟子满载而归的后山。 而嬴政却是高耸入云,挺拔耸峙的穹山峻岭,那股锋芒直刺霄汉,让人难以直视。 四目相对,威严的眼睛此时清澈如一泓清渠。 “先生可愿与我一同云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 四十一章 侠儒分野 “我都听到了,盖先生也没有拦我。” 韩非出门就碰到了门外听墙根的韩经,刚要开口,就被韩经打断。 “boss直聘,你怎么对待那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韩经也不理韩非懂不懂什么叫直聘,意思到了就行。 “你要记住,我曾与你说过的,关于五蠹之首的言论,一言可兴邦,也可能会丧身,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韩非默然,伫立廊间良久。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术以知奸,以刑上刑!” “铸剑者,执剑人,终究是由握剑的手来决定历史长河流向何处。” 韩非转换出轻松的表情,“八哥,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 “小庄通过新郑城形图找到我的位置,那里可进可退,可纵可横,天枢所在的位置,怎么看也比这里安全。” 盖聂抱剑而立,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是出于对小庄的信任,尚公子也一力赞成,这才同意来这里,但从此处防卫看,可不像是森严私密之所。” 紫兰轩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人来人往,要说私密,随便一处宅院也比这强得多吧。 “姬无夜已经带着禁卫向着你们原先所在的住处出发了,而你的同门卫庄先生,之所以不在此处,那是因为七绝门...” 说到这里,韩经停了一下,“哦,也就是卫庄的一个线人创建的江湖门派,算得上是新郑的地头蛇了吧。” “七绝门布置在那处住所的弟子被人杀了,而且是一剑四杀,手法跟追踪尚公子而至的八玲珑相似,卫庄在见你之前就是去处理此事了,现在还有些收尾工作。” 被八玲珑杀死的不仅仅是七绝堂的人,韩经麾下净街虎一个小队自队长以下,全都消失无踪,隔天才被察觉到异常的上峰派人在城中河水里找到。 人格分裂者异常高调,行事有些肆无忌惮。 这也与罗网在新郑与姬无夜的夜幕有着联系合作有关,这不,姬无夜亲自带队前去围捕,不就是为了配合罗网的行动吗。 “卫庄兄说要给我介绍一位故人,当时我就猜出来,他想要引荐的就是秦国首席剑术教师,盖聂先生你。” 韩非对着与卫庄有着相似气质的盖聂很是亲切,出言为其解围,自己这个八哥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此时占了上风。 不过,也不能把八哥得罪狠了,要不然真使起坏来,还真没有能接住的把握。 “先生师出名门,见识不凡,布置自然也是稳妥的,但是,有一点,我与八哥的想法是一致的。” “天枢者,天道人纲,逆之,虽成必败。” 韩非说起了鬼谷派的学说言论。 “万事之先,圆方门户,虽覆能复,不失其度。” “所谓的天枢,不该是一成不变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衍变,天枢也是如此。” 韩非往盖聂身旁行了几步,“在我看来,尚公子所在的地方才是天枢。” 盖聂手从胸前放下,执剑于腰畔,不过是在一瞬间。 当他抬头看向韩非时,韩非往后缩了缩身子,“盖聂先生,初次见面,你的剑未出鞘,就已经让我芒刺在背了。” “你方才所言,深合鬼谷学说之言,看来,九公子与小庄交情颇深的传言非虚。” 盖聂的声线富有磁性,但其中透出的冷意与卫庄一脉相承。 “鬼谷传人也能成为九公子的朋友吗?” “那是自然。” 韩非不无得意,“虽然卫庄兄从没亲口承认过,我是他是朋友,但听其言之外更重要的是观其行,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九公子师从小圣贤庄荀夫子,又与鬼谷传人称兄道弟。” 盖聂话锋一转, “但阁下的《五蠹》一文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是振聋发聩呀!” 韩非拿手捂住心口,假装露出被刺伤的痛苦神色,“原来先生的致命之剑在这里。” “百家学说,亦有分野,正如鬼谷绝学,一纵一横。” “儒分为腐儒与王儒,侠也有凶侠与义侠之分。” 盖聂:“请指教。” “腐儒一味致君尧舜,轻谩律法,误国害民。” “凶侠仗剑谋私欲,义侠以剑救世人,两位鬼谷高人都是剑中圣手,亦是仗剑救世的义侠。” 房门推开,外面的讨论,引来了政哥的关注,索性走了过来,细细倾听。 韩非拱手见礼,“尚公子身为执剑人,可赞同韩非适才的言论?” “九公子所言,句句真知灼见,无怪科写下《五蠹》这样惊世之作。” 看见政哥在吹捧赞赏韩非时郑重的表情,韩经猜出来他还有下文。 “只是,不凑巧的是,我还读过先生的《孤愤》篇,亦感同深受。” 政哥缓步而行,“韩国于野有百越乱党等兴风作浪,于朝中而言,君主昏懦,权臣鹰视狼顾,先生身在韩国,内不能除奸安民,外不能退犯境这兵。” 走到韩非面前负手站定,“十日之期转眼即逝,先生的麻烦就要来了。” “先生已是计穷于朝野而受困于内外的局面,先生岂不自知?” 韩非点头表示认同。 “说到韩国困局,多半还是受到秦国的牵连,更准确得说,是尚公子你的到来,引发了某些人的动作。” 政哥不置可否,“提前破案割取大秦之土是没有可能了,内外的压力都在先生一人肩上,最终,恐怕逃不过壮志难酬的下场。”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河伯以天下这美为尽在己,及至北海,方知闻道百,以为莫己若之非。” “先生不如随我入咸阳,那里广阔的天地才是先生展现理想抱负的地方。” “何必要拘泥于区区一韩国!” 韩经这才明白,这还是政哥不放弃,继续招揽的伎俩。 “尚公子,不如我们做场交易如何?” 韩经的从旁发声,将场上众人眼光吸引了过来。 “筹码呢?” 嬴政不点头也不说反对,轻声反问道。 “追根溯源,此事因你而起。” 韩经面对祖龙的慑人目光,选择了直接面对。 “你帮韩国度过此难,换取我的两不相帮。” 嬴政气极反笑,所谓的经世之才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失心疯汉。 “李斯已经见过尚公子了吧?” 韩经只当没察觉到他的戏谑,“那么,他应该已经将吕不韦交给我的密信内容告诉你了。” “你身边虽有盖先生这样的剑术大家相护,但你自咸阳入新郑,无异于龙困浅滩。” “韩经虽然不才,出手相助,必定是天高地阔,龙游四海,可反过来嘛...” 韩经只是拖了拖音调,也没卖关子,“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有人习得屠龙术,血荐轩辕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虽然没有高声呵骂,但政哥不自觉捏起来的拳头,足以表明一切。 盖聂干的虽然是贴身侍卫的活,但自矜鬼谷传人的身份,并没有像其他侍从小厮那样,扯着尖锐的嗓子替主子张目。 看着盖聂皱眉的样子,韩经暗暗摇头,不要想着跟“领导”做朋友,鬼谷传人的身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独夫之心,冷酷无情,他的眼里没有朋友,只看你用起来是否顺手。 盖聂明明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还是放不下身段,这样怎么可能实现大志理想了! 但凡舔得舒适一点,除掉吕不韦后,罗网也轮不到赵高执掌,至少不会是赵高一人独大。 看来,鬼谷一脉到这一代,就算是彻底断绝了。 “在加上八玲珑!” 从窗外跳进来一人,穿廊而至,为筹码加上了一注。 “我们帮你解决八玲珑杀手团的威胁。” 四十二章 虎头蛇尾的一次突袭 声音的主人音质澄透冷默,韩经首先看到的是他的a4腰,紧接着才是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 加上他是跳窗进来的,除了卫庄还有谁。 卫庄是刚见完唐七回来。 卫庄将击杀或击退八玲珑杀手团作为嬴政助韩国脱困的筹码。 一方面是由于七绝堂弟子的死,唐七卫老大卫老大的喊了这么久,这么长时间的保护费总不能白交。 再者就是,既然已经知道八玲珑就是当年的黑白玄翦,这一代的纵横,终要与他有个了断。 “好,那就这么定了。” 韩经、流沙与赢政之间的约定就算就此达成了。 嬴政在这小小的一室之内,连续见到韩国的数位英才,有意示好。 加上此时灭韩,功劳威望全归于吕不韦,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黑白玄翦的步步紧逼,牵动着许多人的心。 不仅卫庄、盖聂回想起当年的抉择,迫不及待得想要一试其正逆双刃之威,来印证这些年的进步。 身为韩经贴身侍卫长的典庆,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 眼神里时常透露出追思与缅怀。 结交赢政是为了将来可能多一分免受秦军打击的可能,韩经断然不会为了这一丝可能就忽略了股肱之臣的感受。 典庆及其披甲门追随至今,在韩经的势力版图中举足轻重,孰轻孰重,韩经还是拎得清的。 匆匆与紫兰轩里的众人作别,就带着典庆,向着城西而去。 就在刚才,城西靠近七绝堂所在的街面,又有一队净街虎没有定时回来禀报,多半是出事了。 一座破旧失修的破房子前,不断有色彩斑斓的烟雾冒出,而一名七绝堂弟子打扮的男人正蹑手蹑脚的向它靠近。 不远处,韩经与典庆正带着一众好手驻足观望。 黑衣短打,如果有识货之人细看,就会发现,大部分都是不良人云字科成员。 “哎,还往那靠,导演说可能去领便当了。” 韩经小声嘟囔。 韩经认识这名七绝堂弟子。 因为此人的脸型与故韩太子相似,被人戏称为韩太子大众脸同款建模。 “里面敌情未明,是否派人从另一边潜过去探查一番?” 典庆表情凝重而认真,虽没听懂主公在逼逼什么,但还是积极得提出了自己的专业建议。 “不用了,我们马上就暴露了,直接走过去听一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韩非伸手捉住从身旁飞过的蜜蜂,掐掉其翅膀扔掉。 八玲珑之巽蜂,擅长飞针,身后背着的蜂箱是其用来进行情报刺探的工具。 操纵与控制蜂群,是他的拿手好戏。 这里是城区闹市,不是野花遍布的城郊,怎么会有蜜蜂来此采蜜! “真是的,就不能选个干净点的地方集合吗?” “你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光彩夺目的所在。” 刚从另一边靠近,就听到屋里的热闹与喧嚣。 这肯定是听了离舞的报怨,巽蜂或者坎鼠在讨好她。 “我讨厌你们,又要去杀人。” 童声的兑理刚说完,就迎来了艮师的说教,“杀手一如军人,军令如山。” “我的蜜蜂已经找到了猎物的巢穴。” 韩经听得津津有味,典庆听得一脸懵懂,毕竟早就从主公这儿听说了,八玲珑实则只有一个人。 火光映照在窗影上的也只有一个影子,但马上他就听到了第五种声音。 “聪明的猎物,不会只有一个巢穴。” “老婆子费了不少心力熬成的药,你的蜜蜂不要让我失望。” “我的曲子早已备好,你真的能完成任务吗?” 韩经再次捉住从旁振翅而过的三只蜜蜂,捏在手里,看向侧面夜色里浑然不觉有蜜蜂飞过的七绝堂便当弟子。 里面仍有声音传出,但韩经已经开始招呼典庆后撤了。 溜了溜了,不仅是阿卡姆出来的大佬,还是出色的声优,惹不起,惹不起。 刚退到埋伏圈站定,就见有人翻窗而出,堵住了想要逃走的偷听者。 一刀封喉,有如杀鸡,满脸惊恐的“便当”弟子就此谢幕。 而朦胧的月色下,凶手与韩经等人终于对上眼了。 “呵,一连丢了四只蜜蜂,你当我还没察觉吗!” 韩经若无其事得将指尖夹着的蜜蜂弹飞,就要挥手示意。 万箭齐发! “嘚嘚嘚...” 马蹄声与火把汇成的长龙朝着这里而来,韩经一皱眉,还是选择强杀此人。 “是将军府亲卫,直奔此处而来,我们最好避一避。” 箭雨过后,八玲珑躲入的破房子到处都是箭孔,有着摇摇欲坠之感。 但韩经可不会就此认为对方已经被成功射杀了,因为里面不断有蜜蜂往外飞,并且绕一圈就飞回,有意得避开韩经等人的攻击范围,明显是有人操纵的。 可惜没有充裕的时间来完成这次狩猎。 不良人这身打扮,不好与姬无夜的人照面,还是先行离开的好。 不提正在远处用千里镜监视将军府亲卫行动的韩经,寻来侍候政哥的李斯正在应对着王上的问询。 “李斯,你对韩经此人如何评断?” 韩非李斯师出同门,嬴政当然想听听李斯的看法,这不仅是多方面了解韩非,其实也是在考验李斯。 如果李斯贬低韩非,那就说明器量狭小,难堪大用。 如果一味夸耀,意味着才能不如远甚,将来在政哥这里,最多只能成韩非佐贰。 这点机锋倒是难不倒未来的一代名相李大人。 只是在听完李斯对韩非的评价后,嬴政突然抛出了这们一个问题。 “当得起他不学有术的名号。” 李斯稍一斟酌,给出了这样的论断。 “应该说,韩国朝野对此人的评价正好恰如其分。” “还有呢?” 嬴政的声音听不出悲喜起伏,似乎还想听到更多关于韩经的消息,只是没有点出具体是哪一方面。 李斯素给擅长观人察人自得,这次却未得从政哥古井无波的表情里得出什么来。 额头不由得沁出汗来,“他与吕相联系颇深,似乎是此次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来新郑前,吕相还有密信转呈于他。” “只是学生一时没有理顺他与吕相之间真正的联系,这才没有立即向公子言明。” “哼,如果你一味隐瞒,也就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 听着政哥貌似发怒的声音,李斯知道,这回赌对了,猜出了王上真正的用意。 丢掉的印象分,只能用今后的勤勉来弥补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政哥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语音虽轻,李斯却如遭重击,将脑袋垂得更低。 四十三章 洗剪吹 “你来了。” 韩经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光,同跃上楼顶的卫庄说道。 “看来唐七是躲过这一劫了。” 卫庄都能到这里看戏了,想来是早就通知到唐七转移了。 燃起的大火是将军府亲卫乱抛火把泄愤 “典庆说有一名七绝堂弟子跟你们一起听完了八玲珑的整个谋划,我想知道,因为解决八玲珑是我对尚公子的承诺。” 卫庄的傲娇劲又犯了,这种时候还讲究解决八玲珑应该由谁完成。 “准确的说,我们只听了一半,听到最后的是那名七绝堂弟子。” 韩经终于从火焰上收回了视线,抬头奇怪得看了卫庄一眼。 “他人呢?” “风很大,他走得很安详。” ... 韩经学着卫庄的冷酷,效果并不好,造成了冷场。 正在不知如何开腔之际,城楼一角处有烟火信号在空中连续闪过三次。 卫庄:“火硫石!” “那里是七绝堂的临时藏身处!” 说完,一转身,沿着楼阁街苍,朝着信号升起处急速掠去。 “主公,我们不派人跟过去吗?” 典庆的身形巨大,不能跳到屋顶上眺望,见卫庄如此着急,从下方朝韩经瓮声瓮气得问道。 “是唐七的人碰到麻烦了。” “姬无夜的禁卫军大部分都赶来八玲珑这边了,嗅到唐七等人踪迹的一定是百鸟团。” 韩经像一只巨大的山鹰掠了下来,“走吧,过去看看。” 之所以不积极那是因为唐七的七绝堂一直是卫庄所在的流沙外围组织,虽然一向也配合韩经的净街虎行动,但毕竟隔了不止一层。 再加上韩经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流沙的外围组织损失得越惨重,韩非、卫庄等人不就要更加倚仗不良人。 韩经与典庆属于姗姗来迟,行进过程中不断有街面上不良人一言不发得汇聚到大帅麾下,此时队伍已经颇为壮观。 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在庭院当中,从远处韩经就能轻易辨认出,泥水中仰面向上的正是唐七那张布满沧桑皱纹的老脸。 看来卫庄也没能及时赶上。 “对方行动一致,杀伐有效,其中还有用剑的高手,七绝堂的人在没能做什么反抗的情况下就被屠戮一空。” 早有不良人上前,细细点验尸体,查看致命伤处。 “这四人是被人一剑封喉,一招剑式毫无停顿,将四人同时击杀。” 韩经挥挥手,示意禀报的下属起身退下。 又是阿尔法突袭! “大兄,依你来看,这是百鸟里哪位的手笔?” “卫庄先生不在此处,必定是追寻凶手而去。” 典庆不像解良等人,直率的性子,最不爱做的就是猜谜。 “那也好,让他们都散了,区区百鸟团还没那个本事突破大兄你的防卫伤到我。” 新郑城的不良人以及大大小小的城狐社鼠就是韩经的眼睛,想要找到卫庄的所在几乎不要太轻松。 “阳动而行,阴动而隐,阳行而出,阴隐而入。” 夜色的遮掩下,这些人也不点盏灯,千里镜能起到的作用寥寥,韩经只好与典庆又往前凑了凑。 一边观察百鸟杀手的站位布置,一边同典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典庆这样的沉默寡言之人,真是极好的倾听者。 “百鸟的人对阴阳五行的阵势运用也有一套嘛,不过靠这些杂鱼,想挡住卫庄,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鲨齿注定要饱饮热血了。” 韩经的判断没有错,蓄怒下的卫庄将鲨齿剑使得大开大阖,下手不容情,一声声闷哼淹没在这沉沉的夜色里。 百鸟杀手不愧是训练有素,即使鲨齿逞凶,杀气腾腾,仍是悍不畏死得冲了上来。 “呯!” 一声重响,有人被卫庄用鲨齿拍飞,撞在了闭合着的木门上,接着就是僵直在地,再不见起身,只在那嘴角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哼哼。 摧古拉朽,砍瓜切菜莫过于此。 大门拉开,有人迈步而出,无视眼前的地狱景象,一行四人走得不急不慢。 韩经看过卷宗,知道打头的就是百鸟新任统领红鸮,后面三人虽然认不出,但从身法气质来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嗤!” 其中一名面色桀骜的持剑之人,将撞在门板上趴地哼哼的部下透胸而过,舔了舔剑刃上的血渍,挑衅得看向持剑对峙的卫庄。 场上百鸟众早已在鲨齿的梳理下躺得整整齐齐,这些百鸟高层非要在最后关头才现身,丝毫不体恤下属的死活。 放在以前,韩经早就要嘲讽这些人放出小怪让主角升级,坐视对方成长,最后再被推倒了。 如今韩经也成了一方势力的首领,才发现由杂兵上阵打消耗是有道理的。 首先,杂兵培养起来简单,消耗起来完全不心疼,最终活下来的才是精锐。 再者,两方对阵不是打怪升级,即使是小喽啰,清理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现在卫庄略显粗重的喘息就是明证。 “就是他,那个百鸟众里能做到一剑四杀的人。” 典庆盯了这个人一会,从剑到人都审视了一遍,给出了论断。 周围有不良人在此逡巡徘徊,见典侍卫长招手,赶紧上前接受垂询。 “这里是百鸟众在新郑的据点,你们负责这块,能不能认出那个使剑的?” “他是百鸟众第一剑术高手剑鸻,首领红鸮身后的左边是乌鹊,另一个是血雉。” 被唤来的不良人显然对这些人知之甚详,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的剑很奇特,但是不知道够不够快!” 名剑剑鸻的百鸟杀手并没有等待卫庄回答的意思,他要用他的剑,去试一试鲨齿的锋芒。 话音未落,一道残影,裹挟在剑罡里,朝着卫庄卷来。 果然,骄傲之人必有非常手段,此人倒也非大言不惭的泛泛之辈。 哼,卫庄的嘴角浮现一丝嘲弄。 未免也太小觑鬼谷传人了吧。 就你,还不够看。 倏尔惊鸿,倏尔游龙,白虹乍现,两人身影这才分开。 卫庄淡然转身,看也不看轰然倒地的百鸟第一剑。 手中鲨齿一横,斜指向九幽黄泉,还有谁! “一起上,我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他!” 红鸮的呼号虽然有点色厉内荏,但战术是没错的。 此时士气可鼓不可泄,比较强势的喊话能有效的稳定军心。 不远处,其他分据点的百鸟众都在向首领处汇集,显然是收到了召集信号。 典庆望向韩经... 眼帘底下,卫庄与红鸮三人战成一团,你来我往间以一敌三,仍占据明显上风。 只是照目前态势,在百鸟众援兵到达前手刃凶顽,是件很难办到的事情。 “大兄自为之,回头与卫庄一起来紫兰轩找我。” 四十四章 爱蜂人生表示强烈不适 “淡而留香,斟沏之时蒸气升腾,名唤雪顶银梭。” 紫兰轩内,张良依足儒家礼仪将沸水冲入壶中,为尚公子奉上茶盏。 杯中雾所气蒸腾,银白色的叶尖在沸水里上下翻腾,观之悦目,闻之沁人心脾。 听到张良这么介绍,政哥不由一怔。 雪顶银梭! 一个似曾忘却又不断回荡在午夜梦回的名字再度浮现。 天家无情,咸阳宫深。 打小你就独独喜爱这价比黄金的雪顶银梭,我还曾申斥过你。 朝政内外诸事,一由仲父,你的结局虽然非我所愿,但亦是你咎由自取。 “尚公子,可是有什么未尽之言?” “实不相瞒,这茶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嬴政对长安君成蟜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防备又想亲近。 成蟜是嬴政登基之路上最大的竞争对手,但坐在咸阳宫最高处时,不免又升起对亲情的渴望。 如果不是对这个幼弟心中尚存一丝温暖,又怎么会封其为长安君呢? 长安县附墎咸阳城,如此分封,未免没有希望成蟜能像长安县依附咸阳城一样依靠自己这个兄长。 甚至在成蟜兵败身死之后,法外开恩,存其苗嗣,成蟜之后,子婴最终还被任为宗正。 张良从相府取来雪顶银梭,借着奉茶品苟的由头来说事,就是要告诉嬴政,“成蟜”来了。 结合卷宗,又有韩经点破,张良早已知道成蟜死后也被吸收成为八玲珑的人格之一,此番只是为了提醒嬴政,行踪已露,该考虑转移的问题了。 “经公子在此伫立良久,托腮沉思,是有什么所得?” 紫女突然主动跟韩经攀谈起来,后者受宠若惊。 自从上次的咸猪手事件后,这还是紫女第一次主动理会他。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pose摆得好,姑娘少不了,韩经此时就摆出一副高士雅人的姿态,轻声吟唱。 “这股香气,闻之令人忘俗,果然是茶中圣品。” “我只是在想,像雪顶银梭这样的香茗,子房为何从未拿出来请我品鉴一回半回?” 韩经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沉思的是我到底差在哪?” 又开始疯言疯语了,紫女后悔了,不该主动找他说话的,十句话里就有九句是掺水的。 “那九公子呢,又是什么吸引了你,以致于平时最爱的杯中物都弃之不理?” 韩非也在那默然无声,紫女索性挨个唤醒。 “我在想,鬼谷传人为什么都喜欢倚在窗边呢?” ... 我就不该问... 而此时,典庆已经从楼梯走了上来,见韩经看到了他,就停在耳旁休息等待。 韩经忙转身,果然,卫庄仍旧选择的是跳窗。 只是对着韩经的脸臭臭的,显然是对韩经麾下的净街虎不曾及时出面援手七绝堂,以致七绝堂没能坚持到他的到来,心有芥怀。 净街虎在新郑盘根错根,如果想要援手,肯定能在瞬间汇集起一股不可轻忽的武力,不说打退百鸟众,拖延时间总是可以办到的。 而在七绝堂灭门之时,周围的净街虎虽然也在领取,但无一例外,全都选择了观望,显然是收到了上面的指示。 本来只是口头约定的盟友,讲究的是用人情换人情,之前韩经赊给流沙的人情还没还上,韩经这样选择,卫庄也挑不出毛病。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韩经此事几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并没有做过多的遮掩,卫庄虽然心中不爽,但也无从宣泄。 “你在吃什么?” 紫女的话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而被问到的韩经察觉出紫女看似从来不看自己,实则一直在关注,心里那个美呀,比嘴里这点蜜还要甜。 然后,就又掐断一只蜜蜂的蜂腰,将蜜囊抛入口中。 这回大家都看清了,因为韩经的脚下已经有七八只蜜蜂的尸体扔在那了,而他从袖子里伸出的手指间还夹着十几对。 “哪来的蜜蜂?” 紫女纳闷,紫兰轩怎么会引来这么多蜜蜂。 平时姑娘们的胭脂水粉香气能引来三两只蜜蜂蝴蝶的已经很是罕见,怎么今天会有这么多蜜蜂前来“送蜜”。 “不用找了,飞进这间屋子的都在我这了。” 韩经似乎尝到甜头了,还有点舍不得,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手指间一使劲,夹死了这些俘虏。 “八玲珑巽蜂的探子,已经找到这来了。” “等他的蜜蜂回去,他就能通过这里失踪的蜜蜂找到紫兰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言非虚,对方确实没有给紫兰轩的一干人等留下多少时间。 此事过去不过一个时辰,不良人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就赶来汇报。 白亦非的银甲军突然接管城防,镇守外城,姬无夜的禁卫军接到了堵住了紫兰轩的所有出口的命令,现在正向紫兰轩开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种种征兆无不显示出夜幕与罗网之八玲珑意在一举建功的决心。 姬无夜未尝没有借此机会,一举铲平屡屡与夜幕作对的紫兰轩的念头。 与此同时,韩经还接到了宫里的两份密报,消息大同小异,都是提醒韩经,王宫传诏使已经出发,将会有旨意召韩经、韩非两位公子入宫。 但凡夜幕开始兴风作浪,总归少不了韩王安这个猪队友上线,这本就在韩经的意料之中。 只是情报的来源有点值得玩味,让韩经琢磨了好久。 八玲珑是经过一番周密布置的,与夜幕的联动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鬼谷纵横,合则强,分则弱,夜幕这一系列的动作,接下来都是为了牵制分开纵横。 而王宫方向,传召内侍的到达,将起到调虎离山的作用,将流沙与不良人的首脑限制在王宫。 蛇无头不行,没有韩经与韩非居中调遣,流沙与不良人所能发挥的作用就将大不如前,至少在面对紫兰轩外的禁卫军时,没有官方的力量站出来相对抗。 在得到两位韩国公子的车驾启程朝着王宫出发后,这张沉重细密的网即将笼罩紫兰轩。 乾杀、坤婆、震侯、巽蜂、坎鼠、离舞、艮师、兑鲤,八玲珑参上! 四十五章 挽天倾 “交出嬴政!” 张良冲沏上香茗,让茶香溢出,闻言微微抬头,不由哑然。 眼前之人一身落拓江湖客打扮的,嘴里发出的却是沉稳雍容的上位贵族腔。 “贵客何必如此急躁,岂不辜负了这来之不易的极品香茗?” 来人露出缅怀与抗拒交织的表情,“雪顶银梭!” 张良此时冲沏的正是所剩不多的雪顶银梭,面对黑白玄翦,他敢大胆撩拨,全因身后站着卫庄与紫女。 典庆的魁梧身影也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别在跟他打哑谜了,刚才他杀死彩蝶,扮作彩蝶的样子,行走、语调真是让人作呕。” 紫女因为彩蝶之死,眼里的怒火早就要按捺不住,只等与卫庄配合,立毙此僚。 八玲珑抬眼,满是疑惑,“看来还是露出了破绽让你们找到了本君的蛛丝蚂迹,不过,我们跟一群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哑谜可打!” “看来长安君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张良笑着摇摇头,取出一枚碧玉扳指,将其抛向桌面。 “成蟜”一手接住攥住,“哼,不知道你从何得来的,就当物归原主了。” “物是而人非,又何来的物归原主。” 张良轻扣桌面,“这是成蟜十二岁受封为公爵时庄襄王所赐,他对此碧玉扳指喜爱不已,从不离身,直到他死。”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变幻莫测,八面玲珑,看来每一个被你杀死的人都可能被吸纳为八玲珑,所言不虚。” 八玲珑将碧玉扳指往记忆中的大拇指上套,可惜并不适配。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你并不是这枚碧玉扳指的主人。” “嗬嗬...” 八玲珑在张良的引导下,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怀疑,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恨不得以头抢地。 卫庄:“原本我还在迟疑,要不要释放这具身体内的恶魔...” “也许我一直都是醒着的呢!” 突然黑白玄翦不再捂头摇晃,慢慢站起身来。 这个男人未尝没有可能是伤逝妻子的丧亡,无法面对自己,从而故意将自己掩埋。 同为越王八剑,掩日能顺利操纵黑白玄翦的行动,如果没有后者的三分默许,双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玄翦握剑的手越发显得随意,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强。 “之前他扮演的乾杀,只不过是罗网杀字级杀手,根本无法发挥天字顶级配剑的威力。” 紫女忍不住提醒了站在最前面的卫庄一句,觉醒过来的玄翦不容轻忽。 “黑剑为报仇斩杀敌人136人,白剑为报恩斩杀敌人154人,你的剑看似妖异,却没有鲜血浸染冤魂缠绕,正好配你这种弱者。” 玄翦嘴上是冲着卫庄说话,眼睛却死死得瞪着从屏风处露出身形的典庆。 杀妻仇人,如何能认不出,尤其典庆的身形是如此特别。 纤纤,自你死后,曾经的玄翦也就随之而去了,现在留存于天地的,不过是一具被复仇厉鬼点据的躯壳罢了。 黑白双剑,再无报仇报恩之分,全是杀戮之剑! 正刃镇魂,逆刃索命,血色从此时起! 人随剑动,如灵蛇吐信,奔驰如飞,一式落地流星直指卫庄面门。 卫庄鲨齿挥动,腿一顿挫,从玄翦剑气上方越了过去,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有如天虹倒挂。 玄翦避也不避,正刃探出抵挡,逆刃疾驰,追着卫庄空中飞掠的的身形而去。 卫庄人尚未落地,空中难以借力闪躲,只能收回鲨齿横在胸前,封堵住来袭的疾刺。 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空中本就无从借力,这下子,卫庄被这一剑之威带着倒飞出十多步犹不停歇。 紫女刚要动作,驰援卫庄,不想室内突然多了一股寒冷澈骨的气息。 血衣侯,白亦非。 紫女被牵制住,拿眼看向静默一旁的典庆,奇怪的是,典庆仍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眼前的拼杀与之无关。 难道,韩经要背叛与流沙之间的约定! 紫女悚然一惊,回想起那个总爱眯眯笑的男人,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卫庄终于落地,在被剑压逼退数步后定住身形。 “鬼谷门徒,就是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弱者吗?” 黑白玄翦倒执双刃,不屑得评价。 “我只看到剑的锋芒,却看不到执剑的人,你,已经沦为剑的奴隶。” 卫庄只是失了先机,棋差一招,自然不肯弱了气势。 暗绰绰得指出玄翦强大的实力背后的局限性。 紫兰轩剑拔弩张,新郑北门外的小溪边,却出现了本该前往王宫的车驾,那时韩经与韩非的车。 “姬无夜几乎将全城戒严了,尚公子就从此处离开新郑,转道秦境吧。” 白亦非的将士虽然封锁了外城,但韩经想要送人出城,仍是轻而易举。 “尚公子此行崎岖难行,一路珍重。” 嬴政看了看眼前路,又看了看被愁云惨雾笼罩的新郑城,对韩非韩经说道: “我们都有各自的战场,兴亡成败,生死一线,除了获胜,都没有第二种选择。” 李斯赶紧跟上嬴政的马车,余光扫过韩非沉静的面庞。 下次再相见,我们再比过。 这不再是夫子面前的经义互辩,我不会再输,因为我找到了通天的路。 “老九对尚公子很是不舍?” 韩经拍了拍韩非的肩膀,“如果你就此追上去,跟着他一路到咸阳,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正如八哥此前所说,天地之法,执行于王,却又不受制于王。” 韩非的眼里少有的闪过一丝迟疑与迷茫,“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 “他自称尚公子,他的骄傲、坚韧与王者之风,我已经看到了。” “只是权力之毒会腐蚀最强横的国家,也会腐蚀最坚韧的人,他的眼太深,我看不透。” 韩非的迟疑只有一阵,转眼又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好了,我们也该奔赴各自的战场了。” “八哥你自己说的,父王那里,你会搞定,我要回紫兰轩了。” 韩非弃车骑马,虽着儒衫,但就像一名赶赴战场的骑士,一往无前。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四十六章 逆转 髻拥春云松玉钗,眉淡秋山羞镜台。 海棠开未开? 粉郞来未来? 韩经当然是来了,深宫春闱,也挡不住躁动的青春。 “侍女来通禀,就你一人入宫,我本还不信呢。” 明珠指尖轻点丹唇,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格外撩人。 “怎么,现在韩非的胆量都大得如此地步了,连王上的诏令都敢不接!” “你既然都已经选择了向我示警,又何必在这里打官腔。” 韩经沉浸在这片紫色的纱罗编织的梦里,“再说了,假传的王命,又有什么实质效用。” “只是我没想到,你连我也一块骗,还真是让人心痛呢。” “也不能说是假传王命吧,五日已到,至少大王传令有关人员入宫奏对是确有其事,恐怕是传令内使心急,表达得不够准确吧。” 明珠莲步轻摇,走了过来,“再说了,我不是还派人提前通知你了么。” “姬将军传话要我通过大王调虎离山,我也不想你与表哥对上。” 明珠按在韩经脑门上手被捉住,柔顺滑腻,一如她言辞的圆滑。 被捉住后也不往回抽,反而用雪白尖巧的指尖在韩经的手掌轻轻滑动,好像流水在山涧间徐徐流动。 “这里布置得这么有情调,如果韩非依诏进宫,你又准备展现出何种风情呢?” 明珠细长的涂满丹寇的指甲轻轻抚了过来,“我的郞,你这又是吃得哪门子飞醋,如果九公子也进宫了,当然就不会有人领着来这间偏殿了。” 韩经毫不客气得将其揽入怀中,似是在看眼前的玫瑰花刺是否已经被抹平。 生命的长河,亦有四季之分。 明珠正经过春潮满溢,迈入烈火之夏。 有过深入沟通的好处就是她懂得进退,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斯文俊逸的外表下掩藏着怎样一头猛兽。 她心甘情愿地释放着华丽的蕊芳。 韩经侵掠性的眼光掠过光滑如绸缎的肌肤,呼吸着空气中幽幽的不知名熏香。 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啜饮甜美的甘露,心底莫测难明的情绪氤氲开来。 于是欲望的蛇,伸出了狺狺长信... 云收雨住,人内心一瞬间的悸动。就足以品尝人世间的愉悦与美好。 “你丝毫不担心九公子他们?” 身后的蛇蝎美人为韩经整理着繁杂的长衫。 “姬无夜也好,夜幕也罢。” 韩经转过身来,轻捻明珠圆润饱满的下巴,晶莹剔透,自有一番美感。 “你们都小觑了韩非。” 盟友在奋力拼杀,韩经这边软玉温香,芙蓉帐暖。 如果不是有绝对的把握,完备的布置,韩经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底气。 “可是,这次姬无夜仰仗的可是罗网最顶级的越王八剑,而且,表哥也会出手。” 明珠夫人不以武力见长,但江湖见识还算不凡,自幼崇拜其表兄白亦非,对其卓绝的身手有着绝对的信心。 “黑白玄翦那里,我留下了制约他的办法。” 韩经抬头远望,似乎是要透过重重宫门,看清紫兰轩的态势。 “虽说白亦非不比姬无夜那个莽夫,是夜幕真正的掌控者,但你也不要对他有过多的奢望。” 姬无夜真正能如臂使指的恐怕只有手下的那群鸟儿了,白亦非才是夜幕真正的核心。 我即夜幕,这句话可不是白亦非大放厥词。 “你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沉迷于权利的游戏。” 韩经即将推开门,“以后白亦非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 “权力,不过是一种玩具罢了。” ------------------------------------- 紫兰轩这里,已经燃起了火势,应该是打斗过程中烛火倒下点燃引起的。 姬无夜的禁卫军围住紫兰轩,驱赶走见到火起自发前来救火的市民百姓。 “新郑火起,你们身为禁卫,竟然敢坐视不理,还对前来救火的义民横加阻挠!” 韩非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虽然早知道此乃姬无夜的布置,仍是大动肝火。 “九公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叫我司寇大人!“ 韩非打断领头的低级军官的禀报,“我身为韩国司寇,执掌刑律,禁军违反律法,我也有权处置。” 正对着紫兰轩不远处的高楼上,姬无夜正与翡翠虎相对而坐。 美酒在前,凭栏远眺,欣赏着紫兰轩燃起的火光助兴。 正志得意满之际,见到韩非出现在紫兰轩门口,不由得神情一窒。 “韩非,他不应该正在王宫之中吗,难说宫中失败了?” 翡翠虎:“未必,如果调虎离山之计失败,那韩经就应该与韩非一起回来了。” “不管怎样,还得本将军前去应付一番。” 姬无夜可不觉得紫兰轩前的那些禁卫,能挡得住韩非。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韩非被禁卫持戟拦住去路后,掏出司寇牌,禁卫哗啦啦跪倒一片。 “我当是谁这么威武,原来是九公子。” 当姬无夜的声音在队伍后面响起的时候,地上跪倒的禁卫纷纷起身,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本将军为王上分忧,捉拿乱党,九公子何故阻拦?” “都城腹地失火,韩非岂能坐视不理。” 虽然心急如焚,但仍然要与碍事的姬无夜打着官腔。 “乱党之凶险,更甚于大火,禁军自有本将军掌管,几时轮到司寇指挥!” 姬无夜阴骘的眼神斜视过来,满满的恶意表露无遗。 “大将军镇守新郑,却坐视大火蔓延。” 韩非的眼神针锋相对。 “先是凶杀,再是纵火,先后发生在将军镇守辖区,不知将军如何向王上解释?” “你!” 姬无夜正待发怒,紫兰轩猛得爆裂开来,中间楼阁坍塌,内里有人跃出。 韩非一眼能认出,这些人正是紫女等人,几个闪跃,就出现在另一条街道,混入了人群之中。 数道冰龙绕柱,将坍塌挡路的杂物搬开,露出血衣侯的身影。 透过火光,白亦非遥遥相对的,正是血月之下手持双剑的黑白玄翦! 姬无夜不由得怔住了,怎么看起来像是黑白玄翦与血衣侯交上手了? “大将军,还不助侯爷缉拿凶手!” 韩非趁姬无夜怔忡的时候,在一旁大声建议道。 其实,眼下的这般局面,韩非也是满头雾水。 只是反应过人,善于借势,“指挥”起姬无夜来。 在人群中被净街虎接应遮掩起来的卫庄、紫女一行,伫立默默看着化为烈焰火海的紫兰轩。 “紫女姑娘似乎还挺高兴?” 紫兰轩被毁,紫女殊无悲色,嘴角反而噙有一丝笑意,心直口快的典庆直接问了出来。 “你在卫庄与玄翦战斗的时候一言不发的样子还真是可怕。” 韩经一方的典庆沉寂,仿佛一个针对流沙的大杀局已经成型收网。 “经公子让你交给玄翦的布帛上到底有什么?” 典庆摇手,表示不知。 紫女转过身,总之,他没有做出背信弃义针对流沙的事情,真是太好了! 身上带伤的卫庄,嘴角也撇了撇,师哥,刚才是你的气息么! 四十七章 玄翦眼前吊起的胡萝卜 “侯爷怎么!” “...” 无怪乎姬无夜瞪着一双凶横的大眼,半天不吱声。 谁能想到,最终出现的会是黑白玄翦大战血衣侯的画面。 这里的异变引来了楼上喝酒的翡翠虎,挺着肥硕的肚子,凑到姬无夜身前,讶然惊叹。 韩非:“姬将军,元凶就在此处,还不下令,助侯爷拿下此人。” 姬无夜转过身朝韩非怒目而向,竟敢指挥起老夫来了。 “调度禁卫,行军布阵那是本将军的职责,还轮不到九公子越俎代庖!” “白亦非,你怎么与此人打了起来?” 韩非在场,姬无夜还装作不认识玄翦,隔空问起话来。 白亦非冷冰冰得没有给出反应,身畔冰龙飞舞,封挡住玄翦饱含至强剑气的一次次杀招。 黑白玄翦还能够使用八玲珑的招术,应对起来颇为棘手。 明明是姬无夜口中的帮手,结果却倒戈相向,白亦非是越想越气。 白亦非的目标是要做掌握韩国那双手的幕后之人,并且也大致实现了这一目标。 将姬无夜推向前台,世人提起夜幕只会说是将军府的夜幕。 殊不知,白亦非不仅自己是夜幕骨干,潮女妖是其表妹,蓑衣客是其附庸,翡翠虎对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白亦非自己也对此非常自得,只是这回,让他对推姬无夜在台前是否正确,产生了一丝怀疑。 “弓箭手,瞄准敌人,掩护侯爷。” 两边都没有罢手解释的意思,姬无夜也顾不得与罗网的约定了,高声下令,弓箭手射住阵脚。 黑白玄翦听到姬无夜的高声吆喝,再度以剑罡击碎身前的冰柱,转身朝远处遁去。 韩非在一旁盯着姬无夜难看的脸色,见其没有下令追击,也没有出言再刺激他。 而在白亦非从火海迈出的同时,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火灾现场。 “姬将军、侯爷,还有老九,秦使李斯派仆从送来书信,表示冤有头债有主,不会将前任使节被杀一事栽到我韩国头上,现在大王派我来召你们进宫议事。” 来人是韩国四公子韩宇。 白亦非一言不发,只是朝着王宫的方向行去。 姬无夜意味深长得盯视韩宇片刻,朝着空气冷哼一声,带着禁卫扬长而去。 “四哥来得好巧啊。” 危难之时不见人,去韩王那报功,是第一个。 面对韩非的发问,韩宇显得落落大方, “九弟,入宫吧。” 王宫之中,一干说得上话的重臣都被集结在大殿。 韩王听说凶手在逃,都城腹地火起,心忧不已。 “臣在入宫之前,已调派禁卫军组织灭火,除了紫兰轩以及周围的几栋建筑,火势不会蔓延开来,请大王放心。” 姬无夜抢先解释,以免韩非控告他纵容禁卫军坐视火势蔓延。 场上众人,除了御座上的韩王,谁都明白当时的具体情况,只是懒得扯皮罢了。 这点小过错根本扳不倒姬无夜,更何况对方兵权在手,根本无所畏惧。 “此次韩国得以度过此难,全赖诸位一心为国,稍后,宫里会有赏赐,设宴款待。” 明明在危急关头揽下责任的只有韩非,韩王却把功劳归于所有人。 这是秦国表示不计较了,要不然还无法收场,即便这样,韩王仍没有体悟出弱国无外交的道理,再次选择得过且过,还有心思办酒宴。 “父王,酒宴臣就不参加了。” 韩经出席奏道:“如今贼人在逃,新郑人心惶惶,儿臣当为父王排忧解难,调派人手探明贼人踪迹,力求将贼人早日绳之以法。” 赴不赴宴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今天不能再待在王宫了,腰不好。 “秦国先是纵兵掠边,紧接着派出罗网杀手大闹新郑,实在是可恨至极。” 韩非也出列表示要为韩尽力。 “如果我们不做出一番举措稳定人心,恐怕新郑日后难有宁日。” “儿臣身为司寇,追缉凶犯乃是职责所在,故此,也就不参加酒宴了。” 得到韩王许可的两人一前一后,迎着阳光,走出大殿。 “老九,你为何也不想参加酒宴?” “那八哥你呢?” 韩非反问道:“缉拿凶手应该是司寇的活吧。” 韩经:“我只是不想呼吸殿内腐朽的空气。” “韩非亦然。” 两人对视笑了起来,阳光洒在脸上,似乎能扫清连日来的阴霾。 “你猜殿内姬无夜会编排些什么?” “无非就是我与李斯同门勾结,有意在第五日这个时间讲和这类的猜测了。” ... 韩经问过卫庄等人所在,加快了步伐。 “卫庄兄的伤口刚包扎,怎么跑到野外喝上酒了?” 韩非远远看见卫庄在饮酒,刚从紫女处得知他的伤势,关切的问了一句。 等到走近一些,方才看见卫庄的身形挡住了一处新坟,木碑之上刻着“唐七之墓”。 不由得噤声,停下了脚步。 卫庄为坟前的酒杯斟满后,抛出火硫石,将被烈酒淋洒的干燥木碑引燃。 “唉?” 韩非不解,“卫庄兄?” “他说过,一名老兵不需要名字,只需要记住他死在的战场。” 卫庄转过身来,自然也看见了跟过来的韩经,没有接着说更多。 张良:“紫兰轩是紫女姑娘一生的心血,就此会之一炬,实在让人痛心。” “这笔账该记在两位公子谁的头上?” 紫女虽然心痛紫兰轩的被毁,但好在同伴们都安然无恙,压抑的内心也好过了许多。 “我看中了一处宅子,比紫兰轩更加富丽堂皇,规模更大,只是...” 韩非突然吞吐起来。 “只是什么?” 紫女知道韩非话里的未尽之意,却仍追问不已,故意为难他。 “只是太贵!” 众人绝倒,但是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的许多,这也是韩非的目的。 “现在紫兰轩被毁,紫女姑娘不如...” “不如就住到我的府上吧。” 发出邀请的是韩非,抢话的是韩经。 “经公子府上太大,我怕迷路。” 紫女拒绝的理由都这么敷衍。 流沙组织当然是选择住进韩非府邸了。. “敢问典庆交给玄翦的布帛里有什么东西,竟然导致其倒戈相向?” “如果是别人问,我肯定不会说出来,但既然是紫女姑娘,自然又有所不同。” 韩经的讨好卖乖换来了紫女的白眼。 “一幅画,外加一件饰物,玄翦亡妻的贴身饰物。” 四十八章 破晓 此时韩经所说的画,正在玄翦的手上展开。 韩经无愧于灵魂画师,虽然线条扭曲古怪,但仍准确的将一女子怀中幼子被夺走的画面展现了出来。 加上布帛当中附着的玉钗,这是魏纤纤的贴身之物,玄翦岂能不识。 魏纤纤死后,身边负责伺候的丫鬟婆子走的走,散得散,不良人接到命令也是费了好多周折才将此物拿到手的。 把玩着玉钗,玄翦记忆里的封存的人和事不断浮现。 本以为纤纤一死,世间再无牵挂,没想到,今天有人可能知道二人孩子的下落,浪荡于世间的孤魂仿佛又找到了方向。 杀死白亦非,达成交易。 韩经,你不要食言,否则... 玄翦一振黑刃,否则,定让你成为剑下亡魂! 白亦非就这么的被黑白玄翦盯上了,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对于韩经以及流沙来说,夜幕最强的白亦非被人牵制住,正是主动出击剪除姬无夜帮手的最好时机。 “白亦非身手不凡,一时间难以除去,潮女妖深居宫中,也要费些波折。” 韩非侃侃而谈,显然是有成案在胸。 “翡翠虎是夜幕的财神爷,除掉他,就等于斩断了姬无夜的一条臂膀。” “而蓑衣客素来神秘,不曾以真身示人,江湖上也没有听闻他以武力见长,如果能找到他的落脚之地,就等于挖掉了夜幕的一双眼睛。” 韩非说到蓑衣客时,是面向韩经的,显然是希望在蓑衣客的情报上能得到八哥的帮助。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选谁来成为流沙重立韩国之法的第一个祭品?” “月下蓑衣客!” 张良与卫庄异口同声,将目标指定为夜幕的眼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与夜幕的斗争就是战场厮杀,兵法,正合时宜。 “经公子,似乎心不在焉?” 紫女将视线投向百无聊赖的韩经。 “自从上次我的人跟踪失败,漏了行藏,蓑衣客隐藏得更深了,轻易不与人照面,现在与夜幕其他人交换情报多由人代传,这样小心谨慎,想要抓住他的手尾可没那么容易。” 韩经对夜幕的关注一直没减过,赶紧将知道的消息分享出来。 之前神思不属,全是因为在思考黑白玄翦到底能牵制白亦非多少精力。 而且玄翦的形象酷似杰克船长,难免让韩经有点跑偏。 “有一个人,蓑衣客必定是会亲身前往相见的。” 卫庄话说得突兀,但是场上的人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白亦非。 玄翦现在将白亦非列入死亡名单,白亦非是个极度骄傲的家伙,绝对不会被动挨打,主动出击才是他的性格。 而要掌握玄翦的行踪,就少不了蓑衣客的情报支持。 只要紧盯白亦非,就有极大的可能接上蓑衣客的线。 “那么针对夜幕的第一场行动就正式开始了!” 韩非举起杯,“这让我们一起,来打破这黎明前的黑暗!” 不仅是韩经以及流沙在行动,姬无夜也没闲着。 此次计划的失败,让姬无夜大为光火。 “老虎,你是没看见韩非小儿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不停被灌入嘴里的酒水都堵不住姬无夜大声抱怨,“哼,本将军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这也难怪,这次大动干戈,不仅百鸟团自首领红鸮往下,尽失一干好手,新的成员想要通过训练历练出来尚需时日,三五年以内,百鸟杀手团这柄利剑就算暂时废了。 而且,约定好的帮手,玄翦被策反成为了敌人,再联想到玄翦背后的罗网组织,太度不明,实在是令人寝食难安。 “将军,让老虎我来想办法,斗一斗他们。” “哦,老虎你有妙计?” 姬无夜来了精神,晃动身形,幅度之大,连酒樽里的酒水都洒了出来。 “容我卖个关子,将军到时候就知道了。” 翡翠虎得意的神色里还透着几丝神秘,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 这就是冷宫的景致。 而此时此刻,在这座废弃的郑国王宫前,正有一男子伫立。 寒鸦飞过,此人正是从韩非府上出来的韩国八公子,韩经。 韩经久久未动,如同一尊雕塑。 空旷的宫殿,只有偶尔一声声鸦鸣应和着这里的寂寞。 一盏青色灯笼,映照着杏黄宫裙,白色的翘头履踩着细碎的脚步打破了这里的荒凉破败。 女子显然是有些畏惧于这里森冷的环境,只是当看到韩经的身形后,迟疑与彷徨一时间都退去,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约我相见,而且还是这么晚?” “可你还是来了。” 韩经的回答显得有些轻佻无赖。 “我只是出于对经公子一惯的信任,这才深夜来到这里的,我一会就回去,经公子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韩经:“我一直认为你才是宫里最聪明的女人,果不其然,你再一次化被动为主动。” “明明是我邀你来的,现在反而变成我向你交待了。” 见女子转身作势要走,韩经一动不动。 果然,翘头履转过去后就没有迈动。 “经公子不仅胆大妄为,言辞也同样锋利呢。” “彼此彼此,今晚约你至此,只是想亲自道声谢。” 韩经同样转过身,往前赶了几步,变成了两人并行。 “我居于深宫,又怎么会赢来公子的感谢?” “昨日王宫有召,有人通过故左司马刘府的关系,托人向我示警。” 韩经又凑近几分,“能在深宫禁地,做到如此消息灵通的,我想来想去,只有胡美人你了。” “一名百越女子,没有显赫的家族靠山,孤身一人在宫中,胜过了层层倾轧,得以在后宫有了不俗的地位,这本身就是一段传奇。” “而与左司马刘府有着联系的,除了你,应该也没有旁人了,而且这也应该是你故意错了留下的线索。” 刘意死后,原左司马府作主的自然是胡夫人了,能使唤动胡夫人府上仆人传递消息的,可没有几人。 “你也在期待着这次相会!” 四十九章 新的流沙=不良人? 胡美人被点破后,丝毫不见扭捏造作,似是默认了。 “像胡美人这样的绝世美人为何屡屡向我释放善意,算得上美人心计么?” 在这次博弈中,胡美人选从深宫递出消息,无疑是有了倾向。 “你们这些男儿郞都讲究个未雨绸缪,就不允许我这小女子为自己做些打算么?” 胡美人幽幽一叹,“正如公子所说,我来自异邦,一身宠辱全集于王上一身,身世浮沉如同雨中青萍,算得上真正的无依无靠。” “当年家国破碎,我被送进这座王宫,好在我迅速依靠上了王上这棵大树,才在这座吃人的宫殿之中有了立足之地。” 这番话所言非虚,韩经甚至能想像得到一个弱女子在深宫之中的无助与彷徨。 “大厦将倾,弱小的鸟儿都会及时的寻找新的躯干倚靠,如今韩国内斗方酣,激烈程度远甚从前,以至于深宫之中的争宠夺利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能走到今天,除了与人为善外,风雨将至的敏锐嗅觉才是根本。” 韩经摸不透胡美人此时的真实意图,这是在吐露心扉还是想装弱小可怜掩饰什么。 “没想到胡美人久居深宫,竟然也有如此灵敏的嗅觉!” “这一点可是很多朝廷大人都远远不及的呢,比如我们的大王,现在还在做着宇内澄清的美梦。” 韩经对韩王的无礼,胡美人视若无睹。 “大王有他的想法,这些年将军府与相国府明争暗斗,大王处事公允,朝局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深深看了韩经一眼,“直到几位公子加入进来,尤其是经公子你的异军突起,这回,无论是谁胜出,大王再也无法做那平衡木上的仲裁之人。” “而且,宫里明珠夫人处处向着将军府,她的受宠恩进与将军府脱不开干系,我只是别无选择罢了。” 没想到胡美人看得还算透彻,原本韩经还以为她看出了韩国国势衰颓的下场。 不想她眼里的大厦将倾指的是将军府一系获胜,宫中将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换成韩经等其他公子获胜,韩王也将失去制衡之术,后宫嫔妃昔日的光彩及权势也将一去不复返。 “只是,你就这么看好我?” 胡美人是否值得信任,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韩经生性多疑,即使与明珠夫人有了肌肤之亲,也不认为就此说服了她,所有根脚仍然是能藏的就藏。 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实不相瞒,在经公子发迹之前,妾身更倾向于素有贤名的四公子,并且有了一定默契。” 胡美人摆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 “我为四公子在后宫于王上面前美言相向,四公子在外为我奥援,说句不中听的,即使大王有了万一,我成为太妃在后宫也能保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是由于弄玉那孩子,姐姐府上与经公子有了扯不开的瓜葛,知情人难免将我视为公子你这一党。” “而且,公子你的潜力,在我看来,也是最大的。” 纵观韩国朝堂这么多年的风去变幻,姬无夜算是一帆风顺扶摇而起的了,但能乘风化龙起长这么快的也只有韩经了。 韩经听到这里,心内古井无波,伸手捉住她的柔荑,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胡美人轻轻抽了抽,没有抽开,只是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脸上表情。 就这么让韩经抓在手心,多少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可以视为投诚,但韩经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一套说辞。 “我等你证明给我看!” 双手被松开,胡美人反而有些空落落的,见韩经有结束对话的意思,轻提宫灯,似瞋似怨的回头望了一眼。 袅娜的身姿似拂动扬柳,排开两岸清风,朝着寝宫行去。 韩经深夜出行,不光为了约见胡美人。 不良人这些天的辛苦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接下来,月上中天,血衣侯与蓑衣客的相会才是重头戏。 而流沙这里,韩非等人正围坐筹谋。 七绝堂覆灭,紫兰轩被毁,可谓是伤筋动骨,代价惨重。 韩非:“好啦,大家不要这么无精打彩的,姬无夜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结果还是颗粒无收,他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 “再说了,只要是投资,就肯定会有风险,而我们投在这位尚公子身上的一切,流沙会见到回报的。” “可你是拿我的紫兰轩投资!” 紫女冷不防怼了韩非一句,每当韩非感觉良好,极度乐观之时,卫庄、紫女就会轮流上前泼凉水。 “会赢回来的,我说过,会还你一座更好的紫兰轩。” 韩非仍是那么的自信,身为流沙的头脑,他的态度能影响到很多人。 “夜幕的势力无非财、政、军、谍四个方面,我们想要反击,就必须从这四个方面入手。” 韩非为了鼓舞军心,提出了流沙变革的方向。 “首先,我们要组建一个横跨七国的商业组织,进行合法盈利;” “其次,我们要广纳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既为官员提供安保,又能籍此壮大自身;” “第三,我会借助司寇这职,推举正直贤才为官,立足朝野;” “最后,我们要组建自己的情报网,洞悉敌人的每一步动作。” 韩非描绘的流沙的未来,就如同一幅画卷在众人眼前拉开。 卫庄起身抱胸而立,“只是要实现你的雄心,还有一样东西不可或缺。” 闻弦歌知雅意,张良轻声应道:“所以蓑衣客之后,我们下一个目标...” “这也是一项投资,而且回报丰厚。” 韩非再次兜售起他的生意经。 “你的投资,永远带着血本无归的风险。” 这回噎住韩非的是卫庄冷然平静的话语。 “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韩非看向张良、紫女寻求声援,看向紫女时,想起化为火海的紫兰轩,不由得有些讪讪。 张良一言不发,掏出钱囊,放到桌上,用行动表示了对韩非的信任与支持。 卫庄眼神下瞟,抛出自己厚鼓鼓的褡裢。 “你所说的新的流沙,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紫女一边扔出自己积攒的财富清单,一边说道。 紫女所说的也是卫庄等人想到的,韩经的不良人不就是韩非口中所提到的那番景象,能人异士无数,贸易通七国,势力遍及朝野,情报每每快人一步,哪一点没有做得更好? 韩非看着紫女积蓄清单上的家底如此丰厚,本待打趣几句,闻听此言,也不由默然。 是啊,八哥总是快人一步,有时候,我就感觉像他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新的流沙必须建立起来,否则我们改革韩国改变这个世界的理想就如同沙上土墙,一推便倒。 紫女、张良等人之所以纷纷慷慨解囊,也是意识到了这点。 那天卫庄独面玄翦,典庆岿然不动的景象太可怕了。 靠人不如靠己,自助者,天助之! 第五十章 一入野钓深似海 “看清了吗,确定是白亦非?” 被韩经问到的不良人连连点头。 白亦非功力精湛,不良人早放弃了近距离盯梢,有着千里镜的存在,远程监控不为白亦非所知已经成为可能。 “为了证实白亦非确实出府了,我们还将牢里的江洋大盗送入了侯府,骚动之时,只见银甲军来来回回,确实未见到白亦非的踪影。” 这些解良调教过的办事就是有手段,鬼点子跟解良一样多。 韩非挥挥手,被问话之人退后。 月中天,杀人夜,蓑衣客,终于要揭开你的斗笠,看清你的真实面目了。 典庆、梅三娘、焰灵姬、屠满、风虞貅、解良整装待发,此役,务必要以雷霆手段一举将蓑衣客翦除。 好在月光姣好如匹练,韩经通过千里镜,牢牢的锁住白亦非的行踪。 而目标人物,也不负所望的登场了。 仍旧是那一身蓑衣,枯黄的竹笠,有了前车之鉴,明显看起来谨慎的三分,选的会面地点连点遮掩的事物都没有。 白亦非想要知道的,无非是玄翦的下落。 这个隐藏起来的幽魂,让白亦非难以放开手脚,再不复往日的潇洒如意。 蓑衣客选的这处旷野一览无余,确实不可能埋伏下人手,但韩经没想着出其不意,今晚,他要强杀。 “来了,血月之下的复仇亡灵。” 韩经这么说是因为黑白玄翦的黑白双剑丝毫没有被夜色吞没,即使是黑剑,仍然能让人肉眼看见。 玄翦所行之处,好像是他吞噬了夜色,将一切都融进了他的剑气之中。 白亦非自然有所感应,凛然迎上,戎马一生,区区一罗网杀手,又有何惧。 “哼,倒省了到处去寻你!” 白亦非的两柄佩剑也是绝世神兵,历代血衣堡的主人持之叱咤风云。 双剑剑格呈蝙蝠形状,左手剑是红刃白格,右手剑白刃红格,配上他的一袭绛红外裳,说不出的诡异。 一个剑术通玄,一个功法莫测,剑气与冰龙交相辉映在这片旷野之中。 蓑衣客当然是选择离开,弱者,没有资格搅进强者的战斗当中。 嗯? 什么时候开始,就被包围了? 才奔出不到一里地的蓑衣客忽然顿住了脚步,四周围过来的不明身份人士各个气息不明。 “来的是哪路朋友?” 谨遵韩经嘱咐,正反派都死于话多,焰灵姬等人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蓑衣客手中的鱼竿一甩,那细如丝线,几乎不可见的钓丝瞬间身着姬灵姬抽去。 钓丝风吹则动,但在蓑衣客手中,却仿佛有着劈山碎石之能,带着虎虎声威袭卷而来。 焰灵姬知道凶险,夜色中目力难以看见的细线在蓑衣客的手中不亚于百炼精钢。 拈起右脚打了个旋,避过这一击,顺势以拈花指法将掌心把玩的烈焰弹出。 看到焰灵姬手上升成火焰,蓑衣客暗道不妙,本来是想着女流之辈,遇事少有镇静,指望从这里打开个突破口逃出去,一时倒忘了此女擅使火。 好在收招及时,这才使得天蚕丝打造的钓丝免于被火灼断。 前路未通,后面强敌又至,风虞貅的巨剑赶在典庆双斧之前,攻了过来。 自风虞貅败于陈胜巨阙之下后,再度振奋斗志时,打造了这柄同样外形粗犷笨重的大剑。 虽然没有巨阙那般沉重,但就剑中来讲,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舞动的。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在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蓑衣客在被典庆巨斧侧面拍中之后,呕着血念叨了这么几句,爬在地上,身子下不一会儿就汇成了小血潭。 艰难得伸手握了握泛黄的钓竿,终于没了动静... “嘶啦。” 风虞貅用剑嗑飞地上的钓竿,从怀里掏出装有化尸粉的瓶子,一股脑儿倒了上去。 “公子说的,不仅要补刀,还要灭迹。” 一滩黄水散发着刺鼻的臭气,解良拿起钓竿,“就凭这个回去复命吧。” “就这么死了,公子还想知道他加入夜幕是图什么呢。” 隐于暗处的蓑衣客不同于夜幕四凶将的其他三人,没有在明处享受到富贵权势,仿佛他就是黑暗的影子。 得到想要结果的韩经,拿上钓竿就上韩非处邀功来了。 “怎么样,值不值你的一壶美酒?” 韩非躲过韩经扔过来的鱼竿,“八哥,我现在可是穷得连买酒的钱都没了,你怎么还上我这来打秋风?” 卫庄神色一动,“你成功了?” 此言一出,韩非、张良都反应了过来,异口同声,“蓑衣客已除?” “本帅亲自出手,岂有失手之理!” 不良人渐渐浮出水面,韩经也常以大帅自称为乐。 “值,太值了。” 韩非边说边击掌,扬声下令,“上酒!” 一名粉衣侍女执壶进来,为场上诸人的酒杯斟满。 “八哥为何不喝,这可是我从赵国商人那里买来的桃花酿,难道还不配作为此时的庆功酒?” 韩非自己满饮一杯,看着韩经没有端起杯一起庆祝,不由得问了出来。 “我怕这酒里有毒。” 韩经说话时面无表情,韩非却也没当他是在认真,“八哥真是说笑。” “你不觉得斟酒的侍女过于靓丽了一点吗?” 韩经这么一说,众人才把眼光投向了端着壶侍立一旁的侍女。 “红莲!?” “还是八哥哥厉害,一眼就将我的伪装识破了。” 这个侍女正是换过侍女服乔装打扮的红莲公主,见大家都看了过来,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屋里的灯花在你进来的时候都黯淡了几分,八哥想不注意到你都难。” 红莲被哄得眉开眼笑。 韩非:“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是要加入流沙的。” “我要成为七国传奇的女间谍,去潜伏跟足踪暗杀营救,就像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 也不知道红莲听说了多少,在韩非问起后,直接了当的表明自己要成为流沙的一员。 “专诸被剁成肉泥,要离毁弃容貌吞炭毁声,你也能接受?” 卫庄故意拿他们的下场吓唬红莲,希望其知难而退。 “我可能利用我的美貌色诱啊,刚才我不就成功混了进来嘛。” 卫庄:“流沙不是儿戏。” “凭什么小良子都能加入,我不能加入。” 红莲可不会轻易被劝服,“都是卖艺,小良子会下棋,我会画画啊。” 张良弱弱得举手辩解,“我下棋不是卖艺。” “掺和进流沙与夜幕的争斗,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韩非还在试图劝阻红莲不要趟这滩浑水。 “哼,刚才我要是有歹心,除了八哥还有师傅,你们都已经中毒身死了。” “师傅?!” 韩经与韩非都惊得站了起来,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啊。 “你哪来的师傅?” 韩经狐疑的眼神扫了卫庄一眼。 红莲看了看卫庄,“你们都不帮我找师傅,我就自己去求他喽,师傅也不是看起来那么让人难以接近的嘛。” 这下韩经淡定不起来了,难道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动作? 这算是什么,宿命?冤孽? 红莲的一番胡搅蛮缠,终于如愿以偿,高兴得捧着紫女赠送的赤链剑上庭院试剑去了。 反正韩经、韩非不会给她安排什么危险的任务,适当的让她知晓韩国的危局,未必就是坏事。 韩非:“与其让红莲保持无知地接受保护,并肩而行,可能是更好的信任和守护。” 紫女:“其实,你根本管不住红莲对吧?” ... 五十一章 楚腰纤细掌中轻 “夜幕的眼线已除,接下来,是该继续拔掉夜幕一颗牙齿了。” 韩非重新坐了下来,“还是一颗金灿灿的虎牙。” “翡翠虎!” 张良就像韩非的贴心秘书,又如同一个捧哏附和着。 明里暗里,韩经不知道向张良抛出了多少橄榄枝,却不及韩非三言两语更能打动张良的心。 可能这就是两个绝世谋国之人互相欣赏倾慕才能达成的结果吧。 “他庞大的不义之财,正是流沙所急需的。” 紫女长于经营,深知钱财的重要性,平时没少关注韩经、翡翠虎这样的狗大户。 卫庄从窗前转过身来,却是看着韩经。 “经公子与翡翠山庄可有不少生意往来,扳倒翡翠虎,不会让公子为难吧?” 卫庄的话算不上无的放矢,要知道即使在与姬无夜斗得最厉害的时候,不良人之“根”部与翡翠山庄的买卖也没有中断过。 “我能把这看成联合吞掉翡翠虎一生家业的邀约么?” 成年人只讲究利益,理何况翡翠虎庞大的僮仆人口是韩经所垂涎的,“事成我能分到多少?” “经公子积财满仓,对这点金银珠玉还有兴趣?” 紫女抬了抬手,将酒杯推了过来,“况且我紫兰轩被毁,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要不是韩经把嬴政接到了紫兰轩,也就不会引来姬无夜与玄翦的重点打击。 说不定现在需要重建的是幻音坊才是。 “八哥已经除掉了蓑衣客,接下来该轮到流沙为翦除夜幕出一份力了。” 韩非话说得漂亮,但言下之意,对于翡翠虎的财富很是看重,有股势在必得的意思。 谁让流沙穷呢,要想将流沙新的发展计划正式展开,这笔钱就少不了。 “那与翡翠虎的斗法就交给你们流沙了,如果需要我出手相助,随时开口。” 翡翠虎可不完全是好捏的软柿子,反握韩国经济多年,尤其是其大本营南阳一带,他的话比官府还要有权威。 回到府??,韩经环视一周麾下心腹,猛然觉得自己幕下有些武重文轻了。 不是典庆披甲门这一派的纠纠武夫,就是风虞貅这样的寡言剑客,美娇娥焰灵姬都得当成女诸葛来用,怪不得一遇到重大事件就得自己亲自挂帅。 思来想去,也就远在箕子半岛坐镇的黑鸦有着独挡一面的统帅之才。 虽然谋划都出自韩经一人,乾纲独断的效率很高,但是真的好想要一名如同张良那样的军师智囊在一旁出谋划策,再不济拾遗补漏也是极好的。 跟张良一个等级的良才都有谁来着,怎么江湖上一个也没有冒头的。 “我们不是与流沙结盟吗,怎么现在反而有点置身事外的意思?” 这样的结果不仅焰灵姬不明白,场上的所有人都想听到韩经的解答,因为这关系到将来对流沙的态度。 “之前的流沙除了四位创使人出类拔萃之外,并没有什么根基,在合作的时候大多情况下都要倚靠我们,我们点据着主动,是绝对的主导者。” 韩经饮了一口解酒的酸汤,每次见韩非,都被他影响到,拿酒当茶水喝。 “我之所以不想由流沙打倒翡翠虎,就是不想翡翠虎庞大的家财落入流沙之手,从而彻底壮大起来。” “我还抱着吸收流沙入不良人的心思,壮大后的流沙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吸纳了。” 韩非多智善断,张良足智多谋,紫女更不用说了,韩经早就垂涎三尺,至于卫庄,其人不仅身手过人,见识也是一流。 “真的能吸收流沙?” 典庆作为韩经的贴身护卫,时常出入紫兰轩,对流沙一人的智慧也是极为叹服的,如果能合为一家,并肩作战实在是再让人放心不过了。 只是他也知道韩非、卫庄的傲气,想要以副手的身份加入韩经麾下只怕不易,这才出言相问。 风虞貅点点头,“鬼谷传人卫庄先生的横剑之术,造诣之深,令人叹服。” “如果有了张良先生的帮助,主公就不会有担心计虑不周的时候了。” 解良脑子活,很多时候韩经碰到难处,都会询问他的意见。 虽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解良大局观不行,小有急智,不长于深谋,每当韩经问计于彼,都显得智有未逮。 知道自己的短处,就非常羡慕张良这样智计百出的人才,流沙一众人里,他最推崇的就是张良了。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快成流沙的仰慕者了,难道我说错了,不是吸纳流沙,而是不良人并入流沙?” 韩经看着一干心腹对流沙之人极尽推崇,秒变幕后小迷弟,不由得打趣道。 “难道不是吗?” 焰灵姬轻转皓腕,玉手升腾起环状火焰,不见作势,火焰贴着杯盏外壁滑行了一圈,为凉下来的酸汤加了加温。 “我们的大帅都被紫兰轩的主人俘虏了,待在紫兰轩的时间比待在府上还要多。” 焰灵姬的话头,韩经不敢接,只好端起杯盏掩饰脸上的僵硬。 “是啊,紫兰轩都被一把火烧没了,要是紫女姑娘加入我们,幻音坊生意势必更加兴旺红火。” 典庆闻不出场上瓶醋打翻的酸味,想到紫女经营有术,如果真能过来帮助主公,那可真是如虎添翼。 “掌门...” “师兄...” 解良与梅三娘几乎同时喊了典庆一声,打断了典庆的美好设想。 韩经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典庆,我敬你重你,怎么是你在我心口撒上这把盐。 浓眉大眼的好人,也不全干好事啊。 “后院小蓉儿搭的葡萄架好像不结实,要倒,我去给扶正它。” 梅三娘言语一声,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师兄,你身材高大,正好能帮帮我。” 梅三娘口里的师兄是典庆的专属称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典庆从善如流,随着梅三娘前往后院。 屠满这杀胚直接撂下一句,“我去磨刀了。” 转眼消失无踪。 “我去看屠兄磨刀。” “我该去幻音坊巡视了。” 韩经看着转眼间,就只剩自己与焰灵姬单独相处的房间,嘴角抽了抽。 梦寐以求的独处时光,怎么就在这样的尴尬气氛里开始了。 “散得还真快,不过那株葡萄是好不容易从西域商人那里购得的,小蓉儿就等着它挂果了,三娘她们费心照料,情有可原。” 没话找话,更增三分尴尬。 “紫女姑娘的腰是不是很细?” ? 这是什么展开,韩经一头雾水,难道后面还安排了更严厉的指责? 紧接着,韩经的手就被牵引着放在了一处滑腻的蜂腰上,“我的也很细。” 五十二章 天灾?人祸! “南阳、负黍发生旱灾!” 灾情是当地的县令、县丞、县尉联名报上来的。 一二三把手联名上奏,朝堂大臣少有怀疑旱情真伪的,都为此惊天巨祸言论纷纷。 民以食为天,古代的生产力低下,抗灾能力弱,大灾大疫往往就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发不可收拾。 韩非扬了扬眉头,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怎么会这么巧,翡翠虎的根本之地恰在此时发生这样的大事? 韩经早已有了一番布置,看着若有所思的韩非以及眼神狡黠的姬无夜,就让我静观二位斗法吧。 “启奏王上,赈灾需要少府拨款,赈济一事应交由经公子一力承办。” 韩经习惯了以上帝视角看人,这回反而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就在他观察姬无夜的时候,相国张开地也在观察他。 张老头眼里的韩经气定神闲,是少有在听闻灾情后不动声色的。 手上有倚仗,心里才不慌,因此,张开地出于公心,推举了少府韩经负责赈灾。 看在张良的面上,韩经对张开地的揽权排外行径多次忍让,可能这也造成了对方益发的肆无忌惮。 姬无夜摆明车马炮,就是要对付相国府一系,张开地反而不敢过度进逼,长期采取守势。 “少府仍是相国的下属,国库里有多少钱粮每季每月按时上报,计量出入都是按照年初规划来的,现在的国库还剩多少库金旁人不知,相国大人也不知吗?” 韩经为少府后,王室的产业所出变得丰厚了许多,但全国各地缴往国库的税收并没有什么增长。 税收是一国之政,没有集权的中央政府推动,怎么可能会凭空产生良性的变化呢! “关于南阳二地的灾情,在着手准备赈济的同时,还要勘明实情,以免有所疏漏。” 韩经越过张开地与韩经的争吵,主动开口将赈灾事宜揽上了身。 “儿臣身为司寇,愿意亲身前往南阳,查看灾情。” 姬无夜的嘴角益发显得志得意满。 你们屡屡与本将军作对,这回还不主动跳了出来。 都是为了利益,偏偏一个个都假惺惺得装出一副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架势,露出如此大的弱点。 老虎的眼光真准,一下子就击中了你们的软肋。 在姬无夜眼里,下层的穷苦百姓连草芥都不如,正是对付韩非等人最合用的工具。 “准,就任命公子韩非为赈灾大臣前往南阳。” 朝臣相互推诿,猛然间有人愿意主动揽事上身,韩王生怕答应的晚了韩非后悔。 国库空虚,韩王自己花得最凶,当然对此一清二楚,旨意里也没拨给韩非钱粮,只委任了个空的名头。 就让韩非去安抚一下灾民们吧,等这些贱民饿死了,也就不用担心无粮赈济酿成民变了。 而在殿议结束之后,韩非却叫住了韩经。 “八哥,库里还有多少钱粮能供应此次赈灾的?” “粮食有不少,不过都是翡翠虎为姬无夜采购的军粮,剩下的两千金要用作大王寿宴,挤了挤,也只能匀出百担陈粮。” 韩经说出的百担粮食对于赈灾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但量,这确实是国库目前的实况。 “韩非这就带着这百担陈粮上路,赶往南阳,还望八哥看在我主动替少府替韩国分忧的份上,尽力筹措更多的粮食用来赈灾。” 明明是韩非自己想借着南阳这个口子撬动翡翠虎的根基,从而彻底将之吞下去壮大流沙,换成他的说法,就成了替韩经挡灾了。 匆匆辞别的韩非回府后与卫庄等人商量了一番后,就奔赴南阳灾地。 赤日炎炎,南阳之地的灾民也是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东一拨西一拨的聚在一起,无精打彩的样子就如同一个个掉了魂。 南阳县是南阳郡最大的一个县,人口比负黍县要多出十数倍,这也是韩非直奔此地的一个主要原因。 消息传到新郑王宫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这些天灾民都是吃家中存粮过活,立即饿死倒不至于,只是没了收成,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所有人都没有着落。 韩非经过亲自察看之后,奇怪得发现,雨水充足,四处郁郁葱葱,根本不像是干旱引起的灾情。 甚至往远处看,还能看到茁壮生长的麦苗,这更加引起了韩非的怀疑。 “那是翡翠山庄的田地。” 当韩非问起时,村老适时的帮他解了惑。 当得知这灾民都是购买使用了翡翠山庄的肥料,雨后庄稼全部叶焦而死后,韩非心里就有了计较。 如果韩经在现场,肯定一口道出,这是掺了石灰。 一切的根源都在翡翠山庄,韩非压抑下心头的愤怒,决定登门拜访那只恶虎。 “韩非进了翡翠山庄?” “不错,但是看起来谈的不是很愉快。” 焰灵姬把不良人手绘的画卷递了过来,上面韩非臭臭的脸色被很好的记录了下来,紧锁的眉关都能夹住笔杆了。 “紫女在韩非到达南阳的同时拜访了当地的九义会,不知达成了怎样的共识,现在九义会负责起韩非的保卫工作。” 韩经知道九义会这一地头蛇,紫女答应支持他们在南阳设立堂口以此换取他们对韩非的保护。 这一举措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及时揪出了混在灾民当中,造势作乱的翡翠虎人马。 “让各处商队放慢脚步,没有收到号令不得进入韩境。” 韩经放下画卷,“现在还不到我们登场的时候。” “人祸胜过天灾,但未必就对我们全然无利。” “翡翠虎希望平民百姓倾家荡产,只能卖身翡翠山庄为奴,顺便还能为难一番韩非。” 韩经语速不快,话里的内容却让人心惊肉跳,“我们不妨在推一把,让更多的百姓无法生存下去。” “箕子半岛有的是土地,这将是我们掏空韩国的第一步!” 替韩经种地,衣食无忧,远甚服韩王徭役。 只是半岛过于遥远,不用非常手段,以中原人安土重迁的天性,是很难选择搬迁的。 韩经表示,人口是第一生产力! 五十三章 十日之约 “姬无夜及其夜幕就像是攀附在韩国身上的吸血藤,将会一步步将这个国家蚕食一空。” 韩非自南阳调查完毕,又在翡翠山庄碰了一鼻子灰,受尽了翡翠虎的奚落。 回到新郑,入宫奏对前,先与卫庄等人碰了下头。 翡翠虎肥硕可恶的嘴脸仍然晃动在眼前,韩非早将夜幕认定为国之硕鼠,这次又进一步加深了对其的厌恶。 “可这也不是你与翡翠虎贸然订下赌约的理由啊,要知道这份赌约是由铁血盟作保的。” 紫女对此不无担忧,“九公子这么做,是不是过于冒失了一点?” 卫庄听到铁血盟的名字,眉头皱了皱,千年不变的“冻”人面容也有了明显的变化,显然是颇受震动。 “铁血盟!” 张良惊呼出声。 以张良的沉稳心性,少有能让之动容失色的事物。 正所谓,关心则乱,要不是极度担心韩非的处境,张良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子房似乎对这个铁血盟知之甚详?” 韩非看张良这么大反应,以张家独有的渠道,说不定有着更加清晰的情报。 “还记得昔日与翡翠虎斗富失败,败光家财封地的景伦君吗?” 张良提起了一个快要被淡忘的名字,这还是当初韩非刚回韩国时,提到翡翠虎时谈论到的事情。 “当初为景伦君与翡翠虎作保的就是这个铁血盟,不止如此,铁血盟还负责向拒绝履行赌约的一方收债。” 紧张得看了韩非一眼,见其正在侧耳倾听,张良继续说道:“曾经的卫国公子毁诺不支付赌约代价,第二天就被人杀死吊在了府门前。” “千金为注,赌十日内粮价的涨跌,这难道不会是翡翠虎的一个局?” 韩非环视左右,见卫庄、紫女也在等一个答案,不由得正色道:“翡翠虎设局等我踏进去,安知这不是我有意踏入?” “按照赌约,只要十日内粮价跌下去,翡翠虎需以十倍作赔,我们的投资利润还是蛮大的。” 紫女:“不可能,这是流沙的钱,不是让你拿去赌的。” “可我也是流沙的一份子啊。” 韩非面对紫女的反对,转换了一下话术。 “翡翠虎以激将法诱你立约,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这些钱大部分都是紫女经营紫兰轩的积蓄,要她拿出来去完成一个近乎必输的赌局,紫女是真的有点着急了。 不仅仅是钱财,还有韩非的安危,一旦失败,势必性命难保。 “我看出来啦。” 韩非伸展双肩,“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话说景伦王叔被废为庶人后生活得穷困潦倒,等我们赢了赌局,也算为他出了一口气。” “景伦君的情况已经与当初不同的。” 深植新郑的张家显然有着更精确的消息,“一开始景伦君时常受到安平君接济,等到安平君死于鬼兵劫饷一案,韩经公子似乎将原属于安平君的那份幻音坊产业折了一部分给景伦君。” 提起韩经,张良又谨慎了几分,“具体细节尚不清楚,总之大致是这么回事。” “加上大王心伤两位安平君与龙泉君的死亡,对昔日亲手处置的景伦君态度渐渐又有所改观,虽然没有下诏允许景伦君重归宗府,但事实上默认了这位王弟的存在,偶尔还召入宫中留宴。” “受到韩经恩惠的景伦君现在四处为韩经摇旗呐喊,这位经公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自算筹被韩经府上改进演化成熟后,算盘成为了市集生意人之间必备的工具。 卫庄作为鬼谷高徒,不仅学会了珠算,并能将之熟练运用,还非常恰当的拿来作比。 卫庄对韩经的腹诽是张良不敢表现出来的,“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吧。” “而且坊间传闻,铁血盟在新郑的势力,与我们的经公子也有着盘根错节的往来。” 韩非的表情似是惆怅,又像是向往,“八哥又一次走在前面了。” “而且,就像你们所说的,势力横跨七国的铁血盟,在新郑都要仰仗八哥府上,足见八哥的实力比我们所见到的还要深。” “作为盟友,八哥势力越强,我本该感到庆幸,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不安。” 韩国的朝局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紧锣密鼓的布置。 流沙在谋划,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韩经在蛰伏,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除了自愿附其尾骥的一些人如昔日景伦君在那上蹿下跳,其嫡系不良人都销声匿迹,新郑街头的净街虎都收敛了许多。 姬无夜与翡翠虎频频会面,不断与宫里的潮女妖交换情报,力图将张开的这张网加固的更深,一举扼死入局的韩非。 四公子韩宇以邀请老相国下棋为名,与张开地就眼前的局势交换了一番意见。 眼下,棋局散乱,战事正酣,尘埃落定之时,难以分辨胜负。 “经日不见,四公子的棋力渐涨啊。” 张开地一手拈棋一手抚须,棋力与城府相通,韩宇的布局环环相扣,张开地由衷得赞了一声。 “当不得相国大人夸赞,还是老大人棋风稳健,老而弥坚。” “老喽,老喽,现在的精力是大不如前啊,光是处理朝堂政务就要费好一番功夫,哪里还有精力精研棋谱。” 张开地摆摆手,连称不敢当,转眼又落下一子。 “相国大人是韩国的擎天柱紫金梁,可不要太过于劳累自己。” 韩宇拈起一子持于指尖也不落下,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分心于交谈。 “有些事就应当交给年轻俊彥去做,比如相国大人家的张良先生,就是才思敏捷的佼佼者。” 张开地对张良这个后辈的表现一向满意,现在听韩宇夸耀张良,比听其吹捧自身还要受用。 “近日朝廷内史出缺,我这个御史本身为国举贤的心理,已经向王上推举了令孙,父王也同意了,想来旨意很快就会下来。” 看见张开地起身似乎是要致谢亦或是请辞,韩宇忙一把扶住,“老相国毋须多言,需知举贤不避亲,相国大人就是过于刚直,才使得一大才长期闲置。” “韩宇此举全是出于公心,老大人无需挂怀。” 张开地与韩宇这边本来就走得极近,只是近来孙子张良与韩非出双入对,这才与四公子府这边稍微疏远了一些,但一直以来,形成的默契仍在。 这次领了韩宇一份人情,张开地果断投桃报李,“大王此次考察众位公子,有意立储,在老夫看来,试探之意居多。” “当然,四公子主动揽下了主持办理王上寿筵的筹备,想来是对此也有了认识,就不需要老夫在此饶舌了。” 五十四章 各方反应 韩王安虽然无能寡断,但其对王权的执着丝毫不弱于任何一位君王。 南阳赈灾与君王寿筵这两件事都是韩王安借机试探考察的手段。 通过这两件事,不仅能看出朝堂臣子的站位,还能明了三位公子的心意。 韩国目前最重要的两件事摆在眼前,八公子韩经躲了,安居府中享乐;九公子韩非勇于任事,主动揽下了赈灾一事。 而四公子韩宇主动要求负责寿筵的相关事宜,是最讨好的差事了。 韩王心里自然有杆秤,四子奸滑,没有忠君侍父的孝心,然而国家财政运转离不开他。 九子韩非勇于担当,正是未来下一任韩王的合格诤臣,如果一定要有所比喻,他可以成为韩国的比干。 四子韩宇承办寿筵无论是否纯孝,至少他的态度摆在明处。 韩国需要这样顺从的太子,这有利于韩王安继续把持韩国大权,不至于出现太子喧宾夺主侵蚀王权的现象。 这也是张开地赞赏韩宇的地方,从而选择站在其身后。 “啊呸,” 韩经将桃hu全力吐出,落入池塘,惊得过来争食的金鱼四散而逃。 “试探你妹呀试探!” 韩经当然知道韩王的那点小心思,并报以中指。 焰灵姬与梅三娘等人抬眼看看天,没要变天的迹象啊,怎么又突发臆症了? 关于韩经的臆症,焰灵姬等人早已懒得吐槽,明明是中原腹心的王族贵公子,偏偏在某些时候,比百越蛮人还要缺乏礼数。 其粗鄙的行为之间往往还伴随着外人听不懂的臆语。 “公子,粮价又涨了。” 焰灵姬看韩经回到石桌前,没有继续吃桃,貌似臆症已经过去了,这才将外面递进来的消息相告。 “翡翠虎以军方征粮为名,哄抬粮价,看来他不仅要赢得与韩非的赌局,还要将南阳一地的灾民烙下他翡翠山庄的奴隶印记。” “这不是正中我下怀么。” 韩经挑了个饱满的心形蜜桃,递了过去,“南阳刚上贡的秋月白,甜美多汁,你也尝尝。” “翡翠虎的手脚还伸得挺长的,让南阳官吏报旱灾那就是旱灾,明明南阳的桃子刚送来新郑城。” 焰灵姬接过桃子,不过并没有开始吃桃,而是放在指尖旋转把玩,一边感叹翡翠虎在南阳的势力之深。 “韩国的各大粮商基本上都已经售卖一空,现在新郑的街面上都快要无粮可卖,按照韩王的旨意,你拨给韩非的金子已经押送过去了,恐怕非公子面临的将是有钱无粮的局面。” “今日一开市,粮价就涨了两成,照这个涨法,很快他的钱也买不到多少粮食了。” “不要低估韩非,我想很快就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韩经低头笑了笑,“国库拨的,刚上流沙全体成员凑起来的,韩非倒也不算一点底牌都没有。” “流沙的钱大部分都是你那位心心念念着的紫女姑娘的身家,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就此打了水漂?” 焰灵姬的调笑让韩经很是尴尬,正在无奈之际,外面又有消息传来。 “公子韩非带着公主红莲直奔魏国而去!” 焰灵姬转过头来,“从别国购粮,看来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的。” “不过,你不要忘了,翡翠山庄的管事可是带着买粮的使命,三天前就出发了。” 魏国现在是乐灵太后执政,也是里长城魏氏兄弟执掌魏国的最大障碍。 红莲的外婆是乐灵太后的妹妹,这也是韩非带上红莲的主要原因。 区区一个翡翠山庄的管事,怎么可能斗得过韩非,看来韩非与翡翠虎的金融战争这就要开始了。 “景伦君那里打过招呼了吗?” 韩经突然问起了不相干的事情。 “已经沟通过了,景伦君非常感激你的举荐,而且,他对将其打落悬崖的翡翠虎很有一番意思。” 韩国的三位公子分别占据了朝堂上举足轻重的高位,这个时代又都是贵族举荐制。 不仅是韩宇抢在韩非之前举荐了张良,赢得了张开地的友谊,韩经也是可能向国家举荐贤才的。 先前举荐任用的门人屠满,执掌净街虎,使得市面井然有序,深得满朝臣工的称赞。 这次又出人意料得举荐了被贬为庶人的景伦君重回朝堂,看重的是其剪不断理还断的宗族身份,还是景伦君其人果有才干,那就不得而知了。 “魏咎魏豹那里沟通一定要慎之又慎,事关重大,不能有丝毫差池。” 韩经在魏国的关系网比韩非带上红莲还要靠谱得多,宁陵君借助里长城的贸易网大获其利,不断招兵买马,虽然上面还有乐灵太后积威压制,但其峥嵘势头,离主宰魏国已是只有一步之遥。 这次韩经多方筹谋,四处动作,这一网捞起来的,将不仅有肥老虎的尸体,可能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 “韩非购粮回来了。” 这个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姬无夜的将军府与韩经的公子府。 翡翠虎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他财大气粗,韩非的那点钱财能有多大作为,深谙商场生意之学的翡翠虎再清楚不过了。 紧接着又传来韩非借着翡翠山庄管事的掩护,绕过姬无夜布置在韩魏边境的守军,直接把粮运到了南阳灾区。 此举给姬无夜气得够呛,翡翠虎怒则怒矣,但仍是稳坐钓鱼台,心中的愤怒更多的是针对办事不力的府中管事。 “乐灵太后直接把翡翠山庄的管事交给韩非处置了,翡翠虎这一局输得冤枉,谁让他没有韩非这样的出身呢!” 焰灵姬对韩非与翡翠虎在魏国争粮的结果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眼睛却是盯着韩经的。 “韩非走时新郑粮价一斛二金,他倾尽五千金购得两千斛,这样的数量虽能解灾民一时的燃眉之急,但对粮市各类谷物价格的节节攀升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毕竟,翡翠虎是可以派人收粮的。” 韩经:“粮价是不是又涨了?” 在得到肯定的回应后,韩经眼里浮现出决绝,韩非,还有紫女姑娘,不要恨我! 五十五章 降不下去的粮价 战国时一斛为十斗,一斗十升,折合下来约为后世的300斤。 韩非尽力筹措的二千斛粮食看似堆积起山,在流入市场后,连个浪花也没翻起来。 翡翠虎财大气粗,对市场上的粮食以采购军粮的名义照单全收。 赌约第九日,市面上的粮食已经涨到了一斛四金的天价,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状态。 一金为二十四铢,一铢价值铜钱500枚,而在粮食大丰收的时候,一石粮才三十钱,一亩上好的水浇地也就三金左右。 翡翠虎在吃下市场的存粮时,也是花费了大量的流动资金,但更困难的还是韩非。 “韩非找到了军粮存放处,挪用了军粮!” 接到属下的禀报,翡翠虎笑得下巴一颠一颠的,手上杯中的酒都洒了出来。 “好,好!有多少吃多少,无论韩非放出多少粮食,都给我一并买尽!” “韩非,这次我要把你跟你的流沙一网成擒。” 不同于翡翠虎的志得意满,韩非府上紫女显得有些情绪失控,卫庄也在一旁紧皱眉头。 “挪用了军粮,即使粮价下跌,韩王那里也不会放过你。” 紫女是真心为韩非的处境担忧,“况且翡翠虎连这些军粮都在买购,我们已经没有钱了。” “其实,我还有一笔钱。” 韩非希望通过拉升粮价使得翡翠虎现金耗尽,最终无力吃下所有的粮食,而拉升粮价是需要金钱打底的。 只要翡翠虎没钱购粮了,剩下的粮食就可以平价入市,卖给真正需要的人。 当韩非说他还有钱时,连卫庄都淡定不了。 “我一直希望你的钱跟你的废话一样多。” 卫庄一开口就是绝杀,“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从哪里还能筹措到资金!” “内库大臣,寿宴资金。” 韩非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重浪,骇得紫女都站了起来。 “昨夜,借着请内库大臣饮酒的由头,我与九公子盗取的库房钥匙,抢在四公子前面提走了为大王办寿筵的钱。” 张良在一旁的补充证实了这一点,其中的凶险,卫庄、紫女怎能不知。 这下子,即使赈灾之事办得再得力,韩王的处置也避免不了了。 “翡翠虎除了固定的产业,他的流动资金也没有了,而我还有这最后的一笔钱,这将是左右胜负天平的关键。” 韩非反而显得很豁达,并对能否获得最终的胜利一如既往的坚定。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只要赢下了赌局,从翡翠虎那里拿到十倍赔偿,军粮以及承办寿筵的资金都能如数奉还。 天色放晓,刚一开市,粮市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向四方传递。 “不应该呀,千金市骨,我以高价从魏地购粮,并把消息散播了出去,其他五国粮商这时候应该到了才对。” 当粮价继续上涨的消息传来,韩非变得有些焦灼起来。 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能让各国逐利的粮商将粮食运来韩国,从而使粮价渐渐回落到正常水平,这么多天过去了,算算脚程,这些货殖天下的商人也该到了。 “秦、楚两地有个别的粮商运粮来了,可是不成规模,他们的那点粮,还没等落地,就被高价哄抢一空。” 卫庄是从粮市回来的,带回的也是现在最新的情报。 “涨,给我继续涨,哈哈哈哈。” 翡翠虎笑得恣意,一身肥肉直打颤。 虽然他已经没有现金继续哄抬粮价,但如今的粮食危机已经引起韩国百姓的恐慌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回落的。 而就在流沙等人如陷绝地的时候,多日未曾露面的韩经前来拜访。 不良人与流沙经历过蜜月期,现在也是合作多于对立,但此次来访,韩经却显得正式许多。 呈递门帖,正式作揖,将贵族间相互交往的礼节用了十成十。 “以往八哥来府上,都是推门即入,这次如此郑重,想必是一定有所见教了。” 韩非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耐住性子,接待了韩经。 “老九,十日之期已至,你还有绝对的把握能赢得这次的赌局吗?” 一场落后的漏洞百出的金融战争,原剧中,韩非能赢,实属侥幸。 “日落收市,就是水落石出之时。” 原本的粮市只在上午开放,现在粮食危机,哄抢粮食的行为导致粮市延迟休市,不到日落,排队购粮的百姓都不散开。 卫庄:“你来,不是就为了看流沙的热闹吧!” “我可以出手相助,助流沙击败翡翠虎,赢得这次赌约,但我要我应得的那份。” 翡翠虎落败,将没有足够的现金支付赌资,面临的就是倾家荡产的结局。 韩经此前的条件算不上趁火打劫,只是流沙四人组眼神相互交流,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经公子手上有粮?” 紫女问出了事情的关键,想要平稳粮价,一点点粮食可起不到作用。 “六国之粮,没有如期而至,老九就没有怀疑过吗?” 韩经的开口,让韩非愕然不已。 “在制订这次针对翡翠虎的计划时,老九怎么就没有派人仔细打听打听,六国最大的粮商都是谁。” “难道...” 张良看韩非怔在那里,心里也不了猜测。 韩经点头,将张良等人的猜测变为了事实。 “佩服,佩服。” 韩非不像被算计后只能无能狂怒的一些人,他片刻就回过神来。 双掌轻击,为韩经的深远布局由衷得击节赞赏。 “不知八哥要几成?” 韩非就是韩非,输也输得光棍,并不会受此打击就一蹶不振。 “按理说八哥全收其功也无可厚非,只是流沙为了赈灾出钱出力,八哥不会连口汤也不给我这个做弟弟的剩下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韩非该示弱卖可怜时,也一点没有犹豫。 “七成。” 这个数目是韩经仔细思考得来的。 当翡翠虎没有足够的现金偿付赌资时,铁血盟强制执行赌约,赌注可是要翻倍的。 两万金除去铁血盟的抽成,三成也有近六千金,差不多正好是韩非拿出来的本金。 忙活一圈,流沙等于又回到了原点。 不大不小的流沙,才是最符合韩经利益的流沙。 “而且,我要优先挑取战利品。” 五十六章 远没有结束 在韩经离开韩非府上的同一时间,通往粮市的官道陡然忙碌起来。 各国粮商仿佛得到了同一个信号一样,蜂拥而至。 驮马、家驴组成的各式畜力车连成了一片,车上拉的都是饱满的谷粒,目标全都是粮市。 甚至到后来,多余的粮车都挤不进去,只能暂时停留在外面等待。 这些粮商刚一入市,就以平价开始售粮,一点也没有囤积居奇望风涨价的意思。 看到这么多的粮食堆积在市场,排除抢粮的百姓反而失去了大量购买的欲望,被挑动的那颗躁动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积粮成山,一时成为新郑一景,与之相对的,是翡翠虎满眼的绝望... 心爱的酒杯从手中滑落,翡翠虎瘫坐在地上,绸衫被洒在地上的酒水浸湿都不自知,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 而一切尽如韩经所说的那样,翡翠虎没有足额的赌资,想要赖账,被强制执行,一应固定家资折价充作赌资。 “这批契约,折价二百金。” “算上揽秀山庄,勉强抵得上全部赌资。” 在之前的计价中,翡翠山庄已经被拿走了,现在连翡翠虎的最后一处产业也没能逃过清算。 这下子,肥老虎恐怕要流落街头了。 铁血盟的财产清算,明显偏向于流沙,好多产业都被以低于市场价值充抵了,这也与韩经背地里对铁血盟施加的影响有一定关系。 “如此,赌金已全部付清,铁血盟将抽取半成作为酬劳。” 铁血盟来人全部面容罩在铁制面罩里,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紫女:“有劳了。” “流沙是一个优质的客户。” 铁血盟的称赞并没有使得在场的卫庄等人脸色稍解半分。 至于原因嘛,不问自知。 “走吧,按照约定,这些东西还要由八哥先行挑选。” 韩非第一个打破了沉寂,在这样一个士气低落的时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至少,我们交换出了大部分利益,保证了本金不失,而夜幕可是折损了财富的来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位经公子此次很好的给我们上了一课。” 卫庄的言语冷酷无比,对于事件的最终结果,明显是大为光火。 “现金与田契就留给流沙,方便你们出手折成现钱,补上从国库借来的亏空,剩下的,像这些契约、欠债借条统统归我了。” 韩经都没有仔细点验财产清单,就直接报出了自己想要的,显然是早就对翡翠虎的底细一清二楚。 “翡翠虎可是意外的能干呢,光僮仆就有五千余人,怪不得南阳一地的户口这些年减少得这么厉害。” “不知经公子将如何处理手上的契约?这些可都是翡翠虎横征暴敛导致平民百姓欠下巨债,下一步只能卖身为奴了。” 紫女见韩经毫不客气得将利益分割完毕,心底有些肉痛。 本来如果是流沙大获全胜,流沙是有意免除这些穷苦百姓的巨额欠债的。 以前的韩经,紫女相信他也会这么做,只是此次韩经当了一回黄雀,紫女等人就不是那么确信了。 “当然是会妥善安置了,紫女姑娘放心。“ 韩经的舌头一点不带打结的,回答紫女的问题格外利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驴打滚的利,七出十四归,也是时候向这些百姓普及一下子了。 还不上钱,统统卖身给韩经,送到箕子半岛种地,这难道不是最妥当的安置吗? “上次紫女姑娘的紫兰轩因秦使一案被大火焚毁,韩经一直有所欠疚,现在收获了比以前的紫兰轩风景布局更加壮丽的揽雀山庄,正好鲜花赠美人,就此赠予紫女姑娘。” 卫庄的眼神表露出你在惺惺作态的意味,韩经只当做不见,“如此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没想到我将红莲当做''抵押''留在魏国,到头来,还是为八哥作了嫁衣。” 韩非一声长叹,似乎要将心头的怅惘一并呼出去,“货殖之道,非我所长,到底还是八哥看得深远。” “接下来,红莲将要随着魏国的乐灵太后一同回新郑,这次乐灵太后帮了我不少忙,韩非理当远迎,不知八哥可要同行?” 韩经指指府内开始连轴转起来的一干人等,意思是都要忙着安置收容翡翠虎庞大的家业,恐怕脱不开身。 韩非还要奏陈翡翠虎囤积聚敛一事,需要乐灵太后的声援,韩经可没有这个需求。 流沙出府之际,看着韩经府上点验图册,按原计划这些都将是流沙的启动扩张资金,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也罢,迎接老太后要紧,翡翠山庄的僮仆八哥答应妥善安置,就一定会做到的。” 韩非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卫庄等人。 只是韩经表示,这次恐怕又要让你们失望了。 专门准备好的账房就像精密的机器,将这些收获分门别类,尤其是庞大的人口,这些是被单独拎出来挑选的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净街虎整装待发,手持契约欠条,开始更加严厉的催缴。 目的就是要将这些挣扎在平民与奴仆之间的在册百姓,全部逼到绝路,卖身韩府。 统一培训洗脑后,这些人将消失在三韩大地,在另一片土地为韩经的事业添砖加瓦。 “把翡翠山庄的地契送给景伦君,刚为他谋求了刑名上的官职,翡翠虎在牢里见到翻身的故人,想必又有另一番惊喜。” 翡翠虎败光家产,借采买军粮之机操纵粮价动摇国本的事情一被韩非捅到朝堂,被处置发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姬无夜与夜幕不会出面保全他,只会像丢弃一枚用过的小雨伞一样抛弃他。 “接下来,将实行第二步计划了。” 韩经看着前庭的忙碌,对第一步计划的成果深感满意。 焰灵姬:“韩非他们要是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恐怕会彻底将你视为比肩于姬无夜的国贼。” “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无论如何我都会走下去。” 韩经的眼神坚定决绝,“韩国是久病之人,我这剂猛药,它不喝也得喝!” 五十七章 束手无策的韩国君臣 翡翠虎被震怒的韩王下狱,迎接他的将是昔日的手下败将,景伦君。 姬无夜没有对曾经的心腹施以援手,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咽下这口恶气,轻易放过韩非。 面对姬无夜的攻讦,韩非也是有所准备的。 少府那边帮助韩非抹平了账,韩非用非常手段借的军粮与库金都回复了原样,要查也是查无实据。 这也是韩经有意卖给韩非的人情,截胡了流沙,总得有所表示吧。 而在乐灵太后站出来力挺韩非的时候,韩经立马看向了韩王。 按辈分,乐灵太后比韩王安要长一辈,而且魏强韩弱,又是邻国,乐灵太后的话对于韩王还是极有份量的。 只是这种声援,对于韩非,却并非益事。 姬无夜对韩非的指控虽然查无实据,但以韩王一贯对韩非的厌恶,心里本就信了几分,对这个儿子的胆大妄为不无几分恼怒,只是一时不好发作罢了。 现在连魏国的主政之人都站在韩非那边,置韩王的权威于不顾,碍于人情与国力,现在不敢与乐灵太后针锋相对,心里面还不知道有多恨招惹是非的韩非。 春秋战国,借外兵夺位的不在少数,韩非与魏国太后有如此深厚的交情,难保不会行大逆之举,韩王的忌惮倒也不是一点没有根据。 韩经暗想,女人在政治上果然天生缺乏敏感性,像武则天那样能做到日月临空的又有几个呢! 殊不知,韩非心底也是叫苦不迭,乐灵太后的帮忙比刚才姬无夜的攻讦还要让人心慌,额头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报,新郑粮价在经过昨日的下跌之后,今日刚一开市,又开始猛烈上涨!” 殿外急报为韩非解了围。 不同于殿外其他人的心惊震动,刚脱离窘境的韩非第一时间望向了与群臣露出同样震惊表现的韩经。 “怎么可能?” “是啊,不是已经降下来了吗?” 殿上一时议论纷纷,自韩王以下,个个惊慌失措,姬无夜也少有的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老虎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乐灵太后作为局外人,第一个出声询问,“老身在入新郑之时,不是传说粮市的粮食堆放如山,新郑百姓民心大定,连购粮的队伍都不排了么?” “对,对啊,运粮至此的各国粮商呢?” 乐灵太后作为尊贵的来宾,殿上临时座次仅在韩王右下侧,韩王听到她的问话,反应过来,顺着话头,朝闯入殿中禀报异变的内侍急声追问。 “昨夜,大部分粮商星夜出城,可能是拉着粮食原路返回了。” 内侍哭丧着个脸,“剩下的一些粮商本来就售卖的所剩无几,今天更是将余粮设为天价,开市就又是四金一斛了,现在恐怕...“ “怎么会...“ “这可如何是好!” 朝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得君前失仪了,乱成了一锅粥。 韩非眼里的韩经也同这些人一样,在原地急得搓手跺脚,哀叹连连。 “老太后,魏国那边...” 韩王第一个向身边的乐灵太后求助。 “魏国先前已经卖出了大批粮食给韩非,现在恕老身爱莫能助了。” 谁敢保证自己的国家不会出现一点天灾人祸,乐灵太后又不是散财童子,怎么可能担着巨大的风险,将魏国的储备粮全部支援韩国呢。 这回,是出再高的价钱,也不能卖了。 “韩非!” 韩王眼角扫见殿上唯独韩非比较镇定,想起先前韩非赈灾的一系列举措,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如果韩非能提供确实有效的方案,那么之前他的种种越权行为,韩王在心底大度得表示,可以既往不究。 “儿臣,也没有想到能解决此事的办法。” 韩非哪里是因为胸有成竹才这么镇定,无非是知晓根底,因摸不透韩经的目的,正在观察韩经。 只是明知道这些粮商是受到不良人操控的,幕后主使就在殿上,说出来也没人肯信。 只要韩经来个矢口否认,谁也不能凭空将这个锅扣在他头上。 “张相国...“ 韩王的话音都开始颤抖了,眼神充满了乞求。 白亦非无意间瞟见,这与他印象中弱者的眼神一般无二。 只是现在白亦非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粮荒问题,况且他的心烦事比谁都多,玄翦自那日野外一战后,再度隐匿无踪,就像一条在暗处吐信的毒蛇。 两人势均力敌,各自留下了不轻的伤势,都在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寻找对方的破绽。 而此时被问到的张开地,直接两眼一黑,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虽然被身边臣僚扶住没有倒地,但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是天要灭亡韩国社稷吗? 张家五代相韩,难道就要终止在这一次? “军粮绝对不能有所闪失,臣提议对新郑实施戒严,不能让乱民滋事。” 姬无夜的提议并没有错误,只是他的出发点绝不是为了保障社会治安的稳定,而是要在最危急的关头更加牢靠得掌握韩国的中枢,新郑。 对权力把控的敏感性,姬无夜一点不比古之贤臣弱,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过之。 朝会就在这样一片愁云惨雾中结束,第一次出现相国被人从议事大殿抬出来的情况。 但是随之而来的震动,整个新郑乃至整个韩国都感受到了。 山河欲坠,国势飘摇! 姬无夜的带甲禁军与白亦非的银甲军火速弹压四方,整个韩国仿佛一日之间,进入了战时管制状态。 当韩经走过来时,韩非以为他要停下来,与自己就韩国粮荒通下气。 但是韩经没有,他越过了韩非,追上了低头沉思的血衣侯。 “侯爷,请留步。” 韩经一改在殿中的满脸愁云,再次换上一副笑脸。 朱家要是在此,绝对会暗赞一声,青出于蓝。 朱家的脸色是内心真实情感的外在表露,韩经却已经做到了转换随心。 “侯爷面色不虞,可是碰到了难处?” 白亦非因为家传的特殊功法,皮肤苍白如霜雪,性情也是冷漠残酷至极。 也不知道韩经是从哪看出了白亦非脸色不好来着。 “侯爷也知道,本公子手下有些儿郎还有些听风识雨的本事,冷不丁就发现了疑似前番脱逃的罗网刺客玄翦的踪迹。” 韩经的话终于引起了白亦非的反应。 与玄翦的战斗,总体来说,白亦非是占据上风的,毕竟是主场作战,而玄翦胜在隐蔽,具有主动性。 只是蓑衣客消失无踪,一下子就失去了盯住玄翦的眼睛,无法调兵遣将,对其形成围攻,彻底翦除这个隐患。 “现在只是疑似,等确认下来,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侯爷。” 白亦非听完,大步流星,看都不看韩经一眼。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道声音束成声线传来,“如果你带来了本侯要的消息,我允许你站在我面前。” 你特么才一直跪着呢,当我是在向你献媚么! 看着远去的蝙蝠家纹,韩经表示,最讨厌蝙蝠了! 五十八章 天弗佑也! “少府大人,请留步!” 见韩经没有要停下来交谈的意思,韩非主动赶了上来。 但是,这是第一次他以官职相称,没有喊八哥。 这是很少有的情况,即使与韩宇摩擦得那么厉害,韩非每每在韩宇当前都会称呼声四哥。 何况这是一直以来,双方关系还比较亲近的韩经,韩非有意如此,也是想试探韩经的真实态度。 “为什么?” 韩非问的很简单,但当事人都明白。 “邦行有道,无祷,天必佑之!” “邦行无道,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韩经将韩国的灾祸归为上天的惩戒,韩非自然要反驳,此乃人祸,而且主使之人就在眼前。 但韩经抬手止住了韩非将要发出的质询,“你不是要建立新的韩国吗?” “这次就由我来做那执剑之人,然后,我希望你能来帮我。” 原揽雀山庄,新的紫兰轩。 “韩经亲口说的?” 卫庄正色问道,“他要主宰韩国的命运,还要流沙加入?“ 张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而经公子这只巨鲲蛰伏至今,一朝化鹏,其声威竟一至于斯!” 张良也是有感而发,回忆起曾经记忆里韩经的边缘化,偶尔见面保是象征性的以礼相待,如果不是自己谦恭,甚至都不需要拿正眼相待。 而如今的经公子,鱼化鲲鹏,一番动作下来,祖父都束手无策,生生急晕在大殿之上。 紫女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拿眼不停打量韩非与卫庄,显然是急于知道他们的态度。 “他说的很含糊,原话是期待我的加入,但我想以卫庄兄、子房贤弟的大才,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韩非若有所思,“到现在,他还认为他的所作所为与我们的理念是契合的,这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经公子他手下的净街虎拿着曾经翡翠虎持有的各种债条,强行追索,较之翡翠虎的温吞手段更加暴虐,甚至有仗兵索拿为奴的事情发生。”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紫女虽然不想说,但最终还是将紫兰轩最新收集到的情报分享了出来。 卫庄:“这种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行径,总不会是流沙强韩法天下的理念吧。”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着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韩非抬起头来,“处置翡翠虎庞大家产时八哥的选择,还有净街虎四处出击的举动,以及八哥再次掀起韩国难以招架的粮食危机。” “这里面,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不得不说,韩非的直觉加上其天才的头脑,直逼事情的真相。 “此次对付翡翠虎,最大的果实被经公子攫取,流沙的一系列规划再次成为空中楼阁,不得不搁置下来。” 张良的话中不无遗憾,“经公子的势力竟然直接将天下间大部分的粮食贸易辗转于股掌之间,以我张家的渠道,对此竟然一无所知,这才是让人震怖的地方。” “浮于水面的冰山,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下半部分有多么宽广!” 卫庄冷不丁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就又恢复了昂然抱胸立于窗边的姿态。 “越说越让人心惊,在铁血盟清算翡翠虎家产的时候,主事之人偷偷向我提到了经公子,这也是翡翠虎所有家资全部折抵才正好还清赌资的主要原因。” 紫女又想起一事,旧事重提起来,“当时想想,只当是他有意出手相助,共宰恶虎,现在想来,横跨七国的铁血盟与他的牵扯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所以,即使我们没能如期获得翡翠虎的庞大家产,流沙的情报网仍旧要建立发展起来。” 韩非仰头饮下杯中酒,凉酒入愁肠,更增愁思。 一步慢,步步慢,八哥这只黄雀此役不亚于釜底抽薪,一手迟缓甚至是扼杀了流沙壮大的机会。 “八哥掀起的这场风雨,第一个刮倒的绝不是我们流沙,有人会比我们更急。” “接下来,流沙要紧盯八哥府上要员的动态,我们要乱中取胜!” 比韩非等人更加着急的是韩王安以及他的一干忠良贤臣。 比如姬无夜。 是的,姬无夜现在很焦灼。 四处派出的购粮人员都没有传回好的音讯,六国的粮商好像集体消失了一样,各大粮行都是暂停营业的通告,六国本地的粮价也有所上涨,新郑的粮价已经是有价无市了。 库中军粮是足够的,这也是大将军府能顺畅调动各处军队弹压地方的根本保障。 但是,即使姬无夜再混球,他也知道,缺乏生活所必需的粮食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百姓手无寸铁,乱起时镇压起来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关键是镇压完之后呢,总不能韩国在最后只有军队跟贵族官员吧。 没有百姓种粮,这批军粮吃完后,士兵是不是也该哗变了? 况且,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韩国本土儿郎,与乡闾之间的联系那是盘根错节,有的良家子父母妻儿就在那嗷嗷待哺,强令他们去强力弹压,不提士兵是否会倒戈相向的问题,他们能下得去手吗? 在这一天,姬无夜成长了,他成为了忧国忧民的大韩好臣子,手里的酒也不甘甜了,胡子都揪断了几根。 想找人商量商量,才意识到心腹之人翡翠虎已经被下狱。 韩国碰到这样的危急情况,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顾不上审理翡翠虎了,姬无夜连派人处理掉翡翠虎收拾手尾都懒得下令。 粮食不来,韩国的国祚也就到此为止了,还能去哪里继续当个作威作福的大将军呢! 想我姬无夜宵衣旰食,一心卫韩,到头来,似乎要败在这件由夜幕掀起但是无法中断的阴谋之下。 夜很凉,酒已冷,姬大将军的愁绪很浓...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箴言在韩国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乐灵老太后薨了! 韩国境内,非正常死亡! 更准确一点,是卷入白亦非与玄翦的战场,无辜丧命的。 获罪于天,天亟之! 是夜,韩王呕血于宫中。 而在韩经府上,书房卷宗,第三步的标志下,一个大大的对号显得有些张牙舞爪... 五十九章 老贼,是吾刀不利还是急于剃头? 不止是韩王呕血,同时被这个消息重创的还有姬无夜。 乐灵太后死于韩国,关键其中还牵涉到韩国重臣,白亦非。 这是最严重的外交事故,魏韩交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一边寻求魏国的和解,一边积极备战准备抵御魏国的复仇之师。 只是韩国现在这种状况,哪里能够集结起抵御魏国的军队来。 想要和解,天知道魏国会开出怎样的价码。 魏国国力本就强韩国不止一筹,又是哀兵必胜之师,韩国这里还在闹粮荒,一旦弹压地方的军队撤出集结到边境,国内立马就会乱起来。 姬无夜作为韩国军事最高负责人,责无旁贷,肯定是要担负起领军抗魏的重担。 在这一刻,姬无夜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一名底层士卒,命运不被自己的双手掌控的感觉再一次涌现出来。 最珍爱的紫金玛瑙盏滚落在地上,姬无夜迈向王宫的步伐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韩王身体抱恙,御医正在施针用药。 好在念端这些年在韩经的支持下,培养了大量合格的医师,有病找医师的理念风气在韩国流传开来,要不然,韩王仍旧召见巫祝跳大神治病,岂不是有可能提前一步被奉入韩国宗庙。 医师诊断的结果是急怒攻心,此乃心病,药石难医,暂时需要静养。 韩非与所有重臣一样,在等待韩王状况好转,上殿议事。 “哎,乐灵太后的事情会不会...“ 兹事体大,卫庄第一次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这些天流沙绝大部分的精力都围绕着不良人,从已知的消息来看,他们并没有异常动作。” “可有的时候,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对此事,卫庄大胆假设,仔细推理,小心求证。 “毕竟玄翦出现得太过于巧合了。” 当日紫兰轩一战,卫庄与紫女可是当面看到的,韩经有着牵制玄翦的手段。 韩国乱局初显,乐灵太后不想搅在这滩浑水里,决意归魏。 白亦非亲率银甲军护送出境,谁能想到重兵层围之间,玄翦仍然选择了悍然袭杀。 “血衣堡银甲军是白亦非亲卫,乐灵太后身边又有随行的魏武卒,无论如何,场上这些人护卫不力的罪责是逃不掉的。” 张良低头沉吟道:“现在玄翦重伤在逃,到处都在追捕,但是,只怕即使将玄翦交到魏国,也难也平此干戈。” “真相扑朔迷离,但我的眼前总晃动着韩经那张充满笑意的脸。” 卫庄从学艺到出师,经历过重重考验,对自己的直觉有着相当的自信,而这种精准的直觉也曾多次助其脱离险境。 “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掩藏着什么,曾经有过数次冲动,想问清楚他的眼睛是如何做到一起笑的。” “我倒是想起来,八哥曾经回答过我这个问题。” 韩非扮作韩经当时的神情语气,“我只有笑得很欢,忧伤才不会被看穿。” “没错,八哥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魏韩邦交危机是韩国当前的头一等大事,宫里宫外都在议论这件事,弄得人心惶惶。 好在韩王病情稍一缓和,立即召开殿议,暂时稳定了内外局势。 具体的人心走向,还要看殿议结果。 “谁能买来粮食,解决粮荒困厄,还有出使魏国,外退边境之师,他就是韩国的太子!” 韩王说这番话的过程中,一连咳嗽了好几回,殿上眼尖的会发现,捂嘴的白绸都沾染了血沫。 前番立太子之议只是一种试探动作,这次倒有几分出于真心。 至于危机之后的权力争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能是韩王安自觉呕血,身体时好时坏,精力每况愈下,急切的需要一名能够肩负起重担,能在这样的危机关头替韩国存亡续绝的继承人。 “八弟机敏干达,曾经成功出使秦国,有着丰富的外交经验,儿臣以为,八弟是最好的出使人选。” 韩宇的推举三分公心,七分私心。 于公来讲,韩经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与魏国接下来的实际领军人物宁陵君魏咎的交往并非全不为人知,只是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会牵连的之么深罢了。 从韩宇的个人利益出发,将这个最大的竞争者派往魏国,变相的斩断了韩经的势力延伸向军队的可能。 领兵抗魏,姬无夜是当之无愧的统军者。 只是韩王势必会安排公子宗亲相随,这也是一种权衡。 倾国之兵,掌于姬无夜一人之手,宗亲负责后勤或监军,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龙泉君安平君既殁,宗亲之中,够份量的人选除了韩宇三人还能有谁。 “那就再辛苦老八一趟,寡人等你的好消息。” 韩王安现在只有相信韩经能像前番使秦一样,再度力挽狂澜。 韩王眼神带着期许,将此事定了下来,韩经也只能装出一副竭忠尽智的模样应承下来。 “接下来,阻遏魏国兵锋之事就全仰仗大将军了,白卿为副帅,麾下锐卒也要调动起来,万事以与魏军相持为要。” “儿臣有不同意见。” 韩王刚宣布完军事方面的部署,刚刚临危受命的韩经再次站了出来。 “血衣侯不适合掌兵与魏军相抗。” “乐灵太后之薨逝与侯爷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侯爷出现在战场,将会激起对方极大的愤慨,我军所要遭受的攻击也就更加猛烈。” 白亦非苍白冷峻的脸上又一次挂满寒霜,偏偏韩经所言占理,心头再大的怒火,此时也不能发泄。 朝臣纷纷点头,血衣侯的赫赫凶威第一次被人无视了,就连姬无夜,也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有立即挺身,站在夜幕盟友的立场出言反驳,这本身就表示出对这一观点的认同。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我韩国乏粮,不能久战,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以战促和,最好能小挫敌锋,以便使臣能以最小的代价得魏国朝堂的谅解。” 张开地的脸色比呕血的韩王好不到哪去,身为相国,这段日子承受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小。 “薨逝的魏太后与我韩国关系匪浅,本是最为亲近的盟友,不想逢此大厄。” “为了两国消弥兵戈,邦交永固,老臣有一想法。” 五代相韩是一种崇高的家族荣誉,也是韩国君王对张家最大的恩宠与信任。 长期秉政,政治经验少有能比拟者,当此之时,韩王正要借重此等经国老臣的经验手段。 张开地又有什么主意,包括韩经在内,都在静立倾听。 “交往莫逆,无过于姻亲,公主红莲,年已及笄...” 第六十章 与韩王安算不算同道中人 “住口!” 殿上的一声断喝,骇得张开地一激灵。 自御座往下,无不惊讶的望着暴怒如雄师猛兽的韩经。 韩经也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这都是由于张开地的言论某些地方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韩经的维护少部分是因为对红莲喜爱,大部分原因还是思想意识上对和亲这种行为的不耻。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提着刀剑去拼去搏,靠着出卖女人换来一时的苟安,算什么男儿丈夫! 盛唐之时,吹得天花乱坠的文成公主和亲吐蕃是什么样的凄凉境遇,少有人提。 唐朝实力稍一衰落,吐番人从高原上冲下来趁火打劫从来没有一丝的犹豫,哪里有姻亲之好应有的样子,反而由于和亲获得了更先进的技术,凶焰更炙。 强汉逐匈奴,后世文人骚客不乏吟哦“空见葡萄入汉家”之句,少有人看到汉武帝不再送汉家女子入胡夷营帐的风骨。 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才是一个有担当的统治者所应尽的责任。 一时的称臣纳贡损失的是财物与颜面,和亲毁掉的却是她人的花季年华。 韩经此次怒斥张开地是为此,之前屡屡设计为难韩宇也是为这般。 “我原以为,相国身为三朝老臣,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韩经身上,即使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气势也不能输。 已经开了头,韩怼怼只能继续炮轰张开地。 “老夫一心为国,何致招来少府大人无端指责谩骂!” 红莲豆蔻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加上其与乐灵太后的特殊关系,作为亲善对象,事半功倍,张开地觉得这是自己深思熟虑的一招妙棋。 谁想刚一开口,没有赢得满堂喝彩,反而招致韩经这个小辈的疾言厉色,对方的唾沫星子喷了自己一脸,手指都快戳到自己鼻子上了。 张开地为文臣之首,他一出声,相府一系的文臣无不同仇敌忾,纷纷站出来指责韩经。 此前的韩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孤立无援的落拓王孙,投效在门下以供驱驰的大臣自然要为主尽忠,出言袒护。 韩经的人虽然少,但气焰更嚣张,加上姬无夜、韩宇的人在里面混水摸鱼,两头点火,争吵叫骂声都快把殿檐的琉璃瓦震下来了。 两边人唇枪舌剑,口沫横飞,韩经接下来准备的一大串富有攻击力的说辞都没能接上。 这从某一方面阻止了韩少府骂死张相国的惨剧发生。 眼看大殿要变菜市场,韩王一拍坐榻,一口老血到底没藏住,从嘴角溢了出来。 “你们一个个藐视君上,殿前失仪,当寡人司值武士是摆设吗!” 韩王安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吼完后群臣渐渐恢复了秩序,韩王也有些用力过度萎顿下来。 韩经、张开地等赶紧俯首听训,作乖巧状。 “国势飘摇,现在正是需要列位臣工戮力同心度过时艰的时候,你们这么争执,像什么样子!” “能把魏国大军吵退还是能吵来粮食!” 自呕血之后,韩王安就伤了元气,刚才医嘱里的静养以及止怒两项注意事项一下子都违背了,精气神更加不佳,伸长着个脖子嘶吼,发出的声音却比平时的哼哼声大不了多少。 “臣等知错!” 这个时候谁还敢顶风作案,别真把韩王气死在王座上,那可真成了韩国的众矢之的。 “少府韩经,咆哮君前,念在其为国奔波,暂不予计较,责令其立即出行执行出使任务。” 韩王喘了好一会儿,有点缓过劲来,说出了比较长的一段话。 出使他国可不是小事,使臣代表的是一国国体,谈判以及签署协议都是具备法律效应的,原本少不了要单独留下韩经,耳提面命一番,现在眼不见为净,直接给打发走了。 韩王混了大半辈子,最近好像要把往日的辛劳一并补上,拖着病体,还得继续与群臣议政。 提前出了议事殿的韩经并没有按照韩王所说的那样,直接出使魏国,而是来到了后宫探视红莲。 因乐灵太后之死,死莲正在宫中悲戚自哀,垂泪不已,见到八哥来此,心中的委屈、伤感更是控制不住,眼泪就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将韩经的绸衫濡湿了一大片。 “外婆,呜呜...“ 乐灵太后因红莲是自己妹妹的外甥女,爱乌及乌,对红莲不乏真心的关爱,红莲也是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喊她外婆也是发自肺腑。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乐灵太后亲近的是红莲,偏偏韩经的政治立场决定了双方不能并存。 韩经还能说什么呢,亲人的亲人未必是自己的亲人,该牺牲利用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动容,等看到自己亲近之人因此而悲鸣,又颇觉不是滋味。 留给韩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种选择谋划是能获得最大利益的选择,怪只怪她挡路了。 人活在世,谁不是在负重前行。 成年人的世界,就没有容易二字。 一边轻拍着红莲的后背,一边用着苍白无力的词汇安慰着她,直到看见胡美人走了进来。 ”我担心红莲伤心过度,所以来这边看看。“ 红莲不知道胡美人的真实来意,虽然平时瞧不上她的狐媚劲,但此时此刻,听到她的话,心底竟有一丝感动,抬起朦胧的泪眼感激得看了胡美人一眼。 ”有胡美人在后宫照顾红莲,我也就放心了。“ 韩经抚了抚湿哒哒的肩膀处,”我有紧急的出使任务,这就要走了,等八哥回来,再来看望。“ ”我送经公子几步。“ 胡美人提出相送几步,就真的亦步亦趋跟在韩经身后一言不发地礼送了一程。 胡美人提出相送几步,就真的亦步亦趋跟在韩经身后一言不发地礼送了一程。 “公子,你所去的不是出宫的路吧?” 胡美人送到回廊,玩味的问了一句。 “盯好大王的身体状况,做你该做的事!” 这不仅是韩经留给胡美人的告诫,也是此时向明珠夫人提出的要求。 “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上,红莲那小丫头明目张胆的在我宫前身后窥伺,早就被制成熏香了。” 明珠夫人得了韩经的告诫,对流沙派出红莲监视制衡潮女妖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计较。 要不然,红莲还有苦头吃。 “玄翦那个疯子重伤,表哥也伤得不轻,你能不能派出人手帮血衣侯府彻底击杀玄翦。” “你说过表哥不会有事,我才配合你给了假消息,要不然表哥也不会全然无备,惹下这样的泼天大祸!” 白亦非收到宫里与净街虎的消息,都指出玄翦潜伏在东郊,这才不防备对方突然杀到北面魏韩边境交界。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坑你表哥一下?” 老子也是在试你。 魏武卒有大量魏咎的人,周边更是埋伏了数不清的属于里长城的高手。 宫里给白亦非的消息真假并不影响最终结果,顶多阴谋变强袭罢了。 站在对面的女人,再怎么美若天仙,韩经都将弃如敝履。 选择了与韩经并肩,即使是臭名昭著的蛇蝎美人,韩经也将一力维护。 “你的正确选择,拯救的恰恰是你自己啊。” 六十一章 韩国公子又要卖国了 因乐灵太后之死,魏国境内一片肃穆。 韩国使节一行沿路遇到的魏人无不是怒目相向。 有引领护送使节的魏国士兵在侧,倒也不用担心满腹怨气的豪侠之流冲上来。 但这些魏国士兵同样对周围百姓的叫骂充耳不闻,显然是心有不满故意放纵。 昔日的三晋姻好,转眼间就这么在魏地百姓口中沦为犬彘之流。 同行的韩国使团人员有心辩驳几句,无奈理屈词穷,恨不得以袖掩面,快快结束出使任务。 韩经倒是对沿途魏人的口吐芬芳无动于衷,就好像他自己不在被骂的韩人一列似的。 江山易改,人心亦是难道短长。 计划执行到这一步,魏咎的心态有没有发生变化,燕丹与魏氏兄弟有没有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魏强韩弱,在事情不为世人所知时,魏国又占据绝对的道德先机。 魏韩同出一体,吞下韩国,整合起来似乎更有利于集中力量,壮大里长城的实力。 本就是没有凭据的暗室之谋,如果魏咎动了其他心思,韩国还真的挡不住。 秦国内斗方酣,难解难分之际无睱旁顾,正是顺水推舟吞下韩国土地人口的最佳时机。 事实证明,这都是韩经以己之心度彼之腹了。 车驾离大梁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一身简服便装的魏咎已经站在道边相候了。 此时的魏咎再无人可制,做到了真正的权倾朝野。 加上借着对韩进行复仇战争的名义,将军政大权一把总揽于身,威望实力不亚于当年的信陵君,野心却远远超过。 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权倾朝野,差的只是“黄袍”加身了。 “君上如今方显头角峥嵘之态,刚才韩经远望,薄雾之中,仿佛见一云龙若隐若现。” 魏咎却一揖到地,“经弟何故要说这么生分的话,如果没有你的谋划协助,愚兄恐怕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魏国大好河山沦为秦骑的猎场,从而抱憾终身。” “大兄,久违了。” 韩经本就是从称呼上试探一番,此时见魏咎礼节深重,神态间也没有志得意满的骄狂样,顺水推舟又改了称呼见礼。 “韩兄,你真是孙武陶朱那样的奇才,你...” 同行而来的魏豹显得很激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形容韩经的一系列谋划。 “总之,以后兄长你就是阿豹我最佩服的人了。” “贪天之功,不敢揽归己身,况且还不到最后关头,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 水是越来越浑,可搅浑了这潭水的韩经还没有最后收网,最终网上来的是什么,会有怎么的收获,尤未可知。 要是没做到量力而行,最终落得个鱼死网破的局面,也是有可能的。 “对,还是经弟沉稳,我们回府边饮边聊。” 无论接下来的事态如何发展,魏咎的收获已经入袋了,怎么也是个大赚特赚的局面,所以显得格外轻松。 可韩经不同,韩国掀起的乱局还没有定下来,权力的争夺正处于白热化,论热闹程度丝毫不比秦国稍弱。 “看我这脑子,见到韩兄都欢喜得糊涂了,让兄长在外面干站着。” 魏豹抱歉连连,“韩兄这边请。” “路上百姓们的反应我与大兄都听说了,还请韩兄不要介怀,我代他们给韩兄赔罪了。” 魏氏兄弟的热情态度摆在外面,韩经心里暗暗提着的弦也就放下来一些。 虽然不是没有反制他们的手段,只是那样的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白白浪费了秦国无力他图的大好时机。 再说韩经本来就没有把魏国百姓黔首的话放在心上,百姓的态度是根据统治者的态度转变而转变的。 现在魏咎为了抓权,宣扬的是大复仇主义,等到事态平息,尘埃落定,朝野舆论又开始宣讲累世友好之谊,民间风评一下子就能扭转过来。 当然,像赵国长平之战后赵人家家戴孝哭坟的情况,如果赵国统治者敢宣扬秦赵睦邻友好,百姓都会起来造反了。 “细枝末节之事,不值一提。” 韩经故作轻松洒脱得摆摆手,示意自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阿豹你,听说最近都封君了?” 魏豹作为魏咎的铁杆支持者,在魏咎大权在握之后,也随着水涨船高,成为了实权封君。 “哈哈哈,牝鸡司晨,压制了我们两兄弟这么久,现在也该到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魏豹封号平阳君。 平阳者,河东郡平阳县也。 原为唐尧之都,魏豹封在此处,是大有深意的。 秦惠公兴全国之兵五十万,与吴起五万魏武卒战于阴晋,大败秦师,紧接着少梁之战,秦献公更是受伤身死,自此河西河东之地尽归魏。 由此也引发了卫鞅入秦变法强秦,连番大战,重夺魏之河西河东,将魏武卒这一魏国最强甲兵摧毁殆尽。 现在的平阳是秦地,魏咎如此为魏豹请封,正是其勃勃野望的表现。 只是如今魏国早已不是当初,这次大点兵,残存的魏武卒所剩无已,想要再现秦惠公时旧事,换成韩经,实在是难以着手。 韩经一时关注着魏国的动态,自然知道其虚实,但魏豹兴致勃勃,韩经也就不忍心泼冷水,只是也没再就着他的话头谈下去。 酒宴之上,韩经无疑是席上的核心贵宾,宁陵君的一干心腹再三起身敬酒。 他们的态度与民间百姓仇恨敌视的眼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接下来魏韩边境纷争应当如何收场,还请韩公子言明。” 问话的是大梁名门翟景,上次在宁陵君府上也有此人作陪。 只是这次他的态度,要谦卑许多,处处以讨教的姿态面对韩经。 身为魏咎心腹,又是此次兴兵攻韩的将领之一,他想问清韩经的收场方式再正常不过,其中多半还有魏咎的暗中授意。 不仅是翟景拱手等待答复,席上众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支棱着耳朵作倾听状。 “打,当然是要狠狠得打!” 六十二章 冰山之下 韩经在酒宴上的话自然引来魏国一帮人的侧目与错愕。 韩国公子到底与韩国有多大仇多大怨啊,能够毫不犹豫得动议猛击家国。 “只有打疼了韩国上下,我在魏国斡旋的结果才更加重要。” 韩经眼神清明,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 “我就在大梁等,一旦姬无夜兵败势颓,即刻昨夜归韩。” 在韩国君臣最无助,姬无夜受挫最深的时候,最后的救世主将出现,力挽狂澜于既倒。 至于韩国军队会不会在姬无夜的率领下,成功击退魏武之风不再的魏军。 有韩经在把持着粮食进口,会让这种意外发生吗? 与魏国的议和谈判,已经流于形式。 韩经早就与魏国如今的主政之人密切的勾连在一起,背后甚至还有燕赵的影子。 哪里需要什么谈判,不过是按计划行事罢了。 现在让韩国使团的其他人看到韩经为议和付出的努力,不过是障眼法。 看着少府大人为消弥兵戈四处奔波,苦着脸踏入一处处魏国重臣的宅邸,谁不为其忍辱负重勤于王事的精神所感动? 只是被拦在门外的他们全然想不到,转身踏进门内的韩经立马就能转换出另一副面孔,笑容满面的周旋在舞姬与美酒佳肴之间。 “大兄,真的就全按照韩国公子的布置来办吗?” 机要密室之内,魏豹低声问着魏咎。 此时的他,眼中精光闪烁,哪里还有平时那副粗犷豪放的姿态。 “韩经是个有主见的,以后合力抗秦很难绕过他,想要让韩军如臂使指更是千难万难。” “但是如果能将韩土变为魏境,使得韩人变为魏人,那就不一样了,中兴的魏国将团结在一起,成为对抗秦国铁骑的礁石。” 魏豹紧盯着魏咎,只等他点头。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秦国嬴政与吕不韦决出胜负,觊觎的眼光再度从西面看过来,无论是秦王还是吕不韦,都不会放任魏国重新强大起来。” “哎,你当我与燕丹没有讨论过吗?” 魏咎何尝没有想过魏国有了韩国全部人力物力的补充,将再度迎来辉煌的曙光。 “自从韩经在新郑驳斥了燕丹联胡却秦的谋划,燕丹与我就萌发了踢他出局的念头。” “只是阿豹,你知道吗,大部分情况下,世事都不能按照你我所想的那样发展,要不然魏国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反而要借助韩经的谋略,才能第一次形成今天这样对我等最有利的局面。” 魏咎是乐意看到自己这个弟弟的成长,也有心栽培,将很多辛秘告诉与他。 “韩经在刚入大梁时,就在观察试探我们的态度,而就在不久前,他的不良人竟然有人来我府上投诚,言明韩经要率众归秦,助秦国扫平三晋。” “虽然此人说自己因为身负与秦国的不解深仇,不忿韩经投秦,但阿豹你信吗?” 这明显就是韩经的一个警告,如果你敢半路背盟捅刀子,我就敢掀桌子,让大家都没得玩。 “告密”的不良人魏咎都没法处置,只能装作替韩经擒拿叛徒,捆上交了出去。 到现在,也没听说此人受到何种处置,甚至有门下看到此人又重新在大梁城出现,干的还是不良人的差事。 魏咎也很无奈,看着懊恼的魏豹,继续说道:“再者,如果燕丹支持了我们对韩国的诉求,联盟将陷入信任危机,赵嘉会怎么想,熊负刍又会怎么想,里长城将名存实亡。” “这与当年的合纵抗秦又有什么分别!” 见魏豹露出丧气的样子,魏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退一万步讲,前面所担忧的都不存在,万一韩经发动所有隐藏的手段,将我等是谋害太后的同谋一事散布得天下皆知,虽然木已成舟,你我在魏国的地位再无可憾动,但造成的动荡也是不易承受的。” “知道了,大兄,今后在韩国公子面前,我仍将是崇拜景仰他的小兄弟,阿豹。” 魏豹到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事不可为,过于纠结无益,至少魏国,现在已经尽入彀中。 韩经这样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背刺的,要不然,早坟头草多深了。 被放了鸽子的吕不韦不想杀他? 推三阻四,不兑现与负刍承诺,楚国那边不想动他? 还是吞了死去燕春君的所有收益分成,苦苦追索无果的燕丹仍旧爱着他? 无他,生逢乱世,强者可以随时改变规则,而弱者,没有制定规则的权力。 ... “现在,我才是真正对姬无夜的这番话有所体会。” 韩经在大梁辛苦的”奔波“,留守新郑的流沙等人相隔百里,仍对其念念不忘。 此时,对时局失去把握,感到无力的韩非不由得再次回想起鬼兵劫饷案,三姬分金这个游戏的最后,姬无夜关于实力强弱与游戏规则的论断。 “冥冥之中,自有一种莫明的联系,只是不为我们所察觉。” 韩非抬起手,似乎要拨开笼罩在韩国上空的迷雾,“法天下,这是流沙的道,我不会轻易被人影响的,迷恋力量的人最终都将被力量所吞噬。” 也就是知道韩非现在压力真的很大,否则卫庄又要开怼。 这不弱者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吗。 张良因为祖父的身体,要留在相国府照顾,卫庄又是个话不多的,韩非也够难的。 “好了,不要再这么表情深重的了。” 紫女款款走了过来,手里拿的不是酒壶,而是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弄玉来信了,自从她与父母团圆,消失在新郑这么久,说了安顿好了就写信回来,没想到会经过这么久!” 牛皮外封,上面正是弄玉亲笔。 这封家书使用了最精良的纸张,一经展开,弄玉那娟秀的字体就跃然纸上。 “怎么了?” 紫女一脸关切的问。 本来作为弄玉的姐姐,应该是紫女第一个拆开这封来信的。 只是为了转移韩非的注意力,试图将其从低落的情绪中引导出来,这才交给韩非先行览阅。 开始效果确实很好,只是转眼间,韩非脸上的笑容不再,换之,是一副更加郑重严肃的表情。 “卫庄兄,紫女姑娘,你们也来看看。” 弄玉的信中,一开始是惯例的问好以及表达对紫兰轩一众人的思念之情。 紧接着交待了这么晚才回信的缘由,并且表示现在一切过得多好,墨鸦白凤也要这里,每天教好多孩子读书学礼,过得很充实。 海船,新的土地,大量的中原人士... 串起来了,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韩非与卫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震惊之色同样浓烈。 不良人四处购奴,分割翡翠虎家产又优先选了那五千奴仆,再有净街虎近似凌虐的催逼,韩国粮市诡异的动荡... 韩卫两人的目光越过窗外,仿佛看到了天边海上漂浮着的冰山骤然浮了起来,庞大的冰面遮天蔽日... 六十三章 论三分山丘决策,战管城魏氏报仇 魏国已经不在天下顶尖诸侯之列,世人早已忘记其百年战国首霸的威风。 魏武卒不存,但尚武斗勇之风仍在。 朝廷点兵征役,大量自带刀剑护甲的丁壮聚集起来,一级级的进行编制武装。 大军过万,无边无沿,说的就是韩经眼前的这副景象。 同样是举国征召,魏军低级军官都是来自残余的武卒,组织性更胜一筹,军队的整体气势就比韩国的征召兵要高出一截来。 不是说韩国没有精兵锐卒,只是像白亦非的银甲护卫以及姬无夜的将军亲卫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只能当尖刀用,不能用来进行长期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换上便服的韩经不用担心被魏国百姓吐唾沫扔土块,大刺刺的立于大梁城外的土丘之上,看着魏国儿郎开往前线。 归兵务遏,哀兵必胜,讲的都是兵法上两种能够创造辉煌战果的军队。 此时的魏军就是这样一支大复仇主义下的哀兵。 韩经暗暗点头,怪不得从不良人那里侦得发出的消息有多次针对燕魏方面的示警,魏武卒遗风浸染进了这支军队的骨髓,不像韩国军队任人唯亲士无战心。 从另一方向来说,顺势取韩是有利于整合力量抗击强秦的。 魏国西邻秦国,东隔淮水、颍水与齐国是邻居,西南与韩国交错,南与楚接壤,北面有赵国,是真正的中原腹心中的腹心。 而此时韩经所在的土丘,就在经过大梁郊的黄河边上。 之所以来到此处,是为了一睹城池周围的山川水利。 原时空秦军引黄河、鸿沟之水淹灌大梁城,逼得魏王投降,要在何处蓄水再挖开,才能形成那等山崩地裂的景象。 “公子,新郑来消息了。” 典庆不同于焰灵姬,他作为侍卫长,收到递送来的情报,都是直接交给韩经自己去看,从来不加上自己的判断。 “是韩非,他马上就要来大梁了。” 韩非请命入魏协助韩经,这条消息经过一个昼夜就传到了韩经手中,想来同一时间出发的韩非也要到了。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肯定是收到了弄玉的消息看出了什么。” “韩非的智慧,我是从来不敢小瞧的。” 弄玉写信寄信又没有藏着掖着,而且韩经也有意间接的向流沙之人展露一些真实情况。 志向的展露有利于吸引志同道合的人才加入,当然,韩非等人对韩经如此“怂”的表现是否认同,就是另一码事了。 “八哥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韩非被引领到此处,开门见山。 “不亲耳听到你的理由,韩非实在心内难安。” 流沙的意愿是强韩,当他们发现原本以为的同行者从一开始就在挖封建主义墙角,行弱韩之实,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不奇怪。 “你看到这流水了吗?” 韩经指着春讯过后奔流不止的黄河,“我看到的是天下大势。” “你我早生百年,或许能够成为其中的弄潮儿,达成强韩法天下的心愿。” “可惜,时不我与,已经来不及了。” 韩经转过声来,提高了声调,“如今的天下大势在秦不在你我,秦灭六国已经是大势所趋。” “我所做的正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真正的达成法天下,天边一隅将是实现这一切的底蕴所在。” “至于存韩,从来就不在我的考虑当中,秦之法,你我之法,将会是天下人之法,何分秦楚晋齐燕!” 韩非还是第一次听到韩经表露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而且还是在异国他乡。 “秦国确实是当世最强的国家,可八哥这么做,未免...” 韩非想了想,试图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汇来描述。 “未免过于畏秦如虎了,七国纷争,相互牵制,秦国无论是攻韩还是伐楚,诸国都不会置之不理。” “只要我们能迅速革除韩国弊政,让韩国成为左右天下局势的筹码,未尝不能迎来新的转机。” 韩非说到这里,心内的不忿都带了出来,“你如今这么做,跟姬无夜的夜幕祸乱朝纲有什么区别!” 应该说是对韩国的根基撬动的更加厉害,危害犹有过之。 “我知道你动了入秦的念头,那个人的雄心大志就像一块磁铁,牢牢吸引了你。” 韩经走下山丘,离得直非更近一些。 “那个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执剑人,不是你的法所能控制得住的。” “你为存韩做我多少努力,在他的心底,韩国的灭亡就提前几分。” 说到这里,韩经脸上浮现几丝冷笑,“至于七国并举,相互制衡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昔日的六国合纵已经证明了它必然失败的结局。” 韩非张了张口,想要分辩几句,一时又找不到有力的论据。 “你的才干,除了昏庸的韩安,天下间有谁不了解,即使是对你恨之入骨的姬无夜,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你的智慧。” 大不敬,大逆不道。 韩经直呼韩王名讳,这可不同于卫庄在韩非面前对韩王大放厥词。 “不要拿那副眼光看我,韩安即使亲耳听见了我的话,想要治我的罪,也要他过得了这一关才行!” “至于老九你,从始至终,我都认为能与你成为血缘上的兄弟是我极大的荣耀,发自内心的。” 韩非即使囿于时代因素,其眼光仍能越过时间的长河,看到数千年之后,他的思想千年之后仍有借鉴的意义。 如果不是机缘所至,韩经怎么可能与这样的伟人大家肩并肩。 “既然八哥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那么想必已经做好的通盘的准备。” 韩非强压心头的震动,“愿闻其详,还请不吝赐教。” “毕竟,八哥有意让弄玉泄露出冰山之一角,想必对韩非,对流沙还是有几分期望的。” 以韩非的聪明,猜出弄玉传出的消息是韩经有意为之并不难,再稍加思索,韩经的意图也就昭然若揭。 流沙最宝贵的是什么,正是四位开创者。 这是又一个执剑之人想掌控流沙这柄剑。 “如我先前所说,天下归一,已成定势,然而其中还有细节偏差。” 和盘托出并不影响韩经的布局,这是明谋。 “七国归一后,箕子半岛将自成一方天地,有了韩国大量人口的补充,以及接下来将要逃过去的六国遗民,又将是一个塞外中原。” 边塞远离中原,因为后勤运输问题,秦军很难集结出大量军力征伐,一时的偏安还是有把握的。 “六国流亡贵族在大一统的秦地四处流窜勾连,只等秦国崩塌的那一刻再皱起发难,我将这些人视为另外的一方势力。” 韩经才不会真正把自己视为燕丹、魏咎这些人中的一员呢。 龙不与蛇交,燕丹魏咎又不是韩非,又怎么可能得到韩经高看一眼。 三方之中,嬴政在位的秦国将是绝对的最强,韩经一方要的是将来,六国流亡贵族在另外两方眼里都是充当着搅屎棍的角色。 韩经鄙视利用六国流亡之人,秦国追索捕杀这类乱党,而这些人,能够很好的牵制秦国的精力,为韩经的布局发展赢得时机。 “你就那么自信,这次你一定会赢?” 韩非的话是经过反复思索的,“即使这次你攫取了最大的利益,接下来也如你所料。” “难道秦一统四海后再站出来反抗会比此时抗秦更加艰难吗?” 一阵阵的风儿吹过,韩非的飘带丝绦随风而动,加上迎着阳光那股温暖的倔强,韩经承认,抛去数千年后的见识,他从哪个方面,都比自己强得太多。 “你跟流沙的其他人都喜欢说我总是快人一步,而我也每每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这次,你也可以把我所说的一切视为快人两步、三步,你可以一如既往的信任我的眼光。” 每料必中,战绩辉煌,韩经有这个底气。 “要知道,一头狼率领的羊群跟一只羊率领的狼群,是完全两个概念。” 韩经的话有些绝对,但韩非听明白了。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韩经会一口断定,尚公子不是长寿之人。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嬴政开创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从开创到治理,所花费的精力是前人的数倍,操劳程度更是常人所无法想像的。 直到东巡离世的前一刻,他仍在马车里批奏章。 这可能就是他没能彻底守护这个帝国到最后的原因吧。 “你与你的流沙不应该陷在韩国,陷在新郑这座泥沼之中,我希望你们能跳出来。” 韩经循循善诱,“那里,才是你法天下的开端!” 当然,韩经要的不是全盘接收韩非制定的法,而是要韩非发挥他的长处,接受韩经所灌输的理念,结合当前的实际,将可能成为百世之基的法治精神制定完善以及推广执行下去。 “流沙在新郑的发展也仅止于此了,如今你面临着两种选择。” 见韩非不语,招聘工作还得继续下去。 “要么入秦,借助秦国的力量,全力推行你的天下之法。” 现在嬴政正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此时入幕相助,无异于雪中送炭。 “只是,再也不要提什么存韩之说了,最好能主动献上平韩策,彻底与往日的种种做一个切割。” 韩经看似话里话外都在为流沙考虑,其实完全是因为他知道韩非是不可能坐视韩国灭亡的,要不然原剧中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嬴政追求四海归一的欲望有多么强烈,韩经是能想像得到的。 “另一种就是我方才的意思,助我打破一切藩篱,重建新的韩国!” 韩经的手虽然仍在胸前,但在韩非的眼里,就好像八哥向自己伸出了手臂,只要自己稍一动作,整个流沙都能被拉出泥沼。 就在韩国两位公子倾心交谈的时候,魏国大军在宁陵君魏咎的统率下,越过韩魏边境长城,直插管城之下。 韩魏同出于晋,合作远远多过于斗争,尤其是在后期魏国霸权衰落,不得不联手抗秦的情况下。 因此,两国边境韩国修筑的长城已经形同虚设,韩国已经好久没有拨下钱粮征发徭役进行修理维护了。 年久失修的结果就是无险可守,让魏军主力直接攻入腹地。 管城是新郑外围的一个小县城,本就没有什么高大坚固的城防。 守军也是训练不足的城防军,人数又少,连魏军的第一轮攻城都没有挡住,就开城投降了。 管城的失陷,让新郑直接暴露在魏军兵锋之下。 当然,这里不是指姬无夜的运筹指挥有误,毕竟管城城小墙矮,人心士气又不在自己一方,不具备坚守的必要条件。 如果非要强行坚守,有很大可能使得本就势弱的韩军直接全线崩溃。 毕竟,新郑高大的城墙里里外外都给士兵们一种格外安定的感觉。 魏咎轻取管城之后,就将这里作为韩国境内的军粮转运之地,积极谋划新郑攻略。 按照计划,要通过对姬无夜的不断打击,让其韩国保护神的映像彻底破灭。 一次次的失利,将深重打击姬大将军在韩国的威望,从而烘托出韩经力挽狂澜的伟岸之处来。 待时而动,只等新郑城内全面陷入恐慌的消息传来,韩经就将出现在最恰当的时候。 然而,等待消息的韩经却收到了魏军小挫,士气大跌的消息。 如果不是卷轴上有着不良人内部特有的暗标,韩经差点以为这是条假情报。 新郑城与管城之间的战场,与魏军的萎靡相对的,是韩国士兵震天的嘶吼。 “姬大将军七国无双!” 利用魏军的自矜自满,瞅准了魏军粮草转运的枢纽,以精骑为引导,奇袭魏军粮道。 这如同击在魏咎的七寸上,趁着魏军主力来救,隐藏起来的韩军突然杀出,直奔管城,将堆积在这里的大半军粮付之一炬,迅速在魏咎回转前撤回新郑。 此役,姬无夜亲身出击,阵斩守营的魏军最高军官翟景。 一柄长直刀,十数颗中低级军官的头颅饮恨于其下。 而韩经得到更全面的消息是,罗网似乎抽调了人手,协助了姬无夜的这次行动。 姬无夜军中一名藏在面罩与盔甲之中的一名武将,似乎有人认出了他的佩剑。 掩取蔽日,阴盛昼暗! 六十四章 喷涌 罗网的介入,确实让韩经深感意外。 吕不韦与嬴政斗得如此利害,仍然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着韩国的局势,这是让人想像不到的。 要是没有掩日的暗中协助,姬无夜就难以掌控住魏军动向。 正是因为忽略了来自秦国的因素,失去蓑衣客的姬无夜才能成功的对魏军粮道发动突袭,得用时间差打了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稳坐钓鱼台的韩经不得不悄然回到魏韩边境,隐身新郑郊外,亲身下场参与接下来的韩魏交锋。 而姬无夜也一改颓风,在韩国的声望再度高涨起来。 一开始因为夜幕逐渐萎靡,韩国朝堂某些摇摆的大臣对将军府有些阴奉阳违,在姬无夜违声势复振的情况下,又倒向了将军府。 “掩日是个优秀的幕后阴谋家,他的每次出手,都极其隐蔽且切中要害。” 韩经这么说,是有一定依据的。 他还操纵玄翦,让其失陷在一场场罗织制造的幻梦中,为罗网完成着一个又一个的任务。 同为天字一等杀手,能够设计玄翦,这本身就证明了其强大的实力。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只知道他藏在面具之后,为罗网完成着许多看似无法完成的任务。” 焰灵姬收到韩经回韩的消息,早早赶了过来。 “不良人试图四处搜集他的情报,可惜收获甚少,至今身份成谜。” 对于掩日的身份,韩经有过猜测,也曾朝着这方面试探过,只是一直没有得到验证。 “掩日的介入,只能从局部支持到姬无夜,韩军兵少乏粮,不利久战的根本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魏军小挫只是暂时的。” 用脚在沙地上划了个“旷”字,再用脚踩住左半边,韩经盯着脚下的字若有所思。 “韩国乱局早一天得到解决,我们就多一天时间准备,让他们都动起来吧,要不然姬无夜还真的把自己当成韩国的擎天柱了。” “世人英雄,遂使小人成名,姬无夜也配得上七国无双的名头!” 姬无夜配不配得上七国无双的名号,世间自有公论,不好评说。 如今的姬大将军龙行虎步,大口吃肉大樽饮酒,再度变得振奋起来。 冒矢前驱马踏敌营,在那一刻,姬无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聚拢残兵击破楚军进犯的时候。 那一日,也是残阳如血,鸦声阵阵。 手持敌将首级,呼喝转战,那一阵阵久违的汹涌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魏咎小儿经此一阵,排兵布阵都谨慎了许多,再难找到上回那样的好机会。” 姬无夜满面红光,朝着掩日说道,“不知先生可有良策相助,最好能一举击退魏军,要知道我韩国现在内外交患,实在没有持久对峙的底气。” 夜幕伤筋动骨,姬无夜没有在此次一时的胜利中迷失自己,变得忘乎所以来。 困境中的姬无夜重燃凶性与斗志,希图借助罗网的手段,寻求解围良方。 “一直以来,罗网与夜幕的合作可谓是各取其利,亲密无间。” “以前夜幕是罗网的亲密盟友,将来仍将一直合作下去,夜幕的存在符合罗网的利益。” 掩日静立等着姬无夜说完,才从面罩下发出厚重的声音。 “我此来一为玄翦之事,二来奉相国之命襄助将军对付韩经。” 而就在此时,掩日口中的两名目标人物正聚在一起,呈剑拔弩张之势。 “最后一次,我要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玄翦伤势未愈,但气势不减,泠冽的杀意一直笼罩着韩经。 直到玄翦离去,他先前所站的位置,光线好久才恢复正常。 “那个孩子在哪,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焰灵姬奇怪的问,按理说不应该呀,这种情报又不是绝密,没有向她隐瞒的必要。 “因为我也不知道。” 韩经回答得干净利索。 本来就是一种控制利用玄翦的手段,韩经从哪把玄翦与魏纤纤的孩子变出来! 至于知晓真相后玄翦的态度,很重要吗? 本就是要消灭翦除的对象,玄翦反噬之时就是他丧命之日。 焰灵姬无语,再一次刷新了对韩经无耻程度的认知。 就在各方动起来的第二天,新郑涌现出了一股新的暗流。 “听说了没有,军粮告急,姬无夜将军要收缴民间存粮统一分配。” “还让不让人活了。” “本来就买不到粮食,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些贵族还要这么做,难道真要逼死我们穷苦百姓才甘心吗!” … 一夜之间,关于军队收缴存粮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满城风雨的情况下,新郑就像坐在火药桶之上,随时要爆发。 针对这种情况,将军府以及相国府都采取了积极的应对措施。 一再派人宣传,不会出现军队抢掠民间存粮的事情,将军府以及相国府会带领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积极平息谣言,要求广大平民百姓不信谣不传谣。 韩国第一次出现了将相和的局面。 只是这只压制住了新郑百姓不到半日工夫,口口相传的消息又变了味。 四处传出将军府、相国府发粮赈灾的消息。 一时间,姬无夜与张开地的府前挤满了前来领粮的百姓。 “滚滚滚,快滚出去,这条街也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能进来的吗!” “大家不要挤在相国府前,我家大人病了,府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送给大家,大家快散了吧。” 这是达官贵人集中居住的街道,平时何曾涌进来过这么多平民百姓。 大将军府、相府的管事仆役或粗暴或温和的驱赶劝离收到不实消息前来领粮的百姓。 焦头烂额之际,一直在派人联系净街虎维持秩序,驱散乱哄哄的乱民。 人声鼎沸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口。 现在已经没有人辨别消息的真假了,个个红着眼大声嚷嚷着要粮。 “这是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了!” “反正都是个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我们人多,冲进去分粮!” 六十五章 (有误,正在修复)全村的希望 群体性事件往往都是队伍里最大声嚷嚷起哄,乱起时缩在后面的有心人挑起的。 别说本就没有多少人护卫的相国府,就是姬无夜的将军府,也架不住暴民的冲击。 大门就像洪水冲开一样,大量抢粮的百姓一下子涌了进去。 没能收获预期中的足够口粮,很快,整个新郑就处处冒烟,牛鬼蛇神齐登场,一下子乱了起来。 王宫宫门紧闭,韩王拖着病躯眺望城中火起,一开始还以为是魏军打进来了。 “什么,张相国被人从床上掀了下来,就为了床铺上的被子!” “姬将军呢,快传他率军平乱!” 韩王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下达了这道命令,然后就被人抬回了寢宫。 阳光下,被鲜红血液沾染上的城门砖反射出刺眼的光。 急得吐血也没用,因为此时的姬无夜根本就脱不开身。 魏军的攻势一波强过一波,立志要一雪前耻,给韩国上下一点颜色瞧瞧。 罗网一时半会也没法左右战场的局势,姬无夜干着急也没用,偏偏此时又传来了城内暴动的消息。 战事焦灼,此时分出兵马镇压城内,有着很大可能会影响到防卫战的结果。 可是放任不管,谁也不知道这经暴民会做出些什么来,总之,指望他们自己消停下去是不可能了。 “净在关键时候添乱。” 姬无夜朝城跺上吐了一口唾沫,“还不快去找血衣侯,让他会同少府的城市管理署一起把火头摁下去。” 姬无夜感到自己一颗心被操碎成了八瓣,太难了。 终于,在血衣侯的强力镇压下,暴民作乱被镇压了下去。 除了白亦非手腕强硬之外,民间少有武器也是此次暴动能被快速镇压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是这并不代表雨过天晴了,绝大多数的暴动的平民百姓只是被驱散、潜藏在家中暗处观察,随时可能再次掀起燎原大火。 所有人都知道,当这股火再次烧起来时,就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了。 因此,气若游丝的韩王安在医者的看护下,召见群臣问计。 朝中大臣哪家没有被暴民冲击洗劫过,连张开地一把年纪都被人掀翻在地踩了两脚,更何况位阶更低的其他大臣。 混水摸鱼者扰乱霍霍后宅者不在少数,这下子,平时高高在上的贵族卿士都尝到了水能覆舟的滋味。 殿上一个个哭丧着个脸,哀声叹气,还有的因为家眷被不可描述了黑沉着个脸,快能攥出墨来了。 正在韩王问计,场上一筹莫展之际,韩经回来了。 当韩经步入大殿时,看到的就是一张张殷切的脸,以及泪汪汪的眼。 “快,魏国开出了什么条件?” 韩王安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如同见到了救星。 “什么条件寡人都能答应,红莲的嫁妆都预备齐了。” 平时再怎么宠爱,生死关头,韩王安将薄情寡义诠释得淋漓尽致。 “魏咎与魏国上下向我国提出了三件要求。” 韩经按照预先编好的瞎话,脱稿演出。 “他们一致宣布,如果不能得到完美的答复,就绝不罢兵,一定要打进新郑,全取我韩国疆土。” “快说,是哪三件?” 韩王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群臣也一副翘首以盼的姿态。 “还请大王下令,血衣侯白亦非暂避。” 韩经话音刚落,白亦非跨前一步,欺人太甚。 “白卿且慢,不如先去偏殿等候,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国事为重。” “本来就买不到粮食,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些贵族还要这么做,难道真要逼死我们穷苦百姓才甘心吗!” … 一夜之间,关于军队收缴存粮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满城风雨的情况下,新郑就像坐在火药桶之上,随时要爆发。 针对这种情况,将军府以及相国府都采取了积极的应对措施。 一再派人宣传,不会出现军队抢掠民间存粮的事情,将军府以及相国府会带领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积极平息谣言,要求广大平民百姓不信谣不传谣。 韩国第一次出现了将相和的局面。 只是这只压制住了新郑百姓不到半日工夫,口口相传的消息又变了味。 四处传出将军府、相国府发粮赈灾的消息。 一时间,姬无夜与张开地的府前挤满了前来领粮的百姓。 “滚滚滚,快滚出去,这条街也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能进来的吗!” “大家不要挤在相国府前,我家大人病了,府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送给大家,大家快散了吧。” 这是达官贵人集中居住的街道,平时何曾涌进来过这么多平民百姓。 大将军府、相府的管事仆役或粗暴或温和的驱赶劝离收到不实消息前来领粮的百姓。 焦头烂额之际,一直在派人联系净街虎维持秩序,驱散乱哄哄的乱民。 人声鼎沸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口。 现在已经没有人辨别消息的真假了,个个红着眼大声嚷嚷着要粮。 “这是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了!” “反正都是个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我们人多,冲进去分粮!” 这是达官贵人集中居住的街道,平时何曾涌进来过这么多平民百姓。 大将军府、相府的管事仆役或粗暴或温和的驱赶劝离收到不实消息前来领粮的百姓。 焦头烂额之际,一直在派人联系净街虎维持秩序,驱散乱哄哄的乱民。 人声鼎沸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口。 现在已经没有人辨别消息的真假了,个个红着眼大声嚷嚷着要粮。 “这是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了!” “反正都是个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我们人多,冲进去分粮!” 大将军府、相府的管事仆役或粗暴或温和的驱赶劝离收到不实消息前来领粮的百姓。 焦头烂额之际,一直在派人联系净街虎维持秩序,驱散乱哄哄的乱民。 “这是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了!” “反正都是个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我们人多,冲进去分粮!” 六十六章 夜暮 魏兵从新郑城外往后退了,留下了一地狼藉。 城下之盟,向来没有公平性可言。 魏军仍旧盘踞在管城一线,只是暂停了对新郑的围攻。 姬无夜主动请缨率军进逼血衣堡,抓捕白亦非。 表现得如此主动积极,当然是有着他的考虑。 韩经等人压根就没有相信姬无夜真的会抓到白亦非,多半是做做样子,掌握着事情的主动权。 而城内净街虎与禁军全面出动,对之前参与暴动潜伏起来的新郑百姓实施大规模搜捕。 谁让“魏国方面”还在等着接收赔礼呢。 军管下的新郑街面萧条而清冷,到处都是哭嚎之声以及军士破门而入大声呼喝的声音。 韩国有司从来没有这么高效过,在短短的两日之内,凑齐了足额的户数。 当然,这些都是纸面上的数字,具体有多少只有净街虎们自己清楚。 总之,整个新郑在经历军队的洗礼后,贫民窟为之一空,剩下的尽是些有地有粮之人。 原因很简单,净街虎接到的命令都是优先抓捕无业无产之民。 因为他们更加底层,更加容易满足。 本就是贫者无立锥之地,送往箕子半岛,分田分地,这些人很快就能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韩经需要的就是这些容易对自己的统治产生认同的无家产之民,如果是带着仇恨与抵触的富人被强行迁徙过去,可没有那么容易在半岛生根发芽。 一切尘埃落定,新郑反而出现了虚假的富足,不明就里的人猛一看,到处都是衣着整齐的百姓,少有面有菜色者。 “姬无夜偷偷进了血衣堡,他与白亦非蛇鼠一窝,主动请缨果然是为了维护白亦非。” 焰灵姬久居上位,反而多出了一股干练与知性相融合的美感,看得韩经心头一荡。 只是此时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专注于事业的男人同样吸引人。 “意料之中,接下来应该就是抓捕不利,姬无夜主动请罪的戏码了。” 韩经轻扣窗扉,嘴角露出淡淡的浅笑,“反正韩王也不敢过分早斥重兵在握的姬大将军,甚至还要出主宽慰。” “身为一国之君,本末倒置,沉迷于权利平衡的手段,再难驾驭身边的权臣,真是令人感到悲哀啊。” 韩经一直想不通有些君主是怎么考虑问题的,不是眼高手低试图掌控一切,就是军政命脉所托非人。 “那就让我们帮这位大王解决掉他的烦恼。” 焰灵姬说话间手心浮现出青焰,将手里的绝密卷宗烧成了灰烬。 这是武功又有所进步,连火焰都变成了更加炽热的青色。 这也难怪,无论是从虞渊还是其他地方搜罗来的各种术法武功,对焰灵姬可是无限供应,想不进步都很难。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是该收网捞鱼了。. 另一边,遍布蝙蝠家徽的血衣堡,白亦非正冷冷盯着姬无夜一言不发。 “侯爷,事情又有了变化,现在魏国大军还在管城一带虎视眈眈,我们还是要先将此事平息,才好再做打算。” 姬无夜叹了一口气,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夜幕是因为外部压力而变得分崩离析的。 “所以姬将军,你是来亲自抓我的?” 白亦非说得温吞,语气却让人不敢含糊。 “天地良心,如果我是要抓你,怎么会派人通知你殿上韩经小儿带回的和议条款!” 姬无夜显得很冤枉,“我是让你去别的国家先潜伏一阵,等到韩国国内政局有变,又是你我再次君临新郑之时。” 如果真是要动兵围捕,姬无夜又怎么会轻身至此,要知道他的武功可远远不是白亦非的对手。 白亦非如何会不知道这点,出言相呛纯是为了发泄心头的不满。 夜幕四凶将昔日在韩国何等的声威煊赫,轻能止小儿夜啼,重能秉一国之政。 军、政、财、谍,无孔不入,一手遮天。 现如今,白亦非成了国家罪人,潮女妖深居后宫态度不明,翡翠虎下在大狱受尽景伦君日夜炮制之苦,蓑衣客下落不明。 夜幕掌舵人姬无夜苍老了许多,哀声叹气也排解不了心头的郁闷。 作为夜幕的实际领军者,白亦非更是胸中臆难平。 好好的一手牌,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自从韩国几位公子活跃起来之后,夜幕之人仿佛事事不顺,现在姬无夜竟然敢劝自己放下在韩国的一切远遁他乡! 可是怒归怒,该面对的现实还得面对。 白亦非不是没想过拥兵兴戈,直指王宫。 只是即使攻下了新郑,控制了韩王又能如何! 能弄来粮食,还是能逼得魏国退兵? 一时间,姬无夜的计策仿佛成了唯一的选择。 看着白亦非眉头深锁,姬无夜趁热打铁,“只要韩国度过了这一关,粮食充足的情况下,我就无惧魏国。” “而且你的离开,也造成了韩经小儿答应魏国的第一条议和条件不足,双方少不了还要再起龃龉。” 姬无夜来之前就有通盘的考虑,“无论后面魏国新提出的要求是什么样的,都将由御史韩宇参与谈判,如此一来,就不算韩经达成了大王立太子的条件。” “来之前我与韩宇有过约定,等到他被立为太子,登基为君,第一件事就是赦免侯爷的一切罪责,并且恢复爵位荣誉。” 见白亦非正在认真思索,姬无夜猜测他已经有所松动,心里不由得还有点小得意。 人人都说我姬无夜是个只会统兵打仗的莽夫,谁又能知道我的舌辩之才。 “韩宇?” 白亦非终于再次发声,“倒也是个选择。” 这时候,门外传来卫兵的脚步声。 “报,宫中派出特使,要入大将军营帐询问办案进度。” “哼,来的是谁?” 姬无夜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什么时候都轮到韩王派人监督自己了。 看来新君即位,宜早不宜晚。 “是少府大人。” “是他,哼,也好,就让本将军会会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办案不利的本将军怎么办?” 姬无夜眼角露出凶狠的豺光,目视着白亦非。 白亦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会意得离开。 堡侧小路,一袭红衣当先,数百银甲相随,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蝙蝠离巢而去... 六十七章 落幕 “八公子,你不能进去!” ”军令如山,还请不要让我等为难!“ ”未得大将军将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如果公子仍要强闯,就不要怪罪我等无礼了。“ 韩经有安排在军中的钉子,早知道姬无夜不在中军帐,但还是假作不知装出一副等不及要强闯的样子。 守帐的都是姬无夜亲卫,韩经的名头吓不住他们,被挡在帐外也是意料中事。 “哼,我身负王命,你们竟然敢一意阻挠,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韩经一振袍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举着从王宫请来的旨意,显得愤愤不平。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少府大人还是等候大将军回复吧。” 这些都是姬无夜的心腹,主将桀骜,连带着他们也不把韩王当回事,心里眼里就只有将军一人。 “想让我在这外面吹冷风,哼,本公子偏要在山下等,我倒要看看姬无夜几时肯见我!” 韩经大声得放出狠话,恶狠狠得瞪了守卫一眼,领着人掉头就走。 “都探查清楚了么?” 转过身的韩经哪里还有半分愤愤之色,边走边轻声问道。 马上有人小碎步疾挪靠了过来,”回禀大帅,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姬无夜的军队没有彻底封死血衣堡进出的道路,我等已经控制了两条上去的小道。” “另外白亦非的人马已经撤出了血衣堡,已经派人远远的盯着他了。” 听到这里,韩经点了点头,朝身后伸出右手握拳虚抓一下。 上山进堡,送送我们的大将军。 “大将军,真的不去理韩经么,他可是带有大王的旨意。” 姬无夜凶眼一瞪,但是并没有拿脚去踹说话的亲卫。 平时姬无夜也有凌虐下属的习惯,只是每到战时,他都会格外亲待一应将士。 “让他在那吹吹冷风,冷静冷静,省得头脑一热不知道天高地厚。” 姬无夜有心调理调理韩经,显得无恃无恐。 “不用了,韩某自己有腿有脚,大将军不去请,我自己知道进来避风。” 话音未落,大厅的铜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收脚退后一步,露出身后的韩经来。 姬无夜瞳孔收缩,一拍桌案,扶刃而起。 数十名铁甲亲卫鱼贯而出,手持弓箭指向韩经一行。 “姬某正在奉命捉拿与魏国太后一案有关的罪犯白亦非,八公子突然闯进来,有何指教?” 斜觑典庆如山一般的身躯,姬无夜强压心头不快,不阴不阳的问道。 “如果因此耽误了捉拿白亦非的大事,王上面前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姬无夜色厉内荏的样子全落在韩经的眼里。 如果不是韩经身边只带着典庆一人,恐怕姬无夜早就转身奔逃了。 一边对厅外布置的亲卫任由韩经闯进来心生疑惑,一边也暗暗怀疑是不是韩经带人杀了进来。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不用再顾左右而言它了,你的人都在大厅之内了,剩下的应该都躺下了,等会大将军下去就能见到他们。” 韩经声音不重,但却击碎了姬无夜心底最后一分侥幸。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本以为不会武的韩经只带着一人进来,就不是死斗,顶多是寻衅嘲讽。 没想到他还真敢直接站到自己面前。 “放箭,杀了他们,本将军重重有赏。” 姬无箭大剑朝前一指,厉声喝道。 都不用韩经招呼,典庆提起双斧,站到前头,用身子挡住正前方以及侧向飞过来的箭矢。 “叮叮叮叮...“ 场上的士兵如同看怪物一般仰望着典庆,眼睁睁得看着近距离拉满弓的箭枝撞到典庆身上再被弹开,落地后箭头都弯了。 要不是姬无夜持刃高呼,一干亲卫没有敢挺身上前的。 即使是刀枪冰冷的质感从手上传到心底,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带来安全感,一个个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典庆手持双斧,如同魔神在世,一个野蛮冲撞贴近,或挥砍或横拍,将面前的士兵击飞十数步。 只要捱着碰着,无不皮开肉绽,口吐被震碎的脏腑肉块。 姬无夜见韩经身边典庆冲出,韩经孤身一人站在原地,心头狂跳。 天无绝人之路。 近了,更近了,只要拿下韩经,局面立马反转。 “快点住手,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要不然你的主子马上就要丧命在我的宝剑下。” 姬无夜自以为得逞,剑指韩经朝着在士兵之中左冲右突的典庆说道。 预想中典庆沮丧失落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抡开的双斧丝毫没有迟缓,姬无夜亲卫仍是不断被击飞。 “不想看到韩经被劈成两瓣就快点住手!” 姬无夜也有点捉摸不定典庆了,不再提让其束手就擒这一茬,只想对方先停下来。 可惜,没有收到韩经新的指令,典庆仍对姬无夜的威胁视若无睹。 意识到问题所在,姬无夜恶狠狠得看向韩经,“不想成为剑下亡魂的话,就制止大个子!” 姬无夜的凶恶换来的是韩经嘴角的讥诮。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姬无夜被韩经轻蔑的表情彻底激怒,挥剑斩向韩经胳膊。 大不了杀了韩经直接逃向军营,先断他一臂震慑那个叫做典庆的。 势若奔雷的一剑被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夹住,停在韩经面前。 “你…” 姬无夜满眼的不敢相信,可仔细一想,又合情合理。 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典庆敢舍弃护卫之责杀进人群。 剑被牢牢夹住,进退不得,姬无夜憋足了劲儿,仍是没能成功将之夺回。 “惊喜么?” “意外不?” 姬无夜张口想要说话,却被韩经轻转指尖,夹断剑尖弹射过来,透额而过。 张大着嘴,这位操纵了韩国政局十多年的绝代凶人权臣完成了他的谢幕演出。 坏人死于话多,韩经才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想要打败坏人,只有变得比坏人更坏,韩经当然称得上韩国第一带恶人。 这时候,典庆已经将大厅士兵清扫一空,剩下的两名见到主心骨已死,逃出大厅的士兵被从外飞至的长茅透胸而过…… 六十八章 太子谁属? “姬无夜轻身入堡,与白亦非谈判未果,惨遭凶手。” 这可不是韩经的一面之辞,而是多位朝廷大臣实地检验得出的结论。 现场惨淡的光景至今留下后宫使节的脑海里,并且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韩王耳中。 白亦非狗急跳墙,击杀大将军姬无夜后仓促逃离血衣堡已经是举国公认的事实了。 “什么!” 韩王安本就心疾缠身,这下子更是面无人色。 “这可如何是好,白亦非潜逃,该如何向魏国交待?” 在关键时刻,韩王刻薄寡恩的性情表露无疑。 第一时间不是为姬无夜的丧命感到悲伤,而是担忧魏国方面不肯罢休,自己的权位可能不保。 “儿臣请为议和大使,出使魏营,为两国实现和平周旋一二。” 主动请缨的人是御史韩宇。 要说最受震动的无过于韩宇了,他本就与姬无夜有着私下的约定,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又要推翻重新洗牌。 为了不使韩经独占其功,顺利登上太子之位,韩宇越众而出,想要在这最后关头扳回一城。 韩王处于平衡局势的考虑,答应得很痛快。 “那就由老八押送奴仆送往魏营,老四早点准备和谈方案,必须早日与魏国重新达成友好条约。” 韩经本就不是他最中意的人选,现在有了恰当的理由,当然就顺水推舟,将最后的功勋荣誉交给韩宇。 “如今韩国众军无主,急需选出一位善战敢战之士,防备魏国再度兵临城下。” 张开地并没有因为老对头姬无夜的死亡而心花怒放,反而将眉头皱得更深了。 “还请大王早做诀断,尽快选定新的统军人选。” 姬无夜身死,白亦非远遁,韩国近十万大军已然无主,现在亟需的是统率三军的将才。 张开地虽然对军务垂涎欲滴,但他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兵戎之事,决非其所长。 而且,将新任统军人选交给韩王决断,本身就是政治智慧的表现。 “诸位爱卿议一议,张相国也是老成谋国之言,新任大将军人选刻不容缓。” 韩国向来以中尉统率三军,少有大将军之职,韩王的这番话,在朝臣之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从话中意思可能得出,韩王有意再设一位大将军继任姬无夜的权责。 无论是谁最终获此殊荣,假以时日,又一个权倾朝野的姬无夜将再次诞生。 “臣推举司寇韩非担当此职。” “御史韩宇允文允武,足以堪当此任。” 大量朝臣出席谏言,将两位公子夸成了一朵花。 “韩非公子出使魏地未归,大将军一职又不能一直缺漏下去,韩宇公子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御史大人虽然贤名远播,但为国家为社稷所立的功勋还远远比不上韩非公子,非司寇大人无以服众。” 但凡是殿议,朝堂都会吵成一锅粥。 张开地眯缝着眼睛打量争论最凶狠的那些文武大臣,益发觉得事有蹊跷。 论功勋论实力,八公子韩经当为诸公子之冠,为何没有一位大臣为韩经发声!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张开地可不是不懂得这些道理。 这种浅显的伎俩张开地一眼就能看穿,但在韩王安那里却显得十分奏效。 “几位公子都是不错的人选,诸卿慧眼识人,寡人心中甚慰。” 压力变得小了好多,韩王的气色也有所转变,苍白的脸色不再,只是声音仍旧有些嘶哑。 “还是等老四出使魏营归来再定吧,毕竟想再找到一位像姬大将军这样富有才干的统率并不容易。” 韩宇韩经只能躬身应是,在一帮朝臣的拥簇下离开大殿。 四公子韩宇的魏营这行十分顺利,魏国实际的掌舵者魏咎一口应承下了韩国方面的乞和,并且表示将对潜逃的白亦非实话绝杀令。 只要韩国配合捕杀白亦非,就可以重申两国盟好,实现邦交正常化。 按理说韩宇此行算得上大获全胜,为韩国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只是随着韩宇归来的魏使接下来的话,让朝堂一干大臣震动不已。 “韩王昏聩,致使我国太后蒙难,国内纷争不休,何不退位让贤,以贤能之士重振韩国之威?” 而魏使所钟意的新任韩王人选偏偏就是刚刚完成出使任务的韩宇。 理由是韩国四公子与宁陵君一见如故,相谈甚契,定能将魏韩亲好稳定维持下去。 虽然这不是魏国退兵的必要条件,只是魏使的一番建议,但在朝堂之上仍是引起了大量争论。 有些与韩宇走得近的大臣立即附和起来,为韩宇造势,立请韩王立四公子为太子,于内于外,两相齐备。 “经公子现在可以将韩兄的下落告知我们了吧,一直以来,流沙可从来没有做到与经公子为敌的事情。” 张良久等韩非未归,不由得焦心如焚,赶到正在新的紫兰轩喝酒的韩经房中,质询韩非的下落。 韩非作为第二批出使魏国的使臣,官面消息是滞留在魏都大梁未归,可私下里流沙众人都知道他已经被不良人限制了行动,控制起来了。 张开地的身体益发不好了,这里面多多少少有韩经的原因,因此张良对韩经的态度是一日差似一日。 这次要不是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来到韩经的房间与之正面相对。 “魏国方面应该还没有对九弟等人放行的意思,我会努力沟通的。” 正是由于韩经的交待,韩非才不能回归韩国,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张良都不带信的。 “朝堂之上,流沙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力荐四公子为储君,而您的人故意推举韩兄,有意制造对立,如果我猜得不错,投向四公子的人马有好多应该都是收到了经公子您的指示吧?” 张良的悟性与政治嗅觉都是顶呱呱的强,对不良人往各势力之中掺水的行为并非一无所知。 由于张开地的原因,韩经深表可惜。 王佐之才,却难以收为己用,岂不是可惜。 “如果令祖父也能力荐韩宇为太子,想必老九得了消息,明天就能回到新郑街头。” 六十九章 花落谁家?(改文,十分钟) 张开地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领着班次后面的大臣再次催促韩王立四公子韩宇为太子,以固国本。 魏军虽退,韩国粮荒未解,一大堆矛盾需要韩国当局给出解决方案。 但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贵族大臣在殿上为立太子争得面红耳赤。 而且风向一面倒,所有人都似乎看好四公子韩宇。 “群臣众品一辞,实在是将儿臣架在火炉上烤。” 韩宇起初还有三分欣喜,随着舆论风向的一面倒,就全只剩下惶恐了。 “父王春秋鼎盛,儿臣何德何能,可以为君父分忧,还请父王圣断。” 对于殿上的乱象,韩王安微微闭目,置之不理,似乎晕陶陶要睡着的模样。 “老八,你的看法呢?” 韩经突然被睁开眼的韩王点了名。 “我也认为四哥是名合格的储君人选,虽然没有老九在司寇任上屡建奇功的举动,但四哥一向贤名远播,内外景仰,一定能带领韩国走得更远。” 韩经的话看似是推崇韩宇,实则埋了好几颗雷,有心之人自然能听出其中奥妙。 “嗯,老九在魏国没能及时赶回来,司寇又是朝堂重臣,多少还要听听他的意思。” 韩王不听声色,仍旧张着浑浊的双眼,打量着群臣。 “大将军故去,军中不可无人管束,老八你先兼领中尉一职,把军纪这块管起来。” 韩宇瞪大了双眼,对韩王的这条任命感受到了十万点暴击。 没有大将军的情况下,中尉就是韩国最高的军事长官,这样煊赫的权柄付与韩经,多半又是韩王驭下平衡之术在作怪。 谁让韩宇势大,满朝文武皆心向韩宇呢! “恭喜八哥如愿以偿,通盘谋划全部达成。” 被放归的韩非见到韩经仍然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在紫兰轩喝酒,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千言万语涌到喉口,只道了一声酸涩难明的恭喜。 “不等卫庄回来,九弟又怎么知道我已经大获全胜了?” 韩非再度愕然。 卫庄乘海船潜入塞外的消息可没有几个人知晓,看来八哥的眼线埋得比想像得还要深。 专门渗透他人的流沙已经被渗透了! “如今朝野一致推举四哥为太子,父王想不答应都不行,而八哥你才是最大的赢家,集军政钱粮于一体,取代姬无夜成为了韩国上空新的夜幕。” “夜幕不再存在了,翡翠虎因为躲猫猫溺亡于便桶之中,蓑衣客化为了花肥,白亦非远遁,韩国即将迎来你一直期待的变局。” 韩经没有放弃拉拢韩非的机会,不断向其推销自己的理念。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能过来帮我。”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韩非苦笑连连,“流沙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四哥这回也被你挖坑一块埋了,就算得上兄弟情深?” 韩宇一时间成了韩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成为太子,也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少不得要事后算账。 超拔韩经,就是掣肘以及下一步对付韩宇的布置。 “说到父子之情,刚才说起夜幕一干要人的下场,八哥貌似少提了一个人?” 韩非挥手打断了韩经将要说出的话,问出了谈话内容的有妥之处。 “夜幕四凶将,或死或逃,一直在宫中的那位潮女妖呢,八哥为何没提?” 韩经皱眉没有言语。 真不能小瞧流沙之人,尤其是韩非的智慧,些许蛛丝蚂迹都能被他查出端倪来。 “这与接下来,我或者我们要建设怎样的韩国无关。” 韩经不想就明珠夫人这个话题深聊下去。 “那我倒要听听八哥想要建设什么样的韩国,打算如何施政?” 韩非站了起来,直视韩经。 “难道纵容驱使暴徒肆意冲击民宅,将卧病在房的老人掀翻在地再踩上几脚,这样的新郑城就是八哥所要的?” 韩非说的是张开地的一系列遭遇,显然张良怨念极深,跟韩非说了很多。 韩非作为张良的良师益友,当然要为其鸣不平,更何况张开地一直是韩非所信赖景仰的老臣。 “张相国之事,我只能说声抱歉,但我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震动。” 韩经面无表情,“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张开地之流与毁无夜并没有很深的区别,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寄生在韩国这具病躯之上吸血的蚂蟥。” “你是大儒荀师高徒,读的书比我多得多,庄子的说剑一篇应当是耳熟能详。” 韩非负手倚轩,吞吐山河。 “天子之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匡诸侯,天下服。” “诸侯之剑,上法贺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不宾从。” “庶人这剑,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无所用于国事。” “你从来没有想过成为执剑之人,无论是天子剑,还是诸侯、庶人剑,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只能充当合格的铸剑之人。” 光晕之下,韩经伸出手掌,“与我携手并肩,我将铸剑之权委托于你,你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铸造你想要的剑。” 韩非一阵恍惚,看向韩经伸出的那只手,脑海中回想起那一日尚公子同样是这样伸出了他瘦削的手掌。 “庶人这剑,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无所用于国事。” “你从来没有想过成为执剑之人,无论是天子剑,还是诸侯、庶人剑,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只能充当合格的铸剑之人。” 光晕之下,韩经伸出手掌,“与我携手并肩,我将铸剑之权委托于你,你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铸造你想要的剑。” 韩非一阵恍惚,看向韩经伸出的那只手,脑海中回想起那一日尚公子同样是这样伸出了他瘦削的手掌。韩非一阵恍惚,看向韩经伸出的那只手,脑海中回想起那一日尚公子同样是这样伸出了他瘦削的手掌。 第七十章 我摊牌了 如今韩野威望最高的公子韩宇,脸上殊无喜色,身边站立的义子韩千乘也一脸沉重。 姬无夜说倒就倒了,这让韩宇等人始料未及。 而韩国朝野的舆情诡异得向韩宇一面倒,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么可能突然就赢得了这些多人心。 此时的韩宇真想抱住韩王的大腿,大声哭喊着冤枉,这是有小人要加害自身啊。 “形势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很严峻了,满朝文武是人是鬼两副面孔,也无从得知。” 韩宇手拈棋子沉思良久,真是举棋不定,无所适从。 “韩经这一招高明啊,直到父王诡异难明的眼神看向我,我才彻底反应过来。” 满朝文武力挺韩宇,当时韩王没说什么,事后可少不了要算总账。 “他怎么就料定了我会争取到出使魏营的任务呢?” 韩宇不解,心头又有九分不甘,就这么被人算计了。 “此事仍有颇多蹊跷。” 韩千乘回想联系整件事,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魏咎一开始对待出使的韩宇太过于友善了,几乎是事事顺心,这也导致了韩宇轻松完成了出使任务。 有这样友善的信号在前,就没有防备魏使突然在大殿之上向韩王提出退位让贤的主张。 换过来想想,韩王怎么可能不把这视为借外力逼宫呢? 上魏营一趟,带着和约回来了不是假的,与魏咎甚为相得不是假的,逼宫的幕后主使除了韩宇还有谁。 魏国方面似乎与朝中大臣有着独特的默契,一致推兴举韩宇为太子。 双方配合得未免太过于巧妙了吧。 “如今四公子您被人推到最前台与大王打擂,躲在后面的八公子大获其利,就连九公子韩非都被加了担子。” 担子越重,权柄越重,韩千乘岂能不知这番道理。 怨不得韩宇深深吧了一口气。. “依千乘看,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之人就是韩经,要不然大王不能将对军队的掌控权交给他。” 谁是最在利益的获得者,谁的嫌疑最大。 “而且,魏国方面与八公子恐怕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韩宇一直以来都是在府中与韩千乘谋划,对其的判断力很是信任。 听到此处,不由得双手握紧,将抓起的棋子捏得吱吱作响。 “我要自救,绝不会这样轻易认输的。” 接下来的日子,韩王安对外宣称抱恙,不能上朝理事,将立太子的决议再次拖了下来。 不仅如此,还将国事托付给张开地与三位公子,也顺手把平抑粮价赈济灾民的事情甩了出去。 犯边的魏军一去,韩国内部的矛盾又激发出来。 毕竟粮食才是头等在事。 好在战事一去,不再需要维持大量的军队消耗粮草,抽调部分军粮暂时稳定新郑物价不成问题。 民间不是一点存粮没有,而是被突然抬高的粮价引发了恐慌情绪,最终导致粮价居高不下,直至无粮可买。 只要粮价回落,百姓手中的金钱恢复了购买力,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韩经一面整顿军务,将姬无夜与白亦非留在军中的潜伏势力清扫出去,一面组织粮队来韩,恢复新郑街头正常的市场秩序。 于是早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各国粮商再度运粮来到新郑,并且以平价售粮。 经过初期的哄抢,连续多天保持充足的粮食平价发卖,新郑百姓抢购粮食的热潮再度退去,米市也开始正常开门营业。 市面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和谐,只是街头的行人显得稀拉了不少。 “这是朝中出了奸臣!” 后宫之中,称病的韩王将面前的碗碟一股脑推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要召张相国,把这些逆子全部投入大牢。” 先是韩宇“逼宫”,紧接着掌握军权的韩经立即找到了曾经怎么也联系不上的粮商,新郑莫明哄抬起来的粮价迅速回复了正常水平。 韩王安是格局小,可不全是蠢,当然把狐疑的目光再度投向了韩经。 市面维持秩序的是韩非,他也不可信。 “大王,你不是有病在身么,怎么好操心国事,万一再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身边侍奉的正是胡美人。 明珠夫人虽然精通药理,但其曾屡屡为血衣侯白亦非美言,白亦非惹祸在先,又残害忠良重臣姬无夜在后,韩王难免对她也产生了芥蒂。 一时之间,更倾向于胡美人在向前侍候。 “寡人有没有病,美人你还不清楚吗?” 韩王开始多半是心病,后来呕了几口血,脸色变得苍白了,但心头的烦闷感一去,整个人反而恢复了许多。 “这几个逆子再不钳制,这座王宫就快要没有寡人的立足之地了。” 可惜寡人的大将军惨遭毒手,自己一时又被蒙蔽,让韩经事实上继承了姬无夜的权责。 这些天,韩经动作频频,不断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军中。 深宫之中,殿外站立的禁军将士,如今韩王到底还能支使动几个,都是未知之数。 韩王是越想越不甘,玩弄了一辈子权术,哪能到最后让小儿辈玩弄于手掌心。 “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哪里有大王说得那么不堪,看来大王病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 胡美人不理会地上摔碎的碗碟,又从桌上的食盒里捧出一盅药来,“大王,喝药。” “寡人说了没有病!” 韩王怒不可遏,伸手就打翻了递过来的药盅。 “胡美人你还不速去给寡人传旨!” “哟哟哟,我的大王,生病了就要乖乖吃药,这个时候还摆什么大王威风。” 门口传来一道魅惑的声音,韩王眉头一皱,就要出声喝斥。 不料从门后率先踏出的竟然是只男人的脚,然后明珠夫人才露出身形。 进来的是韩安嘴里不时唾骂的韩经,而更让韩安瞪大眼睛的是,明珠夫人竟然挽着韩经的手臂。 她行进间不断扭动,整个身子差点没贴到韩经身体里。 “放肆!” 韩王气不打一处来,事实摆在眼前,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份委屈。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看到韩经走近,高大的身形逼了过来,韩王安不禁往后缩了缩。 形势比人强,虽然气得语无伦次,但稍微恢复了一丝理智后,就提醒自己不要过度触怒这个曾经俯身陛见的儿子。 等韩安再度看见胡美人也凑到韩经身前,整个人更是如遭电亟,喉口一甜。 “大王生病糊涂了,也不肯喝药,刚刚还说要派人召见张相国,抓捕经公子下狱呢。” 胡美人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寡人的后宫,逆子,逆子啊!” 韩安站立不稳,晃了三晃才勉强扶住床柱,伸出一只手,指着韩经,哆哆嗦嗦得说不出话来。 “你的一生昏聩无为,将韩国治理到这般田地,想来也没有面目见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我会把你从宗庙移出去的。” 韩经从一进来,就是一副征服者的姿态,韩安对这样的神情岂能不熟悉。 只不过以往高高在上的都是他自己罢了。 逆子的这番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让人胆寒,一点都没有加以掩饰。 韩安不禁心底又有些打鼓,逆子果真敢如此肆无忌惮。 我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韩王心想,只要暂时稳住逆子,觑得机会,与张开地接上头,联合扶植韩宇就一定能对付韩经。 毕竟掌国之日久,对朝中哪些大臣可以倚重还是了解的。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稳住我,再慢慢运用你的平衡驭下之术来对会我?” 韩经嗤笑一声,“放心吧,我现在不会对你怎么样。” “只是朝野上下都知道你沉疴难起,病重不能理事,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安心养病的。” 韩经摸了摸凑在近前的胡美人光滑的脸蛋,觉得手感很好,顺势就将手臂伸到腰肢,环了上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索起来。 “虽然你一事无成,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你的女人真的很润。” 这下子真的忍不了了。 韩王安一口老血喷薄而出,和身朝着韩经扑来。 “寡人要食汝肉寢汝皮!” 他哪是韩经的对手,冲不到身前五步,就被韩经伸脚踩中肚皮摁在墙上。 四肢来回划拉,像只被翻过来的老王八,寸步不能移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韩安两眼充血,因为太过于激动,嘴角都飞出了涎沫。 “寡人对你不薄,往日对你悉心栽培,关爱有加,更是把一国军政交到你的手上,信重若此,你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有违人伦的大逆之举?” 韩王被韩经一只脚踩住不能动弹,划拉得累了,这才意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 历数往日种种,多少有些服软的意思。 提到韩经现在的所做所为,又深感心中不忿,声音又提高了不少。 一开始过于激动,都忘了质问韩经送绿帽囚君父的出发点了。 “可能是因为你不配吧。” 韩经收回伸出的长腿,让韩王自然滑落委顿在地。 “你这样的庸才,生在这个时代,本身就一件悲哀的事情。” 没有韩经的横空出世,要不了几年,照样俯首系颈执于咸阳,后宫妃嫔一并押进咸阳宫为奴为婢。 “要是姬无夜还在,哪里轮得到你猖狂!” 韩王安坐在地上急喘了一阵,又念叨起姬无夜的好来。 “你的姬大将军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乖巧,本来你是想养一只看家护院的猎犬,差点让它变成了反噬主人的野豺。” 虽然是韩王简拔姬无夜于微末,但在发迹后的姬无夜眼里,韩王更多的是一枚橡皮图章。 韩经嘲笑的是韩王仍对自己的驭人之道沾沾自喜。 “要不是我替你除掉了这条恶犬,为了你屁股下的位子,他迟早会将你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啊?” “原来是你...” 事情被挑开,韩王心底的震惊更甚。 白亦非竟然是被栽赃嫁祸,这个逆子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姬无夜与白亦非手上的兵权。 “好好伺候我们的大王喝药,下回来,我再好好奖励你们。” 韩经这番话是对着明珠夫人与胡美人说的,后半句显得极为轻佻,气得韩王再度重重喘了起来。 胡美人娇声应是,明珠夫人却追了出来。 “表哥,不,白亦非怎么样了?” 明珠夫人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小女生的忐忑。 “白家只剩下表哥一人,如果可能的话,还请八郞放他一马。” “不是我放不放过他的问题,而是白亦非肯定不会与我善罢干休。” 韩经有点诧异于明珠夫人的表现。 原来心如蛇蝎的潮女妖,偶尔也有为他人担忧的一面。 “他手持双剑,大量杀伤了负责追捕他的不良人,带着残余的银甲卫透围而出,听说现在已经入楚了。” 白亦非曾经作为楚韩联军韩国方面的统帅征伐过百越,与楚国某些人还有着联系。 初始之时,听从姬无夜的劝说,离开了世代经营的血衣堡暂避。 紧接着就发现了暗中围上来的不良人,起先还不想才多的理会,直到姬无夜身死,韩国举国通缉自己的消息传来,白亦非这才戾性大发,主动杀向了跟在后面的不良人。 根据最新消息,白亦非好像与野心勃勃的熊负刍走到了一起,被其待为上宾。 明珠夫人暗下里轻声吐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就又听韩经说道:“等新郑诸事上了正轨,不良人将倾巢而出,不除白亦非,我心内难安。” 尤其是跟熊负刍勾结在一起的白亦非,假以时日,又是心腹大患。 “血衣堡内还在培育的灵蝶已经被我派人毁掉了,白亦非教给你的蛊术你最好不要再拿出来使用,韩非将全面主持司法工作,到时候面上须不好看。” 这种蛊术过于阴毒,提炼时需要大量青春少女个为奉献,明珠夫人如果继续这样草菅人命,韩非势必要出手法办她。 现在正是争取韩非的关键时刻,韩经提醒一句,也在情理之中。 见明珠夫人还要争辩,韩经颜色转厉,“你虽然会提炼,但还是小瞧了这种蛊毒的厉害。” “本就是携带自蝙蝠体内,白亦非又将百越蛊术融入了进去,一旦大面积施放,人畜相传,迎来的就将是人间末日。” 韩经在查抄血衣堡时,翻阅过暗室中白亦非的收藏,了解到了这种蛊毒的危害。 好在此蛊暂时还没被提炼到人传人的水平,而且不耐高温,要不然,满世间追击白亦非就成了头等大事。 七十一章 大幕将启 “没想到新郑的局势变化会这么快!” 武遂,王齮大营,化名尚公子的嬴政就着火烛翻阅着信件。 离开韩国不过旬月,新郑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恭身立于下首的正是使臣李斯,盖聂于一旁抱剑盯着帐外。 先前接受了李斯的口头投效,嬴政的话半是感慨半是考较。 “先前韩国朝局纷乱,主要是姬无夜及其夜幕造成的。” 李斯心下明白,略一思索,就着新郑的局势开始分析起来。 “现在夜幕既除,新的权力格局又将诞生,韩国又将迎来什么样的局面,还要仔细观察。” 情报上写得很笼统,李斯等人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只知道是韩王病重期间,三位公子署理瓜分填补了夜幕倒台后的权力真空。 “几位韩国公子,韩非与我师出同门,如今的他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韩国司寇,至于他的法,到底能在韩国走多远,还需要时间的印证。” 小心抬眼看了嬴政一眼,对于嬴政先前邀揽韩非一事,李斯早有耳闻。 此时提到韩非,夹杂着提醒嬴政,韩非已经决意为强韩而努力的事实。 “至于韩宇韩经,名声毁誉参半,各有千秋,只是在新郑的这段日子,那位韩国八公子屡屡出乎我的意料,让人捉摸不透。” 李斯回忆起与韩非打交道的几回过往,益发得疑惑起来。 原来以为他不过是趋炎附势,为了生存倒向吕不韦的一位庸碌王孙,没想到他全然置吕相的书信命令于不顾,并且在这场大乱斗中一举取代姬无夜,获得了军队的指挥权。 军队的效忠有多么重要,身陷军营的李斯等人如何不知。 现在不就是因为王齮的态度暧昧不明,这才有些束手束脚么。 “一切还要等韩王最终的决断,尘埃落定之后,哪位韩国公子被立为储君,他的意志才能代表韩国。” 话不能说死,李斯对于这场考较留下了个活扣,并不敢妄下断言。 “成为王座上的第一人,就能贯彻自己的意志么?” 嬴政自语,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虽然名义上贵为秦王,至高无上,可实际上,自己的意志一直在被仲父吕不韦践踏。 权臣欺幼主,可自己已经是青壮年了。 “李斯,你对武遂又怎么看?” 王齮大军驻扎武遂,向李斯询问的自然是统军大将王齮的态度。 “尚公子远游至此,现在亟需回归咸阳,武遂不过是一时的暂驻之所。” 李斯按照要求,仍旧称呼嬴政为尚公子。 他明白嬴政话里的意思,回答的言语之中透露的意思是重心仍是在咸阳而不在武遂。 至于王齮,李斯一时之间也拿不准。 “现在明面上仆下还是吕相门下,这就与王将军安排护送公子回都,王齮将军治军严谨,定可保公子周全。” 嬴政看着李斯退下出帐,将手里的书信就着烛火引燃,看着它化为飞灰。 新郑的出产的纸张倒也真的很方便。 “李斯能否信任还有待考证。” 盖聂见得李斯走远,这才开口说道。 “他是文信侯一手简拔的,而且他的眼光深遂,腹有深机,有他相助固然是公子之福,可一旦其人心口不一,造成的危害也是巨大的。” 盖聂自然要比李斯更值得信任,从一开始入秦就是嬴政的首席剑术教师,相当于嬴政的元从之人。 虽然一直被韩经吐槽他与卫庄突破了鬼谷门徒的下限,一个成了保镖兼司机,一个干脆沉迷于收保护费难以自拔。 但他的一身艺业嬴政又岂会不知,加上鬼谷传人的光环罩身,时不时嬴政就拿他当高级参谋用。 “王齮以不得泄露尚公子行踪为由,斩杀了引导公子入营的几名太原士兵,此事也存有疑点。” 身为贴身护卫,可谓是为了嬴政的安危操碎了心。 盖聂见嬴政皱眉思索,就没再出声,静静等待指示。 “送往咸阳的信件不知是否已经到达?” 嬴政一声轻叹,“高处不胜寒,竟然不知该把生死攸关的信件寄给谁,母后收到书信后作何反应,也全然不知。” 涉及到太后,盖聂不敢接这个话茬。 “适才帐外有名要闯入巡查的千夫长,此人身材魁梧,器宇轩昂,但是被守门的将士拦了下来,不知道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待在这里,内外阻绝,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所知甚少,实在是让人心焦。” 嬴政与盖聂朝夕相对,不用像在外人面前那样摆出渊沉似海的样子。 正在讨论的时候,外间传来老将王齮的问禀,“有请尚公子明日正午登台阅军。” 新郑城中,韩经也为抢在嬴政结束秦国之政争前将韩国掀了个底朝天而暗自得意。 至少,这又多出了一段积蓄力量的时间。 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大事抵定,只是还有些手尾需要收拾。 朝堂上以相国张开地为首的顽固老臣正试图染指更多的权力,宗室之间以韩宇为首,也在积极串联,动态不一。 至于江湖之上,近有玄翦没有清除,还有掩日不时地露出他的峥嵘。 但令韩经没想到是,掩日竟然敢派人约韩经面谈。 约见的时间仍是月黑杀人夜,蓑衣客最终的归属地因为化尸粉的原因,仍是光秃秃的没有长出青翠的草来。 “只听说罗网杀手手段过人,没想到胆识也不一般。” 韩经看着月下等候的掩日,带着人呈扇形围了过去。 “还是说天字一等杀手都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 掩日到来的不一定是真身,韩经一行没有过度相迫。 “经公子说笑了,谁敢断言自己一定能在不良人的绞杀下全身而退。” 面罩下传来的声音仍是闷闷的带着点沙哑。 “此次前来,我是带着罗网的善意而来的。” “善意?” 韩经嗤笑出声,“在我韩国境内兴风作浪,也算得上善意?” “时易事移,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毕竟韩国的掌舵者还是姬无夜。” 掩日说到姬无夜,不由得又多看了韩经一眼。 刚与姬无夜计划初定,哪能想到眼前这位韩国公子能够这么快处置了姬无夜与夜幕。 看来对不良人的潜力要重新评估了。 罗网与夜幕的合作不可谓不深,对于姬无夜的通盘实力也有着全面的了解。 不是姬无夜太弱,只能说韩经更胜一筹,此子不容小觑。 韩经心内也是诧异不已,本以为掩日此来是为了玄翦,没想到一开口竟然是谈合作。 “哦,这是吕相的意思还是掩日先生自己的决定?” 难不成吕不韦又忘了韩经的坑蒙拐骗,没那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吧。 “罗网是一柄利剑,剑尖该指向哪里当然是由执剑之人来决定,不过名剑认主,有时候名剑也会主动寻找自己的主人。” 掩日一边打量韩经身边带来的一干护卫,一边解释道。 “不才恰好身在韩国,正好充当与经公子合作的桥梁。” 韩经心下暗忖,看来罗网已经决定背弃吕不韦了,只是不知道其中过程缘由。 没有听说过赵高的消息啊,难道现在的赵高已经就是罗网之主了,吕不韦又凭什么将罗网这样的凶器交付给赵高? “不知先生所说的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 韩经所欠缺的是时间,能与罗网达成初步合解,虚与委蛇,不让他们添乱,是符合韩经的利益的。 “等同于夜幕。” 掩日显然早有预案,“以前罗网在韩国办事,多由夜幕协助出手,今后希望经公子的不良人能够继续为罗网提供便利。” 说是合作,其实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居多,都想借助地头蛇的力量解决一些脏事。 “那不良人在秦国,我也要等到罗网的支持。” 秦国是不良人力量最薄弱的地区,毕竟秦法严明,户籍又查得严,外乡人根本就融入不进去。 老秦人又死倔死倔的,很难收买,一听说要将秦国的消息传到外国,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这可是要株连的。 “力所能及,不触犯罗网利益的事情,我能答应下来。” 掩日稍一斟酌就答应了下来,这也是出于对韩经实力的尊重。 当初与姬无夜的合作可没有答应让夜幕在秦地张开它的爪牙,凡事还是看罗网脸色行事居多。 “既然是罗网主动向我提出的合作,那是不是应该拿出点诚意来?” 韩经数次还借着月光看清掩日的面部轮廓未果,也只能放弃。 在双方达成初步共识的时候再次提出要求。 掩日覆有面罩,看不清表情,但韩经感觉他的面皮在听到刚才的话后牵动了一下。 ”公子似有所指?“ ”当然,罗网为新郑带来的麻烦,自然还是需要罗网亲自出手料理。“ 韩经可不是怕了玄翦,只是一直利用所谓的玄翦之子蒙骗于他,不好亲自出手对付他罢了。 说到底,玄翦也只是被命运牵扯住的可怜人。 ”黑白玄翦,唔。” 掩日本身就有对玄翦一系列处置的打算,“我会再次回收这柄利刃。” “我要的不是回收,而是彻底将他打入地狱。” 韩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可不希望在某天最松懈的最放松的时候,被突然冒出来的玄翦突袭,会产生障碍的好不。 “阁下要罗网的刀,杀自己的人?” 玄翦是罗网一手打造的绝世凶刃,掩日代表的是罗网的意志,当然是希望能回收利用。 “我听说有时候,蜘蛛为了生存会吞噬它的同类。” 这句话不是韩经首创,而是当初魏国大司马魏庸在与掩日达成合作时所说的话。 目的也是让掩日除掉玄翦。 “经公子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一位故去的人。” 掩日再次听到这句话,自然联想到了曾经的魏庸。 “巧合的是,你们二位所要除掉的目标竟然是同一人。” 韩经故意说出魏庸当年对着掩日说出的话,就是为了验证眼前的掩日是否是本尊。 现在已经确认了一半,此人极有可能正是正牌的掩日。 “我与魏庸不同,他是脖子就在罗网剑锋之下,朝不保夕。” 韩经一昂胸,气势不能输,“我与罗网是合作者,不是输诚者。” “没有人能逃过罗网,经公子应当为能与罗网联手感到自豪。” “是吗,我曾指派黑剑士胜六...” 韩经故意顿了一下,“哦,就是曾经农家的陈胜,他将前往秦国为我寻找一个人,到时候还请掩日先生行个方便。” 说到陈胜,掩日的动作并没有过度的变化,一直到其离去,韩经都在紧盯着对方肢体的细微动作。 难道说,对掩日的身份,猜测有误? 还是此人城府太深? 与罗网的合作,韩经并没有过度放在心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罗网何尝不是有意利用韩经呢。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置承诺于身后了,吕不韦与熊负刍对此深有感触。 当务之急,仍是整顿韩国,安稳后方,然后将白亦非这个不确定因素彻底绞杀。 白亦非入楚之后,虽然没有投靠熊负刍,但两人走得越来越近,又都与韩经有龃龉,迟早会采取针对韩经的行动。 看来熊负刍那里还要尽量争取一下,韩经有着悄悄潜入楚国的打算。 不亲眼见到白亦非的下场,终归是心内不安。 入楚之前,新郑一定要牢牢掌握在韩经一系手中,只是眼下相国张开地极度不配合,是件棘手的事情。 因为张良的原因,韩经又不好用暴力的手段对付这个顽固保守的老头子。 不过也不用过度紧张他,张开地没有军权一直是其软肋所在。 毕竟批判的武器永远干不过武器的批判。 “该立韩宇为太子了。” 韩经思前想后,突然对着监守王宫大内的解良说道。 这就是让解良取来宫中准备好的韩王诏书,再让明珠夫人替韩王用上印,直接在朝会之上宣布。 不是韩经不想名正言顺得成为韩国之主,只是王位坐上去容易下来难。 等秦国秋风扫落叶之时,身为韩王,秦军即便是追到海角天涯,也是一定要系于咸阳的。 这种殊荣还是让韩宇顶了吧。 也算是全了兄弟之谊。 七十二章 友人?敌人? “有请尚公子登台。” 老将王齮恭身相请。 “使者李大人已经在前面相候。” 嬴政与盖聂对望一眼,朝着王齮微微点了点头。 心里轻叹一声,百战宿将,没想到终究是首鼠两端之辈。 如果是诚心侍君,又怎么会似恭实倨呢? 在这个时候,每一分力量都是宝贵的,不到最后一刻,真不愿意相信为国屡立卓勋的王齮舍弃掉了往日的荣耀。 盖聂轻扣手中宝剑,示意尚公子放心。 但凭掌中剑,管教宵小之辈无功而返。 早在城楼之下迎候的李斯面无表情,好像一切正常。 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出去探查就再也没有下文回禀。 赢政迈步往城楼之上行去,眉关紧锁,非为眼前的局势,而是想不通王齮为什么会弃君上背大秦。 “还请先生解剑。” 王齮对着紧随其后的盖聂说道。 为了避嫌,他假作轻松的将自己的佩剑交到城楼下的守卫手中。 “盖某身为尚公子亲卫,身来剑不离身。” 盖聂瞥了王齮一眼,反而将手中剑抱得更紧一些。 “军中自有章程,还请先生配合。” 王齮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对待盖聂可没有像对待嬴政那样小心翼翼。 嬴政佩剑上楼,无人敢拦,换成盖聂,就是不依不饶,一步不让。 盖聂同样轻挑眉毛,一言不发。 我就是不给,难不成你还敢上前动手抢不成。 两人此时争的不是解剑与否,而是在相互试探。 如果盖聂退让,表明他心虚,王齮产生自己的动态已经被嬴政看穿的猜测。 身为大王贴身护卫,寸步不让才是正常反应。 只是大剑师盖聂的剑是一定要取下来的,鬼谷纵剑术的名头也不是凭空传出来的。 “如果先生信得过末将,不如将佩剑交由在下保管,事后必定完壁归赵。” 看着两人眼里的火花越来越浓,千夫长蒙恬上前一步,开口劝和。 盖聂眼见是昨日在帐外巡视的英武将军,深深得看了他一眼,最终把佩剑递了过去。 鬼谷自有相人之术,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前几日的种种行径,都不像是王齮那个路数。 而王齮自以为诈言相欺,已经彻底争取到了蒙恬,见盖聂的剑落在蒙恬手上,心内舒了一口气。 秦律严苛,军法更是森严,虽然都是凭借虎符调兵,但大王的权威仍是无比伦比的。 而且军中像蒙恬这样的大秦将门子弟还有很多,他们可没有士卒那么好忽悠。 如果让军中士卒知道尚公子的真实身份,王齮就没有应对嬴政的把握了。 “小心!” 等到盖聂上到一半台阶,一支长矛出现在视野,射向城楼上的嬴政。 一旁的李斯大喊一声,急忙示警。 政哥只是扶着腰间佩剑,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如此托大自然是心中有数,果然,盖聂一个疾闪,越上城楼,反掌间将致命的长矛击飞。 王齮厉声高喝:“这两人是帝国通缉的要犯,与我速速拿下!” 没想到吕相门下李斯竟然叛出门墙,倒向了大王一方,偷袭不成,那就只好改为强攻了。 布置埋伏的锐士都是王齮亲卫,向来唯将主之命是从。 王齮将嬴政定性为帝国要犯,是说给蒙恬听的。 与改天换日的大事扯上关系,咸阳蒙氏只能绑在吕相这条绳上了。 城楼下不远处的蒙恬应声而起,举起身边长戈,重重的扔了出去。 方向正是城楼上嬴政的所在。 “噗呲...” 利刃刺破甲胄的声音,长戈划过一道长弧,将欺身上前举剑刺向嬴政的一名黑甲士兵穿了个对过。 余势未消,直接把此人钉在了城楼墙上。 “你!” 王齮不知道该从哪方面斥责蒙恬,心中怒火大炽。 “盖先生,接剑!” 往城楼上赶了几步的蒙恬将盖聂交由他保管的佩剑抛了回去。 接剑在手的盖聂更是如虎添翼,直接将靠近的几名士卒一剑封喉,转身与冲过来的王齮战到一起。 要知道他可是残血浪全图的男人,何况现在处于精力最充沛的状态。 老将王齮原本的计划是由自己缠住盖聂,埋伏的心腹部下一拥而上,直取嬴政。 没想到蒙恬看起来浓眉大眼,心眼却比谁都多,用谎话哄过了自己,关键时刻倒戈一击。 有蒙恬护卫在嬴政身边,埋伏的人手不断减少,王齮自身面对盖聂的攻势也渐感不支,心知一番谋划尽化为泡影。 蒙恬一剑劈倒最后一名杀手死士,持剑而立,见嬴政手扶剑柄不露身色的瞟身自己,赶忙退开几步至安全距离。 此时王齮中了一剑,由于盖聂分心于蒙恬那边的战局,没有全力以赴,因此受创不重。 “功败垂成,可恨!” 与盖聂分开的王齮悲怆莫名,显得极为激动。 “老将军为国屡立战功,为何要行此大逆之举,背弃大秦,将一生功名毁于一旦?” 蒙恬属于外表粗豪,实则长着颗七窍玲珑心,瞅准时机,代嬴政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呵呵,战功彪炳,比武安君又如何?” 王齮横剑于颈,毫不犹豫的抹了脖子。 “不要...” 蒙恬徒劳得伸手劝阻。 一方面在其麾下服役历练这么久,深服其能,更是对其一生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勋心生景仰,惜其晚节不保。 另一方面则是活的王齮要比死去的王齮有用得多,至少嬴政接手执掌这支大军要省心得多,不用搞大面积的清洗。 人都死了,多说无益,大家都拿眼望向真正的主事之人,等待嬴政做出下一步指示。 政哥表示,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武安君白起之死与他何干! 那是大秦的权力倾轧造成了白起的悲剧结局,政哥表示我还没亲政好么。 “你是军中千夫长?” “末将大秦公乘,千夫长蒙恬,先祖蒙骜家父蒙武于昭王庄王两朝为将。” 面对蒙恬的回答,嬴政一挑眉,“哦,蒙氏将门之后。” “你是如何识破寡人的身份以及王齮的骗局的?” “先前军中斥候领了一队车马入营,然后就再无踪迹,紧接碰上王齮将军杀斥候灭口。” 蒙恬俯身拱手,“末将细细查看了被杀的斥候尸体,发现死因与王齮所言不符。” “送信驿使的选取的马四足强健,是为快马,耐力有限,然而他就谎称要送信去八百里外的咸阳,末将就更加怀疑了。” “王齮为了取信于我,使我相信其捏造的事实,曾将末将展示王上密信,但他没有看后就加以销毁,至此,末将就有了十分把握,王齮假传圣意。” “通过盖有王上印信的密信,末将查询了七天咸阳往来的信件记录,推断出王上就在军中,而数日前进入军营的尚公子就是王上。” 随后蒙恬看了一眼盖聂,“更何况,王上的剑术首席教师,鬼谷传人盖聂先生向来不离王上左右,末将在咸阳城可是见过先生一面的。” 说完,蒙恬将头俯得更低,心内怦怦直跳,如今大王正是乏人之际,此时的表现直接关系到今后在大王心目中的位置。 蒙氏能否附龙尾骥乘风而起,就在此一举了。 “蒙氏一族,又出了一位少年奇才!” 嬴政夸完,就又将眼神投向侍立阶下的李斯。 此人虽然在刺杀发生的时候发声示警,但仍不改投机本色,将来还要好好敲打一番。 “王齮,夷三族!” 随后在蒙恬的协助下,整顿三军。 嬴政望着军阅场跪地山呼的大秦锐士,心潮澎湃,这就是真正入主咸阳角逐天下的第一步。 武遂的消息还没有传开,韩经清楚事情的走向,并没有过多关注。 而且此时韩魏都面临着大洗牌。 魏王假病死,因其无子,众臣齐推宁陵君魏咎为君,遣使来韩报丧。 这位原本要等到秦军后临城下,水淹大梁才率众出城投降,最终死在咸阳的魏王被多处蝴蝶翅膀一扇动,提前被安排了。 韩国这边自从立韩宇为太子的诏书一颁布,韩王安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一日比一日悲观,前几天就已经是水米不进药石难医的境地了,终于,几乎是与魏假前后脚,韩安一伸腿,圆瞪着眼不甘得离开人世。 