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我要开卦了!》 第1章 初来乍到 “吾昔受之於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受之於金阙帝君,金阙帝君受之於西王母……” 苏府门前。 一名道士神神道道、摇头晃脑地念着一串含糊不清的经文,一手拿着符纸,一手握着铜钱剑,时不时转两圈。 能听清的就是什么帝君、什么王母的,百姓一听,更觉得煞有其事。 明明是炎暑,大街上挤着一堆人,就是为了来这儿凑凑热闹。 “你们说苏家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自从苏家没落,这都多久没这么大动静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倒是听说苏家这次是闹鬼了才会有大动静的。” 一听是闹鬼,周围的人更是好奇,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在苏家大门外做法的道长抓只鬼来瞧瞧。 “装模作样。”人群中,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忍不住骂了一句。 叶轻本来是想来看热闹的,结果热闹没看成,倒是看到一个骗子。 “反正也就骗骗钱,出不了事。还是我自个儿的事儿重要些。” 她失望的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先去解决一下自己的食宿问题。 她初来乍到京城,本想着给路人算几卦挣点饭钱。 结果街上的人全跑这儿看热闹,谁也不搭理她。 现在天都快黑了,她还没有落脚的地方。 叶轻前脚离开人群往外走,后脚就听见苏府门前的话,“宅中妖孽凶横,非一般不得镇。” “大师,我们该如何做?” “依贫道所见,金银是首选,恐耗费不菲,所以只能诵经八十一天,以贫道微薄之力冲刷污孽了!” “这……大师,我再出黄金百两,您看……” 叶轻一听,迈出的脚就刹住了。 乖乖! 京城就是京城,一场法事也能收黄金百两! 若是她来,别说黄金百两了,白银十两都能解决她这段时间的食宿。 这么一想,叶轻又重新往人群里走。 她冲着苏府大门喊了一句:“嚷嚷几声清静经挣黄金百两,我也成啊!” 有她这么一句话,前面围观的百姓纷纷回头,见又是一个道士,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 叶轻见百姓这么配合,自己不上去都算枉费他们“一片苦心”,于是大步走上前。 所谓的“大师”见来人,大喝道:“哪来的小道士,怎可胡言!” 叶轻呵笑了一声,拿起布置好的台子上的金盏,金盏里的水随着叶轻的动作,几乎要倒出来了。 苏家人赶忙上前阻拦,“这可是大师的神水!” 叶轻一个转身,直接躲开了苏家人的动作,她打量着金盏中的水,噗嗤笑道:“神水?这玩意儿不就是街头那口井的井水吗?” 说完,叶轻把金盏还给了苏家人,在台子边上转悠了起来,样子像极了在摊位前挑拣商品。 苏家人将信将疑地闻了闻,还真是水。 “啧,连打结都不会,改天去悦来客栈找贫道买一把,看在你是同行的份儿上,给你打个折。”叶轻很是嫌弃地看着大师的那把铜钱剑。 她闭着眼,都比他这把打法好。 “我……”大师眼看着自己被拆穿,已无话可说,赶紧拿上自己的东西,在百姓唏嘘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开。 叶轻看着“大师”跑走,低笑了一声,站在门前等着苏家人招呼她,让她帮忙驱鬼。 可她等到的,却是身后叮铃咣当的声音。 她连忙转头看去,只见苏家人已经进门,而门前是下人们正在收拾桌子。 “等等。”叶轻喊住苏家人。 苏家管家以为叶轻要硬闯,上前就要拦人。 可叶轻在门槛前就停住了脚步,没有真的进门。 她冲着往里走的苏家人说道:“苏老爷近日是否总听到有人在喊你,背后还总阴风阵阵的?” 苏炳成闻言立即回头,大步走回了门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炳成不置信地看着叶轻,他并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这个小道士是怎么知道的。 叶轻笑了笑,一点也不谦虚地说道:“我还可以知道更多。” 苏炳成一听,赶忙带人进门。 他原以为这个小道士太过年轻,顶多就是比刚刚那个骗子多了些斤两,没想到居然是他看走了眼。 叶轻刚要迈进苏家大门,忽然觉得后背微刺,像是有人在盯着她,遂立即转头看去。 却见苏家门前只有围观的百姓,没有其他可疑的人。 虽然没有看到人,叶轻还是没有放下警惕。 如果真有人盯上了她,那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也是因为那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她下山进京的目的岂不是暴露了? 又或许是她多虑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会有谁记得? 叶轻收回视线,沉默地走进了苏家,心有疑云重重。 苏炳成见道长不说话,这才开始打量起他。 他年纪看着不大,个子也不高,不像平常见着的那些道士。 他长得很是白净,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不过他这身道袍,实在不合他的身,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 所以刚刚见道长出面拆穿那骗子,他和夫人也没做什么表示,毕竟眼前这个道长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高人啊! 见苏家大门关上,凑热闹的百姓也渐渐散开。 人群中有一黑衣男子立即离开,往街对面的醉仙楼走去,径直上了二楼。 “主子,人进去了。” 黑衣男子进门后,跪在了屏风前。 透过屏风,隐约得见一男子面向窗口饮茶。 如今是夏,木案上却摆着应是冬季才有的柑橘,南方才有的荔枝,杯中茶水飘着绯如胭脂的西府海棠。 杯置唇边,海棠竟不如男子唇色红艳。 香炉飘起缕缕轻烟,迎风与男子的乌发相缠,香烟沾衣带,染上几分慵懒。 男子见苏家大门紧闭,呵笑了一声,将玉杯轻置于案,缓缓起身。 “走,去看看。”说着,他起身优哉游哉地走下茶楼。 随着男子的动作,侍从一拥而上,紧张有序地为他穿上外袍,整理仪容,摆场很是浩大。 茶楼外,仪仗队井然有序地等候着。 待主子上轿,队伍缓缓向前,竟然往苏家而去的。 第2章 装腔作势 “道长?” 自从进府,道长就一直默不作声,苏炳成见着,生怕自家是出了大问题。 叶轻听见有人叫她,终于回过神来,“苏老爷莫急,贫道且看看。” 她负手走上楼台,从高处俯瞰整个苏府。 她这一副很是高深的模样,引得苏家老小也跟着上了楼台,顺着她的目光环顾。 可众人怎么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叶轻却淡然道:“气微黑,而无戾,家中虽有鬼,却不是凶相。” 神色与常人为两色,苏家人更是觉得这个小道长有点本事。 苏炳成比家中妇人要镇定许多,但听到家中有鬼,不免骇然,赶忙问道:“不知道长可有办法驱鬼?” “办法是有,但是……”叶轻顿了顿,本想给苏炳成解释一下驱鬼的事。 但据她下山这些时日所见,就算寻常人得知了鬼魂之事,也会选择对他们最有利的法子。 苏炳成见叶轻话说一半,不由想他是要议价了,心中对叶轻刚好一些的印象,微微又降低了一些。 “道长出手相助,若是事成,苏某愿以黄金百两相赠。” 叶轻的确是需要钱,但她绝不是那种靠着鬼怪之事敲诈他人之人。 “此事等贫道抓到鬼再说。” 她环顾了四周,还是觉得现在这个地方就不错,于是又道:“你们把刚才门口的那一套东西,在此处再摆一遍。” 说完,叶轻便转身走下楼台。 苏炳成有些疑惑,他刚刚居然在道长眼中看到了几分不悦,莫不是他误会了? 想着,苏炳成也跟着走下楼,见一身宽大道袍的叶轻正环顾四周,示意:“家中开春新建了院子,道长可愿瞧瞧?” 叶轻微微颔首,“园中景色上佳,贫道的确想参观参观,顺便看看是否还有遗漏。” 苏炳成立即喊下人来为道长带路,却被管家拦住了。 “老爷,道长是贵客,不如让老奴带领?” 管家出现得突然,就好像刚刚一直在旁听一般,可叶轻下楼前,明明看见他在吩咐下人布置。 这管家看着年岁不小了,两鬓微有青白,他一直弓着后背,脸上微笑着,令人觉得很是好亲近。 叶轻顺势答应,“管家极熟悉府中,由他带路的确再好不过。” 见叶轻也开口,苏炳成只好答应,让其他人继续布置楼台。 叶轻跟着管家在府中溜达,管家时不时给她介绍几处府中不错的景色,看起来倒像是认真带路的模样。 两人行至岔口,管家不理会那条小路,径直将叶轻往大路上引。 “这条路是去哪儿的?”叶轻看向小路。 管家顺着叶轻的目光瞧了一眼,解释道:“这是通往奴仆院的,府中的下人都住在院中。” “哦?”叶轻抬脚就想往奴仆院走。 管家急忙拦住叶轻,“道长,您是贵客,下人的低贱之地道长还是别去了。” 说着,管家微微侧身,恭请叶轻从大路走。 叶轻却是固执,直言道:“下人也是人,若是这院中也藏了个邪祟,苏老爷定会斥责贫道拿了钱财,却未替苏家消灾。” 管家眼看叶轻要往奴仆院走,大步越过她,立即拦住,“若是老爷知道老奴将道长带到奴仆院,老奴也是不好交代。” 虽如此言说,叶轻却从管家眼中看到了慌张之色,显然是怕叶轻看见什么。 叶轻微微一笑,并没有拆穿,她来这儿,不过就是确认一件事罢了。 “道长,这边请。” 这次,管家直接挡住了奴仆院的大门,摆明了就是不让叶轻进去。 叶轻也不强求了,乖乖转身走上大路。 管家偷偷抹去额头的虚汗,继续为叶轻带路。 突然,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来,看见管家旁边的叶轻,走到管家身边,低声对管家说了几句话。 管家的脸色大变,“我知道了,告诉老爷,老奴现在就将道长带去。” 被提到的叶轻看向管家,只听管家解释道:“道长,府中突然有大人前来,还请道长于前厅一同迎接。” 叶轻闻言微微挑眉,她知道山下人间规矩多,没想到这种规矩也有。 “知道了,还请管家带路!” 管家立即颔首,带着叶轻疾步往前厅走。 他这个样子,显然是比刚才还要紧张,这倒是让叶轻有些意外。 来的人到底是谁? 叶轻和苏管家到前厅时,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纷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苏管家来了前厅就规矩的跪下了,唯一站着的叶轻最为扎眼。 叶轻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苏家外边传来了聒噪的乐声,虽是琴瑟之声,但一众乐器杂糅,纷扰非常,再高雅也显得俗气了起来。。 门口走进四人,在院中站定后,在地上铺了一层凉席,再在上面又铺了一层地毯。 就算是叶轻这样不识货的,在看到地毯上用的全是金线后,也知道这东西不便宜。 铺好地毯不作罢,这四人又在毯子上撒上新鲜的花瓣,才缓缓撤出了苏府。 “这……”叶轻看着地毯一头雾水。 苏炳成看了看门外,见人还未来,赶忙提醒叶轻,“道长,先行礼吧!一会再与你解释。” 叶轻不想下跪,山下的人真是奇怪,都是生灵,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 这也就罢了,还要给人下跪,居然还将这称作礼仪。 见她不跪,苏炳成还想再劝,毕竟这道长有点本事,看样子是能帮忙驱散府中妖魔的,若是因为得罪了那阉人,实在可惜。 “道……” 一声琴音直击,惊得苏炳成再不敢多言。 叶轻看了看惧怕得跟只鹌鹑似的苏炳成,又看向此时与苏家内截然不同、大吵大闹的大门。 只见一顶轿子缓缓从外头抬进门,拢共十六人抬轿,稳得连轿顶挂着的朱缨都不曾摇晃。 十六人稳稳当当地将轿子放在地上后,立即有一人跪在了轿门边上,直着后背,等着轿中的人踩着他下轿。 叶轻还在研究为什么有钱人喜欢用绿绿的石头做轿顶,再用红红的长缨挂在边上,轿子雕着一条条金色的长虫,看着就俗气得不行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声音直冲叶轻。 “九千岁在此,你为何不跪!” 第3章 纳音五行 叶轻看向那顶华丽的轿子,看来轿中的就是所谓的九千岁了。 见她还站着,领头太监王合指着叶轻便是大喊:“来人呐,抓住这刁民!” 这太监的话一说完,便有两名太监朝叶轻走来,一左一右想要抓住叶轻的肩膀,企图将她摁跪在地上。 可两人还未近身,突然闻到一股异香,紧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缓往回撤。 “你俩怎么回事?怎么退回来了。”王合任都知监大监这么些年,少见有太监如此不听话的。 见刚刚派出的两人又回来,王合气得声音更尖锐,令人听着耳朵都想穿了一样。 王合正要呵斥两人,却见两人的眼睛居然变得雾蒙蒙的。 “大监,我们一靠近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太监说话时微微有些无措,万一他往后真瞎了,那该怎么办! 王合心中一惊,这是哪来的妖道,竟如此厉害! 于是他招呼身后的其他太监,“你们也上,必须把这妖道抓住,若是让他跑了,定会为祸人间!” 叶轻嘴角微抽,她这明明就是正当防卫,山下的人都这么咋咋呼呼吗? 王合一声令下后,叶轻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她站在前厅中央,毫无怯意。 十几人缓缓向叶轻靠近,他们虽然是宫人,同时也是九千岁的侍从,随身陪着兵器。 越是靠近叶轻,他们腰间的刀也缓缓被拔出。 叶轻手中捏着黄纸,紧盯着越靠越近的人,手中的黄纸便是她此时的武器。 “过来。” 突然,轿中传出声音,竟比叶轻的定身咒还要有用,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听到九千岁的命令,本要对叶轻动手的一行人对视了一眼,缓缓退回了轿边。 王合很是愕然,恭敬地走到轿边请示道:“九千岁……” “你,过来扶本座。” 九千岁话刚说完,一阵风从轿内吹出,吹起了轿门的乱纱帘,帘后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轻。 叶轻一头雾水,她没听错吧!他要她过去扶他下轿? 这人身边不缺人吧,怎么就叫她了? “九千岁让你过来你还不来?”王合见叶轻还愣在原地,尖声喝道。 九千岁是谁?这妖道能扶九千岁下轿已是三生积德。 结果这妖道居然不识趣,还愣在原地不动弹。 苏炳成见叶轻不动,也有些着急,但又怕得罪九千岁,只能低着头轻声提醒叶轻,“道长,轿中的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掌印大监九千岁,还是莫要得罪为好。” 这名道长看起来就是初来乍到,不知情况。 轿中的人,可是能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九千岁。 对皇上需高呼万岁,而王玉作为一阉人,却能有九千岁的名号,可见皇上对他的重视与宠信。 九千岁如今如日中天,先是成为掌印大监,掌握四司八局十二监,后来又拿下东厂和锦衣卫,内阁更是对他唯命是从,五军都督府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朝中几乎所有大臣都得尊其令,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到了这权势滔天的阉狗。 小道长今日怕是得罪九千岁了,也不知下场会如何。 这九千岁手段极其狠辣,凡是得罪了他的,不论朝中要臣,还是寻常百姓,死状凄惨,无一幸免。 叶轻点头,不需要苏炳成提醒,她知道这什么九千岁。 她刚进京城就听说了,茶楼里全都是关于这个九千岁是怎么残暴嗜血、荒淫无道的。 这些老百姓看样子对九千岁敢怒不敢言,只能躲在小茶楼中过过嘴瘾。 所以在看到这样铺张的场面,还有这顶骚包无比的轿子时,她就已经想到那些传言了。 在山上时,师兄弟们每日以修炼道法、匡扶民生为主,哪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叶轻看着轿子,越发不服气,“又不是没手没脚,不能自己下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作为大监的王合也是吓得一时哑然,普天之下,居然有人敢招惹九千岁! “来人啊!把这妖道拿下!”王合立即下令,随后对轿中人道:“九千岁,这妖道不知所谓,就应当割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双眼,去其四肢,做成人彘!” 王玉并不理会轿外的聒噪,他许久未见有人敢这么与他说话了。 做成人彘?这么个伶牙俐齿,他可舍不得把他的舌头割了。 正对着轿门的叶轻突然感受到一阵压力,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企图将她扯向轿子。 叶轻双脚踩稳地面,仍觉吃力,便拿出两张千斤坠的符纸贴在脚上。 “有点意思。”王玉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到叶轻腿上的符纸,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 牵扯着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大,叶轻有些意外,世上鲜有人能撼动她的千斤坠,这个九千岁不是只是一个太监吗? 宫中太监还能习武的?还是如此的功力。 皇上也不觉得身边伴着一把利刃,脖子会凉的慌。 但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叶轻往后稳稳地踩了一脚。 寻常人只得见这道士周身被飓风包围,纵使是内力深厚的王玉也只能隐约看到叶轻的身后,高悬着一把青色古琴。 这把古琴的出现,便于他的力量抗衡。 叶轻下盘稳健,抱元守一,镇定自若,无形中操控着身后的古琴。 “宫徵,壁上土。” 一声琴音传出,突然地面开始晃动,一道墙如春笋一般从地底长出,直接隔绝了叶轻和九千岁的轿子。 这堵墙看着就是普通的土墙,却异常结实,如此,王玉的罡风再不能触碰到叶轻。 掌控全局多年,王玉可不喜欢这种被人制衡的感觉,手中力道又提了一层。 罡风愈加猛烈,叶轻召唤出来的土墙隐隐有了倒塌的征兆。 “商宫,剑锋金。” “铮”的一声,琴音如刀剑出鞘,令人振聋发聩,一把金剑直接破开土墙,直指王玉的轿门。 双方皆是不甘示弱,这把金剑横在空中,不进不退。 前院的动静吓得所有人跑开,躲在门口,只敢观望,不敢出声。 第4章 以炁化形 “老爷,这、这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头!”苏夫人颤颤巍巍地看着院中正在斗法的两人。 他们苏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家中本就不安宁,现在又来了个道士得罪了九千岁。 他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苏炳成呆呆地看着院中的打斗,他也想问问,这个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还会法术。 看他一声凛然正气,倒不像是坏人,若是今日真遭了秧,苏家怕是也会有罪过。 想着,苏炳成拉着夫人藏好,让她乖乖站在门后不要动,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快速跑到门廊的柱子后,轻声对院中的叶轻喊道:“道长,九千岁得罪不得啊!” 院内,叶轻召出来的金剑正和轿中王玉的护罩相抗。 听到苏炳成的话,王玉手掌一翻,护在轿外的罩子“铮”的一声响,看似这层护罩并不似之前坚固了。 钉在护罩上的金剑渐渐能够推进,但是前进的金剑慢慢没入护罩,却化作片片金鳞,碎了一地。 掌握着金剑的叶轻没想到有人会破了她的法术,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紧盯着王玉。 这人的身手深不可测,要是真打起来,怕是要费些气力,若是招惹来不必要的人,那就更麻烦了。 要不还是趁早溜了吧,苏家她改天还能再来。 想着,叶轻的眼睛便往围墙瞥去,手掌聚气,打算找个时机溜走。 王玉坐在轿中,轻轻抬手,没有对叶轻下手,而是缓缓掀开了面前的轿帘。 旁边侍候的内侍一见,连忙跪在了轿前,等待九千岁。 叶轻瞧着这排场,这造作的姿态,简直没眼看。 “多此一举。”叶轻轻声讽刺了一句。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院子里的人都是听得见的。 王玉却没有触怒,踩着金丝毯和一路的花瓣,缓缓走到叶轻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个子不高,脾气倒是不小。” 眼前这小道士加了发髻也才到他肩膀高,却是一副很有底气的模样,到底是不怕死,还是没脑子? 若是没脑子,怎会习得如此高深的道法? 王玉微微抬头,看向还悬于叶轻身后的那把青色古琴。 走进这么一看,这琴果然不是实体,像是聚气而生,又是如何催动声音?王玉不禁有些好奇。 叶轻发现王玉能看到她的琴,不由得心底一惊。 术士施展纳音五行,一般有三种。 一种是有自己的乐器,一种是深谙自然奥妙,通过敲击周边产生音律,还有一种,就是用自己的炁,凝聚出一个乐器来。 她就是第三种。 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夸的事,她是因为乐器什么的带着不方便,又不太懂音律,才一劳永逸学聚气的。 可比不得其他人。 不过她的数术不差,施展纳音五行的时候,也会藏好自己凝聚出来的乐器,以防有人打扰。 就连师兄弟看到的都是模糊不清的,这太监的道行比师兄还要高? 叶轻手掌一收,身后的东西骤然消失,她也跟着后退了一步,和王玉拉开了距离。 “放心,小道士,本尊就是路过,进来瞧瞧。” 京城虽大,但苏家今天闹得这些事,也足够百姓谈论的了。 他过来凑凑热闹,不算突兀。 叶轻往王玉身后看了看,路过?也这么大排场?她可不信。 “贫道要开坛做法了,闲杂人等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她可没时间和看着就不好惹,还与她无关的人牵扯,早点把苏家的事办完,她就要启程了。 王玉闻言,眼眸微微泛光,更是来劲,“开坛做法?有意思。” 说罢,他向后招了招手。 苏家上下眼睁睁地看着院中的抬轿太监,把九千岁那顶八宝朱金木雕琉璃顶暖轿给抬了下去。 紧接着,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抬进了一张红木雕玉椅,轻放在了毯子上。 王玉回身走向雕玉椅,举态从容地坐了上去,抬手示意叶轻可以开始了。 “这……”苏炳成有些为难,他们苏家早就与朝廷断了联系,现在九千岁突然造访,难免会让有心人多想。 先人与朝廷的恩怨,道长也不乐意与九千岁多言,苏炳成想让王玉离开,却没那底气,只能略有为难的看向叶轻。 叶轻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拂袖往后院河边的楼台走去。 王合见居然有人敢如此无视九千岁,而九千岁居然没有捉住他,实在怪异。 “九千岁,要不要奴才今晚动手……” 王合说着,手刃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他猜测九千岁之所以没有动手,那是碍于苏家的面子。 毕竟苏家和皇上久久僵持,九千岁若是在苏家动了手,那岂不是越俎代庖,怕是要惹皇上不高兴。 王玉抬眼看了看王合,略微有些不耐烦,冷声道:“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替本尊做决定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奴才。 王合一听,吓得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求饶,“九千岁,奴才错了!奴才知错了!” 王玉目不斜视,对着旁人说道:“那便照着王合大监的说法,就今晚。” 跪在地上的王合似乎看到了希望,看来他这次猜中九千岁心思了,“九千岁,奴才……” 可是没等王合高兴多久,王玉接下来的话便重新让他跌回谷底。 “念在王合大监与本尊有些情分,给他留个全尸吧。” 王玉说完,右手微抬起,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们便弯腰抬起了沉重的雕玉椅。 苏炳成一边为难着,一边又碍于王玉的势力,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往布置好的楼台那儿带去。 王合跌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离去的浩浩荡荡的队伍。 一阵冷风吹过,王合打了个寒颤,猛然惊醒,立即对着远去的九千岁磕头叩拜,大喊:“多谢九千岁宽容!” 至少他还能有全尸,不似其他得罪了九千岁的人,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在被侍卫带走的路上,王合一边哆哆嗦嗦,一边喊着“多谢九千岁”,看这样子,怕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叶轻负手走上楼台,看着摆放得比先前在门口时还要整齐的祭台,很是满意。 第5章 柚叶见鬼 叶轻从台子上挑拣了一柄桃木剑,掂量了几下,顺手抄起两张黄纸,便准备看似装模作样。 却突然听见身后突然有声,“小道长,黄纸上没有符咒能用吗?” 王玉和苏家人缓缓向她靠近,而王玉更是坐在一张夸张的木椅上,倒是很符合他的做派。 叶轻没有回答,握着桃木剑,手腕一转,剑尖轻点朱砂。 她将黄纸往天上一抛,桃木剑上的朱砂随着动作,划在了黄纸上,一套动作下来,何其厉害。 苏炳成看呆了,眼前这个道士做法,显然和之前的那位大有不同,看来他们是真找到高人了! 背对着所有人的叶轻此时正是一脸的无奈。 她搞得这么花里胡哨,和身后那个太监有什么区别? “道长,你画的这是什么符?能驱邪吗?给本尊也来两张。”王玉倚靠着椅背,悠哉地吃着小太监递来的荔枝,一副像是在看戏的模样。 叶轻手里抓着桃木剑,恨不得砍王玉一剑,这死太监上辈子是哑巴吗?话忒多! “我这就画两张辟邪的的符咒。”说着,叶轻又沾了点朱砂,在黄纸上画了禁言咒。 她双指夹着符箓往王玉的门面一扔,微怒道:“该驱的邪,是你!” 王玉闻言微笑,抬手便接住了符纸,动作轻飘飘的,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叶轻刚才使出的力道。 “驱邪的?多谢道长馈赠。”说罢,王玉仔细地将符纸对折,放进了怀中,随后继续优雅地靠着椅子看戏。 叶轻有些无话可说,若说刚才在前院没有打中这太监,那是应该,毕竟前院人多,她不想伤及无辜,所以留了几分力道。 可是刚刚她使了五分力,普通人定是会遭殃,就算是习武修道少说也会受些轻伤,可是这看起来很是矜贵的太监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本打算惩戒这太监一下,没想到居然没得逞,真是扫兴。 叶轻无奈地叹气,转身继续自己的事。 王玉忍了许久,见她转身,藏在大袖之中的手终于开始微微颤抖,刚刚夹住符纸的手指竟然出现了红色的擦伤。 “道……” 没多久,王玉又出声,这下叶轻更是不耐烦,拿着桃木剑走向王玉,质问道:“你有完没完,到底想干嘛!” 这回换做叶轻居高临下,王玉长眉一挑,抬眼看着叶轻,细声道:“修道之人,如此心浮气躁,可不是件好事。” 叶轻嗤声,“谁告诉你修道之人不能急躁?” 她认为随性自在为道,他人称的道,她为何要遵守? 眼看道长和九千岁又要掐起来,苏炳成赶忙出来提议,“九千岁、道长,现在天色不早了,不然择日再做法事?” “贫道今日结束便离开。” “本尊今日就想看。” 两人同时说话,话尽,叶轻是一脸无奈,而王玉还是那一副看戏的模样。 王玉懒懒地从椅子上站起,很是优雅地拉起自己的袖子,缓缓道:“道长早些驱完妖魔,本尊还等着道长为本尊看看面相骨相。” 说着,王玉细腻白嫩得过头的手臂升到了叶轻面前。 叶轻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但又惊讶王玉的皮肤一点也不像个大男人会有的。 难道是她活的太糙了? 现在,叶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虎口皆有几处茧子,掌心还有朱砂和墨水留下的痕迹。 这……好像是有点糟糕。 反观这死太监的,初见便没个好印象,不过他这双手倒是好看的很,光滑白嫩,指尖微粉,仔细一看却又不像女子的手,他的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掌纹清晰,看手相一定很方便。 想着,叶轻扭过头,她这是什么习惯,莫名其妙就会看起手相,以后一定改! 可是王玉的手并未收回,执意要叶轻给他看看。 叶轻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王玉,将桃木剑往台子上一放,转身走下楼台。 苏炳成一看,便急了,“道长,你这是……” “抓鬼。”叶轻双手负于身后,径直往苏家后院走,显然是不乐意再和王玉继续絮叨了。 雕玉椅上的王玉立即站起,转身之间得逞一笑,大步跟上叶轻。 身后待命的太监们见主子自己走了,扛着沉重的椅子跟了上去,生怕主子需要,他们还没到。 叶轻走着便发现身边多了个人,眉头微微皱起,很是不耐烦。 “小道长不做法了?”王玉问道,但话语中毫无疑惑之意。 叶轻回头看了一眼,见苏家人还在老远,索性实话实说,“我本来就看得到,开坛做法只是能显得我比较厉害。” 告诉这太监也无妨,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爱和别人多舌,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晓得的。 刚刚管家给她带过路,叶轻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奴仆院前,站在院外等着苏家人跟上来。 苏炳成见道长和九千岁等在奴仆院外,赶忙跑上前,小心地问道:“道长,您这是……” 叶轻见人都到齐,伸手推开了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她环顾了院子一圈,目光定格在了院中的水井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方才在门外她便感觉到怨气,进门一看,居然别有洞天。 苏家折腾了半日,现在天色已然晚了,昏暗还未掌灯地院子里,一个孤零零地水井里发出滴滴水声,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所见,叶轻站在井边,对着空气看了许久,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叶轻会意,从井边走了回来,她拿起腰间别着的那个大大的乾坤袋,在里头翻找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东西。 她拿出了两片叶子递给了苏炳成,“这是柚子叶,你敷眼一刻便可。” 旁边的王玉投来好奇地目光,满脸写着他也想要,却被叶轻直接无视。 苏炳成略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一刻钟后,他摘下两片叶子,只觉得突然间天昏地暗,脑子也是昏昏沉沉。 苏炳成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开双眼,正想问道长是怎么回事时,却看到道长身边正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 其中一人正是他已故多年的母亲。 苏炳成吓得大退了几步,跌倒在地,“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6章 通感阴灵 “人不通鬼语,所以有鬼怪提醒,在普通人所见闻,皆是惊心恐怖,这便是近日苏家上下听到的怪声的由来。”叶轻解释道。 说着,她走向苏炳成,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苏老爷。 苏炳成的手颤抖地指着井边的两个“人”,又问:“他们……她是我娘?” 叶轻点了点头,对着苏老太太恭敬地鞠了一躬,才替她发言:“苏老太太之所以会突然在家中闹出这么大动静,是怕冤魂生变,影响苏家运气,惹出更大的祸端。” 她的话说完,苏炳成就见自己已成鬼魂的母亲点了点头,表示道长说的都是对的。 “冤魂?”苏炳成看向旁边那个一动不动的魂魄,苏家一向清明,真会有枉死之人? 叶轻解释道:“是不是冤魂还言之过早,不过她的确一身怨气。” 苏炳成见道长没有给出答案,有些疑惑,“道长不是能看见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怎么还言之过早了?这冤魂怎么除?我的母亲为何又在此处?” 一大串问题砸在叶轻身上,叶轻更加肯定自己的确是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的了。 “她是新魂,没有气力,所以说不了话,只有找到她的尸身,或者再过些时日等她有力气了再开口。” 他们修道之人也不是万能的,也会有难题,就比如新魂开口。 稍有不当,就有可能会引导这些刚死之人走上歧途。 所以通常都是等它们自己学会陈述,或者找到尸身,窥探往事。 给鬼怪精灵渡气传功什么的,习正道的修士是不会做的。 苏家人一听,很是惶恐,为首的苏夫人立即上前道:“道长,苏家已经被搅得不得安宁,若是再等上一些时日,什么鬼魂真的长大了,那岂不是会害了苏家?” 苏炳成闻言,呵斥了一声,“先前是母亲对我们的提醒,是我们会错了意!夫人,赶紧向母亲道歉!” 苏夫人虽是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按照苏炳成指示地方向,对着空气道了歉。 叶轻却见苏老太太确实不介意的,看样子是很疼爱苏家子孙的。 “道长,能不能渡了这孩子?”苏老太太恳请叶轻帮忙,她是极不愿苏家人遭受痛苦的。 叶轻虽然能理解老太太的苦心,但这不是上上之策,“治标不治本,有些树看起来枝繁叶茂,实则早已被蛀虫侵蚀,若是不把蛀虫驱走,这样的事迟早还是要发生的。” 苏炳成上前道:“道长,苏家愿以黄金百两相赠,恳请道长出手!” “咳咳咳。”叶轻被这数目砸得有点恍惚,若是真有这笔钱,拿回去修一修自家道观也是不错的。 于是叶轻便答应了,命人准备了几根绳子,便脱去道袍,准备下井寻尸。 “小道长。”王玉突然拉住了叶轻。 他这一身锦缎和叶轻身上的粗布显得格格不入。 “你又想干什么?”叶轻一只脚都跨进水井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她看相吧! 王玉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批人,说道:“这些力气活不妨交给下人来处理。” 叶轻看向王玉的那帮小太监,一边惊讶于王玉突然的好心,一边摇头,“若是底下真有什么东西,到最后还得我自己下去。” 现在不知道死者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是人祸?还是有妖孽作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亲自下去看看。 被叶轻这么一说,王玉便不再拦着,转身让属下先去报官。 在井外等候的人们很快就听到一声“扑通”声,得知道长已经下水了。 苏夫人焦急地在外面打转,生怕又有人死在家中。 苏炳成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见她正慈笑的看着他,苏炳成立即振作,召集了家中所有下人。 能在奴仆院下手,多半与这些下人脱不了干系。 “管家呢?”苏炳成环视了聚集而来的下人,发现还有人未到。 下人答道:“管家说他去报官了。” 苏炳成略有疑虑,又问:“他去了多久?” 下人想了想,说道:“得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那岂不是他们才来奴仆院的时候。 苏炳成立即下令,“你们几人,现在去找管家,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井底昏暗,什么也看不见。水下的叶轻凭着怨气找到了沉在井底的尸体。 苏炳成还在命人寻找管家的时候,便听到井中有人呼喊。 “拉我上去。” 叶轻驮着个已经泡得肿胀,已经看不清人样的尸体,艰难地从井底爬了上来。 她放下尸体,脱力地喘着粗气,说道:“下手的人有点小聪明,在她身上栓了重物,所以她沉在井底,没有被人发现。” 看这样子,少说死了一个月了。 地上的尸体皮肤泡软膨胀,身上的皮似乎可以轻易剥离,好在是泡在水底,没有发霉。 不过这副样子已经吓得不少人跑远干呕。 苏炳成看着也是一副不好受的模样,强忍着恶心,问道:“现在看不出此人是谁,要不等仵作前来?” 叶轻摆了摆手,拒绝了苏炳成的提议。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就是认人这点小事,她办得到。 “太上敕令,召我三清,通感阴灵,冤仇我听。” 叶轻食指中指并拢,直抵死者眉心。 围观的众人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开,紧接着,便看到道长身边似乎有一团看不见的气环绕,令人难以近身。 “管家,你偷东西!” “你最好闭紧你的嘴巴,否则你永远别想张嘴!” 叶轻看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被苏管家威胁,虽然丫鬟并未与他人说,却还是糟了管家的毒手。 管家趁着天黑,将丫鬟敲晕,绑上石头,丢进了水井。 他依旧是苏家的管家,但丫鬟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以管家的名义,将这名丫鬟的名字从管事簿上划除,可谓是做的一干二净。 叶轻睁开双眼,再看面前的死者时,微有惋惜之色,声音似轻叹,说道:“是管家。” 她从地上站起,浑身湿透的她立即感受到一阵冷风,拿起井边的道袍为自己套上。 第7章 往生极乐 “这名丫鬟看见管家监守自盗,所以才被灭了口。”叶轻解释道。 至于拿人归案的事,便与她无关了。 苏炳成自知道长已经是帮了大忙,找到管家和彻查账本的事就交由衙门和苏家自己来办。 下人将死去丫鬟的尸体抬了下去,按照苏炳成的指示先交由衙门审理,沉冤得雪后,再找一块地方厚葬。 苏炳成叹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可是还有心思哽咽在喉。 他走向苏老太太的亡魂,跪在了她的面前,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再见。 看着自己的儿子还如此记挂这自己,苏老太太很想亲自扶起他,却已是人鬼殊途。 “苏老太太说,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苏家人好好生活、平安一生,可惜生前没有看到小孙子出生,很是惋惜,现在看到小孙子长大了,已经心满意足,苏老爷莫在愧疚。” 叶轻将苏老太太的原话转达给苏炳成,话语是情真意切,但说话的人心中却毫无波澜。 她见多了这种生前没有好好珍惜,等到死后才这种万般无奈。 不过凡人有凡人的好处,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还算得上真诚。 苏炳成悲戚,跪在地上哽咽说不出话。 叶轻默默地走向丫鬟的游魂,打算先超度了她,却听到苏老太太的话。 闻言,叶轻有些犹豫,转头对苏炳成说道:“苏老太太要贫道也超度了她,贫道想过问你们的意见。” 事有因果,有些鬼魂执意人间,不愿离去,若只是挂念家人,无害人之心,她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现在苏炳成已经看到了他母亲的亡魂,她再超度,恐怕影响不好。 苏炳成立即摇头,母亲生前他没有好好照料,如今再见,他想好好弥补。 可是苏老太太又说了执意要走的话,令叶轻很是为难。 “原本是不想走了,想一直看着我儿,我的孙儿慢慢长大,可是……人和鬼就是不一样的。道长,你送老身走吧!” 苏老太太有些愧疚,苏家之所以会找人做法事,也是她出言吓到了所有人,她继续待在这里,家里人只会不得安生。 叶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转达,目光在一人一鬼之间徘徊。 苏夫人虽然看不到已故的苏老太太,却从老爷和道长的话中听出来意思,她上前宽慰道:“老爷,老太太为苏家操劳了一辈子,她老人家化作游魂,还在为苏家操心,您就让她老家人安心走吧!” 苏炳成很是心痛,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可他舍不得啊! “母亲,炳成明白了,往后定会看顾好苏家,您放心走吧!若有下辈子,炳成还愿做母亲的儿子!”说罢,苏炳成郑重地朝着苏老太太磕了个响头。 苏夫人缓缓跪下,跟着苏炳成也磕了个头。 叶轻看着苏老太太点了点头,走向苏炳成,手掌覆盖着他的双眼,收回了他的通灵,以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离去。 叶轻面朝丫鬟和苏老太太,盘腿而坐。 “勤修大道法,精心感太冥,黄华真气降,五脏结胎婴,幽魂升天堂,飞升朝上清,福慧无不遍,此食施众生。” 她的周身似乎有黄光乍出,紧接着,井边的两只游魂渐渐离散,化作点点星尘,缓缓飞升。 叶轻轻呼一口气,将心中郁结一并排出,缓缓道:“福生无量天尊。” 众人看见凭空出现的星星点点,虔诚地跪下叩拜祈祷,这般神迹,怕是这辈子不会再见第二回了。 “扫兴。”坐在雕玉椅上的王玉很是不悦斥了一声,引得所有人的视线。 苏炳成还未从悲哀的心情走出来,就听到王玉的话,心情更是不好,质问道:“九千岁,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玉冷笑了一声,说道:“本尊今日是来看珍奇鬼怪的,可不是来看你们苏家的家事的。” 先前一直在忍受的苏炳成终于忍不下去了,指着大门怒骂道:“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九千岁的确是外人,轻便吧!” 叶轻有些意外,刚才她和王玉对峙的时候,苏炳成一直都是老好人的样子,现在把他惹毛了,这个死太监还真是令人不悦。 听到苏炳成的话,王玉笑出了声,反问道:“外人?若不是我这个外人,你们苏家早就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苏炳成的双手紧握成拳,强忍着自己的脾气,沉声道:“苏家如何,不需要九千岁多管闲事。” 王玉微微有些不悦,当年与苏家一起办事的叶家满门被屠,以苏家当年的罪名,就算诛九族也不为过。 若不是他在皇上面前说话,苏家怎会有今天? “你父亲礼部侍郎苏奉贤,当年可是和皇陵总督办叶寒齐名,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子孙如此愚钝,定会气得从墓里爬出来。”王玉讽刺道。 苏炳成这下忍不了了,指着王玉怒道:“你这阉狗,不配提我父亲!” 王玉嗤笑,朝着属下招了招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一路软毯铺地,鲜花飞扬,好不奢靡。 令还未平息情绪的苏家上下看着更是愤怒。 眼看着王玉离开,苏炳成还是不解气,但想到今日最大功成是道长,立即平复心情,转身正想要感谢道长,却发现他正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道长?”苏炳成轻声唤道。 叶轻回过神来,见苏炳成面露疑惑,借口道:“贫道有些累了。” 苏炳成马上反应过来,转头对苏夫人说道:“夫人快去准备一座酒席,收拾一间屋子。” 随后,他才对叶轻很是感激地说道:“道长帮了苏家大忙,今日便留在苏家,好让我们款待道长您。” 叶轻见天色不早,不睡在苏家就要自己出去找地儿住,还是在这里留宿一宿比较好。 而且等会夜深了,她也好办事。 “有劳了。”叶轻微微颔首道。 因为刚才送走了苏老太太的缘故,苏炳成看起来并不甚开心,但是也没有表露得太明显,做足了东家的礼数。 终于能歇脚的叶轻泡在浴桶里一动都不想动,她长途跋涉来到京城,就为了得知一个真相。 第8章 皇陵之谜 也正如她所料,当年和她父亲叶寒交好的苏奉贤果然知道内情。 就在刚才,苏老太太临走前,已经猜出了她是叶寒之女一事。 方才见苏老太太有些迟疑,她还以为是老太太还有话要说,“老太太,还有什么是需要晚辈转达的?” 苏老太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之事,皆是先帝一念而起,若不是因为皇陵,多少人家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遭罪。” 叶轻心下一惊,试探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苏老太太见叶轻一身防备,慈爱地笑了笑,温声道:“孩子,如今你回来,一定要万事小心,京师看似繁华,实则步步荆棘。当年叶老爷被判了刑,我们老爷在皇上面前挨了训,便回来了,自那以后……” 谈及苏家老爷,苏老太太的眼中既是怀念,也又几分悲痛,“老爷回来以后便提心吊胆,果然在一年后,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入了狱,出狱后便一蹶不振,直至……油尽灯枯。” 鬼魂无法落泪,但叶轻知道,苏老太太正在悲痛,沉默着听着她的后话。 “老爷自叶家出事后似乎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着手开始安排,令所有苏家子弟全部退出官场,以经商为生。临终前,他曾嘱咐老身,要将一封信交于叶家后人。” 苏老太太将藏信的地点告诉了叶轻,才渐渐散去魂魄,前往来生去了。 叶轻靠在浴桶旁,回想着苏老太太的话。 当年她父亲是皇陵总督办,结果皇陵刚建好不久,当时建造皇陵的人,就因为各种缘由,全部被灭了口。 叶寒是总督办,整个叶家也因此被灭了门。 苏老太爷苏奉贤身为礼部侍郎,与叶寒多有交集,也是涉及皇陵建造的官员,在皇上面前挨训,不过就借口,后来入狱才是致死的关键。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入了狱,便一蹶不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是天威难敌,无人敢质疑。 她来苏家就为了找到当年父亲身死的证据,证明叶家是被冤枉的,还九泉之下的叶家人一个清白。 想着,叶轻从浴桶中坐了起来,打算趁着天黑去后院假山取信。 她刚准备站起,突然发现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此时,一身深紫锦缎长袍的王玉正的大大咧咧地靠着屏风,毫不掩饰地看着叶轻沐浴。 “怎么是你?”叶轻皱起了眉头,显然还在因为白天的事而厌恶王玉。 王玉很是不解,一般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先大叫,喊他出去,好穿衣服的吗? “叶轻,叶家罪臣之女,对吗?” 叶轻看着一脸自信,很是笃定的王玉,笑了笑,回答道:“我可以是。” 看着叶轻还是没反应过来男女大防之事,王玉偷笑了一声。 不过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倒很是有趣,他继续说道:“叶寒当年被定罪后,叶夫人连夜将叶家长女叶轻送往城外道观,所以躲过了一劫,你现在回来,是想替叶家报仇?” 叶轻召出法器,只要王玉敢出声,她便宰了这个死太监。 见叶轻手上的那把铜钱剑,王玉再不似白天的那一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模样,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来找你是为了谈合作的。” 和诡秘的术士打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不爱做这种没必要的事。 叶轻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没兴趣。” 她从浴桶中站起,一点也不避讳地开始穿衣服。 王玉本以为自己的举动足够吓到叶轻,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一点也不避讳。 他轻咳了一声,扭开了头。 叶轻穿好了衣服,看着靠在屏风上的王玉,嗤声道:“贫道是个出家人,你又是个……” 她的目光向下,看向王玉的裆下,也轻咳了一声,说道:“太监。” 所以他俩有什么好避讳的? 王玉低头看着毫无畏惧之色的叶轻,她一点也不像罪臣之后冒险来京的样子,更觉得好奇。 “你会来找我的,只是到时,我可不像现在这般好说话了。”王玉留下了一句话,便利落地转身离去。 他不再劝,反正叶轻迟早会找上门。 叶轻看着王玉离开,压根不相信自己会去找他,这死太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靠谱的。 她走到门边,见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吹灭了房间里的烛火,遁入了夜色。 白天被管家带了一边路,叶轻已经记下了苏家的大致布局,更快就找到了苏家后院的花园,在第三棵柳树旁的假山上,找到了被草木掩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锦盒,锦盒里正放置着一封信。 叶轻藏在假山中,从乾坤袋中掏出几张符纸点燃,借着火光看清信纸上的字。 苏老太爷直言当年叶寒和其他负责监工皇陵的官员之死,的确和皇陵脱不了干系,当年负责监工的官员曾亲眼看见先帝捧着一个盒子走进了皇陵,后来有传言说那东西可以使人长生不老还能掌控国运。 所以皇陵建成那年还发生了许多怪事,当年国内突然大旱,饿殍遍野,瘟疫四起,大抵是和皇陵与先帝脱不了关系,所以当年督办皇陵的人都留不得了。 叶轻并不相信这番言论,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能真正掌控一切的,怎么可能仅靠一个皇陵就能搅得天下大乱。 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不能出了事就怪天怪地。 不过这让她更加笃定,叶家出事的确和先帝有关,而且先帝的确将东西放进了皇陵。 看完了信,叶轻直接将信纸投进了火光,亲眼看着纸张烧成灰烬才离开。 “看来必须要进皇陵一趟了。”叶轻躺在床上叹气。 她哪知道皇陵在哪里,总不可能把所有龙脉都挖一遍吧! 如果有人能指个路就好了! 想着,叶轻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死太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心中有事,一夜无眠,叶轻起了个大早,向苏家人辞别。 苏炳成还想多留道长几日,好好答谢他,没想到道长真的办完事就要离开。 第9章 所见非真 离开前,叶轻终于看见了苏老太太一直挂念的小孙子,小孩子长得粉粉嫩嫩,很是惹人喜爱。 叶轻低头从乾坤袋中翻出了一个长命锁,挂在了苏家小少爷的脖子上。 苏小少爷看着长命锁很是喜欢,握在手里就不放了,他朝着叶轻甜甜一笑,伸手就要讨人抱。 叶轻鲜少接触孩子,有些惶恐地后退了一步,缓缓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告辞。” 苏炳成追问道:“道长可有道观,我们也好登门感谢!” 叶轻摆了摆手,回答道:“有缘自会相见。” 说罢,她便揣着苏家给的报酬走远了。 黄金百两什么的,她想要也抬不动,索性就叫苏家拿去布施了,身上揣些银票应应急。 叶轻走着便拐进了一条小巷,确认没有人跟着,继续往里走,果然看见一个人,穿着一身道袍在此等候。 “道长,您可算来了!” 在巷子里等候的,正是叶轻昨日在苏家门前揭穿的骗子。 他根本就不是道士,而是叶轻在路边随便找的人,假装的道士,目的就是为了找借口进苏家。 相比于她直接去苏家捉鬼,她这一招突然的救场反而能让苏家人更相信她。 叶轻递给了假道士一包银子,假道士掂了掂,确定没有少,很是感激地冲着叶轻道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假道士对着她点头哈腰的时候,叶轻拍了一张符纸在他头上,随后消失在了巷子里。 假道士愣在原地许久,再动弹时却是一脸的迷茫,他摘下眼前的符纸,上下翻转愣是没看懂,但是当他看到手里的银子时,什么都不管了,揣着银子便跑了。 叶轻站在拐角,确定那人已经忘记了这两天的事,眼看着他离开。 但是她马上就陷入了沉思,王玉来找她,恐怕就是和皇陵有关系,不然他不会旁敲侧击问那么多数术问题,确定她的确有本事。 如果跟着王玉能找到皇陵,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皇陵。 “早知道昨晚就答应他了。”叶轻昨晚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毕竟王玉信誓旦旦地来找她,大概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是她一见王玉那嘴欠的样子,就忍不住和他呛。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叶轻轻叹一声,收拢好腰间的乾坤袋,走出了巷子。 她站在巷口向左右看了看,虽没有看到人影,但是她能感觉到附近有人存在,于是她言道:“劳烦各位带贫道去找王玉。” 叶轻话音刚落,便有十几道黑影蹭蹭蹭落到了叶轻面前。 这些人动作凌厉,眼神肃杀,单轮武功,叶轻恐怕是打不过他们的。 叶轻见他们衣服一角绣着海棠花纹,便想起京城百姓曾提起过东厂的标志便是这海棠花。 一人大步走上前,对着叶轻抱拳,恭敬道:“道长,随属下来。” 叶轻本以为她得跟着这些人跑去王玉那儿,没想到这些东厂的侍卫居然还挺贴心,扛着个软轿送她。 这些人将叶轻送到都督府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叶轻觉得轿子不晃了,便悄悄拉开轿帘悄悄,不看便罢了,这一看,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在看到王玉那顶轿子的时候,她就应该要想到这厮得多有钱。 但是今日这一见,他这府邸里的物什都快闪瞎她这双眼了。 叶轻的轿子被送进了都督府,看到的更是华丽。 这台阶,得是整块玉石砌成的吧!这柱子雕的这些龙啊凤啊的,好是生动! 花园中摆的桌椅她倒是认得,是梨花木的,大抵是为了显示贵气,好好的梨花木被镶上了一圈金边。 边上的花草更是不得了,她喜学药植,但观赏花草也略有见解,这花园里不下十种花草,不该是这个季节开的,也不该是京城会有的。 再往里进,叶轻认识的就不多了,除了花草和书架上的书外,山下这些奢靡之物,她不甚触及,不过她也知,这些不是凡物。 王诩弓着腰在院外等候了许久,才见一人身着道袍前来。 “果然和主子说的一样,他能自己找来。” 王诩略有些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到底是何人,能被主子这么重视。 方才主子特意叮嘱,将道长放在前院,想让道长自己寻来。 又担心道长找不到,嘱意他在此等候。 王诩也算宫中老人了,跟着王玉也有些年岁,见多了人,自然一眼便知走来的小道士是女子。 不过她看着很是瘦弱,又着一身道袍,说是男子的确有人信。 王诩总觉得小道长看着有些怪异,定睛一看才发现怪处。她明明是个小个子,却在腰间别了个大包,很是累赘。 “小道长,这里。”王诩朝叶轻招手示意。 叶轻见有人看她,抬头看去,微微颔首,随后缓缓走去。 她对自己的符咒有感知,先前王玉拿走了她的禁言符,就算没有人带着,她也能自己找来。 “贫道来寻九千岁。”叶轻双手结太极阴阳印,向来人作揖。 王诩连忙摆手,主子的宾客怎能对他行礼,“道长无需多礼,杂家王诩,是九千岁的随身内侍。” 叶轻眉头一挑,好奇地问道:“你也姓王?” 昨日在苏家叫嚣的那个太监好像也姓王,都是王玉的亲戚? 王诩颔首,恭敬回道:“能被九千岁赐名,是杂家莫大的荣幸。” 朝廷内侍,以九千岁为尊,能与九千岁同姓,便是莫大的荣耀,不过也常有人因此殒命。 叶轻是感受不到所谓的荣幸了,但还是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一声。 随后她往王诩身后的门看了看,见院中正坐着的正是王玉,提步向他走去。 王诩见面前的人一下就没影了,赶忙追上去:“道长!” 却见叶轻已经来到王玉桌前,此时王玉正坐在桌前进食。 桌上摆着的,满是山珍海味,盛装它们的更是用了白玉盘,每个盘子上都画着一朵红艳的海棠花。 王玉抬眼看了看叶轻,随口一问:“食午否?” 第10章 信你个鬼 正是午时,叶轻的确有些饿了,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但她并未动筷,而是探究地看着王玉。 被盯得略有不适,王玉从容地放下筷子,缓缓道:“本尊知道自己貌美如花,道长可是要为了本尊破戒?” 叶轻呵笑一声,直言道:“我们合作,我要去皇陵。” “哦?”王玉兴致勃然,想听叶轻继续说下去。 叶轻转身,面对王玉而坐,面色正然道:“你既已知道贫道是何人,贫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皇陵,找到我父亲当年的真相。”?? 于情于理,她都要去皇陵一趟,就算找不到她要的东西,找到皇陵竣工当年的真相,还叶家一个清白也是必要的。 王玉微微一笑,虽然是应了一声,但不如之前爽快。 他抬头示意王诩,道:“准备一间客房。” 说罢,他将置于腿上的方巾放回桌上,起身边往院外走。 叶轻见状,连忙起身去拦,却被侍候在一旁的王诩拦住。 “道长,九千岁要进宫面圣了,您若是有事,烦请等九千岁回来再说。”王诩说着,侧身展手,做一请的姿势,“道长,请与杂家来。” 叶轻看着王玉离开的方向,虽然她早料到会被他冷言相待,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在都督府住下,除了见不着王玉,一应招待全是上佳。 叶轻可不甘心坐以待毙,悄悄在王府里布阵,只要逮到王玉的踪迹,她便跟去。 结果王玉就像一阵烟似的,说没就没。 “好你个死太监。”叶轻在一起站在阵中,这已经是她第四十二次扑空了。 她不就是在苏家招惹过那死太监几次吗?他用得着这么回击她? 想着,叶轻的目光看向了阵中的符箓,讪讪一笑。 东厂,王玉正坐在桌前,看着手底下的人批阅公文。 而他悠哉悠哉地轻嗅软香,突然,他感到身上一寒战,隐约要打个喷嚏。 “那不安分的兔子如何了?”王玉问道。 王诩起先是没明白的,但想到九千岁不会问别人的,便回道:“道长一如往常,还是会在府中布阵。” 闻言,王玉轻笑了一声,眼底尽是戏谑,“随她去,累了就安分了。” 次日一大早,叶轻便睡醒,坐在床上打坐。 窗外弥漫着大雾,花草的叶面还都沾着露水,都督府里巡逻的侍卫怕是还未轮班,看起来也有些困倦。 叶轻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王玉应该要出发去皇宫了。 想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手边放着的铃铛。 这铃铛上贴着一道符文,与王玉卧房门前的阵法的符箓一致。 叶轻平时在自己府上干了什么,王玉怎会不知,这偌大的都督府,就连茅房都被她放了几个符咒。 手底下的侍卫每日中招,好在他们不敢与他抱怨,不然他得被烦死。 王玉此时正抬着头看着门前匾额上的黄纸,大抵是藏在匾额后,不小心露出来了一角。 “都肆意到本尊卧房来了。”王玉说着,眼睛微眯,手伸向匾额,那藏在匾额后的符纸被他吸引,缓缓落入了他的手中。 骤然,他脚下亮起一圈符咒刻印,周围的事物上所贴符文也跟着现行。 王玉捏着手中的符纸,看着自己所处的陷阱,挑眉道:“有点意思。” 客房里的叶轻在王玉踏进陷阱的那一刻便听到了铃铛的警示,立即从客房赶去。 守在客房附近的侍卫见叶轻离开,连忙追上去,怎知刚跑没几步便没了她的踪影。 “糟了!中计了!”侍卫突然发现不对劲,只怕道长是故意调虎离山。 所有侍卫立即往回赶,与他们相反方向的正是九千岁的院子。 若是九千岁真出了事,他们怕是活不过今天。 叶轻看着被困在阵中的王玉,顾不得高兴,很是愤怒地走上前,质问他道:“躲我这么多天有意思吗?合作还是不合作?不合作我自己去找!” 有这和王玉兜圈子的功夫,她都离开京师了。 王玉不怒反笑,突如其来的好心,说道:“这段时间,本尊正为出发做准备。” 叶轻将信将疑,“真的?” 她说着,右手微收,陷阱越来越小,显然是不相信王玉说的话。 她又不傻,这死太监浑身上下能唬人的就是他那一张脸,谁会信他的鬼话。 见留给自己的地方越来越小,王玉不见畏惧,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假笑。 回过神来的都督府侍卫赶来见九千岁被困住,立即拔刀对着叶轻,缓缓逼近。 “下去。”王玉命令道。 侍卫面面相觑,略有些为难。 王诩见底下的人还不走,赶忙上前带领,“九千岁发话,你们还不听?” 侍卫闻言,只好收刀,退出了院子。 叶轻略有疑惑地看着王玉,不明白他的用意。 只听王玉又道:“这几日在宫中行走,本尊打听到了些许叶家的事。” 他知道仅靠这句话,叶轻不会上当,于是继续说道:“叶寒当年是个人才,朝中有不少好友,碰巧前几日驻扎边防的队伍回京,其中便有叶寒当年的挚友。” 叶轻收拢法阵的手一顿,“是谁?” 她当年不记事便被送离叶家,对父亲的事知之甚少,苏奉贤与叶寒交好,还是她下山后打听了许久才知道的。 叶轻分心的一刻,阵中已经没了人影。 她心中暗叫不好,立即从乾坤袋里拿出桃木剑,准备应敌。 她刚感知到王玉的位置,自己就被王玉一绳子捆了起来。 “你个死太监,有本事单挑啊!藏来藏去算什么本事!”叶轻挣扎着,怒吼道。 王玉亲自捆住叶轻的双手,连她的手指都不放过。 听到叶轻的话,王玉戏谑道:“道长设下陷阱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单挑?” 叶轻有些语塞,想回怼王玉的话,但好像她确实不占理。 看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叶轻,王玉终于满意,伸手抓住叶轻腰间的绳子,将人直接提进了房间。 叶轻看着近在咫尺的地方,没有再威胁王玉,生怕死太监一个放手,她的脸就着地了。 第11章 武功废柴 “喂!” “死太监!”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 “再不把我放下来,我就动手了!” 叶轻眼前只有地面,除了看见用玉石贴边而成的门槛,上好金丝楠木拼制的地板,大红大金的地毯,其他的,啥也看不见,啥也不知道。 王玉很是嫌弃地看着手上提着的人,“道长可真是一点也不像出家人。” 叶轻呵笑,死太监三句不离讽刺,真当她听不出来啊! “大概是九千岁见识不多,往后多见见,自然知道出家人是什么样子。” 王玉低眉看了看叶轻,随手把人扔在了贵妃椅上。 “哎哟喂!”叶轻佯装喊疼,实则悄悄把自己蜷缩起来,以便保护自己。 王玉脱下大氅,坐在了椅子边沿,看着叶轻不停闹腾。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叶轻腰间别着的袋子上,赫然发现叶轻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伸进了袋子。 王玉伸手按住了叶轻的手,微笑着把叶轻的手从袋子里拔了出来,更是打算解掉她的袋子,以防她再翻出什么东西。 这乾坤袋里的东西就是叶轻的全身家当,在下山的时候,叶轻就把乾坤袋的带子缝在了裤腰带上。 “有话不能好好说?放开我!”叶轻怒瞪王玉,这厮居然肖想她的乾坤袋。 他都这么有钱了,还想拿她的东西,太不要脸了! 王玉盯着和裤腰带缝在一起的带子,讪笑了一声,手缓缓地摸上了她的裤腰带,意图很是明显。 “道长初来乍到,怕是不知道一件事。” 叶轻警惕地盯着王玉,他长得好看是没错,但是凑这么近,太怪异了! “什么?” 叶轻嘴上回答着,被捆住的手悄悄地开始解结。 王玉笑着,解掉了叶轻的裤子,越发靠近她,缓缓说道:“道长说,你是出家人,而本尊是太监,不必在乎男女大防,但是……” 他说着,手掌缓缓向下,按在了叶轻的小腹上,“鱼水之欢,太监懂得更多。” 叶轻双眼顿时瞪大,手里解绳子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王玉看着叶轻的表情很是满意,他缓缓低下头,靠在叶轻身侧,朱唇轻启咬住了叶轻的耳垂,湿热之气一呼一吸喷在叶轻耳侧。 两人的动作看起来暧昧非常。 叶轻只能看到王玉的后颈,自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探究的眼神。 王玉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探到叶轻的丹田确实没有多少内力,她的武功不是装的,确实不是很好。 如此,将来一路上,他得多派些人照拂了。 “我即方位,艮,天山遁!” 王玉立即反应过来,往后一跳,才发现叶轻周身出现了八卦阵。 叶轻冷笑一声,往后跳又怎么样,还不是在一个方位。 地底的响声越来越大,叶轻的东北方直接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 裂缝一直延伸到王玉脚下,更像是要见他吞入深渊一般,不依不饶地跟着他。 叶轻抓紧机会,见王玉往东走,立即咒令:“火雷噬嗑。” 霎时间,阵内地动山摇,屋外的天也暗了下来,时不时发出几声沉闷的雷声,伺机而动。 王玉站在阵中,往哪儿走都不是,目光危险地看着已经给自己松绑、恣意地坐在贵妃椅上的叶轻。 枉他还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在路上出事,出事便出事,大不了他再捉个道士去。 “道长若是真劈死了本尊,谁带你去皇陵?” 王玉看着隐约要降雨的天,给自己和叶轻一个台阶下。 叶轻知道,火雷这么一劈,都督府不毁也得烧着,这么好的一个地儿,糟蹋了可惜。 而且这死太监屋里的才是最贵的,不砸这儿砸哪儿。 叶轻趁着即将劈雷的空档,拎起王玉扔在一边的乾坤袋,拿出了袋子里的桃木剑,顺道把自己的裤子穿好。 她将火雷一收,拿着桃木剑便往王玉面前刺去。 王玉已知叶轻没什么武功,自然是不怕的,伸手便要打开叶轻。 冲来的叶轻一点也不畏惧王玉的攻击,直冲向他。 王玉有些不悦的皱眉,他不喜如此不要命的袭击,不值当。 他侧身,做手刃要劈晕叶轻。 谁知他的手直接陷进了叶轻的身体,如同沼泽一般。 王玉立即辨出此人并非真正的叶轻,将假人踹开,拔出自己的手。 假人无力往后一倒化作一滩泥,掩盖住了几分地上的金丝毯骚包的光芒。 “本尊的攒金丝花鸟云缎软毯……” 王玉还没感叹完,就感受到了身后袭来的冷风,他立即回身,只见眼前出现了好几个叶轻,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看着这些叶轻,王玉眯了眯眼,俨然是有些被惹怒。 忽然,他看见一人耳根有块红印,正是他刚咬的。 叶轻便见眼前的王玉突然消失,立即提高警惕。 然而叶轻不再像之前那般容易中圈套,她的周身全是阵法,王玉一出现,叶轻便能第一时间捕捉到。 站在屋外的王诩和侍卫们听着屋内传出瓷瓶的破碎声,布料的撕裂声,怎么都感觉不妙,可又不敢上前打听。 屋内,两人打了一圈,富丽堂皇的房间此时完全成了一片废墟。 王玉扼制住了叶轻,却踩在了叶轻设下的陷阱上,两人再一次形成了制衡。 “道长,如果你找不到皇陵,那本尊便剥了你的皮做灯罩。”王玉的话似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房间,恨不得现在就撕了叶轻。 叶轻不依不饶,“打住!这里边有一半是你自己弄坏的,凭什么都算我头上!” 王玉的手一紧,看似已经不耐到了极点。 叶轻也跟着收紧陷阱,大不了两个人一块遭殃。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后一起放手才罢休。 王玉走向房间里鲜有没遭殃的挂画前,拉开挂画,打开了后面的机关,取出了一张地图,递给了叶轻。 “先皇陵建好后,和它有关的东西都被销毁了,这是皇上手中唯一的线索。” 叶轻结果地图,大致的看了看,地图上画的是路线图,可不是什么皇陵位置,疑惑地看向王玉。 第12章 千金一诺 王玉解释道:“这张地图表示当年建造队从京师出发,一路南下,最后在江南一带失去了记录。期间经过广平、绛州、襄阳等地,不乏是先帝为了掩人耳目而作。” 他脸上的假笑微微收敛,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认真,说道:“本尊需要你寻陵,作为报酬,本尊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他打算将当年建造队经过的路线都走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端倪,有叶轻坐镇寻龙探穴,就不需要他花费大量财力物力一处一处挖过去了。 正在认真看地图的叶轻听到王玉的话,立即抬头,她的确有件事需要用到王玉。 “如此,希望九千岁说到做到,贫道定会让你如愿。” 若这件事与她无关,她打打马虎眼便是,但是这件事和她关系莫大,自然是认真对待的。 王玉颔首,应道:“本尊一言,千金不换。” 给叶轻的地图是王玉命人复刻的,她拿去也无妨。 叶轻出了王玉的屋子,便往自己的客房走去,准备收拾收拾东西,随时可以出发。 王诩一步三回头地目送叶轻离开,正想进屋问问九千岁今日还要不要进宫,却没想到九千岁的房内居然一地狼藉。 平日里九千岁最是爱惜的古董名画,几乎都碎在地上了。 “九……九千岁?”王诩胆战心惊地开口,生怕冲撞了九千岁。 