新君即位,就该有着一番新气象。 韩宇即位后,也同样如此,只是韩国的一干印玺还在明珠夫人手上,并没有交给韩宇。 所有的政令都是韩经府上拟就,送进宫用玺颁诏。 韩宇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整天如泥胎木偶上朝下朝。 上朝时说不上话,下朝进宫行动范围还受到限制。 宫里宫外都是韩经的人马,韩宇说不出的憋屈,只能与义子韩千乘昼夜合计,苦思除奸之策。 “韩宇恐怕到现在还猜不出为什么我要让他当这个韩王。” 韩国真正的爸爸此时手执一串葡萄,边吃边打趣。 这不仅是韩宇想不通,韩国满朝文武也猜不出来,明明优势占尽,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将韩宇推上王位。 直接坐上去发号士令不比摄政方便吗? “要不是怕逼得他太紧,韩千乘早就没机会跟在他身边侍候了。” 韩千乘称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大部分情况下他就是韩宇的智囊,顺便还充当方案的执行人。 原本是要翦除掉的,考虑到韩宇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英年早逝,找不到合适人选继任韩王,这才改变方案,由翦除变为监控。 “各项政令都借着韩宇的名义颁发下去了,民间反响不一,不良人正在严密监控。” 焰灵姬拢了拢鬓发,将手里的相关资料递了过来,“有消息,卫庄回来了。” 韩非只是答应暂时看住韩经的施政,并没有纳头便拜直接加入韩经幕府,现在是臣择君的考察期。 紫女那里问题应该不大,前一阵子出海翻查韩经老底子的卫庄的意见还不明确。 虽然每每拿卫庄打趣,但不可否认,出身鬼谷的卫庄一身才学都是真材实料。 早不招揽是因为韩经没有驾驭此人的把握,以卫庄的桀骜劲,也只有友人之上的韩非能充分发挥出他的才能。 “卫庄的心思旁人不知,我也只知道跟灭亡的郑国以及后宫那座废弃的冷宫有关。” 韩经想了想,“找个机会,还是接触深谈之后才能把准脉。” “他的棘手之处不仅在于他的身份和抱负,还有红莲夹杂在里面。” 红莲少女春心方动,不知道瞧上了冰冷的卫庄哪一点了,好像真的就陷了进去。 “红莲的心情有没有好些?” 韩王安的死,让红莲伤心不已,毕竟平时韩安还是很疼爱这个公主的。 在韩安推出红莲作为和亲工具之时,红莲还怄了好一阵子气,结果不久就迎来了父王薨逝的消息。 “她是真的心伤,整个人都好像长大了不少。” 焰灵姬斟酌了一下用词,想找到贴切的词语形容现在的红莲。 “由于推说韩王的恶疾会传播,不让她进屋探望父王,到现在她还在为没能见上韩王最后一面而深深内疚呢。” “宫里胡美人在照看她,渐渐也能饮下些粥羹了,只是人变得消瘦了一些。” 焰灵姬好看的鼻凑近了几分,声音放轻,“红莲的事情一时半会都顾不上了,现在最最要紧的是张开地与张良这对祖孙。” 张开地在得到韩王“病”逝的消息后,吐了一口心头血,晕了过去,醒来后精神就不大好,一直也恢复不过来。 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张开地心力交瘁,几个月内发生的变故比韩国以往十多年的都要多。 “他现在每日在府里痛骂你的新政,说你将韩国搞得乌烟门瘴气,赌上五世相韩的荣光,誓要与我们斗到底。” “不过其人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大限也只在旬日之间。” 张开地可以不去理会,焰灵姬与韩经都觉得真正的麻烦之处在于张良。 其祖父是因为韩经的一系列骚操作屡屡遭受打击重创,一身病症可以说就是韩经一手造成的。 事后,难保张良不会因此记恨韩经。 不为韩经效力也就罢了,就怕他站到对立面,成为敌人。 碍于韩非等流沙众人,又不能直接下辣手翦除这一潜在的威胁,这者问题的关键所在。 正在讨论之间,门外来报,“老相国魂归极乐了。” 七十三章 了断 相府门前张家人全身缟素,一片哀戚之容。 张良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掉了魂似的在门前迎来送往。 行礼起身再行礼起身,送走一波又一波吊唁的人们,就像个机械木偶。 当韩经出现时,张良的表情是复杂的,整个人都木木呆呆,都忘了回礼。 张开地是春秋战国卿大夫阶层的典型代表,虽不开明,但也不残民虐民。 韩经虽然不喜欢他的顽固保守,但也不否认他为维系韩国做出的一系列贡献。 当看到张良的反应时,韩经就知道事情要遭,这个坎看来是迈不过去了。 给了韩非一个眼色,寄希望于他的人格魅力感召,不至于让张良日后与韩经为敌。 没有在张府多待,除了气氛沉重而尴尬外,还有一件大事不容错过。 江湖一梦,岁月长歌,纤纤伊人,剑断残虹。 玄翦自诩为从地狱回来复仇的亡灵,在这个世间浪荡得已经足够久了。 从一开始要与纵横二人有个了断,到受韩经钳制,再次成为束缚之下的剑,不羁的亡灵有了新的目标。 找到那个孩子,把欠纤纤的爱加倍给到他。 只是韩经这里一时在拖延,拒绝给出孩子的下落,而罗网的狩猎丝线又收紧了几分。 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玄翦与掩日在月下遥遥相对。 月色好像是与杀手一生相伴的,无论是杀人抑或是被杀。 “他俩在等什么呢,还不做个了断?” 不远处的楼阁之上,焰灵姬将千里镜换了只手拿,向着朝经道。 “同为天字一等,想来他俩有着相同的寂寞吧。” 韩经双手枕头,侧卧于席上,“绝世剑客的对决就犹如欢场怨女痴男的春风一渡。” “下流之人贪恋鱼水之欢,急于入港,只知道横冲直撞,早早收场。” “风流之人则会把前戏做足,就着旖旎的红烛附在耳边说些侬侬情话,在苒苒熏香之间褪去衣衫,露出红肚兜,才算真个色与魂授。” 韩经说得怪,笑容也不大正经,焰灵姬没好气得瞥了一眼。 下流胚子,整天不想好事。 “主公上次不是说人都是受欲望所支配的么,没钱的叫下流,有钱才能风流?” 突然插进来典庆瓮声瓮气的声音。 韩经见典庆不再皱着个眉头深思,心底松了一口气。 原本就是看他呆楞在那里一言不发,思及他与玄翦还有魏纤纤的往事,担心他也要了断过往,钻了牛角尖,这才出言活跃气氛。 谁想到典庆把平日里韩经喝花酒时的话当场复述了一遍。 这番话由韩经口中所出与典庆口中所出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这下子不仅焰灵姬似笑非笑,梅三娘忍不住跨前一步,瞪了韩经一眼。 主公切不可带坏了我的掌门师兄。 “咳,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赌一赌玄翦与掩日什么时候翻脸。” “不用了。” 焰灵姬打断韩经的提议是有缘由的,这在这会功夫,场上的局势已经变了。 处于下风的玄翦主动向掩日一行发起了进攻。 月出猩红,必有血光,随着玄翦的动作,距离其最近的一名罗网杀字级杀手只感觉到一丝寒意袭来,就此眼前一黑。 八尺! 这是玄翦能发挥出最大剑势威力的距离! 刀光滑过黑沉沉的夜色,朝着罗网杀手的指挥之人掩日斩去。 “呛啷!” 宛若一阵龙吟,随之一道匹练迎着凶猛狂暴的剑气浪潮逆风而上,直取玄翦面门。 同为天字一等,有的可不仅仅是操纵人心的手段,剑术当然要配得上掩日之名。 一击落空,玄翦毫不恋战,就着剑气漩涡转向侧前方,兔起鹄落间,又是一名杀字级杀手剑断人亡。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黑白玄翦的赫赫凶名可全都是无数的剑下亡魂堆积起来的。 掩日当然不能眼睁睁得看着部下被玄翦分开击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名部下是有意舍弃,引诱玄翦出手的。 就在玄翦的黑刃还没有从此人的身体抽出来时,掩日的剑光已然袭来。 玄翦杀人如同两军对垒,正面强攻,而掩日则是大军之中的突骑,冷然间铁骑突出,全竟其功。 一个讲究的是大开大阖,一个讲究的是出其不意,而掩日每每出招的时机也不负他的剑名。 掩日的剑同样狂暴似海,将玄翦周身三尺都笼罩于内。 玄翦就像驾驶着黑珍珠号在风暴里搏击的杰克船长,看似摇晃不定,实则举重若轻。 突然,一阵异样的杀机让玄翦整个人心神一窒,骇得他猛然回头看去。 还有天字级杀手! 背后有人趁着玄翦与掩日相持之际,从背后偷袭。 玄翦反应足够快,刚受到杀机牵引刺激头皮发麻时,就作出了反应。 一记苏秦负剑挡在背部要害,刚想侧身看清来敌,分成两股绕开白剑的一剑重击捅在了腰眼上。 “噗!” 玄翦强拔身形,避开紧追而来的掩日,看清了背后袭击自己这人的真面目。 断水! 六剑奴不是从来不离罗网之主半步的吗? 这次为了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看来真的要回到那个漆黑冰冷的世界了,只是好不甘心啊,明明是罗网把自己从地狱召回,现在又想把自己送回去。 不过真的好不甘啊,韩经的承诺还没有兑现,所以决不能倒下。 腰眼处的受创极重,玄翦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只知道,一定要在倒下之前见到韩经。 听他亲口说出孩子的下落。 韩经肯定就在附近,身为新郑城真正的掌控者,掩日加上断水的到来,不可能没有得到他的首肯。 而且,多半他就在不远处看戏。 韩经也不得不为玄翦的敏锐嗅觉感到吃惊,他竟然能直接朝着这边突围而来。 本来就是因为一堆谎言的堆砌,韩经不想再与玄翦照面,没想到他的执念这么深。 眼前的玄翦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的眼神仍旧明亮,充满希冀。 只是韩经一句话,就让他眼里的火熄灭了。 “不好意思,骗你的。” 七十四章 东边来客韩八郞(改文,十分钟) 玄翦本就是江湖大盗,虽然他与魏纤纤的感情纠葛值得大书特书,但也掩盖不了他剑下无数无辜亡灵的事实。 韩经在欺骗利用玄翦一事上多有欠疚,但即使再来一次,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得对其展开忽悠大法。 无所谓正邪,立场不同罢了。 死去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经公子倒是仔细,还在玄翦头上补了一刀。” 掩日仍旧是那副掩藏在甲胄里的形象,之前突袭建功的断水则早已不见踪影。 “人已经死了,剑我一定要带走!” 其实玄翦与其他的天字一等剑主有所不同,他一直试图游离于罗网之外。 自江洋大盗始,他就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黑白双刃换了主人未必能像前任主人那样发挥出绝世凶芒。 典庆、韩经与玄翦的恩怨瓜葛到此为止了,前尘往事,随着掩日取走黑白又刃,一并了断。 “接下来,我将往楚地一行。” 韩经吩咐道。 另一桩公案也该做个了断了。 韩非传来的消息是张良拒绝为韩经效力的态度,其人愿意效力于韩国,但绝不侍奉韩经。 与韩经一个东门一个西门,几乎是同一天,张良踏上了前往桑海求学的道路。 小圣贤庄是天下儒宗所在,韩非所走过的路,张良也想走一遍。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楚地多山泽大川,江河秀丽之景。 尤其是这个季节,月溅星河,山泽间的萤火微烛与之上下辉映,更是美不胜收。 不过韩经此来是为了办正事,也没有多少闲暇游山览水。 经过伪装打扮的韩经一行第一站就是醉梦楼。 “主公,此地人多眼杂,是不是换个地方落脚。” 解良心眼多,这次把他带了出来。 典庆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只是他块头太多,相貌特征过于明显,不利于隐藏。 “这可是个好地方,你看那山又大双白...” 真正的理由是,醉梦楼是鱼龙混杂之所,所有的情报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在这里得到。 更重要的是,这是神农堂朱家的地盘。 不过韩经隐藏身形,连田密都没有通知,身在楚地的消息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告诉朱家呢。 “爷,又来光顾醉梦楼了,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一身脂粉气扑面而来,“奴家这就给你去叫。” “先生看这里,奴家白陪你一宿。” 说完,楼上的一位姑娘痴痴的笑。 如今的韩经早已不是当初的小胖子了,正因为形象改变这么大,所以才敢带着解良等区区几人深入楚地。 要知道不我白亦非逃来了此地,熊负刍也早对韩经恨得牙根痒痒。 此时的韩经身着青衣儒衫,头戴儒家进贤冠,腰间挂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碧玉葫芦,加上有扮作书童的解良相衬,要多风流倜傥有多少风姿盖世。 “要是先生没有相熟的姑娘,我也可以亲身作陪。” 引路的姑娘媚眼含笑,不是冲着小郞君价比千金的宝马良驹,就是单纯得觉得小先生飞身下马的姿势颠倒众生。 “奴家吹拉弹唱无一不精,一曲碧海潮生更是醉梦楼箫声之最。” 解良浑身一激灵,想想那画面就有点把持不住。 谁让扮作的身份是书僮,又显得有几分尖嘴猴腮呢,要不然不也是佳人软语温存,投怀送抱。 “花影姑娘在么?” “原来又是来寻花影姐姐的,哼。” 屁股一扭,眼前的脂粉气就渐行渐远了。 虽然比花影的年纪还要大,但叵耐花影是楼中管事之人,平时还是要称呼一声姐姐的。 对于眼前这位俊俏多金的小郞君没有接受自己的自荐枕席虽然多有不满,但还是上楼禀报了花影姑娘。 花影是个真正的美人儿,黄衫衣角微微摆动,行走如春风抚夏荷,向缕青丝柔柔的搭在肉色透明的耳朵上。 此时的花影已经展现出八面玲珑的能力来,因此被神农堂委以掌管醉梦楼之职,专门负责搜集四方情报,直接对朱家服务。 韩经眼里的花影既有着少女的青涩,又有些那份将熟未熟的朦胧诱惑。 不由得心底点了个赞,一展折扇,乍然而收,拱手作了个儒家见面礼。 好个相貌堂堂的俊俏男儿,花影也是多看了几眼。 韩经照着韩非的打扮给自己装扮了一身,显然是很入眼。 此时的花影已经展现出八面玲珑的能力来,因此被神农堂委以掌管醉梦楼之职,专门负责搜集四方情报,直接对朱家服务。 韩经眼里的花影既有着少女的青涩,又有些那份将熟未熟的朦胧诱惑。 不由得心底点了个赞,一展折扇,乍然而收,拱手作了个儒家见面礼。 好个相貌堂堂的俊俏男儿,花影也是多看了几眼。 韩经照着韩非的打扮给自己装扮了一身,显然是很入眼。 此时的花影已经展现出八面玲珑的能力来,因此被神农堂委以掌管醉梦楼之职,专门负责搜集四方情报,直接对朱家服务。 韩经眼里的花影既有着少女的青涩,又有些那份将熟未熟的朦胧诱惑。 不由得心底点了个赞,一展折扇,乍然而收,拱手作了个儒家见面礼。 好个相貌堂堂的俊俏男儿,花影也是多看了几眼。 韩经照着韩非的打扮给自己装扮了一身,显然是很入眼。 此时的花影已经展现出八面玲珑的能力来,因此被神农堂委以掌管醉梦楼之职,专门负责搜集四方情报,直接对朱家服务。 韩经眼里的花影既有着少女的青涩,又有些那份将熟未熟的朦胧诱惑。 不由得心底点了个赞,一展折扇,乍然而收,拱手作了个儒家见面礼。 好个相貌堂堂的俊俏男儿,花影也是多看了几眼。 韩经照着韩非的打扮给自己装扮了一身,显然是很入眼。 不由得心底点了个赞,一展折扇,乍然而收,拱手作了个儒家见面礼。 好个相貌堂堂的俊俏男儿,花影也是多看了几眼。 韩经照着韩非的打扮给自己装扮了一身,显然是很入眼。 七十五章 故人相逢,分外眼红 天无二日,田有猛虎。 自上次匆匆一别,韩经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田氏兄弟了。 相比较田猛养女田言,他们两兄弟只是一对糙汉子,对韩经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偏偏这两人没有执棋的本领,还一味得掺和进棋局中来。 这次与白亦非的接触也是如此。 农家弟子遍天下,人数是诸子百家中最多的,成分也是最杂的。 很多时候不看其才其德,只看其价值就吸纳入农家。 骨妖是如此,白亦非也是如此。 不过从花影处得来的消息可以判断出,田氏兄弟对白亦非仍是千般拉拢的阶段,而且以韩经的认知,桀骜的白亦非未必会甘心居于田猛田虎之下。 有能力的江湖人士一经吸纳,最多得佩五星珠草,只能算得上高级打手,是没有机会成为身佩七星珠草的一堂之主的。 “田氏兄弟拒绝了我们开出的价码,想来是极为看重白亦非,想为农家延揽这位顶级高手。” 韩经不方便出面,解良就作为楚地不良人的代表去了一趟,只是没能从田氏兄弟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里面好像有侠魁田光的首肯,我们做出了那么大的利益让步,也没能让田氏兄弟转变心意。” 解良经过多方打听,将所知道的一些情报娓娓道来。 “看来我们的血衣侯很快就适应了楚地的气候,交了不少新朋友啊。” 有才能的人到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只是韩经没想到以白亦非冷冰冰的性格竟然也能在楚地打开局面。 “熊负刍那里呢?” 公子负刍想要做那楚国第一人,招兵买马,并且也确实有了一大批忠实拥趸。 多次催促韩经兑现当初的承诺无果,算是看清了韩经的可恶嘴脸,现在积极布置,想要倚靠自身来取得王位。 白亦非这样的流亡之人恐怕是被他视作专诸、聂政那样的人了吧。 “楚王熊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楚国也将面临一番大的变动。不过有我们暗中放出的风,此时令尹李园盯得甚紧,公子负刍多方受到掣肘,大事将近,反而没以往那么高调了。” 即使熊悍病没,还有同母弟公子熊犹,对异母的公子负刍防范依旧。 还是找个时机接触一下农家之人,免得多生波折。 韩经今日换了件紫青绸布的长袍,腰间的碧玉葫芦换成了兰芝玉佩,小牛皮糅制的靴子显得锃亮,较之前的儒雅多了三分英气。 不仅是韩经,同行的解良等人各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引得大胆的姐儿遥遥相呼。 由于农家与不良人的交际,加上有着醉梦楼的背书,农家实际掌控之地,化名八郞的韩经畅行无阻。 “你确定那个小姑娘就是烈山堂的大小姐田言?” 既然来到了农家的地盘,韩经怎么可能不看看小田言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只是事隔多年,韩经的模样大变,田言更是有了长足的变化。 不过那双望过来的金色的眸子,还是让韩经确定了下来。 “阁下一直在我家大小姐身边窥伺,到底有何目的?” 不等韩经找个理由接近,一帮手持利刃的农家弟子就围了过来。 看来除了哑奴,田猛还安排了不少农家弟子跟在一双儿女身边。 韩经对手持风车玩耍的小胖子看都不看一眼,身子又一直朝着田言的方向,农家弟子当然知道此人是冲大小姐来的。 “有一位新郑的朋友托我给大小姐带句话。” “稍等。” 为首的农家弟子一脸狐疑,虽然田言年纪尚幼,但主从有别,田猛又是个暴烈的性子,还得禀报田言再说。 “我家大小姐有请先生过去一唔。” 解良等人迈步想要跟上,被农家弟子伸手一拦,在韩经的示意下,就此止步。 “先生认识的新郑朋友可是姓韩?” 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有了她母亲姣好容貌的底子,两任惊鲵剑主都是美人胚子。 “不错。” 韩经的身材大变,声音也故意部分的束音成线,显得尖锐几分,一时也不虞田言能认出来。 “那位公子托先生捎来的话是关于什么?” 田言一脸纯真,俏生生的问。 如果不是知道她就是这一任的惊鲵剑主,韩经还真有可能被眼前的表象给蒙蔽过去。 “我的那位朋友想请你帮个忙。” 虽然在农家内部,人们都知道烈山堂大小姐田言因为体弱多病不能习武,但其心智远超同龄,甚至比一些大人考虑的还要全面周到。 近些日子,常有人以农家女管仲作比,田猛对这个养女的才智谋划也很是信服,好多决断都是由她做出的。 毕竟田赐痴傻,将来还要田言多加襄助,让她提前参与到烈山堂的事务中来,也是一种历练。 “作为回报,他将告诉你一个完整的故事。” 正是因为韩经知道田言能影响到田猛,这才决定从她这里入手,破坏白亦非与田氏兄弟的关系,为狩猎白亦非创造必要的条件。 如今的白亦非已经不是家大业大的血衣侯了,可不会傻愣着让韩经去杀。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正好倒了个个,有恒产都成了韩经一方。 田言的瞳孔急速收缩,瞬间回忆起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爱讲故事的韩国公子。 “先说事情,各位叔伯都在,我不保证一定能促成。” 田言小小年纪就有了久居上位的风彩,言谈间一点也不含糊。 “白亦非!” 田言不由得多看了韩经几眼,脸上狐疑之色更浓。 紧接着干脆开启察言观色看了过来。 好在韩经的功法特殊,才没有让她识破。 “看来韩公子对先生很是器重啊,这等大事都肯交给先生来办。” “不过是一只丧家野狗,有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 韩经表示如今的白亦非不值一提。 “公子不过是担心有人随便收留无家可归的野犬,最终被其反噬,这才委派我至此全权处置。” “农夫与蛇的故事田大小姐应该听说过吧。” “嗯?” 田言表示一茫然。 韩经瞬间回过味来,“就是另一个画本的东郭先生与狼。” “东郭先生强把兼爱施与中山之狼,反遭恩将仇报,不过我农家不同,既然敢向白亦非抛出橄榄枝,就有着驾驭他的把握。” 田言把拢在袖口的手抽了出来,掌心朝下,“先生开出的条件未免过于空泛。” 她因为继承了惊鲵剑,手上有练剑的痕迹未消,这才借着体弱的理由时常加以掩饰。 “公子说了,他的故事,对大部分人来说,不足一哂,但对像大小姐这样的人,却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眼前的小女孩每句话都条理分明,还学会了压价,韩经也只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前段时间,掩日与六剑奴之一的断水齐聚新郑,收回了玄翦的黑白双刃。” “对于某些人某些组织来说,人可以死,剑要一直流传下去。” 韩经负手而立,“这条消息就算附赠的,只要烈山堂、蚩尤堂不维护包庇白亦非,事成之后,大小姐会听到完整的故事。” 空手套白狼惯了,韩经老是拿一些无人知晓的情报来换取自己想要的,偏偏这还很有效。 到少田言明显是心动了。 “不良人与农家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没有侠魁的穿针引线,其他各堂都愿意替韩公子尽一份心力,至于烈山两堂,还请先生静候佳音。” 田言转身走到玩耍的田赐身边,牵上田赐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到那时我要听到我想要的故事。” “小姑娘派头不小。” 农家弟子随田言而去,解良赶过来看着田言的背影,边点头边赞道。 “接下来让我们去会一会新晋的楚地大豪,说起来,他还是我们一手扶植起来的暗子呢。” 韩经说的楚地大豪正是当初放出去的彭越。 这位野心勃勃的巨野大盗在韩经的人力物力支持下,迅速在齐楚打开了局面,赚得偌大名声。 而不良人对其工作效率也极为满意,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送来的流民一天比一天多。 随着名声地位的上涨,彭越的独立倾向也益发得明显,明里暗里对不良人派驻的心腹百般排挤边缘化。 不过他有着生不五鼎食,死当五鼎烹的志向,现在还需要韩经这块跳板。 除了私蓄实力外,并没有其他越轨的行为。 彭越聚集的巨野泽“渔民”越来越多,巨野泽都好像更大了一些。 乘舟越往里走,更能见到一脸凶戾的黑壮汉子,观之绝非善类。 行到湖心,有一片横舟连起来的舟蓬,彭越就长期蛰伏在这里。 每季拨给彭越的金银财货车载斗量,但他仍坚持露宿巨野泽,跟一众兄弟们住在一起,把这里视为自己的根。 这一点很难得,怪不得他能成就一番事业。 “不知先生从新郑来所为何事?” 彭越一改与众兄弟在一起时的粗豪模样,过来与韩经见礼。 “上一批人手刚刚押送到瑯琊,因此这里显得有些空旷。” 见韩经不答,打眼观察泽畔,彭越贴心的主动上前解释。 入眼处,三三两两扎堆,都是些精壮汉子。 看来下面报上来的关于彭越将好勇斗狠的男子截留发展成他的私有部属一事并非空穴来风,好在韩经需要的就是老实巴交的种田汉子和能培养教育的童子,因此也就一直没有计较。 “彭先生大才呀,果然在此处做下好大买卖,来之前公子说要重用先生,看来时机已经到了。” 韩经现在是八郞,打着本尊的旗号夸人,也不觉得别扭。 “都是公子教导有方,彭越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彭越又探了探身子,“不知先生所说的时机已至指的是什么?” 功名心重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进取的机会。 “韩国夜幕的倒台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彭越赶忙应道:“这个自然,除姬无夜独子姬一虎诈死下落不明外,整个夜幕被公子一网打尽,曾经煊赫一时的血衣堡主人现在都只能流落在楚地当只孤魂野鬼。” “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白亦非。” 韩经的话免去了彭越的猜测,“事情做成了,你可以调回新郑,跟朝堂之上光鲜的卿大夫站在一起,出则高头大马双辔华车,入则有娇娃美妾相伴。” “白亦非的身手比我强出何止一筹,不知先生可有谋略,正面对敌,即使我与手下的这些弟兄都血溅当场,恐怕也留他不下。” 彭越面露难色。 “白亦非自有人对付,你的作用是牵制熊负刍。” “在熊负刍在意的地方制造骚乱,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到白亦非这边。” 彭越看了韩经一眼,又扫向瘦削的解良,看起来眼前这两位都不像是能对付得了白亦非的,难道公子还派了高手至此? “公子麾下高手如云,对付白亦非自不在话下,我只是担心他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岂不是让一番布置全盘落空?” 彭越做梦都想成为衣锦着冠的贵族,当然希望此次能一举拿下白亦非。 这都开始挑计划的漏洞了,“而且白亦非要是缩在公子负刍的封地不出来,为之奈何?” “自然是为他准备了足够的诱饵,他要是不出来,就不是白亦非了。” 韩经的自信缘于白亦非深入骨髓的骄傲。 而且为白亦非准备的诱饵正是昔日的老对手,故百越太子天泽。 白亦非将夜幕的倒台归结于自天泽失控不受制始,不仅对韩经的胜利充满了不屑,对没有按照他的剧本演出的天泽一行更是恨之入骨。 得到天泽的消息,没有理由不亲手了结了他,拿到疑似在天泽手中的百越宝藏。 白亦非正处于低谷期,想要东山再起,正需要大量的资金。 事情也果真如此。 楚地墨山附近出现了天泽的踪迹,这条消息就如风一般传到了白亦非的耳中。 一声不屑的冷哼,阔别已久的两人针尖碰麦芒,再次狠狠得撞到了一起。 七十六章 防盗章节(在对象家喝多了顺便上个fd,明早起早改) 飞快的扫视周围,原本看起来还有几分姿色的荷花妖在这时看来都显得格外狰狞,丑陋的橘怀草怪更像一只只飘浮的拘魂灯笼。 眼见有芙渠精有吟唱施法的动作,武夷山急声呼唤。 “老罗,你施全力破开一角,小马持盾保护左边,我盯着右边,赶紧跑!” 话音刚落,老罗提起大锤一个乱披风砸飞眼前的草怪,武夷山二人马上跟上,突了出去。 在三人舍命突围的时候,地火喷涌而出,武夷山只见自己血量狂降,再承受三击肯定见底。 小马同时被两道地火击中,更是危在旦夕,举盾挡了一下草怪的藤鞭,空门大露,被千年榉精粗糙的巨臂捣飞,喷出大股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千年榉精没有给二人伤怀的时间,眼见有人要逃出重围,更是拔地而起,巨臂从天而降砸了下来。 巨大的阴影离武夷山越来越近,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躲避,什么面临生死关头临阵突破都是不存在的,武夷山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本书完) “咚”,一杆大??挑开巨臂,武夷山感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死里逃生的喜悦就像蜜一样在心头炸开。 定睛一开,章手持戟的英武少年正是焉逢。 “哟,你们怎么招惹上这个大家伙啦?”率先发问的是横艾。 “小心,它力气很大,那些荷花精能引动地火。”获救的武夷山仍然心有余悸。 “放心,我来对付大家伙,你们解决掉杂兵,徒维给他们治疗伤势。” 焉逢说完就一??劈在榉精身上,穿花蝴蝶般绕到榉精身后,打得榉精自顾不睱。 “你受到剧情人物徒维的治疗,在沾露化雨的作用下,你的气血值回复。” 武夷山看着焉逢的举重若轻,游兆与彊梧的左右开弓,一旁掠阵的横艾闲庭信步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一时都望了向徒维道谢。 这就是飞羽十杰全部的实力?不,肯定还要比这强得多,焉逢他们的绝招都没使出来呢。 自己三人面对这种敌人妖物就是十死无生,十杰来应对就是轻而易举,比十杰实力隐隐强出一线的魏国铜雀尊者一行又将是何等实力!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场上是焉逢等在压着妖物吊打,老罗守着咽气的小马是热泪盈眶,武夷山的自尊、文明现代人的俯视心理又何尝不像是被车轮碾过? “肝腑尽碎,回天乏术,罗什长莫要过于悲切。”朝夕相伴的生死伙伴死在自己的面前,老罗情难自抑,徒维在一旁轻声劝慰。 老罗抹了把泪,“沙场作战,马革裹尸本就是常态。我等早已生死看淡,恨只恨自己实力不济,不能护得手下兄弟周全,可怜小马到死也没做个饱死鬼上路。” 看到老罗真情流露,武夷山突然觉得这些人跟自己很早之前玩游戏过剧情里的npc有着天壤之别。 他们有喜有怒,有血有肉,之前自己来到这个位面所想所做的一切都像在打网游,实际上更多的是老罗他们对自己一直在关照帮助。 武夷山甚至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他们有生气,他们的喜怒哀乐家国情怀使得这些人在真正的活着,而自己一直生活在单调的城市做着重复的工作,像是一个独自生活在孤岛上的猿人。 尽管千年榉精轮番挥舞着巨臂,范围法术根球落、树叶如刀造成的阻碍丝毫没有延缓它的死亡进程。 随着焉逢长戟划开道半圆,周围的草木都被一并斩断,应该是释放了某项技能,千年榉树精上半截躯干轰然倒地。 游兆上前搜刮战利品,不一会从榉树根下拖出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来。 “找到了,焉逢你看,这应该就是那对公媳拜托我们帮忙寻找的走失男子。” 原来焉逢等人会来到此地一方面是因为打算抄近路到目的地,另一方面是在途中碰到一位老人领着儿媳在焦急地等待探路久久未归的儿子,答应顺路帮忙寻找。 老罗取下小马的兵牌,草草安葬了他,等任务结束回营委托人连同他的遗物一起送回小马家里。 一行人默默的赶往集结地,即将到达临时营地的时候,武夷山快走几步,返身停下,看着众人道:“我会努力变强,我也要成为十杰。” 焉逢等人意外的没有反驳武夷山的不自量力,焉逢怔了怔,道:“成为十杰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当年为了辅助前线北伐,持国使建立飞羽,挑选出十名最强成员,按实力分别以天干为名,因此又称天干十杰,焉逢、端蒙、游兆、强梧、徒维、祝犁、商横、昭阳、横艾、尚章。排名第一的焉逢领羽之部,端蒙领飞之部。时至如今,人员也没有淘汰替换,你想成为其中一员,恐怕......” 横艾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更多地是希望武夷山量力而行,执念太深往往容易入魔。 武夷山没有去解释,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先锋转后备,先行休息,由于白柳砦大门深锁高度戒备,焉逢一众四散收集情报寻找突破口。 在临时营地修整的武夷山只是拍了拍老罗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趁着空当,武夷山好好梳理了下现在已知的情报,对于如何早日成为十杰之一,作了一番思考。 现任的十杰都是初创时比武较量挑选出来的,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也没个末位淘汰的机制。唯今之计,只有稳定的提升自身实力,等待十杰出缺。 之前灭杀千年榉精,虽然只是在前期作了一番挣扎的举动,也被默认为组成了队伍一起参与了作战,获得了大量的提升。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你所在的队伍战胜了对手,你的力量+2体力+2敏捷+2” 想来还是焉逢等实力太强,自己对榉精的击杀贡献度太低,如果自己是主力,那么收获肯定还能大大提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精神力一直也没有得到提升,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 在武夷山胡思乱想之际,营中突然躁动了起来,焉逢等人归来,应该是有所收获,队伍要出发了。 拦截焉逢等人,砦内剩下的村民根本无法抵挡如狼似虎的飞羽营精锐,更何况还有游兆与彊梧带队。 武夷山杀漫天的火光,残缺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由于白柳砦主柳涉率领一众好友前去迷宫死了扑过来的一名村民,看着这个男人手里的锄头落地,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在死之前应该是一直用这把锄头耕作的吧,他应该一直过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涯,他拿起家具向自己扑过来无非是想守护身后的妻儿,守护他那几亩薄地上的青青麦苗。 看着死去的男子眼角的泪水,武夷山对眼前的一切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看着士兵们挥刀屠尽老弱妇嬬,有的人兴高彩烈地去割取死去村民的耳朵,武夷山提议老罗去迷宫看看,就说去支援焉逢等人。 老罗看出了武夷山的不快,“大营接到的任务就是血洗白柳砦,这些人在丞相第三次北伐的时候响应我军举义,丞相退军之后又倒向曹贼,此次屠杀就是为了报复与震慑。走吧,这边没有什么压力,避着点游兆与彊梧大人,我们去焉逢大人那里看看。” “都是帮农民,这些老人妇女孩子都没什么抵抗能力,再说杀都杀了,连个全尸也不给留下。” 武夷山该懂的都懂,只是嘴上还是有些不平。 “这些耳朵是用来计功的,多次任务后功勋在前的将成为两部之首,飞之部端蒙大人率领另外三什在执行另一个砦的血洗任务,其实我倒想成为留守大营的那个什,反正无论是焉逢大人还是端蒙大人成为首领对我们来说都得执行任务。”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想来焉逢等人就在那里跟白柳砦主柳涉等交上手了。 “蜀寇!你们把人都杀了,现在又装模作样,假仁假义!”好像是敌人再骂焉逢。 紧接着听到焉逢的声音,“不要信口胡说,你从实道来。”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上次你们的什么狗屁诸葛丞相写安民信四处发给我们,讲了一堆忠孝大义,鼓动我们起义反正,背叛朝廷,呵呵,结果呢?” 这个人开始吼了起来:“结果街亭一败,他自己夹着尾巴逃了,留下我们被朝廷围剿。我们为了妻儿活命只能投降朝廷,如今你们说什么我对在汉不忠,杀我全砦,你听听远处砦内那些女人孩子的哭声。” 循着声音,武夷山跟老罗来到了近前,只见一大汉浑身血迹,拄着一柄长柄巨斧勉强站立,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四处散躺着十几名倒下的砦兵,想来是都已经被杀死了。正拄斧而立的应该就是柳涉了。 所有人都没有理会刚赶来的二人,这时柳涉应该是支撑不住了,巨斧滑落,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只见他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朝着焉逢横艾嘶声道:”你们这些蜀寇一定会灭亡,诸葛老贼不得好死,若是天有眼,必会为我等......” 直到咽气,他眼中的狠毒才慢慢消散,只有圆睁的大眼一直在看着眼前之前毁灭家园的敌人。 直到这时,老罗才上前行礼禀报,“我与什里士卒武夷山追踪一名往迷宫方向逃亡的敌人,杀死敌人后听闻砦主领人拦截大人,故前来支援。” 看不出来,久在军中的老罗,说起官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焉逢与横艾徒维一直也不回话,老罗与武夷山抬眼看了看,见三人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就拱手退到一旁。 众人一直陪着焉逢站在那,也没个动静,直到收拾完军功的士兵们都汇集到了这里。 只见焉逢从军功麻袋里找出了一枚蓟花耳钉,在他打探进砦路径时拿着这枚耳钉换来一个小女孩的情报,从而得知进砦密道。 现在他姐姐遗留下来的这枚信物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一时间也是悲怆莫名。 回营点验耳朵数,羽之部以微弱差异取得优胜,焉逢、横艾并没有什么喜悦之色,游兆、彊梧倒是为任务出色完成而鼓舞万分。 因为这次任务作战,实力对比悬殊,倒也没有人前来怪罪武夷山与老罗避战划水的举动,反而少见的发了点赏钱。 武夷山拿着发到手的十三枚大钱,也没想着去军需官那里置换点什么,就揣在褡裢里,隐隐觉得有点沉重的感觉。 在军中待的越久,渐渐也知道了,飞羽营就是十杰的后勤营,干得就是铺路搭桥清理杂兵的活计,总不能打扫战场什么的都得十杰亲自动手吧。 接下来的几天,武夷山以增强实战经验为名,拉着老罗一起扫荡周围的魔物,暂时也不敢走远,营地周边的魔物实力都不是很高,让老罗掠阵,自己与站不稳小心应对,都能成功拿下。 老罗对武夷山的实力飞速增长感到惊诧莫明,连站不稳都渐渐有了几分峥嵘之势,只能连连感叹天姿纵横,怪不得连横艾大人都愿意教导指点云云。 而武夷山不仅欣喜于实力进一步的提升,还对扫荡魔物据点偶尔的收获感到满足。 杀死几只狐精扫荡狐窝得到了一只驱邪香包,还找到一件月影服,铜钱若干;通臂猖猿活动的地方往往有治疗伤势的草药以及活络散的原料龙血藤;甚至还碰到过一只赤颈蜥,在老罗的帮助下才合力将其击杀。 战斗之余,精神力富余的时候,武夷山总是很热衷于通过识破了解获得物品装备的属性,精力耗尽也乐此不疲。 老罗参加会议带回了任务目标,嘱咐武夷山最近不要出营,准备随时出发。武夷山从善如流,把一堆用不上的零碎卖给了军需官,换上了簇新的鹿皮靴跟精良的昆吾剑,只可惜没有铁制头盔只好买了顶半新的笠帽。 七十七章 墨山老叟 墨山,又名玄石山。 《楚辞》中的驱予车于玄石,步予马于洞庭,指的就是玄石山与洞庭湖同为楚地一景。 至少在韩经的眼里,墨山要比其他的山峰景致要可爱得多。 因为这里山石悉黑,黝黑如墨,正是制墨的好原料。 已经有部下找来,正在处理白亦非破败不堪的尸体,韩经负于立于山底吹着山风四处眺望。 以他如今的功力造化,方圆数里之内,虽说不是纤毫毕现,但也少有能躲过目光扫视的。 抬头之际,墨山半山腰正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拄杖往下望,韩经不由得诧异起来。 白亦非一开始就消耗了大量的功力,韩经处理起来并没有花费太大的手脚,甚至连天宗绝学天地失色都没有动用。 即使再放松,韩经也没有顾得上头顶,也不知山上老者将自己与白亦非的打斗看了个几分。 “老丈有礼了。” 韩经也不知道眼前的老人什么时候到的,只能先拿言语试探。 “小先生亦是兵家之人?” 老人拄杖在山石上一磕,发出金石之声。 韩经这才注意到,老者手中所持的拐杖竟然是一柄奇形铁剑。 “老丈为何会如此问?” “老朽于山上看见此人一头钻进布置好的口袋里,诸位会猎于此,故意围三阙一,以堕其死斗之志,在其最疲弊之时,与以致命一击,就如同轻骑绞杀追亡散兵游勇一般。” 老者边说边用拐杖朝山下指点,所指之处皆是韩经等人埋伏落脚之处。 “诸位行动间深谙兵法,举止有度,配合默契,故而老朽有此一问。” 看来这老者是从头看到尾了,韩经不动声色,只是手往龙渊上搭了一搭。 “老丈是兵家之人?” “天下纷乱,群雄角力,老朽自认读了几卷兵书,四处兜售,蹉跎了大半生,许是军略还没有学到家。” 说到这,老人自嘲一笑,“因此回到居鄛老家研读前辈兵法大师的著作,以期有所进益。” “玄石山的墨是老朽所知的最有利于书写的墨色,自从新郑的纸张售往四海以来,诸子百家之人多喜用毛笔誊抄撰写自己的学说,对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老朽也是贪图这点便利,索性搬来了山上结庐而居。” 顺着老者所指的方向,果然见到了一间矮小的茅草屋以及露出的草亭一角。 “相传墨家圣贤墨子曾居于此山,这也是墨山得名的原因之一,老朽寄情于山水,求教于先哲,不求达到墨子先哲的高度,见贤思齐日日警醒自己也是极为妥当的。” 没想到老人是兵家弟子,韩经暗中把手从剑柄上挪开,心底对其人身份产生了好奇心。 “敢问老丈高姓大名?” “居鄛人范增。” ... 韩经脑海里嘶得一声,早该想到的。 范增在一大把年纪投奔项氏之时可不是一时住在六安的么! 张良已经反目,上苍又把其一生之敌范亚父送到了自己面前,这不是天注定是什么! “范老先生,刚才言语多有唐突,还请勿怪。” 韩经正色再度行了个大礼,“韩经有礼了,此行是为了诛杀叛国逆贼白亦非,不想打扰到范老先生清修。” 之所以选择开门见山,将身份和盘托出,只是因为他是范增。 苏秦能为了燕昭王的知遇之恩入齐做死间,历经一十六载,冲的不就是君臣之间以诚相待的那种交心。 春秋战国时候的士人看重的往往是主公的为人,能否在其幕下一展胸中抱负,韩经也是不想在一开始就失了分。 “原来是韩国公子,老朽即使结庐远居,也曾听闻经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范增之言自然是多有吹捧,要是他真的欣赏韩经,怎么从来没有过入新郑扶保乱世英主的打算。 “韩经少时孟浪,缺乏长者先辈的指引,今日有幸得见范先生这样的兵家圣手,自当多加请益。” 韩经打蛇顺竿爬,知道眼前之人是未发迹前的范增,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延揽的机会。 “范师傅不如随韩经一起入新郑盘桓些时日,也好让韩经能时时请教。” 范增面露难色,看着一脸诚肯的韩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婉言拒绝。 “老朽山野之人,不过是通读了几卷兵书,实在当不起兵家圣手之称,经公子允文允武,府上名师无数,胜过老朽者不知凡几,公子何必舍近而求远。” 有才能的士人,谁会对韩国抱着强大起来的幻想? 韩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一辈子两头受气的属性,哪个方向都没有拓展壮大的机会。 范增又是楚人,心内首选的明主自然是楚国之人,新郑那座中原要冲四战之地对他来说,实在是缺乏吸引力。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亦不可不慎。” 韩经倾身一拱手,“我府上虽然多有勇武血性之人,但却缺乏先生这样的谋士兵主。” “快快起身,老朽当不得公子如此大礼。” 范增作势来扶,仍然对出山相助一事不松口。 韩经此子在前番政争中大获全胜,一举成为韩国最大的权臣,范增不是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而且他执礼甚恭,身段又放得极低,但是位类似于燕昭王的主公,可惜他生在韩国,英雄无用武之所,跟着他的士人也难有直抒胸臆的一天。 范增在与韩经的礼让拉扯过程中,脑海里百转千回,想了很多。 “经公子也曾读过孙子传世之华章?” 毕竟是老人,拉扯不过韩经,为了扯开话题,范增听韩经口述孙子遗篇,随口问了起来。 “孙武子、孙膑大家都是兵家圣贤,我自然拾人牙慧,学到了只鳞片爪,不成系统,贻笑方家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韩经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看上的就是范增这个糟老头子。 谁让人家长寿呢,此时年过六旬,等到投奔项氏之后,年过七旬仍能活跃在战场之上。 这样吃草出奶的老黄牛过了这个村就没处找了。 “范师傅,韩经是一定要时时刻刻聆听您的教诲的!” 七十八章 约法三章 “范师傅有所迟疑,无非是韩国是七国之末,天下至弱,而且没有发展扩张的条件。” 僵持在那里实在不是办法,韩经索性开门见山,把范增心内的那点小九九摊开来说。 “韩某也对天下大势有所推断,姑妄说与范师傅一听。” 韩经不再与范增做些虚礼上的推让,起身昂然道。 “天下大势,在秦不在六国,强秦并六国已是大势所趋,无可阻挡,韩某也不会行此螳臂党挡车之事。” 谁让六国内斗,坐视秦国成为再难制约的诚然大物呢,失了先机,就步步落后于秦国。 “实不相瞒,韩国不过是韩经的一块跳板,海边遥远的箕子之国才是脱壳后的金蝉。” 韩经话风一转,将最终的布置都告诉了范增。 而范增一下子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我不听,我不听,知道得越多,就越是不能轻易下车。 原本还想找机会摆脱韩经的纠缠,江湖路远,就此一别两宽。 这下倒好,连韩经最大机密也听进了耳朵里,范增拄着拐杖立在原地,是一动也不敢动。 刚才韩经是怎么戏耍武功卓绝名满天下的血衣侯白亦非的,范增可是完完全全得看在眼里,“窥听”到了他的机密,这时候还坚持要转身离去,真当韩经剑不利么? 避无可避,范增缓缓弯腰,两手放于拐杖龙头位置,交叉而握,就算施了一礼。 “既然蒙主公抬爱,不以臣老迈昏聩,老朽自当竭忠尽智,辅佐主公成就不世大业。” 范增逼到最后,显得倒也非常光棍,丝毫不拿捏造作,一开始就定下了君臣之义。 当然,这也是韩经礼遇有加的态度以及百折不挠的韧性打动了范增,而且他也对韩经描绘的深植于箕子半岛的规划感到有趣。 稍一思索,这是具备一定可行性的。 秦国一家独霸,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愿事秦的六国士人如果想找到条出路,箕子半岛不失为妥当的去处。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如日中天的铁血大秦会在一声狐狸叫后处处峰火,二世而亡。 “不过在入幕之前,主公还要答应臣三件事情。” “范师傅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韩经的本心,我尽可一力应承。” 韩经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奇人总有奇语,万一范增开出了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岂不是一下子就毁弃了当前的大好局面。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主公要一直保持初心,做个勇于纳谏的主君。” 韩经连连点头,“这个是自然。” “范师傅可以直言第二件了。” “昔燕昭王高筑黄金台以致四方之士,千金市骨方有乐毅、苏秦之属为之奔走效劳。” 范增顿了顿,见韩经面色如常,“主公虽然不是韩国名义上的大王,但却是实在的主政之人,老夫入幕辅弼,不奢求黄金台相延,也要正式礼聘入府。” 将手中拐杖往上提了提,范增直视着韩经的眼眸,“若是随便给老朽安排个朝堂高官,不知老朽今后算韩国之臣还是主公您的臣下?” 范增看待问题比较透彻,事先言明,要入韩府为臣,事韩经不事韩国,以免将来君臣有了隔阂。 “范师傅王佐之才,再大的礼聘也受得起,韩经一力照办。” 韩经眼都不眨,应承得痛快,声音干脆有力,范增看着眼前清澈的两泓清泉,心里已经信了九成。 “不知,第三条又是什么?” “主公口口声声称老朽为师傅,其中多有抬举之意。不过于兵事之上,老朽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将来临阵斗勇,自有勇将驱驰,无需多主。” “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之事,如果主公与我意见一致,自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可万一要是意见相左...” 范增轻扣龙头,“兵者,凶事也,一战可兴邦,亦可覆国。” “主公人中龙凤,天人之表,必定是极为自信之人,一旦在兵事上坚持己进,老夫为可能发生的冲撞提前向主公请罪了。” 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就是担心韩经是个刚愎自用之人,而且一旦犯倔,精通兵事的范增一定会直言顶撞,大事上不会因为主从之别而给韩经留颜面。 “哪里,术业有专攻,凡事都要专业的人来完成。” 韩经领悟到范增的担忧,“兵者,诡道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韩经自问在兵事上只是中人之资,所见所闻难保有所缺漏。” “正是因为兵事上的不足,这才力请范师傅出山共谋大业。” 韩经一揖到底,此事就像定了下来。 “如此,老朽也就放心了。” 出山之前,范增一把火把墨山之上的草庐点燃了,在熊熊的火光前,范增喃喃自语,“这一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集兵圣先贤之故智,尽残躯一己之忠心,奔波四十余载,今日范某得逢明主,就此剑履山河。” 将兵家大能收入囊中,韩经心内自然是振奋的。 “我对诛除夜幕余孽白亦非并不曾感到快意,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能与范师傅相遇。” 范增情商虽然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其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属于先秦时期最拔尖的一批。 正在韩经大张旗鼓为范增设宴引荐于众人之时,阵阵杀伐之音由花影姑娘的秀口转述而出。 楚令尹李园被人刺于前往王宫的官道之上,郢都戒严。 楚王熊悍闻听舅舅被贼人连刺十余刀,血浸重衫,直接吐血而亡。 临终前立有遗诏,同母弟熊犹继任楚王大位,公族善辅之。 都中多有人不服,质疑新君熊犹的血脉存疑。 熊悍不足月出生的往事又被人拿来翻来覆去的流传议论,上任楚王正统性受到了质疑,兼而造成朝野上下对继任者熊犹的不信任。 新君熊犹坐上王位的第一天,就被突然闯入的杀手死士刺杀于大殿之上。 这血腥的一幕发生时,大殿上的公族与众大臣却视若无睹。 翌日,楚国权贵公推公子负刍为新的楚王。 “楚国不能待了...” 七十九章 乐浪 不仅是楚国不能继续待下去了,韩国也没机会多待了。 尾随卫庄回新郑的墨鸦带回了新的消息,箕子半岛异变。 目前箕子半岛缺乏方面大将,很多应对没有韩经点头,小陶、白凤等人不敢自专。 偏偏韩经远在海的另一边,一来二去极易贻误战机,要是对局势造成误判,其后果谁也承受不起。 “朱家等人已经通过多方打探知晓了我的行踪,有意赶过来拜访。” 韩经以范增为首席谋士,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很多东西自然要与之相商。 “公子负刍如今已经是楚国大王,其实力、影响力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我等还要留在此处,恐生不测。” 范增刚入幕,很多人、物还没接触到,韩经说的比较细。 “我已决意亲赴箕子之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至于承诺与田言小姑娘的故事,还是等她来新郑时再说吧。 范增轻抚拐杖不言,现在他还在抓紧熟悉了解韩经势力账簿、典籍的阶段,并没有出言献策。 这也是他老成稳重的一面,而且军略以外,揣摩人心方面可能韩经还要更加擅长一些。 计议已定,韩经通过花影向朱家寄言,言明了各方面的苦衷。 朱家好交友,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江湖汉子,韩经对他的观感相当不错。 江湖路远,相见本就匆匆,以后还有的是匆匆的不期而遇。 至于闻风而至的田蜜,韩经没有多提。 男儿志在四海,岂能贪恋一夕缱绻,日后再说吧。 此番出海,相伴的平底海船多达十二艘,看来海船厂这些日子没少打造海上马车。 加上前几年晾干的木料都是当用之时,船厂的工匠技术也积累得差不多了,产量大暴发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粮食都是运往箕子半岛的?” 范增虽然年逾六旬,但在海船之上仍是精神抖擞,旺盛的斗志令无数人感到汗颜。 他早已从韩经处知道了瑯琊、即墨的“晒盐”大业,心中有所准备,对几艘运人的海船只是瞟了几眼,虽然震动非常,但尚可想像。 独独这些吃水线极深的运粮船,范增是看了又看,心内是估了又估,这些粮食物资能养活安置多少百姓人口。 “怪不得楚地粮价较之前几年涨幅过半,原来公子各处产业赚取的金珠美玉最终都换成了粮草。” 哪里只是楚地,天下七国哪一处粮价没有上涨,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很少注意到生民物价的波动规律,这才没有引起轩然大波罢了。 秦国相权与王权激斗方酣,大秦铁骑在朝堂之上决出真正的王者前偃兵息武,天下间难得赢来短暂的和平。 可是市面上的粮价以及民生物资却在悄然上涨,头曼表示草原的牛羊也比以前金贵了不少好不。 韩经在箕子半岛的封地早已实现了自给自足,并且有着大量的富余。 很多副业都在那里衍生发展,再通过海船运往各地,换回更多的原材料。 韩经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疯狂往洞穴搬东西储粮过冬的土拨鼠,大本营早已是陈粮压着陈粮,新粮等着新建的谷仓囤积。 能够如此大肆得收粮购物,韩经势力花出去的金玉珠贝海了去了,这全依赖于纸张、琉璃、清洁皂角等垄断性产业的巨大利润。 而且新式的铸币法带来的结果就是,天下之人争相抢兑韩经麾下铸造的春秋通宝,为其美观大方简便的形象所倾倒。 在外人眼里,韩经应该是个凭亿近人的人,库房里堆满了金子,更有无数的金子无处搁置,浑身都散发着珠光宝气。 可在身边如焰灵姬等近人眼里,除了一系列预算支出,韩经从来不留着库银过年,总是变着法子将它们花出去。 用韩经的话说,流动的小可爱才是真的可爱。 “海上风浪大,不如入舱内稍坐,范师傅不用心急,入港后你可以凑近看个仔细。” 范增恨不得从身下的座船飞身过去,看看都运了哪些物资。 船行平稳,倒也不虞范增为海风扫下船舷,不过言语上该有的关心还是要的,这也是上位者拉拢有能力的下属常用的日常手段。 这几年船厂出产的都是平底海船,这种大海船吃水浅,压浪前行,特别适合运人运物。 海船原本都应该是吃水深的尖底船,破浪前行,能抵御海上的风浪,可是为了方便运输,最终还是集思广益造了巨大的平底船。 这种船在后世的岛国,又被称为安宅船,可见其平稳性。 当然,小型平底船只能用于内陆航行,不能入海,这也是箕子半岛船厂用大量经验换取的教训。 遥遥相望,就可以看到罗津港在望,不过此时的港口经过多年的建设,再不是当初的小渔村模样。 大的布局方面有着韩经的提契,又有墨家弟子苦心孤诣耐心研究,经过一番实地测量考察,最终将这处适用于出海的不冻港由小渔村变成了当今天下间规模最大、设施最全的军港。 有着完善的制度执行,韩经相信,从管理上,也是不当世最先进的。 至少此时船队逼近,对面已经作出了应对,有快船迅速靠近接洽,以旗语互通消息后又登船相验,最后确认完,这才打出信号,由灯塔指挥放行。 这一切显得按步就班,井井有条,而且有关人员行动迅速,流程熟悉,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默默得看着这一切,韩经心底暗暗点头。 窥一斑而见全豹,韩经定下的规章制度已经根植于此地了。 “举止有度,行而有方,好,好!” 范增是第一次见到韩经在箕子半岛置下的产业,见这些服务于军港的水兵纪律性不输大秦,显然这里也是有着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不由得大声叫好。 学了一辈子兵法,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现在这里的形势一点也不简单,各方势力粉墨登场,正需要范师傅整军经武,以剑为犁,为我华夏之民争得休息繁育的所在。” 韩经说得可一点都不带掺假的,此番跨海而来,就是为了亮肌肉,动刀子。 甫一登岸,韩经就召急各方面的主事之人,询问目前的境况。 “说说吧,现在乐浪的形势到了哪一步了?” 此地是箕润相赠,为的是在燕国方面有动静的时候能及时示警。 原本只有方圆百里,现在随着人口的大量涌来,几经安置,已经远远超出箕子国所允许的范围。 被送过来的百姓都是家徒四壁,走投无路之人,一下船就分田分地,工坊也有着大量的活计敞开向他们招工,孩子还被统一送往学痒就学。 除了规矩多些,这里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人间乐土,加上又时时面对着海边风浪,久而久之,在这里扎下根来的中原百姓齐呼此地为乐浪。 因其寓意良好且应景,官方就沿用了下来。 陶方:“经过长期的扫荡,游荡的貊人、濊人部落好像有联合的迹象,许总管的根部经常有伐木取材的工匠遭到野人的袭扰。” 许汉文见小陶提到自己,赶忙挺了挺胸,让阔别已久的韩经能注意到自己。 如今的许汉文已经是一名父亲了,下巴都是中年人的浓密胡须,虽然在乐浪风吹日晒的,但是因为有着稳定充实的工作、和美的家庭,整个人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人虽然显得黑了不少,但人更显精神,两臂上的腱子肉可不是摆设。 “捕貂、采参的人也有失踪的,有的寻踪找过去,只能找到干涸的血迹或是腐坏的尸首,稍有常识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是被人杀死的。” 许汉文见韩经眼光扫了过来,开口接着小陶总管的话头介绍道。 “野民的踪迹较之以往已经少了许多,抢建罗津港时死过一批抓捕来的野人,现在还有大量的濊貊奴隶被用来修桥铺路。” 一直在乐浪的白凤放下抱着的膀子,回应了韩经一句。 现在他跟弄玉朝夕相对,正是关键时期,场上虽然李开领军巡逻在外,但怎么说,名义上韩经也是弄玉的义父。 由不得他不恭敬,后面的墨鸦看着白凤一脸懵懂的样子,嘴角一扯,眉眼弯了弯,心想,你那份冷酷倨傲的劲儿呢? “刚才给大家介绍过,这位是范增范师傅,以后他就是本公子的首席军师,于军政一途,各方面都要听其号令,不得怠慢。” 韩经把目光投向范增,再次郑重其事的将其引入自己的这个圈子。 范增朝四方连连致意,记住场上参与会议之人的面貌,这都是主公的潜邸之臣,以后是要时常打交道的。 这个时候韩经再度提到范增,而且称其为首席军师,范增明白这是存着考较之意。 同时,计谋深远的论断也能给场上的同僚一个深刻的印象,得到他们的信服有利于将来指挥这些人为主公的大业鸿图共效驱驰。 “濊貊部族齐聚,合力谋求攻打乐浪,此乃喜事,臣先为主公贺喜了。” 范增先声夺人,韩经装作不解其中深意,出言相和。 “贼人蚁聚,声势浩大,几乎快成了乐浪的一处大患,范师傅给我道喜,这是何故呀?” “林间地势复杂,加上各部族相距甚远,若群贼各依险阻,非一二年不可平。” 范增感激看了韩经一眼,“如今他们都来聚在一处,人数看起来虽然多,但却如同一堆散沙堆积在一起,人心不一,我等正好一举灭之。” “是啊,以前我抓这些野人就像捉蚂蚁一样,虽然他们生得又瘦又小,但四散逃起来还真是让人头痛。” 解良带着韩经的命令往回新郑,协助焰灵姬坐镇调压内外局势,半路跟过来的典庆就又随侍在旁了。 听范增一席话,典庆产生了极大的共鸣,想起了主公留他在此地抓捕生番野人的岁月,忍不住插嘴吐槽了一句。 这也引得大家一齐笑了起来,场上之人都想像着典庆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捉蚂蚁的情景,不由菀尔。 “这些生番野人虽然讨厌,但也只能算得上疥藓之疾,应当不需要急报于主公,请求主上裁定吧?” 范增等众人笑完,接着向场上抛出了这个疑问。 “不愧是主公推崇的范师傅,看问题果然透彻。” 墨鸦是韩经有心栽培的统帅型人才,又一直是乐浪最高级的情报人员,不同于许汉文与小陶,他是偏向于军政的。 躬身向范增行了一礼,既是表达对他的信服,也是对长者的尊重。 “濊貊野人,不服王化,但其不惯于结阵作战,弹指可灭,接下来就是追亡逐北的捕奴时刻了。” 墨鸦显得对土著居民很是不屑,这也是中原之人对化外蛮夷的普遍心态。 “只是王俭城方向,最近异动频频,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可能要来了。” “更东面受王城羁縻的部族也在集结勇士,从打探来的消息可以知道,他们是要在秋收之后向王俭城方向集结。” 白凤替老上级墨鸦补充了一段。 本来他自认是个装逼如风的翩翩美少年,只想飞翔、杀人,不想过多的发表意见。 可叵耐临行前弄玉有嘱咐,务必在义父处好好表现。 现在整个人的心态都有点崩,说完还忐忑得看了韩经一眼。 见其眼皮都没有抬,面部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先是心头一松,紧接着又有点不安起来。 “老夫曾在船上细细看过乐浪的地图卷策,如今的乐浪远比箕润所划的百里之所超出数倍,宽泛得来看,已经堪比一郡之地。” 范增用拐杖在地面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圈,表示这就是现在乐浪实际掌控的土地以及箕润所封许的百里之地。 韩经已经不再是携八百家臣浮海海而来的百里侯了,现在已经是拥民万户,幅员千里的大诸侯了。 “昔楚之分封,建国于丹阳,不过领地五十里,如今我们的势力增长之速大大超过了箕润等人的预期,这与其收留主公的初衷不符,他要是还不心生警惕,也就不可能将箕子之国衣冠留至今了。” 这阵势何止是心生警惕,恐怕是要先下手为强啊。 “楚国大启群蛮,致有今日万里河山,主公,决断吧!” 第八十章 华夷之防 大启群蛮指的是春秋时期楚国的开拓时代,楚武王对蛮人的大举进攻,灭邓国、绞国、权国、罗国、申国等,由方圆五十里之地一举拓展为万里疆土的大国。 范增所说的的大启群蛮,指的可不仅仅是周围的濊貊蛮人,还有受到王俭城统辖的半岛诸多部族,最终剑指王俭城。 原本韩经就是有着鸠占鹊巢的打算,结果没等这边发作,箕润见到韩经势力的急剧膨胀,一下子起了应激反应。 结果就是韩经不得不亲赴半岛,解决这次危机。 “本以为还能容我到年底,没想到箕润这回反应这么快。” 声势浩大的筑城开荒活动早引起了王俭城方向的注意,箕润数次遣使召见韩经问询,都被虚言搪塞,箕子国方面的不满已经到了巅峰。 韩经皱眉,不是担忧打不过箕润组织的部族联军,而是不想就这么白白损耗一直以来积攒的家底。 毕竟战争是要死人的,人吃马嚼都是要大量的物资支持的。 “现在乐浪正好把王俭城以东整个隔绝起来了,人力对比上是一郡之地对抗三郡之地,好在我方将士训练充足,甲械精良,更有典庆这样的骁勇战将,又有范师傅如此费心费力得筹划军机,击破箕润不在话下,只是散开的部民可就不好抓了。” 大量迁过来的中原百姓分成各个聚落被安置在乐浪,形成了各级村镇,如带方、海桓、列口、昭明、遂城,这些小城小堡成椭圆形排布,横置于燕地与王俭城中间。 韩经早已把箕子半岛上的平民视为自己将来的财产,对可能出现的财产流失情况很是关心。 “蛇打七寸,何不直接从王俭城下手?” 范增抚须在一旁建言道。 “范师傅此言何意,还请往详细了说。” 范增显得成竹在胸,韩经扫过场上众人一眼,示意他仔细讲解。 “擒贼擒王,只是箕润在手,箕子半岛上各羁縻部落就可以传檄而定,慢慢吸纳融合进来。” 原时空里,卫满夺取半岛统治权时,最后一任箕子国君可是逃了出去,并且率领剩下的几千残兵打败了马韩,建立了辰韩。 韩经可不想箕润也逃出去成立这个那个的,成为后方长期的不稳定因素。 “而夺取王俭城,老夫倾向于诈城。” 范增刚说完,墨鸦轻捏着好看圆润的下巴,提了一嘴,“现在箕润对我们很是警惕,都有聚兵征伐的意思了,我们还能怎么诈城?” “敢问墨鸦总管,昔日箕子国君赐予百里地与主公休息是为了什么目的?” 范增不答反问。 “当然是为了昭示吸纳中原流民士族的诚意啊,更主要是为了抵御监控燕国的动向。” 其他人还在一头雾水,韩经已经猜出了范增接下来所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卫满夺取半岛政权的旧事重演。 “不错,若燕国大军压境,箕润就只能暂时放下与主公的恩怨,合作却敌。” 范增说话速度快而有力,一点也没有老人迟暮的感觉。 “此时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甚至可以借着入王俭城协助防守的理由,一举攻入王宫,生执箕润。” “蒙主公看重,委以重任,又将一应机密悉数相托,范某感激不尽,能为主公铺平登天之路,正是老夫的荣幸。” 范增正是因为看过关于里长城的卷宗,知道韩经与燕魏之间潜在的关系。 再联想到魏韩两国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巨大变故,以及最终的获益者,不由得感到君威难测。 而根据与燕国的这层特殊关系,范增认为还有很多文章可做。 “下船之时,我已经派人送信与燕丹,将本属于雁春君的分润给了他,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书信是在船上写就,韩经在其上就有要求燕军配合的意思。 “燕丹在没有雁春君掣肘的情况下,权势大增,朝野上下纷纷依附,加上东境驻军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相信很快就消息传来。” “尚在途中,主公就有了谋划与定夺,老朽拜服。” 范增微微躬身,朝韩经深施了一礼。 “方才老朽班门弄斧,贻笑于方家,主公以及诸位同仁莫要取笑。” 韩经的判断是准确的,在他踏上乐浪的第五天,就有快马驿传,带回了燕丹的回复,随之而来的还有近万名东境燕军。 “燕国军队携带了几日粮草,具体人数如何?” 范增询问阶下斥侯。 “燕国大军约有万余,一路扬尘而来,对外号称起兵十万,至于粮草方面,大约带有十日军粮。” 斥侯回答完,恭谨的退后,范增沉吟片刻,“十日军粮正好约等于燕军两回食用,看来燕国太子确实是按照主公书信上所要求的那样来办,并没有我们先前猜测的不轨企图。” “接下来,就是向王俭城报信告警了。” 韩经目视墨鸦,后者轻轻点头,示意一切都安排好了。 随后一个闪身,只在原地留下一根乌黑的羽毛。 一切尽如韩经、范增所料想的那样,箕子国的君臣在听说燕军再度犯境之后急成一团。 昔日燕将秦开对箕子国残酷的打击造成国内君臣上下到现在都谈燕色变,畏燕如虎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 恰好此时,墨鸦适时的代韩经表达了愿意入城值戌替君分忧的意思,箕润自然是喜不自胜。 但是他并不是对韩经全无顾忌,一方面他以城内粮食军需的囤积量为由限制了韩经带入王城的士兵数量,另一方面他提出了韩经等人始料未及的要求。 为了双方稳固友好的关系,箕润要纳韩经长女弄玉为美人。 联姻是政治双方使用最普遍的纽带,箕润此举也是为了笼络韩经,共应强敌。 弄玉虽是养女,但在某种意义上,确是韩经长女无疑。 “祖宗之法可变,祖宗之言可变,唯有祖宗之血脉不敢变。” 范增怒哼一声,以杖击地,“箕氏虽然是殷商遗脉,但其与此地的夷人通婚数十世,早已不是华夏衣冠。” “本是龙男配凤女,岂能凤台女嫁戎狄!” “况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竖子安敢大言惭惭,求得主公大女?” 范增显得极为震怒,主辱臣死,他将箕润求纳主公之女为侧室之事视为奇耻大辱。 虽然是韩经谋图箕氏,但在范增眼里,这与当年楚武王大启群蛮,拓土开疆别无二致。 韩经扫视殿上与会之人,见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心底感到莫名的欣慰。 从骨子里,华夏之民就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不为外人所侮。 怕极了他们只是一时的热血,最后还是只剩麻木的沉默。 韩经默默得想... 八十一章 国色天香 梳妆台前,各式首饰盒与粉妆摆得满满当当。 这是弄玉的梳妆台,白凤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陪弄玉说话了,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 白凤的心怦怦直跳,眼睛连瞄都不敢多瞄台上的梳妆物品一眼。 因为这次,坐在梳妆台前的人是他,而弄玉却是站在身旁摆弄着这些瓶瓶罐罐。 感受着弄玉芬香的气息越来越近,白凤瞳孔一阵收缩,手脚不自觉得一阵颤动,终究是没有起身。 随后闭上眼睛,一副认命了的模样。 当眼睛闭上的一刹那,白凤回想起方才议事大厅发生的一幕幕,甚至连韩经与范师傅脸上的表情都一一清晰呈现。 至于一直以来的大哥墨鸦,他又是什么表情,好像没有嘲笑自己吧,亦或是他忍住了? 白凤有意得让自己无限遐想,这有助于分散精力,不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弄玉身上。 因为,此时的弄玉正在描眉。 正在替白凤描眉。 韩经等人一致否决了嫁出弄玉暂时稳住箕润的提议,可接下来就面临着难题。 不接受箕润所谓的善意,怎么取信于他,率领的锐士又怎么混入王俭城? 范增随后给出了个提议,能否假和亲,方便士兵们入城,控制城池之后就立即攻入宫城,将弄玉接回来。 先秦时期,儒家提倡的禁锢女性的学说理论还没有大行其市,因此口头上的名节问题并不是架在女性头上的刀子。 但也不是全然不理会,要不然岂不是道德沦丧至尽。 因此范增的提议就遭到了反对。 对此反应最激烈的除了韩经就是白凤。 韩经是怜惜弄玉,这一世改变了她悲情的结局,也不想她在名节上还有什么污点。 白凤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正是你侬我侬的热恋之期,眼里哪能容下这个。 不过这样一来,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但接下来韩经的眼神是白凤这辈子也忘不了的。 “身材也合适,脸型也符合。” 这是韩经绕着白凤转了两圈,托着腮说出的话语。 当韩经与白凤同时站出来否决范增的提案后,韩经看了白凤一眼,突然灵光一闪,紧接着就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白凤凰,以前你是百鸟的王牌杀手,接到任务是不是无论以何种方式都要全力完成?” “当然,不计个人荣辱得失,即使失去性命,也要以任务为先。” 白凤回答得一点不含糊。 从韩经突然点到他,白凤就意识到,关于王俭城的问题,主公有任务要交给自己。 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露一手,加重在主公心里的份量。 “刚才你又那么维护小女弄玉,看来你对她的心意也是真的喽?” 韩经猛得这么问,白凤心中一突,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主公要许诺,任务完成后就为自己与弄玉主婚? “一片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只盼天天琴瑟相合。” 说完,白凤微微抬头,期待着韩经接下来的许诺。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没让白凤久等,韩经一击掌,再次深深得看了他一眼。 “为了弄玉,为了一个男人的荣耀,这次任务非你莫属。” “白凤一定全力以赴,为主公效死力!” 昂起倔强的刘海,露出坚定的眼神,白凤的话语掷地有声。 “请主公示下,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白凤也要闯一闯。” “让人替你梳妆打扮一番,替弄玉出嫁吧。” ?? 所有人都是一脸疑惑,片刻后,范增一嗑手中拐杖,“没错,此计甚妙,可速行。” “此举既保全女公子名节不缺,又有白凤这样身手的人顺利去到箕润身边,关键时刻正好一举控制住他。” 白凤一脸茫然,范师傅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大家也好像懂了一样得在点头? 抬眼看墨鸦,只见他好看的柳叶眉一扬一扬的,沉稳如故。 等范增将细节向白凤一一布置说明后,白凤才彻底明白过来。 之前的听不懂并不是真不懂,而是心底不敢相信。 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男扮女装,以新妇的身份去完成任务吧? 回想到这里,白凤睁开一直闭着的眼,只是紧皱的眉头完全没有散开。 此时,弄玉也放下了画眉笔,轻轻搂住他的脖子。 爱郞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大牺牲,弄玉是三分心疼,四分感动,还有一分窃喜。 “这没什么的,我在百鸟时,什么样的任务都接过。” 白凤既是说给弄玉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我只是好感动,母亲常说的良人不可错付应该指的就是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吧。” 闺房之内,一室之间,弄玉搂着白凤的脖子,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我都说了,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任务,真的没关系的。” 白凤看着琉璃镜内面容姣好的女性,强做镇定,只当这一切是一场噩梦,只希望这一波波翻涌上来的羞耻感快点过去。 “真的,那我们该换衣服了。” ...... 白凤凰整个人都不好了。 弄玉开始收拾梳妆台了,而换上合身宫裙的白凤迟迟没有迈步出门。 实在是无法想像,以这样的一副妩媚多情的面容出现,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白凤的颜值自不用说,女装的他,身材也是玲珑有致。 经过弄玉的一番打扮,去除了眉间的杀气,比寻常女儿家多了股英气,简直就是七国第一扳手。 战国时期,如龙阳君者不在少数,在外面等候的韩经有时候在想,即使是将男儿装扮的白凤凰送上,箕润都有可能喜而纳之。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终究是要面对的。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说的就是此时的白凤。 白色宫纱裙,藕色上裳,白色的绣花鞋踩着细密的脚步。 鞋跟与男士鞋靴不同,是有所加高的,只是没有后世那么夸张。 本来是白凤不适应穿这种鞋走路,这种不纯熟反而显出一种格外难言的含羞带怯来。 “咕咚。” ... 典庆圆睁着铜铃般的大眼,艰难得咽下了一口唾沫。 美! 八十二章 盛开在半岛的向日葵 “大王,韩经义女弄玉抱疾卧床,急切间无法侍奉君王。” 王宫内使领回白凤,向箕润覆命。 “这是其二女白凤,薄有蒲柳之姿,自荐枕席,入宫侍奉大王。”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韩经二女,箕润魂都飞了,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她是韩经的哪个女儿。 内使眼见大王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这回赌对了。 如果不是眼见此女殊色,韩经塞再多的钱,自己也不敢助其在王上面前递话。 想想乐浪方面硬塞过来的金珠美玉,恨不得立即回到城中的宅子将这些小可爱再数一遍。 “凤美人清丽绝伦,然而昨夜因得以入宫侍君激动难耐,虚火上升,嗓子一时有些嘶哑,调理几日也就好了。”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谎言只存在第一次与无数次,现在要做的就是陪韩经将戏唱全。 白凤无奈得抬起玲珑瓜子脸,轻轻得点了下头,低头时又为此间的荒唐微翻了下眼白。 此举看在箕润眼里就是罥烟眉弯下双目含情,佳人含羞带怯的景象。 “大王想必与凤美人还有很多知心话要谈,臣下就此告退了。” 他是箕润身边近侍,善于揣摩主上心意,见箕润身下的影子都快化为抓耳挠鳃的不耐泼猴了,找了个理由退了出来。 留下白凤一人在箕润面前,如同一朵娇弱待采的小白花。 “姣若秋月,媚如春花,妙,妙!” 李开率人拱卫王俭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昨夜传诏内使送来的箕润调军手令。 清晨时分,由乐浪而来的士兵就进入了城内军营安扎。 “主公,我有着一丝担忧。” 墨鸦拱手为礼,“白凤昨天就混进了王宫,到现在宫城里也没有什么动静传来,总是让人心中不安。” “墨鸦总管无需担心,既然王俭城守军验完手令就放我们进来了,想来是一切顺利。” 不等韩经答话,吩咐安排好部将安营警戒的李开凑了过来,朗声应道。 墨鸦垂下眼帘,没好声气得瞥了李开一眼,碍于李开的特殊身份,一时也不好反驳他。 担心的正是一切过于顺利啊。 被墨鸦的这副模样一刺激,韩经心里也变得没底起来。 箕润不会那么急色吧? 应该不会吧? “快去请范师傅!” 墨鸦闻声,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不过片刻,就护着范增回到大帐。 “老夫正在后营视察,不知主公何事着急垂询?” 李开是沙场宿将,虽然谈不上有多卓绝的军事才能,但其扎营排阵还是中规中矩的。 范增正在针对军务查缺补漏,结果被墨鸦风风火火得卷了过来。 一头雾水,赶忙出声相询。 “范师傅觉得眼下这一切可在掌握之中?” 韩经作势扶了扶,“城外典庆等人已就位,现在立即发动时机是否成熟?” 墨鸦马上眼巴巴得望向范增,等着他肯定的回答。 “老夫以为现在还不是最佳的发动之机。” 范增纯粹从军事谋划角度出发,没有墨鸦与韩经的那些难以对人言明的心思。 “不到夜间,一但发作,对方也许会迅速做出反应,给我军造成不必要的战损。” “况且城墙之上的守军现在还比较警醒,不利于靠近,主公还请稍安勿躁。” 句句在理,韩经朝墨鸦示意,表明自己也无可奈何。 “我想要潜入宫中一趟,与白凤取得联系。” 墨鸦提出了这个要求,“以我的身手,断不会让宫中侍卫觅得踪迹。” “也好,一切以安全为要。” 得到韩经允诺的墨鸦如离弦之箭,跃出大营,朝着王宫方向飞去。 从空中俯瞰地面,大片的向日葵正迎着朝阳恣意得怒放。 墨鸦在乐浪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里以前是大片的野菊花,后来才被国民拔除栽上了更有价值的向日葵。 饱受日光滋养的花盘开出了轮子似的花朵,几十片黄色的叶片似的花瓣均匀的分布在花盘周围,在那蜜蜂蝴蝶飞绕之间,花盘张开,露出金灿灿的羞涩的花蕊。 那黄色的花蕊褐色的花芯是那么的耀眼,墨鸦飞着飞着,莫名得眼睛一滞,差点流下泪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白凤骤然见到墨鸦,显得很是讶异。 “箕润的王宫不比新郑的韩王宫,规模要小许多,加上这里是中心所在,我想箕润一定就在这里。” 墨鸦东瞧西看,“找到箕润就肯定能找到你。” “你的眼神很奇怪。” 白凤将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碰里面填充起来的假物,眉头一皱,不得不垂下手臂。 “来的正好,速去回禀主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按计划行事。” 见墨鸦全然没有以前的稳重,仍在张望,白凤狐疑之色更浓。 “这里的这些印信是箕润的王命旗牌,你带着它们去见主公,这样一来,城内大部分守军都将置于我们的掌控之下。” 说话间,白凤往一旁行了几步,拈起案几上的几枚印信虎符,递给墨鸦。 墨鸦见其行动如常,并无不妥,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不要紧吧?” “当然没事,这种事要以平常心对待,就当它是个寻常任务,习惯了就好。” 墨鸦悚然。 “你为主公舍弃了这么多,如果弄玉将来因为你的这段过往轻视于你,我不会坐视不管。” 墨鸦在与白凤渲染兄弟之情的时候,心底暗想,为一女子,甘愿受此等苦难,到底值不值得。 果然,还是鹦歌这样杀手出身的女子更加直爽,相互之间有更多的共同经历,不会产生这样的难言之事。 “轻视,怎么会?” 白凤给了墨鸦一个安心的眼神,“弄玉知道我为了她甘愿身着妇人装扮,不知道有多感动。” “再说了,只要适应了女人那不合脚的绣花鞋,妇人妆扮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在任务过程中更加具备欺骗性。” 墨鸦:“仅仅是扮作女郎?其他的呢?” “还有什么,你怎么从一开始就怪怪的。” 白凤很是不解。 “比如,箕润昨夜在哪安歇的,毕竟你连他的贴身印信都弄到手了。” 墨鸦见白凤好像真的是不怎么再意,决定把问题再说的透一些。 “现在箕润又身在何处?” “他昨夜到现在一直就在这间寢宫。” 白凤见墨鸦问起,疾走几步,掀起一直被帘幔遮掩的胡床。 墨鸦定睛一看,只见一中年男子双手反剪捆在身后,嘴里堵着一块绢布,想来就是箕子国君箕润。 虽然他的腿脚没有被捆缚,但箕润的身子却弓得像只虾米,两眼凸出,布满了血丝。 从他的扭曲的脸型以及凌乱的发髻,墨鸦可以判断出,箕润现在很痛苦。 转身将印信虎符塞在怀里,墨鸦低着头,半晌憋出一句话。 “我承认是我多想了...” 八十三章 王车易位 “哈哈...” 随着墨鸦回营,大帐内就响起了一阵阵爽朗的欢笑声。 “你说,你说白凤用他厚实的尖头绣鞋狠狠得踢中了扑过来的箕润,还踢在那话儿上?” 韩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止住了,一问话,想到那场景,又噗嗤乐出了声。 范增本想制止主公有失风度的不雅之语,可自己也差点没忍住,只好一阵干咳,袖口遮面,以作掩饰。 好不容易,范增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主公,重要的不应该是虎符印信在手,箕润也被提前生执,现在正是接管城防的最佳时机吗?” “对,对,全凭范师傅作主。” 韩经捂着肚子,无力得挥挥手,“让我再笑会儿。” 范增自去布置军将携调兵虎符接管兵权,同时派人看管住箕子国的统兵将领,掺杂进自己的中低层军官。 一切布置完毕之后,范增前来汇报。 韩经好像缓了过来,只是瘫在那里揉肚子,想来是用力过猛,抽抽了。 “想来会遭到少许抵触,不过有墨鸦等一起前往,一应印信虎符又是齐备的,只要及时强力镇压,杀鸡骇猴,局势很快就能为我们所掌握。” 韩经点点头,“美人计被列入三十六计之内,果然是有他的道理。” “三十六计?” 范增不解的问。 韩经这才想起此时还没有人总结过这些东西,“没什么的。” “还请范师傅通告在场的所有人,将白凤入宫之后的一系列消息列为绝密,不得泄露半分,违者军法论处。”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今夜无风无月,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算不上煞风景。 至少韩经是这么认为的。 王俭城守军早就被墨鸦带人监管起来,下午的时候火线提拔了一大批中低层军官,又放了一大笔饷银,士气一直保持着高昂状态。 因此,大营里弥漫的是欢快的气氛,仿佛以前的老上级被杀一事不存在一样。 这些军官果然收到了上面的命令,要求防范入城的乐浪援军。 当虎符印信摆在眼前时,这些人大半不信,抵死不从,而抗命的代价就是他们自己的命。 这些箕氏忠臣武将就这样在乱葬岗上圆瞪着他们不甘的大眼,看着大军开拔。 火把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浩浩荡荡往前游去。 一马当前的翩翩佳公子戎装在身,大声地鼓舞着士气,最终提纵缰绳,剑指王宫。 “什么人!” 当大军开到宫门之前时,守卫王宫的卫士一下子反应过来,四面八方警示的锣声冲出黑夜,打破了夜里的沉寂。 “快停下,否则城墙上要放箭了!” 守城的裨将暗暗咽了口唾沫,看火把队伍的长度,要是来者不善,这阵势绝对抵挡不住。 昔日引以为倚仗的宫墙此时都无法给他带来安全感。 “奉王命,与你部换防。” 正在紧张的时候,一骑从火龙之间奔出,左手控缰,右手高举,像是要递送什么东西。 自吊篮垂上来的是盖有大王正印以及私印的换防帛书手令,裨将从中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城楼下的范增轻抚胡须,显得极为自得,谅你荒蛮小儿,也识不破老夫精心制作的伪诏。 要知道为了这些假的手令,范增可是拿了许多昔日王宫发出的军令作仿对,还请来了城中数位最擅长仿写箕子国官方文书的先生。 加上印章骗不了人,这就由不得对方不犯难。 “王宫向来由我等宫卫军守护,大王为何突然会在夜间下达换防的调令?” “大王如何行事,还轮得到你来质疑吗?” 墙下答话之人手执长鞭,骂骂咧咧,显得极为不耐烦。 “王命在身,没有闲功夫跟你虚耗,快点交接换防,要是耽误了大王的事,你担得起干系吗?再不接收命令,军法从事。” 宫墙下的人口气越是不善,宫卫守将反而打心底信了几分。 虽然不了解其中具体的经过缘由,但还是咬咬牙,下令开门换防。 “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 刚换防完毕,接管了城防的军队就将宫卫们围了起来。 “大王怀疑宫卫军中有刺客,命令我等下了你们的刀枪,隔离审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宫卫们虽然还在吵吵嚷嚷,但终究还是顺从的将手中兵器抛掷于地,等待洗清嫌疑的那一刻。 此时,下令接受换防的裨将颓然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赌输了,终究是辜负了君上的圣恩。 “喊话的那名小将口才不错呀,将这些宫卫唬得一愣一愣的。” 韩经对说谎时面色不改,谎话张嘴就来的小将产生了兴趣,从此人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哪里称得上什么小将呀!” 李开对此人显然是有所了解,“看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军中操演次次排在最后,平素就会耍些嘴皮子。” “这次让他顶上一套百长的衣甲,临阵发挥,也算是发挥了他唯一的长处。” “既然他当兵不行,那就让他跟随范师傅,照顾范老的起居吧。” 韩经看这个人有几分书生气,“范师傅身边正缺一名灵活的随从,他跟着范师傅也能时时请益。” “范师傅一言一行都堪为典范,能侍奉范老是他的福份啊。” “主公实在是夸耀太过了,老夫愧不敢当。” 范增被韩经吹捧得飘飘然,嘴上还故作谦逊,“一切都依主公,我们还是去看看箕润吧。” 被捆作一团的箕润见到遮挡住视线的帘子被挑开,紧接着一大群陌生的脸庞凑了过来。 几经辨认,为首之人,不就是当初前来投效借地安置的落魄公子韩经嘛。 韩经撇撇头,李开会意的将被唾液濡湿的口塞取下。 ”小人,你这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嘴巴刚获得自由,箕润就瞪着韩经,侧着头大骂起来。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只能嘶哑着嗓子干嚎。 闻得箕润辱骂韩经,李开欲上前,被范增拦下。 范增摇摇头,率先走了出去,于是众人也就随之而出,留下韩经与箕润单独在寢宫。 有些话有些事,不是做臣子可以闻知的。 “你不过是我安置在燕国边境的一枚棋子,竟然敢觊觎玄鸟后裔的江山社稷!” 本来把韩经视作抵挡燕军,供作驱使的战车,没想到这驾战车竟然将目标对准备了它的驭者。 箕润是越想越气。 “我才是箕子国的王,城外的部族大军不会放过你的。” 见韩经一直不说话,只拿眼觑向自己的下三路,心底一冷,之前渐渐消退的疼痛感仿佛再度来袭。 “为什么一名弱者总是以为他可以驱使天下间的强者呢?” 韩经终于说话了,“弱者遵守规则,强者制定规则!” 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像姬无夜了呢! “你要做的就是跪着祈求,配合我接掌箕子之国。” 箕润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心念电转,想到了很多。 他阴鸷的样子真像一头忘恩负义的中山之狼,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他的狼子野心呢。 有心继续说几句硬气的话,可眼下这局面,加上下腹传来的阵痛,箕润无语泪先流。 愧对列祖列宗,无颜泉下相见哇! 连羞带愧,加上一直没有进餐,就此晕了过去。 韩经:不要怪我,因为我知道这片沃土在你的手上,开不出鲜艳的花来。 八十四章 高筑墙 广积粮 “按照一开始的规划,这片大地将被设置分为三郡之地,西有乐浪,东有真蕃,中间王俭之城将成为核心所在。” 毕数年之功,墨鸦鹦歌率人走遍了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航拍”绘制了眼前的箕子国及周边地形地貌全图。 “乐浪现在是中原百姓最集中的地方,真蕃郡大多是还没有开发的不毛之地。” 韩经面对着地图,不停得圈圈画画。 真蕃郡一直到遥望扶桑的海边,这些部族臣服的是箕氏,可还没有纳入韩经的势力范围。 不过韩经早已将这一片视为囊中之物,现在还属于地图开疆的阶段。 “或怀柔或强力镇压,在两三年内,中央郡以及真蕃郡的中原百姓要在三停里占据两停以上,务必合三郡之力,奠定百世之基!” 这个时代,还没有统治者像韩经这样,重视人力资源的储备。 现在不仅做着掏空韩国的事情,通过购买、诱拐等手段,其他六国无安身之所的流民也在吸纳范围之内。 “主公高瞻远瞩,老夫佩服万分。” 墨鸦在一旁看着范增露出钦佩不已的表情,悄悄翻了下眼白,范老头,你变了。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何为中国?天下为公,选贤任能,讲信修睦,禁攻寝兵,勤奋爱民,劝商惠工,土地辟,田野治,学校昌,人伦明,道路修,游民少,废疾养,盗贼息。” 范增陷入了对心目中华夏的美好遐思,“夷夏之辨,不在于血缘,不在于地缘,着我夏民之服,遵我夏民之礼,守我夏民之法,此即为中原百姓,反之则为夷狄。” 场上如典庆者,茫然抓头,表示不解,墨鸦等则若有所思。 “范师傅所言在理,三郡之治,不在于武功,而在于法制。” 韩经点点头,“接下来墨鸦带人梳理真蕃郡,白凤盯住箕润,很多政令还要借助他的名义颁布。” 之所以点将白凤,正是要借助箕润对他的畏惧感。 箕润一直用沉默来面对,拒绝配合,但是等白凤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一下子就突破了他的心防。 “主公如今已成为箕子国事实上的君王,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 范增轻点兽头拐,不经意间问道,这可能也是相互之间的一种考较。 “按照您的布局设想,为避秦锋芒,韩国已经扶植韩宇为君了,这里僻远之乡,是否要讲究个名正言顺?” “对于这点,我个人有三句话要讲。”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明太祖朱元璋的策略拿来就可以现学现卖。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辽西一带的防御工作要加强,砦堡边境长城都要建起来,箕子半岛的道路规划建设独独没有边境之地,甚至还有意的留下了便于破坏的暗扣。 燕国甚至还就在建的边境防御线一事专门遣人前来质询过,在燕丹眼里,韩经当家作主的箕子半岛更加应该加强与燕地的边贸,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不过都被韩经以海上运输线更加便捷搪塞过去,城砦照建,港口与船厂规模还要扩大,似乎铁了心要当海上马车夫。 半岛的这一片沃土正是中原农耕民族的用武之地,韩经有意在始皇帝驾崩这前积攒下能供应、恢复天下生产的粮食物资来。 秦失其鹿,群雄竞逐,农耕民族一旦失去了安心种地的土壤环境,就是天下分崩离析的末世光景。 那个时候的粮食物资比刀枪弓箭起到的作用还要大。 至于暂时不彻底遗弃箕润,将箕子国改弦更张,小的方面是考虑到取代箕氏在这片土地的统治应当寻求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更多的是担心刺激到咸阳的那位,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要是一个不爽,岂不是将一番辛苦白白耗在前期对抗上? 嬴政无疑是最热衷于地图开疆的君王,他的长鞭点在草原,蒙恬军团就一声呼啸长击匈奴。 他的鞭梢指在岭南,五十万南方军团就离开故土,深入不毛,将那里插上大秦的玄色龙旗。 等到他将目光放到长生久视之上时,巨大的蜃楼就携着求仙问药的仙童与大秦锐士远赴扶桑。 “主公果然是有着大智慧的一代英主!” 范增作拜服状,韩经赶紧虚扶搀起。 “话说我们已经来漂洋过海来到乐浪这么多天了,咸阳宫那里有没有情报传来?” 韩王宫有不良人层层监控,韩经自然不用费心,所以问都不问。 而且最终天下间的走势全取决于咸阳,虽然最终的结果韩经是清楚的,但是仍然难免好奇。 什么时候祖龙能真正走上台前宰割天下,在这场斗争中,秦国权贵又有哪些受到了波及。 “主公这几天忙于处置王俭城政务,顾不上中原之地。加上海上风浪甚大,消息有所延误,所以主公还没有审阅到今天一早送来的密函。” 处理三郡军政事务自有下属分忧,韩经不过是提点几句,哪里显得忙了? 墨鸦不好说韩经怠政,反而找借口为其开脱,顺便指出了相关公函的所在。 韩经从书房取来密函,看了几眼,就递给了墨鸦。 本来应当轮到此处第二人范增览阅的,不过上面都是由简化字写就,范增对贱体字还没有熟练掌握,因此就需要墨鸦来翻译。 书同文绝对是一项大工程,韩经的通文馆在天下间推动了这么久,仍然不能做到大范围覆盖。 “那位尚公子率十万大军兵归咸阳,沿途无不望风而拜。” 墨鸦展开书信,检视一番,“秦太后遣长信侯嫪毐会同罗网的赵高一同迎候秦王归朝,吕不韦闭门自守。” 韩经眉头微动,轮子哥是秦太后的相好,赵高也隶属于宫中,这么看来,还真是小瞧了后宫的秦国太后。 看来在权力面前,赵姬是果断舍弃了吕不韦,倒向了亲生儿子嬴政。 “另外,阴阳家也在咸阳为秦王亲政鼓吹造势,很是活跃。” 墙倒众人推,煊赫一时的吕不韦看似睥睨无双,实则外强中干。 碰到嬴政这样的雄主,是一推就倒。 说到底,吕不韦是借助着秦国这座高楼彰显了自己,地基是大秦历代君王铸就。 不是自己一点一点夯土终究是根基不牢靠啊。 史上,嬴政为了减少咸阳的流血,不想过度刺激导致吕不韦门下的反扑,将吕不韦流放巴蜀之地圈禁。 然而其人忧惧,自 选择闭门不出,想来是吕不韦已经预测到了自己的下场。 后宫、军队、罗网、阴阳家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向嬴政效忠,看来历史的车轱辘即将辗上六国君王的脸上了。 韩经轻轻摸了摸脸... 八十五章 举贤 数日后,韩经见箕子国的一切正有条不紊的朝着预定方向发展,有意归韩。 议事大殿,针对韩经离去后的相关人员、事务的处置展开了一场殿议。 “不良人之晓已经开始向军队以及文吏输送新鲜血液了,这对后期治理三郡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墨鸦等表示,遍观七国,就找不到比晓培养的少年人更加自律知法的下级军官、底层文吏。 经过系统化的教育,课本教材又是韩经授意新编的,本身就领先于七国的乡间学痒。 虽然说不能像荀夫子那样,培养出顶尖的当世圣贤,学成出来的个顶个是速成的经世致用之材。 “主公还要回新郑,征剿并用自有我等效劳,只是安抚地方尚需主公指定统筹之人。” 墨鸦不敢随意揣测韩经的心意,没有直言让范增留下,只说作凭主公安排。 “范师傅是要在这里统筹军机,练兵演武的,兵家名宿,蹉跎于地方政事上,岂不是将正确的人放到错误的位置上?” 韩经信任范增的军事嗅觉,可对于他在其他方面的才干,暂时还持保留态度。 从他跟项王的共事经过以及结局,韩经就能猜测到几分,总之,是一言难尽。 “小陶在这里已经待了这么久,熟门熟路,办事也是勤恳尽力。” 但是他的眼界格局不够,缺乏决断力,本就不是十分出佻的人才。 论及忠心,小陶作为从小侍奉韩府长大的家人,自然是排在前面,这也是韩经将其安插在根本之地的原因所在。 “议一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作为陶总管的副手相佐,辅助其将三郡的摊子给铺开?” 墨鸦低头沉思,似在思考合适的人选。 小陶就更没有理由发声了,本就是为其挑选副手,有可能是主公的御下手段,如今的小陶已经历练出来了,自然与昔日的莽撞大有不同。 典庆这样的,干脆就闭上眼睛,放飞自我,这种事情与一介纠纠武夫有何干系! 范增将场上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老夫这里貌似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范军师乃是新近加入主公麾下的,怎么反而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人选? 见大家看了过来,范增拄杖轻移几步,不紧不慢得为众人解开疑惑。 “主公曾调派一名贴身随侍照顾老夫起居,此人机敏无双,且腹有丘壑,是个难得的人才。” 范增以杖尖连连拄地,似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描绘此人。 紧接着又皱眉停顿了一下,“这几日,老夫有意相试,对此人秉性也算有了一番了解。” “才具少有,只是过于圆滑,为人机敏有余,失于方正,反正跟老夫的性格是不大相合。” 说到这里,范增摇头笑了笑,表示这只是自己个人的一点看法。 “话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不能因为老夫个人的一点想法就让眼皮子底下的人才白白浪费,而且我相信,所有人的行为是可以通过律令来规范的,他也不例外。” 范增想的是,士兵可以由军法约束从而行伍严整,号令严明,圆滑摇摆的官吏就也能用严刑峻法管束起来,尽用其才。 “范师傅的推荐倒真让我们产生了几分好奇,没想到这个临时挑出来的书生模样的小卒在你的眼里,竟然有多样化的评价。” 韩经一开口,大家都齐声附和。 “是啊,我都等不及想见见此人一窥究竟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人唤进来吧。” “头一次见范师傅这么纠结...” 殿上还在议论说笑,议论的焦点人物就由近侍引着小步慢跑了进来。 以极小的步伐快速移动适用于臣下或晚辈向主君或长辈靠拢时使用,这就是趋礼,看来此人对礼法还有着一定的研究。 换成典庆这样的武夫,早就迈开大脚掌,赶了过来。 韩经稍稍挪了挪眼,见他一身月色儒衫打扮,只是不同于儒衫的宽袍大袖,他的衣服显得贴身一些,而且看起来有点偏短袖,方便于日常侍候范增的工作。 “学生乐浪陈平拜见主上!” 陈平? 韩经心内犯疑,上下打量。 陈平没得到韩经的回应,只能继续恭敬的躬身执礼,身子虽然不动,但垂下的眼珠子早就提溜乱转了。 “乐浪陈平?难不成你还是本地部族人不成?” 土著哪里有穿这身衣服的,韩经心里清楚,但嘴上还是问了出来,就是要看他怎么说。 “学生原是阳武户牖乡人,后来历经颠沛流离,辗转来到乐浪,被主上一手打造的这片人间乐土所深深陶醉,这才自认是乐浪人士。” 说的倒是好听,不过韩经猜测,多半也是被人逼到绝路这才跑到这里,要不是他身上脸部没有奴隶印记,韩经甚至会怀疑他是被贩奴人送过来的。 此时韩经还不能确定此人是否就是刘邦的开国功臣之一,那个汉家臣相。 “能将你来到乐浪的经过详细的同我们说一说吗?” 韩经表示,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 “我在家乡还有一兄长,家中拢共三十亩薄田,偏偏我自小喜爱读书,治黄老之学,不爱种地耕作,为长嫂所嫌,因此出来闯荡一番,想要佩剑饰玉而归,荣耀故里。” 佩剑饰玉是贵族的特权,陈平的志向是很明确的。 但是他家里的田地都兄嫂打理,他整天读黄老之学,不参与家族集体劳作,很难说其嫂嫌弃他是对是错。 “闯荡一番,就直接来了乐浪这样的僻远之地?” 正常人都会在七国间寻找机会,怎么可能飘洋过海来到箕子半岛。 “范师傅有意推荐你为陶总管的副手,辅助陶总管处理三郡民政。” 韩经目视陈平,看出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狂喜之色。 看来他所说的寻求功名利禄之心不是假的。 “不过,你确定没有隐瞒,想好了再答。” 陈平额头的汗都下来了,躬身立于原地,半晌无声。 权衡良久,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串话。 “乡间流言诽谤陈平与长嫂有么通之嫌疑,三人成虎,陈平不堪其扰,这才游学到楚国,被当地巨野泽的一伙匪人打晕送到了齐地。” 陈平一口气把事情说完,“来到乐浪以后,听不到流言蜚语,加上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我就一心一意的要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来。” 这些话的真假一时无从判断,比如说他到底对乐浪有几分认同,这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有一点韩经是确定下来了,就是你,汉高祖刘邦的重要谋士,陈平。 八十六章 墨门要变天 陈平盗嫂不过是以讹传讹,流于裨官野史。 韩经更愿意相信是酸儒为了打压黄老之学的代表人物,选中了具有影响力的汉朝宰辅。 但从陈平的落魄到发迹,可以看出他确有谋略,还有他的性格特征。 这个人不能说是正人,从项氏阵营到刘邦阵营,为了自身的前途是有过摇摆的。 包括汉立国之后,与周勃合谋翦除诸吕,也与他赋闲在家不在权力中心有着很大的关系。 人才难得,陈平,韩经是一定要用的,只是在前期还没确定彻底收服其心之时还要慎用。 “治国平天下,要的是能力,更何况你所谓的不良乡评还是无谓的以讹传讹,即使这事是真的,我也照用不误。” 韩经这番重才不重德的言论让陈平大吃一惊,同时心底也有一丝震动。 “平必定将一腔忠血献与主公,助主公实现霸业宏图。” 且观之,这是韩经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点头似是赞许,这也给陈平吃了颗定心丸。 韩经自问能够收其心,用其才,更何况还有范增在一旁监视督导。 “平有一句肺腑之言诉与主公。” 陈平这是刚入幕,就积极得献计献策,韩经还是满意的。 见韩经面露嘉许,陈平躬身行礼,侃侃道:“如今主公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三郡之主,为了防止箕氏旧人不识王化,内外勾结对抗中央,除了正在推行的法制,其他面上的箕氏痕迹也应当一并去除。” “比如王俭之城就有着浓厚的旧日痕迹,是箕氏威权的象征,因此易名削弱箕氏的影响首当其冲。” 陈平抬头,等待韩经的回应。 改名么? 韩经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一时无法抉择。 毕竟这关系到将来新的天下,华夏民族自称是秦人、韩人亦或是汉人? “陈平所言切中利害,确实不应该让王俭之城流传下来。” 范增微微颔首,“不知公子可有合适的?” “你们的意思呢?” 韩经不答反问,心内光速电转。 “新韩如何?” 陈平试问道:“主公跳出樊笼,鱼跃于渊,这样的大手笔大智慧无异于再造新韩。” 陈平果然是马屁精,怂就怂呗,他反而能帮韩经扯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 “此处为海天尽头,日出之地,或可称虞城?” 范老头你想说的是偏居一隅的隅城吧,而且这里只是靠海看起来像是太阳从这里升起,实际上这是伪科学。 “我想把她称之为汉城!” 这里就是后世的平壤,韩经取名为汉城,将来逐鹿之际势力就会被称为汉。 韩经还想听到后世子孙以汉人自居,因为那是最骄傲的回答。 只是场上其他人都表示不理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要知道刘邦立汉,是因为他起初受封为汉王,来缘于流经巴蜀境内的最大的长江支流,汉江。 “主公称之为汉城,必有深意,不知其中寓意若何?” 范增充分展示了不知为不知的精神,思索一番没有找到答案,就立即问了出来。 而韩经总不能告诉场上众人,因为自己有着汉人的魂吧。 “诸位都知道我极度宠爱韩嘤嘤,当初是在汉水捡到的她,还是白凤给抱回来的,这里的气候她也不适应,不敢轻易将她接来。“ 韩经这纯属编不出理由,没话找话,要多牵强就有多牵强。 ”而她的故乡,汉水源头,将来我们也要囊括进版图,到时候嘤嘤就又能重返家乡啦。“ 不得不承认,即使你在干张嘴胡扯,也有人为你吹捧,只要你是大权在握的上位之人。 ”这个名字细一思量,确实很好听,不仅朗朗上口,而且其中又蕴含着主公远大的抱负理想。“ 反应这么快,又这么没有底线的除了陈平还有谁。 范增目光一凝,开始有点后悔推荐这名聪明的年轻人了。 自古昏君伴佞臣,如赵之郭开,齐之后胜,难道未来的汉也要出一位陈平? 猛得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只要老夫在一日,就绝不能发生。 “既然是主公金口玉言,那以后这里就叫汉城了。” 有一点陈平没有说错,这个名字莫名的亲切自然。 韩经终于摆脱了尬尴的境地,从一开始就在想如何合理得解释名称的由来,怎奈确实没有文化,不能引经据典说出个一二三来。 不为别的,就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就为日月所照,山川所至皆为汉土,韩经就有一百个理由代秦立汉。 归韩之时,韩经身边就只有典庆一人相伴,其他人手都留在汉城,毕竟那里现在正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剧变。 再次走陆路,由燕经赵入魏,韩经的前期布局已经实现了大半,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反正燕丹是极度羡慕韩经的洒脱不羁,他都快被朝堂之上的明争暗头愁死了。 好在他有一位温良贤慧的妻子,绯烟。 而韩经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这位阴阳术第一奇女。 如果不是有意一饱眼福,韩经何必走陆路呢,海路不是更加方便快捷。 如今韩经的重要性以及地位与往日大不相同,燕丹以最高规格设宴相待是情理中事,作为府中女主人,自然也要短暂出席相迎以示尊重的。 这个时候的贵族女子可没有不能抛头露面一说,不见各国太后还有直接听政议政的么? “可是有什么不妥?” 焱妃见韩经上下打量自己,毫不避忌,而且是当着燕丹的面。 不过在燕丹与焱妃眼中,韩经的眼神清澈,礼仪也没有缺漏,因此问得比较温和。 “我只是在想,东皇太一之下第一人是何等的风采,燕丹大兄又是何等的好福气!” 燕丹夫妇同时色变,没想到韩经对焱妃的来历如此清晰。 “哦,二位不要介怀,要知道阴阳家也并非是油泼不进的禁地,想要打听到一些秘辛终归是能打听到的。” 韩经明言自己在阴阳家埋有钉子,这反而打消了燕丹二人的疑虑。 “韩公子果然耳目灵通,佩服,佩服。” 对于燕丹释放出的善意,韩经回了一礼。 “我不仅有阴阳家的消息,最近似乎从墨门内部传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韩经虽然是疑问语气,不过他的更加笃定的。 “大兄不要误会,我与墨门相交甚笃,断然不会行鬼蜮伎俩,只是你们的争吵也没做遮掩,想不为外人所知都难。” “唉,没想到事情都传到韩公子的耳朵里了。” 燕丹叹了一口气,“不错,正是为了墨家的将来以及抗秦大业。” “钜子不同意将对抗秦国作为墨家弟子的使命,要知道秦国凌虐天下无度,要是六国皆为其所并,哪里可能容得下墨家的思想流传!” 说到这里,燕丹再次为六指黑侠的不理解纠结不已。 韩经眼角瞟过,焱妃的眼眶收缩又扩开,显得冷冽了几分... 八十七章 有间客栈即将接客 焱妃不过是刚开始露一面就又回到了后宅,但韩经还是将眼前雍容华贵的焱妃与原记忆里的东君联系到了一起。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一身武功堪称天下间有数的高手,可是为了燕丹,她可以甘愿放下一切,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素手调羹汤,奉与夫郞尝,相比于燕丹,她所承受以及舍弃的要更多一些。 此时燕丹与她显得格外的甜蜜恩爱,韩经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心里又浮现东君于冰封之中那哀婉决绝的表情。 “韩公子为何停箸不食?” 饮宴饮宴,除了酒,自然是配有各类特色佳肴的。 此时蓟城鹿正肥,燕丹特地请来大厨精心烹制,款待韩经。 “这可是天下名厨庖丁的手艺,韩公子要是错过了可是殊为可惜。” 听燕丹这么一说,韩经这才意识到先前食用的鹿脯格外甘美焦脆,没想到竟然是庖丁所制。 “喔,庖丁的手艺自然是没说的,我要是不大块朵颐一番那就太对不起自己这张嘴了。” 韩经说话间夹了一块鹿脯入喉,这东西多吃会腻,但不知道庖丁是怎么处理的,只让人还想动筷子夹下一块。 “难为公子喜欢,庖丁别无所长,唯独这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是一摸就会,自认天下间与我厨艺不相伯仲者屈指可数。” 说话间,有人从耳房转入,不用旁人介绍,韩经自然认得来人正是庖丁。 庖丁是梁惠王时的厨师,宰牛时动作优美,目无全牛,庄子在养生篇中提到了此人,就此为天下人所知,而其后人皆以庖丁之名行走于世。 这里庖丁所言有些过于自谦,要知道在秦时剧情中他不仅是天下名厨,还是荆天明刀法上的师傅。 在燕丹眼里,此人更多的是一名憨态可掬说话风趣的厨子,而韩经已经给他冠上了诸多头衔。 墨家钜子的亲密战友,墨家情报统领,未来墨家钜子的授业恩师,有间客栈的主人,庖丁之名的继承者,身怀解牛刀法,厨艺当世无对。 “韩经公子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老丁?” 庖丁见韩经也不答话,眼神逐渐放肆炽热,赶忙问道。 “庖丁解牛,神乎其技,以往只是听闻,今日有幸得见真人,一时情难自禁。” 韩经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对庖丁有着好感加成呢。 “抬爱了,丁某这点微末把戏,不值一哂,经公子才是做大事的人,老丁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经公子与老丁是英雄惜英雄,那接下来的事情我也就好开口了。” 燕丹见韩经视线闻言转了过来,这才继续补充道:“公子与我墨家之渊源,无需我来分说,公开与私下的合作已非一日,钜子也对你极为欣赏。” “墨家有意加深与韩国的关系往来,决定在新郑设立一处情报中转地点,方便与公子的沟通,而丁统领就是钜子指定的人选。” 燕丹提到庖丁时,对方点头示意,露出憨厚无害的笑容,浓密的胡茬子都洋溢着热情。 六指黑侠现在是墨家钜子,燕丹与庖丁同为墨家统领,但就威望与实力而言,燕丹无疑是最钜子之下第一人,要不然六指黑侠死后他也不会被公推为新任钜子。 因此庖丁对燕丹的态度多有恭谨,而反过来燕丹就随意了许多。 “新郑?” 韩经蹙眉轻声问道。 要知道韩经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还要借重新郑的地利之便继续调控人口流向,墨家本来就有情报人员散布在三晋大地,现在突然着重派遣庖丁入韩又是有着怎样的一番考虑,由不得人不深思。 墨家自祖师墨翟始,就一直是天下时局的积极参与者,是顺应时代也好,是逆潮流而上的弄潮儿也罢,总之,墨家有着举足轻重的江湖地位。 不比朝堂之上,在江湖之间,此时的墨家甚至风头更上儒家之上。 “不错,钜子派遣丁某入新郑,我也有意开间客栈,一边用厨艺广结天下仁人志士饕餮之徒,一边做好公子与墨家之间的传声筒。” 庖丁说的轻快,姿态也放得极低。 “至于客栈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这就要在新郑营业了吗,那以后桑海的又该叫什么呢? 见韩经仍有犹疑之色,燕丹接过话头。 “钜子一开始就有交待,丁统领在新郑当以经公子马首是瞻,绝不会做出不利于韩府的事情。” 其实韩经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个,谁理会庖丁在新郑怎么活动呀,反正那里就是一口锅,最终也是要留给韩宇的。 为什么这件事不是钜子亲自相谈,而是由燕丹借着酒宴提出,将庖丁引荐给韩经呢? 斟酌了一下,韩经决定还是直接问正主。 “钜子在哪里,上次缘悭一面,深以为憾,这回如果有幸还望引荐一二。” 乐浪筑城是得到了墨家的支援的,韩经想要会一会六指侠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还有念端的可疑因素夹杂其中,就更加引人好奇了。 “钜子是秉持兼爱非攻之理念的,也赞同诸侯们联合抗击暴秦,只是对我们里长城所采取的一些积极手段不是很赞同。” 燕丹微微叹气,为了与钜子理念的不和而深深苦恼。 不是所有的墨家弟子都像燕丹那样,有着属于王室宗族的责任与使命,必须与大秦水火不相容。 没有钜子点头,墨家站在燕丹一边投入抗秦大业的不过寥寥,燕丹总觉得自己身边的力量不能形成有力的拳头打出去。 庖丁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身为墨家的情报主管,他又岂会不知燕统领与钜子理念的分歧。 哪里是有点不赞同哦,简直就快要吵得天翻天覆了。 “钜子对经公子一向是很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同意诸多墨家弟子齐聚乐浪,支援乐浪城建设。” “只是钜子最近不在燕国,要不然是一定会来见你的。” 韩经点头,表示感谢,心想燕丹纯粹是为了燕国的私利捆绑墨家,六指黑侠能同意才怪。 先有勾结头曼图谋秦地,以后还有孤注一掷派遣荆轲入咸阳宫行刺杀之举,格调本身就有些低。 如果六指黑侠不死,墨家没有成为秦国的死敌,那么将来机关城也不会被攻破,不用躲躲藏藏,以秦国务实的秉性,墨学将超载儒学成为天下显学。 墨家甚至会迎来一波大的发展,从而彻底改变未来的天下格局。 只是变动太大,韩经将失去先知先觉的优势,想了想,韩经还是放弃了向六指黑侠示警的想法。 望着先前焱妃离去的方向,韩经仿佛看到了六指墨侠的死亡。 明知道焱妃是杀害六指的凶手,但几乎没有人讨厌这个女人。 还有邪魅的潮女妖也是,害人无数,仍有大量拥趸,韩经也有针对性的选择了遗忘。 果然,男人的三观是随着异性的五观而变化的。 八十八章 李左车 辞别燕丹,庖丁并没有与韩经同行。 得到韩国实际掌控者韩经的允诺,庖丁可以自行前往新郑开设他的有间客栈。 毕竟韩经将由赵归韩,可能还要在邯郸盘桓数日,而庖丁可以经由魏都大梁至新郑,早日将客栈开起来。 主仆二人仍是轻车简从,提着两葫芦酒,迎着朝阳晚霞,嗅着晨露草香,追着彩蝶鸣蝉,施施然径至雁门拜会这位当世军神。 雁门郡军营外,朔风烈,旌旗展,好一派军容严整的肃杀模样。 “主公,不是约好了赵国公子嘉么,怎么不是邯郸反而出塞转入雁门?” 越靠近塞外,好像风沙就不再具备中原的柔和一样,典庆不自觉间就变换出沙哑的嗓音,颇有大漠孤枭的感觉,引得韩经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 “汉城与乐浪正在秣兵历马,正好向李老将军讨教一番,公子嘉除了能请我们喝喝酒赏赏歌舞,他可不会兵法。” 韩经露出那副实用性嘴脸,谁对自己有利就与谁走得更近一些。 “老将军不愧为荡破林胡远却匈奴的当世名将,站在营外都能感受到由营内散发出来的尚武之气。” 典庆闭上眼睛,伸出鼻子嗅了嗅,仿佛能嗅出空气中由沙砾在阳光下的氤氲之气与大营将士们的汗味混在一起形成的特殊英武之气。 看着典庆闭眼陶醉的样子,韩经有点黯然,破阵无双的典庆在自己手上现在只能屈为贴身侍卫长,无法再度为国为民征战沙场,自己承诺的天下太平也迟迟没有到来。 典庆大兄且再忍耐,让我们把根扎得再深一些吧,这样才能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最终破土而出,成长为参天大树。 “报信的守门士兵都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信息传来,难道老将军不愿见我们?” 上次是与焰灵姬一起杀的胡人,入的雁门,典庆留在乐浪,并不知道韩经与李牧之间的相得,不免担心主公为人所轻,被拒之门外了。 虽然韩经也在纳闷,为何还不被开门迎入,即使李牧不来亲迎,派人引领入营也行啊。 不过他深信李牧并非自矜狷傲之人,示意典庆稍安勿躁。 “大兄放心,昔日我尚落魄无为之时,老将军身为武安君,也没丝毫看轻薄待,如今我已不比往日,李老将军断然不会让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的。” 一边说着,韩经一抖腰间酒葫芦,“更何况这次我们还带了礼物。” 上次可是空手而至,不也谈得入港么。 “咚咚咚!” 正在说话间,三声急促的鼓点隆然作响,紧接着大营中门大开,一队精骑疾驰而出。 打头之人,须发皆白,没有顶盔着甲,看似乡间一老农,但韩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人就是李牧。 亲卫精骑动作整齐划一的停在营门前,李牧年纪虽大,身手却极为矫健敏捷,不等马匹停定就翻身飞落,上前几步,一把揽住韩经的肩膀,仰脖哈哈大笑。 “可把经公子盼来了,上次聊得投契,我这把老骨头成天在这里喂沙子,就盼着哪天公子再打这里经过呢。” 李牧眼里的韩经不是左右天下棋局的那位韩国执政,而是一位值得提携的年经后进,嘴上称呼的是公子长公子短,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很再意对方身份地位的变化,两只手接连拍了韩经肩膀好几下。 韩经军事常识所知寥寥,上次侃天侃地,李牧也是久处塞上,姑妄听之。 但是韩经时常语出惊人,不时说出些极为新颖的观点,让李牧有着耳目一新之感,尤其是面对北方的胡骑狼烟,二人的观点惊人的一致。 有共同话题,志趣相投,这才是李牧闻韩经之名喜露于外的主要原因。 “哈哈,老将军再不出来,虎骨泡的杏花白我可就自己喝喽。” 韩经一边打趣,一边解下系带,将葫芦递给李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正要尝尝这虎骨浸泡的雨后杏花有什么不同之处。” 军队战时除敢死之士出征壮行,都是禁酒的,不过此时是驻军雁门,自然没有那么多避讳,加上燕赵男儿哪有不喝烈酒的,李牧自然也是其中老饕。 长年征战沙场,身体积累了一身伤病,阴天雨天就会隐隐作痛,加上年纪大了,虽说身手武艺仍然不减当年虎威,但不时就需要这杯中之物止疼助眠。 正是由于知道这点,韩经才特地带上念端帮忙调制好的药酒,敬奉李牧。 “先前生了场小病,正在卧床,听闻你来了,马上百病全消,等会一定要好好跟你喝上一场。” 听闻李牧生病,韩经一边跟着他往营内走,一边关切得询问,“身体无恙吧?” 生病卧床,可大可小,由不得人不紧张。 “谈不上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骨乏了。” 军营占地甚广,到达中军大帐花费了不少时间,但路上李牧就病情不愿多谈,只是谈论塞外风光,近日又猎了多少儿狼崽子。 “将军,正要找您呢,该吃药了。” 快要到大帐之时,一名顶盔贯甲的白袍小将提着食盒小跑着过来。 小将英姿勃勃,猿臂虎腰,说话间一对剑眉微微翘起,似乎天生就该待在军营之内。 他看向李牧的眼神以及表现出来的动作语气除敬畏以外,更多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濡慕之情。 而李牧也是乐呵呵的直点头,朝韩经一笑,“老夫幼孙,名唤左车,自小养在军中。” “还不见过你韩叔叔?” 典庆暗暗咂舌,再次感受到李牧治军之严谨,亲孙在军中都得以职位相称。 “早就听爷爷提起叔叔,接下来还要向叔叔多多请益。” 没有让孙子很生分的称呼韩经为公子,表明李牧没拿韩经当外人,愿结通家之谊。 李左车站起来比韩经矮不了多少,看起来岁数也差不是很多,但论辈分就得喊叔叔。 养女弄玉都认下了,再认下个大侄子又有何难。 韩经虚扶一下,掏出乐浪铁器工坊打造的百炼钢刀,“来得匆忙,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物品,这柄宝刀就赠与贤侄。” 单刃的钢刀不同于佩剑,一下子就把李左车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看来少年英雄们都对新式的钢刀情有独衷,钟离眛第一眼看到宝刀时眼睛都拔不出来。 想到钟离眛,韩经心思一动,“我有一义子,名唤钟离眛,比左车要小,我有意送来老将军这里请您帮忙调教一二。” “那孩子一手好箭法,办事又认真严谨,天生属于军队,是块能雕琢的璞玉。” 阿嚏,新郑郊野,陪着端木蓉给韩嘤嘤挖嫩笋的钟离眛猛打了个喷嚏,抬眼望望天,揉了揉鼻子... 八十九章 先挖一锄头 “老将军似乎有心事?” 酒席之上,李牧热情之余不乏倦色,推杯换盏之间韩经逐渐看了出来。 两人忘年之交,韩经很自然的就问了出来。 “哎,边荒冢骨,越发觉得心力交瘁,时有病痛相伴,可能真的就是因为老了罢。” 李牧戎马一生,几乎是住在了军营里,自然比不得繁华都市里达官显贵的养尊处优。 边塞的寒风与沙砾将他雕琢打磨,看起来就像一名常年操劳于田亩之间的稼穑之徒,但韩经可不会真的就相信李牧对其自身的这套说辞。 要知道风沙勾勒出的是老将军的风骨,李牧本身更是上马击狂胡、下马治黎庶的卓绝之人,一身武艺本领久经沙场磨练,怎么好拿寻常老人作比。 看其积极演武,整军备战的态势,哪里看也不像是服老的样子。 “爷爷哪里老了,还不都是心病!” 李左车与韩经的关系自觉拉近了几分,观察了一阵,见爷爷与韩国公子确实有着不菲的交情,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说道。 李牧一皱眉,表情很是无奈。 隔辈亲往往就有这点好处,小辈的些许逾矩也能得到纵容。 见爷爷没有出言打断,李左车兀自愤愤不平,“都是公子嘉搞的鬼!” 怎么还扯上赵嘉了,难道是里长城与李牧发生了不愉快? 韩经的满脸狐疑也没打算在李牧面前有所掩饰,李牧见状只好轻舒一口气,摇摇头,颇为无奈的向韩经解释起来。 “都是些赵国内部的龃龉之事,本来不想提的,免得搅了阿经的雅兴,既然左车起了话头,阿经也有垂询之意,不嫌弃老朽之人唠叨几句,我就借着酒兴分说一二。” 李牧说得极为谦逊,连垂询一词都用上了,韩经连忙起身致意,表示不敢。 一仰脖将樽中酒喝干,落座之时心想,李牧一开始不愿意提起此事,恐怕多半是因为韩经自身与里长城以及公子嘉扯不开的干系。 虽然里长城不浮于表面,但燕赵韩魏甚至南面的楚国益发紧密的联动,有心人早就有所察觉,李牧身为边塞军事长官,眼前时常会经过的大批牛马羊畜、髡发黔奴总不会视而不见。 稍一盘问,这里面都有着谁的关系,不难得出幕后那一双双操纵丝线的手。 “阿经与公子嘉应当是相当熟悉了,这个就不需要我来多言了。” 韩经跟着点头,承认了他在赵国的合作伙伴就是公子嘉。 “最近嘉公子一洗往日低迷,积极参与朝堂大事,屡有建言为大王采纳,主持外事活动更显得如鱼得水,风头一时无两,大有盖过公子葱一头的意思,连宠臣郭开都不敢再公开进他的谗言。” 赵国周边的燕、魏、韩如今都被里长城的成员所把持,赵嘉主持外交能不成功么,甚至赵王迁都不能换人,一换使者准会碰壁。 久而久之,赵嘉借助里长城之力,再次回到赵国权力的中心,守望互助也是里长城成立的初衷之一。 如今燕丹虽未掌国,但隐隐能与燕王喜分庭抗礼,大小国事都能参与,话语份量极重,谁让一时半会没有个像样的“雁春君”拦在燕丹的身前呢。 魏韩楚三国就更不要说了,明谋暗谋之下,总之是整个的翻了个个儿,里长城之人要么是亲自坐在王座之上,要么就是站在王座后面提线操纵。 赵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赵国乃是有着辉煌历史的大国,怎么可以甘陪末座,看一干兄弟们混得风生水起。 这才有了他积极进取的一干表现,流连于群芳馆本就是为了藏拙,如今周边政治环境大好,加上有心登攀,一尝权力的甘美,自是四处出击,动作连连。 里长城其余人等也有心接济,主动配合赵嘉,毕竟由赵嘉执掌的赵国更符合集体的利益。 韩经猜测的是赵嘉的一系列举动触犯了李牧在军方的利益,面上仍不动声色,作倾听状。 好在李牧也没让韩经久等,“不知是由谁发起的倡议,与草原接壤的燕赵之地竟与狼族做起了买卖,拿茹毛饮血的恶狼当朋友。” “老夫不知杀了多少狼崽子,焉能不知狼族秉性,断然不允许长城之内狼烟滚滚的景象出现,公子嘉联合头曼的提议一出,老夫自然要据理力争,出言反对。” 说到这,李牧眼神有着一丝黯然,李左车在一旁轻哼一声,“说是为了联合抗秦,但也没有引狼族入长城的道理呀!” “因上次军饷一案,李家与公子嘉府上本就断了来往,要不是此事关乎中原百姓,老夫又岂会卷在里面,成为公子嘉一党所谓的通秦之人。” 李牧微微仰头,言语间带有三分戚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韩经觉得老将军眼珠子都红了。 “通秦!” “老夫一生与秦国大小接战三百余场,要通秦还用等到今天!” 看来赵王迁没有站在李牧这边,公子嘉的燕赵魏楚结连头曼拒秦的提议得到了赵国上层的认可。 毕竟在赵王等人短视的目光看来,狼族只会在长城内边塞旁抢掠一番,秦国的铁蹄可是会踏破邯郸城的。 “让我等将士与狼崽子并肩,休想!” 李左车轻唾了一口,表示对这种行为的不屑。 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在祖父的熏陶下,骨子里都浸润着对狼族的切齿仇恨。 前些日子还在打狼,今日就让一干边军将士与狼共舞,换谁也难以接受。 韩经心下一动,李牧爷孙二人的态度不似作伪,而且还有历史长河背书,韩经决定试探一番,将心底长埋的心思表露一二。 “燕赵魏楚韩的相关人员早就订下了针对秦国的守望互助之约,只是这次结连草原,韩某没有奉陪,其中心思大半与李老将军相仿。” 韩经先把自己摘了出来,表示勾结异族没有自己的份。 “燕赵魏出河东,楚军犯秦南境,头曼入塞袭击北面秦地从战略上来说,无可厚非,确实是一步能够牵制分散秦军力量的妙棋,符合各国的利益,因此,赵王不会因为李将军的意思就驳回公子嘉的谋划。” “接下来,王命下达,命令老将军配合狼族作战,老将军势必将陷入两难。” 配合狼族作战,就像一枚针,扎在李氏祖孙心头,韩经有意这么措辞,就是为了刺激他们一下。 赵军与头曼一东一北,同时发动是有可能的,但却谈不上谁配合谁,本就是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合作,谁主谁副未有定论,都是利益驱使。 “不服王命,是为不忠,服从命令,是为不义,老将军何去何从?” “这...” 李牧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这下子被韩经摆在台前,马上就犯了难。 “唉...” “这就是老夫卧病在床的根由所在啊。” “老将军何不激流勇退?” 韩经正色道。 “退?” 李牧望向韩经,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只不住拿眼光上下打量。 “如何退?往哪退?” “人死业消,老将军又是心系中原百姓忧愤而死,自然是魂归故里了。韩国正是中原腹心,要是老将军不弃,何妨择一山青水秀之所埋骨乡梓。” “韩公子说什么浑话呢,我祖父好好的,你怎么敢出主咒厌?” 韩经的话引起了李左车的强烈不满,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站起身来,厉声斥责。 反倒是李牧,陷入了深思长考,抚须不言。 “酒喝了,老将军的心结韩某也了解了,是该到了辞行的时候了,翌日小儿钟离昧前来聆听教诲,还请老将军费心了。” 施礼毕,朝愤懑的李左车微微一笑,韩经就领着典庆洒然离席。 俄而,帐外有高声吟哦传来,声音随着离人的远去越来越小。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 第九十章 总有小人要害本公子 “真的不去见公子嘉了?” 原本议定的行程是要在邯郸盘桓数日的,现在陡然过而不入,直接回新郑,典庆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不去了,就派人传信告诉赵嘉,新郑有要事不能耽搁,下次再叙吧。” 打铁还要自身硬,与其跟赵嘉、燕丹之流蝇蝇苟苟,还不如多花心思在势力经营上。 “那李老将军…” 典庆言下之意是韩经刚才向李牧发出的邀约是否会招致公子嘉的不满,毕竟李牧与公子嘉不和是不争的事实,目前为止韩经与赵嘉仍是里长城的小伙伴。 “李老将军的才能正是我们所要倚重的,至于赵嘉那里,以后会怎么相处,以后再说吧。” 嬴政即将稳定秦国局势,留给东方六国的时间不多了。 李牧的军事才能空前绝对,如果能成功延揽,在将来应对秦国的攻势时起到的作用将是巨大的。 如今李牧一心向赵,即使在赵国过得不甚如意,也不是韩经三言两语能够动摇的。 韩经等的是赵国覆亡之际,赵国内部倾轧排挤走李牧,再延请塞外种桃花的军神出山相助。 逐鹿中原,鼎立天下,没有绝世的统帅那就是痴心妄想,唯一可虑的是李牧的年纪大了,能不能等到秦二世时天下分崩还是未知之数。 这也是韩经灵机一动,将钟离眛送来这里历练的缘由。 韩经的动向自然有着多方人马关注,赵嘉就是相对积极的一方。 “什么!” “韩国公子径自离赵回韩了!” 身为赵国政坛新星,簇拥在公子嘉周围的门人宾客较以前翻了十倍不止,万人中央的赵嘉心气自然也与往日不同,正打算好好招待韩经一番,彰显一下自身在里长城的存在呢。 听闻韩经拜会了李牧之后没有来邯郸的打算,心头的忿恨别提有多浓烈了。 “他怎么敢?” 赵嘉怒不可遏,将案几上的玉盘珍馐统统扫到了地上,吓得四周侍奉的仆从跪伏于地。 “他怎么能无视于我,还当本公子是当初蜷缩在群芳馆内大志郁郁不能伸的赵嘉么!” 看着他满脸冷宫弃妇的模样,心腹之人挥挥手让伏地的仆役退了出去。 “公子无需介怀,韩经虽与您同为宗族贵公子,但韩国能与我大赵相提并论吗?” 无非是咸鱼翻身了,想在当初需要仰视的韩经面前显摆一番,谁知对方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恼羞成怒下不来台罢了。 跟了赵嘉这么久的底下人哪里揣测不出来这层意味,纷纷上前贬低韩经抬高自家主子。 “先前有战国四公子,无论是赵魏齐楚,哪个不是大国出身,地处腹心夹击之地的韩国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韩经再怎么多谋善断,手眼通天,生在韩国,就是他最大的阻碍,这辈子他再也别想追赶上公子一二了。” 见赵嘉情绪见缓,献计之人继续卖弄:“接下来公子您要做的就是继续扩大在朝在野的威望,重现平原君上的辉煌。” 赵嘉发泄一通后,整个人是逐渐冷静下来了,明知众人对韩经的诸多贬低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也不点破,只是借言酒后困乏,给他们打发走了。 赵嘉:一时的领先算不上什么,公子经,你或许才智胜我一筹,但我背倚大赵,超过你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里长城已经强大到可以站到台前了,韩国所能起到的作用只能算得上锦上添花罢了。 想了这里,赵嘉一发狠,仿佛下了什么决断,提笔挥毫如飞,草就了两封书信,用火漆封好,唤进等候在外的心腹死士。 “一封送往新郑,一封送往郢都,记住,过大梁时小心一些,别让魏氏兄弟的眼睛绰上了!” 布置完之后,就准备数骑快马,向着燕都行去,显然是有要事与里长城的发起者燕国太子燕丹相商。 赵嘉自以为布置得天衣无缝,殊不知韩经前脚刚踏上新郑城郊的湿土,后脚就有快马送来了公子嘉书信的手抄件。 “按照公子您的布局规划,我们没有在赵国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仅有的资源都还围绕在李老将军四周,能截获赵嘉的书信也是纯属偶然。” 见韩经接过书信展开后,眼神似笑非笑,不等主公垂问,情报头领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禀明。 “我们在邯郸布置的人本来就少,没想到一连数位兄弟被公子嘉府上相中延揽,引为心腹可用之人,这也说明赵国的人才出现了断层,而我们一手培训出来的精英又是多么优秀。” 这也不是手下之人吹嘘,好的制度培养出来的适用型人才,无论是眼界格局还是工作能力,都是要远远超出春秋战国各家各派教授出来的普通弟子许多的。 “主公请放心,赵嘉府上的几位弟兄家人亲友都安置好了,这样他们也好没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为您的大业奔走。” 这个时代领兵出征,将领的直系亲属都是要质押在王都的,这也是大王对臣下统兵在外除粮饷外所能做的另一手制约。 如大秦,白起、王翦统帅秦国倾国之兵对外鏖战时,无不是家眷留在咸阳秦王的眼皮子底下,王翦甚至还特地多请封地财宝,自污声名,以安秦王之心。 不良人这些高级探子哪个不是有着羁绊,或是人或是物,总要双方都心安才好。 情报头领说的好听,实际上也是一种制衡控制在外密谍的手段。 不过韩经在这方面做的更有人情味一些,对于这些时刻处在危险境地的人员亲属,衣食保障方面给予了更多的支持帮助,不能让英雄既流血又流泪从韩经这已经传到不良人第一个层级了,这也使得不良人凝聚力更加强大,更多的人愿意提着头为韩经效劳。 “大兄先前的担忧成真了,赵嘉的性子随着他权势地位越来越高,显得更加轻浮急躁起来。” 典庆驻足等待韩经办完公事,听见韩经扭头朝自己说话,先是矮了矮身子,接着低了低宽大的额头。 “他在给楚王负刍的信里直言要联合起来对付我,显然是对我恨上了,看来对付我的提议不是一日两日了,多半还是由熊负刍先提起来的。” 韩经抖了抖书信,纸张哗哗作响,“这封就更离谱了,是下给新郑某些蛇虫鼠蚁的,让他们跟王宫之中的韩王取得联系,内外一起发动,助韩宇重掌韩国实权。” “看来赵嘉熊负刍之流在我的新郑还埋了不少颗钉子呀,也不知赵嘉即将会见的那位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态度。” 典庆永远是一名最好的倾听者,不感兴趣的,无论是否听懂了,只作侧耳倾听状,也不出声。 韩经唠叨了几句,就下了马车,从城楼下穿门而入,一脚踏入久违的新郑... 九十一章 风起 一脚踩在新郑坚实的街道路面上,韩经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想起三年前乐浪郡基业不稳亲往镇压,后来经辽西走廊穿燕过赵回到新郑的场景,那种繁华似锦的景象早已不再。 秦国自嬴政亲政已历三载,现在都是韩王宇四年了,中原之地特别是韩国这片土地,韩经以及韩经的势力就像一只只忙碌过冬的土拨鼠,生生搬空了这里的人力物资,留下一副空的躯壳骨架。 秦国在嬴政的经营下,内部已经趋于稳定,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对外迸发出更加旺盛的战斗欲望,自西面吹来的风雪愈发肃杀凛冽。 东面六国的气氛也一天天开始显得凝重起来,朝野之间,激流涌动,除东海齐国依旧歌舞升平之外,其余五国上层频频接触,信使驿传络绎不绝。 曾经的揽雀山庄,如今的紫兰轩,在补偿赠予紫女之后,紫女嫌弃翡翠虎的格调,将风景形胜之所打造得俗不可耐,亲手布置重装了一番。 门栏空槅,都是精工细雕,外围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置有白石台矶,远远望去,犹如堆砌着白玉,更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一下子显得富丽光鲜又不落俗套。 韩非与卫庄仍是喜好杯中之物,昔日饮酒多为胸中抑郁屈不能伸,如今的杯中之物更多的是对过往的缅怀。 每逢饮酒,南侧座席总是空着,照例满上一杯酒,那是张良的座位。 “九弟身为司寇,带头违反禁酒令,该当何罪呀?” 为了更大限度的囤积战争物资,韩国在前些日子已经开始禁止私下酿酒贩酒了,而且鼓励公职人员带头禁酒,毕竟没有买卖就没有酿造。 “这可是紫兰轩的存货,是在禁酒令下达之前酿制的,要不是现在紫兰轩没什么客人,这点存货也早就没了。” 人员的大量流失,造成的结果就是百业凋敝,紫兰轩也不例外。 “丁胖子都快成了八哥与紫兰轩的专职厨子了,庖丁之后的手艺果然非同一般,这道牛舌更是一绝,八哥添箸尝尝。” 新的紫兰轩更加宽阔,视野也更好,韩非挑的又是能饱览新郑内外的楼阁所在,引清风入怀,对睛空小酌别有一番兴致。 “如今的新郑除了驻扎的军队,就是些老得走不动道的鳏寡之人,连种地都是军队押着刑余去田间,正儿八经的农夫也没见几个,我这个司寇马上就无事可干了。” 见韩经从善如流,踞坐一旁,取出一副筷子开始品尝辣子爆炒的细嫩牛舌,韩非又给添了一盏酒推送过来。 “早劝过你随船去汉城的,可你偏偏不听,卫庄自请去了楚地,相机而动,这下你连个喝酒的酒伴都找不到了。” 一步慢,步步慢,落幕之战时韩经技高一筹,将时局玩弄于股掌,失了先机没能成长起来的流沙迫于无奈以加盟的形势并入不良人,成为一个新的机构,比鼎剑阁多几分灵活性与主动权。 考虑到流沙f4的卓越才干,韩经同意了流沙半独立的存在,以免其倒向秦国,虽然张良以求学为名出奔,大概率是不会回到新郑为韩经效力了,但张家世代忠于韩国社稷,走到对立面的可能性并不是绝对的。 “紫女姑娘盯着秦国方面的消息,卫庄兄在楚地刚与赤眉君天泽一行接上了头,子房在荀师门下更是手不释卷,八哥不提倒也罢了,一说起来,韩非的心境一如今日的新郑街头,荒凉凄清。” 韩非从一开始得知韩经跳出樊笼落子周边的布局,答应了协助韩经存“韩”,合作的形式多过于从属。 一点点看着新郑乃至韩国被掏空,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委屈之意。 “老九你只看到了眼前凋敝破败的景象,却没有看到乐浪、汉城还有新纳入王化的真蕃郡兴起的繁荣景象,辽东三郡可不再是前年你去视察时的那番模样了。” 辽东三郡日新月异,关起门来搞建设,还有海路不停“输血”,想不繁荣都难。 针对流窜部族野人的攻势更是展开得如火如荼,一边捕奴铺路一边拓地开疆,虽然向北多是苦寒之地,但仅仅就版图来说,已经比中原腹心的韩境要大上不少了。 周边野人蕃族都快绝迹了,当地甚至有传说,每一块汉城的地基下,就枕着一具蕃人的尸骨。 当然,这话墨鸦是不认可的,谁造的谣? 那是只有地基下吗,官道的枕木底下、矿区的深坑里就没有了吗? “来找你之前,我下了一道手令。” 韩经执起酒杯,拿拇指拨弄了几下,不紧不慢的说道。 见韩非倒酒的手停下了,这才促狭的盯着他故作不感兴趣的脸继续补充:“我给了韩宇自由,这下他可以自由出入王宫了。” “想来这会他与韩千乘也该来谢恩了。” 韩非撇撇嘴,这叫什么事,一国君主反过来给名义上的臣子谢恩,也就韩国能出这种妖娥子。 “已经来了,人总是不经念叨。” 韩非一只手拈着酒杯一只手往后斜倚在栏榭上,朝韩经呶呶嘴。 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楼下动态,紧接着就再次参观了韩王拜见韩国公子的荒诞一幕。 “四哥,我之所以放你出来,是觉得这些年圈禁你于深宫已经足以抵消你身上的罪孽了。” 韩宇的头发都有了几缕花白,想来在被囚的这段日子里思想包袱很重,得以重见天日仍是一副惶恐无地的姿态。 “红莲外出之前表示原谅你这个四哥昔日拿她当砝码结好姬无夜一事了,要不然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揭过此事。” 卫庄去了楚地,红莲片刻也坐不住,口口声声行千里路胜万卷书,附于骥尾闯荡楚国江湖去了,八头牛都拉不住。 如果张家不是那副结局,韩经肯定不会同意她与卫庄这样搅和在一起,多半会撮合红莲与张良,现如今,且随她去吧。 “多谢八弟,谢过九弟,也感谢红莲的不计前嫌之德。” 韩宇连连作揖,再不复当初动不动摆资格讲道理的姿态。 “收起你那装起来的小心谨慎吧,四哥你也称得上半个执棋之人,哪个棋手不是狰狞着一副面孔吃人的,就不用装得温良谦恭了。” 韩经的话不阴不阳很讨嫌,人在屋檐下的韩宇不敢发作,一旁的韩千乘也是极力隐忍。 “赵国、楚国那边的人你不都搭上线了嘛,再忍忍,马上就能迎来宇内澄清重立乾坤的时刻了。” 韩宇竦然一惊,讷讷不能言,想要张口为自己分辩,却不知从何说起。 韩千乘隐隐摆出防护姿态,额头更是冷汗直冒。 “好了,兄弟闲话,何必这么紧张,飞鸟尽,良弓藏,里长城想踢我出局,找人接替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燕丹的态度不得而知,这几年楚赵方面动作频频,自以为换个人接掌韩经的位置,大家钱照拿权势更稳固,师出得有名,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摆在面上的韩宇自然是上上之选。 见韩经气定神闲,没有发令拿下自己的意思,韩宇一边懊恼于己方处事不密,一边心惊于不良人的无孔不入。 “一路走来,再次走在新郑街头,作何感想?” 韩宇:“新郑的百姓呢?” 一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几拨人,还多是操着外地口音的,韩宇早就心疑不已。 “我与老九治理韩国成绩显著,百姓安居乐业,近段时间人口趋于稳定,人均田亩屡创历史新高,更有大量外国百姓受到吸引自发来此定居,你也不用夸我们,等过段时间你亲政之后加以保持就好了。” 正在韩非猛翻白眼之际,一阵香风袭来,紫女姑娘莲步轻移,转了出来。 “郡守叶腾献南阳周边地于秦,秦国边军纳之,已经屯驻南阳了。” 紫女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向湖面的石子,在场的每个人第一反应都是不一样的。 韩宇父子惊惶失措,韩非骤然起身,还有韩经的古井无波。 朝着栏外,伸出手。 “起风了!” 九十二章 云涌 秦纳韩献土南阳郡,仍以降将叶腾为郡守,大军开拔,牢牢将这一带控制在手心。 不同于刚出深宫的韩宇无措的反应,韩国朝堂却对此抱以平静,甚至说是期待。 无它,新郑都快搬空了,更何况南阳,剩下的可能也就是些野耗子了吧。 这些曾追随在张开地亦或是姬无夜身后的文武大臣自先王韩安故去以后,活得是开水煮白菜,一点滋味也没有。 手上没有兵权,各行各业的相关人员眼瞅着消失不见,也没有办法出手干涉,哪里还有贵族士大夫的体面。 多次向执政韩经反映,也没个动静,有官员言辞激烈些,冲撞了韩经,执政也不恼,仍是笑脸相送,以礼相待,只不过第二天,该官员就因失火或逢盗死于非命。 私下里这些旧官僚之间流传的都是,执政不解决问题,专门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简直比姬大将军的夜幕黑得还要彻底。 韩非曾经劝过韩经对待这些文武官员温和一些,只是韩经认为反正这些人最终都是要陪着韩宇去骊山修陵的,现在的艰苦生活只当是提前适应了。 韩国的行政体系都是由不良人根部自行培养的,能种粮的百姓迁移走后又是实施的军管,韩经丝毫不担心这些人的上窜下跳。 官不潦生的结果就是这些旧贵族的私下窜联,叶腾还是张开地时期的能吏,韩经多次抚慰示好,原本是打算将来留用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留任在南阳任上历练。 没想到还是他扛起了背韩的大旗,第一次给韩国的坟茔添了一锨土。 “南阳库里存粮几何?”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秦军老将杨瑞和是经历过长平之战的沙场宿将,入城扎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封存的府库粮秣情况。 “哪里还有什么存粮,连我们这些官吏的口粮都是按月从新郑运来的,郊外的田地不是租出去就是卖出去了,都是齐楚之地的商家大豪组织人手在劳作。” 叶腾说到这里就有点抓狂,自古以来,残民虐民的统治者多了去了,哪有像韩经这样的? 南阳的耕户百姓不是被挤兑得破了产,就是被罗织罪名统统落到了净街虎们的手里,一个个纳税服役的自由民逐渐沦为签订卖身契的家奴,然后就不知所踪。 空出来的田地又被打包发售,或租或卖,交由六国豪商大户,甚至很大一部分都被秦国富商包圆了。 要知道秦律鼓励耕战,对商人一向持打压态度,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艰难。 经铁血盟以及农家牵线,获知韩经这一迷之操作,无不动了心,大把的资金投了进来,既不用担心收益被秦国官吏无端罚没,又有大笔进项摆在面前,岂有错过之理。 只是没想到叶腾这么一献降,南阳转瞬又纳入秦律管辖,不由得捶足顿胸。 而杨瑞和在听闻这些后,心下也犯了难,为国拓疆的请赏已经递呈上去了,朝堂嘉奖回复都到了,难道再上奏说只得了一块空地? 上谕可是要求自己配合叶郡守稳定当地,囤积粮草,作为攻韩之战的前进基地。 王上大志,秦国臣子无不尽知,而先取最弱小的韩国已经是议定好的国策,腹心之地正合囤积军需,布武天下。 有心将城外劳作的佃奴用军法管控起来,只是考虑到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动荡后果,暂时没有动手。 要知道这些人既不是韩人,也不是秦人,而是六国奴隶,身后的主子说不定就是哪国的大贵族。 扫平六国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讲究的是各个击破,在正式用兵之前引起各国反弹,岂不是坏了国家大政。 杨瑞和思前想后,苦笑一声:“到底是老了...” 大王亲政之际,内侍赵高因为站队及时又敏于政事,逐渐得到了嬴政的信任,现在都出任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了,杨瑞和可是没少与这个阉人顶牛。 赵高手下的罗网想渗入军队,老杨第一个不同意。 叶腾是新降之人,虽然目前从表面上深得咸阳方面信重,但到底在心理上还是对杨瑞和存有几分防备,对杨瑞和心底的想法无从揣测。 见叶腾被晾在一旁,杨瑞和连忙表示歉意,“叶大人你看看,人老了,一想事情就忘了正事。” “南阳的情况关乎到国家社稷的稳定以及王上的下一步部署,依我看还是如实上报,叶大人怎么看?” 刚投入秦国,叶腾哪里敢做出欺瞒君上的事情,更何况杨瑞和已经有了决定。 于是,一封联合上表的加急文书就直送咸阳,呈在了嬴政的案头。 此时的嬴政较之亲政以前威严更甚,看到有关韩国方面的奏章,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周游韩国所见的一干青年才俊,尤其是拒绝了自己亲身延揽的法家巨擘,韩非。 “李斯!” 嬴政抬起手,赵高会意得接过叶杨二递上来的奏呈,转交给台下闻言伸手等待的廷尉李斯。 此时的李斯还没有坐到位极人臣的丞相之位,但他得以廷尉的身份随侍在秦王驾前,信重可见一般,要知道,这可是上卿蒙毅、冯劫都没有得到的殊荣。 李斯自然十分珍惜这份陪王伴驾的机会,君前奏对总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 只是赵高在递过文书之后,低垂的眼帘下眼神微动,似是对王上没有第一个问策与己心有所感。 “身为廷尉,同为法家高徒,李卿对韩非先生在韩国的一番作为有何见解?” 恩威出于上,秦王的每次问询都像是在考较。 “臣愚钝,实在是想像不到故韩王安逝去才区区几年光景,韩国境内户口竟然锐减到如此境地,残民之态,令人发指,要不是叶郡守杨将军联名上奏,臣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韩非兄弟治理下的韩国。” 韩非之才,人所共知,有他在,怎么就允许韩国沦落到这般田地? 虽然韩国方面有意封锁消息,秦国内斗之时也没顾得上小小的韩国,但从得来的粗浅消息来看,韩宇即位后,韩经、韩非一跃成为朝堂最有话语权的重臣却是不争的事实。 “依臣看,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应当派出精干情报人员探查一二。” 说话间,李斯看向了赵高的方向,这也点醒了嬴政,秦国最专业的情报组织不是交给了赵高这个奴才么? “奴婢惶恐,前番主要人员布置都用来追索吕不韦残党了,后来又逢长信侯作乱,罗网遭到重创,等到大事砥定,奴婢就不断派出人手前往韩国,联络安排在那里的钉子,谁知道都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赵高一边暗恼李斯把难题引到自己身上,一边恨不得以头抢地,躲过王上的雷霆之怒。 “虽然罗网杀手们没能全身而返,但是仍有部分情报人员从外围传回只鳞片爪的消息,从中也能推断出一些动态。” 赵高越说越快,本打算核实完毕,汇总情报再上报嬴政,现在也顾不得了,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三年以来,韩国不断向六国贵人豪商兜售成片的熟地,原本耕作的韩人不是被发卖为奴就是不知所踪,甚至有传言,整个韩国都空了。” “只因事态过于荒谬,奴婢不敢相信,担心误导了大王,这才一直派人核实查证,前段时间天字级杀手已经秘密潜往新郑,想来必有详细情报传来。” 见嬴政审视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赵高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过一样,心底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面上丝毫不敢带出来。 要知道净街虎们手段齐出,占房拆屋时可不管你是韩国百姓还是罗网秘谍,统统一视同人,逼得对方走投无路,乖乖受摆布,运到乐浪、汉城之后又是打散建囤安置,远在大海之滨,谍子想递消息回来也办不到。 而且各国的杀手组织都喜欢纹绘组织的徽记在身上,这个烙印便于识别,像楚国的凤头、秦国的蜘蛛,乐浪那边的接收人员不知道控制起来多少。 嬴政的表情仍是那么凝重,没有丝毫缓和,李斯在他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之前,再次施礼上前,“大王,如今的当务之急在于南阳郡能否成为攻伐三晋乃至燕齐的囤粮之所,韩国的一系列动荡是否会影响到我大秦涤荡寰宇之策?” “那李爱卿以为当如何?” 李斯:“叶、杨二位所陈述的很有道理,此时不宜过度刺激六国朝堂,南阳郊外田庄多为各国贵族利益所在,贸然处置容易让他们抱团对抗,从而影响到朝堂决策。” “如齐、燕不在我大秦第一波征伐之列,宜抚不宜激,总体仍是以灭亡韩魏庙堂为第一步方针,然后或赵或楚,就要看战争时机了。” “齐国目前还是大秦盟友,至于燕赵,恐怕不会坐视魏韩被攻破吧?” 里长城的活跃,秦国也已有所耳闻。 “至少魏国在五国联盟里地位举足轻重,燕丹、熊负刍能放任我大秦攻破大梁?” 嬴政对李斯重述早已议定的战略方针不感兴趣,又提出了考较问题,然后就岿然不动,静等下文。 “南阳乃至韩地究竟如何,一探便知,李斯愿为大秦持节,再入新郑,然后经大梁入蓟城,找寻机会以三寸不烂之舌离间里长城,再不济,也能为我大秦一窥三晋虚实。” 李斯所言正合嬴政心意。 “李卿果然忠肯,勤于任事,赵高,让你的人确保李卿沿途安全无虞。” 赵高露出谄媚的笑脸,“都是大王的奴才,只不过是让奴婢代管着,既然大王交待了,小的们哪里敢不尽心?” 不管赵高所言是真是假,出于礼貌,李斯还是拱手致谢,又拜谢完嬴政,自去准备出使事宜。 安静的大殿内只留下高高在上的秦王与内侍赵高,蟠龙小鼎内的熏香盘旋着蜿蜒而上,淡雅的香气让大殿更显得静谧。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玄色大旗猎猎作响,接下来就是乌云翻腾,似有游龙遨游其间,空气中的湿度也沁了进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地将覆云蔽空。 适逢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大秦有彻底结束分崩离乱之心志,野望实施的第一步就是以韩国为放马中原的踏板,李斯此行可谓是十分重要。 “赵高!” 秦王空寂的声音陡然响起。 “阴阳家的月神先生可曾有话传来?” 阴阳家一直在观测天象,时刻监视天地异动,破军星光芒日盛,一年后将横扫过三晋分野,这也与秦国的战略布局不谋而合。 “阴阳家仍是断言一年后正是用兵之机,而且星魂阁下也有消息传回来,从种种迹象来看,阴阳家对帝国无不表现得忠心一片。” 合格的君王绝不会感情用事,即使阴阳家在嬴政与吕不韦激斗正酣之时明确表态,加入了嬴政一方,巩固了王权,嬴政仍是对其又用又防。 星魂就是秦国的少年英才甘罗,十二岁出使割地而还,被拜为上卿后就销声匿迹,正如韩经所猜测的那样,他是加入了阴阳家,成为了星魂大人。 特殊的双重身份下,甘罗也有代表帝国利益监管阴阳家的意思,双方心照不宣罢了。 “阴阳家、法家、农家、公输家、名家纷纷入秦,为我大秦效力,儒士、道家人宗、墨家屡屡在外诋毁帝国声誉,罗网所要做的还有很多。” 法家如李斯等在秦国大多能一展所学,并视此地为法家圣土。 农家在昌平君的引导下也派出精锐骨干入秦,毕竟秦律重耕重农,双方有合作的基础。 儒家的圣地在齐鲁,对秦国严刑峻法那一套嗤之以鼻,墨家更是隐隐走向了帝国的对立面,至于道家人宗,深陷天人之争,大多隔绝于尘世,天宗又是倾向于秦国一方,在嬴政的心里,还够不上威胁。 “寡人将罗网彻底交到你的手上,就是要借你的手将这柄剑擦拭得更加锋利!” 赢政的一尘白衫在玄色调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出,铿锵有力的声调回响在广阔的大殿上。 轻抚横置于案前的天问剑,嬴政觉得自己与这片天地呼应在了一起。 唉,我凭一柄剑,连不该有的都有了。 那就是,寂寞... 九十三章 谁还没点过去呢 浩日当空,官道之上一主一仆躲在遮荫凉棚下,抬眼望着白晃晃的金乌。 主人是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虽然身上的衣服料子不是很华贵,但做工很考究,负手站在那里,自有一番雍容气度。 仆人作书僮打扮,背负着书箧,灵动的眼神不时打量着伫立的家主,等到略感无聊就又扫向系在栓马桩前的矮脚马。 时不时走出凉棚几步,掸掸马身上粗布包裹成长条状的行囊。 “大人,天气这么热,您还是坐下来歇息会吧。” 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移动脚步,转过来的脸上虽有几分疲乏,但仍显得沉稳安静。 “咸阳刚下了场透雨,才显得不是那么闷热,没想到刚跨入南阳地界,就又要忍受这烈日荼毒。” 青衫书生自然是身负王命的大秦廷尉李斯,轻车简从、乔装打扮先使节团一步抵达南阳,多少有着暗访当地实际民生的打算。 “液杀,你再去周围转转,看能不能打上些清凉的井水上来。” 李斯轻轻拭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放下手臂对着随从说道。 “人还可以忍忍,马行了一路,不补充些水分恐怕会脱水脱力。” 液杀虽然扮作书僮打扮,实际上却是罗网杀字级杀手,只因他办事妥帖得当,锋芒内敛,这才由赵高委派,随侍李斯这一路。 液杀本名已不可考,加入罗网前,有传言他曾是儒家弟子,还是核心的那一批次,正因为这点,李斯才没有对赵高这一安全极力反对。 虽然在入草亭避暑之前就已经确认过方圆百步以内没有水井,但液杀并没有分辩什么,只应了一声,就放下书箧恭谨的外出打水。 李斯目视液杀踏入氤氲的热气中,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南阳叶、杨二人应当还在等待刚至半途的使节队伍,自己轻身至此,除了接应的掩日再无旁人知晓,为的就是看到真实的现场。 南阳本是膏腴之地,沃野相连,遍布佳果禾木,要不然当年的韩国第二富翡翠虎也不会选择这里盘踞。 李斯当年陪同尚公子至武遂是经过这里的,当时车上的尚公子还感叹此处正是积蓄耕战之资的绝佳产所。 可是从李斯现在的角度极目远眺,入眼的却是一片荒凉,道边的杂草已经快有孩童高了,想来是少有人烟。 要知道这可是韩国境内的官道旁,田间小路还没有去走访,但也能想像得出那副凋敝的模样。 韩宇、韩非、韩经这三兄弟到底干了什么? 这也是李斯最不能理解的地方,至此时,他渐渐对叶腾二人报上来的情形再无怀疑了。 韩安这三个儿子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比死去的韩安出挑,怎么合力治国,韩国就成了这副模样。 不怕韩国富庶,就怕这副穷横的光脚汉子样,啃下韩国也没几两肉,这是会拖累大秦全盘战略布局的。 液杀肩负着护卫之责,自然不会走得太远,不过一柱香时间,就提着只木桶走了回来。 “只有口枯井,快被沙子盖住了,这是拿的井边丢弃的木桶上河边打的水,让马儿喝两口,再涮涮马,也就降下来热度了。” “这水不洁净,大人还是忍耐一番,进了城再美美得饮上几壶。” 液杀烈日下提着水桶走了一路却不不见有汗流出,李斯对自身学识向来自负,自认为胸中丘壑足以驭使纠纠武夫,此时也不禁对身怀深厚武功的江湖人产生了一丝向往。 有功力护体,炎夏寒冬至少不会这么狼狈不是么。 “此时天气容易中暑毒,还是再等会吧。” 荫凉处呆了没多久,李斯对回到酷热下有着几分抵触。 “恐怕不行。” 见李斯表情严肃得看过来,液杀赶忙补充道:“大人,林子边发现了掩日大人留下的记号,约定傍晚之前在城中酒楼相会。” “掩日...” 掩日作为罗网的天字一等,活跃异常,赵高未亲至之时他甚至可以代表罗网作出选择,李斯与他打的交道不算少。 “原来赵府令派出的人选是他呀。” 城中酒楼,如今已是半废弃状态,掩日的部下通过灰尘厚度以及后厨食余府坏程度判断出这里关了至少有三四个月了。 李斯找到这也不难,谁让城中挂着破烂酒字招牌的就这城中心一家了呢。 对这副破败不堪的景象,李斯已经见怪不怪了,整个南阳的消费行业基本都是差不多,破败仿佛才是这里的主色调。 “掩日先生比李斯早离开咸阳这么久,想来已经了解了个通透,如果有什么可以指教李某的,还请不吝赐教。” 李斯话说得谦卑,身子却是挺得笔直的。 “不敢,如今李大人贵为九卿之廷尉,更是大王左右近人,我还有很多要仰仗大人的地方。” 罩子里的声音仍是瓮瓮的,“再者说,同为帝国效力,只要对大秦有利,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每次与先生共事,你的回答总是掷地有声,语含金铁之音,像一名军人更胜过一名杀手,有朝一日得登朝堂之上,想必也是一名经国之才。” 李斯与赵高同为秦王下属,大的方向都是服务于嬴政,但私下里既合作又斗争,掩日的才干李斯是看在眼里,每次相见总是忍不住出言相试,延揽一番。 “大人谬赞了,我只是一柄剑,总会适时的出现在合适的位置。” 掩日看了几眼跟进来就倚在门前的液杀,“持剑人是赵大人,至于赵大人与李大人,您二位又何尝不是大王手中的剑。” “约李大人至此,事出有因。” 掩日顿了顿,“新郑已经军管了,整座城市连同周边的城郭都像座大军营,闲人想混水摸鱼打探军情,只怕是有去无回。” “反正罗网安插潜伏的钉子是一颗也没有回应的。” 李斯听到这里,知道不亮明身份,以使臣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是不可能了。 “新郑究竟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要我亲眼见过才知道,不过南阳这边是不能等了。” 掩日:“我愿与大人联名,让大王早做决断。” 李斯与掩日都清楚,迁户口充实南阳势在必行,这里作为攻伐六国的前沿基地,经营方面不容有失。 “这么多天,你在山东可有所得?” 掩日:“我除了身负探查韩国概况的任务外,还要打入里长城,寻机瓦解这一针对帝国的联盟。” 天字一等出马,每次经手的都是干系重大的谋划。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可以证实齐国没有站到我大秦的对立面,齐相后胜受了我们的重金贿赂,与齐王建是站在我大秦这边的。” 后胜是田建舅舅,他在齐国的影响力可谓是一骑绝尘,秦国稳住了后胜,也就稳住了最东面牵制五国的盟友。 “目前确定的所谓里长城是由燕国太子丹牵头,赵楚魏韩纷纷加入,另外匈奴首领头曼也有牵扯其中的迹象。”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绝非浪得虚名,结束内斗,朝外发力的罗网虽然在不良人处碰壁了,但他们还是从其他五国处得到了关键性的情报。 “哼!头曼刚刚成为名义上的草原之主,竟然敢图谋我大秦,果真是狼子野心。” 李斯很是不屑,“要不是我大秦屡屡打击削弱东胡部落,赵国李牧连连扫荡林胡,匈奴人还只配给东胡林胡人牧马呢!” “看来有必要谏言大王,蒙恬军团对东胡人的压制应当松一松了,只有旗鼓相当的两只野狗撕咬起来,才能斗得两败俱伤。” 草原上强者为尊,胡族与匈奴总是轮番做庄,一方崛起后,另一方就远遁大漠舔舐伤口,等到另一方被长城内的军团击败削弱,休养好的部族就出来重新占领肥美的草场。 东胡在强盛之时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屡屡侵犯燕赵,被击退后,草场迁移,势力范围又逐渐与秦接壤,一度是蒙恬的长城军团的重点打击对象。 如今头曼整合了草原上的匈奴部族,东面的东胡西面的月氏都还很强盛,头曼夹在二者之间占据着最肥美的草场(河套一带),声望一时无两,被匈奴部族称为撑犁孤涂,跟大秦也开始频繁发生小范围的摩擦了。 李斯对待草原的态度很中肯,暂时腾不出手也没有能力彻底解决狼族边患,不如放任他们内斗,谁强要冒头就压一压,明显势弱就拉一把。 东胡也是善斗的种族,后来的柔然、鲜卑、契丹、蒙古可都是发源于此,草原上有他与头曼相互牵制,秦国也能省心不少。 “韩国在这个联盟里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李斯追问。 “韩国国力最弱,按理说,它就是附诸尾骥者,另外,也有消息从赵地楚地传来,韩国并未与狼族达成共识,可以说它在这个联盟里的地位很微妙。” 掩日铁甲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李斯从他嘶哑的语音里又得不到其他信息,盯着掩日深渊一般的眼睛,李斯方才缓缓开口。 “韩国果真与狼族全无瓜葛?” 李斯露出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还有着几分警示的意味。 “当年那个曾闯过六国死牢的家伙在新郑街头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就消失无踪,最近有消息说他回来了。” “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在草原大漠,一回中原就直接入了新郑,你敢说草原狼族的一切与新郑全无干系?” 李斯的声调很低,但很有张力,“种种迹象表明,他是在为韩国做事,为何这个叫胜六的消息,掩日先生只字未提?” “他可不是什么无名小辈。” 掩日沉默了片刻,面具下传出的仍是沙哑平缓的声音,“即使我不提,大人不还是知道了吗。” “而且大人可谓是知之甚详。” “帝国的一切都是为大王服务的,在郡中有郡丞与郡军马合作又相互制约,在朝堂有三公九卿,相对的,类似罗网这样效力于帝国的大有人在。” 影秘卫! 掩日当然知道李斯所指,而且新任影秘卫首领章邯还是罗网曾竭力拉拢的一位,可惜被其婉拒了。 “我直接对赵大人负责,廷尉大人这里,什么该禀报,什么不该禀报,身为天字一等,我可自行决断。” 掩日双眼透出幽幽的光来,“中车府令大人对王上的忠心不比廷尉大人少上半分。” “那样最好,我只是不想双方因为沟通问题不畅,信息不全,造成情报上的误判。” 李斯只是出言试探一下,并没有追问下去。 “以掩日先生的才能,想必捕获胜六,撬出他此去草原的目的应当不难吧?” 身为廷尉,难免知道了一些旁人所不能知晓的尘封往事,心里有所猜测,借机试探一下实属正常。 掩日只是平静的点了一下头,当作回复了。 “两位大人,外面有秘报传来。” 守在门口的液杀突然走进来几步,手持一封罗网内部使用的秘密信笺。 “探子来报,韩国境内汇聚了大量魏国士卒,不知是否是何缘由。” 虽然李斯职位高于掩日,但这是罗网内部情报,液杀还是直接递给了掩日。 而掩日拆开后,快速浏览后递给一旁的李斯,并且将秘文内容翻译了出来。 “魏国吞并韩国啦,还是说这是韩国对我大秦收纳南阳降土不满,邀师收复南阳?” 李斯这么想也无可厚非,而且心底还认为后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谁让韩国也是里长城一员呢。 再者说,韩国在国内的这一番迷之操作怎么看都有点坚壁清野的意思,当年诸侯联军攻秦,秦国只能龟缩函谷关内,也没少用坚壁清野这一招疲敝敌军。 “帮我传令给使节队伍,全速赶路,我要持节入韩,一窥虚实。” 液杀奉令起身,掩日跟了出来。 “我是看着你从蝼蚁般的魍魉级杀手蜕变成长为杀字级,如果你能完全抛却过去,迟早能拥有属于你的剑名。” “那大人您呢?” “你的过去已经完全抛下了吗?” “呵呵呵...” 液杀的低笑声越来越远... 我的过去已经完全斩断在那个雨夜了,掩日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 九十四章 胜七 “寡人真的是一国之君啦?” 新郑王宫,得知魏兵已进城,韩经、韩非消失无踪的韩宇仍是一副难已置信的样子。 这与他当年陡然被推上王位一样,没有一点点的心理准备。 “不错,来的不仅有魏人,还有与我们一直有联系的那位赵国公子派来的人,现在韩经的党羽都隐匿无踪,满朝文武都在大殿内汇集等待义父的朝见。” 韩千乘是韩宇最信任的心腹义子,他的话韩宇自然相信,只是仍然不敢相信韩经等人就这么从韩国撤离了。 等上朝见过文武大臣,君臣相坐对泣,韩宇才确信韩经一伙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蠹国大盗,寡人要讨伐他!” 安抚了饱受韩经欺凌的大臣,韩宇通过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对目前的情况也了解了几分,表示需要一个人静静,独独留下义子韩千乘在身边。 四下无人,急需释放发泄的韩宇捶足顿胸,高呼与国贼不两立。 韩宇是痛心疾首,一方面是韩经等人祸国殃民,使得原本就是最弱小的韩国境况更加雪上加霜,更多的是出自对方长期限制自己这个大王的自由。 “大王,韩经等逆臣凶顽慑于赵魏兵锋,弃国而逃,暂时我们还没有余力去对付他们。” 韩千乘看着韩宇涕泗滂沱的样子,感同身受,但内心的理智告诉自己还要劝导义父认清现实。 “这一帮蠹虫将韩国治理得民不聊生,现在韩国境内是十室九空,因为卷宗大多被毁弃,只能粗略估算出现有户数。” 韩千乘的表情深沉而包含痛苦。 “先王辞世之时,我韩国尚有十三万户有余,权贵豪族家中僮仆更是难以计数,再如今除去投秦的南阳,大略不足三万户,而且多是老弱病残兼或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 这些闲人大多曾是净街虎外围,扒篱拆屋,逼民为奴的事情没少干,心肠跟手一样黑,临了被韩经一脚踢开,留在了韩国。 韩宇虽然心底对不好的结果有所准备,听到这个数字,仍不免眼前一黑。 “那现在韩国的耕田由谁耕种,寡人的田赋该向谁收取?” 韩宇还是有水平,知道抓住问题的关键。 “接下来才是最棘手的。” 韩千乘抬头看了眼义父铁青而又焦灼的脸。 “由于田地大量抛荒,逆贼将良田大量低价发售,购买者多为六国贵人,现在韩国境内大部分良田、矿产再不复我韩国所有。” 韩千乘是做了功课的,了解情况之初,也是又惊又惧,现在更担心韩宇一口气上不来。 御座上的韩宇果然气血翻涌,脸色涨得通红。 对带不走的土地矿产尚且如此,国库府库就更不用说了。 “不要再说了,千乘,你去联系公子嘉的使者与平阳君魏豹,韩国已经到了这等危难时刻,里长城就是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强打精神,韩国还剩最后一口气,韩宇怎么也要挣扎一下。 自己如约顶替韩经加入里长城,组织里的哥哥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多少要给钱给粮,帮忙驻防,抵御秦军。 如果能以内藩臣服于秦就好了,有富余的良田,再佐以温和的休养政策,就能大量吸引邻国之民加入韩国。 可惜以秦国在南阳的吃相来看,这种想法只是一种奢求。 “军队、宫卫有不少不满韩经苛政的有志之士,没有追随逆贼远遁,你去把他们召集组织起来,编制成军,拱卫王城。” 死马当成活马医,韩千乘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应是,尽力去办。 魏赵联军为首之人正是魏国平阳君魏豹,韩千乘见礼完毕,并且高度赞扬了对方援手的恩情。 拨乱反正,驱除佞臣,对韩宇父子来说,是天大的恩德。 “不是韩王派秘使联络的我家君上么?” 魏豹受命领兵至此,是魏咎收到韩宇的求援信,征得了赵、楚两国的支持,燕国的态度又中立。 这些年韩经的吃相越来越难看,在五国联盟里实力最弱小,占的份额偏偏是最大的,而且在利益面前他还屡屡不肯退让,这才让里长城内部更换韩国合作者的呼声成了主流。 “大王幽居深宫,内外俱为贼人把持,哪里还传得出消息!” 听韩千乘这么一说,魏豹陷入了沉思。 看来是韩经的人冒充韩宇送的救援信。 魏豹这个人外粗内细,跟韩经接触得比较早,认为韩经这样做必有深意。 难道逃到海滨的韩经与秦国达成了秘密约定,要联合齐国夹击燕赵? 越想越怕的魏豹顾不上其他,先把这里的消息报上去再说。 韩经才没有魏豹等人想得那么多呢,他只是一开始就不看好里长城与大秦的对抗罢了。 邀魏赵驻防只是不想便宜了秦军,尽可能多的阻挡秦军兵锋。 现在甩干净包袱的韩经还没有走远,通过秘密线路暂留在农家根据地,东郡。 “陈胜,你的杀气又浓烈了几分,看来大漠的风沙没少磨砺你。” 陈胜布满刺字的皮肤经过草原大漠的风吹日晒后,显得更加粗犷,更富冲击力。 “陈胜...” 陈胜喃喃,“好遥远的名字。” “做了这么多年六国死囚,又在塞外以无名之人的身份游荡流浪,骤然被人这么称呼还真有点不习惯。” “既然你选择了回来,想必我交待的事情都办完了?” 说话间,韩经瞟了陈胜坚实的屁股一眼,下仆在伺候臭哄哄的陈胜洗刷时,亲眼看到当初刺下的“欢迎光临”仍清晰可见。 “笼子里关的是月狼族的少族长,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 陈胜目视比他还高的典庆,后者出去了一会,提进来只大笼子。 “去秦国吧,你要的答案在秦国。” “有的人觉得,身在网中,或许比在网外看得更加清楚。” 陈胜转身就走,对韩经所在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留恋。 ...... 阴盛,昼暗。 准备转道秦国的陈胜刚踏上秦韩官道,就被布置好的蛛网缠住。 紧接着就是秦国死牢的旅程。 圆满了。 九十五章 月狼之裔 房间笼子里叭卧着一个彩绘覆面的孩子,身着游牧民的骨饰与短打。 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雪白的小狼崽子低垂着短尾像条幼犬一样蜷在这个孩子的胸前,睡得香甜。 “你就是这个魔鬼的主人?” 被带到新的房间,小孩马上警惕起来,露出狼一样警觉的目光,“我是高贵的月狼之裔,受到狼神的庇护,伤害我的人会遭受诅咒的。” “本公子向来凭亿近人,小家伙不要动不动就这么凶。” 韩经眼带笑意,“大兄,把笼子打开,放小家伙出来。” “你一个外族人,怎么会说中原官话,不会是陈胜那家伙随便抓了个人唬弄本公子吧?” 韩经故意逗弄他。 “本少主可是高贵的月狼之裔,长生天下侍奉狼神的,你少拿我与低贱肮脏的牧民相比!” 此时的匈奴野蛮未开化,除了萨满口口相传下来的野蛮崇拜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语言文字,他们最上层极少一部分贵人跟中原的商人有过接触,学习到了中原的语言。 钻出笼子的小屁孩半弓着身子,此时他怀里的小白狼也睁开了眼睛。 四只眼睛滴溜溜乱看,一人一狼时刻在寻找破绽逃走。 “不用瞎寻思了,带你来的大个子都不敢在我这放肆,你觉得自己能有机会逃脱?” 韩经的话语打破了小孩的痴心妄想,“还是好好交待自己的全部来历,比如姓名、部族情况,兴许我还能放你回去。” “哼...” 小家伙昂起头,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反正就是不配合。 “怎么,月狼之裔现在就是头曼向前摇尾乞怜的狗了吗?” “胡说,我们才不会向头曼臣服呢!” 激将法奏效,小家伙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了起来。 “你跟头曼一样,都是不受长生天庇佑之人。” 头曼屡次进逼月狼族所居的北海之滨,想要我们为他所驱驰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月狼族面对日益强大的头曼已经开始有些应付乏力起来,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输罢了。 “我才不稀罕你们的长生天庇佑呢!” 韩经嗤笑一声,“你太小,不配跟我坐而论道,等你家大人来我就放你回去。” 陈胜带回个小屁孩,按理说韩经是不认可的,只是将来还指望陈胜发动绝技狐狸叫,带领农家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这才抬抬眼皮子轻轻放过。 枪打出头鸟,出风头他们去,韩经表示闷声发大财最适合自己。 “派人悄悄联络上月狼族族长,就说他的孩子流落中原,被本公子搭救,让他来领人。” 韩经挥挥手,示意侍女领着狼崽子下去洗洗,一人一宠身上的膻味有点大,想来一路上陈胜也没给他们洗漱的机会。 “中原人,我记住你了!” “我叫诺敏,将来每当满月升起,这个名字就会成为你的噩梦!” 诺敏在健壮的侍女臂弯下转过头,恶狠狠得朝韩经怒吼。 诺敏,真是那个小丫头。 韩经这才把她与那个混迹在马其顿方阵之中的矫健身姿联系起来。 月狼之裔是狼族一支,有着与草原狼群沟通的天赋,加上世代相传的巫毒之术,其中更是开发掌握了奇特的狼毒,一度也是周边狼族部落的领袖。 直到遭到李牧的一次军事打击,头曼又迅速崛起,这才形成处处受到压制的局面。 本就是一步闲棋,应对草原还早着呢,韩经也没有急于求成,当下还是以三郡防务为先。 再次踏上汉城,这里又是一番景象。 由于有着墨鸦白凤航拍地图规划功能区,城市在建设之初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从港口开始,笔直宽阔的官道一眼望不到边,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郊外视野尽头,成片的农田随着风势掀起绿色的波浪。 吆喝的商贩个个面带笑容赛着嗓子,忙碌的农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时有面色红润的孩童一路奔跑打闹着,背上的书箧一颠一颠的。 要是韩宇等人至此,就一定会明白,这已经不仅仅是把韩国箐华搬到此地这么简单了。 “要是大梁城乃至天下各地,都能像汉城、乐浪这样该多好呀!” 陪在韩经身边的典庆看着市井喧嚣的一幕,乐得咧开了大嘴,眯缝着眼感叹道。 丰衣足食,教化一方,主公,曾经你所承诺的,已经兑现了一部分了,就等着海滨三郡的种子向中原天下撒去。 平民百姓饱含朝气的笑靥,孩童纯真轻松的欢快,无不昭示着,这里是一片人间乐土。 可是韩经知道,要想天下大治,达到甚至超越这里的生活水平、文教水准是多么的不易。 三郡的安居乐业是吸纳了韩国乃至中原多少人力物力才办到的,没有谁比韩经更清楚了,再者白纸好作画,推及到天下全局,还有好多前置工作要完成。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打江山易,治天下难。 正思量间,前面闹将起来。 “这是我们狼族人,你们这些坏人,用鞭子驱赶奴役他修桥铺路,他的手是用来弯弓射箭的,他的腿是要跨在马背上驰骋草原的。” “现在全毁了!” 声音的来源正是刚获得有限自由,那个不服输的月狼少主,诺敏。 一个小孩子翻不起什么风浪,韩经没有嘱咐要严加看管起来,不知怎么就让她蹓到工地上来了。 小姑娘用狼族语焦急得同委顿在地上的修路工奴交流几句,转身朝监工的郡卒怒吼。 “哼,这帮狼族人袭击我们商队时可比现在威风多了。” “其他的还在矿洞里没日没夜的挖石头,这个才修了这么一段路就废了,真是便宜他了!” 监工挥舞着靴子,“去去去,小丫头片子闪到一边去,大爷的鞭子可不认人。” “我要你们偿命!” “小狼,上!” 诺敏一声呼哨,就要指挥小白狼伤人。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动不动打打杀杀嘛。” 慵懒兼具风情味十足的声音悠悠响起,紧接着诺敏就发现自己与小狼被困在狭小的火焰圈子里,动弹不得。 “既然没用了,就不要留着浪费麦麸了,拖下去烧了吧。” 发令之人正是焰灵姬,士卒马上拖着只剩一副皮包骨头的奴隶下去了。 “你这个女人太恶毒了,长生天...” 一道火焰形成和火网凭空盘旋在诺敏面前,她能感受到滚滚的热浪,不得不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无论做什么,妾身都能得到原谅,谁让妾身实在是太美了...” 笑语吟吟,美目盼兮,焰灵姬与人群中现出身形的韩经四目相对,小别一场,俏皮得眨了眨眼睛... 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的造访 “三郡的发展之快实在是出乎老夫意料。” 韩经麾下有眼力的,私下都称这是帝业之基了。 范增抚须感叹,“兵家之事,老朽自问不弱于人,以前对治民施政亦敢建言一二,如今方知术业有专攻,人外有人啊。” “此次主公在新郑,灵儿总管坐镇汉城,可是竭尽心力,下狠手处置了好多处动乱的苗头,有效震慑住个别心怀叵测之徒,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为了探查韩经的真实布置,各方人马没少往韩经运人的大船上掺沙子,总有没鉴别出来的漏网之鱼。 这些人等适应了三郡的地形以及生活方式,又适逢韩经不在,自然要搞风搞雨。 焰灵姬作为韩经势力下隐隐间最亲密之人,处置他们自然是再顺当不过了。 挑挑眉,焰灵姬面有得色,眉眼间的波澜在韩经心头荡漾了一下,心头麻酥酥的。 “有灵儿坐镇,我出门在外自然是安心的。” 韩经由衷得深情一瞥,焰灵姬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范师傅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汉城百姓得以安居,调度之力功不可没。” 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韩经跑路前夕,对韩国可谓是掠夺式的压榨,瑯琊与罗津港可是连轴转个不停,很是考验执行之人的组织能力。 以范增为首的一干人等无愧于才智之士的名号,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连日奔波的韩经顾不上休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分别会见了各部主事之人,家业变大了,要操心的事情也变得多了起来。 好在韩经不是嬴政那样事必躬亲的作风,充分给予下面的人以信任,他要做的只是监督与矫正。 汉城在原来王俭之城的基础上扩建了将近十倍,但是王宫仍是原本箕润的旧宫殿,韩经没有大起宫室,也赢来大量的赞誉。 依山临河,穿林打叶的山风吹走笼罩在城池上空的湿热,这里是王宫最高的楼阁殿宇,韩经与焰灵姬靠在一起感受着清新的山风,静静得眺望深沉的夜色。 “即使已经与新郑、与中原作了切割,离咸阳又远了数千里,但我的心仍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焰灵姬的柔情就是韩经最深处的港湾。 以韩经的城府,也只有单独与焰灵姬在一起时,才会偶尔卸掉表面的坚强。 “很少见你怕过,似乎只有谈论到遥远的秦国,你才会露出这样的疲惫。” 韩经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两人独处之时谈论自己心里真正的秦国印象,焰灵姬知道他所谓的软弱只是一时,并没有过度反应,安慰一二。 相反,她很享受韩经只在自己一个人前表露的软弱,这是她所能独占的。 从抵触防范到走进自己的心里,焰灵姬早将对方视为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也只有在灵儿你面前,才会这么说。” 韩经嗅着缠绕在指尖在心头的发香,“万里之遥,我仿佛都能听到玄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咸阳城似乎正在击鼓聚兵。” “不良人从中原传回来的情报你也看了,秦国的粮价又涨了三成,这是有人在大手笔囤粮啊,前不久又迁了那么多户百姓填实南阳,等到秋收一过,就是干戈四起,流血漂橹喽。” 韩经操纵七国粮价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在中原的商帮货栈受里长城影响,如今不得不化整为零,不复往日规模,但粮食市场以及民生物资的风吹草动还是逃不出不良人的眼睛。 不良人暗中控制的粮商最近都空跑好几趟了,秦国是第一个禁止粮粟私下交易的,连带着其余六国的粮市也产生了波动。 “韩国首当其冲,燕丹的里长城是挡不住的,原本我加入附和他们,就是陪他们画饼,我也成功得到了想要的商道。” 话茬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焰灵姬觉得月色下侃侃而谈、纵论天下的韩经格外吸引人,自己只要做名美丽的看客就好。 “别看现在里长城这帮人对我们喊打喊杀的,在合适的时机,我们还要暗中帮助燕丹、赵嘉,事情做得隐密些,援手的程度控制在不引起秦国的强烈反弹招来军事打击就好。” 从一开始,韩经加入里长城就是为了大家好做生意,一起发财,顺带积攒家底,搜罗精壮人口,以及健康的贫寒少年。 将里长城打造成抵御强秦的万里长城只不过是一句口号,为的是中原五国能与秦国对峙得更长久一些。 秦军的兼并统一之路越艰难,相持的时间越久,对深层国力的伤害就越大。 疲敝秦国的事情要是顺利,说不准这个帝国的矛盾能提前引爆,即使始皇龙威似海,各路豪杰退避一时,等嬴政故去之后,秦国家底提前败空,击败赵高主政的秦国也会变得更加轻松。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没想到这么晩了,还有客人到来!” 韩经突然坐直了身子,焰灵姬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刚要问,就听见韩经扭头朝着宫檐兽角一侧朗声道。 “朋友来都来了,怎么不走近点一起坐坐?” 焰灵姬起身,作警戒状,下意识挡在韩经身前。 “好敏锐的耳力!” 一个婉转的声音幽幽飘来,清冷异常,如同冬天檐下的冰棱从高处落在钢铁面板上。 女人,还是个身姿婀娜的女人。 双足踩在琉璃瓦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足音,似乎来人轻若鸿毛,飘荡在空中似的。 “一芥贵公子,锦衣玉食,没想到竟然有着远超一般江湖人的警惕性,实在是让妾身大吃一惊啊。” 女子似是调笑,似是有别的意思,但是声音仍是冷淡的。 离得近些,借着月色,对方裹在一袭紧身夜行衣里,脸上戴着玄铁面具,举手投足间透着雍容雅致的风韵。 韩经眼尖,第一眼就落在紧身衣下的浑圆挺翘上,“不是我警觉,也不是眼力好,只是突然多了一股女儿香,韩某这点闻香识美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连飞机场都没有,看来是个穷人家的女人,韩经暗忖。 焰灵姬杏眉微挑,借着移动之机,踩了韩经一脚... 九十七章 魂兮龙游 焰灵姬一动,对方就停住了脚步,不再靠近。 “这么晚了,阁下还能出来赏月,想必也是位妙人。” 韩经起身,掸了掸下摆,声音懒散温和,同时用眼神示意焰灵姬无妨,应付得来,不用高声示警。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藏头露尾岂不辜负了眼前的这片月色?” 佳人美酒,良辰美景最不可负,韩经之所以不下令禁卫围上来抓人,除了对方是佳人外,还有套取她此行真实目的的意图。 “你倒是把翩翩佳公子的沉稳风范表现得淋漓尽致,深夜重重护卫之下,被陌生人近身十尺,还有心思调笑,是要我夸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吗?” 黑衣女子斜睨一眼,“可我就是见不得你这所谓的大将之风,我觉得还是擒下你,让你跪下回话比较方便。” 接着她又看向挺了挺身子的焰灵姬。 原本韩经的表现让焰灵姬误以为二人是认识的,保不准又是不知从哪招来的野花,等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 “还是让我先擒下你,摘了你的面具,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身形晃动,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对方飞身而出,与此同时,手指如同疾风骤雨动作连连,紧接着,数十道幽蓝的火焰将对方团团包围,限制在屋顶一隅。 临到靠近,焰灵姬右手虚持,一道火焰幻化的巨刃就朝着对方脸罩上飞袭而去。 焰灵姬的功力以及招数较之在百越天泽麾下时,进步得不能以道理计,谁让韩经提供的资源、提供的修炼环境如此优渥呢。 本就是天赋异禀,对火焰的操控更是天生的,今时不同往日,要是白亦非还活着,再想用他的玄冰战胜烈火可就没那么容易办到了。 明明感应到对方呼吸平稳悠长,仍然没有一丝的畏惧退缩,而是果断干脆的先下手为强。 双方离得本来就近,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焰灵姬一出手就是手段齐出,动作招式凌厉无匹,森然的杀机一眼就能瞧出。 但黑衣女子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慌乱,望过来的眼神反而透出一丝对焰灵姬的欣赏,在火刃即将击中自身的最后关头,以寻常眼神难以捕捉的速度竖起左手在胸前,结了个繁复的手印。 只见一面玄冰状的透明盾墙陡然出现,挡在焰灵姬攻击的路线上,火刃再难寸进。 焰灵姬眉头一皱,左手打了个响指,漫天火焰就朝着中心的黑衣女子飞来。 “破!” 黑衣女子轻叱一声,左右手快速结印,在胸前构成了太极阴阳鱼也似的形状,接着火焰就被数百道手印击飞熄灭。 “阴阳合手印!” 焰灵姬不得不退后,身形变幻,交手只一合,就认出了对方所使的正是阴阳家的绝技。 “想回去?” 说话间,黑衣女子放弃结印,伸出了右手,然后空中出现血色骷髅头乘着夜色呼啸而至。 血色骷髅头张开狰狞丑陋的嘴巴,似乎渲染得周边夜色都染上了粘稠的血浆,露出诡异难明的颜色来。 焰灵姬见状,只能顿住身形,轻抿嘴唇,一条隐藏在夜色中的墨色大蛇撞向骷髅头,二者同时消散化为天地元气。 虞渊巫术,焰灵姬修行至今,本打算用这一招偷袭对方的,现在也只好提前暴露出来了。 “有两下子,再试试这招!” 对方的杀招被化解,不怒不嗔,大有见猎心喜的意思。 轻功身法显然是黑衣女子更高明。 言出身动,阴阳家的不速之客以更快的速度靠近,欺身上前,伸出两手朝着焰灵姬肩头抚来。 两人周遭的小天地似乎静止了,焰灵姬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论怎么闪躲,都避不开这一抚。 不好! 韩经动了。 在二人你来我往交锋之时,韩经背着的左手已经掐诀在手。 只因灵儿与对方一时间旗鼓相当,这才没有急于出手。 道家对天地自然的能量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在这方面尤以韩经为最。 黑衣人这抬手一抚间,提聚的能量狂暴非常,恣虐程度令人侧目,与江湖中相传的六魂恐咒相合。 六魂恐咒在阴阳家禁术内,属于“阴脉八咒”的一种。 阴脉八咒过于阴毒险恶,早在百年前,阴阳家已经禁止门下弟子修炼,逐渐失传。 现如今又有阴阳家弟子修炼成此等恶毒禁法,由于传承断层,救治方法不得而知,此术变得更加阴毒。 韩经对蛰伏而又无处不在的阴阳家极度关注,自然是深入了解过它的一切招数特点。 “公子果然身怀绝艺,我能潜入这重重护卫下的深宫,屏气静声仍然被公子发现,我就猜到了。” 对方从来没有相信韩经闻香识人的说法,与焰灵姬动手时还一时在关注等待韩经的动作。 与灵儿游刃有余的过招外加非凡手段,六魂恐咒都出了,让韩经意识到对方可不是普通的阴阳家长老。 韩经揽着灵儿纤细的腰身,脸对脸凑上前,都快要跟黑衣人的面具贴到一起了。 四目相对,韩经虽然不再动作,但渊亭岳峙的身形挡在那,对方的六魂恐咒是怎么也施放不出来。 黑衣女子甚至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强行施术,一定会失败,而且有性命之虞。 还是低估了这个隐藏极深的贵公子,一丝冷汗从鬓角滑向面颊。 “一开始你故意使用阴阳合手印,想要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你就是阴阳家大司命,但她的功力比你可远远不如。” “以灵儿如今的身手,绝对能胜过大司命一筹,更别说几招就落败了。” 韩经轻轻拍了拍惊魂未定的灵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六魂恐咒也不是随便哪个阴阳家长老就能掌握的,你说对吗,东君大人!” 一道金灿灿的龙游之气经人御使,蒸腾而上,对方也得以从韩经的气场中解放出来,退到数米之外。 “魂兮龙游,今日亲见,幸何如哉。” 这也证实了韩经猜测的是事实,眼前的黑衣人是阴阳家的东君,焱妃。 “东皇太一之下,日、月、星以你最为尊贵,五行长老比你更是不如,但你为了燕丹放弃了阴阳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来到燕国,不在家相夫教女躲避阴阳家的追捕,来我汉城有何指教?” 面具缓缓摘下,露出焱妃的绝世姿容。 “阁下对我阴阳家知之甚详,对燕丹也了解得很多嘛。” 焱妃刚产下女儿不久,这都被韩经道出,自然出言相问。 “深夜叨扰,不为别的,就为擒下你,换取燕国久安,替夫君一展愁眉。” 九十八章 朋友的妻子(求票求支持) “原来是是宠夫的,要替夫君打抱不平。” 韩经嗤笑出声,“燕丹自命英雄,论权势,贵为一国太子,论江湖地位,又是墨家巨擘,没想到却要靠个女人出头,真真笑死个人。” 焱妃无惧他人怎么看待自己,却不能容忍旁人侮辱燕丹,不由得勃然色变。 “住口,世人都道韩国两位公子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只会逞口舌之利。” 美人簿嗔间,又有一股美妇的风韵倾洒出来,就像枝头熟透的红杏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无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舟兮乘雷,载去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 焱妃自然知道韩经拽文说的是什么,这也是阴阳家东君称谓的由来。 “世人皆道韩国八公子不学而有术,不以武凌人而有众多豪杰异士聚于麾下,陡然间公子的形象在我眼前如此颠覆,身怀绝世武功藏而不露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要效法三闾大夫精研辞赋。” 通过刚才的一触即收,焱妃知道事不可为,韩经的修为深不可测,这里又是对方的老巢,只求个体面的退场就可以了。 “能得到阴阳术第一奇女子的夸赞,韩某倍感荣幸。” 不远处开始有大量密集的脚步声向这边越来越近,刚才借龙游之气与韩经拉开距离动静不小,禁中守卫森严,虽然防不住焱妃这等身手之人的秘密潜入,有了动静及时作出反应还是没问题的。 “看来你的部下都赶来了,我也该告辞了。” 焱妃故作镇定,就像同老友依依惜别一般。 “我这里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难道先生把我这里当成了蓟城燕王宫的后花园了?” 韩经不顾焱妃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我与燕丹曾并肩而行,守望相助,是合作伙伴又是投契的朋友,你是燕丹的太子妃,按理说,我本不当为难于你。” “既是朋友,为何处处算计我夫君?” 配合韩经袭取王俭城燕丹是出了力的,而且韩经不名一文时也是他与魏氏兄弟拉了一把,这才池鱼化龙,纵横九宵的。 韩经将破败的韩国甩给韩宇,掘毁破坏燕地至乐浪的道路,关上门想过自己的小日子,置里长城的利益于不顾,燕丹是有怨气的。 焱妃正是了解燕丹心底所思,这才深入虎穴,打算制住韩经,要胁他为燕丹所用。 “以利相合,自然因利而散,这个道理我想燕丹等人比我清楚。” 韩经没有下令,周围禁卫不得上前,只架起强弓劲弩封锁天空,墨鸦、白凤双双联袂而至,无翼自乘风,在上空盘旋了好几圈了。 典庆高大的身形在正面眺望,见主公安然无恙,事态尽在掌握之中,对着跟过来的梅三娘等人点点头,后者带着人迅速将这座宫殿围了起来。 “此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先生还是束手就擒吧,不要让我为难,韩某保证给先生个体面。” 焰灵姬几个闪动腾挪,就跃了下来,将屋底让给了韩经与焱妃。 “毕竟你知道了我的虚实,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公开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韩经表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 “其实我在嫁人前也是很骄傲的呢!” 焱妃的话确是事实,阴阳家佐贰,妥妥的霸道女总裁。 对方这么说,就是不愿意束手就擒,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都是当世绝顶高手,谁还不对自己的身手满怀自信呢,杀出重围又不是没经历过? “公子的手段,就让我再领教一番。” 焱妃既是对韩经武学修为的渊源满怀好奇,直陈讨教也是运用话术防止对方以多欺少。 话音刚落,龙游之气再度流转起来,于背后化作金色的双翼,光华夺目。 韩经同样凌空而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倍加警惕的避开一道道龙行气劲,兔起鹄落间两人已经错身而过。 衣袂飘飘,逍遥御风,韩经站定身形,“收手吧,困兽之斗只是徒劳。” “道家天宗!”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然韩经的功法吸收了星辰之力从而多了许多变化,但以焱妃的眼力,还是认了出来。 阴阳家源出道家,独辟蹊径,走上了另一条追寻天地大道的道路,但万法不离其宗,焱妃认出韩经路数之后立即在心里对他的实力有了个估判。 “天宗忘情,韩公子未免与这尘世的牵扯太深了些。” “都是在红尘里打滚,难免沾染上烟火气,高高在上灿若骄阳的东君不也为了一名男子落到地面上了么!” 金色双翼应当就是魂兮龙游发动后龙游之气的另一层变化,三足金乌的羽翼振翅欲飞,更衬得黑夜中的焱妃华贵不可方物。 “虽然不知道是道家哪位高人调教出公子这样的天宗高徒,我不得不承认论功力你确实在我之上,但我这一生,在遇到丹之前,时刻都在准备着剥夺与杀戮。” 阴阳家可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娱乐场所,为了扩张,对外是下手不容情,在内部,弟子、长老间明争暗斗,哪个也不是善男信女。 位列东君,这都是踩着一具具枯骨爬上来的。 “论及战斗经验,你要学的还多...” 说话间焱妃身形一动,就要配合嘴遁出击,不过猛然身子僵住了,露出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没说完的话也吞进了肚子。 “哼,教我做人,肚兜掉了吧?” 韩经一脸的戏谑,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什么时候!” 焱妃还保持着将动未动的怪异姿势,“天地失色!一定是这招,只是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办到的!” 天地失色是天宗最强的招式之一,至高功力运转释放在周身,形成近乎相对独立静止的空间,双方实力水平差距越大,六识受到的蒙蔽就越深。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韩经再次运使出天地失色,这下她看到了一片星空,漫天星辰毫光融织在这片夜色里。 焱妃恍然,韩经的招式使出来如此独特,正好是在晚上,对方还修行了天宗至上心法,和光同尘,充分利用了自然之道,连自己也被骗了过去。 ...... 焱妃与韩经再度相见的时候已经去掉了夜行衣,换上了她的蓝色长裙,漆黑柔顺的发束上别着一枝发簪,缀着宝蓝色宝石首饰,脚踏暗金色长靴,裙摆与靴子边沿都有着三足金乌的纹饰。 当然,此时的她已经是阶下之囚的身份,这一身是宫中裁缝根据某人的要求特意赶制的。 “绯烟姑娘,这一身果然才最适合你。” 九十九章 虫二 防盗,偶然为之。 几乎跟我同步更新,我再试试哈。 司马懿率军继续龟缩不出,汉军对峙数月,空耗钱粮,一股沮丧的气氛在军中渐渐弥散开来。 诸葛亮等人并非不知军心不稳,只是眼前有着更为关键的事情摆在眼前,没粮了。 军中现有粮草仅够大军食用十天,一旦粮尽,大军分崩离析,局势就再不可挽回。现在军中高层正为此事焦灼,严禁走露风声,以防军中生变。 武夷山自然是早就知道北伐缺粮,无功而返只是迟早的事情,在大营下达了抢收上邽城郊麦子的任务后,心想这是面临末路穷途了,食敌一斗当己十斗也撑不了太久。 难得的是,这次任务是老罗这什留守,终于也能打回酱油了。随着实力的增长,站岗巡哨这类活计自然也排不到武夷山头上,他与老罗只要养精蓄锐,在关键的时刻发挥全部的实力就好。 无所事事的老罗得闲上厨房淘摸了些牛羊骨头,剁碎了要给站不稳加加餐,武夷山乐得清静。 梳理了前后得失,仔细琢磨了一番,横了横心,钻进了增长使的帐蓬。 增长使发布命令后正在帐中等待复命,暂时没有离开,平时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武夷山决定先声夺人,“禀增长使大人,小卒乃是飞羽营一员,本次奉命留守营地,有军情禀报。” “为何不报与你的上级军官,特地越级上报?”增长使戒备心理还挺强。 武夷山回答的是不假思索:“为避免以讹传讹,有些事只能亲自禀报给增长使大人,您说对吗?” “我姑且一听,但是要是你言之无物,那就少不了军法治罪。” “个人得失是小,汉室危亡是大,故才特地寻找机会将我所思所得告之大人。”武夷山那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休得胡说大话,有什么重要军情就快快道来。” “我军粮殆尽,即将功败垂成算不算重要军情?” “你从何处探听到的消息?你有何居心?”增长使站了起来,气机隐隐锁住武夷山,大有一个回答不妥就要动手擒拿的架势。 “这还用探查吗?我军向来缺粮,众所周知,要不然司马懿按兵不动在等待什么呢?还不是等我军粮尽自退。” 抬眼瞧了瞧,见增长使没有打断的意思,就整理了下思绪接着往下说,“今日大人命令飞羽前去调动敌人,掩护抢割上邽城郊麦子的部队,万一敌军有备,我军将蒙受巨大的损失,大营宁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收获十天半月的军粮,我就料定大营粮尽了。” 上位者自有一番气度,增长使没有表现任何失态这类的神色,反而缓缓坐了下来,盯着武夷山看了好久,仿佛要看透什么。 “既然你猜到我军军需状况,说明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只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散播一些动摇军心的言词就行了,这根本无法解释你为什么要来帐中对我说这些话。” 增长使显然不满意这番说辞,语气渐转严厉,“你要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休怪军法无情!” “当然,我的本意是通过叙述自己的推断以此向大人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下面我要陈述的才是武某的肺腑之言。” 武夷山对增长使的反应是有所揣测的,此时倒不是很慌,“算上此次出征,这已经是丞相第四次北伐中原了,不知大人对此战可有几成胜算?” “此等军国大事,岂是你这小卒可以过问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炎汉有上天保佑,必得继先帝遗志,克复中原。” 也不是是真情展露还是装的,增长使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政治正确性,说出来的话都无懈可击。 “我的忠心与大人是一样的,只是自古要想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现在知人天时、地利占尽,等中原百姓习惯了魏贼统治,人和也将不复我有,北伐建功谈何容易?” 见到增长使正色以对,武夷山知道自己至少不会受到处罚了,“属下敢断言,此次割麦,敌人必定不敢出营驱逐。” “何以见得?” “首先,丞相命王平将军领兵多竖旗帜吸引敌军注意,焉逢大人又率飞羽营作袭扰疑兵,敌人肯定瞻前顾后,割麦之计已成六分。接着是司马懿生性多疑,奉行的就是依靠坚营拖垮我军后勤的作战方针,前番飞羽营袭击敌后,老贼都坚守不出,何况此时,此计又加四成胜算。” 增长使也不问武夷山的胜算概率是怎么统计得来的,反正自古谋士都是一个德性,分析来分析去怎么也要把己方优势吹上天,胜了就是运筹唯帷,败了要么一死酬君王,要么换个主公。 “听你谈吐,担任一普通小卒实在是有些屈才了,本座推荐你到大营任事如何?” “承蒙大人高看,武某还有话要说。” “哦?那本座就再听听你有何高见。” “适才我问大人此次北伐可有胜算,大人避而不答,我想说这一次注定还是失望而归。大人莫要着急生气,听我继续说。我军有了这批麦子,人吃马嚼,毕竟全国七成兵力在此,也不能支撑几日,接下来又会陷入粮草不继的状态,战事迁延,成都民生安定都会大受影响。” 增长使若有所思,“继续。” “敌人要是用间,让这些谍子在成都散播些流言,比如拥兵自重,饱受压力的军民也会赞成停战,陛下也会顺势召丞相还都。” “你能想到这些,实在是令本座夸目相看,不过这些只是你的推测,还有等证实。” 增长使意味深长地看着武夷山,“你把自己的锋芒都展现给本座,到底有何有图?不要说那些为国为民的大话,那些离你这个区区小卒还远得狠。” “既然决定踏入这个帐蓬,我当然知道自己想些什么。我想成为十杰!” 第一章 大风 “纠纠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东升,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东门校场,剧烈的鼓点一连三响,紧接着激昂的秦腔就在校场内响起。 河西之战已经结束近百年,秦人先是被魏武卒打痛打醒,这才变法图强。 耕战制度的建立,兴师复仇,击败魏国重夺河西出征之前唱得就是这首歌,如今魏国霸权不再,强秦益强,这支战歌仍流传下来,每次聚兵之时都会高声讼唱。 “咚!” 铜槌敲击在悬垂的铜钟上,发出一声巨响,士卒们的歌声正好在此时结束,又是一阵急促的鼓点,校场外侧骑道上一列立身于高头大马上的黑甲骑士顶盔贯甲,鱼贯而入。 临到点将台前,当先一人飞身而下,展了展甲上披风,“兵书上说过,两军相争,失败的一方往往是死于不熟悉战阵,不通厮杀之法,而我们老秦人是逢战必进,一往无前,个个都是百战之兵。” 看此人装扮,当是军中司马,按秦律,场上这千余人都将受其辖制。 虽然还没有到中午,但秋老虎的威力在此时还有几分威力,台上台下都笼罩在一层燥热里,个个恨不得把衣甲都除去。 秦律森严,军法更不用说,一个个站得笔直,倾听军司马大人的讲话。 “自秋收农事忙完之后,秋粮大丰收,奉王命各郡群县大点兵,将士们集结于此,演兵月余,阵法武艺都已经演练醇熟,正是当用之时。” 集结于此的是秦军正卒,本身就是半职业化军人,不同于征召农夫临时形成的更卒,日常操练本来就比较频繁,对战前的一系列动员工作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 不同于以往操练,此次郡中下到县里,再由乡老宣讲的军令直言聚兵灭三晋,是要动真格的啦。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为大秦为君上执刃向前,拓土开疆!” 众将士跟着台上将领齐声喊了几遍,军司马见士气有所提升,顺势就将军务安排开了。 “百将治什长,什长治伍长,伍长管好伍中士卒,按照日期我们就要与郡内其他县的士卒们汇合起来,追随上将军王翦一举破魏灭韩覆赵!” “斩首登城,有功之人朝廷何吝爵位之赏,想分田分地的就同本将军一起好好搏一搏!” 秦国的奖惩都是与战功挂钩的,统计战功的最好方式就是割首计功,此番大战必有大赏随之赐下,有的就心头变得火热起来。 商君之法在秦国施行至今,养成了老秦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的性格,说不得此次要以腰间头颅系首换取田地了。 内史郡就是京畿所在,咸阳王都及周边附属县乡都包含在内,戍卒、正卒加上即将汇聚起来的更卒将达到六万余人,如今的秦国有近二十个郡,虽然不是没个郡都有内史郡这样的户数,但全部征发汇总下来也有执戈之士近百万。 此次以王翦为统帅,直扑三晋,秦国上下就是按照总动员征召的,到目前为止已经征发80余万人,即将到达国力所能承受的极限。 求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行那天下归一的千古伟业。 当然,王翦只是三军总帅,在不同的战场方向另有昌平君、昌文君、叶腾、李信等为主将,各领其职。 其中南面由王翦中军三十万以拒楚,北疆蒙氏父子长城军团二十万严防胡寇,东面才是一统之战的先期目标。 昌平君、昌文君各将兵十万分别出太行,一路过上党进逼赵之邯郸,一路犯大梁城,降将叶腾引南阳屯兵五万取新郑。 李信所部全是骑兵,骑兵五万屯武遂,引而不发,随时准备形成最锋利的箭头直插敌军要害。 昌平君熊启贵为秦国丞相,自然是东面三十万秦军主帅,统筹方面之局。 “叶郡守,本相离开咸阳之时,还带来了君上擢升你的诏书,恭喜叶大人荣升京城内史,拱卫京畿重地,这也足见王上对你的一片信任。” 昌平君将旨意王命递给恭敬等待的叶腾,心想,此人在南阳的施政治军之法算是入了大王的眼了,从此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杨老将军病逝,南阳之卒是你一手打造,韩国是我大秦平定六国大计的第一步,此决战首功就交给你了。” 叶腾坚毅冷峻的黑面上闪过一丝潮红,“诺,定不辱使命!” 老将杨瑞和辞世,叶腾昼夜不休,一边组织囤垦,一边亲自观敌城防,同郡司马研究过破新郑之策不下百次,三晋地形如在脑中刻画一般。 ”我军的战略布局是中央突破,由近及远,逐个歼灭,主攻方向乃是韩国。“ 见昌平君注目相视,叶腾心下了然,这是在等待自己对战争的见解以及破敌之策。 ”韩国孱弱不堪,兵不过万余,不值一提,可虑者唯有驻扎在新郑城中的三万魏卒,倚靠城防,已足以与我南阳兵团相持。” 在韩宇的全力扶持下,韩千乘也就归纳收扰了一万余人编练为禁军,面对秦军的磨刀霍霍,全靠魏军协防。 这种局面都是韩经突然撤资跑路造成的,要不然燕丹、魏咎等人提起韩经也不会这般咬牙切齿。 “不过,武遂那里,李信将军正在养精蓄锐,他的骑兵侵掠如火,机动力绝非步卒所能想像,愚意请李将军切断大梁与新郑之间的粮道,要知道新郑乏粮,现在还要靠大梁方向输粮救急。” 想新郑地处中原腹地,沃野千里,竟然落得个乏粮的局面,这也是韩经煎迫太甚造成的不良后果。 地都没人种了,从哪能收得上粮来! 这一年,韩宇为了吸引流民,恢复生产,操碎了心,急白了头。 “断敌粮道,新郑不攻自破,内史大人果然是用了心。” 昌平君赞叹一声,这才道出自己的部署,“昨夜我已派出信使,持虎符调动李信出开遂,渡黄河,阻遏粮道。” 所谋相合,问计于叶腾,不过是虚言相试。 这下昌平君放心了,叶腾堪为方面之任。 秦国的一系列动静,六国不是没有收到情报,只是没想到这次嬴政竟然有这样大的魄力与野心,举倾国之兵,不留余力。 新郑城内乱作一团,韩宇整个人都要瘫了。 忙活了大半年,跌落谷底的国势虽然没什么起色,但至少步入了正轨,这下子又要遭受秦军铁骑的蹂躏。 “平阳君,全仰仗大魏了。” 韩宇哀声低诉。 大梁与新郑的道路之间,无边无沿的黑甲骑士往来驰骋,四处出击。 “风,大风!” 急促而绵密的箭雨射住阵脚,叶腾率南阳军团兵临城下。 第二章 山穷水尽 “老师,您对秦国的这次东出如何看?” 东海之滨,桑海浮丘,一老一少坐而论道。 “子房世出韩国名门,此次韩国首当其冲,子房向来腹有丘壑,此次问询于我,可见心绪已经乱了。” 青衣儒衫的青年男子正是拜在荀卿门下求学的张良。 秦韩交兵不过十日光景,西面吹来的信风就将消息带到了东海之滨。 “良自出韩国踏入齐境的那一刻,关于新郑的有些人和事就逐渐放下了,而且连韩兄都能安踞稳坐,想来是早有布置,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虽然荀夫子是张良最敬重的师长,但张良并不盲从,就像有时候做学问一样,否定了荀夫子的论断。 “韩兄之才智胜我百倍,韩国八公子虽然心计歹毒,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智计在我之上,他们都能弃新郑于不顾,显然是早有预料。” 张良对韩非的推崇一如既往,只是祖父之死如历在目,张家数代荣光也是在韩经那里一手终结,张良怎么也放不下心中芥蒂,韩经在他心中,早已被钉上了阴毒小人的标签,恐怕这辈子也摘不掉了。 “韩国两位才智卓绝的公子同时选择提前弃国而逃,说明他们都不看好对抗秦国的这次战役,我向夫子请教,纯是询问天下大局。” 张良的身子往前倾了倾,“韩国既然绝无幸理,那六国又将何去何从,天下时局又当朝着哪里变幻?” “秦兵如狼似虎,此次倾国之兵,声势浩大,绝非一国所能抵御,除我齐国偏安一隅,五国必将再度合纵,守望相助。” 荀夫子话音刚落,张良就追问道:“既然五国合力抗秦,韩非师兄为何早早退出新郑,弃韩国不顾?” 张家败落,原本暗伏的情报来源所剩无几,不良人封锁又严,张良只知道韩非仍在以法治国,并不清楚韩国被搬空的事实。 “子房以为什么样的军队方才算得上百胜强军?” 荀夫子反问道。 “韩国向来羸弱,姬无夜为大将军时更是任人唯亲,良在新郑就没有见过到真正雄壮的锐卒,但想来既然是沙场作战,当然是要视死如归的武勇健卒组成方能算得上强。” 兵事非张良所长,他虽通晓诸多儒家经典,但军事上的所谓强和弱他只有个模糊的概念。 “呵,子房来桑海这么久了,观齐军如何?” 荀夫子又拿出齐军作比。 要知道齐国富庶,是各国游侠浪迹天下首选之所,而且齐国大豪最喜欢延揽技击之士为己用,宾客门人大多佩剑,个个身手不凡。 农家在齐国浸淫极深,也与当地的风气有关。 这样的氛围之下,齐军自然是由一群武艺高强的游侠儿组成的,打仗时论好勇斗狠在天下间还真属头一份。 “张良观摩过齐国郡兵演武,虽然因为马匹原因,骑兵与车兵不尽人意,配比较少,但步卒演武之时杀招迭出,斗志昂扬,显然是久经磨练,要不然当年也不能一举破燕。” 张良想了想,说出自认为比较中肯的评价。 自觉身在齐地,感观上可能会有所偏颇,但大体也相差不多了。 荀夫子连连抚须,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方才睁开眼睛。 “闻鼓而击,鸣金而退,这帮技艺超群的游侠儿往往不顾中军旗鼓号令,自顾自得只管以自身武艺搏杀。” “有的发起了冲锋,有的还留在原地张望,一开始短兵相接,一鼓作气,凭恃勇力倒也罢了,也能撞对方个人仰马翻,可相持下来,就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不是被敌军阵势绞杀,就是左支右绌渐渐体力不支。” “想退下来时,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身影,一个个被分割成一块块小的战圈,各自为战,狼奔豕突时说不定还撞散了自家中军阵形。” 荀老夫子说得很详细,张良仿佛看见一个个技艺超群的勇士在奋力搏杀,四周是潮水般涌过来的黑甲秦军,一浪接着一浪,无边无迹,四面八方都是万枪剑戟砍来戳去,然后一个躲不过,被乱箭射成成蜂窝。 “夫子是要告诉我,之所以您与韩非师兄都不看好五国联军,是因为秦军阵势更强,五国之兵不相统属,各自为战,一定会被各个击破?” 张良神色黯然,虽然新郑是他的伤心地,但连荀夫子都称韩国回天无术,张良仍是涌上莫名的感伤。 “魏之吴起,世之名将,昔日以五万魏武卒纵横天下而天下莫能当之,如今武卒不在,雄风犹存,有魏军相助,新郑没有那么快被攻破,新郑是东出的最佳跳板,燕赵荆楚也不会坐视秦国吞并韩国。” 荀夫子看出张良心底所思,出言安慰,只是他没想到新郑作为韩国王都,连一个月的存粮都没有。 新郑城。 头上插着木簪胡乱束着发髻的魏韩联军靠在城墙内侧躲避时不时抛射而来的箭雨打击,不时有倒霉鬼中箭哀嚎不已。 一群两眼通红的乌鸦飞过,盘旋在城池上空“呱呱”乱叫,士兵们只是眼神空洞的抬眼望着。 “开饭啦!” 顿时整个城墙活了过来,恢复了生气,一个个捧出碗不停得吸着鼻子。 “怎么今天的粥这么淡,这不就是白开水么!” 最先排到的士卒有人鼓躁起来,后面排队的人也跟着不安起来。 自从大梁与新郑被隔绝开来,偌大的城池早就实行了口粮限量供应,谁让原本城内的粮食就不足呢。 小范围的骚动迅速被军事长官平息下来,众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喝起寡淡无味的粟米粥来。 “千乘,你看这样的军心还可以久恃吗?” 韩宇摇头,不指望韩千乘回答,也不需要回答,眼前的一切不是明摆着的么。 “寡人从韩经贼子手里脱逃不过一年光景,为恢复贼子蠹蚀的韩国江山是呕心沥血,从来没想着招惹大秦,南阳之地寡人也只字未提,苍天为何要如此待我!” 韩宇不甘,即使接手的是一副烂得不能再烂的烂摊子,但毕竟是实打实的一国之主,在韩王安底下伏低做小隐忍这么多年,又被韩经耍弄圈禁,一朝真正握上权力的印玺,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城中只剩下五日之粮,即使秦军不发动进攻,粮尽我军自溃,还是让我带领禁军精锐护卫大王杀出重围,借燕赵之兵再起吧。” 韩千乘看着韩宇痛苦的样子,心疼不已,道出自己琢磨良久的建议。 “逃?” 韩宇苦笑,“往哪逃,失去新郑,我等皆是丧家之犬,寄人篱下,处处受制。” “原本赵国魏国肯出兵出粮支援我韩国,就是看重此处的战略位置,燕赵援军还在路上,新郑不容有失,现在弃城而逃,恐怕会引起雪崩效应啊。” 韩千乘也犯了难,城中士气低迷,粮草告尽,想要继续守下去,唯有杀马充作军粮,可一旦这么做了,再想突围可就全无可能了,谁也不能当游弋在郊外的李信游骑是吃素的。 “千乘,你悄悄潜去城去。” 韩宇话锋一转,突然附耳低声说道。 “王上是要千乘向齐国求援还是催促楚军加速来援?” “你去见秦国丞相熊启!” 韩宇咬牙说道:“只要秦国答应我能继续做一个内附诸侯,我们就献出城池!” 第三章 青龙 “哈哈哈哈...” 听韩千乘道明来意,秦军主帅昌平君止不住大笑起来,接着帐内诸多亲信也跟着笑了起来,帐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韩千乘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众人的态度使自己感到羞辱,而是心忧于义父交待下来的和谈即将化为泡沫。 “秦军虽强,新郑城墙也不是随便一跨就能跃过的,秦国将帅就这么小瞧我城内守军吗?” 抬起头,韩千佯心底涌现几丝悲凉,佯装生怒,“新郑守军五万余众,无不众志成城,持戈达旦,背倚坚城,虽不敢说全胜,在贵方的进攻下坚守到开春还是没问题的。” “现如今我韩国大王怜惜两国伤亡的士兵,有意携印玺内附于秦,效法卫国,此悲天悯人的情怀却招来诸位的嘲笑,千乘深为不解。” 秦国并天下,独存卫国,只因此国出了商鞅、吕不韦这样为秦国立下汗马殊勋的英雄人物。 魏国强盛时,兼并卫地,将卫国从诸侯国的地位上撵了下来,让卫君成为魏地的一名封君,直到秦国破濮阳,这才重正卫国社稷香火,不过,秦国的处置是将其迁至野王。 卫国作为秦国的附庸一直存活到秦二世当政,这才废卫君为庶人,卫祀绝灭。 韩国向来事秦甚恭,与卫国类似,韩王安时,长期是秦国附庸,因此韩宇提出的降侯贬君的想法是有一定可行性道理的,按理说应当受到秦国上下的鼓励支持才对。 “新郑缺兵少粮,内外被围得水泄不通,民心士气尽丧,韩国君臣身陷绝地,只不过是我砧板上的一块肉,哪里有资格在我面前谈条件!” 昌平君笑意一收,“回去转告韩宇,早日献城投降,自系于本君座前,尚可活着去咸阳,否则我大秦角锐士万弩齐发,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原本还抱有三分希望的韩千乘被兜头浇了瓢冷风,愤愤然、悻悻然兼而有之。 “韩宇的条件不像过分,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新郑,更能一举吃掉魏豹率领的三万魏卒,何乐而不为?” 退帐后,屏风后面转过一人,来到昌平君对面坐下,不解得问道。 “田先生原本的布局是并吞韩地,然后寻机掀起韩国遗民动乱,由我平息此役进一步取信秦王,为后面计划的展开铺平道路。” 熊启叹了口气,“后来田先生以身殉道,他也没能看到今日之局面。” “新郑韩人所剩寥寥,已经失去煽动的基础了,韩国上下也就失去了他的价值,韩宇等人面对暴政全无抵抗之心,他们不配被纳入青龙计划。”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青龙所居,不可背之。 侠魁田光与昌平君所构画的青龙计划,最合适的最终人选莫过于兼具秦楚两国血统的扶苏公子。 “你虽然曾是楚人,但如今已是秦国丞相,当我们意识到大势不可逆之时,田光穿针引线将我们串联到一起,不过是不是一定非青龙计划不可还要再看看。” 昌平君对此人所言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此次秦军四面出击,楚国以及草原方向只求固守阻遏相关之敌连成一片,三晋就成了主战场,只要在燕国和赵国反应过来之前吞下韩魏,中原局势就明朗开来。” “站在江湖的视野角度,看不清天下大势已到了最后的关头,你对楚国抱有幻想,有所观望我能理解,守着农家继续蛰伏就是了。” 摆摆手,昌平君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农家如今侠魁不再,你就是六堂之首,青龙计划至关重要,仁与暴、宽与急就看最终结果了。” 目送着田猛离去,昌平君又枯坐了良久。 虽然长幼有序,嫡长子在继承权上有着极大的优势,但秦国自来是立贤甚于立长,高踞王座之上的大王心意难明,独断专行不是一天两天了。 诸公子年岁渐长,皇长子扶苏一直也没有被立为太子,这也引得朝堂之上渐渐起了波澜,总有投机之人想要搅风搅雨,从龙之功是能够一步登天的。 新郑的危局不是只有韩宇一人在着急,里长城的各成员都收到了求救书信,魏国平阳君魏豹因去年率军协防应对南阳变故,干脆整个陷在城中,魏咎都快急得跳脚了。 魏国已经开始动员,边境戍卒也由国君亲领试图打破李信骑兵的封锁,不求新郑城下退敌,但求将魏豹及三万魏军接回大梁,保全实力。 只是昌文君也是秦国百战宿将,将大梁盯得死死的,致命魏咎不能全力朝新郑驰援。 魏咎是在等,等燕赵两国大军集结完毕,一部分军队与昌平君周旋,剩下的必然能直抵大梁,解除昌文君的威胁,再逐叶腾出南阳。 只是燕赵两国各有各的难处,燕国由太子丹执政,全国上下倒是早早动员起来了,只是东面齐军有所动作,具体情报没有传来之前,不敢轻易动弹。 要知道齐国与大秦乃是盟国,齐国一班重臣都被秦之说客喂饱了,加上齐燕宿怨,不得不提防。 赵国的赵嘉虽然政治话语权越来越强,但还做不到一手遮天,李牧他更是调动不了,昌平君的中军一直屯在邯郸以西遥遥相制,赵王迁可不敢冒这个险,无视这支秦军,驰援大梁。 在人数上,秦军在赵国处施加压力的只有这十万人,赵军全面动员集结能凑出四十万人,魏国也能动员出二十万,燕国苦寒之地,虽然国土面积远比魏国要大,但只能出二十万军队。 但各国动员时间都没有秦国早,反应本就慢了一拍,总不能让没经过训练的农夫上战场搏命去吧。 因此,燕赵两国一时是被绊住了手脚,被牵制住了,只要新郑扛过最艰难的时期,局势就会有新的变化。 齐国哪次都是隔岸观火,跟在秦国后面摇旗呐喊,并不曾真的上阵,富庶的生活早就消磨了齐国上下锐意进取的精神。 秦举国之兵而来,五国举国相抗,在燕丹等人看来,尚是旗鼓相当之势,韩宇的作用就是最大限度的疲敝秦师,消耗对方的实力。 只是韩宇表示,好难啊,对着回转的韩千乘恨不得抱头痛哭。 第四章 时间争夺赛 新郑城外浓烟滚滚,上风口吹过来的烟尘遮蔽住城墙之上部分守军的视野。 干牛粪跟湿草堆积在一起产生的刺鼻辛辣气味随风飘来,迎着风向的魏韩守军被呛得嗓子发干发痒,两眼也通红通红的。 秦军营地搭建的高台上,鼓点连绵不绝,高昂急促的鼓声激荡云霄,箭塔之上旗帜挥舞不绝,那是大纛之下的主将在调兵布阵。 新近打造的楼车随着木轮的缓缓移动在不断向新郑城墙靠近,城头虽然以箭雨加以压制,但效果欠佳,巨大的车身为底下推动楼车的士卒提供了极好的遮蔽作用。 “快上飞石!” 魏军俾将连声高呼,布置应对手段。 楼车靠弓箭可没法破解,只能由从城墙两侧悬挂而起的飞石冲击打散,飞石从这么高的地方放下来,威力不下于石炮,一旦击中,就留下一地碎木。 楼车耗费太多,工艺复杂,这次攻城,秦军也没打造太多,眼下叶腾最主要的攻城手段,还是云梯。 因地取材,制造的各种简易云梯虽然防护性不强,但胜在简单易造,加上设计合理,手攀脚爬都非常方便。 蒙着牛皮的冲车越过填实的护城河朝着城门撞去,不断有推车的士卒被从盾牌间隙透过来的弓箭射杀,钉死在城下,但马上又有其他人撒开脚跑过来顶替缺口。 此前新郑城内的守军已经饿着肚子守了城池半个月了,士气正是低落之时,但凭依坚城,应付秦军的第一波攻击是没有问题的。 兵法云,夫攻城,倍则围之,十则攻之。 据险而守比仰攻城头有着太多的优势了,至少弓箭对射占据上风的总是守在高墙上的守卒。 叶腾也是在综合考虑了双方的实力对比后,才作出攻城的决定,城中断粮已经有三天了,而南阳军团养精蓄锐正是斗志最为旺盛的时刻。 李信方向有新的军情传来,大量魏军正在陈留集结,不排除这去生力军是为增援新郑逼退李信而准备的。 双方就像在赛跑,比的就是速度,缺的都是时间。 轮番攻打了五天了,大量消耗削弱了守军的意志与体力。 秦兵发起了今日的第一波进攻,身材高大,两臂粗壮且修长的材士弓手在两翼盾牌手的掩护下,冒险欺进城下五十步以内,站定身形,开始拉弓射箭,朝城头倾泄着箭雨好为攻城器械的靠近减轻压力。 当弓手被居高临下的守军压制后,中军大纛下传令兵飞马而出,挥舞令旗,成片的蹶张弩手快步向前,百步以内躺坐在空地上,随着军官的一声断喝,黑压压的弩矢如同垂天之云朝城头飞去,一下子就将守军的欢呼声钉在城楼。 “风!” “大风!” 守军的气势被打压住,等待观望的秦军发出整齐的呼声。 冲车被城楼扔下来的滚木擂石阻住,有的直接被砸坏,直接突破城门看来是没有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大量的云梯攀登而上。 不断有云梯靠上城头,秦军先登勇士灵活如猿猴,叼着刀背就往上窜,城上守军拼命挥砍,期求斫断竹梯。 先登锐士被木石砖块击中,跌落下来,后面的仍是一声不吭,继续往上爬,终于有人爬上城跺,跳上城墙,转眼就被数柄长矛挑起,抛落在地上,云梯也被踹倒,朝着地面落去。 嘶吼与惨叫在拥护的城头交织,不时有在箭雨掩护下的先登之士跳上城头,但极少有能打开局面的,在城墙之上以一敌众,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血洒当下。 “快,浇金汁!” 金汁就是煮沸的粪便等不洁之物,因为要熬煮,不同于滚木擂石,所以往往是在大量敌军扎堆攀缘时才往下倾倒。 这可真算得上五千年来谁煮屎,凡被金汁浇中烫伤者,大多秽气入侵,发热不治身亡。 其实就是细菌感染,这种原始版生化武器里所含的病菌太多,古代又没有足够的卫生条件救治。 鏖战后的城上城下,血腥味与焦臭味混合在一起,闻之令人作呕,守军主将魏豹却没有吐。 身为一军主将,又是贵族公子,在这关键时刻,他拿出了自己的担当。 亲上城头督战,及时调遣预备队支援,鼓舞了军心士气,稳定了城头战局。 “秦人这次没能讨到便宜,趁着天色已晚收兵了,明天势必又会卷土重来,而我们的守城器具又经不起这么消耗,长此以往,我军危矣。” 先登者,先登城头是也,要的就是有勇气有血性之徒率先登城头,打开局面或是搅乱守军阵形,后续大队才能赶上,一鼓陷城。 秦国的先登之士此番没能达到预期作战目标,魏军疲而不断,叶腾也就没有继续投入手头的兵力,暂时收兵,来日再战。 别看秦先登伤亡如此之重,明日选拔,照样有人身先士卒,自告奋勇。 无它,利益驱使耳!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先登城头的功勋足够换来爵位的提升,反正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条烂命了,拿它去搏一搏前程的大有人在。 魏豹不用扭头,也知道来人是韩千乘,这位韩王义子就如同韩宇的影子,时刻为韩宇的利益而奔走。 “王兄已经有口令传来,只要再坚持十天,赵国就能西拒方面之敌,驰援大梁,陈留之军也能放心南下,重新打通被李信部隔绝的道路。” 魏豹既是宽慰韩千乘也是给自己增加信心。 “将士们已经极度疲惫了,眼下又空着肚子守城,十天之约,未必能全如你我所想。” 韩千乘在韩宇的首肯下,交出了九千韩国禁卫的指挥权,由魏豹统一指挥守城,这些人是他一手组织起来的,反馈回来的情况自然是基层将士们最迫切的诉求。 士兵们的愿望也很朴素,填饱肚皮、守护家园。 “先杀老弱牲畜,再挑出富余的马匹杀掉,充作军粮,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十天!” 魏豹咬咬牙,不得不作出这个痛苦的决定。 “报,城东秦国骑兵右撤,叶腾也有拔营迹象!” 魏豹与韩千乘对视一眼,紧张得手都攥得紧紧的,难道援军提前到了? 第五章 韩经要来搅风搅雨 “报,东门十里外有人打着我国将军唐无且的旗号,与秦国骑兵撞到了一起。” 背插令旗的骑卒急勿勿得跑了过来,说完就等待魏豹示下。 “唐无且?” 魏豹与韩千乘对视一眼,都没有言语。 要知道唐无且是名相唐雎之孙,名门子弟,但个人能力平平,并没有被这一任魏王魏咎委以重任,向来是做着领郡兵维持地方治安的工作,领军来援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交给他来办? 唐雎以九十高龄出使秦国向秦昭王陈说利害,化解国家危难,不辱使命而回,一度被魏国上下推上神坛,唐无且也是沾了祖父的光,这才一直被魏国朝堂当成了门面来装点。 “唐将军就没有信使带着相关书信进城吗?” 魏豹纠结的是,到底要不要开东门率城内守军夹击李信,以免贻误战机,追悔莫及。 可又担心来援有诈,毕竟没有看到虎符印信之类能证明唐无且身份的信物。 “再去探,有信使就直接迎过来。” 魏豹担负着天大的干系,不敢拿一城安危去赌,但实在又等不及,后脚就跟着报信骑卒的脚步来到东门城楼张望。 “战机稍纵即逝,能不能让新郑从缺兵少粮的状态下解救出来就看这回了,平阳君,不如由我带着城内骑兵出去探一探。” 韩千乘自幼有名师教导,弓马娴熟,主动请缨,率兵出城试探。 骑兵来去如风,韩千乘自问即使对面是秦军的陷阱,他也能与众多骑兵撤回城内。 “那就有劳千乘了。” 魏豹心内也很焦急,韩千乘的提议得到了他的赞同。 “城内的骑兵我给你五千精骑,李信所部都是骑兵,即使出城内外夹击,也不一定能有多大的斩获,事有不谐,就先驱走李信打通与大梁的交通,切不可贸然追击。” 韩千乘道了一声是,就翻身跃下城楼,不一会儿,就领着一干精壮的骑兵打马出城而去,呼啸着朝秦军侧翼直插过来。 这一柄锋利的钢刀直接透过秦军的尾骥,马上就能与来援魏军遥遥相望了。 “不对,全军随我折返!” 韩千乘的弓术少有匹对,视力自然是极好,此时破开秦军尾骥重围,他赫然看见受到两面夹击的秦军旗帜整而不乱,丝毫不像是身处逆境慌乱的样子。 要知道魏咎给魏豹送来的消息是有十万以上的增援,虽然不是李信的全员骑兵,机动性不足。 但步骑混合的增援部队兵种更加完善,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上都比李信的五万人要占优,韩千乘又是从城内发起了突击,秦军再善战,阵形将旗一点没有变得凌乱起来,这本身就是极大的破绽。 韩千乘又不傻,本就是抱着试探敌情的目的领兵出城的,见势不妙当然还是要缩回城内固守待援了。 “阵形不要乱,后军变前军,绕城墙驰走,借助城防之利,节节抵抗。” 如果不是西门太远,韩千乘真想绕城而入,只要接近了护城河位置,城墙之上的弓箭打击就够追击而来的秦军喝一壶的。 说话间,韩千乘一弓三矢,将拦路的三名秦卒射死,乌黑尖细的箭矢透过眼窝,三人吭都没吭一声就坠马落地。 紧接着又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枝箭,抬手间,打头的秦军校尉应声而倒,砸在了执旗士卒的身上。 神勇如斯,追随的五千骑发一声喊,斗志昂扬,再度催动马匹,跑了起来。 原本见韩千乘咬饵进了包围,秦军已经开始合围了,开始被冲散的秦骑快速聚拢起来,从后面打算兜住韩魏骑兵,只是人数尚少,包围圈不是很厚。 秦军领兵的校尉被点名射杀,新郑出来的这五千人又有着韩千乘这样的主心骨,冲击而来的气势有如排山倒海,薄弱的包围网难免就又被凿穿了一回。 “噫!废物!” 秦军主将李信骑在白马之上,伫足于小土丘上观察着韩魏骑兵的动向,虽然也看到了韩千乘的无双弓技,但仍对大秦骑兵为敌方气势所慑的景象感到耻辱。 “跟我来!” 李信提起长枪,招呼身后亲卫一声,双腿在高大的白马屁皮处一点,立即直奔韩千乘所在而去。 秦人自商君行新法以来,无不捐甲徒以趋敌,左携人头,右挟生虏,何曾在气势上输过别人。 骑兵所失去的,就让我用骑兵夺回来! 韩千乘也留意到了如惊涛骇浪汹涌而来的李信,右手往后肩箭囊伸去,摸出三枝箭来。 这回他没有一射三响,而是朝着李信射出了连珠箭,一箭射马,两箭射人。 李信的长枪磕飞射向白马额头的利箭,又低头闪过射向自己的第二箭,紧急得一回头,再转回来,嘴里就已经叨着第三枝连珠箭了。 “好本事,秦人里也有豪杰?” 韩千乘见大队正在进城,自己亲领千人拒敌断后,以安军心,刚刚与李信一交手,就有点英雄相惺的意思。 “可惜韩人全是藏头缩尾之辈!” 李信赶到战场中心,周围骑兵士气大振,对韩军断后之兵形成的攻势更加猛烈了。 挺枪刺死一名执矛上前的韩军骑卒,顺势挑起抡在空中,重重得掼在地上,李信兀自不平得瞪着韩千乘。 做了好大阵仗的一场戏,只因为韩千乘的眼尖以及处置果断,连诱出城的五千骑兵都没能一口吞下,李信好不甘心。 双方主将都在亲兵的拱卫之下,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了,弓来枪往之际,士兵们也不忘互相问候对方亲人妻女。 “暴秦犯我韩境,杀我父老乡亲,竟然还对我等的固守之策满腹牢骚,真是无耻。” 韩千乘从箭囊抽出一支箭矢戳死欺身过来的一名秦兵,丝毫没有阻滞的上弦射击,不等李信应对的结果,翻身立于马上,借着马背踩踏提纵之力,跃过战团之上,朝着新郑城方向滑翔横掠而去。 空中的一声呼哨,还在勉力支撑的残余韩魏骑兵掉转马头,试图撇开秦军纠缠,回城求活。 眼见韩千乘仗着身手强横,越过秦兵阻截如入无人之境,迅速靠向城头,李信是勃然大怒,说什么也不能让剩下的几百残余逃脱回城。 虽然城上弓箭不断朝下施放压制,但秦军在李信的暴怒下死死咬住想撤退的韩军不放,二者裹杂在一起,城头一开始还有些投鼠忌器,直到拼杀的战场逐渐缩小,墙上才由点射改为全方位覆盖。 李信在亲卫手持蒙皮盾的遮掩下缓缓退却,仰望城头颇有些不甘。 准备了大半天,就这么点收获,还不够塞牙缝呢,怎能不令人沮丧。 只是战争就是这样,你来我往,既允许你用计施谋,就同样允许对方洞悉先机。 “看来城中守将比我们想像得要谨慎得多。” 诈为援军之策失败后,假装撤围的叶腾又重新指挥南阳兵重新把新郑围了起来。 “魏豹是魏国新王登基后的魏国新贵,韩千乘也只是一直作为韩宇府上护卫随侍身边,没想到这两个后起之秀领兵作战时还颇具章法,行事如此老道,一点不留可趁之机。” 叶腾久仕韩国,自然对魏韩两地的人事要了解得多,借着感概向李信介绍对面守军将领的来历。 尊重敌人就是尊重自己,稍微多吹捧吹捧对方领兵的才能,也显得秦军此役没能占到多大便宜战果甚微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可惜城外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什么韩国平民,要不然全抓起来,驱赶他们蚁附而上,虽然不一定能陷城,但对城内守城器械的消耗将起到重大的作用。” 李信对韩千乘全身而退一身犹自耿耿于怀。 所谓蚁附攻城,大多是驱使敌方平民或是降卒像蚂蚁那样通过云梯爬上城墙,对方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能有效的打击守城一方的士气,至不济,也能消耗守城器械。 “李将军不用焦躁,叶某在埋伏等待之时,已经收到了昌平君的加印书信,信上说,公输家的大师马上就要来到新郑支援我军。” 李信是骑兵,攻城还是要靠叶腾的南阳兵团,昌平君将军令下达给叶腾也在情理之中。 “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海内独步,有了他们相助,攻破新郑易如反掌。” 公输家族投靠大秦已经有些时日了,军中的良兵利刃多有赖于公输家弟子帮忙改进才能锋利无匹,所向披靡,李信久掌军务,岂能不知晓? “那就太好了,李某已经翘首以盼他们的到来了。” 李信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传来一阵沙哑沉闷的声调,“李将军如此推崇,实在让老夫愧不敢当。” “嗯?从哪冒出来的声音?” 李信与叶腾都戒备起来,左右张望。 听口气以及声音同容,来者是公输家族中人,只是周围都是士兵拱绕,半点公输家人的影子也看不见。 “不是找了,老夫出来啦。” “噗...” 只见李信身后的泥沙突然往天上喷涌,一只黄铜铸就的机关蛇从沙土中破土而出,蜿蜒在地面,蛇身气动,宛如活物。 巨蛇之上,一猥琐老者佝偻着身子,随着巨蛇的腾空同样冲天而起,最终落在叶、李二人面前,溅起泥沙无数,唬得众亲卫纷纷拔剑持戈前来护卫。 “下去,不得无礼。” 李信挥挥手,“这是公输家族的家主公输仇大师。” 公输仇改进秦国武器装备,李信在咸阳是见过此人的,此番介绍除了为喝退亲卫外,还有向叶腾介绍的意思。 “没想到公输先生竟然从地下破土而出,霸道机关术果然不同凡想。” 叶腾由衷感叹道,“有此等奇术相助,何愁敌城不破!” “老夫在咸阳研究臂弩的改良之法,突然蒙大王召见,委派我昌平君帐前效命。” 公输仇的嗓音沙哑非常,好像两块铁片在不停得摩擦。 “昌平君听说二位为新郑坚城所阻,立即派遣老夫来此相助,城墙就交给老夫来办,二位准备清扫敌方溃兵吧。” 公输仇一副当仁不让的姿态,叶、老二人因为其震憾人心的出场方式,心下就信了七成,望着雄壮的新郑城,仿佛看到了风烟滚滚城垣断裂的景象。 “不妙呀,这个大家伙直接从地底下钻出来,新郑城墙就不再是最大的障碍了。” 远处的山巅,韩经手持千里镜,将新郑以及秦军军营发生的事情尽收眼下。 “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霸道机关术与墨家机关术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各自发展出自己独特的门派特点,哪一个都不是能小觑的呀。” 韩经收起千里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在新郑时,韩千乘不显山不露水的,我只当他箭术不凡,没想到在战场上也有千军辟易的能耐。” 典庆在魏武卒时,经历过的秦魏大战难以计数,徒手拆卸的公输家机关多了去了,并没有对公输家机关蛇的出场抱以太多的讶然,反而还在想韩千乘的事。 “韩宇一开始就是把这个义子当成军方代言人的角色来培养的,请了多少良师教导文武韬略,韩千乘也是个成器的,这些年没少替韩宇出力,当年废太子的死亡就办得神鬼不觉。” 韩经对韩千乘不乏欣赏,谁让自家义子也是个小养由基呢。 钟离眜家传追风弧箭本就是天下一绝,习有小成之后面对韩千乘仍是高山仰止之态,此人弓术修为可见一斑。 而且这些人韩宇交待的脏活累活此人办得滴水不漏,足显其能,韩宇被幽囚失势,面对韩经的拉拢总是不假辞色,不离不弃,足显其忠。 “你不是来此观察秦晋交兵,顺便支援一下弱势的一方么?” 焰灵姬见韩经扭过头跟典庆聊上了,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魏韩汲汲可危,你有什么办法就快点使出来吧。” 韩经想要给秦军添堵的想法从未断绝,毕竟汉城也没有有效防范公输家霸道机关术的方法,在机关术的这条道路上,许汉文带领的那几个投效过来的墨家弟子组成的科研班子还差得远呢。 “这种毒蛊源于百越,虽然不及幻蝶蛊霸道神奇,但适用性更广,目前为止,念端都没配出完全破解此毒的解药...” 韩经从怀里掏出一只红漆封口的瓷瓶,迎着阳光郑重得打量。 焰灵姬背过身形,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远远得落入崖下。 哼,大猪蹄子,就知道昨晚带着一身熏香气味回来准是去了那边,姑且念你是取毒蛊,这次就不计较了。 第六章 战争的目的就是胜利,至于手段是可以忽略的 营内秦军营帐分布得井井有条,就像直来直去的市井街道,一眼就能望到头,方便巡夜军士值守。 “口令!” “夏屋渠渠。” 秦人大营,当值口令自然是取自秦风,叶腾投入秦国怀抱不久,在选取口令之时有意朝这方面倾斜。 营门处守卒执戟相问,来人连忙应声,顺势扬了扬手中拎着的木桶。 “取水回来啦?” “唔。” 守卒开营门的功夫,取水的伙头兵低垂着头提着沉重的水桶绕过路障缓步走了进来。 伙头兵只是由普通的更卒充任,平时除了埋锅造饭还要喂马劈柴,有时候还被没有配备亲卫的中层军官指使来指使去,打盆泡脚热水只是家常便饭。 现在寅时刚过,正值卯时,除了巡夜小队哗哗的走动声以及岗哨守夜士卒不时跺脚呵气发出的动静,各处寂然无声。 当然,走近营帐,不时能听到其中士卒酣睡传出的呼噜磨牙之语。 而此时就爬起来开始工作的除了伙房也就再无旁人了,毕竟马上全军日出之前晨前操练之后是要进餐的。 被征召前耕作于田陇之间只有一日两餐,此番点兵出战,时刻要保持充沛的体力,军中就加了一餐,一顿早麦饭是跑不了的。 “别人水都打回来了,就你手脚慢,这个时候才回来。” 伙房伙长指着最后进来的伙夫低喝了一声,见他小赶几步将水倒入水瓮之中,这才没有赶过去轻踹他两脚。 “嘿,打水回来这么晚也就罢了,这边正忙活也不过来搭把手,怎么又捂着肚子往出跑?” 倒完水,桶一撂,最后归来的伙夫就“哎哟”两声,捂着肚子往出蹿,身后伙长怎么喝骂都顾不上理会了。 “看回来不揭了他的皮!” “伙长您消消气,小六子第一次被点了兵役,适应得慢,再说有个头疼肚凉的也属平常,何必跟个孩子置气。” 都是乡党,伙长只是发发牢骚罢了,见有人相劝,就顺势就坡下驴了。 “大家抓抓紧,大伙多出一分力,小六的活也就带出来了,回头让小六给大家洗下裳。” “哈哈,伙长你才天天让人给洗下裳呢,离了婆娘天天翻来覆去的吧。” 有跟伙长相熟的,接过话头打趣道。 玩玩闹闹,反正在辰时整座军营彻底活过来以后,喷香的大麦饭就出锅了,军中饮食没有那么多讲究,粗砾不堪只是一方面,野菜熏肉也是一锅熟,跟饭食交织在一起,卖相不佳。 单独小灶做的饭食由军官亲兵过来取走,送进将军营帐,秦国二十级军功爵位,讲究的就是等级秩序,吃小灶是正常状态,要是有中高层将领效法吴起与士卒同吃同住那才叫咄咄怪事。 体现不出军功勋爵的优越地位来,还怎么激励下面的士卒勇往直前,拿身家性命割取敌人头颅从而换来军功勋田! “小六死哪去了,做饭时肚子窜稀不来搭手,日头都起了,这掌勺分饭的活还想躲!” 伙长一边指挥下属给排队等待的将士们分饭,一边嘟囔抱怨。 太阳推开了晨雾,从远处高山已经可以望见秦军大营内的炊烟袅袅。 “秦人开始吃饭了,至于这毒蛊能起到几分作用马上就能亲眼目睹了。” 韩经已经换过一身衣服,那个秦军伙夫身上剥下来的衣服也太臭了,当时都是捏着鼻子套上的。 “主公虽然艺高人胆大,但这种亲身犯险的事情还请再也不要尝试了。” 典庆面色沉重,朝韩经拱手正色劝道。 他因为体型巨大,不能代替韩经假扮秦兵伙夫入营,对此深感失职,情绪有些低落。 “好啦,这点小事我还是有分寸的。” “蹲守在营外探听到口令,只有我的嗓音模仿得最像。” 韩经软语宽慰,见焰灵姬也有要发话的意思,指了指扔在下风口的一堆臭衣烂布,“灵儿你也别说我了,就这一身换你你能穿得进去?” 焰灵姬嫌弃得一皱眉,终是闭口不再提。 “下次有什么行动一定带上你们,这回就让我们一起安心看戏。” 韩经暗地里以飞石击中秦兵取水伙夫队伍里的最后一人麻筋,导致他的水桶洒了出来,只能回去重新灌装,然后就被李代桃僵了。 “快看,乱起来了!” 焰灵姬一开始举着千里镜,头也不回,出言提醒韩经好戏开场了,转眼就收了起来,不再窥探。 “只见秦军大营一片狼奔豕突的模样,有人就地褪下下裳,蹲下后就仿佛落地生根了不再见起来的,有的人慌不择路的捂着肚子狂奔,少数没有受影响得赶紧朝长官所在的营帐跑去汇报军情。 ”不应该呀,明明拿死囚试过毒蛊的效用,中毒的个个沉疴缠身,我还打算让这批士兵成为秦军后勤上的负担呢。“ 韩经觉得药效不应该是拉肚子,又不是放了巴豆。 不用等到士卒入营帐相告,这么大动静以及气味早引得叶腾等将领出帐探看,本以为是发生了小范围的哗变,等一出来,入眼之处,尽是白花花的屁股在噼里啪啦,不由得傻楞在原地。 ”太远啦,只能看到个轮廓,但我想叶腾脸上的神色必定十分精彩。“ 韩经继续观察着事态的后续发展,期待药效能得到充分发挥,起到应该有的作用。 ”其实这样也好,既能疲敝秦军,又不会造成无端的杀孽。” 说出这番话的人却是五大三粗的典庆,韩经与焰灵姬不由得扭头去看他。 抓了抓头,典庆在二人的注视下颇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与秦人厮杀过无数回,手上沾满了秦人的血,同样的被秦人杀死的,有我的同门同乡,但那都是在战场上。” “这些秦人比师傅率领的魏武卒还差了几分,但也称得上悍不畏死的战士,就这么被毒死在战场之外,同为武人,我心中始终不是滋味。” 韩经想了想说道:“可能你想的是对的,但战争往往就是这么不择手段,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罗网是这样,有时候我也不得不如此。” 第七章 机关术逞凶 “这是来自咸阳的御用医师夏无且,昌平君上听说军中染上了时疫,特别派遣夏大人以及其弟子一齐来此看诊。” 咸阳来使向叶腾介绍了来人的底细,叶腾一听是大王的御医,赶忙施礼相见,这就是救命稻草,久旱甘霖啊。 “经过排查,我有理由相信这不是时疫,而是敌人有意投毒。” 夏无且正带着弟子门下在三川郡采药,离秦韩战场极近,这才被昌平君派人紧急接了过来,解决军中大疫的问题。 刚要开口询问疫情始末,叶腾就断然排除了大疫的说法,直接表明是中毒。 “且容老夫在营中自行走动盘查,方能找出病因,研制出药方。” 夏无且是医家巨擘,谨奉医家戒条,在没有实际看诊之前,绝不妄下论断。 “那好,军营内外任由夏大人出入,左右保护好故夏大人安危。” 叶腾虽然焦躁,但也只能倚仗夏无且的专业水平了。 “我还有军务要忙,夏大人请自便。” 叶腾要处理的自然是眼下的战事问题,如果真是韩军投毒,接下来城内韩魏士兵说不定就要冲出来捡便宜了。 中军大帐,叶腾、李信、公输仇凑在一起,个个面犯难色。 原本公输家这样的机关术大师一到,破开新郑城墙只在眼前,谁想营中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老夫原本还打算试验完机关蛇与奔雷弩的威力就回咸阳继续改进呢,这下倒好,不等士卒们恢复过来,老夫都无法完成大王指令回归咸阳。” 公输仇表示自己着急回去做实验,不想在前线多待。 自公输家先祖鲁班在攻防演练中落于下风,输给了墨家创始人墨翟之后,公输家名气大丧,沉沦了好久,历代公输家掌门人都以精研机关器械,超越墨家为首要目标。 公输仇更是历代掌门里最执着的一位,连名字都改为了仇,目的就是要雪耻复仇。 搭上秦国东风,就是想借助强秦之力,证明霸道机关术胜过墨家机关术。 “只能怪我治军不够严谨,让敌人冒充伙夫潜了进来,那名死去的取水伙夫已经被找到了,就被人丢弃在河边不远处的草丛里。” 叶腾叹了口气,向来宾服大秦的他自觉辜负了大王的信任,致命南阳军团未能建功还遭此大劫。 “眼下大营已经后撤了三十余里,韩人一旦从城中出兵追击也有了应对的时机,只是没有中毒的能战之兵所剩寥寥,还要分出大量人手照顾中毒的将士,到时还要靠李将军及时驰援。” 李信点头应是。 “叶大人,其实我在想,这是否也是我军的一次机会。” 李信突然这么说,叶腾表示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愿闻其详。” 不止是叶腾,公输仇也竖起了耳朵。 “南阳之军后撤,新郑其他三个方向之围已经解开,韩人只需要应对我的骑士们在东面的骚扰拦截。” 李信清了清嗓子,“世人都知道因为城墙的存在,单凭差不多数量的骑兵,是无法攻陷占领城池的,但是韩人绝对没有想到,公输先生现在营中。” “没错,城墙一破,骑兵无需下马,新郑一马平川,任凭大秦铁骑驰骋。” 叶腾也反应过来,对李信的想法拍案叫绝,大加赞赏。 公输仇见二人都达成了一致意见,站起身来,阴恻恻得说道:“那就看老夫的手段吧,李将军等城门洞开之时只管挥军直入就是了。” “韩人于深夜投毒,我们也还之以颜色,三更造饭,五更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信一扬拳,狠狠得说道。 叶腾脸上的愁思也衰减了几分,只盼着计划顺利进行,李信旗开得胜,这也能稍赎南阳军团贻误战机的罪过。 韩宇与魏豹等人还在新郑狐疑,对叶腾所部突然的撤离猜测归猜测,正面的压力确实小了许多。 “叶腾虽然拔营而走,李信军团仍然以游骑隔绝交通,大梁方向的消息都难以送进来,周边城镇也不断被秦骑袭拢,一日三惊,也不知道韩经祸国殃民致使各处十室九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韩宇苦笑不迭,各处没有韩国百姓存在从另一方面免除了秦军骑兵驱赶平民蚁附攻城。 “李信不走,叶腾单独后撤,其中的蹊跷还须多方探查,总之,我现千乘轮流值守巡视,仍旧不可掉以轻心就是了。” 魏豹秉老成持中的态度,朝韩千乘点头示意。 这段时间的配合,二人形成了独有的默契,在应对秦军进攻上,互相扶持,大有交心之感。 韩宇、魏豹怎么猜测合计不提,深夜的新郑城外,守卒视线不能及之处,满脸阴沉之气的公输仇如同一个幽灵站在那里。 “破土三郞,该你出马了。” 一只机关蜥蜴顺着他的袖子爬了下来,落在地上,悉悉索索得朝城门滑去。 在公输仇的眼神注视下,机关蜥蜴灵动非常,迅速消失在城墙之下。 “这么小小的一只机关蜥蜴,能破开城墙吗,要不还请先生派出您的青铜机关蛇吧?” 李信牵着马从后面赶过来几步,目睹了公输仇放出的小东西,有点不放心,见识过机关蛇破土而出的威力,他还是对巨大的机关蛇更为推崇。 “打开千机锁的只有合适的钥匙,破土三郎虽然不起眼,却是我公输家最得意的杰作,破开机关再合适不过了。” 公输仇在破土太郞的基础上几经改良,才形成了如今的破土三郞,对它充满了信心。 “时候差不多了,李将军,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李信将信将疑,但还是一招手,身后黑压压一片骑兵,束马衔枚,无声的往新郑城摸去。 “吱呀呀...” 封城日久,新郑城门轴承都有点锈住了,吊桥陡然被放下,紧接着门洞大开,新郑城内的高楼建筑露了出来。 城门处守卒大惊失色,忙丢下火把准备敲锣示警,一条巨大的青铜巨蛇从城内昂起了冷森森的大口... 今夜,新郑注定是血与火交织的夜晚。 第八章 墨门的态度 尽管变故甫一发生,韩千乘与魏豹第一时间作出了应对,率领甲士驰援出事的城门。 魏豹就在城楼下就近安歇,首先看到了青铜机关蛇破土而出于城门守卒处肆掠的景象,放平的吊桥露出黑洞洞的城门口,就像噬人的猛兽张开大口。 坚守了这么久,表面形势又朝着好的态势转变,稍微放松的心神骤然被眼前这一幕重新吊起,深深陷入绝望之中。 韩千乘守卫宫城,出来时看到的已经是长长的火龙涌入新郑,迅速推进到各处街道要害,街面上三三两两冲出来的守军前一刻还睡眼朦松得打呵欠,根本没能形成有力的阵形,抵挡不住跑起来的马队。 万事皆休,韩千乘倒吸一口凉气,扭头朝身边亲卫狂吼,“速去禀告大王,我去抵挡一阵!” 语毕,韩千乘张弓开矢,一连串连珠箭射杀数名肆掠的秦军拦路骑士,震慑住大股骑队,身后护卫随之一冲,重新将街道贯通。 连劈带砍,从王宫冲出的这支生力军一路冲杀到城门火起处,魏豹正领着心腹甲士与机关蛇周旋。 “平阳君,城门失守,与这死物机关周旋无益,快点聚拢敢战之士夺回城防,这条大蛇交给我来对付!” 魏豹觑得韩千乘打马而来,惊惶的心绪稍稍收拢,“好,事发仓促,大半将士还未着甲起床就被堵在了营房,千乘你暂且顶住压力,我去军营领军杀出重围,直接回来这里。 韩千乘一点头,踩着马背就此飞身蹿上机关蛇后背,随着机关蛇的暴虐扭动整个人如同风打杨柳,摇摆不定。 随之而来的宫卫浑身染血,他们的压力也非常之重,以不足千人的编制轮番抵挡秦军铁骑的冲击,摇摇欲坠却又咬牙兀自坚持。 机关蛇见有人如同跗骨之蛆攀缘而上,扭动得更加利害了,撞踏了数处房屋。 韩千乘可不管飞溅而来的碎石片瓦,连踏数步直到大蛇后颈处立定,拔出腰间宝刃,朝着七寸处直接插入。 名匠打造的利刃配合着深厚了内力,一举洞穿了机关蛇的青铜护甲,紧接着一股血泉飙出,机关蛇僵直片刻立即轰然倒地,随后一名身材瘦小的秦兵从七寸处滚了出来。 原来公输仇在打造青铜机关蛇时仍将蛇类的关键位置设计成了驾驶舱,被秉承着打蛇打七寸的韩千乘一下子破解了机关蛇的威胁。 机关蛇虽然被破坏,但它的作用已经达到了,不仅成功阻挡了守卒收起吊桥,还帮助第一批冲进来的秦骑打开了局面,拓展了战场范围。 就在韩千乘解决机关蛇的同时,校场军营呼喝之声大起,魏豹的及时赶至,让手足无措的魏军营卒找到了主心骨,发起了反冲锋。 来不及了,韩千乘心底忖度,心底一股莫大的悲凉涌了上来。 李信已经打马进城了,这说明新郑城近一半已经为秦人所制,接下来的城巷拉锯战胆气被夺的魏韩联军还能有几分战力,谁也不敢抱太大的奢望。 “大王,趁着其余两门还没有被合围,我护着你杀出去。” 韩宇此时在宫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宫墙,焦急得眺目远望,韩千乘见城门处再无转圜余地,毫不犹豫得回到韩宇身前。 “真的就没有反推秦人出城的机会了吗?” 一旦失了新郑,韩宇这个韩国大王就成了丧家之犬,终究是对魏豹与韩千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沉重得摇了摇头,“义父,无论去哪里千乘都会护你周全,请迟早决断。” “现在当务之急是趁着城内还在抵抗,秦军没有完全控制四门,逃出城出,再晚就来不急了。” 千般滋味涌上韩宇心头,“逃,能逃出哪?” “去哪不都是寄人篱下么?” 在韩宇看来,不再是韩王,手上无兵无民,连立锥之地也不可得,客居燕丹魏咎处与圈禁于咸阳并无二致,而且突出重围还有可能伤折在乱战之中。 甚至在心底,韩宇隐隐还有一层担忧,大秦如此强横,扫平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垂死挣扎的困兽之举有极大可能会激怒咸阳的那位,到时候可就求苟活尚不可得了。 韩宇悲恸得让人挂出降旗,跣足披发得独自进入祖庙捧出祖宗牌位,领着一众宗族子弟伫立宫前等待受降。 王宫这边的动静自然影响到城内的抵抗烈度,韩军干脆丢下兵器抱头蹲伏一旁,有的魏卒受到影响要么四散而逃,要么也作出这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嗐!” 魏豹轻啐一声,“韩宇这个软骨头的。” 因为韩宇的放弃抵抗导致城内本就一边倒的战斗局势更加摧枯拉朽,魏豹听到逃卒的说辞是怒不可遏,双眼都因充血红了起来。 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城内秦兵越来越多,魏军掌握在手里的范围区域只剩下西门一隅,再不趁乱离开等到秦军合围就真的被堵死在这座城里了。 “确定只有西门秦兵没有设围吗?” 魏豹满脸灰渍,头上缨盔都歪斜耷拉着,显然是发髻在战斗的过程中变得散乱起来,见探马归来,忙急声询问。 “君上,北门在韩王竖降旗的时候就被秦兵接收了,我们回大梁的路被阻住了,我们回不去了!” 身边打探消息的亲卫哭诉道。 这一番话击溃了场上众人的心防,一夜奋战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当时就有士卒沸腾鼓躁起来。 魏豹有些茫然,有着被天地孤立的寂寥感,身边聚拢的魏兵就更加焦灼不安了。 “将士们,回乡之路已经断绝,只剩下西门仍在我们手里,门外秦人埋伏了多少伏兵还是未知之数,愿意继续追随魏豹杀出一条血路,一路去盟友大楚国暂时盘桓的就请紧跟在我后面!” 身为残余魏军主心骨,魏豹率先镇定下来,决定由西门沿大道杀出逃向楚国。 周围魏军先是一楞,然后再度强提精神振奋起来。 “秦人暴虐,大家难道忘了长平之屠么!” “唯一的出路就是团结起来,追随君上杀出去,到了楚地,再转道大梁。” 亲卫们接着魏豹的话做着鼓动工作。 秦国长平之战坑杀赵军降卒的故事引发了魏军的强烈震怖,最大的恐惧之下爆发出的是死中求活的勇气。 兵法云,围师必阙,目的就是防止困兽死斗,给对方一条逃生的道路,敌军人人争相奔逃,于途中或埋伏或衔尾追杀,都能最大化的杀伤丧失战斗意志的敌军。 李信确实在西门通往楚地的大道上布置了伏骑,由于叶腾的南阳军团大面积非战斗减员,还要分出人手照顾躺在营中哼叽的病号,人数也极为有限。 被魏豹领着数千敢死之士一冲,顿时没能防住,反而被冲散开来,等到再度聚集起来的时候只能望着亡命徒们腾起的烟尘长叹。 秦军伐韩,在新郑与魏韩联军大战落下帷幕,韩王韩宇俯首系颈向秦军主将李信投降,魏军主帅平阳君魏豹仅聚拢起不足五千的残兵逃至楚国陈地,仓惶如惊弓之鸟。 至此秦国尽收韩地,与盟友齐国将楚地与燕赵魏隔绝开来,魏豹只好在获得楚王的支持下暂时屯驻在陈地,准备加入下一轮抗秦大战。 “以新郑及周边新纳韩地为颍川郡,移商闾、赘婿充实颍川户口。” 这是咸阳对新征服的韩地的处置,秦王嬴政已经迫不及待得要将秦法秦风在这片土地上推广施行。 新郑城曾经的少府署衙内,李信与叶腾相对而坐,脸上洋溢着胜利者应有的笑容。 “夏医师已经删选出医治中毒士卒的草药了,现在衙门里正全力搜集,只要多用上几副药,再将养上一段时间身体,士卒们就能完全恢复过来,在春讯到来之前就能顺利赶上昌文君合围大梁的战役。” 叶腾喜不自胜,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了李信。 “有了解药就好。” “南阳军团错过了破韩之功,只能在接下来的大梁之战中斩获勋爵了。” 秦以战功论赏,叶腾原本的一番雄图壮志随着士卒们卧床不起化为泡影,难免有些伤神。 新郑是公输仇与李信一力拿下的,叶腾不能分润,有军法官记录着,李信也做不了这个人情,只能这样安慰道。 “这还多亏了李将军妙策,在敌人最麻痹大意之时利用公输家的霸道机关建此殊勋,大王天颜大悦,这才免了叶某及南阳之军的责罚。” 叶腾深深一礼,“叶某在此谢过将军了。” “李某岂敢贪天之功,此役能获全功,一赖大王运筹帷幄,明烛千里,第二则是全仰仗公输先生举世无双的机关术。” 李信连忙扶起,“叶大人所率南阳之众虽然因为被敌人暗中下毒所拖累,没能赶得上大战,但也恰好麻痹了敌人,给公输先生施为创造了条件。” “不过奇怪的是,投降的韩宇并没有承认投毒一事,其他的军事布署倒交待得清清楚楚,因为废王还要押往咸阳交由大王发落,不好煎迫用刑,所以事情的真伪还不得而知。” 叶腾:“竟有此事?” “我本意还想问出毒药配方以便夏医师能更精准的用药呢。” “我与军司马观察审问了韩宇,暂时得出的结论都是他的主论不像是作伪,也就是说,投毒一事极有可能是魏国主将单独行事的。” 李信在接受韩宇投降后,第一件事就是逼问治疗中毒士兵的解药,最终通过推测将此事安在蛰伏陈地的魏豹身上。 “看来是剂量小了。” 得知大战结果以及南阳之兵后期中毒的状态后,韩经悻悻然,丢掉了手里的空瓶子。 毒蛊在试验阶段最多是用三五个死囚试药,没有过下在饭食里一下子朝数万人投毒的经验,这种毒蛊又非常难提炼,韩经只有这一瓶存量,也就导致了秦兵上吐下泄浑身发热但不致死的情状。 “忙活了一通,仍是没能延缓秦军破新郑的进程,秦与联军不形成对峙互耗的局面,这与我们的利益不符,也与公子一开始的计划有所偏移。” 焰灵姬同韩经一样,没能想到李信能打开思维局限,借助公输机关之利,用骑兵攻陷了新郑城。 “秦人对士兵中毒的后续调查还在继续,我们这几天碰到的罗网之人明显增多,罗网杀手的活跃,足以说明此事对秦军的震动。” 典庆转述了潜伏下来的不良人传来的秘信,提醒韩经不要暴露。 “瓶子都扔了,孤身闯秦营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做了。” 韩经摆摆手,“再说念端的同门师兄夏无且已经找到了解毒的草药,这种浑水摸鱼的机会恐怕秦军再不会留给我了。” “既然这边的结果已经无可挽回,公子是不是该启程出发了,毕竟罗网的搜查是一日强过一日,杀死他们不难,难的是不留下痕迹。” 焰灵姬撇撇嘴,“阴阳家的那个女人可是被你给放了,她可是对你的武功路数知之甚详,一旦宣扬开来,罗网再一比对,最终咸阳的怒火还是要引到我们身上。” “东君给自己下了封眠咒印,又发下了夫死子散的毒誓,必然不会将我的情报透露出去,灵儿你就放宽心吧。” 韩经没说自己拿焱妃幼女月儿威胁对方的事情,只避重就轻得讲了其中一部分。 “现在最让我感到担忧的是汉城三郡没有相对应的技术对抗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看来我们有必要立即前往墨家一趟了。” 韩经在布置汉城、乐浪的防御工作时只考虑了后勤方面的问题,毁坏了大段的辽东走廊道路,让本就艰难的后勤运输变得更是寸步难行。 秦军真要容不下偏居天下一隅的韩经,悍然攻击汉城三郡,最佳的路线只能是罗津港,而有着充分准备的军港是严阵以待,军舰数量质量都不是秦国一时半会能赶上的。 可要是算上公输家的助力,兴许辽东的道路以及一时的舰船技术领先可能就算不了什么了,毕竟对方是连蜃楼这样的海上“航母”都给打造了出来。 韩经在往墨家赶去,殊不知墨家此时也是群议汹汹。 争论最利害的无非是公输家使用霸道机关术助秦破韩,眼看着下一个目标就是大梁城,而墨家却作壁上观,没有给抗秦联盟提供支持。 风暴最中心的两人就是现任墨家钜子六指墨侠与墨家二号首脑同时也是燕国太子的燕丹。 “墨家应当谨守墨子兼爱平生的天志,发扬推广墨门精神,而不是卷入与强秦的争斗,这会彻底葬送墨家的未来。” 第九章 术不外泄,法不轻传 六指黑侠不支持抗秦并不是指他对秦国的政策表示赞赏。 他只不过也是一个看清了天下大潮流向的人,不卷入天下纷争,所做的无非是为了墨家能生存延续下去。 “当年公输班欲助楚侵宋,祖师墨子从鲁国赶了十天十夜的路到达楚郢都,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机变,祖师无不信手破之,难道不怕得罪强大的楚王,为我墨家招致祸端?” 燕丹搬出了祖师墨翟助弱抑强的故事,力图说服钜子。 “祖师明知郢都是龙潭虎穴,仍然蹈死不顾,这才是兼爱非攻的体现。” “当此之时,强秦以虎狼姿态并吞天下,以强凌弱,这与当初强楚侵攻弱宋别无二致,我号召墨家弟子介入这次天下纷争又有何错?” 燕丹在得到公输家机关蛇协助破城的消息后,心急如焚,第一时间想到了墨家的木石机关,只有这样,才能与之抗衡。 这番话引经据典,又确实符合墨家的信念,引得在场的墨家弟子纷纷点头。 燕丹以灼灼的眼光与众人盯着六指黑侠,等待钜子点头同意。 突然,燕丹与场上所有弟子全都单膝跪地,低头倾听。 “我为钜子一日,墨家弟子不得卷入中原大战!” 原来六指黑侠掏出了钜子令,以钜子的身份号令墨家弟子严守中立。 以首领的身份强行命令弟子执行一条有悖于墨家理念的命令,六指黑侠的内心是痛苦煎熬的。 但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燕丹的一番话又极具煽动性,也就顾不得许多了,都是为了墨学的生存,内在苦衷又有几人能理解。 不是燕丹说得不对,只是他身为燕国太子,心底的倾向性太严重了,根本没有从一个墨家弟子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燕丹,你的私心太重了。 墨家不能绑在你的身上一起沉入谷底。 众人跟随着钜子踉跄的脚步缓缓离去,内心与最前方的六指黑侠一般,酸涩难明。 “丹,地上湿气重,还是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燕丹仍旧单膝着地,整个人像痴傻了一般,楞楞得不发一言。 焱妃柔柔得唤了几声,试图去搀他,结果燕丹就像失去了主魂一样,搀起来仍是楞在原处。 焱妃朝着墨家弟子远去的背影投去意味深长的眼光,一道幽光从眼底一闪而过,当重新转过来面对燕丹时,又是温柔似水的恬静模样。 没有得到墨家的支援,里长城一番筹划眼看化为镜花水月,燕丹沉浸在巨大的挫败感里,这副消沉的样子让守候在身边的焱妃好生心痛。 即使身陷沉沦地狱,我也要你振作起来。 焱妃打定了主意,扶着燕丹缓缓行着,送上了回太子府的马车。 ...... “不行,墨家机关乃是当年不得已的情形下才开发出来的,大多数破坏力巨大的机关兽都已经被销毁封存起来了。” 韩经开口提的要求同样遭到了六指黑侠的直接拒绝。 “传授墨家机关技术那就更不可能了,经公子你们又没有人是我墨家门徒。” 钜子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韩经差点都想搬出念端大师这尊大佛了,思前想后,还是不要这么无耻吧。 “墨家弟子经过重重选拔,确保其是全心全意弘扬墨家精神,认同墨家理念,方能研习墨家机关术,如同我先私相授受,然后再等你们主可墨家主张,岂不是本末倒置乱了前后次序!” 六指黑侠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各位贵客,恕我墨家慢怠了,一会我还有私事要办,就不留诸位了。” “班大师,替我送送客人。” 要不是墨家核心弟子个个都声称要奉钜子令,谁也不肯接受韩经的大礼延揽,韩经才不会硬着头皮来试探个万一呢,眼下一行人只能悻悻而返。 “这个墨家钜子也太不通情理了,这也不肯那也不行,前番乐浪、汉城大兴土木,墨家弟子纷纷前来实践,我哪个也没拒之门外呀,这是为墨家积累了多少经验啊!” 焰灵姬对钜子油盐不进的态度很是心塞,不免就多了几句抱怨。 “不可对钜子无礼!” 韩经脸色一沉,出言呵斥道,“班大师勿怪,灵儿有些口无遮拦了些。” “虽然此行未能达成目的,但得与班大师以及诸多墨家统领再度相见,也是巨大的收获。” 墨家统领班老头奉命相送呢,哪能在人家当面非议他们的钜子。 班老头在三郡建设规划当中,多次亲身前往,携弟子们一起献言献策,调度指挥工匠、奴隶也尽了心,虽说是有偿服务,但韩经还是很感激的。 正是由于班大师与汉城有这么多渊源,六指黑侠才会让他送韩经一行。 “哎,经公子理解就好,钜子也是有他的难处。” 班大师抚着花白的长须连叹三声长气,“当初灵总管不仅提供给墨家弟子工作实践的地方,还给予了不菲的薪酬,包括老夫带的学徒弟子也通过实践受益良多,从私下感情角度,老夫也觉得钜子一点也不作通融有些不尽人情。” “但墨家机关术与墨家兼爱非攻尚贤的理念是墨门延续发展的两大根基,现在又是天下大争的关键时期,钜子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只是伤了朋友的心。” 墨家在战国末期,尽出些提剑砍人的江湖高手,机关术之类工艺技术较墨翟、禽滑厘之后其实是一直在走下波路的。 只有班老头精益求精,是难得的技术型人才,汉城方面一直十分重视,加上刻意结交,予取予求,对方对韩经势力的感观一直不错。 “班大师留步,汉城已经大变样了,有机会还请大师携弟子们一行,让韩某做个东道,韩经一直以能结交班大师这样灵敏机巧之人为人生一大幸事。” 依依惜别之后,韩经撇撇嘴,“听说前几日在我们到达之前,燕丹刚被钜子强行用钜子令镇压了,他可是墨家二号人物,且看吧,后面还得热闹可瞧呢。” “我们就在这里盘桓几天,静等事情变化,当初放归焱妃,看重的就是她的阴狠疯狂以及不顾一切。” 第十章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真让你猜到了,燕国太子妃已经入福熙宫祈禳多日了,我派人暗中入内打探,可以确定她现在不在其中。” 焰灵姬本来对韩经的布置还将信将疑,现在又多信了三分。 福熙宫是燕地方士齐聚的地方,燕国贵人多有来祈福祛灾的,焱妃找的借口可以说是恰当其分,叵耐韩经一直有眼睛盯着她。 “接下来再把重心放到墨门内部,一旦焱妃从福熙宫露头了,必定是墨门已然生变。” 六指黑侠一死,继任的钜子必然是二号人物燕丹,到时候不一定所有墨家弟子都会打心底服从他,韩经挖墙脚的时机也正在此时。 “你就这么肯定,燕太子妃隐匿形迹就是为了除掉六指黑侠?” 对待身边至近之人,韩经从一开始就将事态最可能发展的情况一一相告,只是焰灵姬对这样的推测怀疑颇多,即使前期几处动态都对上了。 “再说了墨家钜子可也不是一块泥团任由她揉捏。” “在我看来,论及武功,深居燕太子府上的东君当属燕国第一,加上有心算无心,燕丹的上位已经有了七成把握,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墨家最混乱的时候收获最多的利益,毕竟燕丹与我们不睦,他也同样不会鼓励墨家核心人才与我们合作。” 韩经敲了敲木案,“接下来该让一直在墨家潜伏学艺的不良人活动活动了。” 入夜,机关城,墨家后山禁地,钜子六指黑侠盘膝而坐。 一阵风过,吹动了月色。 “何方高人至此,须知此地乃墨门禁地,外人不得而入!” 闭目运功的六指黑侠突然睁开双眼,束音成线,朝着无人的石室门外喝问。 “此地虽然寂寥,但配上这清冷的月色,也称得上别具一格的景致。” 等待数息,真的有个声音回应道,清冷如秋。 然后空地上出现了逐渐拉长的影子,六指黑侠注视着在影子全部展现开来后方显现而出的身形。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怎么来的是个女人? 六指黑侠皱眉。 “不用再思索了,你等的人不会来了,因为从始至终,秘信就是我派人送到你手中的,约你的人是我。” “你是何人,为何会知道青龙计划!” 六指黑侠之所以深夜逗留在禁地石室,就是因为突然接到了写有青龙二字的书信。 他从时局考虑,支持秦国一统天下,结束长期以来的纷争局面,只是秦政有些地方过于死板酷烈,比如连坐之法,碰上冷酷的秦王在世,对天下苍生而言就是一种煎熬。 农家侠魁以及昌平君推动的青龙计划在联系墨家之初,就深深打动了六指黑侠,他甚至亲自进入咸阳,近距离观察过扶苏公子的成长。 此子确是宅心仁厚之人,将来他的即位将大大缓解六国故地尤其是楚地的矛盾,秦法酷烈严苛之处也能得到中和。 不过,青龙计划除了最为忠心关键的几位统领,他稍微透露了只鳞片爪,其余人等,他可是只字未提,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得知这样关键性信息的? “虽然我对你们密谋的具体情节不是很了解,但农家与你有所串联是不争的事实,侠魁田光已被秦国罗网杀手团翦除,你这个墨家钜子还活在世上,必定会与青龙计划勾连的更深。” 来人正是阴阳家的东君阁下,面覆轻纱,罩以铜面,头发原本的型状也故意打乱,故而显得有些蓬松凌乱。 “钜子在江湖上举足轻重,轻易引你不出,所以我只好用此计,送上青龙二字,约好地点,引你出来。” “虽然你未曾露出真实面目,但就你刚刚显露的身法我可以推断出你来自阴阳家。” 六指黑侠是识货之人,行走江湖阅历不凡,仅仅一个照面,就揭开了焱妃来历。 “墨家与阴阳家素无瓜葛,此番诱我孤身相会,不知有何见教?” 六指黑侠暗提劲力,功转全身,他已经从对方泄露的气机中感应到了森冷的杀气。 “为了我最珍视的人,我不得不做一件有违道义的事情。” 焱妃虚提右手,不经意间结好阴阳咒印,“那就是杀了你!” 六指黑侠闻言,露出豪迈不羁的笑声,“即使是你们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亲至,我也有七成把握生离此地,你倒是大言大惭,视我墨家绝学于无物!” “似攻非攻,墨眉无锋,今天这柄无锋似有锋的德者之剑就要折在这里了。” 墨眉抬起,配合上墨门心法,墨色的气劲开始在石室弥漫,焱妃一边有阴阳合手印击散眼前看似温吞实则浑厚的劲气,一边盯着名剑墨眉发出惋惜之言。 “阴阳合手印!”. 六指黑侠人随剑走,衣袂飘飘,欺近上前。 “不过是阴阳家火部的手段,看我信手破之。” 说话间,墨眉婉若游龙,招招不离焱妃面门,迫得对方不得安心结印。 “着!” 一声轻喝,墨眉击中焱妃小腹,对方急促抽身后撤扭动身形,这才没有被伤到要害。 六指黑侠人剑合一,追袭而至,即将与她擦身而过,“真以为我只会攻你面门么,适可而止吧。” 室内陡然金光闪耀,似有龙吟大作,一股磅礴浩然的劲气击中身在咫尺的钜子,墨眉都差点被震飞,紧接着焱妃拼着被六指黑侠反手击中,双掌搭上对方手腕,紧紧不放。 “噗!” 被顺势带着滑行数十步,焱妃这才顿住脚步,一个后撤,飘到一隅,踉跄着站稳,喷出一直强压在喉头的一口鲜血。 “魂兮龙游!” “你不是阴阳家火部长老!” 六指黑侠擦了擦嘴角鲜血,运功化解着侵入体内的龙游之气是,暗道不妙,先入为主的思想造成了现在不利的局面,对方不惜以伤换伤都要击杀自己。 敌人示弱在先,自己着了道,而且对方功力不在己身之下,接下来为稳妥起见,运功戒备就行了,不求擒人但求自保,万不可贪功冒进。 此地是墨家后山,阴阳家的敌人久在此地,是有地利上的不便,六指黑侠心绪渐平。 敌不动我不动,双方都没有再发起新的抢攻,伫立良久,六指黑侠陡然觉得经脉逆行,血液蒸腾,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来你是发现了。” 焱妃的内伤运功调理得差不多了,见到六指黑侠痛苦的神色,冷冷得说道。 “不用再白废心思了,这是我阳阳家至高招术,名叫六魂恐咒,药石无医,解救方法连我阴阳家都失传已久,现在你发现也晚了。” 六指黑侠撸起袖子,只见深红色的血管凸出皮层,显得格外骇人,眼前也一阵恍惚,终于支撑不住委顿下来,坐倒于石室内的地面上。 高烧之下,心神错乱之时,眼前闪过的有年轻时闯荡江湖倡行墨家精神的日子,那时候身边经常跟着位扎辩子的医家姑娘,无论行侠时受再重的伤,也能得到她妥善的包扎。 只是什么时候,我把她给弄丢了? “钜子,您就在这里安眠吧,墨家手段层出不穷,我不会靠近你的,免得引来阁下的垂死一击。” 听到这,六指黑侠心口一痛,手头紧扣的墨家筒弩也从袖口滚落下来。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阖上双目,世界变得虚无起来... 第十一章 天志 “都怪我没有亲自跟踪钜子行踪,这才跟丢了。” 焰灵姬很是自责。 焱妃已经露面现身,表示为大燕祈福完毕,这就要回去相夫教子了。 这也说明她办完了想办的事情。 “是我舍不得你离开我半步,这才交待给属下去办的,怎么能怪你呢?” 韩经温言抚慰,狗粮直接塞进了护卫在身畔的典庆嘴里,后者表示早就习惯了,丝毫没有起初鸡皮疙瘩一地的不适。 “再说了,机关城隐藏于深山危涧之间,墨家钜子何等身手,跟丢了也无可厚非,典庆大兄身形如此惹眼,总不能让大兄亲自辍于其后吧?” 焱妃表现得越正常,说明六指黑侠已经惨遭毒手,接下来就看墨家的反应了。 钜子的骤然失踪,暂时并没有在墨家掀起轩然大波,毕竟六指黑侠独自外出约见密友数日不曾露面也是有过的。 燕丹经过一段日子的思考,情绪有所回复,虽然仍旧有些萎靡。 “思及抗秦大业,心神为之所伤,难为夫人这段时间的照顾。” 燕丹只是一时被失望绝望等各种悲观情绪击破了心防,现在已经有所调整。 焱妃刚祈福归来,立即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妻子的支持与鼓励给予燕丹莫大的温暖。 “绯烟,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倒下的,燕国还有这么多政务等着我去处理,里长城还有反攻的机会。” 匈奴还未起兵,牵制乃至攻破秦国边防,楚国才是能真正打垮秦军的主力,现在还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而且秦军在南面采取守势,士卒数量远远不及楚国的动员量。 “丹,不要让自己太过于劳累,千钧重担都压在自己心头,无论如何,你都还有我跟月儿。” 焱妃柔声宽慰,“上次墨家动议,钜子不许介入天下纷争,其他人我看还是心向着你的,你再找钜子谈谈,尽诉苦衷,兴许他能改变心意也说不定。” “也只能如此了,无论钜子态度如何,我都要亲自率兵远击秦军,将秦人赶回函谷关。” 燕丹拍拍焱妃的柔荑,“你就在家好好照顾月儿,将来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出落得像你一样,既善良又美丽。” 询遍整个墨门,谁也不知道钜子所在,这下子墨家才重视起来,查询首领下落。 “得了块陨铁,打磨了有段日子了,十天前钜子与我约定,第二天上午会观老夫铸剑成形,没想到第二天钜子失约未至,我也没当回事,现在剑都快到开锋阶段了,钜子还是没有现身。” 徐夫子的话无疑坐实了钜子的离奇失踪,而且多半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要知道六指黑侠自入墨家以来,一直以诚信待人,无论是参与机关改造还是木工建造,向来无失约这举,这次未免太过于反常了。 苦寻无果,墨家已经在没有首领的状态下度过了惶然的半个月,终于有人主张重新推举钜子处置墨家大小事务。 “钜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推举出新首领势在必行,我等俱无疑议,只是按照墨家规矩,干系重大的决定当由天志决定,首领继任没有上任钜子的指认正好也适用于此例。” 班老头所说的天志是类似于农家炎帝诀的墨家独有规矩,万事万物,不能违背上苍的意志。 “只是众多统领在外办事未归,举行天志还要召集众首领齐聚机关城,另一方面也是留是时间继续打探搜寻钜子的下落。” 虽然都在心底猜测六指黑侠多半身遭不测,但还有抱有万一之想,众人无不对班大师妥善的提议点头称是。 本来应当由墨家二号人物燕丹安排布置这一切的,只是他最近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有点魂不守舍,班大师这才替他扛下了担子。 “听说了吗,这个月底,我们墨家的各位统领都要出发前往机关城,在天志下推选下一任钜子。” “这还有什么好推选的,谁不知道下任钜子是燕丹统领啊!” 消息在墨家传开,弟子都议论起来。 “我入墨家六年了,还从没进过机关城呢。不过,我对此次天志倒有不同的看法。” “来福,没看出来呀,你还能看透统领们的心思?” 有人嘲笑名唤来福之人。 这个来福不通武艺,手脚也不是很灵巧,曾在齐国继承了先人留下的不菲家业。 偏偏他一心要加入墨家,尤其好学习钻研墨经上的学问。 讥笑他并不表示来福人缘不好,相反,由于他待人大方,处事小心谨慎,又时常拿出钱财聚饮畅聊,在墨家底层弟子中很吃得开。 “我们只是普通的门徒弟子,哪里比得上统领们目光长远。” 来福连忙摆手否认,“天志表决向来是决断有争议的大事,推举墨子当然是我墨家头等大事,可要是大家都认同燕丹统领为新的钜子,那不就没有争议了吗,何需天志决断?” “喛,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歪理。” 闲聊的弟子点点头,没想到来福手头上活不行,脑瓜子还想得挺深的。 “钜子离奇失踪这么久了,凶多吉少,我们墨家上下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会不会是统领们中有人怀疑是那位朝钜子下了毒手,好达成他的心愿,如果...” “闭嘴,这种事是可以胡乱猜测的么,好好干你的活!” “可这也说不定啊,不是经常说谁是最大的受益人,谁的嫌疑也就越大么!” 来福反而不吭声了,看着场上大家伙的话题越来越偏,越聊越离谱,像个惹祸的孩子样不知所措。 话题挑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结束,七嘴八舌讨论个没完,有些人起了个话头就成了倾听者,不时还点头附和,使得高谈阔论者更加得意,加倍卖弄起来。 偶尔有人互相对个眼色,互相猜测着对方的来历,心照不宣得埋在心底。 像这样的闲聊,墨家弟子平时做活时经常有之,作用就是排解闷头做事的苦闷,只是这回突然大谈阴谋论,散工后这些人又跟其他人说的煞有其事...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 墨家机关城议事大厅,众弟子弹剑作歌,展开了天志决议的序幕。 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与兼爱、非攻、尚贤、尚同都是墨家学说的核心观点,正是由于其独到见树,这才能脱颖于百家学说,与儒家并驾其驱,成为当世两大显学之一。 在祖师墨翟眼里,天有着高贵聪明的人格,唯有天的行为是博爱且无私的,故而墨家当以天为尺度计量自己的行为。 天兼而爱之,兼而利之,秉持天的意志,方能做到公正无私,明久而不衰。 燕丹、班大师、徐夫子、盗跖、大铁锤、庖丁、荆轲七大统领立于大厅中央,在诸多弟子的见证下推举新任钜子。 “我当然是推举燕大哥了。” 荆轲抱着长剑,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提议,然后就摸出酒葫芦开始喝酒,好像赶着选完别耽误他喝酒似的。 他本就是燕国上卿,又是燕丹至交好友,这样的选择本就在情理之中。 “我也支持燕统领。” 大铁锤声若洪钟,抱着膀子,身后雷神锤一颠一颠的。 他因与燕国上将晏懿结怨,遭受陷害,幸得太子丹搭救,后来雁春君遇刺暴毙,燕丹大权独揽,又为他昭雪,狠狠得贬斥了晏懿,他的一颗忠心早就系在燕丹身上。 引荐入墨家后,因为勇力超群,训练弟子尽心尽责,从而很快被推为统领之一,名义上与燕丹平起平坐,实际上主从有别,他仍是燕丹的铁杆拥趸。 加上燕丹本身这票,再有一票就超过半数,下任钜子呼之欲出。 “咳,咳...” 徐夫子枯瘦的身形往前移了一步,清了清嗓子,“我也支持...” “慢着!” 陡然间,一声断喝打断了徐夫子接下来的话,引得后者扭头朝声音源头看去。 “班老头,你抽什么风?” 出声之人正是班大师,徐夫人被他打断,自然深为不解。 “老徐,” 班大师表情沉重,声音萧索低沉,“再等等。” “在我们几个表决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燕统领。” 班大师面沉似水,面向燕丹涩声相问。 他这句话明显是将荆轲、大铁锤排除在外,引得众统领面面相觑。 “班大师尽管发问,丹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为墨经研习最为精深之人,班大师在墨家的地位不言自明,仅在钜子以及燕丹之后,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燕丹一脸的坦荡,尽显磊落之态,班大师实在无法把他与阴谋家联系起来,但想起汹汹的流言,还是咬咬牙继续沉声询问。 “钜子突然失踪,是我墨家上下最大的损失,为保证墨家的稳定,故此有了此次公推。” 既然开了头,班大师就越说越利索,“论及江湖地位以及个人威望,燕统领都作不二人选,而且在钜子闭关期间,多次由你署理墨家大小事务,于情于理老夫都该投你一票。” 燕丹心下一突,凡事就怕但是,班老头话里的转折要来了。 “但是最近墨家上下风言风语不断,连老夫的机关作坊内都传得甚嚣尘上,相信诸位统领亦有所耳闻。” 果然来了,燕丹心中早有准备。 “这纯是居心叵测之人为了扰乱我墨家而散播的虎狼之言,不予理会则谣言自消。” 对于燕丹的说辞,班大师默默得摇了摇头,“消除流言的不利影响之事容后再说,敢问燕统领,如果你继任钜子,接下来墨家的道路将怎么走,尤其是对待这场激斗方酣的中原鏖兵?” 良久的沉默,燕丹摆正身形,双手合礼作揖,拜了一圈,“天志在上,当着墨家众弟兄的面,丹不敢以大言相欺。” “我仍是坚持墨家应当秉持一贯的侠道作风,站到对抗强权暴政的第一线,竭尽所能,锄强卫弱,维护世间大义公道!” 燕丹说得慷慨激昂,正对着班大师丝毫不加掩饰。 “那就是说,你为钜子,将会推翻上任钜子的决议,拉墨家卷入中原大战?” 班大师虽然身高较燕丹矮了不止一头,武艺更是一窍不通,但与之针锋相对,气势丝毫不弱。 “这本就是燕丹坚持的方法,也符合我墨家先贤之道!” 这个时候,当着墨家所有核心弟子的面,燕丹当然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事后还等着率领墨侠们参战抗秦呢。 “钜子出示钜子令,强压燕丹与众弟子之愿,如今燕某重申心志,无论接下来的结果如何,都希望志同道合的兄弟们能随我一起,合力拒秦,匡扶天下正义。” “深海万丈终有底,人心五寸摸不着,非是老夫多疑,实是流言相传与现在的情况有着太多的相符之处。” 徐夫子虽然痴迷铸剑,却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之人,听到这里,不由得讶然失色。 “胖子,你听明白没有?” 盗跖捅捅庖丁腰眼,小声问道。 “班大师所说的与弟子们最近私下谈论的一些猜测有关,哎,我也不好说太多,你继续听着就是。“ 盗跖与庖丁都是草根市井出身,本就与燕丹这样的贵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他俩的联系要相对更加紧密一些。 “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钜子遭遇不测,确实对身为燕国太子的你,最为有利。” 班大师说完,就紧盯着燕丹的表情,等他回应。 ”燕某的出身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而且我加入墨家纯是因为认同墨家先贤的理念,身为燕国太子,我处处推行墨家的主张,太子府的薪俸也大半交公,做到了有财相分,班大师怎么能以身份质疑燕某呢?“ 墨家有规定,各国做官的墨者,必须遵循以及推广墨家的政治主张,如果不被当权者采纳宁可辞职,做官的墨者要向集体捐献俸禄,这些燕丹在加入墨家的这些年做得都无可挑剔,要不然也不能攀升到墨门第二人的地步。 场上一时陷入了沉寂,徐夫子三人不知道是投票好还是不投好。 ”我有个提议!“ 场上陡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第十二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坐看成绩0-5 声音是来自大厅后排不起眼的角落。 “你是谁,谁带进来的弟子?” 大铁锤朝着后面瓮声瓮气得问道,即使他再鲁钝,场上紧张的气氛也感受出来了。 借着高声喝问,大铁锤稍微排解了下心头的郁郁之气,整个人轻松多了。 “他叫来福,是我带他进来的。” 回话的是班大师机关工坊的一位弟子,论身份在墨家是一名小头领。 回答铁统领问话后,他又转身朝来福低斥道:“还不退下去!” “统领们议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倒也不尽然,我墨家之所以能与时俱进,薪火相传,集思广益少不了,小兄弟既是我墨家弟子,当然就有权力说话。” 徐夫子说话之时像个老学究,本来就轮到他投票了,紧接着班大师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钜子候选人,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查明事情真相,完成天志表决,剑池还有剑胚要照料呢。 盗跖:“一个低级弟子能说出人什么所以然来!” “我老丁不也是从低级弟子一步步升上来的,你这个贼骨头瞧不上自家兄弟是怎么?” 庖丁就是一个厨子,使的是祖传的解牛刀法,被墨家吸引后,因为厨艺过人,有利于开客栈打造情报网,这才被提升为情报统领。 他与盗跖平时走得近,这回倒也不是真的怪罪谁,只是习惯性的抬扛,谁让盗跖在加入墨家之前就是声名远播的天下第一大盗呢。 “胖子莫怪,是我说错话了,给你赔不是了。” 盗跖讪然而笑,“我们还是听听这名机关工坊的弟子能说出些什么办法吧。” “见过各位统领,” 来福一上来先施礼,理了理思路这才站定回禀, “钜子失踪是墨家浩劫,本来大家都认为燕统领是最合适的继任者,可是突然有诸多流言对燕统领不利,事关燕统领的声誉与品格。” “从我个人角度当然相信燕统领是正直清白的,只是场上不免有个别弟子将信将疑,而且燕统领已经直言相告,将一力抗秦。” “对抗秦国一事,弟子中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毕竟钜子曾经明确否决了这一提案。” 来福绕了个圈子,大铁锤等脾气暴躁之人明显有些不耐烦。 “既然大家都各有各的想法,那么是否可以由我等弟子自行决定归属去留,愿意随燕统领西去对抗强秦的尽可西行,而像我这样宁愿留在工坊内以钻研墨经为乐的也能不陷入两难。” 刚说完,人群中就有人应和,表示赞同。 “住口!” 燕丹怒目瞋视,吓得来福一激灵。 “你竟敢妄议分裂墨家!” 来福话里的意思就是有一批人不想跟六国绑在一块,最终被强秦忌恨,过上朝夕不保的日子,想要与燕丹等执意抗秦的墨侠作个切割,苟全下来延续墨门精义。 墨侠再强,毕竟人数有限,哪里及得上秦国精锐铁骑,燕丹最为看重的还是墨家那些搞技术的弟子,主杀伐的机关白虎可都是这些人在维护制造。 “墨家自祖师故去后,曾因理念之争分化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倾轧导致墨家实力大减,沉沦了好久才整合在一起,前车之鉴犹未远也,因此无论如何,任何人不得再提分割之事。” 班大师在燕丹发怒后,第一个站出来,态度与是一样,无论如何,团结在一起的墨家才是强大有力的墨家。 “我也相信燕统领不是阴谋暗害钜子之人,之前提出疑议也是出于遏止我墨家之内流言的考虑。” 七大统领,除了燕丹,各有短板,班大师在这段时间也想明白了,自己痴迷于墨家工艺典籍,于武学一道一窍不通,总不能让小跖来当这个新任钜子吧。 “老夫赞成燕统领当选下任钜子。” “我也相信燕统领是仁人志士。” “小跖你投票的速度跟你的轻功速度一样快,回回抢在老丁我前面,” 庖丁揶揄一声,“丁胖子以后就唯钜子马首是瞻了。” 徐夫子点点头,“我也赞成。” “本该如此,都是墨家兄弟,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诸统领都这么说了,下面的弟子们还有什么好议论的呢,即使心里有疑虑也只能暂且搁下。 耳边听着墨家弟子们鼓躁效忠的言论,燕丹的思绪却不知不觉飘到蓟城的那个夜晚。 当他听到墨家内部不好的传闻时,心里陡然一跳,心停了半拍,鼓起勇气追问绯烟有没有做过对钜子不利的事情,迎接他的先是沉默,紧接着还是沉默。 再三逼问下,迎来的就是绯烟梨花带雨的凄绝面容... 这也将燕丹打入了万丈深渊。 可不得不承认,当大家提议公推钜子时,自己的心底有一丝窃喜悄然浮现,天下有救了,燕国有救了。 如今,我已如愿以偿,可我回到蓟城,到底该如何面对你? 你的身份终究是阴阳家的东君更多一些吧! “钜子,钜子...” 现如今的墨家统领第一人,班大师唤醒了神游物外的燕丹。 “哦,思及我墨家最近多灾多难,一时失神了。” 燕丹醒转精神,转过身来,“墨家弟兄们,燕丹必定恪守墨规,将墨家演说发扬光大!” 众人齐声道贺,只有班大师在喧嚣声渐小之时再次朝燕丹深施一礼,“老夫为一开始的事情向钜子谢罪了。” “大家心忧六指钜子的下落,难免都有些心浮气躁,班大师不过是为了去伪存真,何罪之有!” 赶忙扶起了弯腰行礼的班大师,燕丹这位任钜子表现出明月清风般的气度来。 “不过适才下面弟子们所考虑的一些担忧也不无道理,还望钜子体察。” “那依班大师之见,该当如何?” 反正率墨家弟子抗秦之事是定下了,燕丹想听一听班老头有什么筹划。 “公输家站在秦国身后,二者就像林间伴生的藤蔓与大树一样,一起发展壮大,说实话,这些年我墨家固步自封,尤其是精通墨经的人才已经出现了断层,与秦国为敌最终是什么结果,目前还不得而知,因此我想,是不是能给我墨家留下批种子。” 墨家之所以还能隐隐压公输家一头,全靠祖师墨翟传下来的底子厚,放眼望去,班大师都很难从后辈之中挑出优质的继任之人。 “种子?” “不错,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我等可心为了实践心中墨家崇高的理念蹈死不悔,与强秦相抗,可万一事有不谐,总得给天下留下传播墨学的种子吧?” 班大师语音里带有三分凄凉,燕丹对这种心境感同身受。 当初求告无门之时,他也是在经历着这样的心伤。 “好,我身为钜子,墨家的存续更应该一肩担之,大师就着手选拔苗子秘密安排退路以备万一吧。” 当韩经收到机关城内传出的消息已是钜子上任的数日之后,对于这个结果,韩经感觉就像丢了好几百万个大钱一样。 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没挣到就相当于丢钱了。 焰灵姬:“想摘墨家的桃子,哪里有那么容易。” “花费了这么多精力,潜伏的暗子几经周折,才将如何使得墨家延续的方法传到班老头的耳朵里,就是想让班老头闹将起来,来福他们再一煽动,领着一帮技术骨干出奔,汉城凭借着昔日的香火情也好加以收留,现在什么也没捞着,哎!” 韩经作心痛模样捶了捶胸口。 “此事也无需丧气,班老头不是要挑选灵活机巧的种子吗?” 焰灵姬涂着红色丹蔻的指甲在韩经额头轻轻一点,“宵字科往后出来的可有大量的孩子是在晓待过的,术算只是基本功,他们去投奔墨家,班老头岂不是如获至宝?” 第十三章 泾水清,渭水黄 (时间不够,保全勤,明早改正) 因为琐事,状态奇差,脑袋空空如也,明早补上吧。 先粘贴一章保命,明早更正,敬请谅解。 成绩惨淡,全靠全勤养着这本书,难啊。 此时,焉逢等人已经在原地等候多时,看到武夷山归来,赶紧开口询问。 “这不是扬言要当十杰的人么?之前堡内民兵队突然冲出,沿着大路急行,我等差点以为你陷入虎口,正要冲杀进去呢。” 横艾拿着武夷山以前说过的话打趣,武夷山环视大家迷茫的样子,看来许家堡的追兵队伍给众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惑。 武夷山脸上不由得加了几分得意卖弄之色,“民兵队伍四出是去追跟一外地书生私奔的堡主之女,现在堡内守备空虚,唯一要注意的只有许家堡主一人,远远的听闻此人乃是昔日黄巾军张角部下,恐为其察觉,只好早早撤出报信。” 横艾在一旁听了问道:“不想这里还有大贤良师弟子,果然许家堡能得以在乱世保全都有着他自己的几分倚仗。” 焉逢直接下令,“此番辛苦了,许你队末休息,功加一等。现在游兆率人全速抢占堡内各要处,彊梧率人击倒抵抗人等,尽量不要下死手,徒维四处支援救护,我与横艾来应付许家堡主许贲。” 众人应命,武夷山赶忙开口:“大人,我不用休息,我要与兄弟们共进退。” 焉逢嘉许了武夷山忠于职守的心意,到底是成全了他。武夷山肯定要一再坚持啊,这种浑水摸鱼的机会要是错过,会后悔一辈子的。 行动一切顺利,除了焉逢、横艾还在与许贲对峙,其余的些许抵抗都被轻松镇压,武夷山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潜入了许贲卧室,将床后秘室一扫而空后又复原机关,赶来广场同一众人等将许贲等围了起来。 太平道符果然强力,只见许贲祭起符箓,顷刻间召唤出一只巨貔,横亘在焉逢之前。枪来剑往,兽扑尾扫,战作一团。 因为是召唤物,武夷山远远的避开,反正又不会掉落物品,还是不要瞎凑热闹了吧。 在焉逢一式奔龙探麟下,貔被彻底击杀,化作一阵青烟消逝无踪。 绝望的许贲跪倒在地,心丧若死,“老朽无能,不能保护一堡村民,呜鸣鸣...... “禀报大人,村民被已被制住,除敲昏几人外没有死伤,狼烟已经点起,相信很快就能被敌军看见,敌人势必会军心不稳。” 听到士卒回报焉逢的一番话,许贲面如土灰的脸色陡然转晴,“谢谢大人不杀之恩,老朽率民自耕,只求乱世自保,幸亏遇到大人这般仁义之师。” “好了,起来吧,我们还要在村里稍做补给,即将班师回营。”焉逢准备好独自承担擅自改变战略的罪责了,虽然同样完成了任务,但没有按大营指示来做,回去少不了解释说明,最终被端蒙赢得领导权也说不定。 许家堡一行大多数人为焉逢的仁义所折服,唯独游兆还有几分不解,一路上心事重重,明眼人一看这就是产生了分歧。 果不其然,夜间,大家都知道了游兆申请调到飞之部帐下听用的消息。虽然增长使肯定了焉逢有自主改变战略布署的权利,任务也完成了,但是军功对比确实是飞之部大获全胜。 加上游兆本身就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性格,调令很快就执行了下去,羽之部虽然出缺一人,但是十杰人数不变,武夷山是苦于晋身没有门路。 不过武夷山整晚都是乐呵呵的,知道的人都说是他第一次立下大功,所以还喜气洋洋,其实,武夷山是被巨大的收获给晃花了眼。 太平道符.黄巾力士:消耗5点精神力召唤一名黄巾力士帮忙作战,持续时间15分钟,此符经张角亲手点化,属性增强30%。可抽取积分250. 黄巾力士:符兵,力量25,敏捷22,体力23,精神力5,武器铠甲为法术力量所幻化,力大无穷,不畏生死。 技能一:泼风刀,舞动起来水泼不进风吹不动,攻击+30 技能二:天降甘霖,气血治疗+210 技能三:舍命一击,用尽所有持续时间,生命瞬间清零,化作全力的一击,伤害随持续时间的长短线性递增,10分钟时伤害值为1*10*60 好东西,属性可能没许贲用掉的貔强,但胜在灵活,打法多变。 太平道符.朱雀:消耗20点精神力召唤一只朱雀帮忙作战,持续时间30s,可能瞬间抽干你的精神力,造成不可回复的伤害,慎用。可换取积分1000. 朱雀:符箓所唤的圣兽投影,拥有部分圣兽威能,有毁天灭地有强大能量,力量60,敏捷60,体力63,精神力20 技能一:天雀回翔,10米范围内敌方属性降低10%,提高自身攻击力; 技能二:虚无业火,消耗2点精神力,集结苍天之力,对单体敌人造成全属性*4的伤害; 技能三:不灭之息,喷吐的业火将燃烧敌人的灵魂,如跗骨之蛆般的伤害持续5s,每秒造成受体精神力-1 技能四:涅槃,在召唤结束时化作一个巨蛋,3s后将爆炸,方圆500米内的所有生物将有可能沾染上不灭之息,300米内的生物将受到虚无业火的伤害。 不愧圣兽之名啊,放出去一定要赶紧跑,别给自己也一起收拾了。 熔炼的金锭:贵重物品,可换取积分50 官制银锭:贵重物品,可换取积分5 水蓝魂这么视钱财如粪土的吗,有机会还是花了换点别的装备吧。 《太平清道领》手抄本残页:持有者精神力+2,可研读。 武夷山摆弄了半天,不得要领,只能暂且作罢。 其余杂物,零零总总,还能换取80积分,保留下来看看能不能以物易物淘换点好货。 一番盘点,喜得武夷山是两眼咪成了缝状,这可真应了那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古人都把抄家视作优差,诚不我欺。 以后探查敌后这等危险差使一定不能麻烦众兄弟,有危险自有我来代劳。 第十四章 最冷莫如心寒 郑国何 秦巴蜀水利总工程师也。 出身韩都新郑,曾任韩国水工,总理全国水利事务,在政之时治理了荥泽水患,魏韩相沟通贸易的鸿沟渠工程也是在他水上完成的。 秦国攻取巴蜀,置郡县后,韩王采纳了所谓的“疲秦”之策,派遣郑国入秦游说,鼓动秦国兴修水利,企图疲劳秦人,掏空秦国府库,从而不能抽身伐韩。 说白了,他是韩国的间谍,身负的使命是从经济人力方面迟滞秦国。 郑国引泾水入洛水建渠灌田之议得到了秦国朝堂的采纳,毕竟从格局眼光上秦国君臣与韩国上下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早在昭襄王之时,蜀郡太守李冰就率郡民发徭役,兴修了都江堰,制服了岷江之条怒龙,化害为利,成都平原的水利灌溉得以一日千里,秦国是尝过兴修水利的甜头的。 工程开凿期间,秦王嬴政察觉到了郑国的真实意图,动了杀郑国之意。 生死之间,郑国自辨,自己一开始确实是来当间谍的,但是此渠一旦建成,利在秦国万世。 而结果也正如所料,巴蜀成为天府之国,成为秦军征伐六国的粮仓,韩国也为其短视付出了代价。 为韩延数岁之命,为秦建万世之功,郑国摆脱了敌国间谍的身份,得到秦王政信重,继续主持秦国的水利兴建工作。 最擅长的就是开山凿石,兴建沟渠,他的到来,咸阳方面以及王贲的谋划不言自明。 “昔年我曾参与鸿沟建渠,观察过大梁周边的水利情况。” 郑国现在秦国得到了高官厚爵,也得以一展胸中所学,早就跟大秦捆绑在一起了,休戚利益与共。 “大梁本就处于低洼地带,平时周边发达的水利工程调理水网,灌溉哺育着这座城池,可鸿沟之水一旦失去制约,随时倒灌城池,陷魏人于绝地!” 接着郑国专业人士专业分析,从各个角度详述了挖开哪条河渠能对大梁形成什么样的冲击效果,怎么挖开水淹大梁之计能取得最快的战果。 “好,那就依郑大人所言,水淹大梁!” 李信击节而赞,“王将军与郑大人联袂而来,果然胜过援兵十万,明日我军就移屯高地,坐看城中的这帮水耗子扑腾。” “不,我军暂且不宜妄动,谨防城内魏军察觉,狗急跳墙,出城与我军决战,虽然大秦锐士举世无双,但能避免折损还是尽量避免得好。” 秦国青壮征召一空,要不然其余两路也不会采取守势,王贲百骑出咸阳,对此更是深有认知,当然舍不得此处十五万大军蒙失重大的损耗。 大梁守兵十万有余,虽然被秦军进兵之速打了个措不及防,魏国其余县乡还在组织集结,训练不过旬月,但真要拼起命来,作那困兽之斗,小半数老秦人就要交待在这里。 “那移屯之事就等到最后掘堤之前再行动作,我去公输先生那里问问,新的机关兽打造好没有,兴许公输先生对溃堤淹城之事能起到奇效。” 李信见过了机关蜥蜴破土三郞毁坏城门机关,放下吊桥,又有青铜机关蛇扰乱新郑守军,现在对公输家的技艺是充满了信心。 ------------------------------------- “墨家先行入大梁帮助布防了,燕国十万援军已经集结完毕,就等赵王迁点头,就能越过赵境出现在大梁外围了。” 加入里长城的是赵国公子嘉而不是赵迁本身,五国与匈奴合纵拒秦之事赵迁虽然点头同意,授意公子嘉全权,但燕兵过境毕竟不是小事,假道伐虢殷鉴未远。 现在燕国援军面临的选择要么是入邺城与赵葱会合,击败昌平君大军再从容南下,亦或是获得赵王允准直接穿过赵境重新打通合纵通道。 原本秦国在战争开始之初,就攻略了魏国与赵国边境的疆土,直接与齐国相连,现在韩国已经成了秦之颖川郡,魏国更成了风暴里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燕军要是能打通合纵要道,使得楚魏与燕赵重新连成一片,将重新盘活这盘棋。 焰灵姬总领不良人情报这么久,于大局观上相较各国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不遑多让,她也是认为燕军直接援魏,胜过会军邺城。 “墨家都有谁进了城?” 墨侠不是军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制约,不用等赵国大王同意就能大摇大摆得插县过郡,所以他们第一批到达大梁,帮忙指导布防工事。 韩经想问的是班老头在不在其中。 战场上刀剑无眼,班老头这个技术大拿要是折在这里,岂不可惜。 “墨家统领荆轲与盗跖带队,燕丹等仍在蓟城没有出发。” 班老头没来,意味着墨家最犀利的机关兽没能赶来增援,韩经轻舒了一口气的同进也有几比怅惘,到如今还没有见过青铜机关兽与木石机关兽分出个上下高低。 “一侠一盗,这个组合倒也有趣。” 荆轲称得上豪迈的江湖剑客,盗跖按照墨家中人调侃的话来说,妥妥的贼骨头、贼祖宗。 燕丹派出这两人先行,是经过仔细考量的,荆轲身肩燕国上卿与墨家统领两层身份,足表诚意,其人自身本领超群,于战事大有裨益。 盗跖的电光神行步海内独步,是最合适的传递内外消息之人,在大梁城被重重包围起来的当口,与外界援军保持联系是重中之重。 “大军都交给副将暂领,燕丹仍滞留在蓟城,想来是要处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 还真让韩经说中了,此时的燕丹表情阴郁,面色阴沉得像能挤得出墨来,丝毫不见荣登钜子之位的欣喜。 能让他如此纠结的人不多,焱妃算得上一个。 “从机关城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该如何面对你。” 长期的家国危房之忧,使得燕丹缺少历代钜子的意气风发,刚到中年就生出了许多华发,沧桑得像个小老头。 可焱妃一颗心就牢牢系在他的身上,甘愿为他挥手江湖,素手调羹。 “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上次的哀婉低诉被燕丹甩手推开,一直等待他到今天,“为了你的理想,为了燕国,为了月儿,为了我们这个完整的家,我才...” “住口!” 燕丹不让她继续往下说,好像不敢听下去的样子。 “我是燕国储君,也是你的丈夫,月儿的父亲,可我同时也还是墨家钜子...” “你让我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每天又该怎么去面对墨家弟子?” 见他的语气渐转激烈,焱妃再度乱了方寸,没想到这件事对燕丹的伤害这么深。 “丹...” 焱妃刚张口,就被燕丹抬手示意打住,“你走吧...” 焱妃跌落于地,如坠冰窟。 深秋已至,霜重露寒,一次相遇,一个眼神,一声白首之契,挡得了世间风雪,终究抵御不了人心苦寒... 第十五章 魏祀不存 “秦兵在干什么?” 典庆狐疑的问。 这里是典庆的家乡,师傅坟茔也在此处,眼见秦兵驱使刑徒、降卒在多段河道干得热火朝天,难免要多问一嘴。 韩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点担心典庆接受不了。 “显而易见,秦军在蓄水,接下来就是借鸿沟之水倒灌大梁,让魏咎与燕丹的希望彻底埋葬在这片汪洋里。” 看见韩经沉吟不语,焰灵姬替他解答了。 “什么!” 典庆被骇了一跳,御水为兵,亘古未闻。 “秦军要放水淹大梁?” “师傅的坟还在郊外呢,城中还有披甲门不愿背井离乡的父老,公子...” 言下之意是求韩经想个办法,阻止秦军的计划。 典庆是憨诚之人,这样眼巴巴得盯着韩经,后者不过数息就败下阵来。 “大兄不要着急,虽说秦军的水淹之策我是没有办法化解,不过照目前的工程进度来看,大梁城遭水困还有段时间,无论是劝服披甲门老人离开还是另择风水宝地迁葬老前辈都还来得及。” 韩经把自己从秦国的对立阵营摘出来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往上凑,为了大梁城不被水淹暴露在秦军的视野之内。 而且韩经说的也是事实,秦军刻意掩饰自己的挖渠行为,还要严防大梁哨探潜出城外观阵,工程进度本就不快,要不是郑国精通此道,在一旁协调指挥,掘的都是要害位置,燕军到达时都不一定能全竟其功。 水淹之计进行到后半段,轻功冠绝天下的盗跖出城逛了一圈,探明了虚实,城内不肯坐以待毙,集中兵力冲了两次,可野战远不及秦军,两次都被李信率军击退。 意识到危险时已经太晚了,鸿沟之渠只差那最后一锄头,大梁终究变成了荧泽那样的人间泽国。 站在高岗上,从韩经的视野里,大梁城高高的城墙已经不复存在,远远望去,就像一圈绕城的石垣浮在水面上。 一开始水位深及城跺,经过将近一周的时间,水位开始逐渐下降,城内浸水没有那么严重了,守卒已经开始趟着黄泥加固城防了。 大梁城久历战火的洗礼,城防也是经过多次的修修补补,各处厚度不一、新旧不一,有的旧城段已经到了不加固就行将垮塌的地步了。 城外一开始更是白浪滔天,水攻是王贲首次运用,他也没有料到自然灾害的威力有这么强,即便是移驻到远处山丘,望着水面上翻滚飘浮的人畜死尸,不禁咂舌不已。 城内暂时有城墙阻隔洪水,人畜可保无虞,只是水火无情,洪水无法分辨城内守军与城外平民,奔腾而下的时候谁挡在前面就将其卷入浪潮。 这可苦了来不及撤离的魏国百姓,猛然间成了水上浮尸,被秦兵强征去挖河道的反而躲过一劫。 此等人间惨象,不仅韩经心有戚戚,目睹这一切的其他人等亦产生了物伤其类的哀情。 秦魏大战,关注这里的远不止韩经一人,齐地儒家、农家都有人到场,他们没有焰灵姬手里的千里镜,离得相对近一些,差点就被洪潮卷走了。 “果然是暴秦,行事不择手段,昔日长平坑降,今日再度荼毒生灵!” “可惜我王被人蒙蔽了双眼,但求一时苟安,看不到暴秦席卷天下的恐怖,缩在东海一隅坐以待毙。” 口出恶声的都是齐地儒生,按理说此时齐秦还是盟邦,他们不该仇视秦军。 可是一来,此地景象实在是太惨了些,二来他们不是短视的齐国君臣,痴心妄想着能与秦国一直和睦相处下去。 齐国因丞相后胜亲秦,左右了外甥齐王建的思想,致命中原大交兵之时,独齐国置身事外,没有刀兵之祸,东海之滨成了少有的人间乐土。 受兵灾影响,大量交战处的百姓商人外逃,投奔齐国,反而使齐地产生了战时的畸形繁荣。 国势大好,这更坚定了齐王与齐相不交恶于秦的外资策略。 而且从历史情仇来看,昔者五国伐齐,差点就将齐国彻底从诸侯的行列扫地出门,仇雠已深,齐与五国也不具备合作的基础。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句话虽然还没有流传开来,但桑海治学的儒家正亲身践行之。 诸子百家向来有游学之风,孔子、墨子也曾周游列国,增长学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的思想深入人心。 而在此时,作为天下间最热闹的地方,各国各地士子不免就将游学之所选在了秦魏战场不远的地方,从而也亲眼目睹了大梁城像一座孤岛漂浮在水面上,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走,大梁已身陷绝地,秦魏交兵再无悬念,我们还是早点回农家安排布置将来的事情吧。” 侠魁已经为了田旷深入潜伏罗网,能真正搏取罗网信任而舍身取义,但在农家上下眼里,都只当侠魁暂时失踪了,就像墨家下落不明的六指黑侠一样。 作为侠魁缺席时的农家第一人,田猛极为关注这场战争的走向,等亲眼见到大梁城外浊浪涛涛,魏人面如土色,终于排除了心底的妄想。 秦人暴虐如斯,强大如斯,青龙计划势在必行! ------------------------------------- “大梁北角城墙塌了!” 包围圈外的斥侯秦军发一声喊,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等核实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中军主帐内的王贲等人闻声而来。 “轰...” 城墙一角的崩塌像是起了连锁反应,带起了整段城墙的垮塌,大段城墙纷纷矮了下去,倒在沼泽地里。 “浸泡了三个月,城池终于破了!” 李信抬眼望去,由衷感叹。 河水冲击浸泡了近三个月,固若金汤的大梁终于支撑不住了,墙身被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魏人再无险可依。 为了持续围城,王贲等人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任由燕丹率兵扫荡了赵魏之间的秦地,好在水漫大梁,燕军不敢陷入这片黄泛区。 城内一片死寂,连哭号声都没有了。 围城这么长时间,魏人的生气早被磨没了。 “大王万岁!” “秦国万胜!” 秦军欢呼起来,因为城门洞开时,魏国宗族手捧先祖牌位,跪伏于道边... 第十六章 公子王孙,辇来于秦 “大王万岁!” “罪臣之于大王,不过秦于魏地一彻侯,侍王不恭方有此难...” “若大王不以臣鄙陋,置一县以奉祖宗家庙,尚飨血食,不绝魏之社稷,臣之幸也!” 魏国宗室族长魏无伤浑身抖若筛糠,跪伏于阶陛之下,连头都不敢稍稍抬起。 战国末世纷争,魏国是被淘汰出局的失败者,魏无伤摆出这副最谦卑的姿态就是寄希望于秦王的一时温厚,祈求嬴政能网开一面,而不是像韩王宇那样,发配为大秦守陵人。 魏咎虽然没有秦王雄才,但胸中亦有血性,在大梁城破的前一刻自缢于宗庙,临行前唯一感念的就是平阳君魏豹奔楚得以留存,魏祀不绝。 他这边自挂东南枝,宗族里就得有人把献降存氏族的担子给挑起来,因此魏王异母弟公子无伤就火线上任,成为一族之长,向王贲道左献降。 魏无伤态度极其谦卑,肉坦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上前,直至秦将昌文君等三人车驾前。 这是效仿殷商微子启故事,当年纣王庶兄微子逃离朝歌到封地微,等到周武王灭商,微子持商王室宗庙礼器,用这套牵羊礼向周武王献降,历数纣王之暴虐无道以及自己离开纣王的原因。 武王感念其德,当场释放微子启,恢复了他的爵位,后来诛杀纣王之子也就是他的侄子武庚,从而被成王允许其开代殷后,奉先祀,封国于宋,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的宋国始君。 秦国吞二周,自瞩周德已失而秦承之,魏无伤这么做是想要秦国秉行周礼,不会对魏国宗族人员煎迫过甚,说不定也能像宋微子那样,成为秦国的内附诸侯,等同于卫。 “彻侯?” 俯视着白玉台阶之下跪倒的魏人,嬴政渊沉岳临,即使魏无伤抬头,也不能从台上的眼神里看出丝毫怜悯。 彻侯是秦二十级军功爵中的最高级,其下面紧邻的就是关内侯了,只用来分封与功勋卓著的异姓臣子。 “你魏氏于我大秦有何卓勋,竟敢开口求彻侯之爵!” 嬴政沉默,侍侯在阶前的李斯看出大王心底的不屑,出班列开口呵斥道。 大王不是成汤王,不是周武王,秦的崛起就是法治战胜了商周王道之治,从一开始六国的下场在大秦朝堂就早有定论。 一国之君长,罪在不赦! 至于王室宗族贵人,倒可以另做处置,集体迁离故地,看管监视起来。 秦法废除封国置郡县,卫国毕竟是个特例,魏无伤想要成为宋微子那样的人只能是痴心妄想。 而且宋微子之所以能继承商祀,是因为他投诚得早,又奉上了商朝礼器,为周朝承继商朝奠定国法理权,后来更是亲手杀死了兴兵复商的前商王子武庚。 魏无伤能带来什么,秦连周祀都不想承继,只是诏告天下,大秦乃是顺应天命问鼎,根本不需要六国废王做这样锦上添花的讨巧之事。 “韩宇去看守陵园了,仅有一人相随,其余韩国宗室贵族一律迁往下邑陈县,臣建议让魏无伤去跟韩宇做个伴。” 李斯的一声呵斥将魏无伤吓得整个人差点叭在地上,这才转过身执礼朝秦王政建议道。 “魏咎已死,此人也不过是一族宗长,着巴郡守安置下来吧。” 声音仿佛没有一丝的波动起伏,但场上的人听在耳朵里却如洪钟大鼓轰然作响。 这就是王权带来的附加效应。 “魏国公子王孙、公卿大臣家族子弟即将西行系入咸阳,大王您看是不是再往宫里添些宫人?” 赵高尖细的嗓音响起,言语间都是为秦王政的起居考虑的打算。 “哼,魏国贵人入咸阳为奴的就是比韩国多!” 嬴政低哼了一声,李斯、赵高摸不清大王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只在心内暗忖,不敢答腔。 “韩国虽然小弱,但宗室卿族入咸阳的加起来还没魏人零头,失散流落在外的亡人也太多了。” 说的很通透了,李斯、赵高都是百转玲珑心窍,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嫌韩国逃亡在外的宗室公子等容易利用自身号召力掀起反秦动乱。 不用特意指明,韩国能让嬴政留心在意的无非寥寥数人,以前周游到韩国时嬴政都与他们有过交集。 李斯的同门师兄韩非、相韩五世张开地之孙张良、不学有术偶有智计的韩八子... 此三者都是或以才智或以学识或以机辩,在嬴政的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韩非还谢绝了自身的入秦之邀,并且伙同公子经鼓动韩民远迁辽东以外,给秦国在韩地设郡置县增添了许多额外的麻烦。 在秦国上下的眼中,韩非与韩经不服韩宇继位,联合起来率民远遁,而且多半还是韩非主导的,谁让韩经没有经世雄文问世,给人的印象就是治国理政不如韩非呢! “韩国逃亡公子不识天数,不敬天命,不想着谨身侍奉大王,还鼓动无知韩民远耕,实在是罪莫大焉。” “不过此时以平灭剩余四国,涤汤寰宇为要,顾不上与之纠缠,等海内归一之时,大王一纸诏令,就能让其轻易侍立于咸阳宫。” 李斯对秦王的心思斟酌揣摩之后,方才恭声回话,“到时候,李斯也要再度会一会我那位师兄,看看到底是李斯为大秦实事实践法治有成就,还是他带领国人野民躬耕更能体现法家之道。” “我们顾不上与这等跳梁大丑计较,可人家好像耐不住寂寞,总爱出来搅乱局势呢?” 赵高等李斯阐述完毕,阴恻恻得说了声,引来阶上阶下两道目光同时注视过来。 秦王探询的目光刚扫过来,赵高连忙躬下身子,继续以不阴不阳的尖细声调禀告:“罗网在楚国境内发现了韩国那位女公子的踪迹。” 韩国公主红莲? 嬴政与李斯眼里的疑惑之色愈加深浓。 “红莲先是出现在百越故地,最近又与魏国流亡楚地的贵族违逆之辈魏豹有所牵扯,罗网对二者都有紧密的监视。” “而且她的身边,有鬼谷纵横之人相随。” 说到此处,赵高闭口不再言语,起身时抬眼拿余光扫了一下殿外捧剑而立,超然世外的盖聂... 第十七章 卫庄在行动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 “此何人哉?” 魏豹唱的是《王风.黍离》的中间一段,声调悲凉凄怆,一旁的红莲、卫庄都心有所感。 《黍离》是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见尽为禾黍,心怜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所作之诗,最后一句更是质问上天,何人害我离家远走,因此魏豹一连重复唱了数遍,一声比一声悲凉哀切。 卫庄被勾起郑国故园的回忆,红莲刚经历父死国破的心伤,都沉浸在这份悲怆深沉之中,难以自拔。 魏豹唱完,脑海里尽是宗族兄弟、子侄妻女被窜绑在一起,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回头,不忍离大梁而去的情景。 不由得悲不可遏,放声恸哭,涕泗横流,沾满衣襟,卫庄、红莲亦心有戚戚焉。 “在这里哭破天去,也不能哭死咸阳的秦王,豹公子还是想想今后有什么打算?” 卫庄少有的先开口。 魏地都归秦了,昔日封号平阳,大言复河东已成虚妄,再称呼其平阳君就有点伤疤上撒盐的意味了,卫庄改口称其公子豹。 赵高以为卫庄是陪伴红莲滞留楚地的,其实是红莲一路追随他来此历练的,凡事以卫庄做主。 国破家亡,红莲也成长了不少,尤其是在卫庄面前,刁蛮的脾气更是大大的收敛起来。 “对,我还要起兵复魏,攻破咸阳救王兄出困。” 魏豹擦了擦眼角、脸颊,两手紧握,语气斩金截铁。 “豹公子能不气馁,仍有这份豪情壮志实在是难能可贵。” “可是楚国大军顿挫于平舆城中,与秦上将军王翦遥遥相对,根本没有交兵,对东方三晋战局未起到丝毫牵制之功!” 卫庄语气中饱含不满与对楚军乌合的不屑。 “这些日子我也看清楚国上下了,就是一帮尸位素餐之人聚在一起,各怀私心鬼胎,无人肯为国舍生赴死,抢占功劳便宜人人争先,利益受损则上下乱蹿搅得举国不得安宁,楚国虽然幅员广袤兵甲拥 簇,指望这些人打败秦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卫庄所说都是亲闻亲见,结合临行前韩经对楚国的评断,如今他也认为秦灭楚比秦灭赵要轻松数倍的论断所言不虚。 红莲收拾起低落的情绪,琼鼻上扬,露出些许骄傲,对有着如此见识深远的兄长,倍感自豪。 魏豹烦躁得抚了抚腰间佩剑,把剑柄往下按了又按。 要说楚军顿足不前,秦军没有承受到应有的压力,致使魏国久困不得出,魏豹心底一点怨恨没有是不可能的。 可思及楚国种种,不由得叹了口气。 “五翦用兵老练,采用坚壁自守、避免决战、养精蓄锐、伺机出击的方针,楚军数次挑衅,终究是引不出来。” “起初秦王还亲至郢陈督战,后来干脆回了咸阳,将整个战场全权托付给王翦,足见楚军之无能为。” “王翦学吴起治兵,关心士卒饮食起居,军营时常举办娱乐技击运动,劳逸结合,维持秦卒的士气与战斗技巧。” 魏豹难过得闭上双眼,眉头仍是深锁的,“楚军求战不得,斗志日久而衰,又是各大贵族私军捏合在一起的,长此以往,不时有摩擦发生。” “虽然项燕也是当世名将,副将景田深明大义全力居中协调,可此消彼涨之下,楚军的人海优势已经不再是此战成败的决定因素了,只能坐视战机从眼前消逝,今日听说韩地尽丧,明日又闻秦陷大 梁,实在是可悲啊。” 天下大势进程已经逐渐明了,而且都朝着韩经所言的方向滑去,卫庄心感叹之。 如今韩魏先后沦陷,韩经与魏氏兄弟昔日的恩怨情仇也淡化了许多,卫庄、红莲二人此来不论私交,只谈合作。 “豹公子虽然身陷楚地,但也不是孤身至此,手下还有过万不怯秦的敢战勇士,于楚也是实力封君,楚王也有意招揽,何不安顿下来,徐徐图之?” 自新郑突围,魏豹身后仅有三千魏卒相随,后来招徕陈地周围的无产无业壮丁,又有新郑大战失散的士卒陆续闻说寻了过来,这才再度拥兵过万。 其中近半是与秦兵虎狼之师正面交锋过的,又经历了新郑的血色一夜,提刀子剁人更娴熟了,楚国贵族封地私兵像他们这样敢打敢拼的实在是少,因此熊负刍有意吸收招揽。 “楚国亦非安乐乡,只要东面战事一结束,北面草原的动荡被秦军镇压,咸阳方面就能无所顾忌,放开手脚对楚全力施为,到时候蜂拥蚁聚的楚兵又拿什么去挡!” 睁开眼,垂头低叹一声,魏豹的眼睛在喷火,“卫兄劝我仕楚,可前路在哪?” “而且,卫兄或者说你背后的韩兄应该是有别的谋划吧?” 魏豹嘴角牵强得撇了撇,“在我印象中,公子经可不是位乐于为他人打算的主!” 韩经借着不与狼族为伍之名,要离开里长城,虽然魏氏兄弟私下派人接触韩宇,有意撇开韩经在先,可韩经的骤然离开,新郑如同一块鲜嫩的豆腐被秦军撞开,里长城崩塌一角,魏豹对此还是深有怨怼的。 加入里长城还是魏氏兄弟引路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韩经的实力壮大了,就开始罔顾里长城其他成员的利益,如同吸血藤一样将六国膏腴吸纳殆尽,天下深受其苦。 如果将来韩经尽得天下还好,自可粉饰太平,可要是中途夭折,史书野谈必定是口诛笔伐,九州万民莫不深唾之。 “八哥的意思可不是让你真的帮助楚国,而是让你联结百越天泽,收拢吴地之外的越人部落,然后以深山大泽为倚靠,坐等天下形势生变,再现在魏生机!” 熊负刍要招揽魏豹,楚国本就是分封加盟制,势必要给予他近似于平阳君这样的封号地位。 而楚国开垦建设完善的熟地都已经被大大小小的贵族瓜分完毕,郢都方圆千里的乡镇村落都已名花有主,只有最后纳入楚国统治的百越故地仍有大量闲置土地没有分封。 卫庄与红莲在楚地经营,联结的是天泽的路子,现在天泽空有百越太子的名头,手头散兵游勇不过寥寥几人,拿什么去压服深山大泽的越人生番部族? 魏豹与之相交结,有百利而无不害,既壮大了将来的东南反秦势力,又能在秦国扫平六国拔剑四顾之时很好的吸引咸阳宫的目光。 体量过小,嬴政眼皮子都不抬,直接盯着海角一隅的韩经死嗑,岂不是一番筹划尽化为空想。 “百越?” “不错,百越!” 第十八章 李牧出山 “大秦铁骑出关中鞭笞天下,戎马方才有两载,怎么就开始出现粮草不足的情况了?” 丞相昌平君在外,由李斯协助秦王总揽政要。 这也足见他深得秦王的信重,可是在点验了账册后,李斯却高兴不起来。 “此次出征,购粮征粮的准备工作很早就开始筹备了,老秦人也踊跃纳粟拜爵,本该是够的。” 粮官显得有些委屈,李廷尉措辞严厉,大有怪罪自身的意思,“可南阳迁民实地,后来的颖川亦然,粮草消耗陡然就多了起来,而且大军在外,人马嚼用,每天都是个巨大的数字。” “我大秦有巴蜀粮仓,还要好点,燕赵就更加难以维持了,战事未起之时,我大秦商人入三晋购粮,收获寥寥,足可见晋地乏粮。” 燕赵两国的军粮是足够的,可民间粮商的大部分粮食却被一条流畅的商道运走了,粮商们在家早早得数起金子来。 秦有巴蜀,战争的主动权又在他的手上,燕赵可没有如此广袤的周旋余地,库里的军粮相较于秦,更早见底,马上就要开始数米过日子了。 秦国难,燕赵更难。 “韩国疲弱,粮仓内没有搜检出一粒粮也就罢了,怎么魏国府库内外也是粮草不敷?” 本想着陷大梁,纳魏地,能好好的贴补一番,谁知道魏国粮仓也开始跑耗子了。 心中打算落空,秦国朝堂开始心焦后勤供应,李斯更是不满魏地没能搜刮出供大军嚼用的军粮。 “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市井间有传言,说是六国之粮都被好多大商人收走了,好在我大秦为战事计,早早储备军需粮草,这才能撑到现在。” 李斯长考沉思,判断着消息的可信度以及其中暗藏的汹涌。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一只土拨鼠囤粮能造成七国粮荒,谁让战国时代的物质供给这么脆弱呢! ------------------------------------- 邯郸,赵王宫,云台。 赵王迁辰时单独召见公子嘉,现在已经午时了。 而公子嘉仍不见出宫,想来是碰到棘手的事情了。 赵国与秦军相持近两年,公子嘉这两年进宫奏对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 “狼族人怎么还没打进关中?” “你快派人前往汗帐催一催,让挛鞮头曼发动更多的草原勇士,难道他不想要河套肥美的草场了吗?” 奏问方略这么久了,赵王迁心忧战事,再次提起了另一个方向的战场。 “西面的月氏人侵占了头曼的部分草场,头曼首尾不能两顾,在达成和议前是不能放心南下的。” 赵嘉是整个三面攻秦计划的关键人物,草原上的消息他自然十分上心,那里的心腹几乎是三天一传消息。 “不过头曼有意送太子名唤挛鞮冒顿者至月氏为质,重新划分有争议的草场,然后尽起部族勇士击秦后背。” 赵王点点头,公子嘉的话给他续了一济定心丸,“不能再拖下去了,韩魏相继为秦所灭,燕丹也被秦兵驱逐出魏境,右司过近日呈报上来的粮粖花销太大了。” 左右司过是赵国掌管钱粮的官员,职责类似于韩国的少府。 虽然是本土作战,但征发了如此多的民力,也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狼族已经与我大赵歃血为盟,东胡也迁走了,那么李牧就不用久镇塞外,我意由李牧挂帅,痛击秦军左翼,结束这漫长的僵持。” “赵葱的军事才能毕竟不及李牧,李牧、司马尚久经行伍,正是秦军宿敌。” 公子嘉心道,绕了半天,果然正戏来了。 自己与李牧不和,赵国上下明眼人都知道,大王此次相召就是想要重用李牧。 毕竟粮草军需的压力太大了一些,事先做赵嘉的思想工作也有看重这位王兄的意思。 王弟赵葱与赵嘉不睦,这也是赵迁有意有之。 现在联合抗秦是重头戏,赵嘉也水涨船高,赵王还要多多倚仗。 “王上的考虑都是谋国之思,臣表示支持。” 公子嘉的表态也让赵王松了一口气,他有意任用赵嘉为丞相,将相失和可是不利于抗秦大计。 “郭开,替寡人送一送王兄。” 赵嘉与郭开一前一后的缓步慢行,两人面上的表情都十分玩味。 前者落拓之时,郭开仗着赵王荣宠,没少干落井下石的事情,后来公子嘉情势看涨,郭开又有了和解之意。 “嘉公子慢行,花园小道崎岖难行,步步都得留心才是。” 花园的羊肠小道多讲究个曲径通幽的雅致,在设计之初就有意如此,到了郭开的嘴里,就变成了行路难。 赵嘉是顶级贵族,不同于寻常的鄙陋肉食者,“宫外的道路也是坑洼不平,踽踽独行惯了。” 这是还没有放下以往的过节,郭开心下寻思,“世上的道,哪都不好走,要是有个人相互扶持着,也就有了份照应,走起来也就稳当多了。” 说完,拿眼觑赵嘉。 后者停住脚步,沉默片刻,伸出右手虚扶,“那就劳烦郭内侍引路。” “好说,好说。” 郭开换上带笑的眉眼,“嘉公子运筹于外,郭某在宫内侍候好大王,则赵国必能蒸蒸日上。” 两人的联盟就在这一段小路上达成了,这也是共同需求的结果。 有人说过,不能打败你的敌人,那就加入他们。 郭开就是这么做的。 “本公子奔波于外,徒逞些口舌之功,职责远远及不上郭内侍大王近臣,所思所想都要比我全面。” “内外臣子,无论是引兵拒外敌,还是呕心沥血治国安民,都是在侍奉大王,可叹我赵嘉鬓角都开始有华发渐生,尚不能为王上分担更多的担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赵嘉也懂得这个道理。 郭开为赵迁心腹近臣,往往他的一句话,堪比后宫美人枕头风。 “大王以李牧为主帅,葱公子降为佐贰,军中有葱公子看顾,王上还是放心的。” 不假思索,郭开闻弦知雅意,“至于公子您想要为国尽责,大王也是充分考虑到了的。” “自老丞相病故后,百官总领之人一直留缺,舍公子其谁!” “大王有意拜公子为丞相,晋爵为代文君。” 封地在代县,也是因为代地紧邻燕国。 公子嘉是燕赵楚狼族联系合作的纽带,封在此处无论是名分还是实际意义都很恰当。 现在北面只剩下燕赵两国守望互助,建立更为紧密的合作势在必行。 得到如此重大的内幕消息,赵嘉喜出望外,口讼赵王这德,感谢郭开不已。 两人身后,花园池塘,有小内侍抛洒下一把鱼食。 池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各色锦鲤翻涌起来,争相竞食... 第十九章 出去哈酒,明早补 锻打加重新淬火,加入了犬夜叉自己的牙齿,不过三天时间,铁碎牙恢复一新,重新挂到了犬夜叉腰间,刀刀斋不愧是这把刀的锻造者,不过此时的刀刀斋却对同行的站不稳很感兴趣。 “这就是冥加说的犬大将的三子?跟少年时的斗牙王还真是像呢。” 犬夜叉:“你这老眼昏花的死老头,怎么可能像嘛!” 灰刃坊作为斗牙王的好友,又是现存的大和岛上最好的铸剑师,各种底牌手段层出不穷,实力更是让人捉摸不透,怎么可能是老眼昏花之辈呢,他说的站不稳与斗牙王相似,肯定是水蓝魂规则作用下的结果。 “刀刀斋,你是不是有位名叫灰刃坊的弟子?” 面对武夷山的询问,刀刀斋显得很吃惊,“我早已将他逐出师门,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曾在我门下学艺?” “我只是收到消息,在您修复铁碎牙这三天里,灰刃坊也为杀生丸打造了一柄威力强大的霸道宝剑,用的就是咬断铁碎牙的悟心鬼的牙,取名叫斗鬼神。” 刀刀斋:“真不知道他又打造出了什么样的可怕武器,当年就是因为他杀害无辜生命增加所锛兵器的威力,我才逐他出师门的,后来我就再也不收徒弟了。” 正谈论间,远处一阵冲天的邪气混杂着暴戾之气惊动了附近实力强大的生灵,刀刀斋心有所感,“那恐怕就是斗鬼神出世了。” 犬夜叉等人朝着邪气出现的地方行进,武夷山上了刀刀斋的三眼黑牛,跟在云母后面,行不多时,手持斗鬼神的灰刃坊就与犬夜叉相遇了,只是灰刃坊已经被控制心智,残存的悟心鬼意志驱使灰刃坊前来寻找犬夜叉复仇。 犬夜叉还没有掌握好新的铁碎牙的使用之法,被斗鬼神的剑压击伤多处,灰刃坊只是名铸剑师,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即使这样,斗鬼神造成的破坏也是令人心惊,在斗鬼神刺向戈薇的时候,犬夜叉爆发出了铁碎牙的实力,将灰刃坊杀死,散发着腥红邪气的斗鬼神掉落下来,插在空地上。。 此时剑的委托者杀生丸也已赶到,兄弟二人又是一番龙争虎斗,手持斗鬼神的杀生丸轻易降服了剑的意志,光凭剑压就将犬夜叉屡屡击飞,犬夜叉在铁碎牙发挥不出全部实力的情况下再次觉醒妖血,变化成冰冷的杀戮之心,刀刀斋喷着熔炉火海,隔绝了视野,戈薇唤醒犬夜叉的神智,大家飞快地逃离战场,幸运的是杀生丸并没有趁势追击。 而留下原地的杀生丸不理会一旁邪见的询问,兀自沉思,又被邪见的一声惊呼打扰到了。 “玲,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在双头妖马阿哞旁的玲没理会邪见,朝转过头来的杀生丸甜甜一笑,并且得意地把手中的小狗举起来给杀生丸看。 “杀生丸大人,快看,刚才跑过来的小狗狗,好可爱啊。” 不过此时的杀生丸无视了玲的纯真笑容,这只小妖犬的气息好熟悉啊。 ------------------------------------- “噫?犬大将的三子呢?” 经过刀刀斋的询问,众人才留意到站不稳没有一起逃回来,然后都看向了武夷山。 “被杀生丸身边的小女孩抱走了。” 真是一个让人倾倒的回答。 戈薇:“它不会碰到什么危险吧?” 七宝:“它那超凶超凶的大哥杀生丸会把它劈成两瓣的。” 犬夜叉此时挣扎着,怒视武夷山:“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把它带回来?” 说完拄着剑就要起身去救站不稳。 “放心吧,杀生丸是个好哥哥,他会照顾好它的。” 众人惊呆了,好哥哥? 武夷山:“犬夜叉,你对杀生丸了解的太少了,有些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告诉你吧。” “杀生丸曾经认可过你这个弟弟,后来应该是怒其不争的情绪作怪吧,才次次对你下手这么重,这次过来也是闻到了你的血液气息发生了变化,心里放心不下,要不然有这么多次杀死你的机会,早就杀死你了,包括这次,也没有追过来。“ “怎么可能!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要从你的父亲说起,当年豹猫一族统治着西国的所有妖怪,你的父亲推翻了豹猫一族的统治,将它们压缩在西国西面,西国东面就由你的父亲统领。五十年后,豹猫一族为了复仇,卷土重来,你父亲的旧部纷纷加入杀生丸的麾下,而你却因为与桔梗的悲欢离合被封印在了神木上,犬族部众死伤殆尽,杀生丸以一己之力孤军作战,使得损伤过大的豹猫一族撤了回去,你这个作弟弟的可没为犬族尽一点义务啊。” “原来还有这样的秘闻。”弥勒听得津津有味。 珊瑚:“即使这样也不能肯定杀生丸不伤害自己最小的弟弟吧?” “它跟那个小女孩在一起,杀生丸不会杀它的,要不然那小姑娘会伤心的。” 听到武夷山再一次提到当时站在一旁的小姑娘,众人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之处。 戈薇:“杀生丸不是讨厌人类么,连半妖的弟弟都憎恶不已,怎么会随身跟着一位人类小女孩?” 众人习惯性地看向武夷山,等待解答。 “还能因为什么,斗牙王、杀生丸、犬夜叉父子三人都同样爱上了人类女子呗。” 武夷山此时已经没功夫理会吵吵闹闹的大家伙了,因为急于寻求答案的杀生丸带着站不稳一起去了一处云端的城堡。 站不稳处武夷山因为心灵相通,一直有视野,看到了云端城堡的华丽雄伟,无数守卫云端城的妖兵,这是杀生丸带他们去找他的母亲了。 随着站不稳进入了云端城,武夷山的视野就消失了,与站不稳的精神连结也断开了,只是隐隐还有感应,属性面板上的站不稳状态显示是秘境中。 事态不受控制,武夷山枯等了一天,翌日,突然收到个人面板的信息提示。 任务二完成。 只是状态还是秘境中,这就获得认可,正式成斗牙王的三儿子,杀生丸的弟弟了? 第二十章 鏖兵 太行山仍是那副郁郁葱葱的模样,太行山径道边偶有白骨露于野,想来是有剪径大盗曾在此做过买卖。 不过现在却没有不长眼的蠢贼滞留在周边,一支战意昂扬的军队蜿蜒前行,宵小之辈自然望风远遁,更何况前哨为防事泄,还事先梳理了一遍。 这支军队正是赵国雁门军,虽然脸上尽显风尘仆仆的景象,但那股森冷的战意仿佛直透云霄。 边军不同于郡兵,常年镇守塞外,那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刀口上滚过的士卒自带剽悍之气。 领军之人正是李牧亲孙李左车,钟离眜打马跟在左近,满眼的兴奋之色。 少年人在军旅历练久了,沉稳了许多,塞外的风沙也将他的棱角修饰得更加分明。 “将军,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被秦人发现我们绕道太行,现在马上就出来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钟离眜跟着这伙沉默的士卒赶了三天路,憋了一肚子话。 “不可疏忽大意,我军肩负着阻敌逃离之路的重担,仍要保持调度警戒。” 军中自有规矩章程,李左车收起以往对钟离眜的悉心看料,板着脸训斥了一句。 太行山脉原本是秦与三晋的分水岭,后来轮番大战,多数以秦国的胜利而告结,赵国就像剜肉一样今失三城,明丢五地,逐渐太行山脉就尽在秦国控制之下。 李左车这支偏师穿林过径潜行在秦地上,再多的小心提防也不为过。 而在正面战场,谨慎的昌平君终于探明了李牧大军拔营而来的准确消息。 但他没有选择退避,而是应下了赵葱的战书。 防的是李牧骤然突袭,既然已经掌握了对方行踪,以秦兵之悍勇,无惧任何人的挑战,即使对方在人数上要稍稍占有优势。 两军对战,看的是军队的素养、器械的精良,这方面秦国有着绝对的自信。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的累积。 而且昌平君还有后手,李信的五万精骑已经快马兼程即将赶来,稍作休整就能在一个恰当的时间点切入战场,还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王贲兵势向邯郸围了过去,阏与战场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 当午,春日正浓。 秦赵双方于郊野扎开阵脚,三通鼓毕,赵葱大营旗帜一挥,左军率先出动。 毕竟赵军更急于打开局面,邯郸的信使已经来了三波了。 “啊!” “啊!” “啊!” 几乎同时,率先向对方靠拢的步兵队伍发出了惨哼。 两军材士营自一开始以箭雨射住阵脚以来,再次展现出那强大的远程打击力。 士卒被箭雨洞穿后的身体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身下鲜血潺潺流出,眼神由不恐惧不甘逐渐化为空虚。 眼前只是开胃菜,昌平君深知这一点,无视场上的厮杀,扭头看了看左路李牧的大纛。 战场边缘的李牧岿然不动,并没有急于支援赵葱。 昌平君对李牧这支军队的警惕丝毫没有减少。 “我们也上吧!” 司马尚凑近李牧,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在鞘中将出未出之剑才是最锋利的宝剑,击败秦军,我们要有耐心。” 李牧相信,即使自己不动,身负守土之责的赵军也没有那么快败下阵来。 有着李牧在旁牵制心神,秦军只能分心两顾,不能集中精力猛攻赵葱中军。 “咚!咚!咚!” 战鼓轰鸣,喊声震天。 侧面高地上,忽然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这是昌平君麾下所有材官组成的弩阵,森冷的箭头在阳光的映照下有光晕流过。 “风!” “风!” “大风!” 突然笼罩赵军上空的乌云奏响了激昂的秦风。 秦风卷过,赵葱的左军响起了一片哭嚎之音。 “放!” 司马尚沉声低喝,弓骑兵前冲两百步,张弓如满月,弦翻塞外声,拨马回阵,一气呵成。 抛射的箭矢冲上天际,密密麻麻,划破长空之后落入秦军大阵,犹如细雨连绵不绝得向大地倾洒。 “啾啾啾!” 李牧见赵葱被秦军的弩矢压制了,只是选择以弓箭干扰秦军,仍是没有下达总攻的指令。 昌平群以及秦国高级将领,站在筑起的土台上,观察两边局势。 对面密密麻麻的赵军,结成厚厚的盾阵,挡住秦军锋锐的利刃,战局陷入焦灼。 双方都没有投入全部的力量,整个战场局势都有些迷离。 想要局势明朗,怎么也要等到李牧将手上全部兵马投入战场,李信从赵葱侧翼发起侵掠如火的一击。 “君上,好消息,李将军到达山南了,随时能投入战斗!” 就在昌平君盘算着双方还有多有余力未尽之时,忽有传令兵满脸欣喜的冲来。 土台上的秦军将领心底的那点心烦意乱一扫而空,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态。 同样在这个时间段,一只鹞鹰从高空掠下,落入李牧阵中。 “左车已经在秦军回师的必经之处扎下营盘,我们可以尽情的驱赶、杀戮侵犯家园的敌寇了!” 大纛前移,三军发出嘿然之声,响彻云霄。 这边的动静怎么可能逃脱一直关注着李牧的昌平君之眼。 “司马颀,左军前移,却月阵迎敌!” “缠住李牧,配合李信给这个赵国名将致命一击!” 昌平君扬起马鞭,意气奋发,“只要你在三柱香内死死咬住李牧不放,战后论功记你首功!” 同时,有传令兵飞骑而出,朝着李信所在疾驰而去。 李牧并非对李信的存在全然无备,暗扣着一支骑兵在手隐忍不发。 赵军在主战场的兵力本就比秦军多出近十万,只是赵葱兵团训练不足,战斗的意志远远比不上李牧的边军,被人数较少的秦军一点点往回撵。 李牧的主力一接战,就以饱满的战斗热情给所向无敌的秦军上了一课,钢刀对铁砧,狠狠得撞在一起。 “天下间竟然还有比之我大秦锐士不落下风的健儿!” 昌平君掖起长鞭,由衷得赞叹。 “不过,到此为止了!” 北面,尘土飞扬,李信在山南饮马休整的骑兵呼啸而来,朝着李牧大纛撞去。 第二十一章 血与火 李牧的预备队重重一夹马腹,驱动座下健马,义无反顾的迎了上去。 果然出现了,李牧注视着飞扬的尘土,观其声势之壮,微微皱了皱眉。 将是兵之魂,从这支骑兵蓄力到狂飙可以看出秦国这名后起的骑兵将领驭兵有道,整支队伍犹如浑然一体,奔腾如大江大河。 “咦?” 不同的方位,李牧与昌平君同时发出疑惑的轻咦声。 李牧收回抽出的宝剑,止住准备亲自入阵厮杀的战心,身后亲卫也如臂膀一样,随之顿住即将奔驰的身形。 原来李信的骑后在先头部队与赵国边军胡骑撞上之后,陡然分成两股,大股的那去约有四万人转道东向,朝着赵葱驰去。 赵葱的中军也不是无人防卫,这四万人添进战局,想要一股作气冲破赵葱中军绝非易事。 原本是李牧的赵国边军悍卒先击穿昌平君中军还是李信先砍倒李牧大纛的竞速赛,现在横生枝节,李信作为一军主将,自有临机处断之权,放弃了李牧,将兵力更雄厚的赵葱当成了软柿子来捏。 昌平君虽然对李信的自作主张稍有不满,但就骑兵的运用与指挥来说,他还是选择相信对方的嗅觉。 骑兵的兴起与战术运用不过百年光景,赵武灵王首开胡服骑射先河,大规模成军的的骑兵出现在中原诸侯的视野。 赵国因此而强盛,这种机动性强的锋刃从此为诸侯所重,纷纷效仿赵国大建骑军,流行了近千年的战车渐渐被淘汰出局,成为装点门面时的仪仗。 李信就是骑兵运用的佼佼者,而此次的战场临机,也证明了这一点。 战局从赵军两路夹击熊启所率的秦军变为局面拉锯僵持,赵葱的正面大战场转而形成秦军对其的包夹。 而且后发的秦骑更具侵略性,挥舞的刀刃锐不可当,就像刀斫豆腐,迅速斩下一角。 不好! 赵葱防护侧翼的郡兵不是李信对手。 这是观阵后,李牧得出的结论。 土台上,昌平君等秦将露出的就是欣赏与感叹。 赵葱在一开始李信四万秦骑奔腾而来的时候,并没有把这股人马放在心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莫过如是。 赵葱身为宗室在军方的代表,才能虽然不足一哂,但掌兵日久,自然学会了那一份镇定,所以初始的指挥若定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不过,此时此刻,赵葱脸上的从容就有些勉强了。 眼见派上去阻遏秦骑攻势的甲兵阵势一冲即破,换成谁也从容镇定不起来。 李信在亲卫的重重环绕中一往无前,速度丝毫没有降下来,秦兵围绕着主将,视眼前的大阵如无物,横冲直撞,野蛮得透阵而过。 “秦风果然剽悍!” 韩经藏身荒丘,朝着身旁的典庆感叹了一句。 “李老将军的精骑马上就要攻破昌平君的第三层大营防护了,赵国兵马也不遑不让。” 典庆还是魏武卒千夫长时,多次与秦军交手,自然知道对方战阵上的本事。 李牧的边军能压着秦人打,出科典庆的意料,这句夸赞是发自内心肺腑的。 “不过,赵王信重的公子葱可不怎么样,看样子是乱了方寸。”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可惜了这些赵国的大好男儿。” 不需要典庆手里的千里镜,场上昌平君与李牧都是戎马一生的百战宿战,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赵葱本阵开始乱了阵脚。 这可不是以乱易整,不武,而是赵葱能力不够,所辖大军没能形成合力,抵挡不住秦军的重敲,整个大阵有被冲动的不稳迹象。 现在赵葱最后悔的恐怕就是在接到诏令之时没有第一时间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李牧,而不是建言两路合击,仍由自己统阏与之军报效君王。 “李老将军临危不乱,仍然与秦军统帅遥遥相对,大将之风我是敬佩的,可赵葱马上就要被击破了,到时候以老将军边军战力,孤掌难鸣,想要再有所作为是不可能了。” 典庆从远处总观战局,大手攥得紧紧的,在为李牧捏一把汗。 “战事抵定,说不定老将军最后未必能全身而退。” 韩经嘿然一笑,“大兄不要以为自己旁观者清,老将军身陷局中就不如你我看的透彻。” “想必老将军早有安排,我等静观其便,如果真到了大兄所说的那一步,危急关头,你我找准机会抢下老将军出重围就是。” 别看韩经说得轻巧,真要从近二十万秦军阵中抢人,也是九死一生之局,少不得与典庆就要交待在这。 如此宽慰典庆,是因为韩经相信李牧的军事才能,绝对不可能被昌平君击败,而且是在军事实力占优的情形之下。 军神之名,不是吹吹打打抬上去的,全是一点一滴的战场卓勋累积起来的声名。 赵葱才具不足,李牧焉能不知。 放任他如此施为,必有其他部署。 “报,燕军突然越过中牟,出现在东面,全速进军的话申时将抵达战场。” 昌平君望着脚下单膝跪地禀报军情的探马,盯着他背上靠旗呆呆出神。 李牧,这就是你的后手么? “燕军有多少人,何人统帅?” 昌平君不语,军司马急急发问。 “约有五万,领头是故燕将秦开之孙,秦舞阳!” “秦舞阳,没听说过...” 秦舞阳刚刚加冠,因其是将门之后,缺少陷阵将领的燕丹将之简拔而出,挂先锋印。 总不能重新起用黜落处置的晏懿吧。 “燕军素来战力不强,也就在燕昭王时期还像点样子,五万燕军再加上名不见经传的孺子统军,不过是抱薪救火,正好让我大秦儿郎一并吞下!” 听闻来援燕军的大致情况,土台上紧张的氛围又转变过来,只有昌平君仍是沉着脸不作答。 “诸位以为,燕军先头部队已至,燕丹还会远吗?” 昌平君腹诽不已,这些人近些年顺风仗打惯了,也变得目光短浅起来。 既然燕军没有选择与王贲正面结营对峙,援护邯郸,那么燕丹必定是全军扑上,要在这里与自己一较长短。 沙场血战,大秦儿郎无所惧怕,况且战争主动权还在秦军手里,自己是想什么时候抽身就什么时候抽身,不会动摇大军的根本实力。 唯一可虑的是,李牧与燕丹会想不到这点? 第二十二章 陷阵无双 “呯!呯!呯!” 秦舞阳长剑挥舞,发出打铁一般的巨大声响,金铁相交的火星被春日的血色暖阳掩埋。 秦戈坚韧,被斩断的断戈切面有的平滑,有的在断面留下凹??,最终一马当先的秦舞阳长剑断折。 甩出断刃,将一名照面的秦百长定格在原地,秦舞阳抬手捡起对方手中的长枪,舞出一圈枪花。 有秦兵的皮盾已碎,手里拿着不知道在哪捡的木盾,迎了上来。 木盾与钢枪一碰,碎屑飞舞,钢枪也被反弹向天空,秦舞阳就势在马上侧转,从马身的另一侧使了个回马上挑,借着马匹的冲击,将对方挑飞起来,重重得摔进秦兵阵形里。 “燕国也有此无双猛士!” 昌平君大纛后移,曾经驻马观战的土台已经被赵国边军覆盖。 他的大纛移到哪,司马尚所领边军箭头就指向哪,最后一支预备队也派了出去,手头上最后的近千名亲兵骑卫也不断得将握紧的腰刀再握紧。 虽然形势也到了最后关头,昌平君心下却没有一点慌乱。 赵葱的大阵已经如风中百合,只要再加一把力,马上就能从中折断。 别看燕军小将当者披靡,手中长枪犹如灵蛇吐信,生力燕军也在狂飙猛进,实则秦阵糜烂的就那一小块,等骑兵的冲击力降下来了,战局又将陷入拉锯,而此时赵葱的人头应当都被挂在秦人马首了。 要知道整个战场,李牧边军再锐,燕军援护再迅猛,主力还是赵葱所部。 赵军主力一旦崩溃,余者不足恃,最终也就翻起几朵浪花就消逝不见。 秦舞阳一到,李牧就不再观阵眺望,抽出宝剑,猛得一挥,马如惊龙,势如奔雷。 亲兵精骑发一声喊,马蹄上下起落,远处仿佛有燕赵雄浑之声传来。 成功则为慷慨激昂之音,成仁则为最后的燕赵悲声。 “发令旗,拦住他!” “李牧想朝赵葱靠拢,绝不能让赵军有了主心骨!” 昌平君此时也不再大谈燕赵多慷慨激昂之士来彰显自己名士风骨了,急急喝令,拦截李牧,破灭赵军下一步战略意图。 李牧就是一杆旗,虽然他尚未正式接掌阏与大军,也没有个磨合期,但只要他立马大纛前,胜过领军三年的赵葱百倍千倍。 可是武安君,你不觉得此时再奢求执掌全军,有点太晚了些吗? 昌平君扭头看了一眼犹在前赴后继如浪潮般一波一波涌上来的司马尚所领边军,又看了看近在秦兵咫尺的赵葱大纛。 “赵人大纛后移了!” “赵人败了!” “万胜!大秦万胜!” 突然,赵葱似乎是顶不住秦兵目光中所露出的森冷寒光,下达了帅旗后移五十步的命令。 “燕国儿郞,随我冲!” 大阵不能乱,赵军不能撤,这是秦舞阳此时唯一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至于招式章法,他已经没概念了。 此时的他,就是一只脑门充血的公牛,身后近五万燕地公牛纷纷弃盾于地,没有守势,全是攻招。 秦军侧翼顿时抵挡不住,可能是秦人从来没有想过,战场争雄,又有人比秦风更猛烈。 缠半成一团的赵军士卒听到秦人的欢呼,多有扭头去看主帅大纛的,崩紧的心陡然一颤,心里的那根弦猛然要断了。 可大家还看到了燕军将旗几乎与秦军先锋靠旗以同样的速度在向着赵葱移动靠拢,不由得又升起殷切的希冀。 秦舞阳身下的是燕地良驹,高大非常,身为秦开之孙,将门子弟从小饱食肉脯打熬身形气力,人也生得高大。 在万军阵中,又是只下山虎,显得格外惹眼。 马中箭了,一个前栽倒地,燕赵两军同时发出来自心底的惊呼,这个被五国称为燕蛮子的国度(楚国被称为楚蛮子)第一次有一位少年英杰牵动着几十万人的心。 在马匹倒地的第一时间,秦舞阳持枪前冲,脚步虽不离地,却是迅捷非常,身形似箭,转眼间拉近了距离。 风在怒吼,战马嘶鸣,脑中空白如一片的秦舞阳没有丝毫杂念,俨如缩地成寸一般欺近秦军百长。 那杆钢枪在他手中犹如灵蛇,如同吐信一般在前方一个小圈子内不断舞动,转眼间就推过十余米。 一枪捅出,基本招式也是平平无奇,几乎每种枪法里都有,平时任何一支军中枪兵都有所演练。 但这平平无奇的一枪却让目视着秦舞阳不断靠近的秦军百骑长无从抵挡,只觉自己浑身都是破绽。 果然,最后他的视线就停留在蔚蓝的天空、血色烟尘的大地,以及那个翻身上马的少年... 那好像是我的马... 昌平君握紧了手中鞭,在秦舞阳落马时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 似乎,我们都小瞧了最边陲的这股燕蛮。 是啊,即使燕昭王时有乐毅、秦开,燕国也还是边鄙之国,不能成霸。 长平战后,燕乘赵国之困,举兵侵赵,反被邯郸一堆白首老兵、垂髫少年杀得尸横遍野,从此之后,燕国就成了战国大争之世一个最大的笑话。 他的存在感太低了。 今日一战,燕军迸发出的向死而生之志,表现出来的旺盛斗志以及骇人眼球的战力,难道燕昭王复生了吗? 燕丹以太子领国,此人莫非还真是位燕昭王? 头狼率领的羊群能占胜绵羊率领的狼群,在这大争之世的最后关头,燕人再次将自身的血气展现在世人面前。 秦舞阳,雄壮极矣! 不仅昌平君皱着眉,不断拔高对秦舞阳的评断,李牧也渐渐放下揪着的那颗心。 燕丹与谋,燕前锋五万先至,更有燕丹亲领大军后行,当李牧发起冲锋之时,更有奇兵杀出,一举破秦! 可当李牧仗剑横行,千骑卷平岗之际,燕丹所承诺的奇兵却丝毫未见踪影,赵葱已经陷入最后的危急关头。 当赵葱大纛后移之时,李牧横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所幸,天不绝大赵,秦舞阳以其活跃的战姿成为了战场的焦点,鼓舞了即将崩溃的赵军战阵。 “燕有贤将,秦开有后!” “此子陷阵无双,堪为擎天玉柱!” 一阵地动山摇,有重物坠于战场之上。 烟尘散开,露出一只巨大的机关白虎。 白虎之上,有一身着褚褐相间墨家衣饰之人,露出雪白牙齿。 “墨家盗跖,携白虎一号参上!” 这就是燕丹所说的奇兵? 秦兵被机关造物的凶横震慑,当面之人心神为之夺,燕赵之兵则是发出震天的欢呼。 盗跖也不再耍宝,操纵白虎朝着秦兵最密集的地方俯冲、踩踏... 压力一减,李牧明显感觉到前方的阻力小了许多,秦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凄凉。 砍翻错身而过的秦骑,再将挺戈而上的秦步卒一剑封喉,终于一路杀出来了。 昌平君看得目眦欲裂,就差一点点,就能拔除赵军帅旗,把这漫地的赵卒变成无头苍蝇。 要不是燕军少年将军的突然奋起,即使机关白虎赶到,也是杯水车薪,无关战争大局,毕竟白虎只有一头。 可现在,赵军没有丧失战心斗志,又让李牧破围成功,战机易转,胜机不复为秦所有。 李牧此时已经来到赵葱大纛之下,自身的大纛与之相连,伸手扶起跌坐于地的赵葱,轻轻点头,以目光宽慰之。 后者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第二十三章 西风倒卷 残阳如血,苍山如海。 西风烈,马蹄声碎。 秦军倒卷旗帜,在主帅的发令下,开始撤出战场,将后背露给了燕人赵人。 李信为自己没能率先攻破赵葱中军大阵,拔旗斩将,奠定此战胜局耿耿于怀,主动请缨,率军断后。 昌平君许之,不仅有成全其志的意思,更多的是出于对战局的通盘考虑。 战场形势已经倒向燕赵一方,大战从晌午日头正悬打到黄昏金乌西落,任何一方都还没有出现大面积崩溃,因此实际上的死伤还是有限的。 战争产生的最大杀伤其实都是在一方士气全无开始溃逃后的追杀,追亡逐北,后面才是流血漂橹。 正面厮杀,伤亡数量虽然也是触动人心,但放到全军全国,就显得不是那么显眼了。 秦军只是战机已逝,稍落下风,借着天色将晚,正好可以做到有序撤退,最大限度保全能战主力。 让李信断后,保护撤退步卒的后背,正是看重了骑兵的机动性。 阻隔拦住燕赵追兵,趁着夜色,斗士断腕,大部分骑兵还是能逃回来的。 虽然骑兵也是疲累至极,正在透支着马匹潜力机能,但只要大军还在,跑废的军马转作驽马,河套有的是健马补充进来。 “秦人要跑,还请李老将军集结骑士随后掩杀。” 秦舞阳已经杀得脱力了,现在倚在马上跟没了骨头一样,说话声都软绵绵的,只提溜着缰绳朝李牧施施行来,走近后方才出声建言道。 他刚经历了人生的高光时刻,赢得三军景仰,所到之处,周围骑兵无不微微欠身低头,给他让出条道来。 “小将军不要着急,老夫自有安排。” 李牧认定此人不输乃祖之风,至少是在勇武一道上,因此对这个后辈格外看重,和煦得回复了一声。 随后,又将视线转向再次趴窝的机关白虎身上,其表情之严肃,唬得一开始嘻皮笑脸的盗跖放下抓头的后手,讷讷不能言。 干笑了一阵,盗跖这才讪讪说道:“机关零件又出故障了,一号机就是这样,要不然接到钜子令后,我也不能来晚!” 墨家认为祖师开发研制的机关战争木兽杀戮过甚,将大部分都封存起来,机关白虎也在封存之列。 这只机关白虎就是封存在燕赵边境不远的山层掩体内,只是型号只比实验型的零号白虎先进一点,状态同样很不稳定。 这种机关术开发以及维护保养的技术已经搁置了许久,出现了断层。 燕丹临时取用,派遣盗跖等人发动离战场最近的这两台机关白虎,结果就差点整出了幺蛾子。 封存时间太久,早期机型又没有经过大量实践测试,一直在趴窝,急得盗跖直冒汗,也差点造成李牧计划的失败。 到最后也只能麻烦班大师修好了盗跖现在驾驶的这一只,另一只仍留在原地由班大师组织抢修。 好在秦舞阳突然军神附体,一战而扬名于天下,这才止住了赵军颓势。 李牧没好气的瞪了盗跖一眼,机关兽与秦舞阳所领燕军都是燕丹安排指派的,两下一冲抵,暂且放下了心底的那点龃龉。 李信指挥骑兵接过战场,奔走呼号,狂呼酣战,似要将先前的不痛快都发泄出来。 明明应该是由他来主导此战的胜负,谁想让庶子成名,成了一场燕国秦舞阳的个人秀。 这让心高气傲的李信怎么甘心,四万骑兵向来与主将休戚与共,也咬牙与之并肩,一度将追击的燕赵联军气势都压下去了。 直到李牧正式接过指挥棒,重新点兵布将,秦骑的压力陡然大了起来。 起先燕赵联军的攻势虽然看似狂野,实则相互之间缺乏联动,有着各自为战的意味。 战场本来就这么大,一次性投入数十万人在这片土地,正面接敌交锋的就眼前这些人。 要不是战斗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对于秦人而言,面前永远都只有一个敌人,砍翻这个,再接着去砍补上来的下一个也就是了。 可李牧的指挥艺术讲究的是穿插包围与分割围歼,日头已经降下去了,只有些许微光透出,但目力所及之处,已经有多处秦骑被限制在很小的地域,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四面八方的夹击。 士兵们已经很累了,人在极限状态,体内激素飙升,能在瞬间爆发超越寻常的战力,能为平时之不能为。 可是消耗也注定比平常大出许多,战场死斗,更是如此。 李牧指挥下的赵军如同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连绵不绝,每次浪潮过后,就有海水般的赵兵渗进来,秦兵的阵线又只得后撤几分。 来不及补进新的占线的秦兵就只能被潮水淹没。 断后注定是要付出极大牺牲的,李信深知这一点,虽然对失陷在赵军阵围里秦军骑兵心痛如绞,但仍是咬牙坚持,四处奔走,不断拉扯占线,鼓舞士气。 “何关陇人才之多也!” 李牧目睹秦军以少搏众,悍不畏死的表现,尤其是他们的主将李信妥善的临机应变,发自内心的由衷感叹。 赵葱落后李牧半个马头,以示尊重,闻言撇撇嘴,仿佛一开始不是李牧嘴里夸赞的那个男人将他打得全线崩盘的。 已经亲兵递上来火把,赵葱小脸映照的红扑扑的,被惊得煞白的脸色已经彻底回复过来。 一边观察着前方战场,一边扫过李牧坚毅的脸庞,眼中闪过复杂莫明的光。 “将军,快看!” 李信也累,但他不允许自己有疲惫的情绪露出。 此时,将士们需要最勇敢最顽强的统帅,软弱,不属于老秦人! 李信狂呼酣战陷入了忘我之境,被亲兵叫醒之后,顺着其手臂所指方向看去,不由得目眦欲裂。 火光! 漫天的火光! 昌平君撤退的方向出现了火光! 李信断后属于势弱的一方,为了安全指挥,不暴露秦军主将所在,一直没有打起火把,所以自黑暗处看火起处特别明显刺眼。 李牧有后招,秦国的后花园,太行道有埋伏! 这是李信现在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最让人绝望的念头。 如果昌平君中伏,士气正在底谷的大军碰到以逸待劳的伏军,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大军注定是要付出巨大折损的,那么自己此时的坚守付出又算什么呢? “将士们,我们回家!” 壮士断腕的时刻到了,前军与后军即刻分离,正与赵军缠半脱不开身的秦国骑兵眼神黯淡了下来。 昔日长平,赵人无不恨秦人入骨,即使被俘,还能指望赵人怎么对待自身呢! 因此个个心存死志,只求自己的死能为李信等大部生离争取到时间。 此时太行道,昌平君发髻都有些散乱,再不复先前的从容若定。 李左车跟钟离眜在山沟沟里餐风宿露,时刻提心吊胆,终于等来了正主,正是收获的季节,要有多张狂就有多张狂。 火箭将山林引燃,看着秦军惊慌的面孔,李左车重重得朝下一挥手... 埋伏的赵军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他们的精力以及士气都不是眼下秦军所能比拟的,因此熊启不得不再度如同割肉一般,分出一部分关中子弟断后抵御。 这些关中儿郎多半是见不到咸阳故道了... 第二十四章 间生于内 “钟离!” “诺!” 李左车见昌平君果断割肉,急忙喊了一声,而钟离昧干脆得应了,然后弓如满月。 “着!” 三支离弦利箭以诡异的弧线朝拨转马头的昌平君电射而来。 昌平君近旁亲卫听到风响箭啸,早用手中皮盾迎上阻挡。 不想在即将接触之际,利箭陡然划过一条弧线,绕开了盾牌。 一支射马头,两支飞向马上人,分别朝着昌平君的胸口与咽喉奔来。 别看昌平君平时都一派名士风流气象,讲究个镇定从容处变不惊,生死关头,避让的本能立即占了上风。 先是鹞子翻身藏身蹬底,等听到马儿悲鸣,情知座骑已经中箭,当机立断滚落马下,拔出腰间佩剑斩飞了瞄上咽喉的利箭,再快速的晃动身形,朝着亲卫们组成的盾阵方向靠拢。 晃动得再快,当胸一箭也是避无可避,只好抬手挡了一下,箭矢透避而入。 “好样的!” 李左车喝一声彩,“钟离你的追风弧箭每次出手,都这么让人目炫神迷。” 昌平君躲在盾阵后的眼神望向钟离眜立身处,透出彻骨仇恨的光。 “可惜。” 钟离眜收起弓步,重新将宝弓挂到背后。 他的可惜一半是未能射中敌将要害,另一半是对方及时躲入盾牌掩护下,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 “原本也没指望一箭就能了结了他。” “看他拔剑速度以及握剑姿势,也可以看出来,老家伙不是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李左车唤钟离发箭斩首,就是为了造成对方指挥系统的混乱,不能形成有效指挥,以使得此次伏击成果更加丰厚。 贵族自小学文习骑射,技击之类的刀剑喂招更是日常之一,昌平君还是其中佼佼者,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但李左车的目的达到了,主帅骤遭遇袭,下达的撤退军令在传达执行过程中就有所延误,并且出现了人马踩踏的情况。 太行山径,哪条道都不宽,败军人皆争相奔逃,反而使撤退的速度杂乱缓慢了下来。 好在秦军军制严整,各级军官级级相制,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站出来制止了部队的骚动,这才相对有序的转道撤出太行。 只是此时回首望去,断后的兵马已经被重重包围,陷入了最后的死战... “不留活口,祭奠邯郸父老!” 围杀掉最后一点零星散乱的抵抗,李左车按捺住追杀昌平君的想法,只能望着远处的滚滚尘烟越来越远。 “可惜这里现在属于秦地,要是太行山仍在我大赵之手,哪里会让秦狗全身而退!” 一边低骂一声,纾解赵国连连失地的忿闷,一边下令大军开拔回返,连战场都顾不上打扫。 这里毕竟是秦国的地盘,自己属于孤军潜入,待得越久,越可能陷在这边。 钟离眜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大军作战,兴奋之情自不用提。 一家欢乐自有一家哭,此时的秦军就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 “混帐!” “覆军败将,丧我大秦军威!” 咸阳宫内,案几上的竹简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案桌也被掀翻。 地上匍匐着一干内侍,瑟瑟发抖,面对大王天威,想伸手捡起拾掇地上的散物,可终究动弹不得,只得两股颤颤趴伏在地上。 “你们下去吧,掩上殿门。” 秦王盛怒之时,内侍中唯有赵高敢在此时出声。 一干人等如蒙大赦,心内对赵府令是感激涕零。 赵高对这些人脸上感激的神色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殿门关阖,这才转过身弯腰低眉,等待秦王的指令。 “陛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着何人整顿败军,伺机再东出图赵。” 见秦王发泄完毕,逐渐恢复了理智,盖聂原本肃立的身形又微微往栏轩靠了靠,李斯则在心内斟酌一番,为嬴政分析起来。 “昌平君小挫于李牧之手,王贲独木难支弃围退守大梁,李信也率部入大梁城休整,整个东面军士气虽然陷入低谷,但主力未失,稍事休整,又将是王上刺向燕赵最锋利的刀刃。” 嬴政深深皱眉,昌平君一战丧师三万,李信断后骑兵战没两万余,王贲更是因此役失利放弃了邯郸攻略,这还算得上是小挫? 不过嬴政一时并未反驳,静听李斯接下来有何论断。 “燕赵之兵不足恃,唯一可虑者,李牧一人而已。” 李牧,嬴政、赵高心下一动,此人于赵国的作用不是非凡可比。 自廉颇之后,李牧就是赵军的一杆旗帜,此次大败又是他主导的,没有李牧的赵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绵羊。 “李牧此人自然是我大秦之心腹大患,爱卿有何策除之?” 嬴政在问话之时,不止看向李斯,还拿眼神扫过赵高一眼。 赵高执掌罗网,专干脏活,谈到除掉某人时,嬴政下意识的想到了他。 李斯有所察觉,心下失笑,面上不露声色,“翦除李牧,还要从赵国朝堂着手。” “王上岂不见乐毅出奔,信陵离魏?” 乐毅是燕昭王故去后,为新燕王所猜忌,只得无奈出奔。 信陵君身为一国公子,功高震主,窃符救赵后不得不寓居于赵十年。 “李牧的才能以及作用,举世共知,当此之时,赵迁会做出此等自毁长城之事?” 三晋并立以来,魏韩已灭,赵国独存,国势可以说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嬴政不认为此时的赵王会昏聩到这般田地,亲手除掉赵国最后的倚仗。 李斯:“乐毅、信陵君的才能也是尽人皆知。” 言下之意,赵迁这等庸主,忌贤妒能、猜忌功臣是不分时候的。 嬴政深深看了李斯一眼,“大军不宜临阵换将,就由昌平君戴罪立功,仍旧节制三军,再有疏迟,两罪并罚!” 战事未定,此时还不到论功罚罪之时,嬴政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处置失利诸将。 “此事就交由李爱卿去办,一应花销向少府支领。” 躬身领令的李斯在低头的一瞬间,脑海里就浮现出赵王宠臣郭开白净的胖脸... 第二十五章 何去何从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尚能饭否!” 庭院之中,李牧抬天望天,心绪没有因为天上白云的悠然自得而变得轻松起来。 “祖父,我们斩首无数,大破秦军,保护了赵国的父老,为何你还闷闷不乐?” 赵王感念李牧却秦五十里之功,以其武安君之爵兼领相国,晋其孙李左车爵三级,此时又总领全国之兵,以备秦军再度入寇。 正是炙手可热、春风得意之时,却发此悲声。 李牧念叨着曾经赵王特使垂问出奔魏国大梁的上将军廉颇的话语,开始还是疑问语调,后来又转为悲怆的感叹语调。 李左车打了胜仗,正在兴头上,自然对祖父的满面愁容深为不解。 “当年廉颇离赵投魏,寓居大梁,适逢先王想起上将军,想要再度起用他,可又担心他年老不堪,就派出使者前往探查。” 李牧垂下眼帘,陷入对廉颇一事的沉思中,“廉颇为表示自己堪当重任,在使者面前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结果呢?” “使者回禀先王的是,廉颇老迈,不堪为用,致使老将军再度离魏至楚,郁郁寡欢。” “今日得闻消息,老将军去了,楚以上卿之礼葬于郢。” 楚国礼遇廉颇而不用其才,这是李牧听到廉颇老死的消息后一直心怀郁郁的主要原因。 “狐死必首丘,老将军破齐扬名、破燕拜相,转战一生,最终落得个老死于床榻之上,不亦悲乎!” “我辈武人,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沙场驰骋,死于刀剑之下,方才不负大丈夫一世声名!” 廉颇也是李左车除祖父外最佩服的赵将,对老将军暮年在楚地郁郁不得用早有不平,现在从祖父这里听到他的死讯,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天下人谁不知道郭开那死胖子与老将军有仇,这才买通先王使者,颠倒黑白,致使我王弃老将军而不用。” “现在的大王不是先王,知道公子葱不顶用,关键时刻还是要祖父这样的定海神针才能稳定大局。” “只是郭开仍旧在宫里欺下瞒上,军政大小事务他一个内侍都上下其手,也不知大王何时才能惩治于他!” 李牧所率边军保国护民,长年奋战在沙场第一线,像近日这样能够居于瓦舍庭院之间,卧于软榻之上的时候少之又少。 而郭开等深宫小人,攀附在大王左右,谄颜媚上,秉持着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方针,对边军所需要器械粮草是一层层盘剥,李左车越想越气闷。 “你还是年轻...” 李牧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孙儿年轻气盛,口无遮拦,对很多潜在的危机感受不到。 为国戍边一辈子,在朝堂上还是有那么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因此邯郸很多事情也能第一时间传到自己耳朵里。 最近朝野上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出现了诸多不利于己的言辞。 这股歪风不知道是从哪开始吹起来的,但李牧居功自傲、恃宠而骄、拥兵自重、目无君父的大帽子已经扣了一顶又一顶了。 就连自己奋力救下的赵葱口风也有所转变,竟然公然在朝野之间吹嘘自身的运筹之功,贬损李牧支援不力,险些误了合围之机。 朝上有识之士为李牧辩白的言辞,在这一片攻讦声中显得是那么的苍白,不过倏尔之间,就淹没在一帮小人的哓哓犬吠声中。 最让人忧惧的是赵王的态度,针对李牧的攻讦已经产生了这么久,宫中一直没有个明确的信号。 既不制止也不申饬,对李牧这里连句宽勉的旨意都没有。 这无疑是给站在李牧对面的蠹国小人积极的信号,一个个蹦跶得更勤了。 一生忠君卫国,尽公不惜身,刚解国难,国君就任由朝野诽谤评议,心寒彻骨啊! “来人,将这份奏折快马送往邯郸。” 李牧看着满眼问询之色的孙儿,无奈得摇摇头,“我是要请辞相国之职,交还虎符,仍回上谷去做我的将军打胡人。” “为何?!” 李左车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对祖父的处置极为不解。 “将全赵之军,以剑为犁,西拒强秦,乘其弊而攻拔其城为大赵拓展生存疆域不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秦国六代君主坚持东出策,上下一心无不以并吞四海为胸中抱负,这才有了秦国如日中升的国势国运。 赵国自武灵王后连守成之君都论不上,不思强赵图存,立于列国之林,只想着自身的骄奢享受,亲佞臣远贤臣,连整修武备的资金都被层层扒皮。 李牧兵法大成扬名之时,天下格局已经比较清晰了,秦国一枝独秀,傲视群雄的姿态已经显现出来。 长平一战,白起之屠导致赵国青赵为之一空,二十年间不得喘息,抵抗秦国最剧烈的赵国重创,举目四望,天下再无敌手。 有才能的人都有着极为自傲的内心,李牧也同样如此。 他自认,自己是既不得其时,又不得其君,但他从未妥协,仍然扫荡草原巩固后方,积极筹备反攻秦国的计划。 即使在长平之屠后这样艰难的时刻,他的进取之心也没有丝毫动摇。 可是,今天,他累了... “廉颇弃赵至魏复至楚,虽不得用,但其时天下格局楚国尚能与秦一争,终归是有希望的。” “我要是被邯郸城谩骂驱逐,不容于乡里,此时的天下,哪里还有一片净土能盛下我心,容下我的身,伸展我的志!”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李牧虽然没听过这句后世名言,但他此时的涕泪纵横正是此情的真实写照。 “祖父,到底怎么了?” 李左车是彻底慌了,语调都带着颤音。 而李牧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搀扶,疲惫得摇了摇手,闭上眼,任由滚烫的老泪流淌在脸上的沟壑间... 邯郸城,郭开府上,金光璀璨。 郭开搂着眼前金灿灿的金饼,欣赏着室内的血色珊瑚树,肥胖的肉脸荡漾着满足的笑... 赵嘉要当相国,无奈被刚立下大功的李牧截了胡,赵葱想要拜上将军领军,自己只是顺手推舟在王上那扇了股阴风,就收获了三份谢仪。 大事底定,秦人答应的另一半再送过来,宝库又将扩建了。 第二十六章 长城不在,黑云压城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祖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李左车跪伏于地,哀声劝道。 李牧的辞表还没送到邯郸,赵王特使就已经在王宫禁卫的护送下直趋府前。 “别看现在只是罢官去爵,等兵马一去,接下来就是抄家弃市了。” 见李牧犹自沉闷得皱眉不语,李左车急了,膝行上前,抱住祖父的大腿号泣不止。 “赵嘉兄弟、奸佞郭开都是一帮没有底线的小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惜自毁国之柱国,他们还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的。” 原以为赵王昏聩,加之赵嘉、赵葱、郭开联合起来朝堂之上势大,顶多就是弃置不用,发回上谷郡带兵,另择抗秦主将,没想到旨意下来,竟然连官爵一并削去,府门都不让出。 王宫使者还在偏厅鼓躁,大声嚷嚷李牧祖孙狂悖无礼,阻挡王使,虽有李府家将拦住,但吵嚷声让人心烦意乱,李左车恨不得立即起身拔剑杀了他。 “君上,邯郸使者两队人马,一队来府中宣诏,另一队由公子葱亲领大队禁卫直奔军营去了,说是奉王命节制三军,立马就要升帐点兵。” 大厅外趔趄着跑进来一名亲卫家将,由于事情匆忙,头盔都歪在一旁,顾不上整理。 “司马将军正在军营与之周旋,现在对方闹得厉害,司马将军让我飞马来报,请君上示下。” 武安君这个封号,在春秋战国纷争的时间长河里,让人记住的只有秦之白起,赵之李牧,无不是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获爵得此殊荣。 此时的李牧不禁长叹不已,难道武安君这个封号真的是有魔咒,但凡得此封号之人都难得善终? “我是大王特使,身负王命,武安君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王命弃置一旁,而立身暗室之中做那见不得人的谋划!” 在偏厅的使者硬闯进来,身后李府家将有所忌惮,追之不及。 李牧仍是静默不答,地上的李左车不愿在外人面前弱了声势,站起身来,指节都攥得发青。 “上将军,司马将军因迟迟没有得到您的将令,执怮不过,只得将军营诸事交予公子葱,现在公子葱已经升帐完毕,击鼓于校场阅兵了。” 门外又有司马尚的亲兵跑过来,气喘嘘嘘得朝厅内通报。 “另外,升帐时,与公子葱同来的那名齐国人颜聚说,他说,老将军已经解职赋闲,然而少将军名在军册,限令少将军立即返回军营。” 颜聚是齐国出奔之人,被赵王用以为将,加上他才能平庸,赵国军中上下颇多不服,因此向来不被赵人接纳,仍称其为齐人。 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声陡然在室内响起,唬得一旁满面得色的王宫使者面如土色,往后跳了步,指着李左车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欺人太甚,李左车哪里忍得了这气,当场就要拔剑拼命。 此时,军权已经被夺,李左车不求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只图斩了眼前碍眼的王宫来人,搏一个心头痛快。 要是能再把赵葱一块宰了,那才叫念头通达。 “不可!” 一直隐声在屏风后的钟离眜转出身来,使出浑身力气,摁住李左车右臂,一点一点,将他的宝剑再度推回鞘中。 “休要阻我!” “钟离眜!” 李左车功力不及钟离眜,黑脸都涨出枣红来,怒目相视,大有再助纣为虐就跟你翻脸的意思。 “军权已经不在你我之手,以阖府家小为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忍,忍,忍...” 钟离眜凑在李左车耳边的声音虽轻,但条条都说到了最为关键之处。 感觉到李左车的挣扎不再,钟离眜放开了制住他的双手。 此时的李左车已经意识到满门老小家将僮仆的生死都只在自己接下来的应对当中。 罢了,罢了,要杀要剐,随他去吧,李家将门,还怕往军营走一遭吗! 看看祖父,再抬头望望房梁,两行清泪从耳根淌到地面,沁了下去... 见场面得到了控制,自己性命无虞,王宫使者顿觉适才被李左车的凶恶唬住了,有失王家威仪,思及方才窘态,脸色都涨得通红。 “大胆,李牧现在已经不赵国封君,不过一芥草民,还不跪下接诏!” 听见军队已经被公子葱掌控住,李牧再无翻身机会,使者上前一步,想着折辱一番,为刚才的失态讨回些脸面。 “虎落平阳遭犬欺!” “你...” “你!...” 一直静默的李牧再也忍耐不住,气得须发皆张,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拿出直哆嗦的手指着使者。 “你还干什么?!” “我可是大王特使!” 人的名,树的影,李牧虽然一副老农相,但狮子怒目之时,还是骇得人腿肚打软。 “噗!” “祖父!” “你们看到了啊,本使可没碰他,他自己吐血的,王上问起你们可要为我做证啊。” 李牧随着使者的后退往前进了一步,然后微微仰脖,喷出一口心头血。 李左车与钟离眜立即扶住,这才不使李牧后脑勺着地,只是李左车怀里的李牧已经气若游丝,两唇开阖,似有话要说。 等李左车贴近耳朵想听个明白时,李牧身体微僵,双臂颓然下垂,就此没了气息。 使者见李牧吐血而亡,死因还与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不无关系,悄悄在桌案上放下旨意,蹑手蹑脚招呼随从就往厅外溜。 “老大人后事要紧!” 钟离眜一把拉住两眼通红,提剑要去追杀使者的李左车。 念及祖父凄凉的下场,李左车双膝跪倒,痛哭不已。 李牧已死,其孙李左车于故里邯郸柏仁县操办丧事,接着运祖父灵柩归葬云中。 一副薄棺葬在了李牧战斗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李左车也辞官守孝,尽散家中仆从,邯郸宫没有留难,允准。 李家陡然衰败,赵国自毁长城,蓄谋以久的秦军经过半年休养,卷土重来。 第二十七章 狼烟 “上将军,不能再拖了。” “决战之邀,秦人一推再推,王翦匹夫,龟缩不出,我军中士气是一日比一日弱微,将士们无处发泄,打假斗殴事件频发,而秦人据城而守,士气不见颓,军力还在不断增加。” 景田一脸焦色,在帐中连连劝说楚军主将项燕强攻平舆。 实在是楚军会聚于此,秩序一日比一日崩坏,景田作为宗室少有的有识贵族,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楚军中楚王能亲自统领的大军称王卒,精华是左、右二广,是最精锐的存在。 剩下的就是各层贵族的私卒,王族子弟与大贵族在食邑上拥有不属于国家编制的武装,贵族将私兵听从楚王之命出征,统兵将领必定是一族之长或是族中最有威望之人。 项燕麾下的就是这样的一锅大杂烩,大小贵族之间谁还能没点龌龊,扎堆闲下来难免生事。 “是啊,赵国李牧身故,李氏迁离邯郸结庐于塞外,原李牧副将司马尚也被弃置一旁,赵葱、颜聚掌军抗秦,其势不能长久。” “昔者赵王罢廉颇,今又临阵换将,气死李牧,离长平之事重演不远。” 项燕长子项荣多病早夭,留有一子项籍,次子项梁就在军中任事,见父帅不语,结合已经传来的情报,俯身上前,同景田一同劝说项燕出兵。 赵国今夏大旱,赤地千里,而朝堂里的斗争就像这烈日骄阳一样炙烈。 秦军趁赵地大饥时分两路攻赵。 昌平君率上地兵会合羌瘣的羌兵出井陉,王贲率河内之兵南北两路夹击赵国。 项燕环视帐中一应将领,除了个别自己提拔的得用之人,大部分都是屈、景、昭、斗、成、班、孙等公室子弟,心头有着一丝沉重。 楚军自并吞吴越之后,少有胜迹,每次损失最巨的都是楚王亲领的王卒,加上熊负刍夺位为王,王卒又经历了一番损耗,中央对地方贵族的压制就更薄弱了。 秦人重压之下,熊负刍力求平稳,对贵族仰仗颇多,项燕明知帐中将领多为膏粱子弟,难堪大用,也无可奈何。 “赵人是难有回转余地了,燕国又是穷僻之所,不足以与秦争锋,能做到的牵制效果也是寥寥。” 项燕见人心浮动,自己是不得不发话了,“燕赵再失,我大楚独木难支,这些难道我不知道?” “可是,现在确实还不是出兵的时机,秦人器甲精良,训练有素,强攻城池只会造成我军无谓的伤亡。” 景田:“只要是战争就会有伤亡,有湘水招魂,我楚地男儿向来不惧战死沙场,魂魄无所归依。” “我是在等一个契机,不日就有情报传来,众位还请稍安勿躁。” 项燕以自己的威望压下了楚军积攒的浮嚣,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堵住了即将喷涌的地下泉,一旦失控,爆发得会更为猛烈。 守弱胜强,战场上的胜负天平因为砝码的变动而不断变化,项燕虽然也是心焚如火,但他身为一军主帅,仍然如同一只捕猎的老枭在静静等待。 直到项燕听到卫士禀报,有矛隼升起盘旋于大营之上,更有狼族装扮的骑兵出现在营门之外。 “我等的时机到了。” 项燕升帐,激赏三军,攻城。 ------------------------------------- 汉城,朱道大街。 李左车捶了钟离眜一下,“你小子,平时哥哥前哥哥后的,关键时刻瞒得我好苦。” “不是说好此事不再提的么。” 钟离眜抱住臂膀,装作被打出内伤的样子,“老将军说你心性纯良,性烈如火,不善伪装。” “要是我透露给你知晓,你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老将军的一番布置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牧的原话是说李左车憨直鲁莽,也就是个铁憨憨,钟离眜这是担心不婉转点说,又得挨揍。 李左车已经不是他的军中上级了,还老拿着上级长官的将令压他。 “祖父安排假死脱身之事,暂且搁置。” 李左车语带玩味,“我现在要问的是这里,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李左车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怀疑这不是越过燕地后的辽东苦寒之乡,而是另一个小中原。 “原以为真的就如经公子如说,你们父子无处寄身,新郑又云波诡谲,这才让你小子留下塞上打磨。” “要是早知道经公子有这么大的家业,哪里轮得到我照顾你?” 李左车被眼前的一切震憾了,这里的繁盛,别说是大梁、邯郸,即使是齐都临淄也有得一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汉城这里已经发展得这般繁华了,距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变化太大了,除了罗津满港依稀还有印象,其他地方哪里与旧日景观天差地别。” 钟离眜无辜得一耸肩,他的汉城印象都是在韩府密谈中知晓的,新郑乃至韩国都被迁徙一空,还有七国奴隶僮仆的去向他都是知道的,但终究没有个具体概念。 毕竟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王俭城的草台班子。 “到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义父好了。” 要不是不良人在二人一踏足汉城的土地就派人引领着,钟离眜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前往王宫的路。 报上身份,出示了通行令牌,马上就有内侍上前引路,显然是韩经早有交待。 “老将军避居塞外秦赵交界的河套草原之上了?” 面对韩经相问,李左车显得有些拘谨。 这不是在上谷郡,主客易位,而且从李牧的临行交待中得知,韩经多半就是将来自己要投效的主公了,由不得他不紧张。 “是,祖父心神损耗太过,宜加休养再行远徙,加上狼族大军直扣秦国边关,因此祖父有意打探一二。” 韩经心知,恐怕是坐观秦赵大战落幕的成分更多一些。 毕竟是为之效忠奋战了一大半生的国度,要是没有最后一点牵扯那是不可能的。 “你跟钟离在城里多转转,尤其是钟离眜,远离了边塞草原兵法军略也不能落下,明天就去找范师傅报到。” “我要出门一趟,顺利的话半年内就能陪老将军一块回来。” 月氏人得到了狼族质子冒顿,重新与头曼划分了草场。 安置好了后方,头曼立即急不可耐得大举南下。 他这一动,天下都要跟着起风波了... 第二十八章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如何对付来去如风的游牧之民组成的国度? 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太多的经验。 西周的宿敌犬戎、齐桓公讨伐过的山戎,都具有一定的农耕性和定居性,他们的机动力以及活动范围都多少为耕地所限制,无法与现在逐水草而居的狼族相提并论。 面对这样的敌人,中原向来是采取敌来我退,敌攻我守的被动防御,瞅准时机引敌入瓮,再大举歼之,大量杀伤草原部族的青壮牧民。 受挫的游牧民回归草原舔舐伤口,等到下一批狼崽子能弯弓骑马,就会开始朝长城周边侵蚀。 因为广袤的草原造成后勤供应的巨大压力,与草原的战争就是一场绵绵无期的拉锯战,消耗的不止是耐心和时间,还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军需。 出塞打狼就如同汉朝武帝征匈奴那样,赌上国运武运,祈祷不碰到沙尘暴,还有向导千万不要迷路。 蒙恬作为蒙氏子弟的佼佼者,这些年因为站队正确,简在秦王心,一路擢升得很快。 而他常年作为其父蒙武将军的副手,驻扎在长城之上,为帝国守御着北方边疆,与狼族交手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总的次数早已数不过来。 蒙氏父子都深知狼族习性,因此在狼烟四起之际,第一时间回迁塞外秦民入长城,准备背倚长城雄关,给予恶狼迎头痛击。 打疼了这帮恶狼,它们自然就夹着尾巴逃了。 这回不比以往,狼族野心勃勃,大举犯边,将它们打得越惨,大秦北疆迎来太平年景就越长。 要出奇招,一举制敌,毕竟东面跟南面都在打仗,秦国如今的压力太大了。 “勇士们,我们是狼神的子嗣,而中原人是羊,他们用石头砌起城池,只会躲在名叫长城的羊圈里!” “狼生下来就是生肉的,让我们扒开羊圈,用手里的弯刀代替锋利的爪牙去撕碎他们!” 头曼在大小头领的簇拥下,升起狼头大纛,高举黄金弯刀,震天长啸。 座下骏马如乌云踏雪,高高昂起马头,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骄傲。 汗帐的门帘被人掀开,露出头曼最喜爱的宠姬胡姬的绰约身形。 老阏氏病重,胡姬是最有希望成为新的阏氏的宠姬。 此妇人识大体,通机辩,身段娇娆妩媚,加上更有特殊的技巧手法,独宠于汗庭。 即将接掌狼族阏氏的荣誉与权柄,她对头曼此行充满了期待,毕竟入中原的掳获有很大一部分将来是属于自己的。 头曼时刻记挂着这块心头美肉,鼓动完军心士气后,打眼望向汗帐,对上帐内那双柔媚的波斯猫儿眼,他更得意得一夹马腹,骏马扬起前蹄,作腾飞状,益发衬出头曼的粗野狂态。 “撑犁孤涂!” “撑犁孤涂!” “天狼神在上!” ...... 草原的汉子在▄︻┻┳═一……出现之前,一直是能征善战的属性,骨子的热血稍一鼓动就沸腾起来。 “单于,天狼神降下神喻,大吉!” 插着各色羽毛,身涂怪诞纹饰的赤脚巫祝从牛粪堆里捧出烧裂开的龟甲,高高举起。 将龟甲捧在手心转着让部族勇士了看了一眼,巫祝完成了他的使命,退出人群。 羊皮袄下,勇士们更加嗷嗷叫唤起来。 仿佛长城已破,秦地城池任他们宰割,关中的铁锅铜瓮、中原女子纤细的腰肢、系于道中哭嚎涟涟的秦人牧奴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向他们招手。 “走,我们去捕鱼儿海。” 不理会鼓躁起来的草原狼族,退出人群的巫祝对着毡帐里的徒孙们轻声说道,表情在纹饰之下看不出来,只是声音显得神秘非常。 “再不走,回头就都走不了了!” 见众人不解,面带犹疑的看着自己,巫将刚才卜筮的龟甲掏出,快速得朝徒孙们展示了一下,后者立马惊慌得开始收拾起行囊来。 一边催促弟子收拾祭祀器具,一边将龟甲郑重得塞进贴身的羊皮囊。 巫这个职业在草原中的地位是崇高的,被视作狼神在人间的行走,他们要走,路过的各处营帐处狼族士兵也没有敢上前拦阻的。 越过祈连山,穿过河套边沿的荒野,再经过前面的焉支山,就到达长城之外,陇西平原遥遥在望。 秦军与匈奴目前最大的利益冲突就在这河南地,现如今秦军战略收缩,将军队游骑以及屯堡之民都撤回了长城之内。 现在阳山以北连一个秦人的舌头都抓不到,好在以前这里是狼族的草场,头曼大军凭着过往的印象施施行来。 阳山仞高三百余丈,在没有测量工具以及测量方法之时,对于草原上的部民来说,这就是高耸入云了。 整个山势绵延,多崎谷茂林,地下河流汇聚与此,形成了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在地面上,目光尽头,大河又重新分化为无数支流、地下水消失在草原深处。 这条道头曼的草原大军走过无数遍,每一寸草场、每一片树荫都有着草原牧人的痕迹。 草原骑兵向来不喜欢玩那些兵家的虚虚实实,讲究的是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大队人马并骑涉水过河,试图图穿过阳山对陇右长城发起迅雷般的攻势。 无边无际的骑兵队伍后面跟着的是更多用来充作军粮的草原羊,这些都是打下中原城池以前全军的吃食,等破城之后,中原物资,任凭取用,因此羊群约能供应两个月的所需。 不用头曼吩咐,自有部族首领上前请示单于暂且扎营,容斥候打探排查清楚,谨防有埋伏。 这样的地形,一旦遭到伏击,以巨石从山顶山腰滚下来隔绝狼族勇士,分割开队伍,里外不能兼顾,狼族大军就成了瓮中之鳖,任蒙武蒙恬切割分解,逐一被杀死在冰冷的山涧。 这真是狼族的噩梦。 因此头曼也愿意等斥候将消息带回来再作决断,选择走这条道,本也有着临河饮马的打算。 斥候的健马飞快得掠过周边,都没有发现埋伏,正在陆续归队。 已经有部族健儿等不及了,早早拔营而起,请为大军前锋,头曼壮其行,允之。 “单于……我心口猛跳,这种征兆,前方恐会有埋伏,汉人修习兵书,诡计多端,蒙武率领的秦军又与我们有过许多纠缠,对我们知之甚详。” “不如召回前军,再多等等,我亲自带队上山检查后再过去。” 头曼看了看高耸的山川,盯着中原所在,望了望前方过去大半的马队,摇头:“秦人只会躲在城墙后面发弓射箭,绝对不敢在草原上与我狼族勇士争锋。” 他说这番话是有底气的,此次草原诸部全部随他南下,弯弓之士四十万骑。 而据中原里长城的“朋友”传来的情报,大秦正面临着三线作战,应顾不暇,蒙氏手上驻守这么长一段长城的兵力最多只有二十万,秦人不比草原牧民,其中骑兵只占三分之一。 更何况,陇西段由于秦国新夺河套以及河南地,还有好多地方没能及时修建长城连成一片。 处下守势的蒙家父子怎么敢拿为数不多的骑兵撒到草原上来打埋伏,拉出机动性慢的步兵,风险就更大了。 头曼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眼前无遮无沿的大军就是他的倚仗所在。 优势很大,a过去! 第二十九章 千里驹 大军行进过半,先前提议上山探查的头人单手抚胸,跪倒在头曼靴子旁。 “伟大的撑犁孤涂,您真是天狼神赐给我狼族的头领!” “因为您的果决,大军将提前半天抵达中原人的城池,勇士们也能更早的搂上中原人的女子,饮上中原的蜜浆,您...” 为表忠诚,此人大唱赞歌,捧着头曼的臭脚就是一顿猛吹。 头曼先是陶陶然,突然身子一僵,将之踹开到一边。 后者不知所以,顺着头曼的眼光望去,有重物在山坡滚动,山顶传来隆隆的响声,不时有碎石落在道中央。 山巅之上,有一身形魁梧之人身着黑盔黑甲,一旁插着精铜长枪,腰间宝剑被解下放置在一旁的青石上。 他蹲在地上不断写写画画,四周的黑甲秦兵席地而坐,围了一圈又一圈。 “将军,狼族又开始行军了,其前锋部队已经过去了。” 抬起头来,此人不是政坛新贵、政界新星蒙恬还有何人!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未开化的畜牲就是畜牲,不识天数,妄动干戈,将行军布阵视作草原围猎,丝毫不知兵法韬略之精要,全依凭生活本能行事,焉能不败!” 狼族的队伍拉得很长,现在动手还达不到拦腰截断的效果,蒙恬有的是时间再贬斥狼族一番。 蒙恬这回是很贪的,誓要从狼族人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让它们好好的肉疼一阵,也为大秦边疆多换来几年和平稳定。 狼族平时的牧马狩猎活动就等同于军队行军打仗的一系列布置,长期放牧导致狼族人如同长在了马背上,狩猎活动使得其人警觉,弓马娴熟。 蒙恬藏身阳山之巅,主动出长城,化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战略是好的,其实他的心一直是悬在半空的,就怕狼族大军驻此不前,分出一支军队登临高山察看。 蒙恬承认,他也有赌的成份。 赌的就是狼族人的那份骄矜与不耐! “将军真神了,狼崽子子们正如您所说,一点也没有上山的意思。” “就是,将军英勇非凡,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全赖于蒙恬装出的云淡风轻,埋伏的秦军将士们才一个个老神在在的坐在地上等命令。 士卒们信任若此,足以证明蒙恬的军旅生涯是成功的,个个都视他如神,正如他目视咸阳宫内的那位一样。 “点烟发信号,将士们打起精神来,把圈进来的这些狼崽子们都给留在此地,首级大家拿去验功,尸首滋养这片草原。” 狭路相逢勇者胜,临战之时,谁都觉得自己才是胜利女神眷顾的一方,心底、言语间都早将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早有人将湿树支盖在带上山的干牛粪,就等着滚滚的黑烟就从山顶升起,然后远处的城塞回以狼烟,大兵齐出,追杀恶狼。 蒙恬话音刚落,三千黑甲将士站了起来,将事先搜罗到一起的巨石块一股脑儿推了下去。 头曼的不安变成了现实,狼烟尚未升起,翻滚而下的巨石打破了草原人行军的那份和谐的画面。 头曼脸色惨白,拔出黄金弯刀,舞动着大吼:“快,下令后队变前队,撤出阳山!” “让前军调头,不,来不及了,命令前军突围绕道焉支山与我大军会齐!” 传令的士卒应下后就打马如飞,碎石泥沙从山上一路奔腾而下,偶尔撞断一两颗拦路的松柏,就接着奔着山下大道来了。 巨石滚动的几处山道,蒙恬是派人整理过的,大部分粗壮的树木都被斫去,临时制成了用绳子捆在一起的圆木,这会儿绳子一放,也随巨石之后咚咚得朝山下滚落。 坡上不时传来小树、枯枝被撞断的脆裂声,头曼所在之处不在通道口正面,不受冲击,但士卒们一个个有如笼中困鸟,马上开始尖叫扑腾起来。 轰!轰!... “啊!...” 长行军被断开成两截,由于士兵们骤然遇伏,草原大军多是由部族拼凑,互不统属居多,顿时场面就变得荒乱起来。 轰鸣声终止,惨叫哀嚎声不断,巨石携一路翻腾之威将挡路的人、马砸得粉碎,各种粗加工的肉饼以奇形怪状的各类形态显现出来。 地上暗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出,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狼族的队伍太长了,中段出事了,首尾不能相顾,最前面一部分的骑兵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仍打马如飞,兴致勃勃得谈论着接下来谁抢的女人财货更多。 奉头曼之命前来传令的骑兵紧追慢赶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知会了前半截各部头人单于的命令。 他们之所以能追上来,并不是座下马匹更加健壮,而是前锋看到自长城以内开来的滚滚烟尘主动降下了速度,严阵以待敌。 山顶上的蒙恬见道路已经封死,狼族两段要想搬开清除不到日落是别想办到,这才拔出插地长枪,“将士们,屠狼!” 蒙恬他们的战马系在半山腰的缓坡上,不久之后,山上就冲上一股黑甲精骑朝着混乱的狼族骑兵侧翼撞了上去。 战马踏过地面轰然作响,秦人着黑甲,雷鸣着动,黑色的箭头所到之处,如击败革。 “啊...” 枪头自狼族骑兵的喉头抽出,后者捂着止不住飙飞的鲜血自马上跌下,天地间只剩忠心的老马陪在身边,低下头咀嚼着带血珠的嫩草,不时拿湿濡的马唇拱拱不再动弹的主人。 草原部族开始溃败了,秦军益发起劲得追杀起四散奔逃的狼族来。 狼族弱肉强食是天性,不仅针对外人,同样针对自己同族,不能从外面叨肉壮大部族,就吸收吞并相邻的小部族。 哪个部族也不敢率先把手上资本拼光,没有弓箭保卫的部族分分钟就被周围部族吞吃抹净。 “秦人的战斗技巧算不上七国第一,但其敢战之风以及结阵而战的威势绝对是海内独步。” 李牧摆弄着韩经递过来的千里镜,被秦军大战草原骑兵的场面牢牢吸引了心神,暂时抛开了对此等奇巧之物的好奇。 “老夫与秦人交手大小凡百余战,深知其秉性,匈奴狼族这回是撞铁板了。” 语气里有着中原民族占胜入侵蛮族的欣喜,也有着对秦人席卷天下将更加快速的无奈。 毕竟头曼刚起兵攻秦侧应燕赵楚,立即变成了头铁,损失了这么牧民青壮,接下来除了远远遁走,避开秦人别无他想。 秦国也有了更多的机动兵力运用到对楚对燕赵的攻伐之中,里长城的形势更加危急。 “蒙武、蒙恬此战不仅是为秦国御胡,也是为中原苍生计,功德无量啊。” 韩经放下手里的千里镜,看向李牧。 李牧:“蒙氏一门立足于秦,除了家主蒙武,下一辈中的蒙恬蒙毅堪为蒙氏、秦国千里驹。” “正是因为秦国将门良才相继,这才能四面出击,席卷天下。” “老夫戎马一生,落下一身病痛,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 “但经公子想让我去那个什么汉城,教导出更多的千里良驹,此事,老夫应了。” 第三十章 欲屠骊山龙 安邑以西,鸣条。 “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 “蒲阪、鸣条,都是发生过决定中原大地命运的地方,现在尽为秦所有,秦赵相争,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是嬴姓的后裔同室操戈。” 别看李牧一副老农相,兵法之外也多有涉猎,一路行来,说起这些历史掌故都是信手拈来。 河东地区历史悠久,是中原文明的主要发源地,滋养生出一系列璀璨的文化。 尧舜禹时代的都城皆在河东,暖风吹过,桑林柳叶间,传来的都是历史的厚重感。 韩经听这些地名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历史气息,真的迈步其上,入目所及,就是一片桑林、阡陌,心底的肃穆感反而少了。 再说,他只知其名,未知其所以然,不像李牧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因此,只有点头微笑的份。 他装模作样的表现蒙过了李牧,后者感概更深,更为细致得介绍起来,仿佛要一吐胸中块垒。 安邑这一带是夏墟,被称为禹城,临漳学宫出土的典籍将这份历史厚重感传承了下来。 嬴姓的兴起与鸣条息息相关。 嬴姓的始祖伯益是黄帝五世孙,佐禹治水有功受帝舜赐姓嬴。 禹临终时,将授天下于伯益,禹之子夏启发动兵变处死伯益,被称作有扈之乱,启建立家天下的夏朝,。 伯益生子二人:长子为大廉,开创了鸟俗氏;次子为若木,开创了费氏。 若木传到其玄孙费昌时,夏桀无道,成汤兴师。 费昌去夏归商,作为商汤的御者,在鸣条决战里,帮助商汤大败夏桀,从此嬴姓显于诸侯。 赵国始祖是造父,飞廉次子季胜之后,秦国始祖秦非子是西周造父的侄孙,飞廉长子恶来之后。 飞廉就是费昌之后。 鸣条是嬴姓开始大放光彩的一个地方,因此李牧过此时,感概嬴姓赵氏与嬴姓秦氏是同室操戈。 “从此秦氏为天子,赵氏不复为诸侯,等秦国伐楚毕,大秦将是继周室之后又一个统一的王朝。” 韩经谈及统一的秦国,暇想连篇,语气不由得带着一丝热切,李牧诧异得看了一眼。 “没想到经公子对秦国没有丝毫的芥蒂,甚至...” 韩国是自晋大夫而来,与嬴姓可没有瓜葛,李牧言下之意,韩经对秦灭韩没有丝毫怨恨的表现,有点出乎意料。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国一扫六合,结束这近千年的纷争,在我看来,是利国利天下的善举。” “退一万步来讲,韩与秦皆黄帝后裔,大不了就是分家后又合宗了嘛。” 韩经调笑道,“我与老将军所做的准备筹划,就是观秦国之政大行于天下,是否有益于天下万民。” “民喜秦之治,则大秦基业固若金汤,汉城将为秦一藩篱,继续做着化胡为夏的工作。” “民恶秦之苛政,世道大崩,则汉城将一窥九鼎,重立世道人心!” 李牧:“公子之志,今日方才向老夫述说了十成十。” “我老了,除了答应公子著书传兵、教导后辈,别的也办不到了。” “真要有那一天,也是左车、钟离他们通过一柱清香、一壶水酒告知老夫。” 秦一统之势已成定局,成汤基业五百余年,两周八百载,李牧怎么也想不到如日中天的大秦会二世而亡。 “匈奴受此重创,秦人北境再无压力,秦赵之战不过半年就将出现结果。” 不仅仅是韩经、李牧在关注着秦击匈奴,楚国燕赵更是一直盼着头曼起狼兵,结果兴师动众的挥师南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别说深入大秦腹地重创秦军,甚至连牵制都没做到,沦为天下笑柄。 头曼的失利对赵国的震动是巨大的,四十万控弦之士可谓是一股能撼动天下的力量,未到长城下就中伏北遁,赵国又失一倚仗。 赵葱排挤李牧得掌全国之兵时得意非常,秦兵来袭时他坐等匈奴袭秦陇西而敌自退,现在则是惶惶不可终日。 没有撑过李牧所预估的半年,仅仅在李牧去职后的三个月,昌平君猛击太行以东,占东阳,阵斩赵葱,颜聚率残兵落荒而逃。 赵境城池尽在秦骑兵锋笼罩之下,节节抵抗没有等来邯郸新的支援,反而等来了王贲、羌瘣攻破邯郸的消息。 邯郸城火把密布,最后一次突围失败后,赵王迁与守将颜聚为秦兵所执,围城半载,终于又灭一国社稷。 城内零星的抵抗还在,赵国公子嘉在一干墨侠的保护下趁乱得以杀出重围,逃往代郡方向,那里有燕军接应,王贲没有深追。 昌文君回咸阳复命,设郡置县弹压赵地的全权处置权就交到了王贲手里。 师久兵疲,加上新征服的赵地多有不稳的迹象,秦军暂且止步,于新命名的秦国邯郸郡休整。 即使是这样,逃往代地的赵嘉与燕国上下仍是一日数惊,燕丹尽起燕代之众驻扎在上谷易水,企图阻止秦军继续北进。 “太子,我赵人失其家国只余代地一隅,王上与宗族王亲尽为秦人掳去,实在是...” 公子嘉,现在自称为代王,率代地郡兵以及归拢逃亡至代的残兵易水畔会师,一见到燕丹那是泣不成声,几度凝噎。 “哎,秦国势大难挡,伐谋伐交已经无济于事,伐兵更是以卵击石,我意别择手段,谋于咸阳宫,翦除祸乱天下的根源,天下事犹未可知也。” 燕丹背对着赵嘉,看着缓缓流淌的易水河,若有所思的说道。 秦王嬴政正当壮年,其子尽皆年幼,若大计得逞,则秦国内部势必陷入无休止的纷争,这将给予楚燕最后的机会。 “一切唯太子马首是瞻。” 代王嘉止住泣声,为燕丹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所震惊。 秦国这驾马车在嬴政这个驭者的带领下,摧城隳庙,天下震怖,三晋小儿闻之止夜啼,燕丹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燕丹的话回荡在赵嘉脑海中,以致易水河畔只剩下他一人呆立在原地都全然不觉。 “王上,外边风大,还是回营休息吧。” 跟随赵嘉一同逃出邯郸的小内侍凑近,轻声道。 赵嘉这才缓过神来,目视着河对岸尽为秦土的故国,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来人,我要上表内附于秦,以代王身份为秦内藩守代地。” 不能跟燕丹这个疯子绑在一块了,赵嘉内心狂打鼓,力劝己身自救。 代地偏僻荒莽,自己不再称赵王,以代王身份请求秦国一封君还是有可能的,至少值得一试。 赵嘉的代地兵不过一万余,燕丹并没有对他寄予太多的期许,更没有时间去理会他现在内心的小九九。 如今的燕丹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自己的屠龙大计。 第三十一章 誓回屠龙技,甘作亡羊补 “秦灭三晋,兵锋止于燕国南境,燕国社稷有累卵之危,将军避居于燕,终将为秦所执。” 蓟城樊府,荆轲夜会樊於期。 樊於期攻赵失利,为李牧所败,惧于秦法处置,逃亡燕地,太子丹待之甚厚。 秦王尽诛樊於期宗族,并以千金之赏万户之封购其头。 樊於期咸阳之时与荆轲为友,这也是他径自逃亡燕地的主要原因,不全因为燕地偏远,秦军鞭长莫及。 “你的来意,我已尽知。” 秦军的赫赫武功,远在蓟城的樊於期早已知晓,而燕丹的屠龙大计也没有瞒着他,因此他对此已经有了准备。 不等荆轲开口继续说下去,樊於期打断他的话,仰脖将一杯烈酒饮尽,目视空杯说道。 “逃亡之际,未思虑周全,宗族家人尽为暴君所戮,太子以上宾之礼相待,然而樊某没有尺寸之功报于太子,也没有分毫手段施于咸阳以告慰家人。” “每天醉生梦死,全靠这燕地的烈酒麻醉自己,方才稍解胸口疼痛。” 荆轲:“士为知己者死,此去咸阳,只为效法专诸、豫让,诛除秦王稍缓燕困,报答燕兄知遇之恩。” “吾辈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缺乏让嬴政放松警惕召见于我的晋身之资。” “燕兄不让我来找你的,可我觉得樊兄也在等这一刻,因为我们不仅是酒友,更是知己。” “尽觞,痛饮!” 听荆轲引自己为知己,樊於期快慰得大笑,举起酒爵,催促荆轲豪饮。 “屠龙之利刃是否已经铸就?” 看着荆轲大口喝下樽中酒,樊於期接着问。 “徐夫人亲铸渊虹,由铸剑一门当代风胡子亲身送来,并且称此剑堪为铸剑家风胡子剑谱第二。” 荆轲将佩剑摆到酒案,轻轻一抽,一泓清泉就出现在室内。 铸剑家是诸子百家中专门铸造神兵利刃的一派,首领被称为风胡子,乃是公认的一等一的品剑大师。 天下名剑经过他的点评,身价无不倍增。 “好剑,此剑可有名字?” “残虹!” “好名字,当浮一大白。” 樊於期感受着森冷的剑身所散发出的冷冽之气,眯起了酒后迷离的眼睛,仿佛得见秦王授首,家人含笑九泉。 “燕督亢地图加上我的首级,足显燕国之诚,嬴政好大喜功,定会招你入殿奏对。” “今夜是你我最后一次痛饮高歌了,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最后,樊於期开了个小玩笑,不等荆轲回话,拔出残虹,自刎而死。 荆轲拜了三拜,割下樊於期首级,收起残虹剑,寻燕丹复命。 ......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 “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 “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 韩经受过荆轲几葫芦酒,因此在高渐离提出要来易水送行时,也跟了过来。 不过燕丹在侧,韩经没有与高渐离同行,只是远远目视这一幕名传于后世的慷慨悲歌。 易水河畔,沼泽处芦苇上挂着一层晨霜,大雁出没于云巅,尽显秋日的悲杀。 燕国使者上卿荆轲,副使秦舞阳立于河畔长亭,燕丹携一众知己亲朋设宴于此,轮番敬酒,以壮其行。 荆轲已经有点醉了,疏狂之态尽显,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游侠时,美人如玉,剑气纵横,快意恩仇,烈酒盈樽... 咸阳之行,一为报燕丹知遇大恩,不负墨侠手中剑; 二为见丽人美眷,了却当年的那份无奈与怅然。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声入青霄,荡逸浮云,场上之人无不为感怀动容,韩经亦然。 不过,此前他的眼光却被远处另一道身影牢牢吸引住。 她怎么也来了? 虽然隔得甚远,以韩经的目力,还是认出那道窈窕有致的身形正是焱妃。 悄悄欺近,她面上的那抹忧郁更是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就想搂进怀中好生抚慰。 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蹙眉的妇人颜色不要太美,韩经认为,这种论断毫无根据,这要看相貌。 “你似乎对我的近身丝毫没有诧异?” 要知道焱妃可是在韩经的要求下,给自己下了封眠咒印,忘却了韩经身怀绝世武功的事实。 “临阵突破,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冲破了咒印的限制。” 焱妃淡淡道。 “杀六指时突破的?” 焱妃本来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瞟了瞟韩经,突听此言,如电般的眼神盯了过来。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既然你功力有所精进,解除了咒印,那你就应当知道以你的身手,拿我是无可奈何的。” 韩经方才受易水河畔慷慨激昂的气氛感染,心潮亦有所起伏,此时碰到焱妃这样熟透了水蜜桃,调笑间,心情轻松了许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与前任墨家钜子不过泛泛之交,断然不会为了他同你为难。” “至于江湖道义嘛,我觉得与绯烟的友谊已经深厚到了不顾江湖道义的地步了,毕竟,你我是一类人,都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听韩经称她为绯烟,焱妃眼底闪过一丝薄瞋,又有几分无奈。 “你这个无赖,哪有一丝半点贵族王孙的气度!” 不远处就是燕丹等人送别的长亭,焱妃轻声低叱。 “怎么,难道绯烟不认同?” “我还以为绯烟爱上燕丹的就是他那股为达目的不计手段的劲头呢?” “你胡说,”焱妃刚告诫自己不要中圈套被轻薄之徒激怒,马上就又忍不住反驳出声,“丹是当之无愧的墨侠,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拿你与他相比!” “或许燕丹武功心计皆不是经公子你的对手,但论及心性人品,经公子怕是拍马难及吧。” 沦陷的女人是盲目的,即使是阴阳家声威赫赫的东君。 韩经无语,这个女人维护起燕丹来,还真是不遗余力。 “放逐其妻致使你流离失所,爱女幼失所怙,这可谓为不仁。” “明知其妻杀友而不揭发,亲亲相隐坐收其利,这可谓为不义。” “天下纷争,群雄逐鹿,口口声声王道天下,却行刺杀之举,谓为无礼。” “总领国政,上无一策慰君父,下无良政安黎庶,谓为失智。” “收留保全樊将军,却借他人之手斫其首行鬼蜮伎俩,可谓为失信。” 韩经每进一步,焱妃就小退一步,“如此仁义礼智信俱丧之人,难道不是燕丹?” “不错,燕丹就是如公子口中所言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韩经光顾着以心神气势压迫焱妃,没有留意身后有人接近。 陡然转身,发现接话之人正是燕丹。 易水河畔,送别之宴已尽,送别之情已尽,人群多已散去,燕丹耳聪目明,觑得不远处桑林动静,双袂乘风,正好将最后韩经对自己的评价听了个一清二楚。 燕丹的突然出现,不仅是焱妃花容猛颤,韩经心里都是一突,对自己刚才的大意心责不已。 桑林风吹叶,落叶犹可闻,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寂... 三十二章 可野合,不为盟 “丹!” 焱妃满眼柔情,叫得婉转千回,可燕丹看也不看,只盯着韩经的反应。 “不想太子殿下也是那偷听之人!” “堂堂墨家钜子,如此作派,未免有违侠义之道。” 韩经一边斟酌燕丹来意,一边倒打一耙,绝口不提自己背后诋毁燕丹之事。 即便是交往日久,早知韩国公子经的泼皮无赖劲头,燕丹还是被气笑了,“经公子临高远瞰,以仁义礼智信臧否燕某,想必自身必是高洁之士。” “不知何以教我?” “不敢当,你我本已是相逢陌路,何谈请益教诲。” 燕丹跟韩经相结识交往从来不是因为意气相投,双方都是奔着利益,利尽义自散。 韩经最落魄之时,燕丹是大权在握的燕国太子、里长城发起人,后来韩经经营得风生水起,双方有了龃龉,也就渐行渐远了。 “今日前来纯是感念荆卿壮举,遥以一葫浊酒相祭,送故人一程!” 相比于燕丹,韩经对荆轲游戏人间的真性情更为赞赏,也可能是双方没有利益冲突吧。 “世人皆道经公子畏秦如鼠,不等秦国有个风吹草动,就携民跨海,远赴蛮荒,但在燕某看来,实则不然。” “经公子看待天下大局要比我等透彻,箕子之国三郡之地皆行韩非之法治,大体如秦之律令,野望昭昭。” 灼灼的目光注视着韩经,“昔楚初为诸侯,方圆不过五百,韩之最盛,方圆不过九百,经公子三郡之地,远超开国之楚,人口户数之盛远超分晋之韩。” “齐因管子而富,公子陶朱之道,强管仲远矣,秦因商鞅而强,韩非之才强商鞅远甚。” “秦王常怀虎狼之心,他能坐视另一个大秦在箕子之国崛起?” 燕丹显然是在与韩经交恶后派遣细作入汉城乐浪等地打探了解了一番,要不然不会如此言之凿凿。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秦国在扫平天下后,不会坐视韩经这个潜力巨大的海外番国成长威胁将来的秦帝国。 “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 “燕丹诚邀经公子再入里长城,共谋抗秦大业!” 韩经撇嘴一笑,“魏韩赵三晋皆为秦郡,王孙贵族流亡天下,惶惶如丧家之犬;匈奴头曼军力大失,回到草原也不知道这个单于还有没有得做;楚国顿兵不前,项燕号令不齐,迟早为王翦以逸待劳,一鼓而破。” “里长城可谓名存实亡,你竟然还奢望拉韩某下场趟这场浑水!” “楚地幅员辽阔,人口兵甲不下于秦,燕国虽是边鄙之国,然上下尽为敢战之士,楚燕二国无不枕戈待旦,誓要一遏强秦兵锋。” 诸子百家的发展离不开传教式的传播学说,燕丹身为钜子,口舌之利丝毫不弱于人。 “三晋亡人,如魏国魏豹、赵国代王,无不招揽贤才良将,以图恢复。” “匈奴虽然顿挫于蒙武之手,然而之后的草原格局无论是哪个部族成为草原之主,秦国的北疆都不能平静,秦国仍将为狼患所困扰。” 要是能一举解除狼患,蒙恬也就不用一直征发徭役修筑长城了。 “经公子起于韩,另立炉灶兴起这般大的基业,效田齐代姜齐,实则是金蝉脱壳借箕子之国千里沃壤复兴韩国。” “三晋看似为秦所灭,实则骨干仍在,只要经公子摒弃前嫌,众人戮力同心,何愁大业不成,荆卿此去,咸阳必乱,何愁暴秦不灭。” 姬润还在被韩经圈起来作为对外的招牌,说不准哪天咸阳就要国主入秦呢,因此燕丹称呼汉城三郡仍作箕子之国。 韩经在焱妃面前都这般贬损燕丹了,他还能以饱满的热情拉拢韩经入盟,这份唾沫自干的本领,韩经是自愧弗如。 “钜子方才所言,只谈到了荆轲成功之后,咸阳陷入政争,天下各方势力的机会,丝毫没有考虑失败的结果。” “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钜子难道就不考虑败后激怒秦王的严重后果吗?” 不再称呼燕丹为太子,改称其为钜子,是为了点明他的另一重身份。 韩经表示与燕国太子没什么好谈的,但与墨家钜子,还是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韩某率民躬耕,无意于中原大邦相争。” “但汉城欢迎诸子百家,各方士子游人的到来。” “汉城虽远,不失为容纳各方失意之人的良乡,尤其是在秦国一统寰宇,秉持为秦所恶之学说者遭其驱离捕拿之时。” 墨家要是在秦国待不下去了,可以来汉城谋生存呀,只要你服从汉城官方的安排调度。 没有燕楚齐的背景,墨家农家儒家都只不过是在野势力,韩经大可纳百家之长,完善统治根基。 燕丹沉默,他听出了韩经不肯会盟的意思,一股无力感从心底传来。 余光扫到静立一旁凄婉的焱妃,毕竟她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场上的两个男人先前都是在有意装作对其视而不见。 “绯烟,往事不可追,你我缘分已尽,还请莫要在燕地逗留,秦国阴阳家才是你的归宿。” 微微闭上眼睛,“现在的我毕竟是墨家钜子,将来月儿也会是墨家中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与你再有瓜葛。” 话音刚落,焱妃泪如雨下。 “钜子未免有些太过于不近人情。” 胭脂畔,美人泪,韩经最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直面秦国的危机紧迫感一除,难免对旖旎靡靡的追求又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东君对六指黑侠施以毒手,手段令人不齿,但论其心迹,无非是为了你的抗秦大计,并无私人欲求。” “燕丹,你自命英雄,就忍心这样对待一位痴情对你的女子、一位全力维护家庭的母亲吗?” 明知燕丹过不了心里所谓侠义的那一关,韩经这才站出来仗(shan)义(feng)直(dian)言(huo),赚取了焱妃的一丝感激。 “既然经公子无意相助燕楚拒秦,一心龟缩于一隅,那就请不要干涉燕某的私事。” “我还没问过阁下为何藏匿武功行迹,难道你认为自己可以凭借武力压倒墨家钜子吗!” 第三十三章 骗你我是小彘(求下票) 韩经倒是有些意外得看了焱妃一眼。 没想到她功力突破解除了封眠咒印后真的信守诺言,没有将韩经的实力告诉燕丹。 “韩某向来以理服人,之所以不在人前显露武功,就是为了表明不会恃武凌人的心迹。” 焱妃表示,我信你个鬼。 不过,此时韩经是在帮她说话,她总不好做立即拆台的勾当。 “丹,我留在燕国绝不是对墨家还有什么不利的想法,只不过是想远远的看顾我们的女儿。” 焱妃梨花带雨,扑倒在燕丹身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角,“你为了抗秦之事奔走,从来不顾家,月儿才那么小,她不能没有了父亲,又没有母亲!” 但凡成大事者,心肠一般都是铁石炼就,燕丹就是这样事业至上的人。 更何况男人跟女人的事情,中间再搅合进一个男人,往往就再无回旋余地。 韩经杵在那儿,跟琉璃灯似的,blingbling,燕丹能软化的心肠此时也得硬起来。 他毫不留情得震开焱妃,劲气将她击飞,跌落于地。 焱妃嘴角溢出两抹艳红,眼中透出的全是绝望。 非是为身上的伤痛,思及昔日与燕丹的侬侬䜩好,再想到见不到爱女的可怕将来,整个人连魂魄都要散开了。 “男人的手是用来打天下的,可不是用来打女人的。” 韩经轻叹一声,伸出手去,扶起焱妃,后者下意识得挣扎一下,只是被韩经大手暗中以劲气遥点,浑身乏力,加上心神受创过巨,没能挣开。 “燕某身已许国,天下局势危如累卵,没有经公子那份闲情雅意纠缠于尘世间的儿女情长。” 燕丹眼见韩经作态,又在刚入桑林时多听了一耳,“经公子莫不是属意于贱内?” “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见韩经不答,有默然认下的意思,燕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睁开眼,满眼都是不平愤懑之情。 “为了天下苍生,六指钜子殉道,荆卿亲赴虎狼之秦,天下有识之人无不舍生忘死,就为了稍遏秦之暴政,赢取极其渺茫的一线生机。” “经公子身负灭国大仇,胸怀经世之才,手提箕子之众,翻手云,覆手雨,竟然纠缠于情欲小道!” “呃啊...” “苍天何其不公!” “但使我有韩经之才智心术,天下抗秦大势何至于斯!” 长久的压力一朝爆发,燕丹如癫如狂,焱妃看着这样的燕丹,满眼的痛惜。 从某种程度来说,燕丹所说的确是实情,韩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韩经总不能告诉他,天下大势,我已尽知,前三千年后二千载,都在我的脑海里。 道家天宗又没教授韩经谶纬之术! “你想要这个女人?” 燕丹摇摇晃晃,显然是对怒其不争,哀其才华空置,又有着对韩经意在绯烟一事的不敢相信。 “给你,给你...” 他的心智显然被骤然升起的哀怒蒙蔽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合贵族之礼。 “燕某为了抗秦存燕,什么事情都做得。” “六指与我亦师亦友,我可以为了利益隐瞒真相;樊於期性命相托,我为了取信秦王逼其自戕;荆轲以兄事我,我亲手将其送往绝地!” “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呢?” 燕丹指向焱妃,“你不是想要她吗!” “只要你肯发兵抗秦,我这就休书一封,明诏天下!” 焱妃踉跄几步,韩经伸手要扶,被她一把打开。 满眼的不敢相信,金色璀璨的眸子如同蒙上了一层灰。 “孔子云,食色,性也。” “韩某确是贪花好色之徒不假,燕丹你看不惯尽可鄙薄,但还请不要侮辱对你痴情一片的女子。” “韩某爱美,爱其形,喜其魂,遇到了自会大大方方的上前追求,何需某人相赠相让,更别提拿来做交易了!” 韩经的表情严肃,也让燕丹恢复了几分,“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韩经会用自己的真心真情打动心怡之人,断然不会侮之辱之。” “有人对韩某说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高洁与卑劣,你我无从评断,韩某亦是重利之人。” “因此合作之事,韩某仍是先前的态度,墨家来汉城,欢迎之至,逆流抗秦,再勿复言!” 韩经的态度坚决,燕丹转身离去,失魂落魄之态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言语上的不当还是担忧起韩经所言的荆轲咸阳屠龙之行。 “今日之事,大多是由韩某轻佻之举引起,给东君陪不是了。” 桑林就剩下两人,韩经多少有些讪讪然。 “你们男人要么动辄天下苍生,要么就是想渔猎天下绝色亵玩,从来没想考虑过女人对家的感受。” 良久,焱妃方才幽幽长叹,金色的眸子灰雾消散,笼上了一层冰霜。 “今后只有阴阳家的东君,再无燕太子妃,还请经公子不要再打扰。” “东君先生误会韩某太甚。” 韩经拱手,注意到对方的变化,赶紧补救,要不然焱妃自此就彻底冰封起来。 “人之爱美,分为飞鸟之爱,笼鸟之爱。” “飞鸟之爱,一见倾心,举案齐眉,喜她的娴静,也爱她飞翔的天空;笼鸟之爱,禁锢她的行动,近观亵玩,时时投喂,厌时弃之如敝履,喜时倾国讨她欢。” “韩某对美人之爱恋,就是出于飞鸟之爱。” 焱妃眼神挪到韩经脸上,似是对他的言论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你会顾左右而言它,避开这个话题,不想你倒还有几分担当。” “韩某承认,对于你,确有遐思臆想,但却纯是男女天性,此为天地大道。” “先生再想想,韩某向来是点到即止,可曾有过越矩的行为?” 韩经这么一掰扯,自己先信了三分,“你要回归阴阳家,势必会受到东皇太一的重惩,不出意外,今生与你的女儿再无相见之日。” “燕丹病急乱投医,想出刺秦之昏招,不论成败,秦国第一个拿燕国开刀,到时候燕国不存,月儿能在这漂零的乱世照顾好自己吗?” 提及女儿,焱妃冰冻的表情再度有了人类的情感反应,“月儿...” “先生归秦无门,燕地不纳,阴阳家还追索甚急,想要留下照应女儿亦不可得,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寻一落脚之地,将来安置抚养月儿长大成人。” “韩某说过,汉城虽小,愿为天下诸子百家大开方便之门。” 韩经稍稍放低了三分声调,因为桑林边侧叶响,听那轻柔的脚步声,应是焰灵姬办完事情回来了,“敢请先生为汉城客卿,不良人上下必将以礼相待。” ...... “容我考虑一段时间,再做答复。” 焱妃飘然离去,韩经以目相送的同时,将注意力转移到腰间被揪起的软肉上。 “真的就是拜为客卿,再无其他想法?” 焰灵姬柔嫩火热的唇凑近韩经耳垂,语气不乏戏谑。 “灵儿你从上谷回来啦?” 韩经装作刚发觉后者的到来,语气饱含欣喜。 “狼女诺敏一出了上谷到了草原,就有群狼相伴,寻着月亮星星的方向,很快就能找到族人,回归族地。” 跟月狼之裔达成了某些未来的合作谋划,诺敏在汉城读书识字数年之久,终于被重新送归草原,她将以少族长的身份成为双方联系的纽带。 韩经的手脚伸向草原还要在秦失其鹿之后,如今头曼受挫,草原纷争再起,放归诺敏草草布局草原,正当其时。 “你还没回答招揽这个女人入汉城的目的呢?” 腰间的软肉被揪起又松开轻揉,那股痒劲从腰间渗到心底。 “这不是为了将来谋取天下更有把握嘛,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东君可是天下间有数的高手。” 见焰灵姬眼神扑闪扑闪的,满是不置可否的意思在里面,韩经举起右手。 “真的,骗你是小彘变的!” 第三十四章 咸阳夜话(准备开启加更计划) 直道飞壑,堑山湮谷,上林名苑,芳草萋萋。 驰道泱泱,横桥南渡,离宫别馆,相望联属。 穆公为伯,霸业始兴,基业雍土,益国十三,开地千里。 孝公励志,定都咸阳,立木为信,变法图强,挥剑东出。 ...... 荆轲一行由函谷关入咸阳,一路上是百感交集。 随着秦国独霸,昔日西戎之国,已成天下人文之都。 而提及念起如今的咸阳,就没法不把它与咸阳宫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嬴政! 秦国历代国君的革弊兴治汇聚到这一代,迸发出最强大的力量。 如今挥剑东向,诀荡浮云的,正是秦王嬴政。 也是燕国使团此次的目标。 此行的真实目的只有正使荆轲与副使秦舞阳知晓,其余随行人员仍是一心期盼着和议达成,秦国能容燕君虚领其国。 荆轲斜躺在车厢内,看着咸阳风物从眼前闪过,有一口没一口的在啜饮着葫芦里的美酒,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宫墙深深深几许,也许此时咸阳宫中的丽姬,曾经的公孙丽也正如他一样,在看着杏花飘落,随水流逝... 秦舞阳则要简单得多,脸上眼中全是兴奋之色,脑海里萦绕的全是不负家门名望的想法。 咸阳景色越是繁华,足见秦人对天下六国掠夺得越多,秦开之孙,秦氏之望今次要为天下兴利除害... 居于使臣馆驿,秦宫人前来通知教授明日面君之礼。 秦昭襄王曾称西帝,俄尔去帝号消停了一阵,如今国势愈强,觐见王上的礼节益发多了起来。 使团随从还在为秦王的召见而窃喜不已,直言秦王肯召见说明出使任务成功有望。 只是荆轲与秦舞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明晓内情的二人心头都涌上一阵凄凉。 秦王相召,多半是冲呈上去的樊於期首级,投名状已献,明天就是奔着燕使团所携的督亢地图而来了。 “舞阳,我要去寻酒馆喝酒,你早点安歇。” 荆轲走在咸阳城的大道上,这个店铺瞅瞅,那个店铺看看,选择了一处合适的地点,从店家后门穿巷而过,甩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眼睛。 想来是罗网那讨厌的蜘蛛触脚吧,荆轲戴上取自店里的斗笠,默默得想。 循着往日的足迹,来到记忆里的这处酒馆,仍是那么的冷清。 想当初自己追寻丽妹足迹至咸阳,想救身处深宫的丽妹出奔归卫,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每日在此借酒消愁。 也正是在这里,颓废的自己结识了在咸阳为质的太子丹,并且许下了相扶一生的承诺。 今夜,荆轲是约了人的,客人早已坐在酒馆一角,自斟自饮。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太晚。” 荆轲打量着桌上的酒瓮,瓶口尚浅,说明盖聂也是刚刚自己喝上。 酒不是什么好酒,仍是记忆中略显苦浊的烈酒,秦酒烧心,最适合以毒攻毒,让烈酒灼心之感取代心底的悸动。 “你是天字第一号酒鬼,我可不是。” 盖聂这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荆轲经常豪饮至醉,甚至在醉时自创拳法醉仙四式,种种畅饮达旦的事迹不胜枚举。 “盖兄这么说一点不假,我当初的愿望就是在周游列国之后回到卫国朝歌,种种田,酿上几缸浊酒,再...” 荆轲突然停住,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许久没有再尝试过烧心的秦酒,自诩酒仙醉仙的荆轲猛然间都呛出泪来。 盖聂知道荆轲为何打住,毕竟在他规划的田园山居生活中已经没有了青梅竹马的那个她。 “好酒,一入喉就直奔胸口,果然跟老秦人的脾性一样。” “上次与盖兄对饮还是草庐论剑之时,承蒙盖兄指教,我才走出了自己的剑道。” “时过境迁,如今再聚首,盖兄已经在江湖享有剑圣之美誉,而我却从浪迹天下的浪子成了燕国使节。” 盖聂刚满上,荆轲就一饮而尽,后来索性直接拍开旁边的一瓮,抱在怀中。 盖聂心下一动,荆兄你又何苦自揭伤疤,草庐论剑时,公孙丽仍与你执手相伴。 可能正是有她有剑伴你身边,你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才能心无拘束得做一名天涯浪子吧。 “随之江湖阅历的增长,你我对事务的认知亦有所不同,剑道修为随之心境的变化亦有所不同,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道摸索,荆兄五步之内百人不当之名,岂是空穴来风。” 五步绝杀是荆轲的成名绝技,绝杀之剑,号称无人能从剑下逃生。 盖聂师出鬼谷,成名较早,少年时的荆轲喜读书击剑,周游列国时见猎心喜,当然要拜会一番。 而事实证明荆轲的剑道天赋也是极高,稍经点拨,即融诸家之大成,另辟蹊径,创出五步绝杀这样的奇诡剑术。 “荆兄携督亢地图入秦,燕国献地纳降,燕地百姓免遭刀兵之苦,诚乃君之大德。” “当然,燕君燕太子识务明理,亦是天下人之福。” 盖聂岔开话题,盛赞燕国此举大利天下苍生。 “这就是你说服自己留在秦王身边屈为一护卫的缘由么?” “你视秦王为一统天下结束纷争乱世的应命之人,我也将燕丹大兄视为可以交托性命的兄长知己,这才导致你我一参一商,后会无期。” “夺人妻女占人城池之秦,加上穷天下以为己欲的王上,秦国真的能给这个天下带来安宁吗?” 荆轲所问有的放矢,强秦攻伐天下之暴烈,秦王对天下一切美好事物的占有欲,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守护的是即将归于一统的天下,鬼谷纵横之说乱中取势,搅乱天下久矣,我有意重塑鬼谷学说,使之利苍生济万民。” “无论当今王上是否在位,只要秦之制度秦之法治犹在,大秦根基就在,天下万川归海的趋势就不会变,天下终将只有大秦一国屹立,这是怎么也不会改变的。” 盖聂入秦久矣,早已看出秦之法治才是其强绝诸侯的根本,“与其说我是护卫在秦王身边,还不如说我是守候在王上身边等待着亲眼见大秦再开商周故事。” 鬼谷之学,****而阳取之。 盖聂身为鬼谷传人,将自己的谋算摆在明处,想来秦王对此也是知之甚详的,因此他在秦国也算是位特殊的存在。 正因为他非是忠于秦王,而是在以独特的视角观察着天下大局的变化,所以嬴政在任命罗网之主时倾向于赵高。 温好的酒已经显得冷冽,不知何时,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盖聂早已踏雨而归。 荆轲仍怔怔得守着一坛浊酒... 第三十五章 寡人走位若何 “燕使请解剑。” 秦王在章台宫召荆轲一行。 因咸阳宫室群中此处宫殿有章台,为秦王居处,因此得名。 故而又有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南面而朝於章台之下一说。 这里向来是秦王召见心腹股肱之臣的地方,外臣少有人得以踏入。 燕国主动归降,大大缓解了秦国暴虐无道的负面名声,足以证明秦是得天之授的有德之国,天命合该归秦,还为秦国据有四海提供了正面的法理性依据。 这也将为后面的荆楚攻略以及齐地战略大开方便之门,尤其是齐国,效法燕国,不战而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嬴政选在此处召见燕使,足见其内心由衷的喜悦。 殿门前解剑石提醒宫卫完成自己的职责,荆轲朝秦舞阳点点头就双双解剑交于宫卫之手。 解剑石就是天然形成的磁石,能根据其吸附铜铁之物的特性,对铜铁铸就的锐器有着很好的探查作用,因此被放置在殿门前侦别收缴入殿之人的武器。 两名随从抬着羊皮糅成硝制好的督亢地图紧紧跟在后面,宫卫再要拦阻验看,荆轲身形微晃,挡在前面。 宫卫不依不饶,仍掏出准备好的小块解剑石抛向羊皮,见没有吸附效果,还要打开卷起来显得臃肿的地图查看。 “此乃燕督亢山川地形图,需陛见秦王时面呈王上,大王御览之前,下臣不得打开相视!” 荆轲语气决绝严肃,大有我被冒犯到的架式。 引路的老宫人瞟了瞟落在地上的解剑石,上前解围道:“退下吧,王上有诏,荆轲乃燕国上卿,即便佩剑入殿亦是君子之风,不用过于计较。” 周祀虽亡,周礼仍为天下人所重。 士人君子学礼,所谓观君子之衣服、服剑、乘马,弗贾。 连君子身上的衣服、佩带的宝剑、座下的马匹都不能谈论它们的价格,否则就是失礼,更何况要求解下来呢。 荆轲秦舞阳佩剑已交,又有秦王口谕在前,宫内再无抓住不放的理由。 “外臣燕国正使荆轲/副使秦舞阳奉燕国君之命出使大秦,献上督亢山川舆图并户口亩数。” “秦王万年!大秦万年!” 遇大事必有静气,离嬴政越近,荆轲的心就跳动得越慢。 尽量不抬头去看王座上的男人,也不去想就是他生生从自己手中夺走了丽妹的事实,依礼将敬拜之礼做足。 “大秦代天司命,寡人之命即天命,燕君喜顺天应命,救百成燕民出水火,寡人心悦之。” “此番燕地入秦,燕喜当居首功,燕丹亦可恕其逃归之责,等燕地设郡完毕,上下人等,皆有封赏。” 山川舆图并户口田亩数就是一国之命脉,掌握了这一切,就知道该怎么布防或进军,田间能征多少税,有多少矿产,征发的徭役又是几何。 在真实的历史上,刘邦先入咸阳,萧何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兵将秦国所有的图文书简兵籍户册抢了出来,至于府库,分毫未动,让予了后入城的楚军。 这也是刘邦屡败屡战终乘龙升天而项羽次次大胜直到乌江一败再无翻身之机的缘故。 燕国交出这一切,就是彻底臣服,任由秦国处置的意思,兵不血刃,以王化感召燕国归降,嬴政怎么能不喜。 “燕虽偏僻之地,然山川秀丽与关中大有不同,臣为大王展之,一一为王上指明要害关隘。” 燕国来归,朝野上下大赞嬴政乃是王道霸道并用,成此千古未有之盛世伟业,他亦有所飘飘然。 陶然于王道武功之中的嬴政对燕使一行的印象是大好,闻言立即起身,看着荆轲展开厚重的地图。 山河之壮,羊皮卷岂能尽绘,有些地方难免就笼而化之,幸得荆轲以手作笔,指点江山,一一为秦王解惑。 秦王也随着兴致渐浓,一步步由阶上往下慢行而来,欲求迫近细观即将到手的锦绣江山。 “副使为何两股战战?” 赵高的目光全在嬴政身上,王上笑他就跟着笑,因此,看出了秦舞阳抖若筛糠的腿肚子。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没敢贸然喝止打断嬴政的兴致。 “大王天威浩荡,小国之臣何曾见过真龙天子,故而殿前失仪,还望大王宽恕,也请诸公海涵。” 秦舞阳在闻听赵高问询之语时,脑海空白一片,路上想的与殿上见的完全两样。 秦王之威严如渊如峙,随之对方起身迈步阶下,秦舞阳只觉得是整座骊山压过来了,易水豪情此刻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还是荆轲反应快,故作无奈得看了秦舞阳一眼,扭头朝秦王及殿上诸大臣赔礼,“要说我这副使,还是我国名将秦开之嫡孙,也曾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威震三军,不想在大王天威之下,还是原形毕露。” “荆某也就是在成为燕国上卿之前游侠之风浓了些,要不然指不定比秦副使表现得更为不堪。” 盖聂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谄言巧语以媚上,这不是荆轲的风骨! 秦舞阳虽然整个人木楞在原地,但殿上的还是格外清晰得传入了他的耳中。 是了,我是秦舞阳,秦开之孙,来秦非为其他,只为再振家门声望。 秦氏将门,没有孬种! 勇气渐渐回归,呼吸渐渐平缓,惨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索性大大方方一拱到底,为方才面君举止失礼赔了个大礼。 “大王,再看辽东长城这一段,这里...” 地图将展开完毕,荆轲已经开始介绍到最后一点燕国边疆地势地形图了,突然,一抹霞光自羊皮地图图轴旁映射而出! “不好!” “王上小心!” “来人...” 嬴政虽居于咸阳宫,但其剑术都是乃是盖聂并诸多剑术大师,对此岂能不敏感。 在残虹初露之时,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一个后急撤,倚着殿中抱柱遮掩身形。 不等腰间长剑拔出,荆轲手持残虹,如一抹流光,席卷电射而来... 殿中其他人急忙抢上前援助,唯独盖聂与赵高身形最快。 “想救暴君,先过我这关!” 离嬴政最近的赵高被秦舞阳所阻,盖聂身随剑到,只差一步之遥。 百步飞剑,恐亦难挡五步绝杀。 五步之内,生死由他! 秦王放弃拔剑,试图绕柱而行,荆轲近在咫尺,嬴政似乎都能清楚看见他藐王权轻生死的轻蔑眼神。 “我是燕国秦舞阳,蓟都一少年,幽并游侠儿...” 口吐血沫的秦舞阳倒伏在地上,喃喃自语,吊着最后一口气要亲睹残虹建功。 秦舞阳所习战阵之技击在赵高这种江湖武功路数面前没撑过三回合,更何况对方本身的武功高出他何止一筹。 “笃...” 残虹穿透嬴政下裳,钉在抱柱上,犹自震颤不已。 不是五步绝杀! 盖聂一眼认出荆轲当下所指的剑式招术,不过是平常。 盖聂亦在紧追慢赶,百步飞剑电射而来,直指荆轲右腕,逼其弃剑撤身,以解秦王之危。 不理会嬴政诧异的眼神,荆轲身形晃动一步,迎向百步飞剑。 重重得被百步飞剑强大的威势给带飞钉在抱柱之上,荆轲发生如牛般的喘息,带血的嘴角含笑看向满眼悲痛与惊讶的盖聂。 后者微微点头,以目视之,你要我带的话,盖某一定践诺完成! 闭上沉重的眼皮,荆轲仿佛看见了朝歌的草庐正升起炊烟阵阵,荷锄而归的少年可不正是自己,而那个正一脸欢喜奔向自己的... 嬴政被残虹穿透下裳,同样限制在抱柱之上,远远观之,两人合抱的柱子上,像是秦王与荆轲并肩而立。 而嬴政耳边却清晰传来的荆轲最后一句轻语。 有人说,你的生死无关秦国统一大局。 刺你,上报太子知遇之恩。 存你,希望将来你能照顾她,记得对她好... 第三十六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为月票过百加更) “腰斩燕国刺客,弃市示众。” “快马将督亢地图送至王贲大营,令其起邯郸郡大军,攻灭燕国!” “赵高护主有功,晋一级,盖聂手刃刺客,加封食邑万户!” 虽然残虹是天外陨铁,不为解剑石所查,但仍有人在第一时间上前将值守的宫卫拖了下去。 一连下了三道命令,有罚有赏,秦王背转身形,不理会殿上群臣,踱步朝后宫行去。 此时他的脑海里全在想,为何他不杀寡人? ...... 燕使在咸阳刺王杀驾制造出的这般大动静,很快就风传于野,轰动天下。 扼膝长叹者有之,叹事不谐; 击节壮其行者有之,百家草莽咸讼荆卿之德; 秦地二十二郡群情激愤,纷纷请战灭绝燕祀。 燕丹西临易水,洒燕酒入河,荆卿音容宛在。 傍晚的易水河静静流淌,燕丹的心情也如此时的河水,没有起伏的波澜。 时至今日,局势若斯,除了缅怀知己故人荆轲还能做什么呢? 朝中吵成了一锅粥,刺秦计划实施之前,上自父王燕喜下至衮衮诸公,哪个不是大力赞成,事有不谐,荆卿在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口中马上变得一文不名。 提出这一计划的自己此时也被放到他们口诛笔伐的名单之列了吧。 最近荆轲入秦的这段时间,燕丹自己也在想,可能真如韩经所言,即使事遂人愿,燕国也难逃覆亡厄运。 秦王崩,可能燕国所招致的祸患更加巨大,遭受的相应针对打击也更加沉重。 “钜子,代王入宫了。” 称钜子而不称太子而且身法如此迅捷的只有墨家的盗跖了。 “荆卿身殒,朝野震动,代王嘉视我燕国为倚仗,此时来寻策问计也属正常。” 燕丹决策失利,燕王喜从恬嬉的状态暂时清醒过来,有收回掌国大权的迹象。 此时的燕丹是在燕喜的默许下受到王公贵族的排挤,但太子代理国政日久,朝堂上留下的班底还是但凡有风吹草动就报知过来。 然而赵嘉此时却不是来问策的,而是要向燕王献存燕良策。 “王贲、辛胜所领秦军二十万即将抵达易水以西,燕国又能相抗几时呢?” “燕国失去南易水河与长城,蓟都失陷不过旬日,我代地也不能独保,大王该警醒啦!” 赵嘉说的都是燕国目前所面临的严酷境况,燕王喜早从朝臣口中得知,何用他来赘述。 闻言就有些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讲下去。 赵嘉入宫通传的也是有存燕之策献上。 “秦破我邯郸后,即偃兵息鼓,顿兵不再相犯,本来燕代就是偏僻苦寒之所,秦人没有那么大胃口。” “可贵国太子呢,非要自作主张,行那刺秦之举,从而激怒了秦王,让事情陷入如今的困境。” 见燕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赵嘉大受鼓舞,“不瞒燕王,我已派人上表请求侍奉秦王,世代为秦牧马代地。” “秦国举国正在盛怒当口,怎么会接受代地的归降,现在的秦人个个都恨不得食我等之肉吧?” 听说代王上了降表,燕喜也不端着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的燕代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说燕代要自救,这也是我夜入王宫叨扰大王的缘由!” 赵嘉炯炯得眼神注视着燕喜,后者被声色犬马弄得迷蒙的眼睛第一次变得如此清明。 “代王是如何存燕存代的?” “诛燕丹,燕代联名上表,臣服秦王,愿世代为秦王辽东牧马!” 赵嘉说得倒是斩金截铁。 只不过一直拿眼觑燕喜,毕竟这个提议的前提就是要谏父杀子。 “交出太子,秦王乃至秦人真的能原谅寡人失察之责?” 燕喜此话一出口,赵嘉心知妥了,代地有延续下去的希望了。 这边正在商议,殿外有内侍宫人短促急趋的脚步传来,“王上,大事不好了。” “鞠武将军派人传信,驻扎于中山国的秦军辛胜部从南易水河上游太行山地绕过长城,从我军侧翼出现,太子殿下不敌,易水之西已尽为秦人所有。” “王贲主力顺势渡过易水河,已经北上马上就要围攻蓟都了!” 内侍慌张的话引得燕王喜一个趔趄,赵嘉更是瞠目结舌。 易水河分南北两条,都发源于太行山中。 北易水河与涞水相江,流入黄河故道,南易水河经徐水东流注入黄河故道,燕军南部防线就是以南易水为依托,抵御秦军的主要工事就是修筑的长城。 易水以东是贡河下游河滩和盐碱地,滩涂之地不利行军; 易水以西至太行山脚的百余公里平原地带就成了防守的重中之重。 王贲没有彻底执行盛怒的秦王强攻蓟都的命令,采取迂回包抄的战术,出其不意,侧击燕代联军。 此举不仅减少了秦军的无谓伤亡,还迅速得摧毁了原本燕代联军足以相持对抗数月之久的易水防线。 “不能再拖了,大王速作决断!” 燕喜已经彻底乱了方寸,被走嘉一吼,打了个激灵,“对,对...” “太子督战不利,军马调度之权一应付与鞠武将军!” “传诏速令太子回宫!” “孽子啊...” 燕丹在秦军从侧翼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情知不妙,不等王贲主力渡河纠缠到一起,即刻留下断后之兵,退守蓟城。 宫中令使到达之前,燕丹已经在进宫的途中了。 “我大燕地图已落在秦人手中,王贲对我山川地形了如指掌,南线防御的弱点尽在其眼中。” “父王,此时不是怪罪儿臣作战不力的时候,秦人马上就要到达蓟城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出方略,将秦人挡在蓟都之外。” 燕喜听燕丹如此说辞,这才停住了指责谩骂。 “儿臣军权已经被父王收回,鞠武将军亦是我燕国名将,足当大任。” “蓟都城池坚固,立足于??水高地,??水水量充沛,是我蓟都天然凭仗。” 燕丹快走几步,不顾一脸的黑灰,就着燕王背后挂着的军略图讲解起来。 “我军虽败于易不之西,但主力未失,有了这些精兵,再依托河山大城,积极设防,怎么也可以抵挡七八个月。” 咽了一口唾沫,燕丹从易水厮杀至今,都没坐下来喝口水,“蓟城依傍山势,再守上他个半年往上,秦楚正在大战,事情就还有转机。” “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避嫌退到殿外的赵嘉突然冲了进来,如丧考妣,燕丹诧异得瞟了一眼。 “王贲率军片刻不停,从东西南三面朝蓟城发起猛攻,??水上搭起了一座座浮桥,秦军悍不畏死,踏桥飞击,鞠武将军防线未成,抵挡不住,派人入宫示警!” 要不是北门直通辽东,秦军无法绕后,想必王贲早就开始四面攻打了,力求将燕国上下一网成擒。 燕王喜闻言跌坐于地,燕丹也是一股巨大的挫败涌上心头。 “蓟城不可守,儿臣建议退守辽东。” “辽东?” 燕王喜喃喃。 “不错,辽东苦寒,秦人后勤不继,我军再沿途破坏道路。” 燕丹强打精神,“尽率精兵东保于辽东,节节抵抗,以辽东广袤的纵深迟滞王贲兵团的攻击,以待中原之变。” 话说到这份上,楚国到底有几成翻转战局的希望,燕丹自己都不抱很大希望。 “不错,太子此计可行。” 燕王无力得抬头看了发声的赵嘉一眼,顺势就着燕丹的搀扶站了起来。 王室宗族弃城而走,蓟城留守的守军士气大跌,秦军先头长驱直入。 控制四门以及蓟城要害的王贲仍不停歇,遣轻骑沿着北门燕军出逃方向直追过去,似有不绝燕祀誓不罢休的迹象。 赵嘉在退往辽东的途中就率代军逃往上谷,燕军一路退到衍水,天色已亮,秦人如一遮天黑云如影随形。 “秦人唱的什么?” 燕王喜发髻散乱,耳边听着衍水南岸秦军先锋游骑的呼喝,气喘吁吁得问道。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嗬嗬...” 回话的鞠武摇头不已,欲哭无泪。 这哪里是老秦的国难,这是要赶绝燕国,斩断大燕国运啊! “分开逃走之时,代王嘉有留有书信一封,寄言我王亲启。” 一路追到衍水,秦军也有些疲乏了,隔着河水,燕军终于也能喘上口气。 赵嘉的书信直到此时才得空暇交予燕王手中。 燕王喜疲惫得展开书信,信上字数寥寥,他却上下扫视数遍。 将书信撒碎扔进眼前的衍水,燕王站了起来,“鞠将军,赵嘉说秦军之所以追得这么紧,完全是因为要得到罪魁祸首太子丹。” “如果杀太子,献给秦王,秦王就会罢手,燕国的社稷也就能保全。” “将军怎么看?” “此事事关重大,当由王上一言而决,做臣子的哪敢发表意见。” 鞠武扑通跪倒,显得惶恐无地,“不过,太子殿下在军中名望卓著,如果贸然处置,臣担心军心不稳。” “距蓟城已远,秦军征发民役,准备好足够的征辽粮秣还需时日,大王整顿国政,时机尚在。” 咬咬牙,从牙缝迸出几个字,“当先削其人望,徐徐图之。” 第三十七章 忠义向为庸主弃 “太子,王上有牺牲殿下苟全之意...” “钜子,快下令吧!” “军中上下唯太子马首是瞻,只要太子一声令下,我大铁锤第一个冲上去,把这些鼠辈一锤一个。” 大铁锤说完就跃跃欲试,被班大师以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住了。 此时围绕在燕央身边的不仅有墨家诸位首领,还有军中由燕丹提拔擢升的中层将官。 “此时的燕国断然不能再发生争权夺利的冲突。” 燕丹掩住脸上的疲惫,两手虚张,止住激动的一干人等。 “国势到了这般田地,我们再自相残杀,只会亲者痛仇者快,进一步削弱天下抗秦的力量。” 众人都快掉下泪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燕丹抗秦之心仍矢志不渝,话里话外还是出于公心。 “再者说,有一点赵嘉所言不差。” 即使是燕王与鞠武的二人独处之言,仍旧一字不漏的传到燕丹耳中,这也说明场上众人的提议是合乎情理的。 以燕丹的威望,掀翻燕王喜,自己当燕国的家是完全能够办到的。 