王玉侧目看向王诩,“命人收拾。”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 王诩立即跟上,问道:“主子,轿子已经安排好了。只是……”王诩说着,后话有些迟疑。 王玉顿住脚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王诩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可疑之人,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路上不多带点自己人吗?” 主子鲜少出远门,这一趟离开,不知何时方归。 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要保护主子的周全,可是没想到九千岁前几日居然将派去寻皇陵的队伍中的自己人撤去大半。 王玉闻言,冷冷一笑,说道:“派自己的人去,路上要是真出了事,本尊心疼。况且用此法换皇上一个安心,是值得的。” 皇陵不过就是传说,除了当年建造皇陵的那批队伍见过外,就没有其他人见过。 所谓寻找皇陵,不过就是皇上的一计罢了。 反正路上会遭遇什么,他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带上那么多自己人,白白去送命。 王诩立即明白,悄声道:“属下已经命人出发,悄悄潜入广平、平阳等地,随时接应主子。” 王玉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王诩的搀扶下,走上了轿子。 一听说九千岁要进宫,宫中的宫人便忙活了起来,扫洒宫道,铺好地毯,撒上新鲜花瓣,所有人跪在路边等候。 即使如此,王玉从未正眼看过这些人,令“九千岁奢靡度日”的传闻声势越来越大。 轿子一直待到了九龙殿外,王玉理了理大氅,弯腰踩着小太监的背下轿。 看见王玉到来,刚才还阴沉着脸的皇帝顾宪瞬间变了脸色,和颜悦色地看着缓缓而行的王玉。 “大监今日来迟了!”顾宪这话虽是斥责,听起来却毫无责怪的意思。 王玉请罪道:“杂家后日便离京,府中多事,所以杂家便滞留了几时,皇上这是在等杂家?” 说着,王玉走向皇帝,上了台阶,躬身为他研墨。 顾宪摇头否认道:“大监掌管宫中二十四局,又管理东西两场,自然是忙的,若是大监之后脱不开身,寻人来告知朕一声便可。” 皇上言语亲和,好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 王玉低头,回了一声:“是,皇上。” 两人一人一躬身,持续了小半日,直到顾宪见弯着腰的王玉腿微微有些发抖了才消气,说道:“宫中事宜让其他内侍照料便可,大监后日便要出发,回府好好准备吧!” 王玉缓缓颔首,没有躬身三个时辰的疲惫,也没有对被皇上如此对待的愤恨,依旧是面色如常,微笑在容。 但这样的王玉,正是让顾宪感到最不适的。 看着渐渐走远的王玉脚步有些踉跄,顾宪的脸上显露出了几分得意。 “安排的怎么样了?”顾宪对身边的心腹问道。 如今宫中全是王玉的人,能找到一名听从于他的心腹谈何容易。 洪阗恭身回道:“启禀皇上,沿路的杀手已经就位,跟随九千岁的禁卫军已经换成了死士,只要九千岁有异动,立即下手。” 顾宪冷哼一声,对于洪阗口中王玉的称呼很是不悦:“九千岁,朕看那阉人是要当万岁了!” 此次寻皇陵只是次要,他要让王玉有去无回! 从宫里出来,王玉的脸色很是不好,王诩等人更是不敢问,一路小心翼翼地回了府,看着九千岁走进刚收拾好的院子。 “主子这是怎么了?”有属下多嘴问了一句。 王诩立即打断,“主子怎么了用不着你来管!” 主子明显是被皇上惹怒了,皇上也真是,嘴上说着体谅主子,实际上就是要罚主子才称心。 王玉此次去寻皇陵,被皇上指明不得外传,所以一行人在第三日天微亮便整装离京。 也是拖了王玉的福,叶轻坐着舒服的马车,不用受马上颠簸之苦。 他们此次外出需要低调,本来王玉想托着他那顶朱金琉璃轿的,立即被叶轻制止了。 他只好在手中所有轿子里挑了一个低调的。 即使是“低调”的轿子,也有一般轿子的八倍大,一个成年男子横着躺都不会拥挤。 轿中果蔬糕点,熏香软毯更是一应俱全。 合着王玉上哪儿都不肯委屈自己了?叶轻有些无语。 按照路线来看,他们现在正在往广平而去,虽然不是很远,但也需日夜赶路五日。 王玉看似不打紧的模样,让手下人缓行,自个儿躺在马车里优哉游哉地睡起了回笼觉。 叶轻盘腿在一旁打坐,但心中有一事不明,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对榻上的王玉说道:“贫道总觉得九千岁的名字与人不搭。” 假寐的王玉闻言睁眼,略有兴趣地看向叶轻,回问道:“那道长觉得本尊应该叫什么?” 第13章 双玉之声 叶轻一边斟酌一边说道:“王玉……珏字倒是适合你。” 珏,双玉相碰之声,的确适合王玉。 叶轻探究地看向王玉,见他神色如常,对于她提出的这个字并没有太多异议,于是心生一计,说道:“贫道观你面相,测你八字,似与庙堂有缘。” 她的话音刚落,王玉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在顷刻之间恢复。 叶轻注意到马车外的护卫也缓缓向马车靠近,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的模样。 王玉轻笑了一声,看似对叶轻说的话毫不在意。 他从榻上坐起,拿起桌上的茶杯,用茶杯盖拨开茶叶,轻抿了一口茶水。 天未亮,四周寂静,马车里杯盖与杯子的欻欻声格外明显,缓缓靠近马车的护卫听到声音,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再动作。 “你怎么知道本尊的生辰八字。”王玉低眉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像是不经意问起一般。 叶轻一挑眉,得逞地笑道:“猜的。不过贫道似乎是猜对了。” 王玉讽刺道:“本尊当真以为道长有此神通。” 不过的确是他大意了,知道他生辰的,世上只剩一人了,登记在册的生辰八字是他伪造的,叶轻不可能知道他真正的生辰八字。 提到名字王玉便如此表态,叶轻想想便知道其中有不得了的事,没有接下去说,反正就是个名字,王玉这个名字虽然难听了点,只要不是她的名字,都好说。 “道长很聪明。”王玉突然出声,夸了叶轻一句。 叶轻闻言,不由得一寒颤,王玉夸人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入王玉的眼中,王玉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又躺会了卧榻,悠哉道:“既然道长不喜欢本尊的名字,那便换一个。” 叶轻转头看向王玉,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中有探究、猜忌和犹豫。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认输,最后王玉微笑了一声,说道:“唤我顾珏。” 顾珏。 叶轻默念,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顾是国姓,王玉说自己姓顾,那岂不是和皇室有关系? 可他为什么成了太监? 叶轻很是疑惑地看着顾珏,随后也明白他此番举动的意思。 她告诉顾珏自己是叶寒之女,就是将把柄交给了顾珏,而他今天将自己的名字说出,就是要让两人平等合作。 他们一人是为了寻找真相,一人是领旨办事,公平一些的确不错。 至于他和皇室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成了宦官,这就与她无关了。 顾珏的马车要什么有什么,除了队伍时不时停下来休息,马车上的两人基本不下去。 叶轻在马车上找了一块地方坐着,面前铺着地图,掌握一块简简单单的罗盘。 在她面前摆着的所有东西,都很是朴素,这倒是有几分出家人的沉静样子。 顾珏闲来无事便看着叶轻捣鼓她那些玩意儿,看是看不懂,倒是讨了个新鲜。 “道长若是找到先皇陵了,本尊亲自命人为道长打造一副新工具。”顾珏看着叶轻手上的罗盘,太丑了。 叶轻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她可不相信顾珏的品味,什么东西都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贫道的物什是拿来用的,不是摆放着观赏的,自然是什么称手用什么。” 说完,叶轻继续盯着罗盘。 他们的马车已经在路上走了十日,最近几日罗盘的指针开始变化,可能是附近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他们。 叶轻拉开车帘,对马车夫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车夫看了看前方,回答道:“前边儿啊,那是高庄!” “多谢!”叶轻说罢,回到了车里,看着地上的地图陷入沉思。 顾珏看着叶轻凝重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他原以为皇陵不会在离京很近的广平,看叶轻这幅表情,大抵是发现了什么。 叶轻指着地图上标着的广平,说道:“下一站下车看看,罗盘的指针不对劲。” 她和顾珏想的一样,先皇陵应该不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又或许是他们都想错了,先皇就是想背道而行。 总之,到底是有东西扰乱她的方向,还是先皇陵真的藏在这个地方,等会下去就知道了。 顾珏颔首,路上都听叶轻的。 马车越靠近高庄,叶轻手上的罗盘越发不稳定。 就算不用罗盘指引,叶轻也感受到了浓浓的怨气,她掀开帘子往前路看去,对车夫说道:“您在高庄外停下,贫道进去看一看。” 车夫见车内贵人如此客气,赶忙回应道:“道长客气了,您坐好了,马上就到!” 马车往前行驶,叶轻掀开帘子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顾珏坐在一旁喝着茶,看着叶轻的脸色不大好,问道:“有事?” 叶轻点了点头,随后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一会我先下去探路。” 说着,叶轻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两把剑,一把铜钱剑,一把桃木剑,背在了身后。 叶轻当日说假道士用的铜钱剑,她的确有这个底气。 顾珏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爱收藏一些古董玩意儿,叶轻背上背着的两把剑,最吸引他注意的便是那把桃木剑。 这把剑他见叶轻拿出过几次,有些印象。这柄桃木剑原木便已年代久远,成剑的时间也不断,木质细腻,舞动之间带起微微桃香。 那把铜钱剑更是了不得,上面的铜钱均用五帝钱,串铜钱的绳子偏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浸在上好丹砂中染色而成。 背着两把古董上路,叶轻还真是心大。 “主子,高庄到了。”车夫翻身下了马车,将凳子放在了马车边上,立即有人上来铺毯子。 叶轻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打断了马车外的动作,“你们主子不下车。” 说罢,她钻出马车,利落地跳了下去。 “看好你们的主子,我先去探探路。” 叶轻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旗幡,挂在了棍子上,上书:“天机神算,不准不要钱。” 随后,她便在所有人诧异地目光中走向高庄。 “主子,要派人跟着吗?”侍卫上前请示道。 顾珏闻言,缓缓拉开车帘,就看见算命先生打扮的叶轻渐渐走远,说道:“不用。” 第14章 青炁鬼魂 叶轻站在高庄门口,左看看右看看。 “你俩这一左一右是干嘛?争当护卫先锋?”叶轻看着高庄外站着的两只青面鬼,戏谑道。 当鬼炁成青色,多半是枉死,在人间徘徊就了,恐怕会作孽。 叶轻可没有功夫在这里捉妖,这高庄里阴气极重,应当不止这两只,留着问问路也好。 果然,站在门前充当门卫的两只青面鬼缓缓转身面相叶轻,手抬起,指向高庄之内。 “放心,你们不说我也会进去。”叶轻理了理手中的旗子,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高庄。 本以为需要打个马虎眼才能混进这个小镇,没想到镇子里压根就没人,能看到的,就是路上的青面鬼了。 “这都第五只了。”叶轻盯着桥面上的女鬼,她似乎是在眺望远方,又不肯离去。 青面鬼大批出现,这也太奇怪了。 这是什么地儿,能一下枉死这么多人? 叶轻顺着女鬼的视线往前走,约莫走了半刻钟,终于听到了人声。 她向声源走去,只见前方围着一堆人,他们冲着面前的衙门高呼。 “狼子野心!杀了他!” “亏得高家待他这么好!竟然对高家下毒手!” 叶轻握着旗杆,钻进了人群,滑溜地挤到了前排,只见衙门中正跪着一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他低着头,嘴里呢喃着什么。 站在衙门外的百姓指责那人议论纷纷,叶轻悄悄地往议论之人那儿凑近。 “高家上下三十三人,没一个活下来的,这张行也是真歹毒!” “可不是吗?还有京城来的林公子,名声被搞臭了不说,命也没了!惨啊!” 叶轻微微皱眉,三十三条人命?是衙门里的那个瘦弱少年杀的? 且不说那个少年武功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将高家上下所有人灭口,速度得是要多快? 家中若是有人遇害,总会有响动,总会有人出去呼救,可是听这些百姓所言,高家是一夜之间悄无声息没的。 “可是张家小子不坏啊!他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有道理,我也听说了,张行在高家拿到的所有报酬都交给了他爹娘,是个孝顺孩子!” “莫不是被人陷害了?” 叶轻不耐地看了议论的百姓一眼。 山下的凡人还真是如印象中一样,风吹两边倒,一点主见也没有。 又看了一会,衙门是在审判这名叫做张行的少年的结果,叶轻对于凡人生死并无兴趣,正欲转身离去。 却见人群外站着十几只青面鬼,看样子是冲着这个张行来的。 叶轻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儿行侠仗义,离开了人群就要往高庄外走。 青面鬼见叶轻要走,紧紧跟着她,执意要她帮忙。 行至高庄门口,叶轻侧目看向身后跟着的青面鬼,冷声道:“贫道不出手除了你们已经是幸事,莫要得寸进尺。” 说罢,她便往高庄外的马车走去。 她这么一说,那些青面鬼果然不跟着她了,只是站在门口盯着马车,似乎是在计划什么。 叶轻还没等马车夫把矮凳拿下来,就一步跨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如何?”顾珏见叶轻无碍后,随手到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边。 叶轻拿起杯子一应而下,说道:“城中出现大批枉死的鬼魂,随意罗盘的指向会出问题,只要行远一些,便可知道接下来的路。” 顾珏又问:“只是鬼魂?” 若他记得不错,广平一带乃关中咽喉之地,又盛产粮食,所以城外设有戍军,城内宵禁后有驻军巡逻。 为何出了大批死伤这些官兵会不知,也未上报? 叶轻听顾珏这话,没细想,只觉得顾珏这是在怀疑她的水平,便说道:“我适才探查过,城中除了这些青面鬼,没有其他异样了。” 顾珏心思全然在城中异变上,军务乃国之大事,若是广平驻军枉顾军令,直逼京师不是难事。 “今夜天色不早,在这住一晚,明天再赶路。” 顾珏话音刚落,也不问叶轻的意思,队伍便重新出发,往高庄驶去。 叶轻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珏,“我刚刚说了吧,里头有鬼,你不怕?” 平常人听到有鬼不应该早就跑了吗?顾珏怎么一听到什么怪力乱神,就想往前冲? 到底她是道士,还是顾珏是道士? 顾珏微微颔首,弯腰在软塌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了几卷卷轴,查看起了广平驻军将领的名册,顺道敷衍叶轻道:“道长涉世未深,很快就知道,世上还有比鬼怪更可怕的东西。” 叶轻呵笑了一声,并没有把顾珏说的话放在心上,只见他细长的手指正轻划这木简,看起来是在找什么东西。 叶轻不搭理顾珏,自顾自地拉开车窗帘向外看,见方才站在门口的那一堆青面鬼全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 叶轻心想:好在凡人轻易不得见这些东西,不然即使这些人武功再高,恐怕这会已经被吓傻了。 他们找了高庄最好的客栈住下。 自从高庄出了命案,外乡人通通都跑了,本就没有其他客人了,顾珏还是阔气地包下了一整间客栈。 叶轻坐在客栈一楼桌前裁制黄纸,看着顾珏手底下的那些人跑上跑下的,忙活了半天。 “你这是住一夜?”叶轻看着被抱上楼软塌、熏香、帷幔,这些个东西,可一点也不比顾珏在自己房间里摆的那些差。 顾珏坐在叶轻对面,自斟自酌,略有惋惜地说道:“若不是因为住一夜,本尊会命人拆了这客栈,重新建一个。”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问道:“既然如此,九千岁为何不在各地建行宫?” 顾珏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微微侧目看向不远的护卫,笑道:“等此行回了皇宫,本尊便向皇上邀功,届时便在境内要几处院子歇脚。” 叶轻裁纸的手停下,抬头探究地看向顾珏,而顾珏面上很是自信,俨然早已看穿叶轻下的套。 顾珏声音压低,提醒道:“道长如今与本尊是一条船上了,本尊失势对道长没有好处。” 第15章 一马平川 叶轻重新拿起剪子,面色不改,也压低了声音回应道:“今日只是警告,贫道的确涉世未深,也知人心险恶。只是向告诉九千岁,合作应当摆好合作的态度。” 她的话说完,就看见客栈外搬进了一个大浴桶,瞬间目瞪口呆。 他们这是找皇陵,还是来游山玩水的?带这么大个浴盆做什么? 顾珏看了一眼自己的梨花木浴盆,伸手摘了叶轻手上的剪刀,放在了桌上,他缓缓站起,靠近叶轻轻声道:“浴盆不小,道长可要一起?” 叶轻回头就看到顾珏的那张脸,刚刚抓过黄纸的手直接拍在了他的脸上,很是嫌弃地说道:“说话就好好说,抽这么近干嘛?我耳朵又不聋。” 好不解风情的女人! 顾珏坐回了椅子,看着叶轻的目光也带着满满的嫌弃,“本尊沐浴须得雪山玉露、四季芬芳,这是本尊唯一不可简之处,道长确定不来?” 说罢,他向叶轻眼神示意了不远处的护卫。 叶轻挑了挑眉,点头道:“走啊!贫道也许久未放松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客栈二楼,看着底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顾珏走入房门,站在原地,等着内侍为他宽衣。 只留一件内裳时,顾珏遣退了所有人,“你们下去,看好房门。” 看着内侍的人走了出去,叶轻立即在房门,窗上贴上咒语,屋外不得听,不解不得开。 “有多少是你的人?”叶轻开门见山地问。 顾珏没有藏私,回答道:“十人。” 方才在楼下,叶轻生气不无道理,她有行动都会让他知晓,而他却并未告知,既然他们现在要合作,找皇陵的日子恐怕不短,有些事还是尽早让她知晓为好。 叶轻算了算,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将近有五十人,顾珏自己的人只有十个,那他们岂不是不安全? “道长放心,与本尊同行之人,皆是东厂一等一的高手。”顾珏说完,开始解自己身上仅剩的内裳,“再者,本尊也能保护道长一二。” 叶轻久居深山,顾珏嘴再甜,在她耳中都是废话。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停在高庄?”叶轻又问。 顾珏解衣服的手停住,看着叶轻的目光中出现了浓浓的无奈和不解,随后才解释道:“你说的高庄中有大批鬼魂,到底有多少?” 叶轻答道:“三十五。” 三十三只出自高家,另外两只是外乡人。 叶轻明明看见顾珏刚刚皱眉了,可是一眨眼,他又恢复往常一幅造作欠打的模样。 顾珏走向桌子,拿起桌上的卷轴递给了叶轻,说道:“死了三十五人,广平府驻军却未上报,本尊不得不多想。” 他的衣裳半开,露出白皙的皮肤。 叶轻以为这太监保养个手就已经是稀奇,没想到他身上也是细腻光滑的,哪儿像个男人。 叶轻默念着清心咒,接过卷轴,将信将疑地打开一看。 庙堂的事她一点也不清楚,但看得懂卷轴上所说,广平府辖九县,下设关口十二处,可见广平的驻军之多。 叶轻疑问,“你管东西两厂,宫中二十四监,似乎管不到国务吧!” 顾珏目光一闪,看向房门,似乎是要透过房门,看向外面的人,说道:“若是皇上知道本尊明明看到有此等事,却没有出手管制,定会治本尊的罪过。” 叶轻看着顾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只要九千岁不耽误寻找皇陵的京城,贫道不会多管。”说罢,叶轻抬手收回房间内的符纸,转身像开门离开。 “道长真的不留下来一起洗吗?”顾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叶轻的身后。 他的手抓着叶轻的道袍,缓缓扯下。 这小丫头片子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小?顾珏盯着叶轻一马平川的胸前,竟有一丝想要帮忙的冲动。 突然,叶轻背上的桃木剑一闪,如锋利的刀剑一般,一道凌厉的剑气直逼顾珏门面。 顾珏侧身躲过剑气,虽然身体无恙,但他的内裳被削去了一角,身后的软塌也被砍成了两半。 “九千岁还是自己洗吧!贫道恕不奉陪。”说罢,叶轻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摆明了不会赔偿顾珏的损失。 叶轻出了房间,下了楼梯,径直出了客栈,看样子是要去什么地方。 侍卫见状,赶忙上楼禀报。 “派人跟着她,确保道长安全。”顾珏站在房中,负手背对着房门。 “是!”侍卫应下,立即要下楼派人保护,却听到房中又有声音。 顾珏看着被劈成两半的软塌,略有些心疼,说道:“本尊不满意这张软塌,换一个。” 侍卫疑惑地抬头,反应过来后立即点头答应:“属下这就照办。” 以往主子外出最爱用这张软塌,怎么今日变卦了? 叶轻趁着夜色溜到了高庄衙门,见门外有人看守,从乾坤袋中捏了一张黄纸出来,敕令道:“元灵散开,降我光辉,遁我之形,藏我之影。” 跟着保护叶轻的侍卫见蹲在墙角的叶轻突然没了人影,连忙上前寻找,却根本找不到踪迹。 “回去禀报主子!”为首的侍卫立即命令道。 留下两人在此接应,其余人往客栈赶去禀报情况。 而使用了遁形咒的叶轻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衙门,根本没有人看得见她。 叶轻站在衙门中心,翻身飞上房顶俯瞰整个衙门,见西北一角灯火通明,还有巡逻在游走,估摸那里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了。 正如叶轻所料,她来到灯火通明之地,门上的确写着牢房二字。 仗着遁形咒的优势,叶轻很是轻易地走进了牢房,找了一圈,终于在最脏最丑的牢房中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张行。 叶轻收了遁形咒,走到了牢房前,对着里头的张行问道:“少年,算一卦?” 张行见突然有人出现,惊愕地看着来人,听她所言,居然是个算命的。 “道长,这里是牢房,不安全,道长还是先出去吧!”张行轻声说道,生怕招惹来官兵。 这位少年的举动倒是让叶轻对他有了几分好印象。 第16章 知人知面 张行挨了板子,根本站不起来,叶轻收了收道袍,蹲在了张行面前,借着牢房昏暗的烛光,看清张行的面貌。 这个少年年纪也不小了,约莫和她一般大小。 眉心开阔,眼眸清澈,话语真挚,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手上会沾染数十条人命之人,如果不是官府误判,那就是这个人太能装。 “贫道云游路过此地,见高庄之内冤魂聚众,所以来看看是何缘由。”叶轻声音温和,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 张行一听有冤魂,吓得连忙爬回了牢房角落,惊恐地摇着头否认,“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 叶轻宽慰道:“你放心,若是无罪,贫道绝不会坐视不理。” 张行眼中出现了微弱的希冀,吃力地从地上爬起,跪拜叶轻,祈求道:“求求道长,还小人一个清白,收了那些作乱的冤魂吧!” 叶轻听张行话中有话,问道:“你的意思是,高家被灭门,是冤魂作乱?” 张行不再解释,缩着身体,嘴里不停嘀咕着,拼命否认自己的罪行。 叶轻见问不出什么了,起身往牢房外走。 她手里攥着遁形咒的符纸走在路上,走走停停,看着路边徘徊不肯走的鬼魂。 这些鬼魂徘徊在此地,是因为心愿未了,但是由于生前执念,他们死后还会做着生前记挂着的,或者经常做的事。 正是如此,叶轻看见有魂立于摊前,似乎正与摊主讲价,也有鬼魂腾在半空中,作驾马之姿势。 可是现在是深夜,大街上寂寥无人,更显诡异了。 叶轻寻了一处面摊坐下,等着老板起早。 修习之人,辟谷不眠是常事,但叶轻宁愿不睡,也一定要吃好喝好。 先前在道观中,更是被师父和师兄弟戏称道门之耻,全被她一句:“活的自在便可。”给搪塞了回去。 因为高家灭门之事,镇子里人心惶惶,大晚上的连只狗都不叫,叶轻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鬼魂解闷。 天还未大亮,面摊老板便准备起床收拾面摊准备开张,哈欠都没打完就注意到摊子上坐着的道士。 老板蹑手蹑脚地靠近,只见这一身道袍之人居然只是个小少年。 “难道是修习仙法,返老还童了?”老板揣测。 叶轻听到动静,回头看去,目光正巧与老板对上,“老板,一碗汤面。” 老板一愣,随后赶忙应下,小跑回去煮面。 看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出锅,撒上葱花,淋上麻油,端到自己面前,叶轻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面摊老板把面放下,便准备回到摊子上,可是刚走两步,又觉得不将心中疑惑的问出来,实在难受。 于是他又回到小桌旁,轻声询问道:“道长可是因为高庄人命才来的?” 叶轻大口吃着面,听到老板这么问,咬断了嘴里的面,从容说道:“贫道云游四方,昨夜碰巧路过,却见所有客栈早早打烊,想要借宿,又无人答应,所以便在此等候了一夜。” 老板一声,甚觉荣幸,坐到了道长旁边的凳子上,与他解释道:“道长不知,高庄近日发生了怪事,镇子里最为显赫的一家,前些日子被灭门了!” 叶轻故作惊讶,问道:“竟有这等事!是何人所为?” 老板摇了摇头,显然是对昨日的判决存有异议,“都说是高家那个姓张的奴才做的,但小的却不这么觉得。那小子看着老实,平日里对街坊邻居都不错,对他爹娘更是孝顺,那可是!” 老板咋舌,“那几乎是给什么要什么了!” 看老板说话的样子,叶轻大概是猜到张行孝顺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愚孝了。 “若是因为孝顺,说他没有杀人嫌疑,未免片面了些。”叶轻说道。 从在高庄衙门听百姓议论,到现在面摊老板这么说,所有人都在说张行孝顺,却没有其他可说的。 她可不认为孝顺就能抵罪。 面摊老板点了点头,也是认同了叶轻的说法,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张行似乎与高家小姐要好,据说已经私定了终身,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害未来岳父一家?” 叶轻又提出疑虑,“张行是仆人,却与高家小姐私定终身,或许被人发现,而后被拆散,所以张行因爱生恨,此番解释似乎也可。” 面摊老板赔笑了几声,说道:“小的也没亲眼见过,道长若有本事,便帮高庄查清真相,还百姓一个舒坦日子,若是道长不愿插手,那便早早离去,近日已经有人开始撞鬼了!” 叶轻闻言,转头看向阴暗处的鬼魂,这些鬼魂已经有了意识,想要寻求凡人帮助,所以会发出怪声,显现一些怪形也不是不可以。 “多谢老板!”叶轻快速吃完面,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立即跑回了客栈。 刚进门就看见顾珏正对着大门喝茶。 “茶喝多了牙黄。”叶轻留了一句话,便大步往二楼走。 顾珏拿着茶杯的手顿住,喝不是,放下也不是,遂冷哼一声,质问道:“道长昨夜去哪儿了?” 叶轻走着阶梯,想起自己昨晚刚教训了顾珏不告知,自己就悄悄出去,实在有些不妥,于是转身下了楼。 她坐在了顾珏旁边的凳子上,一五一十地解释道:“昨夜我偷溜进了衙门牢房,见了张行。” 顾珏应了一声,没有说话。昨夜手下回来禀报说叶轻消失在衙门门口,他便猜到她会找张行问话。 “那张行看着纯良无辜,但贫道不过稍微算计,便猜到这家伙不对头。” 昨晚张行一听到高家鬼魂在街上徘徊,巴不得她除了这些鬼魂。 若是真如面摊老板所说,张行是高家未来的女婿,做这么绝未免也太可疑了。 顾珏转头看向叶轻,她昨日还着急要走,结果一住进高庄就开始查案,有蹊跷。 叶轻见顾珏盯着自己,缩了缩脖子,“你盯着我看干嘛?” 顾珏问道:“为什么突然查案,你昨日可不是这般。” 第17章 唤汝魂来 叶轻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来都来了,顺道看看。” 若是顾珏今天就要出发,她现在就能走。她与其他修道之人不同,没想着匡扶什么正义,也没有斩妖除魔的心思。 到了那处,便帮忙那一处,随和得很。 顾珏心中早已有数,叶轻这么说,他也不意外。 “我们还需在这里多待几日,道长若是觉得高庄案不费力,便帮衬几手,待本尊的事解决,我们便启程。” 广平之事实在古怪,他不得不多留心。 看样子,应当不是皇上所为,他不会冒险在京城附近就动手。 叶轻点了点头,“我晚上还会出去。” 她告知了一声,便起身向楼上走。 “对了。”叶轻脚步停住,站在楼梯上,“不用派人跟着我,他们跟不上。” 如果是要监视她,普通人不可能跟得上术士,顾珏派人跟着也是徒劳。 顾珏应了一声,目光轻抬看向站在一旁的护卫。 被九千岁这么盯着,护卫们很是心虚地低着头,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啊!道长说没影就没影,他们找都找不到。 顾珏听着楼上的声音渐渐淡下,想是叶轻已经进了房间,于是对身边的内侍问道:“驻军可有回信?” 王义弓着腰,细声细气地禀报道:“十二关口中,已有七处回禀说自己不知晓此事。” 顾珏冷哼,“不知晓?到底是渎职还是故意隐瞒,最好自己来与本尊禀明,若等到本尊查出来,便于高家人相伴吧!” 王义闻言,立即将头埋低,回道:“是,奴才这就传话!” 他可不敢在这个档口触怒九千岁,凡是还是低调一些好。 王诩是不是料到这一路不好走,所以才把锅甩给他,让他来担惊受怕的! 等他回去,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叶轻在房间里休息了一天,再睁眼时,外头的天色都暗了。 遂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一趟。 她走下楼,便看见顾珏优哉游哉地躺在他的贵妃椅上,两名内侍跪在一边给他递茶水、递水果,还有人负责给他扇风,很是有排场。 叶轻拢了拢自己的道袍,这刚过完年,天都没回暖,顾珏叫人给自己扇风是躁得慌还是吃太饱? “贫道出门一趟。”说罢,叶轻径直走出了客栈。 见叶轻将剑收起来了,顾珏猜测应当不是大事,便没有管束。 叶轻又用了一张遁形咒进了衙门,这一次倒是轻车熟路了不少,闻着尸臭味很快就找到了衙门的停尸房。 停尸房一下摆了三十五具尸体,就是仵作都不敢在这里多待,巡逻的衙役匆匆走过,也不愿在此处停留。 叶轻看了看停尸房围墙的高度,一脚定下方位,巽字属风,借着风里叶轻一跃进了停尸房的院子。 一进去,浓浓的腐烂味灌入叶轻的鼻息。 停尸房放不下这么多尸体,所以大多数尸体都被放在了外面院子。 院子虽然专门搭了一个棚,但外头的温度始终比屋里高,尸体放在这里不臭才怪。 “不破案,不下葬。这些尸体放这儿,就算没有鬼魂扰民,迟早要闹瘟疫。”叶轻走在院子里,看着身边的尸体咋舌。 她不爱多管闲事,就是想看看这些寻常人遇事会如何自处,防止每次遇到事了,就求神拜佛的。 可是她下山后便发现,凡人终究是凡人,鲜有人是出了事第一时间想着怎么解决的,多了是那种求神拜佛,或命其他人帮忙之人。 叶轻拉开白布看了看,虽然已经有些腐烂,但基本面貌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些人她多半在街上见过。 所以街上那些青面鬼的确出自高家。 不过这些下人都是死于中毒,若是下毒,死的悄无声息也说得过去。 叶轻松开搭脉的手,继续往里走。 修道之人主修五术,山医相命卜,叶轻这个道门之耻,小时候在师父手中修习便天天逃课,但好在她聪明,五术学的不比其他师兄差,医术也是凑合能看的。 摆在外头无依无靠的是仆人,那么安放在房间里的就是主子了。 叶轻轻手轻脚推开了停尸间房门,只见里头停放着五具尸体。 她一一看了一遍,五具尸体中有两人年岁不小,应该是高家老爷和夫人,剩下三人年纪相仿,一女两男。 叶轻定睛看着台子上放着的高家小姐的模样,怎么都觉得有些眼熟。 这几天见了太多面孔,足足有她在山上几年还要多,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头绪。 于是她敕令一张招魂咒贴于高家小姐额前,手掌一翻,罗盘赫然在手,高呼:“魂来!” 一道红光从叶轻周身迸发,先四周散开,带起一阵凉风。 巡夜的衙役感觉后背一阵阴风,吓得顿时不敢动。 “大哥,我害怕!” 衙役头子虽然也哆嗦着,因为他是领头,不能怯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呵斥了手底下的小兵:“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鬼怪怪的,就是一阵风罢了!你们几个,随我去停尸房看看!” 衙役一听,一个接着一个后退,“老大,就是一阵风,不用去看了吧!” 那里可是有那么多死|尸,他们可不想去找晦气。 衙役头子一看手底下居然这么多怂货,破口大骂道:“大老爷们儿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那些妖魔鬼怪了?” 他今儿个说什么都要去看看,府尹说了,高家人不要紧,那个从京城来的公子爷必须看紧了。 要是今晚来的不是妖怪,而是贼,那他宁愿被鬼抓一顿。 衙役头子拽着底下人往停尸间走去,一路上蹑手蹑脚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尽量省去了。 看着停尸的院子的大门锁还好好的,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衙役们松了一口气。 正当衙役头子准备开门进去瞧两眼时,突然一阵阴风冲了他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吓得衙役头子大退了一步,跌倒在了地上。 “头儿,你怎么了?”衙役看着坐在地上的衙役头子,赶忙上去搀扶。 衙役头子指着停尸房大门,眼睛瞪得老大,声音哆哆嗦嗦:“有鬼!有鬼!” 他话音刚落,就晕了过去。 衙役们一听,七手八脚地把头子抬起来,头都不敢回的逃跑。 第18章 神鬼一炁 叶轻看到高家小姐的魂被招到自己面前,疑惑地看着刚刚有声音的大门。 等了一会,见没有人进来,她才开始注意高家小姐。 若她没记错,这高家小姐的魂魄先前是站在桥上的,难怪她觉得眼熟。 人神鬼本是一炁,心思单纯之人,炁亦纯,若心有杂念,则炁生变。 所以厉鬼邪神的炁相较于常人的颜色会更深。 而眼前这个高家小姐的炁,显然已经有些发黑了。 叶轻看着鬼魂周身环绕着的炁,心有异议。 她拉开高家小姐的衣领,只见她喉部发青,腹部也发黑。 叶轻在高小姐的腹部摸了一下,手上沾染了一些黑色,“这东西更像是……” 叶轻心中大概有了设想,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五张黄纸和朱砂笔,对着高小姐魂魄说道:“如果想让贫道帮忙,你就乖乖待着别动。” 说着,叶轻看向了高小姐已经伸出尖甲的双手,笃定她是在装没有意识的新魂。 高小姐见心思被拆穿,只好站着不动,看着面前的人在停尸间的其他尸体上贴了符咒,最后,他拿着最后一张符咒贴在了她的尸体上。 突然她的脑子像被抽空一样,心弦也像是被人勾中,令她发疼,又觉得甚是解脱。 叶轻默念通魂咒,手指直抵高小姐眉心,眼睛闭上即是高小姐的一生。 …… “小姐!今日的花环。”小妤将门外放着的花环递给了自己小姐。 自从林家少爷来府上,小姐的院子外每日都会有一个极好看的花环。 高欣乐拿着花环羞涩一笑,不由地想起自己那位堂兄。 这花环,竟是他编的!没想到堂兄仪表堂堂,年纪轻轻便能入朝廷做官,如此良人能心悦于她,真真是三生有幸。 小妤见小姐偷笑,逗趣道:“小姐这是害羞了?小姐迟早是要嫁予林少爷的,害羞作甚?” 高欣乐一听,脸上红晕更甚,嗔怒道:“好你个奴才,竟敢逗弄到主子头上了。” 小妤憋着笑赔礼,“是是是!小妤不敢了,主子生得如此娇俏,不能让小妤给气着了!” 高欣乐被小妤抹了蜜似的嘴逗乐,回头继续看着面前的花环,竟不禁开始想象往后与林朝旭的日子。 张行跟着后厨老伯高老六上街买全府上下今日的吃食,麻利地将板车上的果蔬放进厨房,顾不得浑身的汗水,就跑到了小姐院外。 见自己亲手做的花环被小姐手下,张行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后厨。 “老伯,我来帮你砍柴!”张行正高兴,干什么都有劲儿。 高老六见张行又要砍柴,赶忙拦住:“你前日已经砍了柴,足够用半月了!” 张行放下斧头,伸手就要去拿水桶,“那我挑水?” 高老六又道:“你昨日才将所有水缸的水填满,无需挑水。” 高老六见张行闲不住,也有些头疼。这些日子,张行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只要看到有活就干,现在后厨什么都不缺,哪还需要张行再干活。 但看张行现在兴头上,高老六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库房那儿问问?” 马上就要年关了,库房应当是最忙的时候,张行去那儿应当是能领到活儿。 张行立马应和,转身便跑出了后厨去库房找活干。 库房就由高管家负责,一见张行过来,高管家很是热情,问候道:“张家小子这是又被老六赶来了?” 张行自从来了府上,那叫一勤奋,只要有活找他,他定是勤勤恳恳,做事还做的不错,所以府上的人都认识这么一个老实孩子。 张行被管家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管家,您这儿有活儿干吗?” 他要加油干活,做更多事,攒钱娶老婆!也不知道娶高小姐要多少聘礼。 不过没事,他一定会更加努力,不会辜负高小姐的青睐。 想着,张行心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脸上也是乐呵呵的。 高管家看了看簿子,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负责府中的采买和修缮,一堆事儿,这么一说,好像一时找不出什么需要马上做的事。 “对了,小姐的屋顶好像漏了,过些日子恐怕会下大雪,压垮了房顶可不好!你带上梯子且去看看,有什么需要与我说!” 张行一听是小姐那儿有事,先是担忧了一下,随后心中又是欣喜。 他又能见到小姐了! 莫不是小姐想要让我前去一叙,所以才…… 张行扛着梯子,一路幻想着,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将小姐拥入怀中了。 听见大门被敲响,小妤想起自己与管家说过屋顶的事,便猜到是有人来修了,“小姐,一会有人修屋顶,您先别进屋,或者去书房也可!” 高欣乐点了点头,冬日阳光正好,她想在院中多坐会儿。 “你去开门吧!” 小妤颔首,小跑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的是张行,小妤很是热情地将人迎了进来,边走边道:“早就听说小哥干活最是认真,今日来给小姐修屋子,你也得麻利些!” 张行低着头,听到小妤的话赶忙点头,余光却瞥向坐在院中的高小姐。 那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柳叶眉,樱桃嘴,话语轻柔,对下人也好,谁娶了便是谁的福气! 张行时不时看向高欣乐,竟没留意阶梯,绊倒在了地上。 小妤看着张行的蠢笨样子,赶忙前去搀扶。 张行自知分寸,没有与其他女子有触碰,自己爬了起来,却瞥见自己亲手做的花环一个一个被高小姐放在了花圃上做点缀。 “小姐当真对我有意!”张行心中窃喜,挠得他心里直快活。 得知自己的心思被心上人手下,张行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扛着梯子很快便走到了屋前。 张家很是穷苦,为了养活爹娘,张行很小便出来找活儿做,所以他看起来很是瘦弱,但身姿矫健,三步并做两步地爬上了屋顶。 “小姐或许正在看着我,我须得好好干活!”张行想着,不再偷看高欣乐,想要把自己最勤奋的一面展现出来。 他走在屋顶上,很快便找到了屋顶的破损,正打算下去拿工具修补,便听到院中有动静。 第19章 何为廉耻 “林兄!林兄你走慢些!”高铭帆一边追着林朝旭跑,一边大喊。 林家和高家沾亲带故,但林家如今已在京城定居,家中更是有朝中大臣,而他们高家也就只能在这小小的高庄称王称霸。 高铭帆之所以这么赖着林朝旭,就是想沾沾林朝旭的光,进京城当官去。 林朝旭无视身后如同哈巴狗似的高铭帆,径直走向高欣乐的院子。 “高欣乐,谁给你的胆子到处宣言本公子心悦于你?”林朝旭人未到声先到,对着院中的高欣乐便是破口大骂。 要不是他父亲与高家还有那么一点关系,他才不想来这穷乡僻壤之地,和这么一群乡野村夫称兄道弟。 二十几年前,高家有两兄弟,老大名唤高逑,老二名唤高晟,高逑一心想维持家业,不愿冒险。 而高晟则是不安于现状,找到机会便离开了高家,去了京城闯荡。 为了早日在京城扎根,高晟做了林家的上门女婿,随着林朝旭的出生,他在京城林家的地位渐渐高升,前些日子花了一些钱,为林朝旭买了个官,为自己添些面子。 奈何广平老家高家不知,不知从哪儿听说高晟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他的儿子在朝中做官,压根不知道这官是买来的。 所以一听说林朝旭回老家祭祖,高家提早了半个月就开始布置。 结果迎来了一个不可一世的堂少爷。 林朝旭这些日子在坊间玩的风生水起,可不知怎么的,那些姑娘听了什么流言,竟然开始疏远他,打听才知道,这些姑娘都以为他是有家室之人。 笑话,高家也就是在高庄有名些,还是个做生意的商贾,怎能与他相提并论,高欣乐好不要脸,她这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吗? 坐在院中欣赏花环的高欣乐听到林朝旭的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起身走向堂哥和自己的亲哥哥。 “堂哥……” 林朝旭抬手阻止了高欣乐继续说话:“打住!我和你们可没什么关系。” 他父亲早就脱离的高家,也就是看在先祖的份儿上,即将过年回来看看,可不是回来和高家兄妹称关系的, 高欣乐委屈得低下头,越想越是伤心,明明堂哥今早还送了她亲手所制的花环,怎么如今见面便变了样?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林朝旭最是不屑女人的眼泪,更是对高欣乐这个居心叵测的女子心怀厌恶,警告道,“高欣乐你给本公子记住了,本公子可与你不熟,更没有说过要娶你的话,希望你知些廉耻!” 说罢,他便甩袖离去,不愿在此处多待。 高欣乐抓着手中的花环,一不小心便抓到了花枝没有修掉的刺,流了不少血。 可她来不及喊疼,上前便拦住林朝旭,质问道:“堂哥若是对我无意,这花环是怎么回事?自你来了高家,我的门口每日清晨便有一个花环,不是你会是谁送的?” 不是堂哥又会是谁?明明堂哥在到府上那一日,还冲着她笑了,明明是喜欢她的! “我送你花环?”林朝旭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从高欣乐手中拿走了一个,“且不说本公子从不碰这种俗物,就说给你做,呵,你也配?” 说罢,他将花环往地上一丢,狠狠踩了一脚,更是将高欣乐的自尊也一并踩碎。 高欣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看了半日的花环被人踩在脚下,开的正艳的花被踩到残缺,枝叶合着高欣乐的血洒落一地,看起来颓废也有妖异。 “你……你怎能……”高欣乐无力地跌坐在地,刚才她有多高兴,现在她便有多难过。 看着自家妹妹被人欺辱,高铭帆心有不甘,但又不能出言斥责回去。 他也不甘心在这个破地方过一辈子,他也想进京当官。 反正妹妹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对家里没什么贡献,被骂两句怎么了? 想着,高铭帆继续贴着林朝旭,反而开始宽慰起他来,“林公子,小人家中小妹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林朝旭鄙夷地看着高铭帆,冷哼了一声。高欣乐不识好歹,这个高铭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很是嫌恶的看了看高家兄妹,想不明白自己怎会有如此亲戚,真是令人作呕,于是愤然甩袖而去。 看着地上的残花,高欣乐双手颤抖地想要捡起,强忍着泪水,但身体却是忍不住的颤抖。 她再怎么低贱,也是在高家养尊处优十几载的小姐,今日被人如此贬低,叫她往后如何抬头? 还有这花……到底是谁要害她! 小妤见小姐如此颓败,赶忙上前搀扶,好心将地上的花环捡起,“小姐,这……”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突然响起。 突然挨了一巴掌的小妤吓得一时没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高欣乐手上沾着血,指着小妤的手气得发抖,大骂道:“连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小妤赶忙摇头否认:“我没有,小姐,我没有!” 高欣乐怒火中烧,不由分说地开始打人,不管是小妤还是院子里的其他人,只要被高欣乐碰到,便是又抓又挠。 可他们是下人,只能四处逃跑,不能对主子动手。 站在屋顶的张行将一切收入眼底,他如今的心绪不比高欣乐好多少。 他恨! 恨林朝旭抢了他的功劳,还践踏他的认真! 恨林朝旭羞辱小姐! 恨他自己不能为小姐做什么,只能看着她被羞辱! 张行双眼猩红,目光盯着被林朝旭踩过的花环。 不对,他能为小姐做什么的! 想着,张行心中暗暗盘算着什么,缓缓爬下楼梯,拿了工具又回到房顶修好瓦片。 在他离开前,听到发狂的高欣乐缓缓恢复了理智。 她看着满院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仆人,赶忙上前搀扶小妤,慰问道:“小妤,你怎么样?疼不疼?” 高欣乐心中酸楚,看见陪自己长大的小妤又被自己打得不成人样,更是愧疚。 小妤一边说着“不疼。”一边将自己的手从小姐手中抽出,害怕地往后退。 第20章 始作俑者 高欣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长叹了一声,坐回了椅子,眼神空洞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将那些东西都丢了。”高欣乐如今一个眼神都不想看向那些花环,它们就像是她的耻辱。 不停地告诉她,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下人们一听,赶忙收拾摆在花圃上的花环,动作比之前还要利索,生怕小姐又生气了。 张行拿着东西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亲手做的花环被下人们从小姐的院子里拿出来,如同废物一般丢了出去。 他脑子一热,将所有罪过算在了林朝旭一人头上。 “小姐,您放心,今日您受的所有委屈,所有痛苦,张行都会为您讨回来!” 张行暗暗下定决心,先返回库房登记,再找时间实行自己的计划。 高管家见张行这次去了这么久,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么利索了,有些疑惑,毕竟他去的是小姐的院子,别是出了事! “张行啊,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张行脸上的阴鸷瞬间消失,再抬头时有时一副憨厚的模样,“小姐房顶不止一处破损,小的全给补了,别说这个冬天,再过两个冬都不会有问题!” 小姐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当然会好好办。 听他这么一说,高管家就放心了,翻看着簿子,再找找有什么可以让张行做的。 张行眼帘微垂,心里盘算着什么,试探地问道:“管家,有没有什么活计是可以出去的?” “什么?”高管家对张行突如其来的要求有些疑惑。 今天的张行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奇怪?以前给他活就干,今天不仅拖沓,还提了要求,莫不是终于不傻了? 张行借口道:“这不年末了,小的也想给家里添点东西,奈何不知道有什么好买的,想跟着出去看看,做个参考!” 高管家一听,立即大笑,打趣道:“咱们的身份,能和高家比吗?和高家年货做比较,你买得起?” 张行羞怯地挠了挠头发,高管家这话说的的确不错,可是他不甘心!总有一天,高家也会被他踩在脚下! 看着张行愣在原地,半天没说话,高管家看在他平日里很是卖力,就应允了一次,“今日的采买已经结束了,直到明日都是够用的,后日我带上你怎么样!” 张行立即点头,连忙感谢高管家:“谢谢管家!” 高管家手上还有事,便随便找了点活丢给张行。 库房的采买和后厨采买大不相同,管家每每出门都要列好清单,算好要花多少钱财,再将单子给老爷过目才能出门。 张行走在高府的后花园中,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突然见高少爷和林朝旭正在后花园谈论着什么,张行偷偷地将路边的盆栽往里挪了几分,再将管家为了添喜气布置好的红绸挂在了盆栽的枝杈上。 张行的位置正是离开花园的出口之一,高公子他们从另一条路进来,应当是在这条路离开。 布置好花盆,张行赶紧躲进了不远处的假山中,见林朝旭和高公子的确往这条路走。 “林公子,城东的醉红楼可好?” “广平的醉红楼怎能与京城的相比,不过能在弹丸之地找到人间极品的方姑娘的确难得。” 高铭帆一听,喜上眉梢,乘胜追击道:“若小弟有朝一日能去京城一见,定要见识见识!” 林朝旭怎会听不出高铭帆的意思,冷声一笑,不再说什么。 高铭帆却是急了,继续旁敲侧击,“林兄才华横溢,想必在朝廷也能风生水起,我……” 见林朝旭越走越快,高铭帆也迈开大步跟着。 一不小心便撞倒了路边的盆景,连带着把路边的红绸全部撤了下来。 今年为了迎接林朝旭,高家老爷特意嘱咐管家,要把一切办的热热闹闹,所以管家如今都快把年宴办成喜宴了,高家上下张灯结彩,红绸飘扬,看着喜庆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怪异。 高铭帆这么一碰,挂在树上的、绑在路边石柱上的所有红绸都落下,在空中飘扬时,场景如梦似幻。 “这……”高铭帆想不明白,他不就是绊到了一个盆栽吗?怎么变成这样? 始作俑者张行松开了拽着红绸的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已经解开了固定在石柱上的红绸,这样只要稍微一拉,其他的也都掉了。 高铭帆和林朝旭站在原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假山有人影晃过。 张行悄悄跑出了花园,匆匆去了库房,抓住管家气喘吁吁地说道:“您……您快去花园看看!” 管家一听,揣着账簿就往后花园赶去,直接和自家少爷、林公子打了个照面。 高铭帆刚才被吓得心情很是不好,看见管家就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做事的!高家怎么会养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高管家低着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什么都不知道,就先开始道歉:“是是是!老奴有罪,少爷可是磕着碰着了?” 高铭帆更是得寸进尺,嗤之以鼻:“要是本少爷出了事,你早就没命了!” 说罢,高铭帆气冲冲地哼哧了一声,转头看向林朝旭,表情瞬间就变了、 “林公子这边请,家里还有其他景色。”高铭帆弯着腰恭请,样子看起来像极了市侩的太监。 在路边等着两位少爷离开的高管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人终于离开,高管家急匆匆地往花园里赶,却见盆栽碎了一地,本应该挂得好好的红绸也落到了地上,和着土变得肮脏不堪。 “这……这怎么回事!” 张行一脸的犹豫,一副“有句话我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高管家见了,大概猜到了什么事,环视了一圈,低声对张行说道:“今天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当没看见。人家是少爷,有什么错处都得是我们这些下人背着,下次采买记得提醒我多买些红绸。” 高管家全然没有多想,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张行在背后操控,一心认为是高铭帆的错处,自认倒霉地回去重新记账。 第21章 清贫富贵 张行跟着管家一日,一有事就帮忙,在所有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老老实实的憨厚小子。 趁着府上主子吃饭的功夫,下人们也得到了休息。 张行只是白日里在高家打工,夜里还需回家照顾父母,所以带到主子们用完晚饭,张行便能回家了。 只是这次,张行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药谱。 “这不是张家小子吗?怎么,你爹生病了?”老大夫见张行进门就问候道。 张行摇了摇头,面上有些羞涩,怯怯地小声说道:“大夫,我最近有些……” 他是个干活的,日日走在太阳底下,身上很是黝黑,但是他突然这么一脸红,老大夫不得不多想。 “可是身体不舒服了,来让老伯看看!” 张行连忙摇头,憋了好一会才说道:“前几日贪嘴吃了几个烤地瓜,肚子胀得很,但就是……所以想开些泻药。” 老大夫一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嘿,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等着,老伯这就给你开些。” 老大夫将药递给张行,就听他连声感谢,不由得赞叹,真是个好孩子。 “泻药可不能乱吃,你拿着回去,先吃一天。若吃好了便不用再来,若不行,明日老伯再开。” 张行又是道谢,连忙收好药准备回了家。 生怕被爹娘发现,他将泻药包了一层油纸,埋在了自家地里。 张家夫妇站在家门口一直等到自家儿子回来,张氏一边问候着,一边偷偷摸着张行的胸前,看看有没有藏钱。 发现今日又没拿到钱,张氏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撂下一句话:“今天便吃面吧!” 张行知道自己娘亲刚刚是什么意思,也摸着自己胸前,闷声应了一句:“好。” 随后,他立即走向灶台,和面生火。 张父见自家媳妇竟如此不客气,奈何又不敢出面顶撞,只好沉默地走进了房子,等着吃面了。 看着锅里沸腾的水,张行有些怅然,竟不小心烫到了自己的手。 张行的手指已经起泡,可他担心的却不是自己,“明日还要给小姐做花环!” 小姐会生气,那是不知道花环是他做的。 如果小姐知道,定然不会还如此伤心。 张行忍着疼戳掉了手指上的泡,跑到外头摘了两片草药嚼碎敷上,又匆匆跑回去继续煮面。 看着晚饭终于端到自己面前,张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呵斥道:“你今日回来晚了!煮个面还花了这么长时间!你想饿死我和你爹是不是!好你个小子,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这么盼着我和你爹死?” 张行咬着牙,解释道:“我刚刚被烫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张氏便怒气冲冲地又骂道:“你是公子哥吗?不过就是受了点伤,找什么借口!我看你啊,就是有这心没这命!” “行了,吃面!”张父有些听不下去,出声阻拦道。 张氏见丈夫碍事,更是生气,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骂:“自打我嫁了你们老张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是你们爷俩欠我的!瞧瞧人家整天吃好穿好,我们吃的什么!穿的是什么!还住在这么个破地方!都是你们没用!” 张氏看着清汤寡水的面,越想越来气。 生来都是两胳膊两腿,凭什么人家的丈夫家大业大,别人的儿子能成科举状元,进朝廷做官? 她真是苦命,嫁给了这么个废物,生了个废物儿子! “还有!”张氏打掉了张行吃面的手,拔掉了他手中的筷子,扔在了桌上,质问道:“今日怎么没钱拿回来,是不是你藏了私房钱!” 张行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那钱呢?”张氏问着,又拍了拍桌子,震得碗里的面汤都洒出来了一些、 张行低着头,沉声说道:“我的月钱要过几天才有,平日里只有主子开心才会赏些小钱。” 他不过就是高家雇佣的打杂活计,再怎么拼命挣钱,又能拿到多少。 张氏对着张行就是一白眼,嗤笑了一声,“你给我听好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家中必须有肉吃!没钱你就多打几份工,我和你爹可不是白白养你长大。” “知道了。”张行重新拿起筷子,紧紧攥在手里,听着自家娘亲不停地训斥,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这样的日子,他也受够了! 可是他能如何? 吃了晚饭,张行便蹲在门前洗干净碗筷,然后为爹娘烧热水洗澡,紧接着再替他们洗干净衣服。 待到自己也清洗干净,上床休息,已经是深夜的事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外头还下着薄雪,张行一边哆嗦着,一边起床,去山上拔了些野草野菜,回去丢给鸡鸭吃食。 一顿忙活,天也才刚刚亮,张行做好了早饭知会了自家爹娘一声,便离去前往高家了。 后厨的高老六一见张行来了,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然后说道:“今日依旧不用在后厨干活,管家刚刚说了,找你有事,去找他吧!” 张行沉默着点了点头,径直走出了后厨,往前院走去。 高老六很是纳闷,“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张行见库房没有管家的身影,便问了其他人,得知管家正在后花园做事,连忙赶去。 高管家见张行来了,立即指挥道:“张行,你也一起,把路上倒的柱子和花盆搬起来。” 下人已经开始干活了,张行这个雇佣工来的也真是时候。 张行记得他昨天走之前,只有红绸掉在了地上,回来的时候,花盆什么的都被砸了,看来多半是那两个少爷做的。 “是。”张行很干脆的应下,麻利地开始干活。 别的下人做完事就找地方休息了,而张行却立马走到管家面前继续找活干。 管家忍不住问了几句:“你做这么多活,月底结算,也不会多多少银子,何必呢!” 他是想有人帮衬,但张行老这么徒劳无功的干活,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张行忍不住叹了一声:“有多少就是多少。” 说完,他略有些惭愧地对管家说道:“往后若是有什么挣钱的活计,管家尽管喊上我!” 第22章 人如弹簧 管家见他这么勤恳,立马就答应了,并嘱咐他明日早些到府上,一起出去采买。 张行赶忙答应,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在府中有打杂了一天,张行借口有点不舒服,便提早离了府,绕道去了药铺。 “老伯,能再开一剂泻药吗?”张行站在柜前小声询问道。 老大夫见是张行来了,没有多问便拿药给他,嘱咐道:“若是这一帖还是没效果,明日来老伯这儿看诊。” 不过大概是不会的,张家小子省钱得很,看病如此花钱的事,这小子宁愿憋着,估计都不会花钱来药铺看病。 张行点了点头,目光紧盯着手里的药,正欲离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老大夫,惊恐地指着他身后的药柜,说道:“老伯,那儿有只耗子!” 老大夫一听,连忙转身去抓,药铺里的小伙计也聚了过去。 见店中没人注意自己,张行偷拿了一包晕马用的蒙汗药赶忙离开。 “耗子在哪儿?”老大夫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很是纳闷,“张家小子居然怕耗子?” 他正想打趣张行两句,没想到刚刚站在一边的张行已经没了人影。 今日张行提早下工,将药藏好后回家,时间与之前差不多,赶忙开始做饭。 他将晚饭端上桌,便看见自家娘亲阴沉着脸,轻声问道:“娘,您怎么了?” 张氏冷哼了一声,质问道:“今天的打赏钱呢?” 张行抿了抿唇,回道:“今天老爷家没给。” 张氏一听,更加不高兴,拍了好几下桌子,骂道:“好啊你!一心想着当少爷,干活都不耐烦了是不是!” 张行在高家平日里的打赏钱加起来都够一个月的月钱,要是没有打赏钱,他们每日的日子要更加清苦,她可不愿过这样的日子。 “我没有。”张行立即否认。 张氏拿起桌上的馒头便往张行头上一扔,骂的更凶了,“你都敢顶嘴了是不是!好,你没有!那你把钱花哪儿了?是不是自己用了?” 张行负气,又是一声回应:“我没有!” “你没有?那钱去哪儿了?” 张氏摆明了今天一定要拿到钱,怎么说都咬牙不放。 张行本想把筷子扔在桌上,但是一口气憋在心头,最后还是轻轻放下,起身说道:“东家不给钱,我去偷去抢吗?” 说罢,张行便冲出了家门,坐在田里坐了一夜。 现在本就是冬天,张行身上的衣服并不厚实,夜里直打哆嗦,实在撑不下去,便窝在别人的牛棚待着。 可是他等了一夜,也不见自己的爹娘出来寻他。 张行苦笑了一声,挖出埋在地里的药藏在了自己身上,一声招呼不打地往高家去了。 高家有晚上闭门的习惯,所以张行去的太早根本进不了门,只能管家开门才能进。 高管家拿着钥匙开了门,安排好今天守门的家丁后,就看见靠在门前石狮睡着的张行,赶忙上前询问。 “张行?你这……你来了多久了?” 这大冷天的,在外头睡怕是要生大病了! 张行紧了紧领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冷得有些发虚,说道:“管家昨日只说让小的早些来,没说什么时辰,所以小的便早早地在这儿等着了。” 他现在不想回去,更不愿意和自己的亲生爹娘拌嘴。 等到娘亲气消了,他再回去好好道歉。 管家见张行冻得嘴唇发紫,赶紧把人带进了府中,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冻了一个晚上的张行捧着一杯滚烫的水,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管家看他很是可怜,提议不然今日的采买,张行就别跟着了。 张行一听立马激动,说什么都要跟着。 “好吧好吧,你稍作休息,卯时便出发。”高管家说完,便先行离开,准备货车去了。 张行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放下手中的水杯,直接往后厨走去。 高家少爷巳时起,他的贴身仆役阿迈会早一个时辰开始准备,定会在巳时之前将早饭端给少爷。 所以阿迈一般也会在卯时去后厨和其他下人一起吃早饭。 张行今日来得早,府里的下人起来的都不多,所以后厨吃饭的也没几个。 “哟,张行!你今日不应该跟着管家出去吗?怎么跑后厨来了?”高老六从锅里蒸出的烟雾中探出了头。 张行本来打算下药的手赶忙收了回来,略有些错愕地说道:“今日来找了,来早些吃的。” 高老六点了点头,给张行指了一个灶台,说道:“第二笼就是包子,你拿的时候小心点,上边放着的可是今日主子们的点心作料。” 张行闻言,眼光一闪,放弃了给所有下人都下药的想法。 他小心翼翼地拿下第一笼屉子,拿起第二笼很是烫手的包子,很是随意地谈论起第一笼这些精致的点心。 “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东西,也要做的精致才能入口。”张行说着,咬了一大口包子,在嘴里慢慢嚼着,每一口都咬的很是用力。 高老六很是疑惑地看着张行,不由得多留了几个心眼。 张行这几天奇怪的很,平日里都是在自家吃了饭才来上工,今日不禁没吃饭,还说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话。 “主子们请我们干活,做了便是,不用多问。” 张行沉默地点了点头,掀开了第一笼的屉子,只见里面虽然放着的都是才做一般的糕点,却已经比他们这些下人吃的还要精致。 高老六从灶台前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夺过张行手里的盖子,检查了糕点是否有异,发现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才把东西重新放回去。 “吃了东西就去别的地方坐去。”高老六说话透露着几分不耐烦。 他也是拿人钱干事,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可是要坐牢的。 张行点了点头,憨厚地笑了笑,看起来一副没心眼的样子,转身之间,他将手上的纸揉皱,紧攥在了手心。 随着动作,纸上的余粉缓缓掉落。 叶轻静观着所有动作,自然发现张行在高老六检查糕点的时候,把泻药倒在了一旁的糖粉之中。 第23章 泥沼奇葩 “是聪明的人,但用错了地方。”叶轻感叹了一句,继续看下去。 张行吃完包子,打了点井水喝,便匆匆地跑到前门,等着管家一起出发, 他观察了好些时日,公子身边的阿迈很是经常偷吃公子的糕点。 他见东西倒在糖粉里,就算有心人去查,也不会发现。 等了没一会,管家便带着一些人出门,见张行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口,很是满意。 “本来是不用去城东的。”管家看着清单感叹了一句,“一会顺路去一趟城东买点红绸。” 下人们齐声应了一句,没有任何异议。府里的人都知道,是两位少爷调皮,把后花园砸了,可怜管家又要精心布置一次。 只有张行一人,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诡谲一笑。 高铭帆和林朝旭每日都会出门闲逛,这几日更是在城东的醉红楼流连忘返。 他巳时方醒,赖上一个时辰才肯起,等到出门是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 这些都是阿迈时常与其他下人抱怨的,张行耳聪目明,什么都记在了心里。 所以他笃定,少爷白日不在家中,贪嘴的阿迈一定会吃了每日后厨给主子准备的糕点。 本来他想宁可所有人都吃下泻药,也不放过阿迈,之前他便一直在担心如此大动静会不会被发现。 让现在有这么一个良机摆在面前,他自然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管家,要买的红绸不少,不然最后再去吧。”张行提议道。 管家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 六个下人跟在管家身后推着板车前行,车上放满了年货,看着满载所有人不自觉的扬起了笑容。 管家将清单上的东西一条一条划去,最后只剩下城东的红绸了,便带人往城东走。 一行人路过醉红楼时,突然车上有东西掉落。 站在那一侧的下人很是疑惑,连忙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阿康难道是经过了醉红楼,走不动路了?”有下人见东西突然就掉了,打趣了一句。 那名叫阿康的下人耳根子一红,连忙否认道:“我、我没有!” 队伍里都是男人,血气方刚的,看到青楼便不由得多想,一个个的荤素不戒,开始调侃起了阿康。 张行一直低头沉默着,看样子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但他却用余光一直看着醉红楼的动向。 直到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跑出了醉红楼,往他们这儿走。 那是林朝旭的跟班,名叫林英,听其他人说,是林家的私生子,虽然有血脉,但依旧不是少爷的命。 林英看到高家的人,连忙上前,“高管家!” 高管家听人叫他,回头一见是林公子身边的随从,赶紧上前听唤,“林小爷唤老奴有事?” 林英对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管家很是有好感,也是谦和地说道:“高少爷身边的随从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直拉肚子,惹得少爷们很是不悦。” 说着,他看了看正在拖车的高家下人,继续说道:“阿迈已经被高少爷赶回府了,现在身边没个照应,正巧高管家你们路过,不然挑个机灵点的,留下来伺候少爷。” 高管家有些为难,跟他出来的都是府里用来使唤的最低级的下人,哪有伺候过人。 不过有个人倒是挺聪明的,看起来也不会太使坏,应该能够胜任。 想着,高管家回头看向了板车边站着的张行,见他双眼发亮,突然想起之前张行说自己缺钱,便更想让张行去试试了。 “张行!你过来!”高管家冲着张行招了招手。 张行有些受宠若惊,有些局促地走上前,对着林英认真的鞠了一躬。 高管家向林英介绍道:“他是府里的长工,但是做事很是谨慎,为人也很老实,林小爷要不把他带上?” 林英上下打量着张行,总觉得张行看起来的确憨厚,但总有那里不对劲。 但是两位少爷身边都需要有人伺候,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你跟我来吧!”林英点头答应,带着人便往醉红楼里走。 醉红楼中琴瑟交响,红帐轻飘,莺莺燕燕搔首弄姿,看得张行很是不舒服。 如此女子,果然只能在这种地方带着,哪里有小姐的一点风采。 他们家小姐,果然是全天下最有才情之人。 张行没敢多看,紧紧跟着林英上了包间,隔着老远就听到自家少爷和林朝旭的声音。 张行牙关紧咬,跟着林英走了进去,只见两位少爷身边姑娘环绕,喂果子、倒酒、捶腿、捏肩各有一人,心中更是不满。 林朝旭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他心中,小姐还不如这些娼妓吗? 这样的人,真该死! 高铭帆等了一会,见来的人并不认识,苛责道:“这家伙哪儿来的,什么人都敢来伺候本少爷吗?” 林英赶忙解释道:“回高少爷,适才我听见楼下有高管家的声音,本想让他回去找人前来侍奉,但高管家似乎有事要忙,便留了一个下人来伺候。” 张行一听,在心中冷笑。原来这个林家私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明明是他要高管家在今日采买的下人中选一个,现在却把所有罪责推到管家一个人身上。 林英说完,生怕跟来的下人不知趣,余光瞪了他一眼,见这个下人果然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林朝旭不就是占着自己是林家长子才如此跋扈,若是没有林家长子这个身份和地位,他活的连个下人都不是,当然要最低等的下人来伺候。 刚才阿迈一直拉肚子,让屋里所有人都很不满,现在来了个安分的,众人便默许了。 包间里歌舞升平,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只有站在一旁的张行和林英。 林英虽然身份低贱,但自命清高,根本不愿于这些人为伍,一心只想靠自己拿到自己想要的。 而张行,他站在一旁倒酒,沉默不语,实则是在思考。 他原以为林英会和高铭帆一样,跟着林朝旭攀关系,所以手上的蒙汗药只要倒在酒中便可一石三鸟,现在却得知这林英不喝酒,他要做点什么,让林英离开才好。 第24章 谁为黄雀 张行不知,林英其实一直在观察着他,不过在张行视线所及时,便移开眼罢了。 高铭帆在家中没有职务,林朝旭又是回家访亲,两人正是大闲人,在醉红楼里一待便是半日。 见桌上的酒又要没了,林英走到张行身边,知会道:“要没酒了,我下去拿,你伺候好两位少爷。” 张行抬眼看着林英,目光中带着一些疑惑,之前都是他下去拿酒,怎么林英突然就要自己下去了? 林英见张行一直没答应,解释道:“下顿酒酣之后,两位少爷便会歇下,我下去结账。” 张行这才点头,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消失。 稍等片刻,便有小二前来敲门,却未见林英回来。 张行自以为林英还在楼下结账,便没多想。 他的身后坐着的,正是已经微醺的高铭帆和林朝旭,他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将蒙汗药下在了酒中。 将酒倒进酒杯,张行的手都是颤抖着。 可是看见林朝旭和高铭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依旧好吃好喝,张行的心也渐渐轻松了。 一坛酒都没倒完,林朝旭和高铭帆便倒在了桌上。 姑娘们见两个主子睡着了,也没有说今晚要点谁,便扫兴地一个接一个离开。 本来很是热闹的包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张行、林朝旭、高铭帆三人,张行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不敢上前,又不甘心不动手。 再不动手,林小爷回来了他就动不了手了! 想着,张行一咬牙,大步走到林朝旭身边,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下了很多药,就算现在林朝旭被掐死,也不会有痛苦,更不会大喊大叫。 张行的手刚想使劲,包间的门就被一下推开。 老鸨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对于包间里满是酒味已经是见怪不怪,不过今日两位公子居然不点姑娘留宿,这倒是让她很奇怪。 “两位公子,可是翠翠、柳儿她们做的不好,令你们不满意了,妈妈我再给你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有人正在掐林家公子的脖子,吓得大叫,赶忙要逃出包间。 张行这次不再犹豫,大步走到老鸨面前,将要逃出去的老鸨一把抓回了房间,直接关上了房门。 “你要干什么!”老鸨惊恐地向后退,目光打转着,似乎在想怎么和张行周旋。 可是张行一句话都不想解释,更不想听老鸨说什么,伸手勒住了她的脖子,提防她喊出声,张行一把捂住了老鸨的嘴。 老鸨眼睛瞪得老大,想要挣脱开来,她紧紧咬住捂着她嘴巴的手,势必要咬下一块肉来。 但是她挣扎不了太久,很快便没了力气,刚才一直蹬着的双腿已经打直,看来已经咽气。 这个时候正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候,不论老鸨闹出怎么样的动静,都被淹没在外头的笙歌与嬉笑中,无人救援。 张行呆滞地松开了老鸨,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死人一动不动。 他刚刚……他刚刚杀人了! 张行看着自己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血液缓缓从裂开的咬伤中流出,落在了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张行也不知道自己发愣了多久,但他知道,现在不把场面清理干净,他会成为最大的嫌疑犯。 张行弯腰扛气断气的老鸨,将她扔在了床上。 他站在床前思考了一阵,忍着恶心将老鸨的衣服脱掉,而后将林朝旭和高铭帆也拖上了床,顺道解开了他们的衣服。 “不对!还差点什么!”张行红着眼,双手纠结着,目光慌乱地看着房间四周。 忽然,张行想起了什么,开始翻找房间的柜子,在梳妆台上找到了一把剪刀。 他手握着剪刀,手掌上的血还在缓缓流出,流到了刀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缓缓走向床榻,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三人,双眼猩红犹如恶魔。 张行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他弯腰拿起林朝旭的手,让林朝旭拿着剪刀。 “本来想直接杀了你,但是我现在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张行说着,握着林朝旭的手,将他手中的剪刀狠狠地扎进了老鸨的心脏,更是发了狠地多扎了好几次才罢休。 看着床上三人很是狼狈,张行突然聪明了许多,将床上的被褥也弄得混乱,就像是这里刚才的确发生了什么一般。 张行冷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从衣角撕了一条布条下来,一边包扎自己手掌上的伤口,一边观赏着自己的杰作。 从始至终,林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他猜的没错,那个叫张行的下人的确没安好心,虽然做这些事不足以绊倒林朝旭,但也能让他吃点苦头。 不过这个张行……从倒酒都会手抖,到现在杀人不眨眼,变化太快了,只怕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用得好,一定能成他的助力,可若是用不好,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英想了想,还是放弃拉拢张行,悄然离去。 在他离开后,一直背对着房门的张行突然转身,开始了冷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解开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将布条藏好。 张行伸手打算拔出老鸨身上的剪子给自己来一刀,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恶心,便转身离开床前,走到桌边。 他拿起桌上被下了蒙汗药的酒仰头喝了一口,随后用力往地上一扔,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张行冷漠地捡起一片,想也没想便扎进了自己的手掌,用新伤掩盖了刚才老鸨咬的那一口。 不知是蒙汗药起了作用,还是其他,张行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流出血液,竟忍不住高兴。 他目光凶狠地看着床上的人,不停告诉自己,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他要让有眼无珠的林朝旭尝到苦头。 等到醉红楼的人发现了不对劲,进门查看时,便发现屋里的人全倒了,床上更是死了个人。 衙役连忙赶来,只见高家的大少爷也牵扯其中,立即暗叫不好,赶紧让人偷偷回去通知高家出事了。 第25章 栽赃嫁祸 衙役头子高彬让手底下的人把两位少爷先挪到另一边休息,等醒来再问话,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地上躺着的人的身上。 这人一身下人打扮,大概是哪位少爷的跟班了。 “把这人拖一边去,一会儿要是还不醒,就浇盆冷水。”高彬没多搭理地上的张行,交代完就跑醉红楼门口等着高家的人来。 好不容易等到个高家的,居然还只是个管家,高彬的脸色瞬间变了个色,冷漠地带着高管家走上了二楼。 “现在的情况是林少爷和高少爷企图对醉红楼姑娘下手,但姑娘不从,所以痛下杀手。”高彬大致说了自己的猜测,毕竟这些高门大户的少爷们的玩法就是和他们这些普通人不一般啊! 高管家一听便否认了,他们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有钱又有势,哪有姑娘会不从的? 更是不会至于为了一个青楼姑娘就出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高管家自己来看看吧!”高彬将人带到了包间,床上很是凌乱,还有一滩血迹。 要不是碍于两位少爷的身份,这个时候应该让他俩过来指认现场了。 仵作和其他衙役在包间内查看,见高彬前来,正想说什么,就见高管家在旁边,便暂且搁置。 高管家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门道,倒是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张行,连忙走过去喊醒他。 张行闻声悠悠转醒,见眼前的人是高管家,很是害怕地求援:“高管家!高管家救救我!” 见他这么反常,高彬也觉得不对劲,走到张行面前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躺在地上的张行浑身颤抖,不让任何人靠近,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床说道:“杀人了!” 高彬看他这样子,应该是看到了什么,眼神示意让手下先把人扶起来,慢慢问。 张行很是抗拒别人的触碰,劝了许久还是缩在地上不肯动。 高彬只能蹲下,耐心地开导道:“小兄弟,你叫什么?” 张行警惕地看着高彬,往后挪了一步,和他保持了距离,冷漠地回道:“张行。” “张行小兄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被打晕?” 高彬说着,朝手下招了招手,立即有负责记录的人过来记录供词。 张行低着头,看起来还是有些害怕,但他却是在等,等林朝旭醒来,这出戏才唱的更好听。 高彬盯着张行许久,也不见他说话,便让高管家好好开导开导,自个儿去了隔壁包间等着两位少爷醒来。 他的用意很是明显,就是要在两位少爷面前卖个面子。 现在高庄谁人不知从京城来了位当官的,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小人物,但也想着能多挣点,不求去京城大富大贵,能捞些赏银,混个脸熟也是体面的事。 不论高管家怎么劝,张行都一脸地木讷,看起来真是吓坏了。 突然,所有人都听到隔壁包间传来的打砸声,伴随着高铭帆骂人的声音,吓得包间里的衙役脸色一白。 张行顺势大喊,“少爷!少爷没死!” 喊着,他便往外头爬去,手掌的伤口因为用力太过,也渐渐开始渗血。 张行跌跌撞撞进了隔壁包间,一见到高铭帆,就立即跪倒在了他的面前,不停叩拜着。 床上的林朝旭因为高铭帆的吵闹声转醒,见这样的情况,很是疑惑。 但他很快便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双手带着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林朝旭震怒,从床上站了起来,但酒后的眩晕也随着而来,令他觉得头脑发胀,差点没站稳。 张行见林朝旭醒来,一脸惊喜地也朝林朝旭磕头,颤抖地说道:“幸好!幸好两位少爷没事,不然小的这条命怕是也要没了!” 高彬很是敏感,听张行这话,怕是知道了什么,立即让人把张行和两位少爷拉开。 “小兄弟,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告诉大哥,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高彬好言相劝。 希望此事与高家少爷他们无关,否则他还要花心思把人摘干净,毕竟高家和京城林家,他哪头都惹不起。 张行有些犹豫,他目光扫了房间一圈,像是在确定房间里有什么人。 看到有人不在,张行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惧怕,缓缓说道:“刚才……刚才林小爷下楼拿酒便没回来,小的没多想,便给两位少爷倒酒,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两位少爷突然就醉倒了。” 听到张行的话,高铭帆和林朝旭对视了一眼,确定他们的确是喝了新上的酒才开始头晕,后面的事便不记得了。 林朝旭也看了房间里的人一圈,发现林英果然不见了,问道:“我的随从林英不见了。” 高彬一听,答案何其明显,立即命人追捕。 但手底下的衙役才出门就回来了,禀报道:“犯人林英就在门口,小的们看见他时,他在马车上。” “他是要逃跑?”高彬总觉得不对劲,要逃跑也不会挑这条路跑吧! 衙役回道:“不是,看样子,他好像是在等人!” 不过既然头儿都说了要拿人,衙役们便直接把看马车的林英抓到了包间。 一看见林英,刚冷静下来的张行吓得魂都快散了,不停后退,跌倒在了地上,还不停蹬着腿往后挪。 林英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现在看见的张行和之前所见的大相径庭,而且看房间里其他人的神情,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大胆林英,竟敢蓄意谋杀、栽赃嫁祸!来人,将他拿下!”高彬指着林英呵斥道。 林英后撤了一大步,警惕地看着面前所有人,反驳道:“人不是我杀的!” 未等高彬说话,林朝旭就先站了出来,指着林英怒斥道:“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本公子早就料到离开了京城,你这私生子会对本公子下手。本公子告诉你!就算本公子出事了,林家也不会轮到你的头上!” 高晟以为自己在外面的私生子回了林家,改换林姓就能赎罪了?做梦! 不仅是林英,就是高晟也别想拿到林家一点财产。 第26章 不择手段 林英听到林朝旭的指控,就全明白了,转头看向张行,只见他依旧缩在墙角,但他的眼中却毫无胆怯,更是满满地算计。 看着张行,林英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张行算计。 “我不稀罕你们林家的财产!”林英面容愠色,毫不犹豫地反驳了林朝旭的话。 林家?靠着收受贿赂才进的官场,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他可不希望到手上的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壳子。 说完,林英指着角落的张行,申辩道:“人不是我杀的,是他杀的!” 林英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完,屋子里的人多少会动摇,可是他错了,在看到张行脸上的有恃无恐时,他便知道,自己再一次进入了张行的圈套。 果不其然,屋中的其他人就像是听了笑话一般,根本不相信林英的话。 张行瘦弱惶恐,不被别人欺负就不错了,一点也不像是会杀人的人,而这个外来的林英,人高马大的,显然比张行更像罪魁祸首。 虽然高彬也不相信,但到底是要走个过场,“你有什么证据指控张行?” 林英有些慌张,努力回想着之前看到的一切,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指着张行的手,说道:“他的手上有老鸨咬过的痕迹,是他动的手!” 他的这句话,终于把所有人的视线带回了张行。 方才的确所有人都看见张行从另外一间包房爬过来时,手上是流着血的。 张行的手颤抖着,眼里的泪水似乎即将夺眶而出,一副忍了很久的模样。 他的血流了不少,现在看起来脸色很是苍白。 见张行将手抬起来,负责验尸的仵作连忙上前查看,却见张行的手如今都不想是人手了,手掌心千疮百孔,应该是被东西扎了好几次,根本看不出哪里还有咬痕。 仵作走到高彬身边,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说道:“还是早些喊大夫过来吧,手被伤成这样,恐怕是废了。” 林英双拳紧握,俨然是没想到张行会对自己这么狠。 可是他不能入狱,他还要回到京城闯出自己的天地,他不能死在这里。 “伤口不能证明,那我问你,倘若我真的要对少爷下手,为何要动你!”林英咬牙不认,不是他做的,他绝不承认。 张行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高管家见形势,护住了张行,宽慰道:“张家小子,将你看到的说出来,这里这么多人,谅他也不敢动手。” 张行左右看了看衙役,声音有些发虚地说道:“小的见林小爷派人把酒拿上来,没多想就给两位少爷倒了,可是两位少爷才喝没几口就晕了。” 因为失血过多,张行说几句话就要歇一会,高管家见了,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张行很是感激地看着高管家,而后继续说道:“当时姑娘们都走了,屋里就我和两位少爷,所以小的斗胆,便扶两位少爷上床先歇着,可是突然林小爷进来了,他将我推到一边,小的撞到了柜子上,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床上已经是这样了。” 说着,张行很是委屈地指着自己手上的伤,又道:“当时醒过来,林小爷吓了一跳,好像不知道我还活着,就拿着之前给两位少爷喝的酒给我。小的不会喝酒,喝了一口酒有点晕了,不小心打掉了酒瓶子,手上的伤是按在碎片上搞的。” 张行越说越小声,听起来有些心虚。 高彬却读出了另一层意思,有些失望地问道:“所以你并未亲眼看见林英杀人,你手上的伤也是你自己弄的?” 张行还想反驳,可是又无话可说,只能委屈地点了点头。 “头儿,这案子不对劲。”一名衙役走到了高彬身边,小声说道。 高彬猛然拍了他一巴掌,呵斥道:“我当然知道。” 随即,他下令道:“现将嫌疑犯林英扣押,张行送往医馆。” 林朝旭看着林英被锁上铁链带走,脸上写满了得意。 可是他也注意到,高彬和其他衙役并没有走,问道:“你们难不成想抓我?我当时可是昏迷的。” 高彬有些为难,说道:“话虽如此说,但真正的杀人凶器在您的手上,先前也传出您与醉红楼老鸨有过冲撞,所以……您且与我们走一趟,让府尹问个话便好。” 林朝旭看着高彬,一声轻笑令人听起来毛骨悚然,他好歹也是个体面人物,不多反抗地跟着衙役们走了。 不过林朝旭坐的是轿子,而林英这是被铁链拴在马后,跟着队伍徒步走回的衙门。 在醉红楼里待了一夜,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薄雪,这让走在后边的林英更是凄惨。 当他看到真正的凶手张行被人抬着去了医馆,更是恨得想要立即冲去把他大卸八块。 可是他现在不能,他需要张行替自己翻供。 等到张行包扎好,天已经大亮,他一瘸一拐地往高家走,却见高家门前站着的两人很是眼熟。 “你们到底把我儿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儿子是要给我养老的!儿子没了,你们得赔我钱!” 张氏拉着张父说什么都要在高家门前闹,他们儿子已经一天没回去了,指不定就是被高家卖去了什么地方。 在没来高家做工之前,他们儿子多听话,自打来了这儿,自己藏钱不说,还有脾气了,现在居然都夜不归宿了! 早起出摊的人见此阵仗,摊子都不摆了,围在高家门前凑热闹,对着高家就是指指点点。 谁不知道张家的小子老实,对父母极好,反倒是高家的公子爷,整天花街柳巷的,品行不端,肯定是高家带坏了别人的孩子。 张行长叹了一声,拨开人群走到了门前,拉住了自己的父母。 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在自己的娘亲眼中看到了失望。 张行胸口发闷,解释道:“昨天出了点事,所以没回去。” 张行手上包扎用的布白得晃眼,张氏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受伤了,转头就要继续闹,这次是要高家赔钱治伤。 第27章 烂泥爬墙 张行赶忙上前拦着,解释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受的伤。” 至少他在所有人面前是如此解释的。 不过没过多久,张行便看见从府中急匆匆地跑出来,阻拦自己的双亲更加卖力了。 高管家见张行因为护主受的伤,现在还一直维护着高家的颜面,越发觉得这个人很是顺眼,他大步走出了大门,召回了拦着张氏夫妇的护卫,很是客气地走上前。 “是张行的父母吧!”高管家温声问道。 见来人看起来在高家地位不小,张氏不再像之前那般嚣张,但还是不太客气,“我儿子这伤……就算是他自己不小心,那也是因为你们高家才受的吧!我可是听说了,我儿子这伤是在青……” 高管家还没等张氏说完,赶紧出声拦住,“这件事的确是高府的失误。” 说着,他走到了张行面前,将手里的钱袋交给了他,说道:“这里是老爷给的补偿,还有一些是少爷说要打赏给你的,一并放在里头了。” 高管家看着张行被包扎好的手,回想起之前看见的那般血肉模糊,只怕没个暂时是好不了了。 “这些日子你且好好休息,老爷已经吩咐了,等你伤好了再回来。” 这次若不是张行及时指正,两位少爷哪里能这么轻易洗脱嫌疑,老爷自然更关注张行了一些。 张行连声道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赶紧把双亲拉走。 看着张行手上的钱,张氏一直忍着没在大街上直接拿走,但她一直盯着,提防着张行自己藏起来。 张行看着自己娘亲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口气,先将他们带回家去。 一走到没人的地方,张氏便毫不犹豫地从张行手中夺过钱袋,很是开心地开始清点里头到底有多少钱。 张父看着自己贪财的老婆,转头又看着儿子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对着张氏劝说道:“你给儿子留点,他的手还需要换药。” 张氏闻言,低眉看了张行的手一眼,满是不在意地说道:“去山上摘些草药不就好了,去什么医馆药铺,那都是坑钱的!” 现在的孩子就是矜贵,她以前又不是没受过伤,摘点草药敷上没几天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花大价钱去看病。 眼看着张氏说什么都不给,张父也不敢劝,只能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张行早就料到有这样的结果,早就藏了一些起来。 及时张行现在受着伤,回了家还是要烧水煮饭,多一句话便会被责怪太过娇贵。 如今他已习惯这般的生活,虽不甘现状,却又无可奈何。 张行在家休息了小半月,伤口一结痂便回了高家继续做工。 反正待哪里都是干活,来了高家还能挣钱。 小半月未来,高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基本没变什么,不过更靠近过年了,府里越发喜庆了。 张行刻意打听了林朝旭的情况,听说他去了衙门,没待多久就被送了回来,不过林家小爷还在牢里蹲着。 “不过也蹲不久了!” 正是午休的时候,下人们围坐在一起吃着午饭,谈论着府里最近发生的事,当提到醉红楼那件事时,不少人有了话头。 张行疑惑地问道:“怎么说?” 现在还没有实证,林英不应该这么早就被处斩吧! 知情的仆人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主子在附近,才小声说道:“京城林家来信了,说要保住林小爷!” 人家就算是私生子,那也是高二爷的私生子,高二爷就算是京城倒插门,那也是混出了点身份地位的,现在儿子有难,他出手拦下是在情理之中。 张行不再言语,心里算计着什么,最终得逞一笑。 因为张行手上有伤,所以管家挑了些轻松的活给他,张行干完便早早下了工。 他上街买了些吃食,往城西走,借由探访的名义,好不容易才到了牢房。 但看守牢房的几名衙役都是熟脸,先前在醉红楼是见过张行的。 一见张行出现在牢房,一个个的很是奇怪,立即拦住了张行,没放行让他进去。 牢里管着的人很重要,所以从醉红楼抓回来之后,便是他们几人轮流看守。 张行可是被林英伤害之人,怎么会亲自来探访他?不多想就知道其中有古怪,更是有衙役打算去找高彬问问。 张行将手上的一包吃食递给了衙役,憨笑了一声说道:“我来就是感谢几位大人那天的相护之恩,这是小的一点孝心,几位大人收下吧!” 衙役们一听,很是乐呵,大老远就问道了一股肉味,早就觉得饿了,这下有吃的了! 见衙役们都乐意接受了,张行娓娓说道:“少爷让我过来问问林小爷怎么样了。” 正吃着肉的衙役回过头看着张行,不解道:“你们家少爷怎么让你来?” 张行低着眉,表情略有些委屈地说道:“如今小的也算是在两位少爷面前混了个眼熟,林公子与林小爷再不亲也是有血缘的亲人,不能不管,所以让小的来带些贴己话。” 衙役面面相觑,有些犹豫要不要放人进去,但是看在吃人嘴短,便还是把人带进了牢房。 因为张行受了伤,要提防林英会对张行下手,所以衙役并没有将牢门打开,叮嘱道:“聊完赶紧走,利索点。” 张行立即点头,样子看起来很是听话。 看到来人,林英并不惊讶,当日张行说话留了余地,他便知道张行一定会来找他。 张行缓缓走到牢前,看着镇定的林英,也不感到意外,他缓缓说道:“没想到吧林小爷。” 林英冷笑一声,“的确,想不到。” 放在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目不识丁的下人手上,可是现在他想明白了,有些人他生在泥沼,却铁了心一定要成顶梁柱。 他不也是如此吗? “说吧,条件。”林英很是干脆的说道。 他已经猜到张行此次来找他,就是来提条件的。 张行也不含糊,直言道:“我可以让你出去,但是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 林英眯了眯眼,就算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告诉张行答案。 第28章 狐假虎威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杀人?”林英越想越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心中更是不甘。 张行摇了摇头,无辜地耸了耸肩,说道:“本来我的确想杀了他,最后鱼死网破。可是我看到了你,我就知道,我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林英气愤地咬紧了牙关,一掌排在了牢房的栏杆上。 看着这样的林英,张行冷笑了一声,宽慰道:“我们的目的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合作?” 听到张行的话,林英一怔,在醉红楼的时候,他曾经在考虑要不要拉拢张行。 没想到这才几天,便风水轮流转了。 林英咬了咬牙,沉住心气,问道:“你想做什么?” 只要他能出牢里出去,一切就还有转机,不过是一时之屈,他受得起! 张行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还没想好。” 他的话一说完,就见林英的脸色就变了,张行轻笑了一声,说道:“原本我是想杀了林朝旭,带着小……” 说着,他看了一眼林英,心里还是有些不信任,改口说道:“带着双亲远走高飞。结果你出现了,我便改了主意。拉一个人入伙,两人行事,一定会比狼狈逃走、一辈子颠沛流离要好。” 张行说的自信,恍若一切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林英却不这么认为,张行心中再多弯弯绕,说到底还是市井小人物,这样的人太容易被控制。 若是他能控制张行便好,若是其他人…… 为今之计,出去才是首要。 想着,林英答应了张行的合作,“好,我答应和你合作。” “好!”张行开怀一笑,将手里的吃食放在了牢门前,自信说道,“等我消息。” 说完,张行便转身离去,堪堪走了几步,他的挺直的脊背又弯了下去,让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的公然无害。 正在通灵的叶轻突然听见院中有动静,似乎有人正在朝房间走来,便立即伸手召回了所有符咒,藏在了停尸房的阴暗处。 她警惕地看着房门,手中捏着符纸,随时准备遁形离开。 叶轻在角落站了一会,果然看见门上倒影出一个人影。 她很肯定来者一定是人,除非厉鬼邪神,一般的鬼魂根本碰不到人间事物,若真是来了厉鬼邪神,她肯定是能感知到的。 站在外面的人一声不吭,轻推开了门,直接走了进来,再看到房间里摆放着的尸体时脸上一丝惶恐不见。 “顾珏?” 在黑暗中,叶轻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外头月光的照射下,顾珏身上骚气的织金海棠紫缎大氅很是显眼。 顾珏闻声看向房间里的一角,轻笑了一声,“你果然在这儿。” 叶轻挑眉,听顾珏这语气,好像早就知道她回来这里一样,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这儿?” 顾珏笑了笑,像头一次来停尸房一般,到处闲逛,一会看看这个人,一会看看那个人。 要不是知道这个死太监杀的人比整个院子的人加起来都要多,叶轻都快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没见过尸体。 “道长看起来并不像是相信……”顾珏贵人多忘事,早把张行的名字忘的干净,于是换条路子说道:“像道长这样的能人异士,与其相信会信口胡吣的人,不如去问问不会说谎的鬼,道长您说是吧!” 虽然叶轻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顾珏确实说对了。 见叶轻没有否认,顾珏也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你既然来了,便帮我看着点。”说完,叶轻把符箓重新贴回所有尸体的额前。 顾珏闻言,首先认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当他看见叶轻恍若无人的重新入定,便确定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臭道士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顾珏负手走出了房门,看着满院尸体,突然喊道:“来人。” 两名黑衣侍卫闻声立即从暗处跳到了主子面前,“属下在!” “看好院子,若有人靠近停尸房,格杀勿论!”顾珏可没工夫把人劝走,若是有人不识趣,这个时候来这儿,杀了便是。 说完,顾珏便转身回到了房间内,很是嫌弃地看着躺在台子上的尸体。 满满的尸臭味实在令人作呕,等道长醒来,他定要马上回去沐浴更衣。 叶轻重新通灵,只见张行次日一回府便大喊自己头疼,走在路上便晕了过去,被高家下人连忙抬到了医馆。 张行醒来以后,便咬牙确定自己想起在昏迷的前一刻,看见老鸨走进房间和林小爷起了争执,是老鸨自己找的剪刀自杀的。 他此言一出,虽然遭到了官府的斥责,但也能稍微减轻林英的嫌疑。 真正让林英出狱的,是几天之后从京城传来的高晟书信。 府尹看到这封信后,很是高兴地把林英放了出去,很是好待遇地用轿子把人送回了高家。 叶轻就算不看信,也知道这封信大抵就是高晟贿赂府尹,要求放人了。 现在极有钱拿,又有张行说的由头,府尹自然而然地把所有罪责推到了已死的老鸨身上。 府尹更是为了讨好高晟,更是在卷宗中写上林英是为了保护林朝旭才与老鸨起了争执,老鸨一怒之下选择自杀,嫁祸林朝旭。 张行笃定林英清高,一定不会去打听,这样林英就会永远相信是他帮的忙了。 这是百姓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私下里开始议论高家的事。 看见张行受了伤还坚持为高家干活,街坊百姓便拦住了张行,偷偷问道:“张家小子,京城来的那个林公子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有人这么一提,街坊四邻马上围了过来,就像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行很是为难,不停摇头拒绝,一直说着护主的话。 “你就说一点儿,我们不告诉别人,更不会和你东家说!” 街上都传了好几个版本了,越听越不靠谱。 张行依旧摇头,甚至要直接离开,刚走没两步又被人拦了下来。 拦着张行的人,正是药铺的老大夫,老大夫指着张行的手,很是惋惜地对所有人感叹道:“你们可知张家小子的手变成什么样了?平白无故遭了罪,好好的手血肉模糊!一块好肉都没有啊!” 第29章 得知真相 老大夫这么一说,围观的百姓更是哗然,一定要张行说出真相。 张行面露难色,犹豫了许久才说道:“都是主子的事,我这个做下人的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衙役说,林公子和醉红楼妈妈起了争执,妈妈为了泄愤才想对公子下手。” 人群中立即有人提出了异议:“醉红楼的老鸨左右逢源,怎么会这么容易记仇。” 说话的是一名男子,他的话刚说完,就被身边的妻子揪住了耳朵,大骂着离开了人群。 就算刚才的男子不说,其他人也都清楚,开红楼的老鸨若是睚眦必报,那这店怕是开不了几天。 可是醉红楼在高庄开了也有几年时间了,之前一直没出事,偏偏是京城的公子来了以后便出了大事,不免会让人多想。 张行见自己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便很是慌张地说道:“这些都是我听别人说的,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他便提着菜篮子匆匆离开了。 被老大夫一提醒,百姓们的目光一直看着张行被裹得像个粽子一般的手。 有人感慨道:“无风不起浪,虽然不是亲眼所见,我看和高家公子混在一起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品性。” 他这话获得了不少人的同意,高铭帆在高庄的风评极差,做事乖张,行为跋扈,多少人在他手上吃过亏。 一传十十传百,只要说京城来的公子爷和高家公子关系甚好,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林公子八成不是什么好人。 带着“成果”而归的张行很是高兴,后厨高老六见张行许久没有这个开心了,好奇地问了两句:“你这是出门捡钱了?还是看见哪家好看的姑娘了?” 张行笑容一滞,否认道:“只是今日在街上看到了一些趣事,没捡到钱,也没看到姑娘。” 他已经见过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了,其他人怎能入他的眼。 高老六继续调侃:“没有就没有,你恼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觉得很是无趣,放下菜篮子便走出了后厨。 他养伤这些天也不知道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过得如何了? 有没有因为他出手整治了林朝旭而开心? 张行想着,途径了花园,四处张望确定没人,便偷摘了几束花,跑去河边柳树折了柳枝,便猫在角落开始编花环。 这怕是这么久以来,最难编的一个花环了。张行看着很是难看的花环,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要不是为了掩盖老鸨的压印,他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手毁成这样,疼不疼倒是其次,倒是可惜不能每天给小姐送花了。 张行攥着花环在高欣乐院子的门口徘徊,每每要放下,却又觉得自己这次做的不好看,拿不出手,又收了回来。 可是不送又觉得许久未何小姐打招呼,小姐莫要忘了他。 是了,他受伤了这么些日子,小姐从未过问他,一定是他没有做好,让小姐失望了。 正在犹豫之时,张行听到院子大门门栓被拔出的声音,来不及捡起花环,赶紧跑走了。 早起打扫的丫鬟看见门口又摆上了花环,很是疑惑,但她做不了主,便只好拿进去让小妤姐姐定夺。 丫鬟拿着花环进门找小妤,而小妤正巧就在给高欣乐梳妆,丫鬟顿时不敢上前,拿着花环不敢就这么走了,也不敢上前和小姐说。 之前小姐一下把所有花环全丢了,看样子很是生气,现在这东西又出现了,小姐会不会怪罪她又把这东西拿进来了。 丫鬟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起来。 高欣乐透过铜镜,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丫鬟,一眼便看见她手上拿着的东西,眼睛瞬间瞪大,模样很是狰狞。 “拿过来!”高欣乐看着镜中的花环,愤恨得双拳紧握,指甲都快嵌入手掌心。 丫鬟畏畏缩缩地将花环递上,连忙往后退,希望自己一会不会被小姐的怒气波及。 高欣乐接过花环,气愤地想要将它捏碎,可是她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仔细端详起眼前的花环。 之前她日日看着花环,幻想自己能嫁到京城,每日的花环每个细节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个花环明显比之前见过的要粗糙许多,可是打结的方式又能证明这个花环其实还是原来的人做的。 “小妤,本小姐多久没收到这东西了。”高欣乐看着花环若有所思。 小妤记得很清楚,立即回答道:“自打林公子……” 小妤说着,惊觉这件事她不改提,立马改口说道:“自打小姐那日把所有花环丢掉后,便再没有收到。” “当日院子里除了哥哥、堂哥,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高欣乐又问。 小妤想了想,点了个头,回答道:“当日管家派了个人来修屋顶,奴婢记得那人好像叫……张行。” “张行……”高欣乐轻声念着,所想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已经听说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对这个叫张行的有些印象。 因为手受伤了,所以没办法编花环送她? “好啊!送上门来了!”高欣乐一把捏烂了花环,用力地丢在了地上。 要不是因为这种俗物,她怎么会在堂哥面前丢脸? 都是因为那个叫张行的!都是他坏了好事! “小妤。”高欣乐唤了一声,招呼小妤附耳。 第二日,按照小姐的意思,小妤早早地守在门外,藏在了不远处的拐角,果然在小姐晨起之前看到有人拿着个花环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 张行很是认真地将花环摆在了门前,不停更换角度,只为了看起来更好看。 小姐马上就要晨起,所以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下人也要开始开门打扫。 张行清楚这一点,没停留多久便离开了。 小妤见张行离开,很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拿起花环走进了院子。 平日里还未起床的高欣乐此时已经在院中坐着了,见小妤拿着花环回来,神色越发难看。 小妤将花环放在了桌上,点头说道:“是他。” 高欣乐拿都不愿意再拿,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脏东西扔出去。 可是她忍住了,因为她需要张行帮她干一件大事。 第30章 树大招风 高欣乐诡秘一笑,冲着小妤招了招手,嘱意了一些事。 小妤眼睛一亮,不禁偷笑。 一日大早,张行一如往日地将花环放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好就听见院子内有声音传出。 张行赶忙逃走,可是他才走没两步便听见从小姐院子里走出来的几名丫鬟在说话。 “小姐近日心情欠佳,你们几人做事谨慎些,莫要再惹小姐不高兴。”小妤指着面前的几个小丫鬟叮嘱道,说着话时不时看向院中,谨防小姐听到。 小丫鬟一听,立即点头应是。 “小妤姐姐,小姐还要不开心多久啊!自打林公子那事后,小姐没一天好脸色。”有一小丫鬟没忍住地问道。 小妤一听,抬手便赏了她一巴掌,冷声骂道:“莫要在小姐面前再提那人,小姐是因为这些日子大雪不停才心情不好的,你们这些小蹄子再乱说,小心被卖去烟花巷子。” 小丫鬟一听,小脸煞白,赶忙道歉,什么都不敢再胡说了。 小妤余光看着周围,再看到不远处的拐角那儿露出一只鞋,得逞一笑,紧接着便说道:“厨房不懂事,送来的饭食不得小姐心意,也难怪小姐心情更差。”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小姐往常吃的就是这些啊!也不见得小姐多不喜欢,怎么突然口味就变了。 “那……小姐喜欢什么?小妤姐姐您大抵说说,奴婢去和后厨说!”方才说错话的小丫鬟弱弱地说道,她想着将功补过,小姐便不会责怪她了。 小妤思索了一会,盘点道:“你们且听好了,盯着后厨好好做!冬日时,小姐喜欢在汤羹中多加些生姜,小姐脾胃不好,稍冷些的吃食她不会入口。” “还有,后厨近日不知怎么的,送来的糕点不是坏的,就是太甜的,害的小姐闹了好几天肚子,又吃甜腻的东西,胃里不停闹腾,你们去时好好与他们说说!” “小姐昨日说想吃银耳羹,午时去后厨说一声。” 小妤一连串说了许多,见拐角的人还在,收场道:“一会小姐就要醒来了,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别再惹小姐不高兴了。” 说完,她率先进了院子,身后的丫鬟紧随其后,也回了院子。 小丫鬟进院后便打算再离开,去后厨转达小妤说的话,她刚转身就被人拉了回去。 小妤站在门后偷偷探头看向拐角,见站在那里的张行已经走了,赶忙将小丫鬟带进院子。 “后厨你无需去,会有人去的。”小妤小声提点道。 小丫鬟有些疑惑,但小妤姐管着整个院子,小姐也说了,院子里的事都要听小妤姐的安排。 “都听小妤姐的。”小丫鬟应了一声,便跟着其他丫鬟开始扫洒院子。 高欣乐以为看到成果还需几日,没想到小妤刚安排下去,后厨便真的照做了。 桌上的菜,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为了不让饭菜凉了,后厨在每盘菜底下支了个小炉子,里头放上两块炭火,从后厨端到院子里来吃时,饭菜汤羹都还冒着气。 就连小妤嘱咐下去的银耳羹中午也呈了上来。 高欣乐拿着勺子,动作轻优地舀着汤水,温声感叹道:“是个知心人。” 小妤在一旁服侍着,挑拣着小姐爱吃的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中。 可是高欣乐并没有吃的打算,冷笑了一声,让小妤把饭菜撤下去,是倒了或者吃了都随便。 不过一定不能让后厨知道,反而要夸一夸后厨今日的饭菜做的不错。 小妤看着小姐一口没吃,又坐回梳妆台前,没敢多问,命人把所有饭菜撤下。 高欣乐看着镜中的自己,轻抚着自己的鬓角,手竟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一个人这辈子能遇上几个知心人,可惜了……”高欣乐感叹了一句,笑着摇了摇头。 很快她眼中的惋惜便褪去,眼神冷漠的如同外头漫漫大雪一般。 “既然你喜欢我,为我付出一点,没关系吧!” 话毕,高欣乐的眉头微微触动,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可是眼中所明却毫无喜色。 打那日起,后厨给高欣乐做的菜全是按照小妤说的意思来,不要甜腻、不能太凉、不吃生冷。 高欣乐的院子外,每日都有人特意来扫雪,再摆上一个精心编制的花环,可见用心。 后厨高老六一边乐呵呵地受着小姐院子里的小妤姑娘转达来的夸奖,一边心里忍不住疑惑。 这些事都是张行告诉他的,这小子也不知哪儿来的钱,给了他不少,就为了让他做菜放姜少糖,再支个小炉子。 这个方法虽然奏效,让他既有钱拿,又得到了小姐的夸赞,可是高老六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小妤姑娘,其实这……”高老六喊住了要离开的小妤,双手紧张的搓了起来。 他是个下人,能挣钱,能被主子看上那可是件大幸事。 可是他也知道,希望被主子看上的奴才太多了,所谓树大招风,他还是别贪这便宜了,老实拿月钱养活一家老小就够了。 小妤立马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高老六,就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还有事吗?” 高老六走上前,指着不远处正在砍柴的张行,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妤姑娘,其实啊,都是张行那小子让我做这些的,我哪有这本事知道小姐喜好!” 小妤闻言,顺着高老六的话问道:“你不知道,那张行又是这么知道的?难道他……” 高老六赶忙摆手,为张行说好话,“那小子憨厚,不会做有辱品行的事,应当是听到了姑娘们平日里说的话了,所以才让我注意一点。” 小姐的脾气是府里出了名的,他就这么把张行卖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帮衬两句,就算之后真出了事,也能减轻些他的罪过。 小妤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打趣道:“您怕什么,我不过就是问问。既然六叔这么说了,我自然是要在小姐面前替张行美言几句的。” 高老六抹了一把虚汗,干笑了两声,“我没怕,姑娘能在小姐面前提他,那是他的福气。” 第31章 人有千面 小妤见高老六上道,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往小姐院子走去。 高欣乐坐在火炉旁,正听着炭火噼啪响声,依稀听到了有脚步慢慢靠近的声音。 她缓缓睁眼,见房门被轻推开,是去后厨说话的小妤回来了。 “如何?”高欣乐懒懒地问道。 这漫长的冬日,她动都不想动,本想着也就是堂哥能调些她的兴致,现在的她已是兴致全无的。 小妤一进门,现看了看小姐的茶盏,见茶水已见底,拿起炭火上烧着的水,为她斟上,才缓缓说道:“高老六已经改口了。” 小姐真是聪明,知道后厨一定会吞了张行的功劳,让她时不时去后厨夸一夸,这样高老六也不敢沾光,被小姐赏识的名头便落在了张行的头上。 高欣乐冷哼一声,让他改口真是好不容易,花了她好些时日。 “吩咐下去,让院子里的人都好好夸夸那个叫张行的下人。”高欣乐说到下人,牙关紧要,本是一副将睡的模样,瞬间眼神阴狠了起来。 小妤有些犹豫,问道:“小姐,这样会不会对你的名声不好?” 高欣乐抬眼看向小妤,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后长叹了一声:“你家小姐早没名声了。” 她的名声,已经全被林朝旭和张行毁干净了。 小妤不敢再言,立即答应,脚步急促地离开了屋子,出去吩咐院子里的人把近日张行的事传扬出去。 接下来一连几日,张行莫名其妙地就被下人泼到脏水,吃到的饭菜里被人加了重盐。 走在路上能看见如果的人对他指指点点,看样子是说些不太好听的闲话。 张行听了两句,无非就是这些下人羡慕他得到了小姐的赏识,却又因为自己办不到而嫉妒他。 对此,张行毫不在乎,每日依旧为高欣乐扫开门前的积雪,为她编制最好看的花环。 “你叫张行?” 张行将花环放下,正准备离开,便听见身后有人喊住了他。 他回头看去,眼睛不禁一亮,是小姐! “小……小姐!”张行感到无措了起来,赶忙将扫帚藏在身后。 与小姐初次见面,理应让她看到最好的自己。 高欣乐看着张行这般憨厚模样,甜甜一笑,向他招手说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说话吧。” 闻言,张行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磨磨蹭蹭地走进了两步,不敢再上前。 高欣乐轻笑了声,自己走近张行,见他后退,伸手拉住了他的左手。 她看着张行的左手,显然包扎得没有之前那般严重了,但露出来的部分还是可以看到可怕的伤疤。 “我知道你对我好。”高欣乐说着,哀伤地叹了口气,她眼眸氤氲地看着张行诉起了衷肠,“我知道醉红楼那件事是你做的,就是为了替我泄愤,但是……” 高欣乐抓着张行的手更加用力,被她这么一抓,张行感觉手上的伤口疼了起来,可是面前的人是小姐啊! 他被小姐……抓住了手! “小姐,我……”张行很想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只要小姐开心,他做什么都愿意。 高欣乐没让张行说下去,打断他的话,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是我也会害怕!这些日子,我早已习惯你的存在,万一你真的出了事……” 说着,高欣乐突然发觉自己说这些话不太妥帖,转身便要离开。 张行见小姐如此娇羞,而她的话,深深触动了他,立即出手拦住了高欣乐,说话都很是激动,“小姐,你都知道!” 高欣乐很是娇羞地点了点头,顾及男女大防,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脸上的红晕称的容貌更是好看,张行心跳的更加快速,今日真是他人生大喜! 现在正是下人们上工的时辰,看见小姐居然和张行说话,关系甚是密切,所有人都惊讶了。 他们本以为张行对小姐的那些事,都是他一厢情愿,没想到小姐居然回应了。 这是要下人翻身做姑爷了? 见路过了几个下人,高欣乐羞红的小脸煞白,转身便往自己的院子跑去。 跑到门前,她略有眷恋地回头看了张行一眼,偷笑着进了院子。 徒留张行一人站在路上,看着刚刚被小姐抓过的手发愣了许久。 高欣乐关上院门,方才的悦色全然不见,代替的是厌恶和嫌弃。 她转身走向屋子,对下人吩咐道:“烧水,本小姐要洗澡。” 她要把刚刚碰过那个下人的地方好好洗一洗,真是令她恶心! 小姐与下人暗度陈仓的事悄悄在下人之间传开,下人们对张行的关注越发多了起来。 更是有人看见张行明目张胆地给小姐送花灯、送风筝,小姐居然也都收下了。 一些人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会说张行的闲话。 小妤在院中摆弄着张行送来的小玩意儿,总觉得挺可惜的。 张行家中虽然清苦些,但为人处世都不错,有上进心,还会疼人,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 可是虽然他看上了小姐,小姐可不是甘心在家相夫教子之人,更不会愿意跟着张行过清苦日子。 还有那个林公子,若不是因为他的家世,小姐这般眼界,又怎会看上他? 这些话小妤藏在心里默念便罢了,可不敢说出来。 高欣乐正眼都不愿意瞧一瞧张行送来的东西,有钱人送这些小玩意儿,那是情!趣,而像张行这种人送这些东西,那就是小气。 不过,她的棋子已经布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收尾了。 “张行家境究竟如何?”高欣乐突然问道。 小妤听其他下人提起过,便将自己听到的转述道:“张行双亲健在,不过都是懒散的性子,他是家中的顶梁柱,挣钱全是靠他。” 高欣乐点了点头,吩咐道:“吩咐厨房,每日多做一份饭食,让张行带回家给双亲,所用钱财全算在本小姐头上。” 反正小姐最近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了,小妤已经习惯了,受命便吩咐下人去办了。 张行下工后,便着急往家里赶,若是迟了些,娘亲定会责怪。 可是今日高老六居然喊住了他。 第32章 光宗耀祖 高老六将装好的饭菜递给了张行,说道:“你也真是好命,小姐特意嘱咐要给你做一份饭菜带回家去,往后每日下工都来厨房领吧!” 张行拿饭菜的手一顿,眼中似乎有泪水涌出。 他何德何能被小姐如此眷顾! 他活了这么多年,小姐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他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提着饭盒,张行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竟然这么短。 见儿子近日又晚归,张氏正打算训斥,就看到他手上拿着的饭盒。 这个是富贵人家有的东西,张行是从哪儿来的。 张行将饭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不仅是张氏张父瞪大眼睛,就是张行也没想到。 他本以为就是拿吃剩下的饭菜回来,没想到这些菜都是新的。 “这是小姐赏的。”张行解释道,心里却是控制不住的窃喜。 小姐果然是人美心善,不嫌弃他的出身,更是对他极好。 今日小姐送予他饭菜,不就是给了他爹娘第一份礼物吗? 那是不是代表……小姐总有一天,会亲自来见他的双亲? 那么他们…… 想着,正吃饭的张行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氏看着他,忍不住讽刺道:“没出息!不过就是主子赏了顿饭你就乐成这样,难怪在高家做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点月钱。” 张行早已被讽刺惯了,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娘亲说累了,自己就会停下的。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张行一连几天都能从高家带回来吃的,还全都是新菜。 这下张氏没有再讽刺了,反倒很是疑心地观察起张行,总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和什么高家小姐跑了,不要他们这些老人家了。 不过日子依旧在过,除了张行会带回家一些吃食,其余的似乎什么都没变,有让人感觉变化其实很大。 在过几日便是年夜,年夜过后,林朝旭便要回京了。 所以高家进来格外忙碌,一边忙活着年夜的事,一边还要准备给林公子带回京的手礼。 之前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事,也因为下人们太过忙碌没时间再理会,便渐渐当了许多。 高铭帆左等右等没等到林朝旭谈起带他回京的事,便有些着急了。 “爹,娘!牺牲她一个,换高家光宗耀祖,那是她的福气!” 晚饭过后,高铭帆故意没有提前走,见高欣乐吃完离开后,高铭帆便向高家夫妇提起了白天与林朝旭约定的事。 他与林朝旭约定,只要林朝旭带他去京城混个一官半职,那么就将高欣乐给他做妾。 反正高欣乐迟早都要嫁出去,倒不如嫁的有价值些。 这些日子下人们传的事那叫一个难听,高欣乐被林朝旭拒绝后,居然自降身价和一个下人私相授受。 有这些传闻,高欣乐嫁个好人家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倒不如嫁给林朝旭做小妾,给高家换一个大好前途。 高家夫妇有些为难,欣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现在要自己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妾,实在有些舍不得。 高逑怎么想都觉得不妥,林朝旭虽然改姓了林,但到底还是欣乐的堂兄,堂妹嫁给堂兄做妾,这成何体统! 高铭帆见说不动父亲,偷偷拽了拽娘亲的袖子,让她帮忙说说话。 高夫人也有些为难,哑然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说道:“老爷,现在外面是如何欣乐的,那些话有多难听,你不是不知道。与其让她以后嫁不出去,倒不如嫁去京城,也算有个好去处。” 说着,高夫人忍不住有些鼻酸,越想越替女儿不值,“咱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怎么说也不应该落得今天这番田地,都是那个高攀的下人!害的我女儿好苦!” 高夫人这话,俨然是将所有罪责推到了张行一个人身上。 即使她知道林朝旭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张行就是个下人,既然他不好好做下人,就替主子受过吧! 高逑面色凝重,夫人说的是他的确知道。 而且自从高晟离开高家,去了京城,他便衣食无忧,过的日子比留在广平的他要好太多,说心里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我再想想。”高逑面露难色,放下碗筷离开了宴席。 高铭帆看父亲的脸色,多半是成了,猜他只是担心太早应下,心中不安罢了。 他和母亲交换了眼神,面上没有显露,但心中很是高兴。 张行本以为小姐还在饭厅,想将今早在自家园子里摘到的果子给她,却没想到小姐早走了,可是却意外听到了高少爷的话。 张行惊得手上一松,手上的果子不小心掉下了两颗。 他连忙醒悟过来,不管地上的果子,匆匆往高欣乐的院子赶去。 张行站在高欣乐的院门外不停敲打着大门,着急地跺起了脚。 等了一会才见大门被打开,他刚想闯进去找人,立马就被丫鬟们拦住了。 小妤闻声出来看,见是张行,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走到门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都早上来吗,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了?难不成是小姐好心给他晚饭,他要得寸进尺了? 越是这么想,小妤越觉得张行不是好人。 张行将果子往小妤手上一塞,把刚才在饭厅听到的告诉给了她。 “若是小姐不愿嫁,奴才可以……” 小妤没等他说完,立即转身往里走,走了没几步,想起人还在门外,转身对门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看着丫鬟把门关上,才跑进了房间。 “小姐!”小妤轻声喊着。 高欣乐有饭后浅眠的习惯,听到有人喊她,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小妤虽然害怕小姐现在生气,但是如果这件事不说,只怕小姐会更生气,于是便说道:“老爷夫人听了少爷的话,决定把小姐嫁给林公子……” “什么!”高欣乐本是昏昏沉沉的,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睁开了双眼,从榻上坐了起来。 “好你个高铭帆,竟然敢拿我换官位,本小姐不嫁!”高欣乐愤愤地站起,准备去找爹娘好好理论。 第33章 两全其美 可是高欣乐刚走没两步,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对小妤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妤拿起手上的果子,解释道:“张行说的。” 高欣乐后槽牙紧咬,张行对她痴迷得紧,应当不会对她扯谎,所以高家人真的打算让她嫁给林朝旭? 不过怎么想,这桩买卖都是高家人占便宜,林朝旭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想着,高欣乐冷着脸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林朝旭当日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楚,这还没几天,他便转性了,怕不是吃了迷魂药! 小妤犹豫了许久,看到小姐的目光逐渐阴冷,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张行说……他说……” 小妤颤颤巍巍,不敢确定自己说出实话后,小姐会有多生气。 “你说不说!”看到小妤这么为难,高欣乐越发觉得她瞒着的事很是严重,从柜子拿起了一个花瓶就要朝小妤身上砸去。 小妤一见,马上闭上了眼,憋着一口气把话全说了出来:“老爷决定让小姐做林公子的妾!” 她说完,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地上,全身都缩了起来,颤抖着不敢再说话。 谁不知道小姐心高气傲,现在要被迫嫁给曾经羞辱过她的人做妾,小姐一定气疯了。 可是小妤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小姐手上的花瓶砸下来,她偷偷抬头看向小姐,却见小姐居然在笑! “小姐……” 高欣乐将花瓶放回了原位,脚步踉跄地坐回了软塌。 小妤想要扶一把小姐,却被她一把推开。 “小妤,你小姐我做错了什么?”高欣乐的声音有些发虚,仔细地听,能听到她在发抖。 小妤跪在地上安慰着:“小姐,可能是老爷夫人一时想岔了,要不您去找老爷和夫人再聊聊!他们最是疼爱您,只要您说不愿意,他们……” “他们能怎么样?”高欣乐看着小妤,见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己了,顿时无力一笑。 爹娘是疼她,可是和她的哥哥高铭帆相比,她什么也不是。 高铭帆可以给高家传宗接代,而她,是女儿,有什么比女儿嫁出去了还能给娘家带来好处还要划算的呢? 前些日子爹娘便开始给她物色好人家,全然不顾她喜不喜欢,只看人家能不能给高家好聘礼,给高铭帆一个好前景。 现在居然要让她给林朝旭做妾?到底是觉得她傻,还是觉得她真就应该为了这个高家做贡献? 小妤还跪在地上想着怎么宽慰小姐的时候,突然听到远门又被敲响,赶忙前去查看,却见来人居然是夫人。 “夫人!您怎么来了?”小妤故意大声说话,提醒了房中的高欣乐。 高欣乐闻声走了出来,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高夫人。 如今天色将暗,高欣乐的脸色更是阴沉,看着高夫人的眼神恍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高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有些不解。他们刚说的事儿,欣乐不会听说了什么吧! 平时也是见过女儿发脾气的,何时像现在这样不理人? 还没等高夫人问话,高欣乐脸色一改,嬉笑着款款走到了高夫人面前,迎着她进门,“娘亲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来欣乐的院子,可是有事与女儿说?” 高夫人见女儿又恢复了原样,想着刚刚约莫是自己看走了眼,她握住高欣乐的手,轻轻拍了拍,慈笑道:“为娘许久没来你院子坐坐了,欣乐是不欢迎吗?” 高欣乐羞涩一笑:“怎会,娘亲能来,欣乐高兴还来不及!” 母女心怀鬼胎,面儿上却不显露,相互搀扶着进了屋。 小妤跟随着两位主子进屋,还未站定,便听到夫人说道:“小妤,我有事与你们小姐说,你先下去吧!” 方才,一脸慈祥的高夫人一坐下便失了悦色。 小妤见状,偷瞧了一眼小姐,见她没有异议,便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外站着,随时听候传唤。 “为娘此时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高夫人有些紧张的揉着一双手,蔻甲鲜红得过于显眼,将她一双手衬得更是白嫩。 高欣乐笑了笑,没等她接下去说,便问道:“娘亲,我且问你,我与哥哥谁更重要?” 高夫人一愣,即使心里有了答案,也没有立马说出口,反而问道:“欣乐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高欣乐摇了摇头,执意要知道答案,“你告诉我,在你和爹眼里,我与高铭帆谁更重要!” 她突然气焰高涨,双眼瞪大看着面前的人。 高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儿,高欣乐平日里都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大气都不曾出过,可是现在的她,怎么看都像是要针对人的样子。 “高欣乐!你是高家的小姐,这副样子想干什么?”高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高欣乐冷笑着,拦住了她的去路,替她回答,“我是个女儿,我当然比不上你们高家唯一的儿子。我这么说对吧,娘亲?” 房门被高欣乐堵住,就算她想走也得找其他办法,倒不如把话说明白了。 反正今日她过来也是说嫁人一事,说的好话坏话又有什么区别? “欣乐,如今你已是嫁人的年纪,之前我与你爹将你捧在手心疼着爱着,如今,换你为高家做点贡献,你却是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心寒!” 高欣乐大步走向高夫人,本想要伸出手抓住她,但想到面前的人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娘亲,她的手便变得很是沉重,无法抬起。 她双拳紧握着,再问道:“即使你们要我嫁的那个人曾经羞辱我,贬低高家,看不起我们所有人,你们也愿意?” 高夫人面上有些羞愧,她和老爷犹豫便是犹豫此处,林朝旭曾经多看不起高家,就算把欣乐赠予他,他们也担心他会不遵守承诺。 “人家林公子为何羞辱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确想嫁于他吗?如今有这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又为何不愿了?”高夫人看着自家女儿的眼神中,竟带上了几分贬低。 第34章 赴汤蹈火 高欣乐顿时红了眼,她是想过要嫁给林公子,可不是当妾! “欣乐,你嫁给林公子!你的哥哥便能在朝中做官,等他飞黄腾达,你也可以扶摇直上,倒是当妻也不迟啊!” 高夫人的宽慰在高欣乐耳中半点用处没有,妾就是妾,一辈子也不可能真的成为正妻,她不甘心! “娘答应你,一定给你置备最好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就算是妾,也不会有人小瞧了你!” 高欣乐不就是拉不下面子,不就是想要那个正妻之位吗?正妻之位,他们高家办不到,但一定能让她有面子。 高欣乐闻言,红着眼看着娘亲,想要在她的眼中找到一丝迟疑,可不论她如何纠结,也看不到她想找到的东西,只能看到娘亲身上迫切的欲望。 “娘……”别逼我! 高夫人抬手拦住了高欣乐的解释,下了最后通牒:“明日我便去准备嫁妆,林公子四日后便启程回京,你与他一同前去。” 说完,高夫人将高欣乐扯到一边,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高欣乐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见娘亲离开,立即就要追上去。 高夫人听到身后的声音,对院子里的丫鬟说道:“看好你们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拿你们是问!” 丫鬟们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夫人,毕竟还是夫人的身份更高一些,还是听夫人的吧。 “是,夫人!” 高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站在院外时,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朝自己跑来的女儿,对旁边的丫鬟喊道:“刚刚答应的事,忘了?” 丫鬟们一听,连忙拦住小姐,即使高欣乐的指甲划到她们的脸,也不敢松开。 高夫人离开前,又喊了几名护卫好好看管着,终于放心离开。 高欣乐看着关上的院门,眼神越发狠辣,抬手对着刚刚拦住她的丫鬟们扇了几巴掌。 “小妤!”