燕丹微微仰天,面露萧索之色,“赵嘉虽是小人,但他懂得趋利避害。” “因主导荆轲入秦行刺一事,秦王恨我入骨,秦人亟待发泄,秦军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我的。” “钜子,你,你是要...” “不能啊!” 燕丹挥挥手,止住场上的喧嚣,“我意已决,勿复多言!” “各位将军,还请归营整军,你们的任务是协助鞠武将军安抚士兵、布置防务,燕丹这里自有打算。” “请回吧!” 一帮子燕将耷拉着脑袋,哀声叹气,目视燕丹良久,这才甩袖而去。 其中有多少委屈与愤怒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钜子,难不成你还真要遂了那帮小人的心愿?” 盗跖等军将们走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班大师拈着花白的胡须显得愁肠百结。 “以下只有墨家统领以上方可知晓,并且严禁交流此事,以防事泄。” 燕丹一振衣袖,背手于后,郑重其事。 “正如赵嘉等人所说的那样,秦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没有个了结,势必还会牵连到墨家。” “耐心听我说完。” 见大铁锤张嘴欲言,燕丹乜了他一眼。 “我有意避开世人耳目,诈死脱身,以一名普通墨侠的身份前往楚地。” “楚胜秦败,事有可为,那我就站出来复兴大燕,如果楚国也为秦所灭,那我就继续潜伏下去,伺机而动。” 班大师:“诈死,钜子可有后招?” 这可不是发个讣告就完事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秦人不是轻易善罢甘休。 “多年前,我偶然间找到一名样貌身形与我肖似之人,一直收留在府中。” 盗跖一声惊呼,班大师意味深长得看了燕丹一眼,只有大铁锤抓抓头不明所以。 “此人也是苦秦久矣,大义不惜甘愿为我替死脱身。” “太好了,如此一来,钜子就能继续在暗中领导墨家对抗暴秦了。” 大铁锤振奋起来,相较于其他统领,首先他先是燕军将士再是墨家统领,对秦军的仇恨对立情绪要格外得重一些。 “墨家弟子以机关城为依托,尽量保存反抗暴秦的力量,当然,机关城虽处深山,仍有可能为外敌渗入,因此班大师负责安排一些研习墨经的机关高手寻一远离秦国统治的地方驻扎下来,也算是为万一之事给墨家留下火种了。” 班大师的目光与燕丹汇聚了一瞬,钜子的意思他心里清楚,自己在机关房的弟子有受到鼓动要离开墨家去汉城,而自己也有意睁只眼闭着眼的事情到底没有瞒过钜子。 “有指令我会命前往齐地发展的丁统领传递,众位兄弟,就此别过。” 燕丹深施一礼,众人连忙还礼应下。 此去楚地,青山隐隐,横水迢迢,燕丹当初衷不改,誓灭暴秦! ------------------------------------- “燕丹死了?” 赵嘉抓住报信的兵士急声问。 “燕国太子自刎而亡,燕王以木匣盛其首级,撒以白灰,送入王贲大营。” 赵嘉松开兵士,如释重负得跌坐在胡床上。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 咸阳,嬴政远远看了奉上来的木匣一眼,依稀可见当年燕丹在秦为质时的眼角模样。 “辽东贫瘠,燕赵残余再无作为,那里已是我大秦囊中之物,王翦将军与楚国大战正酣,楚军屡屡增兵,多路出击,亟需增援。” 挥挥手,让人撤下腌制的燕丹首级,嬴政正对着殿门,极目远眺,似乎要将天边看空。 “上阵父子兵,诏令王贲大军开拔楚地,归武成侯调遣,功成之日,寡人百官灞桥相迎!” 秦王对东面王贲军团的调动使得燕王喜、代王嘉喜出望外,自以为杀燕丹以谢秦有了成效,连忙上表称臣。 咸阳宫对赵嘉自请内附为秦代王、燕喜请为秦辽王的奏表留中,既不应允也不驳斥,燕代的使节只能留在咸阳虚度时日。 燕丹的结局传来,焰灵姬、典庆等人无不为秦国威势之盛而感叹。 “秦戈之锐,天下莫当,世道人心,竟能逼得父子相残!” 紫女处置真蕃郡事务归来,闻听此事再回想起当年紫兰轩的尚公子,向着韩非轻声道。 自秦国以虎狼之态东出以来,天下风云无不为嬴政一人而搅动,眼看新的天下就要以秦法来丈量了。 “虎毒不食子,燕丹虽说谈不上智谋高远之士,但为了燕国的存续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当年的韩非为了存韩同样是竭忠尽智,结果还不是为韩王安所轻,燕丹的遭遇勾成了韩非的同仇之心。 焰灵姬跟着懵懂得点头,看得韩经不禁好笑。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 别说燕王为了自保恶虎伤子,当年韩经为了救韩国百姓出水火更忤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下了。 见韩经似笑非笑的古怪眼神看着自己,焰灵姬没好气得一瞥,“你请回来的那尊大神领人上墨家机关城接女儿去了,此事你可清楚?” “刚成为不良人客卿,寸功未立,倒先用上了不良人的资源。” 焰灵姬是项庄舞剑,韩经只得岔开话题,“据可靠情报,燕丹有极大可能是诈死脱身,送到咸阳的是替身死士的首级。” 看着众人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韩经为自己的急智悄悄喝了声彩。 要想成功转移对己不利的话题,就要放出重磅消息。 而且在场的都是韩经的势力骨干,挑明燕丹的存在有助于大家在推演筹划的过程中少做误判。 正在韩经小尾巴微翘之际,白凤来报,“客卿先生回汉城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诸多墨家弟子。” 第三十八章 波澜 “做我女儿吧。” “不要。” 月儿蹙着晶莹可爱的鼻头,凶巴巴得回绝了满脸堆笑的韩经,然后牵着焱妃衣角躲在母亲身后,灵动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偷看韩经的反应。 焱妃也是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牵着女儿往府上走。 接到月儿,她的容颜比往日生动了许多,再不复之前的死板。 韩经眯着眼笑笑,不以为忤,本就是日常逗闷子,谁让如今汉城就他最闲呢? 机关城在群山之中,又要掩藏痕迹,不能在外围耕种自给,因此全靠城内囤积以及从外面供应。 墨家站在秦国的对立面,现在秦国诸势力捕拿甚急,所有的墨家弟子都入机关城避难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也实在有些供应不过来。 因此班大师就将缺乏武力保护自身的墨家弟子打发来了汉城,反正这里好多墨家弟子也熟悉,他们也曾在此参与城市建设。 在六指一事没被捅开之前,焱妃仍是燕国太子妃,她领着人来接女儿,墨家这些人正好搭顺风车一道前来。 现在正由焰灵姬、许汉文等人安排住处,延请他们加入硕大的根,共同参与汉城正在开发的机关造物项目中。 韩经逗月儿时,典庆在不远处抛弄石锁打熬力气,见韩经走了过来,就停下了动作。 “典庆,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是闲人啦。” 典庆将左手石锁抛向高空,伸出右手稳稳接住,然后看了过来。 “典庆很忙。” 韩经手捂额头,忠厚实诚之人的真心话最扎心。 典庆的职责是护卫在韩经身边,看来闲得哪都疼的真的只我自己一人。 “我们去楚国好不好?” “主公去哪,典庆去哪。” 韩经实在是多此一问。 楚地之行,韩经早有动议,不过带哪些人,不带哪些人还有待商榷。 韩经的势力在楚国如今的主事之人是卫庄,他的身份比较特殊。 流沙本身在不良人里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卫庄又是流沙中特立独行的一位。 平时卫庄最服韩非,韩经有意带韩非去,考虑到楚地形势,没有武功傍身多有不便。 韩经与卫庄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楚地之行,最合适的中间钮带当是紫女,可是怎么开口提出,还多有顾虑。 韩经正在思索,突然有破空之声袭来,下意识得扭头避开,只见数道银针扎在一旁的沙地上。 紧接着紫女的链蛇软剑裹着一团紫色如灵蛇吐信式式不离韩经周身。 伸出二指轻描淡写的夹住如幻影般的银色蛇头,紫女定住身形,焰灵姬这才从远处款款走来。 “紫女姑娘,我说的不错吧。” 紫女没回应焰灵姬的话,一抖软剑,重新将链蛇软剑收束到纤细的腰身位置。 “你藏得倒深。” 紫女的眼神明灭不定,有恼怒、有恍然... “并非有意藏拙,紫女姑娘勿怪。” 显然是紫女了解到韩经力挫焱妃的经过后赶过来核实。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韩某效法先哲,有何不妥?” 紫女一扭腰肢,葱削般的玉指柔荑轻挽,拢了拢打斗时越过耳畔的发丝,“你哪里还有半点的君子之风,不是诈取就是阴夺。” “这可冤枉死了,韩某学武只为防身,从不以武示人、以力凌人,践行古仁人之道。” 韩经一拱手,赔了个不是。 对于紫女,韩经的心态是相当复杂的。 一者她与韩非既是同志,难保也有一缕情思牵挂。 韩非现在帮助韩经在三郡推行法治,虽然不涉及兵权,但各级法吏多出于其门下,韩经也要有所倚重。 再者紫女与韩经偏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这种道是无晴却有晴的绒绒触感二人都心知肚明。 韩经也总忍不住出言撩拨,就好像紫女总是三句话就朝韩经开怼一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后厨备好了酒席,还是边吃边聊吧。” 焰灵姬上前打了个圆场,扭头之际给了韩经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 一头雾水的韩经被轮番敬酒,大家伙热情得有点过了分。 直到宴饮结束,典庆提着焰灵姬为韩经准备好的行囊,紫女也一身轻装打扮站了过来,韩经这才有点回过味来,“刚才是送行宴?” “到了楚地可喝不到汉城的葡萄酿了。” 焰灵姬一个响指轻敲,侍女奉上满斟葡萄酿的琥珀夜光杯,“去岁秋天刚收的葡萄,膳坊新酿成的上成佳品,藏了这么久,宫里也剩不几瓶了,尝一尝,合口就再带上几壶。” 今夏的葡萄架正在抽藤长叶的阶段,已经开始发出细簇的花儿,韩经只希望能在葡萄新酿酒正香甜的时候归来。 三道身影越过湖面,如惊虹乍现。 过不多时,宫门大开,三人六骑纵横如飞。 白袍,紫衣,麻衫... 此一去,楚地蛰蛟再起,风雷激荡。 ------------------------------------- 咸阳宫,一灯如豆。 大秦帝国的主宰者跪坐于案前,目光望向璀璨的初夏星河。 琉璃灯罩内正在燃烧着的是东海鲛油特制的贡蜡。 不仅无色无嗅,还有着一股独特的芬香。 偌大的宫殿只留着这一盏灯,显然是秦王的旨意。 “如何?” 暗处赵高现出半边身形,“丽妃娘娘去世之前最后召见的外臣乃是盖聂先生。” 良久的沉默,赵高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微微抬头,然后躬身退下。 王上最宠爱的丽妃过世,死因还是吞食乌毒。 虽然侍候丽妃的宫女太监都被拷打至死,但风声还在宫中暗室流传。 秦王从接到消息至今,已经这样坐了一天了,整座咸阳宫都噤若寒蝉,打更人都不敢高声。 “章大人到了。” 赵高被打发去处理丽妃宫善后事宜,嬴政又紧急召见了影密卫首领章邯。 “盖聂先生平时的日常交际很简单,除了酒肆小酌就是剑道场磨练剑道体悟剑心。” “不过,”章邯顿了一顿,“最近盖先生时常走动在市闾之间,好像是在打听什么人。” “剑圣之名如雷贯耳,影密卫不敢靠得太近,具体情报还有待打探。” 盖聂是秦王首席剑术教师,除了类似召见像荆轲这样的外国使节以及出巡伴驾,真正需要他护卫在秦王身边的时间真不多。 因此他也有着大把的时间自由活动。 秦王召见章邯就是为了比照赵高来自罗网的情报,判断盖聂有无可疑的行迹。 丽妃之死有些过于巧合了些。 荆轲尸首被腰斩弃市,收尸人正是盖聂; 盖聂一入丽妃宫,丽妃就服毒而死; 而后盖聂的行踪动态就大悖平常。 “继续严密监视!” “先生是寡人潜邸之人,没有十足把握,万不可冒犯!” 第三十九章 带紫女钻小树林 “都说楚国多瘴疠,今日亲见,方知传言不足信。” 荆蛮、荆蛮可不是凭空捏造,而是这里本就是蛮荒之地,广袤之所。 周室分封,楚国兴起之前这里猛虎行于道,蛇虫毒蚁遮蔽而过,茹毛饮血。 “此时的楚地虽然没有中原景象,但经过楚国开拓八百年,繁华景象已现,只要再加以文治,必能成为江南鱼米之乡。” 韩经心想,这还要清除掉乡间河道里的血吸虫。 不过此时他也没有细对紫女说。 “楚国的制度虽然落后于秦,实行的是权力分散的分封,但这也加快了诸夷的融入。” “开拓江南,化夷入夏,祝融氏有功于天下啊。” 楚国是祝融之后。 相比于大秦的铁血强腕,楚国兼并申、舒、江、息、宗等小国以及江南夷人部落就要显得温和许多。 不强置郡县,保留其宗祀文化,松散的统治管理,这些都有效的避免了摩擦,使得中原的先进文化更易于传播。 “主公,前面有商队。” 典庆打断二人的对景感怀,指着前面林子面露警惕。 由于秦国势力在中原的大肆扩张,潜伏在暗处的罗网也变得更加活跃。 巨野泽的彭越本就是攀附韩经的墙头草,在明面上韩经的势力撤出中原后,他与罗网打得火热。 齐地入楚经过巨野泽,轻车简从,三骑独行也是免得在此等有心之人面前暴露行迹。 不是韩经不打处置彭越,只是一来后者跟不良人的关系合作大于统属,本就是利益各取所需。 二者他已经靠上了罗网,韩经不想打草惊蛇,敏感时期,能不出现在秦国的视线里就不出现。 即使飞鸟从天空飞过,也会留下痕迹,罗网与影密卫更不是吃素的。 仗着艺高人胆大,此次出行没有通知不良人中原地区的任何人,就连卫庄也没有信息交流过。 典庆见前面有商队并不是想要搭车,而是觉得此处不应该有行商。 韩经三人为了隐密,走的不是大道,专挑人烟稀少的荒烟小道。 商人做生意,一是为了安全,二是商品的运输速度,毕竟大战一起,人心惶惶,地方上各种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 官道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不用提防绿林强人,路面也是在徭役期间专门修整过的。 像靠林间休息的这一队商旅,大车小车贩着布,细思量就不是正经路数。 典庆是憨不是傻,因此在远远照了一面,就缩了回来。 “大兄好眼力!” 典庆能看出来的问题,韩经与紫女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人行动一板一眼的,连休整时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明哨暗哨应有尽有,普通布商哪有这么强的纪律性!” 稍一停顿,用了句比较妥帖的词句形容这伙人,“像杀手、暗探、军人多过商人。” 紫女点点头,表示她亦有同感。 “观坐卧举止,还是实力不一般的大组织才能调教出这般身手的人来。” 抱着怀疑的心态看待问题,能挑出的刺就更多了。 “走,”韩经一抬脖,“我们悄悄靠过去。” “大兄,你这体型不利于林中穿行,我跟紫女姑娘是要潜行靠近,要不...” 典庆点点头,表示他都懂。 转身就接过韩经手里缰绳,将六匹健马系于一处。 深山野林,周围又没有农家阡陌,连打柴人都少有光顾,因此这里的枯枝落叶格外深厚,二人只能飞越过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绕行于目标之后。 紫女的功力虽较韩经差之不是以千里计,但她的轻功却甚是不弱。 尤其是她蜂腰辗转扭动,穿林过叶跟在韩经身后是丝毫不落下风。 当然,这其中也有韩经有意放慢速度相候的原因在里面。 林间有清新馥郁之气,紫女如兰似麝的体香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不绝得往韩经的鼻子里飘,甚或向心头游荡... 林深许许,韩经丝毫不把这种赶路当成负累。 靠近之后,二人放慢速度,将气息融入这片林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怎么没有声音?” 紫女落在枝杈上,韩经凑了过来,束音成线。 聚然靠在一起,紫女蹙眉瞥了一眼,终究是没有吱声。 韩经靠过来并非是贪图软玉温香在怀,而是在发现对面有着顶级高手后,担心紫女功力不够暴露身形,及时施展镜花水月之术将二人所在的这片小空间彻底遮掩起来。 镜花水月是韩经参考田密的雾里看花、虞渊的一叶障目,以天宗至高心法和光同尘为根基,重新推演发展了梦蝶之遁,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道家异术。 道家天人二宗未分裂以及阴阳家未出奔之时,绝顶宗师庄周曾留下一篇《齐物论》,提到了这种亦幻亦真的梦蝶之法,并附有修炼之法,修成可以改变空间布局,达到移形换位的效果。 但是,梦蝶之遁同一叶障目、雾里看花有着共通之处,那就也不可凭空发动,需借助其他媒质,而且条件还要苛刻,毕竟它的效果远剩后二者。 能量不能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韩经比任何人都要懂。 自创的镜花水月施展条件就要简单许多了,韩经甚至有预感,等这招发展到巅峰,林间风月、指间阳光,自然万物,无不可为媒介。 “现在你可以打开呼吸了。” 为了敛息屏声,紫女的胸脯起伏不定,显然是刻意在压制。 韩经的话传到耳边,她诧异得看了一眼,同时也发现了二人周围尺寸之地仿佛形成了个奇特的小空间。 “这伙扮作商旅的人绝非等闲,榕树下抱剑假寐之人深不可测。” 紫女朝榕树下那名抱着巨剑的青年呶了呶嘴。 青年面容坚毅,两手老茧突出,他在闭眼假寐之时,周围同伴皆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私下攀谈。 由此可见,这个年轻人才是这伙人的首领。 正在此时,一只信鸽落了下来,有人起身接住,解下绑着的帛书。 手捧书信,快走几步,单膝跪倒,“侯爷,小六来消息了。” 被称作侯爷的青年张开眼睛,仿佛有两道电光射出,这种犀利的眼神韩经见过不少。 紫电清霜,将门之子! “死胖子在三川郡故布迷阵,实则奔楚,这就以为本侯抓不到他了!” “哼,痴人说梦!” 冷冷一笑,“小六已经抓住他了,三日后会稽会合。” “不如命令小六等人押送罪囚回咸阳,我等绕过会稽直达苍梧,毕竟我等与卫庄、天泽二人之约时日将近,我们...” 被冷冷的眼神一扫,他连忙又膝跪地,趴伏下来,“是小人多嘴,但凭侯爷吩咐。” “不要以为赵府令是你的主子,你就可以在本将军面前放肆!” “在你是罗网杀手之前,你还是我边军士卒,本将军法在前,哪条治不了你!” 听此人话语,他们应该都是秦国军人,只是不知道与卫庄、天泽有何约定。 紫女看着场上纷扰的场景,扭过头来,“我知道他是谁了!” 韩经还在想卫庄与此人可能的关系,以及事态失控后,楚地局势新的变化,自己又该如何重新布局,闻听紫女之言,杂念全消。 “谁!” “秦国武城侯!” 第四十章 千变莫名? 秦国军功授爵,以法治国,少有当赏不赏、当罚不罚的情况。 想要跻身侯爵,无不是出生入死,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 论及爵显,在大秦,王氏将门绝对是头一份。 王翦爵授武成侯,子王贲授通武侯,孙王离爵授武城侯,祖孙三代,一门三侯,显矣,极矣! 眼前榕树下不怒自威的青年自然不会是王翦,那紫女说的就是王离了。 紫女久掌机要,各国政要,画影形册,比韩经关注得要多得多。 韩经不禁又多看了王离几眼,眯着眼试图替对方套上盔甲,一窥着甲后的体型相貌。 “你与典庆前往会稽,从那个叫小六的秦军手上把王离口中的死胖子带过来,我们苍梧会合。” 王离一行已经重新启程,重新扮做布商模样。 被王离训斥的那名罗网杀手落在最后,为信鸽绑上回复书信,这才追了上去。 吩咐了紫女一声,韩经一点树梢,凌空御风,如同一只大鸟,朝着只剩黄豆粒大小的信鸽飞去。 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韩经习道家巨擘列子御风之道,几近大成矣。 野地篝火,毕剥作响,彤彤的火光与韩经相互映照,灿若朗星,如坠星河。 长吐一口浊气,韩经吐纳完毕,如今他已经开始有意的控制朱雀纳星诀的运转速度,不断中和内息与星力的比例。 长期吸纳星力,内息修为跟不上进度,韩经益发有宇宙荒莽群星寥落之感。 大能之辈,心生感应,必有所指,韩经是这么胡乱猜测的。 为了避免晚年不详,注重自然之道,穷究自然之理也成了必然。 刚才火光前星河璀璨的景象,正是韩经功法外放形成的奇观。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随着对天宗对道法精研得越深,韩经反而对天地宇宙之无穷更加敬畏起来。 “香!” “加了香料的烤乳鸽正好祭我的五脏庙。” 扶摇而上,御风凌云,一口气滑翔了数百里,韩经没有选择进城投店,而是在郊外拾柴砌石搭起了灶。 串起的的烤乳鸽不只一只,除了罗网杀手放出的信鸽,一路上只要碰到飞的山鸠、麻雀、野鸽韩经就择其肥者笼入袖中。 此时自然都在架子上烤得油花滋滋作响。 泛着金黄色泽的乳鸽双翅微微有些焦色,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入口有着独特的焦脆味,鸽肉的细腻与香料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野果树枝与松针作为燃料在下面炙烤,更增添了特殊的清香之气。 肉脯更是肥而不腻,唇齿留香,双颊鼓动,肉香随着咀嚼直沁入五脏六腑。 此时的韩经哪里还有半点道心通明之象,只觉口腹大欲才是天地正理自然大道。 “咦?” 斑鸠、麻雀也是极品,吃着吃着,韩经突然停了下来,心内轻咦了一声。 篝火旁就是嶙峋的怪石,在黑夜当中显得有如蹲坐的路人。 选在此处垒灶纯是因为有树木、大石挡着,背风。 只是韩经突然发现了怪异之处。 本该只有怪石矗立的地方隐约传来鸟儿的一声轻啼,随后就哑然无声。 以韩经的耳力,不难听出先前发出鸟儿啼声的地方还有一阵阵起伏不定的心跳声。 “出来!”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捡起烤架上的一根燃烧的松木,信手抛了过去,果然显出一道身形来。 矮小、瘦削,七八风年纪,一身及地破烂黑袍罩身,是韩经对眼前这个少年的第一印象。 怯怯的神色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乌黑灵动的眼眸。 火堆旁,黑袍少年像护食的小兽啃噬着香气四溢的烤串。 他的脚下,一只被捏死的山雀正歪着脖子对着韩经。 韩经是哭笑不得,经过刚才的盘问得知,少年本来露宿野地,闻到火光处的传来的浓郁香气,五脏庙造反,这才掏了正在窝里睡觉的野雀。 想过来烤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在石头后面咽口水,韩经耽于美食,一时大意,也就没注意到。 等鸟儿发出啼声,韩经已经吃了个七分饱,不再做饕餮之象,这才将他揪了出来。 见他的袍子实在破得不像样了,韩经脱下外袍扔了过去,示意少年换上。 “这位先生,你请我吃烤雀,我会报答你的。” 少年吃得满嘴油,可能肚子里有了干货,一白一黑对坐于篝火前这么长时间了,熟络了许多。 一边继续大块朵颐,一边对韩经脆声道。 好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少年还是个知恩言报的人,韩经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失笑。 不过,看他吃得这么香,韩经再次伸手,挑了只烤得微焦的麻雀,小口撕扯了起来。 少年见韩经不吱声,有不信之意,不由得急了,停下咀嚼,站起身来。 “我很有用...” 咽下嘴里的肉糜,擦了擦嘴,“我从小就能模仿成其他人的样子,能易容潜入,帮你偷仇家的东西,打听仇家的秘密。” “这些年我就是靠这个才活下来的,扮成大户人家的小仆去厨房偷吃东西我最擅长了。” 韩经猛然站了起来,少年吓了一跳,感受到了面前这白衣先生的热切。 “那些大人文邹邹的样子我学不来的...” 少年连连摆手,似是担心韩经提出超出其能力范畴的要求。 “你说你能模仿其他人,你随便变化一个我看看。” 随后的半个时辰里,韩经就见识到了远超易容术的艺术,一个迥然不同的少年出现在火堆旁。 仍是那身破衣烂衫,但相貌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声线也明显不同,韩经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 少年对韩经的表现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样,没骗你吧,现在我模仿的是当年邻居家的小虎...” “楚国打来了,村子都被烧了,小虎跟爹娘一样都...” 说着,转为失落神色的少年呜呜得哭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漂泊这么多年,受尽了人间苦楚,遭人白眼相待只是家常便饭。 猛然碰到韩经这样对他表露出善意的,一腔委屈满腹凄凉似乎都要一股脑哭出来。 “好了,过去了,不哭了...” 韩经轻拍他瘦削的肩膀,将衣服拾起递给了犹自抽噎的少年。 “我是贪图夜色,又要做烤乳鸽,这才逗留野外的,你怎么不进城,哪怕找个屋檐桥洞也比荒郊野外安全。” “赶路晚了,城门关了,我没办法只好寻到这处背风的石头堆,反正在哪都是睡地上,城里城外一个样。” 少年说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朝黑暗中望了望。 春秋战国时代选择露宿荒郊野外,也就等同于选择了与野兽虫豺为伍。 “你不寻个大城住下来,赶路是要去哪?” “你还有亲人可投?” 少年摇摇头。 “我是越人,家乡亲友在楚兵来的那年都死了,我就一路流浪,靠偷盗、乞讨为生。” “这回我是要去一个叫苍梧的地方。” 少年抬起头,不等诧异的韩经发问,继续讲道:“我们越人的天泽太子要在苍悟那里借助骆王的力量,重建百越。” 骆王就是苍梧越人的首领,当初百越与楚并立时,骆王相当于百越之羁縻封君,这也是天泽百越太子的旗号在这些地方好用的缘由。 “还有鬼谷派掌门卫庄先生也会鼎力相助,与太子共天下,好多像我一样的越人都想赶过去。” “卫庄,”韩经忍不住打断少年的话,“这是你从哪听来的?” “还有那位鬼谷的卫庄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卫庄是回过鬼谷派的所在归谷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被称为鬼谷掌门。 据韩经所知,剧中卫庄回归鬼谷时,上一任鬼谷子不见踪影,唯留下掌门信物,可以推断出他是猜到了回来的是卫庄,而且属意的掌门之选也是他。 盖聂入秦,虽未放弃纵横之道,却是是背弃了鬼谷一脉的观念。 这一代纵横之争实则在盖聂入秦之时,就有了分晓。 “我混进一家酒馆偷客人吃剩下的饭菜时在桌底下听见的,别的地方也有人在谈,我这才决定要走到苍梧去。” 卫庄啊,卫庄,你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 还有王离一行,卫庄是否跟秦国有了联系。 韩经仰天望月,月已朦胧,启明星在天边一闪一闪的。 看来楚地的局势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可谓云波诡谲。 这么重要的情报,汉城一无所晓,看来楚地的不良人出了很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失控了。 这些与卫庄有多深的关系,现在还不得而知,当务之急,是亲赴苍梧弄清楚前因后果。 不过,有一点韩经是可以确定的。 眼前的少年,就是日后江湖闻之丧胆的杀手黑麒麟。 月黑风冷,索命无形,千变莫名,墨玉麒麟!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韩经揉了揉他的乱发,“我会请各种师傅教你礼仪读书,江湖掌故,会教你武功,会教你识人观人。” “总之,你会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大放光彩!” 第四十一章 姒与卫,共天下 清晨,碎石夯就的大道上,飞驰的双驷马车里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一着白衫一罩黑袍。 白衫先生戴着半截银面罩,面具镶有银翼,作展翅大鹏鸟纹饰,一直到挺拔的鼻梁上。 黑袍少年面覆玄色网罩,麒麟纹饰,露出灵动的眼睛,好奇得扒开车窗朝外探身望。 多了个拖油瓶,韩经速度也相应得慢了下来。 一路雇马车赶路加上时不时带着麟儿御风而行,到达苍梧也花不了几日。 现在的少年洗刷干净后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反而显得过于清秀,韩经想都没想,就给他取名韩麒麟,别名墨玉麒麟,小名麟儿。 这几天是这个孩子近几年最幸福的时光了,只觉得有义父韩经在身边,就如同拥有着一片天。 “等到了苍梧,为父先找地方把你安顿下来,待办完正事再来寻你。” 麟儿神色变得仓惶起来,韩经自然明白是什么缘故。 “放心,只是暂时的,而且还会有一位漂亮阿姨与魁梧伯伯来你的住处与为父相会,离开苍梧时,会带你一起回家。” 苍梧是越人生番繁衍生息的地方,刀耕火种渔猎为生,远没有中原地带的繁华,也没有中原地区的客栈等设施。 塞了数枚金币,山民腾出屋舍,韩经将麟儿安置在这里,紫女与典庆自会循着暗记找到这来。 “令牌与秘语暗号也验证完毕,不知大人句讳?” 楚地不良人高级头目白鹤鸣一收到暗处留的秘印,马上赶来郊野会合。 韩经仍旧戴着银面饰,背过手去,将绘有祥云的精致铁牌收了起来。 “楚云飞,湘江水逝楚云飞。” “替大帅问话,卫庄与天泽在苍梧有什么谋划,为什么楚地动静这么大,汉城方面没有收到相关报告?” 白鹤鸣单膝跪地,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少见的云字科核心大人。 “问大帅安,详情容禀。” “卫大人所行之事并未与属下商议,而且他在楚越之地发展的流沙成员多绕过不良人。” “由于汉城方面的命令,卫大人对楚地鹤字科以下非隐级不良人有统辖之权,因此...” 楚地不良人布置的最高级别就是这数名鹤字科,除了潜伏隐藏在非常占线的成员,都不能越过卫庄去。 这也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还有红莲跟在身侧,可现在看来,还是把人心想得过于简单了。 “不良人都被排除在流沙之外,具体卫大人有什么打算我等亦不得而知,属下此来苍梧也是为了打探清楚报予汉城。” 看来卫庄对流沙的大肆扩充也引起了不良人的注意,但又不好拿捕风捉影的猜疑往上报,毕竟流沙本就是相对独立的机构,卫庄也没有做出有损不良人利益的事情来。 事情有了苗头,出于职责,他们也开始有所行动,对卫庄的异动展开了调查。 “流沙在楚地扩充得很快,天泽允许卫庄这么肆无忌惮的发展壮大?” “难道他不怕客大欺主?” 天泽在百越是地头蛇,卫庄算是邀请来助拳的客人。 韩经对天泽的壮大还是乐见其成的,唯有一定体量的百越集团,才能牢牢吸引住咸阳宫睥睨天下的眼光。 由卫庄的流沙掺合进天泽的整顿复兴百越大计,从而将不良人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也是为了韬光养晦。 “从目前打探的情况来看,天泽可能开出了极为诱人的价码,甚至私下里有传言...” 白鹤鸣的吞吞吐吐让韩经很是不耐,“事无巨细,务需详尽准确!” “是!” “有天泽许下姒与卫,共天下的约定流传出来。” 咬咬牙,白鹤鸣说出了颇让韩经感到意外的一番话,说完还小心得抬头看了面具下的楚大人一眼。 百越王族姒姓,勾践与天泽都是姒姓王族之人。 “楚地不良人的势力比之卫庄手上的实力如何?” 白鹤鸣:“我们大多是以多重身份遮掩潜伏,很少在明处积极活动,吸收发展的外围成员有限。” “提前召集,能使用的武力较之流沙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还是在大人能匹敌挡下卫庄的情况下!” 也不称呼卫大人了,从韩经的口气中,白鹤鸣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意味。 “女公子还与卫庄同行,我只是代大帅问话,并非要对流沙采取措施。” 韩经再次沉浸在楚云飞这个角色里,“继续潜伏,不要过度越过卫庄的底线,保全自身,维系楚地不良人架构直至天地大变,汝等皆是大帅马前卒!” 艮字卷,大地之裂变! 这是只有鹤字科以上方才有所了解的绝密档案,白鹤鸣低头应诺。 “流沙新吸收了不少高手,其中以两人为最。” 白鹤鸣从袖中抽出两卷帛书,显然是在赴会之前早有准备。 带着方案找上级领导是不良人所倡导的宗旨,楚越乱局白鹤鸣既然难有作为,那么相应的情报信息当然要准备得尽善尽美。 “苍梧之事你们就不用再插手了,以大帅既定之方针为第一要务。” 挥挥手,“既然我来了,卫庄之于不良人、于大帅,势必要有个交待。” 遣退了白鹤鸣,韩经展开帛书,有图有字,使用的还是渐渐为天下所流行的简体字。 “苍狼王!” 月下群狼相伴,黑皮甲半截绿眼狼头面具,双手的钢制锐爪仿佛透过画卷,发出阴冷的光。 正如档案里所介绍的,苍狼王是来自草原的独行杀手,残忍嗜杀,与狼一样有着夜视的能力。 在看到第一卷的资料是关于苍狼王之后,韩经紧接着展开第二卷, “隐蝠!” 蛮疆土人,匿于南疆修炼蝠血术,因此具有蝙蝠的习性,背有辅助蝠翼,半人半蝠的怪物。 每杀一人都要喝干其全身血液,功力增进一分;若一日不饮,则会衰老一分。 看着两张帛卷上丑陋的面孔,韩经不禁感概,这两人到底还是投入了卫庄的麾下。 踩着落日的余晖,步入租买下来的院舍,典庆与紫女同时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出去散了散步,了解了一下苍梧情况。” 对于这个说法,典庆无所谓,紫女却是心知肚明,“会稽之事我们办完了,罗网杀手与秦人探子一个没留,张先生我们也带来了。” “张先生?” “就是王离口中的那个胖子,被看押在会稽。” 紫女一脸嫌弃得指了指后舍,“先生水土不服,加上有点贪食,着了凉,刚才还在后院茅厕出恭。” ”不仅贪食,还很好色。“ 典庆冷不丁补充插了一句。 “另外,在来的路上,我听说了一些关于流沙的事情...” 紫女蹙眉,欲言又止。 韩经的脚步顿了顿,接着就继续迈步往前行去... 第四十二章 荀卿门下博学第一 “下仆张苍见过楚先生。” “再次拜谢诸位先生救张某出水火的大恩大德。” 王离所说,还真的是非常贴切。 韩经进来时,张苍正在整理袍饰,其圆滚的身形与当初新郑翡翠虎有得一拼。 不过翡翠虎是满脸横肉的凶戾之相,张苍却是弥勒佛也似,不愧是稷下学宫有名的大儒。 “楚某见过先生,闻名先生久矣,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起初韩经只当他是个得罪了秦国的齐地酸儒,只打算问他几句,了解下事情缘由。 等他自称是荀子门下,韩非、李斯的同门师弟张苍时,韩经心底还是大大的诧异了一回。 这家伙可是活了一百多岁,可谓是祥瑞,彭祖之寿不可考,张苍高寿可是实打实的。 韩经所说的闻名久矣,非是称道他的现世之名,而是后世之名。 他在稷下学宫,不仅学习王道之儒,还兼习百家之学,无一不通晓明辨,是真正的学术泰斗,西汉有名的贾谊就是他的门生之一。 法律、音乐、历法、天文、地理、术数、机械都十分擅长。 张苍诸多特长中,最出名的,还属数学。 后世广为流传的《九章算术》,就是张苍增订删补的! 而且他还修订了历法,《颛顼历》。 不过有一点,正如典庆所吐槽的,其人非常好色,喜锦衣华服、美食美姬。 “不知先生因何为王离所执,而且还要押往咸阳?” 往咸阳送的多半得罪的就不是王离了,而是秦国朝堂。 “张苍不才,游学于秦,蒙秦王相召,任用为御史。” 张苍回了一礼,圆润的身子晃了晃这才起身站稳。 “本打算学先哲老子前辈为周室守藏史一职时那样,尽览秦国馆藏珍籍,不想三川郡有百姓不满秦政严苛,与府衙发生了冲突。” “哎,”张苍叹了口气,“在其位谋其政,身为御史,当尽直言劝谏之责,如果真的能一直安坐于案几前捧着书简就好了。” 三川郡本属韩置,后来秦国东出,阳武县的张苍就成了秦人。 韩经从他的话语里了解到,张苍的乡人因为与官府冲突一事涉及到连坐之刑,因此他不得不上书谏言。 在被封驳之后,他满腔怒火,加上喝了点酒,由着性子就递了一折,抨击秦法。 后半夜酒醒,思及此事,汗湿重衫,吓得连夜逃亡。 三川郡阳武县张苍的消息不过是他派仆人故布迷阵,真身径直逃匿楚地,不想还是落到王离的手上。 “秦王已经不是当初的秦王了,秦国即将站到剧烈动荡的风口上,秦人沉湎于烈火烹油鲜花著锦的大好情势之中,无视脚下的危险,哎...” “可惜了,那都是从周室藏室搬来咸阳的珍卷孤本啊!” 秦并二周,周王朝的藏书自然也就入了咸阳,没有读完这些珍贵书藏,大概是张苍最引以为憾的事情了吧。 “还有我最新纳的第十八房美妾,那身段那柔荑,其中的销魂滋味我还没尝过十之一二...” “还有侍候了我三年的蜀地名厨,可怜啊,都被朝廷收走了!” 韩经正在为其孜孜不倦苦心向学了精神所感动,说着说着,张苍掩袖悲泣起来。 室内画风也莫名得歪了。 “你看,他又来了。” 这是典庆闻得悲声,同紫女一同走了进来。 “紫女姑娘,你真是活天仙,张苍活了半辈子,所纳十八房姬妾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我...” “哎哟!” 张苍为他的口无遮拦付出了代价,紫女面无表情的越过他。 随后,一根细针直插其脚背,疼得他惨叫连连。 典庆撇头重重得哼了声,对张苍的遭遇显得极为巴适。 看来他与紫女二人在救出张苍,一路同行的过程中,张苍没少对惊为天人的紫女献殷勤,亦或说是骚扰。 “不知张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韩经等张苍拔掉银针直起身形,这才和风细雨得轻声部道,刚才的一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也没看到。 “天下大势,百年内皆汇于秦,我还能往哪去,无非是小心奕奕,游离于大秦统治边缘,至于以后,再看吧。” 张苍倒是个明白人,对天下以及秦国将来的形势判断得极为准确,不过,他也没有想到霸道之秦会分崩离析得如此之快吧。 “当然,以德抱德是我儒家弟子奉行不诲的宗旨,首先我得把紫女姑娘搭救的恩情还了。” 张苍胖胖的脸上,黄豆大小的眼珠子转动不停,朝着紫女的方向眨巴着。 想得倒是挺美,这是要做牛皮糖黏着紫女不放啊。 你是什么品种的癞哈瘼! “哼...” 典庆闷哼一声,往前站了站。 “典壮士的恩情同样铭记于心。” 张苍赶忙施了一礼,面露讪讪。 “紫女姑娘办完事就要回箕子之国,哦,对了,先生的同门师兄韩非先生也在那里。” 这就是个活宝,韩经不去计较他的满嘴跑火车,“箕子国都汉城可是繁华不下于中原,城里酒楼的厨子多有习自名满天下的庖丁门下。” “庖丁,张子知道吗?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厨的名厨世家。” 不等张苍咽下口水,韩经继续用着沉浸式的语气娓娓道来,“尤其是闾间小娘子的风流俊俏,那个白皙标致,不下紫女姑娘者甚矣。” 最后一句是韩经凑近张苍耳边轻声说的。 “真的,天下间还有这等好去处?” “比真金还真,如蒙张子不弃,楚某与韩非先生也算得上知交,就代韩非先生邀您入汉城,一尽地主之谊。” 韩经面容诚挚,对张苍发出邀请,“张子与韩先生同出一门,胸中所学实践于天下又大有不同,实乃殊途同归,此去正好相互印证。” “韩非所学,由儒入法,融法家法、术、势三派之长,这一点,我是深为不及。” 说首,张苍一挺圆滚滚的肚子,“但是我肚子里装的学识,韩非与李斯加起来也不及我一半。” 紫女撇撇嘴,你比得是腰围么! 张苍答应汉城一行,这是韩经楚地之行的意外之喜。 辞别张苍来到前厅,不等韩经坐下,一缕劲风袭来,落处却在脚面。 “叮!” 紫女银针落空,也不懊恼,大约也在情理之中。 “哼,汉城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风流俊俏的小娘子!” ...... 第四十三章 卫庄的态度 面对紫女突然的傲娇,韩经面露歉意,显然她是听到了韩经对张苍的轻声耳语。 “张苍是个博学有才之人,将来汉城还要有所倚重,他也不过是个有口无心的儒家赤子。” “给紫女姑娘赔不是了,等到了汉城,我有信心,他肯定会认同汉城人文法制,并深深为之吸引。” 韩经赔完不是,见堂下麟儿端着水果正要上来,“回来得匆忙,还没有介绍,不过,你们应该见过了。” “麟儿,我的义子。” 搂过麟儿,韩经拍拍他的头,“还不叫典庆伯伯、紫女阿姨。” 拿孩子当挡剑牌大多时候都好用,更何况紫女又不是真的兴师问罪。 尤其是在流沙瞒着汉城进行着这么大动作的时候。 “我想见卫庄一面,有些事情需要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寒暄完毕,麟儿乖巧的守在韩经身旁,紫女见无须避讳此子,就再次提到了卫庄之事。 流沙四人组,张良等同于退出,正在荀夫子的小圣贤庄探寻儒家浩然大道。 韩非向来是负责方向上的指引与决策,流沙的具体运作都是由卫庄、紫女二人来执行。 不过韩非与紫女参与汉城建设发展更多一些,这也与韩经的区别对待有关,因此卫庄一肩挑起了流沙的大部分工作。 加上紫女负责的多是间谍情报的搜集工作,楚地方面全部委以卫庄。 对于卫庄的所作所为,紫女、韩非确实也是一头雾水,事先没有过沟通。 “典庆身形过于突出,他一露面,有心之人都能猜到是我到了。” 韩经点点头,同意了紫女的提议,“大兄留守,照顾麟儿与张苍,我缀在你后面,暗中相随。” 见紫女起身有推拒之意,韩经抬手止住,“非是怀疑卫庄会对你出手,而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其中还夹杂着百越天泽等人的利益,不得不谨慎。” “而且,我不方便出面,红莲那里,需要你引她至此。” 人心隔肚皮,韩经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赌人品。 红莲这个故韩国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时隔多年,韩经也不清楚。 “卫庄兄与我,还有韩兄张良起于微末,紫兰轩设在新郑时,有感于韩非公子的志向,一心兴利除弊,半姬无夜、战白亦非、驱黑白玄翦,一向同进同退,我相信卫庄兄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韩经不置可否。 对于卫庄,韩经远比他人了解的要多,也可能是韩非心知肚明,紫女心照不宣,流沙四人组本就有着特殊的默契。 名叫卫庄,可不一定就是卫国人,多半是化名拜在鬼谷门下。 根据他与新郑宫殿废墟的一系列交集来看,多半是姬姓郑桓公之后,要不然也不会对红莲说出冷宫是他童年的回忆这样的话了。 甚至韩经曾大胆的猜测,他取名为庄,可能有着缅怀郑庄公霸业的意思在里面。 郑庄公时的郑国,可是春秋初期第一大国。 而他的祖上多半就是郑幽公之弟,郑繻公。 郑繻公在位时采取取避强击弱、远交近攻战略,出兵联齐伐卫,夺卫之雍丘,纳卫之公女议和。 卫庄的祖上多半是卫女所出。 又誓师攻韩,夺韩负黍,袭击韩都阳翟,取小国之地以弥补当初晋国割取的郑国之土,一度中兴郑国。 可惜大国容不得小国振作,在楚韩的轮番打击下,终归是社稷成荒丘。 这些都是在韩经脑海里光速转过,从来没有对外人言说过。 听其言,观其行,卫庄襄助韩非时尽心尽力,也是知己之交,这些猜测说出来会显得韩经有挑拨之心,枉做小人罢了。 ------------------------------------- 从韩经的视野看去,紫女不停在说着什么,间或有停顿,卫庄在沉默。 不远处的天泽的嘴角则噙着一丝冷笑。 嘁,韩经暗唾,蛇就是蛇,永远是那副冷漠死板的表情。 最令人感到事情确实有脱轨迹象的是红莲的打扮,如今的她不复在韩为公主时的清纯,着装往韩经记忆里的赤炼靠拢,主打妩媚风。 天泽曾说过,业火红莲,是盛开在地狱的复仇之花。 韩国的灭亡,应该刺激不到红莲才对,毕竟韩非未死,又多了个照顾她的八哥,覆亡的韩国又是副空架子。 这是天泽与卫庄在苍梧势力驻地,在一片占地甚广的溪谷,周围层峦耸翠,间或有不知名的兽吼伴着猿啼传出。 百越之地,像这样的溪谷沟涧,数不胜数,骆王随便拨块地就能安置下天泽的人马。 骆王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不可能将部族的一切拱手交予天泽。 以韩经之能,施展开镜花水月,就是靠近了,卫庄、天泽等人也未必能发觉。 本着尊重紫女的意愿,韩经强忍着凑近听个分明的冲动,远远的拿着千里镜边看边对口型猜测。 反正也是越猜越乱,还不如等紫女回来直接问,想到这里,韩经转动千里镜,朝四周观望起来。 紫女是有意在空旷处停住脚步与卫庄商谈,目的就是让韩经能远远看到。 在他们交谈站立的不远处,有一座明显要宽阔高大许多的帐蓬,搞得就像行军打仗时的中军大帐一样。 韩经眼神尖锐,帐篷的门帘一开始是挑起来的,等紫女一行走近,一只纹着蜘蛛的粗糙大手伸出,放下门帘隔绝了两方天地。 溪谷营地有着许多越人打扮的精壮来回走动,个个透着股彪悍之气,眼里充满着凶戾的嗜血欲望。 粗略一数,人数近千,在韩经看来,这不算什么,可对于松散零落的越地来说,重新崛起的天泽无疑是一方大势力。 当初百越还在的时候,天泽招揽奇人异士入幕,也是这样一副情景。 那时处处受制,兄弟之间互相牵制,上面更有个越王牢牢把握着手里的权力。 抛开他如今落魄尴尬的身份不谈,得到骆王等越人生番支持的天泽,真正掌控的力量不在当年之下。 韩经正在左思右想,紫女已经转身往回走,临行时经过红莲时,扭头轻声说了些什么,只是红莲回应的表情不是很好。 几个起纵,钻回谷外等候的车厢内,不一会儿,紫女就轻提裙裾,步入进来。 “如何?” “看样子是谈崩了,怎么红莲也不肯跟你走?” 不等紫女开口,韩经连珠炮般发问。 “王离就在营地,而且是天泽的座上客!” 看来眼神锐利的不止是韩经一人,离大帐数十步之遥的紫女看到了更多。 “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见韩经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紫女明白,这是询问卫庄的情况。 “卫庄确实与天泽走到了一起,目的是在天泽复兴百越之后,借兵重建郑国。” “不过卫庄兄直言,无意与不良人为敌...” 紫女的眼神现出一丝惆怅,“要不然红莲公主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她可能知道,韩王安是怎么死的了...” 第四十四章 天下第一美人 韩王安的之死,韩经连紫女都没有告诉过,这也是她提到此事时盯着韩经的眼神怪怪的原因。 韩经沉默抚额,没有考虑到红莲与韩王安的感情与自己几人大不相同。 当年韩国主昏臣虐,朝政混乱,外受辱于诸侯,内煎民于水火。 朝纲不振,百姓流离失所,韩经也好,韩非韩宇也罢,心底应该都是恨不得韩安去死的。 可红莲不同,她大部分时候就是无忧无虑的韩国公主,韩安也对她格外疼爱宠溺。 念栈权位的韩安与红莲没有权力争夺的利益冲突,也将所有的舐犊之情给予了红莲,他在红莲心目中的存在感是不下于韩非的。 “看来卫庄很早就在王宫最深处埋下了他的眼线。” 韩经吁出一口闷气,良久才开口。 “你不否认?” 紫女见韩经光棍的认下了,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韩某做事,但求问心无愧。” “不过,你还要替我约红莲单独出来,以你的名义。” 韩经撑起身子,第一次以压迫性的姿态靠近紫女,“我要跟她单独谈谈。” 草堂的麟儿看出了义父与紫女的郁郁之色,乖巧的没有上来叨扰。 典庆还是那副脾气,职责以外,他不感兴趣的,一律不予过问。 倒是聪明人张苍提着瓮越人采百果自酿的果酒,自来熟的要跟韩经喝上几盅。 “来,再为楚先生满上。” 张胖子满面红光,一口酒,一块猪耳朵,吃的是极为带劲。 “这可不仅仅是普通的百果酿,里面加了大补之物。” 看了看颜色深郁的碗中酒,韩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喝下去。 想到越人时常与蛇虫蚁蝎为伍,张胖子所说的酒里补物不会就是这些东西吧。 不过,这胖子可是活过了一百多岁,他的饮食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想到这,韩经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又放回了肚子,举起酒碗碰了一下,泯了起来。 仔细品鉴,确实在果香之外,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略带腥膻之气。 心事重重的韩经原本是喝不出来的,在张苍的提醒下,一下就觉察了出来。 “嘿嘿...” 张苍笑得猥琐又放浪,韩经将碗中酒一口干了下去,他立即又帮忙满上,此刻就引为知己,视为同道中人。 果然是大补之酒,一股热力直达五肢百骇。 “张先生,上回你说的秦国一统四海八荒之后,你将亡命天涯,以待将来。” “难道在先生眼里,秦国将有反复?” 男人的话题不是政治就是女人,现在酒席方开,谈论的话题自然是跟天下局势有所相关。 “楚先生远离中原,安居东海之滨,苍这才敢对你实言相告。” 起劲得嚼了几口嘴里的猪耳朵,张苍推开桌上的碗碟,用手指在酒碗里蘸了蘸,在桌面比划起来。 “现在的秦国已占天下大半,所余唯楚齐二国,不过它们也是迟早的事,只在这三五载之间。” “而天下归一之后,秦置郡县,在天下各处推行商君之法,以秦法为天下法,约束四海万民。” “时移境迁,当年商君入秦时,秦国才多少郡县,如今又有多少郡县!” “商君之法为强秦之法,却非治天下之法,六国虽灭,可不代表六国亡余就被一扫而空了,他们将蛰伏起来,等待大秦露出它最虚弱的时刻。” 边说,张苍大致在桌面勾划出天下版图,“而掀起这场乱的,不在三晋燕齐,只在秦楚两地!” “先说秦国本身,秦法治下之严谨,无出其右,下到庶黔首,上到卿士大夫,都匍匐在法律法规之下。” “但它也有不足之处,一是急于求成,一味苛求完美,势必在推行之初,过度煎迫六国遗民。” 稍微停顿了一下,张苍喝下一口润了润喉咙,“更大的忧患在于,秦法治官民不制君,咸阳宫的那一位已经近与天齐,言出法随,现在的大秦是真正的奉天下而供一人。” “这在列国纷争之时,有外部压力制约,历代秦君从来没有这样过。” “权力之毒,一旦沾染上,后世秦君难免效仿,甚至变本加厉,继而荼毒天下,这才是大秦最大的忧患。” 重重的将筷筹在桌面秦国的地方敲了敲,张苍缩了缩因激动挺直起来的身子。 “再来说说这楚国,为什么它会成为推倒秦国统治的祸乱之源。” “主要还是楚国广袤的土地上,形形色色的楚人早已适应了楚君松散的联盟性质的统治,楚王的旨意向来是不出郢都以及王室采邑。” “高度的自治自主权,在秦吏以及秦法进入之时,势必要产生剧烈的碰撞摩擦。” “楚人楚地可是要比秦国还要大呀,咸阳明君在位,不生乱便罢,一旦祸起萧墙,楚地烽火就是大秦的催命符!” 举起酒碗,“楚先生,饮了这碗,壮骨补气,你我坐看龙蛇起陆之时!”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饮甚!” 韩经端起酒碗与张苍碰了个结实。 扭头之际,眼神与上前来添菜紫女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对张苍的讶然与尊重,儒家荀子门下第一可能有点狂,但这番见识,天下又有几人! 韩非兼法、术、势之长,几近以法入圣,满心的存韩之念,却无存韩之策,说明他也没有这个师弟的见识,看出秦国的重重危机。 紫女震惊的不仅是张苍的学识,还有对韩经的重新认识。 因为从韩经的种种布局来看,他的想法与张苍不谋而合,而韩经可以说是看得更深,行得更远。 “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不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美酒相伴,当纵情风花雪月。” “话说,楚先生上回提到的汉城风流茗翠,可是确实?” 酒兴方酣,张苍心想,可以跟先生聊点成人的话题了。 “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韩经一脸诚挚,“张先生博览古今,集百家之长,可曾还记得白马非马之说?” “名家,名宿公孙龙子,张某敬佩之至。” 张苍一拱手,“春秋已逝,战国也将不鸣,名家虽然开始有所没落,但名家名篇,发人警醒,吾辈从中获益良多。” “我与先生一见如故,楚某也就不瞒先生了。” 紫女从旁一看韩经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样子,就满头黑线,脑海里全是当初他在紫兰轩扮猪吃虎的样子。 “名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无人识。回眸一笑百媚生,七国粉黛无颜色。” “汉城为正华夏衣冠,研习中原风气,汉城学宫正在建造,即将落成。” “落成之日,广邀天下各学派入学宫教授百家之言,推广百家学识,重现百家争鸣的峥嵘姿态。” 拍了拍张苍肥大的手背,“我有内幕消息,此女自小聪慧,饱读读书,满腹经纶,名家所派人选必是此女。” “到时候,先生可尽管与其切磋学问,折服此女。” “以先生通天识地之赏识...” 韩经咧开大嘴,朝张苍挤挤眼,未尽之言,尽在不言中。 “嘿嘿嘿....” 张苍吸溜回流淌在嘴角的口水,“敢问名家殊丽何人?” “名家嫡传,天下第一美人,公孙玲珑!” 第四十五章 赤心如练 秦王政二十年七月,十八日正午,艳阳高照,鸣蝉阵阵,苍梧四野透着股山花与清禾混杂的气息。 正是在这个时候,红莲应紫女之邀前来赴约。 “红莲...” 紫女望着她一步步走近,眼前再度浮现新郑城紫兰轩那个古灵精怪的红莲公主。 她会缠着两位王兄耍痴撒娇,像个讨要的糖果的小孩子肆意的使着小性子。 可没有人会觉得她的娇憨刁蛮招人厌烦,就连冰冷的卫庄,也时常被她的明媚所吸引。 只是此刻站在身前的红莲,让紫女无从开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江湖走马,风与雨,晴与晦,都足以让昔日清纯的小白花成长起来。 清纯不复,冷艳十足,妩媚与娇娆裂衣欲出,原本准备好的开场叙旧之辞突然显得是那么的不合适。 “如果你是想让我劝庄收手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他的性情想必你也很清楚,已经迈出去的路,没法也不想再回头了。” 紫女一时缄默,无言以对,红莲不复旧日叽叽喳喳的女儿家姿态,每句话都显得决绝简练。 “昔日故人,又同为流沙的一份子,我才出来与你相见的。” “该说的该劝的,上回你在断魂谷,庄说的已经足够彻底。” 猿啼声声,野狼啸月,因此天泽营地驻扎所在的地方也被当地人称作断魂谷。 挑选营地时,天泽听闻这个名字后,执意要驻扎于此,理由是此处很适合他们这些无根亡魂。 “其实,约你的另有其人...” 紫女跟她对视了一会,方才开口,道明事情原委。 其实也不用紫女再多加说明了,红莲已经看见典庆那么明显的身形出现,并且自觉得走向外围做着警戒工作。 典庆的出现,体现的信息太明显了。 所以她猛得转过身去。 “好久不见,小妹。” 韩经来得悄无声息,与红莲相距不过五尺,后者心神激荡,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八哥约我,大可明说,何必假借紫女姑娘之手。” 红莲平复了一下心神,幽幽说道,紫女微微欠身表达歉意,慢慢退走,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兄妹。 “红莲,以前你都是叫八哥哥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红莲往前走了几步,与韩经错开身形,“而且,我现在叫赤炼,流沙的赤炼。” “红莲,仿佛是很遥远的一个名字。” 韩经听出她要与卫庄同进同退的意味,“红莲也好,赤炼也罢,只要你还是你。” “人最重要的是要保持本心,不为挫折悲苦...仇恨而有所弯曲扭折。” “要知道,你九哥,还有我,都很挂念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韩经对红莲的兄妹之谊从一开始的利用到逐渐开始为她考虑谋划未来,变得越来越符合一位兄长身份了。 当初亲近红莲,使得韩王身边能有个帮腔解难的红人,对她好是政治需要。 后来被这个妹妹的清纯可爱所打动,利用的心思就淡了,反而有些享受有个漂亮妹妹的感觉。 论及亲情,与红莲感情最为深厚的还是韩非这个九哥哥,韩经将他搬了出来,就是为了打开红莲的心灵缺口,意图回复到正常的聊天环境。 哪怕是哭着喊着叫骂声,也比现如今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以对要好得多。 “八哥与九哥对赤炼的关怀,我铭感于心,通过情报人员给捎来的小礼物我也收到了。” 韩经压下心内一丝酸涩的惆怅,红莲的转变绝非他本意。 当初百越天泽掳走红莲,韩经守候在九幽蠱池之外没有出手拦阻,就是想她像原剧情那样,吞服王蛇内丹,增长功力,百毒不侵,号令群蛇,让这朵温室小白花在纷争的乱世也不是全无自保之力。 本意是希望她能成为红莲与赤炼之间存在,不麻木,不滥杀,不圣母。 至于后来韩安一事,韩经也只能说是遵从内心,顺心如意而为之。 只要瞒得深,就不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 对于红莲所造成的心理创伤,韩经只能说声抱歉。 韩安不死,朝野内外、举国上下一干卿士大夫王公贵族左右横跳,会给后面很多事情的进行带来很大的阻挠。 这也让韩经对卫庄的怨念更深了,他未对红莲的男女之爱未必有十分,利用的可能倒有五成。 利用红莲的身份打掩护,使得汉城对他在楚地的布局甚少过问。 曝光韩经在新郑王宫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配合自己在楚越之地的行动。 “如果此时我与九弟邀你回汉城,你意下如何?” “楚地之事,大可既往不咎。” “卫庄是脱离不良人与天泽一路同行也好,自立门户也罢,楚地的一切,不良都不再插手,尽由卫庄去搅动风云。” 红莲从袖中掏出两个百草编织的千千结,“一直都有收到两位哥哥送来的礼物,小妹无以为报。” “跟当地越人学的,编得不好,以后赤练就留在这里了...” “反正父王的韩国早就灰飞烟灭了。” 接过青翠的千千结,韩经能察觉到中间的香囊部分有特殊的药物成分,于是轻嗅了一下。 “蛇的胆汁晾干,另有剧毒之物若干,佩之蛇虫鼠蚁不敢近身。” 红莲缓缓往远处走,“八哥请回吧。” 红莲本就有越人的血统,如果不是跟随的卫庄,韩经可能对她留在越地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卫庄的才能与野心根本就不匹配,他迟早会被掌握不住的火焰烧死,你也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随着红莲的走远,韩经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番可能极度讨人嫌的话。 “你对卫庄的,不是爱情,还是在一个恰当的地点,恰当的时候,你遇见了不恰当的他。” “他的冷酷,他的强大、桀骜,以及他对你的不假辞色,都给了处在深宫中的你一种别样的体验。” 韩经使用的是束音成线,接近于传音入密,不虞守候在外侧的典庆与紫女听见。 “你迷恋的只不是他给你带来的不一样的感觉。” 赤练脚步不停,隐入茫茫的郁郁葱葱中。 “你也劝不住她。” 紫女走了过来,虽然没听见兄妹二人的大部分交流,但事情全程都看在眼里。 “这是她与我擦肩而过时,留下的。” 韩经接过来展开一看,“阴阳家!” “看来阴阳家也搅了进来。” “这应该是经莲提供给我们最后的消息了,以后...” 紫女停住不再继续往下说,以后恐怕赤练就彻底与汉城的人、物分道扬镳了。 韩经运功一震,将绘有阴阳家标记的绵帕在掌间震成碎屑,抛洒出去。 “如果她肯听从你的话,回汉城,卫庄那里,你真的能既往不咎吗?” ...... 第四十六章 苍龙七宿 断魂谷的另一侧,阴阳家临时驻地,赫然站立着秦国护国法师,少出咸阳的月神。 月光洒落在地上,月神轻纱覆额,抬头仰望高悬天上的圆盘,轻启朱唇。 “真有所谓的那种改变天下的力量?” 阴阳家右护法,秦国两大护国法师之一,秦王最信任的阴阳家大巫。 精通占星,具有预知能力,辅佐秦王左右,行踪一向成迷,用纱布遮住的朦胧双眼仿佛能看透时空。 此刻的她却表现出少有的迷茫,修为愈是精进,冥冥中就愈发感觉自己对天地自然的了解不过是苍海一粟。 东皇阁下吐露的苍龙七宿之秘辛,即使在月神看来,也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夜色已深,月神大人不在帐中歇息,何故学凡夫俗人风露立中宵?” 出声之人是一袭紫衣的俊美少年,不用回头,月神也知道,在此时此地,能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交谈的只能是他。 阴阳家左护法,同为秦国护国法师,也是秦国官方接纳阴阳家的部分置换条件。 昔日的天才少年上卿甘罗,今日的阴阳术天才护法星魂。 别看他身材矮小,相貌俊秀,月神可是清楚的知道,年纪轻轻的他是多么的危险与疯狂。 “虽然楚国仍在冥顽抵抗,但严格来讲,天泽与卫庄也是帝国的敌人。” 见月神只是颔首示意,并未回话,星魂走上前来,继续攀谈起来。 “楚国远非帝国敌手,与天泽等人的合作就显得有些多余,不知东皇阁下派出你我来到这样的穷荒之地,到底有何打算?” “我只知遵从东皇阁下的指示,至于其它,并不在我的考虑范畴以内。” 月神的声音清冷飘渺,星魂冷冷瞥过一眼,不置可否。 “是嘛?” “什么样的惊天大事需要你我两大阴阳家护法出面,而且我还没有知情权!” 星魂对自己被蒙在鼓里大为光火,显然月神是知道具体缘由的。 阴阳家,月神才是东皇太一的腹心之人,在很多时候,她就是东皇的影子与代身。 而自己,由帝国派遣加入阴阳家,明面上位尊权重,实则隐隐被排斥在秘辛之外。 加入阴阳家之么久,阴阳家以及东皇、月神所做的谋划,仍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日月星辰,自有其运行的规律,世间万事万物,亦是如此,春荣、夏茂、秋收、冬藏,都在遵循着天地至理。” “而东皇阁下,是最接近天地的人,我们只要遵从他的指示,就能越过时间的长河看到缤纷的碎片。” 月神的故弄玄虚,也可能是这样玄之又玄的交流惯了,星魂当即振袖而去,入帐之前,回望仍旧笼罩在清冷月辉之下的月神,紧紧攥住了笼在袖子里的手。 我是阴阳家的左护法,更是帝国的上卿,帝国的利益、大王的王令才是我的使命! 虽然已经知道阴阳家也在断魂谷,但韩经并未过于靠近打探。 相反,他对天泽、卫庄所谋之事更加感兴趣了。 按理说,两人同是丧家沦落之人,哪来的这么强的号召力。 “根据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应该就剩魏豹还未及时赶到断魂谷了。” 紫女放下手中汇集的情报简册,“确定不要派人潜入一窥究竟么?” “断魂谷内皆非庸手,寻常不良人进去了只会白白折损。” 韩经轻扣案几,“一步慢,步步慢,对楚越之地的掌控,我们是失了先手。” “卫庄显然是早有打算,不可能轻易让我们涉足其间的。” “只是我搞不明白的是,他们哪来的倚仗?” “就凭他们手上这点力量?” 相比于秦,甚至是日暮途穷的楚国,天泽、卫庄二人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 偏偏此次他们行事极度高调,联结之广远超韩经所想。 “可能我知道其中一二因由!” 声音自门外传来,韩经、紫女定睛一看,却是捧着酒坛的胖子张苍。 由于典庆与麟儿就守在院内,韩经并未留意周边,这才使得张苍听了个真切。 “不过,你得先陪我喝酒。” 面对韩经疑惑的眼光,张苍扬了扬怀里的坛子,“好东西哦!” 张苍不愧是史载的好美食之人,真称得上是食界老饕,这才在苍梧越人的地界居住了多久,变着法淘弄来当地美食美酒。 也就是他有此等闲心逸致,为了口腹之欲,满处搜罗。 他适应此地风俗倒是很快,听麟儿说,最近还跟溪边浣洗的一名越女有了不清不楚的来往。 “张先生方才所言,楚某甚为不解,还请先生直言相告,一解心中疑惑。” 端起倒满酒的碗来,轻啜了一口,这回是米酒,不过其中肯定又加了古古怪怪的东西。 无论是从酒中略微显露出来的腥膻之气,以及神色振奋的张苍满脸的神神秘秘,都表明了猜测非虚。 “紫女姑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下酒菜的色泽比姑娘之美貌稍逊。” 张苍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称赞了一声,“喝酒,喝酒,不要这么心急嘛。” “此事说来也巧。” 大块朵颐了一番,张苍也不卖关子,“我在咸阳翻阅古籍孤本时,曾读过有关这方面的书籍。” “楚先生,知道苍龙七宿之说么?” 停杯投箸,张苍的话让韩经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张苍的话题竟然跟这片世界最大的隐密有关。 “东方青龙七宿,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楚某对星辰之伟力知之甚少,有请先生告之。” “七个星辰,七个国家,七个秘密!” 张苍也停了下来,语调显出几分严肃来,“传言,谁破解了这份秘密,就能掌握天下。” “因为当时我在翻阅到相关孤本后,再次寻找此书,就获知被阴阳家的人从库藏中拿走了,我也因此对相关书籍格外关注。” 秦国的书库大多是搬自周室的守藏,苍龙七宿本来是周室掌控的力量,有资料出现在藏书里也不足为奇。 “麟儿说你们提到过阴阳家的人,我就因此联想到了。” “我是少数知晓苍龙七宿的人员之一,要不然,”张苍摸了摸肥厚的下巴,“一个秦国御史的出走,会值得王离这样的存在亲自出手?” 第四十七章 井蛙窥天 张苍的话真的惊掉了韩经的下巴。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么! 哪个图书馆管理员是易与之辈,上至周室守藏老聃,下溯近三千年,无不是标炳史册,亿人景仰。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只鳞片爪。” “当年求学之时,师兄韩非曾有过奇幻般的心路梦途,就此还找过老师解惑,只是张某那时懵懂,并未过度关注。” 张苍把玩转动酒碗的胖手都不再动弹,似乎是暂时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 “哎,只顾着为师兄的经历拍案称奇,却可能错过了对人生对宇宙观感最奇妙的一次参与,每每思之,深以为憾。” 荀子门下,所学庞博,知识浩如烟海,张苍虽然聪慧,但人力有穷尽,没有重视韩非的这番遭遇,与苍龙七宿的话题首次失之交臂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韩经却是记得韩非与荀子关于此事的论道之举。 “人世间,真的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中掌控着命运吗?” “楚先生果然也对命理之说有所研究,一语中的,正如先生所理解的,苍龙七宿就是传说中掌控天下命运的力量。” 张苍往前凑了凑,“据典籍以及传说等流传下来的资料可以推测而有所得。” “这种力量是一种无形之物,类似于天地大道。” 边说,他还拿筷箸往上捅了捅,指了指上天。 “按照典籍所载,再经我调查归纳,苍龙七宿在周室昌兴之时,就牢牢掌握在历代周王手里。” “可惜,后来姬氏诸子为了王位纷争不休,加上又有在位之君无德不肖,贤明尽丧,仁义不存,在动乱兵变中,这股力量没能传承下来。” “直到周室喑弱,王权衰微,周天子成了摆设,诸侯皆可欺之,苍龙七宿分散开来,分别落入到天下七国诸侯国的手中。” “周王畿已成兔鼠的家园,卷佚失散,具体是以什么样子体现出来我也不得而知。” “仅仅有七个国家,七个铜盒,七个秘密于小道之间流传,不为外人所知。” “不过嘛,嘿嘿...” 端起酒碗自顾自与韩经放在桌面上的碗盅碰了一下,滋溜喝下一大口米酒,张苍这才得意的解开了关子。 “不过,现在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七个国家的格局已经打破,如今只剩秦楚齐独存,而据我所知,秦国官方有多处秘密行动部门,阴阳家入秦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我们有理由相信,秦王政亦或说秦国,掌握的力量已经远远不止一了。” “至于铜盒的封印怎么解开,你我皆不知,但想必阴阳家在这方面的研究是走在前头的。” 对方谈兴正浓,韩经一直没有插话,不过听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可这一切与卫庄、天泽这一次的异动有什么联系?” “先生确实学究天人,对所谓的苍龙七宿大有了解,可邀酒之初,先生不是说已经洞悉断魂谷的图谋了吗?” 在韩经眼里,无论是卫庄还是天泽,都是两扑街。 就凭他们,是怎么搅起这么大的动静来,就才是眼下最让人关注的。 “楚先生不要急嘛,叙事就像做学问,我总得把前因后果,来历去往介绍个明明白白。” “这就要说到苍梧风云汇聚的来由了。” 王道之儒也有拖沓的一面,韩经只好耐下性子。 “天下七国已去其四,可楚先生应该不知道,灭亡的四国,藏有秘密的铜盒并没有全部归入咸阳。” 压低了声音,张苍轻声,“据我的推断,魏国的那份应当早在秦孝公、秦惠文王时就已经归入秦国了,这可能也是秦国之后的国运蒸蒸日上的一个因由。” “不是商鞅,就是张仪,此二人必有一人是魏国的应命之人,获得了魏之铜盒机密。” 商鞅乃是卫国国君后裔,在秦败魏于河西,打破魏国霸权之前,卫国已经被魏国纳入囊中,成为其一个内附封国,后来才由秦国重立其祀,归于秦。 张仪本就是魏国安邑人,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可以思考的方向。 韩经不知道张苍如今已经达到几分酒意,只是作倾听状不吱声,心里还是为其大开的脑洞叹服不已。 “另外,赵国的那一份应该也在秦国,至于燕韩嘛...” 张苍朝韩经挑了挑眉,意思是韩国的事情,你懂得。 “燕国的那份秘密,秦王等人都推测在燕国太子丹手中,可燕丹首级送往秦国,并无所获。” “卫庄谋求的应当就是燕国丢失的这一份,而天泽嘛,楚韩都是他的仇人,他的针对性也就不言自明了。” 顿了顿,张苍重新将碗碟归位,张罗着韩经喝酒吃菜。 “我在咸阳为高官显贵,无意间得知其中一二,马上寻了个理由弃官而走。” “顺便,这也还落下个诤谏的名声嘛。” 张苍不好意思的笑笑,韩经脸上抽动几下,举碗相陪。 原来直言秦法之非,为家乡连坐一事陈奏王道之折,触怒秦王都是他的脱辞,目的就是想从漩涡中抽身出来。 御史大夫可不是普通的苍头小吏,在秦为掌副丞相,地位仅次于丞相,负责执掌群臣奏章,下达皇帝诏令,建立国家监察等诸般事务。 秦王政以此重职委以张苍,一方面是看重了其人才学能力,另外也有拉拢儒家一脉的打算。 儒家在齐国的地位根深蒂固,这也导致儒家弟子学成少有入秦效力的,秦王竖起这块活招牌就是用来招徕饱学儒士的。 在这个位置,张苍接触到一些本该只在秦王等有限几人之间流传的东西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韩经想想也是,儒家大能,情智双高,张苍怎么会做不到外圆内方,想出如此粗浅的劝谏之法呢! “先生之言,石破天惊。” 先一顶高帽子戴上,管他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韩国连连丧师失地,断无天命气运在国之理,秦王以及阴阳家,包括卫庄、天泽,他们应当知晓才对。” “有其人而不见用,气运命理白白搁置,也是惘然...” 说了半截,张苍连连饮酒,不再往下说。 韩经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试探,此时他的言下之意,直指韩非。 ...... 罗津港,夜色如幕,韩非在一天的巡视结束后立于海边,遥望着深沉而漆黑的海岸。 “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 “老师,凡人真的就像那井底之蛙,用一天的视野在窥探百万年的天地?” 喃喃间,韩非掌心光晕流转,似有星河万千... 在他的身后,逆鳞剑灵孑然独立,周围尽是墨色渲染,似是置身于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 第四十八章 这是何等的虎狼之药 原来就才是卫庄的谋算,并且也是他得手后准备倚为仗的力量。 不过在韩经看来,他们的诉求,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那阴阳家,还有王离,是怎么回事?” “秦国的官方组织、军方领军人物怎么会与卫庄、天泽等人联结在一起,以秦国的吃相,眼里岂能容得下天泽等宵小!” 这才事态发展至今,最诡异的地方。 原本可以说是水火难容的各方势力竟然选择了断魂谷这处地方,坐下来商谈。 “只能说是各有各的算盘,没到最后一刻,他们的目标暂时还是相近的。” “至于阴阳家,出发点倒未必与王离一致。” “秦国的目标是亡楚,彻底清除天下统一的最后障碍,苍龙七宿,以秦之体量实力,势在必得,是断然不会与他人分润的。” 说到这,韩经心里还是有所波动,毕竟种种迹象表明,这份力量韩非拥有着七分之一。 以嬴政的极致霸道,真的能放过僻居蛰伏的韩非以及汉城吗? “卫庄、天泽占据部分地利之变,又都是桀骜自信之人,虽然是与虎谋皮,但总想着能够火中取栗。” 在张苍的分析下,韩经对整件事情的脉络有了大概的把握。 楚地的流沙组织在卫庄的带领下,与不良人离心离德已成必然,但天泽等人所谋之事,于汉城来说,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暂时毋须介怀。 去除了心中的一处块磊,心情陡然放松下来,韩经与张苍连连碰碗,任由米酒的劲效游走于五肢百骸。 “先生怎么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韩经只喝酒,不再与之攀谈,反而引来了张苍的询问。 这也坐实了,他有借着酒意相试的意思在里面。 “一开始不知道卫庄等人有什么翻云覆雨手,深感失职,为我家执政无从防备而忧虑。” 韩经一脸的轻松,仍旧沉浸在不良人云字科的cos中。 在外人眼里,汉城三郡国主仍是箕润,曾经的韩国流亡公子韩经仅是国主信赖委任的执政。 韩经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为自己感到忧虑。 “现在先生将这些人的谋划挑明了,我也就放下心来。” “楚先生尽忠职守,张某佩服,再满上,敬你一杯!” 饱学之士的敬酒辞也不过这般浅白,韩经怀疑是不是不用表现的言笑晏晏,只要提杯对方就会一饮而尽。 “二位还要在逼仄的屋里喝到什么时候,趁着天光正好,我炒了几道菜,在院子东边的桂花树下摆上一席。” 见二人后来聊的多有风花雪月之景,紫女上前,说出了她的提议。 正月玫瑰二月兰,三月桃花四月季,五月玉兰六月荷,七月栀子八月桂,九月菊花十月茶,再往后就轮到水仙与腊梅来妆点世界了。 现在正是桂花飘香,山间红白黄花尽染醉的时刻,紫女的提议得到了张苍的高度附合。 东篱把酒,暗香盈袖,这才是名人雅士的风姿儒骨嘛。 “好酒,好菜,好景!” 换了一片天地,置身于无拘无束的大自然之下,酒兴是一波乘着一波。 韩经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眼前的眉黛已经分不析是波光敛敛,还是远处的山水横织斜聚。 “干,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公子你喝多了,我倚着我往回走几步,我去唤典庆来。” 难得的恣意迷离一回,韩经没有用内力去压制酒劲,任由酒劲像一条游龙肆意闯荡。 感觉到有个温软的身子贴了过来,陡然触发了睡龙之怒,下意识就探了过去。 “唔...” 销魂尽付东风,哪堪盈盈一握。 眼波流转间似有千种委屈,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樱唇微启,说的什么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有贝齿细露间闪过的象牙白。 玉颈微曲,露出的圆润肩头耀眼灼目,勾人心魄。 雪藕似的玉臂凝白细软软,柔若无骨的纤纤十指一水的嫩葱也似,似拒还迎的推拉着。 肌肤如同冰玉雪种一般,在架起韩经时有着触电般的颤栗。 象牙般的修长双腿似是不堪重负,柳腰轻摆间宛若轻舞飞扬的紫萝兰! “你与韩非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总是肆意轻薄撩拨于我,你...” 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唤醒了韩经仅存的理智。 刚获自由,紫女软下去的身子陡然回复了几分力气,将韩经推倒在草地之上。 一边是芳草萋萋,缤纷满地,桂花飒飒而落,一边是梨花带雨,春潮来急。 远处是青山笼翠,几树嫣红的桂花点缀在山峦耸翠之间,近处是婀娜娉婷,以玉为骨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 韩经是真的沉醉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近景与远景... “张苍的酒不对劲...” 只能支撑着说这一句,韩经就急急的盘膝坐起,运起功来。 不再出言安抚受委屈的紫女,是因为担心维持不住紧存的理智。 先前喝起来就倍感精神的米酒,现在更是酒劲遍达全身,掀起一阵一阵的热浪,从骨子里烧到心里。 浑身泛起暖洋洋的感觉,如同浸身于温泉当中,尾肢软骨更是热得发烫。 一开始很难入定,浑身燥热,千种神思万般杂念,满脑满眼都是白花花圆晃晃,欺霜赛雪胜梅花... 后来渐渐收拢心神,物我两忘,这才压下了心头的旖旎遐思... 浑身就像淋了一场透雨,韩经已经回复了状态,只是在闭眼假装入定,以观心法探察着外界的环境。 紫女好像已经回去了,这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应当是得到通知赶来的典庆,韩经默默嘘了一口气。 缓缓睁开双眼,爬起身来,指间仍残留着一丝滑腻,引得心头又是一荡... 赶忙默念,我没有头发,涤荡心魔。 都怪张苍这死胖子,酒里都加了些什么! 典庆一头雾水的看着韩经飞掠而去,迈开大步紧紧跟随。 接到紫女的通知,他就急忙丢下麟儿赶来,一路追着韩经奔跑,直到打听到张苍的所在。 这是根据多方打听找到的浣纱越女的屋舍,典庆放缓脚步向着主公走了过去。 茅屋里传来猫儿叫春的哝哝之音,韩经立在屋外发作不得... 第四十九章 秦国的路 昨日之事余波未了,至少韩经现在仍然有些讪讪然。 脸皮再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紫女。 “紫女姑娘留下了一封书信,清晨就出发去其他地方的流沙组织处了。” 典庆递过来一封紫女交托的信笺,韩经既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丝怅然。 紫女找的这个理由非常适宜恰当,楚地流沙组织已经全部姓卫了,其他地方的流沙成员紫女还要进行编制处理。 “看来回到汉城后需要跟老九好好谈谈了。” 断魂谷之事还在让韩经头疼,前线秦楚交锋骤然息兵又吸引了韩经的目光。 项燕得头曼使者通报,起兵三路攻秦,一出平舆,一出寢地,郢都一路由楚王熊负刍亲领增援。 楚国一方是人多势众,秦国王翦是用兵老道,以逸待劳。 结果双方都没能找到机会给对方以重创,鏖战数月,项燕引兵还屯平舆,王翦也将秦军主力撤回武关。 在这之前,北境的蒙恬已经奇袭设伏击破头曼,使得对方忙于弹压浮动的草原局势,王贲军团也自魏赵故地抽身南下,进逼楚地,为王翦主力造势张目。 之所以蒙恬没有抽身南下、王贲没能顺利合流、王翦也轻易放过攻城不利的楚地退回家乡,是因为双方都没粮了。 战事连连,徭役征发不绝,两国都到了亮家底的时候。 虽然秦国的准备要更足一些,但秦人个个勇于公战,乐于沙场建功受爵,没有壮劳力在田间耕作,乡里闾间的生产破坏得相对还要严重一些。 为了夺取天下所准备的数年军资一旦耗尽,咸阳宫里那位心吞日月的千古君王也不得不暂时将他的目光从楚国广袤的地图上移开,皱着眉重新关注起秦地近二十郡的国计民生。 两年聚敛,再征楚国,务要一举破荆,成不世帝业,已经提上了刚刚下令息兵的秦王政的日程。 楚国地大物博,民物丰阜,但它也没有余力再打下去了。 凭着初接战时的一鼓作气,攻破秦国边邑小城若干,再后来就没有什么亮点呈现。 原本储备就不够的军粮也不够用了,秦人的收兵令楚王与项燕同时松了口气,真怕秦人不依不饶,全力打下去。 指望来指望去的盟友别说在秦国腹心掀起风雨,连一点涟漪都没泛出,就这么被秦人给解决了。 合围秦国之策彻底失败,两国之外的齐国又是与楚有宿仇,事秦已久,上下皆不欲与楚共谋抵搞秦国。 现在的局势对楚国极为不利,好在双方都陷入了军粮短缺的困境,得以偃兵息鼓。 只是楚人好不容易拧成了一股绳,这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涛涛抗秦之心一朝散开,想要再聚集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上将军,天道何其不公!” “三面伐秦皆无功于天下,反而是头曼遭重创,燕赵授首,我大楚顿挫,军民士心尽丧。” 熊负刍自登王位以来,宵衣旰食,面对强秦的重压,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是才具上的不足使得他疲于奔命,不过中年就已经两鬓微斑。 “盟友尽失,天时地利人和可谓皆不在我,下次秦国再举国而来,我大楚将何以当之?” 秦国已经将大半个天下收入囊中,集中精力攻楚的话,就是顺江而下,直达楚国最繁华最腹心的地带。 想到种种可怕后果,担心将来无颜下九泉见祝融氏的列祖列宗,楚王负刍不禁阖上双目。 胸中一股郁郁之气萦绕不散,使得他语音微颤,“秦国益强,楚国恒弱,荆楚士民将为秦为所虏也!” “大王...” 项燕见熊负刍屡出哀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再也忍耐不住。 “有一事未来得及禀明,望王上恕罪!” “你为我大楚柱石,更是寡人肱骨心腹,有什么不能说的?” 望着恭身谢罪的项燕,楚王负刍是多有不解,但还是收拾情绪,跨步上前,虚托将其扶起。 “因为此事尚未议定,故而臣没有立即报与王上。” “昌平君派人送来密信,约以图秦。” 项燕的下文果然有干货,钓足了楚王的兴致,也顾不上什么欺瞒君上之过了。 昌平君是秦国褒奖熊启之功所授封号,楚国上下亦是如此称呼。 只因他身份特殊,本就是护送王女入秦为后,这才留在秦国朝堂,襄赞军政事务。 这些年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上至秦王下至秦民,都对他的才干和高洁的品质深为宾服。 而他也没有做出害楚媚秦之事,关键时刻,每每强调秦楚姻好,在楚人这里也素有威望。 入秦为相,没有掺和进楚国内部王位的争夺,这也让熊负刍对这个王弟抱以宽仁关切之情。 “当真?” 无怪乎楚王不信,这些年昌平君身为秦子太子之舅,深耕于秦国朝堂,他的利益所在,在秦不在楚。 “千真万确。” “如果不是昌平君暗中将秦国虚实及时相告,臣也不敢贸然撤军,与秦国单方面休兵罢战。” “结果也证明,情报都是真的,秦国也没有再打下去的本钱了。” 项燕朝咸阳方向投去深沉的一瞥,似是在感谢昌平君对楚国故乡的付出。 “昌平君人在咸阳,心系家邦,诚感动天,昭昭日月,必能佐我大楚国祀不灭,香火永存。” 咸阳的熊启此时也在府邸庭院里对月思怀。 他心里所斟酌的利益得失,远不是项燕等人想的那么简单。 公子扶苏为秦楚两国王裔之后,身份血统之高贵自不用说,又蒙儒法名家教诲,性情温文尔雅,有王道之风。 可在渊深莫测的嬴政心里,似乎这份生而高贵并没有得到重视。 甚至昌平君还感觉出秦王对追随在扶苏身边的楚党一第隐隐的钳制,毕竟当年怀王被张仪诈入咸阳临死时说过秦国有楚国一半的血脉。 诸子渐长,扶苏一日不被立为太子储君,熊启等人的心就安定不下来。 “只有公子扶苏执掌的大秦,方对得起我等多年的苦心孤诣。” 只是想起秦王的那双莫测高深的眼睛,昌平君心下又有些忐忑起来。 真的能瞒过那双眼睛,重定天下秩序吗? ------------------------------------- “王离有什么消息报上来?” 听完详细的汇报,确认了大秦短暂时间内无力击溃吞并荆楚。 嬴政又问起了李斯关于王离等人的消息。 身为君王者,即使身边的近人看起来再忠诚可靠,也要从多方面了解掌握更多的信息。 名与器,不可假于人,这是君王的御下之道。 “武城侯发来的密折有上奏陈禀,百越废太子天泽、魏国贵族亡余魏豹已经就那份虚无飘渺的力量展开了合作,另有鬼谷传人卫庄参与。” “另外,除了阴阳家的两位护国法师也在现场,不知...” 李斯拉长音调,没有将话说完,微微抬头,等着秦王示下。 “阴阳家与王离此行的任务不一样。” “虽然他们都是代表我大秦,可是王离的任务是在楚国背后烧起一团火,让楚人得不到很好的休整,方便我军将来伐楚。” 嬴政没说阴阳家此物的目的,但就其笃定的眼神和语气,李斯可能判断出大王另有布置。 “关陇八百里秦川沃野,加上巴蜀仓廪之丰盛,真的不能速战灭楚?” 嬴政对征服土地有着强烈的愿望,更何况楚国之土还是周天子所封,自承是继周之德的秦国,势必要完完整整的继承下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嬴政御笔轻指,地图开疆,立即就有无数的大秦锐士前仆后继,为君上实现之。 “将士们征战多年,咸阳闾里,母盼儿,妇望夫,正好利用囤积军备物资之际休整一下。” “等再次伐楚,势如破竹必矣。” 委婉点的解释,王上仍以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李斯只好继续说道,“而且,国库确实有些缺乏物用,可是还买不到。” “关中百姓多有口粮不继者,就等秋粮入库,一解燃眉之急。” 不良人挣钱太迅猛了,毕竟信息的代差不以道理计。 可花钱也同样快,韩经一贯的主张就是,花出去的钱还是有效的财富,广积粮之策做的有点过分,以汉城一地之畜积安置三郡百余万人绰绰有余。 中原地区承平之时还好,战争一爆发,粮食等诸类物资立即出现短板,个别甚至出现挥舞着汉城作坊冲压的精致金币买不到粮的情况。 这就像一对偶然扇动的蝴蝶翅膀,在一定程度下干涉了原本的秦并六国的进程,所造成的影响也是韩经所没有料到的。 李斯回完话,往后退了几步,余光扫过秦王冷峻的脸庞。 大王的步调太急了,可谓是雄心如炙,他的目光时常越过咸阳,越过秦川,越过荆楚... 在大王寢宫挂着的地图上,不仅楚齐被朱笔御圈,越地、辽东等多处不毛也在其列。 王上谋取功业之心昭然若揭,可随着千秋伟业的一步步实现,秦王脚下的阶陛也越来越高,高得那么遥不可攀。 不知从几时起,李斯站在秦王面前,却又觉得他在云端之遥。 秦国朝堂,近臣老人,都学会了仰视至高无上的帝国主宰,呈报隐忧难处都开始有所顾忌,少有直言不讳犯颜直谏者。 帝国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不在于负隅顽抗之逆楚,不在短视摇摆之庸齐,更不在不毛之地的三五小贼,只在秦国的乡间地头。 数十万荣立军功返乡的功臣将士,依秦律,是要按功赐爵授田的。 可灭国之功太大,与战之人又太多,攻下的城池土地本就有六国遗民,现在也是秦国之民。 爵位好说,军功田哪里还有多余! 不合理妥善解决此事,即使秦国一统,军功授田法也将成为蠹秦之基。 偏殿之内鲛烛燃烧,映照得一室通明,秦王与他的股肱之臣就这样静静端坐,思考着帝国这艘巨轮将来的航向。 官田已经分授一空亟需开垦新的耕地授田,这些情况秦王未必不知。 嬴政的目光投向四海舆图,那里还有无数的山川河泽没有纳入大秦的治下。 与中原六国不同,那里多是夷人蛮族,能供授封的土地更多。 军功授田是秦国逢战必胜的基础,此法不能废,就让大秦的剑为大秦的犁找到更多的土地吧! “王上,章邯将军入宫请见!” “另外,阴阳家的云中君徐先生适才也到了。” 章邯为影密卫首领,云中君是王上御用丹师,两人都有入宫通行的令牌。 此时两人深夜觐见,必是有要事禀报。 可这时机也赶得太巧了,竟然同时在宫门外求见。 而大王又会选择先召见谁呢,李斯拿眼偷觑。 章邯所奏必为军政大事,云中君多半是丹房有了新的突破,秦王先召见谁,就表明他更注重哪一方。 是不问苍生问鬼神,还是勤民听政,昃食宵衣? “让章邯含章殿等候,召云中君入内。” 李斯心下一突,猛得抬头,又赶紧垂首告退。 “大王,喜事啊。” 秦王刚从后面出现,坐于宫殿御座之上,云中君就一连前行数步,高声告喜。 这位云中君,本名徐福,乃是阴阳家五大长老之首,掌管五行派系中的金部。 醉心于丹药之术,并且天资非凡,在阴阳家旧有的丹方药理上屡有推陈出新之举。 由于治好了秦王偏头痛的顽疾,更是奉命为嬴政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这才被赐以令牌许以宫中任意行走,有了直达天听有机会。 “喜从何来?” 方外之人,又是极富特殊才能,礼数方面有所欠缺,秦王就当视而不见。 “丹房新炼成了真人丹,我所搜集到的古籍丹方被证实有效,再现丹药巅峰时刻已经不远了。” 所谓御人如御鬼,随心所欲真人丹,化羽飞升聚仙丹,徐福所说的丹药的极境就是炼是聚仙丹来。 秦王听到此处,冷峻的脸色也有所化冻。 “不过...” 徐福捻着胡须,看到秦王冷冽的眼神逼视过来,赶紧说道,“聚仙丹的材料还有所欠缺,需要派人采集。” “寡人富有四海,麾下雄兵何止百万,还缺什么,尽管道来!” “大王,可曾听闻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岛?” 第五十章 丹霞举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徐福向秦王政言及海山三神山之事,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秦王的兴趣。 “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节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 秦王突然诵背起《列子.汤问》之句,徐福俯首称是。 “神山之说,虚无漂渺,先生有何见教?” 虽然嬴政嘴上称这些都是荒诞传说之事,但徐福还是察觉到了他言语间的波动甚至是向往。 “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古已有之,山上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胜数。” “而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返,后来有二山飘去无踪,剩下的就是这三神山了。” 阴阳家脱胎于道家,徐福对道家前辈巨擘留下的文献自然是知之甚详,张口就来。 “仙丹自然要用仙草琼浆炼就,囿于中原大地的炼丹材料难脱凡形,臣所能炼制的聚仙丹最高品次也不过是介于真人丹与仙丹之间罢了,益寿延年尚可,长生不死、羽化登仙难为!” 秦王紧皱眉头,“唯求长生不死佑我大秦,以镇万方。” “先生想如何做?” “出海登仙山,寻仙药,为大王炼制长生不老之真丹!” 徐福后退半步,大礼相拜,静等秦王回音。 “何时出发?” 闻得秦王如何垂问,徐福心底长嘘了一口气,面上却半点喜色没有显露出来。 “等臣以中原九州之灵物炼成初级聚仙丹,更加娴熟得掌握此丹炼制技巧,就立即出海问仙。” “只不过,大海之上,云波渺渺,仙踪难觅,想要成功,不仅要有仙缘,还要借助器物之利。” 徐福长袂飘飘,若云雾蒸腾,举止间尽现煤气方士的风采,“素闻公输家擅机巧之利,跨过这茫茫大海,还需其鼎力相助。” 公输家族比阴阳家投靠帝国还要早,霸道机关术之能徐福岂能不知,一早就把算盘打到了这里。 “寡人之大秦,只要是有助于出海一事,先生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这样的回答怎么不令徐福喜出望外,蜃楼有望矣。 嬴政等到云中君退下,一个静立于大殿之中。 对于他赋予了阴阳家过多的特权,朝野私底下不是没有议论。 手里有着罗网与影密卫,秦王对这些说辞岂会一无所知,不过是怜其忧国之心且无忤逆之举,高高抬手放过罢了。 以常理揣度,一位君王在正是年富力强的中年就开始宠信方士,对鬼神之说有所期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嬴氏秦国,自远及近,就没有长寿之君。 有时候嬴政自己也感概,天道有亏,莫不是天要嬴氏成千古大功,嬴氏也要相应的做出补偿。 要是韩经知道秦王有此等疑惑,肯定会告诉他,所谓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跟嬴氏无关,多半是有家族遗传病史。 不是高血压就是心脏病,总不能是祖传的晚年不详。 “王上,章邯来了。” 殿外的宫人报了一声就轻轻阖上殿门,任由章邯迈入。 秦王看着自己麾下这位英武不凡的将军,允文允武,遇大事有静气,尽职守不惜身,办事从无不妥当之举,这也是自己对其寄予厚望的缘由。 此番深夜求见,必有大事,不过人已经到了眼前,无论是何等消息马上也能知晓了。 “盖先生最近除了入宫当值,仍旧是没有恢复往日饮酒、击剑的日常活动,相反的是,他的搜索范围似乎越来越广了。” 章邯一进来就开门见山,“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是在寻找什么人。” “而就在今日,影密卫的外围谍子凑巧看到了他在问路问人时从囊中拿出的物件。” “那是一块玉佩,而且好像是宫里的物事。” 章邯抬头,正好碰上秦王如清泓般冷冽的目光,“事涉宫闱之事,臣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即起身入宫,请王上定夺。” “查,一查到底,凡是盖聂接触过的人,都要上溯下行,查个明明白白!” 秦王微微转身,似是朝向已经身故的丽妃寢宫方向,“藏得再深,也有被挖出来的一天,没有人能欺瞒寡人。” “另外...” 伴君如伴虎,章邯拿捏着尺度,琢磨该如何禀报,他向来是进退有度,这才能荣宠极深,天恩眷顾。 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如实托出,“臣在调查之时,发现还有另一股势力人马也在追索盖聂行踪。” “从其露出的蛛丝蚂迹看,他们是帝国内部的人,屡屡能借调地方官府的力量,而受其指派之人往往讳莫如深。” “如果大王还派出了其他人协同臣下负责此事,还请容臣与他做些沟通,以免出现相互倾轧的误会。” 章邯抬起头,一脸坦荡,“同样是为王上解惑,替帝国分忧,因为合作有了龃龉,让真相从眼前溜走就不好了。” 在秦国,在咸阳,能与影密卫分庭抗礼甚至高踞其上的组织还能有谁,章邯之所以挑明此事,就是在赌。 赌罗网不是受到王上指派干涉此事,赌自己圣眷如旧,王上仍倚为如炬之眼。 影密卫与罗网是大王的两只眼睛与两只手,替其监视四海,秉承其心意,在宇内万方代天巡狩。 二者都是王上不可或缺的助力,只有王上一人有权力处置。 罗网之人一如其首领赵高,皆是阴毒入骨之辈,尽行些鬼蜮伎俩,影密卫能不与其发生碰撞还是尽量规避的好。 上呈大王裁夺,这才是最合适的手段。 “只管去做,此事既然交给了你,我想爱卿必能给寡人一个完美的答卷。” “另外,阴阳家的诸位先生为大秦一统四海亦是费尽心力,寡人也多有借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予以褒奖。” 幽幽的目光透射而来,章邯心念百转。 “咸阳居,大不易,阴阳家的诸位在咸阳过得如何,寡人也少有过问。” “影密卫是寡人的贴身侍卫队,就代寡人在暗中多方护持,莫让他们被些许琐事烦扰,心生不虞。” 章邯结合刚才等待之时听到的三言两语,知道在自己之前,有阴阳家的云中君获得了召见。 “大王放心,臣马上派人暗中保护阴阳家驻地,必定不让云中君受到凡俗之流的搅扰!” 长生不死者,炼精成气,炼气成神,炼神合道,能事毕矣! 寡人不求羽化飞升,只要云中君之丹药果能使人长生久视,足矣! 第五十一章 太乙山中,五灵玄同 “天地阴阳,五行轮转,冥冥自有定数。” 月神立于太乙山一棵青松之下,星魂则是皱着眉头,踩得地上松针铺就的毯子吱吱作响。 对于她的故弄玄虚,星魂早已憋了一肚子怨气,要不是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他早就要发难了。 星魂阴阳傀儡术、摄魂傀儡术早已大成,可自南越一行,及至太乙山,自己反而像是月神这个臭女人手上的牵丝傀儡。 要是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用施展读心术剖开她的脑袋寻个究竟。 叵耐月神从来没有过放松警惕的时候,而且此时她一旦出事,东皇太一第一怀疑的就是自己。 眼下只好耐着性子,出言相询,可对方的回答总是这般无根缥缈、故弄玄虚,而且动不动就搬出东皇阁下,让星魂发作不得。 “跟百越、流沙等蝼蚁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一无所获,到现在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我仍然不知,如今是万里奔波,来到这太乙山,我的眼前如同山间的云遮雾罩,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月神你口口声声说是奉东皇阁下之命,我身为阴阳家左护法,难道阁下的命令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月神脸色不变,其实心下也有些为难。 论及地位,星魂在阴阳家还是左护法,明面上略微在自己之上,两人同是帝国护国国师,可真正的亲疏远近,她还是分得清的。 好在修心养性多年,断然不会因为这点言辞压迫就破了心境,乱了阵脚。 “东皇阁下观星之效,玄近天人,以我之天资,只合遥遥远观,对于阁下的命令,向来是只管执行,并无故意隐瞒之意。” 面上表现得轻巧,实际月神心底颇多无奈,自己领命办事,是他非要跟上同往的,现在又要刨根究底,但是东皇阁下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就说明一切尽在掌握,自己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南越之行,东皇阁下与我观星之相不谋而合,只是星象所现之人身在越地,但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只好抽身折返,留待将来。” 卫庄、天泽等人,无论是谁最终得到了苍龙七宿之力,都瞒不过东皇首领的耳目,且让他们为阴阳家火中取栗好了,得到的一切不过是暂存于彼处罢了。 “而之所以马不停蹄,来到道家势力范围的核心之处,为的是另一桩机缘。” 月神目视前言溪畔,“太极玄一,阴阳两气,五行轮转,造化无穷。” “五行之气缺一不可,而我阴阳家在与六指黑侠的争斗中遭逢剧变,木部首领缺席久矣。” “东皇阁下神目所视,应命之人当在此时此处!” 闻言,星魂也转身站定,将眼神投向远处潺潺的小溪。 阴阳家叛出道家久矣,二人还敢在此处老神在在的立定站等,艺高人胆大,是一点也没将山内禁制当回事啊。 月色之下,清辉流转,明月清风相伴,果有一娉婷少女踏月而来。 她将挎着的装有药草的竹篮放到溪边碎石上,坐了下来,脱下鞋袜,将赤足放进小溪流水中。 圆润的脚踝,莹白的脚腕,白玉般的秀趾浸入清澈的溪水,水面荡漾起辉光,一时分不清是皎白的月光还是秀足的反光。 “秋兰兮蘪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应命之人当是此女。” 星魂眉尖微蹙,盯着溪边戏水的少女,对东皇太一此等神鬼莫测之术更为忌惮了。 因为在月神对月吟怀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此女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有着五灵玄同的资质。 在她浣足的过程中,溪边草木野花随风摇摆,似乎在更贪婪的吞噬月华星辉。 以星魂的修为,可以看到这些花草的愉悦,以及陡然间悄悄拔高长大。 少女哼起了歌,活脱脱的自然之灵。 “你就这么确定,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少司命?” 星魂这么说是有缘由的,五灵玄同确实罕见,但以阴阳家如今背倚帝秦的势力,广搜天下,有一二所得并非全无可能。 罗生堂下,已经有数名具有五灵玄同资质的弟子在修炼了,他们的起点极高,虽然将来不可能人人都是掌管金木水火土五部的实权长老,但一普通长老的身份唾手可得。 要知道像楚国南公这样的普通长老,不也通过自身的修炼成为了阴阳家巨擘,地位威望甚至直逼日月星三护法。 对于东皇太一、月神指定此女为少司命,星魂犹自嘴犟,毕竟良材美玉难得,但阴阳家已有多名储备。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月神却是不答,“她的命数到了生别离之时了。” 说完,如同鬼魅般倏尔不见。 再次现身之际,就已经出现在少女的身后。 少女似有所觉,悚然自歌声里惊醒,紧接着两眼一黑... 清风明月犹存,溪边仅余竹篮倾斜着,各式药草洒在篮外。 许久,太乙山有人高声呼唤,回荡在山谷溪涧... “小衣,小衣...” 及到少年寻到溪边,看到倾倒的竹篮,如遭电击,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山脉深处,群山之巅,有两人道髻装扮,手持拂尘,身着道袍,绝世独立,出尘之姿不言自明。 不远处,晓梦小小的身影正在月光下盘膝而坐,她双目微阖,掌心虚握,五心朝天,肉眼不可见的氤氲之气环绕左右。 不过,此时的赤松子与北冥子的目光却没有在她的身上。 “赤松,你感应到了吗?” “师尊,有阴阳术势的气息留存,想必您一早就发现了。” 北冥子的修为,几近通天地造化,岂能对附近闯入了陌生气息有所不知。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那两个孩子有着他们自己的宿命,从她们第一天拜进山门开始,我就有所感应。” “阴阳家倒行逆施,虽然我天宗同样托蔽于秦国之下,但它与我们的碰撞只在早晚之间。” 赤松子收回视线,“师尊,阴阳家的事情暂且放一放。” “天人之约在即,此次我必将击败人宗逍遥子,执掌雪霁。” 北冥子:“你是掌门,一切自可为之。” 越过赤松子,北冥子的目光柔和的投向打坐的关门弟子晓梦身上... 第五十二章 回山 “露月初三,太乙山观妙台,道家天人之约。” 这是韩经接自宗门的传书。 道家虽然一直云遮雾隐,但其庞大的根基、千百年来的积累非同小可,自有人将消息传到汉城,然后由不良人层层传递到达韩经手里。 由于转了好几圈,韩经接获消息已经是九月了,这也意味着要立即动身,才能赶上下月的约会。 “这边就由着卫庄折腾吧。” 韩经这么抉断也是无可奈何,这段时间坐观卫庄、天泽兼并壮大,也没有贸然插手。 魏豹的到来,加上有骆王的首倡,南疆越地部族多有加入天泽阵营的。 要知道魏豹手上的兵力虽然不是很多,但在面对单个越人部族时,还是有压倒性优势的,这也方便整合犹豫观望的越夷。 韩经之所以没有加以干涉,就是想放任他们成长到足够吸引咸阳目光的体量。 无论是韩经展开书信,还是背着手沉思长考,典庆都安静得待在那里如同一尊门神,只有他肩膀上的麟儿罩在一身宽大的黑袍内,眨着眼朝这边瞅着。 “楚老弟,听说你要走了?” 张胖子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喘息着小跑了进来。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腰带随意系着,衣衫也颇有些不整,有几根凌乱的杂草沾染。 “在溪边碰到越民遇到困难,就上前搭了把手。” 见韩经脸色怪异的瞄在自己身上,张苍掸了掸衣服,稍稍整理了下。 “是啊,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汉城的家里了。” 卫庄在楚地的倒戈一击,使得不良人南方人手稀缺,一时很难做到对此地实行有效监管。 手上乏人可用,总不能盯梢这样的活都由韩经亲自去做吧。 上次韩经与典庆在断魂谷外围发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怪人,故意发出劲风扰动谷内巡逻,一下子就试出了此人的不凡身手,连卫庄、天泽后来都追了出来。 带面具遮遮掩掩的江湖人多了去,但像此人这般身手的,天下间也只在数十人,毕竟能从卫庄等人手上全身而退,就不是凡俗之流。 而且这还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故意隐藏武功路数,缠半脱身有意使用他人招数造成误导。 韩经在不惊动卫庄的情况下,同样跟丢了此人,这也让他对此处数襟见肘的人员力量大为光火。 好在事情发生得早,在大幕开场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收到韩经的密令召传后,中原地区已经开始抽调精干不良人再入楚越,建立情报网。 凑得近了,张苍身上除了有淡淡的青草香传来,还透着丝丝缕缕的凤仙花汁的气味。 凤仙花是越地随处可见的野花,世间女子爱美皆有共性,越人女子多用凤仙花汁来涂抹指甲等部位。 “不知先生作何打算,是继续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呢,还是同我们一道上路?” 如果张苍暂时割舍不下这里浣纱的姑娘,韩经会吩咐不良人对其进行多方位的照应,并在他动身之际直接送其入瑯琊,海路入汉城。 “我与楚先生一见如故,交情笃挚,当然是同进同退。” 张苍回答得倒也干脆,韩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胖子伯伯不用跟洗衣服的好几位姨姨道别么?” 麟儿突然从兜帽里露出脑袋,“哦,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前几天还在草堆打架,衣服都打掉了。” 张苍猛得一阵干咳,逃也似的丢下一句,“我去收拾行李。” 看着张胖子灵活逃窜的身形,韩经讶然不已,野外多人运动? 从咸阳这种大城市出来的就是会玩。 ------------------------------------- 明天就是观妙台论道之期,韩经一行走在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道上,踩着穿过树叶间隙的细碎阳光。 鹅卵石只在河床边能捡到,道家弟子在山间铺了这么长的一段,足见平时山间修炼是多么的无聊。 张苍虽然对道家学说也有所涉猎,但来到道家核心要地还是第一次,难免对一切都很好奇。 麟儿更是一马当先,小跑一段探探前方曲折的山路,然后再招折返回来。 典庆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不过以他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反而与韩经落在最后。 “主公,楚地之行尚未有所收获,这就回到中原,论道太乙,难道真的就这么白跑一趟?” 追随在韩经身边,典庆还没见到过韩经空手而归。 以他一贯的没赚到就是亏了的想法,这次楚地之行应该算得上大赔特赔了,可韩经仍然能保持着平和的心态,这也是典庆憋了一路上的疑问。 “在苍梧我们的力量不足,加上暂时我还不想通过斩首的方式摧毁卫庄天泽之盟,也只能先放在一旁了。” “不过,不良人重新埋下的根须,三五年后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大展手脚的时候。” 指了指同追着麟儿走的张苍,“再说了,结识了张先生、救下收养了麟儿,就是天大的收获。” “翻过这座山,就到观妙台了,大兄多关注下他们,持我令牌自可在山下寻我天宗弟子入宿,我得先行一步了。” 说完,韩经御风而起,踏空步虚,越过丛林之巅,连树叶都没有碰到洒落,直朝着另一座险峰滑翔而去。 因为他感应到了,那座山上,有数道熟悉的气息,掌门师傅也在其间。 这些年回山数次,哪次都是为了功法典籍,而赤松子也丝毫没有藏私,倾囊相授不说,还针对韩经特殊的体质协助开发了数式专属招术。 以往背负着巨大的包袱,韩经都是目的明确,来去匆匆,心底对恩师多有歉疚。 尊师重道,是百家诸子学问唯一具有一致性的观点,毕竟谁也不想教授出欺师灭祖的弟子来。 入得山门,第一时间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去拜见师尊。 “紫女姑娘来信,说她也会来太乙山...” 典庆嘴笨,直到韩经已经消失在天际,这才记得通告紫女派人送来的口信。 抓了抓头,我这算通知了吧,不过主公好像没听见呢。 “咄...” “铮...” 韩经刚要跃上崖礁,一左一右,两柄寒光闪闪的利刃裹胁着凌厉的风声刺来... 第五十三章 天人之辩 “嗯?” “咦?” 韩经如同一阵清风,以飘逸的身形避开了势若奔雷的两剑。 并且在身形下沉之际,屈指连弹,“嘣嘣”两声,长剑弯折,对方两人也被带得往后连退数步。 定睛一看,落地的物事分明就是两粒林间榛子。 天宗还有弟子持剑挺身欲上前来,却被一柄扬起横置的拂尘拦了下来。 “周天万物,均可为用,摘叶飞花,亦能伤人,弈经,你又有精进。” 这时候韩经也意识到自己被攻击的原因所在,当然是由于脸上的银色面罩,加上现身又极为突兀,不引起误会才怪呢。 “弟子拜见师尊。” 摘下面罩,韩经恭敬的行了一道揖。 赤松子微微点头,只见他莲华道冠,松纹道服,手指三尺拂尘,身后侍立着捧剑童子。 童子手中所捧可不正是道家掌门信物,雪霁。 “你们先退下,我有话要与弈经交待。” 一干弟子纷纷执礼退下,韩经微微转身施礼相送。 见韩经眼盯着一同下去的雪霁剑,赤松子轻笑一声,“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徒儿何故如此?” “只是想到每十年就要围绕此剑展开一场龙争虎斗,心有挂碍罢了。” “天人两宗怎么为了一把剑争来斗去。” 赤松子摇了摇头,“此乃道统之争!” “天道至公无私,大道无情,必胜人道百倍千倍。” “怪只怪我等天姿有限,少有如同师妹者,上契天心,这才让人宗以歪理邪说蛊惑无知愚人,留传至今。” 异端比敌人还要可恨,尤其是在延续了数百年的理念分歧影响下。 “师姑此次没来吗?” 虽然晓梦还未长成,但她的修为早已傲视天宗上下,韩经也常常从江湖上的天宗门人那里听来各种有关于她的玄乎表现。 殊不知在其他人眼里,包括赤松子,韩经也是异类,谁也没想到这名半路出家的弟子能修行到这种程度。 收徒之时,赤松子一半是冲着韩经的天姿,另一半是见他星光罩身不知收敛,怜其将来,这才收入门下教以心法。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晓梦虽幼,一声师姑还是要称呼的,师傅当前,马虎不得。 “师妹即将再次闭关,你师祖亲自守护,出关之日,就是我天宗腾飞之时。” 这是又有了突破,需要闭关稳定心境修为,韩经听了,也是对晓梦的天姿咂舌不已。 “师尊对此次观妙台论道可有几成把握?” “人宗新任掌门逍遥子听说也不是易与之辈。” 韩经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防止赤松子骤败,有了落差,心境败坏,修为倒退。 道家之人向来性命交修,以赤松子这般年纪,要是修为暴退,性命堪忧。 “虽然此人闯下偌大名头,但是在我天宗封山未出的情况下,再得说了,红尘之中,些许薄名,当得什么!” 逍遥子积极入世,红尘炼心,久不在山中,山中满是他的传说。 赤松子对此嗤之以鼻,什么滚滚红尘铸道心,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而是正道。 此等心态,韩经还真是有些担忧,毕竟原剧中手持雪霁的就是逍遥子,而天宗新任掌门晓梦心心念念的就是在下一届观妙台论道夺回雪霁剑。 要是他真受不了战败打击一命呜乎,韩经在天宗的身份就大不如前了,毕竟师尊当家跟师姑当家还是两个概念。 盟友越多,对大业的兴起就越有帮助,天宗山门将来还有诸多借重的地方,更何况天宗超脱物外的心性极为符合韩经这样的执政者需要。 以人宗入世的修行之法,少不得会对韩经的政策有所针砭,因此韩经更倾向于扶持天宗这样的道家。 也不知道每年派人送往后山处的各色玩意、稀罕物什能不能在晓梦师姑的心中占据一角? “入山之前,我曾派人打听试探过逍遥子的道家修为。” 赤松子眼神猛得凝缩电射,大有责怪之意,可能觉得这般作为有些小人行径。 “师尊也知道弟子在江湖上小有人脉,本意也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资格与师尊坐而论道。” 不良人的赫赫威名,震慑着整座江湖,赤松子撇撇嘴,再进一步,整座江湖都要匍匐在这个弟子脚下了,这还叫小有人脉... “一试之下,此人修为通玄,人宗功法术势造诣深不可测,绝不在师尊之下,还望师尊万务大意。” “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 赤松子一挥拂尘,“狮子膊兔,亦用全力,为师定当全力以赴,替宗门再掌雪霁十年,护我道家正朔!” “要不,由弟子上台与逍遥子一会,俗话说,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料得人宗上下也没得说嘴。” “上台之人需为两宗之长,如果你肯舍弃红尘俗物,为师就将掌门之职传与你又何妨。” 倒不是认为他不是逍遥子对手,赤松子深知韩经之能。 言下之意,韩经牵绊太多,不能全心全意操持天宗事务,将天宗理念发扬光大。 天人之辩,就是天道与人道,自然与人为的理念纷争。 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同时也强调“畏天命”的必要。 墨子则重视人的“强力而为”,但又提出“天志“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老子指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提出人应当顺从自然。 庄子则主张“无以人灭天”,以为一切人为都是对自然的损害。 荀子认为天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提出要“明于天人之分”,主张“制天命而用之”。 各家各派秉持己见,莫衷一是,从春秋争到了战国末年,虽各有各的主张,但谁也不曾对他家学派全盘否定,而是不断提供新的论点依据完善自家之学,使之更有流传性。 积极的辩证以及不断的探索完善,生生造就了百家争鸣的人文奇观。 到了如今天人两宗这里,就成了正统与旁门之争,学术上的印证也成了台上演武,以力证之。 韩经摇了摇头,不得不说,这是学术的退化。 ------------------------------------- 观妙台虽名为台,却是一座山,像是生生被人一剑削去了半截山峰,露出平滑的截面。 四处都是苍茫寰宇,不时有飞禽越过,小兽雌伏,只是此时站立着两方人马,显得此地空旷肃穆。 “不想道兄来得如此之早,倒显得贫道来迟怠慢了。” 逍遥子风度不凡,状若羽仙,不过跟赤松子眼神一对上,尤其是余光扫到了雪霁,立即就有些针尖对麦芒的味道。 “哼,自你上任人宗掌门,弟子渐显凋零,足见道兄之荒诞。” 赤松子扫视着人宗一方三三两两的弟子,回怼了过去,“即使是由贵宗木虚道友引领人宗,也不会出现人才凋敝青黄不接之象!” 木虚子是逍遥子师弟,此次随着掌门师兄一同到达,闻言有些讪讪。 “师兄之才干胜我百倍,在他的带领下,我人宗日渐大昌,此处不过是一部分弟子先行到达,赤松道兄莫要信口雌黄。” 两边同时闷哼一声,斜乜向天。 如今两方都这般势如水火了,怪不得晓梦为掌门时,屡遭人宗暗杀,同时对人宗弟子也是下手不容情。 “赤松道兄身边这位是?” 道家弟子齐聚,韩经带着面具,又站在前头,引人注目也是难免。 “小徒弈经。” 韩经见师尊微微点头,上前行了一道揖。 “阁下入世之深,牵涉红尘之广,可是丝毫不像天宗弟子所为,倒像是我人宗弟子。” 不料逍遥子却是如此说辞,看来对方对韩经多有了解,都能直透面具了。 正要发问,却见林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大批人宗弟子转了出来。 当先一人,一袭紫衣,身姿曼妙,韩经当场就有点懵。 怎么是她?! 第五十四章 论道之妙 紫女姑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紫女仍然是束身紫衣,跟周边人宗弟子大不相同,但从他们之间的距离走位来看,关系必然匪浅。 紫女同样一眼看到了韩经,只是以眼神示意,将来再解释。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何戴着面具仍为逍遥子所识,韩经猛得摆了摆头,定了定思绪。 马上典庆就带着麟儿过来了,可以让麟儿先过去打探一番。 回过神来,韩经这才注意到紫女身边不远处同样跟着一名罩在青铜面罩之内游侠之人。 ?? 这不是当时断魂谷外的面具人吗? 韩经的眼神相当老辣,身形举止加上他面具并未调换,一眼就能确定。 难道此人是道家人宗派往断魂谷的探子? 两宗弟子的注意力都在对方常门脸上,韩经却是紧盯着铜面人的一举一动。 直到麟儿骑在典庆肩上,挤了过来,张苍则嚷嚷着让一让,只是没有给他的大肚子让道,落在最后,无奈之下,只好爬到后面一块凸石上。 在韩经的示意下,典庆同样看到了面具人,轻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麟儿,找你紫姨问候去。” 前番之事,多有尴尬,拿孩子支使试探一下紫女的态度正合适不过。 跳下肩头,麟儿就小跑着过去,牵住紫女衣角,后者也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天宗队伍陡然跑出个小孩,直奔己方而来,而后来紫女的表现也证实二者是相熟之人,顿时两边弟子的表情就玩味起来。 “少给你义父当剑使,先回去,姨姨回头再去找你。” 麟儿应了一声,就往回跑,赤松子伸手拦下,摸了摸他的骨骼,“又一个习武奇才!” “细心调教,道法一途,未必不能有所建树。” “还不谢过师公?” 麟儿听话得谢过赤松子,后者想了想,掏出一支小盒,当作长辈对晚辈的赠礼,递了过来。 见韩经微笑点头,麟儿这才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两去墨色的分水峨嵋刺。 “出外游历,偶然得之,为师见此物微有阴损,就随手收了起来。” 说到阴损一词时,赤松子下意识瞟了瞟韩经腰上的龙头佩饰,“不过给孩子当个小玩意儿防身用还是可以的。” 两方人马分驻平台两侧,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等到弟子们到齐安定下来,台上论道这才要开始。 论道的目的是证明本宗所学还是道家大道的正经路数,结果只要双方弟子们目睹即可,因此并没有广邀江湖人士、百家学派之人前来观礼。 上次天宗赢得雪霁剑,确实极大振奋了宗门上下士气人心,弟子在修行之时对大道的向往之心更是坚定了几分。 相对的,人宗弟子就有心志不坚者对所学所求产生了自我怀疑,提升时境界不稳,最终走火入魔,经脉俱损,成了废人。 因此,人宗上下望着赤松子手中的雪霁剑,眼中就带着几分热切。 环视周围天宗弟子骄傲的表情,韩经心头带着几分沉重,人宗近十年的遭遇即将降临在天宗头上,而他们仍旧沉浸在旧日辉煌里,对掌门抱有盲目的自信。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真不知道到时候,又有多少年道心失守,徒遭灾厄。 此时的赤松子已经收起了对逍遥子的轻视之心,面色凝重,气机含而不露。 同在台上,感受着对方的呼吸气机,赤松子越发觉得逍遥子就像一棵挺拔蓬勃的青松,牢牢得扎根在这片山体之上,隐隐有根系蔓延,与整片山脉共呼吸的韵味。 沉默不是安宁,也可能是大战的前奏开端。 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对方化身山阿之前扰乱他的气机,因此赤松子不再犹豫,脚尖轻点,向前滑行数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籁俱寂! 两宗弟子屏住呼吸,赤松子上来就使用此等招数,凌厉若斯。 天宗连掌雪霁三届一十五载,今后还要一直执掌下去,断不容人宗获得喘息之机。 得知自己确实低估了逍遥子的实力,赤松子深知,缠斗下去势必会产生一系列的变故。 最稳妥的就是以智御力,行雷霆手段,一击制胜。 玄光乍现,逍遥子识得此招厉害,气势随之一滞,不再往上拔升。 “世间风云兮幻亦真,天地无穷兮大道行。” 逍遥子左手掐剑诀,右手松风剑竖起作了个似挡非挡的架势,扑面而来的凌厉气势顿时一扫而空。 人宗剑式,雪后初睛。 万籁俱寂被破,阴霾一扫而空,而且逍遥子看起来还没有怎么使出全力,场上一片寂静,天宗弟子更是紧锁眉头,手心捏出汗来。 但是人宗弟子并没有因此而欢呼雀喜,因为他们看到了赤松子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笑意。 露出破绽了,赤松子心下一松,逍遥子看似举重若轻,实则有些托大了,自己的机会也正在此刻。 在这样关键的场合,对方竟然没有催动人宗至高心法万川归海,而是运用起了大周天行气法。 不是说大周天行气法就是低级心法,而是其真气精纯度远不如只有人宗掌门一脉方能习练的万川归海。 说时迟,那时快,赤松子雪霁轻鸣,御使心若止水,空间时间陷入了诡异的黯然之态。 正是天地失色,天宗绝技! 这一式在赤松子手上使出来,与韩经又大有不同,虽然受功力所限,空间方圆不如韩经御使起来大,也没有那么斑斓绚丽,但技巧更见纯熟。 杀招藏在此时,也正是赤松子的老到之处。 心若止水的霸道,必须要由万川归海来抵挡,大周天行气法却是有些不够看。 略显驳杂的真气又怎么能形成坚不可摧的盾气长城呢! 逍遥子必定会在此时选择御使万川归海,赤松子算计的也正是这一刻。 而换气之时,这个短暂的间隙,正是逍遥子的破绽所在。 战,极端现; 锋,霜刃寒! 似乎,这次的观妙台论道之约,要提前结束了呢... 第五十五章 渊源 这下子轮到人宗弟子心脏提到嗓了眼了,但双方不敢出声打扰到场上对战,个个大气不出,圆瞪着双眼。 石台上的两人 逍遥子在这一瞬间转换好真气路数,但赤松子已在近前,比人更快的,是森寒磅礴的剑意。 看起来逍遥子气数已尽,再无回天之术。 但韩经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师尊设计虽然巧妙,但逍遥子就这样轻易入瓮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相信。 离得较远,又不在台上,不是风暴中心的两人,以旁观者韩经的眼力,也很难判断对方虚实。 世代总有轮替,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拨动命运的星辰! 结束了,逍遥道友! 嗯? 赤松子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穿了过去,如同穿过一道幻影。 发出惊呼的还有场上围观弟子,原来被雪霁穿透的逍遥子竟然在片刻后化为虚无。 急忙转身的赤松子只听得一声低喝,然后肃杀黯然的空间就重回青翠活泼。 万物回春! 作为人宗的老对手,三届观妙台kof的金腰带得主,赤松子一眼就看出了对方所依赖的解招。 刚刚的幻影不过是逍遥子使出了梦蝶之遁,骗过了自己的眼睛,使得判断失策。 只是不知他是利用何物为凭依,在自己眼皮底下行此偷天换日之谋。 自己在算计别人,别人何尝不也在算计! 逍遥子行险一搏,骗过赤松子出招,又岂会错过此等良机,当下剑式如绵绵秋水,趁着对方招式用老,直逼其周身方寸。 棋差一招的赤松子只得脚踩宫步,步步后退,猛然间脸色煞白。 他的一只脚已经踩空落在地上,而按照观妙台论道的君子之规,掉落出数丈方圆的岩石就是失败。 疾追的松风剑也在咽喉三寸之处停下,剑柄牢牢抓在逍遥子掌间。 “承让了,赤松道兄。” 逍遥子衣袂飘飘,凌风而立,一边收剑归鞘,一边朝赤松子行了个道揖。 人宗弟子这才欢呼起来,天宗弟子却是面有戚然不忿之色,平时随侍掌门身旁的捧剑道童更是如丧考妣。 韩经见尘埃落定,对方之松风剑并未含有杀气,这才悄悄抛去拈在指尖的碎石块。 秋临如锋,肃杀是落叶悲鸣的挽歌。 “你是如何使出梦蝶之遁的?” 交手这么久,赤松子清晰得感受到对方绝不是韩经改进自创遁法这一路数,而是借用了凭依之物方能发动。 无视周边反应,他只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落败的,毕竟此次比试转折之处就在于此。 “庄周梦蝶,蝶化庄周,我宗法自然,同人道,一时的因地制宜,何足道哉。” 赤松子环视左右,看着人宗弟子的站位,猛得恍然,“天罡剑阵。” “你借助宗门弟子布下的简陋天罡剑阵形成的金戈之气融入山势,做到了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逍遥子走近天宗阵营,等待接收雪霁剑,“借助山川阵势之利,赢得讨巧了些,道兄的无上忘情大法也让贫道大开眼界。” “言不由衷的话听起来格外刺耳!” 因势利导,无可厚非,台下布阵相助的人宗弟子可没有上台来,算不得违规。 太乙观妙,人前弘道,比试当场两人之间有个死伤,都算是求仁得仁,耍点手段也是理所当然。 赤松子又是道家名宿,也当真没想过在这方面胡搅蛮缠。 “肺腑之言。” 语气相当真诚,但逍遥子的眼睛已经数度瞟过赤松子手上的雪霁剑了。 “暂且交由道兄保管五年,五年后我天宗自当讨取!” 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至极,但还是缓慢得双手捧起雪霁。 看到掌门手执雪霁,人宗弟子再发一声彩,欢欣之热情惊得山腰的鸟儿小兽四散奔逃。 “那就此别过了,五年之后,天人再约,期待与道兄的再次相会。” 一定会再夺回来的,毕竟天宗才是大道正朔,而且,下次赴约之人就将是惊才绝艳的晓梦师妹了。 思及师妹的惊世天姿,赤松子心绪有所安定缓和。 等到逍遥子带着门人告辞离去,天宗一干弟子方才围了过来,神色难免都有些沮丧。 而赤松子一股郁气再也憋不住,逆血上涌,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师尊!” “掌门...” 逆血喷了出来,赤松子精神反倒好了许多,显得不是那么萎靡了。 等到天宗一众人等护着他离峰回归山门,韩经这才循着紫女留下的标记找了过来。 “有什么想问的就一并问了吧。” 林中果然早有个紫色的绰约身影背对着在等待,不等韩经张口寒喧一二,紫女就率先出声。 正如其所言,韩经确实有一肚子的疑问。 “紫女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太乙山,而且是跟着天宗弟子一起来观妙台观礼?” “你是想问我,是否是人宗弟子吧?” 韩经问完后,紫女不知何故,忍不住反问了过去。 事情隔了这么久,紫女也一再告诫自己,那纯粹是因为张苍乱用补药引发的误会,可真的单独相处,心底又生发出莫名的怨气。 “都一样,都一样。” 韩经靠近几步,又稍微退后一点,选在了一个相对合适的距离,“你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值得探索的谜题,包括你的出身来历。” “我本来就是乱世漂零之人,可不像你生来就是王孙贵胄。” 语气虽然不善,但紫女还是紧接着往下说了起来。 “我并非人宗弟子,但是我未曾见过的生父却与人宗上任掌门有着颇深的渊源,因此我也被从小安置在道家山门。” “自新郑紫兰轩开始,相处了这么久,你既然是一直在藏拙,那么就应该看出来我的武功路数与人宗功法没有相通之处。” “链蛇软剑以及相关的修炼之法,也是上任掌门自山外得来,指导摸索我练就的。” 虽然不是很理解,有着这层渊源,人宗掌门为什么不直接将紫女收入门墙。 就韩经看来,紫女无论是习武还是修道,均是上上之姿。 钟灵毓秀可不仅仅是表现在脸蛋、智慧上,天赋也是一等一。 “我还想...” 正在韩经抬手准备继续询问的时候,天上有黑色的羽毛飘下,落在指尖。 “天上掉鸟毛,是麻烦事缠身的兆头啊!” 抬头,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大枭从天空落下... 第五十六章 齐地 飘落下来的,不是路过的飞鸟掉落的鸟毛,而是墨鸦降落时羽氅被枝叶刮到。 本该在巨野泽一带监视彭越水贼团的墨鸦突然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要事亲自禀报。 “齐国朝堂有向我们发难的意思。” 墨鸦刚落地,稍一扫视,见此处只有韩经与紫女两人,立即吐露出关键信息。 “不良人的壮大本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加上彭越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往齐地渗透的罗网探子也比以往频繁了数倍。” “收了我们好处的齐国卿士最近向我们通传了廷议的动向,并且表示以后不要透露双方有过联系。” 这明显是在做利益切割,看来齐国的风向真的变了。 只是农家之人也没有什么异动,仍旧是互惠共赢的合作伙伴,这让韩经皱眉不已。 “农家呢,瑯琊可是在农家的势力之下,他们不再为我们打掩护了?” 齐地的船厂以及船工早就搬迁到乐浪罗津港了,盐厂也不过是个愰子,可那里仍是汉城三郡与中原的转运枢纽,海运也比走遭到破坏的辽东走廊要便捷无数倍。 “范师傅与灵儿总管判断应该是齐国瞒着农家再布置,要不然以农家这样人多嘴杂的环境,不可能半点风声没露出来。” 由于韩经轻齐,总觉得它不过个迟早要跪地请降的怂包蛋,因此也就没有多安排布置不良人的力量渗入进去。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缺少真实可靠的及时情报,会陷入多么大的被动。 “范师傅他们的一致意见都是主公以自身安全为要,趁着瑯琊还没有出事,先行返回汉城。” “公子还是先回去吧,稳定大局要紧,中原这边我可以先替你盯一段时间。” 韩经尚在思考,紫女就替他拍板了,意思也是关键时刻,以稳为主。 她自请留在中原,不知是否有拉不开面儿,避开韩经的意思。 “那也好,我辞别师尊,这就赶赴齐国。” 齐国突然注意到眼界之外的海疆海岛,出乎了韩经的预料。 要知道齐国自管仲以商道经营国家,向来是七国道富,临淄更成了最繁华的都城。 又因与秦交好,是秦远交近攻的国策下的盟友,宿敌不断被秦削弱,已经不敢进犯齐地了。 七国纷争,秦与其他六国杀得血流成河,这些年齐鲁反倒赢来了所谓的和平。 齐国君臣就沉浸在这片富裕祥和的土地上,纸醉金迷,竞逐豪奢,很少将触角伸向以前不触及的地方领域。 农家、儒家、阴阳家都在齐国有着很大的利益划分区域,稷下学宫宽松的授学环境使得百家之学多显于齐地,在某些地方,农家、儒家等显学大家几乎处于半自治状态。 比如桑海一带就是儒家的核心势力范围,通过小圣贤庄紧密团结在一起,不断朝外传播释放儒家学说,弘大儒家思想。 韩经盘踞的瑯琊岛就是农家在海边的一块地,齐国官吏向来是插不进手的。 “墨鸦,你的任务是先行一步,尽早寻到一处靠谱的海港作为与罗津港沟通之所在。” 虽然原因不明,但齐国上下已经盯上了瑯琊,下次说不定就不能再在那处停泊登岸了,找个安全的备用港口才是当务之急。 墨鸦领命离去,他很好的领悟了韩经的意图。 越少人知道的海港越安全靠谱,最好是连农家也无从知晓。 “齐王跟他那舅舅丞相一起疯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做着有益于秦国强大的事情。” 墨鸦走后,韩经与紫女道别,对齐国的动作不无吐槽。 紫女:“也许是他们已经发现了秦国势大难制,诚不可与之争胜,索性一条道走到黑,亲秦到底呢?” “齐国也是阴阳家的兴盛之地,有没有可能,是在咸阳的阴阳家有所图,影响到了齐国朝野的动静?” 齐地自邹子始,阴阳家就是一股不容轻忽的力量,即使儒学兴起,齐国君臣更信重的还是阴阳术士。 黄老之学似乎更为齐人所能接受,齐国也是人治的顶端。 但凡逢一明君,如齐威王,齐就能成为左右天下的王霸之国。 可惜齐君多昏懦之君,终究是败给了法治天下的秦国,曾经并驾齐驱的两大霸主,秦国将齐国远远甩在身后。 齐人不曾想着奋起追赶,反而为亲秦附秦的舆情所笼罩,成为了强秦的马前卒,坐视列国为秦所削所吞。 儒家正统推行王儒之说,亦是强国之道,但并不为齐国所用。 齐人给儒学的传播大开方便之门,尊重儒生士人,似乎只是为了立这么一块招牌,来表现自己尊重学术的态度。 儒道虽倡,但其根本所在还是被齐国兼并的鲁地。 被紫女这么一点醒,韩经还觉得真有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而阴阳家所图的,除了韩非身上的苍龙七宿之秘还能是什么呢。 赤松子已经服下了天宗秘制精炼的丹药,气色较之前有所转好,只是精神比较颓丧。 韩经来的一路上,宗内弟子再不复往日气冲斗牛的情景,多有郁郁之气。 这股不平、恼怒,短时间内是散不去的,其实在韩经看来,修道之途,一味的顺风坦途并非益事。 “弈经,近前来。” 赤松子对韩经的到来似是早有预料,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唤他近前。 “为师此次太乙论道失利,道基受损,虽有宗门秘藏冰雪玉参丸调养,但我自知大限将至。” 睁开眼,抬手止住要张口宽慰的韩经,“本就已到天命之年,此次再内外受激,大限之期只在这三二年之内。” 修道之人,上体天心,对冥冥之中的召唤自有感应,像赤松子这样,对自身的极限都有了预估。 “在我之后,天宗将由师妹执掌,我是放心的。” 北冥子与晓梦还在闭关,并不知道此次论道的结果。 北冥子又是出奇的离世之人,如果不是晓梦的天资惊动了他,早就深居不出了。 晓梦虽然年幼,背后有北冥子,赤松子再有几年支撑,天宗的权力平稳过度应当是没问题的。 “不过,仍有一事让我放心不下。” “那就是弈经你的将来。” 目视韩经,赤松子的眼神深邃,“原本为师还想着以后你凡尘俗事骤起波澜,宗门还能护你一护。” “以天宗与咸阳日益深入的合作,于深山白云间庇护一时还是能办到的,如此,也不辜负你的天姿。” “天道独行,我辈都将倒在大道之上,只盼着有人能走得更远,看到更深处的风景。” 韩经默然,心内亦有所触动。 师尊这番话不全是惜才,也有着对晚辈的脉脉温情。 天宗大道,道是无情,可到了临别之际,到底还是感性更多了几分。 “晓梦师妹是我道家不世出的天才,这么多年,她的道心丝毫没有沾染上俗世的尘埃。” “这于修法寻道大有裨益,但在人情人心之上,难免会多出几分疏离来。” “她终究是要去咸阳的,红尘炼心,不过这一劫,就不能保证在寻道之路上走的太远。” 其实赤松子想表达的是晓梦更符合大道无情的本性,个性会冷漠一些,将来不一定会给韩经留出最后一片庇护之地。 甚至天宗为秦国效力,韩经所行之事又多方面触及到咸阳的利益,晓梦可能会亲自出手。 “师尊放心,天宗永远是我的师门,我也将竭尽全力来维护它。” 韩经上前掖了掖薄衾,虽然还在秋季,但山间的气温仍然有些冷彻。 “晓梦师姑那里,弟子自然是用心侍奉,如果真的不能求得个好的结果来,弟子也当尽量避开,不让师门为难。” 这话可不全是宽慰赤松子,而韩经确实没打算与晓梦以及天宗师门放对。 而且将来秦之社稷转眼间分崩离析,韩经收拾旧山河,还需要天宗这样远离世俗的宗门巩固统治。 此次道家天人之争分出了胜负,太乙山注定不平静,而这股风很快就又吹到了东海之滨。 “伏念,为师已经老迈,小圣贤庄将来的路,就要你们师兄弟几人走下去了。” 庭前侍立者谁? 伏念、顔路、张良。 就在三人为荀夫子的话心生惊骇之时,荀夫子又轻抚长须,洒然一笑。 “韩非在海对面,李斯在咸阳,胖子前段时间听说在咸阳犯事跑了出来,现在也不知道浪荡到了何处,你们这几位师兄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践行着自己的道。” “为师毕生所学,又有你们代为传承,还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呢?” “也该是纳福享清闲的时候了。” 三人长舒一口气,师傅说话模棱两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交待后事呢。 “我也不求别的,每天在藏书房扫扫地,收拾收拾书架,再听着山下传来的读书声,就心满意足了。” 得到荀夫子的肯定,三人自然是感怀莫名。 同时,也对在外的同门师兄弟多出几分挂念。 无论是在桑海治学育人,还是入朝入官由上而下通过自身的行为影响他人,都是在践行自己的道,推行王儒之治。 由于韩经的干涉,跳出中原,扎根边角,韩非没有入秦暴毙,李斯也就没有逼杀同门之嫌,荀子对他在咸阳的所作所为还是满意的。 在朝在野,不失本心,不违儒家正道,当然仍是荀子门下大放异彩的得意弟子。 见伏念三人拱手为拜,也不应声,荀夫子转过身来,“莫不是为师没有放你等出去,也搏个封侯拜相,心里对我有所不满?” “特别是伏念你,一身经世之才,我却让你留在这当个教师先生,想来是怨气最深喽。” 唬得伏念连连摆手,要多慌乱就有多慌乱。 顔路与张良也是请罪连连,连呼不敢更不会,等看到夫子露出狡黠的神色,这才知道是被骗了。 门下弟子各有前途,荀夫子感念时光岁月对自己的眷顾,最近这样的老小孩行为是越来越多了。 场上气氛为之一轻,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 可在这欢声笑语当中,荀夫子的眼光却多次扫过张良处。 哎,这个最后一个拜入门下的弟子天份也是极高的,甚至比如今的秦相李斯也不遑多让,几在当年的韩非之下。 可惜,他心中多有郁结,牵绊太深,恐怕不能像伏念这样一直专心于小圣贤庄钻研儒家至理。 红尘大千,亦有其三千大道,只希望他将来不会失却本心,断了道途。 人的心要是有了灰尘,就像那匣内的明珠被尘土盖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夺目的光辉来。 “世间事这么巧,我刚到齐国,荀夫子就闭关问道!” 韩经风尘仆仆,不等落定,就赶往小圣贤庄想要拜会荀子。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如今荀了不再问事,儒家上下都交由三大执掌打理。 其中的张良绝对是韩经此时不想撞见的。 “禀大帅,荀子大师确实闭关了,身边只带着一名小童,吃食也只由山下定时相送。” “哦,如今小圣贤庄一应饮食都是由庖丁所开的有间客栈包揽,荀夫子以及三位执掌弟子的饮食更是庖丁亲手所烹制。” 儒家讲究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自身又不肯亲下厨房,庖丁有间客栈的外卖服务很好的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那齐国风向的转变,到底跟儒家有没有关系?”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韩经对张良有所怀疑,以他与不良人的爱恨纠葛,是有可能利用儒家在齐国的网络掀起风浪的。 “暂时没有发现有此类的牵扯。” 齐地不良人情报首领如实汇禀,并没有夹带个人的主观臆断。 “不过,在这一风声传出前,有秦使拜会了齐相后胜,有人看到秦使队伍里有罗网的人。” “而且阴阳家也多次在重大场合,利用卜筮,言辞颇有对我等不利之处。” 瑯琊是中原与汉城的联系纽带,是否就此废除需要韩经拍板,他已经预料到不良帅将会亲至,所做的准备也比较充分。 “另外,几乎是在大帅您进城的同时,来自您同一方向,有一名身份不明的铜面人也进了城。” “而且,现在就在小圣贤庄。” ...... 第五十七章 扑朔迷离 铜面人? 又是他! 韩经不由得蹙起眉头。 苍梧断魂谷、太乙山观妙台、桑海小圣贤庄,怎么哪哪都有他! 就目前打的照面来看,百越天泽、道家人宗、齐地儒家,他都转了一圈,而且其他的势力有无接触尚未可知。 如此的积极串联,必有大的图谋。 而且,铜面人的出现,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谜团。 江湖虽然代有才人迭出,可也不会猛然空降一名顶尖可数的高手出来。 韩经这样保全武功的毕竟是在少数,一是他所修道法炼心不炼体,从外表不大能看得出来,二者又有着王宗贵族的身份打遮掩,手下不乏奔走之徒,不用亲历亲为。 不过,韩经并不是全无怀疑的方向,只是心底的揣测还需要亲自接触方能验证。 “齐国为何突然转变态度,速去查清!” 齐国君臣醉生梦死惯了,相关负责官员又被不良人的糖衣炮弹打垮,地方上有地头蛇农家人照应,怎么就突然引起了睡过去的齐人注目? 虽然目前看来,是罗网与阴阳家共同发力,造成的结果,但韩经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国连吞三晋,屡绝国祀,这在给齐国带来莫大震动的同时,朝中也有重臣起了联楚拒秦的心思。 昔日秦、齐、楚三霸并立,秦国还曾联楚抗齐,三者要么兵精士猛,要么民富物阜,要么地广人多,都是有着称霸的存在条件。 如今秦国独霸,最适宜的生存之法,便是齐楚捐弃前嫌,携手共进退。 秦国对齐国暂时安抚的策略,齐人不是没有警醒之人,只是以前秦齐亲盟,齐人不用打仗,安逸日子过惯了。 要下定决定与强秦为雠,千难万难,更别提齐相后胜门客卿士俱为秦间喂饱,左右了他的决策,进而影响了齐国的国策。 韩经决定亲自入后胜府上探查一番,进入临淄王宫的想法还没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齐国技击之术,海内独步,这可绝不是浪得虚名,而且,宫中有稷下学宫诸多大家轮番卫宿,防卫之森严不下于咸阳宫。 不过在这之前,趁着天色尚好,韩经正好可以约见农家的朋友们。 田猛田虎兄弟带着两堂弟子在齐楚之间忙碌不休,前者在侠魁失踪之后更是以农家掌舵之人自居,时常指使命令其他分堂行事。 而且韩经与这两兄弟只是泛泛之交,纯是以利合因利散,此次中原之行并不打算知会他们。 司徒万里两边下注,虽然有着新郑共同发迹的情谊在里边,但韩经还是有些不放心他。 至于魁隗堂田密,虽然二者属于管鲍之交,但她本身就是个左右逢源、摇摆不定的主,能念及几分露水之情,犹未可知。 真正让韩经放下身段倾心结交的,只有农家外姓堂主,神农堂朱家。 虽然他其貌不扬,身材矮小,但他所行所为无不合乎一个义字。 韩经常说这是因为他与朱家情义相投,但隐隐间明白,自身是缺少这股江湖侠气,心底甚是钦慕。 眼界见闻、傲气胆识,这些韩经作为信息大爆炸过来的人,哪点都不缺,唯独对一个义字,是再三掂量。 以前韩经所处的时代,谁不是利字当先,能像韩经这样谨守本心,渣得有底线的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但春秋战国,江湖之上,轻生重义,慨然重诺,讲究的是士为知己都死。 就连朝堂国战,也是在宋襄公渡河之战后,春秋大义方才为诸侯所摒弃。 韩经多少是有些融不进这个圈子氛围,但不影响他仰慕、敬重这样的人。 而他身边也聚集着大量慷慨而歌、视死如归的仁人志士。 如披甲门上下,如范增陈平,如韩非墨鸦,韩经知晓他们的才能,放手任用他们,无意间成了他们的伯乐、知己。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些人的才能事迹,韩经很难做到国士以待。 “韩经老弟,你贵人事多,政务繁忙,很长一段日子没来老哥哥这里了。” 朱家心底的热情从他的脸色上就能看得出来,笑逐颜开、春风满面正好能形容他此时的状态。 此次到来的目的,韩经在邀约之时就已言明,朱家并没有避席不见。 “都是些无端琐事,要不然韩某巴不得来朱家老兄这里多盘桓几天呢。” 面对朱家的热情接待,韩经也受到了几分感染,打心底透出几分真情来。 就前段日子不良人传回的消息,共工堂前堂主禹徒归隐六贤冢,堂主之位出缺。 朱家义子朱仲为了夺得此位缺,叛出朱家门下,改投田氏兄弟,果然不负所望,执掌共工堂。 现在朱仲不在,只有农家的田仲了。 农家田姓的堂主本就有三堂,现在又有了田仲率共工堂依附过来,势力更见壮大。 神农堂与四岳堂虽然联系很是紧密,朱家又极善经营造势,但还是处处为田氏所压,不得不让出很多丰厚了利益之处。 要不说朱家是至情至性之人,江湖义气第一,在此等不利的态势下,仍然愿意搅和进韩经周边的漩涡里。 “不知韩某所请之事,老兄可有所得?” 农家是地头蛇,朱家经营的圈子更是遍及五湖四海,齐国地头上,打听此类辛秘,找朱家准没错。 而朱家的表情也证实了这点,“兄弟的事就是我朱家的事,岂有不尽力之理。” “似乎这涉及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朱家一点也没卖关子,“秦国咸阳朝临淄施压了,都城里的那些软蛋哪里敢含糊,这不就开始着手布署起来了嘛。” “而且,齐国的军队也有频繁调动的迹象。” “齐楚边境?” 韩经所能想到的就是,秦国成功让齐军出动,共伐楚地。 可没想到朱家却摇了摇头,“老弟,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啊。” “齐军接收到整军命令的还有水师!” 朱家边说边指了指海边的方向。 那里的尽头是瑯琊,越过瑯琊,那是汉城! 第五十八章 暗室之内 齐国人脑子进水了吗? 这是要攻伐汉城的节奏是,他们了解汉城三郡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吗! 齐国的沿海船队被称为水师,汉城可是直接以海军来编制士卒,从这就能看出来,二者理念以及技术上的代差。 估且不提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下,齐师能否打得过,即使打下来了,齐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所得利益能弥补军队物资的折损吗? “呵呵,田建不会以为瑯琊的对面是另一个瑯琊岛吧!” 韩经讽刺了齐王一声,对齐国的风向动态感到不可思议。 “劳师动众,水师远征,就是为了秦人的一道命令?” “而且,秦国为什么要指使齐国攻我汉城!” 朱家当面,韩经也不再推出箕润作愰子,直接表明了汉城之主的身份。 “可能是为了一份东西,这份情报藏得太深,还有待查明。” 朱家指了指即将暗下来的天空。 苍龙七宿,绝对是! 虽然此时的天上还没有一颗星星,但韩经知道,一切的骚动,指向的都是那股神秘的力量。 有时候,韩经也很好奇,苍龙七宿合而为一,到底能产生什么样的天地异变,又是怎样一股惊天动地的威能、力量。 新郑王宫湖底的卷轴,早就派人取了出来,只是古朴的卷轴上体现出的花纹,韩经怎么也研究不透。 现在汉城最隐密的研究室,还有通文馆的一帮人舍弃了自由,自请圈在禁地,针对卷轴作着各种相关的解析工作。 自己要想在前期不与强大统一的大秦皇朝对上,就得顺应始皇之命,交出身具七宿之秘的韩非。 难道韩非入秦是定局? “无论事态怎么发展,结局是好是坏,也应该由我来选择!” 韩经捏了捏拳,“哼,齐国想当打手,那我就给它点顔色瞧瞧。” 如果是咸阳直接找到韩经,威逼利诱,怎么选择,那是韩经的事情,而齐国的军事威逼,韩经还没放在眼里。 齐人技击虽强,国内也是百家争鸣齐放,可他们勇于私斗,怯于公战,与商鞅变法前的秦国别无二致。 “对了,还有一件事,具体来说,是有一个人,需要大兄发动农家弟子,替我严密的监控起来。” 韩经大致了解到齐国的诡异动向,又将一直放在心中的一件事委托给朱家。 “此人一身游侠打扮,身形修长,最显著的特点是,总以青铜面具示人。” “对了,跟踪的弟子一定要小心,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不在老兄之下。” 特意提醒了一下,免得神农堂弟子有所折损,可抬眼,看到的却是朱家古怪的脸谱。 “老弟呀,你刚才所提到的那人,可是昨日刚刚离开农家驻地啊。” ?? 韩经不解,“他是谁,朱兄能否告之?” 此人活动范围之广,交往之盛,出乎韩经意料。 他的脚程竟然比韩经还要快上一日,提前拜会了农家。 “此人来到农家之后,所寻之人乃是田猛,具体身份还有待查究,但我已派人暗中跟了下去。” 农家内部派系林立,田姓堂主本就势大,仍不乏想将其余堂口纳入田姓之人统辖之下的野心。 陈胜、吴旷之事殷鉴不远,朱家对此难免要有所提防,在烈山堂与蚩尤堂多埋几颗关键性的钉子,多加关注总是没错的。 天色将晚,韩经婉拒了朱家的留宴,打算入相府一探究竟。 书房里难保不会找到一些有用的简册信函。 可是在他动身没多久,朱家却赶了上来。 “弟子回来禀报,铜面之人进了齐相府上。” “我觉得有必要跟你通传一声,最好是你我同行。” 对于此人的身份,韩经虽然早有推断,但终归还是没有落实。 而且,他到处勾连,竟然连后胜的府邸都投帖而入。 ------------------------------------- “不知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出乎韩经的意料,后胜并不是想像中肥头大耳的佞臣之相,反而包含儒雅之风,标准的老腊肉。 会客室内,烛火将两人的身形投影在窗棂上,透过风窗口,韩经这才将两人的站位以及动态看清。 由于离得比较远,韩经也只能集中精神,竖耳倾听。 房脊、檐角,明显藏着数道深沉的呼吸,不用想,这就是相府的高端守备力量。 到底是没有应承下与朱家同行,考虑到自身武功来历还不想广而告之,只能暂且对不住兄弟的好意了。 朱家猜测出韩经收到消息后会借助不良人夜探相府,担心他露出风声,被齐国锐士堵截,这才有意提出同行相伴,目的也是为了能照应一二。 “见教不敢当,应当说是前来讨教。” 铜面人微微弯腰执礼,“阁下贵为齐国丞相,又是齐王母舅,未审对齐之将来,王室、家族的下场是否早有谋划定计?” “齐国常年不闻兵戈,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田氏王业绵绵,先生为何口出不敬不辞!” 后胜起身站定,大有不忿之意,“要不是上回先生为我剖析天下时局,助我应对秦使,此番,我早就与阁下割袍断义,再不来往!” 韩经心下一跳,没想到铜面人还不是初次拜会后胜。 “虽然时隔不远,但今时还是不同往日。” 铜面人面对一国相邦,气势丝毫未落下风,也不知,是否由于置身面罩之下,无所顾忌。 “齐国已经答应秦国兴师出海,那么大可继续做下去。” “但是,正如我为阁下、为齐国为忧虑的那样,秦国平楚之后,齐当何存?” “以秦王政的狼子野心,他能容忍中原之地尚有一齐地置身事外?” 每说一句,后胜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看来他也是个明白人。 “并非齐国不欲存续,而是此时已经积重难返,秦国已经据有天下三分其二,齐国再要下船反水,无异于蚍蜉撼树!” 后胜颓丧莫名,“朝中不乏有抗秦之音泛起,但终究不成气候。” “此事多数怪我,府上门客士人俱为秦人所用,犹不自知,未能为王上分忧,罪莫大焉!” “现在仍然大有可为,只要齐国肯去做。” 铜面人摘下面具,露出真容,骇得后胜猛得退后,绊倒在地。 “你,你,你...” “你到底是人是鬼!” “燕国的太子当然是鬼了,毕竟连燕国都快灭亡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墨心!” ...... 第五十九章 风云再动,干戈复起 “墨心?” “没想到,没想到...” 后胜起身,绕着转了一圈,“燕国竟然以假太子应付秦国,实在是出人意料!” “太子此来,不单单是为了告诉我你还活着吧?” “昔日燕某力行推动齐燕修好,淡化历史仇恨,携手共享太平。” 燕丹将面具放到桌子上,抬起头,露出追思之态。 “那时候,燕丹初为太子,尚且言轻,偷偷来到临淄,所找之人正是丞相大人。” “恰好你也有息干戈化玉帛之意,虽然囿于朝野物议汹汹,齐燕未能盟好,但也是边境多少年未曾再起刀兵。” 一个将全部心力投入了对抗强秦之中,一个只想关起门歌舞升平过日子,可不正好一拍即合。 韩经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私下里,他们迸发出的能量也不容小觑。 “现在我还想再与你合作一回。” 后胜把玩着案上的笔管,沉吟不语。 在他看来,燕丹已成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合作的资本。 “你无非是想继续鼓动我背弃齐秦盟好,与楚蛮携手,鼎足而立罢了。” “此事再也休提,我齐国谨奉盟秦之策,西向事秦从无差池,这也为齐国带来了数十年的太平。” 后胜手臂快速抖动,袍袖翻飞,凸显出他不为所动的心理,想就此断了燕丹的百般蛊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燕丹的笑声在这漆黑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后胜岂能听不出其中浓浓的嘲讽。 “真是可笑,畏秦如虎也就罢了,还将齐国的太平光景归功于事秦恭谨!” “难道魏国事秦不比齐国吗!” “那韩国呢?” 燕丹不再笑了,逼近后胜,“秦国遵奉的,向来是想要就自己提刀去取,它的胃口岂是称臣割地就能喂饱的!” “齐国现在之所以苟安,那是因为赵魏韩挡在秦国兵锋前面,燕国勇士立马横刀在与秦骑对冲,楚国整兵秣马万舸争流!” “三晋没了,燕国亡国,楚国沦丧半壁,接下来就该轮到齐国了!” “齐之危局,丞相不是没有想到,而是装睡不想醒过来罢了。” 每日醉生梦死,何尝不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这样就不会触及到最深处的痛。 “你走,你走!” “危言耸听,大言欺天...” 心底的彷徨、伤疤又被揭开,血淋淋的表现出来,后胜指着门口,厉声疾斥。 “如果丞相真的当燕某是信口开河,挑唆齐秦之盟好,早就唤出四周甲士斫我为肉泥了。” 后胜情绪再激动,也不曾呼唤门外、屋顶埋伏的技击好手进来。 韩经嚼了嚼折下来的嫩树枝,任由树汁的那抹苦涩在舌蕾炸开。 丢掉了燕太子这层光环,拾起了墨家传学之人的本领,还真有些舌灿莲花的意思。 “接下来,我想说的,绝对是对齐国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后胜情绪缓和,燕丹走到近前,伸手将他搀起,“秦国势大,齐国贸然背盟绝交,非是易事,而且容易招致咸阳的全力打击。” 后胜点点头,可不是嘛,王贲兵团也就在齐楚边上,刀尖往哪边指还不一定呢。 “齐国现在要做的,是顺应秦使此次的要求。” “借此机会,大整兵甲,动员戍卒徭役,做好充足的准备。” 齐国士兵斗志涣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装备居于列国之前,仅次于秦,但训练以及战斗技巧可谓是一言难尽,毕竟是承平已久,没经过战火的淬炼。 “而且,应秦之邀,攻取所谓的汉城三郡,于齐、于抗秦大局均有裨益。” 不仅是后胜两眼有精光溢出,韩经也聚起精神,想听一听燕丹的说辞。 “箕子之国向来与我大燕辽东接壤,其地广袤,不下齐鲁,只是那里人烟稀少,又多山林冻地,恶田较多,不像中原良田是经过精耕细植的。” 燕将秦开曾经率军深入半岛,对那里的山川人文多有了解,燕丹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但现在那里大有不同,韩国公子韩经韩非率民远遁,大量中原百姓定居于彼,广泛分布在箕子之国广袤的土地上。” “齐国攻取了那里,既能开疆土拢生民,又得到了生息之所,将来起事抗秦,又能与辽东、代郡连成一片。” “退一万步讲,即使齐楚燕代合力,仍是不敌秦军,此处也能作为齐燕修养祭祀之所。” 绿毛丹这是要分一杯羹,想跟齐国一起图谋汉城,韩经眼眉拧了拧,还是对这小子太仁慈了。 当然,燕丹的这番图谋,与韩经坐拥三郡之实,坐视秦人追南逐北并吞中原大有关碍。 这是被燕丹记恨上了,将燕国灭亡的一部分账算到了韩经头上。 后胜的表情变化,燕丹是看在眼里,此事促成已有七成把握,剩下的只是利益划分的细节了。 “燕丹虽然名义上是个死人,但是辽东之臣民还是操系于我手,尚可替父王作出联齐伐汉的决策。” 燕王喜本来就担忧辽东离秦国兵锋太近,如果有退路,当然是想离得越远越好。 通往乐浪的辽东走廊被挖了那么久,路上全是坑洼,如果从那里出兵攻伐,简直就是噩梦。 齐国拿下三郡,燕喜率军民前去接收一部分,那就简单得多了。 “燕国龟缩辽东,兵微民疲,难有作为,此战全得仰仗我齐国。” “既然是齐师伐汉,全取三郡岂不是更符合齐国的利益?” 经燕丹这么一分析,后胜顿时觉得秦国所要求的伐汉之举并非苦差,其中大有利益可图。 齐人善于经营商贾之事,凡事必斤斤计较,甚至延伸到了国事谋划上。 “表面上看,确实是更加有利于齐,可实际上却是损齐利秦。” “当齐国成为天下间唯一的那根眼中钉,秦国岂会放任,无论如何,都要拔出肉中之刺。” 做生意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只要后胜肯谈,燕丹就知道此事有了门路。 “分润一郡之地于燕国,则大有不同。” “燕国可于边境陆路防范抵御秦人的劳师远征,齐国则专心防守海上,避免了顾此失彼的情形发生。” “陆路、海路,对于秦国来说,都对后勤有着莫大的需求,其攻势难以长久,齐、燕各个分管一路,应付秦师孤军绰绰有余。” 里长城的联合作战矛盾重重,给了燕丹很大的警醒。 内部倾轧不断的联合军还不如分路驭使更加具备战斗力。 “再说了,燕丹在三郡早有内应外合的布置,三郡地形驻防图册也握在手中,与我联合,有益无害。” 那批蜂拥涌至汉城的墨家弟子,韩经不是不知道里面掺了沙子。 但他认为自己有副好牙口,能连同沙子一块消化吸收了。 况且,只要燕丹一死,这些人就没有了主心骨,只能一辈子潜在汉城发光发热。 为了掩饰身份,充分赢得汉城方面的信任,这些人往往工作得更努力,有意卖弄下使出的绝活、出的成果要比其他人更多。 后胜的表情是愉悦的,仿佛一直以来笼罩在头顶的秦国黑云散了开来。 错估形势,为门客为蔽,致命齐国社稷危如累卵,一直以来,他是十分愧疚的,此时,经过与燕丹的一番攀谈,心底对齐王的那份歉疚也淡了几分。 韩经对眼前的狗血剧嗤之以鼻,燕丹的进步不过如此。 昔日规划构建里长城也是这般大言凿凿,结果整个防线跟纸糊的一样。 更何况,这一切都要在齐国轻松顺利拿下汉城的前提下,汉城防御可不是纸糊的。 现在韩经在考虑的是,到底要将齐国打得几分痛。 最终齐国向秦举旗投降是必然的,只是此时在海上过度消耗了齐国的力量,一则与齐人结怨太深不说,将来齐地反秦也就少了许多声浪。 而且这也会过度暴露汉城的底蕴实力,咸阳方面对此会作何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近日里,天下局势将会有新的变化,齐国大可拭目以待。” 燕丹言及天下局势的变化,后胜自是半信半疑。 他假死脱身,串联了这么久,自然是要有一番动作的。 “谁!” “出来!” 正当韩经倚在枝杈上思来想去的时候,书房内发出一声断喝。 喝声出自燕丹,紧接着檐角与墙外就有数道身形电射而出。 一个矮胖的身形罩在黑衣之类,如同一个充满气的气球,飘过院墙。 这个体态身形,韩经是再熟悉不过,不是下午刚拜别的朱家更是何人。 这几个追出去的相府护卫,实力不俗,韩经怕朱家吃亏,掰碎腰间玉佩,暗中以发飞蝗石的手法击出。 只听“哎哟”几声,有人跌落于地,追有前面的也连忙转身来看。 惊疑不定的一干人就此失去了追踪朱家的机会,转过身来再朝着院内搜索,空荡荡的树上哪里还有韩经的踪影。 第二天一大早,韩经于住处收到了朱家派遣农家弟子送来的情报。 送信的弟子名为朱季,亦是朱家的义子之一,在田仲叛离之后朱家就将他亲近任用起来。 信件里简单介绍了铜面人的身份以及对方与后胜的一些交谈内容。 虽然韩经与他是在同一时间知晓这些的,还是打心底抱以感谢,朱家果然是重义之人。 “朱堂主是如何知晓齐相的机密?” 朱家可没有韩经那般深厚的功力,即使他靠得更近,也没理由能听得这么详细。 这也是韩经极为好奇的地方。 “义父有一门绝技,能识唇语。” “此番是义父亲自夜探相府所得,胜在其间守卫不是很森严,这才能全身而返。” 朱季是朱家心腹,前因后果自然是了然于胸,说不定街头接应之人就是他呢。 能识唇语者,汉城之内也有不良人精于此道。 齐国在动员准备,得到韩经示下的汉城也紧锣密鼓的应对起来。 此次海上作战,正好能检验罗津港海军的战力,顺便还能捞起一些落水齐卒服务于汉城基建。 如果咸阳最终还是要亲征汉城,辽东走廊的长度限制了秦军的发挥,将来唯一可虑者就是海上防线。 一旦众多秦军随着蜃楼泛海而来,罗津海军是否能拒敌于海上就是关键之处。 这边战争阴云乍起,秦楚之间也丝毫没有停歇。 就在秋粮入库之后的几天里,秦国驿传分外忙碌。 秦王再次大点兵,以李信为将,蒙恬共之,兵分两路,将二十万精锐之士直扑郢都而来。 原本秦王政倾向于老将王翦领兵,但是在昌平君的一番剖析之下,将此重担交付与新生代将门李信与蒙恬。 昌平君说服秦王的理由很简单,王氏将门灭国毁城无数,已经是一门三侯爵,再立下灭楚大功,将赏无可赏,难免重蹈武安君故事。 而王翦老成于谋,也深知此时王氏处于风云际会的三叉口,直言无六十万大军,无以全尽灭楚之功。 六十万大军,又是倾尽国力毫无保留的一战,这与李信所阐述的二十万精锐速攻灭楚的略成本上不以道理计。 更多的是嬴政出于政治平衡的考虑,有意擢拔李氏、蒙氏,分担王氏在军中的影响力,这也有着保全有功宿将的一份仁心。 王家娶的多是秦国公主,早已与王室同气连枝,密不可分,秦王也想王家能落下个好下场。 因为昌平君的谋国之言,加上自身的一力陈请,他也得到了负责此战后勤转运的职务。 等到伐楚功成,论功行赏,昌平君的地位将更见稳固。 楚国方面则是以项燕为上将军,全权节制全国之军,奋起抗秦。 相比于秦楚之间集结起的近百万大军,齐地拼凑出的十万健卒渡海攻伐僻远的汉城三郡似乎就显得不值一提。 其实韩经自己也没当回事,他的眼光早被秦楚大战牢牢吸引了。 秦国放弃沉稳深谋的王翦,选用积极少壮的李信、蒙恬为将,昌平君又是负责粮草的关键先生,再联想到历史上此战的结局,这一系列要说与燕丹的串联没有关系,韩经怎么也不能相信。 “嬴政合该遭此重挫,只希望他经此一事,能调整穷兵黩武的国策。” 韩经是真心如此祝愿的,不过秦王能领几分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齐军先锋是姬一虎,这回还真是冤家路窄...” 第六十章 棋盘之间,风暴中心 “祖父,破楚三十万足矣,至不济,四十万绰绰有余,为何执意要求六十万众?” 王离结束了楚地的奔波,回到咸阳武成侯府。 其父王贲留守三川郡弹压三晋,不过即使王贲在府上,也不敢直接这么问王翦。 老将王翦的赫赫武功不仅对外,府上也是一直军法治家,如同一个简化版的军营。 不过,隔辈亲就有这样的好处,王离又是王家未来家门延续兴旺所寄,在祖父面前就要少了许多拘束。 王翦躺在摇晃的藤椅上,这还是破新郑后流入咸阳的新式坐具,阖着双目,也不回声。 这个嫡长孙哪里都好,军法韬略也甚是出色,只是在沉稳静气方面还有待磨砺。 不过,他这股冲劲还真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王家不就是靠着这股生牛犊子劲儿,这才跻身豪门,位列高爵。 想到这里,王翦睁开眼,露出少许的慈爱,“一眨眼,离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想当年你坐在祖父膝上,吵着要听祖父驾车作战的故事,现在连战车都开始脱离大秦编制了。” “哼,蒙家靠着长城边塞,草原上的马匹,特别是河套大马,供应不绝,听说蒙恬还抽调精锐建了一支黄金火骑兵,要是孙儿在彼,做得绝对比他还要出色。” 提起车兵、骑兵,王离就有些吃味,蒙恬与他同为将门后起之秀,在骑兵的组建以及运用上已经超过自己了。 都是深具军事战略眼光的统军将领,骑兵的作用与潜力谁都一清二楚。 虽然将蒙恬的领先一步归为占了地利之便,也没少吐槽黄金火骑兵华而不实,但自己大营骑兵数量以及质量都不如蒙恬却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李信,虽然家门先前衰落一时,但通过他对骑兵的运用,逐渐崭露头角,一时风头无两,极得秦王信重,大有运交华盖的意思。 “不要跟蒙恬还有李信他们去比,风光太盛,对我王氏有害无益。” 孙儿王离与蒙恬、李信是秦国少壮派军官的代表,几人私下里互有攀比较高低之心,王翦以及秦国上下,谁不心知肚明。 “你看蒙恬,虽然为王上简拔,一路从千夫长擢拔为左将军,但他可曾有爵位傍身?” “李信呢,到现在还是个左将军,此次攻楚,也没有拜为上将军,说到底,不还是家门不振,上面没有遮风挡雨的大树嘛!” 王离的爵位武城侯是荫封的,并不是战功所得。 王翦、王贲父子功大,天下未定,已经荣爵至矣,只好荫授王离侯爵,这是蒙恬与李信所不能享受到的。 “我们王家与蒙氏、跟李氏不同,他们是外来户,蒙恬、李信他们要拿命去挣前程,自己成长为能庇佑家门后辈的参天大树。” 言下之意,王家的家声到了这一步,最好是见好就收。 蒙恬的祖父蒙骜本是齐国上卿,后来投秦为将,在秦经过第二代蒙武以及第三代蒙恬、蒙毅,这才一步步将根系扎在咸阳、扎在长城边塞。 李信更不用说,祖上是魏人,祖父李崇官居陇西太守,父亲李瑶任职南郡太守,不过都在壮年而殁,因此处境就更加艰难了一些。 王翦七个儿子,除了在军中任职的几位,都与秦国宗室结亲,王贲之女、王离之妹更是一早就许与了长公子扶苏。 之所以有军职的儿孙宁愿娶小门小姓之女,也不与秦国宗女为婚,王翦不诉诸于人的原因是避嫌。 要知道,秦国起于西戎,沾染了此类风气,先王女婿亦有继承权。 虽然随着秦国一步步壮大崛起,再没有人提起此旧习,但身在网中,王翦不得不防。 “那也跟祖父论兵六十万无干啊?” “现在李信夸下海口,领军长驱直入,咸阳就等他们回师灞桥了。” “况且去楚国,去苍梧悉心布置的可是我,一番辛劳,眼看就要做了无用功,你让孙儿如何甘心!” 王离犹有不服,坐视同侪建功,着实有些心焦。 此次楚越之行,有了不小的收获,就等祖父将兵,一齐发动,全竟其功。 没想到王翦却在秦王问策之时,狮子大开口,生生将统兵伐楚之功推了出去。 “你也觉得二十万破楚可行?” 见祖父目光凝实,看了过来,王离仔细想了想,还是坚定得答道,“破楚必矣!” “我大秦虎狼之师,又据有巴水上游,岂是楚国这帮子丧胆之人能够阻挡的!” 王翦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看来不止李信有轻视楚人的想法啊。” “你的父亲在家书来信中,可就有着不同看法。” “他说,我大秦锐士当有傲意,但不可有骄心。楚地物阜甲足,广袤不下今日之秦川,未可轻下。” 王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祖父与父亲都持同一看法。 “不过,有一点,你所言不差,伐楚确实无需倾国之兵,于你,四十万足矣。” “换成你的父亲,三十万足矣,至于我嘛,二十万,亦足以当之。” 王离的讶色更浓,“这,这...” “往日授你兵法军略,今日祖父再教你一课。” “大营之外,朝堂之上!” 王翦伸手将王离拉近过来,“你的幼妹已经许与公子扶苏,如果军中我王家父子爷孙再一手遮天,何异于昔日穰侯?” 穰侯是昭襄王之舅魏冉,虽为秦国的立足与开拓立下汗马殊勋,但因其有揽权之嫌,最终身折势夺而以忧死。 而他最大的功劳,就是拥立了外甥秦昭王。 王室废立,嬴政绝对不会容许他人置喙,也绝不容许王翦亦或是王贲成为魏冉。 千古圣君,要的就是一言而决,言出法随! 王离悚然,额头冷汗都下来了,连忙四处张望。 “不用无事生忧,祖父戎马一生,治军治家,这点隐密还是能够做到的。” “那,那,小妹与公子扶苏的婚约,岂不是套在我王氏脖子上的一道枷索?” 甚至是索命符,王离这才知晓祖父深思,心底暗自庆幸,家里有着这样一尊善于审时度事的参天大树真乃王氏之福。 “那要是大王应承了您的请求,将六十万大军尽付与伐楚大业,您又该怎么应对呢?” “君视臣为腹心,臣当肝脑涂地以报!” 王翦虽然这样说,但心底还是在暗处感慨,王家新一代领军人还欠历练,犹显稚嫩啊。 王上都肯以倾国之兵相托了,这足以证明王家在其心中的地位,也就没有将王家视为可能危害社稷的贰臣,将来势必还要有所倚仗,不虞被当作狡兔死后的良犬。 如果不是风云际变,局势又错综复杂至如斯田地,王翦也不会说得这么通透。 越过王离的脑门,能够直接看到巍峨盘踞的咸阳宫,那里似乎正在蕴酿一股前所未有的风暴。 整个咸阳,乃至天下,都随着风旋的扩大,逐渐被卷入漩涡之中... 第六十一章 项氏 李信人如其名,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也将自己的赤胆忠肝剖露给秦王眼看。 在他的率领下,秦军势如破竹,越过平舆,连下三十余城,真正将秦军骑军的迅猛展现了出来。 攻城有器械之利,攻无不取,野战有骑兵之强,战无不胜,一路高唱凯歌,长驱直入,楚将景田连败七阵。 蒙恬这一路亦是摧枯拉朽,攻陷寢丘后,连连陷城占地,直逼楚国腹心,即将与城父的项燕遥遥相对。 “趁着项燕还在城父整军,楚军乱而无备,我军一鼓作气,攻克鄢郢,生执楚王,楚地当不战而降。” 此时的秦军大帐内,一派跃跃欲试之色,攻城陷地灭楚归秦这样的大功近在眼前,将官们无不红了眼珠子。 李信本就是少壮军官,才能卓著,生平本就傲气冲天,现如今更是满面的自信隔着几丈地都能看出来。 “蒙恬将军进展的也很快,不过他的右翼有项燕在侧,不能不低防一二,所以就没能如我们这般狂飙猛进。” 夸奖蒙恬实则还是在抬高自己,毕竟这一路比蒙恬所取得的战果要辉煌,而且马上就要围攻楚都了,又是一笔惊世之功即将入册。 “伐楚之役全凭将军谋划,蒙将军虽然也相当悍勇,但他起到的作用、立下的功劳怎么能跟将军您比呢?” “再说了,昌平君识人善用,举荐了两位将军,现在又在后方督运粮草、输给兵员,也当记上一功。” 李信自然有着跟蒙恬攀比较技之心,副将如此吹捧,正好挠到了他的痒痒肉。 以前虽然与昌平君交往不多,但经此一事,他对熊启的感官也大大转好,部下说要分润出一部分军功予昌平君,一众人等均无异议。 “咳,咳,” 李信干咳两声,打断了场上热烈的吹捧气氛。 两声轻咳,就能使得军帐鸦雀无声,足见此时李信威信之高,对麾下将士的驭使已经达到如臂使指的地步了。 他也很享受眼下的一切,“楚国郢都就在眼前,里面不仅有楚王,还有数万楚国禁军。” “统率他们的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景田这个纨绔子弟,但这里毕竟是楚国的都城重地,里面又有他们的王,楚人势必会拼死守护。” “眼下就有一场恶战要打,我们怎么现在就开始谈绩论功啦!” “真要论功行赏,怎么也要等到打下郢都平定楚地,报捷咸阳之时。” “呛啷啷”宝剑出鞘,斜指向天,李信昂声道:“大王的期盼,父老的鼓舞,都是要我等攻下眼前的这座城池。” “现在,你们告诉我,有没有信心!” 此时的李信保有前线指挥的一贯素质,尚未被胜利、功勋蒙蔽双眼,见士气军心可用,就要用如虹的秦戈锐气直取郢都。 “必胜!必胜!秦国万年!大王万年!” 如雷般的吼声几乎掀翻了帐顶,将领们建功心切,麾下秦卒们也跟着受到感染,看向楚国都城城墙的眼神逐渐都热切了三分。 郢都之内虽然面临压城黑云,朝野市井多有纷乱之音,但也不是全然无备。 至少景田因势利导,将手头的三万余人尽皆布置在了城头,并且大量动员征发城内青壮协助守城。 楚王熊负刍甚至出宫走上街头,亲自招徕楚国百姓编入后备,誓与郢都共存亡。 景田不是全无倚仗,除了手头刚刚整编起来的溃军,城头还有着最新打造的数道大杀器。 墨家连弩车。 这种置于城墙上的机械,弩床都是一围五寸的圆木所制,底盘重逾百斤,可陆续射出长十尺的弩箭六十支,杀伤力低于床弩,但打击面打击力远甚后者。 “多亏了墨家贤人仗义出手,这才有了固若金汤的城防啊。” 城防是否如景田所说的那样坚固不得而知,但有了这些利器,军心确实稳定了许多。 原本跌到谷底的士气又重新上涨许多,守城的态势还算积极。 “秦狗来了!” “秦狗来啦!” 正当景田注视着调试连弩车、教导守卒操作之时,一阵急促的鸣金之声响起,不由得面色一僵。 秦人来得好快! 抬头往城外张望,三里开外的地方,一面面玄黑色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戈矛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黑甲秦卒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回逡驰骑兵护翼在左右。 在雄厚低沉的鼓声指挥下,他们踩着鼓点,迈出一致的步伐,推着各式的攻城器械,坚定的朝郢都走来。 秦人的攻城器械有的几乎比肩郢都城墙,由数十人推动着,这些东西待会就会靠在城墙之上,秦人也将一跃而上,争夺城头。 这就是席卷天下的秦风啊! 自景田以下,楚军将士们无不严阵以待,紧张得握紧手中刀剑,城头协防的郢都百姓更是两股战战,面色张惶。 景田舔了舔嘴唇,望着秦人先登之士逐渐向前推进,拔出腰间佩剑,“死战!” 不过,已经不用他下令了,因为秦人已经率先发起了进攻。 “风,大风!” 遮天的黑云瞬间就笼罩了郢都城头... 位于楚都侧后方的城父,项燕正在整合源源不断向些地汇集的楚国兵甲。 秦人先攻,掌握了先手,楚军连年大战,地方上本就遭到了巨大的破坏。 这些士卒如果不加以整合,再乌泱泱得冲上去,乌泱泱得溃下来,楚国就真的要这么断送了。 “腾龙军团前来支援,请上将军阅兵!” “祖父,是龙广将军与其子龙且。” 项燕身边,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踮着脚,兴奋得指着腾龙军团昂声道。 对于孙辈少羽的兴奋劲,项燕却是没有回复,只是目送着龙广一行率军过校场入后营安扎。 “雷豹军团奉命前来汇合,请上将军点验!” 又是一支气冲云霄的雄武之军,领军之人项羽识得,正是百战宿战英布将军。 “影虎军团谨奉上将军令,城父相聚!” 季布一身黄金甲(镀铜),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辉,加上人品俊俏风流,更显得与众不同。 又接连汇集了数支楚军,项少羽的眼前还闪现着季布那一身夺目的黄金甲胄。 “穿上!” 目光一直跟到后营,连祖父项燕着人取来一副华丽的铠甲都没有留意到。 “这是七海蛟龙甲,羽儿你天赋异禀,当善用之。” 项梁递过了铠甲,再度转过脸去,营中有炊烟升起,显然是兵营开始埋锅造饭了。 自己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就是将这支军团、那家军团统统整合划归到项字旗下,聚成最有力的拳头朝秦人打过去。 龙游大海,翱翔于敌阵之间,万军丛中斩敌将头颅,少羽表示自己喜欢这套铠甲。 “我有了自己的铠甲兵器,是不是马上就可以随军作战,奔赴郢都,痛杀秦狗了?” 项少羽穿上七海蛟龙甲,更显英姿勃发,满脸的雀跃与期待。 要知道他虽年少,却有扛鼎之力,又生在将门,从小就习得杀伐战阵之道,沙场杀招不弱于旁人。 “你是项氏一族的少主,将来是要统领千军万马的,身先士卒陷阵无双的这股性子还是多收一收吧。” “腾龙、雷豹、影虎,他们再强,也都团结在项氏旗下,将领所指,他们方才如脱笼猛虎,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学会万人敌,将来好驱使这股力量。” 驰赴郢都,想的哪有那么简单。 项燕扫了项梁一眼,后者机警得点点头,表示明白,隐身退后,率人朝营外奔出。 不等到项梁回返,带来昌平君的切实口信,项燕军团绝不妄动一步。 郢都,那就是个饵,就让李信吞了去吧。 饵不肥,怎么钓得金鳌! 想要秦军再深入楚境几分,不作出巨大的牺牲是不可能达到的。 楚国军民为了抗秦兴起,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王,这回你就为楚国牺牲一回吧... 第六十二章 雪岭熊风 “韩非曾在自己的著作《韩非子·难一》中讲述了矛与盾这样的一个小故事。” “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身为秦王心腹爱将,自然要懂得王上喜好。 秦王时常捧在手中的韩非著说,臣下更是人手一卷,李信在马上治军之时都会拿出来细细研读。 “今时此地,楚人夸耀郢城城墙坚不可摧,我大秦将士为王上长矛,自诩无物不摧,如今足以证明矛刺盾穿,我大秦锐矛更胜一筹!” 李信骑着白马,在众多亲卫的拱护下,缓缓往城门行去。 城头火光犹自燃烧未尽,控制了城门的秦国跳荡兵一早就放下了吊桥,李信的马头在伸入郢城的同时,还能看到楚军仓惶后退的身影。 连弩车以及几十步一置的箭楼给秦军的攻城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过也仅限于麻烦。 到底是士气不振,楚军在先天上就势弱了一重,虽然在城头也有过数次争夺反推,等到涌上来的秦人越来越多,视为倚仗的城墙为秦楚共有,马上就有了退缩之意。 加上秦军工匠们赶制出了大量云梯、蒙皮冲车,更有悍勇之徒以勾爪直接攀附而上,跳上城头,舍生忘死,为后续部队的跟进打开局面,不过才短短三日,外城就已经被攻破。 当秦人自豪得踏上高大的城墙,将那一面面玄色旗帜插遍城楼,内城王宫当即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将军,楚国王宫方向有火光升起!” 李信闻声朝内城楚宫方向望去,果然有零星的火光,不禁微微一笑,“楚人已经乱了方寸,我们正好乘胜追击!” 只剩下内城这一点地方了,马上世人皆会传颂白马将军李信大名,灭楚之役也当青册流传。 “为什么上将军还不发兵!” “寡人将虎符亲自交给他,全国兵马一应委之,信重若斯,项燕为何顿兵城父!” 楚王负刍摁住景田双臂,一通猛摇,得不到回应后,失神得将他推倒在地。 起身的景田瞥见琉璃镜内满脸黑灰的自己,这一身血污哪里还有平时面如冠玉的贵族形象。 稍稍整理了一下,回头见殿内楚王还在发狂般的发泄,轻轻摇了摇头,朝着殿外迈去。 眼角有一抹深沉的悲哀滑过,大王,可能你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上将军。 他效忠的对象从来只有大楚,助你登位是如此,以郢都为饵亦是如此。 残阳如血,城内已经遍插秦人旗帜,宫墙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最后关头,景田想起了很多,有汩罗河畔的三闾大夫,有入秦暴毙的昔日怀王... 等到亲兵找到他时,只见主将已经自刭面北而死,眼里还残留着彤红的落日余晖... 惨笑一声,手里的佩剑跌落在地,亲兵跪伏倒在景田身侧,地上汩汩的血液汇成了小溪,他们共同见证了旧楚的灭亡。 只希望太阳升起的时候,新的大楚能在这片土地兴起。 ------------------------------------- 距离郢都陷落已经过去了七天,项燕的城父大营已经摆上了追奠大王的祭品。 全军缟素,尽皆无声,一片哀兵之态。 李信的大军在郢都稍事休整后,就拔营而起,朝着城父径自而来。 楚王负刍自焚宫室而死,楚人失去了国主,楚国被抽掉了主心骨。 郢都至城父之间的城池望风而降,李信大军一路驰驱,穿城过县,如同在八百里秦川郊游打猎。 攻陷楚都,功大极矣,与蒙恬军的竞赛已经拔得头筹,可李信仍不满足,兀自抢在蒙恬到达前,扎营于城父城外。 城父聚集了项燕全军二十余万菁华,更有大量更南面的楚军源源不断的朝着这里汇集,实力使然,李信也不再冒进,只等蒙恬军团会师于此,合击项燕。 占据了上风的项燕也不出城攻打,李信与麾下的将领合议的结果是楚王一死,楚人已破胆,项燕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遇。 当然,即便项燕主动要打,李信也早有准备,正好用一次次的失败挫伤消磨楚人最后的一丝抵抗意志。 请功的军册已经快马送往了咸阳,不知道昌平君对自己的安排可还满意? 此次铸就大功,李信将一部分功劳归于后勤的顺畅,昌平君熊启已经是封君之尊,那功劳可以安在他的嫡子熊初默身上嘛。 反正熊初墨此次为积粟校尉,同样为战事贡献了很大的力量。 “这是前线李将军的报功文书,本君已全部照准批复,白校尉你领人快马送至咸阳,殿上呈与大王!” 昌平君对李信的战功分派一字未易,署上了自己的名字,用上印章,就成了二人联名上奏的折子。 听到昌平君如此吩咐,白校尉喜不自胜,由自己来送上达天听的报捷文书,本身就是份美差,加上又能陛见大王当面,将来军中前程当有所期待。 这边白校尉快马出武关,武关就进行了大面积的人事调整,大量昌平君府的客卿门人出现在武关之上,参与进各项工作当中。 “父亲,让我守武关吧。” 熊初默首先按捺不住,抢先发声。 此时的厅内,尽是熊启心腹,项梁也在其间。 “回去转告上将军,大事将举,我将与他共进退,同生死。” 熊启却是先朝着项梁吩咐起来,后者隐匿身形藏在武关昌平君住邸这么多天,刚刚能行走于白日之下,立即又被打发回返城父。 一拱手,一切尽在坚毅的眼神当中,在他出门的时候,数十道矫健的身影自发得跟了上去。 这些人有墨侠之属,也有农家高手,尽是听命于昌平君,兹事体大,明里暗里相随,护卫项梁回到城父也是应尽之责。 “好,墨儿,就由你来守武关!” 武关北倚岩崖,南临绝涧,河水环东、西、南三面,城门有四道岭,不容并骑而过。 本就是秦楚咽喉,也是秦楚分界线,但随着秦进楚退,关卡已经逐渐处于秦国腹地了。 在秦国的掌控下百余年,方圆百里皆是守秦律之秦民。 昌平君熊启欲阻塞此地,切断李信、蒙恬伐楚大军的补给线,势必会招致三秦守军以及楚地归师的双重围攻。 熊初墨率人扼守此地,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置于绝地,要以自己以及此关三千守军的性命换取伐楚秦军二十万人的灭亡。 自秋收以来,咸阳兵出,伐楚已历数月,武关已经飘起了雪花片片,白雪在山岭间半日里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恶劣的冬季环境,不仅能给秦军攻城造成极大的不便,还能更大限度得挫伤损害楚地秦军。 这里是武关绝岭,我是熊初墨,关内岭上是三千忠于昌平君府的私军门客,此地将成为二十万秦军的埋骨乡! 第六十三章 橘生淮南,渔父歌还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汉水别流,流经沧浪洲,三闾大夫投江前,渔父的小船隐没在暮色苍茫的江天里,用那袅袅的歌声,送了他一程。 熊启这是第二次跨过沧浪江,一次是入秦质于咸阳,这次是游子归乡。 将泡在江水里的赤足提上来,穿好鞋袜,回望咸阳,仿佛前程往事都被这条江切割开来。 沧浪江水确实不是很清澈... 初入咸阳,在还没见到公子政时,熊启就听说过他的事迹,然后就觉得他与自己的遭遇颇为相似。 同样有着一位身为质子归国继位的父亲,同样有着身在异国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坎坷辛酸。 当然,熊启的母亲是秦国公主,外祖父又是秦照襄王,在咸阳自然会轻松许多。 然而嬴政的处境却是水深火热,赵人刚在长平被“人屠”白起坑杀四十万,赵人的满腔悲怒无从发泄,差点就生吞活剥了秦国质子。 等到年幼的公子政归国,这也是昌平君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那双稚嫩却又早熟的眼睛里,对咸阳宫的一切,都充满的不信任。 更多的时候,他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奔跑逃命。 为了立足,为了生存,小小的少年不得不收敛起邯郸街头的散漫习气,装成彬彬有礼的宗室公子姿态,说着言不由衷讨喜的话。 讨好着老太后,虚与委蛇得应付着一群素未谋面的亲戚宗族。 有着类似遭遇的两人一度走动得极近,甚至可以说是年长的熊启因心底的怜惜主动照顾刚踏入咸阳的公子政。 毕竟熊启已经在秦多年,可以视为已经立足扎根于此了,公子政才是处于蛰伏的幼兽期。 可没想到,他的成长是如此之快,不及加冠之年,就拥有了深邃不见底的眼神。 仿佛此人天生就是为名为政治的这场游戏而生的。 可能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只有成为人上人,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贪婪得吸收着接触到的一切知识,化为成长的养分,通过自身的表现,击败生于咸阳长于咸阳的亲弟公子成蹻。 继位秦王,前有吕不韦把持朝政,后有嫪毐秽乱宫闱。 少年君王在忍耐,政令不出咸阳宫又如何,他仍旧按步就班规划着秦国的将来。 熊启此时已经是御史大夫,身为外戚重臣,屡屡受到秦王政的召见问政。 他们一起扳倒了权倾朝野的吕不韦,平定了嫪毐之乱,将治国施政之良方广播秦国。 秦王在华阳太后的主持下,再续秦楚姻好,迎娶了楚国公主,昌平君的小妹,并且生下了最高贵的血脉,长公子扶苏。 这些年,亲弟、仲父、母后,他们一个个接连背叛了秦王,唯独熊启坚定得站在他的身侧。 熊启报之以无双忠诚,秦王回之以显爵厚??。 秦国相邦昌平君熊启,就这样一度与秦王携手与共,走过了十年的风风雨雨。 原本想着楚国外戚为相,能够弥平秦楚伤痕,重现春秋时期两国之好。 后来当秦王政的野心展露出来,他要的不仅是主宰自己的命运,他还要主宰天下人的命运。 熊启像往常一样,再度将忠诚奉献与他,既然你要的是四海归一,那我就继续帮你做下去。 其中既有缅怀家国将亡的悲凉,也有感怀于大王雄心宏图的豪气。 只要身具秦楚两国至高血脉的扶苏继位,施以仁政,予天下休息,楚国亡就亡了吧。 可是,谁让自己看到了秦王宫地图上那些朱笔圈过的土地,三晋燕楚齐、闽越、西域... 一直延伸到海外、天边... 穷兵黩武,鞭笞天下几时休! 蜃楼的启动建造,阴阳方士的见用,秦王政已经不满足主宰天下人的命运几十载了。 他要成为天下永恒的主宰! 长公子扶苏长久不被立为太子,公子高、公子将闾已经开始长大,甚至幼公子胡亥都开始有利益团体为之奔走造势。 身为天底下最聪慧的君王,秦王当然清楚得知晓底下的暗流涌动,而能形成这一股股暗流多半也是他故意放任为之。 昌平君彻底心冷了,幻梦破灭,换来的就是殊死一击。 回首望,武关之上,有他的嫡长子熊初墨,有他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招徕来的兵卒死士。 前面就是为秦所占据的郢都,昔日大战的痕迹历历在目,只是李信已经引兵南向,徒留下维持秩序的些许秦卒。 帝高阳之苗裔,今日熊启将和大楚一起于郢都重生! ------------------------------------- 城父之外,李信、蒙恬已经轮番上阵,指挥精兵锐卒,冲击了不下十次。 项燕斩杀了入城投递劝降书信的秦使,李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划宣告破产。 楚王已殁,城父又不比郢都,结果城上的项字大旗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 甚至城内开始有不同军团旗号的楚军开始组织起了反击,朝秦军阵地发起了反冲锋。 “今日粮草还没到吗?” 这样的话李信已经不止问过一遍,得到的回答别无二致。 自坐镇郢城的昌平君来信言及大雪封路,粮草军械转送不便,李信与蒙恬攻击无功,立即就开始收缩防御。 没想到城父的项燕反而益发活跃起来,动作频频,化被动为主动挑衅。 激烈的战争对抗剧烈得消耗着将士们的体力,粮草也是消耗得飞快,眼下不过只有三日之粮了,而派去郢城追粮的队伍带回来的总是悲观的消息。 “事情多有蹊跷啊。” 蒙恬望着营内升起的阵阵炊烟,这是士兵们在准备早饭,吃完这几顿,很快粮草就要告罄了。 为了军心维稳计,二人严令军需官,务必守口如瓶,不得将大营即将断粮之事吐露出半个字。 恐慌是没有在军中传开,但所有的压力都担负在他们有限的几人肩上。 “哪里不对了?” “按照昌平君的回信,今天是肯定能将军粮如数运来。” “现在我求神问仙,就这么点念想了。” 攻破楚都的兴奋期是短暂的,此时的李信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长期的忧心焦虑使得眉眼间满是疲惫。 “如果大雪封路,粮草转运出现了问题,昌平君身为后勤总掌,肯定会组织人力在郢都周围新纳楚地征收采买军粮以应急需。” “多一手准备才是此事正理,以昌平君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蒙恬满脸的狐疑,李信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本想说,等今天运粮队伍到达,就此事将好好问问昌平君,没想到被瞭望楼上的锣声惊起。 “起火了!” “平县粮仓起火啦!” 第六十四章 无衣 都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沙场厮杀,谁也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粮仓被烧,粮草不继顿时就在营中产生了一场地震。 当恐慌在军营中流传开来,其伤害不亚于一场瘟疫。 得知大军后路被阻断,营中再也不会有炊烟升起的时候,溃败也就随之而来。 当溃败来临时,无论多么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会显得狼狈不堪,张惶失措。 失败来得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形势逆转是如此之快,出征时准备的被衾、衣甲此时都成了累赘,每个人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 身后的项燕军团全线出击,如同跗骨之疽,紧紧追着大部队咬着不放。 不时有楚军游骑从秦军边隙掠过,分割切下再圈住,就像刀切豆腐,使一部分秦卒成为瓮中之鳖。 前面奔逃的秦人头也不敢回,唯在心底庆幸,被分割包围的不是自己。 沿途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坏消息不断,昔日轻易升起降旗的楚国各县乡一眨眼又再次转到楚国治下。 二十万伐楚大军就这么成了在异国他乡深入挺进的孤军困兽。 郢城不能回,昌平君明显是有贰心于秦,这从楚军随着运粮的队伍杀出火烧粮仓就能看出来。 现在已经不是伐楚大业成果功勋能够剩下几成的问题了,重要的是麾下这二十万士卒的身家性命,作为他们的将主,李信有必要将他们带回去。 孙子有云: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厥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兵书不可谓不熟读,可当利字在前,就屡犯各种兵家之忌讳,将行军要害抛诸脑后。 李信给自己狠狠来了几耳光,火辣辣的肌肉痛感使得早已麻木的脸颊多了两分生气。 “李将军,这么跑下去,只会越来越疲倦,最后被项燕撵上来一一杀死,轻易得就像宰杀一只只猪羊!” 身后项燕指挥的楚军可谓以逸待劳,秦人玩命的跑,他们就玩命的追。 龟缩在城父的楚军好似被压缩不得伸展的弹簧,此次追击,似乎是要将数月来憋屈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蒙恬勒住缰绳,看着散乱的秦军溃兵线,焦躁得朝着失魂落魄的李信吼道。 不是没有想过组织整军,止住溃势,变无绪奔逃为战略转移,可项燕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不等蒙恬等将官身边聚起成建制的秦军,尾随的楚军就不要命的扑了过来。 久而久之,连他们身边的亲卫都被冲散折损得不成规模,想要整编都将无人可用。 “完了,一切都完了。” 现在的李信就如同泥塑肉胎,全靠亲卫一路护持,这才借着宝马良驹之利逃到此处。 身下白马虽然沾染了烟灰黑土,身上驭者更是绑在其背上,但它脚程却远超同侪,将千里马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陡然间,从天堂跌落云霄,李信只剩下了麻木,一路上嘴里念念有词。 前几日还是高歌猛进,纵横楚地荆川,现在就像一条丧家老狗,想沿着原路返回都不可得。 因为攻陷的楚国城池县乡的反戈,秦军只能不停得绕啊绕,广袤的山川河流吞噬了无数的秦军将士。 “快醒醒,大秦将士们需要你!” “大王还在咸阳等着伐楚而归的将士们,无论此役结果如何,这些将士们只要能平安回返,就有重回楚地一雪前耻的机会!” 蒙恬在周围人诧异的眼神下,重重的一记耳光炸响在李信耳畔。 不知是耳光奏效,还是提起的秦王唤醒了李信的意志信念,总之,他是猛得弹了起来,挺直了胸膛。 “大军到哪了,楚国的先锋游骑到哪了?” “颖水。” 见他回复了清醒,蒙恬心下一喜,当此危难关头,正是要同心共济。 可能李信更多的是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更无法想像如何该如何面对王上失望的眼神。 “此地往东距离寝丘百十里,西距上蔡百八十里,距平舆九十里,南距新蔡八十里,最快的路线是绕开寝丘走平舆、上蔡。” “至于楚国的先头部队,一直缀在身后阴魂不散。” 回过神的李信仿佛又是那个指挥若定用兵无常的沙场宿战,“不能原路线往回!” “先是我中了骄兵之计,又有熊启逆反切断大军供应,隔断归路,前面肯定早有准备。” 扭头望着乱糟糟的逃命他俩,李信眼里全是深沉的痛,“这么个跑法,全无章法,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哪能行。” “项燕趁着大营粮断这么一冲,人都散了,一开始大家还是跟着我们的将旗走的,到后来脱队的越来越多。” 蒙恬提起楚军全线出击的那一刻,随后用手指了指身后黑沉沉的山色,“楚人就是这么打算的,他们要一点点蚕食掉我们。” “楚军先锋也不与我等大队交战,只是在后面鼓躁,不给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顺便还对掉队的将士们补刀。” 此时的项燕已经不需要保持大军团整建制行军了,因为断粮后的秦军已经完全丧胆,连以乱易整的勇气都没有了。 蒙恬自问,缀在身后的楚人先锋队伍,自己不是没有击败他们的本领,只是此时缠斗正中楚军下怀,到头来只会把最后的生机白白搭进去。 “是不能这么逃下去了。” “楚人只要围在这支大军身后,像群狼捕猎那样,东叼一口西叨一下,就搞得所有人朝夕不保,迟早把所有人都一点点吃掉。” 原本李信一直都是清醒的,蒙恬以及周边其他人的话都听在耳里,只是囿于沉重的现实,不想醒过来。 “要有人留下来,断后拒军,为大军逃离楚地争取到时间。” “其他人也不要这么逃了,兵甲器物,该扔的扔,化整为零,一部不过百余人,朝着秦国方向全力逃命要紧。” 蒙恬点点头,李信所说的也正是自己所想的。 后方还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不仅是郢城方圆数百里,听说连武关都被人封锁了。 “人选已经有了,我部校尉西乞无疆与你的部将闻叔松建制还比较完整,我们再把全军的兵器人员往他们那集中一下,前面就是颍水,正好就地设防。” 是全军覆没还是壁虎断尾,对于杀伐果断的统军之人来说,并不难选择。 两人各领一路秦军,麾下校尉多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这也是蒙恬唤醒李信的主要因由。 不由李信开口,此时此地,校尉闻叔松绝不会应承自己下达的命令,毕竟断后就意味着九死无生。 同样,在建制都已经大乱的溃逃之际,李信想要越过蒙恬下令给西乞无疆也是极难的。 秦军虽说不同于其他列国的私兵之制,只认兵符不认人,任何人不得无虎符调动军队,但像王、蒙、李这样极具魅力的统军大将,戎马多年,早就培养了大量心腹可用之人。 提拔这些人,充任各级军侯,指挥作战之时才能达到如臂使指。 颍水边,龙且率腾龙军团一部绕着秦军设下的防线游戈,下游已经有雷豹军团的前锋抵达,很快这里还将聚集各多的楚军锐士。 “将士们,冲过去,不要管颍水畔的秦狗,我们去捉李信、蒙恬!” 龙且看出了秦军断后之军的图谋,想要凿穿眼前防线,将秦人全师兜住。 颍水北岸的山丘上,白发长须的楚台公拄着拐杖,张开迷离的浑浊老眼朝下张望。 “小娃娃胃口不小,攻势也很凌厉,嚯嚯嚯。” 身后站着的正是逃过舜君与两位湘夫人追捕的少女山鬼,瑶儿。 赤豹倚在她的脚边,文狸被她抱在怀里,舒适惬意得摆着尾巴。 “南公,您都看了一下午了,还不嫌累呀?” “本来不累,被小瑶儿你这么一提醒,我这老骨头还真有点酸了起来。” 楚南公乐呵呵的笑了笑,“大清早就要爬山,我这把老骨头哦,真不知道还能折腾几年。” “您爬上山不就是要看前面那些人打打杀杀么,难不成您也想拄着拐棍上战场?” 瑶儿放开文狸,上前给南公敲了敲背,“真要上了战场,您老都不知道该帮谁。” 阴阳家为秦国效力,南公却是楚人,如果偏帮家乡楚军,消息传了出去,惹来的就是泼天祸事。 “你总盯着那赤甲少年将军看,难道他有什么特殊不成?”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楚南公轻抚胡须,缓缓言道,“这个少年嘛,打磨一番,当得起侵略如火之称。” “不过,刚过易折,遇阵不避激流勇进是好事,可有时候却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冬季水浅,更是有河床高升的河段,可容人跨河而过,无需舟楫。 腾龙军团就在这段河防处发起了一往无前的破阵冲锋,秦军士气动摇,第一道壁垒被攻破,紧接着,第二道壁垒也没守住多久。 颖水防线,就这么被千余人透围冲了过去,而这距离西乞无疆与闻叔柳两校尉临河设险才不过两日光景。 当然,这与河对岸越聚越多的楚军旗帜不无关系,河对岸逼人的锐气与杀气都快随着河道上的晨雾飘了过来。 秦军不仅要忍饥挨饿,还要遭受着沉重的心理压力,面对的又是腾龙军团,防线被破开一围也是自然。 “不要乱,不过是几千过河寻死的楚人罢了,秦国爷爷们怕过谁!” “你们,随着闻校尉固防,其他人,随我来,把这些无知狂徒赶下河喂鱼虾!” 呼哨一声,西乞无疆就领着亲卫短兵直扑龙且等过河之卒。 夫战,勇气也,老秦人也从来不缺乏临阵赴死的勇气。 在西乞无疆的鼓舞下,被秦人杀过河破开阵围的恐慌顿时一扫而空,断后之军本就是死志萌发,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李信、蒙恬留下的断后秦兵临河设险,如果不是地形不熟不知有浅滩缓涂能涉水而过,一时半刻对岸还真拿一心向死的过万勇士没有办法。 西乞无疆领着近三千预备队,朝着龙且压了过来,后者还在四处出击,试图扩大秦军防线的溃面。 铁锤与铁砧撞到了一起,发出的是一声声低沉的闷音,有秦军倒地,接着又有楚卒流下血泪。 狭路相逢勇者胜,涉河冲阵的腾龙军将士是勇士,赴死向前不旋踵的秦军士兵也是勇士,一时间形成了血肉的拉锯。 龙且突进得太迅猛,以至于后面的援军没来得及跟上,西乞无疆率兵驰援之后,防线上的秦军不等河对岸的楚军扑过来,隐隐有合上封堵之势。 “糟了,龙且小将军一时陷在敌阵了!” 对岸形势,楚军尽收眼底,刚才还在为龙且获得的进展振奋不已,马上就转变为担忧了。 只是场上都是各军团先锋,项燕虽然有所整合,大体上仍是各家将主的私兵,无人领头,徒然心焦,冲了几阵,也没有冲破秦军新构建起来的防线。 河岸秦兵阵中,腾龙军团袍泽的喊杀声仍然震动天地,这边兀自相持,无法冲破阻碍会合龙且。 这过万秦兵身陷绝地,万死无生,最后抱的想法就是多拖几日,以使大部同袍能活着回到咸阳。 以此断后之功,不仅将官得免军法之责,家中亲人还能得到国家的抚恤赏赐。 像闻叔松,两位兄长伯杨、仲柳都在征战的时候殉国而死,他断然不能辱没了兄长以性命搏来维护的家门家声,而他今日之举,还将荫及到幼弟闻季柏。 将吏弃军走与士卒失其将,在秦法中都是死罪,自闻叔松、西乞无疆两校尉往下,将官士卒的性命已经绑在一块了,就在这颖水之滨。 当然,如果能临终前撕下楚人一块肉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龙且所率的腾龙孤军本是无双利刃,在秦军稳定阵线鼓起斗志之后,化哀兵悲气为冲天杀气,隐隐有成为砧板上鱼肉的意味。 腾龙军团众志成城,非是普通楚卒能比,人数虽然处于下风,又落在秦军阵中,但却如海中礁石,任凭大浪拍击,犹自岿然不动。 “腾龙军团,不辱使命,随我杀!” 龙且策马提枪,一身赤红甲如烈焰炙天。 情势越发不妙,侵略如火的腾龙军陷在阵中失了冲击力,战力凭空下降了三分。 龙且这是要做最后一搏,奋起将士们最强的一击,打通对岸援兵的联通之路。 只要接应援军一进来,秦军阵线立即崩溃,可一旦奋尽全力的一搏被击退,腾龙军就再也无力抵挡阵围秦军的绞杀。 不成功,则成仁! “是项将军!” “快看,项字大旗!” 在龙且发起决死冲击的时候,听见对岸楚军同袍震动云宵的欢呼声。 抬起头,一骑乌云踏雪,有人身裹七海蛟龙甲,踏水飞驰! 身后近百骑全副贯甲,打着项字大旗,紧随其后。 所到之处,秦兵有如被抛飞的布娃娃,先前犹在拉锯在阵线被撕开长且深的口子,楚军鱼贯而行,呼啸而入,瞬间就见局势提前翻转过来。 见势不妙上前抵挡的西乞无疆直接被一戟挑飞在半空,一记横剑斩断头颅。 “应命之人,霸王降世,天意如刀,劫数使然!” 山丘之上,楚南公见得项少羽的初阵上场,嘴内微微感叹。 山鬼瑶儿一头雾水,不过也没有出声询问,此时她也被岸边惨烈的厮杀牵动了心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 防线失守,楚军涌过岸头,残余的秦兵被压缩在岸边一隅。 随着秦风无衣之音的逐渐低沉消逝,岸上再无站立的秦兵,闻叔松也早已伏剑而亡。 淡红色的河水静静得流淌,见证着这一切... 第六十五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 颖水河岸,断后之秦军死士挡了追击的楚军两天。 有了这两天的脚程间隔,李信与蒙恬化整为零,以最轻便的速度朝着秦境奔跑,抑或说是挣命。 昌平君行谋逆之实,归秦的大军就能原路折返,希求后方城池能提供补给、保障。 实际上,李信与蒙恬经过充分考虑,选择的也是绕道宛城,进入故韩地。 那里已经属秦,又有郡守叶腾接应,在他的治理上,南阳郡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再度成为中原通衢。 “多谢少将军援手之德!” 同是英气逼人的少年英豪,龙且拱手致谢时仍为项少羽的年经而吃惊不已。 虽然龙且也刚到及冠之年,但还是比更加年幼的项少羽高出不止一头。 如果说都是人中之龙,那龙且也只能自比为湖底蛟龙,不敢以海中真龙自喻。 “都是自家袍泽兄弟,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倒是对龙且将军敢为人先第一个冲进秦人阵中深表敬意。” 项少羽学着祖父项燕平日在大帐里的腔调,声音虽然稚嫩,却也似模似样。 要不是腾龙军奋身不顾,颖水的秦军防线可能也不会在两天内就能被冲破。 而做到这一点,腾龙军团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的。 龙且身边的腾龙军将士损耗不小,大部分人都有些脱力了,如今只好留下来休整,坐看其他各路楚军循着秦军遁去的痕迹追击而去。 “项梁将军来了,应当是寻少将军的。” 项羽闻言,扭头看去,打马如飞腾起道道烟尘的果然是叔父项梁。 轻轻点头示意,抛开龙且,牵着乌云踏雪,就此迎了过去。 “叔父,对岸过万秦军,羽儿亦以一当之,这也应当称得上是万人敌了吧!” 闻讯赶来的项梁不等出声,首先迎来的就是少羽的得意洋洋之词,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祖父让你学兵法军略,那才是真正的万人敌。” 项梁把手指朝这个胆大包天的侄儿连点半天,“决阵斗死自有陷阵勇士,何需你冲锋陷阵!” “今日你竟敢斗胆逞匹夫之勇,还曲解长辈的话,瞧你祖父会不会拿军法治你!” 看着侄儿不以为忤的样子,项梁心底有无力之感涌起。 自体弱的大哥亡故,父亲又将这个项家千里驹交由自己抚养,可偏偏他的执拗性子一如父帅。 可能是才能卓著之人心底都有些这股傲劲吧,幼时就展现出傲世天姿的少羽除了在项燕面前俯首听命,旁人都很难说动他。 这些年,项梁深恐自己耽误了侄儿的资质,通常都是以寓为教。 “不过,此番你倒是错有错着,不仅鼓舞了军心士气,秦人颖水阵防是一鼓而下,军中将士也多有心折之人,对我项氏的认同凝聚力是更深了。” 目睹了满眼崇拜的小将龙且离去,项梁很看好少羽将来在楚军中的号召力。 “不过,下次不准这么莽撞了。” 少年天性,满心满眼都是沙场立功,扬名四海,对项梁的说辞嘴上应付着,眼睛仍是往正在收拾打扫的战场瞟。 对此,项梁是喜忧参半,以后父帅与自己还是多盯着点吧。 咸阳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是所有人都屏风静风,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 因为这里只能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那就是此间的主人,整座咸阳乃至全天下的主宰。 这两天,因为些许小的行差走错被杖毙的小黄门尸身已经拖出去好几具,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昌平君这个名字已经成了这座宫殿的禁忌。 现在敢在秦王政身边的恐怕也就只有中车府令赵高以及廷尉李斯了,这二位也是再三斟酌方才敢出言劝导。 伐楚之役败得太惨,佚比二千石的都尉都战死了七人,在广袤的楚境走丢迷失的士卒更是不计其数。 二十万大军十停去了七停,后来才又有不少人陆陆续续逃了回来。 细一点验,损失竟有八万余众,秦国自东出以来,少有如此惨重的伤亡,老秦人很少舔舐如此沉痛的伤口。 当然,全须全尾逃回来的各级将校也没能讨着好,该夺爵的夺爵,该议罪的议罪。 作为军事主官的李信更是直接圈禁囚在大狱,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还未可知。 “此次丧师辱国的相关人员已经按秦律军法处置,首恶昌平君熊启阖府上下一并枷拿下狱。” 听到昌平君之名,秦王霍然变色,倾四海八荒之恨难消此怨。 曾经有多么倚重高看,再如今就有多么的忿恨难忍。 “杀,全部杀掉!” 秦王的声音有如怒兽在嘶吼。 昌平君身为外戚之首,府上与大秦宗室沾亲带故,所以李斯只是下狱羁押,并没有擅作主张,加以处置。 闻听此言,赶忙俯身下拜,心揣自己果真没有料错。 受到欺骗的大王没给这些叛逆分子留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口含天宪,一句话就有近千人腰斩弃市。 “武关那里呢?” “那个畜生怎么处置了?” 熊初默奉其父熊启之命守关阻拦归秦之军,致使更多的秦人死在了荆楚大地,秦王恨他之心丝毫不弱于对熊启的怨忿。 “蒙毅将军率军攻克...收复武关后,即将此逆党枭首呈匣送来咸阳,因其面容损毁过甚,故臣不敢呈上来有辱圣目。” 蒙毅身为蒙恬的弟弟,同样的将门虎子,只是在立下战功后转为文职,深得秦王亲近,官至上卿,随侍嬴政左右。 此次一为打开关口救下急于归秦的兄长,二为稍稍挽回蒙家在大王心中的形象位置,主动请缨,带兵攻克武关。 先前在熊启的布置下稀里糊涂就为楚所占的郡县望风而降,重归秦国治下,秦楚分野仿佛又回到了战前。 听闻昌平君之子已经伏法,秦王的心情没有丝毫的好转,午夜梦回,每每被此役秦军的大败梦象所惊醒,醒时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千古之圣君,天上地下独尊,却遭逢如此大败,嬴政表示情感上接受不了。 “这场仗还没有完,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六十六章 安排 “楚国非赵魏韩燕可比,其地方五千余里,带数十万,曾与秦、齐并霸于世。” “而今困顿,面临亡国之危,于是贵人养孤长幼以益其众,百姓尽力耕稼以益蓄积,兵卒缮治兵甲以益其锐,工匠增城浚池以益其固。” 李斯见秦王渐渐平静下来,重提征楚之议,于是大胆进言,“要想一劳永逸,毕万世之功于一役非武成侯不可。” 熊启叛秦归楚后,继任王位,仍以项燕为上将军,拜为上柱国,秣兵历马,积极布置秦楚之间的城防。 现在的楚国可谓君臣一心,上下同力,焕发出新的生机,而秦国新败,锐气稍挫,再容不得另一场失败。 李斯推出老成持重的王翦挂帅,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嬴政却是不言,等待良久,李斯以为大王是困乏了,辞阙归府。 原本立于阶陛之下有如木偶泥胎的赵高闪了出来,“大王,李信唤来了。” 兵败于楚地不过旬月,李信自狱中放出,已经是满头青丝生华发,早没有了出征前的意气风发。 毕竟根基不及蒙氏,丧师之将直接被下狱待罪,哪像蒙恬早早就被发配长城戍边。 在牢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李信的反而更加清醒了许多,曾经是每夜梦见那血火之夜,下在狱中就没那么多杂念纷生了。 眼前晃动着枉死疾呼的同袍将士身影,白发就是那些煎熬的日子生成的。 此时蒙大王召见,脚踩在咸阳宫的青玉台阶上,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李信考虑的不是个人荣辱,更多的是一种丑妇见公婆的心态,辜负了王上的信任,无异于获罪于天。 “呵,白马将军...” 台上传来的声音冷酷而戏谑,李信的心就像刀剜一样痛彻骨髓。 曾经自王上口中说出的白马将军一词,是多么的荣宠有加,充满了信赖。 “臣万死!” 本以为自己会有千言万语要倾诉,诉说昌平君之狡诈阴险,诉说楚国的广阔浩淼,再跪地哀求,重新得到一个回到军队再战楚师的机会。 可临到嘴边,只会顿首不已,吐露出的只有这三个字。 “蒙恬已经降职三级,回了九原郡,而你,满朝文武,谁也不敢、也没有替你求情申辩。” “同为伐楚之将,一切只因为蒙恬是蒙武的长子,他还有个能干的弟弟在朝中,你可是心有不服?” 李信头本来埋得极低,半晌后,方才听到上面传来这样一番言语。 不由得猛然抬头,已经是泪眼婆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罪臣少时失怙,大王就是臣之倚仗,臣之一切本就是王上宠恩造就。” “臣哪里也不怨,只怨自己无能,辜负了王上的信任不说,还牵累损害了这么多手足将士。” 说完,再度将头重重得埋在地毯上,两行清泪自颊边流下,滴了下来。 “能这么说,表明你还没有那么的不可救药。” 秦王的话响在耳边,不蒂是在李信的心中炸响了雷,王上这是没有抛弃自己,还要用我? “伐楚一事,我已决意交由王老将军一力操持,接下来,对你另有任用。” 李信的眼里满是希冀,大王冷冽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是如此悦耳。 “阴阳家的徐福正在主持建造前所未有过的蜃楼,那将是飘浮在海上的一座巨城。” 顿了顿,见李信露出认真思索的模样,嬴政方才继续说道:“公输仇率领公输家的弟子全力辅助,全程督工施造,但其中涉及到五行生克自然之理,另有阵法通贯整座蜃楼,上报的信息语焉不详。” “公输家精于机关之术,但对阴阳家的奇阵妙术少于了解,而阴阳家的那些人总是神神秘秘的,谶纬之术无法深究其竟。” “寡人要你牢牢盯死徐福等人,将来蜃楼出海,你就是蜃楼总管,这回不要再辜负寡人,务须为寡人带回海外仙药。” 一时间,秦王的脸上眼中,浮现出向许热切,“如此,方有大秦万年,你我君臣再续佳话!” 召见李信时交待此重任避开了李斯,正是由于儒家出身的李斯对长生不死之方心存疑虑,并且屡屡谏止鬼神之说。 而李信也正式成为了蜃楼总管,不仅担负起外御群贼宵小窥伺蜃楼之责,还要紧盯云中君徐福,防止他捣鬼欺君。 秦国这里再度大点集,不仅是老秦人的关中陇西,南郡、巴郡、蜀郡、汉中整个都动作起来。 这几乎是报仇不隔夜,随着李信逃归的秦兵刚整编完毕,就归置到王翦的大旗下。 鼍鼓震天风云动,百万秦师彻地来。 现如今春耕在即,各地还是先行整军操练,只等春耕一结束,就以雷霆之势扫清寰宇。 与这般惊天动地的大阵仗相比,齐国东海岸的艨艟横置就显得有些不足称道。 但这也是齐国水师的全部家底了,甚至调来了大量的内陆河船。 要知道内河船只的船底与海船大不相同,不足以抵御风浪,而且其木料也不耐海水冲击腐蚀,强行入海运兵,结果就是造成船只的提前报废。 齐人这么大费周章,纯粹是出于无奈。 在答应了秦使出兵汉城三郡后,齐军当即朝乐浪方向派出了探子,数次的有去无回之后,再度派出水师先锋游弋,终于窥得云雾之后的几分尊容。 远远的看清了罗津港规模之宏大且戒备之森严后,不等汉城方向的海军开出港来,急忙掉转船头回了即墨。 由于谁也没有想到齐人就这么冒冒然的出现在港外,加上汉城的布置又是毁船抓人为先,海军倒也没有露出她的战斗姿态放手追击。 反正好饭不怕晚,齐国大队人马迟早还是要来的,。 此时的齐国上下仍旧只当汉城方面只是港口发达,怎么也不会去想对方的实力是否有可能在齐军之上。 齐人虽怠惰,从三强并立到位居秦楚之后,但却抱着往日的荣光不曾有片时的撒手。 这种抱残守缺自我麻痹的精神为列国所笑,偏偏装睡不醒的齐国君臣还深以为然。 殊不知,海对岸的一众人等表示,汉城建设靠大家,齐军此行,一定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六十七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咻...” 这是艨艟上的弩箭拖着尾音掠过海面的天空... 事实证明这是齐军过度反应了,对方只是出海捕鱼的渔船,被捞起来的渔民三魂皆失,一个劲儿的在那哆嗦,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最优质的天然光渔场在罗津港一带海域,只是自从汉城建成,那里方圆数百海里都成了禁渔区。 不过在齐国东海自家海域下了几网,怎么就招来数十艘水师舰船发弩炮打击。 虽然就是齐国一伙比较有实力的船民,船队也不敢大意,为不走漏消息计,还是将他们收押进底仓。 齐军先锋官姬一虎抱着双臂,立于船头,面沉似水,不悲不喜。 父亲姬无夜被杀已经快五年了,姬一虎也被自己的仇恨啃噬了五年。 无论从哪方面看,韩经都是父亲身死的罪魁祸首,一想起对方曾经在大将军府宴席上带笑的嘴脸,姬一虎就恨得倒挫银牙,想将他一口一口生撕了。 姬无夜本是草莽人物,历经艰辛跻身权贵肉食者之列,姬一虎也顺势成为了豪族贵子。 贵族有一点好处,个个都编织着复杂的关系网。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族在列国间总有千丝万缕的牵绊,幸存下来的后人能够凭此很快融入上流圈子。 复仇也好,振兴家门也罢,这都不失为一条终南捷径。 姬一虎奔齐,很快就在齐国有了立足之地,也是得益于此。 昔日姬无夜阔过,不惜重金将儿子送入齐国剑圣曹师门下,姬一虎因此也就与齐国不少王公贵族子弟有了同窗之谊。 要知道曹师不仅是齐地第一剑,更兼任着齐王宫护卫教师,宫内宫外的分量都举足轻重。 有了恩师举荐,再加上同窗的帮衬,姬一虎很快就又在临淄有了一席之地,而他仍旧选择参军入伍,为的正是这一刻。 没想到吧,我还能带着复仇的烈焰来找你... “狗贼韩经,这回轮到我来摧毁你的一切了!” 就像你曾经所做的那样,突然间将我所拥有的一切尽皆夺走。 姬一虎握紧拳头,暗地里发着狠劲。 两翼展开,数十艘艨艟迎风破浪,更后面还有数百各式船只运载着近五万士卒,这些就是姬一虎的底气所在。 “全速前进,将敌人在港口的船只全部击沉,占领港口,为大军登岸铺平道路!” 随着姬一虎一声令下,各式旗语打了出来,根据海图,再有半日海程,就要到罗津港了。 这些艨艟战船的任务就是消灭汉城的水上力量,抢占港口,护卫后面的运兵船。 无怪乎姬一虎信心满满,自以为报仇可期,天下诸侯,有水师建制的仅仅是齐楚,可能还要加上已经沦丧的吴越之国。 不仅是相邻的齐楚有航线往来互通,齐地连吴越之地也有航线贸易,昔日吴国向中原发起争霸之战时,吴国水师曾远航近千里与齐舟师大战于瑯琊。 古人的航海技术丝毫小瞧不得,更何况这个世界还有墨家、公输家这样的机关术学派存在,没看战国版航母蜃楼就要下海启航了嘛。 吴舟师仅是昙花一现,如今天下诸侯,唯齐楚仍将舟师设为常备武装力量。 因为优质港口的存在,加上渔盐经济的发达,齐国的战船规模更是独步天下,远比楚国要强大得多。 海上千帆竞流,逐浪而来,早就得了准信枕戈以待的汉城如何没有准备? 千里镜的视野里,汉城诸人远比姬一虎要更早窥见对方。 “大小战船四十余艘,不排除后面还有战船接应。” 墨鸦立于港口灯塔望楼上,汇报着自己所见。 实际上其他人几乎人手一副千里镜,墨鸦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提醒诸位,切莫大意,谨防敌人藏有伏兵。 “齐人拿着过时片面的情报,轻师远来,这股先头部队除了船头弩箭,只配备有撞角,想必他们还打算跳帮作战。” 范增的一席话招来众人的哄笑声,自家人知自家事,平日里罗津港停驻的战船是什么样的配备大伙都看在眼里。 笑的就是齐人的妄自尊大,连招惹了什么样的对手都没搞清楚。 “吃掉他们很容易,可是我们想要的是它们身后紧随而来的数万齐兵,主公说的,人口是第一竞争力。” 范增对着韩经笑笑,“现在就怕把他们打狠了,后面的大小船只马上就要掉头远蹿,到时候海上追击,大海茫茫,数百艘船,我们上哪给逮住?” “钟离与白凤都已经带着战船在远处海域埋伏等待,就等军师你的一声令下了。” 韩经指了指远方的海面,“这一仗也是汉城设郡成军以来的首战,正好检验一下平日里的训练成果,至于此战如何调配,全凭范师傅临机决断。” “只是辛苦范师傅了。” “运筹军事,本就老夫份内之事,主公言重了。” 战时不依虚礼,范增只是客套一句,就铺开地军事地图,“依我看,还是将这伙人放进来打。” “诱其深入,待其发信号夺港口之时,再以海军袭其运兵船,我们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敌人不了解我方实力,大可以先行示弱。” “不过,难就难在敌方的将领会不会轻易上当,如果他以艨艟战船护卫监察海面,运兵船再逐次登岸,那战果也要打个大大的折扣。” 只要姬一虎靠港的舟师不登岸,就会发现袭后的汉城海军,即使抵挡不住,通知运兵船四散逃返还是来得及的。 范增要考虑的是最大限度完成韩经的指示,吞下尽可能多的齐卒。 “范师傅有所不知,舟师领兵之人是新郑旧识姬一虎,他的父亲姬无夜乱政祸国,正是死在我的手上。” 谈起姬无夜祸害韩国百姓时,墨鸦等人嘴角抽了抽,毕竟某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放任净街虎肆意侵凌,生生祸祸空了新郑诸城镇乡闾。 “相信只要我一露面叙旧,不愁他不下船。” “既然主公有把握,大可放手去做,不过,俗话说,做戏做全套,要想真正骗过齐军先锋,罗津港难免要遭受一番损害。” 至少要让姬一虎突进占领大半个罗津港,双方再陷入僵持不下的状态,这样才能促使他发信号催促援兵靠港上岸。 为了胜利,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很快议定后的众人开始分头行动,而姬一虎靠近港口迅速摧毁击沉停泊的港内的船只。 紧接着就看到港口岸上杂乱的人潮汇集,似乎乱哄哄得在组织防御。 不等他判断形势,看到了望台上站立的韩经,眼睛陡然就凌厉得瞪了起来。 “你过来呀!” ...... 第六十八章 饺子浮起来了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 “姬无夜那个莽夫的儿子也是同样莽撞,小年轻经不起挑拨。” 一边往港口出口佯撤,一边拿姬一虎打趣。 姬一虎全部心神都盯在刚才出言挑衅的韩经身上,眼看对方下台撤走,周围还有数名护卫人员左右遮蔽。 有人在劝韩经弃港先走,风云再起留待来日。 有人大声嚷嚷着点燃军港,为韩经一行的撤离争取时间。 然后,港口果真有火头升起,自东边烧了过来。 韩经心想,真是一群浮夸的戏精。 这火谁点的,好在是烧的码头空仓,要不然还不得心疼死。 一开始,姬一虎还比较冷静,尤其是在第一眼看到罗津港时。 这哪里仅仅是停泊船只的港口,简直就是一座海边城市。 齐楚沿海,谁也没有这样巨大的港口。 如果他知道一开始这里还只是一个小渔村,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等他与韩经眼神对上,后者还出言不逊,又有港口抵御齐军登岸的敌军大声疾呼让韩经退往深山密林之语传来。 本就是报仇心恨,登上码头的先头部队进展又很是顺利,已经将对方的散兵游勇压得连连后退。 “果然就是些家丁僮仆之流,上不得大台面。” 姬一虎打心底瞧不上敌方这些人的表现,在他看来,这就是韩经纠结起来的门客仆人在垂死挣扎。 三家分晋当时,天下劲弩出于韩,劲韩之名也曾播于四方。 申不害变法无果而终后,韩国就沉沦下去了,而姬无夜这样的货色,就成了韩国近些年来最强的大将军。 姬一虎一直以姬无夜为榜样,深以为荣,只当其父治下韩兵才算得上可战之卒。 而且箕子之国尚且不是燕国秦开所率边军的对手,更遑论有着王霸之基的齐军。 中原腹心之地,对周围四夷之地的鄙视一直存在,而工业技艺以及文艺水平的差距也确实使得其战力不及中原,姬一虎有所轻视也在情理之间。 “靠岸下船,随我冲上去,生擒敌酋!” 拔出佩剑,举起来猛得一挥,扬声厉喝。 当然,他没有忘记放出小船游戈在海岸线之间,以作岗哨。 一鼓作气,冲垮敌军,全据军港,然后擒下韩经,则大事抵定。 上报齐国社稷之重,下报自身家门之私,家门重振有望。 事态的发展也一如他所料,当他领着大部分人马身先士卒冲阵之后,敌军本就飘摇的防线当即崩溃。 齐国舟师部队可不仅仅会操舟驾船,手上的技击功夫丝毫没有落下。 跳帮作战,拼的就是股狠劲,不会厮杀手段如何能行。 广阔的道路露了出来,齐军先锋追了下去,港口已经落到了齐军手里。 此时的韩经已经不见身形,姬一虎担心其真的逃往了深山老林,再度延缓自己的报仇之期,赶忙率人追赶。 此时收到港口已经尽在掌握,形势大好的后续大部队即将靠上码头,将一船一船的兵丁送上岸来。 齐国无良将,此次亲统大军殿后随行的是宗族田悦,这也是后胜矮个子里挑高个才选出来的合适人选。 猛然间,田悦座舰收到快船发出的旗语,竟然是有不明身份的船队朝这边驶来。 此时大船小船都排排挤在码头,田悦连忙发令,责成先锋舰队的艨艟战船前去阻拦,辨明来者身份。 “这是什么船!” “天啦,船上竟然还有楼阁!” 此时靠近的船队已经展开了旗帜,火红色的“汉”字大旗迎风猎猎作响。 田悦等人关注的方向实在是有失偏颇。只看到了般分多层,却没有留意到武装到牙齿的船体构造。 而甫一照面,不等对方答话,齐国艨艟就吃了大苦头。 对方大船比齐国战船高了近两米,无论是撞角还是船头船身遍布的巨形弩炮,都能轻易撕开撞断齐国船只。 汉城海军根本就不与齐国水师进行一直以来的跳帮战法,只是凭借着巨大的体积横冲直撞,先将战船报了销。 紧接着就奔着尚未反应过来的运兵船而来,田悦是一下子就慌了手脚。 “快组织迎敌!” 海上作战不比其他,比得是坚船利炮,汉城海军巨船虽然不多,但个个都像是移动的城墙、堡垒,所过之处,不撞翻就是用弩炮点射拖动拉翻,如同猛虎入了羊群。 齐军近五万人慌乱得拿弓箭迎敌,仰射准头极低不说,还多半被巨船船身挡住。 田悦是空握庞大的兵力,却拿海上漂荡的索命巨船毫无办法。 “将军,快看,是码头发来的警报!” 姬一虎刚率兵冲出港口的大门,正待要继续往前追,却被急怱怱跑来的联络兵叫住。 回头望去,虽然那里发生的事情看不见,但很快就有人前来告知后续大军在码头遇伏的情报。 此时,那群被轻易撵退的汉城守军再度逼了过来,领头之人,正是韩经的侍卫长,典庆。 铜头铁臂,百战无伤,岂是浪得虚名! 那是一场场生死大战积累起来的名声,所面对的还多是如狼似虎的秦军。 此时姬一虎也意识到不对,被仇恨蒙蔽的眼睛,韩经身边典庆一直没有露面,自己也没有加以留意。 要说父亲姬无夜的死亡,韩经是主谋,典庆就当是其帮凶。 典庆勇猛难当,加上汉城守军开始集结成阵式发力反攻,被打得连连败退的反而变成了齐军。 不容姬一虎想更多,典庆小山般的身躯冲了过来。 面对诸多刀剑枪斧,典庆也不闪避,只拿双臂挡在眼前,如同狂奔的犀牛。 意识到受骗的姬一虎此时方才明白,抱着擒贼擒王打算的远不止自己一人。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后退,朝着码头退却,以期能与大部汇合,重新打开局面。 将近码头,一头哭喊嚎叫之声连成一片,海岸更是烧成了火海。 那是汉城海军从高处倾泄下来的猛火油。 此时,那群被轻易撵退的汉城守军再度逼了过来,领头之人,正是韩经的侍卫长,典庆。铜头铁臂,百战无伤,岂是浪得虚名! 那是一场场生死大战积累起来的名声,所面对的还多是如狼似虎的秦军。 第六十九章 鲛影谜踪 “大军都没出上力,就光顾上捞旱鸭子了。” 李左车看着被捞起的齐军士卒在那一个劲儿的吐苦水,间或还有褐绿色的藻类被排出,摇头无奈道。 要知道为了应对这次的齐军来袭,他可是将在东北部最边远拉练的士卒都调了过来。 李牧近些日子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一到春冬就伴有咳嗽,军中事务都交由李左车以及钟离眜这样的小辈处置。 本想着能大展身手,就像曾经上谷郡打狼猎胡那样,谁想齐军就是这样的银样腊枪头表面光。 早知道还不如学钟离眜率领着海船战舰横冲直撞来得过瘾。 没能得偿所愿,自李左车往下难免都带了几分戾气,在对齐军士卒的捆绑推搡中下手就有些重。 “就是你们几个说有重大秘密要禀报?” 被押过来问话的三人抬头望了一眼,又都低下了头。 “小人就是东海渔民,平日里驾船出海,没想到撞上了两军大战,我们真的不是齐军,小的是无辜的。” “谁问你干什么的了!” 押解的小校扬手作势欲打,唬得说话的渔民一缩脖子。 “机密,你们口中的机密!” 常年跟随祖父沙场征战,举止间都带着威严的军势声威,吓得被问话的三人一哆嗦。 戏演完了的韩经对仍在一角负隅顽抗的姬一虎都懒得多瞧一眼,毕竟从来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与其鼓动唇舌加以奚落彼人此时之落魄,还不如瞧李左车他们审讯吓唬这几个来历不明的齐国海民有趣。 “我说,我说...” “我们确实不是齐军士兵”,见李左车再度露出不耐的表情,赶忙加快了语速,“但我们也是当差的。” “莱侯,我们是奉莱侯之命出海的,一直以来都是莱侯府在后面资助支持,目的是为了寻找东海鲛人。” 韩经听到这,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又是个被方士迷惑,寻仙访药以求长生不死的贵族。 生老大劫,连咸阳宫的那位都看不开,遑论他人呢! 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 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 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 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 这不过是民间传言,韩经等人只是当志怪逸闻来听,列国王宫收藏的鲛珠只是生得比较大比较圆润的珍珠罢了。 贵族之间喜用的无烟鲛烛以及鲛鱼长明灯,不过是海中鲸鱼捕上来后提取的鲸油,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 “本来与我们一起的还有莱侯府上的管事,一向也是由他们下达前往哪处海域的命令。” “只是前些日子他们都没有出现,耐不住,弟兄们才自行出海看看是不是会有所收获的。” 肯定是大军聚集,莱侯府上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通知这几个外围办事的罢了。 韩经轻笑,这个时候开始,外包合同工就没有知情权。 “莱侯,哼...” 李左车听了这些,对这几人口中的秘密嗤之以鼻,“你们齐人整天就痴迷于此等虚无漂渺的传说里,君臣上下都没有个行正道之人。” “同样是朝堂砥柱基石,莱侯比之成侯,田建比之威王,悬殊若此,齐国焉能不败!” 成侯就是齐威王时的名臣邹忌,齐国崇奉黄老之学,人治重于法治,国力强盛与否,全看当代君王的能力品性。 李左车如此作比,未尝没有感叹故地赵国那一系列蝇营狗苟之事的意思。 “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自己三人暴出大秘密,对方还不信,“此事还涉及到宫里。” “莱侯府总管他们在海上喝醉时曾经吐露过,莱侯也是为大王办差,真正在寻找鲛人的就是宫里。” “你们齐国人惯会用大言欺人,看在你的故事这么有趣的份上,本将军会让人在苦役中稍微照顾你们一下,给你们份轻松的活计。” 李左车摆摆手,“好好下去干活吧,这么好的口才,不去说书真可惜了。” 本以为这几人带来的是军事机密,没想到就是志怪奇谈,纯当个乐子听了。 “将军,将军,我怀里有图形画册,被大军扣押的船上还有海图,上面显示了哪里有鲛人曾出没过。” 被绑押的几人挣着身子不肯随士兵走,而后还真的在他的怀里摸出羊皮卷。 图册明显是用特殊鱼脂硝制过的,浸水了也不虞化开墨痕,李左车展开后,先是漫不经心,紧接着却露出严正的表情。 韩经一直在笑看这场闹剧,李左车脸上的表情变换也勾起了他的兴致。 “世上果有鲛人邪?” 在递过图册时,李左车还犹疑得问了一句。 自打来到汉城,与韩经相处久了,也就益发感觉到主公的无所不知。 好像除了排兵布阵,论及天下间的奇致博闻,范师傅加上公子非都没有主公来得广博,这点连自称儒家博学杂闻第一的张苍先生都自叹弗如。 韩经表示,前世的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干啥啥不行,抬杠第一名的风中美少年。 此时发问,也是寄希望于神通广大的主公能为之解惑。 韩经曾经看过一期寻找深海美人鱼的探索类节目,当时是抱着美好的期待与幻想。 随后,就被名为儒艮其实就是南海牛的这种生物戳破了心底的所有遐想,自此以后,美人鱼的形象就根深蒂固的扎在脑海里。 不过,此时手中拿着的画卷却是人身鱼尾的梦幻般存在... 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鲛人也好,人鱼也罢,这个形象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安徒生童话》那都是什么年代才产生的! 难道还有玄机粉同自己一样因为未知原因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是韩经的第一反应,也是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最佳解释。 家乡来人了,然后在特殊的机缘下画了这幅画忽悠齐王骗吃骗喝,一定是这样。 “快说,给你这幅画的莱侯家臣还说了什么?” 看见了主公的凝重脸色,李左车提起献图之人的粗麻布领,显得恶声恶气。 “关键是这幅画是谁画的,第一个提起出海寻找鲛人的又是谁?” 韩经拍了拍李左车的手背,让他将人放了下来,凑近了轻声问道。 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脖子,这才涩声回道:“好像是宫廷画师照着宫里的鲛人画的。” “你再胡说!” 韩经圆瞪的眼珠子吓到他了,但还是坚持自己所听到的,“总管真是这么说的,而且此次出海抓捕鲛人,就是因为宫中的鲛人生病快死了。” 尾鳞都能治病延年的鲛人会生病,韩经益发对此人所说的有所猜疑。 但有一点能够肯定,齐王宫肯定有自己感兴趣的秘密,说不定家乡来的那名灵魂画手就在那里。 “押下去,严加加管,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与此三人相见!” 现在要做的是先将知情之人羁押,李左车以及几名近卫也被下了封口令。 “他们说的海图末将派人取来了,主公,要不要派人出海看看?” 李左车在两名亲卫去而复返后又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取来的海图。 “还不去宰了姬一虎,让他在眼前蹦跶好看么。” 韩经皱着眉给了他一个眼神,“田悦我要活的!” 第七十章 人鱼传说 张苍是最近才赶到汉城的,而且自打一开始,他就猜出了所谓的楚云飞的真实身份。 虽然赶上了齐军前来搅扰,但这些纷扰丝毫不影响他兴致勃勃得观察着汉城的一切。 而且这里果然如同韩经所说的那样,兼容并包,既有秦之法治,又有以人为本的德治。 学术氛围也比较宽松自由,虽然偏远,但已经有诸子百家之人在此传学授道。 汉城学宫从打下的地基来看,规模就不亚于齐都临淄的稷下学宫。 更因为造纸印刷之术的大行其道,韩经又刻意加以搜罗,各家各派的学说典籍可谓是应有尽有。 “先生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 如果说有人对鲛人传说的来历有一定发言权的话,张苍绝对是其中一个。 在博览周室藏书的这些年里,连苍龙七宿的踪影都被他寻觅到一二。 韩经边说边在对立坐下,马上就有酒家娘子上前来添杯倒酒,待其退下后,张苍的眼睛还跟在对方窈窕的身影上。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面对韩经的戏谑,张苍不以为然,两人之间这样的打趣调笑不知凡几。 “张某身无沙场搏杀之技,心无临机陷阵之勇,只在这大腹之内,装满了风花雪月、良辰美酒。” 二人对饮碰杯,随后张苍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酒肚。 “我看张兄所怀不仅有风月美酒,更有满腹经纶才是。” “实不相瞒,我这里还真有一桩奇闻欲求张兄品鉴指点一番。” 俯身凑近脑袋,韩经将怀里的羊皮画卷递了过去。 张苍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接过了画卷。 这么忙的时候还有功夫来寻自己这个闲人饮酒,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想到竟然会在一家小酒馆再度一睹鲛人之像。” 张苍连连感叹,“上次了解到鲛人这一神奇异物,还是在周室守藏里翻捡出来的。” “夫子也曾说过,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我也一直对此类生灵有所想像,不想今日竟有如此详尽的画像出现在眼前。” 话里面透露出来的重点韩经是一下子就挑出来了,“荀夫子也曾对鲛人有过谈及?” “这么说,鲛人是确有其事?” 周室守藏,源自黄帝时期,更是在灭商之后尽得殷商馆藏精华,什么样重史写实与臆想出来的书简都有,要不然老子也不会甘做周室小小的一名守藏室吏史。 刻出这类简籍的人已经作古,但荀夫子可仍旧健在,而且就在一海之隔的桑海城。 “天地之大,人力岂能穷尽,我等通过览阅书籍、步量天下一窥宇宙之妙,何异于井蛙坐井说天阔!” 韩经想知道的是他对鲛人之说的看法,没想到看到画像的张苍还感慨上了。 “张兄”,拿手在他眼前摆动了两下,张苍也就回过神来,小心得将画卷重新叠好。 “鲛人之说,古已有之,公子岂不闻《山海经》?” 《山海经》所作之人不详,人们认为是战国好奇之士取材《穆王传》,再间杂《庄》、《列》《离骚》、《周书》、《晋乘》等而成书。 其中多有荒诞不经的志怪传说,多被世人当作神话传说的地理书籍。 听到张苍提及,韩经心想,迅哥儿的三哼经能拿来参考么,而且张苍还这么郑重其事。 见韩经的表情多有不以为然,张苍连酒也不喝了,连比带划得说起了鲛人的种种神异。 “《山海中山经》篇明确提及了鲛人的存在,而且据种种典籍流传可知,鲛人多半为黄帝之孙高阳氏死后所化。” “而且,就在春秋之时,仍有鲛人泣珠报恩的故事。” 高阳氏就是三皇五帝中的帝颛顼,夏人、楚人都是他的子孙。 “告辞!” 韩经一拱手,扭头便走。 本想借助张苍的博学解开疑惑,没想到你却跟我说起了大鱼海棠... 即使张苍言之凿凿,韩经仍然更倾向于选择相信是有同时空的人来访。 而这个人就是不确定的因素,天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崇拜从而力挺大秦,将一切导向不可知的方向。 可要是真的是同时空来人,他就应该知道历史、尤其是韩国的轨迹已经拐了好几道弯。 不良人这一组织怎么也不会扎根在春秋战国,与罗网并驾其驱。 眼下要做的,就是亲自回齐地一趟,找出这一切荒诞之言的源头。 被俘的田悦就是很好的媒介,通过他的关系说不准能轻易达成所愿。 田悦身为王室宗族,本打算凭此战功劳授爵封君,哪料到落得如此下场。 当然,比起在他眼前被一刀剁了的姬一虎,田悦的处境就好了许多。 一场大战下来,断送了过半齐军,田悦却丝毫没有颓丧,反而一直在询问看守,自己的归齐之期。 不知道是该评价他是没心没肺呢,还是异想天开。 早过了春秋伐国不伤贵族的时候,白起更是连三十万赵卒都埋在长平了,一切都以覆军杀将为要,田悦身为齐国宗族拔尖的佼佼之人,却仍秉持着如此浅显的认知。 可能这一切也与他生活在齐国这潭封闭的死水里有关吧。 没有多费口舌,就拿到了田悦的手书,而韩经稍加包装,就成了为营救家主而积极奔走的门客。 田悦虽然还不是授土领民的封君,但在齐国宗族中极有地位。 齐国又出过养士三千的孟尝君,至今齐人犹念其贤德,这种风气下,导致齐国公子卿大夫都爱养士以扬名自彰。 田悦也不例外,虽有孟尝之贤,又无济世之能,但养着帮人吹吹打打彰显自我的事情一点也没少做。 这次率军出征,就带了不少心腹门人,韩经所假扮的就是其中一位已经落水溺亡的儒家士人。 借着这层关系,多带珍珠美玉,打入齐国上层,一就有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临行登船之际眼望着碧波万顷的大海,仿佛随时都有一位美丽的鲛人排浪而出... 正在遐想之际,却被不是鲛人美貌犹有过之的紫女姑娘唤回了魂... 第七十一章 美人心迹 (全勤保狗命,明早起来作者就改正过来了) 当站不稳看到主人向自己跑过来的那一刻,狗生是圆满的,它想起了那天自己夕阳下的奔跑,于是也迎着主人跑了起来。接着就被一把抱起。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就被主人带上了出租车,来到了主人的家。 武夷山第一次养宠物,在费尽周折把站不稳扔盆里一通洗刷后又找出一条擦脚毛巾给它擦干抹净,这才查看起它的属性状态来。 站不稳(生病中):食用带有武夷山基因片段的食物与其意外达成契约条件,力量-1体力-1敏捷-2精神-1 雄性:求你收了扬起的后腿吧 中华田园犬:柴犬、土狗、菜狗,没错,说的就是你 小形体生物:天河系水蓝星常见生物形态 幼年:你不仅年幼,而且无知 流浪市井:你长期流窜于街头巷尾与野兽争食,偶露峥嵘之气,生平坎坷可谓历经沧桑。你看那人好像一条站不稳啊。体力+1敏捷+1 碧血丹心:对主人忠心耿耿,当武夷山在身边,战斗时属性增加30%。 力量2(4):你该补充营养了,香肉了解一下。 敏捷5(7):你迅捷的身姿来自于每次抢食的紧迫。 体力2(4):精力旺盛异于常狗,长期朝不保夕的生活折磨了你也成就了你。 精神力0(1):你还没有到达能辨别是非善恶的时候,总之武夷山咬谁你咬谁就对了。 魅力4(8):你长的不丑,只是土了点 气运未知(未能达到开启条件):跟武夷山结下羁绊,将要开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狗之旅,实在是祸福难料啊。 随从:儿子王子、可乐,女儿大花 宠物:跳蚤(未命名),虽然不可控,但谁敢说它不是你养的。 物品:无 武夷山第一反应就是把站不稳又扔回盆里,有跳蚤没洗干净,再者难以接受就是,你这土不拉叽的竟然还儿女双全!老实交待了吧,蔡徐美小区李太太家的拉布拉多生了一窝小土狗就是被你糟蹋的吧。 武夷山有点后悔当时喂养的不是一只藏獒,这样就能得到一大助力,这货卖萌不行,战力为零,关键时刻被敌人捕获还会资敌,真是冤孽啊。 反正事情也只能这样了,明天还是送去打针办狗牌。遭遇有点突然,也睡不着,想想要准备什么东西,列个清单明天去采买,务必要做到有备无患。 结实耐用的背包、锋利的斧头、三把强光手电筒、云南白药、白加黑、复方氢青蒿素片、轻便的运动鞋、雨靴、折叠伞、保暖秋衣一套、羽绒服一件、厚口罩一打、两大盒士力架、三瓶矿泉水、两只防风火机、摩托车头盔,身上换上轻便的运动服,自以为准备的周全妥当。 天一亮武夷山就开始大采购,生化服、军火武器实在没有渠道可以联系,军刀、弓箭等网上倒是能联系订做,但都不是一日之功。 时间临近,见背包还有空间的武夷山又把家里看上去能用得上的东西往包里塞,总觉得这也有用,那也有用。 直到界面显示朕的江山:已开启,请在五分钟内进入,否则,镇压。倒计时00:04:59。 武夷山抱着站不稳进入的那一刻,猛然想到,太紧张了,晚饭忘吃了。 武夷山只记得刺目的光芒、不停变幻的扭曲景象,然后自己闭上眼睛还是一阵阵发晕。 当睁开眼睛的时候,武夷山发现在自己处在一间逼仄的帐篷里,四下里还有三张空铺位,隐隐感觉能看见发莓的草席在肆意散发着有毒的孢子,铺位前放着的布鞋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气味。 自己坐着的铺位上放着粗布铺盖,也不知浆洗了多少遍,都发白发黄了,草席也是破破烂烂,站不稳正蹲在那舔着自己的尾巴。武夷山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带的补给,查看起了脑海中的界面。 “没有足够的积分与世界碎片改变该物品的规则,无法带入,暂时寄存于武夷洞天。” 一片的提示都是不能携入,最后的一条信息是,初次进入异位面,永久开启1立方米储物空间,武夷空间永久减少1立方米。衣物、人物背景由世界规则幻化衍生。 竟然都不能带进来,合着白忙活了一天,除了脚下这狗崽子和腕上这块重新修好的劳力士表,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不能拿棒棒糖骗小姑娘、不能拿打火机演绎魔法的真谛,造孽啊。 一脸绝望的武夷山在床前默然无语,内裤也是新换的,要不是规则幻化了一套,妥妥的挂空档啊。 透过半掩的帐门,可以看到外面已是黄昏,抬手一看,正是6:13,仔细凝听,依稀可以听见松油火把爆开的“毕剥”声,帐篷四周隐隐绰绰有身影不停晃动,视线跟着身影移动到帐门处才发现是巡逻的军卒。 武夷山实在受不了帐蓬里恶劣的空气了,闭上眼,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穿起了铺盖旁的衣物,亚麻制成的衣物磨得人身上痒痒的总想伸手挠,武夷山告诉自己要克制,适应了就好,捏着鼻子把布鞋套在脚上,向帐门走去。 靠门的简易藤编小桌上放着一卷竹书,华美精致的外表与内里所代表的微言大义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满是酸臭的帐篷里。 武夷山自然要拿起来仔细看一看了。刚一入手,竹书无风自燃,吓得武夷山撒开了手,眨眼间连灰烬也没留下。同时,武夷山脑海里多了一大串信息。 “任务一,进入轩辕剑汉之云位面(支配度74%),杀死十种生物、十种活尸、十种精怪、十种鬼魂、十种仙灵、十种妖灵、七种神兽、七种魔兽、三种天神、三种魔神。” “任务二,成为飞羽十杰的一员。” “任务三,皇甫朝云不能死亡,获得积分十万。” “数据化人、物信息模式开启,语言、文字模块自动覆盖。 第七十二章 崩塌的世界观 武夷山仔细一看,数字化信息后个人面板多了一行红色长槽,很明显这就是血槽,数值现在是60,看来体力越高,血量越高。只有这支配度初来乍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用处。 帐门外是井井有条的营地,诸葛亮扎营向来是前后左右、整整有法,这一点飞羽营寨是一脉相承。 营寨多是木竹结构,怪不得古代火攻屡屡得手。沿着车辙望去,就能望到寨外的壕沟,壕沟外侧遍布鹿砦、陷马,这是一座典型的壕营。 武夷山在营寨内逛了起来,四处零零散散着不少跟他一样无所事事的士卒。三三两两走过的士卒身上无不散发着一股精悍之气,武夷山回想小时候了解到的轩辕剑背景及故事,介绍说飞羽麾下多是挑选出来的精锐,由此也得到了证实。 观察的同时,武夷山一直在试图集中精神扫描,只是不得其法,看不到这些人的属性信息,看来精神力的运用还要多加研究。 武夷山有意地向一名相貌憨厚的士卒凑了过去,“老兄,怎么显得这般无精打采?” 不等他答话,旁边一个粗犷的大汉大声嚷嚷道:“还能怎么的,一天两顿饭,没等天亮就饿了,都不敢在演武场长时间训练,上面也不派任务,我老罗也没得赚些封赏。” 武夷山望了望这个抢话的汉子,头发是乱糟的,眼睛瞪的像铜铃,眉毛上斜着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直到鼻梁骨,隆起的肌肉无不显示这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罗老哥,我也是肚子里缺油水才出来四处转转的,要不咱们在营里先看看,要是有机会就打点野物祭一祭五脏庙?”武夷山正想找个人探探四周环境,看到老罗不自禁地就出言相试。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现在战火连连,天下怨气丛生,多有山妖水怪滋生,我等还要多加注意。” 这老罗也是一拍即合,于是两人一路边走边说。武夷山也借此机会路过见到了飞羽主帐、十杰各自的单人帐蓬、营寨内的军需官,出门前值守卫兵还提醒二人不得在宵禁之后归来,否则军法处置。 古华夏的空气处处有着草木的清香之气,路上还看到有一处池塘,翠绿的荷叶与凋零的荷花显示着初秋的气息,没找到藕的武夷山摘了几片荷叶塞背蒌了,站不稳是忽前急后好不兴奋。 老罗对站不稳显得很是喜爱,通过交谈才知道,原来老罗不是汉人,原本是越靣蛮人,父亲曾是一名小洞主,诸葛丞相平南蛮后父亲加入无当飞军,战死后留下了老罗在成都,蛮人习俗常与动物很是亲近,所以老罗对站不稳格外钟意。 武夷山出营时带上了一直放在帐蓬里的藤盾跟长矛,装备上才知道都是白板武器,盾牌是防御+4,长矛是攻击+4,武夷山一直在纠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事。 老罗使用的是硕大的锤子,腰间还插着几支木标枪,这都是他的父亲留下的遗物。看老罗拿着锤子轻松的样子,武夷山也要求试了试,老罗看着吃力舞动重锤的武夷山哈哈大笑,“阿山,你的臂力跟腰部力量都不够,平时要多练练啊。” 其实武夷山已经有点后悔出来探路了,同行的是一个刚认识的伙伴,实力还比自己强,心底多少有些不安,幸亏还有站不稳在眼前晃悠壮胆。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走远,就在附近打点野物,熟悉下环境。 寻找野味其实不难,战争使得原本肥沃的农田成为了荒草丛生的原野,到处都是野兔打的洞穴,时不时还能看到野鸡在窝里打盹。 老罗使了个眼色,二人跟做贼似的向瞄好的一处鸡窝蹑手蹑脚的靠近。老罗一出手就拧断了一只野鸡的脖子,然后一手摁住一只,武夷山刚将最后一只野鸡搂进怀里,看老罗这出手速度都楞了,差点没让野鸡扑腾出来。 四只死去的野鸡放进老罗背后的背蒌,窝里掏出来十几个鸡蛋,自然生成没经过品种改良的野鸡蛋比鸟蛋大不了多少,顺手放进背蒌,也许能配个菜。 老罗提议抓几只兔子,来都来了,不得好好改善改善生活。在其余洞口布好陷阱,烟一熏,一抓一个准,武夷山正指挥站不稳撵着一只伤了腿的野灰兔,眼看只差一步之遥,小兔三只腿是越蹦越慢。 在这过程中,武夷山对使用意识指挥站不稳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一人一狗配合得也越来越娴熟。 突然老罗摆出了警戒姿态并大声道:“小心,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武夷山被唬了一大跳,赶紧跟老罗站在了一条线上,让站不稳盯着后面,自己举盾握紧手中长矛。等了一会没动静,刚要问老罗什么情况,只见老罗一锤朝着自己飞来。 不等惊魂未定的武夷山骂出声,就看见巨锤砸死了一只巨大的青蛙,老罗与自己正面也猛得蹦出三只大青蛙来。 反应过来的武夷山道了声谢,往手上劲是越来越大,定了定神问老罗,“这是青蛙?” 老罗显然不是第一次跟这种巨蛙打交道了,“这是被戾气侵染了的青蛙,体型跟能力都有很大变化。” 一边回答一边拔出标枪对峙,慢慢地往巨锤处挪动。正面的三只魔蛙看侧面偷袭失败,眼前之人动了,毫不犹豫地跳跃身前,伸出又宽又长的舌头攻来,武夷山赶紧持盾顶上,分叉的舌尖打在盾上,震得武夷山虎口发麻,力道丝毫不比成年人小上几分。 站不稳也勇敢的上前牵制住了一只魔蛙,靠着速度优势左右腾挪,虽然看着是险象环生,但实际上随着套路的熟悉,攻虽不足,守却有余。 关键时刻还得看老罗,拿回重锤,反手就是一标枪,趁着一只魔蛙躲避标枪的空当,挥锤,十成十的一击砸在了它的背上,四处飞溅的肉沫表明了一切。这时老罗已经侧转身,头也没回地过来支援站不稳了。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第七十三章 辛秘 竟然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美人鱼,韩经如遭电击,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而且现在确定自身是清醒的,韩经一定以为自己是坠在梦里。 水里的人鱼亦或是应该称作鲛人,似乎不能透过透明水晶看向外面,方才是循着韩经的敲击声游了过来。 即使是看了个真切,韩经还是陷入极度的不真实之中。 鲛人竟然是真的,那么《山海经》还真的是本纪实地理书? 推而广之,那秦王嬴政以及云中君徐福所求的长生不灭呢,三仙山以及长生不死之灵丹呢? 蜃楼启航,难道真的能找到三仙山,然后秦始皇帝开创万年大一统皇朝? 这个世界不对劲,无论是自身的诡异降临,还是诸子百家尤其是道家阴阳,都透着股神秘。 正如同韩非在荀夫子座前所问,天地间,真的有一种超载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中掌握着命运? 陡然来到这个世界,面对着不同于常理的一切,韩经拿世界观设定以及平行宇宙之类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时至今日,已经完全融入了这片天地,对道家、阴阳家、墨家机关等等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一切事务必然能用科学来解释,如果不能解释,那就是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而鲛人的出现,让韩经再度动摇起来,毕竟秦时明月也好,在此之前的天行九歌也罢,谁也有接触过鲛人啊! 本想着是齐王宫有来自家乡故地之人,画出了人鱼公主这样的画册。 万万没想到,齐国竟然是写实派,所画之鲛人竟然是真的存在于之方室之内。 外间闸门有响动,韩经从震惊中拔出心神,靠了过去。 适才清理掉内室守卫后,就将机关反锁了,现在外面是有人在轻扣门扉,韩经凑近后,听到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 呼吸短促,心律跳动也不像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又是一个人前来,想来不是东窗事发,齐王宫大索贼人。 “我是珠儿啊,平大哥开开门,到了送饭的点了。” 轻扣了数下,不见门开,外面的女人喊了一声。 韩经扭头看看,你的平大哥嘴鼻流血,恐怕是回应不了你了。 不过珠儿这个名字,一下子就让韩经想起莱侯府小姑娘环儿的嘱托来,她不是环儿姐姐吗,没想到真的还活着。 门扉打开,露出一张微胖的圆脸,紧接着珠儿姑娘的整个身子就探了进来。 “啊...” 不等她喊出来,早有准备的韩经就上前制住了她,捂住嘴不让她发声。 “我是环儿的朋友,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韩经飞快的说完,珠儿停止了挣扎,眼里露出七分的诧意,剩下的三分还是恐惧,毕竟室内横躺着死去的守卫。 “你没大喊大叫,你轻轻放开你。” 珠儿点头应承,韩经放开她,两人各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对方的身形嘴脸。 她眼里的韩经是衣着考究的翩跹士子,这样一看,室内平大哥等人的尸体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当然,珠儿也不敢往深处想,平大哥等人是谁杀的,又是怎么死的。 见她安静下来,有所平复,韩经嘴角扯了扯。 环儿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姐姐就是眼前稍显丰满的这位。 小丫头充满孺慕之情的眼神在韩经脑海滑过,“这里是怎么回事?” “环儿说你自从被侯府安排进了宫,就与外面彻底断开了联系。” 其实韩经已经明白,这样的机密大事,当然是不得与外界沟通,要彻底封锁消息。 珠儿到最后,肯定会像修贵族陵寝的那些人一样,为了封口难逃被灭口的下场。 真正要搞清楚的是,水晶地牢里的鲛人是怎么回事,珠儿每天给这里送饭,应当知晓的比较多。 “这里叫鲛宫,是专门关押深海鲛人的地方,而我因为跟随来自韩国新郑的医家师傅学过歧黄之道,就被安排了定时诊治她们的工作。” 没想到这位还是韩经当年资助念端,广播医家之学的受益者。 医家在新郑得以大兴,接着念端主持药王殿事务时,又派出教授的医家弟子周游列国,行医天下,钻研打磨自身的医术。 在这些活动的背后,不良人情报部门没少推波助澜,暗中也做了不少的布置。 鼓励这些具有医家弟子以及不良人双重身份之人在列国传授医家学术,通过教授交流医术,发展不良人外围成员。 想来珠儿就是当初被发展的外围人员之一,不过由于她过早被送时了王宫,又与外界断了联系,这才没有纳入不良人。 “府上将我送来此处后,我的活动范围就在此处以及后花园之间。” “像我这样的,宫牌都没有,连宫里都不能肆意走动,更别提出宫寻环儿了。” 面转悲苦,显然珠儿对犹自在外的妹妹也多有牵挂,“以前这里有着很多专门供职于此的侍女,她们跟我的经历差不多,不过大多数都是从宫里直接调过来的。” “随着鲛人的日益减少,这座宫殿里的侍从也越来越少,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位鲛人了,而我已经身兼厨子、医师、清扫于一身。” “我能留到最后,想来是沾了这手歧黄之术的光。” “等鲛宫不再有鲛人了,我想我的结局应该与之前无端消失的鲛宫侍女一般无二吧。” 没想到她自己看的还挺明白。 不过,从这番话时在,韩经还是听出了很多出乎意料的东西。 “你说,以前这里还有其他鲛人,而且你似乎把她们当成同我们一样的人来看待。” 珠儿提到鲛人时用的是一位,而不是一只、一条、一头、一尾,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她们当然是人,她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语言交流,虽然我听不懂,但有时候也能感觉得出来,能猜到一些。” 同样是笼中困兽,只不过珠儿比她们的笼子要稍微大上一些,这属于同病相怜,产生同理心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能说话,韩经心里又多了一番计较,不过现在还是继续听珠儿讲齐王宫鲛人的来历。 “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四名鲛人,后来其中有三人自杀身亡,就留下了此间的最后一位独存。” 竟然还有四名鲛人,在提到鲛人自杀的时候,珠儿脸上呈现落魄的悲意。 事实摆在眼前,看来世上还真的有鲛人这一种族。 “为什么有的不愿活在这处宛如囚笼的宫殿,有的又能坚持至今?” “鲛人真的能泣珠并且鳞治百病吗?” 第七十四 章 令人发指 “鲛人泣珠纯属无稽之谈,应当是她们生有尾鳍,在水中来去自如,能采摘到各种礁岩上的珍珠贝类,而且她们的声音如同泣诉,所以就有了这样的传说流传下来。” 珠儿在这里待久了,还真对鲛人有了一番了解。 “她们的鳞片就像我们的指甲一般无二,怎么可能有着种种神异的功效。” “想来也是,来此之前我还听说宫里的鲛人生病了。” 韩经想起关押在汉城的三个渔人的说辞,就提到过,王宫的鲛人要不成了,这才有了莱侯组织人手暗中出海四处寻访。 “那不是生病,是悲伤!” “自杀的鲛人都是这么死的,悲伤过度,哀毁过甚,不死也徒留具躯壳遭人凌辱。” 珠儿指了指里间,“你听,又来了,这悲伤的歌声...” 韩经侧耳倾听,歌声是一种从未听过的奇特曲调,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经营着幻音坊,又是紫兰轩的常客,韩经已经脱离了乐曲小白,现在多少知道点乐理知识。 从鲛人哀怨的泣诉声中,先是能从婉转悠长中感受到对大海抑或是自由的眷恋向往,接着是深沉如渊的悲哀凄凉。 歌声极有韵味,这可不是普通的种族所能具备的,怪不得珠儿将她们与鱼类海族区分开来,此时的韩经相信,她们甚至有着自己的文明。 珠儿早已泪眼涟涟,“她们实在是太惨了。” 韩经的眼睛也有些干涩,“离开大海,沦为阶下之囚,从此与碧海蓝天相隔绝,作出如此哀声,也是难免。” “她们都是齐国深宫一代代传下来的海中精灵,此前一直作为观赏之用养在这里,至少传说中的鲛人长寿是真的。” 竟然还是祖传鲛人,韩经也是惊了。 田氏能取代姜尚传承下来的齐国,果然是有些极为深厚的底蕴,连这等稀奇事物都能沾惹上,遑论其它。 说话间,珠儿的语音神态转而有些莫名的忿怒,“我们此时在位的大王别的比不上祖辈,猎奇之心犹有过之。” “就是王上自己钻研出了...一鱼两吃之法,让本就失去自由悲惨至极的鲛人们再度陷入了比死还要艰难的无底深渊。” 珠儿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其中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情节。 wtf?! 小火车不出轨,有腿;美人鱼不劈腿,用...? 齐王建禽兽至斯? 怪不得流传了几代人的长寿种鲛人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是没有可能出宫了,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了绝对不会告诉宫中守卫,只求您出宫之后能够帮我照顾环儿。” 说着,珠儿扑通跪倒在韩经身侧。 “你的医家师傅叫什么?” 韩经却是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有了别的盘算。 “陆霄玖。” 明白了,不良人霄字科排行第九。 “下面我说,你听。” “时间有限,说不定就会有守卫闯进来。” 韩经伸手扶起跪地的珠儿,“你妹妹环儿我会接她出莱侯府,将她送到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 “而你不要过度悲观,无论什么情况下,也不要放弃对生的渴望。” “这里的情况你要想办法糊弄过去,等过了这一关,会有人接应你出宫与妹妹团聚。” “接头人就是你师傅陆霄玖。” 珠儿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韩经,似乎是想要将他认清。 想来也是,虽然韩经仪表气度不凡,但突然就安排自己的师傅陆霄玖接应出宫,怎么看也有点太过巧合。 过度巧合容易让人误会,他不过是在胡吹大气,为了此时脱身信口胡诌。 “吾谨以至诚,于昊天面前宣誓:终身纯洁,忠贞职守。” 韩经见珠儿面有犹疑之色,想起了与念端制定的医家之誓。 “勿为有损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尽力提高救治之标准,慎守病人家务及秘密。竭诚协助医生之诊治,务谋病者之福利。” 果然,陆霄玖在教授珠儿的时候,首先传授的就是医家之誓。 “我信,一切都听您的。” “其实,只要环儿在外边过得好,我出不出得去都可以的。” 思及深宫之内营救如此关键之地的自己出去,其中难度不言而明,珠儿又补充了一句,更加不希望妹妹环儿因此受到连累。 “环儿还需要你亲自来照顾,而且我也不是没有事情拜托于你。” 韩经合上机关,拉着珠儿提前从门闸下钻了出来,落下的门闸渐渐把水晶牢笼里的鲛人隔绝于视线之外。 指了指里间,“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这最后的一位鲛人,陆霄玖在救你出来时,会将她一并带出来。” 恐怕珠儿还是顺便带出来的,而且不良人也需要她这个内应。 珠儿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连连点头应承,目送着韩经消失在红砖青瓦之间。 约见老乡之旅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奇幻人伦故事集,韩经所受到的触动丝毫不比任何人小,往日脸上的淡然都再难寻见。 由于行动迅速,莱侯还在昏迷,独门真气逆走卡在节点可不是宫中御医就能解开的。 韩经很顺利得就潜回了等候在门外的,由陈道带进来的随从队伍。 找了个回府报信的理由,就被宫中内侍在查验后放了出来。 落定后,一通挥毫泼墨,就开始将脑海里的王宫地图以及几条到达鲛宫的道路画了下来,虽然丑是丑了点,但也能让人清晰明了的找到目的所在。 紧接着,齐地的不良人整个就动了起来,陆霄玖更是被从南疆召归,兼程往回赶。 齐楚战事再起,楚地的风云大动此时都没有临淄齐国王宫这地方来得有吸引力。 即便后来陆霄玖已经与一干人等作好布置演练,韩经还是再等。 他要等秦楚大战分出胜负,秦国能够腾出手来,转过身来收拾齐国。 这个时候,将是临淄最乱的时刻,也是不良人行动的最佳时机。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随着战事的迁延来到了。 秦风与楚辞的碰撞,最终迎来了最后的阶段... 第七十五章 银瓶乍破铁浆迸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国殇》之曲,悲壮而激昂,这是楚魂不屈意志的体现。 嘹亮的歌声从楚军后阵传来,震动四野。 战场宽度有限,前阵短兵相交的只是两军的一部分,后军数万人齐声发喊为之呐喊助威。 项燕的的大纛、王翦的帅旗各据高坡,遥遥相对,两军阵前交锋也是二者意志的碰撞。 楚人如同赤色的海潮,涌动不休,向着秦军构筑起来的玄黑色礁石发起猛烈得拍击。 当楚歌响起,秦军却是沉默以对,只是咬牙屹立着,将涌上来的海潮挡回去,一波又一波... 王翦在等待,秦军在等待,等待王贲所帅的南郡方面军团以及蒙武所帅巴蜀军团齐至,三路合围,将楚军主力一举歼灭于此。 蒙恬在伐楚之役,与李信一样,都受到了处分,被发往边地,此举令蒙氏蒙羞。 因此,蒙武主动请缨,愿为大王破楚之军马前先锋一小卒,要为蒙氏挽回在王上、在大秦心中的印象。 出于种种平衡的考虑,秦王嘉勉其志,令其由北地轻骑入巴蜀,统率当地集结起来的征楚大军为左路军协助武成侯破楚。 项燕不是蠢人,相反,他的军事素养极高。 眼下局势摆在这里,他深知,只有在蒙武以及王贲赶来之前先破其一路,击溃王翦的率之中军,战事才有迁延逆转的可能。 秦军奋武,举国而来,楚国亦倾力抗之。 当时移事迁,楚国再不是当初与秦并立于世称雄寰宇的南方大国了,松散的政治体系,加上连年征战民间残破,楚国甚至集结不起六十万大军与秦师针锋相对。 当然,秦军攻楚大军全师六十万,其中要分出人转运保护粮道,沿途占据的郡县也要派兵镇守弹压。 手握六十万大军的王翦一改往日结硬寨、打稳战的方法,真正做到了侵掠如火,以燎原之势迅速占领了楚国小半国土。 当其子王贲暗室问起缘由时,王翦给出的答案耐人寻味。 倾国之军尽在我手,多索要财物土地之赏也只能安定王上之心于一时。 况且楚国疲敝,再无与秦争锋之利,熊启为王,吴越多叛,项燕已经是楚军最后一杆大旗了。 早定寰宇,交还虎符,这才是王氏长盛不衰之道。 王翦确实是王家的定海神针,事秦一生,充分掌握了为官者更是统军将领的进退之道。 王氏的兴旺,有一大半是由于王翦的战绩功勋,善于审时度势也是其中因由之一。 秦王政自小颠沛流离,幼时立志,便是手握天下大权,主宰天下人的命运。 名与器,不可假于人,嬴政对此深有认知,吕不韦之跋扈不远,岂能完全不作防备。 此次大军开拔,秦王亲临后方督送粮草,三军振奋,但王翦却是心下了然,因此此次要以雷霆之势速胜楚军,全取楚地。 “父帅,不拔王翦则全师全功,就让我带人再冲一次吧!” 项梁的脸上、盔甲充满了浮尘黑灰,这是适才率领一部楚军想要冲近王翦大旗之下拔旗斩将,遭到秦军猛烈反击,带来的一身烟火气。 “王翦身边护卫重重相绕,岂是那么容易冲得动的,看来是我奢求过甚,指望秦军帅旗移动从而挫敌锐气撼动其军难以实现,再冲也只是徒然。” 项燕却很是冷静清醒,他要的从来就不是斩杀项燕,而是逼其帅旗后撤,从而使得秦军全线动摇。 再以猛士锐卒冲阵,秦军就有全线崩溃的可能,他欲以奇兵制胜,实在是最前沿残酷的绞杀拉锯实在看得让人心焦。 楚军势弱,求的是速胜速战,分路击破,秦军底气足,项燕根本没有王翦气定神闲的姿态。 故百越太子天泽在楚国全力以赴对抗秦军进犯之时,已经揭竿竖旗,引兵肆掠楚之百越地。 更有鬼谷传人卫庄相助,在楚国后院狠狠得点了一把火。 但此时的楚王启以及项燕都无暇顾及,重心视界都牢牢得钉在王翦所率的秦军这里,只能任由天泽、卫庄猖獗一时。 只要与秦之战获得胜利,回师收拾叛军只在反手之间。 至于此战失利会怎样,已经不在楚王启和项燕的考虑之内了。 阴郁多云的天空整个压了下来,使得空气很是沉闷,一如眼前泣血的战场。 前日的小雨使得青绿色的大地还有些泥泞,绵延数十里的战场,正在绘制着一幅壮丽的画卷! 红色的是鲜血,是血液浸润的红土,是涌动向前的楚军颜色。 黑色的是躯干,是钢铁构筑的礁石,也是屹立不倒的秦师姿态。 “命令,左路雷豹军团出击,击穿秦军右翼!” “右路影虎军团出动,凿穿秦军左翼!” “龙广率腾龙军团回撤,交出阵地,改为左翼防守。” “项梁率部拱卫右翼。” 这些都是楚国精锐,是楚王虎符亲辖,也就是楚国的中央军团,所谓的王之右广。 腾龙军团一直顶在最前线,折扣消耗都很大,项燕令其撤往左翼防守也是为了给这支王牌留下种子。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项燕的嘴唇开合,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坚毅铁铸。 “祖帅,让我上吧!” 却是项少羽摁捺不住,高声请命出战。 项燕知道这个孙子的过人勇猛,却因其急躁的性格,有意带在身边磨砺雕琢。 逢此大战,将其带在战场,也是为了让他能够接触到大军团会战,能更多的从统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有所成长。 少羽学习军略兵书日久,此番是否学以致用不得而知,但确实已经憋得太久了。 一直护卫在祖父的大纛之下,眼看着各级将领楚军锐士浴血战场,心痒难耐。 原本项燕观阵,沉默不言,少羽也不敢出声打破这一小片空间的寂静,现在终于忍不住请战了。 “与你一部,中军奋武,直捣秦军帅帐,可能做到!” “能!” 项少羽年纪虽小,其志却高,而且他也有这份胆气与勇力。 而随之楚军各路换上了王牌生力军猛攻,秦军前线已经略显疲乏的士卒们就有些抵挡不住了。 随着赤色的潮水淹过最前面的礁石,拍向后面的礁石,战线也被拉得更长更广阔,双方也能投入更多的兵力短兵相接。 楚军沾了数量上的优势,能不断替换调上生力军,秦军的阵线顿时开始逐渐收缩。 项少羽活跃的战姿闪现在两军阵前,七海蛟龙甲覆身,其人确如海上蛟龙,左冲右突,王翦大旗在望。 “风!” “大风!” 远处分别从两个方向传来振聋发聩的呐喊,这也是让所有与秦军对阵的敌人丧胆堕志的催命符。 狼烟飘起,有旗帜升腾,蒙字将旗、王字大旗依次升起,同时飘过来的还有箭矢组成了箭云... 龙广与项梁不用中军吩咐,早就碰撞上前,迎向两翼来敌。 项燕猛得一趔趄,心底一突,将目光寄向项少羽。 突破在即,但总是差那么一点,可场上局势不等人。 项燕一勒缰绳,拔出腰间长剑,“全军突击!” 一夹马腹,率领亲卫直奔王翦。 撤军只会被秦人衔尾追杀,楚国社稷也将沦丧,只要提前顺畅击溃秦之中军,一切就还有希望。 “项燕全军压上了,我们也不能闲着。” 王翦目光随着项燕的突进而移动,同时,也拔出腰间宝剑。 “该起风了!” 只有楚歌乍响,没有秦风冽然怎么可以! “风!” “大风!” ...... 第七十六章 楚魂相嗟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箭雨覆阵,楚军与秦军的分野顿时一空,无数人被钉死在地上,连声哀鸣都没有发出。 《无衣》之曲大作,秦人沉默时与高呼醋战时同样昂扬,此战是天下抵定赌上家门荣光的一战。 王翦大旗前移,直面项燕的突击,秦人从来不惧战,而且一定要打赢。 而在王翦帅旗之后,还有一支数量只有近千人的虬然之军。 这支秦军,横向排列,依托小山布阵,人员军士高大雄壮,却不随着主帅突阵向前。 队伍人手一支手弩,重铠也被放置于身旁一侧,阵线布置有需要三人协作方才能拉动操作的巨形弩炮。 主将正是王翦之孙,推动与串联了天泽、卫庄乘时反攻楚地的王离。 王离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抱着膀子不动,这些士卒也就静静的单膝跪在地上,手扶在巨弩上。 “这就是腾龙、雷豹、影虎,果然雄壮勇猛,当得上楚军中流砥柱之谓。” “不过这也就是与蒙恬的黄金火骑兵在一个档次上,要论选军之锐,我百战穿甲兵才是当世第一!” 王离所建的百战穿甲兵人员最少,只有二千之数,但要论及精良,确实难再找出能与之比肩者。 要知道他所挑选的都是百战老卒,最低的都是大夫之爵,回到地方上最低都能充任县尉。 而且其父王贲在攻伐三晋时与公输家有了联系,王离也对机关之利大为上心,委托公输家仇打造了利刃坚铠。 军械库里公输家为大秦打造的新式军械,也是他第一个领了出来,就是摆在阵前的巨弩。 配备的更是公输家族霸道机关术打造的爆裂箭矢,能对敌军进行区域轰炸,大面积杀伤敌人,挫敌胆寒。 “百战穿甲,无往不利!” 随着王离手往下猛得一挥,众军发一声喊。 巨弩“铮”得一声,就发射出粗大的奇形箭矢,带着啸音落在楚军最密集的战阵里。 顿时,冲锋在前的楚军前锋就遭了殃,爆点最中央的楚人有好几人只剩下半截身子,数十人被爆片割伤,数处打击点的哀嚎声连成一片。 此等惨状,不仅是楚军胆寒,秦军自己也顿住脚步,不敢上前,生怕遭到后方的误伤。 在军司马的呟喝声中,这才齐唱《无衣》,继续搅作一团。 百战穿甲兵除了巨弩还在继续发射,其余人也没闲着,手弩也不停得朝着攻向王翦帅旗的活跃楚军点***弓强弩,一时间在局部形成了对楚军的压制。 王翦也明显感觉到了周遭压力的减轻,但听着断肢伤残的楚人在那里哀嚎,眉头有一丝皱起。 沙场宿战,并非见不得惨烈的场面,只是稍觉此器物有伤天和。 王氏要做万年名门,与秦同休,断不能效武安君旧路。 有了这么大的家业家声,王翦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了惜福之人。 王离就没祖父的这些想法考虑,正指挥得起劲,兴奋异常,恨不得威力再强一些。 突进在前的项少羽就明显感到了百战穿甲兵带来的压迫,舞动长枪,击飞射向他的弩箭。 放开与王翦亲军的纠缠,大喝一声,催动乌云踏雪,跃过秦军头领,率部直接朝着秦军后阵王离处杀去。 项燕亲领大军已经与王翦兵对兵、帅对帅接上了阵,少羽想要清除掉百战穿甲兵的威胁。 两军主帅之间的局部区域还是楚军占优,没有王离搅局,王翦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但是项燕却知道,速战决胜,破秦一路的计划已经破产。 更要命的是,侧身望去,左翼腾龙军团已经在蒙武大军的连番攻击下,寡不敌众,摇摇欲坠。 急于立功,挽回蒙氏在王上面前的信任,蒙武指挥士卒就像不要命了似的朝着腾龙军团猛扑。 龙字将旗现在持于龙广长子龙修的手中,幼子龙且背负一人,疯狂大喊,枪尖点杀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秦军。 项燕知道,龙广多半难保,不由得有热泪爬满了眼眶。 非为龙广之殁,自己多半也会随后赶上,无非是先死后亡的问题,他的眼泪全为这片热土而流。 大会战失败,一切筹划付诸东流,这片生养孕育了楚魂的土地即将不保。 不甘、忿恨、狂怒,项燕长剑左右击出,残影阵阵,神出鬼没,他要将这股郁气宣泄出来。 雷豹军团编制最全,英布又是楚军少有的猛将,王贲继承了其父稳健的作派,全师稳步推进,不断绞杀落后陷入重围的雷豹士兵。 但腾龙军团可是再难为继,本就是大战之后的孤军残军,现在连主将都战死当场,幸得两位少将军勇武,方能支撑至今。 但仍有秦人小队透过防线渗了进来,全线崩盘只在须臾之内。 高亢激昂的秦风已经盖过悲壮的楚歌! 当项燕的心不再麻木,手臂感到酸痛之时,回望苍穹下的四野,起先指挥全军的高坡已经被秦人插上了旗帜。 事不可为,最痛苦的壮士断腕时刻再度来临,项燕虽然内心苦痛,但却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楚王熊启还在郢都组织编制新兵增援,在场奋战的所有将领家族老小都还在郢都。 “季布将军,全军即将崩溃,郢都也会被秦人重重包围,上将军命你火速率领影虎军团回归郢都,救出王上宗室以及各位的家小!” 传令兵找到季布后,传达了项燕的最新命令,季布白色的盔甲现在也已经遍布血污,得令后不敢稍待,恨恨得回望了如狼似虎的秦军一眼,率部朝着郢都赶去。 阵线由曹咎接手,重新陷入了与秦军绝望的拉锯之中。 楚军开始节节后撤,大量来不及撤入新的军阵中的楚兵就被涌上来的秦军分割包围,做着困兽之斗。 项燕抱着决死之心,突进太前,也已陷入了秦军阵势的包抄分割,楚军猛烈反扑想要重新连成一片,却是无法撞开秦军的合围之阵。 虽然楚军结阵而战,但在秦卒冲击下,阵势多处接连崩溃,又引发了雪崩式的连锁反应,项燕已经被秦军困作一团。 前方奋战的项氏族兵,被呼啸着冲来的秦军持矛锐卒穿胸扎死,却犹自握紧手中的武器,英魂似乎还要为上将军而战。 结束了! 大丈夫生为人杰,死成鬼雄,永享楚国乡民香火之祀。 项燕念及此处,横起佩剑... 一枪扫飞一名百战穿甲兵,刚架开王离的重剑突袭,荡了开去,项少羽就回望到这一幕... 第七十七章 秦楚姻好终成百世仇雠 夕阳西垂,残阳如血,无数热血男儿横尸在这片鲜血浸润的土地。 一日将尽,有些人也走到了尽头,楚军就像这泣血的残阳落日,还在做着零星的顽抗。 当项燕横剑于颈,欲自刎而死的时候,护卫在周边的族将项它、项声同时发现。 “上将军!” 项它惨呼一声,与项声掉转马头,赶了过来。 “末将愿为选锋敢死之士,护送上柱车突围!” “郢都还在,王上还在募兵固防,上将军回郢都,一切都...” 项燕的眼角有泪淌下,劝导的项声最终泣不成声。 可能这番话连他自己也不信。 倾国之力的大决战都败了,即使逃归郢都,又能如何呢? 楚与秦战,实力上本就是以钵对镒,攻城伐国,向来是强者凌弱,本没有公平可言。 “为将者无能为,三军受累,覆师失地,丧邦亡国,我的心好痛...” 项燕将战败归咎于自己的无能。 楚国安好时,项燕痛陈楚之大弊,即使身为松散县公制的既得利益者,也一力支持推行改革,强楚强军。 临到死时,却不愿有一恶言加于楚国,有的只是不甘,以及对这么热土的眷恋。 大好河山,瑰丽锦绣,有楚八百载,竟然在自己这代人的手中为敌所夺。 “就让我随着将士们的忠魂一块走吧,难道你还要让我执于秦人之人,受缚于咸阳?” “项声啊,你们都是项氏千里驹,梁儿与少羽以后就靠你们了。” 项伯是幼子,在家宅处理家族事务,没有跟随出征,此时应该已经得到季布的消息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族将们护送项氏主脉的项梁与少羽撤出重围,自己决意赴死。 “不要让我的头颅为秦人所得...”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项声项它等人凑了过来,忍泪含悲,就要割下项燕的头颅,会和少将军与小将军,突出重围。 但周围的秦军同样看得明白,见项燕团自刭落马而死,大喜过望,攻击得更加猛烈了。 “项燕已死!” “项燕已死!” 一阵阵呼喊自最中心的秦军处向着四周扩散,如同被风扫过的麦浪,最后的战争更加癫狂了。 秦军是因为战事将了,战场立功搏爵可能只有眼前的机会了。 当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秦王无止尽的欲望与雄心。 楚军则是有的面临崩溃,疯狂扑击,开始乱砍乱杀,想要退回乡里,被围住的则是生路断绝,想的就要简单得多了,心里眼里手上都只有眼前的这圈秦人,连上将军的死讯也是稍稍在心底泛起一丝轻波。 都是将死之人,大不了化为山鬼,再随上将军护卫乡梓之地。 遍布四野的秦军都羡慕得望了望围在项燕四周的同僚。 斩获敌军主将首级,这也是第一等大功,谁都想争先上前,拔得头筹。 一大片箭雨落下,项它等人持盾护住周边,仍有同伴被刁钻角度透过间隙的利箭射中,发出一声声闷哼。 秦人的攻势,别说突围了,连腾出功夫斩下近在咫尺的项燕头颅都办不到。 箭雨过后,秦兵围得更近更紧了,项它等人心头泛起悲哀的无力感,连上将军最后的嘱托都完成不了... 猛然间,塔盾后的项声等人听到秦军的惨呼之声,定睛看去,小将军项少羽如同魔神降临,领着将近二十人的亲兵护卫狠狠撞在秦军围里。 枪头早已折断,现在的项少羽只以定剑砍斫,每挥出一剑,就发出一声孤狼般的吼声。 他是懊恼,为何不紧跟祖父阵身前,护卫左右,以致于祖父兵困身死。 可恨的王离,百般纠缠,项少羽此时才得以脱身,赶赴过来。 项声等人发一声喊,从内围猛冲,一下子就冲开了秦军的封锁,与小将军聚集到一起。 少羽纵马掠过,将祖父尸身置于马背,就待冲出重围。 怎奈为了保全项燕尸体完整,少羽接下来的招工屡屡受限,不再行云流水,秦军刚被冲开的阵势又再度合围聚拢起来。 “羽儿,快走!” 原来是项梁领兵到,曹咎、周殷等人已经穷于应会,抵挡不住,更多的秦军主力马上就要围过来,连悲伤的时间也没留给项梁。 同时还有撤到此处的雷豹军团与腾龙军团残余,都是听闻项燕身死,拼死突进到此地。 英布手持双戚,一杀一灭,浑身浴血,铠甲上的玄武兽头仿佛正在吸吮着鲜血,闪现妖异的红光。 王贲推进得稳健,但对雷豹军团的杀伤却一点也不少,结成大阵而战的秦军杀伤力更加惊人。 但还是腾龙军团死伤更为惨重,主将龙广直接战死,现在尸身正绑缚在满面戚容的龙且身上。 龙且赤红色甲胄正中有青龙之徽,红发红瞳,鲜红的披风裹着父身,紧随兄长龙修马后。 “我去断桥,你守住通向郢都的大道!” 龙修看了英布一眼,默默得点点头。 项氏族兵想要带着项燕尸身脱身,就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稍扼秦师。 而腾龙军团与雷豹军团如今都只能称得上是残军,谁也不能以一己之力完成此任,英布此议已经是眼下最适中的方法了。 “走啊!” 少羽还有点怔怔的,项梁不由得厉声催促。 由于项梁等人的汇聚,腾龙、雷豹之军也是放开了两翼,这里已经是战场最显眼的一股楚师所在。 再不走就没有走脱的机会了,项梁同样悲伤,但此时带着项氏血脉族兵杀出去更为紧要。 少羽眼见祖父之死,睚??尽裂,满心只有抢夺项燕尸身的念头。 现在已经抢到手了,大脑与心却同时空了,置身在这片苍穹笼罩下的战场,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经叔父这么一呵斥,反倒回过神来,家门熏陶天生将种,本来适应战场的能力就快。 虽是初阵,但在这几息之间,很快就调整好自己,忍悲吞声,打马跟在叔父项梁之后,朝着郢都飞奔而去。 项少羽以祖父的遗泽起誓,再不要像今日这般狼狈。 秦楚百世仇雠,项少羽必有以报之! 第七十八章 六王毕,四海一 “将军,退吧,英布将军是不会来了。” 龙且一身血袍,拄枪立于寨前,也不回答,只是但凡有秦军欺近,就一枪刺出,洞穿敌人咽喉。 腾龙军团在道口下寨,借助狭窄地形阻敌,道路上双方将士尸骨枕籍。 俯瞰战场,腾龙军团残余折损大半,只剩下两千余人,而此时的统军将领已经是龙且。 其兄长龙修亦已战死,与其父龙广的尸身并放在寨后。 阵地已经成功坚守了三十天,击退秦军进攻一十九次,杀敌七千五百人,付出的就是如此惨重的代价,而且剩下的两千人还是人人带伤。 腾龙军团占据主干道,迫使施展不开阵形的秦军不得不分兵绕道走小路直趋郢都,可谓是超额完成战略任务。 绕道的秦军虽然耽搁了几天,却仍是已经攻进了郢都,正在占领扫荡郢都以南的大片楚地。 围攻龙且部的只是秦军一部,大部分秦军都抢着进城揪出脱下军装逃窜隐匿的楚兵,斩首之功是一样的,但这要比跟龙且等在阵前死斗轻松许多。 秦人的这份慢怠之心,是腾龙军团能支撑这么长时间的缘由。 部下劝龙且率部突围退走,虽然会遭到秦军追击,损失必不可少,但至少能给腾龙军团留下一份火种。 起先是与英布的阵前约定,让龙修苦守,后来则是龙且在父兄尽皆战死后,无所适从,举目四顾,尽是秦风浩荡之处,楚地虽大,再无腾龙军团立足之地。 这份茫然抑或是麻木,让龙且一直坚守至今,而秦军的攻击现如今反而变得迟缓起来,大约是要以困代攻,减少无谓的伤亡。 试探性攻击了一波的秦军再度退去,龙且越过父兄的遗体望向郢都方向。 那里十几日前就有浓烟升起,家国就真的这么没了,就算郢都最后消散的轻烟。 将士们的疲累已经掩盖不住,伤员又是如此之多,再不决断,龙家先辈一手缔造的这支楚国雄军就真的要烟散云散了。 而要突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秦人的阵势是这样的紧密,早已将腾龙军余部视为军功一部分的秦军可再不会围三阙一。 “看,我们大楚的旗帜!” 正在龙且思索之际,有人指着不远处腾起的烟尘高声喊道。 众人定睛望去,果然是有人打着大楚军旗一头撞在了秦军的包围上。 “雷豹军团守诺而来,腾龙军出击!” 是英布率领毁桥的雷豹军团将士们按照约定杀了回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秦军阵形一下子就出现了豁口。 龙且不再迟疑,率众从寨里杀了出去,里外接应,一下子与英布联结到一起。 “龙战于野!” 长枪如灵蛇吐信,将拦路的秦兵扫出十余步,楚军纷纷大受鼓舞。 “英布将军果然是恪守信义之人!” 二马相交,龙且赞了一声,英布却是打眼瞧见腾龙军护着的两具尸体,脸色一黯,没有言语。 雷豹军团毁断桥梁,回归途中遭遇秦军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打通前来龙且下寨处的通路。 折损亦不在腾龙军团之下,唯一的差别是不像腾龙军那样,主将再一再二的阵亡。 “郢都局势如何,我们该往哪里去?” 郢都,那是所有楚国人灵魂的寄托,王在的地方就是郢都。 虽然已经报有最坏的打算,龙且还是开口寻问,作万一之想。 “祝融氏的神火熄灭了。” 两人率部且战且走,英布杀灭双戚一连取了数名秦兵性命,这才闷闷得回复道。 “大王大闭宫门,引火焚毁宫殿,与郢都共存了。” 熊启实在没有再度以荆楚之囚的身份进入咸阳,而且他也不能逃,死是最好的解脱办法。 他要不死,咸阳断然不会干休,秦兵将大索楚地无度,保存火种的楚人将永无宁日。 “龙小将军,你与腾龙军团的将士们去齐地吧,那里还没有被秦人所占。” “至于我们,兄弟们都想要回乡看看,死也要死要楚地...” 化整为零,脱下军装,回乡扮作普通农人,只要不被秦兵的这波大搜检揪出来,就能安稳在乡里待下来。 当然,这等倾国决战,楚人哪家哪户没有被征发的士卒青壮。 面临秦兵的大索,更多的楚人是选择暂时逃向深山大泽,这也造成了楚地的长期动荡。 两千余人,杀出重围甩开秦军追兵后所剩不过五百人左右,原想着入齐还得有番波折,没想到齐地边境却是轻易得让龙且他们渗了过来。 齐地也乱了,而且是全线崩盘的大乱。 王翦前脚刚破楚,后脚就指责齐国攻箕子国不利,绝秦使断秦盟。 不等齐国派使斡旋解释,王贲部稍经休整,即引兵直捣临淄。 沿途过境不与齐军正面作战,直接剑使齐都,而齐军畏于秦军势大,竟不敢引军来救。 龙且趁着齐国乱势汹汹,无人理会自己数百残兵,潜入桑海占山为王,就此在齐地扎下根来。 而齐王建与齐相不战而降的消息没几日就传遍四海,至此,战国七雄唯有秦国独步天下,秦王的威势震动寰宇。 天下将不再分晋人楚人齐人,统统都是秦人,四海也将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大秦的声音。 而就在秦王议在帝舜之墟昭示武功,论功盖过三皇五帝,晋位始皇帝之时,齐地有前齐宫女献祥瑞而来。 南海鲛人,骊龙之珠,不等齐国派使斡旋解释,王贲部稍经休整,即引兵直捣临淄。沿途过境不与齐军正面作战,直接剑使齐都,而齐军畏于秦军势大,竟不敢引军来救。 龙且趁着齐国乱势汹汹,无人理会自己数百残兵,潜入桑海占山为王,就此在齐地扎下根来。 而齐王建与齐相不战而降的消息没几日就传遍四海,至此,战国七雄唯有秦国独步天下,秦王的威势震动寰宇。 天下将不再分晋人楚人齐人,统统都是秦人,四海也将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大秦的声音. 第七十九章 四海舆图 珠儿当然是不良人趁着临淄大乱时救出来的。 秦军兵临城下,齐都乱作一团,王宫的守备也正薄弱。 珠儿连同鲛人都被安置在临淄的秘密据点内,齐王田建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派人搜捕。 不良人安置照顾环儿,珠儿所付出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献出“祥瑞”。 “献出鲛人,坚定秦皇寻仙之心,以疲弊秦之国力,使之没有多余精力侵攻汉之三郡。” 焰灵姬眉尖微蹙,“这些我都能理解,便为何还要编造出四海舆图述异?” 跟随珠儿献入咸阳宫的还有鲛人族历来所珍藏,所谓的四海舆图一览,上面统一之秦国,不过天下一隅。 羊皮画卷上,塞外天边仍有无穷土地,更是在西域极西标有西王母之乡,越过百越蛮夷丛林之地,有神人居其上的不周山。 西王母之邦、不周山与海外的鲛人之乡构成了三角形,牢牢得嵌在四海放冷箭之上。 “这些可不是编的,只要按图行进,就能切实得抵达目的地。” 据潜伏在咸阳的不良人传回的消息,秦始皇帝在登基不久已经迫不及待得派出了数路商队沿着舆图上的道路分别朝着西域以及印度平原出发了。 韩经乐得嘴都歪了,除了沿海最近的倭地,天下未探明的地脉版块都在该图上一一标注了出来。 当然,上面的物产以及丰饶都有所夸大,就好比马可多罗游记里记载的东方淌蜜之国一样,能激发有野心之人的向往之心。 秦国派出去的探子只要不断证实这些地方确实存在,徐福的蜃楼寻访三仙山之行估计就得朝着鲛人之乡行驶了。 那里在后来有个新的称呼,北美洲。 西域通往西王母邦的道路更是在韩经初次与草原贸易的时候,不良人就已开始有意的搜集各方面的情报。 秦国商队按图行驶,绝对是没有丝毫的差异。 而且西王母之邦是有《穆王传》为佐证,秦为诸侯就是在周穆王这一朝。 “图上不周山的存在,会让咸阳的目光更多的投向西北方向,那里有着一块巨大的平原大陆,堪称天府之国。” 韩经没说的是,那里的民风懦弱,易于统治,现在已经可以想像,秦军越过百越开进古印度是怎样的情景了。 “那这不周山还有西王母呢?” 因为鲛人的存在,焰灵姬也盯着这副韩经一手炮制的舆图,对其中内容不是很把握。 “连鲛人故里都是随意为之,我又没有与鲛人沟通的能力!” 一耸肩,露出的无赖模样,换来焰灵姬大大的一记白眼。 “只要是美丽的女子,你不都很有一套吗?” 轮到韩经吃瘪了,最近紫女的事情,没少招至焰灵姬的言语打击。 明珠、胡美人都不能与焰灵姬相提并论,但紫女又有不同,灵儿是呷醋在口,语气都是酸的。 ------------------------------------- 天下无不透缝的墙,齐地有鲛人出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了天下各地,其热度几乎可以与始皇帝封禅相提并论。 加上通文馆的一干人在江湖上有意无意得造势宣传,四海舆图的拓本、残本大量流传开来,一时间世人无不在议论此事。 这也是韩经要的结果,即使秦后朝代更迭,世事变迁,中原之地仍然知道天地之广,中原之民仍能保有一颗进取探索之心。 知道天高海阔的中原王朝,就不会犯自以为天下中心的错误,产生固步自封的自大情绪,而远处的“蜜水”就能勾着国策的变动,从而引发科技产业的进步变革。 以华夏之民的进取心,那些地方迟早会有中原之人踏足其间,科技进步后的中原王朝还有可能落得个球儿之位。 咸阳宫,已经被尊为始皇帝陛下的嬴政丝毫没有懈怠,仍然夙兴夜寐、朝夕不懈、视听不怠,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 不过,六国已灭,此时的大殿之上所置不再是七国地图,而是山海舆图的放大版。 在这张图上,占据了吴越之地并与百越诸蛮连成一片的天泽势力而犹有可观,至于箕子国韩经所在的三郡之地,还没指甲盖大。 “对天泽、卫庄以及箕润所上的贺表,丞相怎么看?” 辅陛秦王,终成传业,李斯也如愿以偿,如今贵为一国丞相。 面对始皇帝垂问,李斯是早有准备。 “天泽、卫庄侵占荆楚吴越故地,天泽复百越之国,卫庄在吴地重立郑国国祚,更有故魏公子豹暗相佐之,几人联结一片,若不处置,早晚必成祸害。” 趁着秦军伐楚,按照与王离的密约,天泽卫庄袭楚之后,此举也大为牵制削弱了楚国的动员作战能力,使得秦国占据了更有利的优势。 事后,天泽复国不提,卫庄也得以在吴地重立郑国,魏豹名义上归属郑国,实则在封地养兵自治,与卫庄互为倚靠。 现在荆楚大地已经归为秦郡,吴越之地也被秦国上下视为楚地的一部分,已经开始图谋并入秦国版图的下一步打算了。 李斯微微仰头,“天济、卫庄虽然只是疥癣之疾,但吴越之地经营日久,其物产不下江淮,宜早做谋算。” “既然他们上表为始皇帝陛下贺,自称仆臣,不如召之入咸阳朝拜陛下...” 并指成刀,手臂往下轻轻一挥,“要知道,天泽与卫庄此时都还没有子嗣...” 李斯的计策不可谓不毒,除掉此二人,越、郑立即大乱崩塌,秦国也能兵不血刃接收吴越两地。 而若是他们不肯奉诏而来,那就是事秦不恭,秦国六师就有讨伐他们的口实了。 现在的天泽、卫庄立足未稳,军备也不足,正是一举扫平的好时机。 其实按始皇帝的意思,无需口实,就可发兵攻伐,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秦土。 不过,为了减轻伐楚的阻力,毕竟曾与他们有过一番约定,能师出有名自然更好。 “至于箕润嘛,”李斯的嘴角撇过一丝不屑,“不过是韩氏兄弟的提线木偶罢了。” “韩经、韩非率民远遁,避我大秦之锋芒,侵夺了箕润的基业,却将其树为傀儡,以应付我大秦。” 汉城三郡除了不良人外,实行的是有进无出的闭关锁国之策,派往三郡的秦国探子向来是有去无回。 秦国得到的情报也是残缺不全,虽然摸清了箕子国的真实底细,但现如今仍以为三郡是由韩经、韩非共同主政。 毕竟韩非的学识天下皆知,光芒远远盖过大器晚成的韩经,李斯等人有此认知也不难理解。 “不过,他们距离中原之地实在太远了,大军出动,即使是遣一偏师,所需粮秣耗费都是极大。” “贸然伐之,得不偿失,不如暂且搁置,待到辽东驰道贯通,再以为箕润主持公义之名一举伐之。” 韩经丧心病狂,辽东官道挖得坑还没填完呢,此时出兵,每行一里都是天文数字的粮草消耗。 听完李斯的分析,秦始皇帝不发一言,面如渊铸。 自从天下归一,尊为始皇帝后,嬴政就越发得龙威如狱,一般人根本不敢在其面前久立。 李斯早就习惯了,说完后,只是退回到一旁。 殿内陷入沉寂之时,殿外传来小黄门的通报。 “陛下,护国法师月神阁下求见!” 第八十章 不一样的态度 东皇太一一向神秘,月神身为传话之人,每次请见皇帝,必定有重大的星相谶纬之事禀报。 而每每到了类似的不问苍生问鬼神之时,李斯总是知趣的避开。 一来是身为儒家弟子、法家大拿,对此嗤之以鼻,二者则是有意相避,显示自己不去过多揣摩帝王之心。 “月神此来,可是鲛人之事有了结果?” 鲛人的出现,不蒂是给向往长生克成仙秦的嬴政打了一济振奋剂。 “鲛人之说,古已有之,她们不过是居于大海的一种生灵,就像天下苍生生活在陆地之上一样,并非传说中的那么神异。” “上古黄帝之时,双方还多有联系,只是近些年断了沟通。” 月神仍是一副东皇阁下无所不知,一切尽在阴阳术数包含之内的意思,“鲛人之音早已流失,沟通之法不得而知。” “幸得东皇阁下以阴阳秘术性灵相通,这才得以一窥究竟。” 她的语气仍旧不紧不慢,错张有致,不过,这回皇帝却显出不耐来,表情多有催促之意。 “无边的痛楚、深沉的悲伤还有深植心底的眷恋,那里有一片蔚蓝的大海,这是东皇阁下从她的内心深处感受到的。” “要不东皇阁下修为深厚,都将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东皇太一这个神秘的人物,掌握着一些奇诡的手段。 “朕是想要知道她来自何处,又有什么神异?” 嬴政的追问,换来的却是月神轻轻得摇头,“想来进献此鲛女者所言不差,齐王折磨过于酷烈,以至于她灵性受损,更深层的东西难以在东皇阁下探究之时感应出来。” 珠儿进献鲛人时,所说的就是齐王德薄,不配享此神物,故此献与天地至高之皇帝陛下。 齐王对鲛人所行之事咸阳相关之人业已从珠儿口述之中知晓,闻听灵性受损,没有更多的消息探出来,皇帝的脸上遍布骇人之色。 似是而非,不尽不实,是阴阳家月神等人一贯的腔调,相比之下,云中君就要诚实可爱得多了。 他虽然索要大量资源人手,但总是不断有新的成果自丹房出现,总能给皇帝带来新的利好消息。 用膳之时,想着云中君蜃楼的进度,再远眺前往不周山以及西王母邦的商队方向,皇帝的食欲显得极淡。 “将这道脍鱼撤下去,近期御膳房不得再做鱼脍奉上来!” 突然,用膳的皇帝以筷箸指着一道鱼吩咐道。 晚间,就有旨意降下,废王田建圈于共地,不得给予饮食。 有近侍隐约听到内殿有皇帝的咆哮传出,“让你贪腹就知道吃!” 类似于此类。 韩经于汉城收到大秦始皇帝的赏赐已经是旬月之后了,为了不让秦使窥得汉城虚实,特地就在罗津港设摆香案迎接的来使。 罗津港虽然繁华,但毕竟是港口,可韩经一口咬定此地就是箕子之国的新都,秦使也没办法。 大秦对内附之诸侯箕子之国的恭顺十分满意,始皇帝诏旨,改箕子之国为汉国,位列王爵。 箕润被封为汉王,广诏天下。 看着赐予箕润的王侯印玺、冠冕袍服,韩经等人心下明白,这是咸阳方面在为箕润张目,显示其力挺之意。 “东西都收下了,诸位怎么看?” 迎接秦使完毕,派遣谢恩使者随秦使入咸阳致谢,橡皮图章箕润就又被扔进深宫圈了起来。 对于秦国封箕润为汉王一事,韩经心里还多有不爽,他才是事实上的王,可汉王的名号提前被箕润占了去。 韩经试了试这套服饰,别说,还挺合身,于儒雅之外又添了股威严之色。 “这是秦国暗中伏下的后手,将来就有了干涉汉地内政的理由。” 韩非一眼识破同门李斯的手段,“不过,这也从另一面说明了咸阳暂时没有用兵于我三郡的计划。” “是啊,我款待秦国使臣之时,特意问了许多咸阳的动态。” 范增对韩非的论断深表赞同,“此次诏旨明发,发往我们这的与发往吴越天泽、卫庄处的大有不同。” “越、郑收到的诏书旨意要求极为严苛,给我们的旨意却计之以宽大为怀,由此可以得出咸阳欲先吴越后汉城的决策。” 范增说的很详细,可场上众人的神色并没有缓和,最佳的结果是秦国的不闻不问,眼下还是被咸阳盯上了。 “其实眼下的态势已经达成了主公所构建的预期,我们再进一步增强汉城三郡的力量就是。” 陈平如今已经崭露头角,成为文官序列韩非之下第一人,而且在韩经层面来说,他还是真正的心腹第一人。 “汉地百万之众,六国遗民仍然闻风而至,不愿臣于帝秦,将来我们只会更强。” “辽东之途过于远阻,又有大海天险,秦人断不会轻易发兵来攻。” 现如今陈平也对韩经坐等秦弊,待其自崩的打算持肯定态度,毕竟秦国止戈方才半旬,这就又找到借口欲发兵百越,穷兵黩武竭尽民力可见一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祖父跟范师傅在,来多少秦军,我与钟离都将歼敌于国门之外。” 汉城轻挫来犯齐军,加上深入目睹了汉城三郡的军队建设,李左车信心调度膨胀,只觉得眼下三郡的实力犹胜昔日之赵国。 汉地仿秦法治政,又不失与民休息开拓之道,较之秦国更为适合当今之时局,虽然土地面积与人口规模暂时稍逊昔日赵国,但战力、动员能力却丝毫不落下风。 尤其关键的是,没有昏庸的大王以及耽乐的朝廷,任人惟其能,合适之人在恰当的位置上。 楚国之所以羸弱,就是松散的县公分封制度,勾心半角,争权谋利,这才屡败于昔日国土以及人口均不及自身的变法之秦。 后来秦国在楚地施行秦政,改变了楚地的风气,但移风易俗、推行郡制招至了楚人的多重仇恨。 项羽所率领的反秦西楚大军多次击败秦国,除了秦国上层出现了积弊以外,也与楚人楚地的转变有关。 秦国在楚地改革的这波红利被项羽所攫取,恶名则背负于自己身上。 汉城一片蓬勃发展的进取之象,将士用命,文士谋国,主明臣贤,天泽与卫庄则是一脑门的官司。 立国之初,不仅军事上缺乏保障,各级官吏也乏人可用,只好沿用旧时之制度,徐徐图之。 可秦始皇帝一旨诏书西来,他们就知道咸阳没有留给他们改革图强的机会。 越王天泽很愁,仇敌楚韩尽灭,刚刚复国,就将再次招至帝秦的降维打击。 郑公卫庄更是烦心不已,昔日春秋一霸,千乘之郑国,欲求一地置宗庙亦不可得。 吴越之地,起风了... 第八十一章 汉城的指引,卫庄的道路 “郑公有甲士几何?” 愁云惨雾之下,越郑三巨头会首会稽。 卫庄为了不刺激到秦国,特地称公而不称王,没想到秦国半点也容不下郑国的重立。 天泽如此问,是因为卫庄根基最浅,缺的就是训练有素的兵甲勇士。 魏豹还能好些,依靠旧日魏军的老底子搭建起来建制完备的军队,训练也一直不含糊。 “三万人,这还是新近招募拼凑起来的。” 卫庄的眉头皱得极深,眼下严峻的形势实在让人乐观不起来。 连日的处心谋划,身处极大的压力之下,卫庄都开始呈现少白头之象了。 郑国这三万人只能算得上是刚丢下锄头,在乱世讨口饭吃的农夫,恐怕跟敌人一个照面就全线崩逃。 同样是三万余众,魏豹麾下军队就要强得多,但思及强秦兵甲之盛,让人忧心不已。 “无论如何,先抓紧准备吧,我会派出一部分魏国勇士进入你军中帮助训练教导。” 都是一个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魏豹的应对就十分积极。 天泽、卫庄谁也没考虑过听从咸阳宫的诏书,启程赴秦,嬴政之心,天下皆知。 但李斯此为阳谋,他二人此时就很被动。 “整军经武自然重要,但眼下我们还要做的,就是彻底厘清秦国罗网组织安插在郑越两国的钉子。”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秦国在南征荆楚之前,就放出了大量的罗网杀手,对楚地基础进行大规模破坏,使得楚国的动员能力大大降低。 这些杀手如今可都还撒在荆楚大地上,卫庄有理由相信,现在他们已经随着难民潜入郑国、百越,随时准备兴风作浪。 “庄,此事就交给我吧。” 如今的红莲成熟的许多,不再是时刻想彰显存在感的小女孩,而是切实想要为卫庄分忧。 “隐蝠、苍狼王对付罗网杀手很有一套,我的赤练剑也不是吃素的。” 挺了挺胸脯,缠在腰间的赤练剑如同灵蛇吐信,一探一探的。 “无双鬼与驱尸魔也会全力相助。” 百毒王与红莲公主素有嫌隙,天泽深知这点,就没有提及,以防引发赤练的不愉快。 看着红莲腰间的赤练剑,卫庄的眼前闪过曾经在紫兰轩的点滴。 豪饮达旦,智斗姬无夜,建立与壮大流沙,一切都恍若昨昔。 不要怪我,从始至终,卫庄只为自己而活。 在紫兰轩的日子,替韩兄出力也做到了尽心尽责,不遗余力。 “子房呢,还是不肯出山相助?” 卫庄连连去信桑海,延请张良出小圣贤庄,再度携手,并肩而战。 可是张良总以荀夫子学识浩如烟海,自己学业未成,不能成行为由推脱,此番由红莲写信延邀,应当更有把握些。 “张兄是不想再搅进这滩浑水里,给我的回信别无二致。” 除了多了几声问候,张良同样拒绝了红莲。 当红莲称呼小良子为张兄,可见岁月足以改变一个人。 但它却未尝改变这天下、江湖,一切仍是那么的纷扰不休。 以利合因利散,一直被野心跟欲望推动着前进。 征伐百越吴地,不用像南征楚国那样的兴师动众,也不用劳动王翦这样的定海神针。 王翦伐楚功成,荣宠极矣,王氏也有意避嫌,尽量不伸手,过多的接触军队。 杀机焉用宰牛刀,秦国大军以国尉屠睢为主帅,赵佗副之,筹备粮草军需,磨刀霍霍朝着越郑方向而来。 卫庄忆起昔日流沙的同伴,远在汉城的韩非、紫女也对郑公卫庄的消息极为关注。 三郡平稳有序,活力十足,一切都步上了正轨,韩非、紫女的工作自有各级吏员层层处置,紫兰轩旧人闲聚叙话的次数逐渐就多了起来。 “屠睢所率秦军号称五十万,以黑云压城之势冲着卫庄兄而去,可惜卫兄刚刚实现生平宿愿,这就要...” 韩非对卫庄的惋惜是发自心底的,昔日同仇之义,历历在目,多承卫庄照拂,这才立足于新郑,稍稍有了对抗姬无夜及其夜幕的资本。 “韩兄对卫庄与天泽的联手也这么没有信心?” 紫女分别给对坐的韩氏两兄弟倒了一杯酒,昨夜韩经也是这么说的,现在韩非也持同样的意见。 韩非举杯示意由韩经来解释其中的实力差距,韩经只好放下酒杯,“要说屠睢麾下之众,虽然多达五十万众,但其中战兵也就十二三万。” “至于剩下的嘛,多是些戍卒罪民,更有六国贵族亡人充斥其间。” “百越之地,行军粮道举步维艰,秦国皇帝这是奔着移民实边以易其俗的打算去的。” 秦军士兵攻下越郑两国,再朝岭南进发,占据此处后,这五十万人就是要扎根于此的生产建设兵团。 “即使是这样,秦军也不是天泽、卫庄还有那个魏豹所能抵挡的。” 韩经可不想给紫女无谓的希望,“满打满算,天泽有越人勇士五万余,加上卫庄、魏豹这些日子所能聚集起来的兵众,也就大致与百战秦兵相当。” 不用韩经着意强调,紫女也知道这十二三万人的水分有多大,他们的战斗力怎么可能与五十万秦军兵团中的战兵相较。 “当然,岭南山森茂密,又多蛇虫鼠蚁,瘴疬丛生,屠睢肯定要经历一番波折,但总的形势下,百越覆灭必矣!” 天泽有着山林天险,韩经都认为他必然会覆灭,更何况占据吴地一部分的卫庄。 吴地相比越地,还要靠近中原一些,开发得也相对完善,更合秦军用武。 “你与韩非都是当世智者,能不能...” 紫女欲言又止,其中关由在场三人皆心知肚明。 卫庄在楚越的一番作为,大大损害了汉城的利益,因旧日同袍之情,以德报怨,确实有些强韩经所难。 韩非不言,却将眼光落在韩经身上,手里的酒杯都攥得紧紧的。 想来他也是对旧友卫庄存着一分搭救之意,但局势崩坏若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指望屡有奇谋的韩经能不计前嫌。 “看来今天这场酒没那么简单,你们从一开始就想着当卫庄的说客来着。” 韩经拈着掌中杯,来回打量,怪不得昨夜紫女极尽温柔,解锁了更多,让自己享尽了销魂滋味。 “不冲着二位的尊面,我也得看顾着点红莲不是?” 苦笑一声,韩经一饮而尽,“红莲在彼,我们做哥哥的又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放心吧,我已密令当地深伏的不良人在关键时刻维护救下红莲,而且此时,卫庄应该已经收到了老九你的亲笔信。” 韩非愕然,八哥又让人伪造自己的笔迹,以自己的名目行事。 而“韩非”的来信,卫庄匆匆一览,就递给了红莲,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敌进我退,敌疲我扰,失地存人,人地两存?” “九哥随信送来的这幅地图又是哪里?” 红莲不无疑惑,九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是百越西北面更深处的所在。” 四海舆图传得沸沸扬扬,卫庄也有一份抄本,早被其间地理烂熟于心。 “韩兄是让我事不可为,率众远遁此地,立下郑国社稷。” 如果“韩非”不是此议,就不会特地送来标注如此详细的不周大陆地图,并且在信中再三陈述华夷之分野! 夷狄而中原者,则中原之;中原而夷狄者,则夷狄之! 第八十二章 夜尽天明 南方的战局确如韩经所言,秦军轻取吴越故地,天泽、卫庄不能当,退保岭南。 秦人置郡设县,派遣官员法吏,治地牧民,忙得不亦乐乎。 百越分散,秦军亦分路进击,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领,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第一路由扬州向东进发,攻取东瓯和闽越,轻易破之; 第二、三路攻取南越,第二路经九江郡南昌县,越大庾岭入岭南东道北部,第三路经长沙郡,循骑田岭直抵番禺; 第四、五路入桂林,攻西瓯,第四路由萌渚岭入贺县,第五路经越城岭入桂林。 各路相互呼应,声势震天,如果遇到大股敌人对抗还可以合军攻击。 一开始都很顺利,秦军兵甲之盛,根本不是越地土著所能抵挡的。 即使天泽联结了大量的越人部落,仍然不能正面与秦军相抗衡。 不到万不得已,卫庄也舍不得放弃刚立下的郑国,转向茫茫无边前路未卜的不周大陆。 虽然狼狈,但还是让他们等来了事情的转机。 虽然为了方便粮草的转运,秦始皇帝征发了大量徭役开凿了灵渠,解决了这一难题。 但炎热的气候、恶劣的环境还是给了秦军沉重一击,秦军多为北人,在这样的气候下,军中瘟疫横行,战斗力大为衰减。 “秦人不耐炎热,多有倒毙者,我已决意发起反击。” 天泽从暗处观察着秦军的动向,下定了决心。 不光秦人在煎熬,越人也不好过,再不耕种,明年就只好啃树皮过生活了。 无奈现在退守林间,与秦人周旋,田地都被秦人所占,发起反击势在必行。 这几天下了好几场雨,闷湿的天气连天泽这些当地越人都有些难捱难耐,秦军就更不用说了。 “我的人马已经交由魏豹统一指挥,接下来,我要好好在这里会一会秦国这位位高权重的国尉大人。” 卫庄恨恨得说道,屠睢的到来,使得刚刚立足的郑国变成了秦之会稽郡。 “无双鬼将随我冲阵杀敌,驱尸魔与你同行,代我替无辜死去的百越之民讨还一个公道。” 战事陷入焦灼,军中爆发疫病,使得面临来自咸阳的沉重压力的屠睢性情变得极为暴戾,不惜大肆屠杀当地百越之人,耀武以震慑地方上的反抗活动。 可能这起到了相反的效果,更多的越人走进了深山,投向了天泽,站在了秦军的对立面。 冷血嗜杀的天泽向来不拿普通百姓的生死当回事,曾经还迁怒于自己无力保护从而逃亡韩国的越人百姓,不惜狠下杀手。 现如今都开始知道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了,说明他也向着政治生物开始转化。 越人的反击出乎屠睢的意料,他不敢想像,已经被撵进林子里的叫花子还能有这般勇气嗷嗷扑向大秦锐士。 大秦将士的锐气已经在这片泥泞里耗尽,第一次虚脱的猛虎被野豺赶着跑,而且是这样的狼狈。 秦军攻进来时,一往无前,此时被迫逃离这里挣命,又是另一番田地。 雨后的的星夜,月光被茂密的树叶挡住,整片林子漆黑一片。 一支建制相对完整的秦军正在这里暂驻歇脚。 一口气奔逃了这么远,还是远远没有走出泥泞又漫无边迹的山林。 沿途不断有掉队的秦军士卒倒毙当场,怀着对咸阳对关中对中原大地的无限怅想。 “寻找干柴,点起火堆,打起火把来,我们烤烤衣服,连夜行军。” 明知火光有可能引来越人的夜袭,但屠睢别无选择。 这里的鬼天气,湿热难耐,即使衣服被淋湿了披在身上,仍然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亲兵队伍已经有不少人跟主帅一样,因为冷热交替,浑身打起了摆子。 生火烤干衣物,吃些干粮补充体力,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我们累,越人也累,他们也不是铁打的。” 当篝火生起,屠睢忍住身体的颤抖,竭尽全力鼓舞着仅存的士气。 亲卫短兵人数虽少,但战斗力向来为诸军之冠,只要他们重新想起秦军的荣耀,鼓起勇气,即便少量越人袭来,也能让对方有来无回。 “是本尉将你们带来的这里,我有责任带领你们生离此地,回归故里。” “同诸位一样,我也有妻儿老小翘首以盼,倚门待归。” “将士们,我们回家!” 随着干爽衣物穿上,场上众兵卒又恢复了几分生气,脚步也显得轻快了许多。 “你恐怕回不去了!” 幽幽一声感叹,屠睢等人握紧兵刃看去,只见不知何时,不远处的小丘之上,有人拄剑踞立,如同山间的幽灵。 屠睢认出此人正是交过手的卫庄,随后四周有无数冒着绿光的眼睛缓缓靠近。 人群中血光一闪,一道腥红的血翼掠过,留下捂脖倒地的尸体以及桀桀的怪笑声。 林间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有士卒扔过火把细看,不计其数的五彩毒蛇拱卫在一个艳丽的女子身边,朝着这边游动。 空气几近凝结,有铃声由远及近,音同招魂,阵阵鬼火飘散,更添恐怖之色。 直起身形,卫庄鲨齿一指,这里马上变成了血色的坟场。 血色渐暗,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秦国是王在法上,非真正公平公正之法,从嬴政释赵高之死罪就可看出,秦国的法治基石并不牢靠。” 这是秦法天然的漏洞,韩非对此深恶痛绝,而当初叛处赵高死罪的还是蒙恬之北上卿蒙毅,立法行法日久,韩非越发清楚得知道法治精神的关键所在。 “秦法设立之初,便是围绕着为秦王服务的宗旨,嬴政更是历代秦王中威势最盛的一位,他决不会允许此战以失败告终。” 屠睢在岭南被卫庄斩首,秦军折损过半,只能退守自保,与天泽、卫庄形成拉锯对峙。 这消息传到汉城,韩非与韩经就此役的后续影响展开了讨论。 “接下来,咸阳势必要再选良将,积蓄粮草,恢复士气,择日再启征尘!” 说到这里,韩非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怜了天下百姓,为了一人之心,多有化为在野白骨。” 士卒苦于征战,百姓疲于徭役,天下人没有得到天下一统后的生息休养,开始苦秦矣。 可咸阳之内,仍是一片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的景象,丝毫没有看到六国亡人的蠢蠢欲动,没有听到氓隶之徒在田陇之间的呼声... “自匈奴狼族退缩,蒙恬偏师已入西域,昆仑天山之间,胡人小邦无不视始皇帝陛下为神人,西域瓜果、昆山鸣玉,咸奉与陛下!” “水陆大军震慑东海汉地韩氏,韩氏俯首,东海犹如陛下之掖池,人参鹿茸、貂皮熊胆,都献于阙下!” “南方百越之战,势如劈竹,夷人君长授首,大秦开疆万里,尽得越地犀象珍珠之器!” 更为关键的是,西域路通,百越俯首,前往不周山与西王母邦的道路已经是一片坦途。 “三皇五帝之治,莫盛于陛下!” “六合八荒,大秦之土,陛下始皇帝之名实至名归!” 殿内赞讼之音一片,近些年来,朝中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了,一干老臣不愿随波逐流,但也不敢口出相反的论调,只好听之任之。 “南方急报!” 持戟郞快步前趋,将军报双手举过头顶。 殿上一干人等眼巴巴得瞅着嬴政展阅军报,只等始皇帝一公布百越已克的喜讯,立马将如潮的讼音奉上。 “哼...” “李斯,你来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 将军报掷于地,嬴政面色铁青,李斯压下心头不妙的念头,匆匆拾起,略一上眼,心就咯噔一下。 干咳一声,强自镇定,“南征大军在越地多染瘴疬,国尉屠睢在雨季为敌所趁,中伏而亡。” 朝堂上鸦雀无声,皇帝不等大臣做出反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等耻辱,实在是让皇帝的面上有些挂不住。 可今天注定是对大秦,尤其是始皇帝不友好的一天,回后宫的路上,章邯匆匆赶来,又带来了一条不好的消息。 盖聂叛逃了! 皇帝的首席剑术教师,亲密无间的战略伙伴,誉满咸阳的大秦剑圣背离嬴政逃亡了。 走时身边带着一个自乡间找寻来的小男孩。 “发海捕文书,务必将此二人抓回来!” 顿了顿,稍显疲态的皇帝陛下再度迈动脚步,“生死不论!” 第八十三章 出发,机关城! “我们真不下去吗?” 峭壁之上,韩经一行人似一尊尊雕塑,伫立良久。 两壁之间不远处的大道上,盖聂与天明被秦军铁骑堵在了途中。 “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大秦铁骑兵,盖聂他还带着个孩子。” 秦国扫荡天下,大小百余战,军队正是最强盛的时候,领军的二百五主扬剑止住队伍行进,近三百人号令划一,形同一人。 隔着老远,这股气势都能感受得到,怪不得紫女为盖聂二人当心。 “特地来此等了半天,不会就这么站着坐观盖聂与秦兵厮杀吧?” 焰灵姬同样见不惯秦军以多欺少,而且是在盖聂有着天明这个拖油瓶的情况下。 两女都出言催促韩经,但并未擅自行动,闯入剑圣与铁甲雄兵之间的对决。 对此,韩经不知该如何跟她们解释。 有一种人,满血拉二胡,残血浪全图。 风云中的无名是这样,盖聂虽然不通音律,但也深谙浪之一道。 韩经此行是为了荆天明,纯粹是出于对荆轲的特殊情感,再者,当初新郑潜龙堂门前,还欠对方两葫芦酒。 由于汉城风平浪静,加上范增等人处事老到果决,这次中原之行可谓是倾巢而出,一个个的都要求结伴同行。 就连韩嘤嘤都被端木蓉带了出来,说是要陪她回蜀地探亲。 “百步飞剑!” 因为这一世有着不一样的童年,加上韩经的影响,使得端木蓉的性格极为跳脱,都是个大姑娘了,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目睹盖聂以渊虹释放百步飞剑,射杀逼近荆天明的秦军二百五主,端木蓉第一个跳起来喝彩。 盖聂不负剑圣之名,一名敌一军,近三百之数的秦军铁骑已经被他剑斩大半,现在连率队之将尉都死于道左。 “风虞貅、屠满、解良护好两位蓉儿跟嘤嘤,典庆随我下去。” 盖聂受伤了,旁人可能还没察觉到,但韩经清楚得观察到他的气息紊乱,真气逆行。 秦军勇武,死战不退,盖聂也不是铁打的,加上一时还要分心旁顾天明的动态,真气消耗得飞快,即将见底。 刚刚在真气不足的情况下强行运使百步飞剑,更是勉强为之,眼下已经到了极端危险的境地。 韩经话音刚落,紫女与焰灵姬就双双飘落,护住了满心满眼都是盖大叔的天明。 陡然身边围起了这么多人,天明这才把眼神从盖聂闪动的身影上挪开,尤其是在看到典庆铁塔也似的身躯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盖聂瞧出了韩经一行是手持兵器朝向外围作护卫状,不由得心下一宽。 秦骑只剩寥寥数人,兀自不退,即使敌人增加,仍然咬牙催动跨下马,冲了过来。 尉缭子定下大秦军律:诸战,而亡其将吏者,及将吏弃卒独北者,尽斩之。 力战而死,家人不失哀荣;苟且逃生,不仅自己会被夺爵,家人还要被问罪。 现在主将已经战死,身为部下,断然没有独生的道理。 “多谢韩公子仗义出手,搭救在下于水火。” 盖聂已经是摇遥欲坠,在典庆冲过去抓住最后一名骑兵的马蹄掼了出去后,他终于能喘息一阵,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 “蓉儿,替盖先生施针疗伤。” 真气逆行,可大可小,如果不及时治疗,说不定一身武功都有可能尽化为虚无。 见盖聂还在那提着最后一丝真气强撑着,韩经也不跟他啰嗦,高声嘱咐起了端木蓉替他疗伤。 眼前的战场如同修罗地狱,二百多名秦军的尸首堆伏于此,数十匹无人看管的军马绕着主人的尸首,啃噬着沾染有血珠的青草。 盖聂的剑术果然超凡入圣,典庆稍一难看,秦兵都是被一击或刺或劈直中要害而死。 “大叔受伤了?” “你们快救救大叔!” 荆天明闻听盖聂受伤,见大叔与韩经等人相识,急忙求救。 “放心,你的大叔不会有事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一处安静的居所,让盖先生能安心养伤。” 由于救治及时,盖聂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浑身乏力,提不起真气来。 虽然不知韩经等人为何会这般相助,但眼下恢复身体为先,只是点点头,示意感谢。 荆天明自幼孤身生长于市井,受尽排挤,也就是在盖聂寻到他的这段时间里感受到了亲情温暖。 起先他忧心盖聂伤势,围绕在前后,小脸上满是担心。 后来盖聂睡去,他年少活泼的性子又泛了上来,与韩经等人也有了互动。 “你是说你的大叔要带你去太行山?” 天明伸出双手,环住典庆铜柱一般的胳膊,使出全身力气捏了捏。 感受到铜筋铁骨的硬度后,颓然放弃,又将目光转向伸展四肢呆萌呆萌的韩嘤嘤。 被焰灵姬灼灼的眼神制止后,这才转过身点点头,再度肯定了盖聂出逃秦国的方向。 焰灵姬与韩经对视示意,太行山脉深处有墨家机关城,看来盖聂是想将荆轲之子交与墨家抚养。 “咳,咳...” 里间的咳声由远及近,先是端木蓉提着药囊走了出来,接着露出满面病容的盖聂来。 “大叔...” 天明跳了起来,猛跑几步撞进盖聂怀里,引得后者再度干咳不止。 “真气逆行,伤了肺叶,将养一阵就好了。” 端木蓉边整理药囊,边解释着盖聂猛咳不止的成原由。 韩经悄悄打量她的神态,见她与往日并无二致,心下稍宽,看来这回盖聂没能带给她不一般的感觉。 另一个时空里的端木蓉之所以无端恋上盖聂,与念端临终的交待不无关系。 永远不要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 可越是这样嘱咐,越会激起女人的好奇心,越会引发她对盖聂的探索。 而好奇心往往是一个女人深陷的开始,韩经可不想辛苦养大的小棉袄被中年盖聂拐跑。 如果韩经让这段并不幸福的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那也太对不住在真蕃郡练兵的钟离眜了。 “素闻不良人搜集情报天下第一,没想到连盖聂这等飘零之人的行踪也掌握得分毫不差。” 盖聂可不会天真得以为韩经等人是偶遇,此时挑明,称赞不良人之细密,一为致谢,二为试探对方意图。 “盖先生毋须生疑,韩某此番专为这个孩子而来。” 闻言,盖聂不由得眉头深皱。 “非为其他,只为一个义字,天明的父亲与我有旧,虽非深交挚友,韩某对他的义举深怀感念。” 感念的不是刺秦之举,而是对方肯为知己舍生赴死的义举。 “我爹?” “大叔,你不是我爹么?” 天明自小尝尽人情冷暖,到今天也只好突然出现的盖聂对他好,早慧的他一直猜测盖聂就是他的生父。 轻轻拍了拍天明的脑袋,示意他不要胡闹,眼神仍然盯着韩经。 见盖聂将信将疑,韩经一招手,解良捧出一匣,随即打开。 里面赫然是三只玄晶箭头。 “天明父亲的贴身之物,辗转间为韩某所得,睹物思人,新郑潜龙堂易宝大会仿佛就在昨昔。” 这是不良人从一家塞外酒馆购回的,想来是荆轲在易宝大会没兑换出去,然后就在边塞野店沽酒喝了。 可惜只有三只,钟离的追风弧箭另有一套制法,这才一直留存至今。 此番来中原,韩经料事于细,事先将它们带了出来。 “公子有心了。” 盖聂作为荆轲的知交,自然清楚荆轲身上的这件宝贝。 同时也排除了韩经诈言套话的可能,对方是真的知道天明的身世。 “刚听天明说,先生是想送天明回墨家?” 盖聂略一迟疑,借着咳嗽掩饰拖延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认了下来。 “恕韩某直言,墨家机关城亦非桃源乡,而且地处深山,不与外界沟通,于天明的成长并无益处。” “更为关键的是,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据可靠消息,在秦国丞相李斯的建议下,大秦始皇帝派出了罗网之人专门抓捕你二人。” “接下来,你们所要面对的可就不再是直来直去的秦军铁甲,而是无孔不入的罗网了。” 李斯向盛怒的秦王谏言,专来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江湖之事,正合罗网执行。 嬴政如此上心,赵高敢不尽力,可想而知,接下来,盖聂二人走到哪里,罗网就会跟到哪里。 他们所到之处,会受到牵连是必然的。 即便是躲进机关城,罗网势必会想尽办法,破了机关城。 “天明他还小,我必须要让他有个安稳的地方长大成人,迟早结束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 盖聂看着天明,眼里露出少许的温情。 “大叔,我不怕苦,即使是一直这么走下去,只要有大叔在身边,我就不觉得累。” 偶然尝到幸福是什么滋味的孩子,是拼命也要挽住属于自己的温暖。 “其实你可以跟他一起去汉城,那里天高皇帝远,罗网的手还伸得没那么长。” 汉城肯定也有罗网的潜伏谍子,但是缩着头谨慎做人是一定的,否则不良人一定教他做人。 “而且汉城学宫即将落成,诸子百家将在那里再呈争鸣之态,天明在汉城也能学到立身处事的知识,哦,墨家也有不少弟子在汉城。” “汉城学宫欢迎天下诸子百家之人,力求恢复春秋时的百家争鸣齐放,当然也欢迎你这位纵横传人。” 安定的生活、良好的教育,这下子盖聂真的犹豫了。 似乎汉城确实是天底下最适合天明存身的所在了。 “那,一切就拜托了。” “不过,在去汉城前,我还是想领着天明去一趟机关城。” 那里有天明父亲的足迹,论辈分,机关城内的一干统领都是天明的叔伯,理应接触拜见。 “这块令牌你随身带着,它可以使你们获得不良人暗中的帮助。” “墨家之行结束,持令牌至夜邑客栈,寻高掌柜,会有人安排你们入私港前往汉城。” 掏出一块小巧精致的令牌,递了过去,“汉城之行,还请保密。” “毕竟我们还不想像你的师弟卫庄那样,被秦军撵时深山密林,与虫豺为伴。” 屠睢虽死,天泽、卫庄的反击也得以大胜,但秦军很快就作出了调整,咸阳一纸调令,以任嚣为将,仍以赵佗副之,筹谋再攻岭南。 现在秦军正在恢复战力士气的时候,天泽等人联合,尚且只能与之对峙拉锯。 等到任嚣调整完毕,越地再以什么来抵挡。 “小庄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世事变幻如棋,小庄竟然是姬郑之后,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想起卫庄在楚越之地搅起的动静,盖聂如在梦中。 不知道师傅在收取小庄为徒时,是否知晓这一切。 盖聂的眉头皱得极深,连咳嗽都忘却了,脑海里又想起了空荡荡的鬼谷师门。 知道那里的机关门路能在自己之前回去的只有卫庄,可师傅又去了哪里? “我在咸阳,也听说过任嚣之名。” “其人虽不如王、蒙、李、冯之属名声显赫,但胜在谨小慎微,处事细密。” 南征之役,误事的就是骄矜激进之辈领军,如屠睢暴怒虐民致反。 对卫庄等最不利的情况就是任嚣这样的将领,使用化骨绵掌,一点一点挤压越人的生存空间,大势使然,毫无翻盘希望。 “唉,秦王刚刚一统四海,就这般穷兵黩武,真是苦了天下百姓。” 不仅有南征,蒙恬业也西出,直抵西域,目的与南线兵团一致,就是贯通道路,一路直达不周山下,一路驰抵西王母之邦。 盖聂不知道的是,蜃楼将成,第三路也将扬帆出海,朝着虚无飘渺的人鱼故里航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以我才会在汉城为中原流离失所之百姓留下一块净土。” 韩经的感叹引来了盖聂赞赏的眼神。 等盖聂休养调息完毕,辞别上路,已经一连有数波罗网的探子被墨鸦等人打发掉了。 目视着夕阳下盖聂牵着天明的背影,“跟上去,我们也去机关城!” 那里有解开天下谜团的关键物件,罗网攻打机关城之时,正好乱中取事,得到幻音宝盒。 第八十四章 龙喉 “杀了盖聂!” 机关城外,一干墨家弟子手持兵刃高声疾呼。 秦帝国官方通稿以及江湖风传,皆是盖聂于咸阳宫大殿之上杀死墨家统领、燕国上卿荆轲,致使刺秦之举功亏一匮。 之所以没有立即冲上来,一者是出于对剑圣的忌惮,二来则是墨家号令严明,统领还未发话,弟子不好擅做主张。 “哼...” 大铁锤慢慢取下背负的雷神双锤,看架式是要与盖聂为难。 “大叔,我们走吧...” 天明晃了晃牵着盖聂的手,往后躲了躲。 墨家众人的态度一个个凶神恶煞,显得极不友善,这让天明再度想起了流离市井时那些欺负他的人。 其嘴脸与之一般无二,而且大铁锤看起来更凶一些。 “盖聂此来并非是要与墨家诸位英豪切磋武艺,而是有事相商。” “有什么好商量的!” 不等盖聂说完,大铁锤猛跨两步,“吃我雷神锤!” “让小孩闪过一边,莫让被你铁爷爷一块锤瘪了。” 锤风袭面,盖聂却是纹丝不动,天明骇得拿手挡住面颊。 大铁锤收势,单锤指着盖聂厉声呵道,“铁爷爷单独会会你。” “素闻墨家侠义精神冠于江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盖聂脸上古井无波,却是先行夸奖了大铁锤不趁势压人以孩子为突破口的行为。 “不要以为给大铁锤戴上高帽子,就能化解与墨家的生死大仇。” 说话之人却是墨家另一位统领盗跖。 相比冲动的大铁锤,盗跖就要稳重许多,一直在寻找盖聂的破绽,只等大铁锤落于下风就立即以电光神行步上场策应支援。 其实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盖聂二人朝着机关城要地而来的,身为墨家轻功第一人,盗跖还有率队巡逻于机关城外树林的职责。 “现在墨家三位统领到齐,临死之前有什么遗言尽请交待。” 墨跖示意大铁锤稍安勿躁,迎向了刚刚在一众墨侠簇拥下赶来的班大师。 现如今墨家上层人才凋零,四位统领除庖丁远在桑海收集情报外,都已经齐聚于此。 “还请借一步说话,盖聂有辛密相告。” 盖聂放开天明,朝着班大师行了个江湖人的礼节。 从盗跖与大铁锤等人的态度盖聂判断出,机关城内墨家主事之人恰是眼前这位不通武艺的班统领。 “你...” 大铁锤又待呵斥,却被班大师出言止住,悻悻得跟着班老头往空处走,只拿能杀死人的眼神怒视着盖聂。 三位墨家统领,只有大铁锤处事不过脑子,班大师与盗跖都深知,若不是真有要事,盖聂就不会带着一个孩子落入墨家的包围之中。 听听且无妨,机关城四周现已开启重重机关,他也跑不掉了。 天明被一个人丢在原处,心里虽然忐忑,却不肯弱了大叔的气势。 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睛瞪着墨家一众人等,心里默念,我是剑圣大叔的传人。 正暗自与眼前的假想敌较劲,却见盖聂与墨家一行已经回转,忙收起酸痛的腮帮子跑了过去。 猛然抬头,却看见凶恶的大个子、眯眯眼的瘦竹竿、白胡须的臭老头一个个拿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 “太行径道出现大股秦军?” 得到肯定回答后,韩经挥挥手让送信的不良人退去。 “来得好快呀!” 焰灵姬秀眉一凝,望向莽莽苍苍的森林深处。 没有墨家核心弟子吐露情报,机关城地处绝壁,秦军不可能找得这么准,看来罗网打入墨家内部并非一日。 身为江湖显学,盯着墨家的远不止一处。 韩经等人能一路畅通无阻,全赖墨家内部的不良人给出了机关布置以及通行口令。 “人数虽众,但都是临时从周边调集而来的郡兵,战力一般,用来打头阵以及探探路还差不多。” “于深山绝壁之中想要有更多施为只怕也有限,说不定面对墨家机关,伤亡惨重后就自行崩溃了。” 秦国郡兵除非倾国大战,一般只做守土之用,乡土情结系身,战斗力远不及各处大营常备军。 身为局外人,紫女等人自可以对双方评头论足,点评二者的优劣势。 “追杀盖聂的事情既然是秦国皇帝亲自交予赵高,想来也是罗网之众作为中坚。” 韩经脚步不停,避过图上标注的一处墨家机关哨,“我们也要在太阳落山前找一处落脚点,只等罗网进攻机关城,再就中取事。” “墨鸦,由你作为不良人的代表,上门通传,禀报罗网将大举进犯的消息。” 白凤作为韩经义女婿,需要留守汉城,此次墨鸦随行身畔,韩经还要利用好他的轻功,与麟儿配合,于龙喉之内取得幻音宝盒。 “在内一切小心,切不可小觑天下人。” “墨家统领盗跖凭电光神行步独步江湖,被称为公认的盗圣,不可因争胜之心误了大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韩经这般交待,正是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 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现在就等好戏开锣。 而敲响这记锣声的却是韩经等人意想不到的一方... “项氏一族感谢墨家诸位统领援手之恩。” 项梁等是听闻罗网要对墨家下手,主动前来支援的,班大师等人哪里肯受他们这一拜谢。 用项梁的话就是,有秦兵肆掠施暴之处,就有项氏反抗的旗帜。 项梁与项少羽领着一众族将被墨家接引进了机关城,刚刚项氏一族突袭太行山一处秦军扎营地,大胜之后又遭更多的秦兵围追堵截,逃亡之际,撞上墨家哨岗,双方这才接上头了。 项氏,尤其是项少羽进了机关城,这不由得让远处旁观的韩经感叹宿命难违。 好在月儿随焱妃在汉城进行五年义务教育,要不然韩经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曾改变过什么。 墨家班大师等人在得到不良人墨鸦的告警后,已经提高了机关城的警戒,并且收缩了城外树林的巡逻范围,集中力量准备应对罗网这一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 项氏一族的到来,还确定了墨鸦情报的真实性,并且大致知晓了秦兵已经逼近何处。 “龙喉,龙喉...” 机关城内的班大师心内咯噔一下,墨鸦刚是两眼来回逡巡,试图找出墨玉麒麟所在。 这还没有打出信号,怎么龙喉就出事了? 第八十五章 六剑奴 “放心吧,麟儿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韩经还在墨鸦口中的来援途中,此时不能出现在机关城内,不是亲身经历,对里面发生的事情把握不住。 凝望着山色笼翠,朝劝慰的紫女点了点头。 韩麒麟是汉城一干好手倾力调教,更花费了韩经许多心血,能耐韩经岂能不知。 要不是韩经有意压制他的名声传播,这才没有在江湖造成莫大的恐慌,但其实力比之另一个时空犹有过之。 即使是千般小心再意,两枝麒麟刺仍是在江湖上流传下千变莫名,墨玉麒麟的名声,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他是归属于不良人罢了。 其实此时韩麒麟的心内也是百感交集,刚依照义父的吩咐摸清龙喉之处的机关设置,就碰到有着机关手的丑陋怪老头领着两孩子闯进了这里。 根据叔伯们讲述的江湖典故,此人正是公输家的掌门人公输仇。 让他犹豫的是,公输仇明显是不怀好意,而且义父对其中那个叫天明的小子还颇多照顾,自己到底是否应该出手将他们从玩机关蛇的公输老头手里解救出来。 “越王八剑,一名掩日,二名断水,三名转魄,四名玄翦,五名惊鲵,六名灭魂,七名魍魉,八名真刚。” 掩日、惊鲵、玄翦之外,加上乱神,就是一直守护在罗网之主赵高身边的六剑奴。 “第一次见六剑奴集体出咸阳,挟带风雷之势而来,即使暗处的燕丹出现也不能扭转机关城覆亡的命运。” 韩经所说,场上众人并无疑虑,墨家顶尖战力的缺失,这是不争的事实。 机关城已经有浓烟升起,虽然秦军郡兵还未清理完城外机关,但显然城内已经被罗网之众突破攻入。 本打算在燕丹现身后再行出动,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墨家众人面前,现在却是等不起了。 墨鸦还有麟儿都在局中,六剑奴凶威赫赫,每多拖延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机关城一路畅通,沿途可见倒伏于地的墨家弟子尸首,稍一检验,韩经发现都是佩剑习技击的墨侠之属,想来技术类的墨家弟子都被班大师等人有意保护起来了。 直达最中心的大厅,正好撞见一票罗网黑衣杀手围住中央的墨家与项氏一行。 墨家等人大多带伤,全凭各种预先设好的机关暗器延缓周旋。 好在有盖聂,虽然身上带伤,但却能抵挡拖延六剑奴于一时。 当先六人,四男二女,各个容貌奇异,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凛冽逼人。 正面对上,仿佛三伏天浇了一盆冰水,从身上凉到心底。 真刚是六剑奴之首,剑术刚猛无前,佩剑切玉断金,如削土木,其人不仅负责正面抢攻,还有着指挥全局纵观六路的职责。 韩经一行甫一踏入,他就发现了,舞剑斩飞了屋顶梁上机关射出的数道箭簇,退后几步,警戒得睹视韩经的行动。 除了韩经神华内敛不为人知以及端木蓉抱着韩嘤嘤人畜无害外,其余人等各个都显露出不俗的修为,整体实力远在被围困的墨家众人之上。 而且典庆庞大的身躯一马当先,立于他们面前的六剑奴形同鸡子,气势一下子就镇压全场。 鼎立江湖,与不良人齐名的组织,韩经等人自然早就画影图形,逐个扫视,对号入座。 身材魁梧满面肃杀者,六剑奴之真刚; 风蚀残年的老者,一剑封喉的刺客,六剑奴之断水; 浑身邪气,舌舔刃尖血渍之人,人如其名,六剑奴之乱神; 倒持魍、魉双剑,以身剑灵动著称者,六剑奴之魍魉; 心意相通的孪生姐妹,暗影中的无双刺客,转魄、灭魂。 “罗网办事,阁下还是少沾惹得好...” 真刚却是没有认出平素未在江湖上显露出武功的韩经,但从对面站位,还是判断出了主事之人。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这是特意为你们解和来了。” 不经他人事,劝莫人大度,韩经也不自通名姓,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劝慰真刚。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得韩经援手,墨家之人缓了口气,抓紧包扎救治伤员。 而墨鸦更是跃过众杀手头顶,落在韩经身侧。 “看来今日这个梁子,阁下是架定了。” 墨鸦回归韩经一方,立场态度如此鲜明,真刚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却不曾畏惧过。 “慢,慢...” 不等真刚指挥罗网杀手火并厮杀,韩经却抬起双手往下虚按,“都是经过江湖风雨的,何必一言不合就大喊大杀?” “难道就不能用平和点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对方哪肯再听韩经白话拖延,一众罗网杀手呈战斗姿态蜂拥而至。 自有风虞貅、屠满等人迎上,而典庆却是主动朝着六剑奴奔去。 真刚,切玉断金,如削土木; 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 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 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 魍魉,轻灵飘逸,收放自如,无孔不入; 乱神,携之经处,风雷乱象,万物不生。 六人早被磨练成一件完美的杀戮凶兵,气息是融合在一起的。 六位合体,正面强攻,旁边侧应,跟进掩杀,要害攻击,各司其职,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一轮合击,就是绝杀。 但典庆绝对不在此列。 铜皮铁骨,百战无伤,并非妄言,只听叮叮铛铛作响,有越王神兵越过巨斧遮蔽,斩斫在他的身上,却不能损其分毫。 太强了! 项氏与墨家一干人同时与内围冲杀突出,眼神却被典庆绝强的姿态所吸引。 韩经却知道,越王八剑是绝世利器,六剑奴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典庆这样的强横状态不能长久。 等抗体真气耗尽,纯以打磨的肉身相抗,普通兵刃也就罢了,却挡不住一等高手驭使的神兵利器。 六剑奴仿佛也发现了什么,开始琢磨勾引典庆大露空门,好攻击他的腋下“罩门”。 但现在是典庆暂时压着六剑奴在打是不争的事实,焰灵姬等人也游刃有余的游走在罗网杀手之间。 盖聂等人也得以顺利与韩经会合,场上罗网杀手虽众,形势却看似朝着守卫机关城的一方逆转。 “咚!” 与大铁锤雷神锤同时响起的,是厅外守门的不良人倒飞进来撞在柱上的声音。 血液飞溅,这名不良人从柱上跌落在地,如同一滩揉碎了的烂肉。 此等惨象,勾得韩经等人急忙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一袭小轿,门帘敞开,一只硕大的蜘蛛在轿顶垂碰上丝。 有人戴着玄色高尖帽,身着黑底红云之饰的大氅,惨白如霜的的左手托着尖细的腮瓣。 如同来自地府的勾魂使者... 第八十六章 罗网之主 六剑奴既自称为奴,可想而知,他们还有着背后的主人。 一者,他们人为剑驭,是手中宝剑的奴隶; 二来,他们的主人就是小轿之上的罗网之主,大秦中车府令赵高。 六剑奴借力后撤,以奇异的身姿半蹲着,拱卫在赵高两侧。 其余罗网杀手也有序得依次列于其后,大铁锤犹自要踏步追击,却被盗跖用手拉住肩。 “故韩亡余,公子韩经,你敢与我大秦为敌?” 赵高的声音阴恻恻的,是一种尖细的和音,听起来自有一股毛孔收缩的阴森冷寂感。 “谁借给你的胆子!” “不怕陛下震怒降罪,六师移之,汉地顷刻乱为齑粉。” 说话间,他右手虚抬,尖细的指甲往内一握,显得踏平汉城三郡易如反掌。 六剑奴不识韩经,赵高却是认了出来,而且一上来就搬出背倚的大秦帝国,威慑韩经。 “此六人恶名昭著,荼毒生灵,韩某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虽然都杀红了眼,但韩经却还是选择对话拖延时间,毕竟刚给咸阳上了贺表,名义上还是要争取做大秦边地一藩。 赵高也知道大秦之所以没有征讨汉地三郡,是因为帝国的核心利益不在彼处。 尤其是四海舆图出世,三处神奇之地都不需要经过汉城三郡。 如今的大秦,陛下的意志置于最高,而皇帝最为关切的,莫过于长生久视,永远统治天下万方。 百越被优先征伐,还不是因为需要通畅的道路前往不周山。 “这帮奴才是赵某之人,也是陛下的奴才,还请韩公子速助帝国捉拿一干乱党。” “先前的先许误会,我可心既往不咎。” 都在睁眼说瞎话,明知韩经不可能倒戈,赵高生生把惨烈的厮杀说成是误会。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总是要以道义为先,赵内侍以为呢?” “帝国的力量,不是你们所能挑战的,切莫自误!” 两边隔空喊话,都围绕着眼下的局势说着些没营养的。 一名不良人悄悄从墨家最后排步入队列,站到韩经的近前,露出一对麒麟刺。 韩经眼皮微挑,看来是得手了,接下来只要护着墨家这干人,主要是班大师离开此地,就算大功告成。 “秦兵,大股秦兵围了上来!” 突然,被派往望风的墨家弟子跌跌撞撞得冲了进来,大声嚷嚷道。 赵高的嘴角咧出诡异的笑,如果不是在等大队人马的到来,怎会容韩经在此饶舌。 “机关城已不可守,韩公子自可率人离去,墨家自有脱身之道。” 韩经苦笑,班大师想事情过于天真,现在秦兵大聚,之前赵高的许诺已经作不得数了。 “韩公子等人已经恶了赵高,秦军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还肯放人!” 盖聂一袭灰白布袍沾满了鲜血,他是纵横鬼谷传人,对形势的判断要比班大师清晰得多。 墨家一众人等投过来莫名的眼神,大部分都是歉疚拖累的意味。 “且战且退,至水控室!” 班大师大喊一声,有墨家弟子打开机关,露出墙后的通道。 自有墨家弟子断后,韩经在转进密道时,眼见赵高形如鬼魅,以极快的速度突进至一名墨家弟子身前。 尖细的指甲刺透对方的喉咙,阴森的蛇形三角眼望着慢慢闭合的密道。 “天明呢?” “羽儿也不在!” 分别是盖聂与项梁的呼声,他们意识到两小未能跟上队伍,急得直欲喷火。 “这条密道只能抢先追兵一柱香时间,他们很快就能绕道追杀到这里。” “大铁锤与小跖快去吊桥瀑布的水池底,放下玄武阀门,我要启动玄武拒敌。” 墨家四灵兽,机关白虎出现在各路抗秦战场上,机关朱雀作为运载飞行工具,机关玄武以及机关青龙则一直都在机关城禁地封存。 现在墨家生死存亡的时刻,终于要启动这一大杀器。 密道内,麟儿轻扯韩经的衣角。 韩经会意得落在后面,随后闪动身形,出通道后避开众人,朝着岔道行去。 盖聂也在单独行动,天明失散,他怎么也不能安心得与墨家之人待在一起干等两个孩子自行找来。 七拐八拐,经过一路倒伏的两方人员尸体,有时碰到巡逻望哨的三两秦兵,均被韩经以袖风震毙。 起先麟儿还蹑轻脚步,准备从暗处背刺岗哨秦兵,后来见义父神功盖世,索性放开手脚,一路疾行。 “嗯?” “公输仇!” 只见麟儿带路的终点,两小赫然在此。 一个手持墨家奇形兵器,非攻; 项少羽则是拄着一件霸道非常的长枪。 破阵霸王枪! 天明与少羽在禁地岔道口,一个选择了侠道,一个选择了霸道,各有所得。 而最令韩经意外的,竟然是被捆在地上的公输仇。 地上有一件青铜机关造物,形似蜥蜴,被捅开了个大窟窿,零件散了一地。 想来是被捆缚的公输仇想要暗中以破土七郞解开绳索,被看守他的天明跟少羽发现。 “项氏少羽不辱使命!” “剑圣传人天明...呃,不辱使命。” 项少羽一拱手,指了指委顿于地的公输仇,天明觉得这样说话像个大人一样,也学着少羽说话。 见到韩经赞许的眼神,二人挺了挺胸膛,项少羽更是刻意拨转了下手心的破阵霸王枪。 “盖先生与项梁将军正在寻二位,二位小英雄快点随我与他们会合。” “生擒敌方一贼酋,此功容后再表。” 得到认可的两位少年得意非常,毫不客气得踢了地上的公输仇一脚。 押着他走在中间,仍是由麟儿打头,往吊桥水池处而去。 韩经走在侧向,时刻盯着公输仇的小动作以及来自前方未知的危险。 路上碰到小队秦兵,自有项少羽一马当先,少顷又遇到了急匆匆的盖聂、项梁一行。 到达水池时,赵高所率领的罗网杀手以及众多秦兵已经赶到,正在展开激战。 玄武已解封,自二十丈深的水底升起,背后无数粗长的链条,如同一条条舞动的触手,不断攻击着敌人。 六剑奴欺近,玄武又变成龟甲形态,攻势虽不如先前猛烈,但也让前者奈何不了内部驾乘的墨家弟子。 被押解的公输仇更是看得目炫神迷,这才是公输家心心念念所要打败的墨家机关。 相比之下,如今因循守旧,退步的墨家机关术不值一提。 公输家想要正名,就要超越墨家先贤墨翟的手段,将先祖公输班丢失的荣光挣回来。 韩经也是瞳孔缩了缩,空有宝器而不知其用,可惜了。 赵高虽然人多势众,因为玄武的加入,急切间竟然被打得手忙脚乱,更有大量士兵被杀伤。 墨家机关术之威一至如斯! 第八十七章 东之苍龙 “玄武的燃料即将耗尽,它撑不了太久。” 班大师道出了机关玄武的短肋,眼下不能倚仗机关之利太久。 为了不使赵高等人发现公输仇被掳,韩经毫不客气敲晕了他,抛给解良,示意藏起来。 “眼下玄武可载人,但人数太多,需要将敌人赶过吊桥,然后有人堵住吊桥,分批撤离。” 虽然造型古怪了点,但这妥妥的是战国时期的潜水艇。 韩经想着数十台机关玄武守在罗津港的情景,即使是秦国蜃楼领着大群战舰前来,汉城也丝毫不虚。 “墨鸦!” “屠满!” 韩经高声下令,二人会意得率众而上,典庆也再次迎向六剑奴。 盖聂跨前数步,右手按在渊虹柄上,锋芒含而未露,与赵高互为牵制。 赵高是精神饱满,但自认身份,不肯亲自下场搏杀; 盖聂则是大战方歇,争取每一分每一刻回复真气。 焰灵姬周身无端生出一圈圈晃动的火苗,随着她猛得一挥手,如同千点繁星,坠向秦兵阵中。 紫女链剑缠身,没有参战,此时她方才发觉恢复了“本象”的麟儿回归,欣喜得拍了拍他的肩头。 随着一干高手的反扑,成功将秦兵压回了吊桥另一侧。 赵高也听到了班大师所说的玄武辛密,不紧不慢得与六剑奴观望着玄武巨大的身子潜入水池底,泛起一圈涟漪,消失不见。 第一批人已经开始撤离,都是些没有战斗力的墨家技术人员,其中大部分是班大师一手带出来的,曾经在新郑接替小陶为韩经驾车的来福也在其中。 “全力突进,为陛下拿下这些逆贼!” 玄武运人去了,赵高冷笑一声,尖细腥红的指甲翘起来,朝对面一指。 六剑奴当先,以各种诡异的姿态,闪动腾挪在吊桥上,须臾就越过桥头,后面跟着大量杀字级、地字级的罗网杀手。 看来赵高吸取了混战的教训,要以精锐高手为先驱,留下眼前的顽敌。 这回典庆没有再率先迎战六剑奴,他的真气也耗费得差不多了,正在调息回气。 盖聂接过杀意满满的六剑奴,身上不出意外的又多了几道伤口。 好在盖聂战斗意识超强,避开了要害,看着骇人,但却不影响战斗力。 天明看得紧张不已,手中的非攻,不知怎么就摆弄开了,化作长剑,似是要支援他的大叔。 “非攻?” “天明你是如何得到?” 班大师一眼就认出了转换形态后的非攻,一把揽住天明的肩膀。 后者则是嫌老头子劲太大,一个劲得挣扎,龇牙咧嘴的。 “这是祖师爷亲创的墨家至尊武器,怎么落到了你的手里!” “当然是小爷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拿到手的啊。” 天明终于挣开了班大师,显得极为得意。 班大师目光炯然得盯着天明,随后又看到了项少羽手中肆掠当场的破阵霸王枪。 心下了然,必是二人通过了墨问。 没想到荆统领之了当真与墨家有缘。 在韩经袖手的情况下,盖聂等人应对的很吃力。 玄武已经回来了,但不好的消息也由驾驶它的墨家弟子口中道出,还能运一次。 玄武目前的状况,只能再运一次,就要彻底歇菜。 “让项氏一族以及韩公子的人先走!” 班大师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心内的墨家侠义精神丝毫不差。 墨家众人以为项氏与不良人都是为了驰援机关城,这才搅进危局。 这是要将生的机会让你他人。 “天明,你跟韩公子先走,大叔随后再来寻你。” 孩子当然是要先登玄武撤离的,可天明不舍的眼神望之让人心碎。 好不容易寻到亲情,他不敢跟大叔分开。 “你们谁也走不了!” 尖细的嗓音响彻全场,赵高鬼魅般的身形丝毫不下于电光神行步。 紫女忙出剑拦了拦,谨防赵高越过众人威胁到天明等登船之人。 “休伤我紫姨!” 紫女不是对手,交手不两合,就有些捉襟见肘,麟儿手持麒麟刺迎了上去。 他往常都是暗处潜杀,这回为了吸引赵高的攻势,破例出声提醒。 韩经眉头低垂,“蓉儿,带韩嘤嘤先走。” 看来不出手是不行了。 正当眼时,一阵墨色真气由秦兵队伍后方席卷而来,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有人持剑从后方闯了进来,手上之剑,剑身通体漆黑如墨,无刃无锋,平平若尺。 “似剑非攻,墨眉无锋!” 赵高一个后跃,落于轿顶,他很意外于在此处见到传说中已经死去的燕国太子、墨家钜子,燕丹。 来的不仅有燕丹,还有他广邀的诸子百家中的反秦之士。 只是他更熟悉机关城的布局,因此第一个赶到战场。 随后有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如一阵轻烟飘然而至,外面仍传来厮杀之声,想来还有其他人在后面。 紫女与逍遥子微微示意,人宗也搅了进来,未来的太乙山将不再太平了。 “哼!” “没想到燕国余孽竟然诈死脱身,此次现身人前,正好一网打尽!” 大势在彼,赵高丝毫不惧对方增援。 挥手示意后撤五十步,罗网杀手聚于外围,秦兵开始张弩待射。 这也使得落后的人宗弟子与墨家弟子赶过吊桥,会合在一处。 这些都是燕丹带来的生力军,不过对情势并无补益,秦军的弩箭势如飞蝗,总是能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冷不丁盯谁一下。 此时的燕丹沧桑了许多,冷峻的眼神扫过韩经,脸色古井无波。 “钜子!” 墨家弟子再怎么疲乏,此时也是激动莫名。 燕丹的到来,除了增加了两名高端战力,唯一的作用就是提振士气,稳定军心了。 “机关城外还有阴阳家的魑魅魍魉掺合进来,机关城已不可守!” 燕丹的话语简明扼要,道出了眼下的严峻形势,“我以墨家钜子的身份下令,启动青龙!” 墨眉斜指向天,燕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而自班大师以下,无不眼里泛起莹莹的泪光。 青龙一经启动,机关城自毁,墨家世代经营的核心就此毁于一旦,怎么能不心痛! 心痛归心痛,眼下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 而后,韩经等人就听见了一阵阵嘶吼... 在墨家之人的示意下,众人都登上了青龙之脊,一阵地动山摇,将众多惊慌失措的秦兵埋葬在山石之下。 韩经立于青龙之上,眼见赵高等人忙不迭得撤出机关城,目睹着这一史诗级的深山巨城分崩坍塌。 旁人可就没有这份闲心顾及左右了,青龙启动地动山摇,树木燃烧,乘坐的人也跟着摇晃。 顺流而下,青龙一路撞毁拦路的障碍,最终损坏停了下来,而韩经也得以一窥这尊旷古砾今的机关造物之全貌。 第八十八章 韩非,你还说自己不会武功 巨大的机关身是由无数石质化的古木制成,韩经暗运内劲试了试,一掌印在上面,连一点印痕都没留下。 韩经这边在研究机关青龙,墨家众人则是围在久违的钜子身前。 “钜子...” 察觉声音有异,韩经扭头望去,只见燕丹支持不住往地上倒去,大铁锤慌得忙将他扶了起来。 走近一看,不出所料,燕丹袍袖掀开露出腥红血管,道道诡异的血丝顺着胳膊蜿蜒而上。 六魂恐咒! 过程稍有不同,但燕丹的遭遇还是这么悲催。 机关城外,与阴阳家拼了数记,这一过招不要紧,到底还是中了大司命的六魂恐咒。 “遭了,这是阴阳家极为歹毒邪异的阴阳咒印,初始还不觉得,等到运转真气,药石无救!” 逍遥子一脸黯然之色,燕丹在机关城内没少动用真气,现在咒印发作,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旁人虽然没有人宗掌门这般见识广博,但行走江湖,阴阳家这等禁术的赫赫凶威都略知三分。 阴阳咒印经焱妃施展,通文馆也有所研究。 在韩经看来,六魂恐咒就是用特殊的真气侵入潜伏在目标身体内,等到对方运功时,借助对方的真气壮大己身,造成的结果就是血液沸腾。 然后,发烧发热造成功能性组织坏死,最终死于非命。 当然,这些具体的猜测无法诉诸于口,韩经也只能严加提防。 “墨家钜子的功力精深,又连番动用真气御敌,我医家手段也是回天乏术。” 端木蓉乘坐玄武先行出来,现在已经赶过来会合在一起了。 面对此等凶症,她也束手无策,直言此非医家医术所能解决。 事到如今,燕丹一腔抱负尽化作流水,但其人在生死关头倒也豁达,并没有畏死猥琐的丑态。 “你叫天明?” 燕丹人虽不在机关城,但机关城内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早就知道剑圣盖聂送故人之子名唤荆天明者来到了此地,他对天明通过墨问拿到非攻一事,更是觉得冥冥中自有定数。 天明看了盖聂一眼,乖巧得点了点头。 “你手里拿的叫非攻,乃是我墨家祖师亲制的至尊武器,不仅是墨家最高技艺的体现,更是墨家精神的传承。” “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的。” 天明一听,以为墨家钜子要收回非攻,忙紧紧得将非攻抱在怀里。 “你通过了墨问,非攻就是你的。” 燕丹咳嗽两下,仿佛又有几分心力随着这声咳嗽逝去了。 “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接下来,我要单独跟你交待一些事情!” 在盖聂微微的颔首之下,天明鼓起勇气跟着燕丹拐过了巨石之后。 不过一柱香时间,就听到天明大惊小叫的声音,“怪人大叔,墨家钜子大叔,你怎么啦?” 墨家众人赶过去后,燕丹这才虚弱的喘息,“不要紧...” “钜子,你这是...” “我已经将毕生功力传给了天明,以后他就是我们墨家新的钜子。” 传功之后的燕丹更加虚弱,如同风中残烛,但他的话无疑是在墨家诸众中炸开了一道响雷。 有人婉惜,觉得钜子传功于天明这样的一个小孩,这是离世之前的薪火传承。 有人则是感情复杂得多,既有感伤,也有不忿。 燕丹上位钜子,本来就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现在即将死去,却又临终指定了一名垂髫顽童为下任钜子。 即位钜子,将墨家绑上反秦的战车,导致现如今墨家根本重地机关城也被毁去,临死还要左右墨家的未来。 燕丹到底还是燕国太子的身份更重一些,他将墨家当成什么了! 这股暗流,虽不明显,但大有人在,只是人之将死,不好跳出来反驳罢了。 不理会场上的嘈杂纷纷,燕丹连喘数下,这才稳定气息,“帮我请下韩经公子,我有话要与他细聊。” 燕丹明显是强提着最后一口气了,韩经很意外,他最后要见的人竟然是自己。 “本以为散尽功力,能稍解六魂恐咒之厄,没想到只是痴心妄想。” “六指兄死于此道,我亦难逃此劫,可能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看来燕丹早就深入过机关城禁地,看过六指的尸身,知道他是被焱妃的六魂恐咒所害。 这等深藏于心底的秘密向来不吐于口,但眼前的人是韩经,说什么都可以无所顾忌。 “我知道你有野心,而且你的才能也配得上你的野心。” 燕丹的眼神有几丝恍惚,似是有往事飘过。 初入里长城,这位韩国公子不过是新郑一浮萍,没想到乘风化龙,转眼坐大。 “每回你的手段施为,总是带有明确的利益目标,也许,正是你这样的人,才能将反秦大业克尽功成吧。” “你这回驰援机关城,无非也是为了施恩于墨家,想要收为己用。” 旁人只会感激涕零,深表韩经厚德,燕丹却一口道破韩经所怀的小心思。 “既然要做,就做得彻底,一定要推翻暴秦,不要让无数如荆卿之人枉死!” 燕丹的执念甚深,家国尽为秦国所灭,一生事业尽为秦所毁,已经是为了反秦而反秦。 韩经一言不发,燕丹已经油尽灯枯,说话断断续续,喘息声如同拉风箱。 “照顾好...” “燕兄去了...” 喊来墨家众人,韩经的脸上显得很是沉重。 悲戚的小泪花直在眼窝里打着旋儿。 “不知钜子临终之前,可有交待?” 燕丹该对墨家之人说的都在传功天明后交待清楚了,班大师此问,无非是想看看天明成为钜子之事可有转机。 “回忆了些往事,共话前尘,再有就是恳请我能在墨家危难之时能够多加照拂,使墨家精神一脉永传。” 韩经转过身,朝着众人正色道:“诸位放心,韩某早已与墨家休戚与共,汉城是韩某的根,也就是墨家的根!” “韩公子侠道为先,仁义为怀,我等感佩!” 几位墨家统领闻言有所触动,而在墨家弟子之中,来福领头朝韩经施大礼致谢。 ...... “唉,如果及早发现,一直不动用直气也就不会给六魂恐咒壮大的机会了。” 端木蓉医家仁心,近日连番目睹众多生命在眼前消逝,更见识了超越医术范畴的杀人之术,心下难免戚戚然。 “我一定会综合医家药典,找出医治阴阳咒印的方法!” 阴阳咒印今日能用在墨家身上,未来难保就不会朝义父等亲人施放,只有找到克制之方,日子才能过得安心。 她将韩嘤嘤抱得紧紧的,后者受力不过,不断挣扎着要出来。 韩经见蓉儿钻这份牛角尖,翻了翻眼白。 傻丫头,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猛得意识到一个问题:韩非到底会不会武功! 第八十九章 荧惑守心 “班大师与徐夫子不去汉城吗?” 墨家几位统领商议,决定带着新任钜子天明,赴桑海与疱丁会合。 身边除了随行的墨侠之外,其余的非战斗弟子都将先行前往汉城落脚。 班大师妥妥的技术大拿,手无缚鸡之力,韩经对他可是垂涎久矣。 徐夫子善铸神兵利刃,在铸造一途,见地数一数二,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汉城工坊的工艺进步指日可待。 “我身为墨家统领之一,更有负责督导天明钜子成长的职责,岂能为了自身安危计避难于汉城!” 班老头态度坚决,韩经不想再劝。 显得过于急切,反而不美。 徐夫子沉默寡言,但他的神态表明了一切。 “那就此别过,我等还会在中原盘桓一段时间,如果墨家需要什么帮助支持,尽管开口。” 天明是钜子,盖聂就会随行,再加上一行都是武艺精湛的墨侠,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大秦的天罗地网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们。 “不知逍遥子前辈作何打算?” 天人两宗,起于理念之争,斗得不亦乐乎,双方弟子在行走江湖时,暗中杀手也是常有之事。 但韩经却不囿于门户之见,主动跟逍遥子打起了招呼。 一者韩经身份特殊,再者其中有着紫女的关系,双方倒也未见得有多么生殊。 “我本来在齐东郡调查荧惑之石的情报,碰到燕丹钜子的求援,这才赶赴机关城,没想到敌人如此强大,机关城终究是没能保住。” “接下来,我还将回到齐地,以观天下之局。” 逍遥子堪称正人,对韩经也没做什么保留,将前因后事一一道明。 “荧惑之石?” 紫女不禁疑惑道,“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天下更迭,向来有天象示警,此次又是什么征兆?” 对此,韩经却半信半疑。 荧惑星就是火星,主刀兵不详,在古人眼里,是一等一的凶星。 囿于眼界,更是有谶纬之士兴风作浪,这才使得古人总是将天下间的世事时移与天象之说联系起来。 “月离于毕,荧惑守心!” 逍遥子也是道家,所修人宗大道也是上体天心证于红尘,对天象之变深信不疑。 二十八星宿作为量度日月五星位置和运动的标志,当荧惑星居心宿时,预示着大凶大恶之兆。 如今更是有陨石自荧惑星坠于东郡,怎么不引得天下人关注。 “而且荧惑之石坠地之时,东郡异象频出,秦国皇帝更是下令株连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百姓,种种迹象表明,这里面藏着憾动天下的隐衷。” 逍遥子道出自己的猜测分析,韩经面上凝重,心下不以为然。 不就是有人刻上了始皇死而地分嘛,阴谋家推波助澜,挑动声势,以便将来乱中取事,这样的事情韩经表示,自己熟。 要不是因为一直处在深山之中的机关城外围,以不良人的情报网络,更加清晰精准的情报消息早就送来了,何用逍遥子转述。 项氏一行也跟着他们走了,送别了墨家以及人宗一行,韩经舔了舔唇,思索了一阵。 “我们也去东郡!” 天下风云汇于齐地,韩经怎么可能不去凑这个热闹。 更何况此番会碰到蜃楼起航,不亲身往致,一观天下雄奇,殊为遗憾。 “唔,唔...” “哈哈,你不出声都快把你忘了。” 公输仇自麻不良人背负的麻袋之中挣扎出声,但他的嘴被堵上了,只能呜咽不已。 “给他解开,透透气,好歹是条大鱼,是烹是炸也得让他交待临终遗言。” 韩经怎么可能真的将他忘了,晾着他不过是有意为之。 在技术层面,公输仇可能未必能胜班大师一筹,只是二人所专攻的方向不同,当此乱世,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更加符合时局。 而且他是蜃楼工程总管,除了阴阳家以术阵单独打造的区域,其主体部分以及技术攻关,均是他领着公输家弟子一手经造。 “士可杀,不可辱,老朽是大秦皇帝信重之人,你们绑架迫害我,皇帝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公输家亦是诸子百家之一,公输仇自称为士,也无不妥,只是韩经看着眼前的老干柴架子,总感觉有些违和。 他有一点说的没错,蜃楼如此重要,公输仇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他的失踪绝对会引起咸阳方面的轩然大波。 “有一点你没意识到,除了眼前的这些人,没人知道你落在了我们手上,要不然一路上把你装麻袋干什么。” 韩经眯着眼作姨母笑,“再说了,蜃楼已经完工,你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大秦皇帝出海求仙第一,别想着他会用你花费多少精力。” 蜃楼的进度,一直是不良人关注的重点,甚至蜃楼之上的布局都有拼凑的简略草图送出。 压榨公输仇,将来能将公输家吸收为己用,公输家、墨家并驾其驱,从不同的角度引领汉城的技术前进。 当下最实用的就是能拷掠出蜃楼的第一手精确资料,这为潜入蜃楼,尽窥阴阳家之谋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撬开公输仇嘴巴的事情得慢慢来,如何调教一家之掌门自有解良、墨鸦这等专业人士操持。 时间很宽裕,大秦还真的没有过多的精力顾及公输仇,嬴政的糟心事一茬接着一茬。 荧惑守心这等异象,天下震动,可要说到最关注此事者,莫过于大秦。 “传朕御旨,东郡各级官吏严密控制地方,搜查一切可疑之人!” “以公子扶苏为巡阅使,节制齐地,罗网负责公子的安全事宜。” 早在这之前,章邯已经率影密卫先行,为公子扶苏齐地之行铺平道路。 而在嬴政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规划东巡之路线了。 不亲至无以宣威,齐地动荡,正需要皇帝天威涤荡,震慑宵小。 扶苏全权掌领齐地一应大小事务,既是为东巡作准备,也是嬴政对他的一个考验。 储君之位,空悬久矣,扶苏是否有担当太子之位的器量,天下共睹之! 第九十章 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嬴政将长子取名为扶苏,可见他对此子的到来是寄与了多深的厚望与感情。 正是由于血脉高贵的扶苏降生,夺嫡之争中,嬴政才能多出一分优势,以归国质子的身份击败生长于咸阳的幼弟成蟜。 父皇宠溺的眼神曾几何时,也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可如今,每每父子相见,迎见的都是冰冷彻骨不带有丝毫感情波动的眼神。 有时候真的羡慕十八弟胡亥,不用背负那么多担子,每日里捕蝶与后园,悠哉至极。 他只需要撒娇卖痴,承欢膝下,而曾经笼罩在幼时的自己身上的宠溺眼神,早已独属于这个最小的弟弟。 在昌平君的教导下,扶苏向来对自己母系血脉的来缘楚国有着独特的情感,加上身边教授诗文的博士大儒淳于越的影响,性子醇糯柔和,不似老秦人那么好斗。 仆射淳于越因倡导分封,遭到李斯驳斥,更是触怒始皇帝,被驱逐出咸阳,昌平君所犯下的事情简直是捅破天了,这两方势力在咸阳被扫除一空,扶苏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起来。 身为长公子,扶苏天生具有一种使命感,他要利用秦楚血脉之利,弥平两地仇阂,更要广施仁政,与民休息。 而如今的大秦仍是干戈不断,从示停下东征西讨的步伐。 阿房宫、陵寢、长城、蜃楼、天下直道、灵渠,这些工程项目的施建,背后无不是无数妻离子散的血泪。 无休止的战争与徭役几时能休! 大秦要的是轻徭薄赋,止戈休息,而不是蜃楼,也不是西王母邦。 皇帝越来越容不得诤诤谏言了,而使命感驱动着扶苏一次次犯颜直谏,换来的是父皇的厌烦与恼火。 直到那一夜... 月掩苍穹,漆黑的夜空幕布上,出现了一点极亮的荧惑之光。 金灿灿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如同一支金色长箭,划破天际! 接着更多的流星拖着同样的长长的尾巴,坠向大地。 星坠如雨,大多不知其踪,偏偏有一颗陨石落于东郡。 更有阴谋好事之徒,借机行事,刀刻大不敬的亵渎之词于石上,惹得皇帝陛下大怒。 这是为不详的兆头更增加了几分不详,其连带影响就是咸阳宫的一系列大动作。 此次齐地之行,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挽回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形象。 思索之间,马车骤然停下。 东郡府衙到了。 “一路颠簸辛苦,老朽侯公子久矣!” “相国大人。” 府衙门前有和善老者拄拐相迎,另外护国法师星魂也随着拱手致意。 这两个人都是阴阳家巨擘,在大秦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扶苏不敢托大,连忙下车回礼。 “有劳长者与法师相迎,扶苏惶恐。” 李斯这回同扶苏一起前来东郡,作为皇帝陛下的心腹之臣,东巡在即,亲自视察齐地动态以策万全,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扶苏早就知道阴阳家的人马先行到达齐郡,虚礼相待间还左右张望。 情报消息上说,天宗的新任掌门也会至此,助大秦一臂之力,只是眼前没有看到晓梦掌门的身影。 “晓梦掌门闭关悟道,多年来不涉人间,这回初至东郡,对于乡俗民情难免有些好奇,眼下外出未归,想来收到公子到达的消息后就会回来。” 李斯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扶苏眉头一皱,却并非是为了晓梦的态度。 天宗超然物外,不羁红尘俗物,也不以王权富贵为仵,这些扶苏是知道的。 可当下自己是齐地地位最高之人,下面递过来的关键情报却仍是先交由李斯,而后自己才能知晓。 不好对李斯发作,皱着眉朝身侧充当护卫的六剑奴冷哼了一声。 六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仍是拿阴恻恻的眼神逡巡四周,警惕一切暗处之敌。 赵高自赵地太行山收到皇帝旨意,立即派出六剑奴作为扶苏的贴身护卫,真正的关键时刻,他们对扶苏的服从性能有几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齐鲁为孔孟之乡,儒家显学根深蒂固,此次遵父皇旨意,巡视齐地,儒家的态度至关重要。” 说话间,扶苏朝李斯扫了几眼。 李斯出身儒家,与韩非一样,以儒入法,显贵于大秦。 只是同样是儒家出身,淳于越恪守本心,待人温和恭谦,李斯步入法家之列,却比秦国本土的法吏还要酷烈。 这点让扶苏略有不喜,而李斯对待他的态度也是恪守臣下的本分,丝毫没有亲近靠拢之意。 李斯的长子,现任三川郡守李由娶了宗室公主,两个女儿分别与公子高、公子将闾结亲。 而公子高、公子将闾亦是诸秦公子中的佼佼者,储君之位一日不定,扶苏就没法与李斯剖心置腹。 “我已经提前派遣官吏前往儒家小圣贤庄通知他们早做准备,以便接待公子驾临。” 李斯也知道扶苏心底的一些小的不愉快,他也没有在意。 身为大秦宰辅,妥妥的二号人物,自有一番威严气度。 想要自己放低身段曲意侍候,等成了帝国的主人再说吧。 实际上,李斯除了通过官方手段知会了小圣贤庄的诸位师兄弟,还以学生之礼去信荀夫子。 一者感念荀夫子教导自己成才,二者将大秦当下对儒家的态度稍微隐晦得提点了一二。 没有韩非殁于秦这道心结,李斯仍是荀夫子门下值得骄傲的门生。 伏念、顔路,刚上关门弟子张良,治学于桑海,被称作儒门三贤,而在政治建树上,李斯无疑是儒家第一人。 他是真的做到了将腹中所学运用到政治生涯上,并且助秦王一统四海,做到了人臣的顶峰。 这一巨大成功无疑证明了儒学在诸子百家之学中独领风骚的地位。 因此儒家也由与墨家并称显脱颖而出,居于百家之冠,无数学子纷纷前来桑海求学。 论及对儒家的贡献,韩非、张苍等人也只能望其项背。 儒家上下如何不亲睐这样的李斯? 东巡诸事,齐地为要,而要齐地风平浪静,就要先收服儒家。 第九十一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扶苏可是已经到桑海了?” 咸阳宫内,嬴政的声音自案后传出,空灵而深邃。 “公子到达桑海后,先往府衙宣示了陛下的旨意,紧接着就移驻海月小筑。” “马上应该就会与儒家接触。” 赵高就如同皇帝陛下的影子。 如果说他是罗网背后那只牵丝操线的手,那控制他的丝线就提纵在皇帝手里。 只是正如罗网内部诸杀手为了利益、生存各怀心思一样,赵高也有自己的图谋打算。 扶苏上位,于己不利,而他也有了合适的人选,皇十八子,亥。 胡亥聪颖活泼,深得陛下喜爱,受宠程度为诸公子第一。 如今大秦储君之位空悬,各位公子都有入主东宫的机会,只是扶苏年长,天然占有一定的优势。 可随着昌平君作乱伏法、坚守传统礼法的淳于越等遭到驱逐,在赵高眼里,扶苏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最为重要的是,赵高是胡亥公子的老师,阵营归属早已注定,而胡亥公子也相信亲近赵高。 沧海映泰岳,鱼翅烹熊掌,海月小筑的鱼翅熊掌天下一绝,扶苏公子可要好好享受啊。 幽幽的目光从殿内暗处遥望东方,那里不仅有海月小筑的美食,还有罗网为公子准备的一道大菜... “丞相大人请。” “公子请。” 海月小筑靠海而建,以其绝佳的景致与独到的美食著称于世,堪称齐鲁第一等的所在。 扶苏与李斯客套一番后,就依次落坐。 风尘仆仆得赶到桑海,正好趁着晓梦大师与名家掌门公孙先生尚未来到休息一番。 “公子今天可要好好尝尝,这鱼翅熊掌个中滋味。” 李斯拿起筷箸,指了指分餐后自己桌案上的瓷碗笑道,“今天我还是沾了公子的光,才能远离咸阳案牍之累,偷得浮生半日闲。” “鱼翅熊掌乃是齐鲁名菜,难道这海月小筑还有什么不同?” 扶苏出身帝王之家,少有贪念口腹之时,府上也有做齐鲁菜的名厨,闻言也没放在心上。 饮下几杯温酒,远望海上生明月,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倒是厅轩布局,别具一格,抬眼可见海天一色,清辉映水。” “啧,啧,好景!” 边说边轻轻摆动,仿佛是在以咏叹调朗读诗辞。 扭过头,却见李斯举着筷子,半眯着眼睛,一脸陶醉。 “果然美味,今日我与丞相有口福了。” 在李斯的带动下,扶苏夹了一小块熊掌,入口即化,丝毫没有油腻之感,咽上后有一股蜂蜜也似的清香甜气自唇齿间逸出。 “其他厨子用的只是普通鱼翅,而海月小筑的鱼翅却必须是沧海蛟鲨的精选勾翅。” “色泽是黄金、白银、天青中最上品的金翅,全鳍无骨,成数最佳,是极为难得。” 李斯说的头头是道,“熊掌乃是山野八珍之首,极其滋补,海月小筑从燕赵极北的长白雪山上,选取半月之纹的黑熊,这也是最佳之选。” “已经有十多年未能再度尝到海月小筑的这道美食了。” “本公子倒是差点忘了,李大人求学于桑海,自然是对桑海风物如数家珍。” 扶苏放下筷子,“想来李大人旧时没少享受口舌饕餮之福。” 菜品确是上佳,只是为上者不得让人知晓自己的喜好,扶苏只小尝几口,就不打算再动筷子了。 这也是从皇帝陛下那里学来的为君之道。 “说来惭愧,李某出身没落之家,求学桑海时穷困潦倒,哪里有享受口腹之欲的资本。” 李斯眼神飘渺,“唯独有一回,还是由于他人孝敬夫子时,夫子生病不食荦腥,这才赐下一小碗。” 放下碗筷,李斯继续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海月小筑将这道菜的制作工艺臻于化境,正是由于他们用心揣摩火候,选取了最优质的食材。” 扶苏也慢慢直起身子,正色起来。 李斯引用老子《道德经》里的话,问政于己,这尚属首次。 “大秦之治正如这碗鱼翅熊掌,良才贤将选贤任能,使才能之士各司其职,陛下执掌乾坤,运转筹谋,这才使大秦疆土日益庞大,声威播于四方。” “良才贤将?” 扶苏垂下眼帘,“淳于仆射若何?” “茅焦上卿若何?” 淳于越、茅焦都是亢谏之臣,这二位也是少有的正面诤谏始皇帝没有被处死的。 扶苏并没有指望李斯回答,他的言下之意,如今的大秦在选贤任能这块就已经失了先机。 “大秦的地图一日三改,疆域今日添越地,明日加西域,幅土广则广矣,然而却苦了数十万征战戍边的将士。” “这数十万将士的背后,就是数十万户家庭,扫平六国之战方罢,犹自征战不休,丞相与我出咸阳沿途所见,可见民生之艰。” 任嚣与赵佗采取了分化治之的手法,稳扎稳打,水陆并进,已经将天泽、卫庄困死在五岭一带,瓯越、雒越已经成为事实上的秦地,咸阳宫已经开始分地置郡县。 西域更不用说,匈奴还没恢复生气,蒙恬大军西出,沿途小邦无不望风而降,争作大秦皇帝守户之忠犬。 东郡这里马上也要有蜃楼启航,又是一队寻药访仙的庞大队伍,耗费的都是国帑民膏,进一小消耗虚弱的民间生气。 扶苏不善饮,齐酒后劲十足,这会儿已经有三分微醺。 “公子醉了。” 李斯心内略有所动,今日这番言辞,扶苏公子没少在皇帝陛下面前提及,由此引发的争执不下数次。 身为人子,更是皇子,不识陛下之心,扶苏受冷落岂非无因。 “淳于越见识短浅,妄言分封,以大言搏声名,欺于世人,所言更是与秦法秦治见悖,只做驱逐已经是陛下仁德,宽大为怀。” “茅焦耿介为国,与迂腐之淳于越自有不同,所以陛下才会赏赐于他,置其为上卿。” 李斯起身,长躹及地,“这正是陛下识人用人之明。” “至于征战戍边之苦,陛下已经在考虑诸军轮换了。” “大秦以武立国,秦戈与商君之法就是大秦的两柄利剑,非有强横的武力,无以慑服天下,以制万邦。” “平定六国,以军功授爵田,论功之时,老秦人哪家哪户不是应当连晋数爵,那该授的田呢?” 连年征战,纳六国入秦,六国之民尽为秦民,这也使得因功受赏的功臣将士无田可授,秦国立根之基遭到破坏。 百越、西域的新纳土地正好能填补这一块,但由此又会产生新的军功将士。 所以大秦的征程注定是无止境的。 “陛下以剑为犁,为大秦百姓取得良田桑林,这是大功德!” 扶苏意识到军功授田的问题后,出了好一阵冷汗,心底第一次产生了父皇也不容易的想法。 厅外圆拱门护卫的影密卫首领章邯听见里间的声音沉寂下来后,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有侍女端着盘子走近,这是要给里间添菜。 鼻子里传来一阵海腥气,隐隐夹杂着,仿佛是血腥气? 仔细察看此女背影,总觉得她的腰肢扭动得很诡异。 “警戒,有刺客!” 章邯暴喝一声,连赶数步,伸手朝女子探去。 迎来的则是一柄泛着蓝光的锋利短匕... 第九十二章 黑剑士胜七 匕首明显是淬了毒,这才显得蓝汪汪的。 章邯侧身躲过,拔出腰间长剑顺势斩向其人手腕,匕首应声落地。 不等章邯松口气,轩外的海面陡然跳出数名黑衣杀手,身如猿猱,攀缘而上,瞬发即至,眨眼持刃冲至扶苏身前。 “留活口!” 这话出自章邯之口,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房梁之上落下大量影秘卫。 身在半空,即发射筒矢射杀数人,闻言忙从腰间摸出勾索。 几人同时甩动勾索,将最后一名黑衣人捆成了麻花棕子。 “呼,”章邯松了口气,大局已定。 于公子扶苏以及当朝丞相头顶布置影秘卫,于情于理,都是僭越之举。 正在开口向扶苏请罪,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屋顶被破开,几道形如鬼魅的身影闪落下来。 影秘卫忙摆出防御阵形,章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猿飞兔走,鬼影曈曈,只听两声闷哼,被挑断手腕筋络的女子杀手以及被制住的黑衣杀手同时委顿于地。 稍顷,他们的脖颈间有一丝红痕由浅至深,流出几道血线。 “六剑奴救驾来迟,请公子恕罪!” 影秘卫仍是将公子扶苏与李斯团团护卫在正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章邯紧赶几步,伸出手指探视杀手的鼻息,与扶苏、李斯稍稍对视,轻轻摇了下头。 天级杀手六剑奴出手,必是绝杀,地上人早就没了声息。 扶苏眉头深皱,明明刺客已经被制服,却被赶来的六剑奴灭口。 赵府令对自己成见之深已达如此地步,行事已经这般不择手段了吗! “你们哪是来护驾,分明是赶来灭口!” 有影秘卫不忿,开口喝斥。 眼见一番布置化为泡影,换谁都心有不满。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六剑奴眼光齐视此人,蕴酿的杀意有如实质。 “公子与丞相在此,本将军还是陛下亲卫统领,这里又怎会有你们六个奴才说话的余地!” 影秘卫与罗网同为大秦情报机关,但章邯不同于罗网之主赵高,他爱兵如子,此时出言喝斥六剑奴也是如此。 罗网侧重于刺杀,其成员良莠不齐,只论实力功绩,赵高挑选他们的唯一标准就是于己有用。 影秘卫择人则要复杂得多,不仅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非六世以上老秦血脉不得入。 其因无非是由于影秘卫侧重于要人护卫,尤其是皇帝以及宗室贵人的守护。 这样的选拔机制确保了影秘卫对大秦皇帝的忠诚,即使影秘卫首领章邯要反叛作乱,世代忠于秦室的影秘卫成员也不会相随。 但这样一来,成员选拔的圈子就窄了,首先从江湖吸纳顶尖高手壮大影秘卫高端战力的手段就无从谈起。 体现在实战上,就是缺乏高端战力,无法与罗网组织正面放对。 大秦皇帝的两只秘密部队向来相互钳制,只是此时隐隐间已经有了失衡的状态。 “六剑奴身负护卫公子之重任,自离咸阳始,赵大人已有明确指令下达。” 真刚作为六剑奴的头脑、主攻手,张口申辩,“但凡公子损伤一根汗毛,我等皆需向中车府领死。” “情急之下,护主心切,没顾得上留下活口盘问来历,六剑奴认罚。” 真刚既为杀人灭口之行迹作出开脱,又隐绰绰得表明只有罗网之主才能处置自己一干人,旁人休得置喙。 明知六人诡辩,可有赵高在朝堂之上护着,章邯等人真还无法就这些人可疑的行径将他们治罪。 而且真要鱼死网破,场上这些人还真不一定能够挡得住六人的一番屠戮。 “更深露重,海风已经开始侵蚀人的阳气了,李斯要去休息了。” 李斯迈动脚步,与扶苏施礼辞别,与章邯擦肩而过时,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虽然面上表现的轻松,但避开此处冲突不想卷入,本身就有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贵为帝国丞相,却无法对几名杀手棋子生杀予夺,只因他们背后的主子同样深受皇帝的信赖。 罗网所为有些出格了,看来公子以及自己身边的防卫还要加强。 也不知自己亲手从噬牙狱放出的七国死囚是否能抵挡得住六剑奴? 李斯的内心百转千回,头一次体会到智谋之士在面对强横武力时的无力。 智者驭使蛮力之辈,此乃古今不易之理,之所以无法随心处置六剑奴,还是因为自己在陛下面前的份量未能远远超过赵高。 如今的李斯功成名就,目睹、参与了始皇帝的丰功伟绩,内心也被嬴政所折服,已经有了奉天下以侍一人的心态。 六剑奴也找了个借口告退,场上惟留扶苏面沉似水,章邯若有所思。 “所有的杀手刺客身上均无明显标记。” 影秘卫验看了尸体,禀报之后,就开始清理现场,章邯拱手告辞。 扶苏兴致被搅,殊无睡意,此时,他只觉得身陷漩涡之中,往哪迈步都会被风暴撕碎。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父皇在为世子之前就已经是这般孤独了吗? 海月小筑发生的刺杀虽未向外扩散传播,但却引发了东郡更深程度的警戒。 桑海风云际会,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官府的政策一收紧,这些人立即就感受到了。 在踏足桑海路上的这些人里,胜七也是其中一员。 胜七的遭遇有够悲催的。 得到韩经的暗示,入秦寻找兄弟吴旷,逡巡于咸阳宫外,等待时机。 没想到不识影秘卫的反侦查手段,行迹暴露,被剑圣盖聂击败,投入噬牙大狱。 李斯谏言以江湖人处置江湖事,秦国派出罗网追捕盖聂、天明二人。 随即李斯放出胜七,条件是后者不得与大秦为敌,且必须将盖聂抓捕归案。 自此胜七就踏上了一边跟踪追捕盖聂,一边继续打探兄弟下落的道路。 “罗网戊戌下级二等丁,你就是黑剑士?” 不用作答,看到巨阙,就可以肯定了。 “大人有令,黑剑士胜七速至桑海城,汇同六剑奴。” “否则,杀无赦!” 有人拦住胜七去路,言语毫不客气。 “让开!” 又是这副阴恻恻的神态打扮,其实不用他介绍,胜七一眼就能认出眼前拦路之人的来历。 当初在噬牙狱,要不是答应罗网的要求替他们完成了几件事情,也就等不到李斯放出自己。 只是人一旦与罗网有了瓜葛,就会一直被这张网缠上。 “大人命令,你敢违抗?” 后者面对胜七的疾声,反问道。 “之前就有一名你们罗网的戊戌下级二等丁在我面前大言狂吠,你猜怎么着?” “巨阙只是一扫而过,就将他断为两截。” 胜七竖起巨阙,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罗网杀手,在初加入之前,都是要经过重重考核,才被授与相应的级别,也就是天杀地绝,魑魅魍魉。 “你的身手要比上一个戊戌下级二等丁强上不少。” 胜七重新负剑前行,看也没看地上的两截尸身说道。 递送口信被斩,又是一名考核失败的无名之辈。 经过这段小插曲,黑剑士的路又恢复了宁静与孤寂。 只是行到桑林深处,陡然感觉眼前周边的雾气浓厚了许多。 胜七警觉得把手按在巨阙剑柄之上,日上中天、艳阳高照怎么可能出现这般大雾! 第九十三章 以剑论道 “你一定是在奇怪。” “以你这样的身手,居然也没有感觉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你身边出现得吧?” 尖细的嗓音来自九幽之下,飘渺不定。 胜七只是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回过头去。 因为此时他的四周已经陆续出现了六道鬼魅般的影子。 不知不觉,就落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此等隐匿气息的手段着实让人吃惊。 胜七提起真气,按住的剑柄给了他莫大的勇气,随时准备发动反击。 飘渺不定的声音仍在响起,“他们的气息是融合在一起的。” “当你感觉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深陷在六个人编织的罗网中了。” 可不是嘛,六道身影,四男二女,悄无声息间占据了四周的有效攻击位置,即使以胜七精研农家地泽二十四眼光来看,六人的配合也是无可挑剔。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给我出来!” 六人的包围本就让人感到窒息,可胜七犹觉得这个隐于六人之后尚未显露身形的声音才是最最危险的。 苍白细腻的手,尖细乌黑的长指甲,慢慢伸展开来,在胜七的后肩轻扣了几下。 刚刚还在大声呼喝的胜七悚然而惊,猛得扭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直到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裸露在外的肩膀,竟然都没发觉正主的气息! 不等胜七扭过头,余光陡然瞄到正前方凭空多了一道身影。 定睛看去,一顶高冠玄帽,一袭玄底红云氅。 “是你!” 竟然是罗网之主赵高亲至,怪不得六剑奴离开护卫公子扶苏的岗位来到此处。 “罗网不是有传令的小喽啰吗?” 以前替罗网办脏事时,者是由喽啰传达,胜七在心情不好时,还会选择接受命令后将喽啰斩杀泄愤。 赵高嘴角翕动, “除了非常重要的命令。” “我接受的命令就是杀人,没有所谓的重要不重要。” 胜七重获自由的交换条件就是为帝国办事,捕杀盖聂。 “这就是我要亲自给你命令的原因。” “你一定要记住,在所有的命令中,我给你的是最重要的命令。” 赵高微微转动脸颊,灼灼的目光直视胜七。 他的身形虽然不如胜七高大魁梧,声线也呈阴柔之态,却在气势上完完全全得压倒了胜七。 “罗网之中会有不同的命令?” “也许会有。” 赵高的回答而人寻味。 “你们兴师动重,就为了这一句话?” 胜七外粗内细,但性格确实如外表那般直爽。 赵高眼底有流波闪过,“这是很重要的一句话。” “为你办事,可以。” “但我有一个要求。” 胜七心念陡转,“帮我找到失散秦国的兄弟。” 胜七一路寻找结义兄弟的事情在有些人眼里不是秘密。 “如果你拒绝,你将永远见不到这个兄弟。” 赵高根本不屑于与棋子作交易,直接威胁他乖乖就范。 这番话彻底激怒胜七,伸手从背后拿过世阙,就要以剑相试。 赵高的这番话里,明显指出胜七失踪的兄弟行踪对方知晓,而且多半与罗网有关。 可事实证明,没有相应实力的情形下,含怒出手,也只能是无能狂怒。 连赵高的衣角都没碰到,六剑奴如光似电,只听雾中叮当作响。 尘埃落定,六人的剑都架在胜七周身要害。 胜七的反抗换来的只是身上添了几道刃口。 “现在你明白了,你根本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实力!” “成为罗网一员,功成之后,我会让你见到你要见的人。” 胜七只能屈服,目视着赵高一行的身影鬼魅般得再次消失不见,感觉身上缠绕的巨网更加紧密了。 ------------------------------------- 赵高此来,当然是经过嬴政授意的。 齐地滨海,有着最好的良港,因此大秦一早就将蜃楼的主体驶来了桑海之滨。 蜃楼的建造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内部结构布置了,皇帝东巡在即,可齐地仍不平静。 荧惑之石引发的风波还在发酵当中,隐于水下的暗流还没浮现。 扶苏将如此处置齐地尚不得而知,皇帝派出心腹赵高来此相助,足显对于此地的十足重视。 而赵高现身后,当然是要拜见长公子扶苏殿下的。 首先是阐明此行目的,强调皇帝对公子的关爱,紧接着又为六剑奴办事不力代为道歉。 “贼人大胆,刺杀公子,公然对抗大秦,藐视秦法,臣必当严厉查办!” 扶苏不置一辞,心想,对秦法最大的藐视不就出现在你的身上么! “六剑奴也是出自公心,护主心切,可是出手没个轻重,失于计较。” “以后我会更加用心调教,肯定不会再出现类似失误。” 赵高连面上的处罚都不稀得表现,只是表明会严加管教。 场上之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儒家为齐鲁显学,桑海更是其根本重地。” 赵高话风一转,提到了儒家之事,扶苏、李斯皆打起精神,等待下文,欲观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要说帝国之外,谁有能力在桑海包庇窝藏这么多的杀手死士...” 稍稍顿了顿,“儒家似乎最有嫌疑。” “赵中丞此言差矣。” 李斯身为荀夫子门下,见赵高牵扯上儒家,矛头直指小圣贤庄,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儒家秉承仁德忠义之志,怎么可能藏污纳垢,做出行刺公子的大不逆之事!” “我也深信儒家道义绝不会容许门下弟子做出这样的悖逆之举。” 扶苏出声相合,并非是为了结好李斯,而是受到教师博士淳于越的影响,对儒家天然就有股亲近。 “海月小筑行刺一案,案情扑朔迷离,案情一时难以剖析。” 作为此案的经办人,章邯却于此时发声插话,“幕后之人既对长公子的行踪了如指掌,又对海月小筑的布置极为熟悉,而具备这些条件的人屈指可数。” “作为桑海城最有影响力的儒家,确实深有嫌疑...” 章邯为人正直不假,可他忠于帝国,忠于皇帝陛下。 对于将祸水引向儒家,章邯非但不反对,还大为支持。 儒以文乱法,儒家深植的齐地,看似温顺,实则是大秦法吏工作最难开展的地方。 除了寥寥儒生入秦归化,宾服景仰于大秦律法之完善精美,其余儒家弟子游离于帝国的流治之外,甚至参与进对抗帝国的反逆队伍当中。 借此事发难,剑指小圣贤庄,敲打儒家一番,有利于齐地的安稳。 扶苏:“早有拜访小圣贤庄之意,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以及机会...” “依章邯之见,可借以剑论道之名,前往拜访,以观儒家态度。” 扶苏眼中精光一闪... 第九十四章 梁上君子 帝国长公子扶苏来访,小圣贤庄上下大开中门,自当代主事伏念以下,俱出门迎候。 随同扶苏拜访小圣贤庄的不仅有大秦官方人士李斯、赵高等人,还有阴阳家的南公、星魂、道家天宗掌门晓梦大师、名家掌门公孙玲珑。 儒家最重礼节,断不可在此时有失礼之处。 齐鲁三杰当先而立,众弟子儒生分列两旁,各个容颜肃穆,身姿挺拔。 在这之前,已有秦军铁甲净水洒街清理周边,断绝一切可能存在的安全死角。 车门打开,扶苏自车厢缓缓步出,随后一应人等依次上前。 名家掌门公孙玲珑的出场仍然是那么耀眼。 面具罩脸,端庄的发髻,妩媚丰满的身形,细嫩的肌肤,无不吸引着儒家弟子偷眼打量。 只有张良等少数知情人微微苦笑。 此女初来桑海之时,就上门讨教,以公孙龙子的白马非马之说接连挫败儒家数位辩士。 后来还是张良微略小计,这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破解了她设下的僵局。 见识到张良的湿润如玉后,公孙玲珑就就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此时那摇曳的身姿刚款款落地,一双含情之眸就直勾勾得盯着张良先生。 南公下车时身形微微晃动,一旁的星魂以手相搀,“南公,小心。” 阴阳家已入秦,南公却是阴阳家中的亲楚一派。 楚国已亡,南公也成了游离于阴阳家与秦国之外的角色,并且有迹象表明,此老对帝国的心思左右难明。 曾为帝国上卿的星魂有意借此机试一试对方的深浅。 感受到自己的内息如泥牛入海,星魂不动声色,心内却为南公深不可测的内力而震惊。 前辈老人,未可轻侮! “师兄,你看,阴阳家的人,功力精深。” 顔路注意到了此处的小动静,轻声出言提醒师兄伏念。 伏念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仍以目光迎候公子扶苏。 “小圣贤庄伏念携师弟以及诸弟子恭迎长公子!” 双方执揖让之礼,这是当下主宾相见惯用的礼节。 赵高眉头一皱,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儒家不识大体,竟以此间主人自居。 “久闻小圣贤庄大名,一直无缘来访,今日至此,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扶苏没有赵高想的那么多,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儒家三位当家身上。 此三杰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性情儒雅,观之可亲,见之望俗,不禁感叹儒家果然人杰地灵。 此等大才若不为帝国所用,殊为可惜。 “公子拔冗至此,小圣贤庄蓬荜生辉,荣耀至极,还请入内叙话。” 伏念是用最谦和的话语摆出最高的格调,都自称小圣贤庄了,还说是蓬门陋户,听得公孙玲珑等人嘴角一抽抽。 扶苏点头,伸手虚引,以示同样对儒家诸位先生的敬重,然后走上台阶。 台阶两侧有儒生四十八人,分置六排,衣冠鲜艳,神色肃穆庄严。 等扶苏开始迈动脚步时,这些人双手捧执鲜艳的羽毛,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开始起舞。 扶苏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深得仁礼教化的扶苏自然识得,此乃八佾之舞。 天子八佾,诸侯六佾,卿大夫四佾,士二佾,除了在祭祀类的隆大节日内使用,于儒家,也是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 扶苏是帝国长公子,因此得享六佾的规格。 在三杰的陪同下,扶苏一行在小圣贤庄随意转了转,接连夸赞了庄内清幽的景致以及丰富的藏书。 伏念等清楚,接下来才是正戏,此时的温情脉脉有可能是先礼后兵。 大厅落座,有弟子奉上各色酒水瓜果饮食。 扶苏微微一瞧,其精致不下自己在咸阳时的用度。 儒家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饮食方面要求极高,食材也要求与儒家的君子之风相称。 这是《论语》集著乡党篇流传下来的,孔夫子所言指的是祭祀用度,而非烹饪。 少量得其神者踏上王儒大道,得其形者往往就成了误己误人的腐儒、犬儒。 由于曲解的释义对儒生有利,使之可能据典享受声色犬马,因此其道大昌,渐渐的儒生都开始好美食华服了。 “今日难得相聚,不如来一场以剑论道。” 张良蹙眉,长公子并不是征询意见的口气,而是直接就将此事定了。 想来扶苏一行早有图谋,现在开始亮剑了。 小圣贤庄应对此议却是非常棘手,要知道扶苏的目的无非是敲打试探儒家一番。 以剑论道,实则就是技击切磋,败给秦国一方,儒家颜面扫地,甚至应对不得法表现得过于不堪,则会招至秦庭的轻视,影响到将来官府对儒家的态度。 表现得过于惊艳,扶苏自认打压、敲打的目的没有达到,又会引起秦国的忌惮,将来处境堪忧。 谁都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平局,过程中表现得不卑不亢,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谁能掌握得恰如其分。 “不知这以剑论道该如何进行?” 伏念声色不动,开口询问道。 “以剑论道,其目的是为了通过切磋阐论道理经义,一局当然不能尽观。” “何不分成三局,伏念先生意下如何?” 目视着伏念,扶苏淡然开口。 “谨奉命。” 扶苏:“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第一场就可以开始了。” “切记,点到即止,不得伤人性命。” 赵高眼神微眯,六剑奴闪动登场。 “六个奴仆向来同进同退,先生尽可派出同等阵容的人选。” 赵高阴恻恻出声,嘴角不无得意。 张良见此,更在心底坐实了对方来者不善。 都没有安排以及下令,六剑奴就自发上阵,显然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得想办法打乱对方的节奏才行。 六剑奴六人一体,一出手就是绝杀之招,论及武力,儒家在场的任何一位断然不是对手。 如果以田忌赛马的手段,先输掉第一局,那么后面两场就被动了。 以剑论道,非只是恃武逞凶,更重要的是论道。 决策判定之权在公子扶苏的手上。 正好,借此也能试探一番帝国长公子对儒家的心意。 一念及此,张良以目相示,两位师兄稍安勿躁。 昂然起身,“张良愿行这第一场!” 此等大丈夫豪气,引得对坐的公孙玲珑目炫神迷,惊呼出声,以团扇遮面,露出水汪汪的大眼以及光洁的额头。 ...... 公孙玲珑的反应,以及张良陡然一滞的气息、稍显尴尬的面容,旁人可能没有观察得那么仔细,但却被俯瞰视角的韩经尽收眼底。 儒家小圣贤庄成了风暴的中心,此等热闹,韩经又岂肯放过。 为了亲临现场,韩经不惜乔装打扮,施展镜花水月,做了回梁上君子。 都说空谈误国,没想到张良嘴炮亦可退敌。 在扶苏的裁定下,第一局以张良获胜而告终。 赵高脸色一沉,虽未发作,但心内已是积满滔天怒火。 公子扶苏缺乏始皇帝陛下的威严雄心,为人懦弱,决事犹疑不定,实非明主,这更坚定他打击扶苏的势力,扶保胡亥皇子上位的决心。 张良的口舌之利,多有借鉴名家公孙龙子、惠子的经典论断,公孙玲珑对张三先生的表现更为满意了... 韩经嘴角微咧,事情越发得有意思了。 张良施礼退下的同一时刻,儒家二当家顔路持剑步入中场... 第九十五章 儒家五五开 第一局是扶苏一方先行上阵,于情于理,这回也该轮到儒家上场,对方出人应对。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胜七背负巨阙,抱着膀子与顔路相对不过三十步。 这样的距离,只要巨阙挥舞起来,剑势剑风就能制敌取胜。 李斯认为胜七是他的人,因为是他将胜七从噬牙狱放出。 赵高认为胜七是自己的人,因为胜七为罗网效力。 胜七则自认只为自己而战,自己不过是一个寻找真相的复仇幽灵。 顔路也在一直打量胜七,他的皮肤黝黑,粗犷豪放,肌肉结实,有着针一样的头发。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脸上和裸露出来的身体上,那无数的伤疤以及刺字。 以他的学识,自然识得七国刺字的来历与含义。 齐之死敕,以死亡来训诫。 楚之不赦,遇赦不赦,死牢坐穿。 燕之重冥,犹如九泉,永堕黄泉。 赵之重戾,意指重罪、大过。 魏之邪戾,邪恶乖戾至极。 韩之逆天,罪中之罪,不得宽恕。 秦之诛灭,天诛地灭,百死无生。 其人声势,配合上他这一身刺字,胜七瞳目带煞,宛如炼狱之鬼。 公孙玲珑第一个对胜七表示皱眉不喜,此等粗劣武夫一上场,就破坏了张三先生论道的意境。 反观顔路,处变不惊,渊停岳峙,衣袂随着场上气势的攀升,飘飘欲飞。 两人对立,简直就是文明与荒蛮的两个极端。 胜七刚猛无铸,巨阙剑法势大招沉,轮转如飞,声势骇人。 顔路则是见招拆招,全是防守,即使胜七故意卖出破绽,他也不递招进攻。 胜七是肆掠的狂风,顔路则是随风飘舞的柳絮。 两人的僵持是注定的,狂风怎么也不能撕碎风眼正中的柳絮。 柳絮看似飘舞不定,可等风势降下来,却丝毫未损,正如顔路此时衣不沾巾的飘逸不群。 “殷天子三剑!” “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没想到儒家二当家竟然持有含光剑!” 场上都是识货之人,不独李斯惊呼出声。 此乃传说中的无形之剑。 顔路剑在鞘中时,露出的只有宛如碧玉的剑柄,等到拔剑应敌,偶然于光下,才显露出剑刃。 殷天子三剑,含光、承影、宵练,其声名远播,不仅是由于其材质皆为神兵利器,其中更有一番义理传承。 “锋芒含而不露,风胡子剑谱排名第十六,儒家果然藏龙卧虎。” 赵高脸色不渝,罗网四处搜寻含光,是你到竟然在顔路的手中。 而且这涉及到一桩陈年往事,关乎到上一任惊鲵剑主,因此赵高也对顔路的来历心生疑惑。 “巨阙自落入胜七手中,风胡子剑谱排名由二百名开外,重回剑榜第十一位,看来二先生有难了。” 公孙玲珑不通武艺,但对风胡一脉的典故也是信手拈来。 “含光之所以排名十六位,是因为含光在江湖上从无胜绩。” “啊,”南公的话引来公孙玲珑的一声娇呼,“怎么会如此?” “但是也从来不曾输过。” 南公眼皮不曾稍抬,语速极慢,似乎时而神游天外,以会周公,时而嘴唇翕动,以己身丰富的业历指导小辈。 “君子无争,上善若水。” “含光无形,坐忘无心。” 伏念扭头与张良对视一眼,“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二师弟有先人贤士之风,为人处世淡泊功利,与人无争,但坐忘心法遇强则强,这一局又当是和局。” 风阑雨骤,势若奔雷的一剑停在了顔路身前,顔路收剑归鞘,施礼下场。 扶苏却没有马上宣布胜七获胜的结果,而是满面犹疑。 无它,胜七虽剑指顔路,但其脚下却在刚才的打斗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字。 “仁!” 正是儒家倡导的理念之一,顔路在对敌时引导胜七剑势剑气,凭空在场上划出了这个字。 这也意味着顔路游刃有余,胜七的所有攻击尽在其掌握之中。 “巨阙再进一步便可噬人,就结果而论,胜七的获胜无可辩驳。” 李斯拱手致意,扶苏从善于流,点头认可了这一结果。 而对此判定,顔路没有丝毫反应,一如上场之初,面带淡然的微笑,回到了自己席位。 胜七看着脚下的字,心内百感交集,“胜之不武,有机会再来讨教!” 读书人就是麻烦扭捏,处处让人不痛快,胜七心内大为光火。 在心底打定主意,将来能不跟读书人打交道就尽量避免之,自己还是习惯于那个拳拳到肉的江湖。 顔路此战,儒家计,只能战平或战败。 第一场已经挫败了帝国官方势在必得的一战,如果接连获胜,无异于不顾及扶苏的顔面发起挑衅。 这样一来,帝国与儒家之间将加深矛盾,大秦对儒家的应对态度也将随之而变。 现如今体面的落败,既展现了儒家温恭谦让的态度,表明儒家无意与帝国唱对台戏的心迹,又小小的露了一手,留个活扣,展现了儒家的部分实力。 如此处事进退之道,扶苏转瞬即想通,对儒家三贤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守礼法、知进退,就有可能为帝国所用,教化万民,此行不虚。 韩经在梁上看得清楚,真要论及武功技艺,顔路未必比胜七强出太多,但其坐忘心法的特性在此。 剑法一经施展,绵密无边,风雨不透,利在防守,以不变应万变。 正应了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大岗这句话。 别说是胜七,换成赵高亲自上场,急切间也攻不破顔路的防守,相当一段时间,仍将是旗鼓相当之局。 修行坐忘心法的顔路如同被压迫的弹簧,遇强则强,借力反弹。 要战胜这样外绵内刚的敌人,只有如韩经般,以绝强的武力碾压过去。 弹簧的承受力终归有极限,被暴力倾轧过后,就彻底报废了。 “接下来,有劳晓梦大师了。” 最后一场,关乎帝国威严,绝对不可以输。 扶苏寄望于晓梦大师,后者也当仁不让。 第九十六章 沧海遗珠 (月底最后一天,有月票的投下票) “儒家伏念,见过晓梦前辈!” “接下来这一场,由我来讨教!” 晓梦莲步瞬动,飘乎若仙,眨眼即出现在场上。 伏念一拱手,迈步向前,“天宗功法奥义,伏念素来景仰,今日就让圣王剑法领教天宗精妙!” 齐鲁三杰,顔路温文儒雅、平淡朴素,张良飘逸绝伦、倜傥不群,作为三杰之首的伏念则是高雅不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华贵气度。 这与他的性格以及长期以来的自我约束有关。 伏念长期肩负着弘儒传道的强烈使命感,为了延续先圣之绝学、维护小圣贤庄安危、光大儒家,对门下管教极严。 顔路与张良平日里对这位沉稳雍容、不苟言笑的师兄极为尊敬。 “前两场太过于比试太过于粗陋,与你我身份不符。” “不如换个比法。” 晓梦超然物外,不涉红尘,心里是怎么想的,言语就是怎么说的。 儒家顔路仍是挂着淡然的笑意,张良则苦笑不已。 至于六剑奴、胜七,嘴角难免一抽抽,但碍于身份地位的悬殊,也不敢出言反驳。 “这一场比内力。” 伏念:“善。” “此去施展不开,方才进来时见得厅外栏轩处的木桥之上有一雅致的凉亭...” 话没说完,晓梦身形电动光转,倏忽不见。 伏念衣袂一振,也自跟上,比试从现在就开始啦。 “太阿,” 晓梦见伏念同样以飘逸优雅的身法紧跟而来,论及轻功,此人也未必就差自己多少。 同时,对方手中所持的宝剑引来了她的关注,“威道之剑。” “只有持剑之人内心之威,才能激发出剑气之威。” “你是这样的人吗?” 晓梦素来清静,言语极少,但面对着伏念这样更为沉默寡言之人,话反而多了起来。 太阿之剑,持在伏念这样的教书先生手里,其中剑气又能激发几分呢! “前辈请!” 伏念却是简短的三个字,语气坚决,将底气表现得十足。 场上沉寂下来,二人相对的身前无一丝波澜,但各个身后却有风旋生成。 赶出来观望的扶苏等人知道,这是双方已经开始较量起来了。 “刚刚见识了不世出的含光之剑,没想到又能一睹太阿之风采!” 难怪南公感慨,即便没有投向大秦,儒家的底蕴也是如此深不见底。 “太阿乃是欧冶子、干将两大铸剑师联手打造,此威道之剑一出炉,天时、地利、人和三元归一,剑未成而剑气已存于天地之间。” “风胡子列此剑为剑谱第三!” 南公既是自我回忆,也是向场上对此剑之威了解不多的其他人阐述一二。 “太阿大巧不工,端凝沉雄,非眼力、见识和胸襟得兼者难窥其妙。” 扶苏点评着太阿,心里却在想着另一柄剑。 佩于皇帝陛下腰间的天问剑! 太阿只是诸侯威道之剑,天问才是帝王王道之剑! 两人同时转身,一片飞来的落叶在二人对峙的正中如同被丝线切割,分成两断。 “好漂亮的剑!” 公孙玲珑见到晓梦倒执拂尘,露出连接着的佩剑。 内力运贯,剑身呈现莹然之彩。 “是秋骊!” 星魂在一旁少有的开口道,“风胡子剑谱第九。” “但持在晓梦掌门手里,却是远胜过剑谱排名第六的道家信物雪霁剑。” 只见晓梦将秋骊斜指,剑尖朝向桥前池塘。 一圈圈波纹泛起,俄而形成一个斗大的由水流形成的篆字。 以内力隔空搅动水面并不难,但晓梦居然能够控制每一束水流。 化无形为有形,使之凝聚成字。 道家天宗万川秋水,三尺之内控制气流已经算做高手,晓梦此时却是站在数丈开外,随心所欲地调动至柔之水。 道家天宗晓梦,年纪虽轻,修为之精深让场上所有人为之震惊。 “师兄是儒家最强、最有保障的人选,最后出战,没想到碰到的天宗掌门修为竟然如此之高。” 张良不禁咂舌,暗处庆幸最后一场不是自己压轴。 伏念师兄自创圣王剑法,养气经年,断然不会弱了儒家声威。 果然,伏念见晓梦动作,不动声色,也以剑相驭,水面上同样泛起了水流聚集成的“礼”字。 道法自然,唯礼匡之。 张良赞了一声,师兄此举,既显得与晓梦旗鼓相当,又隐隐暗喻儒家礼法约束自然无为的道家。 立意深远,圣王剑法的内圣外王正是礼的极致,伏念知行合一,思虑精深。 “晓梦大师用水聚了一个字,伏念掌门也聚了一个,这孰强孰弱,当如何...” 公孙玲珑手中团扇半遮脸面,对场上的比拼难做分辩。 陡然间,伏念真气再动,躺伏在水面上的“礼”字竖了起来。 “这样一来,确实显出了儒家的高明来。” 公孙玲珑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有几分尴尬,拿眼偷瞧扶苏、李斯等人。 如果伏念赢了,道家天宗顔面尚在其次,真正打的却是帝国的脸面。 这一场比试虽没有刀光剑影,但单凭水面上的两个字,其中的比拼已经到了常人不可窥的极高境地。 “伏念先生这一招莫不是圣王剑法中的沧道之水吧?” 名家势弱,影响力远在儒家之下,公孙玲珑又岂会真的对儒家关键人物的信息全无所知。 “不错,道家以天道御万物,无为而无不为。” “伏念却给水性立下规矩,让他们有序遵循。” 回话的人却是南公,“儒道之别真如泾渭分明啊。” 剑道亦如王道大治,天下滔滔,民心如水,若想长治久安,是因势利导而是克己复礼,亦或是二者兼用? 扶苏心念百转,只觉得这一刻,这场以剑论道才算是实至名归。 “前辈,儒家向来以礼待人,儒道之间,可谓殊途同归。” 伏念通过桥上的对峙相比,知道晓梦的修为远不止于此,故此出言刺激她的好胜之心,好让比试继续进行下去。 儒家这一场不能赢,但也不能输。 “既然如此,那我就还你个礼尚往来。” 话音刚落,场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惊呼连连。 原来晓梦控制水面上的悬浮起来,脱离水面。 “心若止水!” 南公惊呼,“这样的水准,以我这个老头子的见识,应当是天宗第一了!” “头次听闻,有人能将心若止水与万川秋水这两种天宗截然相反的心法融于一身,同时运使出来,此等天姿,旷古砾今。” 星魂向来自负,少年英才,睥睨天下英雄。 此时也不禁深为叹服。 只见随着晓梦的微微动作,字体化作一颗颗独立的水珠,攻向伏念的“礼”字。 二人你来我往,可是让韩经大饱眼神。 论及修为之深、功力之厚,二人加起来,韩经自问也要胜出一筹,只是这等对真气功法的精微控制,却是他失之于修练,远远不及。 伏念的“礼”字被击散,喻示着道家不羁万物,儒家之礼休想约束道家。 “开!” 眼见落败,伏念催动真气,只见池塘之上,无数处水流同时聚集,开出莲花百朵。 晓梦的万川秋水与心若止水哪种截然相返的心法融于一身,伏念自愧弗如,其人确实是天宗百年不世出的天才。 但伏念最后的一式挥洒自如,同时催动一池水莲花开,挽回了败局。 “知海无涯,见花问道!” “伏念真心未学,还望前辈指教。” 言下之意,你我二人都还未臻至无涯大道的最后一段,此处更是儒家根本重地。 口口声声称呼晓梦为前辈,小圣贤庄内可还有荀夫子未出。 晓梦收剑入鞘,“道可道,非常道,儒家有你,很好。” 这是双方重新回到论道的范畴,以示切磋结束。 同时也是由于晓梦方才感应到一道似冥实暗的气息一闪而过,自方才众人踏出的大厅闪没。 而且这似乎是天宗功法的气息,而旁人均无所觉,想来还是故意露出一丝让自己知晓。 这道肆无忌惮的气息自然是韩经。 仗着修为高深,他故意泄出一道天宗功法的气息,以期单独约见晓梦。 前面就是一片幽雅的竹林,晓梦的气息仍是不远不近,想来事了,她就会来至此处。 “小圣贤庄清净之地,今日风云汇聚。” “先生至此,是要做登门的贵客,还是不速之客?” 一道声间自竹林中炸响,声若洪钟。 但韩经清楚得知晓,鸟不惊飞兽不动,明显这道声音只是传递给了自己一人。 伫立循声,登上翠竹之巅,极目远眺扫视。 只见竹林深处有一精舍。 当韩经的目光看了过去,无人的精舍竹门无风自开,似是在开门揖客... 第九十七章 这两人明明很强,却苟得过份 “荀夫子贤名远播,小子韩经心甚景仰。” “误入夫子清修之处,万望海涵。” 竹林精舍乃是荀况隐居清修之所,韩经入门后,大礼相拜。 虽然早知荀夫子深藏不露,但却未料到他的修为如此精深。 荀况曾三为稷下深宫祭酒,在学术造诣上,与之相匹配的仲尼、墨翟等均已作古。 作为天下知名的一代思想学术大家,他是妥妥的儒家巨擘,可谓硕果仅存的天下明珠。 只是齐国政错人暗,天下归秦,他却无意再度出山,搅扰进纷争不休的天下时局中去。 很早之前,就开始隐居竹林,日日诗书棋茶相伴,自得怡然之乐,既不许儒家弟子前来以俗事相烦,也不过问江湖汹汹扰扰。 大贤大能,将世事看透,洞彻明理,方才能如此豁达吧。 这些年也就念在张良天姿过人,这才破例收下他为关门弟子,传儒弘法。 “汉城韩经,故韩公子,老夫虽然未曾见过你,但你的大名早就传到了我的耳里。” “韩非信中说你机敏明辨,李斯道你荒诞怪异,张苍言你有趣至极,今日亲见,可能老夫又要给你加上一条。” “深藏不露!” 荀夫子意指韩经怀有一身武艺修为,却不为世人所知,隐忍若斯。 “彼此,彼此,世人同样也只是感佩夫子微言大义,学问究为天人,却不知道您的修为已臻化境,海内无匹。” “小子不过是东施效颦,见贤思齐罢了。” 荀夫子是正人,有着仁人君子之风,韩经不虞他会将自己的事情广而告之,因此自一开始的被动缓过来后,就变得放松下来。 “韩非、李斯、张苍都是我儒家门下的杰出弟子,他们分别以不同的方式手段入仕,一展胸中所学。” “李斯位极人臣,但在我看来,将来成就最高者能迈出自己的道路超越我的也就韩非一人,张苍天份天姿敏则敏矣,却过分计较锦衣华服口腹佳人之享受。” “可让我独独没想到的是,韩非、张苍竟然都为你佐贰,蛰伏于汉地。” 主下之意,你何德何能,竟然能一举拐走我两位得意门生。 “他们的来信中,对你的推崇实在让我不得不对你产生浓厚的好奇之心。” “夫子谬赞了,承蒙韩非、张苍错爱,韩某只不过是做了些为天下苍生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让治下百姓识礼明义,守法有德,免于流离饥寒之苦,这是韩经一直在做的。 接下来准备接手大秦帝国,让更多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安居乐业,这是韩经一直在追求的。 “旁的不知道,单就脸皮这一项,韩非、张苍一百个加起来也赶不上韩公子。” 总有人能将自己的私欲包装得冠冕堂皇,自诩为正义之士,所行所为都是解民倒悬、吊民伐罪。 韩经就是这样的人,三言两语间荀夫子就将他看了个通透。 出主打趣,也是冲着韩非、张苍,将韩经看作了自己的一个后辈晚生。 “棋力如何,手谈一局?” 观棋观人,棋道之中自有天道人情,荀夫子寄棋于棋盘格间的黑白子,适逢有趣的小辈到来,见猎心喜,出言相邀。 “略懂,长者相邀,敢不奉陪。” 正当二人摆出棋桌,拿出棋盒,拈子将行,门外又有声音传来。 “学生李斯拜见恩师!” 韩经在等晓梦,没想到竟然是李斯先至。 感应之下,晓梦的气息还在小圣贤庄并未远离,看来伏念等人的一番作为,同样也让扶苏、晓梦等心有所感,双方在比试之后还有交流。 “进来吧。” “这是你曾来信提起过的韩经先生,算是为师新认识的一位小友。” 荀夫子既点出了自己将李斯信件内容已经告知韩经,又表明了目前双方的关系。 李斯入秦所为,使得儒门声势大振,位极人臣而不自矜自骄,仍以学生之礼恭谦得见礼,荀夫子很是满意。 “韩公子,久违。” 上一次相见还是李斯为秦使替吕不韦问韩之罪,再次相见,公子韩经已经瘦了下来,显露出陌上人如玉的真容。 李斯却是劳于案牍久坐,又耽于美食佳肴,有些发福了。 “相国大人,久违!” “在荀师面前,李斯永远只是一名求学访道的学子,相国之谓,不过借助荀师所授换来的头衔,韩公于此处再勿提起。” 李斯却是朝着荀夫子又施了一礼,直言相国之尊远不及荀师座下弟子来得光鲜。 “韩国早就湮灭,公子之称也请李先生收回。” “那就依韩先生。” 直到现在,李斯还是没有弄清,怎么韩经会出现在此地。 他既然在这,东郡荧惑之石上的大不逆之言是否与之相关。 两人师徒叙话,韩经自然要规避一二,但内容也并无太多不可对人言之事。 除了日常问候,尽叙孺慕之思,又格外叮嘱了当此风云际会之时,万事求稳,儒家切不可陷入与帝国对抗的漩涡中。 正是由于察觉到儒家一部分人的异动,这才有了此次帝国官方拜访小圣贤庄。 李斯之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瞧见师徒二人温情互动,韩经百念纷呈。 如果不是自己横空出世,致使韩非未入咸阳,世态又是另一番景象。 “隐于山水竹林间,却仍不免有庸情俗事打扰,但此子久离小圣贤庄,老夫也就与之多聊了一会。” 等李斯辞别,荀夫子重新抬手虚引相邀,见待客茶已饮尽,不由得必生郝然。 “韩非也是离开老夫膝下这么多年了,我也甚是挂念,如果有机会,让韩非回家看看。” 棋局重开,荀夫子像个普通人家的老人念叨儿孙般平易近人。 直到拈起棋子,他又立即转换成睿智博识的学问第一人。 棋盘之谋有如朝堂庙算,瞬间使得荀夫子清除了一系列心中杂念。 “秦国帝业已成,霸王之气笼盖四海,你与韩非将如何自处?” 最重视的弟子身在汉城,容不得夫子不过问。 而且观韩经落子下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荀夫子已经放弃与之以棋论道,打算聊点家常。 汉地三郡边野之乡若不能破局,迟早步六国及百越、西域后尘。 “夫子,你输了。” 韩经的话石破天惊,引得荀夫子连忙伸头看。 “我这胡下一通,方落子不过四手,如何就敢言胜?” “五子连珠,当然是我胜了。” 瞧着荀夫子白须被气得来回飘动,韩经心下嘿然。 “我可从来没说是陪夫子下围棋,五子连珠的规则就是这样。” 韩经言语虽然不着调,但他深邃的眼神却与荀夫子近距离相对。 两人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海... “你是说,规则?” 荀夫子不由得思考起来,过了一会,方才试探着问道。 “不错,正是规则。” “从我放弃新郑故韩,跳出七国藩篱,规则就由我亲自来定。” “秦国扩张拓疆,那是他的规则,我等蛰伏不发,直等冲宵化龙之机,这是我的规则。” 秦国的威权统治能持续多久,荀夫子也没有断然的把握,但见得韩经灼灼的眼神有如火在燃烧,却陡然替秦国捏了把汗。 “三个月后初一,是为良辰吉日,汉城学宫将落成开学,如果夫子得暇,韩某有幸,敢请夫子请往观礼!” 第九十八章 知遇 我扶苏一行在小圣贤庄的动态,外界莫不在关注。 潜逃至桑海的墨家一行更是派出盗跖、庖丁,搜集相关情报。 盗跖倚仗得自然是他自己绝顶的轻功,但秦军看守严密,急切之间,难以靠近。 相对的,庖丁则是便利许多。 身为有间客栈的主人,扎根桑海多年,小圣贤庄重要人物的日常餐食又是出自其手。 加上今日酒宴所用,也是有间客栈一手经办。 借此名义,这才得以由儒家弟子引入,进得庄来。 可让庖丁神魂皆冒的是,憋不住跟着他们一起至此的天明与少羽却在庄内失散了。 本来由他二人扮作店内伙计也是为了更好的遮掩,没想到二人好动,一不留神就不知去了哪里。 等到偶然瞥见,二人却已经换上了儒家衣饰混在一干儒家弟子当中。 有些人和事,在命运的网织下,仿佛是注定会交织在一起似的。 扶苏巡视齐地已经旬月,小圣贤庄之行又自认获益良多。 儒家伏念先生守礼有节,双方相谈甚欢,他的态度是倾向于四海归一,君臣士民各安其位的。 至于以剑论道的胜负,表面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儒家的态度,而伏念的表态,扶苏还是满意的。 儒家可用,儒学当兴,此时陛下那里可能对此有所排斥,但至少,在自己能够规划这个天下的时候... 伏念是现如今儒家的掌舵者,他的态度即是儒家的态度,至少如张苍之流,儒家家大业大,些许杂顽代表不了什么。 双方释放出各自的善意,各有所得。 目送扶苏一行离去,伏念沉稳平静的心湖难免也有一丝涟漪泛起。 儒家虽然引领诸子百家的潮头,但若是能够有帝国官方的背书,那么真正光大兴盛的时机也就到了。 以儒学蓬勃的生命力,加上官方允准支持,所能形成的良好局面可想而知。 “长公子是仁德至诚之人,若他能顺利执掌大秦,实乃天下苍生之福。” 顔路以及张良因为各自的出身遭遇,对仕秦心有抵触。 前者恩师就是被罗网盯上,后来为了成就上一任惊鲵剑主,舍身成仁。 张良出身韩国相门,韩国世代受秦欺负,张氏感同身受,对秦国的印象自然也十分恶劣。 不同于二位师弟,一心光大儒家的伏念是从心底希望扶苏能成为大秦储君,以期将来。 扶苏被召回,主要原因是咸阳即将开始春日大祭,作为帝国长公子,在这个关键节日是一定要在场的。 李斯、赵高自然是与之同归,章邯仍旧以影密卫严控齐地诸般动态,只等皇帝东巡。 “见过掌门师姑。” 昔日北冥子收徒大典上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银发青衣,宛若谪仙。 这让韩经一声师姑,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原来前日于小圣贤庄泄露气息之人是你!” 晓梦倒执秋骊,一摆拂尘,神色淡然。 师兄赤松子以前倒也提起过这个出身韩国宗室的弟子,直言其天姿过人,身赋异禀。 只是赤松子太乙山观妙台论剑失利,第二年郁郁而终,两人的联系纽带就此掉了,因此晓梦与韩经并不曾有过更多的来往。 “当日人多眼杂,韩经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只好露出气息引得掌门关注。” “失礼之处,还望掌门莫要怪罪。” 二人都只在对方眼前,那如果不以灵识感知,仿佛站立处空空如也。 道法自然,上体天心,自然环境下的人或物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 而天宗和光同尘的心法,修炼到精妙之处,就能时刻与自然融为一体。 晓梦也有着这样的感觉,心下诧异于韩经修为之高深。 怪不得师兄言及此人,直道其修道天赋百年不遇。 “天下风云汇聚桑海,你本就是局中之人,出现在此也不奇怪。” 一等一的道种良胚,可惜却为红尘俗物缠身,不得解脱。 “你不惜冒着暴露身形,引我相见,想必是有着不得不为的理由?” “敢问掌门,天宗此番大举入世,是否意味着全面投向大秦,卷入这天下纷争?” 晓梦出关入咸阳,可不是孤身一人,同行的还有大批天宗菁华弟子。 赤松子附秦而不侍秦,更多的就想行走天下求道释惑时方便些。 也不知新任掌门晓梦对天宗的未来到底是怎么规划的,对秦国又是怎样的一番观感。 “我天宗超然物外,无意涉足朝堂政局。” “至于江湖上的风波,倒可以作为弟子们历练之用。” 她的意思就是此番入世,作何规划全看事态的发展,到时候再决定是否出手涉足其间。 天宗功法重在感悟,一味苦修是难有大成之时的。 避开朝堂,着眼江湖,既避开了最大的凶险,又能让天宗弟子有所得。 这就表明如今的天宗不会像人宗那样活跃,对秦国的方针大致未改。 事实也证明,晓梦确实是只针对逍遥子以及人宗,相助章邯也是兴之所致随手为之。 “既是如此,韩经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晓梦带领的天宗没有全面倒向秦国,韩经也就不必担心将来会同室操戈。 不是怕打不过,而是念及其中的香火情。 “对无上大道的寻,真的就不能让你放下权名之争吗?” 晓梦聪慧,自然明白韩经的顾虑在哪。 她仍对韩经纠缠于俗务浪费天赋感到婉惜。 赤子之心,体会不到权利富贵对韩经这样的人的吸引力。 “这未尝不是我的道!” 韩经笑了笑,轻摇了下头。 她惜他深陷红尘,他笑她涉世未深。 “谁在那里?” 晓梦出声低喝,韩经也感应到了,转过身来。 “咳,咳...” 过了片刻,随着缓慢低沉的足音,伴着这几声咳嗽,来人方才现出身形。 “南公!” 晓梦神色一凝,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南公。 “晓梦大师...” “哦,还有这位先生,老朽是不是打搅了?” “南公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晓梦轻移莲步,不解得问道。 她与韩经倒不是怀疑南公偷听,毕竟一来南公离得距离尚远,二来南公向来品质高洁。 “老头子乘车一览此地山光水色,一时困顿,没想到就此睡了一觉。” “年纪大了,就喜欢多走走、多看看,毕竟看一眼少一眼...” 南公虽然言语谈及生死病死之衰,神色上却丝毫没有沮丧之色。 相反,他的脸上一直挂着一副看穿世事的淡然笑意。 “天色晦冥,恐有风雨,我送前辈出山林。” 韩经很自然往南公处走了一段,上了牛车,亲自为前辈长者驾车。 匆匆约见晓梦,就是想摸清现在天宗的态度。 他与晓梦共通语言甚少,现在是到了分别的时刻了。 “天地反覆,人心不古,现在像韩公子这样古道热肠的年轻人不多了。” 是驾车,没让老前辈开车,韩经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前辈似乎对韩某很熟悉?” “河伯,还有瑶儿那小丫头都曾向老头子提起过你,你很好。” 河伯与山鬼为阴阳家所追杀,他们能周旋保全至今,全赖南公的庇护。 上次楚地之行,遭遇阴阳家长老舜君领着娥皇女英缉拿河伯等人,韩经出手解围,就此结下善缘。 “随蒙韩先生为老头子赶了一路车,接下来的路就交给大青自己走吧。” 南公拍了拍大青牛坚实的臀部,“韩先生就在这里下车吧。” 被放下车的韩经举目四望,眼前就是一条笔直的官道。 前面一座石桥之上,人声鼎沸,一大堆人呼喝起哄。 一名身着粗衣布衫的负剑青年正屈辱的从另一人的跨下爬过。 韩经第一反应是,好在风虞貅不在,要不然就没法解释自己为何能未卜先知了。 当初为了激励他重新振作,可是拿韩信受跨下之辱,隐忍终究有成的事迹举了例子的。 “妈妈,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一道清脆的童音在人群中响起,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指着桥上狼狈的韩信脆声道。 韩经怔了怔,朝着桥头走去。 ------------------------------------- “杀人啦!” “杀人了!” 扎堆看热闹的人群轰然而散,恨不得爹娘给多生两条腿。 都是些市井百姓,偶有几个过路的江湖人物,可任谁看到桥上血如泉涌的场面,都会选择远离。 原本得意洋洋的无赖地痞,在有人突然冒出来后,一道炫目的剑光闪过,就成了现在的两截模样。 “你杀了他...” 韩信的眼神是复杂的,既有耻辱得到宣泄的感觉,又有永远不能亲手报仇的遗憾。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些韩信也会。 而且他深信,自己一定能功成名就。 钻裆之时,正是这样的自信,以及遐想出来的复仇之时的快意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只是突然插手的这名男子干净利落的一剑,彻底打乱了他的遐思。 “大丈夫昂然七尺,立于天,行于地,怎能如此折辱!” “我也是不愿看到英雄受辱于小人无赖之手。” 抛开随手取自看热闹的江湖人腰间的佩剑,韩经目光灼灼。 这可是公认的军神韩信,助刘邦成就大业的三杰中最传奇的一位。 刘邦之三杰,张良、萧何、韩信。 张良与韩经势如水火,虽不助秦,但对汉地三郡,关键是韩经,同样是恶意满满。 多方寻访,萧何却像从来不存在一样,沓无音讯。 而韩信却陡然出现在韩经面前。 莫非这是南公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让韩经与韩信这们的人才有所接触碰撞? “汉城韩经!” “淮阴韩信!” 拱手相互致礼,韩信虽然粗布烂衫,面上也有饿殍之色,但眼神却是炽烈如火。 “我知道你。” “故韩公子,新郑大豪,今日的汉地执政。” 箕子之国都汉城,在秦国诏旨明发天下后,天下人皆称那里为汉地三郡。 汉水源头,巴蜀之地很难再出一位汉王了。 “如果说,我也知道你呢?” 韩经似笑非笑,韩信微微蹙眉。 对方的意思是自己的以往的行为都落在他的眼中,很多需要遮掩的秘密都被外人窥得。 “有时候隐忍蛰伏负重前行固然是大丈夫所要承受的,但快意恩仇方才不失男儿本色!” “先生以为呢?” 言语间不乏点拨评价韩信之意味。 “论起隐忍蛰伏,天下间恐怕谁也比不了韩公子吧?” 韩信反诘了一句。 韩信虽一文不名,但却熟读军书兵卷,见识广博,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其人是影密卫的一员。 成为极为特殊的编外人士,相当于线人的身份,加入影密卫,韩信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 并非为了那点奖金谋口吃食,虽然生活确实困顿到了极点。 主要是他有着深远的眼光,想要借助影密卫这一特殊的组织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他为影密卫服务的同时,影密卫的诸多情报口也向他敞开。 韩经的一系列操作以及身份的转化变动,全是韩信由影密卫得来。 加以判断,他可以肯定,汉城是在积蓄力量,以待天下有变。 行走于这个帝国的基层,又长期遭遇黑暗,韩信深知,帝国的根基正在坍塌。 “所以我认为自己目前做得还不错。” 对韩信的诘问,韩经是直接认了下来。 “先生不也是这样么?” “命乖时舛,运途不济,空有通天的才能、满腔的抱负,可惜少有人识。” “英雄困顿于闾里阡陌,丈夫受辱于泼皮轻剽之徒,怎能不叫人扼腕长叹!” 闻听韩经一番陈辞,韩信皱头稍稍舒展,只是眼里的疑惑之色更浓。 “公子真当韩信是英雄伟丈夫?” 出身落魄士人家庭,名不见经传,三餐皆无所济,如何会进入韩经这样的一方豪强眼里,并且受到对方的美言褒奖? 韩经话里的吹捧赞赏以及隐隐的延揽之意,韩信全都一一领会。 “困厄于一时算得了什么!” “能屈能伸如何算不上大丈夫!” “至于是不是英雄风云人物,这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递过一块碧玉圆佩以及身上的全部钱物,“这是我的信物以及些许转圜之资。” “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来汉城,那里才是你乘风化龙,成为英雄人物的地方。” 韩经走远,韩信手捧着玉佩、金铜之币,怔怔得仍在原地,迈不出脚步。 热不栖恶木荫,渴不饮盗泉水,时人气节如此。 韩信没有推拒韩经递过来的信物、金铢,并非是他人穷志短。 这些不仅是金钱,也是君子求士的赎身钱,更有韩经的知遇之恩在里面。 齐恒得管仲,燕昭遇乐毅。 天下有人懂我韩信! 第九十九章 真人御鬼,聚仙之丹 蜃楼疑海上,鸟道没云中。 桑海之滨飘浮在海上的巨大楼船可不是海中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巨无霸。 即使是早有预见,可真正靠近睹视,韩经才知道什么叫震憾莫明。 从公输仇嘴里撬出的蜃楼结构图韩经早就看过无数遍,可登临其上方知眼见为实。 公输仇亲手设计,阴阳家协助打造,集霸道机关术与阴阳术之大成,才有了眼前旷古砾今的人间奇迹。 港口以及登上蜃楼的通道都有重兵层层把守,可这难不住深谙御气之辨的韩经。 如同一只飞鸟,轻盈得落在蜃楼一角。 由于蜃楼还没有全部完工,加上公输仇也不知道阴阳家在一些阵位布置了什么,所以韩经还得小心警觉。 身在其间,更能体会到这一工程的浩大。 韩经仿佛在逛一座城市,抬头望去,最顶层的蟾宫居高临下,掌控着海上浮城的一切。 蟾宫本该是安置姬如千泷和幻音宝盒的地方,可如今这两件人和物都在汉城,这里也就独有月神居于其间。 取名蟾宫本就有取自民间蟾宫折桂的寓意,月神作为东皇太一最心腹之人,于此间统摄大局再妥切不过。 不过那里十步一岗,五十步一哨,根本不是寻常手段能潜入进去的。 幻音宝盒与月儿都在韩经的掌控之下,虽然不了解二者的用途,也不影响韩经占住先机。 根本重地只有月神一人,其意义已经大打折扣,韩经就没想着暴露自身强闯上去。 “快点,接下来是樱宫的区域了,可不能因为你们误了进度!” 有监工模样的人呼喝着,驱使着一队匠工朝着蜃楼深处行去。 樱宫? 那不是东皇太一用来关押东君焱妃的樱狱吗! 可现在焱妃身在汉地,阴阳家还造这全地方意欲何为,难道还有类似于焱妃这样的要害人物需要关押在这里? 樱狱不在公输仇的机关图纸上,甚至连星魂这样的阴阳家巨头都不知晓,看来东皇太一以及月神还有图谋布置。 左躲右避,韩经最终还是选择封住一名过路的阴阳家弟子经脉,再出现时,已经可以堂而皇之的行走在蜃楼的大部分区域了。 “快,这些药材都是云中君长老要求的,还不赶快送过去!” 蜃楼在赶工程进度,到处都是忙碌的架势。 云中君! 他可是在阴阳家内排到了第二人,当然,只是在韩经对阴阳家感兴趣这一点上。 相比于云遮雾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皇太一,云中君就要接地气多了。 不仅会炼丹治病,在秦国朝堂他也极为活跃。 治好嬴政头疾的是他,屡次与秦国重臣来往的是他,频频接触皇帝陛下的也是他。 当然,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源,以支持他的丹术研发。 炼丹术想要精进,需要经过无数次的试练,云中君能成为阴阳家丹术第一人,除了他有天份肯钻研,也与他善于获得资源不无关系。 不负所望,他与帝国的积极靠拢态势使得皇帝任命他为蜃楼船主。 趁着队伍不留神,韩经赶到队尾,加入了进去。 果然,这下连过哨卡出示令牌都省下了。 谁不知道云中君为人冷漠残戾,哪里还敢拦下细细盘问。 不怕耽误了云中君的大事,想要被炼成药人? 而这队阴阳家弟子的目的地正是炼丹房。 韩经吊在最后,即将步入炼丹房时他停了下来,施展镜花水月停伫在门口。 丹房内正忙得热火朝天,蜃楼之上,阴阳家所单独布置的建筑,云中君炼丹房是第一个赶工完成的。 室内室外,有如两处所在,外面是清冷空旷的街道,炼丹室内则是喧嚣的酒馆。 只是所有人嘴里喊的念的都是药材的名称。 随着这一声声呼喝,有阴阳家弟子不断将相应的药材投入丹炉之内。 云中君则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丹房之内,他就是绝对的主宰! “成了,终于成了!” 一直静默伫立的云中君见到炉鼎之上有丹霞彩气滋生,喜不自胜。 “聚仙丹,终于已现雏形!” 张开臂膀,他仿佛是要拥抱这些五彩炫目的丹霞蒸气。 炼制真人丹本就不易,可为了积累经验,寻求突破,丹房还是耗费了大量灵药,为的就是最终能炼出阴阳家典籍所载的传说仙药,聚仙丹! 照着丹方试验改进了无数次,终于摸到了相应的门槛。 前面废弃了许多炉,虽然大秦国库不计得失成本的供应,可这样的耗损内库也大呼吃不消。 而这一炉,气象迥异,品质远甚真人之丹。 在一刻,云中君大受鼓舞,丹方已经改进得无可挑剔,只要能从海外得到更高品质的灵药,真正的聚仙丹也就应运而生。 御鬼丹、真人丹、聚仙丹,阴阳家丹术中的三层境界,云中君确是阴阳家不世出的丹术大才,凭着摸索,楞是把残缺的炼制聚仙丹的丹方逐步完善恢复了出来。 “师尊,您已经数日未合眼了,现在炉鼎已经稳固,丹气成旋,下面就交由弟子们看守,您先休息片刻吧。” “不成,七七四十九日苦心,丹成在即,我绝不离开!” 有心腹弟子上前,劝他休息,可眼里全是五彩丹气的云中君岂会走开。 “以四象之阵布置丹炉,让其余炉鼎滋养中央主炉,这样的构思果然可行。” 云中君既像是同弟子对话,也像是肯定自己的想法。 韩经是个有耐心的人,碰到这样的盛举,也就甘愿一动不动的观察到底。 丹道一徒,于韩经是个盲区。 道家讲究内丹之术,虽也有炼制外丹之法,但更多的是倾向于静气凝神以及疗伤调理之类。 没有谁会像云中君这样,将外丹之功效发挥得到这般境地。 四象之位上的丹炉氤氲出的丹气仍旧朝着中央丹炉汇聚,中央丹炉的云霞开始往炉内收缩。 一开始的丹室如同仙境,处处都是清甜芬芳的丹药香气。 处于门口的韩经起先还能闻到这浓郁的气息,可随之主丹炉开始吞收丹气,韩经已经嗅不到弥散的丹香了。 这并非是久处芝兰之室不知其香,而是应气息真的被云中君的一番布置完完全全的吸收进了炉鼎之内。 韩经也开始期待起来。 “开炉!” 云中君从高处赶到近前,催促弟子开炉验丹。 焦切的心态神情犹如产房外的老父亲想着第一眼看到麒麟儿。 一阵似龙非兽的长吟声随之炉盖的掀起发出,白光大炽,场上的一众人等都有点睁不开眼。 等到光华内敛,一颗朴实无华的圆润丹药自行飞跃出炉底,盘旋在丹房上空。 仙丹有灵,虽说此丹还未臻至大成,但也有了种种神异。 云中君早有准备,弟子们立即发动机关,以独烈的雪山蚕丝织成的轻巧细网,将之罩住收复。 “哈哈,多么美妙的丹纹!” “我的得道之基,成了。” 目不转睛的看了此丹良久,一脸喜气的云中君这才将这枚初级聚仙丹放置于特制的千年寒玉匣内。 小心翼翼的收起玉匣,他这才转身朝着与丹室相通的寢殿走去。 所有人都苦熬了四十九天,现在大功告成,各自疲态尽显,打着哈欠鱼贯而出。 实在是太累了,终于可以休息一阵了。 在大多数人走后,韩经身差阴阳家弟子的服饰,鬼崇得朝着云中君离去的方向摸了过去... 第一百章 云霄阁 蜃楼之上,除了蟾宫、丹房以及未完成的樱狱,还有神秘的紫贝水阁,那里紧邻扶桑神木。 从虞渊移来的神树扶桑就植于其间,坐等金乌来栖。 而韩经踏入的这处寢宫又名云霄阁,其神秘之处丝毫不下于其他要害建筑。 因为这里是云中君的休憩之所,除非特召,向来不允许弟子接近,更别提蜃楼上的兵士以及工匠了。 云霄阁远非几间隔出的楼室供云中君休息这么简单,它更像一座占地甚广的豪门大院。 韩经走在这里,反而要比在外面轻松许多,因为这里空旷无人,云中君也不知上了何处。 收敛气息,韩经也不担心又被人撞见,即使云中君突然出现在面前,做过一场便是。 置身其间,犹如行走在洞天仙境,云中君还真会享受。 可韩经却是知道,这处人间仙境密室之内,隐藏着怎样的邪恶。 阴阳家炼制御鬼丹,御人如御鬼,而这些丹药云中君却丝毫没让它们闲置。 数不清的健壮奴隶被送来此间,喂食了御鬼丹,如同行尸置于炼狱。 眼前便是不设防的药柜,其内有各式珍藏灵药,更为重要的是,丹房所出之灵丹悉数收置于此。 但韩经却知道,看似坦途一片,实则是充满诱惑的陷阱。 正中如同雕塑的几头勾玉现在静若处子,等到有人真的触碰到了药柜,那可就有得瞧了。 九头勾玉纯以青铜打造,是公输家机关术大成的又一体现,本体仿效传说中的相柳之形,威力绝伦。 公输仇虽然一手包办督造此物,控制机关却在云中君手中。 药柜即是九头勾玉的机关所在,只要有冒失鬼触碰药柜拿取丹药,它的眼睛将逐次亮起,攻击闯入的敌人。 想要关闭九头勾玉,就要拉开特定的药柜格子,这种开关方式有点像韩经所熟悉的密码锁。 而初始秘码肯定已经被云中君换过,韩经可不想被九头勾玉攻击,从而招来秦兵。 蜃楼还没逛够,此时就被逼得逃走岂不是入宝山而空回。 所以他也不含糊,直接略过药柜,打开了密室的开关。 密室之后,才是云中君炼制药人的所在。 这是云中君在为出航之后作打算,暗中留下的一手。 大海茫茫,船上又都是秦兵,皇帝更是派出了心腹李信,将来一同出航。 有李信铁腕治军,云中君可不想在海上自己这个船主形同虚设。 任秦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送来的奴隶会成为御鬼丹控制下的机器。 药人不知疲惫、力大无穷,而药性作用下皮肤更是坚若铁石,是一等一的战场杀戮机器。 “吼,吼...” 耳边不断传来低沉的嘶吼之音,韩经知道,这都是御鬼丹侵害下的药人本能反应。 入目所见,许多药人尸俑停置于密室之内,里间显得诡异非常。 尸俑头上都罩着木制箍桶,让人认不清药人本身面貌。 都是帝国方面送来的叛逆分子,本是充作造蜃楼的奴隶,云中君择其健壮勇武者喂以御鬼丹。 原本参与进蜃楼这样的工程,这些人的最终结果也注定是被灭口,可落到云中君的手里,人不人鬼不鬼,更要凄惨几分。 正中单独躺着一具尸俑,身上布满了各类纹饰。 作为穿越人士,即使有细节已模糊不清,也能记得这里躺着的是谁。 走近前去,“别躺了,虞子期!” 见他纹丝未动,韩经又轻轻踢了踢石床,“我是来救你的。” 知道他在竭力挣脱御鬼丹,神志一半清醒一半迷糊,韩经以天宗纯净自然的真气渡入,助其一臂之力。 “你...你是谁?” 这么多年,韩经的容貌在岁月的雕琢下,变化很大。 当然,虞子期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郞了。 他的母亲早就生下了腹中的小虞,因为其父大名虞石头,小虞就以石兰之名行走江湖。 空谷幽兰,配上坚韧顽石,正好显现出失去亲人的江湖少女不屈坚强的一面。 “是你小时候领着我进的紫竹林,这些年过去了,还记得吗?” 虞子期茫然的摇了摇头,但是只觉韩经手上传来的真气清凉舒适,正好能压制御鬼丹产生的心头躁火。 “我是韩经。” 韩经拿手在腰间一比划,虞子期这才有所反应。 “您是韩公子!” 虞子期感到极为意外,“韩叔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儿时记忆里的情景逐渐重叠,只是没想到于此时此地相遇。 “下面人禀报桑海有蜀地异常来人出没,细加打听,竟是你们虞渊流亡之人。” 虞渊与不良人一直有联络,只是后来秦国政策收紧,为了扶桑神木大动干戈,虞渊亡余这才漂泊不定,与汉城的来往也少了许多。 “他们言及少主入蜃楼打探,一去无踪,所以当我登上楼船之后才会顺道寻你。” 韩经说的当然半真半假,虞渊护卫残余跟不良人提及此事不假,但他一开始上船可不是为了虞子期而来。 “你的身体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有了韩叔叔相助,加上我虞渊秘法,压制住御鬼丹的药力不成问题。” 虞子期感应了一番,觉得身体、意识从没这么轻松过,“对了,老贼将许多御鬼丹放在我身上,不时以秘法控制我制服新来的囚犯,喂他们丹药炼制药人。” “这些都是同我一样,被他们残害的无辜之人。” 在暗室之内,虞子期应当是武艺最高的人了,因此也被云中君重点培养,炼成药人头领。 一旦有敌,云中君则驱使虞子期率众药人作战。 递过腰间的葫芦,虞子期轻声道,“我在清醒之余,潜进老贼药柜,偷取了一枚真人丹,本打算用作反扑此僚的最张手段。” “现在献给叔叔,助您对抗阴阳家。” 虞子期在清醒之时假装作伪,暗中观察得得知药柜机关的秘密,最终得手。 御鬼丹为丹术第一层,驭人如驱鬼,随心所欲。 真人丹为第二层,能打通全身经络,强化阴阳两气,激发身体各类潜能,但对施用之人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 聚仙丹才是最高境界,内外兼修,有机会令人达到超凡脱俗,羽化通天的境地。 韩经见过更好的,婉拒了这份好意,“真人丹来之不易,你自己留着吧。” “跟我走,一会我带你下船。” 出得暗室,露过药柜前,韩经看了看九头勾玉,转着朝着虞子期招手示意。 “你说你窥破了云中君药柜上的机关布置?” 后者点点头,韩经不禁拿眼神在药柜之间逡巡起来... 一百零一章 帝国首犯 蜃楼之广阔,身在其中方能有所感受。 韩经与虞子期背后拿袍服绑制的包袱都是满满当当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寻道而出。 即使有公输仇提供的图纸,仍是需要好一番仔细辨别。 主道有卫兵把守,背着包袱的两人一看就不是正经路数,不等他们呼喝出声,韩经就以袖飞将其击毙。 “这是什么!” 无怪乎虞子期惊异出声,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于震憾。 一只巨大的青铜眼珠陡然在头顶张开,如同二郎神君的天眼。 抬眼间,青铜巨眼还眨巴了一下,如同活物。 “快躲开,这是阴阳视界!” 韩经拎起虞子期,躲过巨眼射出的细针。 细如牛毛的长针如同暴雨梨花,与此同时,楼阁顶上又开始出现更多的青铜巨眼。 “云中君回寢宫了。” “什么是阴阳视界,这些诡异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药柜被洗劫一空,就连他最为重视的初级聚仙丹也未能幸免,怎么能不引得云中君震怒! 虞子期作为药人的身份在蜃楼,足不出云霄阁,对这些诡异的眼睛一无所知。 “公输家霸道机关术与阴阳术结合构建的蜃楼防护。” “这一只只机关眼,都是活动的,只要发现目标就会发射这样细如牛毛的银针,针上都喂有云中君独制的百日麻。” 寻了处岔道躲在一间空房门口,韩经将得自公输仇的情报讲解与虞子期。 “这样一来,就棘手了,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机关眼到处都是,监视各处要道。 虞子期有些束手。 “要逃出去其实也不难。” 韩经的眼前似乎浮现了记忆中三小只巧妙过关的情景。 不过以韩经的武功修为,自然不用像少羽、天明那样,以虞子期为肉盾挡针。 “我奇怪的是云中君既然已经发现了丹药失窃,为何仅仅是开启了阴阳视界,却没有各路高手前来抓捕你我。” 阴阳视界的银针喂的是百日麻,作用仅仅是麻痹目标、生擒活捉,云中君没道理不纠集蜃楼上的一干高手来此。 “天明,今天的事情,大哥谢谢你了。” 拐角出现项少羽的声音,而且提到了天明,韩经确定不是幻听。 刚准备真气护体携虞子期外出,韩经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历史有轮回,该来的人总会来? 韩经在行动,别人也没闲着。 当少羽、天明与石兰相遇,冒失得闯到蜃楼之上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巫山朝云!” 韩经伸手将扛着天明飞奔的项少羽制住拉向房内,天明身下的另一人石兰以为遭遇敌袭,忙以虞渊秘术凝聚真气相抗。 虞子期认出这招,正是虞渊护卫才会的巫山朝云。 “哥哥!” 石兰的攻击自然不能伤到韩经分毫,甚至他伸出的手又往前探了一截,连石兰一并拉了进来。 忐忑的石兰刚要继续发起反击,不想抬眼看到的却是一直苦苦寻找的哥哥。 “你怎么进来的?” 虞子期见妹妹也涉身险境,焦急得问了起来,都忘了第一时间向妹妹介绍韩经。 “我根据哥哥你留下的暗号一路追寻,最终的方向直指蜃楼。” 兄妹重违,心内自然是欣喜异常,不过眼下身在蜃楼,远谈不上安全。 好在韩经公子是个有办法的人。 短短的时间,虞子期早已将韩经视为无所不能之辈。 想到这里,他不禁朝韩经望了望,“对了,这是我曾向你提及的韩经公子,娘亲在怀你的时候,韩叔叔就来过紫竹林。” “虞渊石兰见过韩家叔叔。” “你们这是‘草船借箭’?” 韩经点点头回应石兰,朝着背上全是银针的天明呶呶嘴,一脸的玩味。 此时的天明身中机关眼发射的银针麻药,动弱不得,只以滑稽的表情僵立在那儿。 “子期,将包袱里那葫芦清疏丹取出一枚,喂他服下。” 清疏丹是真人丹的一种,正好能解百毒通经络。 “终于自由了!” 天明肌肉不再僵硬,长嘘了一口气。 “谢谢大叔啦。” 然后天明就扭头敲了少羽一记,“我才是大哥,刚才你趁我不能说话竟然敢篡位!” 少羽念在他刚才舍身挡针的份上白了一眼不与他计较。 “大司命那个红手怪女人,还有装神弄鬼的云中君,还有,还有紫衣服的臭小孩,竟敢用针扎我。” “我以墨家钜子的身份发誓,一定要报复回来!” 天明身体一获自由,当即恢复了活泼跳脱的性格,直立叉腰,朝着前方高喊。 “韩大叔你怎么啦?” 韩经伸手捉住天明的一只手,神情郑重。 “你跟大司命那个女人交过手?” 天明讷然点头,韩经甩开他的手,“如果不是你功力浅薄,你就将是第三个死于六魂恐咒下的墨家钜子了。” “三个?” 天明惊呼出声。 韩经轻轻摇头,你的关注点有点偏,此时难道不应该是担心自己吗? “是了,一定是在零号白虎落于蜃楼船头时天明跟红手怪女人交手中的招。” 少羽恨恨得说道,一旁的石兰同样一脸紧张。 三人一同由零号白虎坠落蜃楼,一路扶持,早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先出得蜃楼再说。” “汉城已经在研究破解六魂恐咒之法,燕丹传给你的内劲尚未吸收化为己用,咒印一时半会之间不会爆发。” “切记,接下来不得再与人动手。” 焱妃对六魂恐咒精研程度还在大司命之上,即使现在还不能破解此厄,帮助压制延缓咒印的爆发还是能够做到的。 人数太多,用真气护住周身三米消耗太大,韩经想了想,驭气拍断门轴。 “顶着门板,冲过去,银针穿透有限。” “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天明有点委屈,自诩少年英雄,智计无双,没想到自己光想着以肉身挡针竟然忽略了现成的盾牌。 皮肉之苦都白受了。 “你们谁也逃不掉!” 走廊转眼大量紧促的脚步声传来,机关眼闭合,有人伫立于半空,缓缓沿着虚无的空气阶梯下行。 “本以为只是几个捣乱的小鬼,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主指!” 云中君高大的身躯步虚而至,脚下有云雾自生,行于半空,有如拾阶而行。 原本云中君一开始是以为天明等三个小鬼洗劫了他的药柜,救出了虞子期,账算在他们头上,自然就没有太过重视。 “不要怕,不过是巨灵幻像罢了。” 韩经扭头掏出银色面具戴上,盯视着推推门而入的月神、星魂等人。 至于徐福,以巨灵幻象恫吓天明等人,韩经一针见血戳破他的空架子。 “哼!” “盗丹小贼!” 见巨灵幻像被一口道破,不能起到震慑敌人的目的,云中君抬手以一道金色的真气袭向韩经面门。 “让我揭开你的面具,看看是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金色直气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张开五指,猛得抓来。 虞子期再见到云中君,自是仇人眼红,跨步上前,对了一掌。 “虞渊护卫里巫山朝云修炼到你这般田地的可没有几位,乖乖做我的药人头领不好吗!” “能挣脱御鬼丹的控制,倒真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你的资质越来越让我动心了。” “这回,我要让你尝尝离魂丹的滋味!” 真气外放的掌状攻击无效,云中君从宽袍大袖中拿出一把一柄长剑。 一时间,原本有些昏暗的走廊顿时如同白昼。 天照,风胡子剑谱第十三! 一百零二章 神龙九现 “二位大人是要看戏么?” 徐福已经要提剑砍人了,月神、星魂犹自袖手,身后黑压压一片阴阳家弟子以及蜃楼护卫也停在那里。 这里的消息传出,很快大司命等阴阳家长老以及李信都会赶来,韩经自己破围而出不难,想要将天明等四人毫发无损的带出就有些棘手了。 将要迈步的徐福扭头不满得朝月神等不满的瞪了一眼,阴阳家的各方主事向来是既合作又竞争。 星魂冷笑着走上前来,月神轻纱覆面神色不明,但其掌心聚起的阴阳二气足以引发韩经的重视。 天明刚要拔出非攻,又想起韩经的话。 自己身中六魂恐咒,不能动用真气。 想到这里,天明收起非攻,越过少羽的破阵霸王枪,叉起腰,立定。 “天王盖地虎,星魂一米五,宝塔镇河压,星魂长不高,略略略。” “你...” 星魂神色一滞,天明的话可算触及到了他的痛处。 对方竟然还手拉眼皮伸出舌头朝自己扮起了鬼脸。 “咚!” 天明刚才站立的地方被无形的气刃斩开个大豁口。 被韩经提在手里,天明惊魂未定,怪小孩虽然长不高,脾气还挺大,身手更是不错。 “聚气成刃,没想到昔日的帝国上卿修炼起阴阳术来,天姿也是如此之高!” 韩经的赞赏大多半是为了提醒少羽等人对方的杀招路数,要小意提防。 “云中君,你的剑太过于闪耀,不适合于你这样的阴暗小人执掌,它的主人应当是我。” “天照剑乃是我以阴阳之法炼足九九之数,方才出世,更是始皇帝陛下亲自赐名。” 阴阳家弟子已经在四周布下了阴阳界壁,这种群体力量布置下的类似结界的屏障极难攻破。 韩经是在寻找阴阳界壁的突破点,云中君则是有意拖延等待大司命等人的到来。 虞子期等四人虽然身手还过得去,但在蜃楼之上根本就泛不起一朵浪花。 独独眼前银面之人,稍一感应,只觉得如同是东皇阁下在彼,同样的深不可测。 “弧若寒月,云霞灼灼,真是好剑!” 云中君嘴角一翘,“谬赞了。” 已经听到大司命、李信的脚步声了,眼前五人已成瓮中之鳖,聚仙丹即将失而复得,心态已经没有那么焦虑了。 现在可以思考怎么炮制他们了。 “将你们背后的包袱交出来,可以让你们少些痛苦。” “你想要的是这个?” 韩经却是从腰间丝囊掏出玉盒,拇指上翻,轻推盒盖,露出冰蚕丝网罩住的聚仙丹。 “还回来,我的仙丹!” “不,这是我的仙丹。” 云中君终于发狂,天照剑劈斩出昭云未央斩,灼热的剑气刚猛无铸,冲向韩经。 韩经却是笑了。 人影闪过,云中君剑气斩空,劈在了韩经曾经站立的身后阴阳界壁上。 “等的就是你!” 躲过剑气纵横的韩经转瞬闪了回来,龙吟声大作,一道壮丽无匹的剑气同样轰击在界壁之上。 苍龙探爪! 龙渊出鞘,必定是石破天惊。 “遭了...” “中计了。” 韩经的动作极快,势如迅雷龙吟阵阵。 