高欣乐很是不解气,抬脚踹了跪在地上的丫鬟,恨不得将人一脚踩得稀巴烂。 小妤闻言赶来,颤颤巍巍地等候指令。 高欣乐松开拽着丫鬟的手,抬头看向屋顶,眼睛眯了眯,说道:“本小姐屋顶又漏了,让管家把上次修屋顶的人带来,本小姐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糊弄我们高家!” 小妤闻言,立即明白小姐意思,点头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张行第二日来高家,一大早便看见小妤在后厨等着,心里一惊,首先想到的便是小姐出了事。 “小姐可还好?”张行很是紧张地问道。 小妤看着张行有些晃眼,若不是身份悬殊,张行的确是一等一的良配,真是可惜了。 想归想,小妤还是老实地把小姐的意思传达给了张行,“小姐让你去一趟她的院子,有要事相商!” 张行闻言,面露喜色,会不会是小姐想通了,决定逃婚与他私奔了? 小妤见他开始发愣,很是着急地打断了他,叮嘱道:“带上你修理屋顶的工具一同去,掩人耳目!” 张行连忙点头,跑去井边匆忙洗了一把脸,拿上工具就和小妤走。 门外守卫见小妤带了个人来,立即拦住。 “小姐的屋顶又塌了,上次是他修的,小姐过问两句都不行了吗?”小妤仰着头质问道,像极了院里的主子。 守卫面面相觑,只好放人,但是还是命人前去知会夫人一声。 高欣乐在院子里摔了一晚上的东西,高夫人虽然头疼,又觉得这些都是意料之中。 听闻她又叫了个下人去院子,疑心过问了两句,听守卫说是前些日子为小姐修缮院子的下人没有处理好,小姐把人带去兴师问罪,这般符合她的作风,高夫人便没有再过问。 这算是张行第二次进小姐的院子,如此紧张的气氛,他更是不敢多看,跟着小妤往前走。 见要进小姐的屋子,张行有些为难,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进来吧,把门关上。”高欣乐说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招手让张行坐下。 张行看着清丽的小姐,顿时无话,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听话地坐在了椅子上,“小姐……您、您找我有事?” 高欣乐款款走来,优雅地坐在了张行身边,温声问道:“张行,你之前说过的,为了我,你做什么都愿意,还算数吗?” 张行想都没想便点头,“我什么都愿意为小姐做,小姐,我们……” 他的“我们私奔吧”还未说出口,就见高欣乐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张行顿时忘了说话,怔怔地看着高欣乐。 高欣乐心里冷笑,低等人就是低等人,果然好控制。 “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我们便在一起,好吗?”高欣乐说着,松开张行的手,轻抚着他的手背。 看着小姐的葇荑,张行默默咽了口口水,反手握住了高欣乐,“小姐您说,张行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高欣乐得逞一笑,靠在张行的肩膀,耳语说了几句。 再过两日,林朝旭便要启程离开,高家忙里忙外,准备为他做一餐践行宴。 府上下人更加忙碌,没人注意到张行来时,带了个很是奇怪的东西。 张行趁没人注意,将手上这个像是灵芝的东西切成了丁,放在了高老六准备的松茸粒中。 这个灵芝黑黝黝,表面皱皱巴巴,凹出像是流淌着鲜血的沟壑,看起来很是吓人。 和在蘑菇丁中有些显眼,张行趁着没人看他,直接将一整碗松茸倒入了火上的汤中。 “你这小子,想干什么?”高老六听到有锅被人翻起的声音,以为张行想偷吃,见一整碗生松茸都没了,立即质问。 张行立即解释,“见您太忙,我想帮帮忙,之前都是看你在这个时候加东西的,所以我……” 眼看着张行越说越委屈,高老六到嘴边骂人的话都没好意思再说了,摆了摆手说道:“你要是闲的,就去挑水去,今日的水不够用了。” 张行赶忙点了点头,往水井边上走,方才走了两步,回头便看见高老六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味道。 第35章 欲擒故纵 张行有些紧张,看着高老六喝下后什么事也没有,没有提早暴露,紧张的心终于放下。 天色渐渐暗下,本该下工的张行依旧留在高家。 “动作麻利点,把菜端稳了!” 一道道菜出锅,张行双眼紧紧盯着那碗被他下料的汤,看着它出锅,张行“赶巧”经过,顺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 现在正是上菜的忙碌时候,有人帮忙当然是好的。 而且汤汤水水的又沉又重,张行来端正好,高老六便同意了。 张行亲自将汤送上桌,盯着高家人一人一碗喝下羹汤,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林英。 林英眯了眯眼,定睛看向桌子,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意会了张行的眼神,林英趁着没人注意,便离开了宴席。 “你动了手脚。”林英很是笃定。 张行也不避讳地点头,“从今以后,林家再无林朝旭。” “你!”林英适才想骂人,但是他们现在离饭厅不远,若是真出了声,只怕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张行笑着,从暗处端出了一盅汤递给了林英,说道:“今日在后厨,看到这碗汤料不错,便留了一碗,你吃完帮我办件事。” 林英并未结果汤盅,认定了张行在里头下了毒。 张行看着林英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打开汤盅盖子在林英面前喝了一口。 “真没事!”张行说着,把汤盅递给了林英,“我现在需要你帮忙做件事,自然是要讨好你,你别想这么多。” 林英低头看着汤盅,里头确实放着的都是好东西,即使他也是林家少爷,也是吃不到这些东西的。 想着想,林英还是接受了张行的好意,吃了两口,问道:“你有何事需要我?” 张行看了看林英手上的汤盅,眼底闪过似有若无的狡黠,说道:“前段时间,府里的下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我要你一会把这包药下到所有下人的饭食里,一个人都不能活着!” 林英一听,将汤盅放回了张行手中的托盘,往后退了两步,“你要我杀人?” 高家下人这么多,张行居然想全都杀了! 张行点头,从没想过闪避,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药,说道:“你负责杀人,罪责我担着。” 说着,他将药塞到林英手上,又说道:“药是我从药铺里买的,就算查也是查到我身上。” 他用自己最后的积蓄,在镇子里的几家药铺里,以毒死家中老牛为由,买了几包毒药,这些药毒死高家的下人绰绰有余了。 林英看着手里的药,想不通张行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张行看着林英突然笑出了声,反问道:“我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了,这些天我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死去的人。” 他说着,突然激动了起来,抓住了林英的肩膀,说道:“你帮我杀人,我去衙门自首,一定不会把你供出来。” 林英打掉张行的双手,又问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动手不就好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张行追上林英,又将人抓住,不再像之前那般过问他的意见,冷声命令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必须要帮我这件事,否则我就去衙门,或者告诉林朝旭,人是你杀的,这些药也是你买的,你看看他们是信我还是信你!” 林英看着张行哑然,从牢房中出来,他便打听过张行这个人,张行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好人,若是真出了事,他恐怕真的会被张行连累。 “只此一次,从今往后,我便与你无关!”林英抓着手里的药,转身便往后厨走。 张行看着林英离开的背影,林英很聪明,他相信林英一定能不负众望。 想着,张行回到了饭厅,继续盯着高家人。 却见高铭帆不停劝酒,高老爷和高夫人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林兄莫不是醉了?”高铭帆看着脸颊通红的林朝旭问道。 林朝旭根本没醉,就是想看看高家人还想做什么,便坐着不言不语。 高铭帆暗说得逞,对着林朝旭轻声问道:“林兄,你要不歇会吧!” 林朝旭看了看饭桌上的其他人,见他们也是希望他去休息,不多想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虽然高欣乐没脑子,但她的姿色是上乘,能纳她做妾,也不算赔本 这么想着,林朝旭便微微颔首,任由高铭帆搀着他往高欣乐的院子走去。 张行见饭厅里的人出来,赶忙躲在一边偷看,见两人走的方向竟然是小姐的院子,脚步顿时不再迈前。 “不行!不能让小姐受委屈!” 说着,张行便想跟上林朝旭,阻止这一切,可是刚走两步,他的脚步又顿住了,“我做不到,我该说什么?” 前面是两位少爷,他拿什么和少爷们抗衡。 “可是小姐……”张行紧抓着围栏,手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他不想让小姐受委屈,可是他做不到!他只是个下人! “我不能!我……”张行蜷缩在角落,看着高欣乐的院子不敢往前,也不敢退后。 看到高铭帆高高兴兴地从院子里出来,藏在角落的张行更加紧张,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从地上往小姐院子爬去。 高欣乐的院门大开着,院子里的丫鬟们已经被高铭帆遣走,整个院子安静得有些吓人。 张行送的风筝和花灯还挂在院中的花架上,看起来有些突兀, 听到没有声响,张行松了一口气,以为药效已经奏效,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往房门跑去。 就在他充满希望,想要敲门的时候,却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 “你不是想要做我的女人吗?” “高小姐躲什么?还在玩欲擒故纵?” 听着里面的声音,张行断定林朝旭肯定没醉。 再等等!药效马上就能发作,这样他手上就不用再沾一条人命了! 小姐,你再等等我! 高欣乐抱着一个花瓶不停后退,她的目光看着房门,她明明看到门上有影子,门外一定站着个人,可是为什么门外的人不进来帮她! 林朝旭趁着高欣乐分神之时,直接拿走了她手上的花瓶,丢在了地上,抓住她便往床上摁。 第36章 不识好歹 “你放开我!”高欣乐紧紧抱住自己,不让林朝旭得逞。 站在房门外的张行想要进门帮忙,可他放在门上的手却一直不敢用力。 “连你的爹娘都放弃你了,现在只有我会要你!” 林朝旭说着,紧跟着几句骂人的话,指责高欣乐不识好歹。 房内的撕扯声、骂人声、掌掴声接踵而至,张行听着越发胆怯,跪在门外什么都不敢做。 看着紧闭的房门,张行忽然觉得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往水底拽去。 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一点一点往下,流入眼睛,辣的他紧闭双眼,可是如此,他听到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高欣乐紧紧抓着身上之人的衣服,想要将他推开,可是林朝旭喝了一些酒,醉意正盛力气大得很。 她鲜红的寇甲深深地扎着林朝旭,发了狠的想要将他刺死,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你会遭到报应的!”高欣乐瞪着林朝旭,她在等!也在赌! 她赌张行真的给林朝旭吃了那东西,若是林朝旭真吃了,他应该快要发作了才是。 可是林朝旭如今看起来却是清醒的,用力拽掉了高欣乐身上的遮蔽,俯身啃咬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高欣乐满脸的绝望,以为林朝旭就要得逞之时,身上的人却突然一动不动了。 门外的张行突然听见屋里没有了声响,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往房间里冲。 只见高欣乐衣不蔽体,双眼空洞地看着床顶,而她的身上正是没了动静的林朝旭。 这样的小姐,美丽、又绝望,绝美之时又好像残渣了点其他东西。 “他死了吗?”高欣乐说话声很是虚弱,不曾转头看一眼身上的人。 房间里没了别人,高欣乐的声音很小,张行也听得到。 他试探地往床边走,轻拍了拍林朝旭的后背,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张行终于大胆地伸手抓住林朝旭的肩膀往旁边一翻。 张行试探了林朝旭的鼻息,确定他真的已经死了,害怕后退了两步。 高欣乐躺在床上,冷漠地看着张行,“都已经杀过一个人了,还在乎这一个?” 闻言,张行再顾不得害怕,很是惊讶地看向床上的高欣乐,装傻问道:“小姐在说什么?” 这件事只有林英知道,但是林英也是和眼高手低的家伙,怎么可能和小姐又来玩,所以小姐是从哪里听说的他杀过人。 或者说小姐刚刚只是试探。 高欣乐冷笑了一声,没有拆穿张行,只是缓缓从床上坐起,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林朝旭狠狠地啐了一口。 “欺我?辱我?我要你死不瞑目!永不超生!”高欣乐愤然暴起,拿着床上的木枕不停砸着林朝旭,仍是气不过,便用她的指甲,不停划着他的皮肤。 指甲锋利,几乎是痕痕见血,微微鲜血从林朝旭的身上流出,与高欣乐的寇甲相合,竟看不出到底是血还是花汁颜色。 张行紧盯着床上的一人一尸,脚步不禁后退了几步,小姐依旧是小姐,只是她现在太生气了,所以才有些失态,等小姐清醒过来,还会是以前的那个小姐。 直到高欣乐终于过了瘾,转头看向张行时,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后退了怎么远。 高欣乐朝张行招了招手,光着脚走下床,款款朝他走去,笑眯眯地说道:“张行,你怎么离我这么远,是我吓到你了吗?” 张行闻言,立即摇了摇头,否认道:“怎么会,小姐你饿了吗?小的去给你拿些吃的!” 他说完,赶忙逃离了高欣乐的院子。 他刚刚没有看走眼,小姐刚才是想拿剪子的,她是不是想杀他灭口! 越是这么想,张行的呼吸就越是急促,他跑得又急,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呼吸渐渐平复,张行的头脑也慢慢清楚了起来,有些内疚的感叹道:“我怎么能如此想小姐!” 可是想到方才小姐走向梳妆台,上面的确有利器,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张行走进后厨,与林英擦肩而过。 “他们都吃了。” “多谢。” 两人之间的交流在顷刻之间,在外人眼里甚至两人仅仅只是碰巧路过。 张行刚走进后厨大门,便听到身后一声噗通响,转头回看,只见林英无力地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摇摇欲坠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见状,张行意料之中,若无其事地走进后厨。 此时的后厨,虽然人满为患,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来去自如地从锅中盛了些吃食,经过灶台时,张行突然顿住。 他看着还烧着火的灶子,沉着心思舀了一碗汤。 往常这个时候,高家总是最热闹的,主子们悠悠在小路散步,下人们打扫好庭院,也开始准备入夜。 可是今日的高家,很是寂静,路上的积雪也无人打扫,石子路旁的灯也无人来点。 接着雪色,张行拿着托盘回到了高欣乐的院子。 见高欣乐坐在桌边看着他进门,张行沉默着将托盘放在地上,抖掉一身的雪,再将吃食端进去。 他很是温柔地将饭菜放好,递上了筷子。 “小姐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高欣乐看着眼前的菜,看起来应该是前厅剩下的,不过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东西,今天终于解决的心头大患,自然是要好好吃一顿。 顾不得眼前的饭菜到底是不是剩菜,都能进肚。 张行的目光偷偷看向梳妆台,只见台子上的剪子居然不见了,他的目光连忙收回。 却见小姐不知什么时候看向了他,目光中真是浓浓的探究和阴狠。 “小姐。”张行默默咽了口口水,忽然之间,拥护小姐的心有些动摇了。 高欣乐顺着张行的目光看向梳妆台,意会地笑了笑,看向他的目光柔和,又问起了之前的问题,“张郎,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吗?” 张行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次的回答,他犹豫了很久。 “怎么?张郎的心是变了?”高欣乐变脸极快,话语适才说完,便委屈得低下了头,如秋末之水,萧瑟冰冷。 张行有些慌乱,矢口否认道:“小姐,我的心,从未变过!” 第37章 弃如敝屣 “只是……只是……”张行低着头,目光闪躲着,有意要避开与高欣乐的直视。 高欣乐伸手抓住张行的手,柔声说道:“既然如此,张郎再为欣乐做一件事,好不好?” 张行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干笑了两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却在高欣乐的动作间,看到了她身后椅子上的剪子,张行的心顿时凉了许多。 张行怅然地看着高欣乐,沉声问道:“小姐想要小的做什么?” 高欣乐在张行收回手的时候便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可是她依旧很是温柔,面向张行,双眼氤氲地说道:“张郎,如今林朝旭已死,若是官府查起来,我们该怎么说啊!” 张行看着高欣乐,问道:“小姐不是说替你杀了林公子之后,便与我私奔吗?怎还要担心这些事?” 高欣乐呼吸一滞,俨然是忘记了自己曾经答应过张行的话。 可是她怎会甘心和一个下人过亡命天涯的日子,她就该活得锦衣玉食,她从小知书达理,三从四德无一不会,就算进京当官家大夫人又有何不可?凭什么要她自降身段和张行凑合? 张行果然就是个下人,连她只是利用他都看不出来,活该他做低等人一辈子。 高欣乐的沉默,让张行已经看到了答案,他自嘲一笑,拿起勺子,在汤盅里舀了一些汤,放在高欣乐面前。 得知真相的张行依旧是那般温柔,他轻声对高欣乐说道:“小姐,等你吃完饭,小的便会去衙门自首。” 他的话才说完,便见高欣乐眼睛一亮,拿起手边的汤碗喝了两口,却见碗中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对劲。 “这碗里是什么?”高欣乐将汤碗扔回了桌上,吓得立即从椅子上站起。 而她一直藏在身后的剪刀,也因为她的疏忽暴露在张行眼前。 张行拿起剪子,伸向高欣乐,柔声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怎么会放在这儿?” 高欣乐看着张行手上的剪子正对着自己,惊恐得不停后退,“张郎,把剪子放下,你吓到我了。” 张行低眉看了看手里的剪子,呵笑了一声,高欣乐的话对他依旧受用。 不过这东西可不能落到小姐手里,伤了她自己可就不好了。 “既然小姐不喜欢,那小的也不要了。”说着,张行直接将剪子用力往窗户一扔。 剪子直接砸破窗户纸,掉了出去,也丢弃了高欣乐反抗的机会。 高欣乐见现如今自己完全不占优势,一把掐在自己的大腿上,忍着痛意没有叫出来,可是眼角却已经充满了泪水。 她先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张行。 张行是杀过人的,像他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在最难琢磨,难保他不会突然就杀了她,现在她还是保命要紧。 “张郎,你别这样,欣乐害怕!”高欣乐柔弱地靠着张行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却从未有安心。 她刚刚喝了两口汤,现在继续找大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行低头紧紧抱住高欣乐,只是眼中再也看不见之前的情意,他一句一句地问道:“小姐,你利用我可顺手?”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傻?” “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让我杀人,还要我替你顶罪?” “小姐,你可知?虽然我爱你,但你永远不及我的命重要!” 高欣乐越听心中越是骇然,猛然发现自己羊入虎口,赶忙想要挣脱张行的桎梏,可是他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 越是挣扎,她越发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上没有力气。 张行见人还不消停,拖着人来到了桌边,将碗里的汤猛灌入高欣乐的嘴。 他紧紧贴着高欣乐的耳边,听着她挣扎的急促声,轻声说道:“小姐,你知道为什么今日的高家这么安静吗?” 见高欣乐瞪着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张行大发慈悲地告诉他真相,缓缓说道:“偌大的高家,只剩你我二人了,你猜猜,他们是怎么死的?” 事到如今,张行对高欣乐说话依旧是那般的温柔,生怕大声了,惊扰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高欣乐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踩中了张行的脚,趁他松懈之时,逃出了他的钳制,刚走两步却没了力气继续往前走,直接倒在了地上。 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只是想林朝旭死,她不想牵扯到别人的! “你疯了!”高欣乐咬紧了牙关,看着张行的目光中充满了憎恨和厌恶。 张行闻言,很是惊讶地歪了歪头,缓缓蹲下,与地上的高欣乐平视,温声问道:“小姐,小的没疯!外面的那些人,对你我流言蜚语,你的爹娘、你的哥哥更是弃你如敝屣,他们该死!” 高欣乐听着张行的话不停摇头,“不是!我的爹娘……” 她的确恨过,可是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她的爹爹和娘亲! 高欣乐紧攥着双拳,努力地从地上坐起,一把抓住张行的领子,怒骂道:“那你怎么不去死!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她大喊着,突然咳出了一大口血,越是发怒,七窍也缓缓流出血液,看着极是骇人。 咳出血,高欣乐终于开始虚弱,可是她不甘心,抓着张行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误会林公子,我也不会被羞辱!如果不是你,那些下人又怎会闲话!都是你!你怎么……你怎么……不去……” 张行眼看着高欣乐的手慢慢松开自己的衣领,落了下去。 “小姐,你变了!你太聪明、太多疑,现在……”张行看了看高欣乐的身子,那是被林朝旭碰过的,“现在还脏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小姐了。” 说着,张行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不再对高欣乐停留,脚步轻缓地往高家门外走,路上尽是已经咽气的奴仆。 他们表情痛苦,看起来很是不好受,几乎所有人都想朝门口跑去。 可是大门却已经被人关上,阻挡住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在路上,张行看见有人似乎是没吃下东西便要逃跑,大概是被林英强塞了几口饭,衣襟上也满是饭粒。 “这世上不干净,人只要来了,都是会脏的。”张行站在高处看着已是萧条的高家,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家。 第38章 旧土新翻 高家被发现异常时,正是大年三十。 高庄谁不知道高家财大气粗,年夜定会大操大办,可是偏偏今年大年三十,高家什么动静都没有。 便有人多心,去报了个官。 官家人一来,这高家大门一打开,里头的景象闹的衙役们全都吐了,硬扛着把尸体都抬回衙门,面对着年夜饭愣是吃不下去。 府尹看着一具又一具尸体抬进府衙,想也不想便知道这个年是过不好了的。 忧心了一夜,大年初一一大早,衙门所有衙役全被召回,整个高庄也被衙门的人围了起来,明明才是一年的开头,却一丝年意也不见。 衙役照着从管家房间里找到的名册点了好几遍,对于凶手的怀疑全放在了仇杀上。 可是他们怎么查都找不到线索,衙门终于有人敢开口,问起了之前醉红楼见过的那个下人张行不见了。 府尹这才回过神,衙役倾巢而出,立马在张行的家中抓到了张行。 被抓住的张行不停否认自己没有杀害高家人,在回衙门的路上,更是有不少百姓为张行求情。 叶轻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外头已经快要天亮。 “结束了?”顾珏见她醒来,幽幽问道。 叶轻接着外面的晨光,只见顾珏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了一张椅子,旁边还放着一叠糕点,看起来很是快活。 遥想她自己,可是就这么站了一夜。 叶轻点了点头,伸手把贴在高欣乐、高家老爷夫人、高铭帆、林朝旭头上的符咒摘下,又将缠在手指上的发丝装回了袋子。 顾珏还以为叶轻会讲些事儿,却没想她收拾了东西便要离开。 “道长这么做,可不道义。”顾珏跟着叶轻走出停尸房。 立即有内侍上前,脱去顾珏的外衣撤下,拿上新的衣服为他换上。 可即使如此,顾珏还是能闻到不好闻的尸臭味,一大早的心情也不好了。 叶轻顿住脚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顾珏安排在停尸房周围的手下,“天马上要亮了,待在这里不安全,出去再说。” 说罢,顾珏眼见着叶轻借风而起,又在一瞬间没了身影。 顾珏看着空荡的天际眯了眯眼,微微一踮脚,便腾空而起,终在衙门外的石像旁看到了叶轻。 叶轻靠着石像,看着街上还在走来走去的青面鬼目光中带着几分惋惜。 但张行说的也没错,在这件事上,高家的人都有错,可是也并非人人都有错,错也不至死,更不应该由他来决定谁的生死。 不顾跟着顾珏一起出来的内侍扛着的那些东西,叶轻转身便要往郊外走,提醒顾珏道:“想要知道真相,跟我来。” 顾珏想也没想便要跟着叶轻走向郊外,反倒是侍卫先行拦住了顾珏。 “主子,再过不久指挥使便来了,何必让您亲自冒险!”侍卫挡在顾珏面前,摆明了就是不让顾珏跟着叶轻。 看着面前这个面生的侍卫,顾珏毫不惧色地一掌打开了他,冷声道:“本尊替皇上办事,你却拦着本尊,是在蔑视圣意?” 侍卫哑然,他直属于皇上,俨然是他在替皇上监视九千岁,可九千岁说话抢在了他的前头,那他还能说什么? “九千岁,我等奉旨保护九千岁的安全,那道士来历不明,属下不能让九千岁涉险。”侍卫忍着胸口的疼痛,半跪在地。 今日得罪九千岁是死,事情办砸了,回京面圣也是死,不过就是早晚的问题。 眼看着就要看不见叶轻的踪迹了,顾珏越发不耐烦了起来,他最恨有人威胁他。 侍卫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就在他发声之时,感到了喉咙一阵刺痛,再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无力倒地,而他不甘心地瞑目而死。 顾珏恍若无事一般掸了掸袖子,缓声说道:“留两人与我同行,其他人回客栈,违令者,同他。” 话毕,顾珏负手向前,很快便追上叶轻。 却见叶轻离开高庄没多久便上了山,在山腰的一处坟墓前停了下来。 叶轻在墓群前徘徊,等着顾珏一行人过来。 “借把刀。”叶轻朝顾珏身后的侍卫伸手,却无人应她。 叶轻撇了撇嘴,指着面前都快有她高的荒草说道:“不给我刀,就劳烦两位帮忙辟一条路出来。” 侍卫闻言,看向顾珏,见他点头后才上前除草。 叶轻趁着空档,拿出罗盘,看着指针不停转头,对顾珏问道:“看出异常了吗?” “嗯。”顾珏点了点头,“不过不知本尊所见的异常与道长是否一样。” 叶轻挑眉,试问:“你说说你的。” 顾珏指着最边角的地方,说道:“这里杂草重生,但那一处,似乎有人走过。” 叶轻顺着他所指看去,确实如他所言,墓群边上的杂草明显比其他地方的杂草都要矮上半截,显然是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来过。 “还有吗?” “高家在此处乃显赫之地,祖坟不应当如此荒废。”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顾珏就看到了这片墓群石碑上刻着的正是高姓,高庄能有此财力建出这般祖坟的,只有高逑一家。 侍卫在前面除草,叶轻跟着他们缓缓靠近了坟堆,“是啊,高家显赫,家中摆着祖先牌位,贡品都是用最好的。祠堂里还摆着花篮,应当是准备出门祭祀用的,所以高家应当是故意把这里搞得这么荒废。” 在高家人的记忆中,他们对外出祭祀很是看重,没理由连祖坟都不清理一番。 顾珏跟在叶轻身后往里走,见她忽然停住,位置正是小路最后停住的地方。 叶轻看着罗盘所指的方向,侧目看向旁边的小道,亦是通向她面前的这座墓。 “就是这儿了。”叶轻收起罗盘,从乾坤袋中拿出了桃木剑。 剑尖挑开坟头的杂草,叶轻缓缓蹲下,捏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说道:“土是新翻的,草也是新长的。” 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旧草,随意长的很混乱。 看着叶轻抓过土的手,顾珏立即后退了两步,生怕她一时没脑子把土糊在他身上。 第39章 奇异菌群 顾珏的动作被叶轻尽收眼底,叶轻也懒得与他计较,从乾坤袋中翻出一把铲子开始铲土。 站在一旁的顾珏盯着叶轻手里的铲子不禁陷入沉思,就连除草的两名侍卫也愣住了。 “这铲子。”顾珏看着叶轻的乾坤袋,他听闻世有奇物,可生异界,存百器,容活物,一直以为这就是话本里存在的东西。 之前将道长从袋中拿出桃木剑铜钱剑时,他尽盯着两把剑了,全然忘了这个更有玄机的东西。 叶轻理会顾珏的惊讶,自顾自的刨着土。 现在二月都快结束了,之前的痕迹留下的留下的不多了,不过春日下了几场雨,土被雨水一泡,也变得好挖了不少。 叶轻拿着铲子挖到了天亮,终于看到了棺材盖。 她松了一口气,将铲子往旁边的土堆一扔,用手慢慢抚掉盖子上的土,看着木盖上果然站着菌群,叶轻朝站的大老远的顾珏招了招手。 “九千岁,你是长着千里眼了,站那么远能看得见什么?” 她的话说完,也不见顾珏靠近,他依旧很是嫌弃的看着坑坑洼洼的土地。 侍卫一见,连忙上前,两人一齐将外衣脱下铺在地上,请示道:“主子,不若您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回去拿毯子。” 叶轻看着做作的顾珏,靠着棺材看戏,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走过来。 “怎能让道长就等。”说着,顾珏脚尖轻轻一踮,踏空而至,周身不染纤尘。 叶轻呵笑了一声,嘲讽道:“麻烦。” 话毕,她挪了挪地儿,给顾珏展示了棺材板上的东西。 “这是棺材菌,是导致高家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顾珏疑惑:“棺材菌?”这东西他闻所未闻。 不过叶轻所指的地方,的确像是以前长过东西的小菌根。 叶轻又从乾坤袋中找出了一把小刀子,沿着盖子把上面的菌根全部割走,装进了一个小木盒子中,翻身爬出土坑,拿起铲子就要把棺材重新埋好。 她一边动作着,一边说道:“我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附近没有什么风水宝地,罗盘却转的这么厉害,原来就是这棺材菌的问题。” 说着,叶轻看了一眼顾珏,见他面容疑惑,解释道:“想要长出一颗棺材菌,棺材中的人必须是年过古稀的老者,生前应当吃好喝好、大鱼大肉,不过他得死于中毒。” 她说到一半,用铲子把盖子上的土撇开一些给顾珏看看,接着说道:“这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料。你看看,能长出棺材菌的条件,高老爷子都占了,你说巧不巧?” 顾珏看着用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材,先前问起高家人时,手下回信确实与道长所说无差,“的确巧了些。” 见顾珏居然没有否定她的话,叶轻也乐意说下去,“不过要长出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需要活人入棺,毒血喷在棺材盖上,集怨气于顶。” 可是谁会主动入棺,在棺中,高老太爷被下了毒又不能呼吸,不管是被毒死还是闷死都不好受。 高家大富大贵为何需要发这笔财?棺材菌确实罕见,但见过的人并不多,愿意花大价钱买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为何要这样做? 顾珏手上沾过不少血,用这种方式获利确实少见,也很新奇。 “不过这与高家一案又有何关联?”顾珏见叶轻面容不见紧张,想到她大抵是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与其派人慢慢查,倒不如走她这条捷径。 叶轻笑了笑,没有作答,低头把高老太爷的坟头重新埋好。 她拍掉身上的土,走到墓碑前,很是虔诚地说道:“多有得罪。” 说罢,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三根香点燃,朝着高家祖坟拜上三拜。 被后人如此糟践,也不知高老太爷生前到底造了什么孽。 将铲子放回乾坤袋,叶轻悠悠地往山下走,“想要知道为什么,再跟我去个地方。” 顾珏盯着叶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好。” 跟着顾珏出来的,一人是皇上指派,还有一人是顾珏原先的贴身护卫,见自家主子如此有耐心,吓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刀。 这叶道长的道行到底有多高,居然让九千岁都听她的指示,厉害!实在厉害! 两人在城里兜兜转转,最后叶轻停在了高家宅子的高墙外。 “前门有衙役看守着,不好进。”说完,叶轻一道咒术立下,在风的助力下进了高家内宅。 而外头的三人,哪儿需要她挂怀,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借着轻功进来就好了。 看过高家人的回忆,叶轻对于高府的布局很是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高欣乐的院子。 “衙门的人大概是知道高家人死于中毒,所以后厨的东西应该都被搬空了,去了也没用。”叶轻轻声说着,靠在墙上悄悄往院中探头。 顾珏看着叶轻疑神疑鬼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 “本尊可不做鬼祟之事。” 看着顾珏就这么从眼前走过,叶轻真想敲他两脑瓜崩,合着昨晚上偷摸进衙门停尸房的没有他? 不过现在她有顾珏这个九千岁做靠山,有什么他罩着,确实不用这么畏首畏尾了。 在高欣乐的记忆中,她从小活在束缚里,每日需得看书练字,学习三从四德,活得就像笼中的金丝雀一般。 而她的院子,是她闲暇之时唯一的寄托。 这个小小的院子中充满了花草,只要是她喜欢的,都种上了。 每日在课余时,一女子立于花圃之外修建花枝,温婉恬淡,或许张行喜欢的,真是这般的高欣乐。 虽然后来高欣乐将大批的花环丢弃,但张行又送了些,她便还是放在了精心布置的花圃之上作为点缀。 而张行亲手所做的花灯和风筝,也被高欣乐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不管在院子的哪一处,都能看到。 到底是利用,还是真的喜欢,她作为外人是永远不会知道了,或许就是高欣乐自己也早已分不清。 叶轻轻轻推开高欣乐的房间,以往总是干净得一丝尘灰都不见的卧房,此时已是落满了灰尘,她在屋中转了转,像是确定好了位置后,俯身钻进了桌底。 第40章 亡人指路 顾珏疑惑地看着叶轻,稍等片刻,便见叶轻又从桌底爬了出来,而她手上真拿着两块垢物。 看着叶轻手上的东西,顾珏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抵触,身后的两名侍卫更是上前拦住了叶轻不让她靠近。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解释道:“张行逼着高欣乐喝下棺材菌,但是被高欣乐打翻了,所以桌子底下留有痕迹。” 她拿着也没什么用,估计顾珏也是不会接受的,所以叶轻将东西递给了侍卫,接着说道:“棺材菌是个好东西,看张行那样子,大概是知道这玩意儿的用处,所以他在自家的地里藏了一块。证据都给你了,怎么处理就是九千岁自己的事了。” 叶轻也没真撒手不管,紧接着就带顾珏去了张家,一个高庄外的小农户。 没了张行的照料,地里也都荒废了。明明是春耕的时候,别家地里都开始干活了,张家的田里却是杂草丛生。 叶轻顺手又拿出铲子,印象中张行就是把棺材菌埋在这个地方。 刨出地里的东西,叶轻将包得严严实实的棺材菌丢给了顾珏的手下,收好铲子便爬上小路。 “走吧,拜访拜访张氏夫妇。”叶轻提议道。 他们这都走到门口了,不进门看看实在说不过去。 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这些都是张行记忆中根深蒂固的东西。 叶轻之所以回去牢里看张行,一是为了长长见识,看看杀人凶手应该会长什么样,其次就是想要为他测命,顺道揪他一根头发。 高家人已经躺在衙门里了,而张行还活着,停尸房与牢房相距甚远,她总不可能在牢里布阵,所以就拿走了张行的头发做媒介,再联合高家人的尸体,高欣乐的亡魂做指引,窥探他们的生平往事。 自从张行坐牢,张家便没有人做饭,没有人打扫,所以从外面看起来,很是衰败。 不过叶轻刚踏进张家院子,便顿住脚步提醒身后的顾珏,“贫道觉得,九千岁还是别跟进来了,里头味儿大。” 侍卫俩不信邪,使劲闻了一口,差点没被呛死。 “主子,咱们还是在外面等道长吧!”他们都受不了里头的味道,更何况是矜贵的主子。 顾珏点了点头,更是退了两步,与张家院子拉开距离,“言之有理。” 叶轻往里走了两步,觉得两手空空地不大礼貌,便退了出去,对顾珏问道:“九千岁身上可带了现钱?” 有棺材菌的证据和张行在药铺买毒药的证据,张行是必死无疑了。 虽然张氏夫妇平日里对张行的确不好,但到底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现下家中又没了顶梁柱,仅靠张行当时工伤的银两肯定是撑不到他们终老的。 顾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观,他堂堂九千岁,为何出门要带现钱。 两人眼神交汇后,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两人齐齐看向旁边的侍卫。 终于拿到现钱的叶轻满意地走进了张家,至于损失巨大的侍卫,就交由顾珏安慰了。 侍卫哪敢让九千岁来安慰他们,对于自己没钱的事只字不提,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就怕惊扰了九千岁。 张家院子没人打扫,里屋也尽是臭味。 张氏夫妇二人本想着等到天再热些便去河里洗澡,也免得自己烧水,哪想得家中居然还会来客人,两人惊得从床上翻起,踩着一地的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便着急迎客。 他们不动还好,一动身上已经腌制了两个月的臭味便随着风灌入叶轻的鼻息。 叶轻却是面不改色地微笑道:“贫道云游四方,路过宝地,打听之下方知二老家中有难。” 张氏一眼便瞧见叶轻手上的钱袋子,哪还听得进去她说了什么。 叶轻见张氏这样子,心中冷笑,也不愿再多说,“这是贫道的一点心意,若是二位的孩子回不来了,这里的钱也能用到终老。” 说完,她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听着身后张氏笑得很是开心,一点也没有儿子即将要死的伤痛,叶轻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张行会那么像逃避了。 见叶轻出来,顾珏隔了大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命令侍卫将他与叶轻隔开,不肯叶轻染指于他。 叶轻心中正是怅然,懒得搭理顾珏的矫情,缓缓说道:“张行之所以在牢里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公然无害的模样,在你们这些人心中,只要孝顺了,其他的错就不会犯。”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些轻蔑,山上和山下果真还是两个世界。 张行说的有一句话是没错的,人在这样的世道走上一遭,都是会脏的。 “张行身份低贱,所以想要被人关注,受人赞赏,所以与自己的双亲达成了合作,一人供双亲吃喝,双亲则是陪他演戏,一家子做足了和睦相亲的模样。张行接着孝顺之名讨到了不少方便,只要他咬牙不认罪,官府找不到张行的罪证,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正是这样,他才有恃无恐的杀人,因为他的“美名”可以为他做担保。 顾珏眼神暗了几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叶轻微微侧目,见他略有心思。 “九千岁从前可听说过棺材菌?”叶轻见顾珏是在她提起双亲时才有些郁气的,于是转言问道。 顾珏抬眼看了看她,摇头道:“从未。” 叶轻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给身后的人长见识:“棺材菌毕竟是以人的血脉为基础长成的,对于外人是极补的神药,可对于自家人,那就是吃了自己祖宗的骨血,是剧毒。” 所以其他人吃了都是没事的,但高家人只要吃上一点就会出事。 张行便是利用了这一点,玩弄了所有人。 叶轻给的提示已经够明显了,顾珏意会,让手下立即带着证据回去。 顾珏上前,提起叶轻的衣领,踏空而起,往客栈飞去。 “喂,你干嘛!”叶轻看着底下,害怕得有些不敢睁眼。 平日里她也就是借点风飞起来,哪有飞这么高的时候。 第41章 人外有人 顾珏紧皱着眉头,若不是着急,他怎会与浑身脏臭的叶轻触碰。 两人一回客栈,顾珏便把叶轻丢给了内侍,命令他们一定要把人洗干净了 自己则是回了房间,一待便是小半日。 叶轻饿了一天一夜了,沐浴更衣后便赶忙跑下来让小二上些吃的。 三碗云吞面堪堪觉得有点饱,又吃了两叠糕点,一壶清酒下肚,这才觉得满足。 她坐在桌边,看着外头行人来来去去,虽觉无聊,但还是坐在原位老实等着。 可是叶轻等的都要瞌睡了,还没等到顾珏洗完澡,忿忿上了楼,正打算敲门时,两把刀横在了她的面前。 “道长勿进。”藏在暗处的侍卫见再不拦着,道长就要闯进去了,赶忙出现。 九千岁平日里是优待道长不错,但是一码归一码。 要是道长在这个时候闯进去,他们肯定是要被斥失职,那是要没命的! 叶轻伸头往房间里看去,可是顾珏在入住客栈时,窗户纸都被他换成有底纹的名贵纸张,还在门后挂了珠帘,她在外头什么也看不见。 “行,贫道不进去,就在这儿问行了吧!” 叶轻说着,推开了钳着她的侍卫,站在门前高声问道:“九千岁,张行接下来的判决你可知晓了?” 顾珏不是神通广大吗?身为九千岁,衙门的行动总是要清楚的吧! 叶轻说完话,耳朵贴着门板,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但是听了许久也没听到有什么声音。 于是她便转头对着旁边的侍卫问道:“你们主子不会洗着洗着睡着了吧!” 俩侍卫面面相觑,这……他们怎么会知道,每次都是主子洗完,通知内侍进门,他们这些做护卫的,毛手毛脚,根本就没有靠近主子的时候。 见侍卫半天不吱声,叶轻很是无语,继续靠着门板。 叶轻正在感叹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失去了依靠的叶轻直接往房间里栽去,硬生生倒在了地板上。 “疼疼疼!”叶轻捂着手肘从地上坐了起来,只见面前正有一双玉足。 抬头一看,她面前站着的,是正在穿内裳的顾珏。 叶轻立马从地上翻起,也不管顾珏现在身上穿的得不得体,直接问道:“张行什么时候……”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珏便打断了她,问道:“道长怎么对高家的案子这么关注?莫非……” 顾珏说着,目光在叶轻身上扫了一圈,猜测道:“难不成道长是窥探了高家人的记忆,看到了哪个俏公子了?” 叶轻眼角一抽,她能看上谁?就算看上了,那人也成鬼了。 “顾珏,你脑子里能不能少些骄奢淫逸?”叶轻骂着,转身走向房门,看着门口除了顾珏的护卫就没了其他人,便关上了门,在门上贴了一张符箓,防止有人偷听。 顾珏身上就穿一件内裳,虽然屋内还点着炭火,但他方才从水中离开,着实有些冷意,但是眼前这个道长总能引起他的好奇,冷是冷了些,但是没有有趣的事来的重要。 处理好房间,叶轻又走回顾珏的面前,低声说道:“我俩现在是合作关系,所以有些话我希望你能知道。” 见顾珏点头,叶轻接下去说道:“你不觉得棺材菌出现在这里太巧了吗?还有,高庄发生这么大的事,上头居然什么表示都没有,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早就知道。” 这些日子她虽然不常在客栈,但高庄太过奇怪,她便在客栈里留了不少示警,只要有生人前来,她一定是会知道的。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一个人都没有来,负责高庄的军队、广平的总兵,居然都不来找顾珏通报。 的确,九千岁这个身份在朝中是挺招人恨的,但顾珏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当地官府没理由不卖他一个面子。 除非他们头上的,是比顾珏势力还要大的人。 顾珏轻声笑了笑,拢了拢衣襟,语气随意地不想谈论国家大事,“原来道长所谓的紧急之事只是这个?” 叶轻方才的气焰瞬间被顾珏这一盆冷水浇灭,行,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想着,叶轻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顾珏又道:“道长做好力所能及的便是,毕竟道长对朝廷知之甚少,若是触及权势,由本尊出马便可。” 叶轻闻言,转身看向顾珏,只见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懒得理人的模样,心情虽然好了一些,但看到他这样子,心情也好不到哪儿。 “我是怕你死了,我再被人针对。”说完,叶轻收回房间里的符咒,留了一句话,“若是你的事处理好了,待高家案子结果之后,我们便离开。” 话毕,叶轻便离开了顾珏的房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内侍早就在楼下等了许久,见道长离开九千岁的房间,一个个赶忙跑上楼。 “九千岁,可要更衣了?”内侍们低着头,站在门外整齐地排着队等待指示。 听到屋内有应答声,内侍们才有序地进入。 顾珏站在原地,等着内侍们替他换衣,细想着叶轻方才所言。 这小道长有些聪明,看来他还是要派人好好看着,以防她太聪明了,多管闲事。 “来人。”顾珏突然出声。 侍卫闻言,立即出现,半跪在门外,瞪大指示。 顾珏看了看周围,没看见叶轻在这个房间留下什么符纸,于是说道:“在高庄期间,派人保护道长。” 侍卫没有立即应下,有些为难地说道:“主子,我们的人跟不上道长。” 顾珏冷哼一声,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道长学的术法不同常人,“本尊知道,道长若是不想让你们跟着,便不用跟。” 侍卫闻言,犹豫着点下了头,“是!” 听九千岁这意思,就是要他们平日里跟着道长,道长若是有事就不用跟着? 那他们平日里跟着道长做什么? 难不成九千岁担心有人会对道长下手? 在顾珏身边待久了,侍卫也很有警惕心,立即知晓事态严重性。 侍卫正要下去安排人手,就听九千岁又发话,连忙又半跪待命。 第42章 所爱何求 顾珏想了想,说道:“将张行的事告知道长。” 在拿到证据之后,他便安排人去了衙门,府尹立即带人搜查了高庄内的所有药铺。 药铺负责抓药的伙计均指认张行之前的确买过毒药,这些毒药的药性和高府下人身上的一致。 张行本以为这件事自己已经断了后路,除了林英不会有人再知道,就算药铺的知道他买过毒药,也只是少量,根本不会往他下毒害人那一处想。 可是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张行百口莫辩,在所有人的指责声中签字画押,认了罪。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官府之人对棺材菌一事闭口不谈,这东西难道不比高家的事更重要? 他从小没钱,对于山中草药很是熟悉,棺材菌这种东西也是略有耳闻,能长出棺材菌,高家难道不是更居心叵测吗? 可是衙门根本没有给张行开口的机会,定了罪便押回了大牢。 对于官府只查毒药之事,不管棺材菌之事,叶轻和顾珏早就猜到了,不过听到张行两日后便要行刑,叶轻还是有些惊讶的。 “看来是有人想要封口了。”叶轻听完侍卫的禀报,意会地笑了笑,“行了,告诉你们主子一声,斩首当日我要出城一趟,有事就去高家祖坟找我。” 侍卫闻言,立即颔首,转身便下楼回禀。 想到张行,叶轻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坐在了窗边。 早些结果了张行也好,高庄上空的炁已经开始发黑,再拖下去,对百姓没什么好处。 可是张行真的十恶不赦吗?叶轻有些不明白。 凡人总是会对已死之人抱有最大的宽容,可是如此未免有失偏颇。 张行的确有错处,但有错的绝不止他一人。本来他是获利最大的那一人,可是细细想来,其实他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搭进去一条命。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值得吗? “这些凡人所谓的爱和欢喜,真的能让一个人疯狂到这种地步?”叶轻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新人,有人结伴而行,很是甜蜜,有人形单影只,活得坦然。 看起来也不是非要得到自己所爱不可,可是为什么张行疯狂至此? 叶轻实在不明白,人活得平常心一些,不是更长久吗? 想着,她不解地摇了摇头,回到床上盘坐着入定。 叶轻能帮到顾珏的,前几日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几日,她哪儿也没去,就待在房中,省了不少侍卫的心。 不是叶轻不想出去,而是一出去,顾珏指不定又要跟上来,那多烦人。 换了别人,她也不会说什么,偏偏就是排场必须得体的顾珏。 索性便待在房中养精蓄锐,毕竟接下来的事,还是有些费神的。 行刑当日,顾珏在客栈一楼稍坐了小会,却没等到叶轻下楼,心有疑惑地命人看顾着,便自己带人先离开了。 今日是杀害杀人魔张行的处决日,高庄的百姓连营生都不做的,全都赶去刑场观看,整条街都是空荡荡的。 侍卫已备好了马车,按照吩咐送主子去观刑。 可是顾珏站在客栈门外许久没有动作,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侍卫和内侍皆不敢出声,只等主子下一步安排。 顾珏回头看了看客栈三楼,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随后转头对手下说道:“去城外军营。” 说罢,他踩着内侍的后背登上马车,坐在马车中许久不言语。 “是。”侍卫见主子不说话,自然而然以为他这是生气了。 可是主子在气什么啊?道长昨天不是说了,今天她不去刑场吗? 顾珏靠在马车的软塌上,自嘲一笑,小道长突然说起了实话,倒是让他多心了。 马车内,熏香软烟轻飘,明明是安神香,却让顾珏的心绪越发活跃了。 顾珏的马车虽然大,但马匹都是选用日行千里的良马,从城中到城外军营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军营营帐中,受命在此处集合的几位总兵面带愁绪,商榷了许久该如何搪塞九千岁。 “先皇说过,此事需要我们所有人保密。” “可如今因为此事,害了三十多条人命,我们如此欺瞒,会让百姓寒心。” “可难不成我们就这么说了?先皇虽然已经驾崩,但势力尤在人间,你们也不想想,自打皇陵出了事,与皇陵沾上一点关系的,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这名将军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 的确,先皇在世时,明面上那些与皇陵有关的人事都被抹的一干二净。 先皇驾崩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结束了,可是总有人觉得安全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便透露了一点皇陵的风声,没多久那人便死于非命。 他们这些将军虽是当今皇上的部下,但受命于先皇,有些事,他们比谁都清楚。 “九千岁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该如何应答?” 就在将军们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叮铃咣当的声响时,他们还没对好口供,这下人就来了,他们该怎么说? 他们虽不常在京中行走,九千岁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一个阉狗却骑到了所有人的头上,直叫他们敢怒而不敢言。 将军们纷纷叹气,走出了营帐时,却见军营大门口不知何时被铺上了红毯,路边还有下人在扬撒着花瓣。 如此奢靡,定是王玉这只阉狗不错了! 红毯一路铺直营帐外,战场上刀口舔血的将士们看到这场面,反倒愣住了。 顾珏款款而至,一身本该是王公贵族着色的紫色大袍,袖口绣着的金边海棠随着动作如波澜反光,他的头发干净的束于头顶,簪发所用亦是华贵宝器紫玉镂金兰花簪。 他的腰间别一琼琚,一镂空花鸟银香囊,每走一步,银玉相撞,叮当作响。 顾珏目光冷冽地环视了一圈,见人都到齐了,表情这才微微缓和了一些。 负责管辖高庄的将军黄芪硬着头皮上前,好声好气邀请道:“九千岁,帐内已经准备好酒菜,还请移步!” 第43章 因果报应 顾珏略有些嫌弃地看着眼前的营帐,压根没打算进去,“本尊一会还有要紧事,便直说了。” 将军们骇然,黄芪立即看向副将,命他将士兵带离,这些事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顾珏自然知道黄芪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可不想同时得罪这么多将军。 “几位将军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咱们都是皇上的臣子,到底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应该对皇上忠心,将军们应当是比杂家更清楚。” 说完,顾珏关注了每个人的表情,却不见有人是坦荡之色。 广平总兵被人叫到这儿本就不高兴,现下有听到顾珏这番话,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怒斥:“我们对皇上的忠心,就在这安泰的山河中,不想一些人,哗众取宠,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这话尽是讽刺之意,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将军也跟着有了几分底气。 侍卫见状,正要上前挡在主子面前,护着他,却被王义公公拦住了。 “主子有自己的打算。”王义轻声提点道。 侍卫颔首归位,但依旧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的将军们。 黄芪等人也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一干人等,这里是军营,要是真闹起来,就算是九千岁也讨不到几分好处。 不过顾珏来这儿本就不是找事的,自然也没有想要和将军们打起来的意思,他缓声说道:“各位将军,杂家知道,诸位想要守这疆土太平,可今日杂家就问问诸位,这疆土真的太平了吗?” 言尽于此,再无别话。 顾珏冷眼看着还在犹豫着的几位将军,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军营。 离开时,声势依旧浩大,只不过少了黄芪等人的讽刺之声。 看着九千岁离开军营,几位将军面面相觑了许久,还是黄芪命将士们继续训练,带人回了营帐,这件事才匆匆揭过。 不过才半个时辰,营帐内所有人的心绪都改变了。 身为广平总兵,在被王玉喊来时甚是觉得没面子,本以为他刚才的一番话定会惹怒王玉,双方只要一动手,他便能告王玉一个扰乱关内秩序的罪名。 可是看样子,王玉似乎意不在此? “程将军?” 广平总兵闻言,抬头看向喊他的人,只听那人又道:“将军,九千岁说的……其实也没错……” 说话的将军说话越发小声,生怕触怒了广平总兵。 广平总兵又如何不知,沉声道:“王玉那是歪打正着,一条阉狗怎会说这些道理。” 他的话刚说完,帐内便有人迎合,“就是!他才是最为祸苍生之人,又何须他讲道理。” 黄芪见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低声叹了一口气,合着不是他们的地界出了事,自然是云淡风轻。 为了先皇的嘱咐,这一下便死了一整户人。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做将军的在害怕。 送走了几位将军,黄芪在帐内徘徊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定,书信了一封,命人呈递给九千岁。 而离开了军营的顾珏并未回到客栈而是直接往城外的坟山走去,照着之前与叶轻走过的路,来到了高家祖坟。 只见叶轻果真在此处,她负手站在一旁的小坡上,眺望着高庄的动向。 春日的山风并不温顺,吹起了她身着的宽大道袍。她身后负剑,手拈符纸,在风中镇定自若。 在暗处护着道长的侍卫一见来者是主子,便连忙上前与主子解释道:“主子,张行已经押往刑场,但他在路上时城中骤然风云突变,现下城内的百姓全都闭门不出了。” 之前高庄就一直闹鬼,现在张行要处斩了,鬼怪更是猖獗,百姓们哪儿敢上街? 顾珏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叶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缓步走上前,立于叶轻身侧,问道:“道长知道今日刑场会出事,所以才出城?” 叶轻摇了摇头,从袋子里拿出两片柚子叶递给顾珏。 之前在苏家,顾珏便见过这个,道长就是用这个让苏炳成通灵的。 顾珏接过柚子叶,敷在了眼上,按照道长之前的说法,一刻钟后便撤下了叶子,睁眼之时,他看着眼前的万物有些愣神。 “看到高庄上空的那团青黑之炁了吗?”叶轻见顾珏睁眼了,示意让他往上看。 顾珏点了点头,问道:“乌云?” 叶轻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解释道:“人鬼神皆由炁生成,颜色越深,心思便越沉。高庄里三十五只亡魂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顾珏看着空中,突然来了兴趣,转头问道:“道长能否看见本尊身上的炁。” 叶轻转头看向顾珏,目光在他身上徘徊,讽刺道:“九千岁之炁,墨色无杂,比天上那团还要纯粹。”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他们身后的侍卫和内侍全听见了。 就算他们没读几年书,也是听出道长这是讽刺九千岁心思深沉,心眼多。 可是九千岁看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突然笑了,这是怎么回事? “挺好,道长这是夸本尊活得纯粹了!”顾珏笑眼灿然,一丝要怪罪叶轻的意思都没有。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手握罗盘,继续看着城内动向。 眼看着到了午时,高庄上空的黑炁瞬间降落,如尘埃落地,激起千层灰。 弥漫在城中的黑炁不断向城门靠近,待一声“斩”后,黑炁直逼城门前跪着的那一人,不断涌入他的身体。 他们这座山离城门不算远,能看见城门外的黑炁之中似乎有一团青炁在其中挣扎。 顾珏只通了一感,只看得见形,而叶轻六感皆通,清楚听见了张行的求救声,但她已然稳立于山头,根本没打算下去救人。 “那是张行?”顾珏看着城门口的动静,猜测道。 叶轻点了点头,语气淡然得纯粹就是旁观者,“他的魂魄一离体,那些被害死的冤魂就再也没有了约束,当然要报仇。” 眼睁睁看着黑炁里的青色消失殆尽,叶轻点燃了脚边放着的素香,拈着手里的符纸环绕素香一圈,高呼:“高林三十五亡魂,听我号令,魂来!” 她的一声令下,山间阴风更加猛烈,似乎要将经过的一切都摧毁。 第44章 人心不古 高庄内的黑炁像是听到了叶轻的召唤,很是听话地朝此处飞来。 侍卫们一见情况不对,这风吹得未免太大了一些,警惕地赶忙将主子团团围住,生怕道长真召来了什么邪祟。 他们看不见,但顾珏看见了,这些黑炁很是听话地来到了叶轻的面前,三十五人一个不少,它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就像是下人一般听候叶轻的差遣。 道长还真不是一般的道长,也不知这一遭,他是不是赚了。 “道长为何不救下张行?”顾珏见这些被叶轻召来的魂魄中果真没有那个叫张行的少年,出声问道。 这下不止叶轻,三十五只亡魂齐齐回头看向顾珏。 顾珏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了袒护张行之话,这些亡魂定会冲过来。 叶轻倒是不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转身盘腿坐在香炉前,召来亡魂的符纸在半空中挂着,很是听话地追随着她。 她缓缓说道:“天道轮回,有些事我管不着,张行有今天的下场,和他自己也有关系。” 她又不是圣人,什么人都救。自己做错了事,早该要想到自己总有一天要承担后果。 说着,叶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顾珏:“怎么?杀人如麻的九千岁还会怜惜这一条人命?” 顾珏闻言一笑,对于叶轻时不时的讽刺早已习惯,回答道:“本尊虽狠辣,但也是朝廷中人,人命之事,当由朝廷处理。” 叶轻指了指面前的亡魂,“他们可不是人了,你们管不着。” 顾珏点了点头,同意了叶轻的说辞,示意她随意,自己则站在一旁观看。 叶轻嗤笑一声,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那些皇上派来的侍卫,顾珏果然是个心黑的家伙。 感叹归感叹,叶轻拿出一叠黄纸,放在面前,摆放好丹砂,手指轻点朱砂在符纸上画下符箓,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令毕,黄纸无火自燃,高家三十五具亡魂也在一点一点消散。 山风本是猛烈,可就在符纸焚毁的最后一刻,山风骤停,好似一切什么都没发生。 魂魄缓缓消散,最后什么也没剩下,在素香燃尽,余烬掉落之时,叶轻终于睁开双眼,沉沉得呼出心头郁气,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站起回客栈。 可她瞬间觉得天昏地暗,什么也没看清便倒下了。 再醒来时,叶轻只觉得自己更晕了,按着太阳穴从榻上坐起,却发现自己这是在马车里。 叶轻立即翻身下榻,打开了车门看向车外,只见驾车的正是顾珏的侍卫,她身处的马车之前还有一辆马车。 侍卫正靠着车门驾车,身后的门突然这么一开,差点摔个踉跄,见是道长醒了,赶忙问候道:“道长终于醒啦!” 叶轻发觉了不对劲,问道:“终于?贫道睡了多久?” 侍卫刚命人去禀报九千岁,就听见道长的问话,想了想,回复道:“大抵得有五日了,去平阳的路都走一半了。” 叶轻赶忙从腰间拿出地图和罗盘,按照地图的指示,他们下一步的确要去平阳,罗盘的指针亦是如此指示,但是按照高庄的情况,只怕平阳也会是个陷阱。 她坐回车厢,盘腿调息,这一睡便是五日,体内气息都乱了。 若不是她重伤未愈,区区三十五只亡魂,她至于昏睡了这么久吗? “道长?”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招呼。 叶轻掀开车帘看去,只见来者又是顾珏的侍卫,“何事?” 侍卫抱拳说道:“道长,主子喊你过去。” “过去?”叶轻伸头看了看前方的马车,不用想也知道顾珏定是嫌弃她这个朴素的车,不想过来的,于是对侍卫说道:“多谢这位小哥,贫道这就过去。” 说着,叶轻收了收马车里的东西,扎好乾坤袋口,再一次打开了车门。 这一次驾车的侍卫留了心眼,没再靠着马车门,见道长出来了,立即停住了车,跳下车就要给道长搬张凳子踩脚。 但叶轻一如之前,直接跳下了马车,拍了拍侍卫的肩膀,“多谢。” 说罢,她便大步走向顾珏的马车,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他马车上的熏香味,着实令人头疼。 依旧没等侍卫搬来踩脚凳,叶轻就跳上了顾珏的马车,利索地钻进了车厢,在他不远处坐下。 “九千岁唤我前来有事?”叶轻说完,目光聚焦到了桌上摆放的糕点上。 顾珏倚靠在软塌,闻到车上的幽香中掺杂了几分劣质素香的味道,就知道是叶轻来了,缓缓睁眼,见她正盯着桌上的东西,缓缓坐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拈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 叶轻心中暗骂了两句,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之前备着的干粮啃了起来,几口结实的下肚,终于感觉自己身上都有力气了起来,方才问道:“你就这么往平阳去,不怕又遇上什么陷阱?” 顾珏咬了两口糕点,总觉得没有叶轻手里的干粮好吃,不想再吃第三口,听见叶轻的问话,顾珏回道:“不是道长说待高家案尘埃落定便离开的吗?” 叶轻顿时哑然,张着嘴也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 “对了,棺材菌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叶轻记得行刑日一大早,顾珏就带着人出了城,她原以为他是去高家祖坟等她,但去了也没找到人。 所以她猜测顾珏应该是有事带人出去了。 看着叶轻吃东西都快噎着了,顾珏终于大发慈悲给她倒了一杯茶,娓娓说道:“先皇布的局,花了重金命高家人毒杀高家太爷,意图生出一颗棺材菌打乱高庄风水,混淆视听。” 在他们出发之前,便有人秘密送来一份信函,上书高庄出现棺材菌原委,虽无说明是何人写信,但顾珏大致已经猜到是何人,临行前留了两名亲信在高庄,以防有人想要越过他处决一些人。 叶轻喝了口茶水通通气,继续啃着自己的大饼,冷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不其然。” 为了钱,将自家的老太爷毒死,生前的优待只是因为死后有所值,真是人心不古啊! 第45章 深夜叨扰 顾珏抬眼看了看叶轻,并不赞同她的说话,问道:“道长下山多久了?吃住如何?” 叶轻虽有疑惑顾珏此番话的意思,但还是如实说话,“下山快要一季了,独行时,堪堪温饱。” 言毕,不需要顾珏说明,叶轻也反应了过来,她仅仅是一人,活的便如此艰难,如高家人这般,撑起偌大的家业着实不宜。 但这也不代表可以罔顾人伦、谋财害命。 “你们凡人事儿真多。”叶轻低声碎碎念。 马车空间不大,叶轻的低语顾珏听得一清二楚。 顾珏好奇地一挑眉,反问道:“这么说来,道长不是普通人了?” 叶轻噤声,随后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贫道乃修道之人,早已超脱物外,许久未见世俗了。” 她又不是道观里的其他人,他们时常下山论道、驱邪,而她一直在山上窝着,都忘记过了几个年头。 “道长。”顾珏饶有兴趣地看着叶轻,又问道,“也是,道长儿时便离了家,自然是不记得人情世故了。” 说罢,顾珏又像是没说完话一般,继续盯着叶轻看,就像知道小道长听完这些话作何感想。 叶轻微微抬眼看了看顾珏,“别想着试探我。” 说完,叶轻又咬了两口大饼,闭上了双眼,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她着急下山,身上的伤都还未痊愈,若是来得及,将东西取回后,她便回山上继续闭关。 见叶轻不吱声了,顾珏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落到了桌上的干粮上,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继续躺回榻上睡觉。 他们的马车一路向西,加上顾珏在路上时不时的无理要求,耽搁了几日。 众人到平阳时,都快春末了。 虽是春末,天黑得已久很早,他们的马车停下时,已经是夜里。 若不是因为顾珏“无豪居不住”的臭毛病,他们也不至于在大晚上才找到落脚的地方。 之前经过那么多小城,全都因为没有大客栈,顾珏说什么都不住,叶轻只能忍着脾气,跟着马车找了一晚上的大城。 反正有九千岁的身份,也不怕进不了城,更不怕没有地方住。 当地府尹半夜被人叫醒,匆匆来到城门迎接,九千岁的人没见着,倒是听了他手下侍卫一堆要求。 什么要隐藏身份,不准透露风声。 需要包下一见大客栈,这几日不能有人叨扰。 府尹大晚上睡一半就醒来,正想着发牢骚,听到这一条又一条的要求,顿时有些脾气,沉声说道:“如今天色已晚,不妨先在下官府上借住一宿,明日再……” 侍卫冷笑一声,没等府尹说完,便转身来到轿前禀报道:“主子,府尹大人嫌太晚,让主子您屈尊借宿一宿。” 叶轻闻言,看戏似的靠在马车上看着顾珏的表情,这下好了,找了一晚上的落脚地,这里的府尹还不吃他九千岁这一套。 她倒要看看,顾珏会怎么选。 在马车里躺了一天的顾珏听见外面的声音,微微皱眉,狭长的眼睛缓缓睁开,入眼的便是叶轻探究的表情。 顾珏轻笑了一声,“恐怕要让道长失望了。” 这都结伴一月了,小道长心里想什么,他早已猜到。 叶轻挑眉,顾珏真有这么灵? 她心里真揣测着,就听见顾珏闷声说了一句:“既然府尹如此不识趣,那便换一个听话的。” 叶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珏,没想到他会如此有恃无恐,居然连府尹都能随便更换。 顾珏不担心外头那些皇上的眼线乱说话了? 正当叶轻心思活跃之时,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她真要掀开帘子看向车外时,脸颊突然被顾珏的手掌托住。 她的头被顾珏的手掌强制扭了回去,感受着脸颊的温度,叶轻感觉很是不适应。 顾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软榻上起来,坐在了叶轻身侧,低着头看着眼前之人,他的手指轻抚着叶轻的脸侧,如同把玩着一个小玩意。 “外面可没什么好看的,小道长若是要看,看我如何?”顾珏低声缓缓说道。 虽然是太监,顾珏的声音也没有非常的尖细,倒是在低声说话时,软软的,听者就像是含了一颗芝麻汤圆在口中一般。 顾珏本就比叶轻高许多,她的个头很小,两人并排坐,叶轻不得不抬头看着顾珏,在车内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叶轻眼睛看得有点酸。 “坐远点,抬头看你头好酸。”叶轻扭着脖子,丝毫不受刚才暧昧气氛的影响。 顾珏发觉自己这是对牛弹琴、自讨没趣,自嘲地低笑了一声,调笑道:“是该最远点,道长着小脸蛋风吹日晒的,粗糙得很,本尊怕割伤自己的手。” 叶轻嗤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哪有这死太监说的这么糟糕。 听着外头没声儿了,叶轻推开车门,见路上除了随行的侍卫,再无其他人,方才的府尹应当是清理干净了。 他们总不能在马车上讲究一夜吧,没人接应,她就自己找地儿睡去,顾珏爱上哪儿上哪儿。 叶轻伸了伸拦腰,马车坐了一天,腰都僵了,随后她弯腰出了车厢,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脚都还没往街上迈去,衣服就被人拽住。 “扶本尊下车。” 顾珏还记得当初在苏府,让叶轻扶他下轿结果两人打起来的事,至今耿耿于怀。 然而叶轻早就忘了这茬,看着顾珏拽着自己,又提出这种没道理的要求,很是无语。 “要下轿是吧!”叶轻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唇,问道。 顾珏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的头刚刚点下,手上突然被用力一扯,站在马车上的他也被力道直接带到了地上。 顾珏立即反应了过来,只是脚尖堪堪碰地,身体轻盈一转,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马车顶上。 叶轻抬头看向车顶,嗤笑了一声,讽刺道:“矫情。” 说着,她便往城里走,边走边悠悠说道:“九千岁嫌贫道糙,贫道可不敢扶着您老下轿。” 所以拽着比较快。 不过叶轻没再说,自己走自己的路。 第46章 上巳佳节 顾珏立于车顶,看到的也多,上次通灵之后,他便时常能看见一些东西。 而近几日,路上的那些东西显然多了许多。 即使如此,那些东西只要看到小道长,逃得比什么都快。 侍卫见九千岁看着道长的背影许久没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咱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路上的游魂见叶轻走远,又重新聚了起来,更有往他们这里靠近的意思。 看着它们,顾珏的眉头微微皱起,下令:“跟上道长。” 说罢,他丢下一众侍卫,踏空往叶轻方向飞去。 叶轻感到身后一阵风,就知道顾珏来了,低头看着他踩在地上的脚,憋笑说道:“合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九千岁怕鬼啊!” 顾珏斜视了叶轻一眼,正色道:“本尊不屑与这些怪力乱神接触。” 闻言,叶轻嗤笑了一声,之前她见顾珏死缠烂打一定要看相摸骨,要驱邪符咒,她就以为顾珏这是兴趣这些。 没想到啊,没想到! 叶轻一路憋着笑,想找个客栈歇歇脚,顾珏正有把柄被叶轻揪住,心中正是不爽,也不想说话。 打破了街上宁静的,正是他们留在城门口的侍卫。 一个个人高马大,一人可以打十个的大男人,看着身边明明空空荡荡,却感觉有人在拉扯他们,吓得一个接一个的大叫。 见主子和小道长回头看他们了,侍卫们赶忙停好马车,朝主子跑来。 越是靠近主子,越感觉身边没那些东西了。 侍卫们吓得面容煞白,疾跑而来,一个个气喘吁吁,很是警惕地看着周围。 “主子,会不会是有人下了陷阱。”一名侍卫猜测道。 顾珏是看得见的,自然知道不是人在捣鬼。 叶轻见侍卫们怂得跟只鹌鹑似的,大晚上吵到城里的百姓无端惹事就不好了,于是说道:“前几日是重三。” 侍卫听着云里雾里,“重三?不是上巳节吗?”这和街上的脏东西有什么关系。 叶轻哑然,是她的失误,这些侍卫显然不会知道这么多,反正话都讲了开端,继续说下去也不是太费劲。 “上巳是女儿节,也是鬼节之一,阳间热闹,阴间也一样,所以交界处看守会薄弱许多,底下便有东西会趁机出来。” 不过令叶轻疑惑的是,上巳节在清明、上巳、中元、寒衣四大鬼节中不算很大,为何突然出现这么多鬼魂,满街的游魂,近乎到了中元当夜的规模。 况且明明已经过去有些日头了,它们怎么还不回去。 侍卫们看不见,不过顺着主子和道长看的方向也知道附近应该有不少脏东西,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却还是忠诚地将两人围在了中间,没有人做逃兵。 被侍卫们重重包围,安全是安全了不少,但叶轻觉得自己现在寸步难行。 叶轻转头看向身边的顾珏,见他气定神闲地缓步前进,很是嫌弃地摇了摇头,想要跳出包围,却又被顾珏拽了回来。 “你怕归怕,别拽着我啊!”叶轻说着,甩了甩手,想要将顾珏的手甩开,可是他攥着她的袖子,说什么都不松手。 叶轻只好宽慰道:“你放心吧!它们都只是游魂,最多就是调皮捣蛋,不会真对你们怎么样的。” 可是她都这么说了,顾珏还是不松手,令叶轻觉得很是反常。 顾珏再怎么着,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可是他现在却一定要拽着自己,难道是知道什么? “这里是平阳府最中心的位置,先帝既然能在广平重金种下棺材菌,这个地方同样不可小视。” 叶轻低头看着顾珏白嫩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手指微微有些发红,觉得有些好笑。 “主子,这里不对劲!” 突然走在前头的侍卫发现了异常,连忙前来禀报。 他们走了许久,路上还是这几家店,一间像样的客栈都没有,所以就留了记号。 没想到他们又走了一段路,便又看到了记号,如是反复,他们在路上看到自己做的记号已经第四次了。 叶轻闻言,将手中的罗盘递给了身边的顾珏,说道:“罗盘的指针一直在打转。” 说着,她摆了摆手,让面前的侍卫给自己让出一条路,独自走出了包围,站在大街上左右张望。 路上的游魂见了叶轻早就跑没影了,叶轻想找鬼问问都没法子,只好自己动手了。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捆红绳,拈住绳头,低声念道:“太上敕令,万物有灵,魂来引路,去。” 叶轻令下,红绳就像是听到真的有灵在牵动,飘荡在了空中,往前飞去。 而她淡然地看了看前方,缓缓又走到了人群的后方,只是片刻,红绳便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叶轻看着左右手上的绳头和绳尾,手掌翻了几翻,让绳子在手中抓得更牢些。 “要是害怕就蹲下。”叶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顾珏和那些侍卫。 说罢,她抓紧红绳用力一收,平静的城镇突然刮起了一阵飓风,像是有一只手在用力拉扯着整片土地。 但是飓风刮过,却又什么都没有留下,依旧是平静的夜晚,百姓依旧躲在自己的家中睡着。 虽然侍卫们很想证明自己不害怕,但看到道长这阵仗,还是有几人吓得蹲在了地上。 顾珏见叶轻手上的红绳越来越短,围出的圈子也在渐渐缩小。 伴随着隐约有些凄厉的风声,一只被红绳圈住的鬼魂被叶轻生生拽到了面前。 始作俑者被抓住,眼前的景象也骤然被改变,前方不再是雾蒙蒙的一片,而是具体的街道,不远处便是客栈。 “别怕,就是鬼打墙。”叶轻看了看前路,伸手解开了绑在鬼魂身上的红绳,没有要处置它的意思。 将道长把刚刚很是玄乎的绳子又装进了腰间的袋子,紧接着便没了动作,侍卫们很是疑惑,问道:“道、道长……” 叶轻看向众人,“有事?” 侍卫指着叶轻面前的空荡,小心翼翼地发问道:“道长,抓来的鬼,您处置了吗?” 怎么看起来像是道长给它松绑了? 第47章 无人荒宅 叶轻看了看自己面前,方才那东西早就跑没影了。 “鬼打墙本就不是什么厉害东西,也没有世人说的那么可怕。”叶轻说着,走到了队伍的前头开路。 身后这些人毕竟还是普通人,没见过这些东西自然是惧怕的。 叶轻现在有些发困,急需找个地儿睡一觉,所以也就直说了:“这东西其实就是好心的鬼给世人的提醒,不会害人的。” 侍卫意会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道长,它……它在提醒我们什么?” 他们走了这么久,还在城门下,一进城就闹鬼了,这也太可怕了! 叶轻回头看了提问的侍卫一眼,偷笑了一声,解释道:“它在告诉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前边的路可怕得很!” 她幽幽地说着,像极了鬼魂低语,不少侍卫暗自缩了缩脖子,但有不敢真显露自己此时的害怕。 叶轻恣意一笑,转身大步向前走,这城里的东西最好能把她吓退了,不然就等着她把城里的东西全抓来问一遍。 侍卫们跟着道长走着,还不忘护住主子,途经客栈时,有人上前敲门,却没有一家开门。 叶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论起对世俗的见解,这些人恐怕不比自己好上多少。 她在山中待了无数岁月,而这些做侍卫的,又是一直被人抓着训练,就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估计知道的比她还要少。 “别敲了。”叶轻开口拦人。 这一路路过多少客栈,他们就敲一遍,她听着都觉得有些烦躁了。 侍卫看向道长,又看了看自家主子,不敲客栈的门,他们今晚住哪儿? “不敲门,客栈也不会开啊!”侍卫站在台阶上有些为难。 叶轻噗嗤一笑,给他指了指街头和街尾,反问道:“你们敲了门也不会有人开的。这一路敲过来,有人出来看吗?明摆着就是不理人。” 这段日子太奇怪,偏偏又不止这一座城池闹鬼,这一路过来都是这样。 百姓感到害怕是正常的,晚上闭门不出、不给敲门的人开门才是最好的办法。 谁知道这个时候路上撞见的、给自己敲门的是不是人。 侍卫傻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店门,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敲下去。 叶轻略有些头疼,合着这些人随主子,一个个在宫里娇生惯养惯了,这些东西都要她来教? 不过今日的顾珏倒是一反常态的安静,叶轻饶有兴趣地看向了他,见他正看着远处,便对侍卫说道:“喏!你们主子都知道今晚该住哪儿了。” 顾珏看着前路,紧紧皱了皱眉,脸上写满了抗拒。 叶轻早就看他过分的矜贵有些不顺眼了,留下一句:“除了那儿,恐怕今晚是没地儿给你住了,虽然你白日尽挑三拣四,该!” 说罢,她便不管顾珏还会说什么,自己背上两把剑往前走去。 侍卫们回头看向围在中间的主子,不知到底是继续敲客栈的门,还是跟着道长走。 顾珏站在原地许久,终是选择了今晚歇脚,明日再换地方。 “跟上道长。” 听到主子下令,侍卫们赶忙护着主子往前走。 跟着道长走,他们都以为是去什么道观、寺庙,却没想到她将人带到了一处大宅子。 只不过这儿附近未免也太荒凉了一些,附近的店铺全是破败的,屋子也无人居住,和他们在城门下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这儿就像是百姓们故意远离的,安静得有些渗人。 叶轻在宅子外站定,宅子的大门便莫名其妙地被打开,大门年久失修,门轴转动便不停发出生涩的吱嘎声,令人听着耳朵生疼。 大门缓缓打开,里头的阴风猛地吹了出来,像是要将门口的人都吹跑。 侍卫们都做好被风吹的准备了,等了一会也没等到门口的风吹出来,看起来就好像是被道长给挡住了。 叶轻双手负于身后,看着打开的大门,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们在鬼打墙里走了几圈,如今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可是众人跟着道长进入宅子,路边的灯便幽幽燃起,灯火绿幽幽的,时不时还有阴风刮过。 伴随着风,也不知到底是树叶的声响,还是回廊的效果,总觉得像是厉鬼的凄厉叫声。 “啊!谁在扯我!” “谁!有东西刚刚抓住了我的脚!” “我怎么觉得……有人趴在我背上……” 叶轻早已对这些东西见怪不怪了,也不对这些惊恐的侍卫说他们感觉到的都是真的。 反倒是觉得顾珏这么镇定有点奇怪。 叶轻站定,等着顾珏与她并肩而行,方才低声说道:“九千岁现在怎么不怕了?” 顾珏转头看向叶轻,反问道:“小道长何时听说本尊怕这些东西了?” 不怕刚才还丢下侍卫一定要跟着她? “贫道明白了!”叶轻突然醒悟,后头还跟着侍卫呢,顾珏肯定不会承认的。 看见叶轻的目光,顾珏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轻叹了一声,命所有人打扫庭院,而他则顿住脚步,面对着叶轻。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气氛逐渐尴尬之时,两人却又同时开口。 “我去布阵。” “我……” 叶轻正想换个话题,借机离开,站在这里和这死太监发愣好没意思,这才刚转身就听见他发话了。 见小道长刚准备走又回头,顾珏抿了抿唇,闷声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怎会怕这些东西。” 他方才跟着小道长,不过就是不想与这些东西触碰罢了。 小道长心思颇多,见着个事儿便胡思乱想,他解释了还得想多,着实令人头疼。 叶轻闻言一滞,还是不由自主地多想。 两人相视而立,面对“死”这个字,反倒奇怪的没有沉重之意。 叶轻轻咳了一声,薄唇微启又闭上,纠结了许久才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说着,她踮脚拍了拍顾珏的肩膀以示安慰。 顾珏没有放过叶轻刚刚的眼神,小道长莫不是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叶轻惋惜地轻叹了一身,留给顾珏冷静的时间,毕竟谁也不想身体残缺一部分。 第48章 娇气怪癖 况且顾珏长得还不错,真是可惜了。 不过也不是太可惜,若不是因为顾珏是太监,指不定要祸害多少小姑娘。 叶轻如是想着,从袋子中掏出一叠黄纸,做了个法阵,虽然这地儿她罩得住,难保不会有不要命的来找茬。 她是不会有事的,但这队伍里可是一堆普通人,谨慎些总是好的。 这座宅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但积灰并不深,宅院里的花植都还鲜活,不见衰败之象。 看样子,是有人时常来这儿查看,并且细心养护这个院子。 叶轻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院子中的顾珏,见他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过看到顾珏又舒舒服服地坐着他的雕花木椅,叶轻虽然还是有些无语,但这是意料之中,没多感叹。 她爬上屋顶,看着底下内侍和侍卫们忙来忙去,叮嘱他们别碰了布下的陷阱和法阵。 如今已是深夜,要把整个宅子收拾完,那得收拾到天亮去。 内侍们紧赶慢赶,还是在一个时辰内,收拾出了两间屋子。 照顾着顾珏洗漱就寝,侍卫们还是不得歇,又开始了收拾,让这将近五十人今晚有地儿睡觉。 王义在宅子里找了一圈没见着道长,忍着害怕,轻声喊道:“道长!” 叶轻正躺在屋顶,听到有人喊她,立即探出头来,问道:“大监有何事?” 王义哪想得到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藏在屋顶,就这么被突然出声的叶轻吓了一跳。 等他回过神来,才小声提醒道:“道长,手下们收拾了一间屋子,您下来休息吧!” 他们本想着这些江湖术士的本事也就那些,却没想到小道长的本事可不是一般江湖术士能比的。 主子果然是好眼光、好智谋,才能找到如此适合的人选。 小道长这一路帮了他们不少忙,若不是道长,恐怕他们此行要费些周折。 不论是主子身边的侍从,还是宫中的锦衣,除了自家主子,有何时服过别人?可现在他们所有人对小道长那是心服口服,在给主子收拾完屋子后,他们自觉的给小道长也收拾了一间。 叶轻抬头看了看后院,见灯火还亮着,只怕侍卫们还在收拾,便说道:“我守着前半夜,你带着所有侍卫先去休息,后半夜你们来管。” “这……”王义有些为难,“道长一人守夜还是太辛苦,杂家还是派些人与道长一同吧!” 道长可是贵人,让贵人给他们这些下人守夜,这如何使得? 叶轻压根没管这么多,爬上屋顶没打算下去,摆了摆手说道:“这地儿没人会来,你们歇着去吧!” 这个地方,一般活人可不敢进,进来的也都是这些侍卫惹不起的,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王义赔笑了一声,会意地点了点头,道长这话也不错,他们还是不添乱了。 “那杂家这就下去,命他们后半夜再来。”王义说完,便要轻手轻脚地离开。 叶轻突然想到什么,立即喊住了他。 “巽风。”叶轻借风而下,缓步走到了王义面前,低声嘱咐道:“大监,明日一早请你派人便装出去打听打听,这处宅子之前是何人落户,又为何荒废,荒废了多久?” 王义暗自记下,默念了两边,颔首道:“杂家一定照办。” 叶轻点了点头,又按着原先的法子上了房顶。 听着王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轻恣意地躺在了屋顶上哼起了小调。 先前她的确有些困意,但在屋顶上吹吹凉风,清醒了不少。 “这儿的星星真少。”叶轻晃着腿,看着漆黑的夜空。 从她记事起,便没有再下过山,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别人有牵扯,却没想到有些事是命定的。 上次的浩劫她没死绝,这次若是还带不走她,这世道便是由她横着走了。 叶轻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怎么又想起旧事了。” 她翻了个身,看着后院一点一点灭下的烛火,略有深思。 宅子里突然来了人,本是霸占了宅子的鬼魂们很是愤怒,可偏偏来的人当中,又有一人是不能惹的,只能缩在角落里,弱小又无助。 一直等到天快亮了,鬼魂们也没找到机会下手,只能重新隐匿了起来。 侍卫们见天色,也赶忙起身,正巧与准备回去睡觉的叶轻打了个照面。 “你们主子要是没啥意见,就在这儿住两天,省的还要搬去其他地方住,太麻烦。”叶轻说完,晃晃悠悠的进了后院,随便找了张干净的床,闷头就睡。 侍卫们想着主子一定是不同意的,但又碍于是道长发话,没有马上就回拒。 可谁想到,九千岁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道长这么做一定有她用意,照做就是。”顾珏看着被收拾得干净的房间,还是不满意,又道:“王义呢?他就是这么收拾屋子的?” 内侍见主子要发火,连忙说道:“昨日夜已深,大监怕吵到主子,如今他已经去车上拿东西了。”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城门下,看着时间,应当是快要回来了的。 顾珏这才罢休,但心情依旧不悦,坐在院中黑着脸,直到叶轻睡醒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 叶轻见有院中有人黑着脸,还奇怪怎么大白天还有鬼怪出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是顾珏。 “九千岁这是昨晚偷偷去挖煤了?”叶轻疑惑地看着顾珏,将两把剑背在了背上,用从乾坤袋中取了不少东西出来。 王义见状,帮忙拉开道长,小声道:“道长,这时莫要招惹九千岁为好!” 叶轻挑眉,难不成顾珏还能吃人了? “道长,待庭院收拾好,主子自然宽心,在这之前,您莫要再打搅了九千岁!”王义特意叮嘱,道长人不错,也少有能让九千岁如此记挂在心的人,所以能护着些道长也是好事。 主子有个习惯,就是身边事物不美,心情亦是不美。 昨夜他斗胆没有再收拾屋子,就是怕惊扰了主子,想着今日起早将马车拖回来,却没想打主子今日居然起早了。 好在主子虽然面上不悦,但没有责罚于他,已是开恩了。 第49章 金家老宅 王义突然回神,想起道长昨夜的吩咐,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她,说道:“难怪杂家总觉得有事没办,原来是忘了这事!” 叶轻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好不容易才腾出一只手接过册子,打开看了看,就听见王义又道:“这处宅子上户主人姓金,他们十五年前落户,住下后的五年内,死的死伤的伤,所以已经荒废十余年了,册中记录了金家族人的生辰与离世时间,道长您看看,还有什么缺漏,杂家再派人查?” 闻言,叶轻看着名册的表情充满了惊讶,她只是想让王义派人去打听一点线索,结果他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消息全找到了。 “大监真厉害,这些正是贫道想要的。”叶轻连忙道谢。 知道了生辰八字,想要查什么不容易? 王义可不敢居功,偷偷指了指坐在院中还在生闷气的九千岁,说道:“是九千岁指派的,杂家可想不到这么细致。” 他虽敬重道长,但到底还是九千岁的手下。道长有指令,他定是要先与主子说的。 叶轻伸头看了看顾珏,两人目光交汇时,叶轻举起手上的册子,道了声:“谢了!” 随后她转身离开老宅,这才刚走出院子,她便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回头一看,居然是顾珏。 “你跟来做什么。”叶轻疑惑地看着顾珏,王义大监不是说这死太监心情不好吗?还要跟着她找不痛快? 顾珏看着叶轻怀里的东西,说道:“好奇。” 这些东西他没见过,看起来也是有些年头了,若是能上手一观,便能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古董。 叶轻压根没想到顾珏心里头的那些弯弯绕,只想这家伙昨天说的都是假的,其实他还是怕鬼,所以才跟来。 两人心怀各异地来到了宅子外,路上冷风瑟瑟,将两人仅剩的一点睡意都吹没了。 现在已是日头高照,但他们歇脚地这处宅子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看来城里的百姓是真的害怕。 叶轻缓缓走下门前石阶,来到了门前的房屋外,一连走了几处,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昨夜没看清,这处宅院门前的店面、民宅,大抵是荒废十年以上了。”叶轻捡起地上的前朝通宝递给顾珏。 顾珏看着满是灰尘的铜板并没有接过,续着叶轻的话说道:“先帝驾崩十二年。” 叶轻抬头看向顾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看来顾珏也认为这个荒废了多年的鬼宅和先帝有关。 顾珏微微颔首,一点也不推却地应道:“多谢夸奖。” 叶轻忿忿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往宅子走。 刚要踏上石阶,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头,后退了几步想要看一看宅子的门面,却撞进了顾珏的怀中。 “你……”叶轻侧脸看向顾珏,连忙跳出了他的怀抱。 她怎么记得刚才顾珏并不是跟在她的身后,就算她后退也不会碰到他。 顾珏低头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得意道:“道长不必太感谢。” 叶轻呵笑了两人,一把扯开顾珏,愤然道:“谁想感谢你,边儿待着去。” 这死太监没事搞什么英雄救美,这是救人的时候吗?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主子就这么被道长拽开,主子居然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吓得比见了鬼还要惊恐。 “道长厉害啊!以后咱就跟道长混了!”侍卫小声冲着身边的同伴嘀嘀咕咕,迎来了同伴们的一致认可。 就连皇上都不能让主子如此和颜悦色,道长做到了!不愧是修道之人,他们也想学两招。 叶轻站在大门口许久,表情愈发奇怪,忽然想到宅内情况,她便看向顾珏,问道:“九千岁的轻功如何?” 不远处的侍卫忍不住多言道:“九千岁的轻功自是顶好的,可扶摇直上见青天,亦可连飞十里不停,九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还得叫九千岁一声师父呢!” 顾珏冷眼一瞥,一道罡风出现,将刚刚出言的侍卫打得老远。 “多话。”他的功绩自当由他来说,何时需要别人代劳了。 侍卫倒在地上,身上火辣辣地疼,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猛咳了两声,生生咳出了一大口血痰。 但他惊觉自己还活着,连忙爬起跪在了地上,朝着门外叩头,大声道:“多谢九千岁手下留情!” 叶轻见着又是一个被打了还要感谢打人之人的傻子,越发好奇当今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居然能养出这么“有趣”的手下,还能这么纵容顾珏这个太监只手遮天。 “道长想看什么?”顾珏说着,朝叶轻递出了手。 叶轻指了指天,说道:“带我俯瞰这座宅子便好。” 像她这种不修体术的术士,想要给别人看风水,要么爬到高高的山上,要么就拿着工具亲自测量,宅子不大还好说,但若是像现在这样的大宅子,就要一点一点量过去,那可是个大工程。 既然顾珏不反对当带她一程,叶轻也能省些力气,将本来打算用来测量的鲁班尺和六壬盘都收了起来,伸手抓住了顾珏。 顾珏顺势将叶轻拉入怀中,借口:“道长可要抓牢些,若是掉下去了,本尊可接不住你。” 叶轻往下看了看,默默咽了口口水,把刚才想让顾珏松开点手的话又吞回了肚子,任由着顾珏抱着她。 顾珏轻声偷笑,低头看着娇小的叶轻,也就是这种时候,她才会认怂。 叶轻在顾珏的助力下,两人一齐飞到了宅子正上方,看着宅子的全貌,叶轻心中已经明了。 “难怪这座宅子里养了一堆脏东西。”叶轻眉头紧皱着,寻常人家家中有一两处风水忌讳这都是常事,但像这座宅子这样,处处都是忌讳,她总觉得是故意的。 听她这么说,顾珏也看向了底下,即使他通了灵,也看不到什么大道理来。 “看在本尊今日帮了忙的份上,道长不解释解释?” 叶轻看在顾珏难得的顺眼,也很是难得的好说话了一些,解释道:“风水上有句话,叫作宁可青龙前面游,不可白虎来伸手。” 第50章 趋凶避吉 叶轻示意顾珏看看金宅大门,可又想到像顾珏这样养尊处优,每日待在宫中的人应当是没见过这些东西的,肯定听不懂她所言,便开口将方才的话又解释了一遍。 一间宅子大门左侧为青龙位,右侧便为白虎位。但青龙位为吉,白虎位为凶。 所谓的白虎伸手有很多种,像金家老宅这种,并非宅子本身的原因,而是有其他房子添了煞。 金家老宅大门右侧的宅院几乎都是超过金宅一丈,如此形成了白虎神煞。 屋宅以左右平衡为吉,左抱右次之,像金宅这样右抱左的格局,就是典型的阴宅。 顾珏安静地听完叶轻的解释,她说的很直白,纵使是他也听懂了,又问道:“如此一来,宅子才会有那么多游魂?” 叶轻摇了摇头,又给顾珏指了金宅门前的大路,“如果只是白虎神煞,不会满屋子都是,这条路直通大门,是枪煞,也是大凶。” 看起来这一条街以前还是比较繁荣的,路边有摆摊的台子,也有酒家的旗幡,金家大宅就坐落在大街的尽头,看起来气派非常,但其实是犯了大忌。 游魂可不择路,这么一条笔直通入宅院的路,它们可不避讳,顺着路就进门了。 加之这处宅子本就是招阴聚阴,游魂这一待就不走了。 说完枪煞,叶轻用手在金宅的外廓大致划了一个范围,“宅院前宽后窄,也是典型的凶宅。” 通俗来说,宅院前窄后宽,就像一个钱袋子,可聚财生财,但像金宅这般前宽后窄的,便是钱袋子打开了大口子,住在此宅的人家家底再殷实,也守不了多久。 这还不算完,叶轻又给顾珏指了指金宅大门通向会客厅的大路,此路没有任何平常,十分笔直地通入会客厅。过了会客厅,这条路还延伸至后院。 若是没有金家大门阻挡,从枪煞,再到穿堂煞,这儿能住人才怪。 “枪煞引邪祟进门,而穿堂煞留不住人气。昨夜我们刚到金宅,一股风从宅子里吹出来,那风邪气异常,常人吹着了,只怕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 要不她昨晚没事给一群大老爷们挡风干嘛? “多谢道长了。”顾珏颔首,昨夜之事他还记得,“道长如此怜惜,本尊甚是感动,可需嘉奖?” 叶轻有些不适应地扭开头,想要拉开和顾珏的距离,却又担心他松手自己就这么掉下去。 “九千岁喜欢这么和人说话吗?”叶轻悄悄地抓住顾珏的衣袖,以防他真的把她丢下去。 顾珏想了想,一把抓住了叶轻揪着自己袖子的手,“还真不是,道长你是独一个。” 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叶轻心中越发抵触,冷声道:“放手。” 顾珏的确是松开了手,但看样子很是无辜,说道:“是道长先抓着本尊的袖子,本尊还以为道长害怕了。” 叶轻的手有些僵硬,手中的袖子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她赶忙松手,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如此沉默和抗拒,顾珏自嘲一笑,神伤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表情。 “带我下去。”叶轻轻叹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一个修道之人,居然被太监调戏了! 顾珏没再多言,照着叶轻所指示的做,两人落地后,叶轻立即跳离了顾珏身边,留了一句“多谢!”便抬脚往金家大宅里走。 顾珏看着叶轻的背影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叶轻独自走到回廊,见顾珏没有再跟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是修道之人,人间情爱与我无关!”叶轻默念了好几遍,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堪堪放松,提步顺着回廊往前走。 这条回廊是顺着围墙建的,宅子左右各一条,方才俯瞰金宅她发现两边的布置近乎相同,便择一条行走。 “满墙的藤萝。”叶轻看着围墙上慢慢的都是藤萝,一直蔓延到了宅子外头,看着的确绿意盎然,但如此也是招阴之举。 而且很招蚊虫。 围墙有多宽,藤萝便长了多少,现下正是春季,绿植长得也格外好看。 叶轻顺着回廊经过会客厅,入眼的便是厅中陈设,有人喜爱在高堂之上悬挂匾额,有人喜爱挂上字画,但像金家这样,将大扇面直挂墙上,一进门入眼的便是它。 更奇怪的是,金家人在扇子下供奉了南财神,又放扇子又放神龛,不出事才怪。 叶轻在厅中走了一圈,没再见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便顺着会客厅后的小路往后走。 左右两条小路直通主次卧,顾珏昨晚便住在了主卧,想起方才的事,叶轻也没好意思过去,便改道去了次卧。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金宅内的构造以穿堂煞为照,左右对称,如此可得循环往复,是个不错的好点子,但败就败在这是凶宅,循环往复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将那些游魂困在了家里。 若是如此,次卧的摆设大抵也和主卧差不多。 昨日队伍进宅,只打扫了宅子的左侧,次卧坐在的右面都还有些灰,但也还干净。叶轻推开房门走进,见暗处躲着的游魂,熟视无睹。 游魂见道长没有想要清理他们的打算,虽然还是缩在角落,但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看这次卧,大抵是女子的卧房,房内纱帐随风飘飞,美则美矣,但所见所闻皆受阻碍,叶轻行走其间恨不得把这些飘来飘去的东西都砍了。 走完这些纱帐,紧接着又来了三层珠帘,叶轻走出来的时候,脸黑得都快能捏出墨汁了。 游魂见着道长脾气好像不大好的样子,悄悄地想要溜走,却被叶轻一张符箓定在了原地。 “贫道不打散你们,不代表你们可以在贫道眼皮子底下溜走。” 平日里也就罢了,她现在心情差得很,正当她救苦救难了? 叶轻泄愤之后,心情倒是好了一些,在屋内缓步闲逛,最后停在了床前。 第51章 葫芦之意 “床前摆镜。”叶轻更加确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了。 其他的姑且不说,就这一点,寻常人便不会这么做,除非是有人刻意如此安排,叮嘱住在此处的人要摆着。 否则,好好的梳妆台不用,偏摆个镜子在床头。 叶轻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铜镜扣倒,转身离开床前, 正欲离开房间之时,叶轻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从怀中拿出王义大监给的册子。 “庆丰二年,金家死伤无数,金家夫人金氏玉洁接近崩溃,于庆丰二年中元夜吞金自杀。” 叶轻算了算,庆丰是新帝继位改的国号,金夫人是十年前离世的,那个时候,金家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吞金……”叶轻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往后翻了翻,在花名册中找到了金夫人的生辰八字。 盘算之下,居然命中缺火克金,如此一来…… 叶轻走到了屋中的架子边,上面赫然摆着一只金葫芦。 葫芦本是讨吉祥的物拾,若是与命主相克,那便是大忌。 想着,叶轻立即翻看了应是住在主卧的金老爷生辰。 “四木一火,木旺。” 叶轻盘算出了结果,心中骇然,立即收好册子,见着眼前一堆飘来飘去的帷幔,懒得再一点一点挤出去。 “商宫,剑锋金。” 金宅左面突然响起琴声,只此一声,顾珏得知叶轻人还在金宅,便不再多想,径直往主卧走去。 王义听守门的侍卫来报,说主子和道长在门前吵起来后便分道扬镳了,急的在院门前直打转。 “这可如何是好,道长走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顾珏大老远就能看见王义在那儿走来走去,缓步走上前,他也没有发现,听着他说的话,顾珏有些疑惑,“什么走了?” “亲娘嘞!”王义吓得后退了一大步,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九千岁。 九千岁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为什么都没人提醒他! 一旁的侍卫很是无辜,九千岁在这儿,他们哪儿敢出声啊! 顾珏看着地上的王义,冷哼一声,负手走进了院子。 看到主子这般脸色,王义就知道他定是不悦的,赶忙从地上起来,屁颠屁颠地跟着九千岁走了进去。 王义想着,需让主子肯理他,他才能继续说下去,于是说道:“主子,院子收拾好了!” “嗯。”顾珏应了一声,继续走自己的路。 王义见势,继续说道:“主子,巡视宅院的布防也安排好了。” 顾珏转头看了王义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应道:“本尊已知。” 他如今看上去很好多话了?先前避他不及的现在怎么老往他面前凑。 王义略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想接着问,又怕主子怪罪。 可若是不问清楚,接下来恐怕要花上好几倍的日子,那到时候再回京城,岂不是物是人非。 谁不知道皇上派主子来找皇陵是别有用心,放着那些校尉不用,偏偏让主子这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出来找,主子在殿前侍奉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当真狠心。 主子就这么离了京城,京城中的那些势力只怕迟早要被皇上拿走。 若是皇上再狠心些,主子这趟还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 所以知道道长能帮上大忙时,他们这些在主子手底下当差的人也很是高兴,只要主子能早日回京,那生变的日子也能短些。 可是如今主子居然和道长闹掰了,他可得好好劝劝主子,定要把道长哄回来。 “主子。”王义上前轻唤了一声。 顾珏侧目看向他,冷言:“若不是重要的事,自己去领罚。” 他这平日里是对王义太好了?竟然如此越矩。 王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视死如归一般,紧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主子,奴才看得出您重视道长,两个人之间若是有些小摩擦小误会那是正常的,话说开了就好,总之道长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顾珏眉头轻挑,转头看向金宅另一侧,此时道长应该还在看风水吧。 连王义都看得出来他对道长有意思,为何道长却不知? 顾珏走到了桌边坐下,立即有内侍递上茶水,他接过抬到嘴边,却未喝下。 想了半晌,还是没喝下一口水,冲着王义招了招手,“过来。” 王义有些骇然,他刚刚说的话怕是触怒了主子,现在过去是要受罚了吧! 明明只是两丈的距离,王义却觉得地上像是长满了荆棘,令他寸步难行。 顾珏见他慢吞吞的,面露愠色,重重放下了茶杯,只见王义噌的一声闪身到了顾珏面前。 “主子,您有何吩咐?”王义颔首低眉,看样子很是听话。 顾珏示意面前的凳子,言道:“坐。” 王义惊恐地摆着手,反倒后退了几步,“主子,奴才知错了,您饶了奴才吧!” 顾珏显然是很不耐烦了,冷然盯着王义,看着他坐到面前,才肯罢休。 “以你之见,小道长讨厌我吗?” 顾珏突然的这句话,把王义问的有些发愣。 王义结结巴巴地回道:“应该、大概是不讨厌吧!” 讨厌是没看出来,但看得出道长挺嫌弃主子的。 道长也是个有趣的人,像主子这般生得国色天香,足智多谋,手段凌厉,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手里掌握了东西两厂,更是殿前掌印,此等身份地位,道长竟然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总是避着主子。 顾珏深知王义不会说实话,他说道长不太讨厌他,那多半就是了。 想着,顾珏有些神伤,沉声问道:“你觉得道长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 他虽是太监,但绝对是天下一等一之人,也就是小道长会不喜欢了。 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砸得王义有些发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是个太监,也没接触过人事,哪儿知道女子的心思? 更何况还是个修道之人。 等了许久没等到王义的回答,顾珏轻笑了一声,这样的结果他早已猜到,遂低眉看着茶杯微思。 他总是有个习惯,一件事物他喜欢与否不重要,只要足够特别,他都想拥有,而道长正是特别之人。 所以若问他到底喜不喜欢道长,他也不知。 第52章 唠唠家常 “道长!” 守在院外的侍卫突然传来惊呼。 王义赶忙起身相迎,却见道长直接走进院子,径直往卧房走去。 “道长,你这是做什么?”王义见道长气势汹汹,便以为道长这是记了方才与主子吵架的仇,来砸东西了。 这屋子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收拾好的,若是砸了,主子今晚睡哪儿? 王义走的并没有叶轻快,他走到门口时,叶轻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叶轻见王义正好就在门口,问道:“大监,之前这间卧房里是不是有只葫芦?” “啊?”王义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个,这房中原先的杂物杂家都放库房里了,这就给道长找来。” 说罢,他转身下了台阶,朝着九千岁使了使眼色,想要化解主子和道长之间的矛盾,他们做下人的哪儿帮得上什么?还得是主子和道长自己解决。 这处宅子说到底还是别人的,他们只是借住,宅子里的东西在他们离开之后还是会放回原处的,不过除了主子的这间卧房,其他人所住的地方,陈设都没有改。 王义去了趟库房,回来时手上拿了个葫芦,“道长,您说的可是这一只?”说着,他将葫芦递给了叶轻。 叶轻接过看了看,这东西可比看起来轻了一些,但是妥妥的实心木。 “红松木?” 顾珏眼尖瞧见叶轻手上的东西,只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便大概知道是什么材质。 叶轻见顾珏有点学问,拿着木雕葫芦走上前,递给了他,说道:“金家老爷命中木型偏旺,应该避开这些东西,但他偏偏在屋里木制的摆了纳吉、报平安葫芦。”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顾珏对面,与方才王义死活不敢坐下形成鲜明对比。 叶轻又拿出了一直金属制的葫芦,样子与这个木雕的差不多,上面刻的也是报平安的篆文。 “这是次卧找到的,与金夫人命格相克。金老爷因误食草药而亡,而金夫人吞金自杀,若是再仔细找找,这个宅子里还有其他线索。” 可是她没有继续找,着急找了过来,原因只有一个。 “你五行相克如何?”叶轻问道。 如果顾珏也是偏旺木,那这个卧房便住不得,就算把葫芦丢出去,这间卧房的风水也早就被浸染了。 顾珏闻言,目光一闪,笑问:“道长这是在担心我?” 叶轻抿着唇,没有回话,等着顾珏回答。 见道长不说,顾珏的逗趣便适可而止,回道:“本尊五行均衡,道长可放心。” 也不管顾珏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他都让自己放心了,叶轻也不好再说什么。 除开和顾珏一起吃饭,叶轻闲来无事便在宅子里乱逛,起初本是惊讶为何有人会信这些东西为吉,结果趋凶避吉,道后来看着这些东西已经麻木了。 晚饭一过,夜幕便很快降临,侍卫们虽然害怕,但还是很认真的在巡逻。 路过回廊时,他们却见道长居然在自言自语。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道长会不会是在跟那些东西说话?”吓得所有人加快了脚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叶轻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对着面前被她抓来的几只游魂,很是无奈地说道:“你们这么怕我干嘛,大家伙一块聊聊天,解解闷。” 她又没打算收了这些游魂,更没有想要打散他们,怎么一个个都怕得跟只鹌鹑似的? 跪在叶轻面前的游魂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回廊的椅子上,隔着叶轻大老远。 它们也都是游魂中凶狠的角色,别说是人了,就是这宅子里的所有游魂加起来,都是它们的手下。 结果这道长一来,它们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哪儿还敢凶狠。 鬼魂之一说道:“道长,咱们也是莫名其妙进了这个地方,平时没人来,就别提害人了!” 缩在它身边的另一只游魂紧接着说道:“是啊,我们也就是在小鬼中猖狂了些,没做过什么坏事,您被杀我们……” 叶轻都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遍了,“贫道说过不会打你们,就肯定不会!就是喊你们过来聊聊天,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她以为顾珏说话已经够不着边际了,结果这些游魂倒好,说的话全不在点子上。 第三只游魂壮了壮胆子,试问道:“那道长想听什么?” 它们在这宅子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出不去,闲的没事也爱抓新来的听它讲故事。 叶轻问了金家人的事,被抓来的三只游魂立即有话聊了,便把自己所见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道长说的金家人应该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些人,他们好像从京师来的,听说是建什么树林得罪了什么人才被贬到这里来的。” 叶轻闻言,目光一亮,问道:“你说的是皇陵?” 游魂想了想,“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太久了,小的也记不得了。不过那家姓金的住进这儿以后,就基本没出去过,小的们虽然出不去,但偷偷趴门上看过,门外好像有大批兵马,看样子就是要把金家人困在这里头。” 另一名游魂紧接着说道:“金家人也是厉害,硬生生在府里撑了三年,结果后来外面的人不给粮食了,他们就挖地里的东西吃,又撑了两年,结果金老爷还是因为乱吃东西死了,至今还在后头的花圃边站着呢。” 叶轻心中盘算了一下,看来这家姓金的也是当年建筑皇陵的负责人之一,先皇驾崩后,庆丰帝就没有继续拨粮,就算金家人没被这座宅子里的东西吓死,也会被饿死。 “若按你们所言,那这宅子应该破败不堪,为何我看见的这么整洁?”叶轻看了看院中的花植,有不少是可以吃的,这些应该不是当年留下的。 游魂解释道:“金家人死后,便有一批蒙面人过来打扫清理,清理完便离开,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叶轻点了点头,她已经对当年的事有了大概的想法。 这座宅子和广平高庄的棺材菌一样,都是障眼法,为的就算扰乱她这种术士的方位测算。 第53章 招魂引魄 不过这座宅子多了一个用处,就是处理了金姓官员,此人大抵和苏奉贤老太爷一般,虽然与皇陵建造牵扯不大,但还是不能留在人世。 先帝本想让金姓一家被这座凶宅吓死,给这座宅子多添些戾气,却没想到先帝驾崩了,金家人都还活着。 反倒是庆丰帝添了把火,才真正结果了金家人。 那些来养护金家老宅的蒙面人恐怕就是先帝旧部,依旧负责坚守先帝的安排。 若她想要找到下一步的方位,就必须把这座宅子的风水改掉。 叶轻抬头看了看金宅,这些风水改起来都不是太难,要是花了她太多时间,等她真去了皇陵,定要把先帝从坟里刨出来。 “道长……您若是没事就早些休息,小的们这就下去了!” 它们不想待在这儿,它们想回家! 叶轻闻言,目光立即收回看向它们,将手中的母符一攥,三只游魂身上的子符立即将它们拽回。 游魂们呆滞地看着面前的道长,它们还没走远呢?怎么突然就被拽回来了,瞬间呼天抢地,趴在地上开始求饶。 “姑奶奶!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没叨扰您带来的人哪!” 自从宅子里这些人来了以后,它们这些游魂就没再敢出来,还不够规矩吗? 叶轻拍了拍身侧的椅子,“还没聊完,回来。” 来都来了,不把事儿问完,明日再把它们抓过来,它们估计不会比现在更好说话。 游魂们叫苦不迭,但又碍于身上被贴了子符,只能乖乖坐下。 不是叶轻故意欺负这些游魂,而是接下来的事,只有这些东西才清楚。 “我检查过了,之前门外确实贴过符咒,若真如你们所说,那外面贴着的就是防止你们逃出去的符箓,可是那些符咒已经被撕了,以你们的道行,想要从这里离开不是难事。” 其他的不好说,就面前这三只,已经是厉鬼级别了,在这世上存在远超金家人,足足有百年之久了。 而这个宅子的风水虽然大煞,若没有强制的封咒,是困不住百年游魂的,叶轻猜测这些游魂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留在此处。 游魂听道长这么一说,立即就被戳中痛脚,也不管刚才它们有多狼狈了,马上凑过来找道长倾诉。 “门口的符箓被撕了以后,哥几个就带着小弟离开了,本想着虽然咱们几个说到底也不是什么体面魂,那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结果被活人囚禁了十几年,实在没脸继续称王称霸,便决定去阴间赎了罪,好好投个胎。” “但没想到前几日不知从哪儿来的声音,一直在招魂,不少游魂趁着重三节,被吸引来了阳间,咱们仨就是来凑凑热闹的。” 剩下一名游魂点了点头,接着前面两名大哥的话头接着讲:“结果咱们一来,就回不去了!咱们在人间留的时间久,道行深些,还能扛得住,但有些魂就扛不住,便往南方去了。” 叶轻眉头微微皱起,这些日子她也隐约听到有人在念咒,总以为是谁家办丧事。 活人不比游魂对这些咒语敏感,所以她有认真仔细听过,可惜声音太远,她也听不出个大概。 于是叶轻问道:“你们听到的招魂咒语大抵是什么样的?” 三名游魂面面相觑,最终有生前是个书生的游魂开口道:“道长,那些咒语我们哪念得,就是听到什么酆都、金刚山、三魂降临什么的。” 其他两魂也点头,突然有人想起,也不知有没有用,便开口说道:“道长,咒语最后都跟了一句,魂兮归来云梦泽。” “云梦泽?”叶轻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刚才所说的咒语确实是云梦泽的破地狱咒和招魂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云梦泽用这么大的术法招魂? 她抬头看向南方,眼中充满了疑惑。 云梦泽是天下第一道门,凡修仙论道之人,无不想进云梦泽修习。可是如今第一道门公然招魂,不惜将地狱游魂都请上来,还把它们都往云梦泽招,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也正如它们三个所说,凡是道行深一点的,这些咒语对它们基本没什么用,况且云梦泽招魂的范围太广,能招到的也是新魂。 看来是云梦泽有人出事了,但时间没多久。 能让他们如此费心,身份低微一定不俗。 叶轻只能祈祷不是云梦泽自己人出了事,不然此等罪责,该向谁讨要去?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叶轻有些倦意地摆了摆手,坐在回廊上沉思。 见天色又暗了一些,按照安排,还是她值夜到天微亮,不过她左右巡视着还是有事要办。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母符,又拿了一张黄纸贴在上面,上书敕令传音,说道:“晚上看好宅子,带好你们手底下的小弟,若是我回来听到其他人和我告状,你们知道后果。” 飘在半路上的三只游魂一听到道长的声音,还没看见人,想都没想就跪下了。 却只听见道长的声音,连忙应下,哪里还敢不从? “道长您放心!咱们一定不打扰您的朋友!谁要是敢来冒犯,咱们第一个撕碎他!” 他们的确是这一方霸主,可是这个道长可不是什么善茬。 以前这一带可有不少道士和尚来这儿降妖除魔,可是就他们那三脚猫功夫,两三下就被它们吓跑了。 而眼前这个道长,是它们见过最强的。从道长一踏入这座宅子,所有的游魂都被道长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要不是道长刻意收手,他们指不定要被勒死。 况且现在看来,这道长的确有本事。 它们屈于强权、见风使舵,也是为了能留在这里,以后更好发展。 叶轻谅它们也不敢真动手,从乾坤袋中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就离开了金宅。在城里跑了一圈也没找到她要的东西,便立即往城外的村庄跑去。 贴了一张速行符,虽然耗费了不少体力,但好在村庄离城镇不远,叶轻找了一会便在村里的牛棚找到了牛。 第54章 和衣之夜 “大兄弟,哭点眼泪出来!”叶轻摸着大黄牛的头,好言好语劝导道。 却被它直接无视,哼哧了两声便闭眼继续睡觉。 “那可就别逼我了!”叶轻见它如此不听话,而她跑了一路,天很快就要亮了,必须要快点结束赶回去,所以只能使出绝招。 她取了一张禁言符贴在了黄牛身上,然后拿出了一瓶辣椒面。 “在云梦泽待久了,身上不带点辣椒面,食不下咽。”说着,她将辣椒面豪爽地撒在了牛棚里的粮草中,掰开黄牛的嘴,一塞就是一大口。 叶轻拍了拍手,靠在了木杆上静候佳音,果然没等多久,黄牛便被忍不住摇头晃脑,想要大声叫唤却出不了任何声音,悲催地留下来眼泪。 叶轻赶忙拿着瓶子装泪水,直到牛眼泪装满了一小罐,叶轻才拿了解药给它吃下。 黄牛顿时感到浑身舒坦,难过得又开始流泪,叶轻赶忙又接了一小瓶,才解开了它的禁言咒。 “牛兄,贫道也是没办法,柚子叶那是南方才有的东西,想要让那群人通灵,只能用你的眼泪了。”叶轻说着,轻轻摸着黄牛的头,慢慢安抚。 叶轻从袋子里拿出一张黄纸和上了丹砂的毛笔,写了一张符咒后放在了食槽里,说道:“这张符箓可助你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算是向你赔罪了!” 她的话说完,黄牛将信将疑地低头吃了那张符纸,哼哧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叶轻的道歉。 叶轻微微颔首,长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话毕,她又在腿上贴了速行符,急速赶往金宅。 这速行符虽然能加快一个人的行走速度,但并不能减少疲惫,这么一大圈跑下来,叶轻累的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 和起床值夜的侍卫打了个照面,叶轻看了看手里的瓶子,反正今日已经没力气了,还是明日再处理吧! 不过好在王义在九千岁身边照顾了多年,道长可比九千岁好伺候多了。见叶轻回来,王义让内侍准备好洗澡水,整理好床铺。 只要道长愿意,内侍可以亲自伺候她洗漱。 但是叶轻没有这样习惯,身上的汗渍黏腻,她赶忙褪去了衣物洗了澡,也没管头发干没干,就松松快快地爬在床上睡觉去了。 房间内很是安静,听到的招魂咒越发清晰。叶轻眉头渐渐皱起,令她烦忧的不是咒语,而是为何施咒。 想着想着,叶轻疲惫得渐渐没了意识,缓缓睡去。 在梦中,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发像是被谁把玩着,明明是湿漉漉的头发,好像被人擦干,慢慢烘干了,令她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晚上去了哪里,累成这样?”顾珏用内力烘着叶轻的头发,见她睡的一动不动,很是疑惑。 看着道长紧皱着的眉头,顾珏鬼使神差伸手将它抚平,却一下惊醒了叶轻。 “你怎么在这儿?”叶轻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珏。 难道是他帮她擦的头发? 顾珏拈起叶轻的一缕青丝,放在面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入鼻息,媚笑着问道:“你说呢?” 叶轻哪管这个人到底想干嘛,深更半夜来找她肯定没好事,遂直接从床上翻起,召来桃木剑直击顾珏。 顾珏赤手空拳,没有攻击叶轻,但很轻巧地躲过了她所有攻击。叶轻很清楚,不用符箓和咒语,她根本不是顾珏的对手,可是她睡前明明把乾坤袋放在床头了,怎么现在不见了? 顾珏抬起了手,叶轻的乾坤袋俨然就在他的手上,“道长是在找这个?” 叶轻眉头又皱起,连忙上前抢,却被顾珏侧身躲过。 顾珏的手眨眼间搂上了叶轻的腰,带着她腾空而起,将乾坤袋和叶轻手里的剑放在了她够不着的地方,随后脚尖一转,两人侧身躺上了床榻。 “这些东西,本尊暂时没收了。”说着,顾珏抱着叶轻,盖上了被子。 叶轻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珏,这厮大晚上跑她这儿睡觉是怎么回事? “你来我这儿干嘛!”叶轻努力想挣脱顾珏的束缚,却总是无果。 顾珏除了抱着叶轻,就没有其他动作,躺在了床上便闭上了眼,轻声道:“道长若是不想睡觉,本尊可以被道长玩玩。” 叶轻警惕地看着顾珏,“玩什么?” 她活了这么久,居然被一个太监掣肘了,这口气她一定会讨回来的,必要时,她不得不伤人。 只见顾珏突然睁眼,在黑夜中,他的眼睛闪烁着微观,白日里他的眼底总有阴鸷,却在夜晚,这张床上,叶轻突然觉得顾珏此刻有些温柔。 顾珏缓缓凑近叶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在她耳边缓缓说道:“虽然本尊是太监,但男女之事懂得不比一般男人少。” 说着,他放在叶轻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算作警告。 “睡觉!”叶轻翻身面向床的另一侧,闭上眼就睡觉。 她忍!跑了一个晚上了,现在睡觉要紧,顾珏最好不会做什么,否则她先杀人,再回去请罪。 顾珏自然不会对叶轻做什么,他忍着睡意一直等道长到后半夜,已经很困了,用力搂了搂怀中的人,顾珏居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 不过就睡了一个时辰,顾珏便醒来,盘腿坐在床上调整内息。 他常年在宫中行走,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明日在内侍前来侍奉之前,他都会自行调息一个时辰。 京城中有人谣传他是吸了别人的功力才有今日的雄厚内力,顾珏倒是不甚在意,就算他解释,也不会有人听。 不过今日顾珏只调息了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他侧身躺在叶轻身旁,手掌轻抚叶轻小腹。 她只是一个修士,体术练得不多,所以丹田之力很是微薄。 顾珏催动内息,将自己的内力导入叶轻的丹田,担心用力过猛,他刻意将力道放缓放轻。 感受到小腹的温暖,叶轻舒坦得伸展了身体,因不断听到的招魂咒而烦忧皱起的眉头也缓缓平静了下来,下意识地往身后的顾珏身上靠。 第55章 逆风改水 “道长真是像极了一只小猫。”顾珏传输得适可而止,传给道长的那些还需她身体自行消化,来日方长,他每日给道长一些,往后教起体术也能方便一些。 看着叶轻的睡颜,顾珏喉结微动,低头在她的颈侧留下了一个吻痕,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叶轻本以为自己半夜会惊醒,但是令她惊讶的是,这一晚上她睡得很好,小腹也莫名暖洋洋的,昨夜的疲惫全然消失了。 懒懒地起床,叶轻伸了个懒腰,才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一看,却见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叶轻正伸着懒腰,被所有人这么盯着,动作顿时顿住了。 “你们……有事?”叶轻一边走下门前阶梯,一边问道。 侍卫和内侍们赶忙摇头,眼神闪避地纷纷找事就要离开,却被叶轻喊住了。 “哪些人今天有空?”叶轻看着院子里的所有侍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漱漱口。 侍卫们也不轻易答应,有些为难地愣在原地。 就在叶轻都准备放弃,决定自己一个人干活时,顾珏悠悠从宅子外回来了。 “怎么了?”顾珏见叶轻正捋着袖子,像是要去干活。 叶轻见着顾珏衣服有些潮,看起来像是大早上出去了一趟,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顾珏顺着叶轻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衣服,浅浅一笑,拉着叶轻走到了桌边坐下,轻声说道:“昨日本尊已命人查找常来金宅打扫的人,方才是去见他们的。” 果然如他和道长想的那般,那些人的确是先帝的手下。 叶轻颔首,顾珏既然就这么回来的,那他应该是将事情办妥了,于是也坦诚相待道:“这个宅子风水本就不好,就聚了一堆游魂,如果不将这座宅子的风水逆转,就要把所有的游魂驱散,但是……” 如果云梦泽继续招魂的话,只驱散金宅的游魂,它们也只是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等到夜里,又会从阴间跑上来。 所以现在要先将这里的风水改了,保证游魂即使来了阳间,也不会聚在这一个点。 不过云梦泽的事,叶轻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顾珏,于是解释道:“驱散游魂要花太多精力,还是改风水比较快,所以我要借你的这些手下一用。” 要是让顾珏手底下这批人一起干活,那就是几日的事。 顾珏闻言立即颔首,命人前来,说道:“若是以后道长还有要求,便听她指示,不用刻意等本尊。” 侍卫们有些震惊,但很快就应声照办。 他们可是都听说了,昨夜九千岁在道长的房里待了一夜,今日难得的晚起了。 看来就算是修道之人也耐不住九千岁这张盛世容颜啊! 而且他们还听说了,宫中有不少妃子对九千岁暗送秋波,就算九千岁不是男人,光是凭这张脸,凭九千岁的身份,那使多少人仰慕。 不过让不少人嫉妒也是真的。 “道长,您有何吩咐?”侍卫长半跪在地,等着道长发话。 叶轻见顾珏应当是没有其他事了,便带着几个人往宅子外走去。 她本就想要个十人打打下手,但顾珏直接留给自己十人,剩下所有人都跟着叶轻。 荒芜了多年的金宅突然热闹了起来,招惹不少百姓前来观看。 不过看到现在住在金宅里的人又拆又建的,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叶轻命人准备了两座石狮像,放在了金宅大门前,补住了白虎神煞的一点空缺。 又让人拆了宅子前的那条废街,一间屋子不留。 至于接下来建什么,那就是官家的事了,她只要让这枪煞消失就成。 倒腾完屋外的事,已经过去五日,屋内的事便简单很多。 先是命人用沙包叠在院中,作一进门。 又让侍卫们将围墙上的所有藤萝全部拔掉。 最后,叶轻命侍卫填了屋后的人工湖,便自己处理宅内的一些小细节了。 叶轻改掉宅内风水,这拢共下来,不过只花了八日,而如此的凶宅,却在此处存在超过十五年,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宅内的风水是改了,但要等金宅里的游魂散去,还要花些时日。 叶轻闲来无事,就坐在院中念一念安魂往生咒,算是多多少少帮了点忙。 其余的都好说,但唯有一点,叶轻不能忍。 为什么顾珏放着自己的房间不睡,每天都要跑她这儿睡! “放开!”叶轻睡到一半突然惊醒,看着搭在她腰间的手,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顾珏见叶轻不安分,抓着她的手一起抱住,睡意朦胧含糊说道:“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说。” 叶轻气不打一处来,盯着顾珏恨不得将他踹下去,但是她整个人都被顾珏束缚着,根本没法子乱动。 “行,明天咱俩找个空旷的地儿打一架,我赢了你不能再半夜过来找我。”叶轻说着说着,困意充满了双眼,话到最后也有些含糊不清,渐渐陷入了沉睡。 在叶轻闭上眼之后,顾珏缓缓睁开双眼,根本没有之前那般睡意朦胧,他轻声一笑,莫名觉得踏实,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搂着叶轻和衣而眠。 叶轻看着收拾好的金宅,乘风上了屋顶,看着罗盘的指针终于不再乱打转,高声对屋檐下的顾珏说道:“可以走了。” 道长一发话,所有内侍和侍卫全部开始收拾东西,即刻准备出发。 叶轻跳下房顶,本能直接落在地上,却被顾珏拦腰抱住。 “放手。” 叶轻记得自己这几日说的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两个字了。 顾珏轻笑了一声,将人放在了椅子上,无辜地说道:“习惯使然。” 叶轻嗤声,转身将乾坤袋放在桌上,也开始收拾东西。 忽而翻到了两瓶瓷瓶,她终于想起自己已经遗忘了好几日的事。 “顾珏,把你的手下叫来。”叶轻说完,起身往侧卧走去,金宅左面他们的队伍没有部署,平日里也不会去那里。 顾珏低眉微思,若道长说的没错,她要叫的,是他的部下,于是便唤来了王义,“命东厂的部下去次卧。” 第56章 无辜婴孩 虽然是只叫了顾珏的部下,但顾珏也跟来了。 叶轻看见顾珏过来,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命两人先出去守着,等会替换。 她将装着牛眼泪的瓷瓶放在桌上,对屋内所有人说道:“湿敷柚叶可见游魂,但柚子是南方的东西,贫道一时半会儿找不来,所以就拿了同样功效的牛眼泪。” 顾珏看着桌上的两个小瓶子,突然有些庆幸。 这东西若是抹在脸上,简直就是毁他的容。 房内所有人对这两个小瓶子充满了好奇,但谁也不敢第一个试。 叶轻郑重提醒道:“涂上这个,你们会看见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可能会害怕,但是街上的游魂在短时间内不会散去,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贫道才给你们找了这个。” 随后她又道:“胆大的人试试,若是承受不住的,便不用试,接下来的路互相扶持便好。” 有人天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会害怕和抵触。 但有人喜欢看见,却又没有这个能力。 现在叶轻把选择交给了这些人,让他们自己选择。 不过令叶轻意外的是,这些人没有犹豫很久,便有人拿起了瓶子,问道:“道长,是内服还是外敷?” 叶轻指明,“涂在眼皮上便可。” 侍卫们胆子倒是不小,纷纷使了这个东西,内侍犹豫了一会,颤颤巍巍地也结果了瓶子。 他们咬了咬牙,涂在了眼皮上。 到底是看见会害怕,还是看不见,却总是突然被吓到更令人害怕,他们还是选择了前者。 “你们放心,你们只是能看见,并没有其他副作用,若是害怕……”叶轻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叠符纸,写了几张平安符给他们。 “这种东西可以随身带着,也可以压在枕头底下。”叶轻一边说,一边发符纸,见顾珏热忱的眼神,叶轻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了他一张,“多写了一张,拿去。” 侍卫们就像个孩子一般左顾右盼,真想看见个什么东西,不过这大半天的,脏东西也不会真出来吧! 叶轻本是要收起瓶子,但想了想,还是将东西递给了顾珏,说道:“其他人是否要用,你自己决定吧!” 房间内突然寂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道长口中的其他人是谁,皇上派来的那些人都是没安好心的,若是让他们也能看见,指不定肚子里使坏,或者给皇上通风报信。 到时候道长可就危险了! 王义亦是如此想,犹豫着要不要让主子好好考虑,就见顾珏缓缓掏出了一个锦囊。 顾珏优雅地打开锦囊,取出一张符纸,与方才道长给他的平安符放在了一起,平整地折好又放了回去,随后将瓶子也放了进去,收拢好袋口,便收了起来。 “道长给的东西,轮不到他们。”顾珏微微一笑,看着着实令人瘆得慌。 房间里的侍卫和内侍顿时呼吸一滞,努力让自己不出声,不让主子注意到自己。 叶轻见屋内气氛很是奇怪,借口道:“我去收拾东西。” 说完,她便匆匆开溜,屋内的其他人也借口收东西,或是帮忙道长,一个个的全跟着道长跑了。 叶轻本担心自己这么偏袒,会不会引起皇帝的人有不满, 可两边的人似乎都默认了这件事,顾珏的人不会与皇帝的人多说,皇帝的人也不多问,看起来他们除了找皇陵,就没有其他心事了。 虽然他们平日里也会聊上几句,大抵都是些能聊的生活俗事,一旦涉及到主子,两边都避而不谈。 内侍们整理得很是迅速,将他们带来的东西放上马车,又将原本宅子里的东西放回了原位。 又按照道长的吩咐,焚烧了主卧里的葫芦,众人便再一次启程。 “先向南。”叶轻提议道。 按照地图指示,他们下一站是绛州,就在平阳南侧。 但是去绛州不仅仅是因为地图上标的,同样也是因为云梦泽招魂的缘故。 