龙渊剑气击破阴阳界壁,布阵的阴阳家弟子个个吐血倒飞而出。 苍莽的龙身在击破界壁之后怒龙转睛,调转龙头将星魂的聚气成刃以及月神的魂兮龙游一并吞噬。 “拿来吧!” “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大袖扬起,击飞云中君,地上落下血花点点。 天照剑被一股大力扯走,云中君睚眦欲裂,韩经逃走之际还出言奚落。 声音的尾音已经拖长,似乎是从远处传来。 天下间竟然有人的身法快到这样的地步! 刚刚赶到的大司命与李信只看到模糊重影,从蜃楼被破开的大洞追出去,看到的只有海天一线。 银面人等五人早就没了踪迹。 港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蜃楼被破开的大洞以及委顿在地的一干弟子,他们真要怀疑刚才是否有人来过。 云中君被击伤,好在银面人只是为了夺剑,并非有意重伤取其性命。 但好不容易炼成的聚仙丹从眼皮子底下飞了,连贴身佩剑都被夺走,云中君暴跳如雷。 良久,望着空空的海面,呕出了一大口血。 这更多是被气的。 月神、星魂看着鸡飞狗跳频频动作的秦军士卒,面面相觑。 “天下间竟然有人功力高深到如此地步。” 月神的魂兮龙游之气在阴阳家仅次于焱妃,内力真气之雄浑在江湖上也属于拔尖的一批,没想到竟然被银面人余劲击破。 而且对方看似还留有余力,连腾出手抢夺天照剑的时机都掌握得很好。 “对方引诱云中君以阴阳剑气击中阴阳界壁,使得界壁阴阳之气失去均衡,再出手破之。” “当时又时大司命与李信等援军即将赶到之时,我们的精神都有些松懈了。” 星魂面沉似水,“其人无论是心计、武功、对时机的判断都是天下少见。” “只是江湖之上为何从来没有过他的事迹流传!” 拳头紧握,心高气傲的星魂心有不甘。 虽然未表现得如云中君那般歇斯底里,但内心绝对早已翻江倒海。 九现神龙,银面剑客,自此在帝国通缉榜位列榜首,迅速超过盖聂。 罗网更是将其列为绝杀榜,视作极度危险! 影秘卫更加活跃起来,将之列为头号通缉要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蚂迹,也要挖他出来。 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的人隐藏得那么深,一出手就搅动天下。 而天明此时已经是满眼的星星,本以为自家大叔就是天下第一,没想到这位看似儒雅的韩公子才叫真人不露相。 不仅力却强敌,还能带着四个人御空飞行,快如闪电,疾若流星。 “今天的事,你们都要保密,不得对任何人说起。” “大秦皇帝对长生有些深刻的执念,我们不仅夺丹,还大肆破坏,帝国还不对我们恨之入骨?” 落地后,韩经叮嘱四人守口如瓶,能晚暴露在帝国眼前一时是一时。 “韩大叔,你怎么了?” “大叔...” “恩公...” 韩经突然呕血,四人齐声惊呼。 “没事,爆发太过迅猛,血气上涌,吐出这口淤血就好了。” 为了不暴露天宗功法路数,韩经摒弃了天地失色,选择了耗费极大的龙渊剑破局。 又考虑到云中君是嬴政消耗大秦国力访仙出海的关键人物,极力克制强度以免将其击杀,加上还要带着虞子期等四人御空遁走,其负担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心系聚仙丹的云中君按捺不住,受不住激,抢先出手,要不然阴阳家一众弟子合力布下的阴阳界壁还真的非常棘手。 “子期,你跟小虞还有蜀山的其他人可以去我的汉城,那里聚集的都是些被秦国迫害的仁人志士。” “一切听从韩叔叔的安排。” “小虞,你...” 少羽见虞子期一口应下,面露不舍。 “是哦,我是墨家钜子,肯定是要跟小跖还有班老头他们在一起的,这样岂不是就要跟石兰分开了。” 天明同样跟石兰很合得来,三小一路同生共死,自然是不舍分离。 可石兰好不容易与兄长团聚,更是没有不与兄长同行的理由。 “天明,你是墨家钜子,难道就不能说动班大师他们前往汉城传播墨家之学?” 韩经一脸古怪,这是自己的一翅膀,就此断了天明、月儿的红线? 墨家钜子沉溺于姐弟思慕难以自拔? “那里一派详和,欣欣向荣,既无秦国追兵,又没有苛政压迫,多的是你这样岁数的孩子。” “我还要问过大叔的,如果大叔跟班老头都反对,我肯定还是要在桑海的。” 天明抓抓头,有些心动。 少年,汉城可是有故燕国的高月公主。 你的红线能不能续上,我可是尽力了哦... 一百零三章 农家乱起 “呯...” “拖出去,杖毙!” 阶下立马有人堵住犯事小宦官嘴,将之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拖了出去。 咸阳宫最近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侍候在皇帝身边的内侍无不过得战战兢兢。 章邯在踏入宫殿之前,看到的就是殿处行杖刑的一幕。 深吸了一口气,陛下盛怒,天威发作,即使受信重如章邯也不敢大意。 “云中君只是受了轻伤,蜃楼受损甚微,李信将军已经加派人手,贼人再无可趁之机!” 虽然蜃楼出海寻仙未受影响,但帝国的顔面受损,皇帝的脸上犹有不愉之色。 “现在江湖上将银面人传得神乎其神,都有人称其为九现神龙了。” “草蛇灰线,千里追踪,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哼!” “影密卫事先为何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岂止是影密卫没有得到情报,罗网同样是两眼一摸黑。 赵高已在章邯之前吃了瓜落,现在罗网中人同样漫天撒网四面出击,搅得江湖风声鹤唳。 “陛下,此人出现得突兀,但想要寻踪追迹并非全无办法。” “哦?” 皇帝少有用这样怀疑的语气与章邯对话。 “此人身手过人,阴阳家一众高手联手也拿他不住,从始至终也没有显露身形。”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其与帝国叛逆分子项氏少主项少羽、虞渊之众还有那个名叫天明的孩子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章邯昂然道:“只要抓到同闯蜃楼的另外四人,顺藤摸瓜,银面贼人势必将无所遁形!” 嬴政这才眉头稍展,“既然有了方向,责令影密卫速将叛逆捉拿归案。” “另外...” “咸阳最近的消息你怎么看?” 这消息还是章邯以密报呈上,自然对此知之甚详。 只是其中内容太过于令人震惊。 公子扶苏不忿名位不定,有篡位谋反之心,谣言中更是提到昌平君。 昌平君乃是帝国的禁忌,外人在皇帝面前提都不敢提。 “陛下,此乃是帝国的敌人散播的谣言,臣已严令影密卫协同咸阳守阻止其扩散。” 章邯将此列为谣言,不认可这些是情报消息,为的就是帝国的安定。 “权力方寸之间,风波不断,这等鬼蜮之辈欲以谣言破我民心,乱我大秦社稷,只能是痴心妄想。” 有人将矛头指向长公子扶苏,用心叵测。 章邯态度与立场都是这样的分别,严辞驳斥了咸阳都中兴起的无稽之谈。 直到章邯离去,皇帝仍伫立于案头良久,若有所思。 就在咸阳仿佛要兴起一场风暴之时,东郡的江湖也不太平。 无他,神农令重现江湖! “八百年农家,在这一刻又重新热闹起来。”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韩经对面坐着的是农家神农堂的朱家,闻听此言,不禁苦笑出声,“农商九流,龙蛇混杂,每次神农出世,都会在江湖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可侠魁自三年前死去,神农令也随之失踪,没想到此番神农令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此次老兄呼唤韩老弟来农家,正是为了此事。” 目光炯然的盯着韩经,隔着脸谱,亦能看出他的郑重。 “助我夺得神农令,恢复农家六堂的秩序。” 神农令重现江湖,指定了目标,秦军护送的荧惑之石。 得到荧惑之石者为农家新的侠魁。 神农堂在朱家的经营下,实力跃居六堂之冠,朱家自然对侠魁之位极为心动。 而且农家六堂在失去侠魁统辖整合的数年间,如同一盘散沙,甚至内部发生多起因利益龃龉产生的械斗。 朱家有此心志,要恢复农家正常的秩序,给予托庇于农家的一方百姓安稳的生活。 再者,这一次是非田姓之人跻身农家侠魁的最好时机,司徒万里也表示愿率四岳堂倾力相助。 田姓把持农家事务数代之久,从侠魁田光到各堂堂主,无不是田氏中人,如朱家、司徒万里、陈胜之辈,向来是遭到他们的排斥算计。 “不良人与朱家老兄向来是同气连枝,此次侠魁之争,自当倾力以赴。” 得到韩经的亲口允诺,朱家大喜,一旁的陪坐的司徒万里也是一副大事谐矣的表情。 不良人之强,此二者窥一斑而知豹,有此强援,大事可期。 “不过,据我所知,神农令的出现还有蹊跷。” “哦?” 司徒万里疑惑出声,“此言何意?” “众所周知,侠魁已死,可又是何人发生的神农令,二位可曾想过?” “自然,”朱家点点头,“可数百年来形成的规矩,神农令出,农家弟子莫不遵从。” 司徒万里:“再者来说,如田猛田虎者,自恃勇力,夺得荧惑之石,正好能遂了他们的心愿,名正言顺的继承侠魁之位。” “顺水推舟也在情理之中。” 朱家也随之点头,“是啊,即便是我,也将神农令出世当作争夺侠魁的一次契机,从而有意忽略其背后隐藏的问题。” “毕竟田氏占据六堂其四,炎帝诀一拖再拖,等拖不下去的时候,田猛的当选似乎已成了一种必然。” 田猛、田虎,加上依附了他们兄弟的田仲,从票数上直接就对结盟自保的神农、四岳二堂有着巨大的优势。 “罗网钉手无孔不入,江湖朝堂都被他们渗透了个遍,同样,我不良人也在罗网有着几颗关键的钉子。” 韩经轻轻敲了敲横桌,“如果说我得到的消息,神农令是罗网发出的呢?” “什么!” “怎么可能!” 果然,此言一出,朱家司徒二人如同炸毛的狸猫跳了起来。 “罗网向来只会在江湖上掀起血色风雨,如果韩老弟所得到的情报是真实可靠的,那么现在的农家已经被一张无形的丝网所笼罩。” 仔细想想,侠魁死后,神农令落到罗网手中,种种诡异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司徒万里:“罗网处心积虑挑起农家动乱,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就是想看着农家十万弟子自相残杀?” “二位可曾听闻青龙计划?” 韩经问的是朱家与司徒两人,眼神却只落在朱家一人身上。 而朱家的反应,先是错愕,紧接着有几分恍然,最终归于平静。 知道青龙计划之人,寥寥无几,没想到韩经公子竟然也是知情之人。 农家侠魁田光与昌平君有密约,十万农家弟子关键时刻可为公子扶苏之臂助,朱家与司徒万里可是都知道此事。 罗网剑指青龙,正是要将扶苏这一靠山强援翦除。 “二位堂主,有紧急密报!” 正当三人陷入长考之时,刘季冲了进来,“烈山堂主田大当家被人害了!” “现在有传言,道是堂主你谋害了田猛堂主。” 一百零四章 兵分两路 田猛是田氏大当家,不仅是烈山堂堂主,蚩尤堂、魁隗堂、共工堂更是惟其马首是瞻。 他的死虽然能减轻田氏对朱家等人的压迫之力,但也加剧了农家的动荡。 韩经的神色凝重,该来的终究是来的。 之所以没有阻止罗网对田猛的暗杀,韩经是出于势力平衡的考虑。 田猛的死,有助于朱家上位,朱家为侠魁的农家更符合汉城的利益。 “田虎代替田猛竞争侠魁,其人刚愎自用,性烈如火,远不如其兄城府。” 农家已经是事实上的离心离德,惊闻田猛身死,除了担忧事态扩大之外,朱家等人丝毫没有半点悲戚。 “加上田仲这个叛徒在旁扇风点火从中渔利,此次侠魁之位的争夺势必异常惨烈。” 朱家提起田仲,也就以前的义子朱仲,脸谱就呈现怒脸,难以平静。 这个小人,确实有不俗的才能,手腕也够,要不然朱家当初也不会着重栽培他。 为了共工堂主这位,不惜背父投靠田氏兄弟,打压起昔日义父的神农堂更每每是一马当先。 “当务之急,还是要首先夺得荧惑之石,依照神农令之约,成为侠魁,方能结束农家的纷争。” 司徒万里见朱家情绪激动,从旁劝解。 “秀湖山一带是神农堂与烈山堂的交界地带,此处一举一动都在田虎的监视之下,我等事不宜迟,应及早出发。” 朱家当机立断,就要派兵点将,前往秦军押送荧惑之石的半途拦截。 “朱堂主稍安勿躁,请听韩经一言。” 双手虚按,韩经止住朱家等人行动的身形,“敢问诸位可知荧惑之石是怎么一番模样?” “这个除了秦军押运官,谁能知晓!” 刘季摊了摊手,抢先说道。 “韩公子是说...” 见韩经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刘季心下一动,“难道韩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以假乱真?” 韩经点点头,“神农令是罗网所发,其用心不良,我等又何必要跟着对方的步骤走?” “神农令出,农家弟子无不遵令而行,这是农家八百年来形成的规矩,如此一来,岂不是...” 朱家言下之意,不是很造成弄虚作假,损害神农令威严。 这会削弱侠魁的正统性,为日后遭人攻讦留下把柄。 “以假乱真,可以打乱敌人的布局,降低六堂对抗的强度,我以为可以一试。” 司徒万里心思活泛,沉思片刻,表示支持这一动议。 “让田猛与罗网、与影密卫去争去斗,我等保存实力静静看戏。” “我会派出不良人全力相助,管保此次侠魁之争万无一失。” 侠魁之争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样简单,尚有几位重要角色没有登场。 黑剑士胜七是此次农家内乱中的主角之一,现在正快马兼程往东郡赶来。 而且那位农家女管仲藏于暗处,为的是掌控整个农家,使之倒向帝国。 这一切都只能藏之于心,无法宣之于口,于农家而言,韩经毕竟只是个合作比较紧密的外人。 所言所行,过于超前,有挑唆之嫌。 朱家:“那就照此办,不过,最终我们是一定要出手的。” “荧惑之石必须为下一任侠魁所得。” “名副其实的侠魁才能真正号令农家,达成与昌平君的约定。” 昌平君任帝国丞相时,与农家合作无间。 也正是有了他的庇护,农家才能飞速发展,形成弟子逾十万的这般规模。 看来朱家对与昌平约的约定看得很快,昔日神农堂承蒙其看重照拂,如今当以国士相报。 韩经不由得稍微有些皱眉,朱家所代表的农家虽然是自己的盟友,但他却是扶苏的拥趸,这样一来,想要引农家十万弟子为己用就有些困难了。 “落马坡有两条道,看来我们要分路前行了。” “鹰愁涧地势险要,是其中一路秦军押解队伍的必经之地。” “于此设伏,劫走标的物,断桥阻敌追击,秦兵就只能望涧兴叹了。” 朱家自墙角翻出卷着的地图,趴在桌案上,指着地图上某一处说道。 “至于这另外一条道,视野开阔,得到荧惑之石想要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是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荧惑之石上,这一路想要当黄雀的人可不会少了。” 刘季捏着下巴,深感此事之棘手,“也不知花影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刘季老弟可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朱家闻言点了点头,“这回为了万无一失,我特地花费了人情请来了他!” 说话间,朱家从袖中掏出一瓣黄金牡丹。 “一瓣牡丹就是一次承诺,没想到朱老哥还有一片。” 言下之意,朱家施恩于江湖,攒在了太多人情。 韩经盯着做工精细的花瓣,猜到朱家请来的帮手是谁。 朱家行走江湖,义气为先,广加结识交纳朋友,为的就是此等情况下有得力强援。 季布是,韩经也是,都是受过朱家恩惠,于此刻应邀前来报答。 “黄金牡丹,花间隐虎,一诺千金,不动如山。” 韩经嘴上赞叹,心底却是对季布的过于高凋不以为然。 季布高调的行为与蛰伏的韩经理念大不相同、 “得季布一诺,胜得千金,而且花间隐虎出手全无失手一说,看来朱家老兄早有妥善布置。” “那就劳烦不良人盯住鹰愁涧,如果那一路是假的,就请韩老弟率人火速增援。” 朱家合计盘算手头的战力,由于韩经一众人等的加入,自己一方高端战力是空前强大。 “放心,有典庆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管饱田虎的人带不走荧惑之石。” 韩经笑着点头应和,典庆如同山一般魁梧的身形将屋外透过来的阳光都遮挡住了。 朱家自身身材矮小,虽然腹有千秋,不因他人高过自身而自艾,但终究还是对不曾拥有的东西感到羡慕之至。 盯视着典庆,朱家摇摇头开口道:“都说我朱家喜欢结交英雄,依我看来,韩老弟才是真正的知交满天下。” 可不是,不仅有典庆一干披甲门人,此时跟着韩经等待在屋外的哪个不是高手。 正当韩经踏上前往鹰愁涧设伏之时,有部下匆匆来报,“大帅,农家魁梧堂堂主邀您一叙。” 一百零五章 说客,美人计 “哎呀,好人,你可不能怪我这种方式呼唤你来!” “现在农家蚩尤堂联合四堂,与神农堂势如水火,你跟朱家搅在一起,想跟你说说话都没有机会。” 车厢之内,田蜜手持烟枪娇声解语,两条长腿摆放在斜卧的韩经身上,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 两人的谈话不虞外人听见,行驶的车厢四周自有风虞貅等人骑着高头大马环绕护卫。 典庆一双大脚,步行脚力不比马慢,隐约听见车内的软语娇声是大摇其头。 紫女姑娘带着韩嘤嘤回了巴蜀之地,一方面是为了韩嘤嘤的“衣锦还乡”,二是为了联络上蜀山虞渊流亡之众。 虞子期同石兰均已安全抵达汉城,决意加入不良人,去信召唤散落的蜀山弟子。 虽然蜀山的加入,同当初的流沙大致相同,都被赋予了相当大的自主权,但虞子期不同于卫庄,他没有后者那么大的心气与野心。 当然,这也与个人生平际遇有关,虞子期只需要维护传承蜀山之术法,无需背负起复兴再建一国的包袱。 焰灵姬则是留在桑海,紧盯小圣贤庄。 所求是为了结个善缘。 儒家三杰,伏念持重老到,心内对维护帝国一统持造成态度。 张良心思捷敏,但与韩经有旧日恩怨。 含光剑主顔路虽然秉持中庸之道,但其光芒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一时的闪耀就足以引起赵高的重视,这也被赵高视为突破儒家的一个重要口子。 韩经知道这点,因此对顔路也是格外关注,所谓的结个善缘,就是在顔路最危急的关头,雪中送炭。 身为儒家的二师公,顔路于儒家有着相当的号召力,韩经不求别的,只求借着顔路这杆大旗,能够吸引到部分儒家俊逸良才。 虽然腐儒犬儒可恨,但王儒之道却是天地正道,未来的华夏兼收并序,百家学说互相砥砺前进,民族才能保持强盛的竞争力以及拓展之心。 当然,由此可能引发的向心力不足韩经也考虑到了,但比起带来的益处,百家争鸣还是极具吸引力的。 典庆摇头的原因无外乎是无人制约的主公,刚到东郡农家地盘就跟田密这条美女蛇搅在了一起。 虽然典庆心憨,但久在不良人,又是韩经身边的近人,因其沉闷言寡,一应机密情报均没有向其隐瞒,一些关于田蜜的情报他也有所了解。 水性扬花,摇摆不定恰能形容这个女人。 而且她歹毒的手段对内对外可没有少施展,为了巩固来路不正的堂主之位,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年你背靠田猛田虎两兄弟,将魁隗堂发展得顺风顺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熊负刍上位,紧接着里长城将韩经踢出组织,接手不良人明面上在四国的商路,顺势也接手了先前不良人与农家的合作。 只有神农堂与四季堂坚持只同不良人交易,田氏兄弟虽未撕破面皮,但实际的合作对象已经转为里长城的燕丹等人。 田蜜两头讨好,既没有斩断与汉城的联系与交易,又毫不迟疑投入到田氏与里长城的交结里,为的都是眼前的利益。 “而且我还听说,你与共工堂田仲暗中结盟,此事可当真?” 韩经一直都知道田蜜就是这样一个人,露水姻缘,岂会真的将她摆在心里,而且汉城三郡的开发拓垦早就上了正轨,对农家的倚重早就不如当初那般重。 “冤家,这种谣言情报你从哪里得来的!” “人家是什么心思,你还能不知道?” 放下烟枪,揽住韩经脖子,田蜜娇声不依,连连否认,指出韩经是误听谣言。 本来就是为了敲打敲打这只狐狸,为的是接下来魁隗堂即使不站在自己一方也不要坏不良人大事。 田仲叛离神农堂,依附田猛田虎两兄弟上位共工堂。 他在农家的身份地位同田蜜一样尴尬,二人缺乏的是实力与名望,但手腕与野心可是一般无二。 因此,两人一拍即合,联结在一起也就不足为奇。 “哦,这么说,此番我支持朱家堂主成为侠魁,你是愿意站在我这边了?” “选举侠魁毕竟是农家内务,而且又有神农令,夺得荧惑之石者就能成为农家侠魁,你...” 田蜜露出尬尴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魁隗堂上上下下这多人都在盯着我这个一堂之主如何行事,往日间向来是结好烈山堂、蚩尤堂,与神农堂矛盾时有发生,如果得知我因为公子就倒向朱家,岂不是...?” “虽然我是一堂之主,但身为一介弱女子,跻身在你们这些男人主导的江湖,实在是难啊!” 韩经笑笑,他大致猜出了田蜜邀约之意,无非是作为说客拉拢自己,不再相助朱家甚至转为支持田虎。 提前摆明态度,反将她一军,正好堵住她的嘴。 “看来公子是埋怨奴家了。” 扭动水蛇腰,田蜜仍然没有放弃。 “田虎田仲,哪怕是死去的田猛也好,他们都只是奴家的朋友,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要想在江湖立足,就得多依赖这些朋友。” “现在农家六堂为了侠魁之位争斗不休,魁隗堂又是站在蚩尤堂这一阵营的,他们知道奴家与公子交厚,自然想通过奴家向公子表达善意。” 不良人被熊负刍打压时不见田虎的善意,现在里长城已不在,韩经势头仍劲,他们的善意就来了。 “你有你的朋友,韩经有韩经的兄弟,朱家与司徒自一开始就与不良人交往,我也不能冷了老朋友的心。” “而且农家侠魁之争,你真的以为田虎就一定能胜出?” 田蜜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有疑色闪过。 农家六堂,明面上站在田虎这边的有四堂,朱家仅有神农堂与四季堂,怎么看都是田虎胜券在握。 “田猛死了,烈山堂做主之人现在是田言,她对田虎这个二叔有几分认同谁也不知道。” “而田仲跟你一样,为了助田虎当上侠魁到底肯尽上几分心力,你比谁都清楚。” 指了指心口,田仲跟田蜜要是真心相助,就不会私下结盟了。 “表面上田虎占优,助田虎不过是锦上添花,可若是能掉转枪头改为襄助朱家,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实际上有不良人相助,获得荧惑之石已经是十拿九稳,完成了神农令下达的任务,朱家这个侠魁之位当是无可争议。” 韩经毫不讳言自己的能量,反过来再次劝田蜜倒戈。 “兹事体大,奴家还要好好考虑一番。” 两队人马分道扬镳,田蜜望着韩经的马队向着鹰愁涧方向行去,知道那里是秦军押送队伍的必经之处。 唉,王室宗族膏腴子弟,哪知江湖上的深浅,真以为失利的田虎会依照神农令甘心俯首于朱家之下? 田蜜悠悠吐出烟圈,“通知英布,赶往鹰愁涧,助蚩尤堂一臂之力。” 一百零六章 手撕 鹰愁涧,顾名思义,壁仞千尺,是处极为要害的所在。 一旦被人伏击,大部队施展不开,只能望涧兴叹,坐视敌人逃走。 这一路在大多数人看来,必定是秦军虚晃一枪的那一路。 但谁都不敢赌秦军是不是兵行险招,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将荧惑之石押解至军中。 考虑到韩经是外人,广邀江湖朋友助拳无可厚非,但难免会被田虎挑刺。 因此朱家安排韩经于此路下手,心底多少也没对鹰愁涧这一路抱有几分希望。 神农堂与四季堂的核心高手都聚焦于另一路秦军押送队伍身上,只是朱家与田虎谁先出手,谁又自比黄雀此时才未可知。 “没想到田虎派出了这个妖物,哼!” 当秦军到过鹰愁涧时,韩经没有选择冒头,而是选择当捕蝉的黄雀。 蚩尤堂派出的截杀抢宝之人是韩经的老相识,曾经肆掠于太行山的嗜血骨妖。 “此妖心态扭曲,已经开始从杀人中找到所谓的乐趣了,等下全力出手,送他一程,就当是为死在他手上的无辜冤魂超度了。” 当初在太行山,韩经与风虞貅都被骨妖截杀,随行护卫死伤殆尽。 而且骨妖面目狰狞,让人望之作呕,韩经已决意于今日除之。 “这样杀人如麻的吮血大盗,偏偏托庇于农家,按理说罗网组织更适合于他。” 典庆望着穿行纵横于秦军队伍里的诡异身影,闷声说道。 明明骨妖已经多次跃过装有荧惑之石的箱子,夺走马车易如反掌,可他仍在人群中杀戮,明显是瘾头上来了,沉浸在鲜红的血色当中。 “你以为农家就一定比罗网干净?” “六国遗老遗少都在处心积虑图谋推翻秦国统治,口口声声是为民请命,以讨秦之暴政,难道六国统治之时他们就不残暴了?” “这些人在得势之时,哪个不是拼命得压榨民膏民脂,敲骨吸髓犹嫌不足!” 天下不是非黑即白,难得典庆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韩经担心将来秦国分崩离析之后,典庆对付起六国亡余复辟势力来不能全力以赴,这才剖析得如此深彻。 “至少朱家堂主还是够义气的,这次主公助他当上侠魁再合适不过了。” 风虞貅弹了弹竖起的剑身,跃跃欲试。 太行山曾经小挫于骨妖之手,后来新郑街头惨败于胜七之手,如今这两个都来到了东郡。 十年磨一剑,今日才是验证苦修成果之时! “主公下令吧,要不然这只老妖逃进密林之中可就真不好抓了。” 骨妖已经斩断吊桥,驾着载有荧惑之石的马车扬长而去,只在深涧对岸留下横七竖八的秦军尸体。 典庆同样摩拳擦掌,看着骨妖如同猫戏老鼠般虐杀秦兵,心中早积了一层怒火。 沙场厮杀,对敌人再凶狠也称得上己方的勇士,可如这般残虐,实在是令人齿冷。 抛开秦军这层身份,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的还是从六国故地征召入伍的。 韩经点点头,“旧日恩怨就在今天了断吧。” 为田虎办成此等大事,又满足了自己对鲜血的渴望,骨妖正志得意满,嘴里发出桀桀的不明笑声。 突然马车前面出现一名立于道路中间的剑士,大剑竖起,对冲过来的马车视若无睹。 骨妖嘴角咧起残忍的笑意,猛挥鞭子,快速抽打了马臀三记。 将要撞上拦路剑士之时,拉车的两匹马儿前蹄扬起,仰天嘶鸣。 ?? 骨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跃至车尾,果然是有人搞怪。 典庆双手放在车尾,两脚生根,马车纹丝不动,寸步难行。 “韩经的人!” 曾经韩经在农家嘲讽过他,骨妖因此对韩经记忆颇深,而韩经麾下第一近卫,披甲门掌门典庆他自然是知之甚详。 骨妖的成名绝技阴柔无骨肝肠寸断,而典庆被誉为铜皮铁骨百战无伤,骨妖自认自己能够以柔克刚,战而胜之。 “早就听说已成丧家犬的韩国公子经也搅和了进来,没想到是来了鹰愁涧。” 舔了舔嘴唇,骨妖露出残忍的笑意,“正好,让我尝尝这王公贵族的血,滋味与平民百姓有什么不同!” 韩经踱步而至,缓缓跟了过来,骨妖意图以韩经的安危相要胁,打乱典庆的招式路数。 典庆朝后一昂头,意思是你的对手在那。 而一直伫立的风虞貅此刻已经扬起了玄铁大剑,径自朝骨妖斩来。 交手数合,韩经心下就有了判断。 风虞貅虽然苦修了这么久,但骨妖也没有闲着,农家这些年可不太平,刀口舔血的任务没少完成。 两人目下斗得旗鼓相当,但骨妖的功法胜在诡异,不似风虞貅正大光明,因此也对风虞貅形成了压制。 占据主动的骨妖频频以嗜血的目光扫视韩经,其意图不言自明。 “只要风虞貅前五十招不落败,稳住局势,适应了骨妖奇诡的进攻方式,就能反败为胜。” 此时韩经已经将手放在了装有荧惑之石的马车上,一边同典庆闲聊,一边就要伸手打开箱子。 “叮”的一声,一柄小戟飞射而来,落在箱子上,阻断了韩经伸向箱锁的手。 “英布!” 韩经目光一凝,没想到昔日的雷豹军团长竟然出现在鹰愁涧,而且从远处就朝自己飞了一戟。 大乱纷争之世,人才难得,尤其是善于统军治军的将才。 不良人不是没有招徕过落魄流浪的英布,其人先是被秦所执,黥面刺字,后来寻机逃出,不良人一直有所关注。 但每次招揽均被其拒绝,而且于此时此地先朝韩经动手了。 “田蜜派你来的?” 韩经知道英布有求于田蜜,心内暗讽了一声蠢女人。 如果不是身负绝世武功,这从远处电射而来的一戟势必伤了心思全在箱子上的韩经。 招徕其人是惜其才欲引为己用,不过,现在的韩经有的只是无穷的怒火。 嗯,有被冒犯到。 典庆暗呼大意,一言不发,直直冲着英布而去。 英布双戟一杀一灭,化为团团虚影笼罩典庆周身,发出阵阵脆响。 “先解决骨妖,不要让他逃了!” 五十招已过,风虞貅已立于不败之地,韩经就没有同骨妖过家家的心思了。 典庆面对英布双戟,毫发无损,一记重拳击退英布,大步流星朝着骨妖赶去。 骨妖与风虞貅大战典庆尽收眼底,正所谓旁观者清,他的招式路数典庆早已摸清。 交手不过三合,以脖颈为饵诱使骨妖招式用老,顺势捉住骨妖双腿,一分力... 不仅被浇了个满头满身的风虞貅呆了,朝着韩经逼近的英布也不由得止住身形。 太残暴了! 一百零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英布,你还要顽抗下去吗?” 借着手撕骨妖的声势,韩经恫吓着英布。 “秦人能让你受刑修陵,汉城也有匠工奴仆无数。” 汉地三郡基建发展得如此之快,与生蕃奴隶的消耗几乎成正比。 英布既无加入不良人之心,又事实上站到了韩经的对立面,耐心一失,不再执意拉拢,他也就只有去汉城挖矿一途。 “我有不得不战斗下去的理由。” 英布以双戚护住面门,眼睛扫过马车上的箱子,仍没有放弃继续争夺荧惑之石的初衷。 “哈哈,看来秦人也是玩得虚虚实实这一套。” 英布被典庆所逼,不得靠近,韩经随手就打开了箱子。 “走,护送箱子交给朱家堂主,我们就算是大功告成!” 典庆铜铃般的眼睛盯着英布,让他不敢动弹。 风虞貅径自执起了缰绳,马车迤迤然朝着远方驶去。 “主公,为何要放英布离去?” “此人依照田虎等人的命令至此,无功而返,势必会将荧惑之石落入我们手中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狠狠得摧动了几下缰绳,风虞貅恨不得马儿跑得再快些:“如此一来,我们的压力岂不是陡然增加?” 要是田虎知道荧惑之石为韩经所得,还不调动四堂所有战力齐齐围攻。 面对此问,韩经只是笑笑,朝后昂了昂头,示意典庆打开箱子。 “怎么会是空箱子?” 典庆大惑不解,风虞貅却是有些悟了。 “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英布对此也未必全然相信,但此举至少能搅乱田虎等人的视线。” 韩经在中途领着典庆就下了车,风虞貅仍驾着马车朝不良人在东郡的一处据点驶去。 临别之际,韩经附在他的耳边轻声交待了几句,风虞貅神色错愕了一阵,然后是一阵点头应是。 “朱家此时应当已经跟田虎等人打起来了,我们正好能赶过去助拳。” 神龙堂跟烈山堂、蚩尤堂平日里就势如水火,如今借着争夺侠魁一朝爆发出来,出手哪里有容情的余地。 田虎欲致朱家于死地,朱家也手段齐出操刀上阵。 “田虎,念在你我同是农家一脉,及早收手吧。” “老子看该收手的是你才对!” 田虎跟朱家唇来剑往,剑家胜在身手灵活,田虎则是真气雄浑掌力无铸。 通过醉梦楼请来的帮手季布也在战团之中,正跟烈山堂的哑奴有来有往。 哑奴身法诡魅,季布飘然若飞,都是轻功俊逸之辈,招招都是险象环生。 季布与醉梦楼的花影是同胞姐弟,即使没有黄金牡丹叶相召,此次朱家与田虎的碰撞他也会赶来相助。 “农家的高手还真不少啊!” 无怪乎季布感叹,眼前的哑奴不过身佩五星珠草,就有如此身手。 而类似的还有好几人,都是农家各堂的中坚力量。 刘季同样是身佩五星珠草,但他获得这一身份地位的原因不在于身手上,而是平日里为神农堂贡献极多,朱家有意栽培。 相较之下,一时间棋鼓相当,两边都在等布置的生力军。 朱家等的是鹰愁涧的消息,田虎则是频频望向田仲离去的方向。 田仲此去,为的是将农家第一高手化为己方战力,给予朱家决定性的一击。 “司徒老弟,你与共工堂弟子结成地泽二十四,暂且抵挡一进,待我解决了田虎,再毙了田蜜这个蛇蝎女人。” 朱家对局势洞若观火,眼见司徒不支,有心使用负荷极重的秘技一举破局。 田虎却于此时嘴角微微上扬,轻抚了一下蒙上的瞎眼,跳出了战圈。 “阿赐,你来啦!” “欺负姐姐的坏人在哪里!” 田赐心智一直停留在十岁孩童,被田仲的言语挑动,一上来就怒气冲冲。 随着他周身功力剑气的调动,背后作为玩具的风车吱吱得转得飞快。 逡巡一周,如同愤怒的小豹子。 “这是朱家这老东西欺负你阿姊,快替二叔好好教训他!” “朱家叔叔?” 平日里朱家对田赐亦不乏关怀,后者对其观感不错。 但头脑简单的田赐一恍神,就又勃然大怒,姐姐才是第一位,任何人都不准欺负姐姐。 “不可原谅!” 面对田赐裹在剑光里冲过来的身形,朱家暗暗叫苦。 干将、莫邪双手剑主,农家第一高手,岂是浪得虚名。 “阿赐,不要被小人挑拨,你阿姊没事!” 同是农家中人,不仅司徒率弟子布下了地泽二十四,田虎所率烈山、蚩尤堂也没闲着。 地泽二十四,以全年二十四节气转化为精妙攻防,有春生、夏荣、秋枯、冬灭四种不同的阵法状态,各有妙用。 此阵妙就妙在无需二十四名弟子满员,即使是两名弟子以不同的站位,也能发动不同的阵法状态。 当然,这是精简版的,威力自然要打些折扣。 田赐手持双剑,一人即是地泽二十四大阵,干将的灼热内力配合夏荣、莫邪的寒冰内力配合冬灭,更是如虎添翼,眼看朱家就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老金呢?” “不是让他解决掉秦军押送队伍尽早赶来么!” 起先田虎与朱家都想让对方做猎捕惊蝉的螳螂,自己做幕后的黄雀。 但眼见秦军队伍即将通过山道,双方迟迟没有动静,按捺不住,几乎是同时发起了对秦兵队伍的突袭。 田虎集四堂之力,于此地的实力占据优势,此番定计,除了要得到荧惑之石,还要顺便解决了一直跟他唱对台戏的朱家。 “不是说了阿赐不得牵扯进农家的内斗么?” 田言闻听阿赐与朱家正在生死相拼,此时方才赶了过来。 其实,作为农家内乱的最大幕后黑手,田言对田仲蛊惑诱使田赐出手心知肚明。 “阿言侄女,你是农家的女管仲,眼下六堂火并,你以为应当如何?” 田赐见阿姊无恙,立即收招回防,抛下朱家回归田言身边。 朱家喘了口大气,田言精细过人,田猛死后,由她主事烈山堂,她的态度对局势极为重要。 “朱家叔叔,农家内乱,实非田言所愿。” “但农家侠魁之位空置数年招至农家六堂离心离德也是事实,借着今天这个机会,确定侠魁之位,也可使得农家结束纷争一致向外。” 田虎至此已经咧嘴大乐了,田言的意思也是要分出最终胜负来,有了侄子侄女相助,朱家已是砧板上的鱼虾。 英布自后方挤到田蜜身侧,脸色不愉得说了几句。 后者神色一变,当即凑近田虎耳边,田虎也是一愣神,派人再度催促老金去了。 “荧惑之石在此!” 一百零八章 一天不良人,一辈子不良人 双驾马车直接驰入战圈当中,风虞貅立于朱家一侧,掀开车尾箱子,大声喝道。 田虎等人神色一凝,果然见到箱子内一块椭长形的石头躺在那。 “哼,朱家匹夫已是瓮中之鳖,诸位再加把力,送他一程。” “想当侠魁,下辈子吧!” 打从一开始,田虎就没有遵守约定的打算。 能名正言顺登上侠魁之位固然最好,如果形势倒向朱家,他就准备以武力夺取。 “二叔,先等等!” 田言喊住了独眼里冒出红光的田虎,走上前来。 “这箱子里的当真是荧惑之石?” 朱家不言,韩经自队伍末尾走上前,“如假包换!” “鹰愁涧秦军想要浑水摸鱼出其不意偷运过去,还是被我截了下来。” 田虎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想要做什么,毕竟英布带来的消息已经证实了荧惑之石落入韩经手中。 正在此时,典庆赶了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眼看着金先生押解着另一驾马车进入田虎的阵营,韩经知道,典庆没能赶上老金截住真正的荧惑之石。 “姓韩的,老金从秦军那里夺得的才是真正的荧惑之石,没想到你竟然用个假货想要蒙混过关。” 田虎怒气冲冲,显然已经从老金那听说了韩经派人追击截杀的始末。 “空口无凭,明明我的石头才是真的,田虎你外表看似粗劣,没想到还挺有心计。” “这应该不是你的小脑仁能想出的计策吧,是不是田言这位农家女管仲为你出的主意?” 韩经对田虎的反击驳斥,别说在场的农家弟子了,就连田虎自己,都将一缕狐疑的目光投向了老金。 保不准是老金为了抵消朱家已经取得的道义上的优势,临时编造了这一切。 “二当家,老金的箱子确实是费尽千辛万苦夺自秦军,要是有谁不信,尽管询问同去埋伏在周围的弟子。” “韩经,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田虎见老金眼神坚定,又断定他所言非虚,立即转向韩经,大声喝斥。 “识相的,就放下武器,我保你平安离开农家。” “等农家大事了断,仍旧欢迎韩先生来农家做客,如果阁下执意要趟这趟浑水,休怪田某不客气!” 英布带来的消息,典庆轻取骨妖,这不由得田虎在心底多加了几分衡量。 “朱家老哥,看来田虎是打定主意要耍赖了,这等无视神农令之人有什么资格称作农家弟子,又凭什么角逐侠魁之位?” 韩经不理会田虎,转身朝着朱家语重心长。 “对呀,即使两个箱子都为我们所得,他也没打算罢手。” 司徒万里与刘季成掎角之势,协手对敌。 这让韩经有些意外,这个赌徒竟然还将赌注压在朱家这一边。 看来自己所带来的加成,使得原本势微的朱家能够与田虎分庭抗礼。 “既然双方更执一辞,互不相让,何不举行炎帝诀,给出一个公正的评断?” 田仲心眼转动得很快,他推举田虎上位,正是看重其少谋莽撞,利于自己控制左右,从而真正得掌控农家。 田虎自恃四堂联合,咧着嘴,点头赞同。 而朱家亦是轻轻点了点头。 司徒万里扭头看了一眼,心下觉得奇怪,却没有在眼下场合问出来。 加上四季堂,朱家一共只有两票,为何同意炎帝诀选举侠魁。 田蜜的眼光与韩经对上,不由得心惊胆颤,总觉得对方的眼里藏着故事。 好像夹杂着几丝怜悯。 “我扶持田当家。” 不敢看韩经,田蜜还是选择了站队田虎。 身在农家,自然知晓四堂联合是怎样大的一股力量,田蜜是墙头草不假,但他只想倒在胜利者的一方。 最后的一线生机,被你白白错过了,韩经轻嘘一口气。 可怜之人自有其取死之道。 “哈哈,加上我的蚩尤堂与阿言的烈山堂,田某就是新的侠魁。” 等田蜜田仲刚表完态,田虎就迫不及待的宣布自己的胜利。 “慢,田当家且慢欢呼!” “这里面有人根本就没有参加炎帝诀的资格!” 朱家背负双手,一副绿色的脸谱挡在田虎近前,“谋害同门,当由刑堂废除其职位,驱逐出农家。” “谋害亲夫,构陷同门,她有什么资格站在此处参与炎帝诀!” 朱家手指之人赫然是田蜜,后者花容失色,“朱家堂主,你不要血口喷人!” 虽然农家六堂已经争得不可开交,同门相残的事情没有少做,但归到炎帝诀上,已经是武斗化为实力比拼表决。 朱家质疑起田蜜的资格,目的就要消除田虎的领先票数。 “朱家,你可真是为了侠魁之位不择手段!” 田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即使田蜜这一票不作数,我依然领先你一票,侠魁老子当定了!” “共工堂、蚩尤堂各一票,貌似烈山堂还没有投出手里的票吧?” 韩经的眼神诡异,“一直都是田当家的大包大揽,在自说自话。” “难道阿言会不支持我这个叔叔?” 田虎不屑一顾,田猛骤然身故,当然是由自己这个二叔当家了。 “敢问叔叔,如果当上侠魁,如何处置神农堂与共工堂?” 听见田言柔柔的声音,田虎不假思索,“那还用说,当然是新账旧账一起算,赶狗入穷巷!” “朱家这老匹夫还有司徒老贼,老子一个都不放过!” “如此一来,田言不能支持二叔成为侠魁。” 田言话一出口,首先扫过的是韩经似笑非笑的眼。 计划已经偏移了许多,罗网难保不会追责,如果韩经所说的一切真的能找到答案,那么背弃罗网也是值得的。 “什么!” “阿言,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田虎不敢置信,谁能想到她会临阵倒戈。 紧接着,他又将眼神转向田蜜,这样一来,魁隗堂的一票就显得至关重要。 “二当家,朱家含血喷人,你可要为奴家作主啊!” “哼,是不是含血喷人,自有人证!” 朱家冷哼一声,对田蜜的所作所为他是早就不满于心。 “谁?” “我!”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队伍最末,胜七高大的身形显露出来。 在所有的目光集中在胜七身上时,田言双手上下翻飞,打出了暗号: 不良人参见大帅! 一百零九章 回归正名 “你一个农家叛徒,早就被逐出门墙,所说的话不足采信!” “不错,既然你侥幸自农家大刑下脱身,就当苟活于一隅,没想到你还敢回到农家,岂不是自投罗网!” 田蜜的一票对现在的田虎至关重要,他自然大力维护。 胜七的身份一直是农家的罪人,田虎以大言相压,就要朝胜七出手。 “哈哈哈,本以为田当家的在我农家是号人物,没想到也是田蜜的入幕宾座前犬,什么田有猛虎,还不是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胜七凛然不惧,竖起巨阙,出言奚落田虎。 “田猛堂主,何不让胜七说完?” 朱家并指成刀,指尖毫光若隐若现。 “老子做事,不用你们来教!” 田虎犹自嘴硬,进攻的架势不变,但他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胜七曾经是魁隗堂堂主,一身武功在农家也是数昨过来的,加上朱家以独门认穴点穴的手段在旁掠阵,田虎知道自己硬要出手是沾不到什么光的。 “如今的我已经恢复本名,陈胜!” “就在这六贤冢内,我通过了六大长老设置的考验,重新获得了农家弟子的身份。” 场上的农家弟子无不心底一震。 农家约定俗成的旧规,每个被逐出之人想要重归农家,就要通过六贤冢内六位长老而下的地泽二十四大阵。 这样的考验,按理说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成功。 “什么!” 田蜜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空口无凭,你只是农家的叛徒!” “六贤冢就在此处,如有疑问,大可找六位长老分辨个清楚!” 陈胜手指六贤冢,气势极盛。 任谁闯过六贤冢,都当引以为傲,陈胜有这般心气也属当然。 “即使陈胜兄弟重归农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田仲在一旁轻声道,“经受住六长老的考验,证明陈胜兄弟是我农家的好儿郎,十万农家弟子自当接纳。” “不过,陈胜兄弟曾经贵为一堂之主的事情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功过恩怨一笔勾消。” “如今各堂名位已定,陈胜兄弟想要在农家重新回归高位,就要为农家再立新功,从头开始。” 田仲一口一个陈胜兄弟,就像称呼共工堂内弟子一般,表面亲近,实则强调双方如今身份的差别。 田虎也乐了,暗赞了一声田仲好智谋,“不错,农家欢迎陈胜兄弟归来。” “不知陈胜兄弟是想回魁隗堂效力建功,还是...” “当然,老子的蚩尤堂会一直会为你敞开大门,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陈胜此次回归,当然是要重新担任魁隗堂堂主!” 陈胜眉头皱起,怒视着田蜜,后者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失去的荣耀,我要亲手拿回来!” 这些人当真不好对付,陈胜一抖巨阙,判断着得失。 “那就好没道理了!” 田仲冷笑一声,“通过长老们的考验,只能让你重归农家,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洗刷了曾经的一身罪孽。” “而且你为罗网办事,在江湖早已是声名狼籍,谁知你此次回农家安得什么心!” 江湖从来是武力强横者掌控话语权,黑剑士之名并无太多褒贬之意,田仲这是牵强附会,只在陈胜曾受制于罗网一事上相纠缠。 “我与罗网只是有过几次合作,现在早已一刀两断。” 手中巨阙斜指田蜜,“捏造构陷,败坏农家声誉,无论如何,今日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恶毒的女人!” “罗网奸细猖狂!” “大胆!” 田虎、田仲胸有成竹,只要认定陈胜是罗网奸细,他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农家确实有罗网的奸细,不过却不是陈胜!” 反戈一击转而支持朱家的田言忽然开口,田虎皱眉不已。 如果不是这个作妖的侄女,现在自己已经是侠魁,哪里还有这许多横生的波折。 “不知大小姐所说的奸细是谁?” 田言在没有通过气的情况下倒戈,朱家是最大受益人。 她一开口朱家自然得配合帮腔。 “这个人不仅是罗网安插的奸细,还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什么!” 这下连田虎都坐不住了,“阿言,是谁?” 田氏兄弟联结在一起,纵横农家,睥睨六堂,田猛一死,田死虽然成了田氏当家人,可是连侄女都掌控不住。 这也让田虎怀念起大哥在世两兄弟同进退共荣辱的往昔,对杀害田猛的凶手的仇恨又深了一层。 “就是她!” “胡说!” 被指中的田言连连后退,虽然平日里善于在男人面前卖弄风姿,但同时被这么多道灼热的目光注视,她还是有些打怵,连呼吃不消。 “我怎么会害大当家,我也不是什么罗网奸细!” 田蜜是否罗网中人,一切还有待考证,但说到是她杀害了田猛,场上大多数人是不信的。 田猛的武功足以开山裂石,岂是田蜜能对付得了的,要不然农家六堂也不会是魁隗堂垫底了。 “众所周知,我农家弟子历练修行后都具备有百毒不侵的体质,想要用毒施以暗算,几乎没有可能。” 田言神色淡然,沉浸于自己的思路里,“但是,有一种算不上毒药的毒却是无法避开。” 说着还瞥了田蜜的烟斗一眼。 “花开荼靡!” 司徒一口道破。 “不错,正是花开荼靡。” “而且仔细验过家父身上的伤,除了致命的剑伤,脖颈之处还发现了针孔大小的伤口。” 陈胜怒目相视,听完田言所说,相信是又有农家之人被田蜜这个恶毒的女人所害。 “雾里看花之术!” “这是田蜜的拿手好戏啊。” 田猛也不由得狐疑起来,田蜜与自己两兄弟私下里有交往,在关键时刻突然下手,是有得手的可能性的。 田猛还未下葬,停灵于堂前,随时可以验尸佐证这一切,不虞田言说谎。 田蜜一脸惊恐,“韩经公子救我!” 农家众人脸上神情足以表明他们的态度,田蜜是彻底慌了神。 只是场上哪里还有韩经的踪影。 “二当家,我是被冤枉的。” 陈胜见场上情形如此,不再迟疑,挥动巨阙朝着田蜜重重斩下... 一百一十章 大泽 “你干什么!” 陈胜怒吼一声。 巨阙被田虎身后的老金挡下。 “众所周知,陈胜觊觎田蜜美貌,意图不轨,即使被逐出农家,仍然大肆宣传他与田蜜的亲密关系。” “更为可恶的是,他到处吹嘘当年田蜜堂主是如何痴恋于他,此事在六堂传得沸沸扬扬。” “现在你要杀人灭口,是为了彻底遮掩当年的丑事么?” 老金用力推开巨阙,持剑护在田蜜一侧。 得此救星,田蜜喜出望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劣货!” “放屁!”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陈胜怒气勃发之余还有些疑惑,老金说的这些自己一概不知。 “没错,一切都是没有的事,你这样的蠢货侥幸能回到农家不夹起尾巴生活反而妄想觊觎堂主大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呃,老金...你,你干什么?” 田蜜的声线出现一丝颤抖,刚刚还持剑相护的老金现在已经横剑于她的脖颈之下。 “干什么?” 老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只是声音起伏显得心情极为不平静,“我只是在纠正一件错了很多年的事情。” “你,你...” 老金的剑在抖,田蜜心忧如焚。 “老金,还不退下,你想背叛农家?” 没得到自己以及田仲这个堂主的命令,老金擅自出手,田虎大为光火。 自从田言那边出现意外,自己就事事不顺,现在连老金也越过自己行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背叛农家的人是她!” 老金没有听从田虎的吩咐,场上之人都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如果老金真的是流浪落魄的剑客,只能依附于田虎,现在就不可能违抗他的指示。 “你到底是谁?” 田猛已经将剑指向了老金。 “一个已经死去的亡灵,爬出地狱寻求复仇...” “被最信任的人和最爱的人同时背叛的痛苦,一度将我淹没。” “我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我,跨越七国满世界找我,我不知道他找我是为了将我灭口还是说明真相。” 老金声线变化,不再是粗粝的嗓音,陈胜闻言一震,脱口而出,“兄弟!” 随之,老金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罩。 “真的是你!” 露出来的,是一张农家之人熟悉的面容。 曾经的魁隗堂总管,吴旷。 他的额头刺有秦国篆字,十恶,一道凶恶的长疤斜过他的整张面颊。 “兄弟这两个字,我痛恨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要受这样的折磨,如今终于明白苦痛的缘由。” “当年扎在我心上的就是这枚银针,置我于死地的不是巨阙,而是这枚雾里看花的银针。” “只是我一直不清楚,这针是飞向我,还是射向他。” 当年他们两人发生争执,田蜜的飞针是有可能误伤的。 助己则表明兄弟背叛,害己则表明爱人背叛,甚至是两人同时向背。 如今证实了一切都是田蜜的阴谋,为的就是离间两兄弟,而陈胜还因被误解杀害吴总管蒙冤这么多年。 完了,全完了,田蜜心底一阵哀嚎。 “只有我能救她,你不能让我死。” 剑在脖颈,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听懂的人只有季布与英布,季布不由得紧张起来,望向英布。 果然,趁着不备,英布双戚上挑,将田蜜从吴旷剑下救出。 陈胜见有人朝自己苦寻多年的兄弟动手,当下挥舞巨阙攻向英布。 “小心,是雾里看花!” 不用朱家提醒,陈胜早已横剑于胸。 只听钉钉作响,随着一片靡靡粉色雾气,田蜜与英布早就不知所踪。 “田蜜这个女人向来是跑得比谁都快。” “兄弟,我们追。” “等等”,季布拦住陈胜,“英布不是坏人,他只是有个极为看重的小女孩需要田蜜医治。” “相信田蜜这个女人,那个女孩的性命堪忧啊。” 田旷作为过来人,幽幽跟了一句,但也没有追究季布阻拦他们追击田蜜的责任。 “所以我会追下去,因为他也是我的兄弟,事成之后,我将带回田蜜。” 无论如何,陈胜的上位已经无可阻挡,朱家当之无愧被选为侠魁。 田虎再怎么愤恨也无济于事,田仲面色沉重,轻拍田虎后背,示意其稍安勿躁,蛰伏以待将来。 毕竟当不成侠魁,他们还是一堂之主,田氏在农家的力量仍然根深蒂固,足以威慑侠魁朱家不敢轻举妄动。 “启禀大帅,有秦兵逼近!” 外围警戒的不良人匆匆赶来,大声禀报。 田言朝韩经看了一眼,这个消息一早就透露给了大帅,为何他一直没有做其它布置? “领军之人是王离,核心是王氏的百战穿甲兵!” 场上诸位无不大骇,王离已经贵为帝国上将军,其百战穿甲兵于灭楚之役大显雄威,其器械之精将士之雄有目共睹名动天下。 “侠魁的青龙计划,就是联合百家反抗秦国暴政,看来王离是要提前翦除农家了。” 陈胜望向远处阴郁的山林,那里的草木无不像王离的兵甲在其间潜伏。 “农家广有弟子十万,号召起来,团结在一起,区区王离,何足道哉!” “百战穿甲兵已经在对面山头布置好了机关巨弩,其弩炮能够连射不说,更是迸发出遮天蔽日的子母弹,摧锋陷阵无往而不利。” 陈胜豪情万丈,不良人的叙述则是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不提广布四方的十万农家弟子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集结起来,也不计较王离百战穿甲兵士气兵甲之盛,就是周边郡兵大点集,就够在场的人喝一壶的。 “是鹰扬号!” 朱家沉吟片刻,“看来王离是有备而来。” “鹰扬号起,秦兵大聚,进攻就在当下。” “事不宜迟,我们需要暂避其锋芒,吴旷兄弟以为如何?” 陈胜莽撞,吴旷细腻,因此朱家询问于他。 “前尘已了,如今我已更名吴广,以后众兄弟如此称呼我即可。” “前边就是大泽山,其间广袤无垠,足以与秦兵周旋。” “况且秦人倚仗甲械之精,进了大泽,反成累赘。” 吴广提出了入大泽躲避蛰伏的建议,包括朱家在内,皆以为甚是在理。 熙攘纷乱之际,田言默默凑到了韩经身前... 一百一十一章 书藏 “吴广回归农家,有未尽之言。” “虽然他的上级不是我,但必然对农家有着同样的图谋。” 从不良人就拉拢田言加入开始,她就顺理成章成了双面间谍。 田广不过是杀字级,田言身为天字一等的惊鲵剑主,虽然田广不归她统属,但长期的潜伏生涯造就的敏锐嗅觉还是察觉出了什么。 “既然你对他有所怀疑,那就继续小心提防就是。” “还有那个陈胜,在我看来,心思未必就是那么单纯。” 二人周边都是不良人围绕,轻声细语倒也不用担心被外人觑见。 “为何要我支持朱家成为侠魁?” “我有绝大把握,在朱家与田虎斗得两败俱伤之时,成为最后的黄雀!” 田言农家女管仲的称号不是白得的,她的自信缘于一次次成功。 “相比于农家,罗网才是不良人最大的对手。” “如果你当上了侠魁,那么罗网势必会下达一些两难甚至有违道义信条的命令,到时候你当如何自处?” 田言冷然道:“我早已没有了道义底线。” “这双手沾满了不洁,我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母亲复仇。” “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 韩经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仿佛是在感叹痴儿还不顿悟,“如果赵高是命令你挑起农家与不良人的全面冲突呢?” “我说过,你的母亲为你取名为言,就是为了贯彻为自己而活的誓言。” “如果你的双眼为仇恨为蒙蔽,岂不是再度陷入了你母亲的怪圈。” “跟我去桑海吧,找我向你提过的顔路,他对你母亲的往事知之甚详。” 田言是江湖羁旅苦命人,韩经自一开始就将实言相告,希冀能改变她命运的轨迹。 可她仍如宿命般,继承了惊鲵剑。 “儒家!” 田言金色的眸子一闪,情绪多了一丝波动。 “母亲为何会跟儒家的人有找瓜葛?” “顔路身为小圣贤庄二当家,素来少在江湖走动。” “母亲去世多年,顔路那时候才多大,从何得知辛密消息?” 她的心思缜密,有所怀疑也属正常。 但她并不是质疑韩经,而是感叹事情的反常。 “六贤冢塌了!” 有农家弟子大喊,向大泽山转进的一干人等齐齐伫足观望。 王离的百家穿甲兵将百战神机弩对准了六贤冢,帝国军械库最精良的弩炮配上公输家研制的弩箭弹,几息之间,就轰开了山石。 炎帝六贤冢是农家的传承之地,这下子被碎石一股脑儿埋了起来,好在六位长老在得到通知后及时撤离了出来,要不然就会对农家造成重大打击。 “秦兵势大,不宜与之硬碰,先撤退,将来再做计较。” 农家之人心里堵得慌,传承之地被毁,真想返身跟王离拼个死活。 每个人都憋了一口气,可谁都知道侠魁朱家所说不假,再度移动起来的脚步没有片刻稍停。 鹰扬号下,周边几郡的郡兵齐齐汇聚,呈扇形,以搜山检海之势朝着农家聚会之地包抄而来。 “帝国的叛逆都集中在前面,给本将军打起精神来,全歼这伙贼人。” 王离银盔银甲,座下高头大马,抬手往前指,为士兵们前进的方向划归了道路。 山风吹动他黑色的长发,王离一扬眉,显得傲气十足。 秦兵如同移动的黑色长矛森林,行动虽然不是很快,但结成军阵之后给人的压迫感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 “朱家老哥,秦兵追索甚急,就不兴繁文褥节送别了,后会有期!” 典庆大脚迈动,跟在韩经的马侧,警戒得留意着可能自侧面飞来的穿甲箭。 在韩经朝着典庆挥别之后,典庆抛过一块令牌,到桑海后,她可以籍此借助于不良人的力量。 王离这次准备的穿甲箭,即使是典庆也不敢拿身体硬接。 他是铜皮铁骨不假,可这不意味着威力绝伦的穿甲箭他也可以漠然视之。 再说了,即使穿甲箭伤不到他,难道就不疼吗! 韩经才没有兴趣跟农家一行在大泽山里钻林过沼,更为重要的是不良人收到了罗网杀手大面积调动往桑海汇集的情报。 六剑奴是公子扶苏入桑海时赵高安排的护卫,及至扶苏回归咸阳,他们却奉赵高之命留了下来。 小圣贤庄早就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罗网异动,必是有所发现,寻到了儒家的突破口。 信物令牌已经给了田言,至于她用什么理由脱离农家大队赶往桑海,韩经就顾不得了。 桑海的聚集点,小圣贤庄内,现在发生了一桩命案,所以显得有些嘈杂纷乱。 “牡丹花下?” 韩经览过手中的情报,对儒家将庄内弟子的死因鉴定为身中农家神农堂奇毒牡丹花下感到不可思议。 “不错,我曾偷偷验看过那个名叫子慕的儒家弟子尸体,确实是中毒致幻,最终在睡梦中被杀死。” 焰灵姬留守桑海,论及对小圣贤庄发生之事的了解程度,韩经是远远不如不及她。 神农堂奇香,牡丹花下,点燃之后,香气致幻,江湖上知道这条的大有人在。 “看来是有人想嫁祸给农家!” 农家自身难保,现在都躲进大泽山中了,哪里有精力来小圣贤庄搅风搅雨。 因此韩经断定,是有人挑拨农家与儒家的关系。 看结果,儒家还真将目标放在了农家身上。 “儒家毕竟不是真正的江湖门派,他们广博的学识只知道农家的牡丹花下,却不曾了解过不良人的鸩羽千夜。” 焰灵姬娥眉深锁,“罗网也有令人防不胜防的奇毒千蛛噬梦。” “这三种奇毒各有千秋,农家既然深陷内乱纷争,我们又不曾出手,那杀死儒家弟子的人就只能是罗网中人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能够让儒家将凶手锁定为农家?” 揽着纤细的腰身,韩经目光灼灼得望向风暴的中心,小对贤庄。 “真相扑朔迷离,罗网也好,儒家也罢,甚至是我们,都有着自己的诉求。” “秦国如今正如大日当空,其势正炽,所以罗网是出招之人,我等只有见招拆招,被动招架应付。” “不过,盛极而衰,大秦国势的衰落已经可以预见,到那时,墙倒众人推,为自己在江湖朝堂结下无数仇敌的罗网根本就翻腾不起浪花!” 焰灵姬:“你是看得开。” “换成罗网在汉城杀害我们的人嫁祸给农家或儒家,你就看得没有这么透了!” 正所谓旁观者清,不深陷局中,确实能通过理智分析找到关键点。 “大帅,灵总管,儒家有弟子持拜帖登门有邀!” 二人正在你侬我侬,有不良人恭声言道。 “看来儒家在桑海确是庞然大物,这处能观察到小圣贤庄的宅院这么快就被农家找上门来。” 刚步入待客大厅,就听耳边传来一陌生谦恭的声音,“儒家子聪奉荀师之命诚邀先生庄内一行!” “先生说是荀夫子相邀?” 这不由得韩经问问清楚,荀夫子相邀与三杰相邀大有不同。 “正是师祖。” 相约的地点仍是清修调养的竹林精舍,相较之前,这回周边多了不少值勤的儒家弟子。 “宵小环伺,儒家迫不得已,组建了巡逻队伍。” 荀夫子见韩经的眼神多有落在门外竹林内的岗哨上,出言解释道。 “有人杀害子慕,故意留下牡丹花下未燃尽的香灰,千方百计把问题往农家身上牵扯。” 荀夫子叹了口气,“伏念等人暗中装作严查农家渗透,实则是为了封锁消息哄过真正安插在小圣贤庄的有心人。” “原来儒家上下也早知道暗中有人窥伺!” 韩经感慨于儒家万全的准备,“杀害子慕的凶手终将无处藏身!” “死人了!” “快来人啊,子游师兄被人杀了!” 这厢里韩经还在大发感慨,值班巡逻的儒家弟子再度大呼小叫。 又有人遭了毒手,死得不明不白,一时间,恐惧的阴云笼罩着整座小圣贤庄。 无论是子慕还是刚才惨遭毒手的子游,死的还都是儒家核心弟子,是新一代弟子的中坚。 韩经有些讪讪,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刚才的一通尬吹显得这般不合时宜。 反倒是荀夫子看透了生死,除了眉头微皱外,就对徒孙们的遭遇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夫子这是要领我至何处?” 荀夫子不答,但韩经还是跟着荀夫子的脚步,穿过一排又一排的??沿,来到庄内藏书阁。 “无数的往事前尘都湮没在甬长的记忆长河里。” 停下脚步,荀夫子轻抚白须,“所以人们以文字书简的形式将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韩经环视藏书阁内,其中不乏珍本孤本,而荀夫子态度不明,似是意有他指。 “韩某少不读书,不通经义,对先哲的微言大义更是粗通于意会难表于言传,实在是有愧于夫子教导。” 反正不学有术的名头早就传得天下皆知,韩经哪里怕人嘲笑,索性在荀夫子面前挑明了说,“夫子可谓是沧海遗珠,儒门三杰更是声名播于四里,天下向儒之心众,这都是此处文化底蕴积累沉淀带来的良性反应。” “只是韩某还是不明白,夫子领我至此是为何意?” “韩公子来回奔波劳碌,自汉城至齐地,由桑海论剑到农家争夺侠魁,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你的身影。” 意味深长得乜了韩经一眼,“也可能是哪里有韩公子的身影,哪里就热闹了起来!” “而今公子你将府邸安在小圣贤庄对门,可不要告诉老夫你是为了切磋手谈才滞留桑海的!” 根据以往的经历,韩经都是无利不起早,有的放矢,从来不做无用功。 他出现在哪,就说明那里要发生巨大的变故动荡。 事关儒家生死存亡,归隐休养的荀夫子也有些坐不住了。 主动约见韩经正是出于未雨筹谋的考虑,伏念处事威严端庄,但就是少于变通,荀夫子投石问路,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韩经。 敏感时期,韩经驻扎在桑海小圣贤庄外围,落在儒家之人眼里,就好比是秃鹫在等待腐尸。 “儒家的核心重地在齐鲁,齐鲁的儒风首重桑海,都道小圣贤庄是儒家圣地,可谁又知道这里才是整个儒家传承的根本所在!” 荀夫子轻轻摩挲着泛黄的书简,如同轻抚爱人柔嫩的肌肤,“可就是这儒家根本重地,偏偏有不速之客频频造访。” 不用荀夫子提醒,韩经也早就察觉到了。 自打两人进来不多久,藏书阁内就多了一道气息。 此人呼吸平稳有力,轻轻挪动的步伐踩出造型奇特的小径,远远望去,倒有点像阴阳鱼。 一道指风掠过书架缝隙,惊起一袭黑袍,漆黑的身形一经显露就隐于黑暗。 “出来!” “别躲了,都发现你了。” 荀夫子是知道韩经身怀武功的,此时不做保留就是没打算让此人生离。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换作深夜,这位先生三番五次潜入藏金阁,将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每次都是他目睹并且跟着后面整理,抱怨几句也在情理之中。 见身形暴露,被逼到死角的黑衣人再无退路,快速的剑花连闪三下,等到将近二人眼前时已经是繁星点点了。 无数的剑花笼罩住韩经与荀夫子,他们没有惊恐,反而嘴角微微上扬撇过一丝。 “哪里跑!” 荀夫子一抖宽袍长袖,将剑花裹住,伸手探去。 平日里他在藏书阁搞搞破坏也就罢了,如今农家多事之秋,就容不得对方放肆。 更何况此人极为可能就是杀害两位儒家弟子的凶手。 “好身手!” “这在你们组织里也远远超过地字二等的水平了吧。” 对方在过招之时,露出的手腕上的蜘蛛图案。 此人潜伏儒家,名不见经传,却有着介于天字一等与地字二等之间的强横实力。 “我猜得没错,藏书阁肯定是有重大的机密!” “哼,没想到儒家泰斗还是身手不凡之辈。” “拿下你,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使命,我就能拥有自己的剑!” 一支穿云箭,炸响在半空。 黑衣罗网杀手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一百一十二章 姬周遗脉 山涧幽深,林荫茂密,六剑奴立于山顶俯瞰着小圣贤庄。 自从接下了监视儒家的任务,六剑奴就选取了这处视野开阔的山林。 无关风野山景,只为了牢牢把握小圣贤庄的一举一动。 而这样的日常监视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蜘蛛在捕猎之时有的是耐心。 “昭阳这家伙在搞什么!” “暗中潜伏什么时候可以这么大张旗鼓了?” 真刚很是不满,响箭烟花一旦炸响,周围潜伏的罗网之众都得朝着信号处集结。 但是儒家的突破口还没找到,此时的小圣贤庄仍是天下儒宗,轻易动他不得,液杀如此动作无异于打草惊蛇。 “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要不然小的们一个处理不好,引来儒家反扑,闹将起来,最终吃瓜落的还是我们。” 作为罗网在齐地的最高负责人,咸阳方面追究责任,自然是算在六剑奴头上。 沿途走过来,地上有几具儒家弟子的尸首,不远处更有大量儒家弟子集结起来,以剑阵抗衡罗网杀手团的进逼。 儒家浩然气、君子剑在阵势的加成下,此时显得凛然生威,丝毫不弱于罗网杀手团的森冷杀气。 见血了啊,这下子不好收场了。 六剑奴瞥见儒家弟子的尸体,就知道罗网杀手在闯入时好生了一场激斗,现在双方形成了一个僵持对峙的局面。 这里毕竟是儒宗所在,底蕴极深,山泉汇聚成流,何况是同仇敌忾的众多儒家弟子。 当然,真要动起手来,罗网杀手的背后还有官方作为倚靠,过得片刻,郡兵自会紧随其后踏平小圣贤庄。 藏书楼内,发出了信号的昭阳如同完成了重大使命一般,长剑单手指向韩经与荀况两人。 “你以为我们放任你发出信号召集同伙是为了什么,呵...” 韩经同荀夫子对视了一眼,后者在响箭发出后,也再没有先前那么紧张。 轻抚长髯在旁笑眯眯的,这一式引蛇出洞当真巧妙,正好知道哪些人是鬼哪些是人。 果不其然,这一下子就把周边如此之多的罗网杀手给揪了出来。 “你们,你们是有意借我之手引出小圣贤庄周围的埋伏!” 答对了,可惜没奖励。 韩经也跟着笑了起来,荀况跟自己有着无言的默契,当时二人无论是谁,都可以出手截下烟花响箭,但这也会让潜伏的危险继续掩埋深藏。 “哈哈哈哈,埋伏暴露了又如何,你们又能如何!” “你们敢对抗帝国吗?” 藏书楼内回荡着名唤昭阳的罗网地字二等杀手猖狂的笑声,韩经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擅使鬼蜮伎俩的罗网也不会是心计深沉之辈,像这样的蠢货同样比比皆是。 罗网是秦帝国的利刃,可有的人却错误的以为他们可以代表帝国。 “儒家信奉的乃是仁义礼智信的德化纲常,前番帝国长公子庄内一晤,对小圣贤庄的表现很是满意。” 荀夫子上前几步,“如今你窥伺本庄又持剑欲伤人性命,难道就不怕长公子怪罪吗?” “如何处置他还自有中车府令大人决断,长公子也不好越过赵大人去!” 门外传来一声嘿然冷笑,赫然是真刚等人赶到了此处。 虽说昭阳乱了布置,稍候自会严厉处罚,但在外人面前,罗网的脸面更值得真刚维护。 “到是荀老先生,欺凌为帝国忠心办事的罗网中人,目中全无帝国,更无皇帝陛下。” “罗网的天字一等很闲吗,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小圣贤庄方寸之地,关注起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荀况反讽一声,“为帝国办事,都办到我庄上藏书楼里来了!” 真刚语塞,而罗网杀手昭阳则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儒家小圣贤庄忤逆帝国私藏要犯,证据确凿,大人可心收网了!” “真的,证据就在这藏书阁内!” 昭阳见六剑奴以及韩荀两人齐齐朝自己望了过来,急忙拿眼在楼内的书架上逡巡起来。 “藏书楼内有一份周王室的竹简,上面记载了小圣贤庄窝藏周室王赧之后的事实!” 周王赧,姬延,周王室最后一任国君,也被世人称为成君,其在位为周天子时连实际掌控的土地都没有。 相约六国伐秦,无果而终,随即招至秦军的报复。 哭祭周室祖庙后率宗室臣工入秦营投降,秦昭襄王收纳九鼎在内的一切礼器迁其居于梁城,降其为周公。 但是不过旬月,周赧王即告病没。 赧王虽死,周室尚存,巩县的东周君仍是姬周正脉。 七年后,东周君趁秦丧合纵伐秦,为秦相吕不韦率军大败,东周遂亡,周氏遗民流亡天下。 几年后,江湖流传起周王室传人大聚民力欲对秦发难的传言,秦廷相当重视,最终挫败了这一对抗大秦的图谋。 帝国凶器罗网也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追杀一个孩子的命令,最终“折损”了惊鲵。 多年以后,罗网之主赵高亲自动身,也只带回了惊鲵剑。 其中的隐情不可尽数,但六剑奴以及少数罗网骨干是知道这件事的,闻言不由得精神大振。 “主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倍感欣慰!” 真刚幽幽得感叹一句,眼神饱含鼓励,目视昭阳,等他拿出证据。 “上次属下潜入时东西就在这片书架的格子里,只是当时荀况突然出现,我只好先行遁走。” 昭阳显得有些慌乱,真刚大人的眼神也太过灼人了些。 “这回格子却是空的,一定是被荀况这老头给转移了,但我相信,东西一定还在藏书阁内。” 事涉十多年前的往事,昭阳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信口开河。 只可能是他真的看过那份竹简,才能笃定存在过周室宗脉亡于江湖蛰伏图秦这么一回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荀夫子怒斥罗网等人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全面发动的真刚怎么可能因为荀夫子的作色而退缩,“有没有,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罗网大举进入藏书阁,儒家也有弟子赶过来护卫太师公荀夫子。 两边剑拔弩张,冲突即将升级,小圣贤庄当家人伏念正是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你们要找的人正是顔路师弟。” “不过,他早已被小圣贤庄逐出门墙,离开桑海下落不明...” 荀夫子眉头一凝... 一百一十三章 端倪 伏念又朝荀师俯首执礼而拜,“小师弟张良因为行为孟浪,有违儒家教义,也被弟子一块逐出门墙。” “师叔闭关清修,弟子不敢打扰,擅做处置,还请教师责罚。” 将两位师弟一起逐出小圣贤庄却未跟儒家真正的泰斗荀况商议,伏念因自己的擅专向荀夫子郑重请罪。 不过荀夫子却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意味深长得看了伏念一眼,“难为你了。” 顔路的身份随时可能成为罗网的切入点,破开小圣贤庄的防护罩。 张良与反秦势力勾勾搭搭,来自南边越地的书信从无间断,一旦深究起来,也会给官府处置小圣贤庄落下口实。 伏念以当家人的身份逐此二人出小圣贤庄,也是极其为难的。 他这是为了小圣贤庄的安危,宁愿背负上煎迫逼走同门的恶名。 小圣贤庄是天下儒宗,顔路、张良被革去的只是在小圣贤庄的地位,他们仍然是儒家大拿。 以儒家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天下各地的儒家场所仍然会敬之奉之。 “你们两人在唱什么双簧呢?” 真刚见伏念推得干净,将小圣贤庄摘干洗净,心想哪能让他们这么容易过关。 这是无从解决这等棘手的问题,就将可能产生问题的人先给解决掉了。 “小圣贤庄包庇帝国通缉要犯近二十年,临到事发,岂是想撇就撇得清的!” “这位大人口口声声提到帝国通缉要犯,不知海捕文书在哪?” “小圣贤庄可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该名犯人的画影图形,就更别提鉴别逃犯良人了?” 伏念昂然朗声,奴才的奴才,也敢闯入小圣贤庄耀武扬威,指手画脚。 昭阳:“我看你是铁了心要与帝国作对!” 宵小角色,伏念等人任其狺狺吠吠,都没有抬眼理会他。 “我们走!” 真刚轻哼了一声,“不要去挑衅帝国的威严,否则小圣贤庄就不是天下儒宗了!” “逃犯我们会去抓捕,至于儒家,大人们会有处置下来。” 六剑奴这是词穷,输人不输阵,撂下几句狠话。 儒家的地位以及他的影响力,没有抓到五成以上的把柄,不是他们几个奴才能够撼动的。 “伤了我们儒家弟子这就想走?” “小圣贤庄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先前昭阳发出信号,汇聚而来的罗网杀手遭到阻挡,直接动刀见血了。 现在廊下还躺着数具儒家弟子的尸体,人群中带伤者出不下少数。 一众儒家弟子手持君子剑鼓躁起来,六剑奴的眼神汇聚成凌冽的杀气,逼退想要拦路寻事的儒家弟子。 荀夫子、伏念又没有表态,一干人就这样以怒目相向盯着真刚一行渐行渐远。 “阁下擅闯小圣贤庄重地,更是杀害子慕、子游的凶手,现在鬼鬼崇崇想要去哪里?” 伏念伸手虚揽,截下想要跟上六剑奴步伐出庄的昭阳。 他是罗网抛出来的弃子,为的是了结此次与儒家的干戈纷争。 儒家有核心弟子被杀此乃事实,而且一切都是由昭阳的大张旗鼓引发的。 虽然方才双方话里夹枪带棒,但六剑奴丢下昭阳未做特别说明就包含了这层意思。 罗网是黑暗中的猎手,他们从来没有同伴! ------------------------------------- “早在第一次书架被人动过,我就有所警觉,及时转移了要害书简。” 这一次侥幸过关,但罗网这柄帝车凶刃仍旧悬在头顶,荀夫子回顾起事情始末。 “没想到还是没能护得顔路周全,唉...” 荀夫子一声感叹,伏念赶忙执礼再拜。 “大隐隐于市,顔路恪守中庸之道,凡事极尽所能,低调应对,却依然难掩锋芒。” “君子无过,怀壁其罪,罗网搜集天下名剑,含光无形,却仍然是被罗网给盯上了。” 顔路被罗网逼走,连同荀师告别都没能来得及。 荀况心下怅然,一时间心绪难平。 “罗网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背后的赵高更是心思诡谲,只怕小圣贤庄自此多难。” 伏念欲言又止,“师叔,伏念逐顔师弟与子房师弟出庄,除了保全他们之意,也有向帝国表明心迹的心思。” “长公子扶苏宅心仁厚,必能宽待世人,与民休息,解民生艰苦于倒悬。” “春秋逝远,七雄归一,帝国雄视虎踞,小圣贤庄乃至整个儒家游离于帝国之外,是祸非福。” 荀夫子诧异于一向沉稳老练的伏念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是要站队公子扶苏,带领儒家倒向大秦。 “儒家从来没有执意要与帝国相抗,李斯不是在咸阳干得好好的嘛。” “只是咸阳那位皇帝陛下习惯了千万人奉一人的骄奢,容不下谏语异声,儒家弟子少有获得重用的。” 轻抚髯须,荀夫子目视伏念,等待他的回应。 “师叔,您别看蜃楼泊于东海之滨,可众所周知,长生之说虚无飘渺,帝国未来会走向何处,在于新的引路人身上。” “所以你认为扶苏就是新的引路人?” 荀夫子轻轻摇了摇头,“大秦长久未立储君,诸公子渐长,上上下下各怀心思,未来,就像那蜃楼海船,究竟会驶向何方,恐怕也只有...” 一旁的韩经跟着点头,荀况没有说完,但其中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立长立贤还是立其所爱,只有嬴政自己心底才有最后的答案。 伏念瞥见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韩经,扫过一眼,又望了望夫子,终究还是开口道:“如今帝国态度不明,伏念已决意助长公子施行仁政。” “小圣贤庄自此以后也当自省,江湖反秦势力还是做下割舍的好。” 啊嘞,伏念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明眼人都知道韩经也是蛰伏抗秦的一方势力,他还当面直言不讳得表明小圣贤庄一脉要与之切割。 荀况挑了挑眉,韩经嘴角微微抽搐... 好在此时闯进一名儒家弟子,打破了此处难言的尴尬。 “太师公,大师公,秦兵在桑海一带挨家挨户进行搜查,说是要抓捕帝国叛逆。” “可我看,画像上的通缉之人好像是曾在庄内出现过的子明与子羽...” 一百一十四章 临危解难 调动驻军大肆搜查的还真不是罗网,而是偶然缀上天明与项少羽身形的影密卫首领,章邯。 最近章邯的压力很大,皇帝陛下虽然不曾催促,但想起他冷然的眼神,时刻都感觉到如芒在背。 东郡荧惑之石一案尚未了结,蜃楼这里又出现了反抗分子的行踪。 这些都是始皇帝陛下最为关切的地方,偏偏案情进展很慢,罗网在农家的布局已经卓有成效。 作为影密卫首领,又有草蛇灰线的称谓,先罗网一步挖出大闹蜃楼的银面人就成了当下最为重要的任务。 “展开地毯式搜索,空中也要布置上蝠翼,敌人的轻功出神入化,不要让他跳出了包围圈。” 看着数十名身材轻巧的士兵装备上蝠翼滑翔逡巡在空中,章邯紧锁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了几分。 蝠翼展开达到三丈,是公输家霸道机关术专门用来对付墨家的机关朱雀的,不同于机关朱雀,仅仅能运人载人,士兵们装上蝠翼还可以在空中展开攻击。 东西极为实用,以帝国的物力人力本当大举制造,可惜核心部分技术掌握在公输家历任掌门的手中。 如今公输仇失踪,帝国军械库里仅存这几十具蝠翼,全都被调来了桑海巡逻。 机关城一役,公输仇消失无踪,咸阳方面早就责令罗网与影密卫两大情报机构百般寻访,可是一直没有头绪。 齐地因为荧惑之石的事情,本就是高压状态,如今郡兵大举出动,百姓人家个个都是风声鹤唳,关门闭户。 “我来寻班大师。” 韩经得获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有间客栈,丁胖子一脸警戒之色。 “这个时候韩公子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边说着,庖丁边拿眼往门外瞧,观察着街道上的动态。 “章邯调兵大索全城,马上就会查到这里来。” “我有渠道可以遮掩一二,不过还要得到班大师首肯。” 天明虽然是墨家钜子,但现如今桑海墨家一行真正做主的人还是班大师。 庖丁与韩经的相识已非一日,于新郑开设有间客栈之时还承蒙关照,思索了片刻,转头嘱咐了伙计几句,引领韩经向后院走去。 店内伙计自然也是墨家弟子所扮,得到吩咐后就机警得倚门而观,留意吹向客栈的风暴。 “韩公子,当此非常之时,才显出你是我们墨家真正的朋友。” 班大师等人个个都上了通缉名单,除了客栈后院再无其他地方可以存身。 闻听韩经有渠道可以助己方脱离困厄,班大师引着一干人急急相迎。 盖聂也在,不过他只是微微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闪烁的眼神四处打量,似乎是在思考秦兵来围时该如何以最顺畅的道路冲杀出去。 “城里一有动静,我就收到了消息,秦兵动作又这么大,我就猜到你们被堵在客栈里了。” “你们也知道,不良人在齐地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如果诸位不嫌弃,接下来就由韩某一力安排。” 形势危在旦夕,感激都来不及,韩经还这么客气,墨家与项氏无不感激莫明。 “韩大叔,你是要带我们飞过去吗?” “天明...” 少羽轻喝了一声,天明反应过来,于唇边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静气的表情。 身边都是亲近之人,一下子就忘记当初答应韩经的约定了。 蜃楼之事,绝不跟任何人提起。 “天上都是机关蝠,如果不良人兴师动众给他们打下来,就会提前招来秦兵的围攻,章邯这个人心思缜密、处事果断,一旦被他缀上,想甩开可就难了。” 韩经嘴角咧了咧,露出些许笑意,“俗话说,灯下黑,想要混过去也不难。”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几套秦兵的制服袍甲,一会你们都换上,装扮成秦兵的搜查队伍,就能在章邯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去。” 大铁锤面有难色,他的体型太扎眼,入城就是装在运菜的车里进来的。 “那我呢,还有少羽?” 天明扬起头急忙问,他跟少羽都是未成年的孩子,总不能装扮成秦军士卒,偏偏他们还是此次搜查的头号要犯。 “大哥可不像你,我穿上盔甲个头正好!” 项少羽不无得色,由于项氏出身将门,他从小又习武健身打熬气力,年纪虽幼,但个头已经跟成人无异,哪像天明还是个垂髫孩童的模样。 “长得高了不起啊!” “我才是你大哥,我还是墨家钜子,天明大人呢!” 在谁是兄长谁是弟弟的问题上,两人的分歧一向是巨大的。 即使在这个时候,天明也不忘了反驳少羽趁机占他便宜的话语。 韩经看着这一幕乐呵呵的,在他生活过的另一个时代,都是热衷于认儿子,这两人只是争着做大哥已经是很克制了。 “天明,这种时候,不得胡闹!” “韩公子既然想出了此种方法,想必其他情况都考虑到了。” 盖聂教训了天明一句,众人的眼神都落在韩经身上,等着他给出解决办法。 “罗网号称无孔不入,我的不良人紧随其后,也做了些许布置。” 韩经慢慢踱步,“这次搜查的郡兵里面,有不良人安插的棋子。” “你们扮作士卒,大铁锤与天明嘛,大可作为你们看押的犯人啊。” “什么,要我做犯人!” 天明跳了起来,“我可是堂堂墨家钜子,怎么能做阶下之囚,而且是跟大个子一起!” 大铁锤铜铃般的眼睛瞪了过来,天明立马噤声。 ------------------------------------- 不良人在秦兵里的棋子还是名百长,盖聂等人对韩经以及不良人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知。 百长已经算得上中低级军官了,具有相当的主动权,一行人顺风顺水,穿过一道道封锁线。 如果不算上苦着脸的荆天明以及面色如炭的大铁锤,那就更好了。 “奉章邯大人令,押解犯人送往大狱!” 一路上都是用的这个理由过关卡,眼下是最后一道关了,通过了就是鱼跃于渊海阔天空。 “这个名叫荆天明的小孩乃是帝国要犯,为何没有影密卫相随押送?” 数名影密卫自阴影处露出身形,手持短刃,高声喝问。 要糟,章邯的命令是一旦抓捕到荆天明与项少羽,就立即交由影密卫押送,这下子穿帮了。 不用韩经招呼,盖聂第一时间出手,快剑封喉,伸手截下冲天发出的信箭。 虽然渊虹被包裹起来背在了身后,但盖聂手中的普通青铜剑还是闪过道道残影,帮助场上的影密卫做了了断。 盗跖等人紧随其后,电光火石间,频频出手,关卡后的秦兵瞬间被击倒。 “走!” 不远处其他的秦兵发现了这里的战斗,立即就有了动作。 鹰扬号“呜呜”响起,周围的秦兵开始朝着这里聚集... 一百一十五章 林逢六丑 三名影密卫以及数十名守卡士卒的尸体摆放在担架上,章邯自前排一一走过。 于影密卫袍泽处稍稍顿了下,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一剑封喉,而且这三个人是被同一个人于同一时间用同一式剑招杀死的。” 影密卫专业知识=扎实过硬,仔细验查过后,朝章邯拱手,给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样凌厉迅捷的剑招,影密卫的档案曾有过记载。” 章邯点点头,冷然道:“渊虹,还有那位帝国第一剑客!” 曾经的盖聂,作为皇帝陛下御前首席剑术教师,经常陪王伴驾,章邯这个影密卫首领岂能没有透彻的了解。 “这足以证明我们得到的情报没错,这一行人正是盖聂以及墨家一行。” 虽然让他们以巧妙的方法混出了封锁圈,但章邯并没有认输。 猎人打猎,猎物可以逃脱无数回,但只要有一回没能快过猎人,付出的将会是生命的代价。 “加派人手,沿着对方可能逃走的方向全力追捕,这一次,我要死死得咬住他!” 墨家一行虽然也是帝国大患,但其牵扯到的银面人才是最终目标。 章邯觉得自己又离揭开银面人的面具更近了一步。 闯过封锁线,与秦兵擦肩而过,天明等人终于可以长呼一口气。 “不知接下来诸位作何打算?” 好不容易从桑海逃来了这里,丁胖子的客栈是不能回了。 “有老丁在桑海打探消息,我们也不会成为聋子瞎子,只是那里离蜃楼最近,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我们也来不及应对。” 韩经想让他们去汉城,可他们心心念念的还是破坏秦国的计划。 蜃楼是始皇帝最为重视的一项大工程,这就被墨家与项氏盯上了。 至于盖聂,对于这些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天明的周全。 让天明跟着墨家一起行动,本就是一种有利于成长的历练。 更何况他还是墨家钜子,参与墨家集体行动顺理成章。 “韩某在齐地对面的汉城经营着一份产业,那里远离秦兵的骚扰,可以作为大家稳固的后方,天明在那里也能得良好教育,还能交往上同龄的朋友。” “如果蜃楼这边有变,汉城有海船能及时赶至现场。” 大家还在犹豫,韩经就抛出了橄榄枝,“如果诸位暂时还没有想好去哪里安扎,不如先到汉城盘桓一段时间。” “好呀,我跟少羽已经好久没看到石兰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们。” 盖聂温情得看了天明一眼,这个孩子心思剔透,除了项氏的少羽,又交到了一个新的朋友。 项少羽脸色微动,也是大有起意,班大师与墨家其他几位统领片刻后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天明跟你们去汉城,那里安定详和,能让人省心不少,我要暂时离开一阵,去办件私事。” 盖聂话一出口,天明就急了,“大叔你不跟我一起?” “我不离开你,那我也不去了!” “盖先生是要?” 班大师也很是诧异,自盖聂带天明来到墨家,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身边半步。 “放心,我只是暂时离开,事情办完了很快就会回来。” 盖聂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荆楚百越之地。 师弟卫庄被秦国南征大军打得大败亏输,流亡于山林泽地,但是鬼谷一脉纵横之决还没有结果。 前番回鬼谷派,师傅鬼谷掌门萍踪飘渺,机关有人动过,想来是卫庄提前回去过。 这边在安排接下来的行程,突然韩经与盖聂几乎是同时停下动作,扭头侧耳,朝林子里望去。 杀气,很浓烈的杀气! 但不是奔着自己一行人来的。 杀气这种物事,是种很玄的东西,但体会过的人都会很自然的感受到皮肤上起的一层细密疙瘩。 那种汗毛陡然竖起的感觉仿佛是自心底先感应到的,而此刻,不光是韩经盖聂,其他人如盗跖等也觉出了异常。 而周边确是空无一物,可见对方杀气之凌冽。 “怎么了?” 天明还有着一丝懵懂,只是发现大家伙突然都停住不说话了。 少羽拉了他一把,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天明留下这里不要乱走!” 盖聂嘱咐了这么一句,头都没回,就径自朝着林子里摸了过去。 虽然因为承诺背负起了照顾天明长大的责任,便他一直都是个江湖人。 盗跖电光神行步比之盖聂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分,悄无声息的就进了林子。 “天明...” 在天明的心里,连少羽小弟都跟了上去,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墨家钜子哪能退缩。 “罗网!” “六剑奴!” 进得林子的众人轻声惊呼,怪不得杀气如此之浓郁。 韩经一皱眉,被六剑奴所困之人怎么会是顔路? 此时的顔路儒服上沾染上了点点血迹,虽然闪躲过了六剑奴的层层绝杀之招,但六人合击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完全避开的。 有几道细窄狭长的伤口还在流血,不过顔路的脸上仍是显得淡然从容。 靠近韩经等人方向的罗网杀手众来不及呼喊就被盖聂格杀,他们是六剑奴布置在外围警戒的“眼睛”。 但六剑奴还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快速退后几步。 “顔路先生,身体可有大恙?” 韩经往前凑了凑,掏出了医家秘制创伤药,丝毫没有顾忌的将后背卖给了六剑奴。 六剑奴舔了舔嘴唇,手中嗜血宝剑蠢蠢欲动,但盖聂如神似电的眼神正灼灼的盯着他们。 “没想到今日还有别的收获,墨家余孽、叛徒盖聂,正好一网打尽!” 六剑奴对自身的身手极为自信,在他们的记忆里,六人一齐出动,任务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顔路已经是穷途末路,掀不起风浪,盖聂身负剑圣之名,他们以剑为主,人为剑驭,早就想要会上一会。 只是当时双方地位悬殊,一直不得机会。 至于赶来的其他人,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周围罗网杀手缩小了包围圈,将韩经等人一并圈在其中... 一百一十六章 都会用战术 风雷万象! 六剑奴中率先动手的却是隐在最后不起眼的乱神,他的剑携带风雷之声,扰人心神。 转魂、灭魄这对孪生姐妹忽左忽右,从两侧发起了干扰性攻击。 魍魉身法灵动,后发先至,越过乱神递过了杀招。 真刚露出残忍的笑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对手撕成碎片。 而一向谋定后动的断水仍然不动声色,在等待着对方手忙脚乱,以便寻出一剑封喉的机会。 所有的杀招全是奔着盖聂去的,六剑奴首先要翦除的就是场上最强的敌人。 一时间剑光影动,鬼影瞳瞳,天明都骇得张大了嘴。 盖聂临危不乱,天下第一剑客的素质在此刻就显现了出来。 面对六人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纵剑术呈海天一线,以攻代守,在对方杀招未能使全之际出剑相扰。 一点也不纠缠,一触即收,以致于连斗数合,兵刃相交,满场竟然未发出剑刃相碰产生的脆音。 “盖先生师出名门,是玩剑的祖宗,一时半刻无需我等为其担心,还是先打发了这些虾兵蟹将吧!” 项梁出身兵家,将场上局势演化成战场,有盖聂拖住六剑奴,他们正好趁势翦除罗网杀手众。 为了提振士气,他说得轻巧,可实际上马上必将是一场恶战。 除了六剑奴,杀字级地字级杀手人数过百。 这些人在被罗网吸纳之前,哪个不是穷凶极恶,远不是他所说的小鱼小虾。 “那就让我这个贼祖宗来会一会罗网杀手团的手段!” 电光神行步,盗跖见项梁称盖聂为剑祖宗,不甘示弱,一马当先,连踏数名罗网杀手的头顶,轻盈越过,切入了敌阵后方。 其他人轻功不及盗跖迅捷,但都各执兵刃,迎头撞上罗网杀手阵势所形成的森冷杀机。 韩经很是纠结,顔路消耗过剧,包裹好伤口后正在抓紧调息,无法参战。 盖聂能挡六剑奴一时,但韩经知道,除非卫庄也在此处,纵横合击,才能战而胜之。 他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墨家与项氏一众人等实力还要稍逊罗网杀手一筹。 此时出手,必将扭转战局,连六剑奴也能顺势一并除去,但场上人多眼杂,这也等于明白地告诉了章邯以及嬴政等人,自己就是闯上蜃楼搅闹的银面人。 “大帅,战局势凶,我等并不占据上风,属下担忧无法照应大帅玉体周全,还请移驾至安全之所。” 孟鹤镗乃是不良人第二等,对标的是罗网的地字级,原本混在齐郡郡兵队伍里,都因功累至百长了。 此次助墨家一行脱困,碰上了这样强烈度的厮杀,心里没底。 自己死生事小,大帅安危责任重大。 这是委婉得劝韩经先溜,场上不良人都会护着韩经撤离。 兹事体大,如果此时暴露,那么以前的忍隐与蛰伏都做了无用功。 秦国伐百越已竟其功,蒙恬也已贯穿西域,大秦锐士正磨刀霍霍,只要盛怒的皇帝陛下扬鞭一指,汉城三郡就是一场无边的祸事。 死道友不死贫道,去留肝胆两昆仑,战略性转移是为了保存实力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韩经心底一通乱念叨,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正要下令连同天明、少羽还有班大师一块带走,突然感受到一股正在急速接近的清新气息。 “誓与战场共生死,全力助墨家朋友抵挡罗网恶鬼,有进无退!” 朗声戟指,韩经豪气干云,场上的墨侠以及项氏族莫不是心头一暖。 孟鹤镗无奈,只能咬牙转身,抱着必死信念,率领已经不足百人的小队再度朝罗网杀手扑去。 虽然齐地多有零星的秦之举,征召的郡兵更有大量腹诽于当局,但要将整个百人队全部渗透吸纳成为不良人,也是段极费心力的过程。 孟鹤镗心底哀嚎一声,多年苦心布置,今天全都要断送于此,只希望大帅在见到大量伤亡后能意识到事不可为,及时抽身出险地。 自己这一死,就当昔日乞儿报答了大帅收留教导之恩! 正在呼喝结阵之际,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罩全场,除了六剑奴同盖聂的战场中心,其他地方的罗网杀手团形成的阴郁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雪后初晴! 道家人宗的拿手绝技! 手持雪霁剑的逍遥子第一个赶到现场,见得场上乱战,毫不犹豫,立即出手相助。 人宗与墨家本就是盟友关系,罗网更是声名恶劣,人人喊杀,逍遥子浑身散发出清新无为之气,但下手极重,所过之处,倒下的罗网杀手瞬间就没了声息。 “班大师,墨家的朋友们坚持住,人宗弟子随后就到!” 说完,逍遥子一摆雪霁,就卷进了六剑奴与盖聂的战圈。 他的修为最高,轻功也是人宗最快的,因此就甩开了一干弟子先行抵达。 林子之外,方圆数百米,都能感应到罗网杀手团所形成的森然杀机,逍遥子自此路过,岂有不过问之理! 他这一接手,盖聂松了口气。 与六剑奴的对攻极其耗费心神,六人如出一体,心念合一,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已是有些左支右绌,即将败下阵来。 一眨眼的工夫,盖聂的臂上平添了两道剑伤,顿时血流如注。 这还是他应对及时,要不然断水这抽冷子一击就要卸了他的胳膊。 断水又重新掠阵于后,横剑于唇畔,轻轻舔舐了一口,蒙着的双目看不出眼神,但脸上兴起的森然笑意是怎么都隐藏不住。 六剑奴杀招层出不穷,盖聂的身上又添伤痕,逍遥子也疲于应对。 “盖先生退出战圈调息片刻,由我先来接战。” 盖聂的心底陡然响起了逍遥子的声音,“这是我人宗的天籁传音。” 林间惊虹,百步飞剑! 盖聂运起周身功力,发出绝强一击,六剑奴不敢直撄其锋,纷纷后跃躲避。 得此间隙,盖聂成功脱离战局,喘息未定。 而独斗六剑奴的逍遥子也变得跟对方六人有来有往,看样子一时半会当不至落败。 盖聂也发现了其中问题,他与逍遥子两人实力固然是绝强,但是联手远不如六剑奴心意合一,配合默契,反而偶尔形成掣肘之态。 这电光火石间的停顿,都能被六剑奴察觉抓住,发出趁势抢攻。 激斗六剑奴的前后,也让盖聂格外怀念起当初与师弟卫庄一起闯荡江湖携手对敌的日子。 不过现在不是追思往昔的时候,一星半点的时间都极为富贵,盖聂气息还算平稳,并没有按照逍遥子所说调息等待,而是持剑跃出,以凌厉无匹的姿态杀入罗网杀手战局当中。 猛虎出山,蛟龙入海也莫过如是,曾经在江湖煊赫一时的大枭无不丧命于渊虹剑下。 六剑奴意识到盖聂等人的打法,这有类于昔日齐国田忌赛马故事,如此下去,最终他六人反倒成了孤军作战。 一个眼神,六人陡然折转,抛开雪霁舞出道道银光防御的逍遥子,鬼魅般的身形如电似光,射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韩经。 六剑奴战局意识极佳,这一手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此人平平无奇,又缺乏自保之力,正合擒贼擒王之计。 韩经一死,场上占了小半人数的不良人都将分崩离析。 这一手,将是战局逆转之始! 一百一十七章 不是说好的双手只用来打天下不打女人吗? “回防!” “快!” 孟鹤镗声音显得凄厉嘶哑,嗓子都破音了。 他浑身浴血,所有不良人都顾不得身前的敌人,只来得挥刃逼退对方,就拔步而走。 原本逍遥子的到来以及盖聂如砍瓜切菜般的屠杀,战局获得了根本性的转变。 孟鹤镗心底一阵欣喜,不仅自己与众多不良人兄弟不用战死了,大帅还赚下了墨家好大人情。 墨家这些人在汉城起到的巨大作用,科班出身的孟鹤镗心里跟明镜一般。 当初根部学堂都有过深入浅出的剖析。 可转眼间,喜悦就被巨大的绝望所笼罩。 敌人欲屠大龙! 盖聂与逍遥子等人自然也发现了六剑奴的图谋,但对方动作突然,思路奇诡,一时间就有些跟不上。 盗跖电光神行步果真有其独到之处,人影如同瞬移,出现在韩经身前,挡住六剑奴必经之路。 但乱神只是轻蔑得嗤笑一声,六人速度丝毫未减。 只见乱神剑闪,盗跖脸上有鲜血流淌,甫一交手,就遭被创。 轻功虽佳,叵耐内力不足,攻击防御都是一块短板。 盖聂欲要再以百步飞剑袭杀其后,为回援众人争取时间,魍魉回过头,露出诡异难辨的眼神。 六剑奴的正前方就是韩经,他们有防备,避开百步飞剑,中招的就将是... 近处防卫的墨侠以及不良人手中利剑刚有动作,就见血光一闪,委顿于地,片刻后才有血液自脖颈处渗出。 越王八剑过于锋利,使用之人又是六剑奴这样的天字一等,以致于封喉杀招直到其倒地死去才显现出来。 大局抵定,回天乏术,六剑奴嘴角咧开残忍的笑意,当真是势如破竹。 不知旧日宗子王孙的鲜血是不是依旧那般甘甜? 自从跟了赵大人,久处咸阳,宝剑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宗族王孙高贵血脉的味道了。 想像中惊慌失措的表情却没有出现在韩经的脸上,六剑奴的眼里映照的只有对方紧锁的眉头。 杀招将至,六剑奴只当对方是吓傻了,举止失措呆立当场。 ?? 真刚刚猛无前,正要一剑将韩经劈成两半,却见对方叹了口气。 “你是真刚啊...” 呆若木鸡的故事告诉人们,这样类型的往往才是最有战斗力的。 真刚没听清韩经说的什么,以后他也没机会了解到了。 出其不意,天照炙焰! 直接将真刚斩成两截,断口处发出阵阵焦糊味。 同时中招的还有蒙眼的断水,他的听力卓绝,但却没防得住天照剑的撩击,当场殒命。 不仅是紧急刹车的六剑奴残余惊诧莫名,就连墨家、项氏等人都愣住了。 唯独天明与少羽眉飞色舞,表露出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杀,一个不留!” 被逼到死角,不得不出手,那就要斩清杀绝,不留舌头回去。 唯一可虑的是墨家以及项氏中可能会有帝国的探子,如何捂住消息还真让人头痛。 “天照剑!” “你就是帝国头号通缉要犯,银面人!” 转魄、灭魂姐妹二人异口同声。 “是九现神龙!” 天明神气活现得更正道,这个称号显得韩大叔更威风一些。 盖聂往天明处靠近了几分,类似先前的错误不能再犯,谨防六剑奴狗急跳墙,胁迫天明等人为质。 龙渊剑太过于耀眼,可以当作最后的底牌,韩经手持天照剑,脚步轻轻一点,就追上了后跃的魍魉。 魍魉一个箭步,双剑交叉于前,作抵挡姿态,陡然感觉到右肩被人轻轻拍了拍。 眼神一扫,怎么又一个韩经? 这类似于墨鸦的三千鸦杀、白凤的凤舞九幻,幻影随时都是真身,让我防不胜防。 魍魉眼睛里的骇然是他最后的色彩。 “没想到天下间竟然有人轻功能达到如此地步!” 逍遥子感叹一句,盗跖则是面有苦色。 自己处处吹嘘贼祖宗轻功了得,跟这位一比,判若云泥。 “这位才应该是用剑的祖宗吧。” 自己轻功算不得第一了,于剑之一道,韩经也显得举重若轻,如臂使指,盗跖说完还看了盖聂一眼。 盖聂与逍遥子的眼神凝实若有光,面色沉重。 如果太乙山观妙台论道是他上场,人宗安能夺得雪霁剑! 逍遥子瞅瞅手中的雪霁,只觉得人宗能执掌雪霁是对方有意让出的。 魍魉是六剑奴中身法轻功最好的,没想到韩经只是足底轻轻一点,就追上了他,并且轻描淡写随手打杀。 杀掉吓破胆的六剑奴残余,如同随手攀折道边的一支野花那般随意,乱神与转魄、灭魂三人对视一眼,咕咚一声艰难得咽下一口唾沫。 表情凝重,全神戒备,背靠背呈防御阵形。 “这类似于我人宗的三才斗阵...” 逍遥子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心想自己纯是杞人忧天,以韩经的身手能耐,还用自己提醒? 三才斗阵,取意天、地、人三者合一,天位轻灵高远,地位沉稳广阔,人位移形幻影,六剑奴残余三人如此结阵,有着异曲同工之效。 殊不知韩经能轻取六剑奴半数之人,前两者是大意无备,魍魉则是引以为傲的身法被人轻易超越,又是在吓破胆的状态,都算得上是袭杀。 六剑奴毕竟都是天字一等,岂是易与之辈,三人结阵一心防守,以待其变,韩经想要如同砍瓜切菜般将他们抹除哪有那么容易。 “呼哈,掌心雷!” 挽了个剑花,收起天照剑,双掌相合猛得推出。 韩经轻佻的话语使得他世外高人的形象离体而出,但六剑奴不敢怠慢,随着韩经的手掌推送方向,不断进行着闪躲。 “阿威十八式!” “降龙十八掌!” “黯然销魂掌!” “动感光波!” ....... 韩经嘴里念叨的牛气哄哄的掌法越来越多,语速是越来越快,手法也是越来越快。 “他是在讹言相欺,消耗我们的内力,扰乱阵形!” 乱神一个躲闪不过,被韩经的掌风击个正着。 “呃,看来是被识破了。” 重新拔出天照剑,韩经是丝毫没有尴尬之色,仿佛刚才做着一系列中二动作的不是他。 当然,配合他的动作频频起舞的六剑奴更加尴尬,气得脸都涨红了。 “天照炙焰!” “我再接一巴掌!” “这回是真的...” 韩经单手执剑,负手而立,不远处是瞪大眼睛的乱神。 不过他的脑袋是整个转个半圈,脸部朝向背后的。 “跟他拼了!” 六剑奴向来是凌虐对手,从他人死亡前的恐惧中寻求快慰,这还是第一回恐惧加诸己身。 转魄、灭魂不管不顾,彻底崩溃,剑招全无章法,状若疯癫的杀了过来。 韩经嘴角一咧,等的就是你自乱阵脚,送你归西。 临近身前,两人眼神陡然恢复清明,手中利刃闪过道道寒光,哪里有刚才疯癫的样子! 百步飞剑! 盖聂自不远处运使绝杀,将其中一女钉死在树干上。 另外一人独步难支,满心满眼的绝望与恶毒仇恨,被韩经用天照剑穿胸而过。 是敌非友,我何惜辣手摧花! 场上的罗网杀手被全部斩杀清除,韩经还收获了六柄名剑,现在正由孟鹤镗捧着。 直到这时,人宗弟子才姗姗来迟。 他们人一到,吐槽了几句血腥的战场,突然,如蝗箭雨自空中落下... 秦军强弩的覆盖式打击! 一百一十八章 有约 “秦兵追来了!” 章邯不愧是忠于职守的帝国军人,穷追不舍,探明韩经等人逃亡路线就又率兵缀了上来。 秦军横行中原倚仗者除了铁甲雄师,再有这是这强弓硬弩。 一轮箭矢的覆盖下,无甲无盾的墨侠死伤惨重。 幸亏林叶茂密,有着树干作为倚靠,才得遮避一二。 但第二轮黑云再度覆压而至。 “快,撤出林子,远离箭弩打击范围!” 不用项粱高呼提醒,躲过第二轮箭雨抛射的一干人卯足了劲发力狂奔。 “出了林子就会有秦军骑兵追击,我们还要早做打算。” 韩经点点头,项梁久经兵事,所担忧的确是实情。 刚刚与罗网之众血战了一场,众人的内力消耗无不是巨大的,秦兵又是结阵而来,实在无力再战第二场。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章邯所率领的秦军并非微不足道的力量。 “我人宗有梦蝶之遁,可是发动需要时间准备,而且人数太多,挪移的范围又有限。” 逍遥子说话间看向韩经,眼下他才是众人中实力最强者,天宗也有类似法门,不知韩经可有破局良方。 说话间,众人已经奔逃至树林边缘,虽然逃出了箭雨覆盖范围,但秦军的号角再度呜呜响起。 “鹰扬号急促有力,就是大举进兵的讯号!” 孟鹤镗潜伏在秦军阵营日久,自然识得军中号令。 众人虽然轻功都不错,但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骑兵追击步兵压阵,很是令人头疼。 “蜀山有一叶障目之术,我结合宗门功法加以改良,当能起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韩经眉头微皱,其中还有难处,“不过,想要引开秦兵,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吸引章邯的注意力。” 镜花水月所笼罩的范围要比梦蝶之遁大出许多,但众人实际还在林子边缘,只有秦军被引开,这才算是安全的。 引开秦兵之人必定要是轻功不俗之人,至少不能比骑兵速度慢。 韩经要布置这一切,首选之人当然就轮到盗跖了。 他也知道这一点,洒然一笑,“论轻功,除了韩公子我还没输过谁!” 当机立断,盗跖斩断数截树枝,边跑边拖曳扬尘。 章邯没有汉城特有的千里镜,大路人马追着盗跖扬起的烟尘滚滚而去。 入林后的章邯已经发现林中战场死伤的双方人马,意外于六剑奴的折损,心里对银面人的危险性又提升了一级。 场上当然再无活口,连尸体都在箭雨下再度洗礼了一番,个个成了倒地的刺猬。 谨慎的章邯仍派遣后座拉网搜索了整座林子,确定没有遗漏后,这才追着盗跖以及骑兵的方向疾行。 目睹章邯走得远了,得益于镜花水月遮掩下的一干人等这才松了口气,纷纷从树上跳了下来。 “韩公子是否有所感应?” 逍遥子突然发问,转过身,看向了林深处,韩经也是矗立不动。 “一叶知秋,我能感应到她,正如她能察觉我的气息。” “除了北冥大师,天宗如果还有人能有这样强大的气场,那一定是她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韩公子这样深藏不露的高人。” 韩经一直跟墨家之人混在一起,对逍遥子也是一视同仁,就这容易让人忽略了他天宗的出身。 众人愕然,韩经却是点了点头。 逍遥子话音刚落,四周时空轮转,景物都化为一层诡异的寂灰色。 四周仿佛处在一片粘稠的灰色世界里,功力越是浅薄受到的影响就越大。 可不正是天地失色。 逍遥子一摆雪霁,掐诀运功,以雪后初晴解之,众人眼里的世界才恢复了正常。 韩经自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诧异于晓梦怎么会寻到此处。 “我天宗门下,什么时候都开始与人宗走得这么近了!” 晓梦清冷秀丽的面容随之出现。 “天道无情,晓梦大师不是也搅进了这滚滚红尘!” 韩经只是耸耸肩,不置可否,逍遥子却是辩白了一句。 “天道无情,难道你的无情就可以残害同门吗?” “住口!” 大铁锤口无遮拦,指出晓梦倒向帝国,对付道家同门。 却是韩经呵斥出声,但对方犹有不服。 “我说的难道有错吗,她与帝国鹰犬同流,还不是...” 韩经紧赶几步,伸手拈起飞向大铁锤的咽喉的几片翠绿色树叶。 仍是有几片树叶划过大铁锤粗狂的面颊,随之,如同被利刃剐斫,他的脸上出现数道血痕。 不是不能一块截住,一来割伤面颊并不致命,二者韩经也是乐见于口无遮拦的大铁锤受到点教训,也好让晓梦出气。 说一千道一万,韩经也是天宗弟子,赤松子倾囊相授,是少有的不图他利益之人。 “我天宗的无情,是在阅览世事沧桑,明白人力难及的忘情,岂是你能非议!” 韩经义正辞严,诸子百家最重传承,本门宗旨经义不容他人质疑。 “知道维护宗门,说明你还有救,不枉师兄教导你一场。” “如果我跟秦国是一路的,那么此时秦兵就该折返将你们一网打尽了。” “略施薄惩,再有辱及本宗的只言片语,定不轻饶!” 差点要了大铁锤的性命,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小小的惩戒。 晓梦话声幽幽,大铁锤讪讪然,不敢再口出不逊之言。 “天人两宗源出道家,虽有理念分歧,到底还是同出一门。” 这番话是为刚才晓梦质疑自己与逍遥子走得太近作背书。 “师姑容禀,正是人力有时尽,每个人才有自己的路要走。” “天宗人宗的理念在我看来,殊途同归,并非没有天人共存的可能。” 晓梦眉头又皱了起来,没想到韩经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但她涵养极好,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继续侧耳倾听。 “三百年前,祖师老子以及后来的道家先贤庄子、列子无不是光耀一时的先驱之人,他们能有那般精深的修为造诣,他们的道,可曾分列出天宗、人宗这样的岔道来?” “既然你有自己的道,那就让我这个掌门亲自验证一番,你的天人共存有何过人之处!” 晓梦这般说,并非挤兑、不满韩经所言,而是她赤子心态,真的对韩经所说之言产生了思考,有所好奇。 天地失色对天地失色! 晓梦不愧为天宗不世出的修道奇才,她在施展天地失色的至纯内力的同时,还融合了心若止水、忘川秋水正反相冲内力。 论境界,韩经不及,加上刚才又力毙六剑奴,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周围草木为之倒毙,拦腰断折的巨树躯干在风暴里化为齑粉。 观战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天宗的两人斗法之威一至于斯! “你很不错,事了后至兰亭寻我,详细讲述你的道。” 言毕,倏忽不见,场上大多数人竟然没有察觉到她是如何离开的。 “和其光,同其尘,晓梦大师的天宗心法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造诣。” “如果即将到来的太乙观妙台论道之战我不全力以赴,人宗危矣!” 通过刚才晓梦的出手,逍遥子看出了晓梦精深难测的修为。 咦,刚才小梦子是不是约我了? 韩经的心里转过了数道弯... 一百一十九章 春日大祭 “我们将要转道入汉城,不知顔路先生作何打算?” 班大师等人还没有直接答应前往汉城,但韩经考虑到可能存在秦军密谍泄露自己的身份,因此直接替他们做了决定。 即使这些人里没有秦人密谍,但他们的身手不一,极易为秦兵捕获,韩经可不敢保证他们的口风与节操。 顔路原本是被六剑奴追杀,前后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还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先前韩经的亮眼表现他看在眼里,如今的韩经隐隐间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此时被他问及接下来的行程,赶忙回答。 顔路含光藏锋,但他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猜到了韩经的部分心思,只是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很多东西就不好宣之于口。 “天下之大,尽为秦地,亡余之人,有幸与诸位贤达同路,自当日夜讨教,以使自身有所进益。” 先是深施一礼,再三谢过搭救之恩,接着从善如流,话里意思是遵从韩经的规划。 起身之际,顔路再朝四周拿眼扫了扫,见人人带伤,但士气还算高昂,毕竟江湖儿女天性豁达,刀口舔血只当是家常便饭。 而且先是力毙六剑奴并罗网一众,后又巧施妙术自大股秦兵之围中脱身,这一切足以自豪了。 “不过,在下还有一事未曾言及。” 顔路是当世大儒,但其姿态放得极低,除了为人低调谦逊以外,确实还有为难之处。 “我与师弟张良约好了此地相会,但直到此时,他也没能赶来。” “想来是大战波及,后来又有遮天蔽日的秦兵环伺,因此失期。” “我想,沿途做上暗记,缓行等一等子房。” 众人是劫后余生,个个亏空极大,现在最需要的是寻个安稳之地将息调养,早一日赶到汉城,也就早一天摆脱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顔路这番请求确实有些让人犯难,但与张良有约在先,于情于理也该见上一面。 “我也想去寻小跖,虽然他的电光神行步天下难有匹敌,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铁锤自打在晓梦那里吃了瓜落,已经沉闷了好一阵子,这会突然发声,所说的也在情理,当下,更多的墨家弟子点头赞同深以为然。 毕竟盗跖是为了大家伙才去引开秦兵,置其安危于不顾,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到底不是自己的队伍,人心散了,队伍难带,韩经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是另一番表现。 “铁统领言之有礼,盗跖兄弟那边我们确实应当打探清楚他的安危。” “不过,这么多人马招摇过市,等于是在秦兵的眼皮子底下遛弯,更是有好多伤员需要静养。” 韩经一锤定音,“大部人马都由孟鹤镗引导乘船先去汉城安置,我等组成小队的精锐,避开秦兵盘查,会合盗跖。” 船小好调头,这是目前韩经能想到的最佳的,能兼顾的办法。 “我们项氏一族也要为营救盗跖统领尽一份心力。” 项梁显得义薄云天,少羽跃跃欲试,但在韩经的心里,这些人都是兵家的战阵厮杀手段,此行只能算是拖油瓶。 “项氏出身兵家,精于兵法韬略,但这一行是江湖手段,韩某以为,有我跟逍遥前辈以及大铁锤、盖聂先生四人足矣。” 如果不是考虑到在场的应当有一名墨家之人,大铁锤韩经都不打算带上,毕竟其他三人都是江湖上顶尖的那一层,大铁锤性格又莽撞,极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班大师不用再多说了,如果信得过韩某,就请及早动身,我必将盗跖安全的带回来。” 班大师张了张嘴,也只好点头认可。 兵分两路,不良人耕耘极深,接应工作有条不紊,顔路留下暗记,留下不良人一处据点等待张良,韩经四人根据不良人递送过来的情报,急掠而去。 ------------------------------------- “银面人再现!” “还让他从数千大军的包围中跑了?” 李斯收到章邯的消息,表情很是受到震动。 “章邯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向陛下解释才是关键...” 谁能直面祖龙怒火炙心! 章邯回咸阳并不是单单为了禀报这条消息,春日大祭在即,影秘卫身负大典的护卫工作,他不得不亲身前来。 “所有的迹象表明,银面人同墨家叛逆合流了,他们之间必然有着剪不清掰不断的联系。” “我会向陛下谏言,加大对墨家以及六国亡余的追捕工作,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即将开始的春日大祭。” 春日大祭是大秦最重要的祭典之一,每年春日都会举行一次,但这回有着更深一层的意味。 因为典礼将由长公子扶苏主持,始皇帝祭天之时的一切护卫工作都将由他布置。 这是一个信号,典礼之后,莫不是要册立储君? 皇帝的威严日益加深,朝臣不敢明面上议论,但哪个心里没有个猜测。 这是一场政治意味极浓的典礼主持。 “你说罗网的六剑奴也丧于此次银面人之乱?” 六剑奴的本领,李斯于桑海是见识过的。 而且他升任丞相之前曾长期担任卫尉,主持司法工作,对阴影中织网收割宰杀目标的六剑奴战绩多有耳闻。 六人出手,选中的目标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时候。 “不错,赵府令损折了麾下如此倚重的部下,想来是大为光火了。” 章邯推测的不错,赵高不仅是发怒,而且是盛怒。 侍奉在皇帝身边,情绪控制向来做得非常之好,这回却在中车府捏着尖细的嗓音,只差没骂娘。 “人死了,不过是六个奴才罢了,剑竟然都没保住!” 罗网搜罗天下名剑,并为之寻觅安排合适的剑主,六剑奴不过是身手过人的六个江湖人士,甘愿成为名剑的奴隶罢了。 剑客向来是人剑合一,六剑奴早就是人为剑驭,沦为杀戮的化身。 有大秦富贵荣华相召,多少能人异士不能吸纳为己用。 只是名剑都被对方收缴了,这下子,新的六剑奴就不是六剑奴了。 “银面人,哼!” 发泄了一通,稍微缓和了情绪的赵高恨极了屡屡搅局的银面人,联想到春日大祭所做的安排。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一百二十章 子不类父 铜磬“叮”得一声敲响,扶苏正装肃立。 “皇皇昊天,立我烝民,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惜时惜阴,播厥百谷,亦服尔耕,十千维耦,方苞方体,维叶泥泥...” 扶苏展开祭文,朗声告祭上苍。 春日大祭就此拉开序幕。 接下来有内侍排着为在场文武奉上刚舀上来的渭河之水,众人饮下这春日之水,共贺大秦今岁风调雨顺。 始皇帝转身登台,手执白玉圭,“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随后奋力掷玉壁于渭河水中,奉祭上天。 秦尚黑,为水德,祭祀一应礼仪俱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眼前汤汤的流水,寓意大秦国祚绵绵,源远流长。 “饮!” 随着主祭人扶苏手持斟满河水的酒爵,面向臣工示意,场上众人无不一饮而尽。 至此,大典才算得尽全功,扶苏也松了口气。 都内流言汹汹,身为长公子的他如履薄冰,好在大典未出差子。 敏感时期,风口浪尖上的扶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言行举止都表现得无可挑剔。 怎么回事? 扶苏突然扶额,站立不稳,眼前高台上的父皇也呈现重影... 台下文武臣工亦然,东倒西歪难以坚持,扶苏以强大的意志力坚持着不倒下,警惕得看向四周。 唯独皇帝仍旧继续着台上的祭礼,继续将最后几块玉壁陆续抛入河中,仿佛眼前的怪象不复存在。 “护驾!” 远处迷糊的群臣连声厉喝。 因为场上有数名未倒地的执戟郎已经抛下礼哭,拔出佩剑,森冷的剑光直指台上的始皇帝。 鞭长莫及,大典郑重庄严,除了现场护卫的持戟郞,禁卫俱在祭台百米之外。 “休伤我父皇!” 扶苏昏沉的意识使得身手大减,只来得及扑倒越过自己的一名杀手,其余人等依旧朝着高台跃去。 嬴政面沉似水,脸上君威如狱,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想法。 但这绝不是慌乱! 风胡子名剑排行榜第一,天问! 皇帝的多位剑术教师中就包含有剑圣盖聂,岂是手无缚鸡之人。 一代雄主,文武法治,无有不通。 天问剑折射的光芒晃了冲向高台的杀手眼睛,短暂的恢复后,皇帝身边已经站立布满了许多影密卫。 如影随形,他们就是皇帝的影子,任何企图行刺陛下的贼人都要先闯过他们这一关。 十八子胡亥高呼一声,“父皇我来了!” 为身子挡住皇帝,甚至以手夺剑,手腕都被锋芒所伤。 胡亥同影密卫一起与杀手们缠斗在一起,协作无间的影密卫干净利落得解决了混入执戟郞卫中的杀手。 “杀!” 天问剑归鞘,宵小之徒,不配神剑沾血! “留一人!” 战斗发生在须臾之间,很快杀手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人,皇帝命令留一人活口,就是要问出幕后指使之人。 这也使得最后一名杀手得以苟存周旋,只是他见刺杀无望,反倒背倚渭水之上护栏站定高呼。 “为昌平君昭雪,为天下人除暴!” 言毕,倒转剑柄,自己了断。 呵,死士,皇帝眼眉一敛,怒气大炙。 昌平君是禁忌中的禁忌,此人打着这样的旗号,其心可诛。 影密卫的飞链击中穿过杀手的肋下,虽然没能挡下对方的自杀行为,但控制住对方的行动,加以医治,应当还能将其救过来。 穿腹一剑,及时救治,未必不能起死回生,影密卫精研人体周身要害,对此等技巧早已驾轻就熟。 正当影密卫要将落下水中的杀手救起的时候,一剑西来! 渭水正中,有人泛舟伫立,飞剑彻底射杀坠河的杀手。 此人银面覆盖,神龙见首不见尾。 “无道昏君,人心向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权借尔头暂在脖项之间安居几日!” 言罢,小舟无风自动,溯流而上。 影秘卫留下人手护卫在陛下周畔,分出人手追击银面人。 只是鸿踪渺渺,此人身手远非刚才迎面刺杀的一干杀手可比,影密卫苦寻无果。 高台之上,皇帝声色不动,但是无形的威压已经开始向四面八方弥漫。 扶苏的感受最为深刻,与刺客纠缠中受伤的他抬眼间,只见众多影密卫环绕下,十八弟与父皇并肩站在一起。 嬴政的眼深似海,鲸吞日月,包举山河,“洛阳之水,其色苍苍。祠祭大泽,倏忽南临。洛滨醊祷,色连三光。” “好一场春日大祭,好一出大戏!” 扶苏噤声,脑海里全是父皇幽深的眼神。 咸阳宫,大殿 烛火通明,阶下李斯俯身恭立。 “刺客的来历是否查清,是否如流言所说...” 皇帝的口气并非疑问,而是带着淡淡的平铺直叙。 李斯心念百转,只敢说出自表面现象所能分析出的关节,内里更深层的东西,只在脑海过了一圈,就又咽回了肚肠。 “如果涉及昭雪之说,那么恐怕之前与昌平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农家就脱不开干系。”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诸子百家都要与朕作对吗?” 皇帝的声音不见喜怒,但其中的压迫感,身为帝国丞相的李斯就在近前,怎么会感受不到。 其实皇帝的这番话过于绝对了,诸子百家与帝国合作的还在多数,但墨家、农家、儒家都是当世显学,所占比重自不同与名家之流。 墨家、农家已经站到了帝国的对面,儒家情态暧昧,若即若离,嬴政受够了这些江湖流派的纷扰。 “扶苏公子的母妃乃是楚人,且和昌平君有莫大关系,如果刺客确实为昌平君而来,那么公子嫌疑...” 皇帝轻轻转身,幽深的眼神射来,“此事,朕不想再提。” 李斯赶来垂下眼帘,“诸子百家还有那银面人跟昌平君的干第,目前还无实据佐证。” “章邯已经在调查了。” 提及最后惊鸿一瞥的银面人,嬴政的瞳孔收缩。 他的搅局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陛下,那扶苏公子本人如何处置?” “胡亥现在如何?” 皇帝背转过身,没有给予李斯答复,反而问起另一个儿子的情况。 李斯心下一突,“十八世子天命所佑,未伤及要害,在太医的调理下,现已无大碍。” 赵高不止一次在李斯面前为胡亥张目,李斯在心底是秉承中立的。 但帝国是皇帝的帝国,也是李斯这些大秦奠基人的帝国,身为帝国丞相,皇帝之下的佐贰,李斯有着自己的盘算。 扶苏仁懦,受昌平君影响极深,如果登上大位,难保不会更辙始皇帝国策,重现分封之旧事,这乃是动摇大秦立命之基。 而胡亥聪明伶俐,又是最幼的一位皇子,不比扶苏的主见,他的可塑性更强。 胡亥即位,丞相权柄更甚,李斯相信自己能够一如既往,秉承始皇帝既定之策,辅佐新帝带领大秦在正确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君权、相权,此消彼长,辅政之人行主政之实,实乃人臣最快意之事。 另一方面,始皇帝久不立储的这种态度,也是李斯萌生千般心念的主要源头之一,当然,他所有的念头相法都在忠于始皇帝陛下、忠于大秦的框架之内。 皇帝接下来的话又将李斯的思绪拉了回来,“其他人都中毒而倒,他为何没事?” “据十八世子本人说,事发之时恰逢肠胃不适,因此并未真的饮下渭河之水。” “原本只是小孩子淘气没有规矩,没想到却因此救了陛下,可真是天佑吾皇!” 李斯的话具有一定的倾向性,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所觉。 “李斯,这番话可是你的真心话?” 皇帝并未回身,只是斜乜眼神,李斯心跳加快,不敢抬头直视,忙再次俯身。 “回陛下,臣...” “此天子家事,臣不敢多言。” 屏息良久,方才听到空灵彻远的圣上纶音。 “让扶苏来见朕。” 李斯小步倒退出殿,星昏月暗,凉风阵阵,李斯这才惊觉,背后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毛汗。 他是如蒙大赦,提起的心暂时可以放下了,可扶苏却在殿内要经受一番烈火与寒冰的煎熬。 父皇灼灼的眼神是烈火,自己的心则是如坠冰窟。 那是怎么的一双眼神,远非自己进殿之前所想的盛怒,而是一种悲哀与失望并存的特殊神色... “父皇,儿臣是清白的。” “这一切都是有小人暗中挑拨,意图加害儿臣,离间父子亲情。” 说完,扶苏就扒扶于阶下。 皇帝似乎对扶苏刚入殿就急着辩解有所不满,眼眉一挑,“你认为是有人从中挑唆...” 不等扶苏回答,他又继续道:“如今墨家已灭,儒家尚存,不得不察。” 墨家机关城已毁,失去了根本之地的墨家在始皇帝的眼中已经是昨日黄花了,而扶苏自桑海回来却为屡屡为儒家正言,大有褒奖赞赏之意。 眼神眯了眯,皇帝最终还是没有提及农家,毕竟农家情况特殊,与扶苏有着若隐若现的联系。 话锋一转,“你认为罗网如何?” “儿臣以为,罗网乃帝国凶器,杀性甚重,与当初的安抚怀柔之意相悖..” “凶器,头悬利剑,也许会让他们更清醒些。” 转过身来,深深看了跪伏于地的长子一眼, “儒念是否能在桑海之滨,居天下儒宗之名,恐怕只在一线之间。” 殿外有惊雷炸响,殿内扶苏的心底也是雷声滚滚,震动迭起。 “你说你无罪,呵...” 皇帝只觉眼前的这个儿子仿佛不是出身帝王家,雍容气度是有了,但偏偏缺乏一颗王者之心。 “当初白起也曾问过昭襄王,先王回道‘朕知道你没有谋反,但是你有造反的能力,这就是你的罪。’” “你是朕的长子,这样的罪,从你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背负在身上了。” 权力是毒药,容器出现裂缝,毒药就会扩散,被波及的受害者是没有资格成为朕的继承人的。 此时的皇帝脑海中闪过了幼子胡亥的身影,自己最喜爱的这个儿子没有中渭河之水的毒药,但恐怕已经沾染上了权力之毒。 至于他是施毒者,还是受害人,重要么... “朕早知有人要在春日大祭谋刺,却仍要你来担当祭礼主持,你可知为何?” “儿臣不知...” 扶苏这下是真的惶恐无地了。 “只为证实那个说你要在祭典上谋反的流言究竟是真还是假。” “父皇,” 扶苏急急问道:“可曾证实?” “朕想要证实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扶苏,你终究是让朕失望了。” 你不像我,朕从未怀疑过你会弑君谋反,但为什么从心底反而有一丝祈盼,希望你真的能有此决断... 皇帝背过的身形虽然近在咫尺,但这一切,扶苏只觉父子两人之间如隔天堑... 扶苏走了,离开了咸阳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处罚的结果是流放,责令戴罪立功,与蒙恬戍卫北疆攻灭北胡。 蒙恬因开拓西域之功,已经官至内史,与此同时,因秦帝国在西域的如荼攻势,更西面的月氏人联合乌孙等各部开始抵御大秦西进。 而头曼经过长时间的蛰伏养息,兼并了北面无数中小部族,匈奴狼族复振。 头曼的太子冒顿质押在月氏,狼族与月氏有合流之势,北疆军团的周围横亘起一道包围网。 与流放扶苏一同颁诏天下的,还有倾大秦官方在野势力捉拿犯上的银面人。 据小道流传,深居简出的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这次也将出动,为的就是能将银面人一举成擒。 后一条消息与流放扶苏相比,只在江湖上搅起了一阵微澜。 长公子扶苏被贬出咸阳,堪称石破天惊,掀起的惊涛骇浪自咸阳朝着天下万方席卷而来。 各方各人对此动态不一。 咸阳之内,李斯等人闭门不出,不与外界交通。 北疆的蒙恬连夜执笔书信一封快马递送在都中为上卿的弟弟蒙毅。 申生、重耳之事,未可尽知,陛下之心,深若渊海,仆臣不敢揣测,唯奉圣命谨行慎断。 有人曾看见,小圣贤庄的当家人伏念先生临河静默达旦,随后闭关不出... 赵高不在中车府,最近皇帝陛下一反常态,开始遣人催促缉拿银面人的进度。 加上六剑奴折损,赵高也有些坐不住,因此,亲率罗网之众,倾巢而出。 一袭小轿,前呼后拥,遮蔽甚广,赵高少有的如此高调张扬。 “一切就像这些年我为陛下驾车一样,马车一旦起步,就将一直跑下去...” 轿内一只信鸽飞起,转瞬消失在天际。 而被帝国更加重视起来的韩经,却在此时踏入了兰亭轩榭。 蒸气缭绕,波光粼粼,更有美好的事物映照在眼前... 一百二十一章 兰亭相会 樱花好白,不对,是裸背好鲜艳... 水池里,晓梦光着身子靠在池壁,秀发盘髻拢起,裸露在韩经眼帘的背面尽显娇娆美好。 呃,总之,在天宗弟子的引领下,韩经进来看到就是这样一幕。 兰亭轩榭,此处有天然温泉,上面樱树笼罩,樱花纷飞,下面泉眼汩汩,蒸汽荧绕。 再建起围墙穹盖,使得这里雅致非常,置身其间,如入仙境。 韩经在看晓梦裸背,引路女弟子也在观察韩经。 论及辈分,她与韩经乃是平辈,不过自幼她就侍奉在晓梦身边,以弟子身份照顾其日常起居。 “师尊正在沐浴。” 柔声温语也没有打断韩经欣赏美好事物的心神,他的眼神都不带眨的。 真好,平滑细嫩,连一丝一毫的疤痕微痣都没有。 “看够了吗?” 出声的是晓梦,韩经进来后只是伫立不言,于情理不合。 这原本就是晓梦故意为之,当韩经告罪之时,借此引发下文,申明天宗大义微言。 不想他不按常理出牌,说是轻浮子吧,据一旁侍立的弟子观察,他的眼神又清澈明亮,纯净如水。 可要说他是正人君子,偏偏他能对着一位妙龄女子的胴体注视这么久。 而且这位女子还是他的师姑,他的宗门掌门。 “良辰美景,明风清风,金樽佳酿,出浴美人,非是韩经孟浪,实在是情不自禁。” 沙滩比基尼了解一下,岛国人少情节简单的大电影了解一下,韩经表示,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世人皆道,男女有别,这些不过是愚昧庸俗的约束罢了。” “你的修为在宗门众多弟子之中,当属翘楚,何以执念于一副皮囊?” 晓梦仍将交谈引向正题,话里话外有着点拨韩经的意思。 “师姑功力高深,心境修为自当不同,韩经只是俗人一枚,跳不出世俗的边框也在情理之中。” “美与丑,善与恶,云泥之别,如果我连师姑是美是丑都分辨不出,岂不是有目无盲!” 一旁侍立的弟子抬眼又看了韩经一眼,没想到这位俊逸的师兄总能变着法夸人。 即使是明目张胆的在吃豆腐,可总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般说话未免太过于自谦,你的修为我早已印证过,而且你说你有自己的道。” “而我却还是在沿着前贤的道路上行走,如此说来,岂不是你还走在前头?” 韩经站这半天了,聊天也渐渐入港,可晓梦还不起身,她到底是有多爱泡澡。 “我的路能走多远,尚未可知,也许走到尽头,才发现是条错误的死路。” “面临选择,谁又能明确得分辨出正确与错误?” 这话还真不是虚言,韩经只知道结束天下分崩黎民动乱,接着该如何往下走,还真的是极为迷茫。 曾几何时,以为醒掌天下权,醉卧病人膝就是毕生的追求。 可随着这一切逐步接近,难免又生成了几分天人宇宙之念。 跟宇宙之无穷比起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渺小,即使是千年万年以后,人类仍然无法窥得宇宙一角。 说他功力通玄不假,修为自认也当属现世第一,但就是修行到了这步田地,连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知。 存在皆合理,总有大道能解释这一切,懵懂只是因为修为体会还不到。 韩经坚信这一点,未知的还是恐惧的,焉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他感叹的是自己的红尘路,晓梦听起来却像是畅论大道。 “选择就是选择,何分对错?” “既然选定了,就一直朝前走,走到尽头,结果也就有了。” 晓梦心想,又有谁真的能跨过那最后一步呢,最后一步到底有多长,从来无人知晓,也许这最后一跃比毕生走过的所有路程还要长也说不定。 “所以,选择站在秦国的对立面,这也是你的选择?” 晓梦往后舒适得靠了靠,毫不吝啬春光的美好。 “师兄在羽化之前其实跟我有过交待,希望我能在你最危难的时候拉你一把。” “天宗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帝国的战车滚滚向前,碾碎了六国,平定了百越,开拓了西域,韩经立于对面,是否也是螳臂挡车呢? 而他万一败亡,就是最需要宗门庇护的时候。 赤松子可谓用心良苦,知道劝不了韩经回头,入山清修,临终仍不忘叮嘱师妹加以照应。 “师姑也认为大秦能永远的强大下去?” 论道可能韩经差了晓梦不只一筹,但谈及天下棋局,他自认为洞览古今,还没有如他这般眼明耳聪者。 “我从来没有想过清除所有的不利因素,大秦就能一直稳定下去。” 晓梦自然不是庸夫俗子,这点见识岂会没有,“山中樱树,虽有花开烂漫之时,终有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 “人如是,国如是。” “有一种菌草,日出而生,日落而死,终其一生,不知黑夜与黎明;” “寒蝉春天生而夏天死,一生不知还有秋天和冬天,而神木大椿,将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殊不知在天地之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王朝不会长盛不败,只是你要以有限的年华投入到没有尽对的对抗杀戳中去,岂不是浪费了上天赋予的资质?” 韩经会意的点点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之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庄子遗篇,晓梦自然也是知晓,点点头示意韩经继续。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国家存于天地,亦不过是光阴流转昙花一现。” “不过万事万物,并非一成不变,如果所作所为有意义,那就大有不同。” “所谓朝闻夕死,韩经但求个问心无愧。” 话锋一转,韩经又往前走了几步,女弟子欲要拦阻,最终还是站定没动。 “而且,掌门你把秦国的实力看的过高了。” “不提天下汹汹如烈火烹油般的局势,就是大秦的内部也是危机重重,秦国这驾马车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而我所求所做的,不光是成就自己的野心,还要尽可能的减少百姓生离颠沛之苦。” 昂扬而立的韩经声音清越入云,他不否认自己的手已经肮脏不堪,可心中仁念志向从来没有变过。 晓梦竟然扭过头来,脸上似乎有几分欣赏之意。 真大,真白,韩经强忍着咽下口唾沫。 “恕韩经直言,师姑你的忘情大道似乎已经误入歧途!” 一百一十二章 晓梦阴阳 这番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于晓梦而言,她已经认可了韩经的道,可如今对方竟然反过来向她发起了质疑。 一旁侍立的女弟子闻听此言,整个人都惊呆了。 “大胆,竟敢口出狂言诋毁掌门,真以为宗门法度是形同虚设么!” 身为晓梦贴身弟子,她呵斥韩经维护师尊也在情理之中。 晓梦的脸上也呈现了一丝犹疑之色,虽然明面上没有不悦之意表露,但她回过脸去,传来的声音再度恢复了清冷如冰。 “让他继续说。” 韩经不以为忤,继续以平静的声调娓娓道出。 “我宗忘情之法,本意是不带凡俗感观公平公正的参悟天地自然,北冥师祖以及家师无不是由此得入大道。” “师姑的功力修为较之,虽然不能说是超出一线,也是比肩而立,其中自然有师姑天赋卓绝心性纯净的功劳。” “这份赤子之心,能助你修为一日千里,也能导人入歧途。” 顿了顿,见晓梦没有发怒的迹象,韩经才敢继续。 “北冥师祖以及恩师无不是历尽红尘,破凡而出,方才在忘情大道上有所建树。” “师姑则不然,自幼生长在宗门深山,不经凡俗红尘事,未尝人间喜怒哀,竟将忘情大道当成无情之法!” 说完,韩经屏息静声,微阖双目,等待对方可能的爆发。 良久,池中的晓梦也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不是偶尔有掬水泼水声传来,还真让人以为她睡着了。 “红尘炼心么?” “呵,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跟师兄同一个想法。” “我该夸你真不愧是师兄教授出来的高徒呢,还是该责你忤逆犯上?” 韩经以天宗弟子的身份自居,那么直承师门长辈之非就算得上犯顔忤逆。 可晓梦的话里,透露的意思,赤松子曾经也向晓梦提出过同样的问题。 他是个多么心思灵动的主,自然意会出晓梦并无不满责怪之意。 “掌门身负我宗的复兴与发展,韩经斗胆直言,还请师姑勿怪。” “我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此番出山除了监视人宗动向以外,也有游历天下之意。” “说不定,山水之间,街头闾里也有一二于我大道有所补益。” 观妙台论道之期将近,她对自身的实力有着绝对的把握,逍遥子她并未过于放在心上,于红尘世间感悟一二完善自身大道才是正题。 “不过,忘情大道乃是根本,你尽可走你的道,看看将来是谁走得更远,谁能先一步触碰到那层屏障。” “忘情也好,无情也罢,身为天宗掌门,注定就要跳出世俗之外。” “你的道,我了解了。” 这是要下逐客令,一旁的女弟子双手虚引,作势欲引领韩经出门。 “你干什么!” 身在内室,女弟子未佩刀剑,但还是涨红了脸以掌刀朝向韩经。 因为他正在脱衣服... 晓梦听到身后弟子发生的巨大动静,回头一看,眉头一蹙,“此举何意?” “泡澡啊。” 韩经当然不会真的脱个干净,只是弃了外袍,只着内衫。 “扑通”一声,跳入了池中,于另一侧靠躺下来。 这才将内衫也抛了出来。 “既然男女之别在师姑眼里也不过是世俗愚昧的约束,那身份地位性别又有何不同呢?”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招数虽然无赖,但阐明的道理很是明白。 其中既有韩经的促狭心态,也有希望借此让晓梦多一分思考。 “有道理,看来你于本门大道极有天赋。” 说话间,晓梦欲起的身子再度沉了下去,只露出个脑袋在水面。 二人惬意的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室内气氛难明,池边侍立的女弟子眼观鼻鼻观心,人生观受到了重塑。 室外有风起,层层帘幔有微微的翻折响声。 外袍被吸附飞近,韩经与晓梦同时振衣而起,警惕得看向门外。 俄而风停,室内陡然显得亮堂了许多,仿佛室外的月光都被吸纳汇集到了里间。 “阴阳家?” 晓梦轻吟,为的是提醒身边的弟子,韩经也嗅出了阴阳家独有的阴森气息。 “东皇太一约请天宗掌门晓梦大师!” 话音落地,不远处才有大量脚步声传来。 东皇太一独身靠近,后面跟的应当是阴阳家的大部人马。 由此可见东皇太一修为的高深精妙,竟然能在韩经与晓梦二人的感应下欺到近前。 其中固然有室内难言之事在起作用,从而疏忽了外界的气息感应,但其人一身艺业修为不可小视。 “阴阳家与天宗向来没有来往,东皇首领来到我这兰亭轩榭所为何事?” 岂止是不相来往,简直还有点势同水火的意味。 天人两宗只是理念不合形成不同流派,但还同在道家名下,阴阳家干脆就是叛逃出道家另立山头。 里间是私室,晓梦自然不会迎东皇太一这样的不速之客入内,但她也没有晾着对方,说话间就移步室外。 关乎宗门荣辱,这点风姿雅度还是要有的。 韩经也想近距离看看东皇太一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抑或是前世一帮朋友们猜测的那样,对方其实是女流东皇? 反正他俩又没见过,韩经自不怕被东皇太一窥破老底。 “你怎么在这!” 两声娇语异口同声。 “是你,东皇太二!” 韩经捂脸,你才太二,你全家太二。 舜君你这大白痴。 没想到娥黄女英同舜君也跟随着东皇太一一同至此,打了个照面,对方当场破功,齐齐看向韩经。 事起突然,以至于韩经都有点措手不及。 “东皇阁下,当初河伯、山鬼一事,就是此人从中作梗,才使得我与娥黄女英无功而返。” 舜君对这个自称东皇太二的人印象不可谓不深,正是由于他,任务失败,土部、水部资源被大举缩减,如今都快要位居五部之末了。 阴阳家鼓励内部竞争,资源分配从来不是按需分配,凭依的是功绩与作用。 晓梦扭头诧异得看向韩经。 东皇太一微微转动脖颈,一阵雌雄难辨的空灵声音传来。 “东皇太二?” 一百一十三章 阴阳无极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太一无形,难赋其态,作为楚地自古流传下来的神祇传说,历史悠久。 阴阳家每任首领均称作东皇太一,与大司命、月神等职司别无二致。 因此当听到舜君唤韩经作东皇太二时,只觉怪异非常。 东皇太一管理阴阳家向来是只认结果不看过程,而且多数由月神出面。 当初湘君回归,所提及的东皇太二之名,并未入于东皇之耳,他这也是头次听闻。 韩经敛眉屏声,这才将东皇太一的外观全貌尽览眼底。 只见他身材高大,十指修长,整个人罩在鎏金黑袍里,莫测高深。 正在上下打量的韩经见东皇太一正对着自己发问,收敛形态,咳嗽几声。 “怎么了!” “阴阳家还能管得到别人家字号?” 话语虽然没有正面相冲,但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这让东皇太一极为不喜,高高在上的他早已习惯了身边之人的毕恭毕敬。 江湖人除了姓名之外,有个行走江湖的字号无可厚非,虽然这个称呼怪了点。 “阴阳家与天宗都是大秦盟友,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应当保持步调一致。” 东皇太一岂会亲自下场与韩经耍唇枪,湘君舜越前一步,先拿话堵住晓梦。 “而且似乎是阁下先搅和进阴阳家内务,相助叛逆河伯、山鬼逃出宗门法度的制裁!” 如果韩经真的就是一名普通的天宗弟子,此事属实算得上他理亏。 湘君与湘夫人在楚地执行的任务事关阴阳家内部清洗斗争,由于韩经横插一杠子,河伯与山鬼也得以托庇于南公,重新藏得严严实实。 “两位夫人,许久未见,风彩依旧,可见岁月不饶人之语未见得人人适用。” 充耳不闻,装疯卖傻,韩经越过舜君朝娥黄女英挥了挥手。 两位湘夫人确如韩经所言,浑身充满了成熟的风韵,像是枝头鲜艳欲坠的蜜桃一样,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汁来。 娥黄女英轻啐一声,此人好不要脸,摆出的亲热姿态宛如三人相熟已久一般。 如此的轻视,舜君愕然,东皇太一身上的气势也凝如实质,目光所至,这股庞大的气势有如排山倒海,朝着韩经席卷而来。 东皇太一本意是小惩大戒,让韩经为轻侮阴阳家付出代价即可,因此用的是一股巧劲。 他的真气运用当属独一份,随心所欲,举重若轻。 舜君察觉到东皇太一出手,警戒得看向晓梦。 从两人共同自一室出来的情况下,此人跟晓梦同天宗脱不开干系,她肯定会出手相助,为他自东皇阁下手中解此厄难。 不想晓梦仿佛泥胎木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式,只拿清冷的眸子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东皇太一的真气刚一触及韩经身侧三尺,就陡然有所觉,绵绵真气犹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归,气劲甚至受到牵引脱离自身控制朝着韩经身畔滑过。 这是被人以巧妙手法卸去了气劲,而且是在其身畔三尺开外,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次发生。 看韩经的脸色,仍是那副嬉笑怒骂的形态,如此说来,此人三尺之间浑然如一体还不是他的极限。 有趣! 东皇太一闭关苦修,参研天地造化,甫一出门,没想到竟然能碰上此等妙人。 韩经给他带来的兴致比此行拜访晓梦收获还要来得多。 有意一试韩经深浅,不再有所保留,以八分实力轰然出击,没想到韩经仍然一如方才,甚至还以两指并指沾唇即收朝向娥黄女英作了个不知名的动作。 江湖之上,第一梯队的顶尖人物,如盖聂、东皇太一等,与人相争,无不是留两分心力以作转圜,因此方才的气劲相交,就已经是东皇太一的全力施为了。 当然,自家人知自家事,韩经为了不露出破绽伫立在原地,卸去东皇太一的气劲攻击试探已经花费了巨大的心力。 防守本就是主动权在对方手上,正面放对,韩经有信心百合以内斩杀东皇太一,只是现在比拼的是真气运用的技巧以及对术道的领悟理解,韩经面上淡然,心里叫苦死撑。 “万象归一!” 晓梦轻叱一声,一摆拂尘,一股纯正的道家真气轰然发出,后发先至,挡在了韩经面前。 湘君与湘夫人的身形同时晃动,他们一直在盯着晓梦的反应。 可真等事到关头,他们还发现双方实力之间的云泥之别,全力施展也不能追上晓梦衣角。 “小心,阴阳家首领专修的无极太一。” 一波锥形气浪横扫而来,远远的感受它的声势,不用晓梦提醒,韩经就御气护体,随后韩经与晓梦都在气浪中浮浮沉沉,如同飓风中飘浮的羽毛。 东皇太一这一式明显是大范围的群体杀招,声势以及破坏性如此巨大,想来以对方的修为也撑不了太久。 韩经与晓梦都采用了真气护体,再以和光同尘的心法融入其中,渐渐的两人身边都形成了越来越大的风旋,仿佛他们才是风眼。 “风起于青萍之末,天宗手法果然让人大开眼界。” 东皇太一张开手臂,挡住了湘君等阴阳家弟子进击的步伐,停住施为,由衷得赞了一声。 韩经的路数已露,他使用的功法与晓梦如出一辙,东皇太一也就没有必要再苦苦相逼了。 “道家自然之气,比不得阴阳家手段奇诡。” 晓梦重新将拂尘丝梢搭在肩头,反唇相讥。 东皇太一深夜来访,可与韩经话不投机,说出手就出手,这无异于挑衅。 “东皇阁下...” 舜君心有不甘,东皇阁下有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意思,这是要放过搅局的韩经。 不过却被东皇太一示意不用多说,只得悻悻收声,怨憎不明的眼神一直就盯着韩经。 “说吧,阴阳家兴师动众,星夜至此,究竟有什么目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晓梦冷然道。 “论道、护道。” 东皇太一仰头,望向无边的星河,在他的视界里,那里有光晕流转无限风华... 一百一十四章 博浪巨锥 “别乱动,脏乎乎的不洗干净我还给你撵出去。” 当站不稳看到主人向自己跑过来的那一刻,狗生是圆满的,它想起了那天自己夕阳下的奔跑,于是也迎着主人跑了起来。接着就被一把抱起。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就被主人带上了出租车,来到了主人的家。 武夷山第一次养宠物,在费尽周折把站不稳扔盆里一通洗刷后又找出一条擦脚毛巾给它擦干抹净,这才查看起它的属性状态来,好人有好报,神级宠物从天而降。 站不稳(生病中):食用带有武夷山基因片段的食物与其意外达成契约条件,力量-1体力-1敏捷-2精神-1 雄性:求你收了扬起的后腿吧 中华田园犬:柴犬、土狗、菜狗,没错,说的就是你 小形体生物:天河系水蓝星常见生物形态 幼年:你不仅年幼,而且无知 流浪市井:你长期流窜于街头巷尾与野兽争食,偶露峥嵘之气,生平坎坷可谓历经沧桑。你看那人好像一条站不稳啊。体力+1敏捷+1 碧血丹心:对主人忠心耿耿,当武夷山在身边,战斗时属性增加30%。 力量2(4):你该补充营养了,香肉了解一下。 敏捷5(7):你迅捷的身姿来自于每次抢食的紧迫。 体力2(4):精力旺盛异于常狗,长期朝不保夕的生活折磨了你也成就了你。 精神力0(1):你还没有到达能辨别是非善恶的时候,总之武夷山咬谁你咬谁就对了。 魅力4(8):你长的不丑,只是土了点 气运未知(未能达到开启条件):跟武夷山结下羁绊,将要开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狗之旅,实在是祸福难料啊。 随从:儿子王子、可乐,女儿大花 宠物:跳蚤(未命名),虽然不可控,但谁敢说它不是你养的。 物品:无 武夷山第一反应就是把站不稳又扔回盆里,有跳蚤没洗干净,再者难以接受就是,你这土不拉叽的竟然还儿女双全!老实交待了吧,蔡徐美小区李太太家的拉布拉多生了一窝小土狗就是被你糟蹋的吧。 武夷山有点后悔当时喂养的不是一只藏獒,这样就能得到一大助力,这货卖萌不行,战力为零,关键时刻被敌人捕获还会资敌,真是冤孽啊。 反正事情也只能这样了,明天还是送去打针办狗牌。遭遇有点突然,也睡不着,想想要准备什么东西,列个清单明天去采买,务必要做到有备无患。第一次穿越,也不知道应该带些什么东西,上网搜到的尽是些恶搞建议,很少有建设性的贴子。 结实耐用的背包、锋利的斧头、三把强光手电筒、云南白药、白加黑、复方氢青蒿素片、轻便的运动鞋、雨靴、折叠伞、保暖秋衣一套、羽绒服一件、厚口罩一打、两大盒士力架、三瓶矿泉水、两只防风火机、摩托车头盔,身上换上轻便的运动服,自以为准备的周全妥当。 天一亮武夷山就开始大采购,生化服、军火武器实在没有渠道可以联系,军刀、弓箭等网上倒是能联系订做,但都不是一日之功。 时间临近,见背包还有空间的武夷山又把家里看上去能用得上的东西往包里塞,总觉得这也有用,那也有用。 直到界面显示朕的江山:已开启,请在五分钟内进入,否则,镇压。倒计时00:04:59。 武夷山抱着站不稳进入的那一刻,猛然想到,太紧张了,晚饭忘吃了。 武夷山只记得刺目的光芒、不停变幻的扭曲景象,然后自己闭上眼睛还是一阵阵发晕。 当睁开眼睛的时候,武夷山发现在自己处在一间逼仄的帐篷里,四下里还有三张空铺位,隐隐感觉能看见发莓的草席在肆意散发着有毒的孢子,铺位前放着的布鞋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气味。 自己坐着的铺位上放着粗布铺盖,也不知浆洗了多少遍,都发白发黄了,草席也是破破烂烂,站不稳正蹲在那舔着自己的尾巴。武夷山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带的补给,查看起了脑海中的界面。 “没有足够的积分与世界碎片改变该物品的规则,无法带入,暂时寄存于武夷洞天。” 一片的提示都是不能携入,最后的一条信息是,初次进入异位面,永久开启1立方米储物空间,武夷空间永久减少1立方米。衣物、人物背景由世界规则幻化衍生。 竟然都不能带进来,合着白忙活了一天,除了脚下这狗崽子和腕上这块重新修好的劳力士表,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不能拿棒棒糖骗小姑娘、不能拿打火机演绎魔法的真谛,造孽啊。 一脸绝望的武夷山在床前默然无语,内裤也是新换的,要不是规则幻化了一套,妥妥的挂空档啊。 透过半掩的帐门,可以看到外面已是黄昏,抬手一看,正是6:13,仔细凝听,依稀可以听见松油火把爆开的“毕剥”声,帐篷四周隐隐绰绰有身影不停晃动,视线跟着身影移动到帐门处才发现是巡逻的军卒。 武夷山实在受不了帐蓬里恶劣的空气了,闭上眼,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穿起了铺盖旁的衣物,亚麻制成的衣物磨得人身上痒痒的总想伸手挠,武夷山告诉自己要克制,适应了就好,捏着鼻子把布鞋套在脚上,向帐门走去。 靠门的简易藤编小桌上放着一卷竹书,华美精致的外表与内里所代表的微言大义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满是酸臭的帐篷里。 武夷山自然要拿起来仔细看一看了。刚一入手,竹书无风自燃,吓得武夷山撒开了手,眨眼间连灰烬也没留下。同时,武夷山脑海里多了一大串信息。 “任务一,进入轩辕剑汉之云位面(支配度74%),杀死十种生物、十种活尸、十种精怪、十种鬼魂、十种仙灵、十种妖灵、七种神兽、七种魔兽、三种天神、三种魔神。” “任务二 一百一十五章 差点被遗忘的人 张良与大铁锤的目标是大秦皇帝,这让逍遥子、盖聂等人错愕不已。 “我从来不认为刺秦是破局的好方法。” 逍遥子道家高人,心底认为刺杀乃是小道,并不能能本质上改变大秦国策。 但是天下时局走向会因此发生改变却是极有可能,无论张良的博浪沙之谋是否成功。 此时盗跖拿眼看了盖聂一眼,毕竟墨家上任钜子燕丹主导的刺秦大计在江湖传说中,就是他斩杀的刺客荆轲。 “子房有此动意,如果事情真的被他做成了,天下苍生将面临什么还犹未可知。” “不行,我要留在齐地,不眼看着子房行事,心底多少有些不放心。” 顔路决定留下来帮助张良,事情一旦败露,也能加以收场。 韩经有些后悔告诉他们实情,原本他们已经准备动身前往汉城了,这相当于横生枝节,平添了许多波折。 “汉城学宫落成在即,如果儒家的顔路先生没有出席,岂非是一大憾事?” 韩经仍不放弃,一力劝导顔路同去汉城,毕竟依照历史走向,张良谋事未谐,但也没有被秦兵所执。 “贫道可心陪同顔先生一同策应张三先生,自保当不成问题。” 阴阳家会同秦国诸多势力正在齐地刮地三尺,为的就是找到跟银面人有过交集的人事。 他们都不清楚韩经的顾虑,逍遥子此时帮腔顔路就像是临时拆台,至少韩经此时是这么想的。 不过,逍遥子修为高深,含光剑主平时韬光养晦,真正的身手也不含糊,他们二人同进同退,被阴阳家生擒活捉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 即使他们真的失手被擒,二人的节操还是有保证的,一时半会章邯等休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事情端末。 “我会命令齐地不良人加以配合,为你们的撤离展开掩护。” 他们二人心意坚定,韩经知道实在拗不住了,只好布置得更妥当些。 盗跖是救回来了,可大铁锤未能同归,汉城出来迎接的一干墨家人氏脸上殊无喜色。 燕丹于大铁锤有救命知遇之恩,后者也是燕丹的忠实心腹,处处维护燕丹的利益。 即使钜子已经是天明,大铁锤对燕丹的恩惠仍然时时未忘,张良之计,于他而言,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铁统领为人执拗,韩某实在是劝不动,不过有顔路、逍遥子策应照料,可保无虞。” 墨家众人对大铁锤的脾性相当了解,也清楚他对燕丹的深厚感情,这种结果当在预料之中。 “前几日我在汉城,好像看见太子妃了。” 没想到班大师竟然抛下大铁锤之事,直接提及焱妃在汉城之事。 此举打乱了韩经的准备,一下子僵在那里。 焱妃杀害六指黑侠之事未经暴露,在墨家好多人眼里,他还是燕丹的妻子,燕国的太子妃。 “秦国已经坐拥七国之地,唯独此处还在秦国治外,她又带着孩子,生活在汉城这样的最后一片净土不是理所当然么?” 韩经干咳一声,“学宫即将落成,汉城方面广发请帖,接下来会有百家学派遣人前来观礼,墨家可是大典上的重头戏,班大师可要早做准备啊。” 借着学宫落成一事,韩经成功岔开话题。 诸子百家所求的都是传播本门本派的理念,兴学治学于一方怎么看都是大功德。 不仅墨家重视,其他流派也明确回复会派人郑重对待。 为了留住墨家,韩经有意彰显抬高班大师等人在汉城的地位,给予了很多便利。 墨家等人的态度还不得而知,但是已经有很多墨门弟子融入汉城三郡,以墨学墨艺改造着这片土地。 静室之内,紫女轻声问道:“当真有把握争取到班大师?” 韩经的努力,她一直看在眼里,汉城官方也对墨门技艺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 “班大师是墨家机关术的集大成者,木石走路不是奇技淫巧,而是能富国便民强军的学问。” “有再多困难,我们也要挽留,至少要让墨家技艺在汉城三郡兴起。” 墨家理念有精华有糟粕,韩经可以择而取之,但那些逆天的科技才是韩经所垂涎的。 “那藏锋谷的那位呢?” 藏锋谷,位于汉城郊外三十里,本是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 后来许汉文受命带人大动土木,那里就变成了进常冒出浓烟的一处所在。 “公输仇!” 最近碰到的事情太多,紫女不提,韩经差点将他忘了。 “他最近还是消极抵抗,阴奉阳逢?” 公输仇被强行绑掠至汉城,碍于生死威胁,只得答应了为韩老板打工。 藏锋谷就是他的工作地点。 不过,自一开始,他就明里暗里消极怠工,许汉文也拿他没辙。 “恰恰相反,他表现的很积极,甚至急于要见你一面。” ?? 韩经一头雾水,公输仇的态度何以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这是认命了? “唤他来这里。”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藏锋谷吧。” 想想他也是技术大拿,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显得韩经有些辱没人了,如果不论及人品,公输仇的天赋还在班大师之上。 “灵儿有信传来,即将从蜀山回转,你准备一下接收安置工作。” 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汇集起来的蜀山弟子,现今不良人指导功法里还有一部分是蜀山虞渊修行法。 当初虞长老慷慨相赠蜀山腾挪格斗术,韩经将它化而广之,在不良中已经演变出许许多多的变种。 而且虞子期加入汉城军队之后,适应极快,范增一再赞他有军事天赋,堪为兵家梓木。 藏锋谷内,随处可见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工匠。 这里较之韩经离去前更加繁荣忙碌了,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主公,这是我们刚刚仿制的机关飞翼,目前正处在测试阶段。” 许汉文一脸喜色,但韩经只是肯定的点了点头,眼光扫向一旁伫立的公输仇。 后者山羊胡一动一动的,眼里有得意之色闪过... 一百一十六章 藏锋,狡兔 “公输掌门,机关飞翼乃是公输家不传之秘,为何此番又肯在汉城研制组装?” 诸般事务,千头万绪,韩经没有心情与公输仇打哑谜,直言了当的问出心底疑惑。 公输仇起先百般相抵,只差没破口大骂了,现在却兢兢业业的搞起了科研,前后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听说班老头来汉城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韩经的提问,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韩经却是有些明白过来。 墨家班大师来到汉城的消息刺激到了公输仇,毕竟后者几代人的努力全是为了打败墨家木石机关学,证明霸道机关术才是天下第一。 “不错,墨家木石机关精妙绝伦,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四象机关兽威名赫赫,我有幸亲眼目暏了四象机关兽逞威。” 韩经对墨家的机关术是大加赞扬,“而且材料选取搜集都比较简单,汉城三郡别的不有,参天古树深山远林有的是。” “班大师也有意来汉城发展,他对汉城的前景极为看好,墨家机关术也将在汉城大放异彩。” 这番话纯粹是说起公输仇听的,目的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公输仇能在机关术上取得如此大的造诣,他的智商绝对是同侪当中的佼佼者,只是热衷于技术的人才都是执拗的一根筋,容易被人套住。 而眼下公输仇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才是正途!” 韩经在话里指出了两家技艺材料的不同,在这个时代,伐取硬度堪比化石的合抱原木远比自矿石中提取铜铁之物要来得容易。 “墨家有机关四象,我公输家有的更多,工艺更为精湛。” “机关蛇乱舞狂沙,行踪诡魅;破土七郎气绝精妙,巧摧金石;破土三郎无坚不摧!” “更别提阁下眼前的蝠翼,这岂是墨家机关所能企及的!” 公输仇手指机关翼,声音急促,收回手臂时又有意展示了右手机关臂的灵活运用,袍子下的机关脚也往外伸了伸,背后匣子里的机关伞也蠢蠢欲动。 不得不说,在青铜机关流派,公输家将有些东西做到了极致。 墨家曾经的辉煌自不用说,但这些年几代人一直还是在吃老本,除了巅峰产物四象机关兽,再无新颖的事物出现。 反观公输家,推陈出新,机巧之物层出不穷,比之墨家墨守成规的作风要进取得多。 “机关飞翼确实巧妙,可墨家弟子都来了汉城,集思广益,有制造朱雀的本领,我想他们要研制升天滑翔的机关翼当不是难事。” 韩经还是极力推崇墨家,更是指出了如今的墨家可是将汉城当成了大本营。 “我可以去信翼儿,让他派遣我公输家的能工巧匠来此!” 公输仇声音依旧沙哑,可听在韩经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动听。 公输翼,公输仇之孙,又一位极富才智的天才机关师。 如今供职于咸阳的公输家正是由这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当家作主,虽有几点核心技术只在公输仇的掌握之中,但公输翼的一身本领早已青出于蓝。 “公输家要来汉城?” 韩经心底一动,面上却没有带出来,“我还是那个问题,公输掌门前后心态为何有如何大的转变?”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老夫身负凌云之志。” 豪气干云与公输仇的形象完全不搭边,何况他说话时还是一副嘶哑尖刻的嗓音。 不过,这番话韩经倒是有几分相信。 “老夫自打被抓到这里,就知道韩公子是不可能放我离去。” “等到许总管讲述了藏锋谷内许多构思以后,我才惊觉这些构思理念与我不谋而合,甚至有些更大胆更有前瞻性。” “提出此类构思之人当属当世大才,此人之机敏盖世无双!” 韩经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不相信许汉文在给公输仇图纸时会没有告诉对方这些手稿出自谁的手毛笔。 公输仇谱变着法的拍马溜须,其中满满的投靠之意,韩经自然能觉察得出。 “而且,老夫从未见过如此重视百工之艺的地方,较之公输家族地也不遑多让。” 汉城一郡氛围之浓,公输仇不过见识到了一部分,但就是他眼前所见,也足以令人拍案震憾。 天下无不视百工之业为贱业,墨家、公输家冠以机关学之谓,仍难逃游离于主流的际遇。 墨家与儒家并列,墨学被当做当世显学,所倚仗的并非机关学问,而是墨家理念。 公输家的际遇就更不用提了,自祖师鲁班起,就是为权贵服务,以求生存之资。 “好,只要公输家肯为汉城全心全意的工作,一应要求以及相关待遇比照墨家,如果所出成果较之墨家更为丰厚,资源可以相应倾斜。” 韩经用人,论才不论德。 需要借重的是公输仇的技术,并非他的品德。 而且有公输家钳制墨家,也可防止关键技术为一家所操持,将来也少了许多事端。 内部充满竞争力,对外所能发挥的力量也就更为强大。 公输仇见说动韩经,点了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书信递了过来。 眼下他还是汉城俘虏的身份,一切要等公输家族的弟子来到,以及公输家为汉城所做贡献,身份地位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不良人已经仔细查验过,这就是一封普通的书信。” 这天夜里,许汉文再度呈上公输仇的书信。 白日里,韩经将此信交付,许汉文会同通文馆一干人等细细查验,排除了其中有暗语的可能性。 “看来公输仇确有效力于我汉城之意。” “信中只提到多派精干弟子来汉城,并未让公输翼将整个公输家族都迁来。” 韩经看得通透,“这老东西还是有所保留,狡兔三窟也是家族的生存之道啊。” 公输仇自身陷在汉城,其孙执掌公输家供职于咸阳,这些天公输仇已经看出了汉城三郡的勃勃生机,如此安排也算得上是两头下注了。 许汉文自去安排送信不提,韩经一人独处宣室,久久难以入定。 远处有狼嚎传来,紧接着脚步接近。 “大帅,灵总管回来了。” “而且草原上有人与总管一同进城。” 一百一十七章 狼女诺敏 “不良人诺敏见过大帅!” 狼女在汉城待了这么久,后来月狼一族又倚靠不良人展开了合作。 付出的就是类似于流沙的羁縻合作,诺敏加入不良人为汉城服务也是其中先决条件之一。 “草原上动荡频频,这个时候你选择回汉城,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韩经对诺敏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提在手里的小狼崽子,即使如今长开的狼女眼中多了一分驯服。 “就当是回家看看,一路奔波,都没顾得上歇息就前来回话。”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紫女此时扮演的就是安抚月狼一族的和事佬。 狼族野性难驯,韩经时不时的敲打一下也是题中之意,但是该给予的利益从来也没含糊。 “头曼整合了北方各部族,要求月狼之裔也归在他的狼头纛下,依照大帅的布局,父亲已经假意归附。” 诺敏虽然年纪轻轻,心性却历练得相当成熟,谢过紫女的关怀就立即恭敬得回禀草原上最新动态。 “只是头曼折辱太甚,只将我月狼一族当作奴隶来对待,生杀予夺全都操之于手,部落头人们都忍耐不下去了,想求不良帅给出指示,向头曼讨个说法。” 西北商道汉城专包于月狼一族,他们得以借此壮大,部落里一早就过上了好日子。 头曼重新??起,第一步就是要剥夺了这些,甚至权力待遇比之一般部族还有不如,月狼一族如何忍得下这个。 “君子无罪,怀壁其罪,月狼之裔在草原有着神圣的地位光环,头曼得势出手打压本就在情理之中。” “忍不下也要忍,现在还远不是跟头曼翻脸的时候,远在汉城的大军不能为月狼一族撑腰站后,你们登高一呼,草原上能掀起反抗头曼的浪潮?” 鞭长莫及,而且现在打击头曼也不在韩经的利益考虑范围之内,那是蒙恬的使命。 头曼对月狼一族百般凌辱,对待其他部族却是大加笼络,月狼一族肥美的草场都被其他部族所瓜分,这些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会追随困窘的月狼之裔对抗头曼! “没错!” “头曼就是忌惮月狼之裔高贵的血脉,才...” 诺敏显得很是激动,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去,“当然,大帅麾下汉人才是最高贵的天之骄子,月狼之裔永远是大帅最忠诚的牧者。” “只要大帅肯出兵,为我们夺回失去的草场,月狼一族得以继续在那里放牧,阖族上下必将日夜向长生天祷告,祝佑大帅万年!” 当初在汉城就学时,嘴犟的诺敏可没少因为华夷之辩被同龄的小伙伴收拾。 现如今至少在表面上养成了汉贵狼轻的概念,至于她低下的眉眼间到底转动着怎样的心思,韩经并不在意。 只要草原上还有竞争,有一方受到打压,韩经这个仲裁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为防反噬,韩经肯定会在实力达到碾压程序时彻底根除这一隐患。 “大军出动,补给艰难,人吃马嚼都是天文数字,更何况汉城到草原隔着广阔的辽东,沿途除了林胡盗匪,连个牧人都不见,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拿什么去战?” 强横一时的林胡被彻底打击出局,现在只剩少量残余在草原打劫偷盗为生,已经湮没于尘埃。 韩经以为林胡的下场才是草原狼族的榜样,断然不会坐视月狼部族坐大,成为比头曼更强大的祸患。 “当然,也不能让忠于汉城的月狼一族就此丧于头曼之手,本帅不会坐视不管!” “再说了,过惯了丝衣缠身美酒盈樽的日子,让头人们再回到过去生撕羊腿的光景确实有些过于残忍...” 拥有汉城货品的专销权,月狼之裔的垄断贸易大获其利。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放之古今中外,无有不准。 “汉城会给予一批物资,不会让头人们断了物用,你回去后要劝导他们多做忍耐。” 语转温和,于绝望之际再给她一点希望,布局草原,月狼一族是其中一步重要的棋路。 “大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否决了出兵,又说到会帮助月狼一族,诺敏有些被搞糊涂了。 中原人故弄玄虚惯了,来时阿耶交待,千万不能中了汉人的圈套。 “头曼欺凌月狼部族,那么何不转向他的敌人,暗中蛰伏,共谋头曼?” 心提警戒的诺敏听见韩经的这条提议,心下哂然,“草原上能抗衡头曼的部族首领都已回归了长生天,哪里还有人敢同头曼为敌!” “最近草原发生的一系列变动,你要仔细想想,当真没有人能成为月狼部族的倚靠?” 韩经循循善诱,诺敏仍是一头雾水。 “秦国派遣他们的大王子到了蒙恬军中,秦国北疆长城军团蠢蠢欲动,头曼将太子冒顿质押给了月氏人,现在已经开始联起手来共同驱逐侵入草原的蒙恬了。” 狼族失了河套、河南地,秦人在这里筑起了长城防御还不满足,自从咸阳方面得到了四海舆图后,蒙恬屡屡越过长城纵横西域,再度严重侵犯了草原各部族的利益。 月氏人往日跟头曼的冲突不断,这个时候却捐弃前嫌,携起手来共同对付蒙恬以及他背后巨大的秦帝国。 诺敏回想这段日子草原上的风起云涌,提到此处,但见韩经不断点头,眼神极为肯定。 “大帅是说我们要倒向秦人?” “这万万不可,秦人肆掠于草原,凌虐草原部民,如果月狼一族跟秦人站到一起,会被所有部族一起讨伐的,此举会遭到长生天的唾弃!” 诺敏急急否定,但韩经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谁说让你倒向秦国一方了?” ?? 诺敏思绪乱飞,“月氏人势大,峥嵘之势犹在此时的头曼之上,我族靠拢过去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更别提受到对方的重视了。” “说不定他们会比头曼更为严酷的对待我们!” “你怎么就不能想想匈奴太子冒顿呢?” 韩经轻轻敲了敲桌案,打断诺敏的胡猜乱想。 “冒顿?” “他不过是失势的匈奴王子,由于不得宠加上威胁到了头曼的统治地位,这才被当作质子送到月氏。” “此生他都不一定能回来了,将来新的单于继位,也注定不会让他回归。” 诺敏极为不看好冒顿,因为此时的冒顿名为质子,实为弃子,被放逐而出。 “他能让头曼感受到威胁,足见此人在部族里的声望。” “月狼一族不是举步艰难么,此时投靠同样落魄乏人的匈奴太子,可不就是锦上添花?” 韩经笑得如同老谋的山中狐狸,“两个同处困厄之人的结合,又有共同的敌人,头曼,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一百一十八章 心病 汉城馆驿,工匠巧施妙手,使得此处既不失中原风物的源远,又多了一分塞外景致的韵味。 诺敏下榻于此,刚从韩经处回来,就有一精壮汉子急急迎了出来。 “如何?” “大帅知道你的来历,克里昂...”诺敏显得有些失魂落魄,脑海不断回荡着韩经最后说的那番话。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不良人。 男人白面浓须,碧蓝的眼睛,闻听此言是大吃一惊。 “我们只是迷失在东征途中的一支孤军,执政官韩怎么可能听说过我的来历?” 来自马其顿的克里昂将韩经的独特地位视为西面罗马人的执政官,但他显然是大谬。 罗马对外扩张实行的是双头鹰政治,汉城三郡真正的主人只有韩经一人。 “他不但知道你来自哪里,他还知道你们的什么压力山大!” 诺敏满心满眼都有着对未知的恐惧,克里昂同自己的联合极为隐密,就连眼皮子底下的头曼也不得而知,但远在汉城的韩经却能一口道破。 难道真的像他所说,身入不良人,终身不得叛? 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月狼部族的谋划真的能成功吗? “国王已经撤军西归,我等殿后之军无奈迷失在遥远的东方,既然他知道我们的国王,说不定他是认可我们的。” “战神在上,我一定要见见韩,也许全知全能的他也能帮我找到回家的路!” 克里昂身为军人,很明显是阿瑞斯的信徒,身陷信奉长生天等图腾崇拜的狼族各部,他只想早日回国结束这一切。 他还不知道亚历山大已经死在途中,马其顿王国正陷入分崩离析之间。 “如果大帅想见你,一早就召见了。” “想要蒙受大帅召见,唯一的办法就是协助我族完成大帅的指令!” 诺敏的眼神里透出坚定的神色,克里昂望着汉宫的方向,眼里满是遗憾与焦虑... 而就在诺敏刚刚离去,焰灵姬也自外间转了进来,“你注意到诺敏那头小狼的眼神没有?” “就跟当年我们在上谷杀掉的胡人别无二致。” 第一次全力驱驭龙渊,韩经几乎脱力,记忆犹新,岂是说忘就忘。 “狼族野性难驯,刚才她还想向夫君龇牙呢!” 紫女当时就在身侧,看的真切,“只想索取,妄图煽动汉城出兵,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放心,小心提防就是,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韩经劝慰二人道,“再说了,有你们四只眼睛在盯着,她一只小狼崽子能泛出什么风浪!” “冒顿正在最窘困的时候,身边无人可用,月狼族以及克里昂等人此时投靠过去,正好解了他燃眉之急。” “等到冒顿翻身之际,月狼部族也就跻身高位,那时候为我所用,能起到的作用就大了。” 月狼之裔出身不凡,,骨子里全是野心,注定了不甘位居冒顿之下,加上韩经在外智谋布置,起冲突是必然的。 二者分道扬镳彼此为仇之时,就是汉地出手介入,根治草原问题之时。 “你就对那个冒顿这么有信心?” “可不是每个王子都有你这份韧性,秦国的扶苏被丢到西域,能不能涅槃重生还不知道呢!” 焰灵姬没有见过冒顿,所掌握的对方情报也只有只鳞片爪,不清楚他的能力。 但韩经在新郑蛰伏潜??之时,她可是一直陪在身边的,因此她认为世上再没有人能像韩经那样,能够步步先手,洞悉先机。 “头曼是狼王,他将匈奴狼族第一次大范围的整合成一个相对完整的部落联盟,成就蜚然,这不都被冠以撑犁孤涂之号了么。” “比起老狼头曼,冒顿更像一只藏伏在雪地里伺机扑食猎物的孤狼,虽被逐出狼群,但他注定会变得无比强大,王者归来。” 事实也是如此,在冒顿的带领下,匈奴成了大草原唯一的主人,月氏不敌远遁,中原饱受其苦。 “那诺敏带进汉城的异乡人呢?” “还有那位国王压力山大!” 与诺敏一周进城的随员,紫女早早就收到了呈报,一开始也只是对克里昂的相貌有所好奇。 等到韩经一口道破其人来历,更提到了亚历山大遥远的东征,兴趣就更加浓厚了。 “他们是马其顿王国的军士,为远征军殿后时在风暴中走反了方向,这才跋涉至草原之上,被头曼捡了回来。” “蒙恬沿着月氏人的势力范围边侧往西南方行进,就能循着马其顿军队的足迹找到他们。” 亚大山大从中亚的开伯尔山口侵入印度,足迹深至恒河流域,那里的气候远比如今的荆楚百越之地要好,如果不考虑后勤补给,当初韩经飞跳箕子半岛之前曾考虑到那里。 “不过,即使追上了,偌大的帝国也已不在,因为亚历山大临死前没有指定继承人,他的将领们各自拥兵乱战,国势平定之后也将不复往日光景。” 紫女与焰灵姬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一丝怅然。 话里所说的马其顿王国因继承人之争陷入内乱,汉城政权何尝不是同样面临着类似的困境。 多年无出都快成了几女的一块心病,韩经的势力蒸蒸日上,可到如今也没有直系继承人。 义子、义女虽然也有继承权,但终归不如亲生儿女继承来得稳定。 焉知义子钟离与韩王室旁支将来不会祸起萧墙,范增等一干臣僚闲睱之时不免忧虑。 好在韩经春秋鼎盛,又广纳夫人,势力向心力还是十分之强。 “汉城学宫落成大礼交由韩非主持是否妥当,会不会引起诸子百家之人的不满,以为你有所轻慢?” 焰灵姬甩开脑海里不愉的想法,提及了马上就要开始的汉城学宫落成大典。 “九弟融贯儒法,法家之学更是兼容法、术、势三派之长,天下间莫不仰望,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现在我所担心的是接下来诸方涌入,鱼龙混杂,心怀叵测之徒势必会借机生事,安保工作任重而道远。 “墨鸦已经在进一步检验哨卡关防的协同性,不良人可不是吃干饭的,断然不会让罗网之流混水摸鱼!” “希望如此吧。” 韩经笑了笑,汉城的防御体系较之咸阳也不遑多让,不良人监控之严密更是前无古人。 “不好了,墨家的班大师在藏锋谷闹起来了!” “好像是跟许总管任用公输仇有关...” 门外有侍者急急禀报,韩经一拍脑门,此事还真是疏忽大意了。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墨家与公输家势同水火,也不知是谁将班大师引到了藏锋谷! 一百一十九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 “力,形之所以奋也,传动往复,可周而复始!” 当韩经靠近时,就听到公输仇沙哑的声音传出,脑海里瞬间呈现对方山羊须飘动的场景。 “青铜霸道机关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一点,公输家族机关术远甚你墨家!” “既然公输家自承机关术第一,为何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械,却为我墨家祖师九拒?” 班大师再度提及楚宋之役,这次比斗奠定了墨家机关术第一的地位,也成了公输家永远的痛。 果然,公输仇当即暴跳如雷,“墨家只懂抱残守缺,远不及公输家族锐意进取,祖上的威风都快被你们败光了!” 场上火气很大,再争执下去,两个老头肯定要动手,扣眼珠子踢下三路的场面韩经想都不敢想。 “二位大师消消气,求同存异,求同求异。” 听见韩经的声音,公输仇身份特殊,自然十分卖此地主人的面子,一撇头不再与班大师置气。 可班大师却是气鼓鼓的逼近前来,“韩经公子,汉城为何与心术不正的公输仇沆瀣一气?” 这话叫韩经怎么答,班老头正在气头上,怎么回复都不免一顿数落。 叵耐何墨家一行不是韩经下属,汉城也想极力争取墨家支持。 “墨家机关术与公输家族机关各有千秋,公输族长有意脱离秦国,洗心革面,这是值得鼓励支持的事情啊。” 还是白凤见韩经受窘,抢上前一步,执礼代为答复。 见有人出头,班老头调转枪口,对着白凤就一顿狂风骤雨。 韩经很是欣慰,义女没有白嫁。 朝许汉文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劝导公输仇离去,一同赶来的紫女上前道:“百家之人已经开始陆续到达汉城了,夫君耽搁不得,还得赶紧去见一见。” 墨家已经是末路穷途,四海之间除了汉城哪里还能光明正大的现身传学,班大师只是需要个宣泄口,公输仇与韩经在此处只会火上浇油。 白凤时不时抬手轻拭脸颊,目送韩经离去,眼里充满了舍身就义的凛然。 诸子百家当然不是指过百家学派,而是泛指为数众多的学术流派。 百家乃是按照“姓”以“子”的称呼为代表的思想家,每一个贤达都有自己的学术核心思想,他教导的弟子就形成了独特的一家之言,如管、老、尹、晏、孙、孔、列、庄、黄、扬等等。 诸子一百八十九家,有言四千三百二十四篇,总体来说,按照其中心思想划分,可归纳为九流十二家,即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兵、医、小说,前九位乃是当世极具代表性的流传学派,因此被称为九流,而兵家、医家、小说家虽有一席之地,终归算做不入流。 因此,此时的汉城之内,尤其是学宫内外,学术争鸣之风大彰,授业之师不同,秉持的理念就有差异,即使同为儒家,对先贤遗篇的注解也不尽相同,争执再所难免。 “天下士子潜心向学,这样的情景我也只在听说的稷下学宫争鸣宴上看到过。” 张苍自楼下往下看,目睹学术繁荣的景象,由衷感叹。 争鸣宴盛行的那个年代张苍没有赶上,只从恩师荀老先生口中得知一二,心向往之,今日也算稍偿所愿。 韩经:“这还没开始呢,重头戏在后面。” “胖子你要是想扬名显学,大典之后的学术交流会辩自可上台畅舒己见,折服天下英豪。” 两人以脾性相交,交谈都很随意,韩经常称张苍死胖子,对方则回敬假道学。 “她会来现场吗?” 韩经知道张苍提到的是谁,不禁干咳两声。 都是当时口嗨惹的事,据不良人沿途快船快马递过来的消息,名家代表进城的日子也就在最近了。 事后韩经领着张苍逛遍了汉城的酒肆楼阁,纵揽一众莺莺燕燕,胖子都快把幻音坊当家了,没想到他还心心念念不忘。 到底是低估了色男的贼心。 “名家曾经煊赫一进,公孙龙子、惠子一时人望,现如今仍保持有极大的影响力,学宫大典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请名家出席!” 事已至此,别无退路,韩经心一横,反正都是胖子你自己求的,那就面对疾风吧。 “胖子,名家好像进城了。” 说来也巧,凡事不经念叨,名家一行此时正越过城门朝着闹市区进发。 韩经与张苍饮酒俯瞰的地点是城门角楼,但凡从罗津港转道进入汉城的都会从此门进入。 至于韩经是怎么认出名家一行的,公孙玲珑拿捏团扇斜倚软榻那种矫作的姿态旁人可模仿不出来。 公孙玲珑自小聪辩,又生活在名家这样善于诡辩的大环境中,首先练就的就是不畏人言不惧人讥的气场。 招摇过市是名家一贯的作风,正如他们出使列国都会采取先声夺人的外资辞令,这种没有蓬布车厢阻挡视线的马车向来是公孙玲珑的首选。 “真是国色天香,好美!” 惊闻身侧流涎的胖子轻声呢喃,韩经悚然。 不过,扭过头继续看,此时带有面罩的公孙玲珑还真的显出几分娇娆妩媚,韩经以同情的眼神看了张苍一眼。 看事物只看一面,也不知会不会追悔莫及。 “唉,胖子,你去哪?” 再扭头时,只听得“噔噔噔”的脚步响起,灵活的胖子。 韩经叫都叫不住,起因在己,不好近前掺和,只在远处观望,侧耳细听。 闹市嘈杂,韩经全神贯注,深恐漏过这场“鹊桥会”的每一点细节。 “咳咳,”公孙玲珑的马车停伫在闹市瞧新鲜,汉城风物与别地大不相同,张苍喘定,轻咳两声,唤起对方注意。 “小生张苍,见过公孙大家。” 韩经差点笑场,张苍姬妾众多,孩子都绕膝了,还扮嫩自称白面小生。 “原来是儒家的张先生,久仰久仰。” 张苍并非无名之辈,在学术圈也称得上是一号人物,不过此时他的表现却不尽人意。 听见公孙玲珑近在咫尺的飘渺仙音,整个人都沦陷了,有些晕晕然。 公孙玲珑偏偏还就吃这套,自诩人间殊色的她要的就是男人为她着迷、因她神思不定的感觉。 眼里得意之色更甚,团扇也挥得越发起劲,俯仰之间,流露出的动作也极具挑逗性。 知道她面具下真容的韩经抱起了膀子,抖了抖鸡皮疙瘩。 张苍初次见面,哪里识得这个,有这般韵味的女子,不是小仙女也是阆苑仙姑。 不止他表现得色授魂与,马车周边其他没见过世面的小青年也差不多。 “公孙大家何以悭吝仙顔?” “这样即使是当面讨教,事后也只能算是缘悭一面。” 张苍循循善诱的表现,韩经看在眼里,联想到网聊请女方开视频。 “嘻嘻,”公孙玲珑发出一声娇笑, “张先生说话好生动听,句句说在人家的心坎里。” 即使眼前的胖子不是她的那道菜,溢美恭维之辞谁不爱听? 说话间,就伸出手去,移开了面具,另一只手的团扇轻轻招摇,极力作淑女状。 “果然是人间绝色,公孙大家之美貌名不虚传!” 张苍惊为天人,韩经目瞪口呆,这是公孙大妈? 樱桃小口桃花面,灿若人间四月天,这世界怎么了? 名家还有位公孙玲珑? 一百二十章 端木蓉独辟蹊径 “我恋爱了...” 马车离去,带走了张苍的心。 当韩经走到近前,并肩而立,张苍重复的说道。 韩经:“我裂开了...” 只听说女大十八变,没听说二十八还能变。 “假道学,你得帮我。” 猛得转身,抓住韩经的肩膀一通猛摇。 “容我想想,有点乱...” 韩经极力抗拒,好不容易挣扎开,“来人!” 有隐于暗处的不良人近前,静听韩经吩咐。 “派人去细查名家的动态,尤其是名家带队的公孙玲珑!” 这面容绝不是公孙玲珑,韩经能肯定,但她的动作以及语气天下间也挑不出第二份来。 汉城大事大即,鱼龙混杂,惊诧之余韩经还担心这是有用心叵测之人扮作公孙家族之人来此搅局。 不良人的动作很是迅捷,不过傍晚时分,一份详细的报告就递到了案头。 “这些人确实是公孙名家的弟子,名家也只有一个公孙玲珑。” 焰灵姬翻动纸卷,“事涉二小姐,也就是说蓉儿跟此事有关。” 案卷韩经已经看过,只是曲折离奇的经过令他沉思至今。 由于韩经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这个时空的念端至今仍在医家第一线,虽然心底藏有暗伤,但对医学进步的钻研从未停滞,尤其是得到不良人提供的许多具有前瞻性的医学理念之后。 端木蓉不仅恩师犹在,还收获了来自义父义母的关爱,性情远不及原来沉稳,用跳脱都不足以形容。 在医病救人一途无法超越师傅念端之后,端木蓉偶尔间开辟一条全新的医学道路,整形美容! 这些年韩经忙着布局天下,疏于几个孩子的教导,加上各个都有名师相授,天份又极高,本就不用操心劳力。 整形易容之术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不良人也就没有将此事上报,因此,直到今天,韩经才知道,端木蓉不经意间点开了医学的一条分支。 而且还走得很远。 之所以沉默不言,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提前解锁亚洲四大邪术之一是福是祸,心内可谓是百感交集。 “蓉儿这一手即使是念端师傅也是深感不及,可知术业有专攻所言非虚。” 焰灵姬见韩经神态不明,担心他因此责罚端木蓉,毕竟此举闻所未闻,有些离经叛道。 话里点明念端是提前知道此事的,并且没有表示反对。 “名家背靠秦国,如果不是蓉儿对公孙玲珑有此大恩,那么以秦国现如今对汉城隐隐的敌意,恐怕名家未必肯派人前来观礼。” 这表明端木蓉不仅无过,还薄有功劳。 “哦?” “念端大师怎么说?” 韩经心里想的哪是怪罪,只是感叹江湖从此多事罢了。 但还是顺着焰灵姬的话头问道。 “存在即合理,医家的理念本就是为世人服务的,世人又多以外形美丑观人,毁誉加诸其身,蓉儿此举说不定还是大功德。” 轻叹一声,韩经苦笑,医家的科技怎么点的也这么偏! 如此说来,公孙玲珑是新兴起的整形行业的受益者了。 也不知她是照着谁人模板拓印下来的,总之,能有眼下的一番美丽也是遭了无数刀受了千般苦。 两人正在闲话,屋外有人大步就往里间闯,一边跑还一边哭喊,“我失恋了!” “韩兄助我!” 这般不拘小节的除了张苍还有谁! 随着汉城步入正轨,文武并重前行,势力规模蒸蒸日上,执政韩经的威权日重,旁人哪个不是陪着份小意,也只有张苍仍旧保持着这份洒脱。 “张兄,你的事我自是责无旁贷,但是白天刚定下来的事,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去智谋吧!” “晚间我去驿馆寻名家住处,邀请公孙玲珑饮宴,席间开始是相谈甚欢...” 张苍在描述之时,语中不乏哽咽,“后来我就旁敲侧击,寻问她意中人的意向。” 不愧是花间断尾蜂,不仅勤劳,手段也十足,韩经暗暗挑了挑拇指。 先喝酒吃饭拉近距离,谈人生理想畅论未来,最后谈及私密话题直指中心,暗绰绰得表明好感,借机发起攻势。 胖子这一套组合拳当属无懈可击中了,怎么就给他难为成这样? 张苍说着说着就又哽咽上了,“她说她喜欢的人也姓张,不过却是在桑海匆匆一晤的子房师弟...” “她无情,她无理取闹...” “胖点怎么了,我这肚子里装的全是学问!” 情绪有点失控,但韩经知道,这多半是这胖子有意装出来搏同情的,肥脸上眨巴的眼睛滴溜溜转动足以说明一切。 等的就是韩经主动张口,大包大揽,表示一力全力以赴助其成事。 “胖子,咳...” 韩经调转话头,此时不宜刺激发情的胖子,“张兄,你我的交情摆在那儿,你的事,我几时没管过!” 圆脸上水汪汪的小眼睛演绎得过于动情,韩经到底是没有扛住,“驭女之道,变化万千,当因地制宜。” “你在幻音坊的那一套此时就行不通了,应当及时调整策略。” 拍了拍张苍的肉背,不再倾情演绎的胖子抬起头,虚心受教。 “公孙玲珑出身名家,见识远不是坊间女子可比,加上她自小就与人辩论,凡事必须争赢,性格极为主断强势。” “张兄相貌,咳咳,比之常人自然是富贵儒雅,可跟张三先生相比,多少就有些不占优势。” 焰灵姬翻了个白眼,韩经与张苍互为狐朋狗友,都善于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不带红脸。 “既然张兄自诩腹有乾坤,何不从学识方面折服此女?” “名家善辩,那张兄就给她来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张苍闻言,大点其头,“不错,韩兄可有良策?” “你说此刻我是出门还是进门?” 韩经抬起一只脚悬于门槛之上,紧接着摘下腰间佩玉,“张兄再看,此玉是完整的呢,还是残缺的?” “你是说...” 张苍若有所得。 韩经点点头,“不错,依此类推,这些都是名家所擅长的,以张兄之才,不难精心布置,设局下套,好好的治治她!” “嘿嘿嘿,还是韩兄有办法。” 目送张苍离去,韩经心有得色,为自己的这份急智疯狂点赞。 机智如我,转瞬即将一场风波化为无形,嘴角噙着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你很懂啊?” 乐极生悲,无外于是,一旁焰灵姬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对付女人,我们的韩公子果然是千锤百炼智计百出...” 有杀气,韩经僵硬得转过身形。 面上不动声色,内里翻江倒海,“杜撰,杜撰,纯是为了成人之美。” “进里间来,奴家要好好看看你的驭女之道...” 一百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大典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这全仰仗于韩非在学术圈广泛的影响力。 随便露头走一走,收获一圈迷弟迷妹。 韩经也不想彻底不伸头的,无奈四肢乏力,他承认,高估了自己。 要说整个大典上最忙的人,除了主持典礼的韩非,就是总掌保卫工作的墨鸦、白凤了。 墨鸦要跟随在韩非左右,时刻准备居中调度,白凤的轻功此刻就派上了用场。 翱翔于天际,俯瞰学宫周边的林林总总,监视着一应不轨动态。 各处塔楼之间,装备有机关蝠翼的不良人整装待发,时刻等待着白凤发出的信号。 当然,长时期飘在天上,需得有所倚仗,要不然真气消耗吃不消。 从小喂大的白凤凰此时已经翼展近丈,白凤一袭白袍立于其上,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觉不出。 底下的人往往察觉到阴影掠过,抬头望,才情不自禁得发出由衷感叹。 空中机动力量,其巨大的潜在价值韩经岂能不知,因此公输仇的首要任务就是保障机关翼的批量生产,汉城方面将竭尽所能。 白凤面容冷峻,婚姻生活和温柔岁月的洗礼让这个男人平添了几分柔和的线条。 昔日为姬无夜效力,所求无非是艰难得活下去,而如今蓬勃的斗志,全然是为了保卫来之不易的美满家园。 正在暇想的白凤突然眼神一滞,远处有红色的彤云朝着学宫方向飞速接近... 没有片刻的迟疑,白凤将手中信号响箭朝外射出,轻点鸟背,飞掠过去。 与此同时,大量不良人乘机关翼滑翔飞出,留守人员更加警戒得来回巡视。 “哦?” “一只小鸟。” 彤云中传出一声清越高远的声音,白凤毛发悚然,如临大敌。 白凤凰被称作小鸟,白凤不予反驳,鸟儿自己只能委屈得轻鸣一声。 它血脉里潜藏的本能告诉它,眼前的家伙极度危险,要不是白凤极力安抚,恐怕它连挥翅都显得僵硬。 “阁下是何方神圣,何必藏头露尾!” “如果是来参加学宫大典的朋友,汉城鲜花净水相迎,如果别有他图,阁下恐怕是走错了方向!” 白凤见其人驾临的方式,就知道他不好惹,为保大典无虞,极力避免冲突。 机关翼蝠小队已经自四面封锁住彤云行进的方向,白凤示意克制、警戒,大典之上,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给予对方足够的压力,展示了保卫队伍的实力,以期对方能知难而退。 来“云”明显是朵不正经的云,哪有这个顔色飞得如此之低的云彩! “让你的人退下吧,你们不是对手。” 金色真气化成的双翼腾空越过白凤,经过时,不忘提点白凤一句。 由于主公韩经对焱妃的态度,她虽为客卿,但地位在不良人极为特殊,白凤相信她如此郑重其事绝非危言耸听。 阳阳家的东君,实力名头远非自己可比,从她紧锁的眉头就可以看出形势的严峻。 挥手示意机关翼小队解围盘旋于远处四周,白凤并未彻底离去,而是离得稍远,静观其变。 信号发出,汉城的警戒力量正在赶来,白凤对汉城的高端战力高度自信,敌人潜入破坏还会多费一番手脚,这样大摇大摆往里闯的反而掀不起什么风浪。 “焱妃,没想到你竟然肯偏居一隅做了一只看门狗?” 焱妃的魂兮龙游之气如此夺目,来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一向古井无波的语调少有的出现了波动。 “久违了,东皇阁下...” 对面回应的却是似笑非笑的一阵轻鸣,仿佛鸣蝉振翅容谷泉音。 被叫破身份,随后彤云消散,露出了东皇太一的身形来。 陡然在眼前大变活人,机关翼小队操纵蝠翼的手又捏紧了几分,白凤的眼神却凝于东皇太一座下的飞禽。 怨不得东皇太一称呼过丈翼展的白凤凰为小鸟,他自己座下的却是一只超过五丈的巨大飞禽。 巨大锋利的鸟爪,虬然的羽毛,森冷冰寒的眸子,这样的诚然大物,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凤凰不用主人招呼,御风后退了十多米。 “见了本座,还不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受过了阴阳家的诸般刑责,你仍为高高在上的东君大人。” 焱妃在阴阳家的地位只在东皇太一之下,如此煊赫的地位自然是相应的实力所带来的。 东皇太一以积威相迫,要求焱妃不战而降,为的是避免被拖住手脚。 汉城三郡是个只进不出的边角地带,情报消息的不对等造成了东皇太一此次前来状况频频。 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反制手段,前来汉城学宫落成大典纯是为了自百家之口中探听银面人的消息。 先是在空中被人发觉,紧接着又碰上了叛离阴阳家已久的东君,如果没有更多的敌人赶来拦截,眼下算是意外的收获。 汉城方向确实没有更多的警备力量冲上云霄,并非是不良人贪生怕死,而是韩经下了命令。 “解良,将本帅的百战穿甲炮拉上来!” 王离的百战穿甲弩强横的威力有目共睹,公输仇在手,韩经岂有不制作之理。 加上韩经独特的视角,此等利器又得到了增强,架到塔楼上,勉强也能够着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心有所觉,扭头回望,同时一股气浪自他身侧席卷而出。 长绝冬古! 焱妃一眼就认出了东皇太一此时所运使的绝招,此术脱胎于道家,阴阳家又独辟蹊径加以改良变化,其效果与天地失色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 变生仓促,即使东皇太一反应迅捷,灼热的炮弹还是擦着座下飞禽撩过。 哀鸣阵阵,声动于野,大片焦臭的羽毛漫天洒落,难以支撑,往下坠去。 迎接它的是构成封锁网的道道巨弩。 物伤其类,白凤脚下的白凤凰见到如此凶残的杀阵,不顾安抚,遁出了一里地。 东皇太一的眼神陡然有了神采,仿佛自神游之中归来,如光似电的眼神直直笼罩向挥手下令的韩经。 韩经回报的是冷冷的对视,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大人,时代变了... 一百二十二章 亘古久远 “是你!” 东皇太一再高冷的风范此刻也告以破功,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 在晓梦的兰亭轩榭,东皇太一还跟眼前这个名字古怪之人有过一番短暂的交锋。 因为晓梦的插手,试探未尽全功,但知道其人修为不弱。 汉城一隅之地,没想到底蕴倒还算深厚。 如果焱妃与此人联手,还真是颇为棘手,东皇太一暗暗的想,他对自身修为极为自信。 “你与韩氏兄弟什么关系?” 在外界的探察里,汉城三郡为韩非韩经兄弟所把持,箕润不过是推出来的傀儡。 东皇太一人情练达,世事洞明,但这类人往往目空一切,除了无垠未知的天地,苍生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匍匐的渺小存在。 这也造成阴阳家此次出动过于信赖咸阳的情报信息,东皇太一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机。 “小可韩经,东皇太二不过是江湖戏传罢了。” 讥诮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嘲笑的就是东皇太一有眼无珠,不识庐山真人面目。 “有趣!” 东皇太一虽然在面罩之下,真容不显,但韩经就是感应到他的嘴角抽了抽。 “欺天瞒地,罪无可恕!” 自比于天地,东皇太一的自恋可见一斑,而他的出手证实他有自傲的资格。 一掌拂退焱怒,如疾火流星,朝着韩经所在的塔楼坠去。 “是你蠢,怪得谁来!” 韩经挑衅依旧,两手外露,并未急于拔剑,而东皇太一石破天惊的一击即将到来。 “曜龙烛兆!” “公子小心!” 焱妃边退边发出警告,韩经的身手她心知肚明,能如此紧张足见东皇太一这一招的杀伤力。 “风萧萧兮易水寒!” 冰河乍破,银龙突袭,高渐离自一侧伏剑而起,一出手就是竭尽全力。 同时,有清冷空灵的曲声幽幽响起,阳春三月竟有飞雪舞空,雪女催动内力以无形笛音笼罩进击的高渐离。 白雪之曲,类于焰灵姬的火魅术。 火魅妖冶,为控心之术;白雪清冽,为醒神之术。 雪女此时催动真气,相助于高渐离,所起到的功效远大于一加一的效果。 甚至东皇太一飘忽的身形都出现了一丝停滞,冰层炸裂,鎏金黑袍仍是一尘不染,但其身上犹有冰渣沾附其上。 高渐离加雪女还挡不住东皇太一,但他已经为汉城层出不穷的手段感到震惊,这两人绝非庸手,小小的边角一隅,何以有如此之多的高手汇聚! 石破天惊的一式杀招就这么为人中途所破,凡战三鼓而竭,被人不断干扰打断的东皇太一也同样如此。 而且他与韩经有过交手,深知对方也是一身艺业傍身,即便靠近,短时间内也战他不下。 “韩经,将本门长老云中君炼制的聚仙丹交出来!” ?? 东皇太一落于塔楼一角,与韩经遥遥相对,开口所说之话却是令人猝不及防。 他是如何知道银面人的真实身份的? 见韩经面露懵懂疑惑的表情,高渐离等人身形也有一丝僵硬,东皇太一礼袍袖翻飞,跨近数步,“果然是你!” 韩经恍然,适才是东皇太一心生疑惑,诈言相欺,而自己等人给出的反应却暴露出了一切。 “你还是小瞧了我阴阳家的占星谶纬之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世间怎么会有两人都在遮蔽天机!” 东皇太一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银面人为星辰之力笼罩,不可卜测,兰亭轩榭那晚,他突然起意,为东皇太二占了一课,于是就有了一番猜测。 “既然如此,那就留你不得了!” 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都要将东皇太一留下,韩经心底发狠,重重杀机展露无疑。 秦帝的东巡车驾已经出发,即将驶向他生命的终点,最后一程,绝不能功亏一篑。 雪女退向后方,白雪之曲渐转激烈轩昂,高渐离同样退后,手持水寒剑相护。 同时,东皇太一的另外两侧也有人围了近来,渊虹、雪霁自两面逼近,刃冷锋寒! “原来是盖聂先生与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看来你为了迎接本座准备了不少手段!” 盖聂的剑术在韩经横空出世之前,当属此世天花板,与东皇太一性命相搏,只在五五之间。 阴阳术胜在奇诡,怎奈何东皇太一的退路为焱妃截断,此等绝地,他仍显得云淡风轻,除了定力不俗之外,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另有布置。 韩经皱眉不已,“管他有什么鬼蜮伎俩,先留下他的性命再说!” 正要动手,汉城宫殿方向一声轰然巨响,接着楼阁有火光闪起,一只巨大的红色掌印铺天盖地覆压当场! 阴阳合手印! 紧接着,云中君的巨灵神象陡然没于云端,声音自高空传来,“仙丹何在?” 韩经瞳孔一缩,东皇太一果然不是孤身前来,阴阳家的其他人马也潜伏了进来。 所有的防卫重心都在学宫周边,宫殿一时间疏于防护,正好被大司命等人找到破绽,东皇太一大摇大摆得飞来此间,再度调动了机动人手,致使阴阳家众人突袭汉宫得手。 “动手!” 白凤、高渐离等人见此间插不上手,纷纷赶往宫殿方向,那里有典庆、焰灵姬等人,本土作战,优势仍在己方。 韩经咬咬牙,率先朝东皇太一发起了攻击。 “不就是为了聚仙丹么,值得这般大张旗鼓,况且你阴阳家这点人马,此番恐怕要都折在此处了。” “可怜阴阳家世代传承,就此葬送于你这一任东皇之手!” 以言语扰乱敌心,干扰对方出招运气,这些都是江湖人打斗过程中常用的技巧。 虽然显得不够磊落,但无数江湖人以鲜血与生命验证了这点技巧极为实用。 百步飞剑! 不知是韩经骚扰奏效,还是四人联手合击,东皇太一确实抵敌不住,不过须臾,他就露出了破绽。 觑得空当,盖聂果断使用纵剑术绝招。 鎏金黑袍被剑气割开数道细密的口子,面罩炸了个粉碎,露出东皇太一的真容。 雍容华贵,皮肤白皙,气韵风流,不一而足,最让四人目瞪口呆的是,对方竟然额前另有一睁开的竖眼! 神话传说中的二郎神眼,韩经咽了咽唾沫,自打人鱼一事后,他就对此世的世界观不抱有正常的期望了,没想到今天又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 “东皇太一就是阴阳家,我就是东皇太一!” 霜魂,风胡子剑谱排名第四,可与阴脉八咒加持共鸣的魔剑,引时自袖口滑出,正执于东皇在一的手中。 “从始至终,东皇太一只有一人!” 石破天惊! 世间果有长生耶! 一百二十三章 奇招迭出 东皇太一中间的竖眼有毫光透出,不仅不诡异,反而给人一种端庄肃穆的感觉。 韩经自脑海里苦苦思索,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那就是“神圣”。 彭祖寿八百,不过传说,无从佐证,但场上众人竟然亲耳听到东皇太一自承存活至今。 道家分裂,始有阴阳家,这才有了东皇太一,至今已历五百载。 如果从始至终,阴阳家领袖东皇太一就是同一人,那么他至少已经有五百岁了。 盖聂等人皱着眉瞪着东皇太一眉间竖眼,直觉上认为他不是危言耸听。 “异域天魔?” “史前人类?” “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能从一个物体传递给另一个物体,而且能量的形式也可以互相转换...” “奇变偶不变!” 韩经突然飞快得碎碎念,不仅盖聂等人一头雾水,东皇太一同样是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 “看来是我想多了...” “该死的编剧,构建的作死世界观,有机会非让他一试龙渊之利!” 从对方的反应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即使三眼长得再怪异,也是土著一枚。 “能否停手聊上两句?” 此间场景匪夷所思,韩经倒不忙动手,心头有大量疑惑亟待解开。 东皇太一本就挡不住四人围攻,拖延越久,对云中君等人的行动就越有利,顺波下驴,当即罢手。 “东皇阁下既然已经显露真容,何不介绍一下自身来历?” “世间有三眼人族吗?” 前面是韩经相问,后面一句则是逍遥子的疑问。 道家典籍记载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故事,三眼族也有提及,但大多不可考,平常只当是传说讹言。 “此乃天眼,阴阳术大成方能修行而出!” 东皇太一并未谈及自身来历,但对第三只眼遭到质疑感到不可忍受。 韩经若有所思,东皇太一越过盖聂,正常的两眼间闪过一丝疑惑。 “似乎你的人进展不是很顺利呢?” 这也是东皇太一所想的,顶尖高手都牵制在学宫周边,云中君等人按理说此时应该已经发出行动成功的讯号。 韩经语带讥诮,东皇太一心底越发没底,只觉得汉城一方还有布置。 此役双方的三观均是彻底颠覆,东皇太一首次正视汉城,小小的一隅之地卧虎藏龙,连番给他带来惊喜。 对于焰灵姬、典庆等人,韩经的信心十足,要不然也不能气定神闲的于此套东皇太一的话。 “既然阁下已然长生,为何还要追回聚仙丹?” 韩经才不信他是为了始皇帝着想,阴阳家酝酿的阴谋,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长寿非长生,要想做到云霞并举丹鼎飞升,不借助外力是很难做到的。” “你以为本座偷天之功是怎么办到的!” 东皇太一冷冷的一瞥,趁着四人思索之际,黑色的龙游之气聚于背后,形成一副巨大的黑翼。 “小心,他要逃!” 黑翼较之焱妃的金翼大出数倍不止,由此可以看出东皇太一阴阳术造诣之深。 盖聂、逍遥子也连忙跟上,仍旧自四面将东皇困住,用各种刁狡的招术招呼他。 听闻网中之人乃是五百年以上的老妖怪,各人又多加了几分小心。 “东皇阁下,仙丹被食铁兽吞了!” 于汉宫搅闹的阴阳家一行人出现在东皇太一的打斗战场,认出了东皇太一的袍子。 看着首领多出的竖眼,所有人也是暗暗得生吞唾沫。 大司命急急禀告事件结果,她所说的食铁兽正是韩嘤嘤。 韩经有恃无恐,正是在赌谁也猜不出他会将宝贵的丹药挂在韩嘤嘤脖子上。 “嘤嘤没事,就是身体有些烫,蓉儿在照顾她。” 追着阴阳家一行的焰灵姬见韩经眼带焦急的望了过来,心下会意,连忙出声宽慰。 典庆、高渐离等人包围圏再度收紧了几分,阴阳家一众都拿眼望向东皇太一。 此役阴阳家可谓是精锐尽出,除了精干弟子,五大长老尽数出动,除了月神、星魂两大护法,一个镇守咸阳宫一个镇守蜃楼,菁华尽皆汇聚于此。 打眼望去,东皇太一面色沉重,如此强大的力量如今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各部人马损失惨重,组成包围圈的汉城一方人马气势如虹,高手如云,阴阳家败得不冤。 怪只怪自己大意轻敌,才使得阴阳家遭逢此厄。 “我的剑!” 云中君瞅见韩经手中所执天照剑,惊呼一声。 实在无法将眼前俊眉星目的青年跟蜃楼之上高深莫测的银面人联系到一块,虽然事实摆在眼前。 撇嘴一笑,韩经将天照抛给焱妃,右手摸在腰间龙渊剑柄之上。 阴阳家百年经营,确实积攒了不小的家底,可韩经也没闲着,他们想要在汉城撒野还显得有些不足。 场上厮杀并未因双方人马汇齐而暂时停下,汉城一方有序得结阵收割,包围圈不断收缩。 韩经心下发狠,自东皇太一而下,阴阳家今日都得留下来,谁也别想轻易离开! “明珠被大司命的六魂恐咒所伤。” “本来大司命是出手偷袭我的,明珠推开我替我挡了一掌...” 焰灵姬凑近韩经,交待了汉宫一战付出的代价。 她对明珠观感向来不好,此番表情却多有扭捏,韩经蹙眉不已,暂时也顾不上明珠的伤势。 六魂恐咒的毒辣之处汉城一方早有普及,明珠不会贸然运功加速咒印爆发,一时间性命无虞,事后合焱妃之力,多费一番手脚也就能保下她。 只是听闻大司命再度以六魂恐咒逞凶,韩经心底腾起无名火,凌空朝东皇太一劈了一掌,将他逼近盖聂的剑势笼罩下,借力回旋,猛得出现在大司命身侧。 “你也接我一招!” 大司命心下骇然,应变不可谓不快,双手连连结印,试图封挡韩经进击的所有方向。 龙气磅礴,一声悠长的龙吟炸响于空中,红色巨掌陡然消散,大司命艰难得转头,眼里的神彩一点点淡去... 一百二十四章 造化之功 大司命身殒,云中君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急急与韩经拉开距离。 龙渊剑出鞘时的威势实在是过于石破天惊,沛然莫能御,狂龙噬天,一往无前,吞没绞杀了大司命之后余势不消直直冲进阴阳家阵营。 一时间大量阴阳家弟子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吞没,如同倒地的麦子,就此伏地不起。 少司命在抗拒韩经之时脚步一点,万叶飞花流包裹周身,却在最后泄露出一丝天宗功法的痕迹。 韩经剑势一顿,重新杀入东皇太一的战团,但听龙吟阵阵,金光玄光相映交辉,周围人看得眼花缭乱。 形势对阴阳家极为不利,东皇太一忧心如焚,韩经大开杀式,冲入阵中大肆杀戮之时他是看得目??欲裂,只是为盖聂等人所牵绊,无法驰援。 如今韩经重回战圈,东皇太一手段齐出,频频正面相碰,霜魂剑划过道道白光,结成璀璨的丝网罩向龙渊剑身。 剑气形成的龙身岂是东皇太一能轻易破解的,韩经不退反进,天地失色! 逍遥子在一旁掠阵,心下是百转千回,如果自己对上韩经所使的天地失色,也只有任凭宰割的份。 即使以东皇太一的修为,还是有了一丝迟滞,被龙身游离而过,众人只看到龙身擦着他的肩膀冲了过去,东皇太一却是如遭电亟。 他心下了然,这一记是受了重创,来自韩经的狂暴真气顺着肩膀位置往奇经八脉横冲直撞,如同蚁噬虫蛀。 两人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只是东皇太一还要提防来自盖聂三人的围攻,分心旁顾,加上阴阳家弟子不断伤亡,造成更多的干扰,这才落于下风失了先机。 此时可谓是火力全开,各施绝技,毫不吝啬真气的消耗。 一招落后,步步失先,东皇太一情知再拖延不起。 猛提一口真气,大喝一声,“开!” 眉间竖眼陡然变为金色,显得大了一圈,伴有金光流彩溢出。 韩经离得最近,感受最深,随着金色竖眼的张开,霜魂剑使使用的阴阳咒术威力平空强了三成不止,对方黑色光翼外圈罩上了一层金辉,速度更快。 只见电光闪动,留下道道残影,东皇太一的活跃使得场上局势再变,盖聂等人几乎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韩经等人知道东皇太一这种特殊的爆发状态不可能维持太久,不再急着抢攻,只是攻其所必救,不断迟滞对方的行动。 云中君、湘君湘夫人以及少司命全力朝东皇太一靠拢,几人无不大汗淋漓,气喘不定。 “走!” 随着一声断喝,道道玄光朝着韩经等人飞射而至,众人挥剑抵挡间,东皇太一携五人已经遁得远了。 场上的阴阳家弟子全都被当成了弃子,东皇太一行事当真果断,多年积聚说抛下就抛下。 “让海船追击,东皇太一身受重伤,不能久恃,海边必定有船接应!” 谁都不会认为阴阳家一行是一路从天上飞过来的,罗津港海面封锁极严,他们的船只只可能飘泊在海上未曾靠岸。 战场上的不良人仍在不断绞杀行将崩溃的阴阳家弟子,韩经急匆匆得朝汉宫方向赶去。 明珠、韩嘤嘤此役都有变故发生在身上,不亲眼见到她们无恙,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明珠,感觉怎么样?” 六魂恐咒曾让江湖闻之而色变,其霸道歹毒,做过深入研究的韩经岂能不知! “用了念端大师的一丸药,现在高卧静养,暂时没有什么不好的症兆。” 明珠此时的额间还有细密的香汗,想来是经受了一番痛苦。 “妹妹你太傻了,如此作为让我情何以堪!” 随后赶来的焰灵姬面呈为难之色,向来看不上对方,今次为其所救,心内百感交集。 “我不是单纯为你,你也无需挂怀。” “如果你受伤,他会伤心的。” 韩经张口欲言,明珠伸手止住,“你做到了对我的承诺,虽然没有给我莫大的权力,但给予了我充分的自由与信任。” 除了伤天害理,韩经确实不曾干涉过明珠的作为,韩国覆灭,白家败亡,经过一系列的变故,明珠从心底有了很大的转变,韩经心知肚明。 “六魂恐咒并非全无治疗之法,怎么你们搞得跟生离死别一般。” 焱妃见场面诡异,不禁诧异得打断三人之间莫明的形势。 “我已封住你的太阴经脉,这样会延缓六魂恐咒的发作,近期不要长时间动用武功。” “只要你的功力能再精进一层,就可以化解咒印带来的反噬。” 韩经舒了一口气,“以后每日我会以真气渡你功行九转,助你早日突破。” 韩经真气雄浑,对于助明珠再进一层胸有成竹。 “义父,你快看看嘤嘤吧!” 这边风波未定,端木蓉陡然闯了进来,人未进门,叫嚷声就先到了。 她所说的话让韩经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可是丹药反噬?” 端木蓉喘定气息,方才回答道:“师傅正在照料嘤嘤,并不是反噬,只是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 众人一头雾水,赶到后殿,只听见有牙牙学语之声。 前面一声是念端所发,后面奶声奶气的调调则从未听闻。 “大帅!” 韩经跨入,念端起身行礼。 “大帅,大帅...” 跟进来的一干人等尽皆石化,只见韩嘤嘤手舞足蹈,口出人声。 “这...” 韩经也懵住了,不禁求助得看向念端。 先是东皇太一以三只眼的形象现身,现在又碰上韩嘤嘤开口,离奇神异莫过于此。 “具体因由我也不得而知,但结合前后经过可以推断一二。” “聚仙丹有夺天地造化之功,万物皆有灵性,嘤嘤本就有孩童的智力,吞服的丹药一举打通周身经脉,喉内横骨炼化,方才有此变化。” 念端医家圣手,她的解释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现在嘤嘤的体内有着不下于一流高手的内力,这才是丹气大量逸散流失的结果,要不然...” 韩嘤嘤懵懵懂懂,服食仙丹后不知运功吸收,浪费了大量药力,但就是这样,仍然有些奇遇。 怪不得阴阳家大举进犯,只为夺回聚仙丹,造化之力果然神妙!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韩嘤嘤化作一团黑白丸子,抱着爪子滚来滚去,时而有嘤嘤声发出... 一百二十五章 五百年年份的宝药 “身份已经暴露,阴阳家的人回到咸阳势必会将一切全盘托出,我们该如何应对?” 罗津港海军出航之后只望见一艘大船乘风破浪疾驰而去,追之不及,想来对方泊于海面,东皇太一等上船之后当即起锚,快了不止一筹。 “恐怕不用到咸阳,嬴政的东巡队伍已经进入楚地,两面一碰头,汉城就要面对秦国的征伐大军了。” 范增所说的正是场上众人所虑的,韩经以银面人的身份大闹蜃楼,为大秦所恶,更是在嬴政心头挂上号了。 身份揭露,麻烦也将接踵而至。 “主公,陈平有一言想请教!” 韩经眉头紧锁,心想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见陈平出列,点点头示意他畅所欲言。 “秦国对银面人,也就是主公你深恶痛绝,其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主公屡次与秦作对,更是登上蜃楼大打出手,这岂不是剜在嬴政的心窝子上!” 解良一脸崇拜之色,目光灼灼得望着韩经,以前他最佩服的人就是掌门师兄典庆,现在才知主公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解总管所言不差,大秦皇帝如梗在喉的主要原因就是主公蜃楼一役威胁到了他的出海访仙大计,秦国皇帝对长生不死的执念已经深植不移。” “因此,平有一计,或许可以阻滞东皇太一与秦皇的会面。” 众人无不一脸期待,偏偏此时陈平还卖起了关子。 直到范增的拐杖在地上连敲数记,陈平才继续言道:“众所周知,百年辽参可吊命续绝,秦皇为炼不死药没少派人在辽东搜集。” “如果江湖上传出五百年人瑞,丹炉入药仙丹立成,诸位说说看,求仙心切的嬴政是否会尝试一番?” 韩经点头,“妙。” “以秦帝威凌天下从不轻信他人的心态,加上东皇太一独特的竖眼,即使二人相见,也会平生猜忌,阴阳家所说之话也会大打折扣。” “退一步来讲,此举也能拖延时间,消息中真真假假就由不得秦国不分出人手去探查。” 三只眼的东皇太一绝对比献给嬴政的人鱼还要来得震憾,况且他得寿超过五百岁并非讹传。 皇帝得知这一消息,难保不会怀疑阴阳家早就掌握了长生之方,只是另有算计这才没有献上来。 众人都惊讶得抬眼盯着陈平,怪不得范师傅总是说他的心眼活脑筋快,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阴阳家群丑已经被一举扫平,生擒得活口数名,墨鸦大人正在严加拷问。” 有不良人入内禀报,范增沉声道:“有结果了吗?” 阴阳家能够潜伏进来,虽然是在汉城最为混杂忙碌的时候,也足以表明防卫工作还有疏漏之处。 墨鸦这么积极得审问犯人,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缺失。 “阴阳家的贼人是乘齐地海船靠近的,只是他们的船只没有靠岸,一直逡巡在海上。” “这些人各个轻功不俗,直接自海上登岸,最近罗津港船只进出频繁,也就让他们钻了空子。” 末了他又补充道:“现在罗津港的海军都已出动,严密封锁海面,敌人不敢顺着信风带回齐地,海上的搜捕工作还在继续!” 墨家、公输家的黑科技尚未得到广泛应用,此时的海船都是借助于信风快速航行,东皇太一等人离开信风带速度就要大打折扣。 “事不宜迟,我这就让通文馆的乌有先生协助布置,务必抢在阴阳家前头将消息散播出去。” 陈平一拱手,得到韩经及范增的点头同意后立即脚不沾地的出殿布置去了。 “汉城兵马建制编练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陈平之谋成固欣喜,但不可过度依赖,打铁还需自身硬,兵马将士的编练工作一直都在进行当中。 “除三万海军外,三郡之地共编练有锐卒四部,分别冠以风林火山之名。” 汉城的军事整编一直是由李牧为主帅、范增为军师在主持,初始一依韩制,大多是当初自新郑带过来的士兵。 后来根部的前期少年军计划渐有成效,新一代青年长成,越来越多的好苗子就被发掘了出来。 “风林火山?” “汉城也有风林火山了?” 这可是楚南公为项氏所做的预言,风林火山四将齐集之时就是推翻暴秦复楚之日。 “各部主将是怎么安排的?” “风部主将钟离眜,林部主将李左车,山部主将虞子期,火部主将暂时空缺,由行军署权领,听说主公心中有了合适的人选?” 韩经对各部主将的人事安排自然是了如指掌,这般问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题,李牧春疾到来,行军署范增总掌,韩经担心贸然让他交出火部军权会招至不必会的麻烦。 如今他自己提出来了,韩经当然不含糊,“不错,前番发现了一个好苗子,他叫韩信。” “其人腹有千军,精通兵法韬略,据沿途不良人的情报,他已经在前来汉城的路上了。” 韩信为人傲则傲矣,用兵手段当真没说的,就冲他一代军神的名头,韩经也会大加笼络。 “将来秦国生乱,我等乘隙而起,攻下的城池大了,征发的兵卒也就更多了,亟需大量基层将官统兵之人,这点范师傅考虑过没有?” 范增拈须轻笑,“主公放心,您的禁卫军都是按照储备军官的身份选拔培养的,战时放出去,各个都是合格的百长什长。” 虽未正名,但韩经是事实上的汉地之主,自然也就有了拱卫王城的禁卫军。 他们都是出自根部少年军中的佼佼者,训练严格、甲械精良,此番协助焰灵姬、典庆驱逐犯阙之敌就显露出过人的军事素养。 “器精粮足,加上海军我汉城常备兵力已经将近二十万,更有百万青壮是参加过军事集训的,可以用来充作预备役兵员,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藏兵于民这种手法不独独是外人知晓,只是没有足够的钱粮进行养兵的动作。 征集青壮参加集训本身就会产生消耗,汉城不同于曾经的天下诸侯,让应征之人自带粮饷的事情还从未有过。 “时刻做好准备吧,嬴政东巡,天下即将风起!” 一百二十六章 登临碣石 阴阳家大举进犯汉城,结果只有首领以及四部长老轻身逃回船上。 一干精锐弟子全都折损在那里,连大司命也殒命当场,当海船历经千难万险靠向蜃楼,坐镇的星魂一脸惊色都掩饰不住。 “东皇阁下?” 东皇太一此时又重新戴上了面具,整个人罩在鎏金黑袍里,似乎佝偻了一圈。 听见星魂的叫唤,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隔着面罩,星魂也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疲惫与孤寂。 “韩经就是银面人,当初就是他混上了蜃楼!” “这个盗丹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还有我的天照剑也要一并拿回!” 云中君看到星魂,似乎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来回不停得转动,大声咒骂着韩经。 “怎么回事,云中君说的是那个韩国不学有术专爱操持贱业的公子?” 星魂望向了湘君,虽然他与两位夫人也显得垂头丧气,但远未似云中君这般失态。 “看走眼了。” “我们都错估了此人。” 舜君扫了眼娥皇女英,“本以为他只是个无良的登徒子,谁能想到背后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这一役,我阴阳家是栽了。” 声音低沉如泣,五部精锐齐出,落得如此下场,阴阳家此番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大司命被韩经亲手斩杀,这等大辱大恨,全体阴阳家弟子没齿难忘!” 娥黄是挫碎银牙,眼里全是怒火,女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什么!” 自打登船伊始,星魂就没有看到大司命的身影,心下就有所猜测,但自二女口中得到证实,还是免不了有一番吃惊。 大司命这女人功力修为虽然赶不上星魂,但她的诡异之处丝毫不在他之下。 除了擅长的阴阳合手印,还对歹毒诡异的六魂恐咒有着极深的研究。 星魂不自然得扫了东皇太一一圈,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令人难以相信,东皇阁下亲自带队竟然也自银面人手中受挫而归。 “我们都急需休整,韩经就是帝国头号通缉要犯的消息,星魂护法,还请速速呈报陛下。” 星魂身形顿了顿,还是应了下来。 东皇太一让自己传递消息,有着视自己为帝国一方的意味。 ......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 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威服。 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 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 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 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 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 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东巡队伍庞大冗长,驻跸于此,赵高驾车,李斯在一旁恭身侍候着。 “李斯,就将这篇祷辞刻于石上,以彰大秦万世之功!” 随行博士所呈上来的辞文皇帝对这篇最为满意,无论何时何地,勒石记功的兴致都是一致的。 李斯小篆独成一家,因此被皇帝点将,获得此份殊荣。 “赵高,距临淄还有多远?” 此地名为碣石岛,原属被齐所灭的孤竹国,并入齐地后又为秦地,东巡队伍自武关入荆楚,再过三晋,自燕地转了个弯这才迤迤行入齐地。 这些都是大秦帝国后来征服的疆土,东巡目的就是为了让天下万民看到皇帝陛下的赫赫声威,以震慑宵小不臣。 “照队伍此时的行进速度,不出五日,就能驻跸于繁华的临淄城了。” “上次办差,奴婢可是亲眼见到了此城景象不下咸阳。” 赵高极善揣摩皇帝心意,知道他是等得发闷,有意提及一些有趣的风物打发闷子。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于龙撵之上,除了赶路就是抓紧批复永远也批不尽的奏折。 举国之大,每天发生的事情多如牛毛,嬴政偏偏想要做到对所有的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因此呈送行辕的奏折几乎堆满了两驾马车。 “朕离开咸阳东巡,天下间可有异常反应?” “天下间宵小束手,帝国叛逆销声匿迹,大泽匪寇尽在上将军掌握之中,哪里还有什么不长眼的贼子敢触犯龙顔!” “陛下天威所至,一应蛇虫鼠蚁莫不东躲西藏,四海升平,全赖陛下洪福!” 赵高先是一通吹捧,不过是老生常谈,皇帝早已习惯了他的开篇,因此才是侧耳听他的后半段。 “不过,江湖民间倒是传出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来。” 嬴政看向赵高的眼神似笑非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老狗拐弯抹角,想说的总是藏在最后。 “传言是有关于阴阳家的故事。” 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见观察不到对方的反应,这才继续言道:“天下间都在传阴阳家的首领东皇太一乃是应命之人,天生三眼,乃是存活五百年之久的人瑞。” “其饱纳日月精华,如果能分上一口肉,可以延寿十年。” 皇帝除了罗网还有其他的渠道,赵高不敢隐瞒,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一道出。 “当然,这些传言指定是东皇首领的仇家散播,世间哪有这等离奇之事!” 正在赵高轻声禀报之时,有大秦锐士趋近向前,“陛下,星魂大人求见!” 