叶轻甚至动了什么时候偷偷溜回去一趟的心思。 先将队伍往南边带,若是时间来得及,便去一趟云梦泽停了招魂仪式,他们接下来的路也好走一些。 顾珏没有多问,在寻墓这件事上,他全然听道长的,于是对驾马的侍卫说道:“向南,去绛州。” 他们路上走了两日便换了水路,又在水上飘了小半月。 叶轻故意没有和顾珏同船,宁愿自己每晚睡在小船,也不像和顾珏不明不白的睡在一块。 她可是修道之人,顾珏到底知不知羞。 “主子,前边水上好像漂着东西!”撑杆的侍卫伸长了脖子看着前方。 只见水上的东西随着水波漂荡着,船再靠近些,侍卫便见着水上的东西好像有头有脸,是个人! 叶轻闻言也走出了船舱,一眼便看见河面上的东西。 他们本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躲开这些秽物继续前行,随之前面的水域居然漂满了这东西。 “不对劲。”叶轻俯身摸了摸水质,水里一定有东西。 叶轻抬手,命撑船的侍卫停住船只,一脚定下方位,笃定地看着面前的水域,朗声道:“坎字,水龙游。” 骤然间他们面前的河流突然开始翻腾,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出来。 “砰”的一声,一条状若长龙的水柱从水里喷涌而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将河里的东西丢在了甲板上后,便重新化作河水,归于平静。 叶轻撑着竹竿,靠近顾珏所在的大船,翻身上了甲板,仔细地查看眼前的这东西。 “仅有八个月大。”叶轻叹了一声,这婴孩只不过八个月,便被人残忍杀害。 叶轻沉着心思检查了一番,这孩子生前明明是健康的,但她的腹腔却被剖开装了一大堆石子,像是故意要让她沉入水底。 这孩子身上的石头掉了许多,这才浮上了水面。 虽然人总有一死,让不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更何况这还是个孩子。 叶轻叹声,有些不忍地走到甲板边。 顾珏从船舱出来便看见叶轻站在旁边叹气,方转头看向甲板上的东西,脚步轻悄地走到叶轻身后,问道:“道长想管吗?” 第57章 不耻下问 叶轻摇了摇头,她有更重要的事,若是她的事砸了,那会牵扯上更多活人的性命。 “那便听道长的。”顾珏说着,命侍卫开道,继续前行。 正当侍卫重新撑杆划船的时候,突然听见船壁上响起“咚咚咚”的声音,众人纷纷朝有响声的一侧看去。 却见一名瘦弱的少年从船底爬了上来,冲着叶轻大喊道:“别、别不管啊!” 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个有实力的,结果人压根不搭理。 难道现在有实力的人都这么不爱热心奉献吗? 少年脸色惨白,虽然骨瘦如柴,但身上关节均有泡肿的痕迹。 加之这少年说的话,顾珏根本听不懂,便猜到此“人”不是人。 叶轻冷眼看着眼前的水鬼,选择了漠然无视正想直接进船舱,却被它一把拽住。 杜蘅不等叶轻开口说话,便自我介绍道:“道长,小的叫杜蘅,临溪村的人,死后一直乖乖待在河里,哪儿也没去。” 叶轻幽幽看向他,挑眉问道:“哪儿也没去?那就是也不想去投胎?” 杜蘅哑然,惧怕地后退了两步,但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鼓了一把气大步又走到叶轻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道长,你听我说!小的虽然没有去投胎,但也是安安分分做鬼,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说着,他指着甲板上的婴孩,又指着河面上漂着的那些,气愤道:“小的本来在河里待的好好的,结果从一年前开始,河里越来越多小孩儿的哭声,吵得我睡也睡不好,烦死人了!” 说着,他狗腿似的抱住叶轻的大腿,请求道:“道长,你就帮帮忙,把这些孩子清理了吧!” 站在一旁看着道长被这么一直水鬼抱着的侍卫们一脸的疑惑,目光时不时看见自家主子。 果不其然看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道长道长,神奕俊朗!” “道长道长,法力高强!” “道长,你就帮帮小的吧!小的保证,帮完小的立马就滚!” 叶轻瞥了杜蘅一眼,皮笑肉不笑,问道:“杜蘅是吧!” 见杜蘅点了点头,叶轻骤然变了脸色,骂道:“竖子,给我滚!” 甲板上的人皆是惊讶,很是震惊地看着刚才骂人的道长。 杜蘅也是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指着叶轻,嗔怪道:“你你你!道长居然骂人!” 顾珏也被叶轻突然来的一句吓到了,出声询问:“怎么了?” 叶轻怒视了杜蘅一眼,转头对其他人解释道:“击退水鬼的土法子,骂脏话。” 甲板上的侍卫们闻言大笑,纷纷道:“道长,真正的脏话不是这样的。” 叶轻不耻下问:“那是什么样的?” 一旁的杜蘅骇然,赶忙要往甲板边上退,随时准备跑。 哪有这样的!他对这些人有没什么危险,他们怎么忍心这么对他! 侍卫见水鬼跑到甲板边,刚要出口的脏话顿时遏制住,对道长轻声询问道:“道长,那水鬼到底和您说了啥啊!” 叶轻糊弄地说道:“他嫌河底里那些婴孩的魂灵吵,让你们帮忙把孩子都捞上来。” 可若是真这么简单,她多少是会帮的,看杜蘅这样子,就不像是单纯要她帮忙捞婴孩这么简单。 但甲板上那一个个七尺男儿早就忍不住了,斗志昂扬的就想下河打捞。 他们虽然也是手上不干净的人,但他们绝不会碰女人和孩子,现在整个河道都漂着孩子,到底是谁这么恶毒。 叶轻张口想要阻止,她真不太想花费这么多时间查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是这些孩子也的确可怜。 顾珏站在一旁一直观察着叶轻的神情,上前将她带到一边,先询问了她的意见:“道长若是想管便管,处理好了这些事,本尊命人加下来快马加鞭,把日头补回来,若是道长不想管,便驱散水鬼,派侍卫下去清开河道,直接往下走。” 叶轻略有些动摇,这一次换她询问顾珏,“你不着急找到皇陵吗?” 现在离京城越来越远,皇上派来的那些侍卫俨然有些不停使唤了,若是再在路上耽搁,他们指不定会借着其他名义对顾珏做出什么。 按理来说,顾珏应当是最着急的那个,可这一路上他总是慢悠悠的,仿佛一直在给那些侍卫留时间对他下手。 顾珏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该来的总会来,道长修道应该更明白,有些事是躲不过的。” 叶轻眸光一闪,这就是她最担心的事,即使她再努力找到破解的方法,有些事注定要发生,躲也躲不掉。 “救吧,少见道长如此犹豫。”顾珏大袖一挥,帮叶轻下了这个决定。 侍卫立即应声,很是高兴地下水捞东西去了。 叶轻很想喊住他们,手僵在空中,没忍心打断他们的热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们下水。 她转头对顾珏很是郁闷地说道:“你可能不清楚这意味这什么。” 与叶轻此时的郁闷相较,杜蘅简直不要太开心,像只哈巴狗一般围着叶轻打转。 “谢谢道长,谢谢这位公子!” 叶轻见顾珏一脸的好奇,传达了杜蘅的话,“它说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顾珏转头看向杜蘅,盯着他正无礼地拽着道长的衣袖的手,对刚才他触碰了道长更是耿耿于怀。 杜蘅很是惊讶,松开了叶轻,改凑近顾珏东看西看,“这不会是阴阳眼吧!他居然看得见我!” 顾珏很是嫌恶地后退了两步,与杜蘅拉开了距离。 杜蘅将顾珏不喜欢他,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成了游魂后变丑了,但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怪伤人的。” 叶轻冷笑了一声,转述道:“他知道自己很丑,污了你的眼,和你道歉。” 说罢,叶轻走向船头,看着河里的侍卫们打捞。 顾珏看着杜蘅这表情便知道叶轻说的话绝不是杜蘅的本意,但还是无良地应了一声,“本尊接受道歉。” 说罢,他转身走向叶轻,和她一起看着河里的动静。 杜蘅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两人,气得直跺脚,“坏蛋都是如此相似!” 第58章 哀嚎乱魂 叶轻看着河面上漂着的看起来多,也就只有五六十具。 但侍卫往河底一看,底下居然全都是,这一打捞便是一天一夜。 起初只有一具孤零零地在甲板上,渐渐的,孩子的身体摆满了整个甲板,足足有两百余具。 顾珏忍受不住这些味道,捂着口鼻早早躲进了船舱。 叶轻倒是不介意这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一个个查验了过去,越看越发觉不对劲。 “怎么回事?”叶轻看完已经打捞上来的最后一具,觉得很是蹊跷。 捞上来的这些孩子,全都是女婴,年纪都不会大于三岁,并且她们生前都是健健康康的。 到底是何原因,让这些本该健康快乐长大的孩子被人杀害,遗弃在了河里。 看样子,丢掉这些孩子的人,应当是偷摸着的,否则也不会将她们都填上石头沉入河底。 孩子们死后化作游魂,在暗无天日的河底待久了,自然会啼哭,杜蘅觉得吵也不奇怪。 侍卫们轮番上阵,直到河里已经捞干净了,再打捞下去,这浑水都能给他们清理成清水了。 见多了腥风血雨的侍卫们看到满甲板的尸体,纷纷不忍直视。 王义拿着个手绢站在一边悲戚,吩咐侍卫一会就靠岸,把这些孩子好好安葬了。 侍卫应了一声,沉默着站在甲板边上看着如此凄惨的画面,一时间,甲板上静谧无声。 叶轻虽然心中微有不适,但不想他们这般抵触。 现在天已经大亮,杜蘅又钻回了水里,叶轻的耳边清净了不少,让她能静下心观察周遭的一切。 这一带有山有水,是个聚灵之地,本该是个风水宝地,却因为有了此等惨案,灵气变成了怨气,已然失了风水。 不过这应当不是先帝搞的鬼,依杜蘅口中所言,这件事也就发生在一年前,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顾珏还在宫里,她也还在山上,寻找皇陵的事估计还没有苗头。 船在水上缓缓行驶,船体突然“嘭”地一声靠在了岸边,便有侍卫抛下船锚,跳到了岸上放下踏板。 看着内侍又开始铺毯子撒花瓣,叶轻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从踏板上走到路上。 紧紧观察着周遭,叶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有说不上来。 顾珏缓缓而至,看着发呆着的叶轻,伸手试探了她,轻声问道:“道长昨夜一夜未睡,可要休息?” 叶轻这才想起自己的确一个晚上没睡觉的事,不过这不打紧,她反问顾珏道:“你的侍卫下船埋了那些尸体,你下来干嘛?” 没事来掺和什么,等会有他好受的。 顾珏低笑了一声,抬了抬手便有软轿前来抬他。 王义跟着九千岁往前时,路过叶轻,顺手将披风递给了她,轻声解释道:“九千岁本是不打算下来的,都回绝了,结果盯着这披风看了半晌,杂家想着是主子体贴道长,给你送披风来了。” 叶轻刚要接过披风的手顿住,忽而觉得这衣服有些烫手,不想接着。 “王玉呢?人又去哪儿了?”走在前方的顾珏忽然喊道。 王义听到主子叫唤,直接将披风往道长怀里一塞,小跑跟上了主子。 叶轻看着手里的披风沉默着,披着不太好,可是不披,其实也挺冷的。 想着,叶轻还是怪怪披上了宽大的披风。 顾珏的身量比叶轻高出太多,他的披风披在叶轻身上,就像是叶轻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看起来莫名有些好笑。 可是穿都穿上了,叶轻就不打算再脱下来了。 拿出罗盘,叶轻大步跟上队伍,在山林之间找了个不错的地方,便让侍卫挖个大坑,将这些尸体都好好埋了。 顾珏的队伍就是出来寻墓的,铲子锄头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一下要买两百具尸体,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叶轻从边上搬了个石头,劈成了一块大碑,一边在碑上刻着字,一边等着看好戏。 顾珏看着叶轻身上的披风,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却见她一人坐在角落行为举止很是奇怪。 回想起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出手帮忙,这件事怕是有蹊跷。 侍卫们从白天一直埋到晚饭时候才把土填好,差不多是要结束了。 侍卫们搬着道长刻好的石碑放在了墓前,拍掉一身的土就准备离开。 就在众人拿起铲子,准备转身离去时,骤然间天色大变,山风不止,乌鸦乱飞。 侍卫们立即进入防备状态,警惕地看着周遭,却突然听到一丝孩童啼哭的声音。 有一个孩子哭了,紧接着便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孩子哇哇大哭,直叫人头脑发胀,性格暴躁。 如果他们听的没错,孩子的哭声好像就是从土里传出来的。 “道、道长!我们不会是把活人埋了吧!” 虽然这话说出来他们自己都不信,他们刚刚都检查过了,道长也一个个检查过去,这些尸体没有一个能喘气的。 那么现在的哭声是从哪里来的? 顾珏听着耳边的哭声,心中也觉得很是烦躁,伸手封住了自己的五感,却还是能听到哭啼声。 叶轻靠着身边树,幸灾乐祸地看着所有人,看着他们被哭声折磨得都蹲到地上了,她才准备出手。 她刚刚刻完石碑就开始准备符纸了,就是准备现在给这些人用的。 叶轻见手上的符纸贴在每个人的耳边,说道:“这些符纸撑不了太久,也不能完全隔绝哭声,只能让你们暂时好受一点。” 顾珏鲜少真的生气,但是现在这些吵闹,令他烦躁得皱起了眉头。 叶轻看着如此的顾珏,竟然有些失神,不自觉的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侍卫高声问道。 哭声太大了,已经有人撑不住晕厥了过去,听道长所言,他们耳朵上的符咒撑不了太久,那岂不是很快也会撑不住! 叶轻指了指方才他们埋好的大坟,解释道:“其实呢?遇到普通的死婴游魂,求一求它们,它们就会放人,毕竟刚来这世上,俗世不沾,很心软的。” 像这类游魂,修道之人多半都会多留它们几日,毕竟一出生就夭折,实在可惜。 第59章 古怪村落 “但是。”叶轻的表情严肃了许多,毕竟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两百余孩子的尸体。 她沉声说道:“这些游魂怨气本身就重,又在这种聚灵之地待了这么久,已经不是求不求的问题了,它们冲着你们哭,是要你们帮它们,若是问题没有解决,它们就会一直缠着你们。” 就算他们现在连夜下山,马不停蹄地赶路,还是能听到哭声的。 这些游魂本性是善良的,但也很固执,认死理。 替它们埋了原身,就是同意要帮它们,不接受任何解释。 “那、那现在怎么办!”侍卫的问话显然比之前着急了许多。 叶轻很清楚,这绝不是哭声的作用,是这些凡人再害怕。 越是害怕,听到的就越多,结果更害怕了,周而复始。 叶轻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枯叶,为所有人带路,“现下还能做何,先进城。” 这条河是从贯穿山下这座小村的,河里有变,村里人怎么会不知道。 叶轻带着所有人下山,却没有直接走进村子,而是绕到又去了河边。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叶轻,虽然疑惑,但现在道长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她是道长,而他们是侍卫,却在这种时候,他们更优柔寡断。 在看见道长不停拒绝的时候,他们早应该想找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叶轻站在河边,看着平静的河水,等待就是给杜蘅最后的机会。 “出不出来?”叶轻盯着河水,又等了一会,还是没看见杜蘅出来,便走到一边,从地上搬起一颗大石头,一掌往上面贴了一张符纸,用力往河里一丢。 于是,在众人眼中,河水被石头砸出了巨大的水花,紧接着,河水将激起的水花全部包裹住,在石头投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道长,你太过分了!”杜蘅委屈地喊着,缓缓地从漩涡里爬了出来。 叶轻眯着眼看着水里的杜蘅,拿出了手上的母符,有力一拽,直接将杜蘅从水里拉了出来。 “你果然有操控水的能力。”叶轻看着河里不停的漩涡,微笑着看向杜蘅。 杜蘅呼吸一滞,紧跟着便是河里的漩涡消停,河面恢复平静。 “道长在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杜蘅干笑着,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但他身上并没有任何符咒和丝线,可他就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叶轻笑了笑,“别费力了,符咒在水里,水是你的栖身之所,贴你身上还是丢水里都一样。” 她丢石头才不是为了砸杜蘅,就是想把符咒送到河底罢了。 她的符箓可不是随便就能解开的,刀砍不断、水冲不烂,就算是遇到了火,也烧不起来。 叶轻抓着杜蘅走在岸边,杜蘅只差一步之遥就能回到水里,却根本走不掉。 只听叶轻冷声拆穿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一段河水不是什么急湍之流,就算是上游遇了洪,那也有其他分支分担了不少,怎么就需要这么高的岸。” 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杂物堆,说道:“那些破布之前装的是沙子吧,而那些杆子都是用来支撑沙袋的,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以前经常发洪水。” 杜蘅目光闪避着,矢口否认道:“我不知道,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哦?这片水域就你一只水鬼,你当我瞎?”叶轻也不着急逼他确认,继续娓娓说道,“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那些婴灵我有的是办法解掉,可是你想要的,恐怕短时间内是得不到了。” 杜蘅闻言,瞪大了眼睛,不需要叶轻再说其他,立马过下来恳求:“道长!道长是小的错了,小的愿意赎罪!就算魂飞魄散小的也没有怨言,只求道长能帮帮村子!” 是他错了,全然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道长法力竟然如此之高,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能破了如今的困局,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叶轻才懒得和他情真意切,讨论什么大义,从袋子里掏了把刀出来,在食指上割了一小个口,在杜蘅额前画了个小印子。 “走,进城。”叶轻擦了擦刀子,压根没计较手指的伤痕。 “那我这……”杜蘅刚想说身上的禁锢没解开,结果话都没说完,自己便能都能了。 他看着河面,犹豫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跟上道长往城里走。 侍卫们愣在原地,呆滞地看着从面前走过的杜蘅,更有人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没做梦。 “我……你们是不是也听见了……” 其余的侍卫也点了点头,他们刚才分明听见了杜蘅的说话声。 顾珏手指轻叩了叩软轿,责声道:“还不跟上道长?” 道长术法是他见过最好的,既然能让他们看见那些鬼怪精灵,那听见它们说话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侍卫们赶忙反应过来,扛着软轿大步跟上道长。 谅到顾珏的臭毛病,叶轻一进小村,便询问了哪里有客栈,立即便有侍卫很是上道地先行一步,包下客栈。 待到他们所有人到客栈时,里头只剩下掌柜的和小二了。 趁着内侍和侍卫收拾东西的功夫,叶轻在村里转了两圈,村子不大,而且村里人更是不怕生。 看来这么个小村子经常来外人。 杜蘅见叶轻要往人少的地方走,赶忙出声拦住:“道长还是走大路吧!” 叶轻有些疑惑,想听解释,但杜蘅支支吾吾地什么也没说,叶轻便自己去小路一探究竟。 果然在她踏入阴暗的小路后,身后出现了几个人,就连小路边上的几户人家也不怀好意地探出头来。 叶轻淡然地往前走,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叶轻也越发的不耐烦了起来,正欲拔剑之时,忽而听到一声耳熟的声音。 “原来道长在这儿,害得本尊找了许久。” 叶轻朝路口看去,只见顾珏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他每往前走一步,周遭的风便猛烈了许多。 缓缓走到跟在叶轻身后的两个男人面前,顾珏冷眼看着两人,叶轻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杀人。 第60章 双手带大 叶轻赶忙上前拦住,轻声道:“这个村子有古怪,先不要轻举妄动。” 说着,她抓住了顾珏的手,以免他真的动手。 看着自己被道长握住的手,顾珏身上的气焰顿时消失,顺势将道长揽入怀中,作势要保护她。 顾珏将方才在路边随手摘的一片绿叶,手臂用力甩出,叶子顺势往旁边飞去,直接钉在了路边的大树上。 站在两人不远处的两个男人默默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害怕地退后。 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之前的那棵树突然“轰”的一声倒下,而那片砍断了一整棵树的绿叶完好无损,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吓得两个男人拔腿就跑,暗处窥探的人见状赶紧躲了起来,没再造次。 “你也知道这村子有古怪,还敢甩掉侍卫一个人独行?”顾珏面上不显,但还是上下打量着叶轻,查看她是否有损伤。 叶轻轻咳一声,瞥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看好戏模样的杜蘅,默默将自己的双臂从顾珏手中抽出。 她一个人走不正好能引出这些人吗? 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整个村子似乎都有古怪,她方才在村子里逛了一圈,路上的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是不怀好意。 这绝不是对一个外地人所有的。 “道长,他们看你多半是想收养你当义子,反正紧盯不是你想的那样。”杜蘅双臂环抱着,目光缓缓聚焦到了叶轻的胸前。 去路口买个馒头都比道长的大。 叶轻转头看向杜蘅,微微一笑,杜蘅立即暗叫不好,正要逃时,忽而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回头一看,只见道长手里正攥着母符。 顾珏闻言皱了皱眉,安慰道:“道长年纪尚小,长大后会有的。” 叶轻愤然地闭上了双眼,试图通过呼吸来平息怒气。 但面前的一人一鬼这么一说还没完了,顾珏又继续说道:“道长若是着急了,本尊也是会写闺中秘术,可以助道长……” “滚!”叶轻怒吼一声,地面突然传来震动,两条土龙从地底钻出,将杜蘅和顾珏直接送上了天。 “哇!”杜蘅紧紧抱着能固定自己的东西,喧嚣的风吹得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散了。 “不对啊!”杜蘅忽然想起什么,尝试着松开手,发现自己并没有掉下去,“我都成鬼了,在怕啥呀!” 终于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杜蘅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却见放在站在这儿附近的道长不知道去哪儿了。 “道长呢?”杜蘅左右张望着,还是没看到道长的身影。 顾珏缓缓从土龙顶端跃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正巧听到杜蘅的话,便说道:“客栈。” 说罢,他便朝着他们下榻的客栈走去。 杜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赶忙凑上前问道:“你听得到我说话?” “我叫杜蘅,你叫什么?和道长什么关系?厉害吗?” “我知道你能看到我,可是你居然也能听到我说话,太神奇了!你不会也是修道之人吧!” “不爱说话?像你这样的男子,不会有女子喜欢的!” “喂!你不说话,我很尴尬!” “你喜欢道长对不对!” 顾珏闻言,脚步一顿,侧目瞥了杜蘅一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道长要让其他人听到杜蘅说话了。 这是要平分杜蘅的话头啊…… 眼见着杜蘅又要开口,自诩不惧一切的顾珏轻点脚尖,身姿矫健地踏空而起,自己先往客栈飞去,留杜蘅一个在大街上。 顾珏一进客栈,便有下属上前禀报:“主子,道长回来了。” 顾珏应声,提步往叶轻房间走去。 叶轻正看着地图,研究着接下来的走向,听闻有人敲门,收好桌上的东西,方才走到门边。 打开房门一见,站在门外的居然是顾珏。 “你怎么来了?”叶轻见是顾珏,不是其他人,便转身回到桌前,重新把东西拿了出来。 顾珏也不见外,不等叶轻邀请,便自行进门坐在桌边看着她摆弄器具。 “你的手……”顾珏一直盯着叶轻的手指看,见她的手还未包扎,终于开口问道。 叶轻疑惑地抬头看向顾珏,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很是疑惑,“我的手怎么了?” 她将手正反翻了翻,没发现什么污痕,除了刚才回来没洗过手外,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难道顾珏鼻子灵成这样?她没洗手都忍不了? 顾珏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瓶金疮药,伸手抓住叶轻今日划伤的左手,刚想要上药,叶轻便见手抽了回去。 叶轻盯着桌上的金疮药,合着顾珏是来给她上药的? “就一小口子,早合上了。九千岁当真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矜贵?”叶轻将自己的伤口在顾珏面前晃了晃,证明自己的伤口真真切切没事。 顾珏略有不悦地收起金疮药,冷笑了一声,说道:“道长这话里话外讽刺人的毛病该改改了。” 叶轻哑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她的手上还残留着顾珏身上淡淡的海棠花香,闻多了竟然有几分醉意,令她的双颊有些泛红。 “道长可想到解决办法了?”顾珏见叶轻低头看着罗盘,半晌没回话,便率先开口问道。 叶轻闻言,木讷地抬头看向顾珏。 顾珏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道长平日里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有些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他耐着性子,重复问了一句:“道长可想到法子了?” 叶轻这才想起顾珏他们被婴灵缠身的事,发现之前她贴在顾珏耳边的符咒竟然没了。 “符咒呢?你不怕吵?” 顾珏直言,“吵便吵了,符咒贴着实在不符合本尊的气质。” 叶轻无语地看着顾珏,“吵死你得了。” 但说归说,她还是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下临溪村的地图,说道:“方才在村中转了一圈,村中布局大致是这样的。” 顾珏接过看了看,问道:“可有什么问题?” 叶轻摇了摇头,“就是没问题才有问题。这个村子的布局没有任何问题,我也看过了,没有机关,但是村中的人又很奇怪。” 第61章 何为天道 顾珏将地图轻轻放下,问道:“河中的女婴会不会是上游下来的。” 小村子会对外人感到稀奇,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叶轻又摇了摇头,“我晚上和杜蘅在村里转过了,能看到的女子都是已成婚的,也就是说,这村里根本没有女孩。” 她在路上看到不少孩子在外戏耍,也就是,孩子们的父母对此很是放心,村中无人拐带婴孩,那么为何偏偏就是没有女孩儿。 到底是这村子受了影响,女子生不出女婴,还是生出了女婴,结果被处理掉了。 若是后者,河里为何会出现那么多女婴,似乎就有了解释。 “对了,关于杜蘅的事,你也听听。”叶轻说道。 刚才她和杜蘅走在路上,他似乎有话要与她说,只不过路上的人都太奇怪,她的心思全放在村民身上了,对杜蘅说的事记下的并不多。 叶轻拿着母符,嘱意召唤,门外立即传来声响,紧接着便是杜蘅的哀嚎声。 “道长,你要叫我就喊一声啊!小的就在门口。”他下定决心要找道长帮忙的,肯定不会走的。 道长突然用子母符招魂咒,强行将他往道长房间扯,魂魄被这么扯着,迟早要散架吧! 叶轻拿着符纸的手一顿,默默地将母符收起。 她确实没有太在意鬼魂的感受,是因为她以为它们已经离世了,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可是如此看来,似乎并不是。 “杜蘅,将你今晚说的再说一遍。”叶轻朝他招了招手。 杜蘅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很快就完了刚才的事,但听到道长这要求,有些不太懂,支支吾吾地说道:“村里人应该看不出道长是女子,所以看着道长是想收……” “不是这个……”叶轻拳头紧握,一个人的外貌有那么重要吗? 虽然长得好看确实赏心悦目……叶轻不自觉地看向顾珏,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长得好看怎么了,她长得不好看,还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杜蘅仰着头仔细想了想,大概想到道长想听什么了,飘到道长和公子面前,说道:“其实之前村子还是很祥和的,但从一年前,村里来了个道士,村子里的人就开始变了。” 杜蘅偷偷看了看面前两人的脸色,犹豫了一会,还是打算自己交代,于是便回忆起了自己的见闻。 一年前,村里来了个号称可以开天眼、知天命的道士在村子外头的山上建了座道观。 村民们也就是听听,没敢真的相信,但道长时不时下山帮他们找到走失的牛羊,还会替村里生病的人诊治,渐渐的,村民便信了这个道长是真有本事。 村里人不是那么重男轻女,但到底还是有些看不上女子。道长便钻了这个空子,告诉村里所有人,只要将家中的女婴送到他们观中修习,便一人送一座送子观音。 叶轻听着,冷笑着咋舌道:“学的是两仪八卦,修的是易法道法,送人的却是观音像,这欺师背祖的混蛋玩意儿。” 杜蘅的话就这么被打断,很是不乐意的让道长先让他说完,叶轻气哼了一声,继续在心里问候妖道全家。 “小的是不小心落水的,本想着要不直接投胎算了,可想到别人都还活着,自己就这么走了,怪难受的,便守着村里的这条河,一直没离开。”杜蘅说着,再一次偷偷看向道长的神情,看道长这模样,好似早就知道了一般。 便继续往下说。 他本以为自己当这水鬼,也没作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安安稳稳地看看世间风光也不错。 可是直到有一天,道长突然找到了他,他还以为这次是逃不掉了,却没想到道长找他是另有目的。 那位道长愿意用道观的供奉,要他帮点小忙。 当时他只是个刚有心智的新魂,哪里敢反抗,只能答应下来,听到道长只是让他时不时涨一涨河里的水,让村子里发点洪灾,不需要真的伤人,其余的事便与他无关了。 他寻思着,没有杀人就不是伤天害理,便答应了下来。 就在村里频发水患之时,道长出现了,他一次又一次平息了水患,救了村里的百姓,从那以后,道长的名声越来越好,去他的清月观问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是渐渐的,村里的百姓们越来越奇怪,全家所有人都开始供奉起送子观音和那道长的石像。 之前没什么歧视的村子,变得极其喜爱男孩,生下来的女孩要么被送走,要么被亲生爹娘残忍杀死。 他虽然只能呆在河里,但还是能听到在晚上时,村子里传出的婴儿惨叫声。 后来,村里长得大了些的姑娘们早早地被家里逼着成亲怀胎,若是有些良心的人家,会劝自家女儿嫁到别的村子去。 可是即使是这样,情况还是越来越恶化,村民的嘴脸越发丑恶,更是有男人打着“天道”的旗号,凌辱那些还未成婚的女子,有些女子甚至还未及笄…… 这样的事在百姓眼中,居然根本不能引起重视,更是让他们觉得很正常。 如今这村子里,除了已经成婚的女子,已经没有女婴和女孩了。 “道长,这一定和妖道有关系!”杜蘅想找道长帮忙,就是想让她管管妖道,还村里宁静。 他虽然已经成了水鬼,但真的不忍心看到村民日渐堕落。 早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结果,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那妖道! 杜蘅说的慷慨激昂,但在座的叶轻和顾珏却没有太多表情,叶轻并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对于杜蘅今日所言,她还是保留几分的疑问。 至于顾珏,他本就生于黑暗,杜蘅所说的事在这之前,他已经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故此没有太大的意外。 见两人都不表态,杜蘅很是着急,一直盯着道长和公子,就想他们能说些什么。 “你们……你们怎么不说话。”杜蘅心中咯噔了一下,难道他不够情真意切?他俩还在怀疑什么? 第62章 社恐患者 叶轻抿了抿唇,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真的发问。 她突然打了个哈欠,冲着杜蘅摆了摆手,说道:“贫道已经了解情况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说着,她起身打开了房门,对着屋内的一人一鬼说道:“出去。” 杜蘅有问题,他口中的妖道也有问题,若是杜蘅不能相信,那么他口中的妖道只怕也要存疑。 有什么问题,等她带着杜蘅一起去那个劳什子清月观看看就知道,现在对这个杜蘅,还是保留几分距离为好。 杜蘅显然还要说什么,却被叶轻直接拽出了房间,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不信他?”顾珏看着就不像是要走的样子,优哉游哉的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叶轻从门边走来,大有要赶人的打算,直接抢走顾珏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你不是也不信。” 顾珏见手上没了东西,无奈地笑了笑,缓缓说道:“道长下次赶人记得真诚,困了这种借口说出来,本尊会以为道长这是在邀请。” 叶轻气得就要拔剑,顾珏就见她气闷的模样煞是可爱,豁然一笑负手出了房门。 站在门口的杜蘅见顾珏也出来了,自己大概是真没了进门的机会,便跟着顾珏一起走下了楼梯。 “这位公子,您能给小的倒碗水吗?离了这么久的水,小的有点经不住。”杜蘅搓着手,紧跟着顾珏走到软席上。 顾珏冷眼瞥了一眼杜蘅踩在软席上的脚,还好他只是游魂,不能挨到实体,否则他定要斩了这家伙的双腿。 还没等顾珏表态,王义便从后厨拿了个碗,倒了一碗水放在桌上。 杜蘅看着这些人对自己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很是惊讶,一边吃惊地看着周围的人,一边走到桌边,化作灵体跳入水中。 在水中的杜蘅,不过就是一片水草,可就是这样一株水草,在河里掀起了大浪,害的村子不得安宁。 叶轻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暗中观察着楼下的动静,见杜蘅和顾珏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 坐在桌前,左手放在寻皇陵的地图,右手放着村中地图,面前放置的罗盘指针略有偏移。 “看来没多远了。”叶轻的手指最终点在了左手地图上,距离绛州并不远的一处地方。 晚饭之后,村子里的烛火便渐渐暗下了,睡得很早,就连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也都提醒客栈里今日的贵客早早休息。 早些休息,第二天才会起得早,才会更有干劲。若是不这么做,天道定会觉得百姓们荒废日子,那可是要遭报应的。 叶轻才不信这一套,研究完地图就坐在床上修习,一路往日到亥时才歇。 她这才刚躺下,便感觉床上又多了个人。 “顾珏,大晚上又想打架吗?”叶轻看着搭在她腰上的手,很是不留情地拍了两下。 顾珏细皮嫩肉的手臂立马红了,就像是叶轻在欺负他似的。 “想。”顾珏眼睛亮了亮,直视着叶轻的双眼,低声说道,“但我想和道长另一种打架。” 叶轻微愣,仔细想了想,反问道:“你还会其他?” 顾珏轻抚叶轻下颌,俨然没想到叶轻想的事和自己完全不是一条路子,声音低媚道:“当然,本尊精通不少法子,定能取悦道长。” 叶轻顿时来了兴趣,从床上坐起,伸手召来铜钱、桃木双剑,很是激动地说道:“来吧!” 她还以为顾珏只会内力武术,没想到他还会其他功法,这样也好,她是想见识见识其他门派是如何修习的。 顾珏躺在床上,看着叶轻手上的两把剑,有些轻噎,“这剑……” 随即,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缓缓坐起,动作轻柔地摘掉了叶轻手里的剑,放在了床头,揽过叶轻的腰间,将她摁在了床上,闷声一笑,说道:“这两日赶路累了,不打架了。” 叶轻并不罢休,刚想从床上坐起来,又被顾珏拉了回去。 顾珏静静地靠在叶轻的肩头,叶轻感觉肩头一阵压力,这才低头看,却见顾珏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似的。 “道长如此盯着本尊,莫不是真要还俗了?”顾珏虽然说话,但眼睛却为睁开。 不用叶轻说,他也知道她的答案,随后又说道:“在道长身边,哭声小了许多,今夜就这么睡吧。” 叶轻刚想挪开的肩膀骤然停住,刚修习术法的时候,这些诡道她没少中招,虽然时间久远已经记不起细节,却也深知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况且在打捞时,她确实有些想要看好戏的意思,虽然当时觉得很好笑,但现在再想想,难免有些愧疚。 “顾珏?”叶轻低头轻轻唤了一声顾珏,见他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呼吸很是匀称,像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般,叶轻又唤了两声,见他没有醒来,终于轻松了不少。 叶轻抬头看着床顶,回想着今日一天发生的事,无非就是杜蘅自作聪明。 但有一句话,她很想故意忘记,可它却又一直再提醒她。 “道长这话里话外讽刺人的毛病该改改了。” 叶轻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闷声说道:“我打小就住在山上,与我同辈的师兄师弟是有几个,但只有我一人是女子,所以我从小便是独处,不喜欢和其他人往来。” “其实……其实我也没想着去讽刺谁,就是常年不与人结交了,也不知道现在的人喜欢什么样的说话方式,便……便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以前在山上时,师父便教我们要待人真诚、忌讳委婉憋屈,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教教道观里的其他小糊涂。” 叶轻越说越是懊恼,也不知道自己白天和顾珏说的,他会不会一直记挂着,会不会真的生气了? 他虽然没有说,今日也没有特别的举动,但他不就是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吗? 若是真的生气了…… 叶轻想着,突然心头一震,赶忙打消了自己念头,她这又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叶轻自怨自艾的时候,全然没看见身侧闭着眼装睡的顾珏唇角轻扬。 第63章 深夜作祟 “不对。”叶轻刚睡下不久,忽而觉得不对劲,立即睁开了双眼。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顾珏,见他安安稳稳的睡着,连她起床、下床都不知道。 带上东西,叶轻疾步走下了楼,喊醒了在水里待着的杜蘅。 杜蘅一脸迷茫地看着周围,见只有叶轻一个人,疑惑道:“你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啊!” 叶轻见两把剑背在了背后,走到了窗边,对着杜蘅说道:“先跟我走,路上再解释。” 说完,她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杜蘅见状,赶忙跟上,见道长鬼鬼祟祟,他也不敢大声说话。 “道长!”杜蘅小声喊道。 叶轻靠着墙壁缓缓前行,听到杜蘅说话,立即停下,“怎么了?” 杜蘅低声问道:“道长,我们这是要去杀人吗?” 难道道长打算自己攻上清月观,就她一个,能成吗? 叶轻疑惑地看向杜蘅,他是怎么看出来她想杀人的? “掌柜的说,清风观的道长嘱咐过所有人深夜不得外出,所以我便猜,那妖道定是要在晚上做点什么。” 所以她才这个时候出来。 杜蘅意会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为什么不叫上公子和他的侍卫?” 叶轻转头看向客栈,她刚才也在犹豫,不过她现在只是去探路,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没必要喊醒其他人。 “他们备受婴灵缠身,晚上能睡着就不错了,还是让他们先歇着吧!” 说着,她伸头往村子的大门口看去,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什么人在门口攒动。 在门口的那群人似乎在议论着什么,敲定后,便有一批人从门口进入村子,分头探查。 叶轻猜测,这些人大抵是来看看村民是否都睡着了。 见有人正巧要往他们这儿来,叶轻立即站定位置,唤“巽风”来,轻轻飞上了附近的屋顶,避开了巡视的人。 杜蘅轻飘飘地飞到了叶轻身边,很是纳闷地看着叶轻,想要说话,又害怕耽误大事,一直忍到下面巡视的人都回到村子门口汇合,才开口问道:“道长、道长!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翻窗出来,不是直接开门啊!” 叶轻淡淡瞥了杜蘅一样,冷笑道:“因为开门要拉栓,麻烦。” 说完,她再乘着风飞下,偷偷跟上村子门口的人。 杜蘅愣在原地半天还是没想明白,“道长到底是说拉门栓麻烦,还是说我麻烦啊?” 等他回过神来,道长早就走得老远。 一人一鬼跟着前面的一批人,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河边。 只见那一名身披青色道袍的老者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在河边大诵经文。 “道长,他在喊什么?”杜蘅几乎每晚都听着这个咒语睡觉,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叶轻仔细听了听,回道:“安魂咒。” 看来这妖道也知道这些孩子的灵魂不安宁,还真是亏心事做多了。 妖道念往手中的经文后,号令弟子道:“放生。” 躲在一旁的叶轻和杜蘅亲眼看着十来号弟子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已经咽气的孩子,在尊师命令下达后,直接将孩子丢进了河里。 叶轻紧抓着衣角,气愤得面上有些发红,“这妖道!” 杜蘅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道长,他叫丘机!” 叶轻转头看着杜蘅,眯了眯眼,这厮之前一直没说妖道的名字,她便以为他不知道,合着是在糊弄人? 杜蘅尴尬地笑了笑,辩解道:“之前那不是着急嘛,忘了!” 说完,他见道长脸色越发不好看,赶忙辩解:“不过就是妖道的名字,对于道长这样足智多谋的人物来说,根本不重要啊!” 叶轻听杜蘅这马屁拍的,很是嫌弃地扭开头,盯着丘机他们离去的方向,思虑了片刻,悄悄地跟上了他们。 “道长!”杜蘅想要喊住叶轻,却被叶轻一个禁言咒封住了嘴巴,只好苦巴巴地跟上了她。 在看到所谓的清月观时,叶轻有些惊讶,昨日侍卫们建坟的地方,正是这座山的后半面。 当时但是她怎么就没察觉到这座道观的存在。 “这道观……好生气派。”叶轻有些吃味地看着清月观。 她以为自家道观已经是天下最气派的了,没想到这清月观才是奢靡。 杜蘅跟在叶轻身后,“呜呜”地发声,叶轻闻声,见他有话要说,终于解开了他的禁言。 终于能说话的杜蘅放松的大喘气,即使他已经是游魂,也没忘记当初身为人的本能。缓了好一阵,这才说道:“起初这道观就是占了城外的破庙,后来因为平了水灾,村里人才集资给丘机妖道建了道观。不过这妖道很是奇怪,几乎把所有钱都用来修门面了。” 这下叶轻看着这扇门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他这恐怕是想吸引外来人入观。”搞个这么花里胡哨的大门,叶轻还真想不出第二个说法。 叶轻看了看天色,“先进去看看。” 杜蘅只是游魂,拉不住叶轻,赶忙挡在她面前,“道长,我知道你法力高深,但终究只有一个人,还是等白天喊上公子他们一块来吧!” 叶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杜蘅的说法。的确,她只身进去是有一定风险的,她又不傻,什么都不管直接往里冲这种逞英雄的事,她一般不做。 可就在叶轻和杜蘅准备下山,明早再来是,道观中突然红光乍现,如同泼天的血色。 “不行,我还是得进去看看。”她能感觉到,这个阵法邪气太大,恐怕是用生人来祭阵。 杜蘅虽然也觉得现在是要进去看看大概,但道长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他跟着叶轻往道观走,企图拦住道长,走着走着就好像撞到了什么,再也不能外道观里走。 “道长,我、我进不去!”杜蘅看着眼前的屏障,急的直跺脚。 叶轻就显得淡然了很多,她抬头看了看道观门口贴着的符箓,冷嘲道:“这符文也就只能挡挡你们这些游魂,让你们进不来,没有什么伤害作用。你先找个地方待着,我进去看一看就出来。” 说罢,她乘风而上,飞进了道观。 第64章 同道中人 大晚上的,底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叶轻索性就不飞下去,直接在屋檐上穿行。 越是往道观里走,红光越是明显,而且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闻着令人胸口发闷。 叶轻努力隐藏自己的脚步,缓缓往后山靠去。 道观之中的房屋很是简单,和杜蘅说的近似,丘机应当是把资金全用在门面上了。 不过眼前的这个祭台,应当也是写了不少功夫。 “活人祭祀?”叶轻看着地上画着的血色符咒,仅仅看几眼还看不出来是什么用途。 叶轻安分地藏在屋顶,可外头的杜蘅着急忙慌,生怕里头就这么打起来了。 左思右想,杜蘅还是决定先回去叫醒公子比较好。 他和叶轻跑了大半夜,等杜蘅回到客栈,天都快亮了。 忍着身上的灼热之痛,杜蘅咬牙冲回了客栈。 如果他看到的是真的,那个公子应当昨晚半夜跑到道长的房间去了。杜蘅想着,从顾珏的房间又跑去了叶轻的房间,却又愣在门口一直犹豫。 “道长没事在门上贴什么符啊!这些好了!” 叶轻门上赫然贴着驱邪符箓,邪祟根本不能靠近,杜蘅亦然。 可是要是再晚点,道长真出了事,那他……等不及了! 杜蘅咬了咬牙,真打算用自己的魂体撞门,只要有多少响声,客栈里的人就能醒来。 “愿有来生!”杜蘅虔诚地说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喊着口号,正打算撞门的时候,隔壁房门却开了。 “你大晚上干嘛呢!嘀嘀咕咕的,也不怕道长把你撕了!”侍卫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看着杜蘅。 杜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飘到侍卫面前,“对啊,我说话你们听得见的!” 于是他便大喊道:“你们快醒醒!出事了!” 侍卫赶忙想要捂住杜蘅的嘴,把道长吵醒事小,把主子吵醒,那就不是撕碎那么简单了! 可是杜蘅是灵体,侍卫触碰不到他,只能看着他不停嚷嚷。 顾珏皱了皱眉,俨然不悦,顺手想要帮道长捂住耳朵,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 “怎么回事?叶轻呢!”顾珏立即翻身下床,眨眼间打开门,出现在杜蘅面前。 内侍自己都没收拾妥当,见主子出来,赶忙上前为他更衣。 杜蘅指着城外,大声道:“道长自己去了清月观!” 顾珏眉头更是紧皱,待更衣后,便急忙下楼,飞身前往城外。 侍卫见主子如此着急,也赶紧带上东西,出发跟上。 只见城外果然红光冲天,不过随着天渐渐亮起,那红光隐隐有变淡之势。 杜蘅将人带到了山脚,再也撑不住日光,好在王义手疾眼快,拿出了水壶,将杜蘅装了进去。 “看起来像是长生……但有不太像,这憨货不会是写错了吧!”叶轻努力辨别地上的痕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忽然,她听到了远处的铃铛声,应当是有人山上了。 在山上的时候,她便注意到清月观门前的警示铃,避开这些小玩意儿根本没什么难度。 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这个时候来清月观,叶轻想了想便知是杜蘅回去找人了。 “憨货。”叶轻暗骂了一声,本打算看一看就走的,现在不得不打一场了。 站在法阵中的丘机听到门口的声音,立即警惕,将法阵一关,低声对身边的手下说道:“你将尸体藏好,其余人同我去前面看看。” 叶轻看了看丘机,又看向了留在法阵旁边善后的小道,面色有些犹豫,希望顾珏能带人多撑一会。 想着,叶轻飞身而下,红绳从袖中冲出,将小道士结结实实地捆住。 “老实点,否则杀了你!”叶轻手指直抵他的命门,见小道士点了点头,方问道,“你们是谁?这个法阵用来做什么?” 小道士畏畏缩缩,目光时不时看向丘机道长离去的方向。 叶轻立即意会,冷声一笑,说道:“我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清月观,丘机已经被降服了,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说着,她手一收,束缚着小道士的红绳也紧跟着收紧,感受到身上的压力,小道士眼中的恐惧终于真实。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放你一条生路。”说着,叶轻伸手握住身后的剑柄,大有威胁之意。 小道士紧闭着眼,也不管叶轻说的是不是对的,什么都招了。 “我们只是跟着师姐讨口饭吃,师姐说了,这个法阵开启,不仅她受益,我们也能得到长生,所以……所以……” 闻言,叶轻终于明白掺杂在这一堆长生文里奇奇怪怪的咒语是什么了。 那是通过或许女童纯真阴气来滋补自身的恶咒! 叶轻剜了小道士一眼,转身往清月观大门跑去。 小道士看着身上的红绳还没解开,大声想要把叶轻喊回来,却没想到红绳捆得更紧了。 “这样不行!”小道士挣扎着想要逃离道观,去城中通风报信。 他刚踏出道观,就感受到一阵阴风,一阵山风刮过,方才小道士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身道袍和捆着他的红绳,再也不剩其他。 丘机带着人走到道观门后,警惕地看着大门,正当所有人起势,打算等门外的人闯进来就对他们一网打尽时,一人从他们身后翻身来到了他们面前。 虽然面前有许多人,丘机在当中的确很是惹眼,叶轻一眼便认出了,果然是个女子。 叶轻不管其他,拿着铜钱剑直指丘机,以防她动什么手脚。 丘机见眼前的人身着一身道袍,样貌很是清秀,当是个还未发育的小少年,遂抬了抬手,让其他人先别出手,自己上前恭敬询问道:“同道中人,道长何必兵戎相向。” 叶轻冷笑一声,笑话似的看着丘机,对她的话很是厌弃,“贫道之道,乃除你之道,阁下说呢?” 她不爱管邪祟妖魔的破事,不代表可以放任这些奸邪滋长。 更可况是这么一个高呼正义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的妖道。 “这么说,道长是要多管闲事了?”丘机看着叶轻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杀意。 第65章 道源本心 叶轻才懒得和丘机辩论,“话多。” 讽刺了一句,叶轻直冲向丘机,她身边的其他道士立即涌上来相护。 以目前的形式,叶轻最是劣势。 叶轻很是明白这一点,甩手扔出一道符箓,贴在清月观门上,门上的禁制立即瓦解。 一直在门外想办法的侍卫们一见大门破开,立即冲了进去。 顾珏紧随其后,在人群中找寻叶轻的身影,见她安然无恙,终于放心。 “道长,留几个?”顾珏飞身来到叶轻身边,挡住那些不长眼想要偷袭她的杂碎。 正对付着丘机的叶轻听到顾珏的话,心中竟然有几分安定,说道:“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杀了。” 见叶轻说话飘飘然,丘机看着很是不爽,召出法器就要和叶轻对抗。 看着丘机周身萦绕着的黑气,叶轻有些惋惜,若是丘机把心思放在正途,定能得到不错的道行。 她不爱管那些寻常鬼怪的活法,是因为只要那些鬼怪不做坏事,只是在人世间逗留,那错处便不致死。 可是现如今,真正做了坏事的,并不是那些已死之人。 正如眼前的丘机,明明放着一条正途不走,却为了滋阴而夺人性命,这种人,当诛。 见丘机都拿出法器了,叶轻不长点声势,总觉得有点丢面子,便召出青色古琴,一声琴音,瞬间将场上的局面控住。 趁着眼前的道士们不动了,侍卫们捆的捆,杀的杀,很快便耗掉了清月观一半的人手。 丘机瞪大了眼睛看着叶轻,握着拂尘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你、你是……” 她记得,当年朝会远远见着的女子,若不是她,她也不会笃定要走这条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从未变过! 叶轻目光有些闪避,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会认识自己,转言道:“你管我是谁!我且问你,为何要对那些孩童下手!” 丘机死死盯着叶轻,全然没了之前的理智,看着院子里自己的心腹都被叶轻的人押住,更是疯狂。 “为什么?”丘机不管不顾,冲着叶轻跑出,全力要扑向她。 顾珏见状,将叶轻往身后一揽,一脚将其踹到了院子的另一端,侍卫见状立即持刀将丘机架住。 丘机紧紧抓着侍卫的刀,恶狠狠地盯着叶轻,怒骂道:“玄清,我是因为你才入的道,可为何我逐年变老,所爱之人厌弃我、谩骂我!所有人都能指责我!独独你不能!” 叶轻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半天才稍微捋清了一些,她缓步上前,蹲在了丘机面前,说道:“你说因为我入道?” 她嫌少参加朝会,唯一一次应当是师父云游,观中仅有两名师兄主持大局,有些吃力,所以她才出来溜达。 仅仅一次就被这个丘机逮到了。 丘机永远不会忘记当年长愿树下学琴的少女,那是何等的高洁,如傲雪临世,是她毕生所求。 “我生于道观,本是不用修道,待成年之后下山便可脱离,父亲年年带我参加朝会,那年我恰好成年,只待朝会结束我便能下山,可是我却看见了你!” 当时那名少女被所有人环绕,被所有人重视,她便知道,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她也要做如那少女一般独特的人,这样的恩宠她也应当要有一份。 所以在朝会结束后,她便决意开始修道,甚至与即将成亲的未婚夫悔了婚。 若不是父亲拦着,她和夫君的姻缘只怕当时就缘尽了。 父亲告诉她,求道之人并非四大皆空,可以寻觅道侣,所以在半年后,她便成了婚。 一边陪伴夫君,一边修习道法,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可是她明明不到三十岁,便已是一头白发,苍老地如同六十岁的老妪。 不论她如何哀求,夫君都不愿意留下,说是合离,其实是那臭男人抛弃了她。 看着镜中丑陋的自己,之后的修习她一时大意便走火入魔,等她醒来时,观中的人都已经死了。 她以前夫回来寻仇为由,安慰了剩下的弟子,带着其他人逃离了之前的道观。 “世人皆是恶心嘴脸,若不是他们心中本就有怨,怎会让我有机可乘!与其让那些女孩长大了与我一同受苦,不如让我替她们好好活着!” 事到如今,丘机依然在申辩。 她怪了所有人,独独没有看清自己。 叶轻长叹一声,本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恶事,没想到就是露了个面,被丘机看到了,平白无故背了锅。 “你看见的只是当时的我,却不知其后浪潮翻涌。你是你,我是我,何必为了活成我,失了自己的本心?” 丘机听不得规劝,早在入魔之时,她便于这世间大道势不两立,瞪着叶轻怒骂道:“什么你是你我是我,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我也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凭什么说我错了!” 她的话刚说完,眼睛突然刺痛,眼前所见皆是血红,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顾珏冷然看着丘机,随手丢了方才剜了她双眼的剑,什么人都敢这么瞪着道长了? 叶轻呼吸一滞,她一直听说顾珏手段狠辣,却从未亲眼所见,如今亲眼得见了,心中不免骇然。 “你想做的,凭什么要别人付出代价?”叶轻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纵使是高欣乐,也未有如此歹毒心肠。 丘机捂着自己双眼,她的脸上只有两个空洞,不停地往外淌血。 她变得更丑了! “你们凭什么管我!世人不管我,连县衙不管我,你们凭什么!”丘机一点理智不剩,从地上爬起,疯狂地向前抓人。 她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办法,才享受了年轻容貌一年不到! “玄清!你不得好死!”眼睛的痛根本不算什么,丘机现在只想抓到叶轻,让她一起陪葬。 叶轻目光闪躲,提防丘机还会多言,拿起铜钱剑劈开了清月观外的金光咒,“破!” 丘机也因此听到了叶轻的声音,不停地跑向她。 侍卫们正想拦住,却被叶轻制止,“你们所有人都出去,远离清月观。” 说着,叶轻给顾珏一个肯定的眼神,闪避着丘机的攻击,掩护其他人离开。 第66章 道气长存 侍卫们跟了道长一路,道长只要发出指令,基本就没错过。 现在听到道长要他们离清月观远点,众人立即往后撤,见主子走着就不动了,侍卫们赶忙将主子围起来。 顾珏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这个地方正好能看见清月观的大门,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赶回去还来得及。 就在众人备战之时,通过灵的几人眼睁睁看着一道道黑气从山上各种地方冲向清月观,隐约还听到孩童的嘶吼声。 随着这一团团黑气冲向清月观,被哭声折磨了两日的侍卫突然耳边一阵清明。 “哭声没了?”侍卫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看到同伴也点头确认,所有人都很高兴。 正在他们喜悦之时,有人指了清月观的房间,大呼道:“你们看!” 清月观后山突然涌出一大批黑气,直灌入道观,如果他们记得没错,那里好像是他们埋两百尸体的地方。 “啊——” 数声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随着天边朝阳乍现,一切都归于平静。 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转头就看见主子不见了,连忙跟上主子往清月观跑去。 顾珏迅速来到大门外,伸手想要推开大门,却根本推不开,看来有人又给大门上了禁制。 凄厉的求救声之后,便是漫长的沉寂,顾珏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正在他准备飞进道观之时,突然间地动山摇。 顾珏抬头便见道观之中突然红光炸裂,与夜间看见的光不大相同,现在的红光自从云霄,道观中缓缓没了血色,但天际的白云却染上了血,看起来妖冶非常。 紧接着,顾珏面前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叶轻淡然地从里头走出来。 她的眼中波澜不惊,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回去吧。”叶轻现在有点反胃,不想多说话。 方才在顾珏等人离开后没过多久,那些被丘机杀害的孩子的魂魄便回到了这里,它们怨念极强,已经可以触碰到实物。 出现在道观中的游魂显然比他们之前发现的还要多,应当是丘机发现山上埋不下了才丢到河里的。 这些游魂一冲进道观,便知道这些人就是真正的凶手,不由分说地争抢撕扯着丘机和道士们。 这画面太过于血腥,叶轻看了两眼便选择了回避,转身回到了后院的血祭法阵边,却见方才丢在这里的小道士不见了。 寻着红绳的感应,叶轻找到了地上的被血色染红的道袍,和旁边的红绳。 “只身出来,这道士的胆子忒大!”叶轻看着地上的衣服,看来方才的那名小道士是被撕得渣子都不剩了。 收好红绳,叶轻立即赶回了后院,看着地上的符箓有些发愁。 思虑之下,才想到破阵的方法,“太上敕令,净此方地。” 叶轻双手气势,口诀在心中默念,双手结印,见眼前红光乍现,大斥一声:“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破!” 口令立下,骤然间地动山摇,印刻在此方土地上的符文随着土地开裂而破损。 为了不让别人学了去,叶轻拿出丹砂,在地上的印记里动了手脚,就算有心之人要学,也学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处理好后院的事,叶轻有些担心顾珏会冲进来,到时候被游魂误伤了也是件麻烦事,便着急忙慌地赶回前院,见满地的血色,叶轻忍着恶心前去开门,入眼的便是站在门外的顾珏。 看着他眼中的担心,叶轻的心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不过这般神色很快便被隐藏。 叶轻被满院子的血腥气冲的有些晕眩,赶忙走出来透气。 顾珏也得以看到院中的情形,顿时面容都有些失色。 连他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其他人。 侍卫们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道观里看,恶心地差点当场吐了。 听到叶轻说要回去,顾珏立即点了点头,并肩与她往山下走。 “道长你如此,真的没问题?”顾珏忍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 叶轻知道顾珏是在问她对于丘机的死袖手旁观会不会遭报应一事,于是回道:“这是她的业债,与我无关。我只是为那些怨灵打开了方便大门罢了。” 既然丘机敢做,就要敢当,因果报应便是如此。 顾珏会意地点了点头,既然道长说无事,那他也无事。 “玄清……”叶轻突然开口,说了两个字又闭上了嘴,有些两难。 顾珏没有如往常一般开口让叶轻不要为难,想说便说,丘机所说的事,他也有些想知道。 叶轻思虑了片刻,开口说道:“玄清是我的道号,因为我的身份,所以道观中的朝会大典,师父一般不让我出现,所以丘机只见过我一面。” 她说着,目光有些闪躲,马上打了个圆场道:“我不过就是参加了一次朝会,丘机竟然想要我来背锅,你说我这冤不冤!” 叶轻说着,干笑了两声,脚步加快地想要回到客栈。 顾珏自然听出叶轻话中真假掺半,他只要知道道长是愿意解释给他听的,其余的他自己会查。 起早的百姓看见城外清月观的方向突然出现了红光,还以为是什么祥瑞,纷纷跪下叩拜。 直到清晨出城拜访道长的百姓慌不择路地跑回来,大叫:“不好。”百姓们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祥瑞。 清月观出了事,平常这个时候忙着出城拜访的百姓们反倒闲了下来,聚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村头老李亲眼所见,那清月观的人全都死绝了,血流成河啊!” “可不是吗?陈家媳妇今早也去了,吓得不轻,这会还在床上躺着呢!听说她看见道观里的道士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的,肠子白花花落了一地,恶心的嘞!” 听到这般恶心的形容,不少百姓纷纷表示自己刚吃的饭都要吐了。 不过也有胆大地,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听说,我是亲自去的,那场面!活像人间地狱啊!” 那小兄弟说起来,就跟讲评书似的,活灵活现,令不少人听得直发憷,更是有许多人选择不继续听下去,纷纷离开了人群。 第67章 不义之财 “不过……”人群中有老者青着脸,俨然是被他们说的话吓到了,可还是选择开口指疑,“只怕这是作孽啊!” 见周遭的其他人是一脸的不屑,老者忿忿地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正色道:“虽说清月观主张天道,让我们家中都有了男丁,但村中的女孩之后的去向在何处,有人知道吗?那清月观怕是糟了孩子们的报复才如此的,说不定下一个便是我们自己了!” 虽然不知道那些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但这么久没有音讯,只怕是凶多吉少。 村中不是没有怀疑之人,但大流是如此,便无人敢置否,可是如今报应来了,他们若是还不醒悟,等到报应真的降临到他们身上,一切就晚了! 此时的叶轻趴在窗台上看着底下的百姓不停议论,若是有了心智的成年人遭了这样的罪,只怕会像张行那样报复所有人。 可是那些都是心思单纯的孩子,了了心愿,应当是不会真对这些百姓下死手,最多就是捣捣乱。 那也是这些人活该,她才不会出手帮忙。 “不过还有一件事。”叶轻想到丘机临死前说的话,在她口中,管理周边村子的城中有县令是知道这件事的,收受贿赂,放任妖邪为祸人间,那可是重罪。 这件事便交由顾珏管了,她是管不着的。 丘机的事情解决了,叶轻终于又闲了下来,继续看着手中的地图。 一看便是半日,连天色暗下来了都不知道。 杜蘅也终于能够从水里出来,自由活动,得知清月观没了,很是高兴。 他正想着要上楼找道长说谢谢,却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在他身后,顾珏拿着属下的回禀走上楼,轻敲了敲房门,听见里头答应了,便缓缓走了进去。 顾珏见叶轻还在研究地图,将信纸放在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静候她回神。 过了许久,叶轻才回过神来,看到房中的顾珏有些愕然,随后想起似乎是她让顾珏进门的,于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珏将信纸递给叶轻,说道:“城中的县令听到清月观被端,躲在房中闭门不出。” 他已经书信一份,命人送往京城,只要这封信送到,县令被革职是注定的事。 叶轻看了看纸张,见上面所写和顾珏所说无二,她对此感到意料之中,索性放下信纸,说道:“既然九千岁都处理好了,那便没我什么事了。” 说着,叶轻朝顾珏招了招手,让他看向桌上的地图。 叶轻的手指在绛州和襄阳两处点了点,说道:“我们现在就在绛州之中,但罗盘并没有太大的指向,之前我看了周围的山脉和河流走向,此处葬个官家人物倒是合理,往大了这儿罩不住。” 这一片地区虽然都是聚灵之地,但威力并不大,最多就是拿来混淆视听,叶轻见多了这种地形,压根没放在眼里。 所以绛州应当是不会有先皇陵墓的。 先皇总不至于搞了那么大的阵仗,最后屈居与一个文官墓吧! 顾珏点头,意会道:“道长接着说。” 叶轻的手指点在了襄阳的标志上,又道:“此处地势不错,也适合建立皇陵,但日朝历代在此处建皇陵的太多了,想要极好的风水宝地做陵墓怕是有点难。” 紧接着,她的手指在绛州和襄阳之间画了画,说道:“或许在路上我们可以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不过她总觉着希望不大。 可是顾珏先前同她说过,先帝的队伍曾经在绛州和襄阳一带多次停留,应当是在这附近留了什么。 顾珏颔首,一如往日地照做,问道:“道长想何时启程?” 叶轻转头看向客栈外,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道:“再等两日,我担心那些孩子会回来。” 白日里那些百姓担心的不无道理,虽然她小事不会管,难保有极端的孩子会下狠手,所以还是再留一段时间为好。 依照道长和主子的指令,队伍在临溪村多停留了小半月。 叶轻闲着没事就提溜着算卦的旗幡四处溜达,但每每回到客栈,就是怒气冲冲。 顾珏正坐在楼下喝茶,便看见叶轻气冲冲地扛着旗幡坐在了边上,轻声一笑,为她倒了一杯花茶。 “村里的百姓被‘天道’熏陶了一年,就算没了清月观,重男轻女的想法也是在百姓心中扎了根的,不会仅过了这么几日就改观。” 这几日道长白日出去摆摊算卦,就是在打听百姓的议论,不过见道长这般气愤,看来百姓所言不得道长心意。 “主子!”侍卫捧着一大袋重物骑马而归,他刚下马,马匹终于承受不住地瘫倒在地上休息。 