星魂少年英才,为了始皇帝的知遇之恩甘愿放弃帝国上卿之位,默默走到暗处,成为了阴阳家的一名护法。 他在皇帝的心中份量极重,因此没有丝毫迟疑的,就示意卫士领星魂觐见。 “空穴未必无风,你看,这不是有结果了!” 赵高眼波流转,垂下眼帘,心里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星魂走近时看到就是皇帝与中车府令一同望过来的疑惑表情,心里在寻思猜测,脸上仍是那副淡定从容的表情。 “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让我回禀陛下,昔日的韩国公子就是屡次冒犯陛下龙威的银面人!” 星魂话里指出此行是东皇太一安排的,消息也出自阴阳家。 “韩非?” 嬴政少有的出现波动。 “是韩经。” 星魂补充到,同时注意到了皇帝脸上更让变化。 “爱卿还是详细说一说关于东皇太一的来历以及故事,朕突然对此极有兴趣...” 一百二十七章 终成蜃幻 远处金戈踏破,风起云涌,身处局中的影密卫却是忙碌非常,但久不闻干戈之声,谁让中原大地一夜之间,反抗分子几乎都销声匿迹了呢。 章邯以及麾下影密卫几乎用脚丈量了齐地的每一寸土地,走访了墨家一行落脚留下的每一处痕迹。 “看来墨家这些叛逆分子还真的彻底龟缩了。” 目光遥望海面,那里只有万顷碧波,“所有的行踪都指向了那个方向,汉城。” 影密卫的办事能力不是盖的,苦苦追寻数月,还是锁定了韩经的来历。 不用章邯再吩咐,影密卫当即沟通官府调动当地驻军,征发船只,派遣前哨探子,磨刀霍霍,目标只有一个。 汉城为帝国的叛逆分子提供了庇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章邯行事没有东皇太一那般自傲,影密卫办事讲究的是一发中的。 只是行辕突然传递过来的消息打乱了章邯的布置。 “陛下已经知道了银面人的身份?” “而且要求影密卫多加关注阴阳家的动向!” 大秦朝廷与阴阳家有过一段蜜月期,此次皇帝的交待透露出诸多信息。 随着来使将皇帝密信交付,章邯心里是百念纷呈,事态的发展显得过于玄幻。 韩经忍隐至今可以理解,五百年人瑞又是什么妖孽? 东皇太一行事诡谲,又对帝国隐瞒如此之深,必有图谋,章邯眉头深锁,为影密身担干系之重大而感到忧心。 “将军,这是陛下特赐令符,凭此可取得护国法师星魂大人的信任。” 章邯恭声接过,早知道陛下对阴阳家有所安排,没想到其人如此位高权重。 甘罗于朝堂上的归隐是那么的悄无声息,影密卫的原则就是皇帝不让涉及的地方就绝不伸手,因此章邯对星魂的来历也是一无所知。 而在此时,星魂却是有苦难言,接受东皇太一的委派沟通秦国又被皇帝打发回阴阳家,几乎成了双面间谍。 “星魂大人,帝国对韩经等人的处置如何?” 舜君发声问询结果,这也是场上所有阴阳家之人的心思,他们此刻恨不得秦国大军朝发夕至,碾碎汉城。 “敌人扎根边隅已久,根深蒂固,大军不好贸然征伐。” 星魂摇了摇头,“陛下已经命令王离将军调兵遣将,只等大军聚齐,水陆并进,直取敌城。” “不过据了解,对方所拥有的一流高手人数众多,帝国也要有相对应的手段。” 说话间,星魂眼神扫过场上的一干人等,眼神很是玩味。 “阴阳家于公于私,理应为帝国出力。” 第一个应和的是云中君,他跟帝国的接触最深获益最大。 星魂话外音是要阴阳家随军出发效力军前,云中君早已私下与星魂盟好,当然要出声附和。 “星魂大人一路前来,可曾听闻江湖谣传,流言蜚语?” 月神向来是东皇太一的喉舌眼睛,她这般问,代表的绝对是东皇太一的意思。 所有人都直视星魂,偶尔有眼神闪烁,瞥向首领面罩下的竖眼位置。 “既然是谣言,我当然没有驻足耽误时间。” 陛下的命令是探查清楚东皇太一的来历以及真面目,星魂感受到了一干人的提防之心。 看来这趟水既浑且深,想要弄清绝非易事。 “护法一路奔波辛苦,暂且回屋休息。” 不见嘴唇开阖,但闻东皇太一独有的空灵之间。 “阴阳家此番受到重创,将息调整一段时间后必将赶赴军前,同剿韩经贼子!” 星魂告退,心下嘿然,这是要屏退自己,单独议事,说到底,所谓的阴阳家左护法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不经意间给了云中君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会意的垂下眼帘。 “皇帝受到挑拨,起了疑心!” 待到星魂的气息渐远,东皇太一斩钉截铁的断言道。 月神仍是轻纱笼面,但见殊色荧光,不见神态波动,其他人则是眼神一凝,齐齐望向东皇太一。 皇帝这是疑心吗,明明是实锤好不。 同在阴阳家这么多年,这些做下属的竟然对首领的相貌、年纪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清楚事件始末,湘君等人同样要怀疑他入药炼丹是否真有奇效了。 “大秦皇帝所求与我阴阳家所谋并不冲突,我想当不至如此。” 云中君所言都是结合了这些年阴阳家的际遇,背倚大秦,宗门发展之速令人咂舌。 “云中君,本座知道你跟星魂走得较近,希望你清楚得明白,首先你是阴阳家的长老!” 如此疾言厉色,东皇太一还是第一次。 云中君当下惶恐无地,“我对阴阳家的忠诚不比在场任何一位少,我所做的一切是单单为了自己么!” 不敢朝向东皇太一,徐福却是冲着湘君辩解了起来。 “总之,蜃楼要早日启航。” 月神打了个圆场,此时的阴阳家正当同舟共济,陷入日常的内耗绝非幸事。 现在对秦国的答复就是拖,场上的任何一人都清楚的知道皇帝求仙之切,东皇太一怎敢再出现在驾前! 总有一天,阴阳家会载着日耀归来,韩经、嬴政,都只是一抔黄土。 望着海上落日余晖,东皇太一伫立良久。 ------------------------------------- “什么?” “蜃楼出发了!” 自从散出流言,汉城一面积极备战,准备迎击入侵的秦国征讨大军,一面谍作四出,时刻关注着秦帝以及阴阳家的动态。 “不良人以信鸽传递消息,快船片刻未停,其中暗语已经解开,可以确保是我们的人发来的消息。” 韩经挥挥手,脸上难掩喜色,不良人一早带来的就是好消息。 “陈平之谋奏效了!” 陈平不仅脑洞清奇,办事也什么高效。 不过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东皇太一的流言就传遍了五湖四海。 因为所传的真真假假,他还真不能自证清白,提前出奔也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阴阳家之谋无非借助大秦的国运壮大,出海寻药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步,如今只是提前发动了。 “影密卫、罗网也在盯着阴阳家,真想看看政哥此时脸上的表情...” 一百二十八章 惊世一锥 大秦皇帝脸上的表情一如韩经所料想的那般精彩,就像打翻了五色罐。 最终还是化为彻底的漆黑深沉。 赵高与章邯俯身跸下,大气不敢出。 阴阳家一干主脑人物痕迹全无,想必是全都登上了蜃楼。 即便处置了留在咸阳的一干弃子,也不能稍解皇帝心头之怒。 叛逃已经可以坐实,这也意味着阴阳家向来鼓吹的长生不死只是在欺骗皇帝。 始皇帝统驭四方,威加宇内,最终却发现自己竟然是这帮人登天的梯子,心内怎能不怒? “星魂怎么样了?” 星魂是大秦安插在阴阳家的重要棋子,蜃楼启航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过问。 皇帝相信李信的忠诚,有二人在船上,不可能任由阴阳家胡为。 船上护船士卒全都是李信麾下的百战老兵,云中君名义是蜃楼船主,真正的指挥大权仍牢牢操持在李信手上。 “据港口留守士兵回禀,蜃楼最后一次补充了物资,拔锚启航,口称是奉了陛下谕旨。” 李斯边说边抬眼看皇帝的反应,“星魂自登船之后传出阴阳家的回复就再无音讯,想必是受到了监控。” “有李信将军在船上,一干乱臣贼子必定不敢真的害了星魂。” “这些人矫诏无疑,我想李信将军也是遭到了蒙蔽,以李将军之智,不久定当能反应过来。” 嬴政也猜想到事实的关节所在,自己赐与星魂的令符一定是被阴阳家的人搜了去,反倒成了他们矫诏欺骗李信的工具。 “臣建议立即组织船队追上蜃楼,擒拿阴阳家的叛逆分子。” “另外,阴阳家在大秦的诸多据点,也当及早拔除,以防他们与叛逆分子相互呼应。” 这些留守之人全然蒙在鼓里,东皇太一等人既然已经将他们视为弃子,就断然没有指望将来还能借重一二。 章邯如此说,纯是为皇帝的愤怒寻找一个宣泄口。 “大秦尽执举国虚伪欺诈之方术士,搜集天下间所有的阴阳谶纬之书,方术士咸埋于坑,伪书尽皆焚毁!”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东皇太一等人这一手,天下方术士遭此无妄之灾。 “还有那儒家、墨家、农家、杂家的妄人妄言,都给我一并搜集焚毁!” “诸子百家都在跟朕作对,真当秦剑不利么!” 皇帝显然气急,咳嗽连连,大口得喘着气。 李斯知道他这是恨透了诸子百家之人,虽然知道牵涉如此之广大为不妥,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加以劝阻。 诸子百家无不视自家典籍如珍似宝,皇帝大加株连,激起的反弹也就越激烈。 心里正盘算将如此委婉得进言,只处置阴阳家一家即可,暂且放过诸子百家的著作,就看见皇帝挥了挥手,一番话又吞回腹中,退出殿来。 殊不知,犹自一人踞于软榻上的皇帝突然委顿下来,脸上全是疲惫。 伸出捂嘴的手掌,摊开,竟有一抹鲜红... ------------------------------------- 皇帝的身体有恙,除了近前侍奉的赵高心里清楚,旁人一概不得而知。 强势的帝王即使在虚弱之时仍要彰显猛虎的威严,因此车驾仍旧沿着既定路线继续东巡。 “陛下,您今日自晨时进了一碗粥就再未用膳,还是稍微用些膳食吧。” 赵高苦苦哀求,仿佛皇帝少吃了一口饭,他就心痛难耐,只差没有满地打滚了。 侍奉皇帝这么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秉性,论及远近,赵高才是真正的第一人。 而他的侍候确实用心、周详,此时为了皇帝不必久处病气之中,坚持换了车驾,嬴政虽然口中骂道“老狗可恶”,心里却很是受用。 正午,博浪沙。 车队如一条黑色的长龙,蜿蜒而来。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玄甲精骑身上铁胄刺眼的反光。 如林的旌旗更是晃得人眼光缭乱,往来奔驰的探马不断往前面四处疾驰清路。 “嘚嘚嘚...” 连绵不绝的马蹄声远去,扬起的道道烟尘重新落回地上,这时,从沙堆里伸出一双手,紧接着有人自沙洞中爬了出来。 “铁锤统领,这里的位置绝佳,正是一举建功的天赐之所。” 说话之人正是被小圣贤庄开革的张良,此时他纯白素净的袍子沾满了沙土,俊秀的脸上也有道道尘灰,一向爱干净的他此时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只不断提醒身边的大铁锤做好准备。 后者赤着上身,露出沾满细沙的精壮身子,肌肉隆起,腕上套着一条链子,随着他收紧铁链,自沙堆里拖出一颗粗壮的铁锥来。 “放心,雷神锤一旦运使出来,如同狂风骇浪惊雷袭面,肯定不能教狗皇帝跑了去!” 大铁锤信心满满,雷神锤讲究的就是势大招沉,良久的蓄势精心的一击端得是石破天惊。 初始是出于报恩这才同意张良的谋划,按照他的安排果然顺利避过了秦军探马,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只等秦国皇帝的马车抵达。 说话间,张良远远眺望,不远处尘烟滚滚,根本不是探马所能形成的声势。 “来了!” 大铁锤也不说话,同样直视奔腾而来的车驾队伍,手中的链条开始一点一点收缩。 黄沙随风搅起,在空中打着旋儿,铁锥已经开始舞动,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张良退在圈外,紧张得看着铁锥舞动形成的气浪。 多日的坚守全是为了今日此前的放手一搏! “中!” 大铁锤大喝一声。 铁链飞扬而出,铁锥在阳光的映照下闪了一下,如同拖着长尾巴坠落的流星。 当头插有龙旗的华贵马车应声散架,连人带车厢一并被击得粉碎,后面的马车躲蔽不及,打弯撞在了道边石头上。 “抓刺客!” “护驾!” 秦军队伍哗然大乱,张良看得明白,大量护卫飞带聚拢到撞上石头的那驾马车周围,同时,无数秦军骑卒鱼贯而出,朝着四周疾驰。 “快走!” 低喝一声,不同于大铁锤的一脸喜色,张良知道,终究是功亏一篑,让秦国皇帝逃过了一劫。 一百二十九章 大秦太子 “帝星晦暗难明,天地有倾覆之机,中原将有大变。” 蜃楼之上,东皇太一与月神凝望星空,二人观天知机,均有不俗的造诣。 “东皇阁下,既然如此,我等是否让蜃楼反航,重回中土。” 月神心知东皇太一登船有着颇多的无奈,原计划是由月神、云中君率阴阳家一部出海寻药,如今蜃楼之上应当就是宗门全部了。 “不,定星术所示的三仙山就在附近,蜃楼已到近前,岂有空入宝山无功而返的道理?” “再者说,大秦皇帝能逆天改命也不一定,阴阳家再经不起损耗了。” 即使航行于茫茫大海,蜃楼上也绝不平静,星魂被闭关已经这么久了,李信难保不会心生疑惑。 作为皇帝的忠犬,李信每天都会亲自测绘洋流海图,处处透着小心。 月神会意,“前番我阴阳家弟子折损严重,船上挑选的童男**阳术天姿皆是上佳,正好补充吸纳壮大宗门。” 这都是倚靠大秦的好处,天下物用优先挑选,月神等人从一开始就藏了份心思。 “火部统领出缺,本座拟将早日挑选出新的大司命以就其位。” 东皇太一并非是与月神商量,而是期盼着她能主动安抚稳住湘君湘夫人。 舜君同娥黄女英夫妻三人已经领着五部其二,论资历功绩娥黄正好上位,这段时间舜君也是活跃异常,动作频频。 蜃楼之上,自成一方天地,拉帮结伙在阵痛之后又成了常态。 阴阳术最注重平衡,东皇太一岂会允许舜君夫妇掌有五部其三! 木部少司命修行封口咒,性格又清冷异常,云中君形如风中蒲草,任由各长老这么合纵连横下去,自己这个首领就要成了摆设。 月神点头,良久的沉默。 眼下正是阴阳家的转折当口,谋划事成,有了长生之药,阴阳家将独领风骚。 长生,不仅仅是对帝王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蟾宫之间,二人都仰望星空,希图自星图运行的轨迹中一窥天地大道,突然,帝星毫光大作。 二人齐齐得皱了皱眉,疑惑得对视一眼。 月神:“难道,皇帝他得以成功续命?” 先前的帝星还是晦隐不明,突然发出万丈毫光,种种迹象无不预示大秦国势大振。 “不可能,即便是我五百年来孜孜以求,囿于宝药的缺失,聚仙丹再也无法炼出。” 东皇太一轻轻摇了摇头,“云中君为皇帝治病的手段多是以丹药相助,佐以真气行脉激发身体潜能,见效虽快,却是提前透支生命力的一种方法。” “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身,一旦发作,药石无救。” 云中君自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还不断催促赶工蜃楼,借采药之机远避海上,一举两得。 嬴政执掌佑大帝国,幅员万里,却想着以一己之力掌握天下间所有的事情,亲政伊始,就养成了事必躬亲的习惯。 高强度的脑力工作要求清晰的思维充沛的精力,云中君想要在皇帝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自然是满口应承,暗中施以虎狼手段。 阴阳术不同于医家医术,宫廷医师夏无且虽然有进言提及此举可能不妥,但却拿不出有利证据,皇帝饮鸩止渴,形成积重难返之态。 “怕不是秦国取得了大胜吧,再次拓土开疆,星象才所有显现。” “难道是汉城韩经终于被大秦剿灭了?” 星象之中,所能看出的不过寥寥,东皇太一也是带有猜测。 以他对韩经的一腔仇恨,打心底希望是汉城覆灭的结果。 可惜事与愿违,汉城不仅好好的,韩经也安逸得很。 “范师傅,放轻松点,秦军没有攻过来是好事,这段日子就当是练兵演武了。” 没想到范增还是好战分子,精心准备了一番,结果雷声大雨点小,半个秦军的影子也没见过,派遣而来搞破坏的细作密谍倒是抓了不少。 想来也是,范增苦学兵法韬略大半生,除了日常练兵,真正的战场对决一次也没有,这让他如何甘心。 说话间还看了陈平一眼,后者讪讪,虽然是出于公心,到底是经受不住自家长官的幽怨眼神。 “两线作战耗费巨大,这些年秦国南征北讨,无日不战,士民不得休息,国库空虚,如果发动对汉城的战争,就没有足够的物资支援西域的蒙恬、扶苏了。” 韩非点出了秦国威慑的大棒高举轻落的最主要原因。 “秦国蒙恬大破匈奴、月氏,设西域都护府,可是声威大振,秦国皇帝难保不会携势而来,犯我汉土!” 蒙恬巧妙得利用匈奴、月氏联合作战的时间差,集中主力先破月氏,再折返击破匈奴。 二者无论面对任何一方,秦军都具有相当的优势。 此役月氏重创,对底下部落的统驭力大大下降,不经过一番内乱涅槃是休想恢复到本来面貌。 头曼还是老样子,一经打击,即远遁北海舔舐伤口,徒劳得以血红的眼睛盯着南面。 陈平担心大秦皇帝会因为蒙恬的北疆胜利大举兴师,秦军的赫赫武功宇内侧目,要说没有一点担心那是假的。 “此次蒙恬军团的胜利,虽然肃清国边患,但对秦国百姓却没有什么利好,尤其是在国库被打空的情况下,我想秦人暂时没有能力发起对汉城的进攻。” 韩非坚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秦国现如今本就是内乱丛生,不过暂时为一片繁华锦簇所掩盖罢了。 “诸位不用再争了,我想秦国暂时是顾不上我们这边隅一角了!” 说话之人是焰灵姬,众人疑惑得转头看向门外。 “刚收到的情报,嬴政于沙丘策立十八子胡亥为太子。” 场上寂静无声,这个消息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按照一贯的推测,扶苏的流放实则是历练,此次西域大捷,正好得胜还朝,顺利上位。 秦国朝堂的这一变动,所带来的影响绝不仅仅是西域抑或是咸阳一地,天下局势都将因此发生巨大的改变。 一百三十章 沙丘 武夷山没想到泉生次郎现在会有此一问。 “是不是,现在还重要么?” 泉生次郎干涩道:“你立下契约,放过我等不死,我将身上的积分与道具都交给你。” 契约?武夷山对此一无所知,“你先把物品积分交易过来。” “你怎么连最基本的战胜者条约都不知道。胜者向水蓝意志立下契约保障败者的赎命条约你都不打算执行了么?你违背誓言灭了我泉生一族,回到水蓝星,大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武夷山风泉生次郎摆出了防御架式,虽然还没有弄明白全部的情报,但还是一剑斩了过去,泉生次郎就地一个翻滚,扬手朝武夷山方向一指,两具并排的齐人高火轮在室内滚压过来,三国武将技火轮冲。 三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手的技能,三人都学习的三国群英传的武将技,被砍成人棍的泉生太郎在反抗时也是地茅刺接剑轮舞,打了武夷山一个措手不及,要不是属性碾压,剑轮舞就够他受的了。 室内究竟狭小,火轮横置翻滚,占去了大半空间,泉生次郎放滚轮时有意避开了放置泉生太郎的笼子,武夷山避无可避,只能跳向笼子上面,人在空中,一把飞戟迎面而来,武将技飞鬼戟,灼热的气浪瞬间即至,武夷山生挨了一记,跌向屋角,跌落之际,不忘朝着泉生次郎所在位置放了一记五雷咒。 武夷山四维属性远胜泉生次郎,飞鬼戟只打掉了不到四十的气血,泉生次郎的气血在这记五雷咒下直接少了三分之一。眼见武夷山被击飞落地不再动弹,泉生次郎大步跃起,试图将武夷山逼在墙角,赢取一线胜机。 原本不动的武夷山陡然由倒地姿势诡异地向前冲了过来,即将迎面撞上的泉生次郎刚想挥刀,只见眼前的男人一脚跺向大地,止住冲势,接着整个人猛得一顿,头脑眩晕了起来,最后就看到一无头尸体手持长刀跪在武夷山身前。 先是蓄势发动冲撞践踏眩晕泉生次郎,接着挥动星驰斩飞泉生次郎的武夷山停下了脚步,查看着水蓝魂的提示信息。 “你击杀了一名水蓝意志下的进化者,你可以选择该进化者身上的积分或五件道具。因为你是以觉醒者姿态击杀进化者,你的收获减半,你可以选择该进化者身上一半的积分或三件道具(已自动往上取整)。水蓝意志不鼓励眷属间的残杀,也不制止生物进化的自然选择方向。” 水蓝魂给武夷山的感觉是从以前的单机游戏到局域网联结,很多细节都是亲身经历后才一点点披露在眼前,早知道就在森林里亲手杀了泉生三郎,假手猫妖浪费了此人身上的剩余价值。 此时的提示信息在逐渐变淡,相信等信息全部消失之时,就不能再选择收获了。 积分还是道具的选择令人有棘手,若是选积分,谁知道他有多少积分?若是选道具,有可能他的空间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怎么选都不保险。 思索良久,还是赌村子产出换取的积分应该在泉生太郎身上,选择抽取三件道具,很快得到提示: “你抽中了半妖村落生产的能恢复气血值的饭团;” “你抽中了赤兔马哨(4/5);” “你抽中了龙炮兵令。” 阿萝制作的饭团也被泉生次郎带在身上算作一件道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剩下的马哨与龙炮兵令都是很实用的道具。 赤兔马哨(4/5):吹响马哨,召唤日行千里的赤兔宝马一匹,召唤而来的赤兔马最大存在时间为8小时,受到攻击后消失;剩余召唤次数4。 龙炮兵令:使用此令牌可召唤一名三国群英传特有龙炮兵布置在方圆三里内任何位置,龙炮兵对城墙攻击无效,能大面积杀伤聚集起来的生物,炮弹为空气中聚集的火元素,击中目标后造成持续的火系伤害,最大存在时间30分钟,召唤冷却时间48小时;可永久消耗此令符,获得精锐龙炮兵,炮口扩张27mm,聚集火元素生成炮弹速度增加50%,炮弹威力增加100%,持续时间减少20%。 有了赤兔马,赶路就节省了大量时间,龙炮兵更是清理杂兵的大杀器,这两样东西看来都是泉生三兄弟在三国群英传世界打拼得来的,现在都便宜了武夷山。 打劫上瘾的武夷山将目光转向了人棍泉生太郎,实用道具的诱惑一度使武夷山放弃了选择积分,但最终理性占据上风,选取了击杀泉生太郎身上的积分。 4472分,这还是折半后的积分,泉生三兄弟建立半妖之村也没有多久,一开始收容的半妖也少,这么快就能攒下这么多积分,看来种植养殖在哪个世界都是有前途的行业。 提着两人的头颅出来示众,外面早聚满了村民,又是雷又是火的,这么大动静,想不被关注也难。巡逻队也无意拦阻过来探查的村民,不知情的村民见到前首领的人头都是一阵哗然。 “泉生兄弟,以救助被排斥的半妖家族为名,行盘剥之实,一味的压榨村民,侵占村民的劳动果实,我与巡逻队的弟兄一起将他们铲除了。” 说话间,人上的头颅扬了扬,底下不少半妖被欺负惯了,一向与世无争,见到如此残忍的景象,拿手捂住了嘴,武夷山见此,抛下头颅,“诸位,从此以后,我们将不用再没日没夜的为这三人劳动工作,我们以后只为自己工作,我们将用我们的双手换取更好的生活。” 一番鼓动下,村民们都对未来畅想了起来,当众议定了一些未来村子发展的方向以及章程。武夷山坚辞不受村长之职,表示会以顾问的身份继续为村子找来更多志同道合的半妖,巡逻队由此次支持武夷山铲除泉生兄弟立下大功的三尾狐统领,有着后勤保障功能的阿萝在武夷山的大力推荐下被选为长老,带领村民耕作生活,村子今后的产出都将送往市集流动起来,换来更多的生活物资,多余的部分将储存于公库里。 鲁子说过,如果你想造一艘船,不需要召集大家搜集材料,分配任务,只需要教会他们对大海的憧憬。 看着更有活力的村庄,更有干劲的村民,武夷山以寻找其他半妖之名踏出了村庄。 这里应该会真正的发展起来的吧,也许能带来意外的惊喜呢。 第一章 帝星西沉 “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 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我朝以水德代周,应天顺人,抚有区宇,奋六世之遗泽,行列代君王之故志,天下诸侯咸入于秦。 朕扫六合,一天下,废封建,立郡县,同文字,合度轨,然亦夙星夜寐,手不假卷,无有一日懈怠也。 数十年来殚心竭力,有如一日,此岂‘劳苦’二字所能概括耶? 前代帝王或享年不永,史论概以为酒色所致也,皆书生好为讥评,虽纯全净美之君,亦必抉摘瑕疵。 朕之功过,何用哓哓之士作评,北击匈奴,南收百越,西拓西域,东服外蛮,朕之一生,无愧于天地! 心念大秦万里山河、二十六世宗庙付托至重,择子孙后者贤者为嗣,承继大统,肩负起社稷重责。 十八子亥,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必能克继大统,绵延万载。 大秦始皇帝三十七年七月丙子日,立胡亥为太子,授以宝册宝章,以固大秦万世基业! 广诏天下,咸使布闻!” 蒙恬一口气将皇帝立储诏书复制本读完,声音都出现了一丝颤抖。 不过,扶苏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的他跌坐于榻上,眼神空洞得望向咸阳方向。 不经其事,不能体会社稷之重,扶苏于西域的这段日子里,学到了很多,也有了许多的转变。 对大位的态度就是其中一项,起先的扶苏被动以对,如今也开始关注天下动态,一心立功回返。 “陛下春秋鼎盛,为何将诏书传得天皆知?” “伪诏,此必是伪诏!” 蒙恬不相信这一切,戍边已久,脑海里还是鼎盛之时的皇帝模样,接到的诣意竟然是册立太子一事。 这样的结果也喻示着蒙氏押宝失败,一番努力尽化作东流,有弟弟蒙毅随侍皇帝左右,诏命的真伪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政争失败的结局惨烈尤胜战场,蒙氏早已与扶苏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布置盘算落空,蒙恬忧心如焚。 “十八弟,哦,不,如今该叫太子殿下了。” 扶苏苦笑,父皇在诣意里说的明白,胡亥深肖朕躬,看来自己给予皇帝的印象差得不能再差了。 “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父皇的身体...”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过子,身在帝王家,王子对皇帝的揣摩却更为细致。 嬴政一生刚强,恶人言死,对立储一事讳莫如深,如今主动册立太子,可见事态之严重。 “没错,一切都还有转机,臣一定辅佐公子建立卓勋,重归咸阳!” 皇帝只要没事,一切都还有转机,太子既然能册立,那么同样也能废黜。 当初蒙氏拖家带口出奔至秦,没有尺寸之地立身,如今的爵位财富都是一刀一剑搏出来的。 “至于陛下的身体状况,臣下以为有太医署的御医国手陪伴,必然无恙。” 蒙恬当然希望如此了,西域新纳,按照皇帝的规划,东巡之后就是北狩,蒙氏一直都在期待着。 长公子在西域所做的努力,没理由不让皇帝知晓。 左猜右想,一纸家书送与蒙毅,期待身在帝国中央的弟弟能将最真实的情报传递过来。 皇帝抱恙的猜想,从未间断,但扶苏及蒙恬做梦也不敢想像皇帝已经油尽灯枯,只在须臾之间。 嬴政的精神好转果然是回光返照,就像坠入海面的落日奋尽自己最后一点光辉余烬。 览罢李斯拟就的诏书,用印后示意明发天下,就再度昏迷过去。 夏无且断言,当皇帝再度醒转之际,就是祖龙归天之时。 当下,油米不进,只能以参汤吊着一口气。 “恭喜殿下,大事定矣!” 赵高一脸喜色,朝着已经是太子的胡亥施礼作贺。 胡亥却是满脸哀戚,殊无喜色。 父皇对他的偏爱宠溺之情勿庸置疑,父子亲情作不得假。 “一切全仰仗师傅的谋划。” 谢过赵高,胡亥担忧得望向中军大帐,夏无且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为了避免储君沾染病气,一干知情人都禁止胡亥久处帐内承欢侍奉于膝下。 “陛下醒了,太子殿下抓紧时间罢。” 等待良久,方才见到夏无且背负着药匣而出,见到众人,无奈得摇了摇头。 “现在全靠一口心气吊着,陛下已在弥留之际,这最后的精气神一散,就是大行之时。” 言下之意,就是时间宝贵,胡亥当珍惜父子之间的最后一刻。 胡亥放声痛哭,抹了抹眼睛,这才踉跄着入帐探视父皇。 “太子殿下纯孝啊。” 赵高感慨,眼睛却瞟向李斯。 太子大位已定,身为胡亥法学师傅的赵高自然水涨船高,李斯心底虽然哀切,面上却仍要应付附和。 丞相为帝国佐贰,以前李斯是可以命令指使中车府令的,如今当然要另眼相待,多给些脸面。 赵高以为李斯按照约定为胡亥进言了,此时的二人处在难得的和平时期。 “李斯、冯去疾、王贲辅政,再有蒙氏居于外,亥儿再以赵高、章邯为耳目,初登大宝之际当以维稳为要。” 胡亥泪眼婆娑,昔日英明神武宛若天人的父皇,如今却连说话都费力,只能斜倚着靠垫缓言轻言,虚弱之态根本无从掩饰。 “朕自扫平六国始,频频用兵于外,群臣皆以为赋税过重,加上长城、陵寢、宫殿、驰道、灌渠这些大工程,征发的徭役不计其数,你继位后当适当减少徭役赋税,轻徭簿赋,与民休息,那么天下人就会拥戴你,你的皇位也就稳固了。” “六国之人,你可以少量吸纳,量才为用,如今的六国之地皆为秦郡,就让六国亡人的仇恨随着朕下黄泉去吧。” 嬴政的话断断续续,神智时而清晰时而昏沉,胡亥哽咽不止,只在床边低头掩泣。 “出去,马上就要成为天下万民的君父了,还在这里作小儿女姿态!” 皇帝突然清明过来,奋力甩了胡亥一巴掌。 不知是重疾无力,还是舐犊情深,最终巴掌只是停在胡亥脸颊,轻轻摸了摸。 “痴儿,出去吧...” “朕不愿你见到临终之狼狈...” 手臂无力的垂下,声音渐不可闻,双目阖上,在一片白光中,皇帝似乎看见昔日的赵地少年朝自己奔来。 那是邯郸么,也就是在那里,自己度过了童年,那时身边还有母亲相陪。 也不知是几时起,站得越高,身边陪伴的人就越少,终至空无一人,只余孤寂的天地。 朕来过... 第二章 先君薨逝,新皇即位,为了天下安稳,一切从简,李斯领着随驾的百官于沙丘跪拜了新君,二世胡亥。 “陛下节哀顺便,当下最要紧的是归葬先皇遗蜕,陛下的登基大典当于咸阳举行。” 胡亥浑浑噩噩,既有父皇逝去的心伤,也有骤登大位的茫然。 李斯所言,他只是点头应许,表情木讷远不如当初为王子时灵动。 “陛下哀毁过度,诸位还是先行告退吧,外间操持先皇葬礼事务繁杂,处处离不开诸位。” 赵高以胡亥心神不佳为由摒退群臣,距离咸阳还有半月路程,要做到秘不发丧,自然要寻得妥善之法。 持戟禁卫已经派出可靠人手进入四周的城池采购腌制的鲍鱼,以鲍鱼的臭味来掩饰銮驾之上棺材发出的气味。 见到众人依次退出,赵高使了个眼色,小黄门机警得把守住帐门。 “陛下,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您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赵高说得诡密,胡亥先是茫然,紧接着露出一脸的疑惑。 思考让他的心神大部回归,开始顺着赵高的话题深入联想。 “公子扶苏与蒙恬手握西域都护府近二十余万百战锐卒,他们距咸阳骑兵奔袭不过十日光景,不可不早做防备呀!” 见胡亥陷入沉思,将之一手带大的赵高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当下趁热打铁,“扶苏是长公子,朝野之间素有威望,又善用假仁假义收买人心。” “蒙恬沙场宿将,蒙家军团骁勇善战,更有上卿蒙毅居内策应,一旦二人行不轨之事,后果堪忧。” 蒙毅敢判处自己死刑,借以邀名,胡亥上位,赵高岂能放过蒙家! 赵高一脸的为你着想,胡亥还真吃这一套,“那该如何是好?” 自懵懂记事之时,身边的人就告诉他,要去争,扶苏一进是他争位道路上最大的敌手。 虽然赵高说其是假仁假义,但胡亥清楚得明白,大哥的威望真不是假的,登高一呼,从者云集并非一句虚言。 “以先皇的名义去旨问责,责令二人自刎谢罪!” 赵高阴笑一声。 胡亥面露迟疑,“扶苏与蒙恬如何肯信?” 赵高露出满意的笑容,胡亥这么问,显然是在思索事情的可行性。 “李斯善于模仿他人笔迹,几可以假乱真,陛下可以命令李斯以蒙毅的笔迹颁诏。” “西域远离中央,他们并不知道先皇驾崩这回事,但见到蒙毅笔迹,我不信二人不上钩!” 赵高恶狠狠的,自袖口掏出一封书信,“这是蒙毅写给西域蒙恬的回信,被罗网所察觉,顺势取了回来。” “蒙毅将行营的一切尽皆告与扶苏,双方暗通曲款,这是要废黜陛下啊!” 添油加醋本就是赵高的拿手好戏,胡亥对他的信任非同一般,被这么一挑唆,当下就崩不住脸了。 “父皇临行时以李、冯、王三位大人辅政,而且诏书需要李斯以蒙毅笔迹写就,丞相会听命行事?” 李斯的权柄极大,胡亥新登大位,面对李斯那张严肃的脸,多少还是有点心里没底。 “证据确凿,不容蒙恬反驳,至于扶苏那边,罗网另有布置,总之,必定让他的叛逆之名天下皆知。” “会不会让天下人耻笑朕不悌?” 兄友弟恭,乃是时人所推崇的道德准则,胡亥此时还有些顾虑他人的看法说法。 “先皇在长信侯作乱之时悍然诛杀太皇太后同嫪毐所生的两子,置太皇太后的哀泣于不顾,天下有谁人敢说先皇不悌、不孝!” “此举有影响到先皇横扫六事八荒之不世功业了吗?” 赵高鼓动唇舌,胡亥自然蠢蠢欲动,“只要证据确凿,李丞相不做反对,可速行。” 皇家无亲情,皇权具有唯一性、排他性,胡亥只差没有说放手去做吧。 赵高嘴角撇过阴冷的笑,在入帐禀报之前,罗网之人就已携带他的手令出发了。 目的地,大泽乡。 当李斯收到大泽乡农家起事,四处攻掠秦国郡县的情报,心底震动非常。 上将军王离坐镇东郡,这些人还能如此肆掠,背后的潜势力自然不小。 而且他们打着为长公子扶苏鸣不平的口号,扬言要驱逐胡亥及一干佞臣迎扶苏即皇帝位。 天下人苦于沉重的徭赋久矣,早盼着传说中仁义的长公子执掌朝政施以仁政,因此起义队伍壮大得极快。 “丞相大人,这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有蒙毅的亲笔手书在此,又有农家乱民呼应在彼,证据确凿,理应严惩。” “对待这些叛逆分子,绝不可姑息养奸,更何况几十万大军在彼,如果不早做处置,结果不堪设想!” 赵高句句在理,李斯抗拒的原因有二。 一是皇帝初即位,对扶苏的处置是否太过,动辄冠以谋逆大罪,满门诛绝,难免会造成其他公子人人自危。 殊不知这正是赵高所要的结果,求的就是这些公子们慌乱中出错,授人以柄,正好一并翦除。 再者,以先皇名义矫诏,模仿蒙毅的笔迹,这等行为有类于宵小之作。 如今李斯贵为丞相,自然有所抵触。 “陛下已经任命王贲将军为太尉,总掌军机,预防动乱,诸位老臣,皆是简在帝心,为陛下分忧的心思,当是一样的。” 李斯再无退路,略一凝眉,仔细观察起蒙毅手书的行笔轨迹来。 片刻之间,泼墨如飞,一挥而就,丝毫没有半点凝滞。 要么不做,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到尽善尽美,毫无破绽。 赵高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自从始皇驾崩,赵高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一圈。 仿佛是头上的金箍抑或是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被去掉了。 没有束缚,自由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样子... 汉城,香烛袅袅。 不良人传递出秦始皇帝东巡队伍大量收购腌制鲍鱼之时,韩经就开始设祭了。 无他,只为缅怀这位前无古人可能也后无来者传奇帝王。 无他,只为缅怀这位前无古人可能也后无来者传奇帝王。 第三章 起龙蛇 七月下旬,蕲县大泽乡,一直被王离封堵的农家叛逆陡然在秦军防线上开了个口子。 打着迎立扶苏的旗号,一行人势如破竹,无数农家弟子赶来汇聚,涓涓细流有成汪洋大海之势。 “侠魁,下一步该往哪走,总要定个方略出来。” 陈胜瓮声瓮气得同朱家商议,眼前不断有巡逻的士卒走过。 “再者,士兵们都是以农家弟子为核心凝聚起来的,总得有个名头才是。” 农家起事,应者云集,冲破秦军封堵后更是吸纳了大量逃亡百姓,势力急剧壮大。 秦并齐楚不到十年时间,各地置郡县,行秦律,靠的都是法吏的强制下潜。 移风易俗遭到六国百姓的强烈抵制,但碍于秦法森严,只能把不满藏在心底。 朱家、陈胜等人起事队伍一到,有了挑头的,这些人也就顺势而起。 其中比较出色之人有葛婴、武臣、张耳、陈馀之属,这些人平日里便与农家有来往,闻听农家首倡聚义,欣然赶来投奔。 “可惜我农家女管仲不在,要不然军师之职非她莫属。” 朱家感叹道,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高举义旗起兵抗秦,军旅之事与江湖经营大不相同。 由于炎帝决选出了侠魁,农家之支队伍的首领理所当然由朱家担当。 不过内部诸多龃龉,如田虎田仲阴奉阳违,只是暂时碍于大敌环伺,这才没有爆发出来。 “吴广老弟,全赖你这次窥破秦军布防上的虚实,这才能带领弟兄们从包围中闯出来,如果有什么好的定计,还请畅所欲言。” 现在的农家,司徒万里、陈胜吴广、田言属于朱家拉拢的堂口,实力上对田虎田仲形成压制,如此方才形成相对的稳定。 神农堂一堂之力,几可与田虎田仲两堂相抗,这全是平日里朱家运筹经营的结果。 但眼下是行军打仗,朱家对兵家之事难以摸透,所以能窥破秦军布防的吴广就被视为这方面的能才。 而且吴广潜伏罗网多年,心智定力皆是上上之选,就冲他扮演金先生的这份隐忍,朱家也相信他有好的谋算。 “凡事皆有法度,愚以为我们的队伍既是举义,那就应该称为义军。” “陈胜大哥所提打出拥立长公子扶苏的旗号,此策甚妙,这也能为我军赢得更多的支持。” 看了陈胜一眼,吴广继续侃侃而谈,“师出有名,大义在我,眼下需要定夺的就是先取何处存身!” 起事聚义不是流寇过境,要的是能源源不断得征发兵员粮草,这样才能有动力不断朝咸阳推进。 “虽然王离被甩开了,但陈县的郡兵实力不可小觑,还不是我们可以正面硬碰的。” “但是蕲县以东的陈郡各县,守备空虚,我农家弟子在那里有着不俗的乡望,只需遣一偏师,即可轻易取得。” “等到陈县周边各县尽在我手,正好四面合围陈县,如此一来,陈郡就尽在义军手中,之后无论是向南攻取九江还是西进关中直逼咸阳,就都由着我们来了。” 吴广果然有着通盘的算计,朱家喜不自胜,心中块垒顿消。 经他一言,有如拨云见日,义军的整个前景瞬间就展现出来了,而且场上之人心中一合计,此方略具有高度的可行性。 “好,好,吴兄弟果然大才,我这就拜...” “报,烈山堂堂主田言大小姐回来了。” 正当朱家拍着吴广肩膀连声称赞时,有弟子进来禀报,田言归来。 “农家女管仲回来了,我义军军师有了。” 朱家脸上喜色更浓,脸谱都是眉开眼笑的。 吴广垂下眼帘,眼底神色晦涩难明。 朱家去迎田言了,陈胜吴广互相打个眼色,双双退出议事中军帐,回到陈胜的帐蓬。 “大哥方才似乎有话想说?” 还是吴广率先打破了沉寂,兄弟久别重逢就碰到秦军的包围,本以为会很自然的回到当年亲密无间的状态,没想到隐隐间横亘一道薄膜。 两人的心底似乎都沉淀着秘密。 “兄弟你什么时候对兵家之事有了如此深的造诣?” 陈胜配上巨阙,外观要多粗犷就有多粗犷,但吴广知道他的温柔。 为了兄弟情义,十多年如一日,历练千辛,排除万险,只为寻找可能在世的兄弟。 吴广:“大哥不也是变了很多。” “连师出有名,拥立扶苏这样的计谋都能想出来。” 魁隗堂堂主陈胜勇武强横,总管吴旷心思缜密,在那段日子,魁隗堂如同行进在驰道,势力壮大不下于今日之神农堂。 两兄弟配合无间,互相之间的优势缺点怎么不知? “我说过,我们是兄弟!” 陈胜扳过吴广的肩头,目如铜铃,“我对兄弟你绝对不会有所隐瞒。” “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就将一切告诉你,本来也没打算瞒你。” 吴广轻轻拍了拍肩头的大手,示意自己也是同样信任陈胜这位大哥。 “是罗网?” 吴广笑了,不过满是苦涩,“天罗地网,无孔不入,赵高的手段我早已领教过,只是没想到,你我兄弟二人竟然都在他编织的网里!” “兄弟,你所做的一切也是赵高安排的?” 陈胜神情激动,确实是被惊到了,“当初为了寻找兄弟你,我不得不与赵高有所交易,从而也了解到罗网的强大之处。” “这次赵高派人传来的命令经过推敲对义军有利,所以我才顺手推舟应了下来,兄弟你又为何...” 以扶苏的名义起事,效果极佳,陈胜不知道赵高为何要如此做,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此举对农家的危害。 既得使义军获利,又能与赵高虚与委蛇,何乐而不为? “其实在六贤冢前,我说谎了。” 吴广的声音很平静,陈胜的眉头越皱越深。 “也不能说全是谎言,只是不尽不实。” 陈胜:“关于哪一点?” 当日吴广吐露的消息太多,陈胜心烦意乱,根本梳理不过来。 “众所周知,罗网的杀手等级是天杀地绝魑魅魍魉,明面上我只是名杀字级杀手,实际上...” 行动胜于雄言,吴广收声,拔出了手中所持的佩剑,蓄势,朝向陈胜。 无边似海的杀气绵延不绝,如同惊浪骇浪袭向陈胜,后者感觉自己仿佛被杀气之潮包裹住了。 这般强烈的杀意! 空气都几乎凝滞了,这股杀气绝不是一名杀字级罗网成员所能拥有的。 兄弟,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陈胜不得不拔出巨阙相抗。 巨阙在手,他方才能自由呼吸,此时,吴广已经开始收势。 “你的剑气与杀气浑然成形,功力远超当年,令人震怖。” 此时,陈胜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清如今的兄弟。 “此剑,名掩日!” 迎向陈胜疑惑的目光,吴广举剑示意... 第四章 帐中定计 “掩日?” “兄弟莫要欺我,行走江湖多年,掩日剑的特征我还是知道的。” 陈胜只是不信,吴广手中之剑,怎么看也不过是柄普通的精铜长剑,虽然锋利,但比起掩日之名来,不用说都知道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掩取蔽日,阴盛昼暗,越王八剑之名江湖中谁人不知!” 见吴广一脸郑重,沉默不言,陈胜方才继续道:“兄弟你真是掩日?” 话音里透着诸多不信。 “罗网搜集天下名剑,以剑为主,以剑为名,剑不离身,概莫如是。” “独独掩日剑却是不在正主手中,持有之人皆是我之下属,以此来混淆视听,达到偷天换日的效果。” 罗网杀手神出鬼没,天下人辨认他们都是从其佩剑开始,掩日这么做,还真能从始至终没有暴露过。 “罗网给新加入的杀手定级看的是其实力,在初次加入罗网之时,我就已经是杀字级了。” 吴广的声音有一丝怅惘,眼底一丝痛苦一闪而逝,“至于那个雨夜,侠魁舍身就义...” “掩日也就在那一天诞生了!” 陈胜这才信了,吴广的话经得起推敲,而且他的功力以及霸道的杀气骗不了人。 此时,他在震惊过后,更多的是心痛,自己的兄弟要走过怎样的一段炼狱才会蜕变成如今模样! “苦了你了,兄弟。” 黑剑士仗剑天涯,剑挑七国剑士,这才日渐进益,吴广的进度神速,必定是时刻处在生死边缘。 “赵高那条阉狗,对我们农家还真是重视,威逼我为罗网办事还不够,还让兄弟你活得不人不鬼!” “罗网安插在农家的内应远不止你我,据我所知,天字一等,惊鲵剑主也潜伏在农家。” 吴广因为心思缜密,得到赵高的重用后一跃成为八剑之首,可临机指派其他天字一等杀手完成任务。 虽然他也不知道惊鲵剑主的真身,但二人前后呼应过几次,深知对方也潜伏在农家。 “惊鲵?” 陈胜今日一天听到的情报密闻比往日十多年的还要多,刚刚知道自家兄弟就是传说中的掩日,谁曾想农家弟子可能还有人就是惊鲵。 吴广:“昆吾山下,赤金如火,昔黄帝伐蚩尤,陈兵于此地,掘深百丈,犹未及泉,惟见火光如星。” “地中多丹,炼石为铜,铜色青而利,泉色赤,山草木皆剑利,土亦钢而精。” “至越王勾践,使工人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 “惊鲵人如剑名,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他隐藏极深,当此风口浪尖,你我兄弟都要多加小心。” 陈胜遇事多以手中巨阙解决,吴广对他的脾气多有担心。 “兄弟有没有想过今后怎么办?” 既然吴广是掩日,那么他跟罗网的牵绊之深超乎想像,陈胜不过是跟罗网有过合作,都陷在网中,吴广就更不用说了。 “且走且看吧,我这双手这柄剑替罗网揽下了无数的脏事烂事,江湖上跟我有仇的势力不胜枚举,再者说了,如今明面上扛起农家大旗的可是朱家侠魁。” 吴广深知罗网强大的破坏力,罗网之主赵高就足够令人畏惧,更何况他背后伫立之人。 他一早就听出了陈胜话中隐含的意思,可要与罗网做出切割谈何容易。 “今日田言堂主外出归来,义军格局又将有变,暂时还是以稳为主,反正赵高传来的命令也是借着扶苏的名义闹出点动静。” 全取陈郡以为立业之基,符合义军的利益,而这一切又是在赵高的盘算当中,王离的大军不知赵高用了什么方法,仍在肃清地方动乱,并不曾紧追义军围剿。 飞鸟尽,良弓藏,此时赵高的谋划还没有完成,义军就还有价值。 如果田言没有在这个当口回来,朱家马上就要拜吴广为军师了,这样一来,他与陈胜的主动权就更大了。 不过,万事没有如果,大帐之内,朱家一口一个田言侄女,女管仲顺利晋职为女军师。 “朱家叔叔,吴总管的方略可行,可速派军士分路进占这些空旷的县城,一旦秦军反应过来,以郡兵进驻,则良机不再。” 田言先奔齐地,后入汉城,为的就是从顔路口中获知当年母亲的信息。 他的容貌与上任惊鲵极为相似,顔路如见故人,感慨良多,将当年之事一一告知。 田言泪洒当场,对赵高玩弄人心的厌恶又加深了一重,此番回归,既有不良人任务在肩,又想着对罗网有以报之。 “我这就命葛婴率人扫荡东部各县,聚起人马,召唤更多的农家弟子,择日攻取陈县。” 田言也认可吴广的提议,朱家信心大定。 “朱家叔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的话中包含深意,朱家停下脚步,深皱眉头,“我既然任用贤侄女为军师,自然要采纳谏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魄力我还是有的。” 朱家除了形貌不佳以外,哪方面都是一位合格的江湖大豪,情义一肩挑,胆气冲云霄。 “叔叔可想过,农家十数万弟子加上东南各地不满秦国压榨的百姓,形成的动荡会招至秦军怎样的打击?” “一旦秦军主力来犯,义军不敌,叔叔就会从首义之人变为首恶之人,面临的又将是怎样的处置?” 这还用说,当然是极刑不赦。 朱家苦笑连连,“侄女不用相试了,既然已经迈步了,结果再坏,也要咬紧牙关挺下去。”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想做的只是农家侠魁,却非如今的义军首领,可事态骤变,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呢?” 军政纷争,对江湖大豪来说,是一份相当重的负担,至少朱家感觉是这样。 “所以说,我们一定要胜,一旦失败,别人还可东藏西躲,叔叔这个首义之人秦国挖地三尺也会给挖出来。” 田言所说的正是秦军肯定会做的,“为了确保胜利,我们需要找寻外界的盟友。” 第五章 王天下 “农家的人还停留在汉城不肯离去?” 焰灵姬点点头,韩经撇撇嘴,眼神有一丝不奈烦。 朱家对田言提出的合盟反秦之策无有不允,帝国势力强大,义军一干将领尽皆赞同。 只是不知他们是抽了什么风,在盟主一职上,竟然公推项燕之后项梁出任。 理由是项氏世代将门,曾率楚军力拒秦军,更有击溃李信的战绩,调兵运筹正合情理。 韩经知道,还不是因为楚国是大国,韩国最弱,大国一将都比小国公子声望来得显著。 可朱家应该知道汉城的实际潜力才对,况且有田言在彼,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农家不过刚攻下陈郡一郡之地,汉城可是有三郡的积累,而那项梁,刚刚回到会稽,连立足之地都还没寻到...” 说着说着,韩经就气不打一处来。 项氏还是在汉城落脚避开秦军搜捕的,前些日子还托庇于韩经,现在陡然就要被推上盟主的位子了。 “此事,有一个你可以问询一番。” 韩经瞅瞅焰灵姬,“范师傅跟韩非对此也没有很好的意见,二人一掌法治一掌军制,这属于外交谋国的范畴,恐非其所长。” “我说的是陈平。” “陈平...” 不得不说,经焰灵姬这么一提醒,韩经反应了过来,陈平饶富机智,更是有一番急才,这类事情找他再合适不过。 “灵儿你先派人稳住农家使者,顺便唤陈平进来。” 义军使者是新近崭露头角的葛婴,先是扫荡了陈郡大半,接着又在攻陷陈县的战斗中获得首功。 汉城方面推测义军派出此人出使有内部权利争斗的缘由,借出使汉之机整顿军队,支走了军中极有声望的一干将领。 不仅是葛婴,武臣、张耳、陈馀等人也被排除在义军核心之外,被委任前去攻打赵地,邓宗被委任攻打九江郡,留在陈郡的都是原本农家六堂的骨干。 陈平来得极快,一进来就大礼参拜,口中叫嚷,“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喜从何来?” “你家主公都快被人视为无物了!” 读书人说话都喜欢兜圈子,可现在是韩经心气不顺的时候,陈平仍然大加铺垫。 虽然知道他后面肯定会有一番新鲜的言论,但这也不妨碍韩经挤兑他一句,给他一些心理压力。 “平听闻农家起义军反暴秦,更是派出人马联合主公,共图中原,主公多年谋划功成在即,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自始皇帝身死沙丘,设祭之后的汉城加快了备战征兵的步伐,所有人都知道,大战在即。 汉城三郡如同一张拉开的强弓,就等韩经一声令下,锋利的箭头就会射向中原大地。 “嬴政虽然死了,秦国的军队可都还在,加上一堆老臣辅佐,朝局丝毫未乱,你这话里好像我军已经攻下咸阳了一样。” 胡亥即位,为二世皇帝,预想中烽烟四起的乱局并未出现,甚至胡亥还有减免徭役的政令颁发。 这点让韩经很是疑惑,甚至怀疑御座上的那位是扶苏而不是胡亥。 “主公,秦廷平稳的政局只是暂时的,嬴政为胡亥留下的辅政班底甚是强大,李斯仍是丞相,秦国的法制根基犹在。” “更何况,西北面扶苏跟蒙恬手握大军,胡亥在皇帝位子上那是如坐针毡。” 胡亥对李斯仿蒙毅作始皇帝之命逼扶苏、蒙恬自杀一事并不把握,要不然也不会急调王离屯驻长城,拱卫咸阳。 王贲病重,王离就是胡亥在军方最大的倚仗了,王氏将门与蒙氏将门向来是伯仲之间,蒙恬是否会驱兵而来,不得不防。 陈平点出的这些都是胡亥安稳得坐在龙椅上的关键,“一旦扶苏的危胁解除,胡亥与李斯必将爆发一番冲突,而李斯注定是惨败的一方。” “李斯一去,胡亥势必会重拾嬴政那一套,谁让秦法从根本上就是围绕着帝王服务的呢?” “奉天下以供一人,予取予夺,百姓看不到希望,天下烽烟再起的日子还会远吗?” 岂且是效法始皇帝,简直是变本加厉,偏偏还不具备嬴政的才智雄心,将朝政全盘委任给了阉人赵高。 这些韩经心底都清楚,但脸上却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陈平倍受鼓舞。 “此次义军举事,项氏也即将在会稽揭竿而起,正好与我汉城呼应,秦国主要精力在西边,留守的都是郡兵,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秦国郡兵以守土护乡为任,除非大规模的战事,并不会被征召离开家乡作战,但这表明郡兵羸弱,相反,郡兵的装备、战斗力相当可观。 只是征召自六国遗民的郡兵有几分肯为秦国奋战到底的心思,谁也不知道。 秦国一直保持强势倒也罢了,一旦势颓,中央能否继续钳制约束他们还要画上个问号。 “陈平你也是赞成立即起兵的?” “要知道首义之名已为农家所得,早一刻晚一刻出兵对我汉城并无区别。” 韩经心底自有一番谋划,为了不引人注目,过度招来咸阳忌惮的目光,这才有意让出了首义之名,要不然早在沙丘变故时就可以分路进兵了。 “既然你与范师傅意见一致,那你说说,我们是否要汇聚在项氏的大旗底下,出兵的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这纯粹是考验陈平,韩经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从项梁的命令,他要的是整个天下,项氏所求不过诸国重新划界分封,二者从根本上就不是一条道路。 “项氏在江东,义军在淮南,我军在辽东,所谓的会盟也不过是互相壮胆罢了,依我之见,共同反秦可心,会盟就没不必了,反正只要举旗抗秦,不攻陷咸阳,路就没走完。” “而主公您首先要做的,就是正名!” 陈平顿了顿,让韩经充分消化,“名不正则言不顺,主公享国已久,三郡之地经营得国阜民丰,可到如今还没有登上王位,称孤道寡!” “有王之实无王之名,这也是义军此次轻慢主公的原因所在。” 韩经:“称王?” “称王,我主都汉城,可进位汉王!” 第六章 我不仅有狐狸,还有瑞龟 说来可笑,时至今日,汉城三郡国主仍是箕润,至少对外是这们的。 陈平琢磨此事不是一天半日了,趁此时机,正好一一道出。 “陈平,你可知我在三郡定下的方针?” “当然,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字深得军争政争之要,臣感佩之至!” 话音掷地有声,陈平对此烂熟于心,“可时易进移,我主不晋位称王则何以威天下,引来万民投效?” “汉城百万军民人心之墙不高么?” “三郡十数年之累积存粮不广么?” “主公蛰伏渊潜十几年,称不得一声缓么?” 不得不说,陈平的话极具说服力,较之只会纵砍横劈的盖聂、卫庄更像是纵横之士。 见得韩经沉思,显然心动,陈平趁热打铁,“大秦称皇帝,接下来六国亡余会从各地冒出来,中原大地称王者不可胜数,难道主公还想低他们一头吗?” 至此,韩经点头。 陈平大喜,首倡拥立之功是跑不掉了,等到将来中原砥定,论功行赏,他就是简在帝心的第一人。 “臣这就为汉王准备即位大典,一应舆论风向臣会与不良人协办。” 冠冕王服,祭天大典,还有证明韩经是天命所钟之主的一系列祥瑞灵异,一样都不能少。 陈平表示,别家的王有的,主公一定会有,别的王没有的,我王也要有。 第二天夜里,汉城郊外的农夫正要结束一天的劳作,动身之际突然有狐狸闯进了田间地头。 这只狐狸也奇怪,见人不避,看了看周围伫立的几名农夫之后,才跳入身后的灌木丛。 紧接着林中传出狐狸啾啾唧唧的叫声,隐隐有声音传来,“大汉兴,韩经王。” 是夜,汉城深夜红光满天,经久不散,第二天一大早,许多胆大的乡民结伴去红光升起处寻找,却没有半点异样。 有眼尖的“乡民”从大石之上发现一只被压着的老龟,龟甲上有着奇怪的符号,众人以为神异,抬着献给官府。 种种祥瑞,不一而足,同时,百官劝进,韩经再三推拒,群臣以头抢地,以死相逼,这才无奈的加冕称王。 韩经早已是三郡事实上的主宰,汉王之位既非承自韩国,也非禅自箕子国,乃是上天所授。 “余闻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实其宜也。经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有尧舜之相,秉圣贤之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担神器。为天下苍生福泽计,承天应人。当国之际,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如何,寡人的告民诏书可有缺漏?” 紫女偷笑,先前还假腥腥得千不肯万不愿,这会改口倒快,张口闭口寡人如何如何。 “大王安乐否?” 焰灵姬轻轻掐了掐韩经的腰间软肉,都成汉王了,摆出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着实可恶。 “明珠跟胡美人都得到了加封,你也不怕人说闲话。” 此次称王,后宫分封了四位,韩经还试探了一番焱妃的意思,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明珠跟胡美人的身份特殊,汉城不乏自新郑追随至今的老人,蜚短流长肯定会有,韩经坚持如此,她二人是感激涕零,曲意奉承。 回想起一龙二凤的销魂,韩经正美呢,焰灵姬的纤纤玉手再度袭来。 “遗产,遗产...” 韩经讪讪然,这次后宫分封,并未立王后,此举一方面是效法秦始皇帝,减少后宫争斗。 再者,诸女无出,汉王无后,将来谁肚皮争气还不一定呢,此时贸然封后,徒惹事端。 “还有,你封月儿为大汉公主又是存了什么心?” 紫女也靠了过来,加入了围攻,“她本就是前燕高月公主,你封她为大汉如月公主,汉王之意,昭然若揭啊!” “都是谣传,紫女、灵儿切莫将寡人想差了。” 韩经挣脱开来,干咳几声。 “那为何皇宫妃子美人的冠冕是五副呢?” 紫女紧追不放,眼神似笑非笑。 她们如此倒逼韩经,既有醋意作祟,也有促狭劲在里头。 “陈平,都是他准备的,一会你们尽可唤他进来,细细盘问。” 韩经反手推给大典筹备人陈平身上,紫女与焰灵姬就此作罢,前番大多是戏言调笑,小小得警告一番,又不是真的要追出什么结果。 “那天晚上漫天红光是怎么做出来的?” 不仅焰灵姬好奇,紫女也来了兴致,补充道:“还有那只老龟,体型如此巨大,亘古少见。” “鲸油所制巨蜡燃烧在周围都是红色琉璃的旷野,加上是深夜,什么样的光不是红色的,而且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夸张,怎么可能漫天都是呢。” “至于巨龟嘛,那时捕鲸船远海带回来的海龟,不同于陆龟,跟罗津港的海龟也绝然不同,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边韩经还在后宫答疑解惑,外殿相候的义军特使葛婴却是心急如焚。 “葛婴参加了寡人的登位大礼,现在正在外头候着,是时候去见上一见了。” 早点抽身,免得二女再次揪住小辫子不放。 晾晾葛婴是韩经有意为之,这样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就能更多的施加心理压力。 临近大殿,韩经有意放重了脚步,余光瞥见葛婴正色整冠起身肃立。 “寡人新近晋位为王,诸事缠身,实在是怠慢将军。” 嘴上说着怠慢,韩经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大咧咧得坐王座上。 “外臣此来是为了呈送义军朱首领的亲笔信,邀请汉王一同出兵夹击秦军。” 葛婴耽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正主,当下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明了来意。 “朱家首领同寡人江湖结义,甚是交心,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韩经作沉思状,紧接着露出一脸的难色,“只是汉城与秦国虽然偶有龃龉,但却不曾有过刀兵相见。” “三郡百姓安定久矣,贸然动兵,势必要经过一番准备。” “再者说,文武大臣们都有顾虑,昔日项燕将军率楚国全境之卒抗秦,结果仍是败于王翦之手,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如今义军欲以项燕之子项梁为盟主,难道项梁的兵法韬略要比项燕强上几分?” 这些天招待葛婴的都是陈平,因此韩经也将陈平带了过来。 见葛婴默然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瞬间冷场,陈平上前两步,吐字开声,“大王,义军奋起,葛将军当居首功,无论如何请看在葛将军一片赤诚上,让他回去有个圆满的交待。” 葛婴感激的看向陈平,心内感叹,这些日子往陈平处送的金子没白送。 “既是陈卿开口,寡人也念及葛将军扫荡陈郡的辛劳,可以答应朱家首领的要求,择日出兵。” “但是会盟一事,再勿提起,起兵抗秦纯是出于公义,为的是黎民苍生,并非是为了复兴楚国。” 韩经的意思表述的很明白,葛婴这些日子也大致知道了症结所在。 只要汉城肯出兵就好,汉城不比楚地,无需扛起项燕的旗号以壮声势。 “既如此,外臣就这告退,将好消息回禀首领。” “陈郡与秦军大战频频,外臣也想早日回去尽一份心力。” 葛婴在农家声名不显,但在义军中,却大放光辉,韩经对他也表示欣赏。 嘱咐陈平代为相送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大营,那里,范增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第七章 进退 于军事上,韩经所知不多,好在有范增等人代为打理。 韩经嘴上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实际上仍是不良人下在什里。 但外行领导内行的工作,韩经是从来没有做过,对于李牧、范增所定下的军议向来是不加干涉,顶多是提出多视角的见解。 “那个韩信如何?” 这是韩经有意相问,韩信的军事才干他心知肚明,提及此事,更显得他慧眼识英才。 按理说此时范增就该马屁如潮滚滚来,没想到他却是紧皱眉头,“不是很合群。” 说完,还抬头观望了一眼,察看韩经的态度。 韩经愕然,范增的反应就像是自己向军中安插了关系户,而他为主为忧,不得不勉为其难任用一二。 “烈火军团有不妥?” 对于韩信的任用,不可谓不优厚,刚到汉城步入军营,即被任命为烈火军团的军团长,当然副将是一直追随至今的墨鸦。 韩经有意施恩于彼,笼络韩信之心,委以重任,从来没有对他的能力产生过怀疑。 没想到范增面露难色,终究还是吐露心声,“暴风、羽林、蜀山、烈火四部训练已久,诸部各有侧重倚仗,行军作战,相互配合,重在无间。” “暴风军团弓弩雄于全军,钟离眜训导有方,进一步扩大了这一优势。” “羽林皮甲长矛,军如其名,横戈立马,如林盛,军容整肃。” “蜀山虞子期大有后来居上的态势,其军容如巍峨巨山,可摧锋折戟。” “原本烈火军团的定位就是骑兵为主,不负其侵掠如火的作战风格,战起之时,西进中原,有如烈火燎原。” 说到这,范增再次看了看汉王韩经,见他面色不动,这才继续往下说,“韩信初至军中,每日话不过十句,寡言至极。” “然而这些天却一再打乱军团配置,甚至骑卒下马,要知道,这可是汉城费了莫大的心力方才训练出来的无敌铁骑。” 由于马具的特殊,养一名骑兵的费用足以供养近十名步卒,即便以汉城步卒的精良器械,也可养出五名步卒来。 这些话范增憋在心底有些日子了,要不是摸不准韩信与王上的关系,早就直言相谏了。 “范师傅是我军军师,这样的情况,召韩信前来当面问清不就是了。” 范增是想再观望一阵,所以忍隐到今日,韩经提出召见韩经,却是有些着急,毕竟这些骑兵来之不易。 韩信进入大帐后,就见当中汉王高坐,赶忙下拜。 一应荣辱皆是韩经所赐,较之先前为影密卫一细作,如今贵为一军主将,恩厚至此。 “都没来得及给韩卿适应汉城风物的时间,就安排你来了军队,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这段时间以来,你对烈火军团的看法。” “顺便也可范师傅交个底,毕竟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 这算得上是帐前问对,韩信心下了然,这是汉王要验证自己的所能。 “大王与军师可是对韩信整顿烈火军团有所顾虑?” “你把这叫做整顿!” 韩信话音刚落,范增就立起身来,以手杖重重得敲击了几下地面。 “这些骑卒无不是训练日久,汉城苦心供给,方才成军,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军队的战斗力下降了你能负责?” 抿了抿唇,韩信面色不改,“我有一言,还请军师详断。” “除去王上禁卫军,四大军团人数大体相当,合计十二万有余,这些日子通过仔细观察,我发现军中士卒皆有充任低阶军官的能力,想来这是王上高瞻远嘱,为西进中原后扩军做的准备。” “只是有一言,敢问军师,烈火军团近四万骑兵能否攻城拔寨?” 骑军纵横如风,却没有攻打坚城的能力,即使是强攻小型城寨,损耗也不小,称得上得不偿失。 “四大军团对于协作应敌过于依赖,大规模的会战还好说,逐鹿中原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等着我们大军相聚!” “其他军团步卒较多,一旦落单,还可结硬寨打呆仗与敌军击旋待援,可烈火军团机动力最强,部队一旦展开,注定会与三大军团脱节,到时修横行于郊野得不到补给,这才天大的麻烦。” 韩信越说越快,“而且在我看来,我军团士卒马背上的本领是极为精熟,可步战厮杀却是疏于操练,一旦失去战马,他们就像失却了根基一般。” “这些天的训练无不表明了这点,我要的是能够随着韩信一路摧城拔郡巩固后方的烈火军团,而不应该存在短板。” 不得不说,韩信的话具有一定道理。 “那依你之见,我们的首攻目标应当放在何处?” “齐地?” “燕地?” 韩信一一摇头,范增笑了,“莫不是我汉军飞过去攻打赵地吧?” 关于首攻方向,韩经与范增早有定计,现在范增提出来,只是为了检验韩信的才干。 韩信治军一事,范增暂时算他过关了,可对韩信接连摇头的反应,却是十分不满。 “我的意思是两路齐发,海路至齐,陆路走辽东走??至燕,两路大军会师于赵,再越过云中从草原直插咸阳!” 韩经不得不打断他,“赵武灵王曾有过闪击咸阳的心思,与你所言大体一致,从战略角度来说,可谓是天才的构思,只是实施起来,却有不小的难处。” 辽东走??被韩经派人挖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坑,原本是为了防备秦军由此攻击,没想到秦军没来,现在面临着西进抢占中原。 烈火军团就驻扎在乐浪附近,对这样的情况,韩信应该知道才对。 “路是一点一点修的,既然我们汉地水运发达,机动性十足,就该充分利用。” “春暖花开,气温回升,靠向辽东的港口业已化冻,何必拘泥于海运投送一处?大军自可由海船登岸,出现在辽东任何一处。” 辽东一带,港口多结冰,也没有适合的港湾供大船停泊,韩信的意思是由海上代替陆上赶路,将兵力投送到任何一处。 只是这样一来,风险就要大大增加,没有港口沟通补给,一旦大军陷入对峙消耗状态,面临的就是一场灾难。 见韩经与范增沉吟,韩信继续劝服,“大军西进,攻秦掠地,有进无退。” “现在秦国陷入内乱,精力牵制在西北、东南,无暇顾及我们,正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趁其不备迅速进占燕齐三晋,壮大自己,岂不是自取咎由?” 天下间没有毫无风险的买卖,话已至此,韩经这才点头,范增眼里的意思也是如此。 一旦秦国反过身来,挟带风云大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要是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吞下消化了燕齐三晋之地,结果就大为不同。 这样一来,汉地就居天下泰半,而秦国所控土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反抗义军无数,此消彼涨,实力的对比就彻底颠倒了过来。 咸阳此时确实没有精力顾及汉城三郡,远征三郡的计划搁置以后,秦二世连派往边陲的探子都少了许多。 现在大秦的主要精力还在西域,“秦皇诏书”已经发出,扶苏与蒙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得而知。 事实上,西域都护府目下也是骑虎难下,蒙恬控制了宣读递送诏书的使者,此举已是大不敬,书信内容、措辞之厉,让扶苏、蒙恬二人不知所措。 “父皇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哀莫大于心死,西北的黄沙硕风在扶苏如玉的冠容上留下风霜的痕迹,面部线条粗犷了三分,平添几分坚毅,只是收到打击是致命的。 信中虽未明言二人处断,但随着使者前来的还有咸阳的接收使者,就等二人了断当即接掌大军以及西域都护府。 “公子,此为矫诏,陛下必定为奸人所挟制,这封信也不是出自蒙毅之手!” 经过仔细的辨别,蒙恬出声打断扶苏的哀思。 “蒙将军,何以见得,蒙毅大夫的笔迹我也曾见过,这其中难道还能有假?” 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扶苏的眼神映出无穷希望。 蒙恬:“不错,蒙毅处事谨慎,跟我早有约定,但凡是家书,每列最后一个字必定会有稍微翘起的勾,并且倒数第二列的句读必定是错误的。” “这份旨意如果是出自舍弟之手,就不应该以家书的形式发出,由此可见,必是有能人仿效蒙毅笔迹作矫诏欺诈我等。” 眉头紧皱,一方面是担忧蒙毅以及当下局势,另一方面却是有着更深的顾虑。 诏书可以断定不是出自始皇帝之手,但诏书上的大印可不是假的,咸阳必定有重大的变故。 只是西域这边如同睁眼瞎,咸阳方向被层层迷雾所笼罩。 “前些日子,我就发现了一丝不妥,关中的补给队伍本该月末抵达,可时至今日,已经逾期近半月,这在我大秦,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蒙恬炯然有神的目光盯视着扶苏,“公子,现在有现由相信,陛下被奸人所制,您要早做决断才是!” 一开始扶苏是心伤惶恐,现在听蒙恬一通分析,他开始变得焦虑起来,不敢想像以始皇帝之英明睿智,竟然会被小贼所趁。 “不知父皇现在情势如何?” 扶苏焦急得转着圈子,其实在心底,他与蒙恬已经有了最不好的猜测。 “有一个人,必定对咸阳发生的事情深有了解。” 扶苏心下恍然,蒙恬所说之人,正是被限制在都护府内的咸阳来者。 不过直到此时,他还有着几分犹疑,长期以来皇帝所形成的天威积滞于心。 使者代表的是皇帝的权威,蒙恬让扶苏下决断,也是有着这份心思。 “将军可有把握能让此人开口吐露实情?” 扶苏这是下了决心,蒙恬冷然一笑,“哼,军中不令有法吏,也有酷吏,自然有手段让他开口。” 拷问也是一门学问,军中探马时常会抓来敌方人员,早就积累了一系列使之开口的手段方法。 王离被牵绊在长城周边,东面义军的发展更加无所顾忌,以陈郡为中心,向南派遣邓宗攻下九江郡,陈婴部更是向着长江以东进发,沿途扫荡。 周文一部则向西进发,进逼关中一带。 六国贵族纷纷筹谋起事,东南方向转瞬即是风雨飘摇。 此时的义军已经占有近两郡之地,声势正旺,但其首领朱家却高兴不起来。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望着檐角雨水连绵坠落,朱家伫立良久,直到田言走近,他才转过身来。 “侄女,又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朱家叔叔看起来很累,想来这些日子义军发展得有多快,叔叔就有多忙。” 见朱家脸上笑脸不在,似乎对利好消息都不是很热衷,田言知道他极度疲惫,只是轻声宽慰。 “还不是田仲和你二叔他们闹的,义军兄弟以农家弟子为核心,方才聚起了这燎原之势,现在刚刚据有两郡之军,没想到内部又变成了势同水火的模样。” 当初六堂纷争,对农家的团结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各堂之间互有血仇,虽然朱家成了侠魁,可私仇难禁,加上田虎田仲有意搅动风雨,朱家自是忧心忡忡。 “而且众兄弟闻听韩经老弟晋位称汉王,现在也鼓动我称楚王,说是收拾楚地民心,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能够加官晋爵!” 葛婴回来,不仅带回了汉城方面的回复,还将中途发生的一切事务如实相告,其中就包括汉王即位誓师出征。 义军各部首领是大为意动,当下就有了动作。 “我们义军扎根于楚地,楚国臣民反抗秦国暴政之心又是最激烈的,将士们也是出于一片公心。” 田言只能挑有利的一面说,免得朱家更为惆怅。 “韩经老弟世出名门,乃是韩王遗胄,称王实乃天经地义,可我朱家不过江湖一草莽,侄女见过身高不过三尺的王吗?” 长叹一声,朱家语带落寞。 “要不是你是女子,叔叔肯定会将义军首领之位相托,农家女管仲可是闻名天下呢?” “叔叔莫要打趣了,天下间也没有听说过哪家出过女王啊。” 众意难违,义军称王建制在所难免,朱家同田言都清楚这点。 “项梁叔侄已经明确表态,近日里就会在会稽起事,到时候合兵西进,横扫暴秦,当此之时,以抗秦大业为重,余者后论吧。” 朱家形同侏儒,为人豪气,可骨子里难掩一阵自卑情绪,这点在他行走江湖时还好,放到王位上,相当于无限放大,这一坎,朱家难以迈过去。 “要不,我不当楚王,还是当我的侠魁吧...” 第八章 江湖的归江湖,朝堂的归朝堂 朱家起了急流勇退的心思。 这也难怪,走到这一步,他可以说是被推着走的。 本来就是争个侠魁,顶多在青龙计划实施时率农家鼎力相助,可如今成了正儿八经的义军,摆在台面上与大秦放对。 他八面玲珑处事周到不假,可戎马生活非他所愿。 “早该如此了嘛,朱家侠魁肯退让那再好不过。” 能说出这番话的浑人除了田虎还有哪个,在朱家宣布了决定后,他当即一副新任义军首领舍老子其谁的姿态。 争侠魁失利后田虎郁闷了好一阵,适逢义军举事,势力不在局限于农家。 随着地盘的扩大,义军的人马变得更加斑驳,就如一滩浑水,谁都能伸手在里面摸一把看看。 内部又有权利的博弈,田虎马上就又重整旗鼓投入到新的争斗中。 蚩尤堂实力在六堂中仅次于神农堂、烈山堂,因此在义军当中,田虎具有相当的话事权,又有田仲相助,其身后聚拢了不少摇旗呐喊之人。 见众人拿眼看他不出声,田虎转头看向田仲,后者连忙表态,“我共工堂当然是站在二当家的身后。” 田猛死了这么久,田仲仍称田虎为二当家,以示不忘初心。 “田言侄女,这回朱家主动让位,你不会不支持二叔了吧。” 接着他又看向田言,这个侄女在炎帝决争侠魁之时反戈相向,直到刚才,田虎还对她没个好声色,但现在需要取得烈山堂的支持,又不得不拉拢起田言。 “论及亲情,田言自然是倾向二叔的...” 田虎眉头一皱,凡是如此说话必然会有转折,果不其然,就听田言继续说道,“可是,义军是我农家弟子心血的凝聚,田主不敢因私废公。” “什么!” “老子哪点不够格,今天这个义军首领我还当定了!” 唾沫横飞,挡在前头的田仲瞳孔收缩,眉尖微蹙,强忍着没去擦。 “今天谁要是拦我,老子就跟他翻脸到底!” 田言沉默以对,按照道理计,由二叔田虎来做义军领袖相对要好掌控得多,只是他过于相信田仲,自己这个义军军师有被架空的风险。 为了配合汉城方面,完成不良人交托的任务,在义军队伍中保持一定的话语权是完全必要的。 “田虎堂主,我虽然有卸任义军首领一职之意,但仍是农家侠魁,如今你当着我面放肆,是不是有点不把我朱家放在眼里!” 站出来的朱家已经转换了一副怒脸,“就冲田虎堂主你这如同烈火般的性子,义军就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朱家手中的神农堂实力为六堂之首,现在又是侠魁,他的话份量极重。 现在当面指责否定田虎,后者继任无望,但也不再出声,只拿充满怒火的眼睛瞪视着朱家、田言。 田仲眼神闪烁,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上前轻轻拍打田虎的胳膊,示意其止怒冷静。 田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田仲的提防又加重了几分。 每次田虎挑事都是田仲蹿火,事后他又装出理解同情的心态骗取田虎的信任。 “既然侠魁你无意搅进军务当中,为何执意阻我为义军尽上份心力?” 田虎到底还是憋不住,朱家屡次针对于他,心气难平。 “只怕是田虎堂主你为义军尽心太过才是...” 吴广话没说完,田仲越前一步,打断了他。 “吴总管,不要阴阳怪气的,有话不妨明言。” 田虎心生疑惑,怎么吴广也横插一杠,对自己加以针砭? 农家六堂各个都针对自己,唯有田仲兄弟是个念旧恩知冷暖的,这让田虎心下稍缓。 “你派田仲勾连武臣、还有田儋田荣田横三兄弟,甩开义军谋划齐赵,此事为我部下侦得,不知你作何辩解?” 义军还在由乌合之众向正规军过渡的过程当中,吴广部下哪有这等本事关注到此等细枝末节,传来消息的还是罗网。 关键是赵高的指示,农家起事,借扶苏之名糜烂一地,并没有允许兵进三晋燕齐,吴广担心齐赵生乱会招致秦廷大兵镇压。 掩日与黑剑士虽然都与罗网牵绊过甚,罗网自认为绳头牵在自己手中,他二人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罗网的渠道壮大,以期将来做出分割。 “放屁,老子办事用得着偷偷摸摸!” 田虎这爆脾气,当场就跳了起来。 吴广这是凭空指摘,血口喷人。 “咳,咳...” 田仲一个劲使眼色,并且把田虎往回拉。 “二当家,我不忿朱家排挤你,就与武臣、田儋兄弟接触了一番...” 听到耳边田仲的轻声密语,田猛先是大怒,刚要作色,转念一想,此事大有可为,又在心底感念起一心为自己考虑的田仲来。 “哼,既然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请老子来作甚!” “我们走!” 田虎耍了个飙,转身与田仲一行离去。 这也意味着他退出了义军首领的争夺,只是他与田仲私底下有什么谋划这就不得而知了。 “司徒老弟,愚兄有意回归江湖,神农堂在义军的一应事务交由刘季负责,不知老弟你作何念想?” 指定接班人的会议,但凡在前面被提及点名的,肯定不是前任心底属意之人,司徒万里心里跟明镜一般,暗想,第二个就到我了。 四岳堂富裕不下神农堂,但综合实力仅在田密执掌的魁隗堂之上,现在陈胜回归,魁隗堂又呈峥嵘之势,马上四岳堂就要变成垫底的了。 “四季小镇是我心血所系,义军事务千头万绪,就这些工夫,没少耽误我的买卖。”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所在,我也有意重开四季镇,广纳八方财。” 这番话也是回归江湖的意思,朱家是要将侠魁与义军首领作出切割,以后一在朝一在野,彼此牵绊联系却又不相统属。 司徒万里想得明白,四岳堂实力不够出挑,自己于军务一道还不如朱家呢,留在义军极有可能沦为义军的钱袋子,回到草莽江湖,妥妥的农家第二人,何乐而不为。 他是一名赌徒,而不是一个赌鬼,知道该往哪下注。 吴广看向田言,又看了看陈胜,司徒万里已经退出,义军领袖只在这二人当中。 当下不再迟疑,“剩下烈山堂与魁隗堂,论及实力,自当由大小姐出任新的义军首领。” 陈胜张大了嘴,但终究是没有开声,一方面是相信自己的兄弟,另一方面则是掩日之名必有虚士,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以退为进,故作大方,田言心下暗嗤一声,脸上不露声色,反而转为谦恭。 “吴叔叔说的哪里话,二位叔叔无论是谁出任首领一职,田言都会率烈山堂弟子全力相助,一介女流,何德何能,奢谈统领义军?” “论及资历威望,田言都不及二位叔叔远甚,幸赖还有几分粗浅的短谋,可为义军出言献策,顺便打理一番粮草辎重,首领一事,再勿复言!” 惊鲵对掩日,隐藏的锋芒丝毫不露下风。 陈胜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只当田言识大体明事理,尊长守礼,看向她的眼里全是赞许。 吴广的脸部也在笑,只是眼里冷意森然。 好厉害,既挑拨了兄弟感情,又巩固强调了义军军师的职位,还顺便要走了后勤调配的权利。 田言的神色淡然依旧,无论是什么样的眼光看过来,都是敛眉以对。 政争军争不比江湖,除了武力,还有另一种力量,那就是智谋... 第九章 潜龙出渊 胶东郡郡治即墨,此处交结三晋辽东,海上远通箕子半岛,南连荆楚吴越,称得上是一等一的交通枢纽。 凭借此等优势,胶东郡在整个富裕的齐地,都是排在前列的大郡,商旅往来贸易如织,百姓安居乐业。 不独胶东是这样,当时整个齐国都是如此。 大兴商旅,裁汰军备,阿事秦国,以为盟好,关上门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从来不去管中原六国打得天翻地覆。 很快,齐国就自己咽下了苦果,先是跨海征汉大败而归,紧接着又是秦军撕毁盟书剑指临淄。 守备力量被轻易击溃,甚至都没能组织起一场像样的保卫战,王上百官、军民商贾齐齐跪地请降。 秦国行商君策,奖励耕战,轻贱商贾事,偏偏商事活动占据齐地的主要地位,堪称齐地的经济命脉,几代人皆如此,一向是这么过来的。 在秦,商贾与赘婿列为一等,但凡有徭役戍边事,优先征发。 齐地几百年的繁荣就此中断,被秦统治的这些年,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曾经前呼后拥挥斥千金的盛景不在。 不仅如此,秦律还禁止商人衣丝乘车,商人及其子孙不得做官,赋税加倍,产业也常常被秦吏寻个由头没收入官。 为了地方稳定,秦吏第一个法办的就是曾经在齐地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商人,百般寻找错处,不由分说,就是远徙他乡,至死不得还归。 齐地百姓并没有因为秦吏打压商贾而获利,相反,失去了繁华的商业活动,日子反而变得艰难起来,物价上涨不说,物用也有所不足。 因此,齐地各阶层蕴藏了诸多不满,只是民风性懦,爆发不出来罢了。 只是,突然间街头巷尾的风向变了,不时有人鼓吹反秦,只是缺乏挑头的。 始皇帝驾崩这股风吹过来的时候,闾里疯传,同时还有各地盗贼纷起,已经有了动乱的苗头。 如今又有一股风自东面吹来,炽烈狂肆的海风。 胶东郡守在此之前对东面并非全无警觉,也积极征召整训郡兵作了些准备,毕竟胶东是最为临近汉城的齐郡。 只是当千帆过海浩荡而来的时候,他与郡丞郡司马还是有些楞神,对面声势实在是太大了。 “胶东兵不过三千,来犯贼人少说也有五万之数,非我一郡之力乃至周边数郡合力所能抵御,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向咸阳求援,固守等待帝国大军。” 郡丞给出的建议是目前最合理的处置方法,郡司马则紧握手中剑,恶着眉头,苦思坚守之策。 秦律失军失地皆是大罪,三名郡主官就没往弃郡逃亡的路子上想。 不等郡守做出决断,外面传来书吏急急的喊叫声,“大人,不好了,有贼人打开了城门!” 行动划一,步调一致,配合紧密,明间相应,这样的敌人哪里还是贼子,分明是深通兵法军律的精兵。 郡治沦亡在即,郡守等人还想突出城去与其他各郡相联结,组织反扑力量,结果却陡然瞥见烽火台狼烟四起。 这是其他各郡求援的信号,相邻的临淄郡、琅琊郡都遭敌兵沦陷,也不知稍远的东海郡与济北郡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要不然整个齐地真的就完了。 “好,好...” 虽然对结果早有预料,韩经还是一迭声的叫好。 齐地三郡一日之间同时攻陷,除了调度有方行动迅速之外,有心算无心无备击无备也是其中的主要原因。 很少有人能想到始皇帝时期巴巴得赶着来上供称藩的边隅小国竟然能动员起如此巨大的力量席卷齐地。 秦楚大战,秦军也曾于巴蜀之地放船而下,但像这样用海船大规模调兵突袭的还是头一遭。 不良人在齐地经营不是一天两天了,对郡兵的渗透极深,倒戈相向不计其数,汉兵势众,秦军分散在各郡只能凭城坚守,一旦城门被内应打开,唯一的屏障也没有了。 “钟离眜与李左车将继续朝东海郡与济北郡进发,预期十日之内攻拔全郡,随后以暴风军团以东郡、薛郡为界防备秦军反攻,羽林军团转道北进。” 范增一手拄拐,另一只手在地图上来回指点,标出既定的行军路线。 “另外,虞子期的蜀山军团以及韩信所率烈火军团几乎于同日分别扑向辽东、辽西、右北平,辽东走廊官道还在抢修,预期三个月后就能恢复畅通,使两部将士们不必过分依赖海运物资。” 韩信的主力骑兵是箭头,蜀山军团镇压三郡重立秩序,韩信将继续往西进发,与李左车两头夹击,扫荡渔阳郡、上谷郡、广阳郡、巨鹿郡,如果一切顺利,那就顺势拿下代郡、雁门郡、恒山郡。 这些都是一早就制定好的,韩经听范增继续介绍,不断复盘,接着范增顿了顿,“期间也有不小的插曲,不良人传回来的加急情报,钜野湖泽的彭越反了,从钜野进发,攻打县城,声势十分浩大,有席卷薛郡之势。” “钟离眜来信请问,当诸郡安定之后,是否攻击彭越之流。” 彭越,又一个骑墙者,先是阿附韩经,不惜亲身往新郑自投,稍有声势之后又一山望向一山高,于韩灭之后倒向大秦,跟罗网打得火热。 没想到他的嗅觉同样灵敏,对时机的把握也是十分恰当,趁势而起。 韩经知道,如果没有自己加以干涉,彭越这种投机份子还真能成就一翻事业,由草莽化为群豪,跻身诸侯之列。 “彭越有能力控制薛郡,那么他就会觊觎东郡,正好让他当我们与秦军的隔离带,替我们防备秦军,等到消化完新攻下的郡县,扩军完毕,我汉军也好与咸阳派出的秦军主力打一次正面战!” 对于韩经没有因昔日彭越的背叛就急急动兵征讨,范增很是欣慰,王不以怒兴师,汉王有明主之相。 “大王高论,老夫也是这么认为的,眼下秦军才是我们最大的敌手,现在攻势如潮,完全是占了咸阳生乱边郡无备的优势,等秦胡亥以及李斯反应过来,后来还有的是硬仗。” “这些反秦的义军也好,流寇也罢,暂时都可以充当我们的临时盟友,至少在迟滞秦军破坏后勤方面,他们也不是全无是处。” 范增所指的还是彭越这样的小股势力,农家掀起的义军队伍还不包含在内,陈胜已经建立张楚政权,称王一方了,当下他们对秦廷的威胁不下于汉军。 陈胜称王也是为了笼络楚地势力,随着队伍的壮大,赵高手中的线似乎有断开的迹象。 范增这边正对韩经的容人之量大加赞赏,随后进来的陈平却苦着脸,“大王,军师,我们已经跟义军打起来了。” ?? 迎着韩经、范增疑惑的眼光,陈平指了指广阳,“韩信将军兵进神速,越过渔阳进入广阳,可这里已经为武臣、张耳、除馀一行义军所占据,韩将军来不及请示,就擅自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阵斩武臣...” 陈平还是为韩信有所开脱,只提将在外,请示不及。 韩经、范增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快就跟义军发生了碰撞摩擦。 “打,继续打,除恶务尽!” 韩经斩钉截铁。 第十章 活在当下还是着眼将来 汉军席卷齐赵燕地,声势震天,如潮水般汹涌。 不同于陈胜吴广的义军,汉军更有组织性,又是筹谋良久,各郡郡兵以小当大,几乎没有形成有效的抵抗。 只是在吞下燕赵齐魏的一部分后,汉军也没有余力继续西进,新纳各郡需要人马分驻镇压,建立有效的行政统治。 后面还有大战要打,这些地方如果不能及时稳定下来,征粮征兵,一旦秦军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有见地的汉军官吏都知道这点,即使如一再强调兵贵神速的韩信,也停下了前进的步伐,驱逐张耳、陈馀残部于代郡,就着手布置防务。 “扩军还在其次,各级郡制得尽快疏理起来,如果没有完善的户籍,后期的征兵工作会遭遇大麻烦的。” 韩非的心情很复杂,自己一直渴望的存韩强韩,在汉地,被老八以另一种形式达成了。 但是,物是人非,韩国终究是不在了。 “各级法吏的培养工作一直是韩司寇在做,老夫职责是维系军事府的高度运转,政务府一应诸事当然是由司寇大人在大王的指示下进行。” “但是韩大人之见范某不敢苟同,敌人已经有了防备,接下来咸阳大军来袭,如果不尽早扩军备战,只凭现在的兵力,恐怕难以抵挡。” 军政、民政各有侧重,范增与韩非关注的点都不一样,陈述的观点里都偏向于自己。 此时就显出韩经的重要性来,一旦下属有了分歧,身为主公者,必须做出决断,一锤定音。 “老九的建议是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这对后面的征兵纳粮也有益处,正好能充分挖掘出各郡县的潜力,凝成强大的力量,获取最终的胜利。” “范师傅所议却是燃眉之急,如果不能打败下一场大会战,一切都是奢谈,而且士兵的训练需要时间,断不能拿新兵蛋子上战场,通过大量死伤来操练精兵。” 这个时代的战争就是这样,新兵上战场,几场大战之后,存活下来的就是精兵,只是这种选拔方式过于严酷。 韩非皱了皱眉,大王这是和稀泥还是赞同范增的建议? “以我之见,地方维稳建立各级行政机构势在必行,但是征兵工作也不能迟缓,要双管齐下,同步进行。” “军队与地方官吏的工作不是对立的,二者应当是相辅相承的关系,有了军队撑腰,官吏们的工作才好开展,而地方稳定,军队才能专心于前线。” 一地的物用是有限的,以汉城的人力资源,两者并重也有可能会两者都达不到预期,韩经已经做了决定,身为下属只有执行,韩非与范增咬咬牙,寻思开了下一步工作的开展。 “其实也不用那么发愁,大王所要求的并不是不能达成。” 场上众人都将眼光投向开口的陈平,自从他在汉城站稳脚跟后,屡屡献计,每矢必中,总是有一番新奇的见地。 “我军甲械粮草自十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库用武具足够装备四十万大军,而且有大量提拔的成熟军官闲置,为的就是扩军时能立刻充任基层军官,加快训练步伐,使新军尽快形成战斗力。” 陈平不慌不忙,阐述之时显然是做过功课,对库存物用都有了详细的了解。 “至于司寇大人所言,平以为甚是有理,法治乃是国家存亡的基石,如果地方不靖,我军即使在下一场会战中战胜秦军,也将失去前进的动力。” “到时候每至一处,政令不通,我汉军将陷入泥沼不能自拔。” 这与韩经的话大致相同,也是两不得罪,不过是多了些具体方略,加上数据使之看起来是可行之策。 “韩大人,在汉城的这些年,您大力培养法吏,完善法典,所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韩非深以为然,自从大兴法治,忙得连酒都快戒了,宵衣旰食所为的就是能让汉城之法成为天下之法。 这天下终将纳入法治的范畴,七国的天下,法治九十九! “不错,陈大人所言正是韩某心中所愿,我愿配合范老大人征兵征粮,供给前线,确保会战的胜利。” 焰灵姬看了眼韩非,对他即将推行的法治建设有所顾虑。 “秦法在天下行了十多年,我汉城之法是在秦法上加以改良,虽有区别,但是根本上颇为类似,一旦法吏进驻,会不会让六国之民以为我汉国与秦国别无二致。” 不等韩非回答,韩经就接过话头,“灵儿多虑的,秦法与汉法虽然本质上没有区别,但在具体条款细节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秦初行十一之税,随着频频对外用兵,税赋渐至五一,甚至更为沉重,这造成了大量百姓破产逃亡,成为大泽深山中的野人。” “苛政猛如虎,无外于此,而我汉城自始至终,秉持十一之税,徭役给予工钱,不伤民不残民,百姓颀然。” 当初制定汉城的法典时,除了仿照秦律,韩经还特别对部分不近人情之处进行了修改。 像秦律轻贱商贾,汉律则是鼓励行商,但是以诸多法规规范商业活动,一旦商人为谋取重利枉行不法,惩处也是极重。 这一点韩非就不是很赞同,他的五蠹之说行之天下久矣,骨子里也是个轻商重农的。 只是韩经坚持,渐渐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韩非除了感叹八哥再一次的先见之明外,观点也有所改变。 “诸位说说,秦国在六国故地设郡县,置法吏,层层相控,统治直达乡间闾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我大汉因循旧例有何不可?” 六国以前是王权不出都,官员之权不下乡,乡间秩序为各种大豪把持,动员效率极低,这也是六国联合仍旧被大秦摁住了猛锤的主要原因。 在韩经看来,六国非亡于军争,实亡于制度。 “而且,为了吸引流民返乡,我意与民休息,轻徭薄赋,纳过一次粮后,百姓就会自发得拥护大汉。” “民心在我!” 陈平恭声,“赋税几何?” “各郡都是十一?” 战争打响,消耗的物资如山如海,陈平这么问也是事出有因。 但凡消耗战,破坏得必定是民生经济。 不仅是陈平,场上所有人才以为韩经接下来会加赋,毕竟秦国做在前面,所征已经远不止五一之数。 “十五税一如何?” 话刚出口,范增急忙道,“大王不可!”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焦急,看意思与范增一样,都觉得太过于优厚。 “十税一已经足够百姓生活衣食不缺,如果再下调的话,臣担心供给前线大军会有困难。” 韩经却是呵呵直乐,“诸位就说,这样的赋税,百姓会不会拥戴我?” “这个自然,不过...” 陈平欲言又止,大王总不能为了搏取美名枉顾国帑之费罢。 “天下诸侯征发徭役莫不是自备吃食,唯有大汉不仅日供两餐,还予以工钱补偿,大王宅心仁厚,一至于斯。” “而且,也只有我汉军马匹兵器全部由军事府统一拨付,这也是一笔巨大的消耗,如果赋税过低,臣恐难以持久,事态最终不免崩坏。” 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十税一降为十五税一简单,百姓欢呼雀跃,一旦战事焦灼,改弦更张,重新厘定赋税,引发的动荡势必不小。 “诸位以为汉秦之争会形成拉锯消耗?” 见众人都有疑惑之色,韩经轻轻摇头,“秦之兴起,历经六世,非一日而就,但是它的衰亡,可能真的就是骤然之间。” “嬴政一死,秦国这驾马车换了驭手,它将驶向何方,秦国君臣都未必知晓。” “秦法已经开始变了味道,除了加剧盘剥百姓外,已经为天下人所恶。” “失去了根基的秦国,会是如日方升之大汉的敌手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韩非、范增等人有点被韩经说服,毕竟众始至终,汉王的判断从无疏漏。 独一无二的战略眼光促使了汉王的发迹。 “王上,臣有一言。” 陈平打断了场上的遐思,“秦国崩坏之象已现,果如大王所说,覆亡在即,可这之后呢?” “难道我大汉就没有敌人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还真是这样。 无论是陈胜的张楚还是即将举事的项氏一族,加上六国遗老遗少,秦亡之后分割果实还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谁让韩经从始至终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呢,汉国要的是统一,项氏等六国遗贵要的分封,陈胜等义军求得是富贵。 败秦之后,收拾各路反王烟尘也需果断迅速,早日恢复民力,为开拓远方蓄积力量,此时的韩经是这样想的。 “十税一,不过各级官吏也要宣讲到位,就说寡人金口玉言,承诺天下大定之后十五税一,大定十年后二十税一。” 韩经折衷了一下,如此方针,汉城也好,中原也罢,百姓无不思定,而他们属意的胜利都除了大汉还有谁! “吾王真乃尧舜所不及也。” 论厚着脸皮拍马,陈平也是独一份,当然,汉王表示十分受用。 第十一章 中原逐鹿干戈起,苍生遭逢十年劫 “汉军是发的什么疯?” “这帮野人、蛮子!” 张耳、除馀是旧时魏人,昔日拜在信陵君门下为食客,算得上一方名士。 不过,此时他们的狼狈模样可与名士风范大不相符。 自陈郡潜至魏地,刚刚有了起色,声势大燥,眼看武臣就要席卷魏赵两地了,却生生在发迹前被韩信以疾风骤雨的态势扑灭。 武臣还阵亡了,只有张、陈二人如同被韩信撵着的丧家犬,一路逃亡,终于在代郡落下了脚步,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本想占据广阳郡,以此为基业,向西发展继续攻城掠地,正好阻断汉军的西进之路,抢占郡县土地。 这事是暗室之谋,做的极不地道,可韩信的处置果断得令人吃惊,攻势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义军当初是与汉军有盟约的,相约反秦,没想到身为义军一部,竟然遭到汉军的雷霆打击。 “不过,眼下汉军那个叫韩信的好像是不会追过来了,下一步,我等该何去何从?” 陈馀侍奉张耳极其恭谨,如同侍奉父亲一般,如今武臣死了,余众理所当然由张耳做主。 “代郡就是人口少点,优势是远离中原,秦军一时顾及不上我们,我意取此郡立足。” “只要攻下了代县,代郡其他各县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占领。” 身为名士,游历天下是必经的一课,张耳、除馀也不例外,对三晋的山川地理尤其谙熟。 “我们再以代郡为基,朝四周各郡发兵,只要在秦军与汉军重新将视线投向我们之前足够强大,今日之事就不会重演。” 张耳认为,想要成为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强大到能与秦、汉相抗,原赵国的代郡、雁门、太原、邯郸诸郡必须握在手中,如果有可能,魏地巨鹿郡这样的咽喉之地也要尽早插足。 “攻取代郡并非难事,可其他各郡除雁门外皆是大郡,即使是偏远的雁门,守兵也不少,何谈轻易攻取。” 除馀感叹一声,如果事事尽如人意,现在就不是自己一行流亡在代郡郊野了,整个三晋早都布满了己方旗帜。 “人心,所以我们要争取赵地百姓之心。” 张耳显然是早有打算,“赵地与秦国的仇恨还未了结,只要投入一把火,整个赵地都能燃烧起来,我们缺乏的是能将这些力量聚集起来的旗帜。” “因此,我有意立一位赵王。” 武臣当初的心思张耳、陈馀是知道的,他之所离开陈郡远赴赵地,为的不就是谋取自立为赵王么。 田仲稍一挑拨,正中武臣下怀,拉起张、陈二人就奔着王图大业去了,这一去,谁想就走上了一条死路。 虽然武臣的结局有些悲催,但他的方略没有问题,一位赵国的王确实能聚集起赵地人心。 “将军有合适的人选?” 除馀听出他要立一位赵王,并非如武臣一般自立,故有此问。 “我的名声主要流传于魏地,如果我贸然自立,势必不能吸聚赵人,因此赵王还需赵国王室宗亲来担任。” “你有所不知,如今的嬴姓赵氏族长就在代郡广汉县,其人赵歇,为赵国宗室遗脉,立他为王,赵地可不战而取。” 这就是张耳竖起的一面旗帜,除了收拢人心外,主要军政大权他可没打算放出。 天下之乱非仅一城半地,而是处处动荡不稳,六国亡余奔走相告,张耳陈馀、彭越、田儋兄弟等人各自打着算盘,一时间,天下汹汹,强横如煌煌大日的秦帝国一夕间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李斯是帝国丞相,一应政务是要报到他这里来的,而且在三川郡,其子李由为郡守,更是快马加急,将帝国东、南方向的动乱报入咸阳。 “李斯请见皇帝陛下,内侍速去通传!” 得到消息的李斯经过核实比对后,第一时间就急趋章台宫。 二世皇帝自从初登大位时发布了几条政令诏书外,渐渐得大朝会都上得少了。 群臣称之为怠政,如果李斯生在后世,就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宅。 胡亥少年天性,受不得拘束,在初始的新鲜劲过去后,发现把一应烦心政务抛给丞相府以及中车府,世界又变得多彩起来。 后园扑蝶,前殿观戏,尤其是少年胡亥即位后立了后宫,这也为他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鼻腻鹅脂,软玉温香,其中销魂滋味,勾得胡亥哪肯将心思放在政务上。 胡亥落得个清闲,赵高、李斯也乐得如此。 哪个丞相不想皇帝垂拱而治,赵高借此安插亲信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权力这碗毒药,只要沾染了就鲜有人不中招。 赵高的中车府将权力的触手伸向各个部门,势必招来李斯的反制。 丞相为一国佐贰,又自命为始皇帝遗志的继承者,要的是大秦万年,岂能容忍赵高的大规模蠹国行为。 而今时不同往日,赵高不再是始皇帝跟前摇尾的小犬,现在的中车府令是皇帝之师,权责虽不及丞相,但论及亲疏远近,李斯是拍马也赶不上。 小黄门口中应下了,在李斯眼界里是小跑着行进,可拐角之后,却是重新寻地落座,不着急不着慌起来。 甚至拾起袋鱼食,惬意得朝池中喂起鱼儿来。 李斯在宫墙之外急得跳脚,不停踱步,军情紧急,可自己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直到夕阳西垂,余晖将李斯瘦削的身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宫中才传出话来,皇帝身体抱恙,凡事可与赵府令商议定夺。 李斯脚步未动,满身疲惫,不仅有大半日的等待,身子困乏,更多的是从心底传出来的心伤。 望着日头西沉,李斯的眼里噙有泪水,大秦会像这轮圆日一样落下山去么? 赶往中车府的路上,李斯没有乘车舆,只是踩着细长的影子慢慢踱步... 此时他的脑海里全是与始皇帝通宵筹划并吞六国之策的情景,多少个日日夜夜,宵衣旰食,又有多少次因为前线捷报兴奋得彻夜不眠。 无论世道如何艰难,老臣定当一力当之! 踽踽独行的身影何止李斯一人,人生如逆旅,谁不是行人... 第十二章 会稽 会稽郡,吴县。 虽有大江之隔,隔壁陈郡、九江郡的动乱纷呈还是影响到了这里。 郡守殷通非但不思整兵备战,以御寇贼,反而起了别样的心思。 吴县最近有能人到来,楚地名门郡望,项氏一族。 殷通有意延揽入幕,引为臂助。 “项梁公,如今大江以西都已经反了,各路人马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号揭竿而起,我有意顺潮流而动,起兵反秦。” 这些日子郡守府与项氏互动频频,殷通也是觉得双方感情到了这一步,这才顺理成章与项梁谈起了此等机密事。 本来项氏一族就在帝国的通缉榜上,殷通堂而皇之的收留他们,从一开始就有悖于大秦律令。 “项氏素为楚人敬仰,故去的项燕老将军更是大楚擎天柱,会稽只有将军你与桓楚知兵,我意将郡兵相托,誓师反秦。” 殷通才能平平,大秦安稳太平时,他依照秦律堪为方之守,当此大争之时,处处都要仰仗他人。 率兵反秦,非有大毅力大智慧的兵家人物不可,因此项梁与桓楚二人就成了殷通的首选。 “桓楚大才,家世显赫,只是他为了逃避秦军的搜捕,现在流落在外,梁愿遣小侄项籍前去相唤,共举大义。” 项梁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会有推脱之辞。 二人在厅间闲话,等着侍从前去外间唤来项籍再做吩咐。 “郡守大人、叔父。” 项少羽自加冠成年后,生得越发魁梧,整个人都有股昂然的气势。 “羽儿,郡守大人想要召唤桓楚回会稽,兴兵反秦,此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落到你的身上。” 项梁仍是唤着项藉的小名,背对着殷通,频频以冷冽森寒的眼神示意。 项氏在大潮来临时何去何从,这是一早就商定好的,会稽是第一步。 项籍会意,借着俯身应命的时机跨前两步,猛得拔剑斩下。 圆瞪着不瞑目的双眼,骨碌碌滚落在地,项藉一把提起。 “这老狗,竟然敢视我项氏为其鹰犬爪牙!” “哼,桓楚何德何能,复兴大楚有我项氏足矣!” 变生突然,一旁侍立的两名随从都惊呆了,项梁也没闲着,迅速拔剑刺死两人。 “羽儿,事不宜迟,召集项氏家将,携殷通首级控制吴县。” 项籍没有半步停顿,将案上官印袋挂在腰间,一手持剑一手提头,就这么直接闯到官署之内。 众人莫不大惊,掷头于地,项籍大声厉喝,“如今暴秦无道,天下反之。大江以西已经尽皆不复为秦有,我江东世代为楚国故地,岂能继续雌伏于暴秦之下!” 见官吏们还在迟疑,项籍挺剑便刺,将平日里了解到的,心向秦廷的吏员尽皆刺死,悍勇之威,众人不敢当。 “愿听项将军号令,共襄盛举,但有差遣,莫不遵从。” 连杀十数人,惊慌躲蔽的人群中传来附和的声音。 这是一早项梁安插在县衙官署里的内应,这个时候大家惊惧交加,有了带头的,立即闻风景从。 街道上传来沉重的马蹄声,更有甲胄铁叶拍击传出的脆音,不多时,项梁项盔贯甲,领着一班人马鱼贯而入。 众人心底松了口气,暗算庆幸,幸亏反正的早,要不然掌握了一郡兵权的项梁还不得大开杀戒。 项籍系着郡守官印来到了署衙,项梁则带着人手持虎符去了军营校场,第一时间取得了郡兵的控制权。 人都是从众的,而且项氏家将大量混杂在郡兵里,郡兵又是对楚亡抱有同情心的本地人,对秦国的向心力本身就不高,几乎没费周折就全尽其功。 甚至在包围官署后,有人听说此行是为了反抗秦国复兴楚国,当即兴奋得跳了起来。 “羽儿,项伯、项它已经领着士兵去攻取周围各县城了,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交给你来办。” 项藉正转动着手上的官印,好奇得把玩,自项燕战死,项氏已经好久没有接触过官府器物了。 闻言,当即把印一抛,“叔父,羽儿早就想领兵上阵了,还请速速吩咐。” 攻略周边各县的任务被交给了项伯、项它,项藉眼热不已,可项梁说各县守兵不过区区之数,扫荡之事不应由项羽这等万人敌来做。 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得作罢,这下好了,叔父又有命令下达,项籍巴不得任务越重要越好。 以众凌寡之类的都显不出他的本事来。 “羽儿,现在你是统军之将,性子要收一收,万事岂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项梁承认这个侄子在兵事、武事上的天份,但那份急躁的性格也令他头疼不已。 项氏一门的复兴寄托在此子身上,家族掌舵之人要是这副心性,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陈胜的部将邓宗正在进攻九江郡,此郡毗邻会稽,,是我等北上的必经之路,因此我要你领人潜至九江,密切监视邓宗的动向。” “还有,九江豪杰无数,此行是让你去服人的,切莫犯倔。” 项氏内议,本就是打算在会稽起事,继而北向九江、泗水,让项籍联络各郡的江湖大豪,项梁有些不放心。 胆识与能力项籍是足够了,只是他自视甚高,目无余子,九江又是多方势力交汇的大郡,一有个处置不好,关乎将来全局。 “陈胜竟然敢自称张楚大王,还派人将手伸向了九江,一介破落户也在陈郡称孤道寡起来!” 对于陈胜称王一事,项籍心下大为不满。 黑剑士的名声在江湖上可不怎么好,农家之众又没有贵族中人,偏偏陈胜僭称楚王。 “陈胜义军现在挡在秦军前面,对此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在这之前,农家义军已经联络过我们,他们毕竟有首义之名,楚地苦秦久矣,百姓现在颇有些心向陈胜这个楚王,我让你经营攻略九江,就是为了与陈胜连成一片,共抗强秦。” 项梁打骨子里也看不起陈胜一伙,但是现在有着共同的大敌,秦国,因此,他还在劝项籍忍让一时。 “至于灭秦之后,楚地焉能让此人物沐猴而冠!” 项籍会意得点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东面的韩经呢?” 第十三章 荡寇方略 汉军攻势如潮,虽然起兵在农家之后,但声势犹有过之。 而且东面有消息传来,义军一支,武臣部遭遇了汉军的无情打击。 汉军既大肆攻击秦军,面对过界的义军,也是毫不手软。 项籍如此问,既是问将来如何与汉军相处,毕竟韩经当初收留他们避难汉城,此举有恩有义。 也是想问项梁,可否效仿汉军,在与邓宗有了摩擦之时出手打击。 “汉城你我叔侄在那待了也有数月之久,那里的一切,你是作何感想?” 项梁不答反问。 “百姓安居富足,秩序井然,只是侄儿有点怪怪的感觉,身在汉城,仿佛置身秦郡。” 项梁项籍在汉城,面临最多的就是法吏普法,勿使触犯汉城之律。 有些条款相对秦律而言,还要来得更为详细繁多。 “恩义是恩义,大不了将来我大楚给韩公子个好的下场也就是了。” 韩经称汉王的消息项梁早就听说了,他却不认可新出炉的什么汉王。 他引导项籍思考汉地汉律,就是为了向侄儿表明汉与秦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皆是不同于六国的郡县治拥趸。 项氏谋求的是分封,恢复春秋战国时百家诸侯共鸣齐放的情景,只是到那时候,大楚当为天下共主,辖制百家。 “龙且的腾龙军团虽然只剩下一层骨皮,但是架子还在,这次正好跟你一起进入九江,以此为根基,重建腾龙军团。” “建军扩军一事宜早不宜迟,路上就不要再耽搁了。” 项梁嘱咐教导项籍这么久,自认为已经足够详尽,于是催促侄儿起程。 “到了九江,不要过于张扬,秦军肯定会大举进攻陈郡,前期还是要避过其锋芒,徐图进取。” “秦军会舍弃汉军先攻打陈胜义军?” 当此之时,天下皆知,汉军侵占秦国土地郡县最多,堪称秦国第一腹心之患。 依项籍之心,他要是秦廷,首先就会以最迅猛的姿态扑向汉军,将这股最强的敌人剿灭。 “现在的大秦已经不是嬴政在位时的大秦了,从天下烽烟四起就能看出,此时的秦国政令不通积弊丛生。” “我们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将表面强大的秦国推倒。” 项梁流亡的这些年,漂泊于中原各地,对秦国的体制以及危机都有深入的了解。 他下此断言,并非无的放矢,“现在的秦国就像马车失迷失了方向,究竟会驶向何方没人知晓。” “他们先易后难,率先朝义军发难也是极有可能的。” 正如项梁所猜测的那样,此时咸阳城内,帝国权势最盛的两人正就出兵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李斯一路辅佐始皇帝成就大业,六国那般广阔的疆土都被大秦吞下了,此时不过是六国遗贵在替故国招魂,他又有何惧! 只是事情发展往往出乎意表,身为一国丞相,这种时候,竟然连皇帝的面都没能见到,而且还要费尽口舌同个阉人讨论军国大事。 “始皇帝在位时,赵大人不过是个驾车的车夫,什么时候竟然能作起帝国的主来!” 李斯也是忿恨至极,自从新皇即位,曾经听命于丞相府的赵府令猛然抖了起来,现在朝野都在传,赵高名为中车府内,实为内相,而外相所获荣宠不及内相多矣。 对于李斯的愤怒,赵高表现得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不屑。 天下有新主已历半载,李斯的眼光仍停留在以前,空负智名却从来没有认清自己。 “赵高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驾车是臣的本分,也是福分,帝国该驶向何方自然是由陛下做主。” “只是丞相无端指责,赵高不知究竟是何缘故,难道依丞相之见,李丞相就应该作我大秦的主?” 诛心之论,赵高的声音又阴恻恻的,李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军国大事,不是儿戏!” 李斯已经深切意识到赵高以及罗网俯首听命于自己身前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本着为大秦万年计,强压怒火,继续与赵高作着沟通。 “现在农家起事荼毒一方,六国余孽死灰复燃,你竟然还是不肯同意调王离率军平叛!” “陛下不早朝已有大半月,难道赵府令敢说,其中没有你的功劳?” 大秦朝会并非一日一次,而是十日一议,够品级的文武官员将面临的疑难摆了来当场殿议,当然,有特殊情况自然是随时可发起大朝会。 直到明朝,才是一日一朝,朱氏几代君王当代劳模,不过也因此透支了工作积极性,诞生出三十年不朝的奇葩。 李斯的心情有多焦躁,对赵高的态度就有多差,就差没有指出赵高蒙蔽皇帝,隔绝内外了。 “我大秦带甲百万,又不是只有王离的长城军团,六国的一些小蟊贼,随便轻遣一将,还不是轻松收拾了。” 罗网是江湖组织,赵高对军政大局一窍不通,自以为大秦之强,天下几可传檄而定。 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他继续攫取权力,巩固权势。 此时,他越看李斯越碍眼,二世皇帝也被他玩弄于股掌,李斯却敢屡屡同他作对。 “赵大人何时见过旬月间就陷地数郡的小蟊贼?” “无论是陈胜之流,还是伪王韩经,哪个势力不是结连跨郡,糜烂一方?” 赵高也不是不同意出兵,只是他不同意抽调王离军团,毕竟西域的动态不明。 再者,陈胜的农家起事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有小小的偏差,豢养的烈犬有挣脱绳网的意图,但罗网并非没有留下反制的手段。 他自以为天下的纷乱时局由其一手导演,不足介怀。 可李斯却是十分明白,这些年始皇帝开疆拓土几乎是掏空了大秦的国力。 西域二十万精锐,百越屠睢、赵佗军团五十万,加上远征苦役折损的,大秦就像一个疲惫的巨人,她太需要休息了。 当然,百越军团五十万人拖家带口,多是六国之人,自打一开始,始皇帝就打算将这些动乱的根缘抛出去,百越正好是个恰当的地方。 与其说是五十万大军,不如说是垦殖兵团。 时到如今,大秦哪里还有赵高所说的雄兵百万! “王离将军乃是我大秦定海神针,不可轻动。” 赵高油盐不进,坚持己见,没有学到始皇帝的雄才大略,却将他的坚持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没有见识的坚持,只能称为顽固。 “章邯,他的影密卫为陛下办差每次都落后一步,追查银面人一事大费周章却未立寸功,此次正好让他将功折罪。” 赵高得势,影密卫首领章邯自然就遭到打压。 好在有始皇帝临终时的耳提面命,胡亥才没有因个人喜好处置章邯以及影密卫。 “兵呢?” 李斯摇头不止,“大秦哪还有兵!” “刑徒如何?” 赵高面露自得之色,“正好让他们狗咬狗。” 第十四章 局势突变 修筑宫殿、陵寝、长城、直道的刑徒高达五十万众。 虽然大秦有征发徭役,但这些刑徒才是主力。 而他们的身份,不是犯人就是六国俘虏。 对于这些曾经手拿刀剑反抗秦军之人,帝国丝毫没有手软,尽皆发为奴隶。 章邯收到的就是这样一份军令,而他也将接到帝国新的任用。 昔日的密卫首领,今朝的统军大将,无论身在何职,章邯对帝国的忠诚永远不会变。 “诸位有的是在乡间犯了事,有的是商户赘婿,更多的则是曾经六国的士兵,但无论你们来自哪里,天下早已归秦,而你们,可谓是贱如蝼蚁。” 天天干着最繁重的活,吃的比猪狗都差,冬天冻伤饿毙,夏天蚊虫疟疾,十多年了,这些曾经的六国军人早已忘了曾经来自哪里,故乡甘甜的井水也只有在梦里回味。 开始是秦人监军不把他们当人,到如今,他们自己也似乎忘了自己是人。 章邯说他们命贱,停下活计的一干人面色麻木的看着喊话的章邯,根本没有多余的反应,唯一想做的就是趁此机会能多喘息几口。 “你们身上背负的罪自有本应由毕业的苦役来赎,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如今陛下宽仁,为你们指出了一条活路。” 底下仍是一片麻木,章邯也不气馁,这些饱受苦难,已经这样过了十多年,岂会因为自己的一句口号就萌发生机。 “你们所有人,不论以前的身份,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章邯麾下的兵,你们将以大秦军人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世间,要的是你们奋勇杀敌。” “只要获得战功,一应罪责概不追究,而且所有人战功封赏俱依体制,封爵赏地,朝廷绝不吝啬!” “看到场外支起的这些大锅了吗,以后你们就是大秦的军人了,摆脱了奴隶刑徒的身份,从此以后,你们吃这样的食物!” “揭盖!” 最后一句是章邯吼出来的,随着一声令下,釜鼎上的木盖被同时揭开,扑鼻的香气自四远及近,弥漫开来。 章邯每说一句,传令兵就跟着喊一句,不断往外围扩散,终于,场上的刑徒们脸色生动起来。 这么多年不见荤腥,陡然闻见如此浓郁的肉香,要不是秦军看管仍旧手持武器皮鞭在一旁弹压,当场就要暴乱开来。 “肉,是肉味啊...” 口水自嘴涎流下,所有人的眼里就只有场外那一处处釜鼎,眼巴巴得瞅着,仿佛只要眼睛睁得够大,肉香就能够看见。 “各级军官前去挑选编制你的什伍,编制好的队伍就可以分食开饭!” 章邯对这些人的反应十分满意,这一切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的眉头仍然紧蹙不放,这些年曾经都是各国军士,是上过沙场经过生死的,只是眼前的惨象,即使以章邯曾经影密卫首领的身份,仍觉得有些过于凄惨了些。 曾经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长期的繁重劳动、困顿的补给使得他们骨瘦如柴,佝偻起了挺直的背。 好在釜中熬的肉粥,要不然这些人大部分都要撑死在当场。 “这些人还要休养训练一些时日,在此期间,影密卫也不能闲着,速去打探各路反贼的情报,等我大军编练完毕,将以雷霆之势横扫逆贼!”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知己知彼,而这恰好是影密卫的强项。 眼下这些人最为切要的乃是调养状态恢复战力,只要体能跟得上,五十大军将形成排山倒海的声浪。 他们曾经都是久历行伍的军士,队列恢复以及作战技巧的训练可以轻易达成,唯一可虑的就是体能的恢复。 在章邯的眼中,场上有些人似乎已然摇摇欲坠,全靠飘来的缕缕肉香吊着一口气。 已经有队伍编组完毕,开始分食打粥,顾不得烫嘴,拿到碗的小口小口的吞咽着炙热的肉粥,即使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让干涸的嘴唇与肉粥分开。 求生欲还在,成军可期,章邯心底暗算点头。 “将军,赵府令派人来催促出兵,不知该如何答复?” 前头领命的影密卫小头目刚走,这边又有近凑了过来。 由于章邯严禁无令进入军营重地,赵高派来的传令人只能被挡在校场之外,章邯避而不见也是有意为之。 不止一次,赵高私底下暗示,此番章邯能够重获任用全凭他在二世皇帝面前力荐。 拉拢之意昭然若揭,而赵高的要求就是章邯率军首攻目标必须放在东面的汉军与赵军身上。 张耳、陈馀继韩经称王之后,拥立赵歇在黄河以北称王,盘踞代郡,窥伺上党、太原诸郡,甚至有将战火引向关中陇西之意。 汉军、赵军自然是章邯关注的重点,可赵高如此强横得要求章邯所部攻打东面,这也有可能造成南面陈胜、项梁的坐大。 从影密卫反馈回来的种种情报上来分析,汉军绝不是义军那样的乌合之众,而是组织度严密不下于秦军的强军雄师,这样的劲旅,以章邯目前大军的状态,断然不敢轻言取胜。 虽不避战畏战,但章邯心底另有深思,凡战者,当通览全局。 明显南面各郡反贼较弱,扫荡此辈借助几场大胜,正好顺势练兵。 以打代练,几仗过后,封赏下来,这支军队才算成型,精气神才能回复。 章邯有意先易后难,先南后东,因此对赵高的使者避而不见。 按秦律军制,此时的章邯是受皇帝以及丞相府统属,还轮不到中车府越俎代庖。 “告诉他,章邯军务在身,整军要紧,不能抽出时间见他,还请他回复赵府令,平叛乃是章邯的本分,东面之贼与南面之贼对帝国的威胁同样严重,而且楚地背离之心更甚,拖延不得。” “如今各郡粮饷供应困难,还请赵府令协助丞相府一同筹措。” 章邯此举无异于表明自己力挺李斯,此时他已经被任命为将,这是李斯与赵高博弈的结果,即使赵高跳脚,一时之间,也撤换不了。 军中缺粮并非虚言,这些年南征北战,消耗之巨骇人听闻,各郡的底子都被掏空了,民间也呈现出疲态。 这是义军起事之后,一呼百应的原因所在,同时也给平叛大军带来了重重困难。 望着眼前无边无沿的人群,章邯的思绪飘得很远。 曾经让始皇帝陛下失望过,这次一定要用山海般的战功回报始皇帝、二世皇帝,章邯默默得想。 秦廷的动作没有瞒过天下各方势力的眼睛,而章邯这支大军铁拳将挥向何方,也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 只是章邯大军不在编制休整,天下的局势又有变化。 陈胜死了! 第十五章 末路 陈胜的张楚政权由亡至衰,不过才六个月,加上起事席卷陈郡的三个月,也不到一年。 虽然邓宗攻九江不利,可另一路大将周文朝着关中方向进展却是十分迅速,连下数十城,直接攻进函谷关,威逼内史郡。 函谷关自秦国一统之后虽然关防有所檞,但仍不失为天下雄关,周文能率义军轻易取得,足见秦之国策政令大失人心。 受此鼓舞,各地豪杰纷起,群起响应,六国亡余也在此时冒了出来,或占据一县之地、或盘踞半郡,结连而邻,联合反秦。 可就在周文之军过颍川进入关中之后,三川守李由与南阳守冯劫突然出兵截断其后路。 而六国贵族盘踞在自己的地盘,谁也没有出兵支援周文,坐视周文孤军奋战,直至兵败身亡。 说到底,六国贵族从始至终就没有将草根出身的陈胜视为一路人。 至此,义军元气大伤,李由、冯劫随即兵困陈郡,陈胜、吴广不能支撑。 这样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说到底秦朝的积蕴还在,很多将领官员能够独当一面。 李由是丞相李斯的嫡子,冯劫乃是右丞相冯去疾之子,皆是帝国肱骨,家门渊源,才能更是拔尖的。 三川郡与南阳郡皆是秦之大郡,军用极盛,而他们瞄准的时机也极为恰当,出兵果决,直接打在了周文的三寸上。 论及用兵之道,陈胜、吴广哪里能与他们相比,而且陈郡本身人口土地就不及三川、南阳,重新兴起的六国诸侯坐观成败,义军的下场可想而知。 “废物!” 赵高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火了,地上的器皿碎片足以显现他的怒火之盛。 而这些器皿已经换过不止一拨了,这些日子,赵高只觉得人人都在跟他作对,遇事处处不顺。 他已经轻易说服二世皇帝胡亥颁布下旨意,严令章邯以东面汉、赵为要,没想到陈胜仍然败得如此之速。 “李由、冯劫!” 陈胜义军在赵高看来,其实只是他的罗网摆在棋盘上的棋子,处处为他所用。 而李、冯二人一举将之铲平,意味着他差点失去了下棋的资格,这下子他是将二人背后的李斯、冯去疾一块恨上了。 “大人,那个庄贾如何处置?” 庄贾,也就是割下陈胜头颅邀功的陈胜车夫,而他的另一重身份,却是罗网潜伏极深的杀手。 车夫一职,非信重者不足以担当,赵高自身就是一名替皇帝驾车的车夫,庄贾能担当此任,足见已经深获陈胜信任。 陈胜重伤逃亡,庄贾趁机取了他的性命,这让知晓内情的罗网中人啼笑皆非。 “庄贾可交待了,他是受到何人命令?” 下属在赵高发泄完毕之后方才敢出声询问,而赵高也确如所料,眼下心平气和了许多,沉下心来,就开始追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个纰漏。 “只闻听乃是受命于天字一等,惊鲵、掩日均表示并无命令发出,如果他们所言都是事实,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中车府内。”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赵高闻听却没有十分吃惊的样子,反而森然一笑。 “哼,罗网现在就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了吗?” ------------------------------------- 陈胜死后,陈郡大半为秦军所占,吴广心伤之余,只能率大部转进。 “陈王虽死,壮志不能除,我等此时当戮力同心,挽狂澜于既倒!” 陈胜张楚政权建都于陈县,因此唤为陈王,作为义军的二号人物,此时吴广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 他一边鼓舞着低迷的士气,一边道出了义军接下来的破局方向。 “李由倾三川之兵围我陈郡,既然如此,敌可来,我亦可往!” “三川郡此时必定空虚,彼辈先是追击周文,接着又转道陈郡,劳师数千里,我等正好取三川雄郡立足,攻下荥阳,重立大楚旗号。” 荥阳东有鸿沟,连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邻黄河,南临索河连嵩山,西过虎牢关接雒阳、咸阳,地势险要,交通便利,物产丰阜。 不得不说,吴广此谋极具战略眼光,如果韩经看此,必定会惊呼,这不换家战术吗,略懂,略懂。 “还是先除掉我义军败类再来论及其余吧!” 出声的是最近低调行事的田虎,吴广皱眉抬头,正见田虎与田仲一行大步走来,气势逼人。 义军脱身农家,陈胜已死,说到底吴广只是一堂总管,而眼前两人都是一堂之主,面对他们的蛮横,吴广虽然笑其莽夫之为,面上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陈王遗命,吴广勾结秦人,致使陈王遭劫,我奉王命,诛杀此僚,以正视听!” 荒谬,吴广在罗网之时,以掩日之名参与制造了多少罗织之事,没想到现下这种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是田虎这个莽夫所为。 可令他感到惊诧的是,场上众人竟然对此无动于衷,更有人一脸淡然,仿佛早知有此事发生一般。 心下恍然,此事必定是图谋已久,自己的形势芨芨可危。 不等吴广分辩,田虎当即与田仲联手杀至,外围一众人等结成阵势,将吴广团团围住。 这样的阵势吴广岂能不识,地泽二十四,农家的绝杀之阵。 昔日闯过六贤冢,六长老合击的威势至今记忆犹新,没想到今日又是受困于此阵。 当初有肝胆相照的兄弟陈胜作为倚靠,今日已是孑然一身。 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吴广被田虎一掌劈中,鲜血自喉头喷出,同时身形一个不稳,就被地泽杀阵卷入,又添数道新伤。 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吴广极擅忍隐,并没有放弃,此时仍在寻找破绽以及突围方向。 只是陡然间心底有警铃响起,一阵凌厉无匹的杀气混杂在剑气中飞速袭来。 等到察觉之时,已经不及! 凌剑风雷,农家第一高手,田赐的风雷双剑! 被捅了个对穿的吴广越过田赐,却是望向了其身后不远处神色淡然的田言,原来你也参与在其中。 “好样的,阿赐!” 田虎大声称赞,嘴角上扬,凑了上来,“被以背叛兄弟的名义杀死,这种滋味如何?” “我就是要让你死在陈胜的命令下,你又能如何!” 笑得张狂且肆意,吴广艰难得保持站姿,已经模糊的视线瞥见田言靠近。 “你的剑呢?” 只听田言轻声询问,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 剑,当然是掩日剑,田言如此发问,说明了很多问题,也昭示了田言的身份。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同为罗网中人,惊鲵会对自己下手。 难道蜘蛛为了生存捕食同类是常态吗? 天色暗了下来,该落幕了... 第十六章 打脸有点快 “阿言,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义军还不知要被这对外姓人把持到何时?” 田虎曾经对田言有多少怨恨,此时心底就有多欢喜。 炎帝诀时的恩怨至此一笔勾销,比起侠魁,他更为中意现今的义军首领的身份。 “二叔不必如此,侄女本就与二叔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自然是心向二叔的。” 田言仍是如此文文静静,与世无争。 “田仲这次也立了大功,要不是你帮我串联争取到如此之多的兄弟支持,事情也不能这么顺利,我终究是没有看错你。” “为二当家办事,自当尽心。” 田仲一如既往,在田虎面前表示得极为恭谨,“这次与田儋田横兄弟会面,已经约好将来守望与共,为表诚意,我与田儋三兄弟结为兄弟,更名为田臧,二当家以及各位兄弟不要叫错了。” “好端端改什么名字,知道了,知道了。” 田虎大大咧咧,对此不以为然,他仍沉浸在初掌大权的喜悦当中。 田言却是不经意得拿眼神扫视田仲一圈,田儋、田荣、田横乃是故齐贵族,此时起事于东海郡以南,以复兴齐国为口号招揽人心。 田仲与他们约为兄弟,接受了赐名,意味着从此以后,田仲不再是江湖草莽出身,才是初步跻身贵族之列了。 曾经他为了堂主之位,积极朝田猛田虎兄弟靠拢,改朱仲为田仲,现在复易其名,事情岂会那么简单。 田虎一介粗人,哪里想得到这里的弯弯绕绕,“吴广虽然可恶,可他提出的袭取荥阳的计划却是正理,宜早不宜迟,趁李由反应过来,正好出兵,打个大胜仗,重振人心。” “田仲,你负责将散在各地的弟兄们召集起来,齐聚我的帐下。” “阿言,粮草统筹之事就交给你了。” 位子还没温热,田虎就急吼吼得发出新的军令。 “二当家,其他的弟兄没有什么问题,一早我就沟通好了,只是曾经跟随朱家的那个刘季有些棘手。” 田臧此时突然提到了刘季,对于田虎仍旧称他为田仲之事,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怎么!” “他还能反了天?” 田虎专会耍横,“要是他不听从,看我不反手灭了他。” 刘季自从接手了朱家在义军中的势力,凭借着他聚拢人心的本事,一度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好景不长,先是邓宗攻九江不利,义军横扫南北的声势陡然止顿,动摇士气。 接着义军内部又起纷争,征南将军葛婴随后接替邓宗攻陷九江大部,却不知陈胜已然称楚王,擅立楚国贵族后裔襄强为楚王,后来杀掉襄情回报陈胜,却没有得到原谅,被陈胜下令诛杀。 东海郡凌县人秦嘉于东海起事,陈胜闻听大喜,派出了监军约束秦嘉所部,将之划为张楚麾下,没想到秦嘉不服从陈胜之令,杀掉监军,立景驹为楚王,与陈胜分庭抗礼。 一系列的变局令人眼花缭乱,刘季也不知这样的义军,道路究竟在何方。 “堂主,你说,什么是江湖?” 朱家已是侠魁,但与之亲厚的刘季仍称他为堂主。 “江湖啊...” “庄子曾经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我看来,任侠不羁、放浪形骸、美酒名剑、慷慨纵歌才是江湖,江湖不比军争朝堂,如果你也感到累了,就退下来吧。” 朱家急流勇退,刘季在义军飘摇浮沉之际前来探望,朱家并非全然不知对方心底忧思。 “堂主你能纵情江湖,刘季此时却是身不由己,如果撒手不管,岂不是对不起一路追随的弟兄!” “已经前来探望过堂主了,江湖之事已了,从此以后,刘季将专心于军务,誓与暴秦周旋到底!” 刘季此人,表面油滑,心志其实十分坚定。 来见朱家本就是一时的软弱,朱家的江湖与义军的天下,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江湖有胜负,军争只有生死。 “去他的鸟田虎,都跟老子去会稽,真正的做一番事业!” 项梁此时的声势极壮,麾下八千子弟号称十万,在陈胜的张楚自九江败走后,当即由项羽全取其郡,并以景驹、秦嘉不从陈王令为由,往攻东海,数月之间,连陷江东数郡。 昔日楚之亡余、项燕部将纷纷来投,龙且最早的一批,英布、季布、曹咎随后也纷纷率人来投,于楚一地,项氏的号召力非同凡响。 实力增加的不只是项氏一方,其余各势力也在秦国大军到来之前拼命拉人头征粮秣,尽可能的壮大自己。 齐之三田,代地赵歇,泰山一带的彭越,就连一度在百越销声匿迹的魏豹也陡然出现在了巨鹿郡高唐,号召魏人反秦。 而就在汉军占据的燕地,竟然有昔日武臣部将韩广于乡间起事,自称燕王抚镇一方。 这让汉军如何能忍,不提汉王韩经以及御前禁卫军已经协助官吏梳理了一遍地方,早将右北平、渔阳视为稳定的兵源粮仓,就是在这节骨眼上,秦军大军压近,背后腹心变了颜色,将是何等的大患。 韩广原本不过是上谷一小吏,随武臣起事,见识到了人生中的波澜壮阔,于是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能力还不如武臣,却有着不下于武臣的雄心,开国建制。 武臣被韩信摁灭不过半年光景,韩广挑选的这个时机说好也不好。 章邯越过邯郸迫临巨鹿,汉军除了少量维持地方秩序以作弹压外,大部全师汇集巨鹿郡,浩浩荡荡与章邯隔河相对。 汉军的压力空前巨大,韩广于遥远的渔阳发动兵变,确实让为数不多的守军不敢贸然出城镇压。 但是燕地已经置于汉军治下半年多,期间还经历了一次秋收,十一之税让十多年来饱受秦之苛政的燕民再次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因此韩广的鼓动在乡间所起到的作用有限,甚至有乡民自发结社,协助官府抗拒韩广的荼毒。 “民如水,可御舟,可覆舟,总有如韩广这样的人,不思为人民谋福祉,却一门心思想要骑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他的败亡岂非是一早就注定的!” 轻视韩广一则是大敌当前,抽不开身,再则后方以李开为镇守将军,保持着少量的机动兵力,加上城内守军,不求击败韩广之众,自保有余,等到巨鹿大事砥定,反过身来遣一偏师即可平灭。 韩经说的笃定,身边御者典庆欣慰得暗下点头,主公正如当年所承诺的一路走来。 “报,贼人韩广率众围渔阳,李开将军中伏,引兵转进蓟县。” 场面一度愕然,被称为乌合的韩广竟然设下埋伏击败李开,这也意味着后方唯一的机动部队暂时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 “巨鹿前线一应战事委与范军师,寡人要亲自率领禁卫军一部北上平乱!” 第十七章 韩经:我被霸凌了 韩广的队伍在韩经看来,确是乌合不假,但人数却也不少。 据不良人传来的情报,韩广所率武臣残部一支潜伏山泽时就有许多燕地游侠豪右相投,很快聚众逾两万。 这些人自然是冲着利益来得,都想在大乱起龙蛇之时分一杯羹。 汉军约束极强,虽然汉律较之秦律有诸多利好,但并非所有人都对汉军的到来表示欢迎。 秦之苛政损害了部分人的利益,但有受害者,就有受益者,自然有人对汉军保持抗拒姿态。 渔阳郡多山林大泽,昔日的燕长城有很长一段就穿郡而过,相比中原,人烟显得较为稀少,这也使得此处利于盗匪存身。 不同于南面结连成片的桑林,渔阳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榆林,几十年的树木,既养活了不少百姓,也成了不法之徒的亡命之所。 一旦官府缉拿,就往榆林内一钻,出来就是另一片地界了。 李开此败主要是败在轻敌,虽然他所部汉军人数不过三千,但装备、训练远非韩广纠集起来的乌合所能比。 不说以一当十吧,结成军阵,三千破两万并非难事。 “臣有负大王重托,请大王治罪!” 韩经星夜兼程,率禁军军三千轻骑火速赶往平谷一线,出现在围城燕军的背后。 此时的韩广已经僭称燕王,围郡治渔阳县之际,派出轻兵四散掳掠周边各县,不少守备空虚的县城就这么沦陷了。 出身微贱的韩广陡然据有数县之地,志得意满,而且部下不断怂恿,于是干脆称王了,对外宣称为的是复兴燕国社稷国祚以招揽民心。 实际上他们“君臣”各有各的小九九,韩广是要及早得过把称孤道寡的瘾头,部将为了能够加官晋爵也是抢着拥立。 “你当然有罪,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等剿灭韩广你自去军事府领军法。” 韩经心底已经动怒,自己对李开不可谓不亲厚。 先是救他出囹圄,又助他一家团聚,弄玉更是汉王义女,委以后方镇守重任,却辜负圣恩,大意轻敌,损兵折将不说,甚至可能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现在各郡主力都抽调至巨鹿前线,与诸势力界定分野之处驻扎之兵都极为单薄。 这些六国复活过来的诸侯,秦军当然是他们的敌手,但哪个又不是对汉军虎视眈眈。 谁让汉军渡海而来,所占据的郡县说是秦郡,再往前推,却是齐、燕、赵、魏之故土。 一旦让韩广之乱弥散开来,这就算是开了道口子,群狼还不得分而食之。 各地诸侯都在坐观巨鹿秦汉会战的结果,秦败则趁其弊攻秦,汉败则进军亡汉,两种方略都能壮大己身。 因此,在巨鹿大战打响之前,韩经绝不允许背后有韩广这样的一要刺。 说来还得庆幸,幸亏是韩广在腹背发难,不是章邯、王离这样的人物潜了进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经由此事,韩经也不由得审视自己,此番确有任人唯亲之嫌。 李开不过一军司马的才干,自己因为他是元从老臣,硬是将他放在了镇守将军的位置上,自己也有过错。 昔日李开官职尚在刘意之上,却轻易被刘意这样的人物设计陷害,亡失其女、妻子也被霸占,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现在的军情如何?” “韩广就在渔阳城外么?” 韩经力求稳妥,李开前车之鉴,此番进军已经容不得半点闪失。 击败李开后,伪燕之军声势大振,很快阿附者已经将近三万人,韩经加上李开余部也不过四千有余,差不多真的是以一当十。 “贼军攻破的都是小城,稍大些的城池有城墙相恃,还在坚守,加上铁铺、武库都在渔阳县,因此贼军虽然数量增长很快,却没有多少兵器甲胄。” 不良人早将韩广军虚实探得通透,李开兵败之后也没闲着,都在积极搜罗贼人情报。 “不过,自韩广僭称燕王后,燕地百姓确实多有归附,如今混杂在贼人里的已经不仅仅是不法的轻侠以及投机的豪右了。” “而且有迹象显示,这一人数还在扩大之中...” 不良人情报主官言语吞语,观察着韩经的脸色。 “可查明其中因由,区区一小吏,称燕王竟然真的能引来百姓归附,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喊喊口号,扯起大旗就能成就大业,韩经才不相信这点,但凡功业,还得靠实力打出来。 “燕人视我汉军为蛮夷,对我军颇有排斥之心,他们并非全心全意效忠韩广,而是对我大汉有隙!” 韩经皱眉,没想到情报司竟然会由汇总来的情报分析出这样的结果。 “典庆,你曾是魏都大梁人,你来说说,真的会有大梁人视我汉军为蛮夷吗?” 这种事情韩经没有代入感,根本无从分辨,虽然心底将信将疑,但不良人情报司总结出来的原因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没有一点根据。 “大王,我是从始至终陪王上经营汉城,一开始就融入其中,而且我知道汉城三郡多是我中原子民,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换作留在大梁的亲故,他们不知晓汉军来历,只知我们是来自边隅荒郡,只怕会有其他心思生出。” 这是一个大都市之人自我抬高心理在作崇,典庆一语道破。 春秋战国,诸侯纷争,各国之间是存在着一道不同的价值观以及鄙视链的。 比如宋国,当年微子有功于周室,被分封于宋,为头一号大国,但是由于宋国是殷商遗民,因此就遭到了列国的歧视。 孟子的拔苗助长、韩非的守株待兔,开头都是,从前有一个宋人... 仿佛将这些冠在宋人的头上,就能增强故事的说服力,从来没有故事以从前有一个郑人,有一个燕人开头。 再有楚,更是处在鄙视链的底端,刻舟求剑、狐假虎威、画蛇添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样的典故天下人耳熟能详,无不证明了楚人的愚蠢。 深层次里,还不是中原六国深深得瞧不起楚国边蛮。 楚国分封之初,地不过五十方圆,爵位不过区区一子爵,而且文化与六国不同,中原以龙为贵,楚人却尊崇神鸟凤凰。 如今这样的地域霸凌发生在汉军的头上,韩经不由得火大。 燕国开国之祖乃是周宗室召公,可谓根正苗红,向来对六国是以俯视的心态看待。 你管我国力强不强,我祖上比你高贵,这样的心态不下少数。 虽然燕为秦所灭已经过了这么久,可燕人骨子里那份骄傲却没有丝毫褪色。 “让通文馆连轴转,通通动作起来,务必要让中原各地的百姓知道我大汉与中原同根同源,一血一脉,无分亲疏!” 这是宣传的失利,军事上的连番获胜,使得汉城方向忽略了这一点。 昔日宋国面对天下黑粉,坚持春秋大义,结果丧师亡国。 楚国面对天下群嘲,抱以冷笑,一句“我蛮夷也”,就避开了位爵上的压迫,走上了兼并扩张的快车道,成为与秦、齐并驾其驱的南方大国。 它也是唯一没有通过周天子,自封的王。 后来天下诸侯,谁不尊称其为楚王,这说明地位、身份的认同都是实力打出来的。 韩经却不能这么办,自认蛮夷,但眼下中原百姓还没有认识到汉军的强大,因此宣传与军事工作都不得落下。 巨鹿之战只要能击败强秦,汉国就无可争议得被称为大汉! “派人去汉城,将如月公主送来。” “未来的一段日子,如月公主将替本王巡视燕地,抚慰民心。” 场上诸人全程静默不语,心内却疯狂得竖起大拇指。 如月公主乃是旧燕高月公主,封地就在高月,韩经这么做,称得上是神来之笔。 以燕治燕,必有奇效! 第十八章 项、刘 “是章邯亲自来了吗?” 这里曾是项羽的巨鹿,成就了他一生的功业。 从这一战开始,人们认识到了破釜沉舟的西楚霸王,并为之震怖不已。 另一个时空,复国的赵军在巨鹿被章邯、王离重重围困,诸侯顿足逡巡,不敢上前。 只有项羽破开重重围阵,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使得总兵力占优的各国诸侯联军鼓动士气军心,并力向前,一举击败王离的长城军团,困住章邯,使得大秦自此失去了正面战场上的主力军团。 如今有所不同,章邯仍是刑徒组成的大军主将,王离却被牵绊在长城一线,西域的蒙恬、扶苏似乎比肆掠燕赵地的汉军来得更有威胁。 而且范增与韩经定议,没有急于攻拔巨鹿,而是围了起来,轮番练兵。 章邯从五十刑徒里挑挑捡捡,真正编练成军的也就二十万,其余的顶多只能算做押送粮草的辅军、民夫,论及训练度以及总战力,汉军还占优势。 “探子确实亲眼见到了章邯的旗号,同时出现的还有李由、冯劫的将旗。” 李由、冯劫家世显赫,也曾经过秦一统中原之战的磨砺,虽然不比老一辈的王贲、蒙武,较之蒙恬、王离等人也只有一线之差,军事素养极强。 他们是大郡郡守,南阳、三川乃是排在天下前列的大郡,其中又多铜铁作坊,军资物用极其丰富。 天下丧乱,陈胜兵锋犹盛之时,二人就不约而同的大举征发兵役,虽然律法条文上有所限制,但是他们所将之军中民夫也是配发了甲胄兵器的。 通过这种手段,当他们与章邯会合的时候,二人所携兵力竟然也高达二十余万,这有些出乎范增的意料。 “章、李、冯合兵一处,再稍加磨合,就能形成整合的战力,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了,主公委我以重任,节制诸将,还望诸位戮力同心,歼灭之股秦军主力。” 失去这支兵马,秦国在中原地除了分散开来的郡兵,再也不能找出够份量的主力军了,除非王离的长城军团以及屠睢、赵佗的南征军团回师。 西域对咸阳的诏书作冷处理,仿佛就当没这一回事,仍旧关起门来过日子,只是兵马粮草调动的迹象也是频频被探到,虽然扶苏没有表态,但王离暂时也是被钉死在了长城。 南征军团更不用说,当时的号称五十万,实则不过是大部被发配边疆垦殖拓边的六国亡人,而且征百越结束后,秦廷当即按军功给他们在南疆分了地,用土地束缚死了他们。 越地多瘴疠,开拓之初就损耗颇巨,刚刚稳定下来,扎根于此,如果此时屠睢敢说大军回师救大秦患难,只怕晚上头颅就被部下割了去。 “大战在即,容不得丝毫闪失,将探马都撒出去,除了正面之敌,还要监控王离、屠睢兵团的动静,即便此二者路途遥远,赶来参战的可能性极小,但是我等也不可疏忽大意。” 因为秦国所有军团对巨鹿战场能产生威胁的就只有这两支兵马,范增自然要小心再意,“另外,六国诸侯的动向我也要一目了然,所有关于他们的情报要做到一日两报,大汉国运武运在此一役,断然不容宵小之辈前来搅局。” 六国诸侯在秦军主力被汉军吸引牵制住的这段日子里,疯狂扩张,规模也不容小视。 称王称将军者不知凡几,当然,项氏所立的楚国是其中的独一份。 陈胜、吴广皆殁,张楚政权自然是名存实亡,项梁以楚地无主为名,寻来楚室后裔熊心为王,自领昔日项燕的上柱国上将军,攻城拔郡,楚地已经渐渐恢复。 对于称王于东海的景驹,项梁借其不遵陈王之令为由,已经出兵讨平,景驹、秦嘉皆被少将军项籍所杀。 九江之战,英布、龙且多有闪耀,讨平景驹这一战才是项籍崭露头角的首战。 “叔父,羽儿正要挥师越过齐地进入魏郡,为何突然将我从阵前唤回?” 项梁、项籍所率楚军可谓是进展神速,短短数月之间,就必得了半数楚地,并且占据了齐地一部分。 他们惊喜的发现,秦国治理了十多年的楚地动员力、战斗力竟然攀升了这么多,曾经楚军与秦相抗,不以众无以相持,现在却呈现一面倒之势。 其中固然有秦军不是主力,加之内部多年无战事,战力有所下滑,但更为主要的,秦之郡县王权深入到乡里,凝聚起来的力量真的极为庞大。 可以说,项氏叔侄坐享了秦国法吏十多年移风易俗行以法治的红利,不过,楚国反秦之心最为彻底,这样的秦制自然是要废除的,楚人治楚,反秦不就是为了恢复楚之旧制么? 楚之分封,模糊化管理治民习惯了,要不然另一个时空的项羽入咸阳,就会丝毫不顾典籍资料附之一炬了。 反倒是刘邦,在这之前就将户口资料尽皆搬走保管了起来。 “那里毗邻巨鹿战场,秦汉正在对决,眼下秦、汉任何一方的实力都要强于我大楚,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此时,我等不适应卷进去。” “唤你回来,自然是不想你意气用事,就你那个倔脾气,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道?” 此时不是更易制度的时候,秦国仍是天下正主,楚国方兴,各个楚国遗贵虽然眼巴巴的看着权利直吞口水,但是他们也知道,大秦不灭,楚国就谈不上复兴。 过早的沾染上权利,甚至还有可能被秋后算账,成为秦廷通缉了目标。 这些贵族干别的不行,与政争权谋,以及对权利的嗅觉可谓是内道中人,几代人都是这么一代代教导下来的,对此门清。 “我们与汉军有过约定,而且也不能放任秦军将各路反秦势力分而食之啊!” 项羽对此有些不认同,当前反秦乃是首要目标,“韩经虽与我大楚道不同志不合,但他毕竟是反秦义军中最强大的一股,如果坐视秦军将其击败,天下抗秦大局岂不横生波折?” “谁说我们要坐观秦汉相争了?” 项梁微微一笑,“我还没有那么短视。” “章邯、李由、冯劫都在巨鹿外围,中原空虚,正是天赐我大楚破武关而入的良机。” 此谋深得兵法,避实就虚,直击秦之要害,项羽也不由得点头赞同。 而且从战略层面来讲,这一手也颇有些围魏救赵的味道,到时候见了韩经也有了交代。 “只是我楚军虽然冠于诸侯,可毕竟只有一路,其他各国还在忙着攻城掠地经营地盘,我军入关有没有可能成为周文那样的孤军深入?” 项梁抚须,有些欣然,这些年的历练教导,侄儿终于学会了思考,羽儿长大了! “当然不能以我一楚之地当悍勇之秦,我意合纵诸侯结成联军。” “为了鼓舞士气人心,我将承诺,先入关中者为王!” 楚地有楚王,项氏虽然家门昭著,但自始至终只是臣子的身份。 项梁此议其实是留了个活扣,为将来项氏家门晋升预作准备。 诸侯联军除了他项氏所将之兵,还有谁有资格有能力一路破关斩将,进抵关中? 到时候,以此项氏跻身诸侯之列,既顺理成章让人无可指摘,又能宾服天下成为诸侯之长。 正当项梁叔侄畅谈楚军以及项氏将来之时,持戟郞入帐来报,“沛公刘邦求见。” 刘季自打率人与项梁会盟,项氏也没有因他兵少就轻慢于他,而是分拨他粮草,并且认可了他自称的沛公之谓。 身为沛公,自然就用起了大号,刘邦也就正式上线了。 “沛公,不知何事,如此着急得请见?” 刘邦脸上的焦虑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项氏叔侄一眼就看出来。 面对项梁的垂问,刘邦赶忙回道,“请将军救救我沛县百姓。” “刘某乃是沛县之人,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这次起兵反秦,得到乡亲们的大力支持,往来投寄者数不胜数。” “秦人因沛县父老与齐某义军交厚,牵绊过甚,因此有一路秦军围住了沛县,要求全县迁徙,为秦国皇帝看陵。” 这些人说是要被迁去守陵,实际上陵寢还没修筑完工,多半还是要参与修陵的。 “我想借兵三千,救我父老乡亲出水火。” 这一招釜底抽薪也是不得已为之,秦军要镇压的义军太多太杂,一股脑将一县之地尽皆迁移,也是为了彻底断绝刘邦这一支义军的生机活路。 当此之时,乡党之风盛行,军中更是乡党之间呼朋引伴招来的,而这样的军队往往还极富战斗力。 因为乡里乡亲,守望互助,可以放心交托后背,万一有人战死负伤,又极易引发乡亲们的同忾之心。 不仅是沛县,其他与各路诸侯有深切交结的县乡也在迁徙之列,秦军不是没有考虑到此政令可能招致的举县投奔义军,所以都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入驻弹压。 刘邦自从陈胜兵败,加上如今兵围荥阳的田虎田仲对他排挤中伤,所部兵不过千,将领更是寥寥数人。 就这样的装备武装,赶到沛县,只能是添柴在火里,一并为秦军所执,押去修陵修路。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借兵。 而对象自然是以义军盟主自居的项梁了。 楚王熊心是名义上的共主,项梁才是义军真正的盟主,这点天下人都明白。 “天下义军皆奉我项氏大旗,于情于理,本帅本不该拒绝你。” 项梁的话刚出口,刘邦心就是一凉,话里意思,接下来的转折就该是此事没戏了。 而果不其然,“但是,本帅刚定下约纵天下诸侯,趁秦军主力在巨鹿之际出兵进逼关中,直抵咸阳,彻底覆亡秦国。” “此事宜速不宜迟,当此要紧关头,分兵之事,只能是下下策。” “本帅以为,沛公也不必过于紧张,只要我军攻下咸阳,结束大秦的暴政,乡亲们自然也就能回到故里安居乐业了。” 项梁的话看似句句在理,可实际上却显得有些脱离实际。 乡民安土重迁,不提举县搬迁所带来的损失消耗,其中难保有大量不从此令之人会悍然抗法,而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秦军断然不会允许有人违制不从,冲突中死的可都是刘邦的乡亲啊。 刘邦此时手下都是沛县故旧,如果听凭沛县横遭此厄,凝聚力也就散了,谁也不会再信任刘邦了,从此沛公也就成了个笑柄。 “是啊,叔父已经写奏折即将呈与大王,其中言明,先入关中者将被封为关中王。” “这样的机遇沛公岂能坐失,眼睁睁得看着其他各路义军蜂拥入关中?” 项羽在一旁插上话,他的意思,仿佛以刘邦的实力也能在此役中分一杯羹,也能觊觎关中王之位一般。 项梁稍微瞪了项羽一眼,虽知他是无心之言,但其中难免会被人理解为嘲讽之意。 “这些日子承蒙上将军看顾,不以刘邦兵寡位卑,一视同仁,刘某感激不尽。” 痛苦的闭上眼睛,项氏叔侄一唱一和,完全没有顾及刘邦的乡亲们的性命。 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刘邦对项氏的义军失望透顶。 目送着刘邦出帐离去,项梁轻哼一声,“本以为此人还有几分英雄气,这才青眼相加,没想到也是个鼠目寸光之辈。” 刘邦话里的去意表露无疑,项梁自会稽起事以来,顺风顺水,每谋必成,确实养成了几分骄傲自矜的心态。 心灰意冷的刘邦回到帐中,将项梁的答复同弟兄们一说,全都炸开了锅。 “本以为项梁为项燕之后,是个英雄,没想到如此不堪。” 屠狗者樊哙,与刘邦交厚,闻听刘邦起事,当即赶来聚义,此时称得上刘邦麾下第一勇将。 “在这里待得不痛快,不如离开,沛县乡亲,我们自己去救,大不了一起死,也算没辱没我沛县男儿的脸面。” 游侠夏侯婴,曾经就职过秦国官府,当过驿传,闻听义军之事,也舍弃一切投入了军中。 他的话不失任侠之风,顿时引来了场上一干人等的齐声赞同,帐内一时间鼓躁大起。 “夏侯婴说的不错,但是我军力寡,当从长计议。” 刘邦按下鼓躁的群情,“乡亲们是一定要救的,不过此事需要你们配合,而且要守口如瓶。” 第十九章 赤帝之名 “沛公且慢,我家少将军特来相送。” 刘邦的沛县乡兵收拾好行装正要起身,龙且赶在营帐外,以项籍的名义约见。 而刘邦一行急忙出帐,越过红发红红甲的龙且,果然见到项籍骑着高头大马伫立等在前面。 “非是刘某有意避席讨秦之会,实在是家乡故老牵绊,心有杂念。” “等到打退了犯我乡里的秦兵,定当赶往关中相会!” 刘邦以为项羽是因为自己要离开,前来找茬的,毕竟领了项氏这么长时间的粮草,于是先拿话稳住他。 “沛公误会了。” 项羽转过头去,当下就有捧过一匣。 “这是农家侠魁朱家先生托人送来与沛公的宝剑,因军中禁严,因此投递在我帐下,特来转交。” 军中禁制是一方面,主要是刘邦兵马太少,在大营之中只占一角边隅,存在感极低。 农家来人在寻人问路时正好被项羽撞见,于是他就找了个由头将此事给接了过来。 原本沛县人等还因项羽从始至终高踞马上的姿态而愤愤不平呢,闻听对方是来送宝剑的,兴致就全都转移到匣中宝剑身上了。 “好剑!” 起匣拔剑,只见一泓赤红流丹,剑身如燃烧的红色火焰。 “没想到失踪多年,与霜魂齐名的赤霄剑竟然一直在农家手中。” 项羽是识货的,风胡子剑榜也谓是江湖中人必读之刊物,况且赤霄剑如此的光芒四射,怎么不叫人一眼就认出来。 “宝剑赠英雄,朱家先生既然认为沛公配得上这把宝剑,那么说明你也是他认可的英雄。” “籍愿借兵马一千以壮此行,助沛公一臂之力。” 龙且想拦没有拦得住,如今项籍话已出口,就是军令,无从更易。 只能暗自感叹,怎么这个时候,少将军的英雄气又犯了。 不过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只承诺了予那刘邦一千兵,精锐与否就全在龙且的操作之下了。 “关中之约依然有效,只要沛公如约进关,上将军必定奏禀大王,不吝封赏。” 说完,潇洒的一拨马头,扬长而去。 刘邦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经此一事,不算全无收获。 一千兵马无论好劣,多少是股助力,壮壮声势也好。 “夏侯婴准备好了没有?” 只要不是来寻衅的,一切好说,刘邦暗自吐了口气。 等项籍背影渐远,转身轻声问近旁的樊哙。 “放心吧,夏侯办事一向稳妥,必然不会误事。” 樊哙大大咧咧,满不再乎的拍着胸脯,见刘邦瞪来,这才嘟囔着派人再去联系夏侯婴确认一番。 现在拔营的准备已经做好,就等曹参跟随项羽麾下军吏交割完一千之军即刻就朝沛县进发。 而曹参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过,去时是满怀期待,回来时却是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怒气。 “早说过,不要对项氏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好在人家没为难咱们就算不错了。” 刘邦身为将主,对此倒是看得开。 曹参身后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兵谁都能一眼看清,所以谁也没有问曹参何故作色发怒。 “太欺负人了,这些哪里是士兵,我看连民夫都不如。” “送的是人情,其实是把消耗粮草的老弱给咱们打发过来了吧!” 他们不比刘邦,当下就有些群情鼎沸,直言欺人太甚,但却都被刘邦给压了下来。 “我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些老弱病残,可人在屋檐下,你们这么闹,是要把屋顶给掀翻!” “乡亲们还去不去救了?” 见众人平静下来,刘邦继续道:“即使给了咱们一千精兵,相比盘踞沛县的秦军,还是处于劣势。” “既然如此,是精锐还是老弱,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说过,凡事得靠自己。” 同时,刘邦在暗暗许愿,夏侯婴啊夏侯婴,你可要替我把一切都布置好喽。 “今日受到了轻视,那我们就漂漂亮亮的救出父老乡亲,再去关中好好打几场胜仗给他们瞧瞧不就是了!” 这话刘邦自己都有些不信,可为了军心士气,还得装模作样得说。 手下不过寥寥之数,如何比得上悍勇的楚兵。 大军起行,虽然屡经鼓舞,可缺乏训练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队形走得歪歪扭扭不说,士兵握着手上的兵器怎么看都像是提着上田陇的锄头。 “沛公,前面探马来报,恐怕我们得改道了。” 军行至芒砀山,樊哙大声吼道,他的嗓门本来就高,加上有意大声,这下子队伍想不注意到都难。 “为何要如此?” “这条路可是回沛县最近的一条。” 刘邦表现出归心似箭的模样。 “说是有大蛇阻道,前锋探马不敢上前。” 樊哙说完自己该说的,心底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可算是编完了。 “秦军的千军万马也不能挡我救人的路,何况是区区一条蛇!” 言罢,刘邦提着赤霄剑就大步流星得赶在前头。 曹参代为约束众人,停在停地,只望着刘邦与樊哙领着几名近卫往芒砀山口快速行去。 紧接着,一阵林动山摇,远处只见大片树木摇晃,再之后,有传令兵快马而来,表示前路已经畅通,可以继续走了。 一干士兵走近山口,这才发现有一条大蛇断成两截,鲜血将整个山口道路染成了一片鲜红。 此情此景,任谁都心底吃惊,加上不断有近卫吹嘘刚才的惊险以及沛公拔剑斩蛇的豪情,军士再看向刘邦都隐隐带有敬畏之心。 “哪里找来的这么大蛇?” 晚间吃的是烤野彘,这是夏侯婴白日间在林间打的,要不然一条蛇也不会染得整个山口都是血。 夏侯面有得色,表示自己找这种大蛇是多么的不易,加上合力捕杀又是费了多少工夫心力。 “不过,光有这条蛇还不够,今晚的戏也得做足喽!” 樊哙挠挠头,表示压力很大。 今晚是他值寢守护沛公,而他一向直来直去,不会撒谎。 ...... 第二天,越过芒砀山,刘邦广散大军入各乡采买,顺便招揽反秦壮士。 于此同时,赤帝子斩白帝子的传言就大面积传了出来,四乡八里都如同亲眼目睹,传得活灵灵现。 “沛公好手段,假借鬼神之事以成就大事。” 沛公的队伍在开回沛县的途中不断壮大,已经由不足三千的老弱之数扩展为远超五千,而且其中精壮还占了大多数。 这全赖刘邦在芒砀山前的一番表演,谁想此举今日为人一口道破。 “敢问先生名讳?” 此人风度翩翩,儒雅有礼,面如冠玉,让人就知道不是凡俗。 要不然樊哙等也不会轻易放行。 “新郑张良。” 张良一直流离于中原地,原本是要赶往会稽的,途中听说了民间流言,觉得甚有意思,于是改道拜访刘邦。 “可是博浪锥?” 相比于张良儒家宗师的身份,博浪沙锥刺始皇帝这种名头明显更大。 “惜乎功败垂成,意气之举,不值一提!” 虽然口中如此推说,心里却有几分得意。 “刘邦名为沛公,实为颠沛流离之公,今日先是有义士相投,聚众近万,后有先生不以我卑贱,赶来相助,当此之时,我这沛公才算不是个笑谈!” 刘邦感慨万千,张良则是一脸懵。 什么时候答应要助他来着?! 第二十章 渔阳小试刀 “赤帝子、白帝子?” 韩经嗤笑出声,“这种把戏也有人信!” 远在赵地的韩经收到了不良人传来的快报,虽然对刘邦的聚拢人心的鬼把戏不屑一顾,但也知道那是他能快速积攒实力的最佳办法。 而结果也证明了刘邦这一手段的成功性。 沛县秦兵中伏被击溃,逃的逃,降的降,沛县之人感激不已,更加倾心支持刘邦的义军了。 更让韩经在意的是,张良也在刘邦军中。 这两人难道是磁石的阴阳两极,无论如何,最终都会聚在一起? 一旁的焰灵姬撇了撇嘴,扭过脸去,随后有“啾啾”的狐狸叫声传来。 紫女按捺不住,掩嘴轻笑。 韩经面色一僵,却又无从反驳,谁让自己也曾借鬼神之言行事,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些双标。 “咳,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韩广吧。” 被焰灵姬小小得打趣了一番,韩经只好岔开话题。 “韩广已经被居庸塞和渔阳夹在中间不得动弹,他跟臧荼已经收到派往其他各县反军的溃报,现在正惶惶然不知所措。” 之所以平叛之战十多天也没有个结果,全是因为韩经有意在等,等韩广分散其势,自己再以禁军骑兵的机动性分而歼之。 收到汉王亲率禁军来援,城内守心大坚,看似摇摇将坠的城防转瞬变得固若金汤。 如今韩广已成瓮中之鳖,覆亡只在旦夕,紫女也是深知这点,“渔阳战事不能再拖了,巨鹿那边虽然一直还在相互试探段,可大战随时爆发,大王还是要早日回銮,居中坐镇,以振军心。” “巨鹿有范增、韩信,陈平也是智谋之士,寡人在与不在,其实并无二致。” “寡人在军中,有利有弊,利在振奋军心士气,弊在会给我军将官过多的压力,使他们对军情的判断有所失漏。” 韩经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充分把用人不疑发挥到了极致。 实际上汉军中不良人的数量比任何时候都多,举国之兵相托,岂能没有一二反制的手段。 见焰灵姬又开始撇嘴,韩经抢在前头,“小狐狸你说是不是呀?” 汉军大帐一派云淡风轻,韩广那头却是急成了势锅上的蚂蚁。 “韩经奸诈,故意示弱不前,却派军暗中吃掉了我之左右两翼,现在势头整个倒转了过来,你说该怎么办?” 韩广自称赵王,臧荼为大将军,在汉军的腹心插上一刀,两人都有份,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听到韩广相问,臧荼连连叹气,“渔阳久攻不下,居庸塞方向又有消息传来,那里的守军蠢蠢欲动,恐怕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居庸塞为九大边塞之一,驻军岂会轻离,不过是做做样子给韩广施加压力罢了。 “居庸塞?” 韩广大吃一惊,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来得更坏了。 居庸塞为太行余脉,西山夹峙,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是渔阳、广阳、上谷三地交界的险要所在。 此地为三郡锁钥,如果不是相信了臧荼的判断,以为可以轻取渔阳,当时首选目标就该是夺此要害。 现在好了,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对面的韩经如同作势欲扑的猛虎,远比正在噬人显得更有压迫感。 “这可如何是好?” 韩广有割据之志,眼界不过一郡一地,毕竟出身微薄小吏,见识也就这般了。 “不如议和...” “汉军毕竟与义军是有过同盟之约的,都是反秦的一份子,如果汉军肯让开一条道路,天下就会多一股反抗秦军的力量。” 降秦是不可能的,大概率会被坑杀。 他们往汉军腹心插的这一刀不可谓不深,此时却指望汉军顾念反秦大局。 臧荼这么说,自己都不信,可韩广却像是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只要能缓和一时,汉军一松懈,自己就能从夹缝里溜出去。 张耳、除馀离此不远,可以前去会师,借地暂驻。 ------------------------------------- 离渔阳不远的军帐,韩经正在点兵聚将。 据可靠情报,叛军粮尽,士气低迷,正是用兵之时。 这个时候,紫女手持一封书信快步走了过来,并示意韩经偏帐相商。 典庆守门,焰灵姬也跟了跟来,紫女递过书信,顺便将大致情况述说了一番。 “什么!” “臧荼请降?” 韩经诧异于对面的幼稚表现,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你想喊停就喊停。 不说李开所率汉兵为其所折,韩经也需要一场全胜震慑蠢蠢欲动的各路诸侯。 如果高举轻放,留下他一条活路,岂不是让天下诸侯纷纷效仿! “他有投名状。” 紫女见韩经若有所思的投来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韩广没死在我们手上,却死在了臧荼之手。” 这年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里臧荼投降保全自身,卖的就是赵王韩广。 隔壁还有一对,张耳、除馀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历史上两人最终也走上了对立的道路。 “还没杀呢,这是臧荼开出的条件,只要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并且仍领其部,他就杀韩广以降。” “这些有利于渔阳形势,而且我军也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所以我认为不妨答应他。” 紫女同汉军大多数人一样,心系巨鹿。 “臧荼今日能叛韩广,明天照样能背叛大汉,而且当初起事作乱,也有他一份。” 焰灵姬有点不想轻轻放过的意思,“如今势穷,就想卖主求荣,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恩,紫女是从大局出发,灵儿说的也不无道理。” 韩经谁都不得罪,谁的观点都认可。 “这样吧,紫女你现在就回信,就说寡人同意了。” 紫女一楞神,转折这么大? 前面还是站中间,后面一句马上就表露了真实的想法? 见焰灵姬别过脸去,韩经继续道:“不过,让信使将回信错下到韩广之处。” 空气陡然安静,过了片刻,两女同时眼中放光,“高啊...” 好阴险,不过,我喜欢。 只有典庆不明所已的抓抓头。 第二十一章 势如破竹 “敌军已经自乱阵脚,诸君建功正当此时!” 原定的出兵计划因为臧荼的一纸降书又往后推迟了三日,期间探马往来不绝,从三日前韩广、臧荼分营而立已经可以得出二者相互猜疑内部失和的结论。 韩广这个燕王不过是首倡之人,后入伙的臧荼论及军中势力其实犹在韩广之上。 而且臧荼善领兵,韩广不过一微末小吏,于此道不通,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他会坐镇后方,由臧荼率军去赴项羽之盟,从而被架空,终被取而代之。 当然,二者之间也没有可能不是在做戏设伏,因此韩经一度顿步不发。 即便是千里镜所看到的,两者已经打出了真火,韩经还是极力安抚躁动的麾下部将。 直到此时,韩广中军已然不支,做戏也没有这么惨烈的,二者合力都无法对汉军形成威胁了。 汉王王令一发,禁军三千精骑如山崩海啸,形成锥字形箭头,先是从侧翼冲跨了冲突中占据上风的臧荼部,接着毫不停留,如一股旋风,打乱韩广部最后的建制。 后面就是骑兵对步兵的追逐捕俘战,初时还能见到零星的负隅顽抗,紧接着就连臧荼都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 “汉王,汉王,绑错了,绑错了...” 臧荼连声高呼,汉军先击跨了他的部众,他也只能一口咬定是号令不一导致汉军误伤友军。 “罪臣正要为大王生擒韩广,虽然大功为大王亲军所得,但臣还是打乱了韩广军队的布置。” “臣是有功的...”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尤其是臧荼看到摆在案上的木匣,韩广之首级正圆瞪着双眼,眼角犹自淌有干涸的血泪。 “寡人承诺的是献上韩广首级,即赦免你残害大汉臣民的罪过,如今韩广为寡人禁卫军勇士所杀,你辜负了寡人!” 摆摆手,不理会臧荼的泣诉,有人连同韩广首级一块带了下去。 韩经对韩广之头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军中规矩如此,所获敌将之首级必须由主将验看,这才强忍着不适。 随即两颗人头挂起在旗杆上,向四方昭示着汉王的权威。 这是悬首示众,接着还要传首四方,震慑不臣,警示相邻的六国诸侯。 太残忍了,回军的路上韩经不忍卒睹,于是背过了身去。 “这些俘虏怎么办?” 韩、臧二人的部众只比乌合强上一点,丝毫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定,战场上真正的死伤不过十一之数,余者大多数做了俘虏,毕竟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 剩下一些机灵的逃往了乡间,已经有里长带人绑着敌人逃兵至帐下邀功了,有着基层建制的乡村可不是贼人的避风港。 “就留下赵地修桥铺路开垦荒田吧,着李开小心看守。” 杀俘坑降这样的事情韩经做不出来,倒是不是有违天和,如果这般做,固然可以大大降低投机之人聚众作乱的概率,但是只要再有人与汉军为敌,必将是死战到底。 战乱使得渔阳郡有了几分凋敝之相,留下这些人作为苦役开发地方是最好的选择了,正好是谁破坏谁建设。 韩广的快速覆灭使得原本跃跃欲试想要趁着汉军主力与秦军相持于巨鹿的空当报一箭之仇的张耳、除馀再度缩回了触角。 甚至已经被推上王位的赵歇在听人描述的韩、臧二人之惨状,吓得百般推脱,要请辞赵王之位,让与丞相张耳。 在张耳的一再劝说下,这才废赵王尊位改称代王。 韩经听说后也是嗤笑不已,这些人遇利则争,都当造反称王是件便宜事,一旦知晓其中的风险,又丝毫没有半点担当。 比起各国遗贵打着复兴故国的旗号僭越称王,除掉吴广总领义军余部的田虎就要靠谱得多。 他知道自己的一点名声全然是在江湖之中,于诸侯之间名不见经传,故此没有贸然称王,继承陈胜楚王衣钵。 一者是田虎向来不服陈胜,莽夫与莽夫之间没有惺惺相惜,反而有点同类相斥。 再者楚王之名爵所担干系太大,陈胜是占了反秦首义的光,悍然称楚王,以项氏之名望也只能听之任之。 但是权贵们都是排外的,出身草根的陈胜即便称王,仍然被天下诸侯所孤立,坐观他一步一步走向衰亡。 田虎承受不起王冠之重,项羽可是刚刚自东海平灭另一位“楚王”景驹而返,而自称为大司马则显得名正言顺得多。 “打下荥阳,老子就有了不下于陈胜的基业,到时候想称什么王还不是随心所欲!” 三川郡可是比陈郡要大得多,兵员幅土,为诸郡前几位,而且有了三川郡为根基,周边的南阳、颖川也可窥视一二。 田虎想得不要太美,只觉得王位在向自己招手。 可是如田言、田仲等人却是对战事的迁延有了不妙的估计。 顿兵荥阳城下的时间太久了,义军在此使尽千般手段,死嗑硬打,每次城墙上的守军都像是摇摇欲坠,给人再添一股力气就能拿下城池的感觉,但就是怎么也攻不破。 三川郡守李由虽然名声不显,称不得海内名将,但治郡期间,对城防军事所做的布置极其仔细,即便如今人在巨鹿,所留下的少量郡兵会同征发的城内摇役就使得田虎一行寸步难行。 当然,这也与田言这个军师并未真心全意相助不无关系。 田言是有自己的谋划,被田虎视为腹心的田臧也未必就真的如表露出来的那样死心踏地。 田言一早就留意到了田仲在军中的串联,安插潜伏在义军当中的既有罗网中人也有不良人,他们都分别以各自的渠道向田主作了汇报,田臧着意拉拢,近期疑有大动作。 而且,东面的田儋已经登上王位称齐王,他与田臧一直有联系,近期自西面的特使明显多了许多。 偏偏田虎不屑为外交之类的琐事,将之全权委任给了田臧。 而韩经也几乎在同时,赶到了巨鹿前线。 第二十二章 劝降 “章邯遣别部绕道往击泰山彭越了?” 巨鹿之野,双方你来我往,小规模的接触战频频不断。 在这个关键时刻,章邯竟然分兵击溃了彭越,甚至有继续朝东海东部余县田氏三兄弟占据的地盘进发之态。 “大王所听不差,章邯所选拔的敢战之士曾经都是六国精锐,他们同我军一样,欠缺的是时间。” “章邯的打算,既有以打代练,加快形成战力的原因,也有从战略上从侧翼包抄我军的意图。” 范增虽然事先没有收到章邯暗中调兵闪击彭越的情报,但在这之后也是及时做了应对。 机动性最强的韩信军团被放置到了泰山一线,所为的就是针对这股侧翼之敌。 以韩信之能,击溃其部,再运用骑兵的速度回援巨鹿前线,形成总攻,奠定胜局。 此时的秦汉两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汉军兵围巨鹿,前期围点打援,斩获颇丰。 等到章邯大军开至,李由、冯劫也从正面开来,汉军从一定意义上讲,同样是被城外秦军与巨鹿城内守军内外夹击。 巨鹿城内战力虽然浅薄,可大战爆发之时,谁也不敢放任他在军阵背后搞小动作。 汉军事实上会有一部兵马被城内守军所牵制,此情此景让韩经想起了历史上章邯被项羽同城内赵军内外夹击攻破军阵的典故。 “当初围点打援是为了消耗附近秦军的有生力量,此战略目标已经初步达成,寡人觉得此时是不是可以夺下巨鹿解决后顾之忧,全力决战正面之章邯?” 将脑海中章邯破釜沉舟大破汉军的可怖场景拼命挤了出去,韩经问计于范增。 “此时的巨鹿不比从前,如果在章邯大军来到之前,我军可一鼓而破。” “现在城内又有了盼头,守城之心愈坚,一旦我军攻城,章邯大军就随之而动,大战非我方而引,主动权不在我,这样对决战不利。” 攻城一方如果不能迅速攻拔,顿兵城下,士气就会受到重挫,会战会有什么样的变数不得而知。 可现实摆在眼前,汉军这是与历史上的秦军调换了身份,幸在章邯不是项羽,没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能耐,韩经也不是受掣肘甚多的章邯。 “巨鹿城必须拿下,要不然寡人如芒刺在背,片刻也轻松不下来。” 韩经态度坚决,范增也点点头,他对此也深表赞同。 现在唯一可虑的是,如何将巨鹿城攻拔战分割开来,使之不会成为全面大战的引子。 与秦军主力会战时以巨鹿城为倚靠跟大战起时巨鹿城在秦军手里是两个概念。 “我观秦军城内城外以烟火为号,我军何不多布烟火布下迷阵,干扰其信息传递?” 巨鹿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天上有白凤领着翼蝠机动小队巡逻,可谓飞鸟不得渡。 唯一可以用作消息通传的就是烽火传讯这一手段了。 陈平连日来通过观察察觉到了这点,就此献上一计,“平愿为使者,往章邯大营一行,劝其归降,助顺讨逆。” “陈平,你是不怕死,还是去找死?” 李左车是想拦他一拦,毕竟秦汉两方是灭国之战,胜者国存,败者亡身,两军交战不斩两使在此时已经不适用了。 春秋战国以来,被扔进鼎釜之中烹死的外交舌辩之士不知凡几,以至于各方势力恐吓对方使节的开场白都是,汝观吾鼎不沸否? “陈平敢断言,章邯此时并不想立即与我们进行决战,要不然大军到达之时,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止住了张口欲言的李左车,陈平继续说道:“我这么推断是基于两点。” “一是我军自对面截获的情报,章邯军中军粮时有短缺,曾一日三催,可见其军资之捉襟见肘。” “二来,我军在练兵,现在渐已磨合至佳境,而章邯所率之刑徒来自天下六国,虽习军制行伍之事,然而各国号令不一,现在他要以大秦军制统一约束,所费的工夫远比我们要多。” “而李由跟冯劫的军团抽调了大量基层军官调往章邯军中,这就是明证。” 陈平侃侃而谈,韩经等人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李左车、虞子期等人仍然一头雾水。 “既然章邯有拖延时间试图准备得更充足一些的意思,那么他就不会杀我,甚至会好酒好肉款待于我,因此我说我的性命无虞。” “至于说服其人率军倒戈相向么,不过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陈平呵呵一笑,“平在秦营劝降之时,我军严密封锁巨鹿交通,四周仍同往日相同,狼烟大作,以免阻断内外视线,此时攻城,章邯怎么也想不到。” 韩经不语,范增等人转头等待他的决断。 只有李左车几人满眼兴奋,以为此计可速行。 “此举过于弄险,并非如你所说,全然一路坦途,因此,寡人不同意!” 范增在一旁既怅然又欣慰。 这条计策一旦做成,则汉军不再有身后之忧,随时可以发起对章邯的进攻。 可主公断然拒绝,做臣子的庆幸未逢凉薄之主,不用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十个巨鹿城,也比不上你陈平,此行但有万分之一的风险,寡人就不会采取此策。” 陈平自然也是十分感动,“大王简拔臣于微末,想平被人中伤陷于不义,天下皆以盗嫂之陈平为笑谈,不耻者居多。” “唯有大王慧眼识臣,委臣以重任,更是让范师傅亲自教导,促使进步,今日正是陈平报答的时候。” “再者说了,天下人天下事,哪里有完全没有一丝风险的呢?” 陈平一拱到地,韩经只好扶起,连抚其背,“哎,你我君臣相得,何至于此。” “在寡人看来,一城一地,其价值根本比不上你这样的英才。” “对你陈平,寡人是如此态度,对范师傅如此,其他人亦如是。” 这番话一出口,场上众人都站不住了,纷纷下拜,感念大王之德。 “寡人心意已决,反正也没指望真的能说降章邯,与其冒着风险,不如书信一封,效果也是一样的。” 于是,当天下午,章邯就在帐中收到了对面汉军射进来的劝降信。 “君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西定中原之日,仍不失封侯之位。如此,国泰民安,岂不美哉!” 书信前面是直呈秦政之弊,详述天下百姓之困顿。 又简举了汉军如今强横的实力,列出了秦军外强中干的种种情况,特别提及了秦廷内部的混乱与腐败,最后就是理所当然的劝降之词。 章邯看到最后,不由失笑。 帝国军人,怎么可能为区区只言片语而动摇,于是提笔回起了信... 第二十三章 摧城 夜晚时分,大雾,巨鹿城外照例有烽火狼烟燃起。 这些日子,汉军的炊烟狼烟新起不断,一开始城内外守军还大为紧张,后来渐渐也习以为常。 “不用那么一惊一乍的,汉贼每天都要燃放狼烟,应该是与阻击王恢将军的汉贼互相通信。” 这名老兵显然不是第一次值守城头,对于同伴的警觉,则是有些百无聊赖。 郡守虽然一再叮嘱提防汉军有诈,只是这么多天来,都毫无动静,后来的提醒都开始有了些例行公事的意味,城头守卒心生惰性也是理所当然。 韩信所率骑兵朝着泰山、东海的方向大举运动,又没有瞒过秦军的哨探。 那里只有章邯的别部司马王恢,韩信的目的不言自明。 一直得不到回应,巨鹿城头上的这名老兵这才诧异得站了起来,只见对方张大着嘴,讷讷不能言。 顺着那双惊恐的眼眸,老兵转头朝城外望去。 眉心正中一箭,就此栽下城头。 敌袭! 不用警锣大作了,城下的火把长龙足以说明一切。 汉军竟然是要夜战! 要知道此时因为饮食摄入有限,大部分士兵都伴有夜盲症。 而韩经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也感觉到古代的夜晚要比现代黑得更加深沉,算得上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汉军敢来夜战,而且是攻城战,自然是有所倚仗。 这些选锋之士大多生活在海边,要么就是汉军的班底老兵,他们的日常三餐就有海鱼,不存在夜盲一说。 而此时夜深,跟启明星升起还有两个时辰,如果夜间未能攻破城墙,清晨时分,将有更多的生力军加入。 “快,快,放狼烟,点起烽火!” 郡守李巨大声疾呼,顾不得身上衣冠不整,提着剑就往城头赶。 喊完之后,他猛然意识到,最近巨鹿城外的汉军为何时不时的点起一阵烽火。 贼子奸狡可恶! 抛开脑海中汉军万恶的模样,李巨心系城头,脚不沾地,只带着一队侍卫就着火光赶路。 城内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虽然都被吵醒了,但没有人敢打开灯的。 即使有个别灯光点起,不过须臾,立即就被人吹灭。 赶路的李巨一行陡然停了下来,侍卫更是将火把往前高举探出。 不知在何时,漆黑的长街上,道中有人一袭黑衣当街而立。 李巨还未开口,黑衣人身后又转出来一位白衣之人。 “看他的着装打扮,是巨鹿郡守李巨没错了。” 黑衣之人点点头,松开抱住的臂膀,抬手间,手上就多了几支鸦羽。 不见他动作,挡在李巨前面的几名侍卫当即捂着脖子倒地。 仔细看,他们的脖子上都插上了墨色的鸦羽。 “保护大人!” 侍卫厉喝一声,李巨也同样拔出了佩剑。 秦国郡守平时官署治民,战时拔剑为将,哪个都是敢战之士,李巨也不例外。 一阵黑色的旋风,李巨与一干侍卫只见到四面八方都是黑衣人的身影,再抬眼间,李巨已经同样捂着脖子跪倒在地。 不知何故,刺客有意留下两名侍卫不杀,坐视他们大喊着奔逃而去。 “逃吧,叫吧,把恐惧传播开吧!” 黑衣人扯了扯嘴角,“斩首成功!” 大王取的行动代号还真的是什么贴切。 此时李巨被刺,可不就相当于巨鹿郡兵群龙无首么! “你的三千鸦杀使用得更为娴熟了。” 白衣男子淡淡得说道。 “不过,我的凤舞六幻还要显得青出于蓝!” 对于他的攀比,黑衣男子脸上终于溢出了笑容。 有意牛刀杀鸡,使出这一绝招,不信你能忍耐得住。 “你还是那么好胜,不过,像这次你我共同出任务的机会可是很难得啊。” “还有城头的巨弩箭阵需要你我去解决,否则耽误了翼蝠升空,可是要受军法的。” 郡守被人刺于街头,这个劲爆消息在城头守军那里扩散开来,每个人心头都像炸响了一记闷雷。 汉军云梯、楼车一如往昔,城内不乏守战之具,只有这一回,脚步格外的沉重。 秦兵望向黑暗中推近的攻城器械,头回觉得那是一头头庞大身形的噬人猛兽。 “天上,快看天上!” 郡丞与郡司马已经先一步赶到了城头,正在四处扑火,重鼓士气,坚定守城信念。 猛然间,城头火盆映照处有巨大的蝠影越过,当下就有士兵叫嚷了起来。 郡守死在前头,本就兵无战心,全凭一道墙在支持,这才没有四散崩溃。 这下好了,敌人从天上越过城头,先到了城里,楼车上不断有此兵跳出跃上城头,横刀一扫,就占据了城头一角。 城内城头不复为秦兵独有,已经成了秦汉共有的地带了。 “大王,章邯那边并无异动。” “现在大王可以去休息了,大局已定,明日晨时,有请大王移銮巨鹿城内。” 城头映照得一片通红,似乎到处都是赤红甲胄的汉军,偶尔见到的玄甲秦兵也是在溃退奔逃之中。 韩经深夜不睡,还亲自为冲锋先登的将士敲响了三通鼓,以壮军心。 范增同样是心下大定,一番谋划得逞,明着是劝大王休息,实际上是小小得显摆了一下。 “有范师傅在,我军就是最强的攻城之器,等我们进了巨鹿,我军又将成为最固的城墙。” 花花轿子人抬人,范增一把年纪,不辞劳苦跟韩经干事业,所求除了展示胸中所学,于名于利还真少有要求。 用韩经心底的话说,他还不定能活到天下承平享福的年景呢! 因此,平日里,韩经都是礼敬着他,时不时的吹捧他几句。 章邯初始是没有收到求援或者要约内外夹击的信息,后来有城内守军趁着间隙突了出去,直抵章邯大营。 问过汉兵来袭时间以及城状况,得知李巨已死,章邯又默默得脱下了身上的披挂。 大雾天,动兵需得慎之又慎,更何况失去领军之人的巨鹿城根本扛不到天明。 章邯才不会认为纵横一方糜烂半个三晋燕齐的汉军会攻不下内外交困的巨鹿。 “下战书吧!” 巨鹿城破,章邯所受到的来自咸阳的压力将更为巨大。 凡大雾白日间多是晴天,邀约决战正当其时! 第二十四章 鲁勾践 “什么!” “汉军不肯正面对阵而战!” 章邯耳听下书士兵的转达,兀自不信,连忙打开了回信。 信中满满都是客套奉承话,只是称呼有问题,没有称章邯为将军,而是称什么侯爷。 “我说三日后决战,汉军非要推到七日后,这是效法一鼓作气的典故,有意疲弊我们。” 章邯可不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情可是听说过的。 “汉军尽行些鬼蜮小道,这说明他们心虚胆颤,不敢正对我大秦锐士!” “七日便七日,章邯等得起!” 这番话是故意大声说给帐内各将领们听的,将汉军的军事布署说成旁门小道,战略上蔑视敌人,有助于士气回复。 只是汉军的歪门邪道似乎远不止这些,整戈待战的这七天,不断有流言蜚语传过来。 章邯只是严令不得私下讨论,封锁了整个军营,不与外界沟通,同时出动影秘卫,积极索拿流言发起之处。 直到咸阳有旨意至,并且使节直接要求难看汉军伪王的回信,章邯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昔赵将廉颇与白起争锋与长平,邯郸城内流言四起,加上赵国乏粮疲困,赵王有意速战,撤廉颇换上赵括,因此丧失了与秦争锋的实力。 天下列国,都有过大将在外,间生于都内的故事,看来汉军拖延时间是为了在咸阳大造谣言,从根本上打击巨鹿前线的秦军。 影秘卫没少在军营周边抓到散布谣言的谍子,想来在咸阳城,这样的人布置得更多。 “只是约战与应战的往来书信罢了,不知使者所为何事?” 章邯身为一军主将,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让人搜察检索,不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前自然要维护主将的威仪。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使者身后一人负剑而出,三缕细须,令人印象深刻。 章邯眉头皱起,他的身上有着令人讨厌的气息。 “哦,这是中车府令赵大人派出的使者,我受李丞相所托,与其一正一副,共同赴军前劳军。” 正使是李斯的人,没能事先与章邯通气想来也是因为副使在侧,无法便宜行事。 使者以劳军为名,却是要清查军事主官的不法事,章邯心内只觉得好笑。 但此事带来的影响势必极坏,军心动摇不说,各级将领们难免会起别样心思。 “敢问副使名讳?” “贱名不足挂齿,鲁勾践正是本人。” 章邯恍然,怪不得一开始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影秘卫的卷宗中有此人名讳,只是比起卷宗中的形象,他此时要显得苍老许多。 盖聂被称为剑圣,荆轲为剑侠,这鲁勾践却是被称作剑魔。 三人都是天下少有的用剑高手,曾相约于泰山之巅斗剑,三天三夜,传说鲁勾践负于盖聂但是略胜当时的荆轲,由此可见,此人剑术的造诣。 “人称剑魔的三手剑鲁勾践,没想到也是赵大人门下,久仰!” 既是罗网中人,章邯随了个江湖礼节。 言下之意,影秘卫对你的来历知之甚详,勿要逼迫太过。 “此次咸阳都中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章邯将军欲约以降汉,筹码便是巨鹿这几十万大军。” “汉贼连官爵都为将军准备好了,叫什么巨鹿侯,是不是很应景?” 鲁勾践每说一句,章邯的眉头就收紧一分。 韩经的回信一口一个侯爷,没想到是为了此节。 为了争取战局上的分毫优势,对面当真是煞费苦心。 只是朝廷确实很吃这套,眼前的正副使节就是明证。 “此是贼人的离间之言,为的就是临阵易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烛见万里,必然不会被贼人的微末伎俩所蒙蔽,章邯效忠大秦之心从未更易!” 章邯不得不为自己分辨,天知道汉军还为自己下了什么套。 “都内文武大多将信将疑,毕竟将军所率乃是我大秦最后可用之兵。” “将军忠义,则堪为国家撑天柱,若是有个万一,稍有动摇,岂不是置国家社稷于累卵?” 鲁勾践字字诛心,这想必是他背后的赵高授意。 章邯心下了然,此时汉军才是帝国的心腹之患,即便如赵高,也不会做出自毁长城,让汉军长驱入关中的蠢事。 如此步步紧逼,定是有所图谋。 “朝中文武多是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坐谈客,别人章邯不知,但赵大人绝对是有见识的,想必赵大人定是有所布置,以安陛下之心,稳固都内人心之防。” 战事紧急,章邯没有心思猜哑谜,索性引出赵高来,想听听赵府令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大人自然是见识卓著,也亏了有赵大人为将军在朝中斡旋美言,这才坚定了朝中大臣支持将军挂帅剿贼的决心。” 章邯心想,果然来了,抬眼望见一旁的正使,只见他两眼望天,仿佛帐蓬顶部的云纹有什么奥秘一般。 此情此景,显然是在咸阳,赵高便与李斯有过利益碰撞,二人已经谈妥了条件。 “为了安抚大臣之心,陛下有令,章邯将军所部应当多设一监军。” “而鲁某便是这一人选。” “数十万大军,干系重大,内外诸事全由影秘卫监管,将军既是主将,又是影秘卫统领,难保朝中有流言蜚语的产生。” 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章邯明白过来,鲁勾践代表的是罗网,是赵高的意志,这是中车府要分润战功来了。 丞相李斯有子李由在前线军中,另一位右丞相冯去疾其子冯劫也在前线,因为影秘卫的存在,独独罗网的势力没有涉足其间。 章邯心内苦笑,真当对面的汉军是泥捏的不成,还未开战,竟然就开始商谈起战功的分配来了。 “赵公所言也是正理,章邯自当从善如流,无不应准。” 帐内剑拔弩张之态顿消,正使也从走神状态回复过来,呈现出一片详和的景象,对此,章邯是百感莫明。 “报,王恢将军为敌军韩信部所败,现正率余部退往陈地!” 突然而至的军报,使得帐内有了短暂的沉寂。 章邯拍案而起,“哼,这就开始了么!” 第二十五章 交兵 密集的鼓点响起,韩经穿上了闪耀的铜胄衣,换下了王的冠冕,取代的是插有两尾苍白色鹖羽的金盔。 这样的打扮要多骚包就有多骚包,但效果绝对是夺目万丈,面如冠玉的翩翩贵公子,浑身披挂,横添了不止一重的英武之气。 “大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且大王身系社稷之重,甲胄过于醒目,容易为敌人所趁,愚意还是换上寻常的将军铠。” 陈平在一旁有所计较,他的出发点是从韩经的安危考虑。 如此醒目的装扮,无疑是为秦军指明了攻击的方向。 “不,此战乃是我大汉立命存身之战,也是决死之阵,只能胜,不能败!” “寡人就在中军,以身为饵,引秦军来攻,看是章邯先攻破我中军,还是诸位将军突破秦军大营!” 如果战败,恐怕汉军席卷中原的大好形势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各地纷纷回归秦国的浪潮将无可避免。 而且韩经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将为兵之胆,真要有攻势受挫之时,他已经有了全甲冲阵的觉悟。 十数年积蕴,成败在此一举,如果可能,谁又愿意小意蛰伏十几个春秋! 中军立下重重围障吸引章邯的主力进攻是军议时定下的方针,只是范增本意是由他坐镇中军,可韩经执意如此。 决心不是一般的坚决,谁劝都拦不住。 “大王,臣也觉得大王亲涉险阵,固然能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可同样也会使得秦军不要命的直奔中军而来,不如再议...” 范增欲言又止,从军略层面,汉王坐镇中军大帐,确实要比他这个军师在此起到的效果更加直观,但是面临的风险不用言语都能明白。 他是即欣慰于有这样临阵不畏的英武王上,又对此举造成的连锁反应有所担忧。 “将士们是在为天下万民谋福祇,是在为寡人而战,寡人有与将士们同进退共生死的责任!” “不必再多言,典庆,高高扛起本王大纛,寡人要让全体将士们都知道,本王与他们同在!” “寡人还要让对面的秦军看清楚,大汉之主,就在此地,决战!” 中军大纛打起了汉王的旗帜,将士们一回头就能看到,无疑是大大鼓舞军心的行为。 韩经一再强调,典庆的大纛只能往能进,不能有半步后退。 将士们进攻到哪里,大纛就要跟上,汉王始终与将士们保持步调一致。 春秋之时,不论是国君、卿士,还是宗室、大夫,皆与士卒一样,披坚披锐,鏖战不休,并以此为荣。 后来也只有秦国还保留了这般的尚武风气,这也是纠纠老秦之锐风横扫天下的原因之一。 “十几年的累,一朝亮剑,我大汉岂会输给内里已经烂掉了的秦军!” 韩经一吐胸中块垒,大有挥剑即能决荡浮云的气概。 秦汉正式对决,谁都知道这是关键的一战,汉胜,则气势更雄,就能一跃为天下势力之首,一旦战事失利,大秦将重新赢得秦汉拉锯的主动权,汉军将萎靡不振,雄风不展。 秦军大阵之间,章邯同样在做着战前动员,临战鼓舞士气之事乃是兵家所必行。 “将士们,今天的肉还是跟往常的一样香,打败了眼前的敌人,我们还能天天吃这样的肉脯。” 在一旁,有士卒排着将晨时做饭的釜瓮砸碎,更是将渡河运兵所用的船只尽数凿沉,章邯跟他的传令兵正在一级级的做着战前动员,秦兵见到周围这样的景况,不免有人交头接耳,可碍于军规军纪,只敢微微张阖嘴唇,以目示意。 “看到这釜瓮舟船了吗?” “这不是本将军砸的,砸了你们饭碗的是汉军,击溃他们,敌人的大营里有的是美酒佳肴,没了船只,我们就不能退过河那头,但是巨鹿城就在眼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要打下巨鹿睡在城里!” 章邯断了大军的所有退路,抱着首战即决战的信念。 汉军主力被正面击溃,失去士气支撑的汉军所守的巨鹿城将如泥筑竹支。 “他们就要来了,你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在我的将旗之后,蹈死不顾,万胜!” 高高得现拔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章邯的宝剑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见士气已经被激发得十足,章邯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呸,米粒之珠,竟然觊觎神器!” “我大秦几代人的积累,岂能输给一帮篡国之小贼!” 手扶佩剑,站在临时搭建的点将高台上,章邯看向远处,那里,一场风暴正席卷而来。 那是汉军冲锋形成的龙卷,虽然从战略上屡屡贬低敌人,并且称呼他们为贼军,但是章邯不得不承认,观阵可见,汉军绝对是一支不下于大秦锐士的强军。 他的神经一直高度崩紧,数次抬手抚平不自然皱起的眉头。 汉军如此声势,如果他这个主将表露出紧张不安抑或是怯意,对军心士气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轻轻一挥手,偏将一挥令旗,突骑狂飙,大秦铁骑何惧正面一战! 黑色的旋风与红色的旋风陡然撞在了一起,两方的锋矢都凹了下去,赤红、玄黑这样交织在了一起。 章邯远望韩经大纛,那里就是大秦儿郞要踏破的地方。 现在两军刚刚战到一起,大战场之间又有无数的小战场,结阵而战,都是双方的强项,比拼的就是士气耐力。 主帅所要做的就是时刻观察战局的动向,随时投入预备队,调整进攻方略。 两面谁都没有投入所有的兵力,手头上捏住的拳头将在最恰当的时机发出最沉重的一击。 判断一个将领合格与否,除了他是否具备调兵遣将的军事素质,临机而断也是重要的一环。 能面对变幻的战局及时做出恰当的调整,这就算得上合格的统帅了。 而优秀的统帅看的恰恰是他是否能从错综复杂的战局中捕捉到那一线胜机! 第二十六章 鏖战 “章邯知兵啊!” 李由、冯劫为章邯左右两翼,与他们对阵的分别是汉军的虞子期、李左车。 钟离眜的部善射,因此被安排在中军,顶在最前面的是韩经交托给范增的禁卫军。 骑兵大部由韩信带走往击王恢,已经有好消息传了回来,而军事府也发出了军令,韩信所部将从侧意赶来,发起致命一击。 秦军的突骑一波冲击之后即绕阵而走,将正面战场交给了结阵向前的秦军步卒,重新在侧翼集结,打机会发起下一波侧翼突击。 秦军的攻击呈现梯次性,攻势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范增见秦军如此的攻击态势,不由得心生感叹。 秦国不愧为偌大帝国,果有英才,一名情报统领提拔起来也是深谙兵道之人。 “将集结起来的骑兵安置于我军侧翼,监视敌方骑卒动态,多做驱离,不可恋战。” 秦军骑兵给汉军侧翼带来不了的压力,他们就如同张开的强弓,没有射出的箭才是最有威慑力的,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扑向汉军最焦灼的一处战场。 汉骑人数不如秦骑,因此,范增下达的军令只是驱离监视。 在韩信大队骑军未到之时,失去这支机动骑兵的汉军将会处处受制于人。 汉军先发起的冲锋,秦军在章邯的将令下发起了反冲锋,如今已经分不清谁在攻谁在守了,只见一波波浪潮自两头往中间战线层层叠叠得涌上,倒伏的尸首、反射阳光的血泊无不昭示着碰撞的激烈。 韩经虽然人在中军,但是军事指挥之权一应委与范增,自家人知自家事,敲敲边鼓没问题,临阵处置、变阵之能,不是自己的强项。 密集的箭雨越过纠缠在一起的前线,抛射在军阵后方。 这是为了阻断、迟滞增援敌兵向前线,又能很好的防止误伤。 先是秦军一声声“大风”的呼喝之声,钟离眜很快就还以颜色,汉箭之利不下秦弩,甚至犹有过之。 两边都是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那是箭矢射在盾牌上被弹开的声音,正如所料,如此密集的箭雨所造成的杀伤有限,但起到的迟滞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双方都是装备精良,汉军不用说,一直在准备军备,所以一应士卒都配上了甲,甚至就连步弓手都外罩皮甲作为防护。 章邯自选拔刑徒成军之日起,就变着法上奏要装备粮草,也是掏空了秦国的武库,因此双方装备、实力总体来说还是旗鼓相当。 只是苦了运送物资、搬运伤员的民夫,这些人穿梭于军阵之间,又没有甲胄在身,少不得做了那箭下亡魂。 每个战兵都是宝贵的,征发的民夫在章邯这样的将军眼里,不值一提。 汉军是有医疗兵的,这有赖于韩经资助支持医药有倾向性的朝这方面发展,可秦军也不断往下拖送伤兵,这是韩经所没有想到的。 被箭阵掠过的民夫队伍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更有好多人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 对那些受到惊吓四散奔走的民夫,秦汉双方的军法官处置都是一致的,阵前胡乱奔走,扰乱军阵军心者斩! 箭雨过后的空当,监军又驱使着战战兢兢的民夫继续他们的工作,前线军情如火,物资片刻不能耽搁。 “鼓来!” 见战事焦灼,章邯始终扣着手头最后一支生力军不发,韩经大喝一声,走向高台。 搓了搓手,接过近卫递来的鼓槌,奋力得敲了起来。 大王亲自擂鼓以壮军威,传令兵也将这等鼓舞人心的消息大声传递给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们,各部将士心底的压抑与紧张,被一扫而空。 军中基层军官多有被不良人根部收养抚育的孤儿,长大成人正当有所报答,此时更是如同打了鸡血般,红了眼珠子,打得凶残无比。 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影响到了战争全局,章邯是看在眼里,留意在心间。 鼓声先是缓慢而沉重,像是敲打在战场上所有人的心上,紧接着转过高昂入云,越来越急。 韩经是见势头大好,有意加快了击鼓的节奏。 三通鼓罢,秦军的阵势竟然被撒开了一道口子! 重新取过千里镜的韩经诧异得发现,章邯竟然仍然没有派出手头的机动预备队去堵缺口。 原定方案是中军吸引迟带帮军主力,两翼齐飞,没想到最先打开局面的竟然是中路大军。 难道章邯先前的名将姿态都是假的,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 韩经与范增可都不会这么想,章邯不会技止于此! 缺口逐渐扩大,汉军与章邯中军之间已经空出了一大块,而在此时,章邯也做出了应对。 只见他一抬手,身边令旗兵猛得挥动一支玄色三角旗,紧接着,秦军大营被推倒,全中涌出数十排狰狞的铁甲怪兽来。 “战车!” 韩经眼神一凝,担忧得望向了范增。 秦军之所以没有使用添油战术去堵上缺口,反而任由缺口扩大,正是为了车阵的展开。 而秦军前线将领显然是知道这一杀手锏的,几乎在同时就收缩阵形,将坦荡的平原让了出来。 车兵一直是春秋战国的标配,甚至在春秋时期还用战车的数量来衡量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 但是由于其机动性以及保养需求,韩经在汉城建军时淘汰了这一兵种,转而大力发展机动性更强的轻骑兵以及少量具装重甲骑兵。 有了马蹬的骑兵,可以用袭扰战术轻易击溃同等量甚至数量更多的战车,因此韩经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秦国也大面积抛弃了这一兵种,蒙恬倾力打造黄金火骑兵对阵胡骑就是一例,只是想不到章邯在这场战斗中将它又搬了出来。 只是,此时的汉军可没有足够的骑兵前去应对,更何况搅在战阵之中,四周全是步兵、弓弩兵,以放风筝的手法去应对更是奢谈。 三千乘即可称大国,章邯的战车虽然没有三千,但这已经是他搬空武库所设,要的就是当下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事实也证明了章邯的眼光,原本坚如磐石的汉军战阵,此时虽然没有动摇,但气势已经不再凌人。 “哼,帝国最后一批打造的武钢车,正好让贼兵一试锋芒!” 章邯对眼前战车所打开的局面十分满意。 一辆辆武刚车,在士兵的推动下朝前稳步迈进,前面的披甲军马被蒙上了马眼,不避锋矢,径自奔跑。 武刚车上,御者、弓手、戈矛手不断出击,收割着周围汉军的性命。 后面的士兵一边推车,一边以之为凭仗,闷声不吭气,在汉军的眼里,似乎有股错觉,秦军的武钢车阵像是活物,正在朝己方张开噬人的巨口... 第二十七章 援兵 战车不是新鲜事物,范增所读的兵书战策有充分发挥战车价值以及防御战车冲击的各种方略,更何况章邯的武钢车前驱马匹被绊索放倒之后,就是纯粹由步兵推动的移动战车。 只是章邯发动这支力量的时机过于巧妙,而且在汉城重视机动性极强的骑兵这一氛围下,范增也没有临时考虑到战车运用。 韩经倡导的所谓无快不破,骑兵为王,得到了长期与胡人作战的李牧老将军的支持。 由于骑兵的卓越表现,范增渐渐得也为之说服,重组步骑远程相携同的作战理念。 如果自己能再坚持坚持就好,范增此时是这么想的,同时他也暗暗自责,身为军师,竟然在临战之前没有考虑全面,对章邯可能运用的手段未加以防范。 汉军在战车铁骑冲阵之时,有过一阵慌乱,但是很快稳定了下来,只是拿眼前的铁疙瘩全无办法,只能不断后退,坐视武钢车阵往前推进。 有士兵攀援越过武钢车,企图跳到车后直接杀伤以车阵为掩护的秦兵,却在跳下的那一刻,骇然发现车后无数竖起的铜戈。 “典庆,护好大纛!” 韩经如此吩咐,而此时他已经开始着人牵过马匹,准备亲自率禁军冲阵。 大部禁军在中军最前线,韩经身边的仅有不足千骑。 禁军袍泽都在厮杀,他们护卫大王于阵后,早就看得心焦,闻听汉王呼唤,马上抖擞精神整理马具。 秦军利用武钢车阻滞甚至反向推进,将士们虽然奋勇拼死,但是不能制。 韩经就想同典庆一起,撕开武钢车组成的阵线。 “大王,范师傅有交待,秦军没有推进到他的指挥台,典庆都要保护王上留下此地。” 典庆不是惧怕,曾经的秦魏河西大战,秦人早有使用武钢车之例,典庆当时还是一名千夫长,亲自挑翻的战车不计其数。 如今他的身份是禁军统领,御前侍卫长,职责不同,也只能暂作按捺。 韩经停下了脚步,战局已经全权委任给了范增,他有交待,自己虽然身为大王,但也不好贸然干涉,否则显得轻视于他不说,还有可能打乱他的布置。 “把百战神机弩推上来!” 公输仇带着匠人又对曾经一手设计的百战神机弩按照韩经的要求做了一番改进,使之威力更加巨大。 只是零件也更多更复杂了,运来战场后直到开战之前的一刻方才组装调试完成,只是韩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范增已经对中路战场作了调整,有数队人马分散而出转到秦军的侧翼,试图从边路进逼,破解秦军直线进攻之态。 秦军阵里自然也有队伍驰出,迎向阻击,范增见此,再度命人增援两侧的战场。 双方就侧翼的主动权争夺展开了诡异的添油战术,双方令旗挥舞间,渐渐中路推进的主战场反而显得单薄起来。 范增满意得微微笑了起来,秦军前线将领终究是临战经验不足,只知被动应招,却不知从一开始驰援侧翼的时候就已经陷于被动,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中路正面战场不利,范增巧妙得别开战场,在两侧再度开辟出新的两处战圈。 更外侧,虞子期、李左车与秦将李由、冯劫战得正酣,情势虽然朝着汉军这边倒,但双方的纠缠不是一进半刻就能分出胜负的。 中路战况两翼将领不断遣人去探,几度变幻,双方都是心急如焚,可棋逢对手,一时间谁可奈何不了谁。 章邯眉头再度皱起,中路偏将只适合结硬寨打呆仗,这点他是知道的,所以才将以武钢车为移动城墙形成攻击箭头的任务交给了他。 而他机变不足的这一点正好被敌军所利用,范增的谋算,章邯稍一琢磨就看了出来。 如果换做是章邯自己,势必分出少量人马迎向两翼,中军主力继续往前推进,一路推到汉军大营,这场战事也就有了结果。 只是此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三处分战场,不可开交。 陡然抬头,因为他听到了诡异尖锐的啸音。 只见数支圆木状巨弩如疾火流星撞进秦军堆里,引发了轰然大爆。 紧接着,爆炸处不断有惨叫的火人跑出,那都是棉甲被引燃的秦军士卒。 “放!” 人间炼狱,这种惨象韩经第一时间就观察到了,这是因为子母弩炮加了火石与磷粉,有伤天和也顾不得了。 为了越过武钢车阵,百战神机弩有意调整了射角,转移到了侧面的高坡,一轮打击就极大的震慑了秦军的战心。 紧接着,毫无保留的打完几轮射击,虽然杀伤面不小,但是真正造成的死伤对于数十万秦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只是这种场面,别说是被打击的秦军,前线的汉军也生出了一丝踌躇。 巨弩炮弹制作不易,而且保存运输都是个难题,因此汉军也只有这些,初时韩经还觉得过于残忍,等到发射停下来后,又开始感叹数量恨少。 章邯身为影密卫首领,是知道帝国这一杀器的,只是武库中的百战神机弩都被王离领走了,要不然他也会配备到前线。 这是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章邯此时将机关城以及韩经银面人的身份串联到一起,陡然明白过来,只怕是离奇消失的公输仇正是落在了汉军手上。 好在汉军的弩炮停止了发射,自己犹有一支生力机动军队在手上,此时双方陷入白热化的拉锯战,原本想着等到汉军出现了疲态再投入这股力量,现在看来,加入战团正当其时。 章邯扬起宝剑,重重朝前一挥,一马当先,这就是总攻的信号。 身后的秦军将士大阔步的朝前迈进,追随着主帅,直接冲着韩经的中军而来。 章邯看来明白,虽然敌军的范增是战局的指挥官,但核心仍在韩经身上。 见到秦军发起了总攻,韩经与范增既松了口气,也捏了把汗。 章邯手握一支能左右战局的力量,引而不发,给人的心理压力不言而喻。 只是秦军这支生力军投入,配合上一路进击的武钢车,中军将士能不能扛过这波攻击成了关键。 章邯的声势震动天地,与此同时,韩经感应到大营侧后方同样传来巨大的震感,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是我们的旗号!” “打着韩字将旗。” 亲卫探马来报,言语中带着喜悦。 韩经长吐一口气,这应当是韩信了。 自己没有看错他,在最关键也是最恰当的时候,他的骑兵将士及时赶到了。 只是等烟尘临近,韩经的心往下一沉,同时有万千疑惑从心底涌起... 第二十八章 我有大将...可斩章邯 赶来增援的队伍确是汉军行列不假,只是打眼看,从着装上就能判断出,这不是韩信的军团。 因为无马。 众所周知,无马的只能是步兵。 而韩信所率乃是清一色的骑兵,即便是伙夫,也是长在马背上的。 之所以形成了如此大的动静,乃是因为他们的队伍中有着数道巨大的身影,机关白虎。 临近大营,机关白虎才开始全力奔驰,只见数道巨大的身影以滑翔姿态越过武钢车阵,直插秦军大阵中央。 其中一只白虎与韩经错身而过时,里面的驾驶员身影差点让韩经栽下马来。 “这,这...” 韩经讷讷不能言,率队的紫女与焰灵姬此时方才来到韩经跟前。 “不是让你们留下临淄转运军需么?” “而且,这是怎么回事?” 出于安全的考虑,韩经一早将二女以看顾军需调配要紧打发到了后方,没想到她们竟然领着不良人以及大量的征召的民夫赶到了阵前。 韩经手指的是那只正在秦军堆里肆掠的机关白虎,紫女昂起修长的脖子,“我们这也是征求了李老将军的意见。” “关键时刻,任何一股力量都是必要的。” 江湖手段不比战阵厮杀,不良人个体实力不弱,但要是放到阵前,还真不一定是结阵而战的锐卒对手。 “韩嘤嘤,你们就没人解释一下?” 韩经的音调拔高了三度,可不是嘛,他看得明明白白,驾驶其中一只机关白虎的,不是韩嘤嘤还是谁! “你的乖女儿,听说父王在前线鏖战,怎么拉也拉不住...” 焰灵姬无奈得一耸肩,“可能你还不知道,她的心智大开,但是熊脾气很不幸的保留了下来,甚至还得到了发扬...” ...... 韩经怔在那里,战事紧急,在韩嘤嘤服用聚仙丹之后,得知没有什么负面影响后,他就将她交给了后宫团教导,自己忙于备战,确实疏于关心。 可国宝驾驶白虎参战,这也太过于匪荑所思了些吧,自己又不是蚩尤。 “你们怎么不制止她,说服不了,那就用武力!” 韩嘤嘤是他对前世的一种莫明寄托,眼下他是真的有些急了。 “那也要能制得住!” 焰灵姬撇了撇嘴,“我们可能都小瞧聚仙丹的效用了。” “如月的母亲,直言韩嘤嘤的修为不在她之下。” 紫女:“一开始我们只是教她沟通说话,识文断字,直到有一天,她在后园见到不良人根部少年修习腾挪格斗术,就跟着练了起来,而且是很快就到了精通的地步。” “这似乎是打开了某项机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们都觉得有意思,就把己身所学尝试着教给她,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武道天才。” 焰灵姬盯着韩嘤嘤活跃的战姿,“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由来,就其武道资质而言,我们都要怀疑她确是你的亲生女儿无疑...” 武钢车阵为机关白虎所破,章邯的生力军撞上了硬骨头,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形势瞬间又倒向了汉军,只是韩经总觉得怪怪的。 “我们集结不良人,征召了所有看守转运粮草军需的士兵民夫,也是出于无奈,你所倚重的韩信出问题了。” 紫女的后一番话,令韩经大惊失色。 原本就诧异于前来增援的不是韩信,只是被韩嘤嘤的出现搅和了,现在紫女又郑重的提到韩信部,事情恐怕还不小。 有墨鸦在彼,加上各层将领多是根部一手调教,韩经相信即便是韩信想要反叛另立山头,也无从实现。 难道这天下间,还有人能在兵法上击败后世的战神? “韩信在击败威胁后方的王恢后,没有回师巨鹿,而是顺道击溃了田氏三兄弟的齐军,攻占了东海,紧接着又追上王恢,再战再胜,趁势袭取了泗水郡。” 紫女对韩信的动向已经有了全面的掌握,“接着越过陈郡,占领了空虚的南阳、颖川、三川郡,陈兵函谷,现在正与楚军因为争道关中对峙。” “因为你授予的临机专断之权,墨鸦不能制,只好加急报了上来。” “巨鹿战场大战方酣,所以收到情报要晚上一些。” 韩经充分信任韩信的军事才能,他认为韩信这样的将领,不能用条条框框去约束他,所以特地授予了他临机专断之权。 没想到他打得这般天马行空,倒也真是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秦军李由、冯劫两路告急,章邯的中路突破没有起到效果,见事不可为,他已经果断的开始收缩兵力结阵靠拢了。 巨鹿鏖兵终是汉军要胜了,只是战果是击败而非击溃。 “缺少骑兵,只怕难以追击溃围而出的秦军主力,养虎遗患啊!” 都是两条腿,章邯败而不乱,追击战所能取得的战果可想而知。 冷兵器时代,双方拉开战损比就在其后的追歼战上,阵前交锋互有死伤,骑兵追歼战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李老将军判断韩信此举是要行围魏救赵之策,此时虽然止步函谷关,但是从战略层面,也对秦军形成了事实上的包围。” “章邯已成瓮中之鳖,他逃不掉的。” 焰灵姬宽慰道,这些都是李牧的判断,他是久经沙场的一代军神,即使沉疴难起,思路仍旧清晰。 围魏救赵,差点把主力赔掉,现在跟项梁所率的联军又搞得剑拔弩张,韩经心头不知作何感想,总知这滋味难以道明。 只是稍稍松了松韩信这匹烈马的羁头,结果就出现了一连串的剧烈反应。 唯有名与器,不可假人,此言果真非虚。 “不对,韩信一路势如破竹,难道就没碰到一点阻碍?” 韩经将脑海里的情报检索了一番,“田虎的义军可是在三川郡的荥阳城下,韩信连他一块灭了?” 此时的韩信,给韩经一种暴躁平头哥的印象,一言不合,就攻杀过去。 消灭田儋田横,也是未经请示,这无疑是与反秦盟军提前交恶。 战后处置且按下,田虎的义军实力并不弱,韩信竟然也能一路直达函谷关口! “田虎死了,田臧在韩信攻灭齐国三兄弟之后就聚众斩杀了田虎,自命大司马,田言掐断了军需,联结义军中的农家旧部,引军攻杀田臧,义军就此分崩离析。” “韩信行军如此之速,还有赖于田言配合辅助。” 猛料是一茬接着一茬,韩信轻轻握拳敲了敲发疼的太阳穴。 “不管怎么说,先命嘤嘤撤下来吧!” “不吉,不吉利...” ....... 形势一片大好,紫女不明白韩经所说的不吉指的是什么,但还是依言动身前往阵前。 机关白虎燃料耗尽,韩嘤嘤犹自跃出机仓,手下难有一合之敌。 被强令唤下,犹自不甘,眼里就带了出来。 也就是韩经的命令,要不然她才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韩经绕着直立的韩嘤嘤转了几圈,心头有无数的牢骚话涌上... 见到父王面色不虞,韩嘤嘤眼珠一转,复又四肢着地,抱着韩经的裤腿耍宝卖萌起来。 “父王,嘤嘤请求出战,保证立斩章邯狗头!” 韩经感受着裤脚的牵动,仰望苍天,啊... 这是有毒小棉袄,肯定是故意的,你毛是干净了些,我的裤子全沾了血渍... 第二十九章 谁为破关兵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匈奴人也要插一手 “日月所照,撑犁孤涂大单于向汉王致意,愿与王上夹击秦军,会猎于关中!” 邯郸城旧日赵王宫,大殿之下,头曼的使者用一口蹩脚的中原话表示想要同汉军合作的意愿。 匈奴在西域联合月氏,最近又拉上的乌孙,这才勉强与大秦西域都护府相抗。 由于扶苏、蒙恬最近一段时间,将重心转向了王离的长城军团,因此草原上的生存究竟大了许多。 匈奴在草原的势力又有回转的迹象,头曼再次抖了起来,从他加诸于身的头衔就能看出来。 “日月所照,还大单于!” “头曼他哪大?身上肿瘤硬块比较大?” 韩经没个好心气,说话就呛着火。 如果不是隔着陇西河南地,说不定汉军都抽空出塞了。 练兵搁哪都是练,草原是再好的放马地。 “正如你们中原人称孤道寡,单于是我狼族首领,阖族上下莫不景仰,故将尊号加诸于身。” 头曼使者被噎住了,反而是同行的一名随从越众上前,向着韩经致意对答起来。 “这不过是一个称呼,这好比汉王的部下尊称您为王上一样,我想以汉王海一般的胸襟,断然不会在一个称谓上纠缠不休吧?” 韩经上下打量着这名胡人随从,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秀。 在通常印象中,狼族都是头曼那样浑身体味的长毛汉子,何时也有这样的白面小生。 而从对方的鼻梁眼睛上可以判断出,此人确是胡族无疑,决不是中原人投靠过去的。 范增与陈平对视一眼,他们也看出了其中蹊跷,狼族尊卑有序,一名小小的随从决不可能擅自越过使者发言。 在草原,毛遂自荐展示才能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恐怕此人才是匈奴一行的主导之人! “关中之地,寡人自会去取,何用与异族勾结!” “头曼联合了月氏、乌孙,还被蒙恬撵得像只丧家的野狗,脖子上的绳子稍一松驰,这又开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韩经对狼族排斥极巨,话里话外,全是对头曼的贬意,而且是当着头曼使臣的面前。 此举可以说是极为不礼貌,但是胜在解气。 对待文明之族,当以礼相待,如这般茹毛饮血的野蛮部族,就该用野蛮回敬。 “诸位都是汉王的肱骨大臣,汉王屡败秦军,又在巨鹿一战破秦,心气高昂外臣明白,只是诸位难道就没有一二警醒之人,从旁规劝一二。” “俗话说得好,合则两利,分则两弊,与匈奴合纵攻秦于汉国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韩经油盐不进,此人仍不死心,转过身去,围视汉廷文武,试图说服其中一部分人,找到有共同意向的盟友。 韩经却是将目光投在他的屁股上,心中纳闷,此人屁股出奇的有些大呀,应该说是丰腴。 自腰部往下,腰带系得稍微紧致点,可不正是典型的葫芦腰么! “使者不要再枉费口舌了,日月所照,皆为汉土,头曼不过是一只丧家的老狗,他有什么资格与我王并列!” 范增心内其实是赞同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毕竟他一直在中原腹地,从未遭受到胡骑过长城为祸边塞。 只是在汉城听韩经以及他一手带出来的鹰派将领谈论华夷之防听得耳朵都快出茧了,深知汉王对胡人的警戒之心,此时队形当然得保持一致。 “既然大王无意与我狼族联合,还请赐与关防印信,也好让我等抄近路出塞回族内复命。” “为了联系上大王,我等绕行千里,大费周章,既然居庸塞在汉国的控制之下,我等冒眜敢请汉王行个方便。” 他的请求看似合情合理,真实意图韩经等人心下了然,自然是能够察觉得出来。 “借道回草原是假,恐怕是过关见项梁等人是真吧...” 韩经冷哼一声,“你一再坚持会猎关中,其实真等你们的大军到了秦境,关中早就易主了,你们想要的无非就是给蒙恬甚至是王离施压,方便尔等就乱取事,为祸中原罢了。” “寡人悍然相拒,你们仍然贼心不死,将主意打到了短视的诸侯联军身上。” “本王在这里不怕告诉你们,只要项梁胆敢与你们有一言半句的勾结,汉军朝发夕至,莫欺寡人刀剑不利!” “匈奴狼骑能越过长城来中原,汉军就不能出塞打狼么?” 韩经的态度极为坚决,甚至堵死了匈奴勾结项梁等人的道路, 中原一统战争是中原人自己关起门来打架,哪容外人涉足。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正是所谓。 “既然如此,外臣告退。” 匈奴一行当胸行了一礼,眼中闪动着莫明的神色,就此往殿外退去。 回到暂歇的馆舍,在殿上受到的威胁以及屈辱一并暴发出来,果然,一行人中以答话的随从为尊。 余者都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阏氏,汉人连胜秦军,气势正盛,不知草原的广阔,我狼族勇士迟早要教训他们一下,此时还请您不要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汉王而动怒。” 名义上的正使劝慰着,这位夫人可是大单于身边最得宠的夫人,虽然权势不及大阏氏,但要论及受宠程度,诸姬之中她当属第一。 而且他更是知道,这位貌比比桃比,心地却比蛇蝎还要歹毒。 扯开发冠,被称作阏氏之人露出一头秀发,韩经所料不差,其人正是女扮男装。 “胡姬自从受宠于单于帐下,何时受过这等屈辱,韩经欺人太甚!” “我必有以报之!” 胡姬是草原孤女,以颜色、智计侍奉头曼,虽然得宠,但是身后没有陪嫁的有力部族,在狼族之中话语权有限。 她空负智计,却只能通过在头曼吹枕边风小范围的接近权力的中心,对此,她早有不甘。 这回请缨出使,功成之后,头曼将给予她一片草场并且划拨万骑的部族与她,本来信心满满,不想刚一接触,就折戟于此。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据我们打探来的消息,汉王极为看重那个叫陈平的汉人,外交事务大多交与他来办,你多多备上珍珠美玉,我要深夜拜会此人。” 第三十一章 哪有猫儿不偷腥的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决断 一夜鱼龙舞,韩经推开身上白花花的胡姬,对方如同一团棉花,发出沉闷的哼声,指尖的软玉温香让人回味起昨夜的荒唐。 “这该死的酒...” 虽然酒意一早就消去,但他仍将昨夜荒唐的行径归于醉酒纵情上。 “你们男人总是为自己乱钻帐蓬的行为寻找借口...” 胡姬却是已经醒了过来,韩经的小声嘟囔,她也听见了,发出慵懒的媚音,像是鼻间挤出来的一般。 “头曼他也经常乱来?” 草原上大部分女子,不是一身羊粪蛋子的味道就是一身虱子,韩经想像着头曼黑灯瞎火四面出击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冷颤。 真下得去... “草原上以力为尊,有勇力的狼王自然可以拥有所有女人的交配权,这是狼神赋予他的权力。” “不过,汉王比之头曼,要强上许多。” 韩经的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男人就喜欢听见别人说他强。 “你比头曼更像狼王,而且品格要比他高尚百倍,我想您一定会遵守承诺,让胡姬满载而归...” 一番吹捧还是为了临来的旷目的,胡姬是有野心的女人,成功出使将是他的晋身之阶。 草原上只有一位大阏氏,有实力者居之,胡姬也想试一试这种站在权力之巅的感觉。 “嗯,那就先让寡人把你灌满...” 胡姬带着满足扶着墙出的邯郸宫,一脸的春意遮也遮掩不住。 韩经步出寢殿之时,他是神清气爽了,檐角的猫则是瞪着血红色夹杂着碧蓝的猫眼哀怨得瞪着他... 议事大殿之上,范增等人对汉王朝令夕改的表现感到诧异不止,他们还不知道一夜之间,大王已经被攻关了。 陈平是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脚尖的地板一言不发。 直到韩经咳嗽一声,他才会意得排众而出,将稳住匈奴假意交结有意图之的谋划和盘托出。 “匈奴、月氏、乌孙捆在一起也不过是蒙恬一西域都护府的当面之敌,将来我军出塞,尽可纵横交击,何必花费如此大的心思来布置这一切?” 范增认为多行诡道有失大国风范,如今的大汉不比当初,隐隐间已经是天下势力之冠,当以堂堂正正之师,昭宣大国王道。 “范师傅久居南方,没有经历过胡族为祸之烈的时候。” 李左车不止一次跟随祖父李牧于云中、上谷痛击林胡,深知马背上的胡人来去如风,处理起来是多么的棘手。 “而且我不认为失去秦廷中央支援的蒙恬能够长久的抗衡胡人的联盟。” 匈奴、月氏、乌孙皆是大国,此时以月氏的实力最为强横,匈奴狼族的勇士最为凶蛮,乌孙的马匹最为高大健硕,只要草场在,他们就能不断回血,蒙恬虽然名义上以西域都护府统辖西域诸国,但是久而久之,实力将逐渐失衡。 西域诸国此时已经有不稳的迹象,朝秦暮楚是所有小国小族的生存之道,不独独是中原诸侯专门所为。 蒙恬与扶苏的处境极为尴尬,虽然咸阳前来传诏的使者仍被扣押在暗室,但诏书内容还是小范围的传播开来。 “军中最近可有议论?” 西域都护府的士卒又称蒙家军,乃是蒙恬三代人打造的秦国主战军团。 蒙恬对军团的掌控力自不用多言,但扶苏此问并非无的放矢。 诏书虽然是李斯模仿蒙毅所拟,但宝印可是二世皇帝亲手加盖,时至今日,始皇帝殁于沙丘已经不是秘闻,胡亥的江山乃是始皇帝亲手交付的。 二人冷处理要命的诏书,已经在事实上背弃了秦国,内心的痛苦不用说,扶苏一翩翩佳公子都快成了酒鬼了。 “有一二多嘴饶舌之人,蒙恬已经及时处置了。” “长公子放心,各级将吏都是蒙家一手提携起来的,蒙恬也不是庸碌之人,无论处于何等境地,大军也不会生乱。” 蒙恬知道扶苏的担忧,始皇帝在位三十七年,西域如今用的还是始皇帝三十九年的年号,只当秦二世元年、二年不存在。 扶苏如今也是只当父皇还在位,这样他就仍然是长公子,与咸阳方面对视起来,胆气也能壮上三分。 “喝酒伤身,公子还是少饮为好。” 看着一屋子的残羹冷炙,蒙恬知道,扶苏必定又是彻夜痛饮。 都是心怀大志胸有抱负之辈,蒙恬了解扶苏心底的苦闷,他是要借着酒意麻醉壮志不能酬的郁郁。 “中原有大事发生,帝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也该有个章程还是。” 扶苏苦笑,现在的他对当初扣留关押使者与蒙恬拥兵割据一事已经有所后悔,与其这样郁郁而卒还不如当初就顺了咸阳的心意,追随父皇于九泉。 “你说的是章邯兵困巨鹿的事?” 滥饮归滥饮,扶苏对中原发生的激荡风云了解的丝毫不比蒙恬少,“王离的军团要在长城一线盯着我们,也算是难为章邯了,领着一帮刑徒去打仗。” “你我立志要将帝国带领得更远,没想到间接成了帝国的掘墓人...” 西域与王离要是能并力南向,仍然有精锐边军逾五十万,这股力量放眼宇内,仍是顶级的存在,更何况还有屠睢赵佗的南征军团守在南疆一隅,当形势转好之时,这股力量也能为大秦所用。 可事实上,隔着长城,双方却是势如水火,眼睁睁的看着中原烽火四起,叛军逐渐坐大。 “掘断帝国根基的不是公子与在下,而是在咸阳恣意枉法的赵高、李斯,是他们,一手造成了帝国内外交困的局面!” 蒙恬有着一丝的激动,亲弟蒙毅多半已经为人所害,蒙氏将门所拥有的只有西域这一支了。 他一方面心底有着对大秦帝国的赤胆忠心,另一方面又纠结于血海深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是始皇帝下诏,他慨然赴死,眉头也不眨一下,可如今咸阳的那位,不是他的君。 “狼族虽然小挫,但其实力犹存,现在更是联结了月氏、乌孙,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就在刚才,我的校尉分别处置了楼兰国与高昌国与月氏人相勾结的重臣,底下涌动的暗流不知还有多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公子,到了要与赵高等人作个了断的时候了!” 第三十三章 李代桃僵 “蒙恬、扶苏以清君侧之名起兵靖难?” “打的还是始皇帝陛下的旗号!” 赵高奸细的嗓音在中车府内炸响。 一旁的侍从只能小意的点点头,扶苏、蒙恬口中的君侧佞臣除了赵府令还有何人,当然,不排除长公子是将李斯一并算上了。 “可笑,二世皇帝即位已经近两载,扶苏、蒙恬竟然仍打出始皇帝三十九年的旗号,扯下弥天大谎,蛊惑世人!” 扶苏、蒙恬拒不承认胡亥在位的事实,赵高对此大为光火。 赵高当了一辈子始皇帝的影子,好不容易从阴影中走出来,如今竟然又有人搬出始皇帝这位大山。 “陛下那里...” “大人请放心,一如往昔,关外的风吹不进咸阳宫。” 以前不是没有忠于始皇帝忠于帝国的内侍在胡亥面前痛陈赵高诸多不法事,当然,其中可能也有欲除去赵高好上位的心思,可他们的下场都极为凄惨。 胡亥对赵高这位教授自己秦律的师傅信重非常,而换来的,确实是两耳再不复闻宇内汹汹之繁多杂务。 侍从显然是赵高的心腹,逢迎赵高欺瞒二世皇帝的行为已经驾轻就熟。 何止是扶苏、蒙恬起兵一事胡亥被蒙在鼓里,就连函谷关外楚、汉的赫赫兵锋,也为三尺宫墙所隔。 “回去好生侍奉皇帝,这次李由、冯劫在巨鹿出工不出力,导致大秦将士讨贼不利,在适当时候,要把风逐渐透露给陛下知晓。” 项梁亲率诸侯联军五十万陈兵函谷关外,日夜扣关不止,赵高却不认为他们能攻进关中来。 当年的函谷关能挡住六国合纵,又何惧被覆亡后招魂回归的楚国。 只是赵高下意识的忘记了当年是秦之先王在位,如今的大秦又是怎样的一番境地。 到了这番光景,他犹然没有忘记将矛头对准左右丞相,欲以东面战事的失利迁咎于李斯、冯去疾,实现大权独揽的目的。 “陛下耽于安乐,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一点东面的事情了...” 侍从敛眉垂首,在赵高的示意下,小步往外退了出去。 直到宫门之外,他才直起身来,罩在黑色兜帽里的侧顔闪动着一丝莫明的光。 ...... “陛下,章邯败于巨鹿,已成强弩之末,四十万大军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扶苏、蒙恬于西域起兵南下,剑指咸阳,王离态度暧昧不明,大秦国运或将止于此!” 赵高让他找个时机煽风点火,意在李斯二人,没想到他如竹桶倒豆子,昂然立于胡亥身前将一切都说清道明了。 胡亥刚胡天胡地结束,整个人是四大皆空,也正是在这种时候,身边只有此一人侍候,余者皆离远远的。 即使是深夜宿醉,也是惊出了一头冷汗,醉意全消。 张嘴就要呼唤宫中侍卫,胡亥是怠政,可他也是极为聪慧之人,要不然也不能在始皇帝诸子中脱颖而出。 此时他已经看出这个日常侍候在身边的近臣身上种种不妥之处来。 此人还是赵高安排推荐过来的,一向也表现得极为妥贴,在赵高忙于政务的时候,将自己一应饮食起居声乐玩物操持得极为顺心意。 而如今他以这番口吻同自己说话,如果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那就足以说明赵高蒙蔽圣听的事实。 只是不等他开口,内侍自灯光后面走了出来,映照出来的面容令胡亥是三魂皆冒,下意识的趴伏于地。 “父皇,儿臣错了,儿...” 先皇作古殡天已经快两年了,胡亥初时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过少顷,就转过弯来,站起身怒喝,“你到底是谁?” “你再看看我是谁?” 说话间,此人再往前走了几步,与胡亥对立。 胡亥不禁往后连退数步,不过转瞬间,其人竟然又化为跟自己一般高矮胖瘦,如同镜子中的倒影! “我就是你呀...” 不仅是相貌变得跟胡亥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变了。 “你,你...” “来...” 肩井穴中了一指,胡亥当下就委顿于地,紧接着感觉到外衣被人剥去,再就失去了意识。 他跟赵高学习大秦律令之时,对武学也有所涉及,身法也算得上灵动,三五个寻常宫中侍卫全然近身不得,哪曾想在此人面前竟然连一招都没走过。 翌日,赵高就惊喜的发现,宫中竟然发出了追究李由、冯劫作战失利勾结叛军的诏书,急忙加盖印玺呈送出去。 一边感叹身边的人办事得力,想要嘉奖一二,却再也联系不到当初的那名心腹,其人好像化为蝴蝶消失在花丛之中。 赵高虽然派出人手追查他失踪的始末,但却收效甚微,当此丧乱之际,可能其人的失踪将永远是个谜。 ...... “麟儿已经顺利就位,沿途关卡放秦使入内,等到诏书一宣读,就是大汉逼降章邯之时!” 韩经重重的拍了拍桌案,显得很是激动,之所以没有着急发起对章邯的总攻,就是为了减少无谓的伤亡。 汉军也好,秦军也罢,都是宝贵的人力,韩经不想再看到无谓的流血。 毕竟章邯在历史上是投降了项羽的,这说明他不是看不清形势之人。 咸阳派出了好几拨使者,都是要锁拿李由、冯劫二人论罪的,只是章邯被汉军重重围困,如果不是汉军有意放行,怎么可能让使者真的能摸进章邯大营。 朝堂之上,李斯与冯去疾也很被动,身为辅秦数十年的老臣,对于最近的风声雨声,他二人早就收到了线报,只是这一番操作,让二人怎么也看不懂。 汉军的使者已经派出,韩经在等待。 朝堂之上,李斯与冯去疾也很被动,身为辅秦数十年的老臣,对于最近的风声雨声,他二人早就收到了线报,只是这一番操作,让二人怎么也看不懂。汉军的使者已经派出,韩经在等待。 他们人早就收到了线报,只是这一番操作,让二人怎么也看不懂。汉军的使者已经派出,韩经在等待。 第三十四章 敢效武安君故事 在听闻章邯面北自刎时,韩经等汉室众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虽然是对立方,但不得不承认,章邯,是一位真正的帝国军人,从始至终,都在为他所效忠的大秦呕尽心血。 率领二十余万残兵困守一隅,坚持至今,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为。 相守相攻的这些日子里,章邯也用他的行动赢得了对手的敬重。 咸阳是不可能发出救兵的,章邯早就清楚得知道这点,因此在早期的接触中,他也没有过度排斥汉军使节。 这种现象使得汉军一众有了某种错觉,章邯末路穷途,除了率众归除别无他途,没想到到最后,他选择了如此刚烈的结束。 “章邯自杀时还说,恳请大王善待投降的秦军将士,说他们都只是谋求饱腹的苦命人。” 归来的使者亲眼目暏了章邯临终所为,纳降之事久则生变容易引发动荡,因此第一时间赶回来禀报。 “章邯不失臣节,寡人也是极为敬重。” “先前巨鹿侯一事不过是戏言,离间秦廷,等到讨秦结束,天下大定,寡人要追封他为侯爵之祀。” 忠义之辈向来是王族统治者所欣赏的,韩经也不例外,通过大力表彰章邯的忠义之举,既能收拢降卒之心,减轻秦地百姓的恐慌,赢得他们的认同,又能使得汉室众臣有见贤思齐之念。 何乐而不为! 韩经如此做,正好也能安抚立功的众将之心,秦国之章邯忠于故国,汉王犹自不吝封赏,更何况一干立下卓勋的功臣! “章邯已死,斩且按下不论,不知大王对二十余万新降之军作何处置?” 范增陡然发问,言语间还很是郑重。 “嗯?” “招降编组的工作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对此,韩经大为不解,未省得范增言下何意。 在他的认知里,章邯一去,他所遗下的二十余万人正好能作为汉军的补充力量,择优裁汰,精干者编捡入军,羸弱之人若遣返归乡或征为随军民夫,这还有什么考虑的。 “大王,二十万刚放下刀兵的秦军,一个处置不好,就是一场天大的祸事,且不谈供给这新添的二十万张嘴所需粮草物资,就说说二十万颗不安躁动的心,又需要花费我大汉多少的心力!” 二十万人,人人心底都有一本账,加上投降之人本就敏感脆弱,极易发生营啸,范增对此不无忧心。 “所以寡人才让军事府加急选派精干人手,尽快将降人纳入汉军编制,以军法约束,使之为我所用,这么做,难道还有不妥?” 两军争锋,韩经早就对纳降一事心有准备,也事前做了一番布置,他觉得自己所做的已经足够充分了,毕竟汉军人数占优,同化这些人无非是时间问题。 吃上一段时间的汉军饭食,再小小的打上几仗,同忾之心也就上来了,相互之间也就成了袍泽,昔日讨汉被生执的齐军不就很好嘛,现在身在汉军大队,谁还能分得清当初的出身。 “时间!” 范增一拱手,望向铺开的军事地图,“我们正在与时间赛跑,大王如此整编固然稳妥,却也使得我军全部心力集中在纳降一事上,我军为了降人能及早融入,短时期间可谓是自废武功。” “时不我待,秦国还有大片疆土等着大汉去取,以项梁为首的诸侯联军日益壮大,我军岂能停下脚步,只为了区区一干降人,顿足不前,此举将大失先机。” 韩经沉默,范增所说的确是事实,二十万人被掺进原来的汉军队伍,人数不可谓不少,汉军的战斗力一进间得不到恢复,拿什么去夺天下! 虽然编练完成之后,汉军的整体实力将再上一台阶,但那时候吞下秦国关中地的诸侯联军实力也将变得更为壮大,实力的对比还不如现如今的汉军强势对阵楚军。 “既然范师傅是这么认为的,寡人细细思索,也觉得其中颇有道理,那就将这些人遣返归乡,重拾建设被毁弃的家园,乡间基础好了,也算是变相的支援了我军大业,不知范师傅以为这样做可是妥当?” 现在就集中力量伐秦攻楚,汉军占据绝对的优势,韩经也觉得不能养虎遗患,及早解决了项梁之辈有利于大定天下。 因此他转换了思路,不再拘泥于军队人数的扩增,而是提出遣归这些降兵,保持汉军战斗力不减,寻找战机剑指秦、楚。 “不妥!” 范增的回答仍然是坚定短促,并且是再度否决了韩经之议。 “这些人放下刀枪也不是农人,他们一生的技艺都在手上的兵器上,如此之多的人,聚在乡间,一旦被人挑动,拿起兵器就是无穷的祸患!” 陈平在一旁替这位教授自己知识的老师捏了把汗,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汉王的意见,范师傅算得上是诤臣之属了吧? 一开始只是韩经爱护陈平之才,因其稚嫩,所以下发他到范增幕中历练,要感激,陈平更感激汉王。 只是随着范增不遗余力的教导,尽授己学,陈平也对这个来得轻巧的师傅有了五分真实的师徒情感。 担心汉王因范增的连番否定恼羞成怒,当即跳了出来,接过了话头。 “既然这些降卒这么麻烦,留又留不得,放又放不得,大王所想的范师傅又认为不是很妥当,那么想必您已经从大王的意见里衍生出解决之道。” 陈平朝着范增以弟子礼行了一礼,“天下的局势一日三变,既然我军迁延不得,还请范师傅明言,不要再让我等猜哑谜了。” 范增沉默了片刻,陡然睁开眼,眼球缓缓的左右移动,韩经与陈平却是当即看懂了,这跟抹脖子的动作别无二致。 “不可,寡人绝不做白起!” 陈平却是陷入了思索。 “杀降不详,更何况寡人定天下,是为了天下万民,其中也包括秦地百姓,遑论二十万受秦廷煎迫的六国刑徒!” 韩经的话掷地有声,典庆在一旁深有感触,这天下渐渐的朝着当初大王所承诺的景象去了... 第三十五章 驭下 对于二十万降人的处置,韩经坚持,即便是陈平也有所动心,他仍然吩咐依计划行事。 看不出,陈平一介文士,初时信奉黄老之学,后来在汉地兼容法家,临机之时,心肠也能猛毒到这般地步! 那可是二十多万条人命,其中难免就有来自阳武县的同乡,果然方士杀人不用刀,全凭满腹的心机与一张嘴。 “哎,寡人一再强调过,存人失地,人地两存,失地存人,人地皆失,人口丁壮于国于社稷的重要性就不必寡人再行赘述了吧?” “你们都是跟随寡人开国的心腹重臣,大汉鼓励人口的政策旁人不知,你们还能不晓得?” 韩经觉得自己应当多加开导,平复麾下一干重臣的杀气戾气。 人口是第一生产力,虽然这句话无法宣之于口,但缺乏丁口,征丁纳粮都是虚言妄谈。 “吸纳了这二十余万秦国降兵,固然是立足于将来,进一步壮大我军实力,但军需供应也大大增加,如何消除他们在秦军兵营里养成的习气,也是大问题。” “收留了他们,也就是招惹上了一连串的麻烦,我军将被牵绊在这里,再也不能窥伺秦地、荆楚,如此坐视潜在之敌壮大成长。” “大王真的甘心?” 陈平再度补充了一句,对于其中利害关系再度阐述了一遍。 此时汉军气势如虹,无论是兼秦并楚,都是压迫性的强大,可战事迁延下去,项梁进了关中,获得攻灭暴秦的大功,天下诸侯畏于汉军将紧密团结在楚国周围,三足鼎立马上转为二强纷争,到那时,汉军又将面临一场苦战。 如果韩经同意范增之议,坑杀二十万降卒,去除了这一时的累赘,灭秦之举是汉国的,甚至空虚的荆楚也未尝不能一鼓而下。 “寡人之意已决,诸位再勿复言,楚军得了灭秦的虚名又有何妨,大汉取实避虚,不仅得了广阔的土地,还免除了秦地百姓的忌恨,如此,又有何不好的?” 陈平朝范增挤挤眼,大王英明果断,不为臣下之言所动,但他的行为不失为仁义之君。 待下以宽待民以仁,有此贤君在位,天下鼎定之日,做臣下的也尽可安心享受宝贵,不必担心鸟尽弓藏的结局。 “况且,寡人也不是全无布置,虚名与实利,到底能占多少,现在还犹未可知呢...” 目光透过原野遥望远方,那里也有韩经布下的一枚关键棋子。 田言当家做主的义军队伍一再收缩并非是全无预谋,而她与刘邦的联合也不全然是那般的适逢其会。 “既然大王决意如此,臣等只能照办,一应军政要务,臣等以配合安置降兵为要。” 范增与陈平同时点点头,表示大王的心意,自己已经完全感受到了。 “为了进一步安抚降人之心,加快融入步伐,大王何不真的就在此时封赏他们的昔日主帅章邯为巨鹿侯?” 给死去的章邯封爵,显得对秦军降人别无排斥之意,有将秦地百姓一视同仁的感觉。 “不了,过犹不及,况且,巨鹿侯之爵,寡人已经赏给他人了!” 说罢,韩经朗笑几声,大踏步得离开,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相互之间打听起来。 ...... “什么,大王封我为巨鹿侯?” 韩信大营,使者带来的王命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巨鹿之战,韩信行那所谓的围魏救赵之计,横生波折,没想到却是第一个受到封爵之赏的。 “不错,这是王上对韩将军特别的恩典。” “另外,大王特赐将军割鹿刀,以彰显将军转战千里之功。” 使者的话令韩信诚惶诚恐,一方面他有欣喜之意,另一方面他又自认前番大战有太多的独断专行之处,本以为会遭到申斥,没想到提心吊胆等到的却是这般结果。 格外的恩封,自然要大摆筵席,使者辞去巨鹿侯的宴请赶回复命,韩信麾下一干人等却是通宵达旦畅饮不止。 筵席上韩信醉意昭然,大家都是轮番上前敬酒恭贺,韩信心情畅快,也是来者不拒。 座间唯独一人,名唤蒯彻者,却是少有的一言不发。 而这样的异常之态韩信自然是很快留意到了。 要知道这个蒯彻平日里口若悬河,加上饶富机智,像这样喝闷酒的景象从未有过,更何况是在此时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 “先生辩才无双,善于陈说利害,今日筵间为何沉默寡言,似有郁郁之心?” 韩信已经不是昔日靠着漂母接济的落魄之人了,如今他已经身居高位,手握重兵,成了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自然就有寻找出路晋身之途的文士前来幕下托庇相投,蒯彻也如是,他是韩信征田儋三兄弟于东海时所收纳的齐地名士。 因为每言必有中矢,韩信对他也是格外器重。 面对韩信的垂问,蒯彻却是一言不发,继续啜饮着眼前的杯中酒。 在韩信的注视下,逐渐的,竟然有悲色涌出,不一会儿,有滂沱眼泪流淌下来。 此情此景,败坏酒筵兴致不提,韩信心底是又惊又奇。 为了不影响众人酒兴,韩信吩咐侍从扶着蒯先生后舍更衣,自己也寻了个由头跟了过来。 更衣就是如厕,从来男人间都喜欢在这里对话。 这种厕所文化由古至今,无论世代怎么更迭,也不曾改变。 “今日大喜之日,大家酒兴正浓,先生为何失态痛哭,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韩信对蒯彻还是看重的,发现问题立即就表示关怀,试图帮助他排解忧难。 “无他,感念君侯待我之诚,特为君侯吊丧!” 蒯彻嘴里说着最不着调的话,眼神却是炯然,眼角的泪早干了,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悲意! “先生啊,先生,如果韩某不是深知先生脾性一向如此,就眼下这番言语,换成旁人,早就该棍棒将你撵出了。” 善言之士都习惯于拿惊世之言博人眼球,韩信知道蒯彻是心底有话要说,之前宴席间失态也是有意引自己独处相谈。 “敢问君侯,昔为田舍郞,今为万户侯,心底得意否?” 韩信:“汉王爱护太甚,韩信得意之余也甚是感念。” “哈哈哈哈,可笑啊,将军一个未参与巨鹿鏖战之人却被封为独一份的巨鹿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巨鹿乃是县侯,将军难道不觉得汉王筹功太过?” 蒯越不顾韩信额头不断涌出的汗水,“割鹿刀,割鹿刀...”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诸侯莫不想分一杯羹,汉王赐你割鹿刀,岂不正是在问将军,前番不听军令擅自动兵可是有意秦之肥鹿?” 韩信汗透重衫,跌坐于地,是天旋地转... “先生救我!” 第三十六章 老秦人的忠勇 韩信爵封为侯的消息在汉军之间传播开来,肤浅之人心生艳羡,有心人则是噤若寒蝉,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韩经此举不过是抛石问路,而韩信也及时做出了回应。 览阅着韩信的请辞侯爵的奏章,谦卑从字里行间溢出,不难感受得到。 “那个蒯彻真这么说的?” 说到蒯彻,韩经还真的有些印象,了解他是韩信的主要谋士。 另一个时空,他力劝韩信据齐地鼎立三分,以齐王助楚则楚胜,助汉则汉强之言游说韩信。 而韩信没有采纳他的计谋,最终迈向了兔死狗烹的结局。 韩经之所以诧异,乃是此时的蒯彻力劝韩信忠于大汉,自请除爵,并将割鹿刀高高供起束之于阁。 韩经的汉军同天下诸侯之军不同,各级将官大多出自汉城,自一开始就打上了汉王的烙印,并非一军主将所能借重以此来拥兵自立。 蒯彻可能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劝诫韩信,讲授奉君之道。 “坚辞不受加上把那把刀供奉起来,就可以啦?” 韩经摇摇头,“就说寡人听闻韩信后军之中有贤达在野,朝廷特此征辟,让韩信及早将人选呈上来。” “他的名单里要是有蒯彻就让军事府行文申斥一二,仍领其部准备下一场战役。” “这个蒯彻要是不在名单上,立即命令墨鸦接管烈火军团。” 身为军团的二号人物,又代表的是汉王的意志,墨鸦从韩信手中拿过军团的指挥之权并非难事。 汉军现在的心力都放在巨鹿降兵的整编上,大战方歇,军营内忙得热火朝天。 由于掺杂了大量的新纳之人,汉军的实力暂时是处于低谷状态,因此项梁等人才敢将后背露出来,全心全意去啃函谷关这块硬骨头。 当然,韩经并不是就像表面上的那样,坐视秦楚关中之役的落幕。 在秦国的另一个方向,他还有一支奇兵。 伏牛山、崤函群山阻隔重重,函谷关不愧为兵家险地,牢牢得将楚军钉在此处,不得寸进。 可事易时移,项梁所率的联军并非昔日诸侯离心离德的合纵大军,秦国守军也非士气高昂的关中老秦卒,函谷关是天险不假,可渐渐也呈现出了不支之势。 “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崤函之固,世所罕见,叔父,不能再耽搁了,以免秦人有了准备!” 项羽指着眼前的深涧,白云深处隐隐有猿猴悲啼之声传出,“就像我带人亲自上阵,轮番攻打,必定先登城头,为大军前驱。” 函谷关能坚持到现在还有一方面的原因,那就项梁有意让列国诸侯的合纵之军轮番上阵,楚地精锐出工不出力,实则在一旁看戏。 借着这个机会,项梁利用合纵长的身份,进一步扩充他在联军中的话语权,力除全军上下能达到如臂使指的状态。 “一军之将,着眼之处当在全局的千军万马身上,岂能效法先锋一将官,争强斗狠!” “而且我楚国以合纵发起方的身份率天下兵马围猎暴秦,已经是大功一件,也该让诸侯们在函谷关前碰一碰硬了。” 旧日的诸侯死灰复燃,上位的多是昔日宗族里不成器的,随着所恢复的旧地越来越大,他们的野心也逐步扩展开来。 项梁对此心知肚明,联军已经开始有擅自行动的行为发生,这不过是一次投石问路,如果项梁无动于衷,联军将分崩离析,无视合纵长之令。 让他们轮番受挫于关前,正好也替他们降降温,有助于帮他们摆正位置,继续作为楚之附庸摇旗呐喊。 守关的秦将乃是秦国都尉苏角,其人心智坚定,于应变之道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放在函谷守卫上,他的性格刚刚好,可算是让扣关的诸侯联军吃尽了苦头。 “上柱国,关中有消息来,秦廷可能有变化。” 项梁叔侄二人同时将视线投向前来禀报最新情报的士卒身上,静听他详细之言。 “扶苏、蒙恬自长城外起兵,日前与王离军团有了接触,二者似有合流之意。” 所有人都以为蒙家军与王家军必有一场激烈的碰撞,正如蒙氏、王氏这么多年在大秦时争暗斗一样,二者水火不容,一番龙争虎斗下来,必有一死一伤。 谁想双方竟然有捐弃前嫌之意,这让获知消息的任何一方势力大跌眼镜。 扶苏、蒙恬从心底是不希望同室操戈的,一开始派出使者至王离军中也只是应应景,没想到得到了王离的积极回应。 而王离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有着他的迫不得已。 咸阳生乱,帝国离丧,王离虽然与赵高有着政治上的苟且,但二者所求大不相同。 赵高纯粹是想要独揽秦国之政,一逞个人之私,王离则要有抱负的多,他所追求的乃是超出祖父王翦的功业。 与赵高在政治上相联合,一内一外,赵高主持咸阳宫内,王离把持秦国军务,一开始确实让王离如鱼得水,少了诸多掣肘,要比当初始皇帝在位时惬意肆意得多。 只是农家的举义之火以及汉军巨鹿之围,秦国的形势有了变化,王离想要率军平乱,却囿于北面的西域军团,被牵制在长城一线。 紧接着就是各类不好的消息传来,王离是急在心底,偏偏自己陈兵陇右却难得作为。 左右丞相遭到排挤,赵高执政的一系列操作王离听说了个七七八八,对此是深为不满。 尤其是赵高在秦国生死攸关之际,还在着力下手清除李斯、冯劫的势力,以为凭借着函谷关头,就能一直将天下诸侯挡在关外。 这种幼稚缺乏远见的做法,坚定了王离与赵高作切割的心思。 得到了来自宫里的支持,赵高顺利架空了李斯、冯劫,总掌国政,沉浸在被人称为内相的欣喜之中,却对王离的心态转变一无所知。 王离亦是好弄权之人,可他与赵高有着很大的区别,后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以无视大秦的利益,但王离不行,身为老秦人,扎根关中,强秦卫秦的理念已经深入骨髓。 此时,得知王离没有痛击蒙恬,反而引兵合流后,赵高是彻底慌了,咸阳也是乱作一团... 第三十七章 分道扬镳 (太困了,明早起来改) “老叶呀,你我份属主仆,实为交心友人,以后跟着我,肯定能见识到另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叶良辰见倒骑在毛驴上的武夷山挽起下裳,腿毛都漏了出来,乜斜着眼瞅自己,心想主人又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了,有些东西自己坚守了这么多年,一定要继续坚守下去。 “你的随从叶良辰忠诚值-2” 武夷山心中惊疑不定,好吃好喝好言相待,好不容易是培养出了一点感情,忠诚度处在了稍微安全的位置,怎么刚出蜀地就掉忠诚值,难道是这蒙蒙细雨打湿衣襟影响了心情? 武夷山在胡乱猜疑,心情不好是否会降低忠诚,也没有个明白人指点一下,狐疑地又扫了叶老道几眼,结果又收到忠诚值下降的信息。 叶良辰在担心吊胆,越想越怕,下身也崩得更紧了一些,忠诚值不停地往下掉。 武夷山是真慌了,“那个老叶,虽然我是主你是仆,但是毕竟我比你年轻力壮,毛驴让给你骑,老罗,你这体格壮的,淋得小雨算不了什么,伞给老叶,到了地界还得老叶给咱们领道呢,要是生病了怎么得了。” 老罗一脸懵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刚刚还有一把精致的油纸伞呢,转眼就没了。 “我说老武,你对仆人是真没说的,一力担保,触怒了增长使大人,被发配凉州执行这九死一生的任务,一路上还挺照顾叶老道的。” “你的随从叶良辰忠诚值+5” 有效,看来叶老道年纪大了,受不得风雨以及旅途颠簸,这一改善,立马见效。 可是毛驴让给了他,武夷山走的也很累,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老罗说话,减轻疲劳。 蜀地缺马,牲力昂贵,此次近百人分批潜入敌境,能分配到一头毛驴本就是特别照顾了。 “老罗,等这次事成,我们就再也不缺马了,以后你想骑几匹就骑风匹,说到这个马呀,我又累了,一会一定要找到合适的驿站或者商帮,我们要坐大车,加快速度。” “这伙儿又知道要加快速度了,之前不知道谁说的,在蒙蒙细雨天骑着毛驴走出剑门关能显出一个男人飘逸洒脱的什么情怀。” 武夷山把站不稳扔上毛驴,路上野草太深,小短腿跑着跑着就把自己埋草里了。 现在它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可是老叶鉴定过的,金贵着呢,可不能有所闪失。 六壬降龙铃:伏波观镇观之宝,已绑定装备,力量+5敏捷+5体力+6精神力+12,装备者能号令伏波观术法降服及饲养的灵兽、战兽;附带技能兽王降临,全属性增强30%,持续时间30秒,法术效果失去后全属性临时降低50%,持续时间2小时,阵法充能时间7天;附带技能物竞天择,长期佩戴能滋养体能魂魄,改善体质,达到极致,拥有降龙之力也说不定哦。 武夷山每次看到这属性就留口水,只可惜绑定装备在站不稳身上,其他人再装备也无效,横艾看到这铃铛也小小的惊了一下,为此还将站不稳投入炼妖壶,壶里有轩辕位面规则下的神兽哮天犬,横艾抽取了哮天犬的血脉炼化进了站不稳体内,有物竞天择这项技能在,融合的很顺利。 虽然轩辕位面的哮天犬不算太强,但也是食物链顶端的神兽,反正现在的站不稳是属性大长,今时不同往日了。 站不稳:伏波之主?因缘际合,当它与叶良辰一起时,二者合为伏波之主,能号令伏波观一系上下人事。 中华田园犬:体内融入了哮天犬的一丝血脉,成长属性更强。 力量18:谁能料到你小小的体内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敏捷18:小短腿也有春天。 体力16:我再也不用累得直伸舌头了吧? 精神力15:你果然是成精了。 魅力15:魅力非凡,很少有人、犬能抵挡你的诱惑,少女们无不想把你搂入怀中,小母狗都想为你传宗接代,生下你的血脉。 随从:儿子王子、可乐,女儿大花 宠物:无 物品:六壬降龙铃(略) 技能一:兽王降临,六壬降龙铃所附技能; 技能二:物竞天择,六壬降龙铃所附技能; 技能三:碧血丹心,对主人的忠诚值达到满值,与主人协同作战全属性提高30%; 技能四:夺魂爪,血脉进化领悟的犬类攻击技,单体伤害+24,附带撕裂效果,流血状态不及时包扎将在15秒内持续造成30点伤害; 技能五:天狗食月(灰色,不可用)。 属性增长的这么快,离不开叶良辰的丹药喂养,现在叶良辰与站不稳是铁杆兄弟,在一起是颇为投契,离了站不稳,叶良辰这不能号令伏波观,他对站不稳是真心的好啊,有点什么私藏都塞进了站不稳的肚皮。 对于老叶的付出,武夷山深为感动。 “老叶,你把站不稳照顾的太好了,我深为感激,好好干,年底我给你娶个女主人。” “大人也喜欢女人?” 叶良辰这话问的怪怪的,“我一个大老爷们不喜欢女人难道还能喜欢男人啊?你这老同志的思想很危险啊。” “你的随从叶良辰忠诚值+16” 武夷山只见叶良辰的忠诚值噌噌的往上涨,仿佛找到了一点门道。 “一个不够,主人我年底娶两个女人。” “你的随从叶良辰忠诚值+8” “三个!” “你的随从叶良辰忠诚值+2” “回头我也帮你娶个婆娘。” “你的随从叶良辰忠诚值+22” “你的随从叶良辰忠诚值已达最大值,触发隐藏技能忠心护主,治疗技能作用于主人身上时效果翻倍,在生活中有可能为主人减轻某些方面的损失。” 这个老叶,都欢喜的傻了。 武夷山这时才明白,老叶这个人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主子着想的好奴才啊,一听说将要迎来女主人,忠心涨得比好吃好喝伺候着都要快,天生的贱骨头啊。 “举伞,别让老爷琳着!” 第三十八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君之侧有恶臣!” 陇西,蒙恬、王离的大军浩浩荡荡会集于此,王离为自己的背离找了个借口。 对于他仍称胡亥为君,扶苏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蒙恬则是默然不语,遥望咸阳方向,若有所思。 长公子扶苏发配西域,为蒙恬监军,带罪立功。 始皇帝的一道旨意,变相得将蒙恬也一并发配了,蒙氏与扶苏彻底被捆绑到了一起。 从此,咸阳只出现在午夜梦回当中。 也不知,灞桥的柳色是不是已经再度泛起了青翠之色。 “上将军拨乱反正,匡扶大秦社稷,国家幸甚,苍生幸甚!” 王离手上有着实力强大的长城兵团,扶苏当然不会因对方的一句失言就上纲上线,而是对其免除秦军同室操戈的行为大加褒奖。 “赵高弄权,祸乱朝纲,人神共愤,始皇帝在天之灵,势必降下天雷殛之!” 将秦室大乱的责任全部推到赵高身上,只言不提胡亥贪玩怠政、任用非人,并非是王离忠心不二。 他的心底也有些自己的算盘。 通过观察扶苏的反应,以及对胡亥的处置,他想判断出扶苏是否有所改变。 其仁恕之风是否仍然秉持于身,毕竟王家一向是胡亥的支持者,也是赵高暗地里的盟友。 此时天下大乱,王家又有重兵在握,自然不用担心扶苏翻脸,可虑者乃是天下大定之日,这些旧账会不会又被翻出。 “咸阳无防,上将军与蒙都护引兵回都,一切都将回归正轨,只是六国亡余陈兵关外,随时都有倾覆天下的可能,不知二位可有良策破之?” 扶苏岔开话题,没有顺着王离的话头往下说,而是议论起反秦势力。 汉军韩经的活跃,楚军项梁的进逼,都是帝国最紧要的大患,这个话题果然使得王、蒙二人陷入了沉思。 “臣以为,当以缓急相制!” 蒙恬上前一步,重重握拳,仿佛拳头里的空气是那些叫嚣的叛军。 扶苏:“什么是缓,什么是急?” 王离也注视过来,看向了这位与自己齐名的大秦将帅。 “定鼎咸阳,肃立朝纲,收拾局面,此为刻不容缓,宜速行。” “大兵平叛,操戈中原,宜用缓图。” 蒙恬指了指沃野间丛生的杂草,“天下板荡,我军无日不战,大秦已不复历代先王在位之时的积累,关中之疲弊,肉眼可见。” 田间几无耕种之人,要不然岂能良田生野草。 耕战,耕战,只有战,没有耕,岂能持久。 蒙恬指出大秦国力消耗之剧,民心不复为秦为,中原六国如是,就是这关中老秦人,也是抱怨重重。 因此,扶苏咸阳主政之后,首要在于休养生息,重新焕发关中秦地的生机活力。 “叛军刚起,正是平乱的大好时机,蒙将军岂可因章邯的一时失利而心生踌躇?” 王离却对此持不同意见,“章邯所率,不过是些修陵铺路的刑徒,哪里是你我麾下健儿锐士所能比!” 领军之人,对自己的军队有些绝对的自信,王离将秦汉相争的失利归结为章邯所部尽是些杂兵。 为将者不能无傲气,但也不能盲目自信,扶苏听到此处,不禁有些担心,王离战功赫赫,目无余子,这样的心态是祸非福。 “上将军豪气,我大秦几十万将士要是都有这般胆气,何愁宵小不灭!” 两伙长久相互提防的兵团陡然联合在一起,有些话扶苏此时也不好说透,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往下说。 “不过,叛军趁我大秦生弊,没少招兵买马。” “天下诸贼中,以汉、楚两酋为最,项梁不用说,鼓动荆楚江淮之众,联军将近六十万,不容小觑。” “那韩经昔年不过是弱韩一宗室子,有些薄名罢了,却在三晋燕齐搅起漫天的烟尘,最近又击败了章邯,得众甚广,轻忽不得。” 扶苏与蒙恬对中原局势一向极为关注,“以扶苏之见,还是慎重些好。” “眼下最当紧的,是要以最小的代价稳定关中,再以函谷、武关之险阻滞贼军,等到关中砥定,仓禀复有余粮,兵甲大盛,犁庭扫穴正当其时!” “当年先祖不过拥有关中一地,后来兼并巴蜀,北灭义渠,攻取了河南地,奠定了横扫天下之基,如今大秦虽然丢失了中原大部,六国亡余死灰复燃,但我大秦国力人口比之当年还要强上一筹,关中的背后又多了西域之地可为缓冲,只要用心经营上十年数载,东出可期。” 扶苏分析了下目前的形势,不乏鼓励。 蒙恬、王离也明白,长公子这样说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大秦是控制了西域咽喉,可同时也侵犯了各多势力的利益,匈奴之外,又招惹了月氏、乌孙这样的敌人。 显然,扶苏是扶持蒙恬之议,王离也不好多言,场上一时就有些闷闷的。 双方是初次携手,蒙恬见话题有些僵硬,出言打讪,“不知往咸阳联系二位丞相之事进行的如何了?” 扶苏离都,蒙恬也扶势于咸阳,因此联络都中旧人打通关节之事都委托给了王离以及他身后的王氏将门。 “李相、冯相被赵高排挤,他们军中的嫡子甚至因被使者问罪,加上受围于汉贼,不甘受辱,随章邯一块面北自尽,当此困厄之时,他们对赵高必定也是不满到了极点。” “长公子放心,算算时间,派出勾通的使者也快要回来了,二人虽然闭门不出,不能再度左右朝局,但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及关中,有了他们的相助,大事就成了一半。” 咸阳守备兵力不过万人,而且与蒙、李两家都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以陇西此时兵力之盛,破咸阳入主秦室只在弹指间,之所以联络李斯、冯去疾,乃是为了天下悠悠之口。 毕竟胡亥是始皇帝御诏亲传的二世皇帝,包括扶苏在内,名义上只能是他的臣子。 有了左右丞相的支持,形势就大为不同,名义上,他们都是始皇帝临终时的托孤大臣,以臣下的名义,自然翻不起风浪,可要加上扶苏,有了先皇长公子的大旗,在朝野汹汹的当下,大可一言兴废立。 “紧急军情!” 三人畅论关中事,要等的消息终于到了。 启开信笺漆封,扶苏默然半晌,这才将信笺递给二人。 王离:“皇帝敢如此行事!”. “只怕又是赵高独断专行,做下这等泼天大案!” 蒙恬叹了口气,“十八皇子轻信人言,自毁干臣,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老臣...” “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也要泡汤了,咸阳已是腥风血雨,想要名正言顺的迎立长公子只怕是办不到了,我等当遣军速行。” 丞相李斯、冯去疾以谋逆论罪,三族弃于东市! 第三十九章 大新闻 章台宫前,有佳人起舞翩翩,只是皇帝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兴致,只是托着腮百无聊赖的望着空荡荡的蓝天。 偶有柳絮飘过,他也能将视线跟随而去目送良久。 一干内侍大气不敢出,皇帝最近益发的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杖毙曾经颇为喜爱的内侍近臣。 其中更有古怪之事,此时还不到盛夏,皇帝就让人往寢宫每日送大量消夏硝冰,说是练功所用,练功之地更是不准任何人进入。 如果赵高不是知道皇帝身边都是自己的人,不会有人将秦国的实情相告,那他真的要怀疑是不是皇帝已经知道了全部,因此才性情大变。 前日为了送李斯等人赴东市,赵高精心罗织炮制了大量的“罪证”,没想到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 皇帝只是大笔一挥,就像是处死阿猫阿狗一般,让帝国重臣千口人人头落地。 对于皇帝的信任,赵高固然欣喜,可一番准备全没派上用场,就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总不是滋味。 今日前来禀报抄没李家、冯家一事,心底那股怪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六国亡余在山东各地作乱,已经严令各地郡守发兵平乱,一些疥癣小疾,没敢惊扰陛下纳福。” 赵高决定将大秦发生的事情循序渐进的告诉胡亥一二,试探下他的反应,见听到这些,皇帝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悦之色。 抬头看了看,“另外,有消息称扶苏最近有些不大安分,似乎别有他图...” “哦,他与蒙恬公然抗诏拘押天使也就罢了,还敢有其他的非份之想!” 胡亥终于有了反应,显然他对扶苏的消息还是比较关注的,赵高只觉得这才是胡亥应该有的回应。 “不错,扶苏与蒙恬实际割据西域,窥伺关中,因此臣建议大起关中老秦人,成军十数万,巩固京防,以备不测。” 赵高也对蒙恬、王离南来之势想了一些应对之策,他能想到的就是关中的积聚,以皇帝之名,征发这些人成军御敌。 “王离不是一直在长城备御蒙恬之流么,何用征发关中老秦人?” “胡亥”眼珠子转了转,赵高的话不尽不实,他能察觉得到,而且中原现在是什么情况,真的胡亥不知,受命于义父来到这深宫大内的墨玉麒麟岂能不知。 墨玉麒麟如同一柄藏锋的剑,被不良人雪藏了这么久,先是装扮成宫中侍从观摩胡亥的言行举止,接着又是悍然取而代之,堂而皇之的成了咸阳宫的主人。 喜怒无常,只是表象,为的是让人捉摸不透,寻找由头杖杀心腹亲近宫人,也是为了不让这些日常近人看出不妥来。 只是他进宫之时,王离还在长城以拒蒙恬、扶苏,后来消息为赵高所隔绝,确实不知王离倒向扶苏的近况。 如此问赵高,无非是想多套取点有用的消息罢了。 “王离将军固然能抵御蒙恬,但咸阳也不能全然无备,万一有个闪失,某只轻兵渗了进来,岂不是惊了圣驾?” 赵高拼命圆谎,王离背离之事,他是丝毫不敢吐露给胡亥知晓。 有时,真想将天下大局全盘托出,也就没有这么累了。 外面要与朝臣逆贼勾心斗角,宫内还要想方设法欺哄胡亥小皇帝。 “既然如此,赵相就去办吧,你办事,我放心。” 摆了摆手,皇帝示意他倦了,不想多参与这些繁杂政务。 赵高闻听事成,当即告退,着手布置。 只是在他离去之后,墨玉麒麟坐起了身子,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的浅笑,拂袖而去。 乐师舞女们不明所以,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皇帝,吓得都跪倒在地上抖若筛糠。 而此时的墨玉麒麟已经可以得出结论,赵高所吐露的只是冰山一角,正如他将中原乱局化为疥癣之疾一样,大秦的北面肯定也是出大事了。 他要做的,就是送给赵高一份大大的惊喜。 来到练功房,掀开床前帷幔,赫然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 硝冰堆积之中,正是死去多时的胡亥! 驱离了内侍,墨玉麒麟将胡亥尸体搬到寢殿,唤来一名经常外出采买的内官杀死,大摇大摆的出了章台宫,找到咸阳不良人留下的标记,寻迹而去。 赵高得了皇帝的肯定,颁发政令之时自然是打着二世皇帝的名头,以防有人提出质疑,毕竟此举可能加剧关中老秦人的抵触,冲突更甚。 老秦人对此不无怨言,可却无从申辩,因此就将门路走动到了秦室宗正头上来了。 昔日的长安君嫡子,始皇帝之侄,公子子婴。 成蹻作乱夺位失败被杀,始皇帝却存下了亲弟这一支,虽然对子婴多有监视,但在一统宇内后屡屡施以恩惠。 到了二世皇帝即位,胡亥对几位亲兄弟是大搞清算,却对堂兄子婴照指颇多,让他做了王室宗正。 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对皇帝之位他是最缺乏威胁的,因此也少有的获准入宫陛见胡亥。 子婴一向是明哲保身,伯父在位时他大气不敢喘,堂弟即位,境况要好许多,但他仍然恪守人臣本分,绝不做出轨逾矩之事。 只是被这么多人求到头上,子婴就打算装装样子,入宫探探皇帝堂弟的口风,尽量做到两不得罪。 这回进宫,一如既往的在殿外等候,等来的不是内侍通传觐见的旨意,而是内侍连滚带爬出奔的场景。 “陛下...陛下被人害了!” 内侍嚷嚷了几声,子婴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再三确认。 这回进宫,一如既往的在殿外等候,等来的不是内侍通传觐见的旨意,而是内侍连滚带爬出奔的场景。“陛下...陛下被人害了!” 这回进宫,一如既往的在殿外等候,等来的不是内侍通传觐见的旨意,而是内侍连滚带爬出奔的场景。“陛下...陛下被人害了!”内侍嚷嚷了几声,子婴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再三确认。 内侍嚷嚷了几声,子婴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再三确认。 第四十章 纵横归来 胡亥的尸体前,赵高与子婴大眼对小眼,相寂无声。 要说子婴这位王室宗正,赵高还是比较满意的。 其人一向循规蹈矩,乖顺非常,无论是见了李斯还是赵高,他都是远远的事先行礼。 这幅胆小怕事的宗室公子的样子已经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陛下被人害了,宗正大人是最后见过陛下之人,不知有何解释?” 赵高的声音不阴不阳,子婴是悚然一惊。 他心想,多半是老阉人害死了胡亥,别想到要反栽到自己头上。 “丞相切莫如此说,子婴受父老所托,进宫面圣,进殿前就是这样了,陛下身故的消息还是丞相的中车府内侍转告的...” 子婴作着分辩,连连稽首不已。 内侍是赵高的人,子婴言下之意,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说到嫌疑,显然是中车府上下最大。 “本相也是相信宗正大人了,现在大秦内外不安,陛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宗正大人以为当如何?” 赵高的脸色转暖,许是子婴口中很自然的称呼丞相,使得他心底愉悦。 内相之名,不过是底下吹捧起来的,朝中老臣见到赵高,更多的还是称呼一声中车府令赵大人,子婴如此乖觉,也是朝臣中少有。 “子婴不过是替陛下奉宗庙礼山川的角色,眼界狭窄,朝中大事哪里能看得清!” “当然一切听凭赵相作主,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您在处理大秦政务...” 子婴的身份特殊而尴尬,这些年为了避开朝堂上的倾轧,有意远离,大部分政务他是尽量不掺和。 此时这么说,就有讨好的意味,在他的想像中,赵高这等凶人,连皇帝都敢弑杀,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宗正大人果然是忠勉谦恭之人,国家有难,正是需要你出一份力的时候。”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大秦现在是内外交困,本相有意扶持宗正大人登临大宝以正大位!” 赵高甫一进殿,稍微验看了一番,就知道胡亥已经死了有一段日子了,绝不是通传的内侍以及子婴做下的。 从自己上午进宫讨旨还曾君臣问对来看,多半是有极善易容术的高人骗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他的脑筋转动很快,深知二世皇帝身死已经是定局,即便抓到凶手也于大局无补,当务之即是要重新立下一位受自己控制的大秦皇帝出来。 阉人的权势来自于皇帝,赵高大权在握,可他始终无法越过上面的那一步行事。 少了某些零部件,岂能做大秦天子,所以他必须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他就瞄上了子婴。 一者对方是第一知情人,而且就在现场,再者,子婴是懦弱的老好人,对中车府一向又是礼敬有加,再合适不过了。 “子婴何德何能,承蒙赵相看重,可这不符合国家法度啊!” “二世皇帝乃是先王最年幼的皇子,子婴不过是罪臣之后,上面还有数位身份高贵的堂兄,论尊贵论才能,子婴谁也比不上...” 子婴这是要把皇位往出推,不断的抬高他人,贬低自身。 “宗正大人何必自谦,论及威望宗室中还有谁能相比?” “这事就这么定了,万事有赵高,不需宗正大人费心!” 赵高一挥手,强势的将拥立新帝这样的大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子婴讷讷不能言。 ...... 韩经在得到咸阳传来的消息时,子婴已经即位有半月之久。 墨玉麒麟在咸阳做下这么大的案子,为了不被罗网缀上,咸阳的不良人都潜踪匿迹,跟汉城断了联系。 秦国新帝即位之事还是从函谷关那边传来的。 对此,韩经嘿然一笑,想起赵高那阴阳人见到胡亥尸体时脸上的精彩表情,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快乐自心底发出。 “什么事这么开心?” 紫女从门外进来,见到韩经嘴角的笑意,不禁问起来。 “麟儿在咸阳的事情办得漂亮,由此心生感慰。” 墨玉麒麟的存在少有人知,而他特殊的才能以及身在咸阳,知道的就更少了。 紫女当然是其中之一,当下也是笑了笑,“胡亥一死,秦国又是一通乱象,你这也不知是要帮项梁还是变相助扶苏。” 项梁在函谷叩关不止,扶苏陈兵陇西的消息不是秘密,咸阳愈乱,对这两方就更加有利。 “凡事都该有个了断,现在的秦国就如同即将下坠的夕阳,早一天尘埃落定,事态的发展也就清晰几分。” “况且,保不准还有惊喜发生呢?” 韩经一直认为,现在掺和进这场角逐战的角色有些太多了,人心复杂,人一多,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摆在台面上有资格执棋的也就那么几方,可如彭越、张耳之流,却搅得人不得安生。 不在他们的地盘安插不良人以及备御之兵卒吧,他们表现的比谁都要活跃,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就一定能认清自身实力不做犯界逾矩的糊涂事。 安插布置这些又会牵制影响到一部分人力物力,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提前将他们清扫出局。 如今的秦国就算得上这样的势力,罗网的能量不容轻忽,不良人针对罗网的投入也最为巨大,韩经早就有意解决掉赵高,以便集中精力朝向项梁等人。 在他的心底,被赵高把持的咸阳之秦算一股势力,扶苏、蒙恬、王离的结合体又是另一支,显然是后者更具备下棋的资格。 “麟儿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入宫行刺胡亥的计策也布置的极为妥当,所以我对他的成功没有丝毫的意外,至于你说的另一重惊喜,我却是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紫女转过身,伸手点了点墙上的地图,“蓝田、灞上,秦军还有不少的守备兵力,加上关中人口稠密,赵高想要征发起数万军队来并非难事,单凭刘邦跟田言合力,敲开咸阳城多半是难以办到的。” “虽然前突位置已经抢在了楚军与扶苏的前面,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看极有可能是为对方做了嫁衣。” 田言的布置,紫女从头到尾参与其中,她与刘邦刚越过武关,不良人就一日两报。 而此时扶苏还在陇西、楚军仍在死嗑函谷,先机是抢到了,可紫女想到刘邦的手上的兵力,就对他们进占关中攻陷咸阳持怀疑态度。 当下说与韩经听,只是为了预先提个醒,免得期望愈大,失望愈大。 “我赌刘邦、田言可以顺利进入咸阳。” “要知道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韩经是知道子婴的蛰伏之功,恐怕这回赵高还是要栽在他的手上。 函谷、武关仍在掌握之中的关中老秦人战心斗志仍在,可敌人一旦出现在关内,心里的倚仗一下子就会消失,刘邦的机会也就来了。 “代地的动向如何了?” 既然走到了地图边,韩经自然将目光投向了汉军即将要扫荡的代郡。 汉军整编,张耳、陈馀得以继续盘踞于代地,可韩经早就将消灭代地赵国提上了日程。 因为他们也属于韩经心目中在耳边嗡嗡叫的烦人苍蝇。 “赵国大权被张耳一手把控,所立的赵王赵歇一开始还好,渐渐的心生不满,跟张耳是发生了不小的龃龉,现在积极拉拢除馀想要遏制张耳在代地的权势威望。” “弹丸之地,竟然分出了多支派别,我军只等再操练一轮,就能大举用兵,一举消灭彼辈。” 紫女轻声回道,她的视线逡巡于云中、雁门,汉军已经在这些郡县展开了行动,如此一来,代郡即将成为被汉地包围的状态。 正当韩经与紫女在室内分析着军情之时,外面传来呼喝之声,即便身在室内,也感受到了门窗的颤动。 “谁在拆屋?” 韩经低喝一声走了出来,其实这个声音他一开始就辨别出来了,板着脸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 果然,韩嘤嘤一拱一拱的飞奔而来,“练武,嘤嘤练武!” 跟一般的熊孩子不同,韩嘤嘤的破坏力更大,最近邯郸故赵王宫的殿宇多有损坏,都是她一手酿成。 心有多大,哪里都是她的练功房。 “练武是后山竹林不行么,非得挑这么个地方!” 伸手将她提了起来,几天不抱,又胖上了不少。 “上次不听话偷偷驾着蝠翼差点栽下山崖还没好好跟你算账呢。” 紫女微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时心底暗想,天下太平之后只希望每天都是这般平静的日子。 ...... 从巫山往东,巴水以南的广袤之地,此时还是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 秦国兼并巴蜀之时,迁民设郡县,不断中和当地土人与中原之人的比例,使得秦法得以在此扎根。 可仍有许多艰苦的地区,少有人愿意前往,即便强制迁移了过去,也会因水土不服害了性命,因此,这些地方仍是以土人居多。 这些地方时不时串联一波,掀起反抗活动袭击秦国在当地设立的政府官衙,直到始皇帝宾天之时,仍然没有真心归服王化。 一行十数人的小队行进在此道上,为首三人,两男一女,身后的骑士们簇拥着一个奶渍未消的小男孩。 “小庄,离开中原这么久,没想到时局变化如此之大!” “你我行走在其间,仿佛成了被天地遗弃的陌生人。” 这一行人正是当代鬼谷派纵横传人,盖聂、卫庄,紧跟在卫庄身侧的美妇人自然是红莲公主,如今被称作赤练。 “你是想说没相料到韩经搅动天下的本事这么强吧。” 红莲见卫庄提起八哥,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当年我将流沙与不良人作了切割,已经是断了退路,可惜仍然没有做成想做的事。” “但我不曾后悔,只是恼恨观察天下时局的眼力不够,挑选了个错误的时机。” 卫庄也看出来了,始皇帝活着的时候,秦国凝聚力、执行力是多么的强,一旦斯人不在,秦国又是怎样的一番田地。 “你的难处我都知道,接下来我要去汉城见一见天明,你又有什么打算?” 盖聂亲自去了南疆,将卫庄给带了出来,时间隔了这么久,他自然想知道天明如今的状况。 那孩子也是个顽皮多事的,虽然汉城是韩经的大本营,他仍然有些放心不下。 “魏豹回到荆楚后联合项氏,攻掠秦地,现在已经是魏王了,声势有复振之相,我有意前去函谷,见他一面。” “如果天下还有郑庄一席之地,我当借兵取秦地安身,重建郑国,以后保境安民,护持一境。” 卫庄自称郑庆庄,表明他不忘复郑大业。 对此,盖聂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没有言语。 魏豹跟卫关当初一起爬的山,一起钻的林,并过肩、浴过血,私下极是亲厚。 二人率部被困山泽之中没少与赵佗所率的南征兵团打交道,下山之时,魏豹同卫庄一样,都是身上没几个大子,手头可用之人只剩下些幸存下来的将领了。 如今魏豹重新抖了起来,手下拥军近五万,函谷关告破在即,到时候关中的财富还不是予取予求。 唯一可恼的是汉军无视魏豹这个老熟人,反而出兵占了他的大梁。 “如果秦楚、汉楚之间的结果很快清晰明了,这说明我还没有执子下棋的实力,我输的心服口服。” 想不服也不行啊,就只剩下身后这向十几名骑卒了。 唯一可恼的是汉军无视魏豹这个老熟人,反而出兵占了他的大梁。“如果秦楚、汉楚之间的结果很快清晰明了,这说明我还没有执子下棋的实力,我输的心服口服。” 想不服也不行啊,就只剩下身后这向十几名骑卒了。 唯一可恼的是汉军无视魏豹这个老熟人,反而出兵占了他的大梁。“如果秦楚、汉楚之间的结果很快清晰明了,这说明我还没有执子下棋的实力,我输的心服口服。”想不服也不行啊,就只剩下身后这向十几名骑卒了。 卫庄自称郑庆庄,表明他不忘复郑大业。 第四十一章 斯人非昨 “莲儿,快叫人...” 邯郸宫墙之内,赤练换了身昔日韩国宫廷的打扮。 孩子认生,也可能是遗传了卫庄的寡言,赤练在进宫前教的话只是一个字也不说,只拿着眼睛盯着突然多出来的伯父。 而且这位伯父还与父亲、母亲平时打交道来往的伯父们有所不同,母亲说是叫做血浓于水。 “莲儿...” 韩经念叨了几声,小男孩小名取自红莲公主的封号,如今只有赤练,再无红莲,昔日的种种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走近些来,伯伯这里有块玉,自来贴身佩带的,赐给你了,就当是小小的见面礼了。” 韩经解下腰间的羊脂白玉,侍从小心的接了过去,奉上呈与莲儿。 这确实是块好玉,带上身上冬暖夏凉、蚊虫不扰,韩经能将它赐下,足以表明再次见到红莲这个妹妹的态度。 孩子看了赤练一眼,将玉佩接在手中,也不多做把玩,却是将手指向了韩经腰间的佩剑。 “我想要剑!” 童音清脆,这还是他入殿以来首次发声。 虽然与成人之音迥异,可韩经还是听出了卫庄的味道。 “呵,果然跟你那个父亲一样,别人给的不稀罕...” “八哥,孩子他不懂事,随口胡乱说的。” 赤练连忙在一旁分辩道,韩经话里的意思有迁怒昔日卫庄分离流沙之意。 看着赤练脸上出现几丝焦急之态,韩经不禁感叹,果然是出嫁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先是全心全意为着卫庄考虑,接着又是心系眼前的幼子。 成为母亲后的赤练,当初在韩王宫时的娇憨女儿态再也不见,也少了行走江湖时的任侠之气。 如果不是谈吐以及相貌,韩经都要怀疑是换了个人。 环境改变人,果然不假。 韩经顿了顿,不顾妹妹的阻拦,还是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小子,你伯父不是个霸道的人,不会霸道到强加给你的你就必须接受,但你以后千万要记住,我不给的,你不能抢!” 看着他一脸似懂非懂,紧接着一脸欣喜的模样,韩经示意他拔剑出鞘,“这剑名叫天照,也算得上是把好剑,希望你将来能用它来好好保护你的母亲。” 别看孩子年幼,却是有着几分剑术名家的风范,持剑在手,似模似样的挥动几下,轨迹、剑式都颇有章法。 赤练于剑术一途是半路出家,学的杂而不精,这些多半是卫庄打下的功底。 “谢谢伯父。” 莲儿对天照剑爱不释手,终于不再是卫庄那般酷酷的神色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剑痴,送你美玉也不见你一星半句的美言,送你把剑,倒是合了你的心意。” “等你的横贯八方超过了你的父亲,还来伯父这,越王八剑大半都在剑库里积灰呢,到时候任你挑选。” 这话是韩经冲着赤练说的,他知道赤练生莲儿时遭了不少罪。 据不良人禀报,卫庄与赤练被秦军国围困躲避在山林间的时候,恰逢雨际,要多艰苦就有多艰苦。 此时的南疆山林可不是后世风景妍秀之所在,想像一下神农架野人山就能体会一二,那是真正的荒蛮之地,就连树荫都称得上是恶木荫。 因此,韩经对赤练心底也藏着几分怜惜。 韩非更不用说,擅自调动越地以及秦国南征兵团中潜伏的不良人偷偷接济卫庄等人,对此韩经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不知道,甚至有时候故意让韩非接解到越地更深一级的不良人。 “卫莲,卫莲,这名字多念几遍,却是要顺口多了。” 韩经感叹,招招手,身旁侍从小跑着往后厅赶去。 “是郑莲,庄说希望这个孩子不用像他那样,可以活出自己的姓氏、人生来...” 卫庄有这般的觉悟,倒是出乎韩经的意料,许是他自己对背负着沉重的过往活了大半辈子也感到厌倦了吧,不希望后人将来重蹈他的覆辙。 这个时候,侍从捧着从后厅取来的匣子已经回来了,韩经了断了话头,指着第一个匣子说,“这是你九哥送来的,知道你们要来,他在汉城坐镇又脱不开身,特地快船快马急递而来,说是给外甥破蒙用。” 说话间,韩经已经快憋不住笑意了,谁家孩子用《韩非子》启蒙啊,只怕是越破越懵。 而郑莲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韩非子》支配的下场,同样遥谢了远在汉城的九伯。 以红莲对老九韩非的感情,韩非说的,她肯定会遵照办理,卫庄也大抵如此,可想而知,郑莲即将陷入怎样的水深火热。 郑莲年幼,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能看着不起眼,也就是造纸技艺精进,要不然韩非的著作恐怕要用一驾马车专门来拉。 “这个匣子里有一些老九送来的金饼东珠,这些年他这个司寇除了买酒就再没有别的出项,俸??又极为优厚,知道小妹回来中原开销不小,特地送了过来。” “当然,八哥也往里添了点,总归是些身外物,留着傍身,终归是方便许多。” 赤练眼圈有些微红,这么多年过去了,兄弟三人各有各的际遇,可之份关切之情,一旦拾起来,还是那么的暖人。 “这也太多了...” 后面的侍从抱着的哪里能称为匣子,都快赶上箱子了,从他满头的大汗就能看出来,份量肯定不轻。 赤练抬手给打开,珠光宝气映满了整间屋子,泉眼大小的东珠晃花了人眼。 “八哥、九哥给你的,你就拿着,就当是...迟来的嫁妆了。” 韩经此话一出,赤练脸上的欣喜都压抑不住。 既然是嫁妆,等于两位哥哥都承认了卫庄妹夫的身份,更重要的,八哥应该是原谅卫庄了,哪怕是不亲近,也不会寻仇处置。 “听说新郑已经为汉军所收复,我想带着莲儿回以前住的地方看看,顺便带他拜祭一下外王父...” 赤练在感慨二位兄长的爱护之时,同样想起了对自己宠爱有加的韩王安。 韩经沉默了片刻,赤练似是想起了不妥,同样沉默... “那里已经是颍川,新郑虽在,物是人非,红莲你要去看,就领着莲我自去吧,八哥就不陪你了。” 听到八哥再称呼红莲,她的泪水是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第四十二章 表姐弟 “娘,你怎么哭了?” 见到母亲流泪,郑莲顾不上再把玩手中的天照剑,赶忙过来伸出白嫩的小手帮助擦拭赤练眼角的泪水。 “逢故旧、思乡人,失态了,八哥可不许取笑人家。” 红莲拍了拍奔跑过来的莲儿,止住泪眼轻轻笑着排解。 最后一声倒有着当年红莲公主的神采,韩经看见是又怔了怔。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红莲,以前可不见你这般好哭的,怎么都有孩子了,反而泪眼婆娑起来!” “紫女姐姐!” 赤练惊喜的喊了一声。 赤练以前在紫兰轩少不了要跟紫女绊嘴,可心底那份温情来得也不比他人少。 流沙f4,她们是顶了半边天的女性创始人,私底下还有着不与外人说的小秘密。 “原来还记得紫女我,一去南疆这么多年,差点以为你把姐姐忘了。” 紫女故意撇了撇头,扭头看见莲儿,也是欢喜的不得了,伸手就揽在怀里抱了抱。 “可不要学你娘亲,不是耍刁蛮公主的性子就是逞江湖大侠的威风,动不动就不见了踪影断了联系。” 这话孩子可听不懂,只是从怀里往外挣,眼睛还紧盯着刚才掷下的天照剑。 “好啦,紫女姐姐一见面就欺负人,这些年姐姐的嘴上功夫倒是长进不少。” “喏,姐姐送的链蛇软剑我可是一直随身携带,要不然你们以为我赤练的名头在江湖上是怎么来的!” 抽出赤链剑,剑尖吞吐,“要不姐组赐教两招,妹妹也好看看这些年姐姐是不是光练嘴皮子了?” 听说娘亲要跟后来的这位漂亮姑姑比试,郑莲的眼睛里泛起了星星,期待起来。 紫女的身畔同样环绕起链蛇软剑,蛇头针锋相对,这两人相爱相杀惯了,这一下子又拾起当年在紫兰轩的过往来。 “大王驾前,谁敢舞弄刀剑!” “吃我大威天龙!” 这一声喊,成功得将郑莲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毕竟嗓音格外独特。 而且自打进了邯郸王宫,虽然不像母亲先前说的那般沉闷,但所有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只有汉王伯父的嗓门最高,没想到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位另类。 紫女已经捂起了脸,韩经也转过身别过头去。 “这是,这是...” “韩嘤嘤?” 张大嘴愣了半晌,赤练才从记忆里拾出了当年的小奶熊。 打死她也想不到八哥当成女儿养的食铁兽竟然真能被养成了人,都能口吐人声了。 “汝是何人,竟然直呼本禁卫军副统领大名!” 夭寿了,韩嘤嘤站立起来,叉着腰学着从坊间看来的泼妇骂街架式,颐指气使。 当下看呆了赤练母子,两眼不停的望向韩经跟紫女,寻求解答。 “咳,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反正跟阴阳家有关。” 韩经两眼望天,事不关已一般,好多新鲜词汇都是他接过教导韩嘤嘤的担子后,后者才老从嘴里冒出的。 还是紫女替赤练稍稍解答了几句,“你八哥嫌她太皮,整天不着东西,故此安排了个禁卫军副统领的职事给她,以此有个约束。” 禁卫军统领典庆是韩嘤嘤的师傅之一,而且铜皮铁骨,虽然为人温柔善良,可块头在那,望之令人生畏,是除了韩经以外极少数能管得住韩嘤嘤的。 “这是你姑姑,小时候喂过你嫩竹笋的。” 听说是给自己投喂过的,那就是自己人了,当下韩嘤嘤就变了态度,四脚着地,往下一趴,抱着赤练的大腿就开始转起圈来,“汪,汪...” “你是熊,不是狗!” 韩经气得一把拎过韩嘤嘤,教她几句外语就天天拿出来得瑟。 “张苍呢,今天的功课完成了吗?” 是的,汉国的禁卫军副统领同时还是名学生,而且是文武兼修的那种。 各位师傅轮番授课,这个时候应该是轮到张苍师傅为她讲授儒家之礼。 “张师傅帮我挖笋呢,我回宫溜达溜达。” 韩嘤嘤将偷懒翘课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浑然不知她的父王脸色已经开始发黑了。 张苍也是,对韩嘤嘤这样的异类学生宠溺不下于韩经,可能是在享受着有都无类的乐趣。 每回他的课,韩嘤嘤都不是很排斥,因为张苍总有稀奇古怪的花样,这回竟然主动帮她挖起了笋子,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还不赶紧回去上课,难道要你父王发火?” 紫女从韩经处揽过韩嘤嘤,将她往郑莲处带了带,“认识一下,这是你的表弟,郑莲。” 郑莲早就心痒难耐,对于韩嘤嘤的出现,是万分意外,只是不明究竟,不敢贸然凑上前亲近玩耍。 紫女也是看出了这点,这才如此作派。 “师娘来看张师傅了,是张师傅让我自便的。” 韩嘤嘤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对郑莲没有亲近之感,对方手里又没笋。 韩经这才明白,感情不是她主动翘课,而是张苍借着挖竹笋之名携妻踏青去了。 好个张苍,枉费自己出谋划策,多方撮合,这才使得他心想事成,结果他就是这么不负责任。 “那就领着表弟在园子里玩耍一番,姨姨跟姑姑有话要说。” 韩嘤嘤这才一扭一扭的领着眼巴巴的郑莲往后花园行去,韩经看这走路的仪态,不禁就联想到了公孙玲珑,嘤嘤这是得了五分真传了。 看来她是没少在嘤嘤授课的时候去看望张苍啊。 赤练母子在王宫留了一宿,第二天便辞行往颍川去了。 韩经没有出来送,对于赤练说的会替他在韩王安陵前上注香,他也没做表态。 只是由紫女出面,吩咐沿途给予方便。 路上郑莲缩在母亲怀里,对邯郸还有着不小的眷恋,那里有许多新奇的东西,而且还有会说话的食铁兽做表姐。 只是表姐的大威天龙打在身上,实在是有些疼,郑莲揉了揉乌青的胳膊如是想。 韩嘤嘤是憨不是傻,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大威天龙纯粹是肉眼推搡,威力嘛,一言难尽。 父王说过,名头叫的响的招工都是唬人的花架子虚招,平平无奇的招式中藏着大杀招,这样对敌时才能起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韩经的这份虚实相映,韩嘤嘤已经学到了三分。 只是,郑莲怕是要终身对大威天龙心生阴影了... 第四十三章 宗藩 “盖先生却是许久未见了。” “不知南疆之行可有所得?” 不同于赤练被韩经的人找到要求来邯郸相见,盖聂于卫庄短暂的分手后,就去了汉城。 这回来到邯郸是带着天明一起的,特地来感谢韩经这么长时间对天明的照顾。 如今韩经已经是天明眼中仅次于大叔的存在了,而且他还是月儿的义父,融洽的关系做不得假,盖聂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先谢过汉王仗义相助。” 如果没有韩经的支持,光是越地错综复杂的地理就够盖聂绕圈子的了,这点盖聂心知肚明,一路行来,多亏了了不良人沿途协助。 “师弟一家都回了中原,接下来我打算带天明出去走走,男儿志在四海,多在江湖中走动,有助于开阔心胸。” “汉王的恩德,将来盖某必有所报,一旦有事,只需一纸书信,但闻鸿雁来,盖某的渊虹剑立即就到。 一横手上宝剑,这是盖聂一个江湖汉子所做出的承诺。 “如今四处都在交兵,哪里都不太平,先生带着天明,还是要多加小心,寡人军务繁忙,也就不去送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紫女开条子去内库领取。” 盖聂再次谢过,只听韩经继续说道:“卫庄想要与魏豹做交易,企图从项氏那里分到点残羹冷炙,对此盖先生是怎么看的?” 盖聂说的江湖游历,多半是要带着天明与卫庄会合,韩经也不点破,只是问起了盖聂对卫庄所谋的看法。 “天下又处于大变之时,大争之世,立足之所是凭实力换取的,师弟他一心一念都想要复兴郑国,这回把希望寄托于项氏,只怕最终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复国之梦又成镜中花水中月...” 不愧为鬼谷门人,即便是吊车尾的一届,加上跟在始皇帝身边那么久,这些眼光见识他是丝毫不欠缺。 “不瞒汉王,盖某此番有意寻师弟承说利害,楚国之途并非坦途,他还是另寻他法比较好。” 盖聂心中还有一层未尽之言,将来秦灭之后,楚汉之争,他对项氏并不看好。 自从结识了韩经以来,这位汉王的手腕他是亲眼所见,每料必中,如同鬼神。 “之所以绕了个大弯子,留下先生闲聊这么久,实际上乃是寡人有话想请先生转达。” 韩经见盖聂明理晓事,方才将谋算托出,“先生请转告卫庄,复兴郑国一事,寡人应下了,不过新郑甚至中原地不能给他,将来汉室鼎立,汉国可置一膏腴之地于他迁民立郑。” “这都是冲着红莲还有我那小外甥,要不然就凭当年卫庄拆散了寡人在楚地的布局,哼...” 盖聂也知道,如果韩经真能如此,那确实算得上以德报怨,仁至义尽了。 “中原之地汉国还要立以郡县,难道汉王有意远涉西域漠北?” “往南可就是南越之地,如今赵佗盘踞的地方了...” 最近屠睢因病死于南面,赵佗接收了整个南越,仍采取封锁道路,绝中原交通的策略,不理会中原地的乱战,领着部民开耕拓荒,关上门过起了小日子。 盖聂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地方了,所以才急急寻问。 “西域漠北,胡骑林立,此地寡人另有安排,不是安置郑国之所。” “南越赵佗率民躬耕,化蛮荒为华夏,有功无过,将来的汉国也不欲贸然讨伐。” 面对盖聂疑惑的眼光,韩经指了指东面,“越过大海,甚至就在大海中央,还有不计其数的土地,那里土壤肥沃不下关中,气候宜人甚于巴蜀,要不然先生以为阴阳家一行如今身在何处!” “有汉国为支撑,卫庄尽可招揽人手,积蓄物资,拓殖海外,宣威于宇内。” 允许有才能有野心的人成为汉国的诸侯国,殖民海外,这是韩经一早就有的想法。 一者这些人留在国内,会是动荡的根缘,韩经不给他们留条活路,他们就只能铁了心跟着项氏走。 二来他们的拓殖行动要以中原汉地为倚靠,就不得不承认汉室的宗主地位,而且他们在招揽人手时还将大量吸收流民亡人,使得汉国进一步良性发展。 华夏之民自古安土重迁,能够抛下一切跟着他们去海外的,可想而知,在社会上都是何等样人。 至于西域漠北,韩经是担心这些人出塞后反而被胡化了,成为中原的祸害。 虽然如今韩经也没有非常妥当的办法处置草原问题,但是不让人才以及先进技术流入这些地方还是可以办到的。 ...... “韩经当真是这么说的?” 卫庄眉头紧皱,显然不是冲着盖聂。 自从盖聂不远万里,往南疆寻他,师兄弟之间的隔阂似乎就不存在了。 “海外之地...” “昔日为秦军所逼迫时,我与天泽也曾深入韩非所指明的地方一探究竟。” 四海舆图传得沸沸扬扬,韩经假托韩非之名曾派人送给卫庄一份,所谓的不周山其实就是喜马拉雅。 “那里确实是不下于中原的沃野所在,如果不论及人文,单就耕地环境而言,其平坦度甚至比中原还要好得多。”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急于回转,我等还想往河的那一头多探上一段路。” 古印度次大陆,一马平川,远不似中原多山多丘陵。 而且此前不久,孔雀王朝刚被压力山大的马其顿远征军锤了一通,卫庄去的就是孔雀王朝所在的恒河以南。 卫庄到达时,这里被他眼中所谓的“羌人”所占据,他与天泽不是没有考虑过这里,只是一行人屡破于秦兵,人员又少,物资也接近告罄,想要在遍地是异族的地方立足岂是易事。 “韩经所说的海外之地,以我之见,大体是与羌人盘踞之所相同,倒不失为一条退路。” “只是要我奉汉国为主,他韩经是想做周天子么?” 卫庄认真考虑起了这些,原因在于此行在项梁处碰了壁。 魏王豹将卫庄引荐给项梁,项梁因为当初他们与王离勾搭,击楚于后腹,很是轻视于他。 楚军连处帐蓬都没拨付给卫庄、天泽,还是魏豹从中接济了一二。 盖聂:“韩经贵为汉王,如今是最强的诸侯之一,将来也有最大的可能成为中原之主。” “海外之地,看似遥远,然则海运不比陆地,日程要比想像中的短得多。” “我倒觉得不妨一试,可以派人先去海外打探一二。” 邯郸王宫中,韩经语气中的诚挚,盖聂能感受得到,他是倾向于接受韩经之议的。 卫庄望向了盟友天泽,后者点点头,“我亲自去...” 第四十四章 秦之社稷 望夷宫内,大秦新皇赢子婴正盯着兰锜之上的宝剑。 原本这里是存放始皇以及二世胡亥佩剑天问的所在,可如今,兰锜之上只有一柄略显普通的青铜钝剑。 天问剑被搜罗天下名剑成嗜的赵高取走自用了,钝剑是子婴的佩剑。 过了良久,子婴的两个儿子走了进来,静静的站在父亲的身后。 “如何了?” 子婴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孩儿去的庸城,鲁勾践已经应下了,不日就会以公干为名潜来咸阳。” “只是那鲁勾践是罗网中人,他能真心相助吗?” 长子名显,次子名丕,宫内宫外都是赵高的人,子婴手头无人可用,只有两个儿子可以商量密事。 赢显虽然有疑问,但还是依照父亲子婴的吩咐联络了鲁勾践。 “早年间,我对鲁勾践有恩,外人不得而知,江湖人重然诺,再说了,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了。” 鲁勾践被赵高委任为章邯的监军,在被围困之后,却是只身逃了出来。 “此人有三指剑魔之名,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只在当世剑圣盖聂之下。” 赵高不是庸手,执掌罗网多年,养了一大堆的心腹死士,如果不是六剑奴尽数折损于外,光凭鲁勾践一人,子婴还真不敢轻易下手。 “丕儿明日联系韩谈,宫内有他布置,赵高做梦都想不到,他一直以来所倚重的内监臣竟然是我的人。” 子婴就像眼前的那柄钝剑,表面上人畜无害。 然则,他以成蟜之子的身份存活至今,并且得到了两代帝王的信任,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钝剑无锋,却又无折损之患。 关键之明,钝剑也是能杀人的。 他有心除去赵高,以前布置的一些暗子都动用了起来。 在他的心里,赵高弑君在先,威逼自己背锅在后,如此凶顽,他是必须要翦除掉的,至于秦国的将来,他暂时还没考虑那么多。 子婴已经即位,只是尚需斋戒五日,入宗庙参拜祖先,接受国玺,如此才算大礼完成。 如今国玺都在赵高手上,子婴连个空头印章都算不上,赵高对子婴是全无戒心。 他的弟弟赵成是禁军统领,女婿阎乐是咸阳令,整个咸阳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又何需忌惮一个从来低调的子婴。 ------------------------------------- 赵高的困局并没有因为另立子婴为君就得以排解,这些日子他可谓是忙的心力交瘁。 他委任心腹韩谈大肆清理了一遍章台、望夷诸宫,以防再出现类似事件,宫里刚太平了一些,咸阳城外又出现了义军的旗帜。 这支义军打着刘字将旗,突然出现在咸阳城外,封锁了整个咸阳,看样子内史郡的其他县城大部分也被他们突袭得手了,这才能有恃无恐的出现。 因此,赵高打定主意,只等子婴拜祭完祖庙,就以新皇子婴的名义号诏咸阳城居民助战,击溃城下的义军。 只是,这个时候,子婴派人传来话,声称生病卧床不起了。 瞎子也看得出,这是托辞,赵高以为子婴对商量好的事情起了变卦,于是怒气冲冲的赶来望夷宫。 口称是亲自延请皇帝出门,实际上连等待通传都没有,就直接闯了进来。 “陛下身系社稷,既已斋戒,为何对定好的良辰一误再误!” “城下有叛军出没,此时正当陛下登高一呼,号召全城百姓合力击贼,可陛下呢,竟然托病不出...” 一只脚踏进门,赵高就高声嚷嚷起来,仿佛他才是望夷宫的主人。 只是等他眼神落定,却是意识到了不妥。 鲁勾践为何会出现在宫里? 罗网之事,无论大小,赵高就没有不知道的,可鲁勾践以及殿内两排罗网杀手,怎么看,这番调动也是未经过自己的允许。 “赵高,你这阉狗,谋逆犯上,竟然敢谋害二世皇帝,还想栽脏与我。” “我就料定你这老狗一定会亲自来望夷宫请人,这回你是插翅难飞了!” 子婴一反以前懦弱的老好人形象,怒指赵高,是声色俱厉。 “原来宗正还有这样的本事!” 赵高眼神转动,不断逡巡,寻找着退出的路径,分析着场上的局势。 “以前倒是小瞧了你这份隐忍之功,只是你需明白,吾婿咸阳令,吾弟禁军统领,这里不是你说了算。” “我能立你,就能废你!” 知道了子婴的图谋,赵高当然不再称呼他为陛下,而是带着讥笑,口称宗正。 心里打定了主意,只等脱困出了望夷宫,立即让赵成调兵,诛杀子婴。 到时候,赵高不会再立皇帝,他要自己做关中王。 “大人,我来助你!” 是韩谈的声音,一同来的还有大批的内宫技击,赵高心下一喜,这回不用等出宫调赵成阎乐了,当场就能镇压了这些反抗之徒。 接着喉头一甜,一口逆血涌了上来,然后才感觉得到胸口的痛楚。 其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匕身还闪着乌蓝的光。 有毒! 赵高眼前一阵恍惚,一掌震飞韩谈,后者委顿在地上一动不动,众多技击以及鲁勾践带来的杀手将赵讥团团围住。 面对重围,赵刚身形连连闪动,欲拔剑挡下鲁勾践的杀招。 众人之中,唯独此人能威胁到他,韩谈方才的舍命一击,不过沾了趁其不备的光罢了。 没曾想,中毒状态下,身手远不及昔日灵活,而且身体多个部位出现了麻痹状态。 雪蒿生狼毒,赵高隐隐有所猜测。 鲁勾践在赵高天问剑上下翻飞,连挑数名杀手之时,动也不动,直到赵高的脚步出现了一丝虚浮,这才松开臂膀,挺剑而出。 一击正中赵高的心窝,生受了对方一掌,重新退回原先站定的位置。 “这个时代没有给你我选择。” “就像我是落魄剑客,你是一名御前车夫,你不该奢求更多,那些都是你所不能掌控的东西...” 子婴等了半晌,不见赵高螟目,直到赢丕确认赵高的确死了,这才上前唾了一口。 “父皇,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高是除了,可是咸阳城外刘邦的大军也到了。 内外隔绝,只知道对方无边无沿,具体来了多少也不知道,但是对方既然敢攻咸阳,想必就不会少了。 “秦室的社稷到今天就算是终了,开城投降吧...” 第四十五章 目标咸阳 “子房先生,观吾今日可遂志否?” 刘邦将秦宫内的皇帝冠冕取出戴在自己的头上,珠帘遮挡他有些不习惯,伸手撩起,朝着张良挤挤眼。 子婴开城携咸阳官民伏地请降后,刘邦带着一干老兄弟直扑天下中枢所在。 甫一入宫,就被层层叠叠的宫殿迷花了眼,更别提那歌台风光,舞殿风雨了。 刘邦等沛县人表示,自己哪享受过这个! “先生进宫咸阳以后也不知上哪去了,这么多好东西也不取用一二,我特地命人给先生挑选留了几份。” 也不等张良回复,刘邦兴奋得自顾自张罗道。 “沛公,良自宫署归,见到诸位将士兴高采烈,披绸挂缎,可是有什么喜事?” 张良入咸阳后,第一时间就去了收藏户籍田亩册的宫内署衙,见到沛县义军如此恣意放纵,既在意料之中,也有着深层的隐忧。 “弟兄们披荆斩棘,终于攻破了咸阳,这里可是大秦的心脏,难道这样的喜事还不值得高兴吗?” 刘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诸军都在往自己袋里搂钱,他是知道的,甚至是有一定的默许。 秦宫财宝这么多,府库已经封存,他要拿的肯定是大头,从手头间分润一些给底下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又有什么呢。 “子婴请降时,沛公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秦人皆称颂,张良也以为你是有着大智慧的贤人,没想到鼠目寸光,竟达如斯田地!” 张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些东西是沛公你可以动吗?” 见张良脸色铁青,刘邦这才人兴奋状态抽离出来,“先生这是何意?” 正在兴头上,张良却说着煞风景的话。 “咸阳一破,函谷一线乃至蓝田大营的秦军无主,沛公觉得函谷关还能挡住项梁的诸侯联军吗?” “沛公取了秦宫的珍宝,项梁以及众诸侯苦战日久,一无所得,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刘邦收敛笑容,有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该怎么办,东西拿都拿了?” 典册上的珍宝,想让自己再拿出来,那是何等的肉痛与艰难,将心比心,广大将士东西还没捂热,现在逼着他们上交,岂不是要起兵变! “既然沛公取了物资珍奇,那就不妨将关中之地让出来吧。” 张良的话可谓石破天惊,与关中之地相比,再宝贵的奇珍也比之不上啊。 “先生还是坚持认为项梁不会履行承诺?” 越过武关行军之时,刘邦就与张良就项氏提出的入关中者王一案有过沟通,双方各执一辞。 张良有他的见解,刘邦有他的侥幸,此时再拿出来,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 “沛公,原本我们占据了关中,就是贪天之功,没有联军在函谷牵制住了秦军蓝田主力,逼降咸阳只是痴心妄想。” “我们是义军的一份子,于情于理,本就应当利益均沾,如此一来,方能不至于自绝于天下。” “既取了巧,又得了利,原本同我们一样的弱势诸侯守望相助,在项梁刁难之际还能帮衬一二,这下子,他们白忙活一场,心里能没有怨言,还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吗?” 每说一句,刘邦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先生别再说了,起兵反秦,建功立业,各凭手段本事,我等涉险至此,付出一点也不比项梁他们小。” “函谷关得破,兴许还要得益于我们取了咸阳呢!” 沛县义军不仅是面临着险路行军的艰苦,兵临咸阳城下时,劝降城内守军,也是担着天大的风险。 城内的守备力量整合起来,比之刘邦还犹有胜出,可正赶上子婴诛杀赵高,派人处置了赵成与阎乐。 而咸阳一直是由赵成与阎乐负责一切防备,毕竟是赵高为数不多得用的亲眷,腹心之地自然要交付给他们。 子婴拿下此二人后,更是有一大批赵高的党羽被一并清理,禁卫、城卫军、咸阳吏员都是乱作一团,而城外刘邦的具体兵力又不得而知,子婴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再加上,子婴知道民间百姓对征伐无度心生厌恶,他本身也不具备重整乾坤的能力,于是顺水推舟,献出了咸阳城。 此前的刘邦两眼都是珠光宝气,哪里听得进张良的规劝,找出了百种理由,就是不想离开内史郡。 张良一跺脚,转身愤愤的出去了。 刘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念:原本我也以为自己只是为了赌一口气,可谁让我进了咸阳... 天下的累积都在汇聚在咸阳,秦室的搜刮实在是丰富了,刘邦迷失在了这里。 “不好了,张先生好像出走了,而且方向还是函谷关方向!” 接到侍从的禀报,刘邦是坐卧难安,急忙召集众将商议。 樊哙、夏侯婴等人自然是早早就到了,可田言却左等不来,右等不到。 派人去请,才发现校场田言扎营之处早是人去营空,只有几名留守之人。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起先所言的不是戏谈,而是真的不会留在关中。 “走吧,都走吧!” 刘邦发泄式的念叨,眼睛扫视着殿中一干将领,仿佛这些人也会离他而去一般。 “沛公,我以为张良先生未必是去投项梁了。” 夏侯婴心细,于关节处有不一样的发现,“张先生只带了一名随从伴当,家人仆从还留在咸阳,想必是别有打算。” “他将搬回来的那些书看的比珍珠美玉还要宝贝,应当不会说弃就弃的的。” “倒是田言,她的行踪颇为蹊跷...” 樊哙快言快言,受不了夏侯婴卖关子,“哪里不对,你倒是快说呀!” “先前她说是久战师疲,义军兄弟们思乡心切,不愿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要过太平安稳的耕猎生活。” “可她们离去的方向是褒斜谷旧道,那里直通汉中,如果她真的有意归乡,岂不是南辕北辙?” “而且我曾私下接触过其人制下之军,想着总有习惯了军旅之事的将佐,等她归乡之日可吸收过来为沛公所用,没想到个个口风很紧,丝毫不为我的招揽所动。” 夏侯婴摇摇头,“之前只是感叹她治军之严,得军心之深,现在想想,他们肯定是另有打算!” 这边张良与田言的反应减淡了刘邦等人心头的喜悦,门外又传来了最新的军报。 函谷关破,因秦都失陷,函谷关守将苏角率众投降,项梁以之为先锋,大军迤逦朝着咸阳开进,如今,项梁与众诸侯驻军鸿门。 而在相隔内史郡的陇西,扶苏挂帅,蒙恬、王离副之,大秦的长城军团正昼夜星驰,目标也是咸阳! 第四十六章 都知道是宝贝 骊山修陵,多动土石。 下侧山峭平原由于被骊山流下来的雨水冲刷,北端出口处状如门道,形似鸿沟,故名鸿门。 项梁破关而入,跟离咸阳不过一日路程,陈兵于此,却是有着别样的计较。 当初为了项氏家门升格,以期裂土封王,特地借怀王熊心的名义诏告天下诸侯,先入关中者为王,有意将关中这块沃野收入囊中。 可没想到昔日瞧不上的乡野落魄之人,竟然捡了个大便宜,占据了大义名份。 项家诸人自然是忿怒者居多,脾气暴烈如项羽,就直言要挥师摧城,以刘邦的首级震慑天下诸侯。 这一切都被项家的当家人项梁摁了下去,大军停顿于鸿门,可冲天的锐气百里外的咸阳也能感受得到。 “刘邦真的封存宫室以待上柱国?” 夏侯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面对少将军项籍的质问,只是连忙点头。 心底暗中庆幸,幸亏在入帐之前先见了张良先生,要不然对答之间少不得要出纰漏。 “既然如此,那么众将宴于鸿门,为何沛公不至?” 项梁驻军鸿门,每日与众诸侯饮宴,为的就是示威进逼,让刘邦早日认清自身,摆正态度,从而重新获得主动。 项羽连声诘问,都在项梁的意料当中,由侄子发难,最终他再出面做最终裁定。 “咸阳乃是秦人心腹地,沛公军务繁忙,脱身不得。” 夏侯婴连忙申辩,“更要紧的是扶苏、蒙恬、王离率大军自西面来了。” 这条消息引起了项梁的重视,西面来人也不比刘邦,如果让他们入了咸阳,那么事情又有波折。 起兵之初,各种口号乱飞,其中传播最广,凝聚人心效果最佳的,无非是公子扶苏、楚将项燕。 农家起事一开始所打的旗号就是扶苏的大旗,而天下人也真的很吃这一套,这才有了义军如火如荼的进展。 始皇在位,十日九战,民间耗损极大,而扶苏多有谏言,期求休息养民。 加上扶保扶苏的一系列背后势力推动,扶苏不惜触怒祖龙为民请命的高大形象益发丰满,在民间传得人尽皆知。 公子扶苏也成了天下煎熬之时仁厚君子的化身,百姓们对苛刻疲民的政令有多么反感,对扶苏就有多么的向往。 如今扶苏挂帅,自陇西入内史郡,别说是关中之地,就是六国故地,恐怕也不会有太多的抵触。 毕竟他的身上还流着一半荆楚水乡的骨血。 刘邦对项氏叔侄多有抵触之心,之所以这么快就派出了夏侯婴为使,那是因为现实让他认清了自己。 项氏在东,扶苏在西,他与一众沛县老兄弟反倒成了夹在中间的受气包,形势与当初困守咸阳的赵高颇为相似。 东西两方的两股势力,任何一人都不是他所能抵挡的,临行之时,倒开始担心起夏侯婴能否顺利说服项梁摒弃前嫌起来。 好在夏侯婴回转的及时,带回的消息也让刘邦等人松了一口气。 “这多亏了了张良先生,如果不是张良先生指点,某家在项籍那小子面前就要露了怯,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与夏侯婴一同回来的还有张良,此刻正笑眯眯的站在一旁望着刘邦不语。 “此番多谢张良先生提前至鸿门转圜,要不然项氏叔侄俩不会这么轻易揭过此事。” 鸿门之事,夏侯婴回来之前就遣快马报与刘邦,因此后者也知道,夏侯婴的一切应对都是在张良的授意之下。 而且张良当日的离去,也是作为自己的代表,提前在项梁那里打了个活扣。 更为重要的是,他让夏侯婴在恰当的时候将西面扶苏的消息放了出来,果然,一举见效。 “联军明日就会出现在咸阳城外,接收此城,沛公最好还是早点收拾一番,搬去城外驻扎,以免落下口实。” 刘邦已经表明只是为项梁代管咸阳,张良这般建议也是显得更为谦恭一些。 “真是可惜了那些珍宝,那样的缎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没想到刚拥有了不到两天,就要拱手让人!” 士卒们拿取的那一点无伤大雅,府库封存的这些可都是有账目的,想到这些奇珍异宝不复为己有,刘邦心头就是有百般不舍。 “沛公,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最重要的是渡过眼前的关口。” “接下来两虎相争,到底会有怎样的一番变化,还犹未可知。” 张良与刘邦这些日子的相处颇为投契,后者虽然身上有着浓浓的江湖市井风,但交往处事无不透着股大气,让人不自觉就与之熟稔起来。 因此,他是真心为刘邦做着一些打算,“更何况,我们先拿到了最贵重的珍宝。” “府库、宫里的东西我是一股脑全放回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宝贝!” 话虽如此说,但刘邦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张良,耳朵里想要听到奇迹。 “家仆看守的那一车车图籍鳞册,可不正是天底下最贵重的宝贝么!” 听见张良这么说,刘邦与一旁的将领竖起的耳朵再度耷弄下去,“这算什么宝贝,也就你们读书人稀罕。” “哈哈哈哈,沛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张良如春风拂面,显然这是他的得意之作,“有了他们,天下各郡各县有多少户口,能征多少兵能纳多少粮,我们还不是一目了然。” “相反,没有了它们,项梁治理天下就如同眼下蒙着一层黑布,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诸位说说,这是不是个好宝贝?” 刘邦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喜上眉梢。 在进入咸阳的这段日子里,他的心态已经从为自己挣一口气转换成他想拥有这一切。 曾经的他们,就如同井底观天的青蛙,终于进了咸阳,看到了天底下最瑰丽的景象,就再也容不得别人将他们重新扔回井里。 就如同井底观天的青蛙,终于进了咸阳,看到了天底下最瑰丽的景象,就再也容不得别人将他们重新扔回井里。 第四十七章 义军不义 “此地乃是吾辈之乡!” “为了我们的家园,将士们,前进!” 站在一望无际的秦川之上,扶苏一身戎装,高举利剑,数十万秦军将士抬头仰望着贤名远播的长公子殿下。 蒙恬、王离持剑分立两旁,心中感叹,长公子果然改变了许多,此时颇有些刀兵胜于诗书的味道。 高举过顶斜指向天的利剑熠熠生辉,众人望向咸阳的方向,眼里闪动着莫明的光。 不同于对外用兵,此次作战不用于开疆,不为灭国,只为重夺老秦人自己的家园。 长城兵团大部分都是关中老秦人,如今家园被楚人所侵夺,扶苏挂帅要重定关中,诸军无不奋起余勇,戟指咸阳。 项梁将大军陈列于咸阳以西的扶风、武功、首阳山一线,依凭天然山险扎营下寨,以待扶苏大军。 一路西来,没途的亭舍、闾里多是空荡荡的,细看能发现腥臭发黑的血迹以及倒伏的尸首。 有食腐的鸦群在天空盘旋,个个眼里闪动着诡异的红光,显然最近关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得它们大块朵颐。 “扶苏回来的太晚了!” 扶苏见到眼前的一片惨象,单膝跪倒在地,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身后的将士们紧握着手中的铜戈横刀,沉寂得骇人。 关中一片凋敝之态,以前秦廷虽然征伐无度,疲民日盛,但关中终归是太平的。 等到刘邦进了关中地,小小的惊扰了一番,后来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关中父老担忧的心又安稳了下来。 可项梁从刘邦的手上一接过咸阳,六国诸侯的军队就撒了欢儿的祸害起了这片土地来,联军对此也不做约束。 终归是没将这片土地当成自己的家乡,而且四国诸侯个个都与秦人有着灭国之仇,行事之间唯恐手段不够酷烈。 子婴等一干秦室宗族都被项籍推去东市斩首示众,一为绝秦祀,二为祭奠亡于咸阳的怀王,也有震慑秦地父老之意。 项梁叔侄尚未建立起统一的中原王朝来,却提前将秦国法吏弹压地方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整天不是忙着亮肌肉、片刀以武力震慑不服,就是忙着追索前罪,将忠于秦室以及为秦国张目欺凌过楚国的相关人员一一处置了事。 武功县附近曾经遍布桑柳,绿树成荫,然而扶苏领军在此扎下营寨之时,这里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桩,田里的庄稼也有被烧毁的迹象。 这个时候正值夏末,粟子还远不到成熟的时候,然而联军上下考虑的很长远,提前将之付之一炬,以免秋收之时成为资敌之物。 至于树木被砍伐殆尽,扶苏以及秦军将士还没有那么忿怒,毕竟扎营下寨以及打造攻城器械都是需要大量的木材的,可联军残虐关中秦地父老,这就让大家起了同忾之心,望向敌营寨栅上的敌军身影,眼神直欲喷火。 “缺少器械,我等就是用牙咬,也要把城墙一块块的崩下来,断然不能容忍楚蛮人骑在老秦人的头上作威作福!” 蒙恬越过楚军的阵地看向咸阳,那里是他心心念念之所在。 咸阳蒙氏想必是不复存在了,弟弟蒙毅以及宗族家小肯定也是遭逢厄难,可蒙恬的心底总还隐藏着一丝丝的希冀,祈盼着出现转折。 毕竟与咸阳的沟通断了这么久,蒙恬记中的咸阳还停留在过往。 据王离所说,蒙家只是见逐于胡亥,赵高派人将他们关押了起来,只要联军不对他们做出些什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可能。 总攻蒙恬顺利请下了先锋之职,他要将思乡思家的心绪化为射向敌军的利箭。 ------------------------------------- 扶苏、项梁交兵于咸阳以西的消息风传开来,天下人都将目光注视于引地,汉国上下也不例外。 韩经更是对这场蝴蝶扇翅带动的战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论幅员以及战争潜力自然是以楚国为首的联军占优,可论及凝聚力,六国合纵比之长城兵团的会合又要大大不如。 双方军队人数大致相当,长城兵团皆是走过征程万里的精锐,联军也是自起事以来一路成长起来的新锐,任何人看来,这场大战都是势均力敌,胜负五五开的。 “范师傅以为秦、楚交兵,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对于双方的实力韩经心里反复过了一遍,可战局瞬息万变,他自己左右徘徊认不准局势变幻,故此提出来考校范增。 表面上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耳朵早就竖了起来,希望从对方那里听到果断准确的判断。 将自己看不准的问题抛出来考校下属,这是上位者的特权。 “行军打仗,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 “秦廷分崩离析,积累的底蕴一扫而空,联军趁其弊,攻伐其地,此乃天时。” “项梁之众,据秦川,坐拥咸阳以及荆楚,这是占据了地利。” “战场在关中之地,扶苏的拥趸极多,楚人于此地是侵略者,秦军可谓是人心所向,人和之利却是为扶苏所得。”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韩经听说过此论,眼下范增摆出双方所占据的便利,联军得其前二,最重要的人和在秦军一方,韩经感觉范增似乎在和稀泥。 说了一通,也是拿不定主意,跟自己的态度别无二致。 “听闻六国联军在关中肆掠,造孽甚广,秦人多怨之恨之,扶苏既至,秦人心底的这团火也就要发泄出来了。” “兵书有云,归兵勿遏,哀兵必胜,这两点秦军都占齐了。” “老臣斗胆猜测,项梁当是先败后胜。” 没想到范增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虽然他说的是猜测之词,但韩经知道,他的心底就是这般想的。 “何谓先败后胜?” “关键之战,都赌上了全部,一旦落于下风,就是摧枯拉朽的大崩盘,难道项梁还能反败为胜不成?” 长城军团已经是秦军的全部了,项梁北上也是毫无保留,任何一方的失利,在韩经看来,都将一蹶不振。 兵败如山倒岂是一句空话。 “战争不仅是眼前的战场,更是其背后的倚仗。” “秦军胜了又如何,难道大王把自己给忘了?” 第四十八章 有客西来 范增的话令韩经哑口无言。 是啊,项梁胜了,汉军肯定要有所动作遏制联军在秦地攫取的利益,以免实力对比失衡。 扶苏一旦获胜,汉军就更不会坐视秦国复振,趁势并吞荆楚之地了。 到时候,汉军无论是接替项梁顶到前头,趁着秦军大战过后伤势未消悍然灭之,还是趁火打劫,抢在秦军前头,连皮带骨的吞下虚弱的荆楚膏腴之地,都是很妙的一步棋。 两者任择其一,都能进一步壮大汉国实力,剩下的任何一方面对拥有大半中原的汉国只有被碾压的下场。 在心底,韩经是希望扶苏获胜的,因为关中之地遭此一劫,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过来,留给扶苏的只能是烂摊子,说不准还要从西域补贴关中。 项梁则不然,别看其所率联军旗帜五花八门,可这些人都有些自己的号召力,振臂一呼,少不了为他们卖命奔走之士。 只要给他们时间予以恢复,很快又能聚起一支可观的大军来。 荆楚的广袤领土失去了北征的主力大军,汉军一涌入,可不是虎入羊群,荆楚皆为汉土嘛。 而且韩经从来就认为,想要伸手布局下棋的棋手太多了,如魏豹、张耳之流,兵不过万余,就跻身诸侯之列,堂而皇之的以棋手自居。 更有甚者,竟然来信韩经,先是一通长篇大论的感谢,接着以汉军所占郡县有其故国故土为由,腆着脸要求汉王归还。 韩经对待此类使者,向来都是令人大棒撵出的,汉军抛洒血汗攻占下来的城池领土,就凭尔等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几句奉承话也想拿回? 汉军想要肃清这些碍眼的势力不是一天两天了,韩经巴不得形势越简单越好。 只是项梁为了赢取诸侯之心,为项家将来大事谋,被汉军灭亡的齐国、燕国,他又重新寻人立了起来。 “听范师傅的意思,也是赞成我军对楚地用兵?” 范增分析之时对楚国的积蕴多有言及,心意不言自明。 韩经表示,当此之时,秦楚交兵,汉军成了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方,攻楚则秦胜,攻秦则楚胜,攻秦、楚则汉胜。 兵锋所向,全凭利益所在。 “大王的心中不是有了定计么,要不然此时韩信也不会朝代郡的赵歇动手?” 就在项梁越过函谷接收咸阳之时,汉军也完成了对代郡的合围。 除北地、代郡一部分被楚军进占,其余的郡县尽皆插上了赤色汉旗。 赵歇在项梁号召天下之时,派遣了一支军队加入会盟,以壮声威,同时也把楚国当成了背后靠山。 所以当汉军与章邯对峙于巨鹿之际,他才敢与祸乱渔阳、广阳的韩广勾勾搭搭。 等到巨鹿大战落幕,汉军大胜,赵歇等人心中的慌乱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表述,总之,他自己去除了赵王尊号,改称代王,以示没有进取之心,只想在代地做他的土霸王,承认了汉军对故赵其他郡县的所有权。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汉军整编初成,兵锋所指之处,首发之地就是代郡。 张耳派去咸阳的使者一无所得,靠山项梁不想在此前得罪汉军,摆明了要牺牲代地的利益获得对汉的缓冲。 群臣三人这下子彻底慌了,项梁能在汉军攻拔田氏兄弟以及韩广时一言不发,只在事后重新选择亲近之人扛起了齐、燕的旗帜,这回汉军攻代,项梁多半又要另找人选了。 代郡不过弹丸之地,韩信与虞子期两面夹击,断无反复的可能。 虽然其地情报还没有送过来,可结果已经注定,韩经与范增都没有再多做关注。 相反,此时,他们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农家堂主,司徒万里。 自从步入军旅生活,戎马倥偬,不是军报就是军报,江湖好像就隔的远了。 直到司徒万里的到达,韩经才想来,自己是混过江湖的。 对于司徒万里,他的心态也很复杂。 此人是天生的财徒不假,其站位立场摇摆不定旁人不知,韩经还能不清楚么。 只是农家之事,由于韩经的涉足,神农堂朱家的砝码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司徒万里从头至尾都是押宝在朱家一方,更准确的说,他是押在了韩经的身上。 论迹不论心,既然这一世他没有做出背叛兄弟情义的事情,韩经自然要给予笑脸,开中门相迎。 这是冲是当初新郑搭伙起家的情谊,要知道韩经在落魄羸弱之时,连身边的护卫都是司徒万里资助的。 “司徒堂主,当真是稀客,寡人早间还在纳闷,窗前的喜鹊为何一直叫个不停扰人清梦呢?” 韩经此为贵为汉王,加之与司徒万里已经有多年未见,一时之间,就很难再以兄弟相称,称呼对方堂主之位相对更妥当一些。 “大王贵人事多,本该早日前来拜会大王的,只因天下到处兵荒马乱,四季小镇也不安稳,这才没能成行。” 司徒万里表现的极有分寸,对身份拿捏的很是到位,“司徒万里草芥之身, “司徒堂主,当真是稀客,寡人早间还在纳闷,窗前的喜鹊为何一直叫个不停扰人清梦呢?”韩经此为贵为汉王,加之与司徒万里已经有多年未见,一时之间,就很难再以兄弟相称,称呼对方堂主之位相对更妥当一些。 “大王贵人事多,本该早日前来拜会大王的,只因天下到处兵荒马乱,四季小镇也不安稳,这才没能成行。” 司徒万里表现的极有分寸,对身份拿捏的很是到位,“司徒万里草芥之身, 司徒万里表现的极有分寸,对身份拿捏的很是到位,“司徒万里草芥之身,“司徒堂主,当真是稀客,寡人早间还在纳闷,窗前的喜鹊为何一直叫个不停扰人清梦呢?”韩经此为贵为汉王,加之与司徒万里已经有多年未见,一时之间,就很难再以兄弟相称,称呼对方堂主之位相对更妥当一些。 等一等。 第四十九章 棘手之事 刘邦让出咸阳后,项梁对他一直做冷淡处理。 此时沛县义军再度重归联军序列,只是沛县一行都知道,等到击破了扶苏所率的秦军,项氏叔侄势必不会轻易揭过。 秦兵大军进击,联军此时还没到分割利益论功行赏的时候,但负责后勤军需的项它连沛县一众的补给都给断了,项氏的态度可见一斑。 好在先入咸阳也不是全无所获,府库交割给项梁之前隐蔽的搜刮了一通,暂时还可维持。 较之军需补给上的刁难,更让刘邦感到难堪的是,联军一入咸阳就将约法三章全盘否定,大肆杀戮。 这回子婴姿态摆的再低,诸秦宗室也没逃过菜市口这一刀。 关中老秦人一下子就认清了形势,原来沛县刘邦不过尔尔,说话是做不得数的。 里子与面子上的双重损失,使得刘邦在联军阵营待得是不得安稳,左右亲近也对项氏怨气极大。 只是韩经没有想到,“汉高祖”刘邦竟然主动提出成为大汉藩屏,而且所请托的中人也十分恰当。 以司徒万里江湖中人的身份,加上他与韩经特殊的关系,既能有效促成此事,又具备隐蔽性,不易为联军上下所察觉。 “没想到项氏叔侄如此苛待破秦功臣,联军上下也无一二直言之人!” 听完司徒万里所说的情由,韩经大体有数了,刘邦在关中是真的被排斥的有些待不下去了。 “寡人的宗藩之策尚在筹划之间,既然沛公有意,成为这第一个响应号召之人,寡人也不妨学那燕昭行千金市骨。” “沛公可为王,海外膏腴之地任其优先挑选。” 原本韩经欲行宗藩策,乃是冲着红莲,准备招安卫庄,只是没想到卫庄还在踌躇之间尚未回复,闻得风声的刘邦先有了动作。 即便韩经不以王爵与之,以刘邦先入关中逼降咸阳的大功,项梁也不好吃相过于难看,少不得要以一偏远地区的王爵之位打发。 此时先应诺下王爵,就是坚定刘邦离楚投汉之心。 虽然刘邦的站队对形势不会产生根本性的影响,但有了这个带头的,项梁联军的内部总会有些浮动。 势盛时也就罢了,等到势穷之时,联军内部少不了要生出间隙。 “如此一来,我的任务也就达成了,回转之时,必将汉王的善意尽数转达。” 司徒万里微微一笑,事情一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刘邦所托。 对方送来的珍珠美玉诚然可爱,可他一向是惜身之人,事情棘手说不定就不会涉身其内。 “另外还有一件事,此事乃是农家新近发生的事情,我就当江湖轶闻说与大王,权当解个闷子。” 说话间,司徒万里眼珠却是转动了几下,抬眼望定,“魁隗堂前任堂主田密最近被捕获于陈县一带,朱家侠魁暂时只对其进行了羁押,还未审定议罪。” “要说这个女人,所做所为不可谓不令人痛恨,除了祸害扰乱农家以外,竟然以谎言欺瞒英布,对英布看顾的一个小女孩施以虎狼之药,差点没害了人家。” “此乃农家内务,寡人不闻江湖事久矣,想必朱家侠魁会有个公道的处置。” 司徒万里提及田密自然是有韩经的一方面原因,其中意味不用细表,而韩经的反应也算得上光棍,司徒万里在轻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暗自嗟叹,为上者果然都是心如铁石之辈。 “比起其他不相干的人,寡人倒是对那刚烈的英布大有兴趣,不知司徒老哥同此时可有来往?” “英布现在又投身楚国为楚将,我与他并无交集,不过朱家侠魁花费大力气以独有的认穴之法救治了他身边的小姑娘,醉梦楼的花影姑娘与他有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如果汉王有意,可以请托侠魁从中牵线联络一二。” 司徒万里闻弦歌而知雅意,秦楚交兵之后,无论胜败,楚汉都有一战,韩经这是要从项氏的内部分割敌人。 江湖与朝堂并非泾渭分明,像朱家醉梦楼的负责人花影就是楚将季布的姐姐,头牌涟衣更是昌平君的大女儿。 农家不仅有领军为一方之雄的刘邦,也与韩经交往默契,更是与楚国有着深厚的联系。 韩经对前因后果是知道的,也不点破,只是将自己的打算摆在明处,而司徒万里这个关于权衡利弊的赌徒显然是觉得汉军赢面更大一些,站队的倾向很是明显。 “下面已经置办好了筵席,寡人要与司徒老哥把酒言欢,再叙前情,至于其他事情,就拜托了。” 挑动英布成与不成,都不过是一步闲棋,即便英布一口回绝也罢,韩经也会事后将双方来往情由散布的广为人知,以项梁之心机、项籍之莽撞,生出一分嫌疑楚军的实力就削弱一分。 司徒万里是宴后兴尽方才离去的,他前脚刚走,紫女就赶了过来,面色还有些沉重。 “怎么了,刚才宴席之上就遥见你在殿外走动,可是有什么人招惹了寡人的心上人?” 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道路行进,韩经心情很是放松,加上喝了不少的酒,见到紫女自然就要皮上几句。 “恐怕不是有人招惹我,而是大王招惹的女子有些多...” 紫女双臂交于胸前,以审视的姿态目视韩经,“我与灵儿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大王独自待在邯郸似乎很是快活?” “哪里,寡人没有一日不在想念,思念之切都耽误了处理政务,因此还被范师傅等人埋怨过呢。” 酒意一下子去了大半,事情过去一年之久了,怎么这个时候紫女突然提起来,翻起了旧账? “臣妾也不拉陈平前来对质了,毕竟大王是大汉的颜面所在,我要是穷究不舍,外人会说我是个善妒之人。” “不过,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大王总该出来解决一下吧!” 紫女的眼神玩味非常,“人来时正好被我撞见了,你的狗头军师陈平正在外头等着觐见呢...” “此事我还瞒着灵儿,等她来了,大王想想怎么解释吧...” 第五十章 绿了还是黄了? 陈平的脚步有些急,一阵细密急促的小碎步急趋殿前。 韩经见他到来,当下就有些来气,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自己一向又处理的谨慎,肯定是坏在了陈平身上。 “说吧,都发生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大王,此事有些复杂,容臣捋一捋。” 陈平是着急赶来了,可似乎他还没有想好从哪里切入,“于大王而言,此事可分为两条消息,一好一坏,不知大王想先听哪条?” “寡人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好的坏的,还不快速速道来,否则治你个欺君之罪!” 想到自己即将后院起火,韩经的语气就有些不耐。 “头曼死了,狼族太子冒顿从月氏潜返,联络了拥护他的部族杀死了头曼,成为了新的匈奴单于。” “阏氏胡姬携子投奔大王您来了。” 说话间,陈平抬头诡异的看了韩经一眼,“据臣观察,胡姬怀中幼子与大王眉眼颇为相似...” 这哪是他看出来的,分明是胡姬在入城之后亲口相告,存了一份心思的陈平对那个襁褓中的小男孩是越看越像韩经。 “胡说,寡人...” 韩经差点要说自己不孕不育乃是举国皆知,可突然间又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医家圣手念端诊治时说过的一番话。 从医家的角度分析,念端断定韩经难有子嗣乃是由于自身实力过于强横,身体接近于传说中的无漏之体,任何时候都在自发的确保精华不失,加上后宫诸女都是一身惊人修为,两强结合,更是难以成孕。 想要破解,需得有一方散功落境,才能如普通人那样生儿育女。 因为天下未定,故此韩经没有同意诸女化去功力,后嗣之事暂止往后推迟。 可胡姬是不会武功的女子啊,这下子搞出人命了。 “如果是真的,此事还真的颇为棘手...” 看向陈平,意思是事情都是因你而起,全赖你穿针引线,自己只是犯了大多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昌顿比起乃父头曼更有虎狼之相,从他悍然弑父夺位一事就能看出他在草原上凝聚力之盛。” “头曼屡挫于蒙恬,南下次次无功而返,各部族早有不满,如今他惨遭横死,与我大汉约盟之事臣觉得是彻底黄了。” 昌顿早就以骁勇多智广有拥趸,头曼借着联合月氏人的机会将他质押出去,去除了这一威胁。 狼王总有老迈的时候,而昌顿夺位如此之顺利,说起来还有韩经的一番功劳。 他给诺敏支的招,诺敏与克里昂率众出奔逃至月氏投于昌顿帐下效命,草原人信奉狼神,月狼之裔在草原诸部有着特殊的地位,这就给昌顿联结诸部提供了便利以及法理性。 射杀头曼之时,昌顿就扬言,此乃长生天与大狼神的旨意,要让匈奴聚集于新的狼王帐下,夺回河南地,将中原北疆变为狼族的跑马场。 “寡人说的棘手之事并非此事,跟狼族的约定不过是诈术罢了...” 陈平避重就轻,韩经非要他给出妥善的解决之策。 “臣以为,兹事体大,一切都要慎重。” “首先还是要验明正身,古有滴血认亲之法,大王不妨拿来一试。” 韩经翻了个白眼,a、b、ab、o,老子比你玩的溜。 合血之法不过是古人手段所限的无奈之举,根本没有科学依据,此法只会将头上变得更绿,对事实毫无助益。 “如果此子确系大王所出,于国而言,当是一大幸事。” “大王有后,我大汉后继有人,臣民士气将大受鼓舞,前线将士痛击敌军将再无后顾之忧。” 一个继承人,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说,显得至关重要,陈平的意思倾向于留存此子稳定人心,只要他真的是汉王骨血。 此时连年战乱,还没有形成后世的伦理价值观,寡居再嫁也是寻常事,汉武帝之母还是休夫嫁进皇家的。 只是韩经有所纠结,先前是他绿了头曼不假,可万一要是替别人养儿子,那可就是反向被绿。 “不管怎么说,大王还是召胡姬母子进殿,见过再说。” 韩经只能点点头,陈平会意的退下前去办理。 等到胡姬上殿,韩经一眼就看出了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并没有传说中的父子心电感应,只是熟睡中的孩子眉眼确实不似狼族之人,韩经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贱妾携子念儿见过大王。” 韩经怔怔的阻止胡姬下拜,毕竟抱着孩子,动作起来不方便。 “念儿?” “不错,心念邯郸,思念大王之意。” 胡姬小心翼翼的望着韩经,冒顿成为草原之主,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立锥之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最后的指望。 “寡人记得狼族不是有父死子继的习俗么,事情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 新的狼王从老狼王那里继承来的不仅仅是权势,也包括一大堆后妈,这点为中原人所诟病的习俗,韩经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话在此时说出口,显得有些无情冷血,似乎韩经是一门心思把这对母子推向冒顿。 “这个孩子出生之时,有异象频生,加之又是幼子,头曼很是宠爱,不仅封赏贱妾万户之领,更是当场以左贤王之尊位加诸其身。” “这无疑使得我们母子成了冒顿的眼中钉肉中刺,哪里还能容得下臣妾!” 匈奴左贤王在狼王诸王侯中,地位最高,常以太子为之,头曼之心昭然。 随着变老,头曼的权力欲丝毫不减,诸子年长,都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只有襁褓中的幼子对他没有威胁,这也是头曼格外宠爱这个孩子的原因。 可此举就在冒顿的心头扎了一根刺,留着胡姬、念儿迟早会威胁到他的统治,难免不会有样学样,旧事重演。 胡姬还能有什么选择,只能离开扎根的草原投奔远在邯郸的韩经。 “嗯...” 韩经闻听念儿还是头曼亲封的左贤王,心念转换之际,有了新的计较。 “念儿眉眼间哪哪都像寡人,寡人会在汉城为他挑选最好的师傅,授以王道之术,将来汉军出塞,势必为重新扶保念儿登上大单于之位。” “吾儿有狼主之资,当主政草原!” 第五十一章 阴阳显踪 胡姬一行就这么被送往汉城安置下来了,关于韩念抑或是挛鞮念的消息只在高层小范围内传播。 之所以没有广而宣之,如陈平所谋,韩经有着自己的考虑。 长期以来,心中对于将来草原的处置也有了定计。 一个长期接受中原文明熏陶的草原之主,背后有着整个鼎盛大汉的扶持,坐稳单于位当不在话下。 韩经要筑城塞下,改变草原牧民逐水草而居的生态,草原骑兵将成为大汉国的触手伸向更西面的排头兵。 胡骑南寇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中原的铁器物资,一旦他们在西方尝到了更多的甜头,各部族收获满满,韩念的地位也就越发稳固。 海洋环境不同,比起东海、黄海的汹涌颠簸,西方的地中海之属只能算得上平静的大湖,这也使得西方各国城邦之间的攻伐行军多仰仗依赖于船只舟渡。 海运比之陆地乘马,不仅运量更大,也更快捷,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西方骑兵队伍建设以及战术的落后。 草原民族的骑射想必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韩经仿佛看到了西方重甲骑兵一队一队的在被放风筝。 胡姬对于韩经肯承认念儿的身份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而且对方还承诺会在定鼎中原之后集中汉军力量出塞为韩念夺回草原、部族,这也让她感激不已,也不枉当初的曲意逢迎。 汉军对代郡的攻伐毫无悬念,碾压式的作战称不上技术性,赵歇身死国灭,张耳、除馀举火自焚,赵国复活过来不及两载,就被汉军重新扑灭。 不过,该忙活的应该是项梁才对,估计他又要物色合适人选在联军之中扯起赵国大旗以壮声势。 “韩信、虞子期攻赵歇,朝发夕定,怎么钟离眜与李左车扫荡实力更为弱小的彭越却顿兵不前,反而往邯郸发信请示?” 各路诸侯大多跟着项梁进了关中,汉军整合完毕之后的磨刀之战自然就挑选了赵歇与彭越。 既是软柿子,又紧邻汉国地界,小小的经历几战,旧日汉军与纳降编进来的秦兵就建立起了战斗情谊。 怪不得韩经不满,韩信的报捷文书已至,南面钟离眜二人反而停下了脚步,遣人快马来邯郸送信请示。 大将在外,不能临机而决,大失水准,而且钟离眜是韩经义子,要求的更为严格一些,二人的动作都对不起李牧的调教。 “也不能全怪二位将军,这事还跟大王的宗藩策有关。” 辅政以来,陈平与汉王之间的默契逐渐建立起来了,谏言、论政益发频繁。 “大王的宗藩分封之策虽然还在完善当中,可有心之人都打听了个详实,彭越也不例外。” “二位将军大军刚动身,彭越的使者就到了帐前,自请为大汉藩屏。” 韩经皱眉,彭越此人,一心攀扶,曾经依附不良人,在韩经表面失势之时又与罗网眉来眼去。 从心底,他是不想收纳这等首鼠两端的投机之人,可是与刘邦的约定乃是暗中进行,尚未昭示于众,悍然挥师灭之,诸侯之间会有动荡,以宗藩策离间楚国联军的计划将提前破产。 不得不说,彭越的时机选择的非常之微妙,从某种层面来讲,善待彭越更能起到千金市骨的作用。 世人只会说,汉王连背离过的彭越尚且容得下,汉国欲行海外分封之事绝非虚妄。 “大王可是担心彭越会有反复?” 陈平看出了韩经的担忧,拱手言道:“钟离眜与李左车之所以坚持要请示王上以及军事府,除了彭越乖绝,所行之事于王上大计有所助益以外,更是因为彭越纳了投名状。” “彭越此次倒也光棍,直接将后路全部断了,以示降服之诚意。” “投名状?” “哦,彭越他做了些什么?” 听陈平这么一说,韩经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他又是怎么个自断后路之法?” “彭越见我军动如雷霆,知道亡身之危就在眼前,因此发出檄文痛斥楚军尤其是项氏残民凶戾之罪状一十三条,其中甚至有辱及项氏先人...” “赢秦诸庙也被彭越大力怦击,无论是秦国、楚国,势必不会与他干休!” “嘶...” 韩经倒吸一口凉气,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时人如此重视先祖烈考,彭越这般泼皮无赖的行径还真是做绝了。 “而且彭越的使者还说,只要汉王肯不计前嫌,重新接纳罪人彭越,他将为先锋,率先进入楚地,生执怀王熊心,取来项氏一门的家眷供大王发落。” 这一条既是彭越表忠心,也是他在谈条件。 攻伐荆楚兵马短缺不得,彭越言下之意乃是请求韩经不要剥夺他的兵权,允他继续领兵。 “彭越既然做到了这个份上,寡人也不好驳了他的意,权且做一回燕昭王。” 此时韩经更多的是欣慰,钟离眜与李左车不负期待,处事得体,能从大局出发,这都是他与李牧一起教导的结果。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莫过于是,自己的言行不知不觉就影响到了后辈,他们才能有这样的成长进步。 换作是敲打之前的韩信,早就不管不顾,以军功为要,直接先假作应准,然后大军尾随其后,击其不意了。 “让钟离眜、李左车接管彭越的辖地,彭越所属予以补给,朝着荆楚一带先行运动,制造摩擦。” “韩信、虞子期大军不必回转,掉头往西,筹备攻破函谷抢占关中的准备。” 咸阳之战,不能期待它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求汉军进攻之时,胜方还未舔伤回复完毕。 秦楚世仇,联军在关中地作恶太多,比之王翦灭楚犹有过之,二者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断然不会合流抗汉,后世曾形成的蜀吴结盟拒魏的形势根本没有可能出现。 “另外,今日汉城司寇韩非有书信至,信中言明,让大王警惕东皇太一,真蕃郡的渔民在海峡的另一侧似乎发现了阴阳家的行踪,对方声势浩大,似乎有着别样的图谋。” 陈平提及阴阳家,韩经猛的怔了怔。 “东皇太一,似乎是很遥远的回忆了...” 第五十二章 人如孤鸿,于苍天者,不过苍海一粟 阴阳家从始皇帝那里拉来了风投,在关键节点时收网跑路。 茫茫大海,以始皇帝的性子,也只能望洋嗟叹,蜃楼的建造非一日之功,而且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按照既定海图走的。 后来嬴政驾崩,天下离乱,就更顾不上远遁海外的东皇太一一行了。 但韩经大致知晓他们的目的地,除非他们真的沿着四海舆图标示的航道出发了。 阴阳家跟韩经发生碰撞后,折损甚巨,蜃楼之上不过有弟子不足百人,即便同行的三千童男女都是精心挑选的修炼阴阳术的好苗子,一时半会间,他们也修不出什么明堂来。 韩非在信中用了声势极大这个词,并且跟渔人一再确认,队伍中有着大量奇装异服打扮的矮人,这说明阴阳家现如今已经在海对岸扎下了根,并且可以驭使当地的土人了。 听到这条意外的消息,韩经难免有些发怔,阴阳家果然如他所料,还是去了东瀛地,为当地带去了文明之花。 那里遍布金山银矿,是韩经构想的大汉国金本位重要的一环,将来是要划为中原地区的,那里都不打算留给分封的藩属,没想到阴阳家落地生根后发展得这么快。 “让不良人密切关注,必要时可以动用对马岛上调教的番人土著。” 对马岛与箕子朝鲜隔海相望,是两地中转的踏脚之地,而韩经出于将来控制东瀛的考虑,早早就出兵灭了土人建立的对马国,占据了对马岛,并将之划归真蕃郡治下。 “此时腹心之地的战局为重,阴阳家就让它再蹦哒几天,东皇太一,寡人会带人亲自讨平他。” 想想停靠在海面上的巨城蜃楼,韩经就有着心热眼馋。 蜃楼掏空了秦国府库,所耗之巨比之长城、骊山陵也不遑多让,而且在技术上还犹有过之。 汉国定鼎之后,首要之务当是与民休息,鼓励民生建设,还真的不能再建造一座蜃楼,所以被阴阳家带走的这一艘早就被韩经视为囊中之物。 韩经连发数道诣意,汉军随之而动,后勤军需的运转更是连轴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扶苏与项梁也没有歇着。 “杀楚寇!” 秦人携哀兵之势,愤怒的眼神中射出赤骨的仇恨,他们的家园被以楚军为首的诸侯联军糟蹋了,每个人心里都燃烧着一团火。 曾经的秦军为名爵而战,为荣耀而战,当随着始皇帝驾崩,这一切都不同了之后,士气一度萎靡,但今日,他们为自己而战,为身后的亲人而战。 “挡住秦狗,斩杀敌军大将者,封爵赏地!” “扶苏、蒙恬、王离,三者得一,为万户侯!” 联军的阵地上呼喝不断,上柱国开出的赏格不可谓不高。 铁火如织,刀锋成练,秦风吹起,楚歌高昂,当这两股沛然莫能御的力量再度撞击到一起的时候,世界仿佛都听到了那怦然的一声巨响。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渐渐的连成线,转为瓢泼大雨,似乎是苍天为地面上同类相残发生的悲泣。 正常情况下,大雨倾盆,鸣金收兵,双方择日再战是常态,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与人厮杀。 地面打滑不说,连兵器也要握得更加仔细,十成战阵本领只能发挥出三成。 受天气的影响,弓弩类远程打击器械偏移极大,均告作废。 但是今天这场战役,双方谁也没有罢兵的迹象,风雷嘶吼,雨幕罩身,仍有隆隆的鼓声穿透云霄,响彻在战场上每个人的心里。 可能战鼓声早已不可闻,但将士们心底的鼓声从来没有罢歇。 这不是分胜负的会战,而是秦楚两国宣泄之战,他们都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某处有秦兵被杀退,某一隅有楚兵在溃败,另一方就越过枕籍的尸体翻过去,冲上去... 骤雨总算停了下来,天边竟然挂起了一道道彩虹,可泥水中交缠在一起的双方都没有闲情逸志为之稍停片刻。 “都说扶苏懦弱,没想到他第一次挂帅指挥如此庞大的军团,竟然有这般韧性!” 项梁瞟了瞟按捺不住的侄儿项羽,后者正强自忍耐,座下乌云踏雪不断的踏动着前蹄,似乎在与主人的心情相呼应。 “有了扶苏这面旗,蒙恬、王离又是方面大将,此战将会异常惨烈,后头有你出力的时候,身为将主,不可心浮气躁。” 对于项籍这个项氏下一代领军者,项梁一直有着深深的忧虑。 “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这是当初项梁为项羽延师教学之时,项羽给出的回答。 起初项梁还为项氏千里驹的大志大胸怀略有所喜,倾心教授项氏兵法,可对方竟然又是学了个大概,就再度弃而不就。 这种不求甚解的心态项梁曾说过项羽多次,可后者自恃勇力,根本听不进去。 强摁牛头不喝水,大概就是这样吧。 冲锋陷阵乃是猛将所为,统帅当纵揽全局,居中调度,项籍有为帅的才具,却缺乏静气,沉不下心来,游离于将、帅之间。 这种分不清自身定位的行为才是项梁所诟病的,好在自己正值壮年,还能看顾项家很多年,等到项羽接手时,大局已定,路子也铺好了,他也将成熟起来。 想到这里,项梁的心头一宽,觉得少年人心性,临战跃跃欲试也属正常。 而且他才能做到不畏战避战,也属难得可贵,于是就朝着他一颔首,示意允准了他的出击请求。 项羽是个充分享受厮杀,不避锋矢的主,只要能亲自冲杀在前,即便眼前的黄泥汤早已沾染了红褐夹杂之物,他也丝毫不受影响,这与寻常贵族惜身的性格成了两个极端。 “项庄,负剑于后,项它,为吾侧翼!” 一声厉喝,项羽一挺手中霸王破阵枪,马蹄高高扬起溅起水花阵阵,重瞳圆睁,显露出一人敌万军的气势来。 枪若游龙,宛若惊鸿,果然是万人敌! 第五十三章 兄弟联手 喊杀如潮,流血没踝,马蹄声轰然翻卷,怒吼声、厮杀声、金铁交击声连成一片。 空气里充斥着腥甜的气味,铁甲骑兵从侧翼撞入,再被组织集结成来的长枪穿刺,长枪与战马的角力只在一瞬间就出现结果,断裂的枪杆飞起,马上骑士挥舞手中的长戈,收割着眼前的敌人性命。 也有长枪扎进奔腾的战马身体,枪身没入,无法拔出,只见大量的血雾喷涌而出,吃痛的战马如癲如狂,更是发力四处乱窜,最终流血不止,连同马上的骑士一同栽倒在地。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冷兵器的对决,实力相当时,双方的战损是相近的,浓稠的鲜血,将大地染红。 从晨时厮杀到晌午,其间又经历了大雨,将士们都已经非常疲累了,可也杀红了眼,酸疼的臂膀习惯性的挥动、格挡。 楚军眼里只有眼前的秦军,而且大军副帅、少将军项籍冲锋在前,因此斗志还算旺盛,秦人则是退无可退,前面就是失陷的家国,亲友乡人蒙难于彼,也是死战不退。 但其他诸侯渐渐就有些抵挡不住了,他们所招募训练的士卒本不不比楚军,又都在关中小有收获,心底存了衣锦还乡之念,鏖战至此,已经到达了极限。 更有刘邦这样的怀有另类心思之辈,出工不出力,有意保存实力,呼喝之声喊得震天喊,实际上阵地伤亡有限。 项梁为防止刘邦再立新功,因此委派给他的防区也是边缘地带,划水也属正常。 蒙恬、王离打过多少仗,早在战场上历练出来了,一双利眼怎么可能没有看出诸侯联军有动摇之态! 蒙恬突然解下头盔,扔掉被血渍浸润从而有些滑腻的护手,怒目横矛,“今劲敌在前,父老在望,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请斩我!” 这番话是冲着王离说的,闻听蒙恬这般豪气,王离洒然一笑,“善,正当如此!” 答毕,越过蒙恬带领亲卫合军扑上,率先杀入左翼诸侯联军的阵中,遇者无不披靡难当。 王、蒙两家同在秦国军政界,为了权利,几代人之间没少争斗,此番联手,仿佛往日的龃龉旦夕之间都烟消去散了。 王离欣赏蒙恬用兵之智,蒙恬大赞王离治兵之能,两人渐渐有了默契,隐隐间惺惺相惜起来。 “将士们,可不敢让王将军独竟其功!” “破敌正在此时!” “随我来!” 一拨马头,四蹄翻腾,蒙恬却没有学王离直击联军右翼。 项梁不是不知道诸侯之军良莠不齐,因此楚军主力都在中路,只将两翼交予他们,并派出部分楚兵一旁协助。 蒙恬看见项羽朝着左侧运动,以期阻遏王离势不可当的攻势,当机立断,虚晃一枪,笔直的朝着中军项梁的帅帐急卷而来。 这可是绝命突击,丝毫没有留下余地,阵后的扶苏从一开始就将临阵决机之权交付给了王、蒙两人,见他们已经押上一切,一咬牙,拔出佩剑,大纛也随着蒙恬的将旗朝前移动。 这下子,秦军阵中欢腾之声四起,仿佛身上的疲累伤口都不复存在似的,齐发一声喊,如同着魔了一般舍身忘死,气势压过了联军一头。 “诸公,随我迎敌!” “阵斩蒙恬,生执扶苏!” 项梁见到蒙恬冲着自己而来,心底没有丝毫的害怕,相反的,为了重鼓士气,他拔出佩剑,召唤身边的诸侯亲贵将领们顺着滚滚人潮,迎了上去。 主帅以及各国王公这么一动,果然军心大定,士气复振,秦人的冲锋又被结阵挡了下来。 “着!” 一股厉风袭面,项梁下意识的急急扭头,一支利箭险险擦着面颊飞过,但仍是觉得腹部一痛。 回转过头定睛望去,果然见到相隔百余步的蒙恬持弓蹲踞于马背。 这是蒙恬与匈奴作战学自对方射雕手的骑射法,而且使的还是连珠箭,这也是项梁腹部中招的原因所在。 “我没事,诸君奋勇向前,不用理会!” 蒙恬箭射联军主帅项梁,场上大多反应不及,但也看到了他的动作,项梁急忙稳定军心。 见主帅安然无恙,楚军又高呼起来,一时间,斩蒙、王二人,擒扶苏的口号遍布于野。 在蒙恬冲击到一半的时候,项羽就发现了对方的决战图谋,于是弃王离于不顾,回身救援防护。 将将赶到叔父身边,就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骇得手足冰凉,夏日的阳光似乎都没有了温度。 幸好项梁表示无恙,他这才将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 驱马上前,这下子他是不敢再依着性子贪顾厮杀之畅快了,持枪紧随项梁左右。 “羽儿,叔父时常教训你要顾念大局,一军主帅当不动如山,居中坐镇,可事到临头,为了鼓起斗志,叔父也不得不行此下策。” “可没想到,大战百场就放纵这么一回,偏偏就中了暗算...” 闻听此言,项羽是脸色大变,等他急速掠过的目光看到深深插在项梁小腹之上的没羽箭,露出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 “不要声张,我还能支持,现在要紧的是赶紧击败秦军。” 伸手按住项羽的肩膀,同样面色苍白的项梁阻止了侄儿的鼓躁,随后招招手,示意执旗官上前。 “这面大纛乃你祖父行军打仗时所携,乃是我楚军军魂所系,项氏更是我楚国的定海神针。” “是时候由你扛起这杆大旗,带领项氏向前了...” 言毕,项梁捂嘴轻咳,摊开的掌间有大量血渍,“快去...” 项羽含悲忍泣,知道这个时候乃是关键之时,当下掉转马头,迎向突破左翼试图与蒙恬会合的王离。 早一分结束这场大战,叔父就早一点得以卸甲救治,他在军阵中的表现堪称神勇,左冲右突,往返不止,连破四阵,最终与王离撞到了一起。 “王离,昔日王翦攻我楚地,你我也曾临阵斗勇,可惜当年我年幼,未能斩下你的狗头,这回正好补上!” “黄毛孺子,有本事你就来取!” 嘴上的交锋只有一瞬,双方马步不停,各领着近卫交错而过。 项羽在前,也不避箭矢,身着七海蛟龙甲,手持破阵霸王枪,连劈带刺,奋勇向前。 项氏家将如项它、项庄在后,更是左右飞驰,弯弓搭箭,大声呼喊,每一声喊,便有一名秦兵中箭倒地! 这支以项羽为核心的队伍,人数虽少,竟然势不可挡,不断绞杀着王离身旁的护卫! 项羽是真的急啊,王离之后还有蒙恬,如果自己行动迟缓,等到擒得扶苏,只怕项梁的血都要流干了。 正在焦急之际,只听有人从不远处疾驰而来,边跑边喊,“少羽,大哥来助你了!” 第五十四章 大战终章 “少羽有难,做大哥的岂能袖手旁观?” 天明手持非攻,突破到项羽近旁。 一记瞬飞轮击倒靠向天明的秦兵,盗跖虽未骑马,但身法快如闪电,收回瞬飞轮之际,又接连踢倒数人。 “对抗秦国,怎么少得了我墨家呢?” 朝项羽挤挤眼,他就迅速得朝着不远处的大铁锤处掠近,那里雷神锤舞得密不透风,不断有马匹被锤中击飞。 墨家,尤其是天明的赶来相助,让项羽悲戚之心稍减,眼下不是叙话之时,一挺长枪,少年时的两兄弟再度联起手来,合战王离。 原本王离就是长于军阵,于单挑厮杀上就不比天生神力的项羽,这回得了盖聂真传的天明又从停掠阵,当即变得左支右绌起来。 天明觑得破绽,大喝一声,“百步飞剑!” 王离一惊,连忙闪躲并提剑提防,不想迎来的只是对方的坏笑,那小子还朝着自己挤眉弄眼,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狈。 王离皱眉大怒,可追击过来的项羽枪招一式快过一式,一招沉过一招,根本容不得喘息,更别提找天明报戏弄之仇了。 接下来,就听天明左右横跳,口中百步飞剑喊了不下十次,王离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百步飞剑!” 王离只当又是那小子用诈术牵制自己心神,项羽的杀招又快又密,虎口都被震裂数次,也就没有理会。 “这回是真的哦...” 低头,王离看着胸前穿过甲胄的一个大洞,血液还没来得及涌出,细嫩的肉芽尚且清晰可见。 荆天明的一身剑术来自盖聂的悉心调教,本身又得到了燕丹的传功,融汇贯通之后平白比别人多了几十年的内力,用起鬼谷纵剑术绝杀之技的威力一至于斯。 血柱喷涌跟剧痛几乎同时到来,王离苦笑一声,坠下马来。 “虚实相间,兵不厌诈,好样的!” “嘿嘿,这是韩大叔教的。” 项羽知道天明口中的韩大叔是汉王韩经,双方关系错综复杂,一时半会也无法跟天明解释清楚,于是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形,就此作罢。 王离被阵斩,秦军士气大跌,被突破的左翼渐渐又有合围之势,并且开始向秦军阵地反推。 蒙恬看的是目眦欲裂,而联军中军的项梁仍然岿然不动,安踞如山,蒙恬知道事不可为,战争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公子,蒙将军派末将前来护卫公子突围!” 一员小将自蒙恬阵中驰出,身后跟着一支精锐小队。 “我不走,我要与所有的大秦将士共同浴血在我大秦的土地上。” 形势渐渐明朗,在西域同蒙恬一起这么久,扶苏也能判断出来,眼下楚胜秦败的局势已经无可逆转。 王离战死,项籍的活跃,此消彼涨,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吞回到肚子里。 扶苏已经心存死志,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为大秦献上最后的挽歌。 “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蒙将军说了,我们还有陇西、西域,巴蜀之地仍是大秦之土,一切都还有机会...” 小将说的又快又急,场上形势如此危急,扶苏公子却仍然不肯听从吩咐撤离战场。 其实谁都知道,秦军遭逢此等大败,后有楚军衔尾追杀,陇西郡明日估计就不复为大秦所有,陇西一失,西域之地与巴蜀就彻底隔离开来。 巴蜀早就有不稳的迹象,离楚地又近,西域更是面临着草原胡族与中原联军的双重绞杀,哪里是存身立命卷土重来的所在! 蒙恬这么说,无非是病急乱投医,试图劝图扶苏罢了。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身份倒转,秦国由明面上的中原之主,转为暗室亡余,就像曾经的六国贵族,流落他乡,蛰伏等待。 “那蒙将军呢?” 有了小小的缓冲,扶苏真的开始思考起退路来,而他问及蒙恬,除了关心,也有倚重之意。 将来时机一至,起事复秦,少不了蒙恬这样的统军大将。 “将军让公子先走,他率军断后,以免楚人衔尾追击,等到公子脱离战场,他就率后军赶至长城一线与公子会合。” 蒙恬都将残兵汇聚之地放到了长城一线,实际上就是弃整个陇西于不顾,事实上也确实无从守御。 新败之兵,损失这么大,如果在陇西设障层层抵御,所带来的只能是更大的伤亡。 蒙恬除了要保证扶苏的安全,秦国的这面大旗不倒,他还想尽可能的保全最多的士兵,徐图恢复。 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天赐良机降临在秦国头上。 扶苏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眼睛已经有些朦胧。 小将带着队伍跟上,队伍末尾分出一支小队,接过了扶苏的大纛,继续伫立原地,以坚定前线将士之心,以免现在就全军崩溃。 蒙恬得到回报,心底松了口气,项家这一将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如同疯虎,要不是身边亲卫舍身忘死以命相挡,想必自己也步了王离后尘。 “前军结枪阵,后军以箭矢压制!” 趁着士兵们还不知道身处险境,蒙恬做出了应对。 雨后彩虹都挂了这么久,一直做避水处理的弓弩又可以拿出来使用了。 秦国最利,莫过于良弓劲弩,一波箭雨下去,联军的攻势果然稍稍被遏制了一些。 其实双方战至此时,都已力竭,有秦军弓手射完这一轮箭,整只臂膀都抬不起来了。 整个战场就是成了一片黄涂滩,数十万人在这片黄泥汤地中打奔跑打滚,看着狼狈,可手上的动作却招招都是杀机。 “后军变前军,撤至后方重新结阵!” 令旗挥舞,蒙恬知道,等待前军将士们的只能是敌人的屠刀,可他还是咬着牙做了,果然,兵书有云,慈不掌兵是人间至理。 就连即将要随自己逃奔长城一线的后军,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挺过楚军的追捕。 “胜了,我们胜了!” 秦军断后部队见到同伴们的撤离,军心大乱,当下就在新一轮打击下分崩离析。 第五十五章 坑杀 联军在这场艰苦的拉锯战中站到了最后,项羽一枪挑飞身侧顽斗的一名秦军校尉,反手拔剑刺向偷袭之人,剑刃入骨,卡在骨缝间,鏖战良久,天生神力的项羽竟然也没能将之拔出。 索性弃了剑,单手持着破阵霸王枪来到项梁马前,一为报喜,二为唤医者治伤。 “叔父...” 不想项羽走近之后,项梁早已阖目多时,只是仍然牢牢的固定在马背之上,纹丝不动。 干涸的血液早已将马腹打湿结痂,周围项梁的从者无不饮泣出声。 “上柱国他不让我们通知少将军,以免您分心...” 项羽怒目相向,直欲噬人,大胜之后的喜悦顿时消失无踪。 为了战胜秦军,叔父付出了太多太多,却没能品尝胜利的甘美果实。 “少羽,逝者已矣,项将军也是为了反秦抗秦的大志,而且最后的光影他亲眼目睹你连破秦兵,我想他是无憾的。” 见项羽情绪低落,天明也有些不好过,靠近了一些,轻声宽尉道。 江湖、沙场的共性,刀口舔血,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亲人不会战没,更值得关注的是他为什么而死。 为理想、信念拼尽全力,当可了无遗憾了。 “虎豹之秦,一日尽丧,叔父,你看见了吗!” 赤红的眼珠子转向正被圈起来看押的秦军降卒,双方都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心力,只是境遇不同,秦兵是战败方,联军追亡逐北,收缴降众是战后的一项主要工作。 “就是这些残暴的秦人,害死了叔父...” “他们要死,然后是蒙恬,所有人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当项羽的眼神重新开始转动,神色有所变化之初,天明是欣喜的,有了反应,证明对方已经从沉浸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可听到他咬牙切齿的说话,言辞之间刻骨的仇恨显露无疑,这让天明有一些别扭。 如项梁一样,这些秦兵也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在战斗,虽然是敌手,但也值得敬佩。 汉兵在巨鹿降服了近二十万秦兵,现在这些人都成了汉军的一员,少羽不该将仇恨对准底层的士卒。 “来人,圈起来,尽数坑杀,以此祭奠叔父以及千千万万战死的英魂!” 天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界里传令兵已经匆匆领命出发了,他才意识到这道残忍的军令真的是出自项羽之口。 “少羽,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降兵吗,这是十几万人啊!” 杀降不详,屠杀放下兵器的降卒从来都是为人所忌讳诟病的。 大规模杀俘也只有长平战后白起做过,他也从而落下个人屠之名,下场并不圆满。 而今日项羽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效法白起坑杀俘虏,天明岂能不焦急。 “联军自入关中以来,我时常听见士兵们对秦民施暴的事情,现如今你又要将屠刀对准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如此一来,义军与暴秦还有什么分别!” 见项羽不为所动,天明激动起来,直斥其非,即使是联军口中的暴秦,一统中原之时,除了划郡除封,也没见他们对普通百姓有什么过多的残暴行径,说到底,还是联军上下没有成为中原之主的胸襟气魄,他们压根就没有将秦人当成他们的未来的子民。 白起坑降之时,秦国还没有扫除六国统一寰宇的实力,及至始皇帝展开一统的步伐,六国之地,其上的百姓早就被始皇帝视为秦国之物,设置郡县、移风易俗的过程中更是以秦法先行,六国遗民与老秦人等同,一切以秦法为基准。 如此一比较,联军的所作所为还真的不如秦国。 正当天明急得跳脚之时,各路诸侯也纷纷赶了过来。 借着凭吊项梁公之余,他们的首要目的也是这些被俘的秦人。 与秦鏖战,各部折损不小,很多战后幸存的士兵在这场大战中透支过度,被创极重,不适合继续从军征战,诸侯们都等着降兵们补充进来恢复增强实力呢。 在他们的眼中,士兵们只是棋子、兵器,统帅、贵人们执棋相争,为了理念、欲望攻伐不休,棋子们是没有思想的,胜利后整编降卒充实己身是一贯所为,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少将军,大家正等着封赏呢,这些降卒也是其中一项,为何军中有传言,您要将这些人统统处死?” 虽然贵族诸侯的眼中,游侠、贱民组成的棋子们都如草芥一般,可这些是他们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本钱,损耗太多也是会肉痛的。 项羽这么做,一下子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而且他颇有些独断专行,远不似项梁公。 “尔辈休得鼓躁,你们又懂得些什么!” 见这些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说个没完,项羽冷哼一声,叔父在日,自己是小辈,这些人如今还真的自视甚高,以长辈自居,拿捏起来。 张口闭口都是贤侄如何如何,动不动就是年轻人不要气盛,处事应各缓平稳,切勿焦躁过烈。 “他们前一刻还在砍杀着我们的将士,早已与联军结下血海深仇,此时放过他们,将来一经鼓躁,拾起刀枪,就又是如狼似虎的秦兵!” “扶苏、蒙恬还没死呢!” 项羽一声怒斥,他有着自己的考量,不全是因为项梁之死盛怒难平。 不同于汉军,联军没有那么多时间,像掺沙子一样,将这些降卒打散重编,化为己用。 扶苏、蒙恬遁走,仍保有部分实力,前期联军在关中的所做所为大失民心,秦地的反抗声浪一潮高过一潮。 这些被逼无奈放下刀枪的降卒哪个没有家人乡党袍泽兄弟丧于联军之手,口服心不服,谁又能一一侦辨? 接下来联军既要追歼扶苏、蒙恬,而且要速战速决,以应对西面与东面的强大军事威胁。 他的态度极为坚决,发起怒来,一干诸侯都有些讪讪,似乎这才想起此人是项氏的继承人,是继项梁之后联军的统帅。 远处有哀嚎、哭骂之声传来,天明怔了怔,想要再度上前,为这些人挣命求活,项羽已是转身离去,项它、项庄持剑盾将他拦下,任他大声呼喊,项羽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第五十六章 楚军坑杀近二十万降卒,举世皆惊。 上一次白起长平之战后坑杀赵军距今已有近五十载,大部分人只是听说过,并不曾经历过那个朝代。 项羽这一血腥手段确实极大的震慑了天下,关中秦人路逢楚军都是远远的绕道相避。 联军在关中的弹压成本大大减少,不仅是敌人,就连诸侯间前来项羽大帐吵扰讨要粮草军资的次数都明显见少。 消息传到扶苏、蒙恬处,他们都被惊呆了,重瞳子竟然穷凶极恶到了这般田地! “长歌当哭,我不哭王离,他是战死沙场,死得其所,我独为十数万惨遭杀戮的无辜将士们悲痛...” 扶苏早已是泣不成声,心中的伤痛难以向人诉说,捶足顿胸不止。 一旁的蒙恬是眉头紧皱,除了哀怮、愤怒,他还有着深深的忧虑。 分批撤离到长城一线休整的秦兵不过五万余数,加上这些天陆陆续续赶过来归队的,整编以后,仍有战力仅有八万人,而且军资粮秣严重不足,仅以这八万人论,粮草也仅够供给三个月,而且箭矢、守具更是无从补充。 从项羽杀俘一事来看,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花费时间精力整编士卒、经营关中,相信,要不了多久,稍做休息,携大胜之威的楚军就又会蜂拥而至,越过长城,尾随着后撤的秦军出塞,进而追逐于西域漠北。 即使扶苏想回到大秦根基甚厚的巴蜀之地也不可得,陇西一失,通往巴蜀的道路就被彻底封堵,从此以后,西域、巴蜀、南越成了三块独立的秦国飞地,各自为战,就看诸侯联军什么时候来攻伐了。 “公子,请暂息悲声,当务之急还是要做足防御楚兵趁胜追击的准备。” 蒙恬心情很沉重,肩上的担子更是有如千钧,“我已连夜派人前往西域,发动西域诸国,集结起以我大秦为首的联军,以抗东面来敌。” 项羽所率的是联军,蒙恬考虑到秦军被创极深的实际,开动脑筋,趁着大败的消息还没扩散到西域,西域都护府的权威仍在,广派使者征发西域各国男丁,以联军抗联军。 西域诸国所能征发之卒,少者三千,多者三万,凑将起来,也有二十余万人,这也是以大秦之骨气傲性,仍选择温和国策对待各国的原因。 蒙恬打算以秦军为骨干,搭建新的防线,不求击退击溃诸侯联军,但求能力保西域不失。 以诸侯联军在关中犯下的罪,以关中之凋敝,粮草兵源的补充都极为艰难,要从楚地转运过来,项羽必不能久战,蒙恬为的就是熬到对方主动粮尽撤图,再徐图恢复。 他所能想到的就目前为止,秦国最后能走的一步棋,而且使者已经派出去了,他与扶苏所能做的,就是等待。 可正当蒙恬就未来的布局计划删删改改的时候,扶苏身边的亲近谒者闯了进来,如丧考妣,“胡人打过来了...” “哪支胡人,是月氏、乌孙还是匈奴?” 冒顿自月氏潜逃,乃是质子私离,匈奴与月氏的盟约自动解除,不仅如此,在秦军主力去了关中后,草原上各部脖子上拴着的勒绳都放松了一般。 暂时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大秦,月氏开始与匈奴之间的摩擦渐渐多了起来。 “是冒顿!” “哦,他就不怕月氏人袭取他的后背?” 最先跳出来的果然是匈奴人,而且还是在秦军回师咸阳兵败一事尚未传至草原之时。 这说明匈奴对秦国的深仇,已经深深执刻在他们的脑子里,一代一代也传了下来。 “听说冒顿为了得到月氏人的支持,献上了自己最美貌的阏氏、座下最神骏的战马,因此还从月氏借到了兵,队伍近一步壮大。” 谒者都是心思灵动之辈,显然是在入宫回禀消息时打探清楚了,因此扶苏、蒙恬二人的谈话他是有问必答,有的放矢。 “没想到冒顿比起被他弑杀的老单于头曼要来得难对付得多,竟然知道平衡双边关系,不置一进之气,更是忍辱含羞,将自己的珍宝送到月氏国主处,引来了助力,消弥了身后的威胁。” “这次他来势汹汹,又是刚即位不久,势必要拿人开刀,最好的目的莫过于蒙家军这个狼族宿敌。” 蒙家军多次出塞,打垮击破了头曼,正是狼族的死敌。 想要拉拢人心,还有什么比击败蒙恬来得更加有效。 “月氏人也真的糊涂,明明一直都对是方屡屡侵扰,先是结联匈奴对付西域都护府,接着又是为了一位女子、件玩物就将军队相托,借出了兵,岂不是过于大意麻痹。” “等匈奴人没有了眼前之忧,兵击月氏,宝马美人瞬间又回到了冒顿手上,顶多是美女、马儿的年纪大上一些罢了。” 蒙恬是恨月氏人分不清形势,没有眼光,看不清西域秦国势力的消失对于月氏意味着什么。 匈奴重取河南地,加上掠取的宝物,必将深得部众的悉心爱戴,到时候,月氏人想要索要冒顿承诺的报酬,他岂会认账? 月氏人就是报着侥幸心理,自以为是,想要白白得到半个西域的控制权,却只需派遣一些士兵加入冒顿的进攻队伍。 “项籍就在眼前,本想稳定西域耗走联军,没想到事事赶到一块了,匈奴人竟然又探出了头。” “据说冒顿有骑射之众逾三十万,内里更有射雕手以千计,他号称大军百万,这样的来者不善,显然是要一扫头曼时代对秦作战的失利阴霾。” 扶苏从伤心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一筹莫展,只希望蒙恬能拿出妥当的应对之方来。 “冒顿与项籍,二人不约而同,都将我们视作砧板上的一块肉,如之奈何?” 这下子是真的危急了,原本蒙恬要打打时间差,集结起西域各国的力量,收拢在秦国手上,东向拒楚,谁曾想,匈奴人卷土重来,挑的好当口。 后者是昔日的草原霸主,于西域话语权极重,这下子,闻到风吹草动的西域诸国还能有几家能起兵赶来的就真的说不准了。 第五十七章 楚河汉界?不存在的 邯郸,郊外,阴天。 凝重厚实的城墙仿佛在上演着一幕无声哑剧,四面的官道上,不断有汉兵组织民夫押解着大车往来进出,将一车车麦子押往城中。 不仅是天公不作美,不够明媚,就连汉国高层的一干人等心情也不是很好。 这也是繁忙的劳作场景之下众人都表现得沉寂无声的最主要原因,城头上伫立的汉王韩经一张脸如同黑锅脸,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意味。 “陈平,你说,寡人该如何回复这三人?” 说话间,韩经的手间把玩着三封书信,也不说递给陈平,只是背过一只手去,将它们捏在一块。 三封书信来自三个不同的势力,楚之项羽、秦之扶苏、匈奴冒顿。 项羽的来信除了报丧以外,还对汉军最近的频频动作发生警告,要求汉王加以约束; 冒顿的使者要求汉国交出托庇于汉城的胡姬母子,再续汉匈前约,共分关中地,至于兵锋指向的是扶苏还是项羽,冒顿没有言明,想来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胡姬母子这一主要威胁; 扶苏的来信是最让汉国君臣意外的,论及占据秦地之广,汉国首当其冲,楚国不过是在荆楚大地上复国成功并且占据了关中大部,不像汉兵,纵横整个燕齐三晋。 而此时,扶苏信中所议,请为大汉内藩,制巴蜀,审时度势之能令人叹服。 除了韩经,汉国群臣还真的颇为心动,能成为昔日中原之主的宗主,汉国的正统性以及大义名分自不待言,而且还能更好的围剿压缩楚国战略空间。 田言在巴蜀的攻略布置并不顺利,即便在大秦中央彻底瓦解的态势之下,巴郡、蜀郡两地太守仍保有相对完整的建制,加上巴蜀封闭,少与人通,动荡要小得多,义军的扩张受到阻碍,兵员补充就是个大问题。 汉室群臣虽然知道巴蜀之地在秦国几代人的开发之下,已经成了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但其地与汉地还有许多间隔,跟楚地更为接近,多少就没有将此处视作中原地。 但文武群臣中也不乏反对的声音,虞子期就是最坚决的一位,蜀山是他与石兰的根,他又与秦国有着深仇大恨,岂能容忍巴蜀复为秦占。 他在军中不乏同袍好友,这些人出于情义,都旗帜鲜明的站在虞子期的身后,递过来的奏折都快挤满了韩经案头。 “大王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么?” 三方使者都是陈平这个总揽外交之人接待的,所为所求以及韩经不同的反应,他都细细斟酌过。 扶苏的使者,韩经不仅留宴相待,还领着对方去了演武场,展示军威,并且把彭越之辈率先响应汉室宗藩拓殖政策之事详细相告,极力承说海外物产之盛。 其意不言自明,扶苏想留在巴蜀是不可能的,但是汉国欢迎秦国开边,教化海外番民,化夷入夏。 冒顿的人直接被逐了出去,只有副使被放归,正使被送到了汉城,交给了胡姬处置,据说此人是冒顿的心腹,平日里饶有智计。 一来可以替胡姬母子出气,二来借此削弱冒顿身边可用之智者,让他不得不更为倚重月狼一族。 月狼之裔多有经过汉城调教的后进之才,草原上多是莽撞之徒,勇武不缺,缺的就是那份静气以及大局观。 至于楚国来人,韩经虽然也有接见,但是既无派出吊唁信使,更是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怒斥项羽的残暴行径。 而早在三天前,彭越更是朝着楚国腹地彭城进发,连下数城,逼得怀王急忙筹措士卒前去抵御。 韩经心中的郁郁不平之气跟项羽坑俘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不是全部。 当初巨鹿之战,章邯所部降汉,汉军为了安置吸收这些人,所花费的时间精力汉国上下有目共暏,项羽的难处韩经也有所了解。 可这样的行径,韩经还是不能接受,在他的规划设想中,项羽应该吸收这批秦军补充联军实力,再与冒顿因关中、河南地的的归属问题发生碰撞。 此时的匈奴空前强大,较之头曼时期,兵锋更甚,无数的部族在长期的战乱中被打散,亡余牧民部众都被吸纳进了单于大帐,最近更是在冲突大败月氏,成为草原真正的霸主。 月氏人轻而易举的击败了乌孙,一系列胜利果实却为冒顿所得,这样的胜利一扫头曼时期对秦作战的阴霾,狼族士气复振,恨不得对月长啸。 让韩汉真正介意的是,坑降之后的项羽不仅没有防备匈奴之意,竟然与冒顿有了默契,订下了边界盟约,以覆灭扶苏为条件,事后匈奴得河南地以及陇西。 说到底,项羽根本没有将秦地当成未来的楚国一份子,仇恨蒙蔽了他的心智,要不然他也不会做出火烧咸阳城的残虐之举。 始皇帝之时,反秦合纵,里长秦就与匈奴缔盟,不过却为秦所破,这次再次携起手来,竟然逼得扶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汉国。 而事实上,项羽与冒顿此举,确实给韩经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原本汉军对楚兵,已经是吊打的态势,陡然加进来个匈奴,战争的天平加入了新的砝码。 引弓之民四十万,这股力量不是能轻易战而胜之的,尤其在冒顿这位天才的军事统帅的指挥之下。 “寡人错看了项羽,误判了形势,原本先项氏后冒顿的计划宣告破产,这下子大汉要面对的将是二者合流之后的兵锋...” 韩经被项羽霸王的光环误导了,心想以他的傲气,岂会放任狼族南下,一场针尖对麦芒还不是在所难免? 可他没有想到项羽一直生活在南面的楚地,而楚国从来不是大一统的中央王朝,楚国执政不像秦国上层,没有家国天下的概念,就连起兵的目的,也无非是秦国设郡置县,剥夺了他们在封国的特权利益。 项羽丝毫没有意识到放任狼族越过长城,允诺陇西、河南地是多大错,甚至他还在为这一步联合冒顿的妙旗沾沾自喜。 “急令韩信、虞子期直扑函谷,偏师精骑进占武关,切断项羽主力与荆楚的联系,汉军要做到在关中关门打狗,与狼族、楚兵会猎关中!” “钟离眜、李左车朝着南阳郡、长沙郡、衡山郡进发,击破当面之敌,驱使彭越继续为乱楚地,两部主力择机攻拔定陶、阳夏,会师彭城!” 彭城是后世的徐州,从古至今都是四方通衢,勾连四方,楚国将都城设在此处,也是为了方便御极中原地。 汉军全军发力,力求堵截项羽联军于关中秦地,将楚怀王熊心先从王宫撵出来,使得秦地的楚军成为无根之木、孤魂野鬼! 第五十八章 项氏五大罪 汉军的这一击不可谓不狠,正打在楚军的七寸上。 对于汉军的提防,自项梁率军入关时,就开始有所提防,后来接收咸阳后,更是进一步巩固与汉地的边防,派遣方面大将统筹备御诸事。 即便是在扶苏率长城军团来势汹汹以图恢复之际,项梁也只抽调了少量后备兵力来至秦楚前线,仍是将大将龙且派往彭城,总揽一应防御事宜。 彭越流窜作乱的消息龙且早就收到,并且做了积极的防御进剿工作。 彭越之流不可怕,他背后的汉军才是大麻烦。 彭越投向了汉军,无底限的诋毁谩骂项氏、赢氏,彻底自绝于秦楚,在汉军进逼时投降并被封为婆罗王,这是汉室诏令天下举世皆知的。 四海舆图上婆罗洲与中原地隔海相望,面积将近中原地的八分之一,而且物产极为丰富,虽说只是一部分作为将来彭越的封地,可舆图上描绘的一切要是都属实,也足以让人艳羡。 彭越在群雄势力中属于不入流的一支,比之老牌六国遗贵要差得远,一朝靠向大汉,一跃而成二字诸侯王,虽然要为汉前驱,但也引得不少人蠢蠢欲动。 现在彭越不断在楚地流窜,遇到城池,啃得下就啃,啃不下就遁走,如同被放出的疯狗,要说他不是受到汉王的指示,天下人怎么也不会相信。 龙且如临大敌,一面快马报往关中,怀王这里不过是橡皮图章,真正主政执政的都在关中,而且汉军不可能只有这点动作,楚军当全力应对。 收到龙且报信之前,项羽就根据韩信部、虞子期部的攻击方向判断出了汉军的全局战略意图。 虽然读兵书不求甚解,可家学渊源,天份如此,易地相处,他也会如韩经这般,作出将楚军拦腰截断的布置。 项羽派出的增援不可谓不快,函谷关牢牢的把握在联军手上,只是武关还是失陷了。 原因很简单,当初田言与刘邦过武关时,田言就作了另外的布置,一朝发动,守关兵猝不及防,被汉军一拥而入,转瞬易主。 至此,汉军的战略意图可谓是成功了一半。 函谷虽然仍在联军手中,可关外被堵得严严实实,楚地的军资补给进不来秦地。 原本楚地转送,函谷关这条线就要比武关来得绕远,现在汉军连这条路都堵死了。 所以项羽一面派出大将英布前往武关,目的是重夺关卡,获取联结楚地的咽喉要塞,一面自领大军弃下扶苏残部朝着函谷进发,以图决战汉军,在李左车、钟离眜滞留楚地的这段时期击破函谷关下的韩、虞两部。 这是他所做着的极为正确的应对,两部汉军从数量上就要比联军势弱,联军又有函谷之险,进可攻退可守,可谓占尽主动。 可项羽明白,这里不荆楚,还是联军犯下无数罪孽的关中,尤其是在他火烧咸阳后,秦地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发泄一通后,联军鼎盛的士气也有所下降。 天时、人和可谓尽失,唯有函谷关倚为地利,而汉军正在关下建造各式攻城器械,有的楼车都快要高出函谷关口了,所为的就是抵消楚军的地利之便。 “哼,汉人不守道义,叔父刚刚蒙难,韩经就掩军袭我楚地...” 军帐之内,项羽一边挪动代表双方兵团的兵符令旗,做着战棋推演,一边就汉军所发布的檄文发表见解,试图占据舆论阵线的高峰。 旁边的一干人等连声附和,可言语之间都有些心虚气短。 檄文讨楚五大罪,条条目目,都是有理有据,汉军师出有名。 首先,讨伐项羽擅权自专,刚愎自用,枉置怀王熊心诏命,置幕府官吏,不遵上下之礼; 二讨项羽公然凌驾于众诸侯之上,以楚王臣子之名行纵长之实,失却道义; 再讨项羽所率联军残虐害民,火烧咸阳,纵兵劫掠,枉为人形,却有豺狼之实,此为不仁; 四讨项羽不识天命,枉顾历朝历代中原士民防狼治狼之事,公然引匈奴入关,弃祖宗之地,让华夏神州沾染胡腥,短视至此,殊为不智; 最后,讨伐项羽背约弃盟,置入关盟誓于不顾,悍然祸乱关中,排挤先入关中本当为关中王的沛公刘邦,此为无信! 汉军有的放矢,讨项不顾其余,将所有的一切都安在了项氏的头上,这也是为了进一步离散联军。 尤其是最后一条,更是让项羽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刘邦。 这一切都是事实,可封刘邦为关中王却是万万不能,边缘化淡化处理刘邦等人乃是一开始就定下的策略,现在被摆在了明面上,项羽再不能这么做了,因为所有诸侯的眼睛都在看着,内部的稳定压倒一切,思前想后,昨天还特地关照,为沛公部众补齐了军资粮草。 闻听讨项檄文第五条,刘邦的脸的绿了,这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汉王这么做的情由,他也能猜到一二,无非是汉使催促刘邦反水倒戈,助汉军拿下函谷关,刘邦见项羽气势如虹,兵威浩大,起了踌躇之念。 这样的拖延行径引发了汉王的不满,逼着他在联军后方自爆。 想来如果再不动作,接下来与汉军的密约也将随着东风传到关中来了。 这怎能不让刘邦如坐针毡! “汉王如此逼迫,当如之奈何?” 刘邦已经转了好几圈了,樊哙等人也从收到大批军资的喜悦转为深深的忧虑。 “早知道匈奴人也会插上一脚,就不急着早早的将把柄递到汉军手上了...” 由不得刘邦不懊恼,昔日与汉地来往的书信随时都会被爆出来,以项羽的脾性,正愁没有机会收拾自己,而韩经煎迫之急,就如同一把利剑架在脖子上。 沛公帐下将不过百,兵不过四万,只有楚军十分之一,更别提匈奴人正迤逦而来,消灭扶苏后,将与楚军会合寻汉军??气。 反水,哼,这不是以卵击石,十死无生嘛! “大势在人不在我,沛公,做决断吧!” 虽然张良与韩经有隙,但从沛县一众的大局出发,也没得选择,“扶苏、蒙恬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沛公何不放开一角,让这滩水变得更浑一些?” 第五十九章 困局 面对汉军进逼函谷,项羽弃下了嘴边的扶苏。 虽然秦军残余的空间被一再压缩,但扶苏的抵抗意志仍然坚决,颇有些困兽死斗的意味。 看似啃下龟缩于楼兰的扶苏、蒙恬疲蔽不已,楚军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踹开楼兰国的城墙,可相持月余,五万余秦军倚靠百孔千疮的城池,楞是将玄黑秦旗插得笔直。 汉军来袭迫得楚军回转,变相的为扶苏之众短暂的续上了命。 西域在项羽看来,乃是匈奴的势力范围,河南地、陇西都舍予冒顿了,遑论更远的西域。 回军之际,他耍了点小心计,将会合匈奴包围攻占楼兰的任务交给了刘邦所部。 既限制了沛公再立战功,又将其抛在了遥远的西锤,颇有些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 刘邦麾下之众还不及围中的扶苏兵盛,要想占领楼兰,除了等待冒顿,别无他法。 而冒顿此时,正忙着收纳编制西域各国的投献,准备响应盟约助楚破汉。 果如蒙恬所料,闻听匈奴人再度??起,气焰更盛,长久受匈奴羁縻的西域诸国纷纷抛弃了昔日对秦国皇帝的忠诚誓言,恍若趴伏在咸阳宫犀台之下不是自家使者一般。 弱者侍强,犹如风中芦苇,哪边风劲就屈从哪边,除了秦军涌入驻跸的楼兰城被强征拉入秦国阵营外,诸国自发的献上财物,组织辅军争先恐后的朝着冒顿献媚。 匈奴勇士再一个次感受到了漠比霸主应有的待遇,最近匈奴勇士光是从钻各个西域女子的帐蓬就累得不亦乐乎。 无心插柳,正好给了刘邦浑水摸鱼的机会。 用张良计,刘邦射入城中书信一封与扶苏,道明匈奴大军不日将至的详细情由,并且承诺会放开一面,任秦军入陇西。 至于扶苏是会率领五万疲蔽之卒追尾项羽为汉军火中取栗,还是折道入蜀,那就不是刘邦等人所考虑的了。 陇西是即将交付匈奴的地界,楚军在此只保有少量游骑,面对扶苏的到来,结果是灾难性的,刘邦这也是变相得对汉王有了交待,让项羽腹背受敌。 其中还有张良的算计,他在运筹之时小小的报复了韩经一下。 突围而出的扶苏怎么可能会鸡蛋碰石头,为了汉军的战略大局断送最后一批秦军锐卒的生机,不用想,也能猜到,他肯定会选择自褒斜道入蜀,经略巴蜀。 巴蜀良田万顷,汉中积谷成山,扶苏到时候游龙入海,先前困顿之时与汉军的宗藩之约是否仍然作数,就犹未可知了。 想想韩经被摆了一道后的脸色,张良心头就升起几分快意。 面对沛县义莫明释放出的善意,扶苏、蒙恬先是疑惑,后来则是狂喜。 这些日子,为了稳定军心,坚定守战之志,扶苏不惜自降国格,将已经得到汉军庇护支持的消息广而告之,汉军不日将至的消息传的是内外皆知。 所为还不是存着万一之想,为了能够延续大秦国祚祭祀。 城外的汉军人数、布置,从城内可以尽收眼前,刘邦让出的一面用探马试探巡查,确实是一路坦途,甚至探马直到陇西郡界,才碰到三三两两的巡逻楚军。 西面冒顿骑队的烟尘似已可见,哪里还容得下扶苏考虑。 天不绝秦祚! ------------------------------------- “刘邦真是个泼皮滑头,我们这么逼迫,还是没能让他挑明旗帜在楚军后面亮起刀兵!” 刘邦不仅没有公然翻脸,甚至还借着追击扶苏之名,跟秦军前后脚,也跑到了蜀地。 这样的行为,结合韩经所知道历史掌故,他甚至有抛下函谷关先率兵入川先平了刘邦的冲动。 好在刘邦也知道把项羽得罪狠了,剩下的一方大佬韩经是再不能惹的,一入蜀就转换阵营,发檄声援汉国。 田言挑旗在先,刘邦这一表态,二人再度合流,打出大汉旗帜与扶苏就巴蜀之地归属展开了拉锯斗争。 汉中、巴、蜀、黔中,由于相对隔绝,中原乱起,虽然也是人心思动流言频频,可终归是保持了一副大秦王道乐土的景象。 前面有当地大豪起事,起事义军不能与中原义军相呼应,也就产生不了星火燎原之势,都被郡守以郡兵火速镇压。 蜀地的相对太平一直持续到了田言大队来到汉中平原,在这之前一直替咸阳函谷稳定的供给后勤。 只是田言也没能进一步打开局面,只在初期占据了褒中、房陵、上庸三县,之后就被重防御轻攻击的巴蜀秦地郡兵阻挡在了乾佑河一线。 扶苏、蒙恬一入蜀,可谓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比之犹如处在火山口的西域,久在秦法治下的巴蜀其地其人,风貌是大为不同。 刘邦在远离楚军的房陵方才发出檄文,昭示天下,自承感召于汉室天命所钟,弃暗投明,助有道王师共讨无道暴楚。 即便他不是按照韩经的全部意思,临阵反水,给项羽致命一击,但这捅在肋上的一刀也使得项羽暴跳如雷,扬言要釜烹刘邦。 韩经之所以说刘邦滑头,就是因为他前脚一入川,就放火烧毁了大段栈道,这下子,休想汉国的中原攻略再对其有所倚重。 可韩经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自行其是,于是与范增、陈平连夜商议,快马绕道,翻过山岭,书信一封。 “汉王封我为柔佛侯,任务是协助汉军田言部稳定扫荡巴蜀的桥头堡,并且在正式论功之时,承诺晋我为王...” 刘邦的声音很是平淡,既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不甘不忿。 虽然在项氏煎迫最甚的时候,不得已倒向了韩经这方,可无时无刻他不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没有像彭越那样,获得汉室王爵,表明他最近的应对使得汉王有所不满,而这一切刘邦早就心有准备。 乱世之中,什么保证都比不上手上刀枪身后部众来得有保障,对于曲解汉王之意没有豁上诸位将士的性命为汉军火中取栗一事,刘邦丝毫没有后悔。 “汉王的不良人还真是神通广大,这比秦国的罗网还要来得隐蔽,田言竟然也是汉王的人。” 不同于夏侯婴等人各有深思,樊哙听完后感慨的方向大不相同,“只是汉王也忒小气了,答应的王爵还要分成两次给,成了什么劳什子柔佛侯,这地方听都没听过!” “我看这巴、蜀之地就挺好,碰到的女子也白净,好似能掐出水来,不如大哥你就再跟汉王商议商议,让汉王将这里留给咱兄弟得了。” 面对樊哙的呵呵傻笑,众人回以一记白眼。 “汉中汉水,韩经从一开始在遥远的箕子半岛建汉城,后来称汉王,想必他的版图规划就有汉水源头巴蜀之地,樊哙将军...” 张良与韩经有着矛盾,但暗地里对汉城的一举一动向来是极为关注。 昔日韩经弄权新郑,横扫韩安的拥趸,其祖父张开地首当其冲,成为了冲突的牺牲品,更是惨死于不良人挑起的民乱。 这是他心头过不去的一个结,每每想起,都感到难以置信。 原本无论韩国哪位公子夺得大位,都要倚重五代相韩的张氏相门,像韩经这样掀桌子的玩法,还是首次碰到。 而汉城的发展以及韩经势力的膨胀,似乎证明了他的所作所为才是正确,为韩国呕尽心智的祖父成了阻碍潮流之人,这让张良不忿不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汉国也不过是昔日韩都新郑逃亡海边一隅所建立发展起来的,柔佛就柔佛,将来的事情且走且看!” 樊哙不明所以,刘邦与张良对视一眼,眼底闪动的一抹流光意味深长。 等到议事结束,张良有意后行,果不其然,转身之际,就被刘邦叫住了。 “樊哙等人是粗人,先前在帐内吵得头疼,这下清静了许多,本侯有些话正好想问问子房先生。” 虽然都是自家亲近兄弟,可樊哙性性耿直,加上武将好饮酒,刘邦担心他酒后失言误事,所以有些话留到了最后,私下与张良相商。 “先生刚才所言,可是真心?” 张良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在一向儒雅淡泊的张三先生身上可不多见。 “侯爷,指的是哪件?” “当然是汉国能从海外一隅跃居中原诸侯之首,将来柔佛也能效此功业!” 虽然知道张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心求教的刘邦还是顺着他的意,急急的重复了一遍。 止住笑意,张良脸色变得认真起来,“沛公果有意?” 称呼刘邦为侯爷,乃是以汉室藩臣自居,柔佛侯是汉王亲封,可沛公之名是起事自号,张良称呼起旧称,一下子就把刘邦与汉国割裂区分开来,显得双方是独立的个体。 “如果我不曾进过咸阳宫...” 不曾见过太阳,本可忍受黑暗,井蛙刘邦只在井口趴了数天,就让项氏给重新扔回了井底,但咸阳宫的种种总是出现在他的梦中。 珍珠玉犀,珊瑚翡翠,梦中的触感仍是那么的真实,站在始皇帝宝座前往下俯瞰,那种感觉如在云端。 一颗名为权力之毒的种子就此在沛县草莽刘邦的心底生根发芽。 刘邦凝视张良,显得极为郑重,“先生以为,汉军对阵楚匈联军,胜算几何?” 将项羽得罪狠了,现在名义上是处在汉军阵营,匈奴的乱入,使得刘邦有些看不透战局走向。 楚汉之争,胜负归属同样决定着自己一行人的命运。 野望之始,竟然是从祈盼宗主获胜开始! “侯爷见过韩经此人打过没有把握之仗么?” 张良观察韩经越久,越发觉得韩经精准的判断像迷雾一般,旁人难窥得一二。 “在我看来,他就像街头吆喝贬缯卖布的商贩,锱铢必较,无利不起早,偏偏还真有着极为精准的战略眼光,汉国也就这么一点一点滚雪球般的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匈奴弯弓之士号称百万,项羽麾下联军不下六十万,汉军数度扩军整编,征兵造册,据情报分析也不过六十余万,精略估计,双方的人数战比乃是以一敌二。” “可即便这般,我仍是看好汉军。” “战争的胜负手往往不在于人数多寡,还要从将领、后勤诸多方向着手考虑。” 幽幽一叹,“虽然张家与韩经有着化不开的仇隙,可不得不说,此战天时、地利、人心都在汉军这边。” “论将领之才智,汉军有范、韩、李、虞、钟离之属,冒顿、项羽也是兵家大才,但二者各有算计,联合作战,能否发挥出总实力的八成,尚未可知,双方可以算成平手。” “但是战场设在关中,那里早被项羽的一番残暴行径摧残得面目全非,原本楚军占据的地利、人和之利等于是项羽自己推给了汉军。” “而且匈奴是远道而来,第一次深入中原这么远的腹地,关中被楚军祸害到了极致,咸阳都成了一片废丘,曾经的关中沃野已经找不到一丝青苗,武关、函谷被汉军严密封堵,楚地补给无法输送入关,可以说,楚匈联军人数越多,他们崩溃败亡的速度也就越快!” 正如张良所料,武关的守军将关城恢复到秦昭襄王时期的坚固程度,再度成了扼守秦汉分野的咽喉,函谷关上围障重重,汉军虽然也在打造攻城器械,可守具比攻器要多得多。 就连章邯曾经在巨鹿拿出的武刚车,汉军也仿制了许多辆,铁面反射过来的光亮扰得关上守军心浮气躁。 冒顿已经派人来催了两次粮,他从草原带来的牛羊吃掉了一半,一面急忙派人分路至西域诸国派发补给物资的份额,一面朝项羽伸出了手,要求一些粟米改善一下勇士们的饮食。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关中、陇西早被项羽的联军刮地三尺了,昌顿再想找到补给难如登天,让收获满满的楚军给盟军匀出一份子,在他看来,不过是非常合理的要求。 可他不知道的是,楚军的存粮只剩下了三月之数,这还需要量入为出,才能勉强达到。 摆在项羽面前,似乎只有啃下函谷关外的重重乌龟壳,或者打开武关通道,决战汉军,重连楚地! 第六十章 不期而遇 “匈奴移帐了?” “把探听到的冒顿面斥项羽之词再详细的说一遍。” 不良人将关中之事沿着隐密的渠道递了出来,其中匈奴与楚军产生隔阂一事是范增最为关注之事。 二者联合,陈兵百万,数量上汉军自是有所不及,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楚匈之间的配合。 “冒顿说,此次兴兵南下,上为苍天除暴讨贼,下为将军家门之私,百万匈奴勇士却得饿着肚子跨马作战,楚军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么!” 冒顿无疑是军事上的优良统帅,可草原人的贪鄙之性丝毫不比其他同类来得少。 他口中所说的多半是言过其实之词,哪里能真的饿肚子了,无非是想楚军供给狼族士兵军需罢了。 不同于里长城燕丹、魏咎等联合头曼,此时秦国已灭,匈奴实力是要大于楚军的,冒顿提起条件来当真是丝毫不含糊。 “冒顿这是想干什么?” “难道他对项羽答应的秦地分封方案还不满意?” 挥退了谒者,韩经面向范增、陈平,就冒顿的短视之举提出疑问。 匈奴起先的目标只是重夺河套,现在连陇西都给予了,还能有什么不满? 中原文化、气候与草原殊异,弯弓之民并不习惯长期待在中原地区,塞外的草场才是他们理想中的乐土。 “恐怕不是不满意,而是项羽承诺的太多了...” 陈平沉吟片刻,拱手为礼,“陇西郡被楚军放弃交给匈奴,恐怕都在冒顿的意料之外。” “而匈奴南下所为的是抢掠财富人口,一个残破的关中对他们而言,形如鸡肋。” “出得函谷关,肆掠更为富庶的中原腹地倒也罢了,偏偏我军守得固若金汤,疲蔽之关中又不足以养活百万大军,我军困死饿毙楚军的谋划想必冒顿也看出来了。” “狮子大开口,胡搅蛮缠,恐怕为的是敲上一笔...” 范增:“他要跑!” “不错,依我之见,冒顿应当是有了退意。” 陈平点点头,“既不能抢掠奴隶财富激励部众,又有断粮倾覆之危,他要回转草原的可能性极大。” “中原从来不是冒顿的核心利益,坐观楚军成败再搜集牛羊军粮找准时机重新切入登场才符合冒顿在草原上的用兵之道。” 一击不中,迅速远遁,弓骑袭扰,趁蔽冲阵,这一套草原骑兵屡试不爽。 拉满的弓加上未射出的箭才能最大程度的威慑敌人,冒顿深谙此道,抽身于塞北朝着中原的汉国虎视耽耽,其威胁远比满弓持矢来得大。 “既然冒顿心生退意,另有盘算,那么为何他仍不断抽调草原以及西域诸国的青壮?” 对于陈平、范增的猜测,韩经还有疑问,最主要的一点他还没说,胡姬母子冒顿是势在必得。 后世永乐大帝能为了失踪的建文帝搜山检海远涉南洋,冒顿的决心丝毫不比这浅。 “冒顿集结的人马越多,负荷越重,我军取胜之后战果也就愈丰,这是好消息啊。” 范增嘿然而乐,“几十万人已经负担不起了,还在增兵,冒顿不会这般智浅。” “他冲的必然不是我大汉,恐怕这位单于要声东击西,搞虚虚实实那一套。” 抬起拐杖,范增以杖头轻轻点了点月氏人的方位,划了一道圈。 “月氏?” “不错,老夫猜想,他是为了月氏人。” 秦国分崩离析,势力退出西域,月氏、匈奴、乌孙的草原部族联盟宣告解体。 乌孙接连为月氏、匈奴所败,一退再退,短时间内不具备再起争夺草原霸权的可能。 草原之上,能威胁到匈奴的也就只有月氏人了,而富庶的西域,将是双方冲突的起因以及争夺的焦点。 西域勾连中原、草原以及中西亚,商旅不绝驼铃阵阵,商品流通给商路上的诸国百姓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相邻的强国大邦,谁不想将其纳入己方势力范围? 韩经默然,抬眼瞥向陈平,“另一位具备草原王位资格之人落在敌对方手中,冒顿真能放得下,转过身死嗑月氏?” “草原之上,实力为尊,冒顿有雄才,远在汉城的狼族王子、近在咫尺的月氏,他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汉国对外宣称的都是草原少狼主投寄于汉城,韩经一早就给韩念的身份定下了基调,是故陈平等人不再将韩念视为预备的汉世子。 “再说,冒顿击败月氏,清扫了月氏人对西域的影响控制,随时都能加入中原战局,我们还得分出精力防备...” 轻吐一口气,韩经有些郁郁然,彼之英雄,我之敌手,冒顿极具战略眼光,偏偏匈奴势力又空前的强大。 “那依二位爱卿之见,我大汉是否应当主动进攻,压缩楚军的腾挪之地?” 关中之地被祸害得这么深,楚军的粮饷都供应不齐,秦地之民的境况可想而知。 范增:“韩信与钟离眜在荆楚的进展神速,楚国新募之兵缺少训练,完全不是对手,对彭城围而不攻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来援的楚人不是被杀散就是降服,荆楚之地响应熊心号召勤王之士越来越少。” “军事府一致认为,未来我大汉首要之敌已经从楚国转为了冒顿与项羽。” 将项羽与楚国区分开来,是韩经首倡,军事布署上也是照此执行的。 领军在外的项羽军团与坐困愁城的怀王熊心,利益并非一致,函谷、武关之阻,事实上荆楚、关中就成了封闭的孤岛,二者不能呼应互补。 关中项羽掌握大军,滞留在遍布仇恨的秦地,矢尽粮绝; 彭城熊心大义在手,荆楚是其根基倚靠,可手下乏人,鲜有可用之兵将。 “我认为,不妨留下钟离继续攻掠弹压荆楚,韩信之骑军可以自云中、上谷出,主动发起对匈奴的进攻,此举既能使得冒顿攻打月氏难竟全功,又能将匈奴人吸引到云中上谷一线,而此时我军早已收缩入塞,以逸待劳,继续用军塞、长城阻滞消耗冒顿的战力。” 匈奴到了云中一带,汉军也算成功将冒顿与项羽分割开来,有利于分而击之。 轻咳一声,范增突然露出几分讪然,“加铺驰道的夷奴马上就要消耗光了,草原牧民体格健壮,堪当此任。” 范增学坏了,所谓的韩信出塞北击匈奴,实则是想让他掠夺牧民为奴,从根子上削弱冒顿。 这都是韩经存地失人、人地两失的思想带来的改变。 不同于中原地,匈奴所有部族加起来不过五百万之数,青壮都随着单于出征了,范增想要掠夺的,可是草原的将来。 韩信军团消失无踪的消息并没有给彭城内的楚怀王熊心带来安全感,相反,他更是彻夜难寐,一夜数惊。 合围仍在,远处响应彭城燃起的烽火越来越少,每一处互通消息的烽火骤熄,都表明此处插上了汉旗。 城中更有流言,项羽有意挟众自立,有意坐视怀王被围,意图借汉军之手除去楚王一脉,再以破秦大功自立为新的楚王。 这份论调还有着不小的市场,他们被围困得艰难,不知道关中战事的详细情况,只当项羽拥兵自重,要不然小小的函谷关岂能挡住几十楚军雄师。 先前能够破函谷打进关中,此刻为何就不能出函谷回援彭城! “哼,彭城要是真的被围得水泄不通,信使难道是从天上飞过来的不成!” “大王受奸人挑唆,竟然来信斥责,搞得军中人心惶惶!” 帐中除了拍案发怒的项羽,还有不少楚军将领。 龙且、英布一个去了武关,一个总领荆楚兵事,季布就成了帐下最显贵的将军。 在大多数人不敢出声之际,季布挺身而出,“上柱国,恐怕彭城被围事危乃是实情,龙且将军送来的军报也与之相吻合。” “至于信中申斥之意,无非事危情急,口不择言罢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打通与楚地的联系。” 其实项羽也知道,彭城告急是实情,只是不忿楚王使者落了他的脸面罢了。 “韩经狡诈,汉军可恶,有意掀起流言,这些人一定都是他们故意从彭城围中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动摇我军士气,要不然彭城、武关,哪里不是汉军所控辖地,以汉骑之能,岂会由其漏过!” “传令下去,三军不得私下传谣,讨论彭城之事,至于使者,派人好生招待,不准任何人搅扰!” 楚军领军将领多是军事贵族,支持楚王的也不在少数,项氏欲自立的传言让他们如坐针毡,这些日子以来,项羽所做所为他们都看在眼中,其人刚愎自专远甚于项梁。 “狼族不可靠,破局需得诸君奋武,同心同德,至于当面之围如何解,还请诸位议议。” 冒顿虚晃一枪,自陇西掉头西进,兵锋指向月氏,只留下被再度劫掠一空的陇西郡,对此,项羽满腹怨词。 只是眼下受困于关中,匈奴人得罪不得,要不然楚军面临的就是两强东西夹击了。 只是他也打定了主意,等到击败了汉军,据有中原,他要找冒顿好好讨个说法。 众将面面相觑,要知道项羽虽然年少,但心高气傲,行军打仗向来自专其事,从来都是发布心底谋定好的军令,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竟然破天荒的要听取帐中将佐的建议。 “冒顿虽然凶蛮无信,前番因为粮草一事双方还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名义上他们还是我联军盟军,有些方面愚意尚可借重一二。” 季布温文如玉,有谦谦君子风,他率先出声,将帐中紧张的氛围降下了数分。 “函谷关眼下是汉军攻不进来,我军也出不去,武关方向据英布将军传回的消息,连日轮番攻打,可汉军也是轮调布防,陷入僵局。” “我军粮草堪可支撑两个月,形势在敌不在我,如此下去,我军将更加被动。” 项羽微微皱眉,季布说的都是当下军情,帐中自己及下,谁人不晓。 “函谷、武关被封堵,我军何不另寻出路,转进荆楚?” “哪里还有其他出路,褒斜道被刘邦那个反骨小人破坏,自蜀地沿巫峡放舟而下亦不可得,季布将军所言,末将颇为不解。” 曹咎身为军司马,研究两军对垒军事布局图是他每日必行功课,汉军的严防死守,即便是项羽亲自率锐卒冲了一阵也没能破围。 面对项羽等人的不解,季布复行数步,侧过身子对着行军图,“经漠北绕行晋地如何?” 这是非常大胆的一条建议,绕道而行,如果被汉军侦知,再度设下围堵,军资粮秣得不到补充,几十万大军分崩离析只在眼前。 “当然,如果冒顿肯借道,还请诸位瞒着诸侯之军,以免消息走漏。” 项羽在沉思,季布见其意动,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不与诸侯相通,乃是因为刘邦之后,诸侯之心已有摇摆反复之态,而且总得有人留在关中以为疑兵牵制汉军主力。 军议之后,项羽召集诸侯,以主力驰援武关打通南归道路的理由命令诸侯广布旗帜,旋即引兵而去。 他在季布的方案上加以改动,并未知会匈奴借道,而是直接踏上了匈奴地界,大军稍微兜了个圈子就朝着上谷郡全速行进! 而此时,韩信正按照军事府的命令以上谷为中心大掠草原,焚毁草场填埋水源。 汉军哨骑等来的不是回师复仇的匈奴人,反而跟楚军发生了一场碰撞。 韩信只有一部,虽然在巨鹿之后军团一再加强,可他深知,绝不能放项羽过去,否则兵力被抽空的三晋地将任由楚军纵横。 得到补充的楚军恢复战力,战争的形势有可能遭到逆转。 因此,他不得不放弃了骑兵的机动性,转为阵地战,一面八百里加急,向邯郸、函谷前线示警。 战争的重心突然自函谷一线转移到了上谷,左右天下局势的关键落到了韩信身上。 到底是韩信在汉军驰援之前挡住项羽还是项羽先行击破韩信成功突围,成了天下嘱目的焦点。 第六十一章 千里赴戎机,关山渡若飞 彤云密布,旌旗如织。 广袤的边塞由远及近,密布密密麻麻的军阵。 城上的韩信入目所及,就是这样一幅壮丽的画卷。 可他丝毫没有发表感慨的兴致,已经连日没有合眼了,仍是瞪着通红的眼睛探视着楚军可能率先发起攻击的方向。 早在三天前与楚军猝不及防的一场遭遇,韩信就退往沮阳,凭城而守。 好在他心思灵动,城外以骑兵游走袭扰,这才让上谷成了楚军不可逾越的一道屏障。 这三天里,不到晨起,楚军就铺天盖地的发起了决死冲锋。 归师勿遏,可韩信不得不为之。 上谷踞桑洋盆地之川,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拥军都俯视中原,东扼居庸锁钥之险,西有小五台山与代郡毗邻,汇桑干、洋河、永定、妫河四河之水,韩信部虽然势弱,但项羽要来得更为焦虑。 此次绕道进军本就是一次军事冒险,要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没想到仍有拦路虎。 十几万人聚集的城池,多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喧嚣。 北面城墙之下,汉、楚双方丢下的尸首显得格外狰狞。 广阔的天地下,文明与野蛮并存,铁与火汇聚成河,双方无需对话,只以手中刀兵相应。 “将军,昨夜楚军夜袭崩塌的北墙一角已经修补完毕,你就先休息一阵吧...” 墨鸦仍是一袭黑衣,仿佛整个人融入了??暗的城墙之上。 其实他也一直没有休息,可临阵之事,可以没有他墨鸦,却绝不能失了韩信。 “待会楚军仍是一阵接一阵的登城作战,属下足以应付,将军养足精神,再来总揽战局。” 韩信头也不回,仍是在观敌瞭阵。 “不,我要让将士们一直都能看到,项羽用兵,不下其祖父。” “我要在沮阳城下力挫此僚,扬我大汉军威!” 昔日坚辞巨鹿侯的窘迫,韩信记忆犹新。 这一战是项羽的契机,是汉军全胜楚军的契机,又何尝不是他韩信翻身正名的契机! 以一军阻项羽全师,为汉军败楚赢得先机,一举洗刷昔日狂悖之失。 天可怜见,让这样的大功降在他的眼前,韩信岂能错过! “白凤带来了邯郸的消息,大王已经命人组织禁卫以及役夫朝上谷进发,函谷一线的主力将在试探性攻击后驰援沮阳。” 韩经、范增担心这是项羽故布疑阵,至于对方是不是还在关中,函谷关头战上一场就知分晓。 “七天,邯郸的援兵七天就能抵达,而函谷关距此,主力到达需得一月之机,也就是说,我部汇同邯郸援军还要坚守边塞不失二十余日...” 楚军又开始了疯子似的攻城战,甚至连战鼓都没有敲响。 可这样沉默的敌人反而让墨鸦更觉心悸,昨日燕山防线不时有小段被突破,要不是机动游骑及时策应,今日攻城的楚军就是三面合击了。 “无需挂怀,韩某为大王守边,定会做到万无一失,上谷一地就是项羽的埋骨地!” “燕山防线即便陷于敌手,他项羽也不敢弃沮阳这一腹背大患于不顾。” 韩信看得清楚,只要兵团主力不失,项羽就不敢全力逃归。 绕过沮阳的楚军就是归心似箭的精锐了,而是一群仓皇南顾的逃人。 韩信倒想沮阳骑队能实现这一追亡逐北的盛况,可他知道,项羽不会配合的行此无智之举。 如雷的脚步声在城下炸响,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呐喊,楚军汇成了一道怒潮。 集结,冲锋,倒下,溃退,再集结反冲... 遍地都是红色,双方裹杂在一起,做着最野蛮的冲撞。 楚裔乃祝融氏,尚赤,士卒身着暗红战衣,比之汉军赤红显得稍浅一些,融汇在一起之后,须臾都被殷红的鲜血沾染。 秋蝉之鸣,渡鸦悲啼,都掩不住冲天的喊杀声... 扑鼻的槐花香也遮不住漫天的血腥气... ------------------------------------- 项羽持枪立于城下,犹如一尊浴血的兵魔神。 刚才他又不顾部下的劝阻,新自下场踊为先登,可最终还是被密集的强弩赶了下来。 韩信所部,箭矢何其多也! 攻城十日,其间沮阳汉军得到了一波来自赵地的增援。 燕山一线也被楚军夺下,可沮阳仍是岿然不动,遍布箭创凹坑的墙头成了楚军眼里的天堑。 久顿城下,楚军的士气已经不是那么旺盛了,尤其是在汉军突骑趁着夜色闯入楚军新凿的水井投毒成功后,今天全军几无可饮之水。 在新的水井出水前,楚军埋锅造饭都成了奢谈。 汉军多狡,上谷以北的水源都被抛置了死马死羊,一开始楚军中招者甚广,后来不得不开挖水井,不想又被汉军游戈在外的骑兵马队得手。 可无论再怎么艰难,都不能动援项羽攻拔沮阳的决心。 要么向前,要么去死! 他已经想好了破城之后如何处置坚壁清野行绝户计的韩信,除了鞭尸挫骨,再难消其心头之恨。 项羽难,韩信更难,沮阳毕竟是小城,能够坚守这么多天,全靠劲弩强弓遮蔽,可箭矢消耗将尽,即便是发动全城百姓连夜赶制,可材料告罄,巧妇难为。 约定之期还有一半,此时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源力一是为将者不服输的那股心气,二则为对鼎定天下首功的渴求。 “楚军又上来啦!” 守城汉军时刻紧绷,不用呼喝提醒,都弓着腰背倚靠墙垛之间握紧刀枪。 韩信皱眉望去,项羽果然又是凭恃武勇以刀盾手为遮蔽冲阵在前! 一军之主,身先士卒充当排头兵,这在惜身的韩信看来是有所不屑的,可他又不禁暗暗佩服。 正是项羽的作风,还使得动摇的楚军仍能发挥出这般排山倒海的气势来。 “汉军,汉军的旗帜!” 楚军阵后一阵大乱,各种各样的呼号声不一而同。 韩信本以为又是副将赵俨轻骑袭扰楚阵以为奥援,可不一会儿城头汉军也开始欢呼起来... “开城,夹击楚寇!” 韩信瘫软在城头,眼角有热泪滚下... 终究是胜了... 第六十二章 当仁不让 “君来何速也!” 韩信一迭声的追问,快步凑到虞子期跟前,一把扶住对方的臂膀。 苦熬在城头数日,一身汗臭透着甲胄散出。 虞子期也好不到哪去,风尘仆仆,满面疲色。 “是韩麟,他从关内发来了敌军虚实的情况,范军师再无犹疑,全军压上,破函谷虏伪王,留下伤员以及偏师侧击英布,余者抛下辎重,轻装而行,昼夜不停,这才赶上了这场大战!” “大王与范师傅押阵在后,不日即到,我大汉尽得四海,天命在汉!” 墨玉麒麟自从消失在咸阳宫后,就一直蛰伏关中,控制着关中的不良人四处刺探情报。 赵高一去,罗网这一威胁不再,联军又是遭到秦人唾弃的侵略者,韩麟行事尽得其便。 “哈哈哈哈,待我等到项籍首级,先美美的睡上一觉,再与子期将军把酒言欢,谢过及时援手之恩。” 接连拍打虞子期数记,韩信少有的恣意放荡。 “楚军被惊退,虽然在一路溃逃,可项籍还没有消息,我等还需加把劲,以项籍之首陛见大王,到时自有美酒赐下。” “不过,咱俩这副尊容,是不是有些不雅,小心御史参我们一个君前失仪。” 虞子期猛嗅了下空气中的酸味,嘿然而乐,韩信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极,是极,容本将军先沐浴正冠。” 韩经后队还没有到上谷地界,就收到了沮阳前线传来的好消息,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这场中原霸主的争锋终究没有演变成旷日持久的对峙消耗,中原大地每少一刻纷争,百姓平民所受的荼毒就轻上一分。 中原戡乱是越快越好,韩经也不愿自己入主的中原大地一片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范师傅,你说项籍能逃到哪去,韩信、虞子期不辞辛劳的发动搜捕,却仍然没有发现此人的蛛丝蚂迹,他会不会逃到草原深处投奔冒顿了?” 韩信二人自然是想要擒杀项羽以尽全功,可兵败后的楚军逃得漫山遍野,大部分都被汉军一一揪了出来,唯独楚军核心项羽等寥寥数人丝毫未露影踪。 “臣观之,项籍此人心高气傲,并非肯屈居人下者,阴伏昼潜孤身回楚要比北投匈奴的可能性来得大。” “其实无论其人是北上也好,南下也罢,没了大军,失了楚地,孤魂野鬼一只,个人的悍勇于大势而言,微不足道,项氏无能为矣!” 在汉楚战于沮阳之时,钟离眜也发动了对彭城的最后一击。 龙且引着最后集结的楚地菁余赶来援救,却被钟离眜伏兵在先,水淹其后,丧师身亡,熊心不得不开城乞降。 留下副将左师同彭越以熊心之名收拾荆楚,重设建制,钟离眜也急引荆襄之众朝着上谷开进,此时应当也在半道收到了大战落幕的消息了。 楚军主力消失在中原大战的舞台,汉军四面开花,除巴蜀、关中,其余诸地已经尽收囊中。 巴蜀离得远,道阻且艰,关中则是被项羽联军以及匈奴人祸害得太过,元气大伤,汉军还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恢复关中稳定人心局势。 冒顿目前是什么样的反应尚且不得而知,韩经已经从焦灼中回复过来,从上谷移开目光,将眼光野望投向了巴蜀。 他有意经略巴蜀,重定天下于一,再北拒匈奴优抚安民,待中原有所恢复,那时候,韩念也受中原教化有所成长了,即举兵北进,实施一早就定下的草原政策。 “之前楚匈联合,天下汹汹,有人思动,有人观望,有人惶惶,如今尘埃落定,老臣敢请大王进皇帝位,以正视听,明诏天下,安抚人心。” 范增上前牵住韩经座骑马头,大礼拜于道左。 陈平几乎是在同时下拜,“处其实,而无其名,大王不正大位则无以宣示大汉赫赫之威!” 身后将士随之拜倒,齐声劝进。 这场劝进皇帝位的大戏肯定是范增、陈平等人早就在预谋准备,要不然众人的反应不会如此一致,除了韩经有一丝错愕,余者都是慷慨激昂。 劝进也是论资排辈的,范增是诸臣首席,劝进首功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陈平紧随其后,也足以证明他在汉室所受到的信重。 “这是汉城以及邯郸诸位臣工送来的劝进表,大王顺天应人,文成武德,当成帝业,为汉天子!” 说话间,陈平膝行上前,递上了准备好的一捧奏章。 韩经打眼扫过,上面第一封就是臣汉司寇韩非泣首敬拜... 果然是群臣早有定计,劝进表想必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此时拿出。 “一应规制以及封赏,由韩非、范增、陈平三人总领,礼仪方面交由张苍,定下日子以成大典!” 韩经没有搞三辞不受的那一套,中原尽为汉疆,更进一步明正言顺。 “别忘了赵佗还有赢扶苏,如果有可能,大可请他们前来观礼。” 观礼是假,议定巴蜀、南疆之事为真,而且听韩经的意思,南面赵佗也在他的意下。 “扶苏、赵佗实则为一为二,二为一之事,二者既有联系,又不尽相同。” 陈平凑上前,“二者同出于秦,如果巴蜀肯如约降服,顺应大势,以扶苏的名义往召赵佗,可事半而功倍。” “可我们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如果扶苏挟巴蜀顽抗,对旧秦有执念妄想,二者的处置问题上,还不能等而视之。” “巴蜀设郡立法经年,基础人心已固,一旦扶苏不识天命,我军自然是要伐取汉中平原,将巴蜀粮仓纳入治下,可南疆赵佗不同,秦国遣其开拓不过十年光景,筚路蓝缕,根基未牢,当地土人占据南疆的大多数,我军劳师远征攻下来也不能有效的治理此地。” “况且彼处林深且密,又多瘴疠,秦国在此损耗之巨我们看在眼里,大王切不可重蹈覆辙,当怀柔以制!” 说完,陈平抬头察看韩经的反应,深恐汉王一意孤行,效始皇帝故智,将大汉拖入南面的泥潭。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寡人省得,赵佗此人,有割据之实,却又对中原报有向往孺慕之心,是大汉可能争取的对象。” “接触一事,就由陈卿自专,其中方寸尺度君自斟酌。” 就在这驰道之间,汉帝国的几位要人将下一阶段的国务国策给定了下来,而登基祭天的大典也紧锣密鼓的筹备开来。 对于外界,就是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天子建德,与民更始... 请假两天,外出调整下 回来直接到完结,每天努力加更 第六十三章 海客谈瀛洲 漆黑一片的大海上,天上看不见星星,有狂虐的风暴在咆哮。 船舱一片狼藉,船员水手一边将自己绑在颠簸的般体上,一边抛弃船舱所载部分物资试图矫正航向。 骇浪惊天,如山峦、如城墙般卷了过来,猛烈的狂风持续着撞击着船身,所有人都死死的抱着,瑟瑟发抖。 唯有荆天明视风浪于无物,迈步走到船头,朝着周围其他船只上张望。 船队中同样有类似的眼神掠过,他们来自不良人,都是其中的顶尖好手,此行是为大汉皇帝陛下莅临东海打前站的。 韩经要来的不是东海郡,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海之间,所为无非是阴阳家。 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韩经还是对阴阳家的东皇太一有些捉摸不透,二者之间必须要亲手了结。 天明之所以主动请缨承担起前锋探路之责,除了汉家皇帝是月儿的义父外,心底更有一番计较,七分是出于补偿的心态。 想起宣室之间,韩经单独垂问,天明只觉得眼前的波涛汹涌不过尔尔。 项羽去了哪里,天明自承不知,韩经不再追问,可天明总觉得韩经收回去的目光更加摄人魂魄,令人芒刺在背。 汉国此番动作是奔着阴阳家去的,其中也有大举开发岛上金银矿属作为汉帝国新建立的金融体系保障的准备。 大队已至临淄,只待前方传来消息,韩经等就将拔营而起,直趋这片未经开发的不毛地。 天明等先锋所要做的只是扎下营寨建立前进基地,等待大队会合。 良久的颠簸,海船终于是坚持到了黎明到来,并且海岸已经遥遥在望。 “扶桑?” 东方既白,俄有一轮红日初升,荆天明抬起手遮挡正对着的阳光,凝望着眼前的这片大地。 墨鸦不知何时自另一艘船上凑了过来,踩在沙滩上,背对着收拾整理物资的部属,抬眼看了看天明,“不错,据可靠消息,阴阳家占据这片海岛后将这里命名为扶桑之地。” “说到底还是蜃楼上所载的虞渊扶桑木被移植到了此处...” 提起蜃楼,二人心有灵犀的对望一眼,这是皇帝陛下点名索要之物,势在必得。 “墨鸦统领,皇帝何时会到?” 汉军击败了楚军,扫清了定鼎中原的最后对手,韩经登基大典扶苏虽未亲至,但却派使者以礼来降,使得汉皇正位更具威仪。 赵佗一开始并未遣使道贺,可他在扶苏拱手以降后,第一时间表达了臣服之意,中央正就南疆的置换问题在磋商讨论,但总的来说,一个全新的完整大帝国已经呈现在世人面前。 “我已让后队在风暴停歇之时向临淄城方向发出信鸽,白凤正伴驾在旁,想必明天这个时候就能收到信息。” 按理说,墨鸦身为无从之臣,在皇帝还是韩国一公子时就追随至今,本不用如此小意的对待天明这样的少年人。 叵耐这小子就学汉城时期因与公主高月年纪相仿,就此攀上了高枝,先是两小无猜,接下来是不是举案齐眉全看皇帝点不点头了。 而高月公主的母亲,曾经阴阳家东君,据小道传闻,与自家皇帝颇有些不清不楚,要不然也不会久居后宫不避世人非议。 “荆少侠不可大意,这片海岛虽然较之中原地,不过一隅之鄙陋,但其全貌较之齐鲁略有仿佛,再者阴阳家先我等至此,有了哪些布置尚不得而知。” “吾辈为王前驱,当竭忠尽智,勿使有须臾参差!” 墨鸦话中意有所指,一者少年人心性跳脱,他担心天明一登岸就信马由缰,撒开了欢,与大队失了联系。 毕竟不是寻常少年,身后有着多位名师教导,学有所成,有着自傲的本钱。 说句不托大的话,二人真要放对,胜负归属还真不在墨鸦这边。 他另一重心意就有暗绰绰的警醒天明之意,项籍在汉军的控制区域消失的无影无踪,必然是受到了关键人物的庇护,论及亲疏远近,这个人的身份众人隐隐间都有所猜测。 擒杀项籍一事已经出了差子,这回为皇帝办差,可再不能出现纰漏。 “放心,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天明轻抚隐隐振颤的非攻,“墨家的血债,钜子大叔的血债,马上就要跟阴阳家统统清算!” 汉国船队登陆的是靠近对马岛的后世称为九州岛的一处浅滩,与之相反,阴阳家当初蜃楼探索所及是自东往西,后世所谓的东北、关东一带。 岛的东面,生活着土著虾夷人。 他们也是阴阳家落脚之后第一批驱使的土著,以阴阳家展现出的手段,无不被视为天人。 此时的虾夷人同岛上大部分土著一样,还处在渔猎采集的原始时代,农业、畜牧业根本无从谈及,阴阳家一大帮子人的到来给这片蛮荒所在带来了文明的气息。 随着蜃楼上的稻黍种子被小心翼翼的撒下,文明的种子也开始生根发芽。 文明之花随着蜃楼的东来,被复制在此处,虽然是按照阴阳家的理念构思建立的。 根据岛上的探子零零碎碎传回来的信息,阴阳家似乎还经历过一次分裂,岛上的阴阳众分成了两个派系。 只是这片土地过于荒蛮,不良人所得的消息也有限,只知道分出来挑头之人乃是云中君徐福。 “徐福不过一中上之才,背离东皇太一这件事听起来还是匪夷所思,后者反掌之间,即可灭之,岂能容他分庭抗礼!” 掂了掂手上的信笺,冠冕珠帘之后的韩经深皱眉头。 这副冠冕他是极不愿戴,可陈平、张苍等人都一致认为,临幸临淄当宣示皇帝的威仪,冕冠华服乃是必须。 “据闻徐福与李信携手,阴阳家虽然只有少量贴身弟子向他靠拢,但东皇太一投鼠忌器,与他达成了短暂的平衡。” 白凤负责东面之事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前后了解到的比较全面,“现在徐福僭称什么神武...神武天皇,由阴阳术派转为草台班子,东皇太一以神权凌驾其上,效仿秦国置郡县广设阴阳寮,以阴阳术士掌管各地。” 对于阴阳家的僭称,白凤很是忐忑的看了韩经一眼,见其并无不悦之色,方才继续往下说。 “李信不知何故,以随船秦军将士为班底,帮助徐福训练士卒,扫荡四周,臣已取得秦公赢扶苏的亲笔信,派人暗中与其接触,相信不日就有结果传来。” “另外,东皇太一之所以能容得下徐福,也与当地土著人时有反抗有关。” “阴阳家异域海岛落地生根,本就是元气大伤,又有外部威胁,这才有了两人并立的局面。” 白凤的话归结起来就是东皇太一在有外部压力的情形下,不得不暂时忍下了徐福的骚操作,可他还是占据绝对主导,神在王上就是明显的例证,徐福僭称天皇,也不过是徒有名头。 “土人?” “土人还能对阴阳家产生威胁?” 在韩经看来,未开化的土人面对阴阳家,还不是予取予夺。 “不然,彼处虽然蒙昧,但在长久的自然繁衍中也诞生了独有的图腾崇拜,他们将之称为鬼术,一直与徐福相抗衡的土人首领土蜘蛛先是把我们的人当成了阴阳中人陡下狠人,最近新的一批细作才与他取得了联络。” “这个人,虽然身处蛮荒,但天赋异禀,未可轻视。” 听到有不良人被土著残杀,韩经面色不愉,“天赋异禀,荒草败枝之间,偶有菁芜,比得了中原大地能人异士层出不穷?” 指了指焰灵姬、典庆等人,殿上一进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择良辰吉时,扬波东海,朕要新置六郡,作为大汉后世之基,管它鬼蜘蛛、土蜘蛛,朕要让世人知道,犯我大汉,虽远必诛!” “伤我汉民,罪不容赦!”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一朝肩负起九鼎之重,就要让华夏成为浩荡之海巍巍青天... 第六十四章 善驭千里良驹 “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接着舞,奏乐...” 里间有醉醺醺的声音传出,并且伴有桌椅磕碰之音。 只是丝竹之音并未随着韩信的命令再度响起,反而一众乐女是鱼贯而出,紧接着就见蒯通的身形露出,左右扫荡了两眼后,就将房门阖上。 “我的大将军,哦,不,现在是淮阴侯了...” 蒯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呀,就是吃亏在了这张嘴上,要不然以你鼎定中原第一功,怎么也能捞个公爵!” “现在陛下东巡,横越东海,监军墨鸦陪同圣驾外出,你就故态复萌,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韩信虽然还是那副东倒西歪的样子,但眼神已经清明过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蒯通。 “侯爷这副惫懒狂态是作给谁看?” “陛下一代雄主,赏功罚过,尺度无有不专,更何况圣上身边还有范增、韩非之属规谏,要真的是心念旧日种种打压于你,岂会仍让你执掌重兵!” 朝着韩信连连摆手,脸上眉间无不透露出你好糊涂的架式。 “你以为陛下只封了个侯爷不足以偿沮阳力巨项籍之大功,殊不知陛下这恰恰是在保护你!” 迎着韩信不解的眼光,蒯通凑近轻声道:“功大不赏,尾大不掉...” 说话间横掌成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昔日秦国武安君前鉴不远...” “这带兵打仗,一百个蒯通也不及韩信皮毛,可论及观人察势,侯爷还要好好历练...” 韩信醉意全消,翻身而起,大礼下拜。 “先生昔日为我谋划,今日还请继续不吝赐教,韩信鄙陋,定当洗耳恭听。” 见蒯通沉吟不语,韩信赔上笑脸,“今日先生飞黄腾达,位居台阁之间,也有韩信昔日举荐之功,难道先生真的就忍心看着韩信沉顿不起酗酒度日?” 蒯通白了一眼,“说得好像你敢瞒着陛下继续用我掌幕似的,不良人的眼睛可都带刀子!” “今日你我相见,想必也被不良人看在眼里,如果我不是念及旧情,绝不会私下在此与你推心置腹。” “方才所言,陛下贬你乃是抬举你,确非虚言,依我愚见,将军的用武之地当在西边。” 韩信怔了半晌,方以手指往天上指了指,“可那位少狼主年齿尚幼,及至长成,非有十数年之期不可,那岂不是我韩信还要蹉跎经年...” 除去禁卫军统领典庆,中央军四镇将以钟离眜最受信重,出镇中原腹地,拱卫在咸阳旧址新建的长安城以及京畿周边,李左车所部稍事休整,就驻防在长城一线,阻遏匈奴人的袭扰。 虞子期入蜀坐镇,确保秦公、柔佛侯的交接工作得以顺利实施下去。 这些韩经允诺出去的藩属,除了彭越这个婆罗王一早就率众急急渡海而出,余者仍在中原之地盘桓,就连卫庄这个郑王都以郑念年幼恐不服外邦水土为由留了下来。 各人心思有所不同,扶苏、刘邦是在讨要王爵以及物资支持,卫庄则是有恃无恐,仍在做最后的观望。 但这些都与韩信无干,他在意的是四大军团只有他是被遗忘的,既无恩旨也无军令,主动上书请缨等来的也只是朱笔一个大大的阅字。 联系起论功行赏封爵种种,他更加确定了这是皇帝以及一干宰执有意疏远以示惩戒。 “陛下有雄才,中央锐意进取,最近冒顿屡屡犯边袭扰,圣上的忍耐已经到了一定的限度。” 蒯通被征辟后,很快找到了组织,追随张苍之后也在朝堂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对于中央政策的变化了如指掌。 “面对匈奴,以守为主,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国策,为的是与民休息,积蓄力量一举扫除狼祸,后来陛下问鼎之路称得上一片坦途,中原大地除了关中以外,所受到的荼毒比预期要轻微的多,加上狼族袭扰不断,严重影响边疆百姓恢复生产,所以朝中最近屡有主动出击草原之说。” 捊了捊胡须,蒯通看见韩信眼中泛起的光芒,不无得意。 “举国上下,正在囤积粮草,恢复郡县之治,以我观之,两三年内,只等几位内藩安置妥当,国力复振,就会六军会合,深入不毛,涤清狼患!” “太尉范增上《靖边十策》,御史大夫陈平面陈《平戎策》,韩丞相虽未表态,但观其架势,也是支持此论之人,将军大用之期将至矣!” 韩信沉吟,范增掌大汉全国上下军机,陈平更是被称作皇帝腹中蛔虫,这两人意见一致,要说没有受到皇帝的指使,谁也不肯信。 看来风向是真的要变了。 “先生又一次搭救韩信于水火,要不然韩信又将浑噩沉沦下去,失了圣眷不说,耽误了国家大事,真是百死莫赎!” 大礼拜倒,韩信的脸色涨红,也不知是羞急还是酒气上涌。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陛下宏恩似海吧。” 蒯通却是正冠作色,指了指天,“不良人监控天下不法事,我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约见侯爷,如果不是得到陛下授意,岂敢如此妄为。” “也不知你韩信到底有什么,值得陛下这么倾心挂念,心忧良将沉寂,换做旁人,早就甩开一旁,任其自生自灭了。” 真相道出,韩信先是错愕,接着叭伏于地,泣不成声。 ...... “韩信上的谢恩折子,你们也看看,这小子的脾性是不是有所进步。” 韩信的本领,还未全然展现,可韩经对他的看重仍未减少。 只是其人性格上的缺陷,有待慢慢调教,可话又说回来,有了深沉的政治心机的韩信,那就不是韩信了,韩经在用他时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很多时候,面对韩信的恣意,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璞玉微瑕,经陛下妙手雕琢,已有峥嵘之色。” 陈平的马屁是信手拈来,韩经也是受用惯了,“北边长城有两大军团以作屏障,冒顿重心尚在月氏,些许边关狼祸只不过是静水微澜,起不了大的风浪。” “等到陛下经略扶桑六郡,以此处金银为压库,改革有成,才算是真正的富有四海,区区冒顿,迟早被重金打造的汉家军团碾成齑粉。” 韩经拾起身侧盘中的金豆样本,这是刚从附近一座矿山提炼出来的,“是啊,单凭这些小可爱,堆也能堆死冒顿。” “那个土蜘蛛的人如果没有被饿死,就洗刷一番带它上来。” 抛出手中小金豆,正中不远处执掌扇的侍女胸口之间,“赏你了...” 第六十五章 循序渐进 汉军此行除了为阴阳家,发掘金银矿才是重中之重。 土蜘蛛身为土著中的开蒙者,极具反抗意识,为了手中的权力、部落的地位,打一开始就利用地利与阴阳家为难。 他的使者自称梅川酷子,此时已经被关押起来饿了三天了,透过一双眼睛能看出他饿兽的天性。 “他在叽叽哇哇说些什么?” 韩经扭头朝向不良人驯服的土人翻译,随手朝着地上的梅川酷子指了指。 这人竟然还有名号,比起他的首领土蜘蛛来,反倒更像是主事之人。 “他在抱怨汉军的无礼,他说是奉了大首领之命前来商议联合攻打阴阳众的,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驯服的翻译深知眼前的大皇帝权威之巨,要多恭谨就有多恭谨,全然不像土人那般饱怀凶性。 “告诉他,汉国的皇帝有子民千万,土蜘蛛还不配跟朕谈联合,前番杀戮汉民,今次大汉千帆泛海,遮天蔽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缚于阶下等候发落,否则数罪并罚,乡野小人,瞬间化为齑粉。” 听完翻译的呵斥,梅川酷子目露凶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又是一通叽叽哇哇。 不用翻译,场上众人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典庆、白凤等上前一步,御前禁卫直接将腰刀抽了出来,作势欲劈。 “让他走,朕的气量还没低到会跟个野人计较...” 挥退梅川酷子,韩经朝白凤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跟了出去。 “土蜘蛛代表的是岛上拒绝降服文明的野蛮土著,我军势胜,正好拿他开刀展示威仪,其部用来开矿正当用。” “这也方便威慑岛上散落的其他土人,有利于接下来的编户齐民,等到白凤处置完毕,细加拷问,不愁得不到阴阳家的消息。” 梅川酷子的回返会将汉军直接带到他们的寨子,土蜘蛛再凶蛮,也抵挡不住来自文明的降维打击。 他们只能算是开胃点心,接下来的阴阳家才是汉军要拔除的目标。 “其实我军前哨已经有了发现了阴阳家的端倪,只是地形复杂,此处又多山林之属,尚未得窥阴阳家全貌,天明少侠已经先行跟了下去,想必不日就有结果。” 解良在粗略的行军图上圈了一下,大致指出阴阳家的活动范围。 其实阴阳家也不过是占据了扶桑岛的三分之一,其中的开发程度也不过尔尔,只是东皇太一作为存活至今的老古董,多少有些让人觉得他是在筹谋大的阴谋。 加上韩经对此地根深蒂固的不佳印象,才有了去人留地的行动,所以汉军登岛之后就自发的扩大了打击面,岛上貌如猴子的土著早被当成了消耗之用的矿工。 韩经给这次行动取了个好听又古怪的名词,叫做净化。 “天明他的身边有没有出现奇怪可疑的陌生人?” 听到解良提起天明,韩经突然转换了话题。 “天明少侠一切如常,不良人就项籍脱逃一事又有了新的发现,当下正在核实当中...” 面对皇帝的问询,解良显然是早有准备,“有消息称,子期将军的妹妹身边有一侍女,也是虞渊出身,曾在沮阳之战的最后当口出现在上谷,后来几经追索,其人仍然行踪成谜...” “这个,一切都还是两可之数,臣定当加派人手,早日将此案厘清。” 牵涉到军中大将,解良不免有些吞吞吐吐,但又不敢对皇帝有所隐瞒。 “陈平去港口督粮,你去传朕口谕,就先前拟定的纳妃一事择机同子期将军商议一番。” 解良躬身退下,再不敢多言。 他心思灵动,想的也多,虞子期源出蜀山,现久镇巴蜀,中央势必要有所牵制,联姻乃是最适用的一套手段。 只是不知道皇帝跟陈平所议是否跟自己所禀报之事有所关联。 天色渐渐沉寂下来,有谒者前来添上鲛烛,御帐陡然有兰麝之香盘旋其间。 韩经就这样盯着正中行军地理图直到白凤回转。 “白凤有辱使命,虽然将土蜘蛛的寨子攻灭,但却被其借助山涧之险躲蔽走脱...” 进帐时白凤就发现韩经的脸色不是很好,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禀报战况,一上来就是请罪之辞。 土蜘蛛能从身法灵动的白凤手上逃脱,确实出乎韩经预料。 “末将小瞧了土人的鬼术,其术借助山川地形,确有奇诡之处,虽然在大军面前,不堪一击,但遁在山泽间,却能收到几分神出鬼没的奇效。” 白凤低头,解释前因始末,韩经只是摆摆手,对一二漏网之鱼并未有过多挂怀,“抓紧拷问俘虏,会合墨鸦等人,早点找到阴阳家的要害,尤其是东皇太一,区区六郡之地,朕不想多生枝节。” “路上就已经开始了相关的审俘工作,阴阳家占据的这一块他们自称为中国,以示不忘起源的中原地区,平日多以阴阳寮属管理,唯一需要关注的乃是阴阳家自打登岛之后大肆以御鬼丹喂食控制当地野人,每每以之为前驱,这才能无往而不胜。” “扶桑未经开发,山野间有大量的名贵药材可供择选,这么多时日,也不知道东皇太一还有云中君之流到底炼制多少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之前土蜘蛛的使者,名唤梅川酷子者也被生擒,他是土蜘蛛的亲信,想来知道更具体的情报,不过其人嘴上倒是捂得严实,现在审讯工作还未取得突破。” 药人身如铁石,心智受到蒙蔽,不避斧矢,没有恐惧、疼痛等多余的观感,大规模的集结在一起对列阵而战的汉军确实是个极大的隐患。 “明天一早,御帐前移,一郡之地也敢妄称中国,朕要好好会一会这帮老朋友!” 韩经嘿然一笑,“至于那梅川酷子,好生看押起来。” “不开口不开紧,现在就把消息放出去,要做到路人皆知,就说他大力配合大汉行事,为大汉引路有功,将来会受到朕的重用。” 第六十六章 待客不至 “我赌东皇太一不会来劫营...” “我也赌这老鬼不会来...” “那朕就押他会来。” ...... 临近阴阳家的地界,此处阴阳寮也在一早就已易主,扩建之后成了皇帝的临时行辕。 大军扎下,韩经却在殿内同众人为阴阳家收到消息后的反应打起赌来。 阴阳家初至扶桑,也算得上是筚路褴褛,却将在中原享受的做派拿了出来。 小小的一处阴阳寮建得有模在样,依山傍水不说,庭前还种有荷花、桔梗之属。 先前禁卫军在清理此处时还发现了鲛烛、夜明珠、珊瑚等物件,再稍做清点之后就被皇帝大方的赏赐了下去,因此行辕内的士气很是高涨,都对此行抱有不小的期冀。 “人爱纷奢,阴阳家对锦衣华服的喜好比之其在中原之时犹有过之...” 韩经的感慨不无道理,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东皇太一,登岛之后首要之务乃是穷搜四野扩充势力,而不是在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上费心打磨。 不过也怨不得其他,由奢入俭难,阴阳家弟子自上而下,从来是享受惯了的,不事生产不说,取用之物又都是他人奉养,岂能体会到稼穑之艰。 格局呀格局,要不然自己能问鼎九州呢,韩经惬意的抖动着小腿。 白凤已经隐去,化入天罗地网的一部分,如同在暗处的猎手耐心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猎物。 解良也有所布置,陪在韩经身边谈话解闷的是督粮回转的“解语花”陈平。 “陛下烛见万里,阴阳家在中原之时尚有层层掣肘制约,陡然称雄于此蛮荒之所,外无诸子百家并争之困,内无秦国朝廷督责之危,行事愈发无所顾忌也是当然之理。” “由此可见,没有制约的权力就是一碗毒药,昔日的秦国嬴政是这样,东皇太一也将步其后尘。” 岛上真正的主事之人仍是东皇太一,云中君不过是偏向于政事俗务,这点在这段日子的探察中已经搞清楚了。 阴阳家的首领东皇太一之位无可动摇,先前徐福与东皇太一失和内斗的情报不实,顶多只能算得上各有各的心思打算罢了,徐福能僭称神武,自号天皇,也是东皇太一授意许可的。 不同于中原大地,出身阴阳家的岛国倭地,神权大于王权,阴阳家的首领是凌驾于天皇之上的,这点从各地的管制机关乃是阴阳寮即可窥见一斑。 说话间,陈平对上韩经的眼神垂了下去,闪躲了一下。 “陈卿家...” 韩经没有继续说下去,自从四海一统,汉帝国内部对于皇帝是否会继续走上王在法上的老路不无担心。 秦始皇帝熟谙律法,最终也没逃脱权力之毒,偌大的王朝二世而亡、分崩离析,现在的韩经表现出仁君明君的风范,可就其以往多行狂悖逾礼之事,可见也不是位省心的循规蹈矩之徒。 即便韩经一直清明睿智,汉帝国的继承人还在云雾的那一头,将来之事,犹未可知,臣子们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正是由于苦战经年,深知黎民百姓颠沛之苦,汉廷文武才对新生的帝国倾注着莫大的期望,谁都不想她重蹈秦帝国覆辙。 以陈平的城府心机,这种话本不该出自他的口中,即便是旁敲侧击,讽谏一途仍可能伤了君臣相得的革命情谊。 可他终究是点出来了,范增、韩非出此讽谏,韩经不意外,陈平这回主动出声,背后无非是利益驱动使然。 封建王朝,王权、相权就像一场拉力赛,不时常掰掰腕子就找不到中间的平衡点。 范增年老力衰,中原大战又透支了其大半心力,引领汉军驰骋中原,不负生平所学,余愿已了,近日紧随太尉李牧上了告老归养的折子。 李牧是卧床多年,权领太尉一职,主要军事布署都是由军事府完成的,韩经已经批准了其还乡荣养的折子。 只是范增这边,丞相一职百官之首,干系重大,韩经还要斟酌思量一番,至少继任的人选还有待商榷。 倒不是后继乏人,而是在立国问鼎之战中居功至伟之人多了些,比及功绩,都在伯仲之间,而其中呼声最高的除了韩非就是后起之秀陈平。 论资排辈,韩非当然是在陈平之前,可他心系法治,不愿离开司寇府,加上陈平的能力在伐秦逐鹿的时候充分显现了出来,范增之后,陈平为相,概率极高。 “看来这场赌局要出结果了...” 陈平垂下眉眼后心怀忐忑,听见皇帝称呼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半天未见下文,偷眼望去,却见韩经直起腰身,正色庄严,眼神却是直直眺望远方。 听见皇帝这般说,陈平醒转过来,顺着皇帝的眼光望去,陡然紧张起来。 难道东皇太一这就来了? 陈平不通武艺,人的名树的影,更何况东皇太一还是不良人榜一标的,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欲缚蛟龙,误得一獐,既然也是故乡游人,那就坐下来聊聊...” 紧张的陈平见韩经又恢复了懒散模样,放空自己斜倚着坐了回去,再听其话语之意,来人应当不是东皇太一,这才稍微放松了几分。 白凤挥挥手,一阵身形晃动,月下光影交错间,众人复又回归暗处隐匿无踪。 “白马将军,年少成名,为秦帝南征北战,羁旅异乡不及十载,没想到却苍老得如同深山老叟。” 陈平也看清了被放进来走近的身形,一下子就猜出了来人身份。 “李将军,为何不发一言,深夜至此,总不能是踏月赏花吧?” 有陈平为喉舌代为问话,韩经踞坐不动,对缓步走近的李信也是显得漫不经心。 “大秦真的亡了?” “始皇帝陛下...” 后半句李信终究是没有从喉咙里吐出来,仿佛说出来都是冒犯龙顔。 敢情他尚未收到中原变幻的确实情报,直到此次汉人大举来到,才带来故园的消息。 随着陈平的颔首,情报被证实,虽然早从被抓获的汉军探马口中得到这一消息,有所准备,但侥幸被击溃的这一刻,李信仍是有着几分踉跄。 “李将军深夜自投罗网这是为了问明中原消息?” 陈平有些不信服的轻声问。 “罪将无能,再次辜负陛下圣恩,没能识破阴阳家的阴谋,未能及时带回仙药,死罪,死罪!” 面向咸阳方向,李信以头抢地,跪地捶足顿胸不已。 额头见血,仍然不止歇,可韩经不置可否,陈平为防有诈不敢去扶,只是在一旁高声劝道:“此处乃大皇帝御极之所,李将军乃是前朝之人,御前失仪终归不美。” “岂不是失了老秦人的体面!” 闻言,李信止住动作,坐倒在地,紧接着一骨碌爬起来,单膝拜倒在御座前,“汉取秦鼎,已成往事,秦人李信伏请汉朝皇帝开恩,助我回归中土,为始皇帝陛下守陵!” “既然你已经听闻了中原的消息,想必也当知晓扶苏尚在,朕送你回去辅佐秦裔岂不是更为妥贴?” “秦公扶苏开边在即,身边正缺乏像将军你这样的可用干城,如今秦为大汉藩篱,秦公也是大汉勋贵,所行所为亦是扬我华夏之威,汉秦再无龃龉!” 韩经刚说完,李信改为双膝跪倒,深伏于地,“惟愿终老于陛下陵前,死后化为陵前松柏...” 李信这样的将领,为嬴政所简拔,为他所慑服,恐怕心底只认同秦始皇帝一人,扶苏等王室后裔也不为其所信服。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韩经点点头,陈平会意的上前,扶住李信,“此乃忠诚良将之典范,义士所为,陛下岂有不允之理。” “不过,此番陛下御极亲征,还需要将军大力协助,早日破贼,也好早日班师。” 此是题中应有之意,李信自是一口应下,“可恨东皇太一那贼子,从一开始就在蜃楼之上做下手脚,废了上卿甘罗,又将我圈禁起来,假传军令,转道至此。” “我愿助你们夺下蜃楼,此等神物乃是始皇帝陛下集神洲大地之菁华所建,断无留在此处之理!” 韩经亲自起身,“难得将军深明大义,得将军鼎力相助,阴阳家覆灭之期就在眼前。” 正当三人谈兴渐浓之时,天上的满月陡然被黑影遮挡,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倭语的断然大喝,“一袋米,扛几楼!” wc! 你不土蜘蛛么,怎么飞天上去了! 韩经挥退通译,这句不用你翻译... 正主东皇太一没等来,来的尽是些意外之客。 不等韩经吐槽完毕,地面陡然开始摇晃起来... 第六十七章 东皇太一何时也变得这般苟? 扛几楼? 二十二楼我也不嫌累,阁下可信? 地面轻微的晃动以及映照过来的火光打断了大皇帝的遐思...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李信等人作警戒状,陈平先是挡在韩经的身前,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一圈后又退后两步,侍立于岿然不动的韩经身后。 “李将军不妨随朕前去一观...” 韩经的语气不乏遗憾,“本是场大戏,没想到被闲杂之人提前触网搅乱,权且一观,就当解闷子了。” “啧,合该朕输钱与诸卿...” 轻轻的摇了摇头,韩经起身,朝着厅外走去,身后暗影处不断有不良人跃出跟上,一出门就手执利刃护卫在两侧。 半空的土蜘蛛已经落在树梢,与墨鸦白凤遥遥相对,见到正主韩经毫发无伤的出来,土蜘蛛是明显忿恚以对。 光影流转间,轻啜嘴唇,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回应他的是阴阳寮外陡然升起的火把长龙。 虽然土著野人不习阵战,但是聚众而来,声势也显得十分浩大。 “贼人要改突袭为强攻,圣上万金之躯,还请移驾台阁之上,观诸将军破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无论韩经的武功如何出神入化,此议都是人臣应尽的本份,不过见韩经不为所动,陈平等人也就不再坚持。 墨鸦白凤对视一眼,身形闪动,朝着土蜘蛛跃去,后者轻点枝梢,意图绕过二人直击韩经,达到擒贼擒王的目的。 韩经嘴角微微一撇,野人也就会这点浅薄小伎俩,蚍蜉撼树不自量,墨鸦白凤岂能让他如愿。 当下,也就不再关注仗着诡异身法缠斗在一起的土蜘蛛了,将眼光投向了土人阴阳尞外的埋伏。 火把长龙声威不俗,可在黑暗中,无疑也为汉军弩弓手提供了视野,随着塔楼之上令旗挥动,万矢齐发,撕破漆黑的长夜... 落在人群中,土蜘蛛带来的部众就像被成片收割的麦子栽倒在地,俄而有冷冽的血腥气随着山风吹过来,弥散开来。 这还是汉军大部分精锐战力仍旧潜伏未现身的结果,否则土人遭受的打击将会更加沉重。 即便汉军留有余力,见识寡陋的土人部众还是被锋矢巨大的杀伤震住了,一时间鼓躁依旧,只是明显逡巡在强弩射程之外不敢冒进。 土人的表现,韩经看在眼里,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阴阳家一宗之力就能在这片土地上称王建制,土蜘蛛率众抵抗也只起到些侧面袭扰的效果。 这是文明对蒙昧的碾压,巨人挥舞着大棒痛击婴孩,土人空有血气却没有实力作为依撑,加上金银土地,阴阳家也好,汉军也罢,镇压清扫行动只会一个比一个酷烈。 终于有警醒之徒大片用土语呼喝,土人部众这才熄去火把以免成为汉军弓弩的活靶子,黑夜中大地在震动,汉军一面对着黑暗射击一面有刀盾长矛手上前掩住阵脚。 落在地上的火箭映照出晃动的身形,趁着夜色,土人终于再度鼓起勇气朝着阴阳尞改建的简易行在发起了冲击... 土蜘蛛不愧为在阴阳家眼皮子底下潜藏存活至今的一方豪雄,面对二人夹击,屡屡显露出纷呈迭出的鬼术手段予以化解。 虽然其中有墨鸦白凤试招探底的成分在里面,能以一敌二坚持这么久,就足显其能。 箭矢的大量杀伤本就使得土蜘蛛为之一滞,心痛不已,等到短兵相接,冲击过来的部众如同撞在岿然不动的一堵墙上,缺少坚甲锐器的部众不断被装备精良的大汉锐士跺翻枭首,他难免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一连运使出好几记这般大威力的鬼术,想必阁下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吧?” 墨鸦听出对方粗重不匀的喘息,并指为刀,拈起黑羽停在侧颊之间,居高临下的问道。 从刚才的对战中,双方有过一番言语上的“友好问候”,墨鸦知道土蜘蛛受登陆的阴阳家一行影响,能听懂并说出简单的句式。 “投降吧,否则苗裔不存,只在今日!” 见伫立喘息的土蜘蛛不予回复,墨鸦声色转厉,“化外野人,冒犯我大汉雄兵,与那扑火赴死的飞蛾何异!” “杀我子民,掠我村寨,休想!” 土蜘蛛满面悲戚,“中原人,我必食汝等之肉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给他个痛快吧...” 白凤插话进来,许是想起了挣扎求活的童年、同样弱小被欺的韩国,一样的心酸无奈。 话音未落,墨鸦白凤同时发力,身形快了一倍不止,一出手赫然就是绝杀之招。 凤舞六幻! 三千鸦杀! 光影交错,静立之后的土蜘蛛身上虽然没有被黑羽白翎射中,但以韩经的眼力,还是清晰的判断出对方中了几招,对方嘴角溢出的鲜血就是明证。 果然不出意料,土蜘蛛再也强撑不住,踉跄几步,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他袖间所使的奇门兵器这才显了出来,锋利的鬼爪不知为何物所打造,在月下露出森冷的光来。 “安心的去吧,接下来梅川酷子将取代你的位置,为大汉招揽部民兴垦此地,这里将纳入神州沃土,成为皇室的汤沐地。” 淡然的语气,不含讥诮、嘲弄、怜悯,仿佛是在陈述一项事实。 造物主依照心中的构想挥毫作画,几时还要问过世间万物的意见! 听闻汉国皇帝开口,弥留之际的土蜘蛛眼里仍是发出忿恨的光来,圈在囚车里的梅川酷子在看到心中的最强者当庭落败后,这时却陡然抬起头来,面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蝼蚁尚且偷生,况乎于人? 曾经将土蜘蛛奉若神明,敬若天人,此时见到更强大的势力如同秋风扫叶般将其击败,梅川酷子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 汉人善使攻心之策,自己投靠汉人的消息早就传的漫山遍野,要想活下去,摆下眼前的似乎就只有一条路了,梅川酷子如是想。 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 土蜘蛛何时咽气不得而知,受伤的野人不堪驱使作为矿奴,均被不良人一一补刀,场上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尚未被扑灭的余火毕剥毕剥的烧炙着松木躯干。 韩经眼神越过围墙,深入黑暗,直直的眺向前方,无边的夜色里,前方如同深渊巨口,择人欲噬。 不独独韩经,其他人如墨鸦白凤之属,也将目光投向了此处,陈平也渐渐察觉出不同寻常来,警惕得往人群中缩了缩,望了望渊亭岳峙的皇帝一眼,神色立即从容了许多。 “大戏已落幕,阁下还要看戏到几时?!” 声若环佩之玉,可却没有得到彼处黑暗的回应。 墨鸦、白凤一对眼色,身形微动,不良人无需示意,默契得追随二人分别往侧翼包抄而去。 “东皇阁下威名赫赫,中原大地仍有余音,上了东瀛,曾几何时,就换了性情,甘愿当那缩头乌龟了?” 满怀恶意的嘲弄,韩经的毒舌再一次发动,除了试探此时东皇太一的城府、心境,还有为两翼人手打侧击得意思。 “你从弱韩一世子,草蛇吞巨象,蛰伏忍隐,一步步登上天梯,成为中原万民的主宰,本就是邀天之幸。” 对方终于有了回应,“你不惜福纳福,作威福于中原,反而步步紧逼,对我阴阳家穷追不舍,身陷此不毛之地,焉知此处不是阁下埋骨之乡?” “让你的部下停了手上的小动作吧,”不等韩经开口反驳,东皇太一清越奇诡的声音再度传来,“这里是你搭建的戏台,阴阳家是不会如此失智,贸然踏入的。” 看来东皇太一的修行也是片刻没有落下,不良人如此远距离的侧翼移动仍被其察觉。 “要想做过一场,就上阴阳家圣地来,终归是阴阳家先发现了东瀛日出之所,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声音由高渐低,明显是东皇太一在飞速的往远方窜离,“我在高天原恭候阁下大驾,哼,中原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