侍卫奋力地将重物扛进客栈,放在地上时,袋子里响起了石头碰撞的声音。 不等顾珏怒斥侍卫鲁莽,叶轻便朝袋子走去,刚才的响声好像是银子发出的。 叶轻打开袋子,见里头不仅有银子,还有金子、珠宝首饰,便好奇问道:“这一袋子的钱,哪来的?你们去打家劫舍了?” 也不应该啊!这一块穷乡僻壤的,哪来这么多钱搜刮。 侍卫赶忙禀报道:“属下今日看见有一人鬼鬼祟祟的,将这一袋钱拖到清月观门口就跑了,属下便派人跟着他,见他走进了县衙。” 他本是被安排在清月观外暗中看守的,扛着这袋银子从清月观一直到城中,然后再返回,可把他累死了。 叶轻意味深长地看向门外的倒地的马,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它会这么累了。 “顾珏。”叶轻拍了拍这一堆财宝,提议道,“不如把这些钱用来给孩子们修墓吧!” 这钱看来是丘机用来贿赂县令的,是县令害怕被冤魂找上门,所以才把钱还回来。 顾珏自然是爽快答应了,就这些钱,连他一日花销都不够,留着作甚? 看着眼前的金钱,叶轻暗自下定决心,抄起放在旁边的旗幡跑去了后院。 找了掌柜的买了一张桌子,又添置了几样东西,叶轻兴奋得搓着手准备着明日了。 第68章 阴阳平衡 次日一早,顾珏的人便在城中找了一批工匠,重新翻修了之前给小家伙们修建的坟头。 在叶轻的提醒下,工人们刻意留意了山上的土质,看见有被翻新过的,便将土地挖开。 这一挖,又挖出了百来具尸体。 听着侍卫报来的消息,叶轻轻叹了一声,搬着昨天准备的东西,来到了街头。 这里虽然就是一个小村子,但也有叫卖的小路,这一年因为村子生出的都是男丁,所以不少外地人会来此处求缘,渐渐地,临溪村也做大了些。 看到有道士在街头摆摊,百姓们有些疑惑和抵触,毕竟清月观出了那种事,他们现在哪儿还敢找道士? 不过也有人认出这个摆摊的小道士就是近几日一直在城中闲逛的那个。 “小道长,今日正式开张了?”一旁买菜的大妈打趣道。 叶轻颔首,介绍道:“贫道是外地来的,见此处风水有异,所以多留了几日。今日开张,小道免费为诸位卜卦。” 百姓们见小道长说免费,有了点心动的意思,再者这小道长来村里有些时日了,要是真要做坏事,早就做了。 于是便有胆大的村民上前算卦。 叶轻很是平易近人,见人来便回答。 “这条纹路乃是身体所向,依贫道所见,施主应当有腹痛顽疾多年了。”叶轻用拂尘末端在来者手掌的纹路一划,让他看得更清楚。 看相这人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叶轻,连忙道:“道长厉害啊!小人年年会犯腹痛,家中每年看病的花销就花了不少。” 站在一旁观望的百姓见状,纷纷跃跃欲试。 不过看相的男子并未离去,试探地问了一句:“道长可有解决之法?” 叶轻扬了扬手中的拂尘,故作高深的说道:“贫道观施主面相手相,断言施主克金火,旺草木,平日里忌讳辛辣尖刻之物,多食五谷便好。” 此人唇色很深,又不是天生的赤色,应当是方才吃了辛辣的食物,他眼底泛红,但并不表现于色,当是经常吃的。 经常胃疼之人,本就应当少吃生冷辛辣,这个人却当做家常便饭,不疼才怪。 后面围观的百姓催促着他赶紧问完走人,那人本是想再问点什么,也只好作罢。 百姓们抢了许久,终于争出了一人坐在了叶轻对面。 “道长!我想求财!”来者问道。 叶轻看了看他,随后摇了摇头,指明:“施主,你这是面相出了问题,不是一般手段就能解决的。” 此人鼻孔硕大,如同看不紧的钱袋子,嘴巴也大,又无棱角,平日里爱逞口舌之快,应当没有多少知心朋友。 这样的人就算得财了,也很难守住。 来者显然有些着急,赶忙问道:“那道长,小人该怎么做?” 叶轻想了想,问了他的生辰八字,命他买一个葫芦放在家中西北或东北角。 紧接着便是下一人,问叶轻自家的牛丢在何处了。 叶轻请了六爻算卦,算出此人的牛应当是被人拉走杀了,杀牛的人应当与他结过怨。 正巧那人就在此处,两人便吵了起来,吵了许久,那人说漏了嘴,正是他偷了牛杀了的。 这下叶轻在所有人的心中形象顿时玄乎了起来,之前都在观望的百姓一个个吵着都要算一算。 叶轻又接待了几人,渐渐开始迟疑了。 百姓们见道长顿住,好奇问道:“道长可是累了,我去给道长买茶去!” 立即便有人去茶铺提了一壶茶过来给叶轻满上。 叶轻接受了他递来的茶水,表示了感激,随后面露疑色地感慨道:“你们这村子有问题啊!” 她这一说,村民们立马慌了,七嘴八舌地问道:“道长,你说清楚,怎么个有问题?有没有解决办法?” 叶轻看着眼前的百姓,紧接着说道:“贫道云游四方,像你们这儿这么遭难的地儿真不多。” 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呼了一声,说道:“贫道见村中没有女孩,这样是不对的!” 百姓们面面相觑,疑问道:“有男丁不是好事吗?怎么就不对呢?” 那个丘机道长可是说家中有男丁,能聚财能享福,怎么话到这个道长这儿就不对了? 到底哪个道长说的是真的? 叶轻娓娓道来:“世间有阴阳,阴阳调和才能运转万物,若是只有阳气无阴气,那迟早是会出事的!” 说着,她指了指清月观的方向,说道:“贫道初来乍到便听说城外那个道观出了事,你们是听他们说的吧!还是别信了,那天天降异象便是对那道观的惩罚啊!” 都这个时候,叶轻一点也不担心什么危言耸听,她要的就是这些百姓及时回头。 见百姓还在犹豫,叶轻决定再下一记猛药,指着人群中的一名男子说道:“这位施主近来身体可是经常疼痛?” 叶轻说着便站起了身,走向那名男子,用拂尘在他身上点了几处,他起初还想忍着,但道长点出的地方都是他的痛处,后来就忍不住叫出了声。 看着男子痛到扭曲的面孔,叶轻大喝一声,警示所有人道:“这便是不重视阴阳调和的后果!” 说着,她面露痛心之色,慷慨陈词道:“不论男女,能维持村庄平衡都是好孩子!若是一直阳气过盛,这村子迟早要完啊!” 她这话一溜下来,站在摊子前的百姓突然间很是默契地想到家中有事,匆匆离开了。 见今日此举成效已出,叶轻也收了摊子,往客栈走去。 藏在暗处负责保护叶轻的侍卫见状连忙上前搭把手,将道长手里的东西都自己提着。 “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叶轻看着侍卫憋了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就知道他又是有问题了。 侍卫点了点头,很是好奇地看着叶轻。 叶轻低声一笑,左顾右盼见没有人注意自己,才说道:“那人行事不端,走路偏好侧重一侧,久而久之负担重的那一侧就会有伤痛,加上前几日阴雨连绵,湿气更重,他身上不疼才怪!” 第69章 甘之若饴 侍卫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提着东西很是兴奋地跟着道长问七问八。 叶轻今日心情不错,便认真回答了他。 她这一计颇有成效,仅仅三日,城中的女孩便多了不少,许多户人家把先前送出去的孩子都要了回来。 也有担惊受怕的人家,问了其他人家,过户了一个女儿在家养着。 叶轻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着街上的欢声笑语中多了女孩子的声音,心中倍感惬意。 突然一阵风刮过,轻柔地抚过叶轻的面前,如同有人站在她面前一般。 叶轻隐约听见耳边飘过几声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它们轻声道:“谢谢!” 修建新墓还要花些时间,但他们一整支队伍都在此处等着是不可能了,顾珏便又留下一人督工,剩余人收拾了行李立即启程。 因为道长特意嘱咐过,要晚上启程,众人将客栈的行李搬到船上时也已经是傍晚。 叶轻坐在岸边看着风平浪静的河面,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从清月观之事后,杜蘅便悄然溜走,大抵是怕叶轻真的对他下手。 不过看见道长就坐在河边,明明可以用母符召唤他,却一直没用,杜蘅还是从河里探出了头。 “道长……”杜蘅有些畏惧地看着叶轻,不敢靠近。 叶轻淡淡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不想走?” 杜蘅很是坚决的点了点头,“不想。但小的欠道长一个人情,小的愿意……” 叶轻抬起手,打断了杜蘅的话,“人情就不必了,以后每年去山上陪陪那些小家伙就够了。” 随后,她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为了一个已经与你无关的人,真的值得吗?” 道长这句话云里雾里,站在一旁的侍卫想了老半天也没想明白。 这只水鬼难道不是为了那些孩子才求道长帮忙的吗? 闻言,杜蘅苦笑了一声,看来道长是早就知道他的过往了。 他缓缓从水中站起,看着村子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眷恋。 他看了许久,笑容里的苦涩渐渐化去,明明是最幽暗冷彻的身份,此时的神情越带着一抹暖意。 “值得。”杜蘅回答得认真,叶轻听着心中也跟着强烈跳动了一下。 两人不语许久,随后被叶轻的一声轻笑打破,她从岸边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土,对河里的杜蘅说道:“那便好好待着,待何年贫道重回旧地,再与你一聚。” 杜蘅目光闪烁,若他还有肉身,只怕他此时已经激动地浑身颤抖。 “多谢道长!”杜蘅终于从河里上岸,看着叶轻和侍卫们走上甲板,挥着手说道:“道长你放心,往后每年我都会上山的!” 叶轻冲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船舱,坐在椅子上竟然有一刻失神。 为了确保杜蘅对他们一行人没有其他心思,叶轻很早便查过杜蘅生前记忆。 他亲口说自己是失足落水,可他的生前经历告诉叶轻,杜蘅是自己跳河的。 两年前的杜蘅原是和一女子订了亲的,但他生前身体并不好,在定亲后身体每况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为了让女子不会因为嫁给他落得一个坏名声,不会被村民说她克夫,杜蘅狠心退了婚事。 那女子虽然伤心了一段日子,但耐不住家中父母要求,只能又寻了一户人家嫁了。 婚礼当日,站都站不稳的杜蘅还是支撑这自己来到了女子的夫家观礼,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做人妇。 回去后,杜蘅的情况更加糟糕,最后毅然决然地跳进了村外的河里了却余生。 自杜蘅离世,他便化作一缕游魂日日守在河边,看着女子每日前来浣衣,换了一种方式默默陪伴着她。 若非丘机的到来,杜蘅害怕自己被丘机打散,只能答应,那他怕是会一直在河里看着女子。 但即使如此,杜蘅发的洪水也刻意避开了女子的家。 顾珏看着叶轻沉默了许久,从侍卫报上来的情况,大抵是因为杜蘅才会如此。 “查过了,杜蘅生前与一女子有过婚约,之后悔婚改嫁,那女子半年前怀了身孕。” 道长能通灵,那他便为道长查清人事,顾珏将侍卫禀报的消息放在了桌上,道长愿意,随时都能看。 叶轻闻言,终于明白了一切,难怪杜蘅总是说来不及了,原来是这个来不及。 他在害怕那女子生的是女孩,虽然这个村子的思想有问题,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不论是将孩子送走,还是杀了,对于生他的娘亲都是最大的惩罚。 “这世间,当真有人愿意为别人这么付出?”叶轻单手支着脑袋,眼中充满了疑惑。 这一路,她见过心理扭曲的张行,见过无比重视名誉身份的高欣乐,也见过像丘机这般只在乎自己感受、枉顾他人性命的。 就算是苏老夫人,那也是为了自家儿孙才付出。 杜蘅和那位妇人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杜蘅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叶轻不明白,在下山前,她以为所有凡人都只会为自己考虑。 也许是她今日的问题有悖于往常,顾珏也愣了许久,随后说道:“人有千面百感,道长待久了就会明白了。” 叶轻点了点头,但心中依旧是疑问重重。 顾珏忽然想到什么,逗趣道:“就如道长,没有收了水鬼,默许那些孩子报复,若道长早知道如此极可能会被世人诟病,还会这么做吗?” 叶轻还不犹豫地应下,“当然。我随我心,哪管他人耳语。又不是所有鬼怪都想对、愿意对普通人下手,也不是所有道士都要收妖驱邪。” 鬼之所以存在,是因他们生前心中尚有执念。 苏老夫人看到阖家平安,看到小孙子呱呱落地,已经心满意足,她只是顺水推舟帮忙超度,送老人家去个好去处。 但她之所以留着杜蘅,是因为杜蘅心中尚有心愿,超度不得。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若是再来一次,依旧会这么做。 顾珏颔首,为道长沏了一杯茶,放在了她的面前,随后温声道:“道长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就如杜蘅对此甘之若饴一般。” 第70章 今天做人 夜间,躺在床上浅眠的叶轻缓缓睁眼,发现顾珏今晚居然没有偷跑来和她一块儿躺着,略微有些诧异。 辗转反侧下,叶轻忽而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得慌,又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远处传来的招魂咒愈发明显,扰得她更睡不着。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叶轻索性走出船舱,躺在甲板上,吹着夜风赏月亮。 “下山快半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 不过现在她的事还没处理完,不能这么早回去。 也不知道这接下来的路会不会好走些? 他们现在沿着大河一路向下,大抵再过两日便能到襄阳境内。 可是叶轻先前猜测在绛州和襄阳之间应当会有东西的,怎么现在都还没动静。 叶轻疑惑地拿出罗盘,只见许久未动的罗盘突然有了动静,似乎就是指向前方可见的那座荒山。 “找到了!”叶轻拿着罗盘从甲板上跳起,很是兴奋地走上船舱,直接走进了顾珏的房间。 藏在暗处的侍卫看着道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去了,疑惑地看着同伴,发问道:“道长就这么进去了?我们真的不拦着吗?” 拦着同伴的侍卫“恨铁不成钢”一般地看着同伴,教育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主子巴不得和道长再亲近些!好好学学!” 叶轻一时兴头上,也没多想为什么没人拦着自己,就直接这么走进了顾珏的房间。 却见顾珏正坐在床上打坐,他的一头乌发未束,随意地披在肩头,见他这样子,大概是已经睡醒了一觉,衣裳半敞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但他过于瘦弱,胸前皮肤盖着骨头,一点肉都没有。 平日里见着的顾珏也没有这么娇弱吧,难道是最近在船上待久了,生病了? 叶轻疑惑地走上前,正要喊醒顾珏,让他给自己看看脉象时,面前的顾珏双眼突然睁开,一言不发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摁在了墙上。 顾珏的双眼猩红,在黑暗中,他首先认为面前的人是来杀他的杀手。 “我、是我!”叶轻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拍了拍顾珏掐着自己的脖子。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病了,叶轻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抗,只能先提醒他。 顾珏闻言,说话之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他立即放开了手,方才狠厉的眼色瞬间不见,反倒有些慌张,“小道长,你没事吧!” 叶轻大声喘着气,难受地咳了好几声,终于能说话,“我现在确定了,你肯定没生病。” 哪个病人力气这么大! 顾珏轻咳了一声,转身抹黑走到桌边,点燃了烛灯,“今日换道长来爬床了?” 他顺手倒了一杯水,感到这水有些冷了,催动内力稍微温热了这杯水,随后递给了叶轻。 叶轻拿起水杯仰头便喝了一口,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连忙道:“快到地方了。” 说着,她走到船壁,伸手推开了船舱的小窗,为顾珏指了指远处的山头。 “我还是觉得此处不会有皇陵。”叶轻提醒道。 先前她已经与顾珏分析过了,此处应当是不会有皇陵的,没必要停下来。 因为从襄阳到江南这一条长路才是他们最应该排查的地段。 之前的道路,修筑皇陵的队伍总是走走停停,但从襄阳开始,队伍便马不停蹄地往江南一带赶去。 是在逃避什么,还是先皇催促得紧,他们也不愿再兜圈子? 顾珏却不这么认为,“道长也知道,这份地图很有可能不是真的,所以按照地图走一遍,并非真的能找到皇陵,而是再找有关皇陵的线索。” 这便是他在地图每一处标记的地方都想落脚的原因。 叶轻抿了抿唇,这样说是没错,但太费时了! 不过总比走遍大江南北找一辈子要好。 叶轻想着,便妥协了,“那便靠岸,等白日我上岸看看。” 顾珏点了点头,顺从了叶轻的说法。 随后他缓缓走到叶轻身边,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往床上走去,“那是白天的是,现在先睡觉。” 可叶轻已经知道他没病,才不会手下留情,一记定身符贴在顾珏身上,趁机从他手中溜了下来。 “九千岁的卧榻太尊贵,贫道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了!”叶轻打着马虎眼,一路退到了门口,伸手召回定身符,赶忙逃出了房间,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终于能动的顾珏并未上前追人,反而转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床榻,自问一句:“太尊贵了?” 叶轻跑回自己的屋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只见外头的景色不再往后退,应当是船已经靠岸。 她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来到了甲板上,只见顾珏依旧穿着他骚包的紫色大袍,不过如今天气逐渐变热,他终于舍得把他狐裘披风、织金大氅脱下,现在看起来倒是清爽了许多。 王义见道长醒来,地上今早的饭食,很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叶轻从托盘中拿了个炊饼,咬了两口垫肚子,随后叼着它从踏板上走下了大船,上了岸。 她从乾坤袋中拿出罗盘、六壬盘,一步一步地探查从山脚一路爬上山峰,将最后一口炊饼塞进嘴,看着眼前山脉的地势,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走下了山。 “这样太慢了!”叶轻看着眼前一堆山谷,这得她走上几天才能看完。 想起之前顾珏也是帮过忙地,于是转头对甲板上的顾珏招了招手,喊道:“顾珏过来!” 顾珏眼神一亮,眉眼弯了弯,爽快回应道:“好。” 于是他很是听话地从甲板飞身来到了叶轻身边。 站在一旁的侍卫有些失语,也就是道长有这么大本事能让九千岁自己过去,换做是别人,只怕话都没说完,就被拖下去处刑了。 想想从前,九千岁每次出行都得红毯铺地,鲜花相伴,乐鼓齐奏,排场非常。 但是现在的九千岁,居然连原则都摒弃了,说去道长身边就去道长身边,都不怕沾灰了! 最是感动的当属内侍了,九千岁终于做个人了! 第71章 两军对垒 看着顾珏缓缓落到自己面前,叶轻欣然一笑,指着面前的重山说道:“九千岁,帮个忙吧!” 顾珏眉头轻挑,就知道小道长唤他过来不是什么好事。 “何事?” 但顾珏面对叶轻依旧是好脾气。 叶轻听到他这么说,便不客气了,“和金宅一样,你带我飞。” 俯瞰大地,这样找起来就不那么费时费力了。 顾珏轻叹一声,他脾气还是太好,小道长使唤他还真顺手。 不过这都算是小忙,顾珏没有拒绝的打算。 “小道长抓紧了。”顾珏伸手揽过叶轻腰肢,带着她直上青天。 叶轻一旦认真做事,还真就忘了其他,指挥着顾珏,全将他当做车夫了。 “看方位,应当就是这附近了。”叶轻指着一处山坳,显然顾珏带她下去看看。 顾珏看了看周围,将那一处有不少草垛和灌木,要是在其中藏了个人很难被发现。 带着叶轻缓缓落地,顾珏立即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情况,手掌暗自蓄力,若是真有人埋伏,他绝不留情。 叶轻跟着罗盘走,停在了一处地面,确定了方向没有错,遂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然后拿出铲子开挖。 顾珏见状立即拦住,朝天放了一束信号礼花,给船上的侍卫报点。 叶轻看着顾珏抓着自己的手,微微有些愣神,听到有人跑来的声音,赶忙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看着来人是顾珏的侍卫,叶轻指了指自己脚下的这块地,说道:“这儿应当是有墓的,但我事先声明,这个多半不是皇陵。” 哪任皇上会准许自己的陵寝藏在地底下,还是在这种看着就有些悚然的地方。 顾珏早已知道,还是命人开挖。 叶轻见这里用不着自己,便四处溜达,稍微走远了一些,便越发觉那块地方不大对劲。 “不行,如果只是个普通陵墓,挖了就挖了,但如果是个陷阱就麻烦了。” 想着,叶轻召出巽风咒,飞上了附近的一处山头。 那山坳处的墓地是被两座对等的山夹着,两座山大有对垒之势,气冲上天,杀气森森。 这可不是龙脉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个将军墓。 叶轻看着地图,又看了看手里的罗盘。她明知地图不靠谱,选择相信罗盘指路。 可是现在罗盘也被这一带的力量干扰,俨然也是不能信的了。 “都是不靠谱的。”叶轻将地图和罗盘重新揣回乾坤袋里,用双眼丈量。 “风水地理有五诀,见龙、察砂、观水、点穴、立向。” 先从见龙开始,叶轻重新开始审视这一片土地,虽然这里山泽通气,但泽水太短而山高。 龙脉最是难得,应当是山佳水佳之地,此地不符。 想着,叶轻立即下山,回到侍卫正在挖掘的陵墓边上。 四十几人同时开挖,很快就看见墓门。 但叶轻还是不放心,立即跳下了侍卫挖出的大坑,在墓穴外摸了一把土。 这里的土质干燥、砂砾太多,应当是山上现采的杂石杂草堆埋的。 若是真如此,里头放的也不会是将军。 顾珏见叶轻抓着一把土愣在原地半天,知晓她现在是看出了什么,便问道:“道长不妨说说?” 叶轻好不容易从坑里爬出来,拍掉一身的土灰,说道:“这应该是个假墓,专挑了这种气势汹汹的地段,看着像是将军墓,墓门也用了青铜雕花,但应当是仓促安排下的空墓。” 这也证明了她之前和顾珏的推断,在离开襄阳之后,建造皇陵的队伍应当很赶时间,所以来不及去收集土层,直接就在山上挖了就填。 见顾珏还有点不死心,叶轻劝说道:“这里既然是个假墓,里面就不会放什么重要的东西,放了一堆机关倒是真的。你这些手下进去了,只怕不死也伤。” 叶轻这句话说完,坑里的侍卫两派分化得很是明显。 顾珏的亲卫在没有得到主子的指令,还在继续往下挖,但皇帝派来的那些侍卫一听到里头有机关,是会死人的,通通都住了手。 在看到九千岁的目光时,方才停住了的侍卫们又赶紧低下头继续挖土,只不过有些假模假样。 “封住洞口,把坑填回去。”顾珏眉头紧皱,他本是想进墓看看的,可是道长这么一提,最大的线索已经摆在眼前。 到时他们真的进了墓,能保证他们看到的都是真的吗?不是先帝留下的误导? 听到主子指令,侍卫们有人欢喜有人忧,认命地把土又重新填了回去。 就在叶轻打算收拾东西,和顾珏一起动身前往江南时,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有微微响声。 叶轻看了顾珏一眼,顾珏微微颔首便是自己已经知道。 立即便有在土坑里的侍卫悄悄放下铲子,直接飞身到了刚才有响声的灌木丛边,一把抓出了一个光头和尚。 “合着你们都会轻功啊!”叶轻正感叹着顾珏随便一个手下功夫就这么好,便看见被侍卫抓在手里的和尚。 这颗圆润的光头,很是眼熟…… “无患?”叶轻疑惑地喊了一声。 被揪出草丛的和尚一点也不挣扎,继续盘着手里的佛珠,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经文,好似刚才偷偷摸摸的人不是他一般。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无患立马睁开双眼,看到叶轻便喊:“玄清!” 闻言,顾珏略有不悦地侧脸看向叶轻,丘机这种妖道知道他面前能忍,但连随手抓的秃头和尚都知道小道长的道号。 小道长可是从来没有与他说过。 见道长是认识这个和尚的,侍卫也没好意思继续抓着,只好先松开,站在一旁盯着他,以防不测。 叶轻上前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无患不是只会在云居寺和杭州待着吗,怎么出现在襄阳? “贫僧就是来找你的。”无患双手合十,微微俯身一拜。 叶轻回头看了看顾珏,转头对一旁的侍卫说道:“我们道家佛门交流一下经验。” 说着,叶轻便把无患拽到了一边,有些事她暂时还没决定要不要让顾珏知道。 第72章 清净不静 “你怎么回来这儿,云居寺出事了?还是云梦泽出事了?”叶轻赶忙问道。 听了这么久的招魂咒,她的魂都快烦的出窍了,现在连无患都出面了,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也正如叶轻意料,无患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云梦泽。” 叶轻心中咯噔了一下,赶忙问答:“云梦泽怎么了?” 无患看了看远处一直盯着他们这儿的男子,有礼地颔首作礼。 “道长还是找个日子回去一趟为好。”无患说着,叹了一声。 若非事态严重,他也不会来寻玄清。 如今整个云梦泽都参加了招魂,云居寺的僧人也在寺内点燃了长明灯祈福。 要等到玄清拿到东西回到云梦泽,恐怕一切都忘了。 他可是记得的,玄清最是疼爱云梦泽的大弟子。 叶轻点了点头,这件事她还要好好斟酌,可她要找什么理由回去? 回去了之后呢?再离开出来找东西?那不是多花了时间吗? 不过看秃驴这样子,一旦是严重之事,她还是找时间回去看看为好。 “贫僧该说的已经说了,告辞。”无患轻声道。 兴许是念多繁复琐碎的经文,叶轻总觉得这秃驴说话飘飘乎,听着总觉得犯困。 叶轻赶忙摆手,等她寻了空闲便回去一趟,届时还会和秃驴会面的。 盯着无患离开,确定顾珏没有派人对他下手,叶轻才重回到队伍里来。 只不过她刚回来,总觉得气氛不对劲。 已经填完土坑的侍卫们全都低着头站在顾珏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怕得跟只鹌鹑似的。 叶轻一头雾水地看着侍卫们,对着顾珏问道:“他们怎么了?闻到墓道的瘴气了?” 不然怎么一个个这么奇怪? 顾珏看着叶轻,气愤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对身后的侍卫说道:“我们走。” 不过才走了几步,他便冷声呵斥道:“本尊之前吩咐的事宜呢?离了宫都忘了规矩吗?” 侍卫们闻言缩了缩脖子,有人赶紧跑回岸边,命船上的内侍准备好。 见着主子久违的脾气,众人虽然觉得熟悉,也在害怕。 道长就不能来劝劝吗?这些日子谁看不出主子最听道长的话了。 可是被所有侍卫心中记挂着的叶轻此时正一头雾水,压根没看懂顾珏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顾珏一路默不作声回了船上,当即下令责罚那些玩忽职守的侍卫,偌大的甲板上,趴了一堆人,负责打人的侍卫在打完躺着的侍卫板子之后,乖乖地趴在地上等着挨打。 叶轻挠着头,还是看不太懂。 顾珏见着叶轻这样子更是生气,他心意全是喂了狗的。 见着个秃驴都比看见他要亲切,还要背着他说贴己话,所以他和道长还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在道长心中,他连个秃驴都比不上? 只可惜顾珏的这些话全憋在了肚子了,叶轻哪里知道,只当做是顾珏又犯了他那名叫骄纵的病。 船只再次启航,直接驶向东方。 叶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很是纠结,她该怎么和顾珏说自己要回云梦泽的事? 她明明答应了要和顾珏一起找皇陵的,但现在云梦泽的事看起来同样很严重。 可若是直接告诉顾珏她要回云梦泽,她要怎么回复?说自己本就是云梦泽的人? 不行,太冒险了! 云梦泽本就有危机,也不知道朝廷对云梦泽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告诉了顾珏,万一他回头告诉皇上,皇上再对云梦泽下手怎么办,那不就是雪上加霜了! 可是如果不说,就这么不告而别会不会不太好? 想着,叶轻还是决定和顾珏稍微说点,打不了就和之前在临溪村那样,真假掺半就好,反正到时候她快马加鞭,肯定能追上顾珏去杭州的速度。 肯定是不会耽误的。 叶轻轻手轻脚地走下船,往顾珏的房间走去。 这一次便有侍卫将她拦住了。 “道长,主子今日心情不好,您还是别去找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九千岁是因为道长才生气的。 然而道长还不知道九千岁是因为她生气,这么一来,道长进门说话肯定会让主子更生气。 他们白天挨得板子还疼着呢,可不想再被打了。 叶轻抿了抿唇,也有些不高兴,忿忿道:“他到底哪来这么多情绪,本是要与他说事的,不听白不听。” 她也乐得不用编故事了! 叶轻气哼了一声,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宫里骄奢惯了,出来找皇陵难道不应该收敛收敛脾气吗? 她和顾珏只是合作关系,居然还给她甩脸色。 叶轻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靠在舱门上陷入了沉默。 她很清楚自己,方才想到合作关系,她心头居然有些发酸。 “我在想什么!”叶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心中默念清静经。 翻遍了袋子也没找到普通的白纸,叶轻只好用黄纸代替,想着她似乎也没有墨笔,便拿丹砂笔写字。 时间比较赶,她最好是早去早回,也好赶上顾珏的队伍。 如果不是顾珏今日发脾气,她肯定是会和他稍微解释一下的。 现在只留了一张纸条,可不是她不仗义。 叶轻在纸上说明了自己有要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一个月后会在杭州和队伍碰头,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便去姑苏望月楼。 将纸条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叶轻拿上包袱和乾坤袋悄然从船上离开。 她一路向南,才走了一个镇子,便遇上了再次等候的无患。 “贫僧知道你一定会来。”无患温和一笑。 现在正当午,正是吃饭的时候,他已经提前点了一桌菜,见玄清来了,便从竹筒中抽出了一双筷子递给了她。 叶轻很是自然地接过,与无患已是多年老友,没什么好避讳的。 叶轻埋头吃着饭,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无患,见他闭着眼念经,打断道:“云梦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说,让我有点准备。” 这秃驴来找自己,明明就是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就是不说,这不要急死她吗? 无患微微一笑,继续自己的打坐。 第73章 不能喜欢 叶轻很是无奈,拍了拍桌子警告道:“能不能别念了,正吃着饭呢,一会给我念睡着了,你驮我去荆州啊!” 无患闻言,念经的嘴立即闭上,什么声儿都不出了。 叶轻更是生气,无患这不明摆着告诉她,他驮不动吗? 绝不是她胖,是这秃驴太虚! 怎么就不见顾珏带她的时候嫌弃她。 叶轻想到顾珏,握着筷子的手忽然顿住。 无患听着面前没了动静,缓缓睁开眼,见叶轻正在愣神,还是不是的有些笑容,微微有些触动。 从他认识玄清,她便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即使云梦泽的师兄弟众多,但她总是形单影只,好似融入不进别人的圈子,也不像让人靠近。 此次让道长下山,是住持和华阳道长的意思,他曾无意间听到华阳道长曾说,玄清此番下山,是为了平息云梦泽的劫难,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劫数。 倒是是什么人,成了玄清道长的劫数? 无患不由得想起了那日一直看着玄清的男子。 若是他…… 无患轻笑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若真是他,那的确是一场劫难。 这就要看道长是心甘情愿历劫,还是直接跳脱物外,直接避过去。 叶轻听到无患的笑声,瞬间回神,看着无患问道:“你笑什么?” 无患闻言,又是一声笑声,继续闭眼入定。 叶轻很是无奈地看着他,不由得感慨,怎么最近这些人都奇奇怪怪的。 两人吃完午饭又走了半日,便随意找一处客栈下榻。 看着屋中简单的陈设,叶轻怅然一笑,她这是和顾珏待久了,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些东西有些寒酸了。 做人可不能忘本,叶轻在心中自责,盘腿坐在床上循环了几遍清心咒,才堪堪有了睡意。 在睡梦中,她总是觉得有人在抚摸着自己,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顾珏还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现在和去杭州的队伍是两条路,顾珏不会来的。 叶轻强撑着睡意,微微睁开双眼,见自己身侧躺着的人,正是顾珏,自嘲笑道:“魔怔了,居然看见了顾珏。” 看见了便看见了,只是在梦里,便不是破戒。 叶轻想着,乖顺地往顾珏怀里钻去,在他的臂弯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酣睡。 顾珏看着怀里跟只小猫似的叶轻,轻叹了一声,低声道:“明明在生你的气,却担心你出事,眼巴巴跟了过来,我竟不知到底是想占有你,还是喜欢你。” 叶轻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含糊说道:“不能喜欢……” 顾珏微微有些心动,低声求证道:“是不能喜欢,还是不喜欢?” 可惜叶轻没了回应,仿佛刚才出声的就不是她。 可是顾珏却当了真,道长这是不能喜欢,不是不喜欢他,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本尊便不生你的气了。”顾珏说着,轻轻抚开黏在叶轻脸上的发丝,温柔地替她别到了耳后。 看着叶轻的睡颜,顾珏舒心一笑,手掌紧紧贴着她的手臂,缓缓向下。 过双山不停,直向径幽,遇屏障不入,停驻平原。 他轻抚着叶轻的小腹,暗自催动内力,将自己的内息一点一点传递给她。 小道长已经吃了他不少内力,再过几日,可以教她练习了。 顾珏再次睁眼时,虽然有些倦怠,却并未在房间内停留,翻窗而出,仿佛从未来过。 一连几日,叶轻都觉得晚上有人就在她旁边,第二天醒来身边却是冰凉的,好像真的没人来过。 但是等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又感觉自己的经脉通畅,四肢轻盈,好像自己走下一步就能飘起来一般。 她与无患一路往荆州赶去,除了晚上投宿,白日基本就没停下来过。 叶轻可不相信顾珏能跟上,所以晚上她感觉到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想着,叶轻一掌排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暗骂自己又在多想。 无患看到叶轻自己打自己的举动,有些发愣,问道:“你……有病?” 话刚出口,又觉得如此说话不太妥帖,立即又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叶轻很是嫌弃地抬眼看向无患,随后问道:“云梦泽的招魂仪式开了多久了?” 不告诉她云梦泽怎么了,那她总能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吧! 无患想了想,回道:“你下山后两月,山上便出了事,招魂仪式乃是从三月前开始的。” 叶轻点了点头,之前距离的比较远,隐约能听见什么,但并不能听出他们念的是招魂咒。 也是到了金宅,问了那几只小鬼才确定。 这么算起来,的确有两个月以上了。 “招魂三个月还不回来,看来此人去意已决,还留着他做什么?”叶轻咋舌,有些不想回去了。 若是因为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而回去,那未免太不值当了。 她可是撇下了顾珏,和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回去的。 别让她好不容易回去了,却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无患只管让叶轻放心,“贫僧千里迢迢找来,绝非无关紧要,玄清只管信了贫僧便好。” 叶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说如此,但她实在不明白无患一直在瞒着什么。 忽而想起什么,叶轻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襄阳的。” 她和顾珏找了一路才找到那个地方,无患怎么一开始就知道,还在那个时候就埋伏好了。 无患抿唇一笑,“阿弥陀佛,住持只管让我往北走,若是有缘,自会遇上。” 叶轻闻言眉头一挑,她向来对佛门口中的缘分很是不明白,这种东西无迹可寻,琢磨不透,实在不好相信。 所谓的缘分,也就是糊弄糊弄那些来求神拜佛的老百姓,让他们讨个安心,居然还能成真了? 无患见她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温吞微笑,并未说什么。 襄阳与荆州并不算太远,他们最多再走五日便能到了。 叶轻和无患两人都是穷鬼,没钱买车买马,一路只能靠步行,所以每晚必须要歇脚,否则第二日定是走不动的。 第74章 行坐思君 虽然之前和顾珏待在一块享受了不少优待,让叶轻有些飘飘然,但她也很快清醒了过来,这一路从未喊过累,晚上到了客栈,一躺下就想睡。 只不过今晚,她强迫自己今晚不睡了,只想求证晚上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有人真的来过。 她修的一直是道法,习武之事只有在她真的闲的没事干才会去做。 可是从两个月前,她的身体好像就灵活了很多,她可不觉得自己是突然间开窍了。 叶轻一直以为是顾珏帮的忙,不过他向来不藏着掖着,要是真的帮了她,一定会说的。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装睡,其实一直听着房间的动静,门外也放置了不少陷阱,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可是她一直撑到半夜,恍惚间听到门外设置的陷阱又响动,却又立即闻到一股异香。 本来就很困的她闻到顾珏的迷香后,立即倒下昏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顾珏终于走进房间,看着床上的叶轻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她从床上拽起来丢出去。 他到底是有多招恨,小道长居然设了二十多处陷阱,耗费了他不少时间。 气闷归气闷,顾珏脱去了外衣,躺在了叶轻身边,安稳的睡下。 多亏道长勤奋,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好觉了,白日里一直跟着他们赶路,到了夜里也无处歇脚。 他这几日看起来可是沧桑了不少。 没有沐浴、没有熏香,连睡的床榻被褥都是最简陋的,顾珏这一夜睡得倒是比之前跟安稳了。 叶轻第二日再醒来时,头脑发胀得有些疼痛,也不知是昨晚睡的太晚,还是闻了迷香的缘故。 “醒了?”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叶轻闻言瞬间睁眼。 她转头看向自己身侧,只见多日未见的顾珏此时正躺在她身边。 “你……” 叶轻默默拉开了自己和顾珏之间的距离。 所以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人大晚上爬上她的床,这个人还就是顾珏。 叶轻忽然想起之前说的话,看来她的确是不了解顾珏。 顾珏却没有放开叶轻,她往里挪一寸,他也跟着往里挪一寸。 这几日他都没睡好,现在正困着,还想再睡会。 于是顾珏搂着叶轻,呓语道:“反正小道长今晚也会捂住口鼻,迟早要见到我这张绝色容颜,倒不如早一日让你发现,也好早一日睡的踏实。” 要是昨晚他不放迷烟,哪能睡个好觉,道长定会像现在这样,不会让他好好睡的。 叶轻伸手推了推顾珏,但手上确实力气不大,就算推了顾珏,他也分毫不动。 “我是想问,你怎么跟来了?”叶轻抬头看着枕在她的枕头上的顾珏。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是亲密,令叶轻多少有些抵触,但要让她真动手推开,又有些迟疑。 在看到身边的人是顾珏时,她觉得很是心安,甚至有些喜悦。 想着,叶轻越发心乱如麻,有些不知所措。 顾珏微微睁眼,看着眼前的人,即使有很多话想说,但最想说的,不过两三言:“想道长了,便来了。” 他本是负气想要与叶轻分道扬镳的,船才开了一日,他便总觉得道长自己离开,路上会遇到危险。 越是一个人待着,他越发多想,便一时没忍住,也跟着来了。 他离开的事,只有王义一人知道,大抵会瞒到队伍抵达杭州为止。 叶轻闻言,有些哑然,她自己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回应顾珏。 她已经想过了,回到云梦泽后,她再找人问一问。 结果还没回去,顾珏就来了,她该怎么说,说什么? “我……” “道长。” 叶轻还在纠结该说什么的时候,反倒是顾珏先开了口。 “什么?”叶轻疑惑地抬头看向顾珏。 叶轻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珏的手居然放在她的身上,她连忙往床内再挪几分,却被顾珏伸手拉了回来。 顾珏的手安分的轻抚着叶轻的后腰,催动内息,通过手掌心传递,让叶轻能感觉到自己的丹田。 叶轻满眼的疑惑,但是这样的感觉又让她一场熟悉。 似乎每日晚上,都有人抚着她的小腹和后腰,温温热热的感觉令她很是舒心。 看着顾珏的轻车熟路,叶轻问道:“所以你每晚都在传内力给我?” 叶轻抓着顾珏的手,拦住他的动作,又道:“我是修道的,给我内力我用不着,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叶轻有些后悔。 她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舒服,将自己修炼的内力传送给其他人,这种做法是极其伤身体的。 她明明是不想顾珏做这种无用功,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全成了她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珏闻言,手上缓缓停住了动作,看着叶轻好一阵愣神,看到小道长纠结的眼神,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他轻笑了一声,依旧抱着道长不松手,说道:“如今本尊身边没近侍,自然是要培养一个来之后本尊。小道长这细胳膊细腿,不用内息协助全靠蛮力,本尊还是会心疼的。” 叶轻嗤声,谁家培养下属是这样的,顾珏说假话连都不红的。 不过他说的也的确,他没带侍卫出来,这一路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这家伙平日里锦衣玉食,结果跟着他们风餐露宿,不沧桑才怪。 叶轻小声嘀咕道:“不修体术就是用蛮力了?修道也挺好的……” 顾珏看着她窃语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道长的头发,“过段日子,本尊亲自教你怎么运功。” “哦。”叶轻淡然回道,心中却是有丝甜意。 不过很快叶轻便冷静下来,心中一惊,自己方才全然被顾珏带着走,自己想问的还没问。 “我要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你不便出面,所以稍后我会和无患一起带你去个好一点的客栈先住下,等我俩把事儿办妥了,再回来接你。” 她这不是在征求顾珏的意见,云梦泽那地方顾珏实在不方便跟去,万一他又多问了,那她再下山不就危险了? 而且云梦泽此时已经大乱,顾珏去了,她也无法分心照顾他,倒不如在山下等一段时间,等她下山了,把人再带回金丝笼去。 第75章 我太难了 顾珏闻言,面色瞬间阴沉,虽然依旧对着叶轻笑着,却透着浓浓的冷意。 他大老远跑来,道长居然还要丢下他。 “本尊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和道长一同回去看看。”他可以咬重回去二字,有意要窥探叶轻的秘密。 无患在楼下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叶轻下楼,以为是她起晚了,便上楼查看。 行至门前,听到屋内有两人声音,心中了然。 他轻敲了敲房门,询问道:“玄清,今日还走吗?” 叶轻大惊,她居然忘了无患,赶忙要下床,但顾珏躺在床上,一点要让路的意思都没有。 “让不让?”叶轻瞪着顾珏,见他闭上眼装睡。 叶轻只好从他身上跨过去,趁机踹了顾珏一脚,趁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跳下了床。 她迅速穿好道袍前去开门,只见无患站在门口,他的目光渐渐从她的脸上移到了房内的床上,显然是已经看到了顾珏。 叶轻以为无患会顺道教育她两句,却没想到他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叶轻想着无患知道了,也省的她再解释了,于是提议道:“一会我们找个客栈让九千岁安置下来,然后再启程。” 无患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朝叶轻招了招手,示意她屋外说话。 叶轻转头看了看床上的顾珏,对着无患点了点头,跟着他先离开了房间。 两人站在走廊上,无患饶有深意地看着叶轻的房门,提议道:“九千岁难得来一趟,他能来云梦泽,掌门定会高兴,故不必驱赶。” 叶轻却不这么认为,“我此行下山诸多事宜需要保密,顾珏心眼太多,我怕他看出什么。” 无患微微一笑,心若明镜,早知如此。 “依贫僧所见,九千岁很是维护道长,若是九千岁真的知道了,他应该是会维护道长的。” 叶轻并不相信,沉重叹了一口气,“那你也知道,我们此行回去任务繁重,云梦泽可没人接待他。” 无患寄以放心眼色,缓缓道:“道长不必担心,只有解决办法。” 说罢,他便替叶轻下了决定,“贫僧先回云梦泽,知会观中他人,玄……叶轻道长大可放心!” 叶轻噤声,这个时候改口还有必要吗?顾珏早就已经知道了。 无患果真没有要等叶轻的意思,说完转身便打算离开。 叶轻一路跟到客栈大门,看着无患越走越远,才转身回到房间。 她还有脾气没地方发呢?一进门就看到顾珏阴沉着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叶轻也不问他,自顾自地坐在了桌边,吃着小二端上来的早点。 顾珏总是她的意料之外,她想早点回云梦泽办完事便离开,现在跟这个顾珏,只会推延她的时间。 可是在看到他来的时候,她又觉得挺高兴的。 被叶轻晾了许久的顾珏缓缓走到了她身边,冷声道:“以后离他远点。” 叶轻闻言一愣,想了一阵才明白顾珏说的他应当是无患。 “我和无患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再说了,他是和尚。” 她真想不明白顾珏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见叶轻很是不在于,顾珏愤然抓着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拽。 正坐着吃包子的叶轻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顾珏这么一拽一提,落入他的怀中。 叶轻呆愣地看着手里的馒头,这个时候,她还能继续吃包子吗? 顾珏也看着叶轻手里的馒头,刚培养出的情绪瞬间湮灭,有些嫌弃地看着她嘴边的白屑。 “本尊是无根之人,尚且对道长有非分之想,更何况是和尚。” 说着,他钳着叶轻的手松了些,开撕放肆地轻抚。 叶轻艰难地吞下嘴里的馒头,用了一张遁形符,偷摸跳出了他的怀抱。 无患成天就想着他的师父,还有他那群师兄弟,说他往后和寺庙里的其他人相伴终老,这事儿她信。 说他会放弃这么多年的修为,重入红尘,她绝对不信。 叶轻站在房间的另一头,抓着馒头有些犹豫,这种气氛,她继续吃好像不太对吧! 顾珏他刚刚说了什么?是不是说对她有意思?她要怎么回?道观里没教这玩意儿啊! 她要是骂人,这样不太好,毕竟顾珏好好一个人,入了宫变成不完整的,已是挺可怜了,要是她再讥讽,那也太失伦理道德了。 虽然没东西,但偶尔幻想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错。 叶轻想着,心中释怀了不少,重新回到桌边继续吃饭。 顾珏见着叶轻这般怜惜他的眼神,有些没明白过来,他莫不是把小道长吓傻了? 被顾珏老这么盯着实在难受,叶轻收回同情的眼神,提醒道:“九千岁要是这顿不吃,今日剩下的两餐可都是吃干粮了。” 顾珏闻言,微微皱眉,拒绝道:“为何不吃饭。” 叶轻有些不耐烦地给顾珏盛了一碗粥,放在了他面前,解释道:“你见过哪个赶路的人还要三餐精致啊?” 说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九千岁是我见过的例外,也只有你,赶路就跟玩儿似的。” 人家巴不得紧赶慢赶两三天就能到,顾珏倒好,一路走最平坦的地,过最秀美的河,投宿的店家还得是一等一的。 她和无患要是这么赶路,再走十天半个月都回不去。 顾珏盯着面前的白粥沉默,一直到叶轻吃完了,开始收拾行囊,他才刚动筷。 没有人内侍布菜,顾珏吃得更是缓慢。 叶轻拿着包袱坐在旁边都要等睡着了,顾珏才放下碗筷,从容优雅地擦嘴。 见他还要倒水喝,叶轻连忙把顾珏的手摁住,塞给他一个水壶,说道:“爷,路上喝行吗?” 看着手里破破烂烂的水壶,顾珏很是为难,还是想喝口茶水再走。 顾珏的眼神太过炽热,叶轻只好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挑明道:“明日你吃饭要是再花我一个时辰,就别吃了。” 有等顾珏细嚼慢咽的功夫,她都能翻过一座山了。 喝完一杯茶,顾珏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第76章 宦官经商 在路上的这一日,顾珏倒是乖顺,没有提什么特别的要求,宁愿什么都不吃,也不吃一口干粮。 叶轻也乐得不用照顾,在夜幕降临之前,带着顾珏找了一家好一些的客栈投宿。 虽然小道长没有说,顾珏还是看得出来她已经是在照顾他了,为了不让道长翻脸,顾珏暂时没有其他要求。 不过叶轻半夜看见床上躺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顾珏深知道长一旦躺在床上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所以在这之前,什么要求都不提,就等着这个时候。 “我不是订了两间房了吗?”叶轻从床上坐起,一脸无奈地看着顾珏。 顾珏却道:“太脏。” 叶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我跟你换。” 说着,她就要爬下床,去顾珏的那间房。 她刚要起身,就被顾珏拉了回去,他的手搭在叶轻的腰上,看着不着力,却禁锢着叶轻,令她有些不得动弹。 叶轻拿出枕头底下的符纸,刚要召出灼火,就听见身侧的顾珏低声道:“为了跟上道长,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睡了。” 叶轻闻言,低声嘀咕道:“昨天不是好好休息了吗?” 顾珏睁开眼,他眼中的红血丝令叶轻一时有些无话。 “虽无熏香锦被,但有道长你便够了。”顾珏突然冒出一句,令叶轻有些没听懂。 不过看样子顾珏今晚是赖在这儿不打算走了,叶轻暗骂了几声,禁不住困意,也睡了过去。 虽然第二日,叶轻也起迟了,好在顾珏心情好,今日一路都是他亲自带着叶轻乘风赶路,不过作为条件,便是每餐都得好好吃饭。 看着顾珏走进客栈,叶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她身上的钱只够她和顾珏这几天的住宿,本想着回了道观找师兄借点。 现在顾珏要吃饭,那不就意味着接下来几日他们很有可能没地方睡。 顾珏怎会不知叶轻什么没钱了,小道长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若是揣了钱在身上,多少是有重量的。 但现在她身上的钱不多了,她一脸的不安,大抵是在担心接下来的住宿。 “今夜便宿在这儿。”顾珏说道。 叶轻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住、住这?” 他俩要是住这儿,花光她身上的钱都是住不起的吧! 想着,叶轻便直接与顾珏摊牌了,“贫道打小就住在道观,没几个挣钱的营生,这一路花的钱,全是京城挣的,剩下的不多了。” 要是知道有今日,她就让苏家老爷把银子都换成银票带上了。 顾珏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个,从容地吃着桌上的前菜,好似他一点也不担心钱财问题。 叶轻试探地问道:“你带钱了?” 看着也不像啊!顾珏看着财大气粗,但带钱的应该都是他身边的内侍和侍卫,哪儿用的着他。 果不其然,叶轻还在怀疑着,就见顾珏摇了摇头,“没钱。” “那你还……”叶轻刚想教育顾珏铺张,又见店里的小二还在门口候着,要是他们知道他俩没钱,还不得把他们赶出去,于是低声说道:“那你还这么花钱!” 顾珏唇角微勾,为叶轻斟了一杯酒。 见他这么不紧不慢,叶轻更是着急,她刚想说话,就见小二们一人端了一盘菜呈上来,一盘接着一盘,拢共得有二十道菜。 考虑到道长是出家人,顾珏点了一半的素菜,小二们也很是上道,将素菜都放在了身着道袍的客人面前。 见小道长拿出符箓,嘴里念叨着“逃跑”,顾珏温声笑了笑,取出一块贴身腰牌递给她,说道:“这家酒楼是本尊名下的,不碍事。” 叶轻收起黄纸,面露疑惑,“不是说官员不得从商吗?” 虽说她下山没多久,见识不多,但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顾珏倒是有些意外叶轻会想到这一点,耐心解释道:“东厂负责监察坐班,所以在朝中上下甚至是国内大城也会有部署。醉仙楼便是东厂在各地的监察司,这件事皇上是知道的。” 他手上掌握东西两厂,为了使用得当,东厂负责监督民臣,西厂则负责拘留审问。 为了让皇上在其中参与,便有锦衣卫负责抓人。 醉仙楼明账上的全部收益,他具主动交于皇上,如此一来,皇上看到了甜头,虽心里有疑,但依旧处于观望,妨碍不到他。 叶轻总算放心了一些,吃着碗里的饭菜,心中却是诸多思绪。 顾珏在朝中也算是独揽大权了,但她总觉得顾珏对皇上的尊敬有些不似权臣。 而当今皇上明明是有实力打压顾珏的,却放任他肆意生长。 叶轻总觉得会有一天,顾珏渐渐会被天地万物不容,他有能力自处吗? 想着,叶轻不自觉地看向顾珏,眼中充满了担忧。 “怎么了?”顾珏见叶轻愣住,低头看向桌上的菜肴,以前不是没有有心人下药。 今日道长若是被伤了,他要这酒楼里所有人赔命。 叶轻显然不知顾珏心中所想,闻言立即回过神来,转言道:“以前在观中修习,师父常带我和师兄弟们去云梦泽游学,所以认识几个云梦泽的弟子。无患所在的云居寺就在云梦泽附近,我们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现在无患已经回去告知其他人了,她这儿也得给顾珏做好心理准备。 顾珏比叶轻想象的还要会看人,见叶轻解释得认真,顾珏轻声一笑,回道:“好。” 叶轻面色一滞,看来顾珏并不相信她说的。 不过她面上不显,埋头吃完饭放下碗筷便起身,问道:“我的房间呢?” 之前一直在担心钱财的问题,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叶轻心中很是后悔。 顾珏恣意地坐在椅子上,反问道:“道长若是不喜欢这间,我们可以换。” 这个酒楼都是他的,去哪里都好。 叶轻愤然,顾珏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竟然还在装傻充愣。 “那贫道更喜欢旁边的小客栈。”叶轻说着,打开房间大门就要往外走。 第77章 手下留情 顾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的身后,在叶轻走出房门的一刻,他的手揽住了叶轻的腰。 叶轻不甘示弱,一个回身便离开了顾珏的掣肘。 她借酒楼楼阁的木制栏杆,召出一根藤条一跃而下,躲开楼下候着的小厮们,跳到了酒楼门口。 顾珏立于三楼低头看着门口的叶轻,一人在高处一人在低处,一人身后是精致的琉璃玉阁,一人的身后是普普通通的街市。 两人看似很相近,但之间的距离其实相隔甚远。 顾珏看着倔强的叶轻,目光微微闪动,冷声道:“本尊不放手,你哪儿也别想去。” 他的话音刚落,酒楼的大门直接关上,将叶轻与街巷隔离,以他的一己之力,强硬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回。 酒楼的掌柜和小厮们看着情况不对,赶忙躲在了角落,生怕碍事。 他们刚在柜子后藏好,就见主子从楼上飞身而下,直愣愣地冲向门口的小道长。 小道长也不用了什么术法,明明原地站着一个,结果酒楼另一侧又出现了一个。 顾珏看着手里抓着的叶轻变成了拧成人形的藤条,目光立即锁定又出现的“叶轻”。 有一生二,顾珏听着附近的脚步声,感受着他亲自导入叶轻身体的内力波动。 在所有人眼中,刚才还在原地的顾珏就像一阵风似的,突然消失不见。 叶轻在酒楼中布了好几个傀儡,原以为能耗费顾珏一点时间,自己则找出口先离开。 反正这个地方是顾珏的,那他待在这里就是安全的,她也放心回云梦泽。 正当叶轻准备从房间的窗户跳出去时,她的腰带却被人抓住了。 叶轻回头一看,只见顾珏居然已经看穿了她的傀儡,还好她做了二手准备。 叶轻侧身抓住顾珏的手,另一只手向他双眼一抛。 障目香迷了眼睛,顾珏定是顾不上她。 却没想到顾珏的确是看不到了,但叶轻也没有因此逃脱顾珏的束缚。 顾珏闭着眼睛,将叶轻往回一拉,紧紧地锢在怀中,低声说道:“道长在想什么呢?本尊说了不放,谁也挡不住本尊。” 叶轻从窗台上就这么被人拽下来,正两眼发愣着,就被顾珏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到他的话,叶轻觉得这个人霸道极了,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感受,可心中却又有一丝开心。 顾珏低头靠在叶轻的头上,也许是看不见东西,令他有些失落,说话也细软了不少,听着隐隐有些无奈,“小道长,不要让我看不见你,我不放心。” 每每和叶轻贴近说话,顾珏就会不自觉地会改掉自称,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顾珏凭着感觉,抓住了叶轻的小手,如此一来,心里渐渐有了着落,续说道:“道长做了决定与我同行,这一路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说走就走,我不跟来委实放心不下。” 叶轻身体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原以为顾珏跟着她是想打听什么,全然没想到这些。 于是她便说道:“他们不是我对手。” 若是真打起来,就算是顾珏也和她难分伯仲,其他的暗探又能奈她如何? 顾珏轻叹一声,“是啊,以小道长的道行,我是该放心的。” 可是他还是跟来了。 “顾珏,我……”叶轻很想告诉他,对于山下的世界她其实什么都不懂,就连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都不明白。 她缓缓转头,却见顾珏的俊脸就在脸侧,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差毫厘。 叶轻本想扭开头,又想着顾珏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她就算看了顾珏也不会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顾珏,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不让顾珏发现。 不同初见,一路的风吹日晒,顾珏再想着保养,也还是比在京城糙了些,不过他的皮肤依旧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 顾珏的五官匀称,天庭饱满,眉骨突出影出眼窝深邃,山根宽广、鼻梁挺拔,这面相是真不错。 想着,叶轻忽而觉得不对劲,怎么看着看着就看起面相了? 她转头正想重视顾珏时,却见他微微睁眼,眼睛是有光的。 若是中了障目香,不应当如此。 叶轻低头看着自己被顾珏交叉握住的两只手,反手握住顾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从他怀中滑出。 挣脱出顾珏禁锢后,叶轻一个回身便解开了顾珏双手的握力。 “小道长?”顾珏还站在原地,恍若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一般。 却被叶轻直接拆穿,“你什么时候能看见的?” 顾珏闻言,随后微笑,双眼睁大直视叶轻,直言道:“在道长看着我的时候。” 叶轻噤声,看着顾珏吞吞吐吐的说道:“你……贫道看你面相不错。” 顾珏眼角微微抽搐,他都送到小道长面前了,她居然只是看面相。 叶轻见顾珏站在原地不动,留了个傀儡就想跑,却被顾珏直接拦住。 “用过的招数再用一遍,道长是没伎俩了?”顾珏将人抵在墙上,以防她再次逃脱。 而眼前的叶轻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顾珏定睛一看,眼前的“叶轻”居然只是个幻影,他脚下的地方正是小道长放置的陷阱。 而真正的叶轻就是顾珏刚刚以为的傀儡。 本想着陷阱能困住顾珏几时,够她换个地儿睡觉就成,没想到她刚走两步,顾珏又出现在她面前。 “小道长留情了?”顾珏眉眼带笑。 此话一语双关,叶轻也想反驳,不过她的确是留了一手。 相较于当初在顾珏府里设置的那些陷阱,这个陷阱很是低能。 她现在放陷阱还来得及吗?顾珏会不会说她恼羞成怒。 想着,叶轻突然动手结印,原身化作一道强烈的光,令顾珏有些睁不开眼。 一条红绳从光中直冲而出,在顾珏挡光之际环绕在他身边,显然是要把人先捆住。 顾珏却并未让叶轻如意,躲过红绳的缠绕,飞身降临到叶轻身边。 叶轻不断与顾珏拉开距离,作为一名术士,被近身可不是好事。 “水龙游。” “雷火无妄。” 叶轻在屋内施术,地方太小,过于局限,有些施展不开,顾珏虽然能躲得开,但靠近小道长还是有些问题。 第78章 结发之意 听着楼上的声响,在楼下待命的小厮们哪还顾得上酒楼,全都保命要紧,纷纷跑到了酒楼门口,生怕这栋楼一会就倒了。 顾珏一点点逼近,叶轻也缓缓后退,她已经计划到自己一会要靠近墙了,只要在地上放好陷阱,把顾珏捆住,她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千算万算,叶轻根本没想这个房间居然还有个暗门,在她即将靠近墙壁时,暗门突然打开,叶轻俨然没想到,向后多退了两步。 “这是哪儿?”叶轻还没来得及反应,往后退的脚在这个全是水的地面根本站不稳。 她很努力地想要抓住东西,保证自己不会跌倒。 可她越是想要靠近墙壁,地上好像就越滑。 叶轻看着身后的水池子有些发憷,回头想要继续往墙壁走,却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顾珏,心脏猛然一跳。 楼下的人听着一声水声过后,好像就没什么动静了,终于放心地回到酒楼里。 叶轻脚步一个踉跄,从地上直接滑进了池子,周边什么能拉扯的东西都没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周身突然全是水。 她无力地在水中扑腾,双手没有任何依靠,池水因她的动作掀起浪花,竟有几滴打在了顾珏的衣摆。 叶轻想要开口向顾珏求助,可是她只要稍稍想要将头伸出水面,自己就越发往下沉。 “救……” 顾珏看着水中的道长轻叹了一声,缓缓脱去外衣和鞋子,从容不迫地走下池子,将水中的人往上一提。 叶轻感觉到有人来了,也不管其他,直接攀附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道长别怕。”顾珏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道长,有些哭笑不得。 可他也只能这么站着,不得动弹。 终于能够呼吸的叶轻终于开始冷静,见面前的正是顾珏,脸颊微微一红,发觉自己这是丢人了。 她还自称术士,居然在这种关头什么都忘了,要不是没有学过水,她至于这样吗? 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叶轻正想借水之力往岸边飞去,低头就看见池子里的水竟然只到顾珏的腰间。 那这水岂不是…… 叶轻将原本挂在顾珏身上的一条腿缓缓往下试探竟然真的能碰到池子底。 这下叶轻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更是发烫。 “咳咳咳。”叶轻一边假装呛水咳嗽着,一边从顾珏身上下来,转头走向岸边。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才是最稳妥的。 可偏偏这般尴尬的气氛被顾珏的一声轻笑打破,他看着低头往岸边走的小道长一时没忍住笑意。 “都下来了,不泡会儿?”顾珏褪去上衣,仅留一条亵裤,走向池子边缓缓坐下。 池子边上放置着糕点酒水,更有花瓣精油,一应俱全。 醉仙楼服务的从来都是最高贵的客人,能住得起醉仙楼的,最普通也得是家底殷实的富贵人家,大多都是王公贵族。 所以酒楼的装潢所用都是最好,每间客房都辟了一个隔间做浴室,水底修了管子,由外头填柴,保证整个水池子的水都是温热的。 叶轻僵硬地回过头看向顾珏,谦逊道:“跟了九千岁这么久,我还是知道些的,您老爱干净,所以还是您自己洗吧。” 说着,叶轻脚步蹒跚地在水中前行,终于要靠近岸边。 却听身后一阵水声,她正要回头看时,就被已经靠近的顾珏伸手抓住。 他只要轻轻将人往怀中一带,小道长便乖乖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顾珏偷笑一声,这下他终于抓住小道长的把柄了。 叶轻默默咽了一口口水,被顾珏搂着的她,身下就是水,要是顾珏的手一松开,她自己就掉水里了。 想着,叶轻伸手揪住了顾珏散落在肩上的长发,怎么都不肯放。 顾珏微微低头,将道长白皙的小手和他的黑发缠绕,却毫无生气之意。 “道长如此喜欢本尊的头发,不如……”顾珏说着,伸手摘掉叶轻头上的木棍发簪,稍稍一捋,她的一头青丝缓缓坠下,亦同他的头发一般散落身后。 顾珏拈起叶轻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轻声道:“我也喜欢道长的头发,我们结发吧。” 叶轻一脸古怪的看着顾珏将她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打了个结,她也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跳下顾珏的怀抱,将两人的头发解开。 “你以为我傻啊!” 顾珏这是在瞧不起谁?她怎么会不知道结发是什么意思。 虽说山下的人情世故她鲜有接触,但观中常有弟子寻求道侣,“结发”一事,她也是听过的。 见道长逃离得远远的,顾珏看着自己胸前的那一缕青丝有些失望,问了一句:“道长不喜欢?” 叶轻抓着自己的头发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闪避地问道:“喜欢什么?” 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多了去,顾珏问的是什么?而且,为何她心跳如此快? 顾珏缓缓走向叶轻,一步一字地说道:“不喜欢我如此,还是不喜欢我?” 叶轻双眼微微睁大,呼吸也停滞了片刻,谁来教教她,她该什么说? 说不喜欢顾珏,他会不会难过?可是她也不讨厌他,说不喜欢有违真言之理,可是说了,顾珏会不会误会什么? 叶轻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连顾珏已经走进都没发现。 看着小道长许久不说话,顾珏心中有些窝火,即使是榆木脑袋也该看出他这一路对道长的与众不同了。 为何道长却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意思? 道长是如此特别的存在,就该是他所有的。 他原本是如此想,可在道长偷偷离开襄阳,和另一个男人跑了,他就很生气。 即使那个男人是和尚,他心中亦是不满。 追寻了一路,当再见道长时,心中欢喜抵过了之前积怨许久的忿忿,他便明白,自己是喜欢道长的。 不同于他喜欢那些宝贵物拾、滔天权势,他只想道长就在他身边,日日见着心里越是高兴的。 顾珏不满的轻哼一声,双手环绕道长的纤腰,俯身吻住了她的双唇,宣泄着心中不悦。 第79章 化作己用 叶轻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顾珏,嘴碰嘴到底是干什么?为什么简简单单的身体触碰,会让她心跳的那么快。 顾珏微微睁眼,见叶轻正愣愣地看着他,他心中暗叹一声,双手将叶轻的双手放在了他的肩头,轻声道:“道长,闭上眼。” 叶轻仔细想了想,问道:“为什么闭眼?” 她又不在这儿睡觉,闭眼做什么? 顾珏略有些泄气,却依旧没放过近在咫尺的小道长。 叶轻虽然不明白顾珏说的意思,还是缓缓闭上了眼,顾珏身上总有一股海棠花的香味,近来淡了不少,味道也更好闻了不少。 两舟并驾争桨渡,莹莹湖水湿牡丹。 即使有顾珏护着,叶轻渐渐地也觉得双脚有些无力,仿佛身上的力气都被顾珏吸走了一般。 叶轻双颊更是发烫,惊觉自己的沦陷,连忙推开顾珏,后退了好几步。 顾珏生怕她又滑到,目光紧紧盯着叶轻直到她坐在了池子边上的矮台。 叶轻低着头呼吸有些沉重,心中不停念叨清静经,方才堪堪镇定,抬头就见顾珏正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叶轻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自己的道袍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了,贴身的肚兜都露出了一角。 她赶忙把衣服拢好,起身就要往池子往走去。 但方才突然开启的暗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叶轻仔细查看门边,寻找着机关,却听到身后悠悠的声音:“小道长怕什么,本尊不过就是太监,想对你下手也是有心无力。” 此时的顾珏像是吃了甜果一般,愉悦地靠在池边,悠哉地倒了一杯酒,放在水中温一温。 看着小道长已经开始哆哆嗦嗦了,还在找着开关,顾珏又道:“过来泡会,天虽转热,但晚上还是不宜穿着湿衣服出去。” 叶轻转身面向顾珏,忿忿道:“也就你家澡池子修暗门吧!要是早知道这般设计,我哪至于如此。” 顾珏见小道长大有恼羞成怒的样子,向她伸手道:“乖,过来好好歇着,本尊一会就叫人把门拆了。” 叶轻话语一滞,哪儿想到顾珏会因为她的一句发泄就要拆门。 不过她继续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确实不好,想着,叶轻靠着墙,缓缓走到浴池边上的屏风后脱去了身上的道袍和中衣,又将鞋子里的水倒出,放在一边晾着。 穿着里衣亵裤的叶轻蹑手蹑脚地回到水里,坐得离顾珏远远的,似乎对于刚才的亲密接触还心有余悸。 冷静下来的叶轻越发觉得不对劲,暗门突然被开启,明明放在门边不远处的屏风却放得老远,令她没有依仗得跌进浴池,又在她要离开的时候,门偏偏就关上了。 怎么想都是有人在搞鬼。 见小道长故意坐得老远,顾珏很是耐心地走向她,见她要逃,顾珏从水中跃起,踏水而行,擒住叶轻回到水里。 “道长别跑了,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顾珏低头靠在叶轻耳边呢喃道。 叶轻有些挣扎,闷声道:“贫道虽不通人情世故,但也知贫道与你如此亲密是不对的。” 她是不懂,又不是傻,不可能被顾珏卖了还替他数钱。 顾珏抱着叶轻的手一僵,随后又紧紧箍住,他有的是时间教会道长,不过不是现在。 小道长的身体很轻,顾珏用不了多少力气就将叶轻抱回了浴池,将她放在了身边的矮台上,摁着她解释道:“道长越是紧张害怕,本尊越觉得道长心中有想法。” 他此话一出,便见道长果真不动了。 对付道长,还是激将法最为管用。 随后,顾珏又言:“本尊灌输了你两成内力,平日用于傍身足够,现在便教你如何使用。” 叶轻眼睛一亮,没想到顾珏找她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为什么?如果仅仅是要找个内侍,底下的那些小二随便挑几个就好了,而且你明明可以老实待在这个地方,不必同我上山吃苦。” 无功不受禄,她和顾珏就是合作关系,互利共赢,一直很评分,为何顾珏会突然想要教她练内功。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欠人一笔人情债。 顾珏不再解释,提醒道:“镇定,运转小周天。” 叶轻还想再发问,见顾珏闭着眼运功,略有些泄气,便跟着他一起。 她正闭着眼,忽而感觉有一双手正抚着她的小腹,要睁眼时,便听到顾珏轻声喝道:“乖乖闭眼。” 随后他缓声提醒道:“内力毕竟是外来的,你现在想要操控它有些困难,所以要学着驯服它,将它化作己用。” 顾珏说着,抚着叶轻的手掌稍稍用力,内力再次从掌中传出,指引叶轻方向,“气转丹田,小腹流动的气流便是传给你的内力。” 叶轻闭眼寻找,果真见到自己的丹田处被一层厚厚的红气围绕,它只是附着在丹田之外,并未被吸收。 顾珏时刻关注着道长的一举一动,见她眉头微皱,料到她大抵已经找到了,便接着说道:“催动你的丹田,吸收它。别着急,慢慢来。” 此时的顾珏就像一个导师一般,耐心地教导着叶轻,教她如何催动丹田,如何吸收外来内力。 寻常人都是先学会使用丹田,慢慢修习内功,而他此举,能令道长在短时间内习得寻常人需要花上三年五载才会有的内力,只需要道长花些心思,将内力化为己用便可。 此法虽为正派修习之人不耻,但他自愿付出,道长只要愿意接受便好。 在短时间内开通丹田,融化他的内力,是一件会让道长吃苦头的事,不过顾珏相信,道长是有这个资质的,即使没有别人三五年的时间,道长也能很快学会。 叶轻镇定自己,全身心地关注自己的丹田处,小腹的火热有别于顾珏手心的温度,是丹田在因运转而发热。 她是师门中最不乖顺的一名弟子,上课也不爱听讲,曾经师父上课时说过的丹田之事,她不爱学,就没听多少。 现在被顾珏带着,勾起些许记忆,倒是有些想起怎么用了。 第80章 谁家小姐 常年修习术法,她能够感应周遭万物,通过万物之灵行法,现在要她自身储存能量,还有些不太习惯。 叶轻一点就通,运转着丹田小口小口地啃食外头的红气,再一点一点化掉它,融入丹田之内。 顾珏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为她护法,掐着时辰算了算,他吩咐下人在这池中发了不少药草,足够帮助道长了,大概再过半个时辰,道长便能醒来。 想着,他便从池中离开,换掉身上湿掉的衣服后,拿着道长湿漉漉地道袍走了出去。 他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件女子的衣裳,却没看见池子里的道长。 “道长?”顾珏有些焦急地喊道,莫不是道长泡久了,晕倒池子底了? 躲在屏风之后的叶轻探出头,忿忿问道:“我放这儿的衣服呢?” 她现在浑身湿透,丹田又是温热,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实在难受。 顾珏挑事似的往屏风后看去,看见叶轻手里已经攥着一张符箓,虽然看不懂上面的符文,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道长的身板看着小,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有的。 顾珏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衣服递到了屏风后,说道:“道长的衣服湿了,本尊已经命人拿去洗,道长暂且先穿这个。” 叶轻看着顾珏手上的衣服,颜色花花绿绿的,她何时这么穿过。 顾珏举了半天,衣服还没被叶轻拿走,便道:“道长若是不愿穿,本尊便亲自替你更衣。” 他的话刚说完,手上的重量便瞬间没了。 叶轻看着手上的衣服有些发愁,见顾珏还站在屏风后,赶忙说道:“你先出去。” 顾珏却未动,悠悠说道:“本尊是太监,在宫里没少伺候娘娘们,什么样的没见过,道长害羞什么?” 叶轻闻言,气得真想把手里的衣服砸到顾珏脸上,但是她现在也没别的衣服可穿了。 见顾珏站在原地不动,叶轻咬牙宽慰自己道:死太监说得对,他是太监,在宫里是伺候过人的,应该是不稀罕她的,她就把顾珏当成木头桩子好了。 叶轻不停的自我安慰,好不容易给自己给自己心理建设好,背对着屏风准备脱衣服,便听见屏风另一侧的人忽然道:“这里头热死了,本尊可不愿意陪道长再此处闷着。” 顾珏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微有些气愤地说道:“谁把火烧的这么旺,门还修的这么严实,看本尊不剥了他的皮。” 他说着便走出了浴室,酒楼小厮在房间内放上了几箱冰,的确比里头凉快了不少。 不过他倒是挺乐意和道长独处的,热点也没关系。 叶轻正看着手里的衣服头疼,刚想脱衣服换上,浴室外边传上来声响。 “本尊亲手丈量了道长的尺寸,肚兜应当正合适,不用太感动。” 顾珏说完,终于离开了浴室门口。 叶轻闻言,双手颤抖着翻看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只见其中果然放着一件肚兜。 “顾珏……” 叶轻抓住衣服咬牙切齿,她迟早要讨回这笔账! 她虽然平时只穿简单的道袍,但这些繁琐的衣服稍微花些时间便会穿了。 叶轻蹩手蹩脚地走向大门,也许是顾珏料到叶轻不知道在哪里开门,浴室的门半开的,叶轻刚靠近便感受到外头的凉风,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顾珏转头见门后露出的衣角,扯过床上的毯子随手扔在冰桶上,走向浴室骂骂咧咧道:“道长怎么这么慢,本尊快要饿死了。” 说着,他伸手推开了浴室的门,一眼便看见站在门边的叶轻。 小道长平时不施脂粉,穿着打扮也是越简单越好,加之她身量小,也难怪其他人总是将她认作小男孩。 如今只是换了一件衣裳,清丽的样貌更显,越看越像是哪家闺阁的小姐。 叶轻见顾珏站在门口挡着她的去路,出言道:“你还想做什么?” 顾珏要是真想打架,她未必会怕了他。 闻言,顾珏终于回神,为叶轻让开了道,伸手摁了浴室门口的花瓶摆设后的机关,大门终于关上,与墙壁严丝合缝,仿佛墙后什么都没有。 叶轻每迈一步都要顾忌身上衣服的裙摆,实在别扭,走两步停一步,终于挪到了桌边。 桌上又摆上了精致的小点心,方才和顾珏打斗了许久,又学了内功,这会儿她的确是饿了,想都没想就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却见刚刚明明说饿了的顾珏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叶轻发问道:“你杵哪儿干嘛?不是说饿了。” 顾珏闻言低头,所见虽是地面,所想依旧是小道长的影子,不禁自嘲一声,可他再次抬头,又换了一副脸色,说道:“赶明儿道长还是与本尊去趟成衣店,做几件男装,女装实在不适合你。” 叶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她鲜有觉得顾珏说的对的话,点头道:“穿道袍习惯了,道观里哪有穿这么艳丽的时候。” 虽然道观里也有女修,但她与女修所穿的并不同,道观里也没有那么多闲钱给她新作衣服,所以就随了师兄们的款式,只是稍微改小了些。 不过那些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大了些,叶轻也没有那么在意穿着,便不甚在意。 现在所着衣裳其实很适合她的身形,只是她宽大的衣服穿多了,反而觉得这衣服不适合她了。 顾珏见道长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中略有失望,缓缓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温茶润喉。 “不早了,道长少吃些,最近长胖了不少。”顾珏说着,目光停在了叶轻的腰间。 叶轻闻言,气愤地转过身面向一边,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虽然说着调侃的话,顾珏还是往道长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起身往床上走去。 见顾珏就这么躺床上了,叶轻又开始发愁。 这是顾珏的酒楼,能来休息已经是沾了顾珏的光,她这个时候要是再要一间房,会不会不太礼貌。 想着,叶轻吃完手里的糕点,打算翻身上屋顶睡去,却听到顾珏出声提醒道:“醉仙楼四周都安排了杀手,道长现在出去,免不了鏖战。” 第81章 恋爱降智 躺在床上假寐的顾珏缓缓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只脚踩在窗台上的小道长,继续道:“是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还是今晚和外头的手下打上一晚上,道长应当知道如何选择。” 叶轻嗤声,要解决外头的那些人,她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顾珏说得也没错,还是安稳睡一觉比较稳妥,明天还要接着赶路。 反正顾珏她是捆不了了,只要他晚上不使什么小心思,大家各睡各的,其余都好说。 想着,叶轻走到床边,拿走床上的一个枕头,睡在了床的另一头。 顾珏看着小道长别扭的举动,拿着枕头便睡在了她的身侧,呓语道:“道长的脚有味儿,本尊不喜欢。” 叶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她的脚哪里有味道了?顾珏是不是故意的! 她转头正想和顾珏辩驳,就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心下一软,轻哼了一声,翻身睡自己的去了。 叶轻身后的顾珏缓缓睁眼,见道长就在自己身边,浅笑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身边有个人,两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件事,一夜无梦睡到天亮,叶轻伸着懒腰睡醒,轻拍了拍身边的人,呢喃道:“起床赶路了!” 她刚想起身,就被顾珏有拽了回去。 顾珏抱着软软的叶轻继续睡着,雷打不动,说什么都不起床。 叶轻负气伸手推开顾珏,却被他抱得更紧,今日已经起迟了,叶轻完全没了睡意,躺在床上伸手拿来床头的乾坤袋,翻了半天拿出底下的一本书左右翻看。 她前前后后将书看了三遍,顾珏终于悠悠转醒,看到身边的叶轻正看书,打趣道:“道长真用功。” 叶轻冷笑了两声,下床洗漱,收拾东西准备马上出发。 可是顾珏一会说自己脚睡麻了,一会说自己睡了一夜肚子饿。 叶轻心里气愤,但她今天必须要赶路,只能赶紧喊人上菜,扶着顾珏坐到桌边。 “道长。”顾珏的说话声有些委屈。 叶轻已经被他折腾得有些不耐烦了,转头问道:“你还想干嘛?” 顾珏坐在凳子上仰着头说道:“道长还未为我洗漱。” 将吃食端上桌,叶轻以为顾珏差不多的了,已经拿好行李准备走了,听到顾珏的话,直接将东西丢在了桌上,反问道:“你自己没手吗?” 顾珏很是委屈地又提起已经说了好几遍的老话,“本尊追随道长而来,身边没人伺候。” 叶轻压根就不信面前的这个死太监不会自己洗漱,便问道:“之前几天怎么不见你这么柔弱?” 一向伶牙俐齿的顾珏突然无话,似乎确确实实被叶轻戳中了事实,但他依旧坐在原地不愿动作。 叶轻很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下去端了一盆水,浸湿了面巾后递给顾珏。 “别提要我给你擦脸的要求,小心我一把火烧了你。” 顾珏刚要开口说话,听到道长这么说立即收回想说的,手里拿着湿面巾,调侃道:“本尊还没提要求呢,道长就急了,莫非是心之所向?” 叶轻怒瞪了一眼顾珏,拿出一张召火咒,食指与中指夹着符咒反手一转,指尖骤然迸出灼灼火焰。 “动作快点!” 她说着,手指上的火焰缓缓靠近顾珏,摆明了就是在威胁。 刚才还吊儿郎当的顾珏脸色顿时大变,他伸出指尖试探了一下火焰的温度,见这焰火真是烫的,干笑了两声,自己擦好了脸,没有多说一句,转身开始吃饭。 被叶轻这么催着,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离开了酒楼。 可两人走了还没两里地,顾珏就嚷嚷着不想走。 叶轻反手召出指尖火,却被顾珏一口气吹灭。 “要不是担心道长因失手伤了本尊的俊脸而神伤,本尊怎会怕了道长?” 叶轻咬牙冷笑,抓着顾珏的领子就要引天雷,她再次确认顾珏的意思道:“走不走啊?” 顾珏抬头看了看头上蠢蠢欲动的乌云,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早就想问,道长的法力高深,天雷地火任道长随意操控,所以……” 说着,他重新低头,顺着叶轻抓着他领子的力道俯身,轻声问道:“道长到底师出何方,到底是无名小观,还是那儿。” 顾珏示意叶轻后方远处的高山,那座山可是天下修行者的朝圣地,云山。 云山山阳有一佛寺,白云环绕,常盈佛光,乃天下第一佛门,云居寺。 而山阴处,一道观风中屹立,虽处阴面,青砖白瓦胜过世间高洁,更是传说中镇压了凶兽的六大势力之首,以荆州之湖为名,冠以云梦泽。 云居寺的僧人们倒是经常下山开坛讲座,与山下的百姓很是交好,倒是云梦泽的道士鲜有下山,逢出必乱,无事不现,令百姓们更是好奇。 叶轻眉头微皱,松开了顾珏的衣领,依旧没有多说,冷声道:“不走你就在这儿待着。” 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去,刚走两步,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将她向上一拽。 叶轻往脚下看去,却见自己腾空而起,在顾珏的带领下飞往云山。 他们现在的速度比之前走路要快上不知道多少倍,叶轻当真以为顾珏是想帮忙,侧脸对身边的人说道:“谢谢。” 顾珏却道:“道长脾气差了点,但耐不住本尊喜欢。” 他的话音刚落,腹部便被叶轻重重锤了一拳,也许他的小道长真的没意识到她的这一拳带了几分内力,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挨了一拳,腹中内脏翻江倒海。 顾珏面上未显露分毫,用空闲的手握住了叶轻不安分的手,带着她在空中谈判道:“本尊这几日便费神带带道长,但是在闲暇时间,道长得听我的。” 叶轻疑惑地挑眉,加问了一句:“闲暇时间有多长?” 顾珏低眉,仿佛真的在思考,过了许久敷衍了一句:“有本尊在,保准道长只会早到,不会迟了的。” 在空中没有参照,叶轻低头看了看地面,见他们现在的速度的确很快,便将就应下了。 第82章 全心信任 但叶轻哪里想到顾珏飞了半日就喊累,说什么都要休息。 看在今日行程确实比之前快了不少,叶轻嘟囔了两句,便拖着顾珏要了间客房。 见道长只要了一间房,顾珏打趣道:“道长嘴上说着不想和本尊一起睡,还不是贪图本尊的美色。” 叶轻冷冷地看了顾珏一眼,在小二异样的眼光中走进了房间。 房门刚刚关上,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开始打雷,紧接着房间内便传出打斗的声音,小二想确认刚刚入住的小夫妻是否损坏了房间的东西,可里头打得太凶了,他这么进去怕不是要没命。 就连掌柜的也不敢进去,只能观望着里头什么时候停下来,他们也好查看一番。 “要不是你一路挥霍,我会穷到只能租一间房吗?”叶轻说着,召唤了附近的阴灵。 阴灵在叶轻的指引下,追着顾珏穷追猛赶。 顾珏轻松躲开,在屋里来来回回绕了十来圈,就是不嘴软,“道长怎会连五文钱都拿不出,明明就是想和本尊共度良……” 中等房只比他们现在的房间多出五文钱,房间和床都比现在这个大上许多,可道长偏偏订了最次的。 顾珏的话都没说完,身后的阴灵双眼骤然红光,追着他的速度更快。 他灵机一动,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随后从桌上跨过,躲在了叶轻身后。 本是凶狠的阴灵看见叶轻瞬间乖顺的跟只小猫似的,纷纷定在了原地,低头等待道长的指令。 叶轻转头揪住顾珏的衣领,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带你吃饭不要钱啊!你再啰嗦,我就把你丢出去!” 她真是忍够了,到底是谁给顾珏惯的这一身臭脾气。 顾珏勾唇一笑,反问道:“看来道长明日是打算走去云山了。” 叶轻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便是一脸微笑,客客气气道:“九千岁稍后,小的这就给九千岁准备吃的去。” 叶轻不停安慰自己,他俩就是平等互利关系,再者顾珏的臭毛病收敛很多了,她还是再忍忍,马上就能到云山了。 虽然一路上顾珏的要求颇多,但他白日带着叶轻踏空前行时,却是任劳任怨。 终于到云山时,叶轻反倒不觉得这一路自己真有那么累。 “最近不是朝拜的时候,所以山上陷阱重重,你跟紧我。”叶轻抬头看向迷雾重重的山脚。 虽然山顶上的道观和寺庙很是惹眼,但山脚至山腰的这段路全是迷阵和陷阱,一般人就算在这个地方困上个三年五载的,也不一定能上去。 顾珏老实地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时候逞口舌之快。 术业有专攻,对付阵法诡道是道长的长处,剩下的才是他来处理。 世间皆传云山阵法高深,他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惹到小道长。 叶轻见顾珏难得清静,淡定的走上山路,走向云居寺的山路可是用一阶一阶青石垒出来的,那都是善男信女想要积累功德做出来的。 但山阴处通往道观云梦泽的山路就是人踏出来的土路,遇上下雨天可能还会滑倒。 叶轻看着眼前熟悉的路,如今却又异样的风采。 “云梦泽出了点事,已经开坛作法许久了,我师父委托无患告知我,让我来此处看看。”叶轻从地上捡起一根粗长的树枝递给顾珏,“拿着,你不经常走山路,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 顾珏可是亲眼看着叶轻从地上捡起的树枝,略有些嫌弃地看着它。 不过这里似乎有结界,他的内力被此处的结界压制了,用轻功飞上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如此想着,顾珏拿出一张方帕,缠绕在树枝的一头,以防自己亲手触碰这东西。 叶轻早已对顾珏这般见怪不怪,转头继续往上走。 山脚迷雾重重,也只是结界的边缘,所以此处有些鬼魂听到了招魂咒一直在此处徘徊,两人都是看得见那些东西的,绕道走便是了。 可是走出迷雾,便是错综复杂的竹林和乱石阵,顾珏紧跟着叶轻的步伐往前走,似乎是要走出阵法了,叶轻却突然停下。 叶轻看了看脚下的石头,忽而醒悟,她口头上给顾珏解释是没用的,顾珏这只狐狸肯定是不信的。 “道长怎么停了?”走在叶轻身后的顾珏出言问道。 叶轻干笑了一声,面露纠结道:“我也就是小时候来过一次,之前的路是师父教我的,之后的路太难,就是师父带着我上去,时间太久了,我都给忘了。” 叶轻站在阵法岔口,左右纠结着,指了指右边,觉得不对劲,遂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左边,又觉得不对劲。 顾珏看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未深究叶轻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伸手将人往身后一拉,说道:“道长更相信哪一边,一会我先走,若是有危险,你立即撤出去。” 叶轻闻言有些发愣,俨然没想到顾珏会选择替自己开路。 平日里的顾珏总是优哉游哉,就算与他的下属说话,也不见得正型。 可此时,不知是叶轻的错觉,还是其他,顾珏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稳重,之前的轻狂和邪魅都收敛了许多。 叶轻的目光在岔口左右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指着右边那条路的手,给顾珏指了一条正确的。 “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左边。” 顾珏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转头嘱咐叶轻道:“道长先站在此处,一会我过去没事你再来。” 看着顾珏毫不犹豫地抬脚往左边走,叶轻出声喊住了他,问道:“你都不怀疑一下的吗?万一我记错了呢?” 顾珏转头看向叶轻,见她脸颊微醺,轻轻一笑说道:“若是道长出了意外,本尊只怕也是出不去的,纠其对错,本尊都有性命之忧,倒不如为道长做点什么。毕竟,道长要是手上了,我定会心疼。” 话毕,他重新看向前路,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前路若是真有危险,他也好告知道长。 叶轻轻叹了一声,终究是把捣乱的心思收了起来,提步跟上了顾珏。 第83章 第一道门 叶轻虽然时不时吐露出心中的纠结,但还是指引着顾珏走出了乱石阵。 看着顾珏微皱的眉头,应当是还没从紧张中走出来,叶轻不自觉地盯着顾珏的脸发呆。 “道长没受伤吧!”顾珏说着,伸手拉住叶轻,上下摸索了一番。 叶轻幡然回神,伸手推开了正趁机揩油她的顾珏。 顾珏被叶轻这么一推,倒是没有跌倒,借着路旁的树堪堪稳住了身形。 “你别动!”叶轻指着顾珏身边的树,一脸的紧张。 顾珏的身体立即僵住,转头看向那棵树,心中一惊,他莫不是碰到了什么机关? 叶轻谨慎地靠近,每一步都要停下来思索一番。 她走了许久才靠近顾珏,顾珏稍微一动,就被叶轻出言喝止,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走到顾珏面前,叶轻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摘掉了顾珏头上的叶子,转身就走。 “谁在家门口放陷阱,怕不是傻。”叶轻悠悠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 掀开垂落满整个洞口的藤蔓,叶轻利索地钻了进去。 顾珏见自己这是被道长耍了,不怒反笑,跟着道长的步伐往前走。 这堵墙上全是藤蔓,很难看出这里有个洞口。 加之道长先前说过,藤蔓聚集太多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若是他独自寻找,定会因为风水忌讳而放弃翻找这一处。 这一处洞口虽不小,但对于顾珏的身高还是矮了些。 顾珏鲜少对人低头,遇上这样的矮洞,他不得不低下去了。 叶轻走着突然停住回头看,见顾珏正是憋屈着,偷笑了一声,等他走上前,调侃了一句:“九千岁也没吃亏,毕竟前路是天下第一道门,拜一拜也能沾点灵气。” 黑暗中,顾珏根本看不到前路,只能听着道长的脚步声往前走,即使如此,也能知道道长此时正在窃笑了,朗声道:“本尊对拜什么都不感兴趣,若是能与道长对拜,倒是人生一大乐事。” 叶轻顿住脚步,忿忿的看着顾珏,提醒道:“这里是云梦泽,你说这些话也不怕三清祖师听见。” 顾珏低声笑了笑,对于道长没有着急否认的反应很是满意。 叶轻听到顾珏这般笑声,就不由自主地起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他下一步就要搂上来似的。 如此想着,她的脚步迈得更大,很快走到了山洞尽头,掀开了面前的屏障。 一抹亮光照进山洞,晃了洞内两人的眼。 叶轻适应了亮光,立即钻了出去,拉着挂在墙上当遮挡的旗幡等着顾珏从洞里出来。 好在顾珏没有让叶轻等太久,他俯身走出山洞时,见一座宏伟的道观就在眼前,略有疑惑地问道:“这山洞是阵法?” 他们刚才还在山腰,走进山洞也不过就是几步路,出来后便已经到了道观,这绝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叶轻抬头看了顾珏的一眼,夸奖道:“九千岁有长进!” 随后她解释道:“洞内确实放了传送阵法,不过需要有人开启阵法才能使用,否则就算有人真的发现了这个洞口,也到不了这个地方。” 他们身后的山洞看似简单,但其实四通八达,没有传送阵,就算是云梦泽的弟子也会迷失。 之所以不在洞口放置陷阱,也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叶轻轻咳了一声,顺道解释道:“之前师父带我来此处,云梦泽的弟子便给了我一张传送令牌,所以才带你走这条近路。” 顾珏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一脸不相信地表示自己相信。 站在云梦泽门前,叶轻终于听懂了咒语是在招何人的魂。 从道观中不停传出的咒语,打头都是云梦泽大弟子云玄的名字,叶轻清楚后,眉头立即锁紧。 “跟我走。”叶轻沉声道。 她说着,立即拿出铜钱剑负于身后,领着顾珏踹开了云梦泽的大门。 观中道士一见来人,很是惊喜,又见来者有二,想起先前无患僧人说起的事,立即反应过来,质问道:“来者何人!” 叶轻本能的想直接进门,但看到身边还站着个顾珏,顿住脚步解释道:“贫道乃全真观弟子,今日路过此地听到贵观正在招魂,便想来一探究竟。” 站在院子内的弟子面面相觑,立即意会,纷纷上前将人迎进了门。 叶轻看着环绕在周围的云梦泽弟子,干笑了两声,转头对顾珏说道:“之前和师父一同前来,他们还没这么热情。” 顾珏唇角轻勾,顺着叶轻的话说道:“那这是沾了本尊的光?” 叶轻猛地一拍手掌,附和道:“九千岁的名气远扬,连久居深山的道士都知道了,佩服佩服。” 平日道长总是对他爱搭不理,若不是有约在先,道长巴不得离他远远的,现在突然如此殷勤,多半是事出有妖。 顾珏扬眉,目光环视着眼前的景色一圈,终于有些明白道长为何看到清月观会有如此气焰。 天下第一道门原来如此寒酸。 绝不是他的品味高,即使是寻常人家只怕也会觉得云梦泽好不到哪儿去。 世人觉着他金碧辉煌的琼玉殿是人间地狱,反而这个破破烂烂的云梦泽就是香饽饽,抢破了脑袋都想进来。 世人多半都有病! 顾珏在心中不服气地冷笑,叶轻却是不知,只看见顾珏莫名其妙地又开始生气,她还没问,就听顾珏说道:“既然知道本尊,还不赶紧给本尊准备下榻的地方!” 在众人眼中,刚刚还好好说话的男子突然开始拿腔拿调,纷纷不解地看他身边的道长。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恨不得把顾珏从这里扔出去,但是现在支开顾珏也好她接下来的行动。 看了身边一脸不满的顾珏一眼,叶轻很是客气地对面前的小道士们说道:“劳烦道友为在下的好友准备一间客房。” 身旁的顾珏立即插话,“必须给本尊打扫的干干净净,记得用熏香换气,本尊喜欢苏合香,房屋所用一切物拾,均以细软为首要,若是办好了,本尊不会亏待你们。” 第84章 待客之道 叶轻呵笑一声,很是不留情地拆了顾珏的台,“九千岁,您身上有钱吗?” 说罢,叶轻无视了顾珏瞬间凝固的脸色,转身对小道士说道:“劳烦各位了。” 说着,她微微侧脸看向身后的顾珏,对着小道士低声又道:“云鸣,把他伺候好了,需要钱财就去找掌门要,就说是我吩咐的,记住,一定要把他看好了!” 名唤云鸣的小道士闻言立即点头,缓步走向顾珏,温声说道:“施主,请随小道来!” 顾珏见来人是一名小少年,看着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举止端正,目光却是灵动,倒是有几分小道长的影子。 想着,他转头对叶轻抱怨道:“小道长方才对他说什么呢?还有什么是本尊不能听的?” 叶轻现在就想顾珏能赶紧安顿下来,她也能早点去办事,连哄带骗地说道:“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九千岁平时注意什么,喜欢什么,将这些事大声嚷嚷,九千岁不要面子了?” 顾珏这才罢休,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小道士们往道观里走,恍若他才是这里的主子。 走了一半,忽而发现本该走在身边的叶轻不见了,回头一看,见她正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出声拦住了她,问道:“道长不随我一同住下?” 叶轻脚步顿住,借口道:“自然是要住的,不过贫道想去拜访拜访师父的旧友,九千岁先去吧!” 顾珏一听,撇下带路的小道士转身就要往叶轻走去。 “本尊也想看看能被小道长的师父挂念许久的旧友是何等高人,厢房之事,容后也可。” 叶轻见势,立即制止道:“九千岁还是别跟着了,若不是借着师父的面子,贫道万万不得见那位道长的,那位道长不屑尘世,免不了会说些九千岁不喜欢的话,所以您还是先去厢房等着吧!” 小道长越是这么说,顾珏越是不相信,就连叶轻也看得出来顾珏脸上很是明显的轻笑。 正当叶轻以为顾珏还会再言,意图与她同行时,顾珏却转身往云鸣他们走去。 “本尊何等身份,不过区区道士,还想本尊屈尊降贵前去拜访,想得倒美。” 顾珏的话引起了云鸣身边的其他小道士很是气愤,若不是云鸣拦着,非要上前争论一番不可。 叶轻目光看向云鸣,示意他立即把人带下去。 云鸣会意,轻声安抚了师弟们,立即走向顾珏,请示道:“这位施主,小道已让师弟去准备西厢房了,施主若要歇脚,小道这就带施主前去。” 顾珏冷声应了一声,显然没有对待叶轻地那般温和,“本尊倒要看看天下第一道门的待客之道。” 说着,他甩袖负手,往后院走去,在云鸣的指示下缓缓走远。 叶轻站在原地亲眼看着顾珏走进后院,已经看不见她的所作所为了,立即提步往东边走去。 穿过留给弟子练功用的大片空地,便看见一间不小的房间,那里是道观里的炼丹房,而掌门与长老的议事厅就在炼丹房之后。 原来炼丹房中总是人来人往,但叶轻方才经过,丹炉里竟然连火都未升起。 这要是让云阳知道了,还不得扒了这群小子的皮。 可偏偏道观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整个道观只剩下云鸣那几人走动,叶轻根本听不到还有其他人走动的声音。 招魂咒还在继续,不远处的众人不停喊着云玄的名字,叶轻越听越是心烦。 怪不得无患不告诉她出事的是云玄,若是早知道这小子出事,她绝不回来。 堂堂云梦泽大师兄落得一个魂魄尽失的下场,定是和他自己有莫大关系。 云玄虽然只是云梦泽弟子,但身为大师兄,他的道行已是当今道门中人之间极为上乘。 华阳当初也说了,只要云玄再勤修苦练几年,下一任的云梦泽掌门定是他。 现在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别说下一任云梦泽掌门了,他的大师兄之位她都想给撤了。 叶轻如此想着,推开了议事厅的大门,之间大厅内坐满了人,纷纷念着招魂咒。 众人一听有开门声,连忙转头看去,房内已有多日未开门,如今外头的光照进来,晃了所有人的眼。 他们闭眼缓了缓,不知是谁先出了声,惊呼道:“小师……” 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闭得严严实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叶轻警惕地转头看向门外,顾珏的武功很高,想要绕过云鸣他们跟过来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她暂时还是不能松懈。 叶轻将自己的食指抵在了唇前,嘘声说道:“无患怎么和你们说的,忘了?” 众人面面相觑,略有些愧疚,而后立即改口:“玄清道友。” 闻声,叶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头往前看,之间高座上无人坐着,而上座背后的松鹤图边框正亮着幽幽亮光。 在松鹤图之后,正是议事厅的密室,那是掌门闭关之地,观中寻常弟子不得靠近。 如今云梦泽几乎所有弟子都在这儿,可见掌门的确是在意云玄的。 叶轻想着,冷哼了一声,很是觉得云玄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如此想着,她提步向密室走去。 密室外挂一长明灯,不过灯芯火焰不过零星,稍微一碰便会湮灭一般。 叶轻取下长明灯放在了一边,单手抚在悬挂松鹤图的石壁上,她低声念叨着咒语,只见松鹤图上的图案也随之灵动了起来。 “不都是自家的,搞得这么麻烦。”叶轻很是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石壁,伸手轻轻一推,密室的门便被推开了。 她不再多言,径直走进了密室,随着大门再一次被关上,议事厅里的弟子收回了目光,继续为师兄吟唱招魂咒。 密室大门之后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中有五人,各占据东南西北方,云玄躺在阵眼中,脸色铁青,毫无生气。 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云玄虽然令她很失望,但叶轻还是不忍心袖手旁观。 她徒手扯开结界,打乱了脚下的阵法,重画了一个。 第85章 交新朋友 阵内的华阳云阳二人早在叶轻进入云梦泽便已知晓,知道她擦了阵法重画也并不意外。 而阵中的另外两人,云梦泽二师兄、三师兄一感受到结界被打开便立即睁开眼,看见阵法边上站着的人很是眼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叶轻微微点头,说道:“这么找太慢了,按五行来找。” 她的话音刚落,地上的阵法开始运行,五个位置皆是异色。 阵中五人立即按自身五行站好,重新聚气,以自身为中心向四方勘察,与天地万物自然间,寻游离孤魂。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阳魂返汝形,阴魂赴吾幡,北斗天蓬敕,玄武开幽关。三魂勿散缺,七魄莫倾残。承此真慈力,摄汝赴吾坛。急急幽**人如律令!” 五人围绕云玄而坐,口令一改破地狱招魂咒,直接向三界要人。 随着密室中传出的咒语一点点的扩散,原本坐在大厅诵读咒语的弟子纷纷顿住,看着密室中传出的光比之前更加耀眼,心情很是激动,相互对视了一眼,跟着密室传出的咒语一同念了起来。 议事厅里招魂咒的声音不大不小,整个云山都是听得清楚的。 云鸣好不容易把贵客带进厢房,还以为能松懈了,却没想到贵客绕着厢房走了一圈,看着墙上挂着的八卦图突然问道:“道观里除了你们,本尊还没见着其他活人,我的小道长所见的到底是何人?” 闻言,云鸣一愣,他本以为眼前的公子爷如其他人一般,有脾气也都是因为纨绔,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 云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微微颔首,说道:“施主,观中前辈均在议事厅,想必玄清道友要拜访的,便是那些前辈了。” 顾珏转头看向云鸣,笑问了一声:“哦,议事厅?” 云鸣顿时噤声,没再多言,此时还是莫要让客人打扰到议事厅那头的事。 看着小道士瞬间没了话头,顾珏冷声一哼,指挥道:“床垫太硬,给本尊换一张。” “此等劣质的帷幔下次莫要出现在本尊眼前。” “你们竟然给本尊喝凉水,本尊要喝江南的新茶。” “这熏香……换了!” 云鸣被顾珏一个又一个的要求砸得有些头昏脑涨。 但他毕竟是她带来的贵客,总不能抹了面子,可是他们云梦泽哪里供得起这么一尊大佛。 云鸣有些为难,与其打脸充胖子,不如一开始就和这位客人说清楚,“施主,小观资金紧缺,恐怕供不起施主您的吃穿用度,您看能不能将就?” 顾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从来没有人让他将就的,不愧是与小道长相熟之人。 想到小道长,顾珏心中的窝火顿时少了许多,摘下腰间的令牌丢给眼前的小道士,说道:“去云镇凤林巷尾,门牌背后画着海棠花的人家,让他们置备。” 云鸣看着手里镶金边的玉牌,很是惭愧地想要还给顾珏,抱歉道:“观中前辈都在议事,小道暂时走不开,所以……” 顾珏冷冷地看着云鸣一眼,他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动作很是优雅,却在顷刻间他的周身涌现一股强大的内力,又轰然溃散,向四周而去。 重重受了一击的云鸣从厢房中退到了门外,无力地半跪在了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稳坐在椅子上的男子。 虽然内力扩散到议事厅时所剩无几,但还是让几个没有体修的小修士受了伤。 “外面怎么回事?”云阳听见外头声音嘈杂,立即睁开眼向门口看去。 传来的力道叶轻很是熟悉,随即忿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带来的朋友。” 她的话一出,就连一直不说话的华阳都睁开了眼睛,一脸惊讶地问道:“你交朋友了?什么样的?为兄与云阳都想看。” 云阳一听,立即插话:“你先看就看,带上我作甚?” 华阳不满地转头看去,质问道:“你难道不想看?” 云阳话语一滞,轻咳了一声,顺从道:“想。” 叶轻闭着眼,像是没有听见他们二人说话一般,华阳云阳两人一直盯着她,就想盯到她愿意说为止。 二师兄云联看着掌门和副掌门如今的心思全然不在招魂上,赶忙开口提醒道:“掌门、长老,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有事等出去再谈可好?” 被徒弟这么一说,云阳很是不高兴,但事实的确如此,华阳云阳二人虽然还是好奇,但总归又沉下了心思,重新开始搜寻云玄的残魂。 云梦泽的西厢房,云鸣站起来时双腿还有些颤抖,看着座上的客人感慨道:“没想到施主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内力,小道佩服!” 顾珏无奈地摆了摆手,催促道:“你佩不佩服与本尊无关,这儿有本尊守着,你、还有你们几个,赶紧下山去。” 此地偏僻,又没有道长在身边,他可不愿意将就。 反正他大抵有好几日不得见道长了,欺负欺负道观里的小道士,道长应当不会知道。 想着,顾珏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负手走到了门前,面朝东边看去。 虽有高手坐镇,云鸣还是有些担心,带着小师弟们赶紧下山,争取早去早回。 云鸣按照客人所言的位置找来,刚敲了门,便有人立即来开门。 此人脚步很是轻盈,云鸣是修过内力的,却根本听不出此人的脚步。 “道士?”开门之人见门口站着的都是道士很是疑惑,一只手负于身后,让屋内的弟兄们稍安勿躁。 云鸣递上玉佩,叙说道:“观中来了位客人,客人所提吃穿用度之需求,寒舍无法提供,故此客人让小道来此求助。” 开门之人闻言双眼瞪大,求证道:“道长所说之人可是身材挺拔,有些纤瘦,声音细柔?” 云鸣想了想,点头道:“是如此。” 开门之人赶忙将门口的小道士们全迎了进来,警惕地看了看门口,见左右无人,赶忙关上了门。 他转头对云鸣说道:“道长再此处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赶忙进屋,在开关门之间,云鸣分明感觉到了有几人的气息,立即让师弟们都警惕一些。 第86章 鸡同鸭讲 见出去开门的人回来,屋内的其他人立即说道:“王桩,那群小道士说的可是真的?” 王桩点头道:“大抵是真的,他们有这个。” 他将玉牌拿了出来,这可是九千岁贴身携带的,加之描述之人的确是九千岁,应当是不错的。 “九千岁可有其他指令?”暗卫们不太理解,九千岁平日不会轻易动用暗卫,怎么今日会因为吃穿用度之事来寻求帮助。 莫不是九千岁在暗示什么? 王桩摇了摇头,并不认为九千岁是出了事,“九千岁身边还有王义王诩两位大监,怎会出事?再者……” 说着,王桩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九千岁的确是不带钱之人。” 他曾经在宫中当过差,更是在九千岁手底下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各地暗置醉仙楼和暗穴,他就被调离了京城。 醉仙楼是九千岁手上,皇上所知的产业,而他们所在的暗穴,则是九千岁在必要时候可调的精英护卫队。 此事除了他们这些暗卫和九千岁本人,便再无其他人知晓。 作为曾经九千岁的身边人,王桩自然是知道一些事的。 听到王桩的话,众人略微有些汗颜,想想也的确如此,便再无异议。 屋内的人达成了共识,终于走了出去,只见院子里的小道士们依旧站在远处从未走动,看着的确一身正气。 王桩上前说道:“多谢道长们传信,稍后在下便将主子的喜好送于府上,道长们留下洞府便可。” 云鸣礼貌地抱手作揖,却拒绝了王桩的好意,“道观有规矩,外人不得靠近。只需诸位劳心费神准备物拾,小道和师弟们自会送到客人手上。” 听着道长弥弥梵音,王桩这才注意到眼前几位道长的衣襟上皆有云纹标志,心中大惊。 眼前这几个其貌不扬的道士,居然来自云梦泽! 王桩想着,不自觉地对云鸣等人客气了许多。 云鸣虽然着急回去,但府中的这些打手自从应下便没有停下来休息,一直在置备那位客人所需。 从床铺到喝茶用的水杯,东西几乎摆满了院子。 王桩看着这么多东西,再次询问道:“道长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送至山下也可。” 云鸣温和地笑了笑,感谢道:“施主的好意小道心领了,不过不劳烦各位了,小道自有办法。” 话毕,云鸣朝身后招了招手,携带了乾坤袋的弟子立即上前,将院子里的东西通通装了进去。 三个乾坤袋已经是他们现在所能拿到的最多的了,但也能装不少东西。 可是他们低估了客人的规矩,三个乾坤袋堪堪装了七成,剩下的东西只能他们平坦扛回去。 云鸣左手抱着锦缎包着的被子,右手提着精致的香炉,看着师弟们一个接一个走出门,自己也跟着要离开,却又被人叫住。 他回头看去,只见王桩赶忙走上前,拿了一叠银票塞到云鸣手里。 云鸣赶忙拒绝,却被王桩摁下。 “施主这是做什么,出家人不受如此。”云鸣说着,便想要放下东西,腾出手将东西还给人家。 王桩赶忙解释道:“在下明白,这钱是在下想摆脱道长转交给我们主子的。” 云鸣立即意会,跟着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云梦泽没有多少钱,但赢得一身正气,可不能贪一时快活,染上铜臭之气。 “贫道定会亲自转交给客人。”云鸣颔首,将手中厚实的一叠银票收好。 王桩还是不放心,嘱咐道:“道长,若是可以,请转告我们主子,若是不够用了,小的再送些,出门在外定不能委屈了自己,京中那批人似乎有了新动静,主子一定要注意。” 云鸣通通记下,会意的颔首,表示自己定会如实转达。他并未多想,山下的纷纷扰扰,与云梦泽无关便是与他无关,客人的因缘际会自有自己的命数。 离开了巷尾小屋,云鸣领人立即往云梦泽赶回,虽然手上提着东西,众人依旧没有泄气,一路不停歇地赶了回去。 云鸣一进道观,便立即带人往西厢房去,虽然有客人在云梦泽很安全,但客人本身便是如今云梦泽的变数。 他们进了厢房,却未见本该待在房中的贵客,云鸣再厢房四周寻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立即对自己的师弟说道:“云杉带人先布置着,师兄去找。” 云杉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人赶紧收拾。 云鸣在云梦泽找了一圈没见着人,急的差点就要去议事厅喊人了,他刚要往议事厅走去,便听到有人喊住了他。 “道长还是莫要打扰要好。” 顾珏站在藏书阁高楼,俯瞰着整个云梦泽。他可不想这个小道士打扰了他的小道长,若是耽误了时间,小道长更晚出来,那他岂不是更加愁苦? 云鸣寻声抬起了头,见楼上的正是客人,赶忙喊道:“客人怎么出来了,您是如何上的藏书阁?” 在招魂仪式开始之前,掌门便封了藏书阁,没有掌门手令是根本进不去的。 这位客人武功的确高强,但到底还是凡人肉身,不修道法,他是如何进入布满结界的藏书阁? 顾珏脚尖轻点,从藏书阁上直接跃下,寥寥几句:“我与玄清的关系,进藏书阁很是轻易。” 说完,他转身准备潇洒离去,本以为云梦泽的小道士和他的小道长一样很是单纯,却没想到他此话一出便听小道士问道:“如此看来,客人与玄清道友的关系更是亲密,有缘如此,甚好。” 说罢,云鸣往前走了一段,为顾珏领路,说道:“客人,观中弟子已为您准备好厢房,您看看是否还有欠缺。” 顾珏话语一滞,明白小道士俨然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所说的关系和小道士口中的亲密关系可不是同一种! 顾珏伸手抚了抚胸口的符箓,那是道长赠与之物,应当是这张符箓沾染了道长的气息,藏书阁才对他开门。 虽然叶轻依旧未对顾珏说实话,但顾珏大抵猜到了大半,只不过他还在等道长亲口与他解释,如何说他都会听。 第87章 魂归本体 云鸣亲自将人送回厢房,确定客人没有其他吩咐,便拿出王施主嘱托他转交的银票,“王施主托小道与客人说,若是您觉得不够,与王施主说声,王施主还会再送来。王施主还说,京中有动静,望客人多加留心。” 还有诸多事宜,云鸣一并转告。 顾珏掂了掂手中的银票,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前的厢房已是无可挑剔,他也不是苛刻之人,便放过小道士了。 厢房的门缓缓关上,房中仅剩顾珏一人,他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银票,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不安分。” 云鸣都做好了接下来的日子拦住客人往东边走的打算了,可自从客人回到了厢房,便鲜少出门。 若不是他站在房门外还听得到里头有动静,恐怕会以为客人已经离开了。 顾珏盘腿坐在床上,运转丹田气息,自从开始给道长传送内力,他的武功便一直没有精进,如今道长已然学会了如何练功,他便要继续自己的修炼。 他这么在厢房里待着偶尔听到门外的声响,为了不让外头的人打扰,便随意将身边的东西丢在地上闹出点动静,算是与外面的小道士打了声招呼。 如此日子过了七日,云梦泽的天空突然风云变幻,明明是晌午,却不见一点光亮,道观之上的浓云似乎要侵袭整座云山,缓缓蔓延开。 顾珏原以为还要过些时日,没想到仅仅七日道长便能出来,不愧是他的小道长。 如此想着,紧闭了七日的厢房大门终于被打开,守在门口的云鸣看见里头的人出来,问候道:“客人,观中还不知是何情况,客人还是在厢房中待着为好。” 说着,云鸣忽而想起客人已经七日没有进食,便又问道:“客人今日可想进食了?小道这就去做些。” 客人虽然内力深厚,但到底是肉身凡胎,没有修习过辟谷,他们修士刚开始辟谷时亦是挨不了饿的。 顾珏却没兴趣吃别人做的东西,提步便要往东边走。 云鸣赶忙上前拦着,“客人,您不可……” “让开,本尊要去哪儿,你们拦不住。”顾珏环视眼前的这几名小道士,他们可不如小道长,打垮他们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即使是这样,云鸣也没有让步,这已经是第五个月了,招魂仪式好不容易才有动静,不能让客人打扰了前辈们。 顾珏本要出手,可看在道长似乎在意云梦泽,便迟迟未动。 两方人僵持了许久,却听到东边突然一阵巨响,云鸣再回头看时,客人早没了影子,心中暗叫不好,赶忙追了上去。 待云鸣几人赶到时,见客人只是站在议事厅门外,并未踏进,提着的心缓缓放下,上前说道:“客人,此处外人不能来,您还是同我们回去吧!” 云鸣的话音刚落,就听议事厅里传出声音,“玄清住手!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他都几岁了,还是孩子?就是你们这么惯着,才让他这般胡闹!” “那你也不能打他啊!这才刚救回来。” 顾珏饶有兴趣地看着议事厅里的闹剧,丝毫没有打算理会身边的云鸣。 云鸣见状,顺着客人的目光往里看去,只见议事厅密室的石门倒在地上,方才的巨响应当便是石门倒地的声音。 没了石门的遮蔽,密室内的情况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掌门与副掌门正拦着要打人的小师叔,二师兄和三师兄扛着大师兄想要离开密室。 云玄堪堪恢复神智,视线涣散,见密室外似乎有光亮,便甩开身边两人,向光亮冲去,拔出了弟子的佩剑便要自刎。 二师兄云联赶忙飞身拦住,站在云玄身边的弟子也连忙制止,见他们的大师兄摁住。 “师父,怎么办!”云联转头看向掌门和师父,很是为难。 大师兄就如同他的亲兄弟,他不可能亲眼看着大师兄寻死啊! 华阳和云阳正拦着玄清,生怕玄清就这么冲出去砍人,到时候云玄就不是自刎这么简单了。 “你们先把云玄带回房去,让他好好休息。”云阳发话。 弟子们闻言,抬着大师兄便要离开议事厅,却听闻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谁敢走?” 叶轻冷眼盯着弟子们,抬眼便看见门口站着的顾珏,周身的气焰瞬间凝固,回想自己方才是否说漏了什么。 玄清的变化全在华阳云阳二人眼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议事厅门外正站着一位他们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回想起玄清方才说过带了朋友回来,两人相视了一眼,放开玄清,径直往议事厅门口走去。 云联看着掌门和师父就这么走了,他们身后还站着小师叔,便动也不敢动。 安静了没多久的云玄恢复了一些气力,挣脱了其他人的束缚,二话不说就要废了自己。 弟子们连忙要拦,却被叶轻喝止住了:“让他去死。” 叶轻冷眼看着一脸颓废之象的云玄,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虽然听到了命令,弟子们还是不敢离开大师兄身边,他们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但叶轻说话果然管用,一声令下,云玄的神智像是被人生生扯了回来,猛然回头,看见台阶上站着的人正是已经下山的玄清小师叔。 “小……” 云玄还没打招呼,嘴巴便张不开了,很是疑惑地看着小师叔,却见她正皱着眉头。 小师弟们正要和大师兄解释,就见站在台阶上的小师叔往他们这儿走来,顿时什么话都不敢再言。 叶轻越是往人群中靠近,堵在前路的人便不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路来,她在云玄面前站定,看着失魂落魄的云玄,眼中充满了失望。 “好一个云梦泽大师兄,蠢货。”叶轻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云玄。 云玄低头,眼中充满了神伤。 叶轻最是见不得这种自怨自艾之人,又问道:“你自己散魂,确定能找到她?” 闻言,云玄有些吃惊地抬头,想起小师叔通灵之术最是精进,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还想说什么,想起自己还有禁言咒,便再次低下了头。 第88章 无根无本 云玄低着头,入眼便是小师叔的脚尖点了点,往门口歪了一些,像是在暗示他什么,云玄疑惑地顺着小师叔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口正站着掌门和师父,还有一位他没见过的人。 云玄从小便聪慧过人,立即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下禁言咒,会意地点了点头。 叶轻见他明白,反手解开咒术。 “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云梦泽大师兄不当,去当游魂?”当初最云玄有多赞赏,如今她便对他有多失望。 云玄低着头不敢看人,他知道自己这是让小师叔、掌门和师父失望了,如此想着,他“扑腾”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许久才道:“前辈,弟子相信,走遍千山万水,弟子一定能找到她!” 叶轻长叹一声,背过身去,看着议事厅堂上高悬的“一切自在”,心中很是怅然。 较于屋内的沉闷,仅隔了一道门的屋外此时热闹得很。 华阳毕竟是掌门,气势不能输于他人,而作为副掌门兼长老的云阳便没有如此负担,站在顾珏面前便问:“施主是玄清的朋友?” 顾珏见面前两人大抵是云梦泽的掌门,扶手微微一鞠,回道:“晚辈顾珏,此路与叶轻同行。” 华阳、云阳闻言骇然,不过风云变幻仅在须臾片刻,两人神色瞬间恢复平常,华阳说道:“一路上,还需九千岁多多照料了。” 他们虽身居深山,山下之事却也是有耳闻。庙堂之上虽有帝称,但如今操控着天下安危的,却已不再是一个帝位。 眼前这少年不过双十年华,便有如此造诣,已是难得。 华阳掐指算了算,目光停留在了顾珏的眉间,缓缓说道:“九千岁,往后波涛云涌,望您自在前行,但玄清不能陪九千岁磨难,往九千岁与玄清的约定即成,便放她归来。” 顾珏目光微闪,华阳一语道出他往后多磨难,小道长若是与他一同亦会受苦。 想着,顾珏唇角微扬,回复道:“道长良言,晚辈记下了,只不过……” 他说着,将作揖的双手收回,笔直地站立,话语中不卑不亢道:“之后的路是曲是折,只有走了再知道,道长愿不愿意与晚辈同行,不论是前辈还是晚辈我,都无法替她做决定。” 华阳话语一滞,随后便是释怀,豁然一笑道:“是了!” 说着,他对顾珏微微颔首,转身向议事厅内走去,还站在顾珏面前的云阳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转身跟上自己的师兄。 “师兄,你俩这什么意思?”云阳低声问道。 华阳回头又望了顾珏一眼,怅然道:“你可还记当初玄清下山,你我算了数遍都不变的结果,只怕便是眼前人了。” 云阳闻言心中一惊,“不会吧!” 他们算了数遍,玄清此番下山会招惹劫难,到底是人劫还是事劫都不一定,怎么就是眼前人了。 想着,云阳看向玄清,这么看她都不像是个会历情劫之人。 就她这说打人就打人的脾性,谁受得了她?她会对谁动心? 华阳看着自己的师弟还是那一副没头脑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向玄清走去。 方才顾施主一见面便自报家门,论他是否故意已是无意义之事。 谁人不知九千岁名为王玉,如今介绍却说自己名唤顾珏,顾姓可不是谁人都能取的。 此人城府颇深,背景不同常人,玄清生性单纯,与此人同行,不论是不是劫数,都会吃亏。 华阳在人群外站定,见云玄正跪在地上认错,轻叹了一声,上前将他扶起,劝说道:“云玄才刚回来,有什么事,等他缓过来再说。” 叶轻冷笑一声,转身看向华阳,又看了看还跪着的云玄,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活着,就是天下第一道门的大师兄,备受万人敬仰。但你死了,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干不了,除了毫无目的地飘荡,你还能干什么?” 她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刃,直直戳着云玄的脊梁骨。 叶轻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云玄,离了人身,离了云梦泽大师兄的名号,他什么也不是。 云玄听着话,脸色很是惨白,小师叔说的一字不差,这些日子他什么也没干,除了飘荡在人世间,他什么都做不了。 新生游魂没有半点能力,而后他又为了躲避招魂咒的吸引,藏在一处久久未出,说什么找人,他什么都办不到。 “弟子……知错了。”云玄愧疚地俯身对着叶轻便是一拜,随后站起,对着华阳再次下跪,认真一拜,对师父云阳亦是。 他再次站起,转身看着大厅站着的师弟们,再次跪下,弟子们还没等大师兄拜他们便赶忙上前拦住。 云联拉着师兄,劝说道:“师兄回来就好,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往后别做傻事了。” 云玄自知自己给云梦泽添了不少麻烦,立即点头应下。 叶轻看着眼前兄弟情深的场面,插了一句话道:“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了我再收拾你。” 说完,叶轻便往外走去,顾珏都找到这个地方了,只怕是起疑了,她得好好想想怎么糊弄过去。 可她还没走出议事厅,便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尽是云玄。 云玄踉跄着走路,每一步都像是飘在空中一般,他着急地拉着叶轻,嘴里念叨着:“晚辈带您去个地方!” 他说着,便要拽着叶轻往外走。 可是他恢复神智没几时,方才情绪波动又太大,这下刚走没两步,便头脑一沉,直直地往下栽去。 叶轻本想着接人的,另一只手被人拽住,整个人腾空而起,愣是没接住就在眼前的云玄。 好在其他人反应的及时,前来接住云玄,没让他就这么从议事厅前的阶梯上滚下去。 叶轻不满地回头看向顾珏,若不是他刚才拽着她,她早接住云玄了。 虽然这小子不听话,但到底是云梦泽的大师兄,摔残了,云梦泽还要付大笔钱,多不划算。 顾珏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地松开了叶轻,看着方才云玄拉扯过的袖子恨不得把那一块衣服给撕了。 第89章 一席之地 叶轻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大抵是猜到顾珏此时的想法了,便说道:“我认识云玄可比认识你要早的多。” 叶轻本是无心一语,却没想到顾珏听完转身就走。 看着顾珏离去的声音,叶轻有些语塞,这不是顾珏第一次生气,但都没有离开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叶轻很是不解,但更不明白的是,顾珏到底每次都在气什么? 忽而想起华阳云阳之前下山历劫过,应该跟懂得山下的人是怎么想的吧!如此想着,叶轻转头看向议事厅,却见议事厅早没了人影。 “合着你们的大师兄重要,就不稀罕我了是吧!”叶轻环顾四周都没人,他们还能去哪儿,定是抬着晕过去的云玄回去了。 寻思着反正无事,叶轻便寻着声跟着去了云玄住的院子,站在墙头看着厢房里的人进进出出,她又觉得自己与此处格格不入。 “玄清小……前辈。”云联见墙头有人,抬头就见是久违的玄清小师叔,立即上前问候道。 之前在密室中,主次要务不同,他不便叨扰,如今大师兄回来了,观中自然不必如此紧张了。 叶轻抿了抿唇,她就是想来看看,现在被人叫住,不下去都不行。 “他怎么样了?”叶轻轻巧落地,目光时不时往厢房内看去。 云联自然是注意到了叶轻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说道:“前辈,师兄其实一直很认真的管理着云梦泽,也很照顾我们这些师弟们,他会有这般失误,真的是情有可原。” 在密室,大师兄刚醒来时,小师叔似乎真的动了杀心一般,看着着实令人骇然,掌门和师父都拦不住。 小师叔在观里极少与人说话,弟子中有交集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而最为熟络的便是大师兄。 大师兄的符箓更是小师叔亲授,可见小师叔对大师兄是寄予了厚望。 从满心期待到方才冷眼相待,大师兄此举,怕是真的惹得小师叔不高兴了。 叶轻冷漠地看了看云联,一如以往在云梦泽的岁月,平静地说道:“是他自己不惜命,如现在这般堕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说完,她转身往院外走,才走了几步便停下了。 叶轻自嘲地暗骂了一身,转过身看向云联,断断续续地说道:“照顾好你的大师兄,观里那些破草药都给他用,要是养不好就丢出去,就是别死在云梦泽。” 话毕,她离开的脚步加快了不少,头也不回地溜出院子。 云联在原地愣了许久,还是有人拍了拍他,他才回过神来。 “年轻人这么爱出神可不是好事。”云阳看着弟子自从玄清那家伙走后就不动,还以为云联是被施了定身咒,没想到居然只是出神。 云联回过神,见身边的正是师父,抱手作揖后,立即请示,想让师父解惑,“师父,您说前辈是什么意思啊!” 小师叔正打算就不管大师兄了?明明小师叔在密室里很是出力,看着也不似现在这般冷淡啊! 看到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就这么榆木脑袋,云阳气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听不出来她是要你把观里的丹药药草给你大师兄服用,要你好好照顾云玄吗?” 那家伙明明关心别人,却总爱说反话。 又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意着一些人的一举一动。 如此想着云阳忽然想起今日在议事厅门外见着的九千岁,心中怅然。 “可是师父……”云联说话时看起来有些为难。 云阳转头看向他,等他接着说。 云联干笑了两声,提醒道:“师父,云梦泽的招魂仪式开了一季,观中的草药、丹药已经所剩不多了。” 这段时间,观中弟子都在议事厅待着,哪有人去采药炼丹,就连刚才给大师兄吃的,也是他自己的私藏。 云阳噤声,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怎么忽然之间后悔方才拦住玄清打人呢! “等你大师兄醒来,便不用一直守着了,恢复云梦泽旧制,迅速将丹库补充回来。”云阳现在觉得自己胸闷气短,急需离开此处。 云联会意,颔首受命。现下大师兄要养病,他自然要肩负起管理云梦泽的重任。 叶轻缓步走在青石板路上,道观里的一切和她之前见过的相差无几,她也没问顾珏现在住在何处,只能站在西厢房外左右看着。 云鸣还在疑惑客人怎么一回来就又把自己关进屋子,一边走着一边猜测缘由,出了厢房小院便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连忙上前问候:“前辈!” 叶轻微微颔首,抿了抿唇,低声问道:“我带来的那个人住哪儿?” 云鸣并未多想,转身就给叶轻指路,更是“好心”地为屋内地人通报了一声,“客人,玄清前辈来拜访您了!” 叶轻闻言,猛地瞪了云鸣一眼,这小子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嘚吧嘚没完了。 待她下回好好过问,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叶轻抬脚走进院子,便听见屋内之人说道:“道长是想好了如何扯谎?本尊可听却不信。” 叶轻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告诉顾珏实情是在冒险,是将她自己的命,和云梦泽的命数都告诉了顾珏。 若是她一人,说了便说了,可她的身后,是云梦泽的数百弟子,她不能赌。 可是她却是不想顾珏生气的,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还没等叶轻想好措辞,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顾珏翩翩然从厢房内走出,缓缓走到叶轻面前。 顾珏见小道长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其他都无妨,他只要知道小道长的确是对他上心了如此便已让他欢喜。 “认识时间长短无妨,从现在开始,道长往后的岁月便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顾珏说着,伸手拉起叶轻的手,将腰间的玉牌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叶轻低头看着玉牌,在没离开队伍前,顾珏的衣服几乎一天一套,身上饰品更是五花八门,偏偏就是这块玉牌,顾珏从不离身。 如此想着,叶轻将玉牌又塞给了顾珏。 第90章 是劫是祸 顾珏以为叶轻这是在拒绝,顿时黑了脸色,却听她而后又道:“话我记着了,东西就别给了,给我能有什么用。” 叶轻又看了玉牌子两眼,这块玉成色极好,手感温润,绝对不是简单之物。 不对,在顾珏身上的,有什么是简单的随意物件? 顾珏闻言,释然一笑,重新将玉牌递给了叶轻,缓缓说道:“道长只管拿着,有这块玉,不说其他地方,单在国内,绝不会处于孤军奋战之步。” 这块玉能够调动他的大部分死士和暗卫,亦可用它畅通他名下所有商铺酒楼。 只不过顾珏并没有告诉叶轻,这块玉牌,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权力,更有他人无法窥探的秘密。 道长未表明,他亦有心事,他能谅解,也愿意等到两人坦诚的那一天。 叶轻看着手里的玉牌,明明是温润微凉的触感,她却总觉得手心很烫,那种炽热缓缓逼近心口。 心中越是担心它靠近,跳动得越是快速。 叶轻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收起来,眼前突然暗了下来。方才站在半丈之外的顾珏不知何时站在了叶轻的面前。 顾珏轻叹了一声,俯身环抱住了叶轻,轻声道:“日日寻暮色,却见不着你,如今见了,本尊很高兴。” 叶轻忍不住一颤,在顾珏的怀里,她能很清楚地听到顾珏的心跳声,仿佛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他的节奏一起跳动着。 颂咒七日,她不觉得有一丝倦意,但在这个怀抱里,她忽然有些困觉,就想靠在此处,安心入眠。 如此想着,叶轻心中一惊,抬头正要看向顾珏,却见他身后的厢房中墙上挂着一书法,书一“道”字,顿时觉得身上被千万根针扎着,顾珏触碰着她的地方更是觉得又疼又烫。 叶轻大退一步,离开了顾珏面前,额头上已是有些冷汗。 “抱歉。” 叶轻冷声回绝,转身便往外走,才行几步,回神手上还有顾珏的玉牌,想回去还他,又被方才的疼痛吓到,只能决定下次再见时再还。 看着道长再次离开,顾珏低眉轻叹一声,转身看向墙上的道字,轻笑了一声。 至少道长这一次,没有推开他啊! 如此想着,顾珏心中舒服了不少,抬步往厢房走去,道长不日便会跟他下山,他该收拾收拾了。 云鸣正疑惑小师叔刚才怎么跑了,便偷偷往院里探头,只见客人正自己收拾房间,略有些惊讶。 原来客人看起来尊贵,但其实也是有柔软一面的吗? 顾珏心里正高兴,知道外头有人也没管,他收拾便收拾,难道留着给道长收拾,他可舍不得。 若是让叶轻知道顾珏心里的想法,定是会冲回来质问,合着在山下她干粗活,顾珏就能袖手旁观了? 叶轻漫无目的的走在云梦泽内,感应到附近有灵气,转身寻找,只见华阳缓缓朝她走来。 “云玄如何了。”叶轻问道。 华阳微微颔首,“他既然肯回魂便是打算活下去。” 叶轻嗤声,显然还是在意云玄自散魂魄的事。 华阳微微一笑,并不像云联与玄清过多解释,他此行前来,并不是因为云玄之事。 “玄清往乘云阁去,是有事与师兄商议?” 叶轻这才看向自己走的路,惭愧道:“不自觉就走过来了。” 说着,她走向路边树下的草席。 以前她总爱在云梦泽的各处小憩,没想到她下山多日,草席还未收起。 叶轻随意往席子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华阳。 “人都在云玄那儿,你这架子不必端着了。” 华阳闻言豁然低笑,拉起衣角,坐在了席上。 “山下可还顺利?”华阳问道,他将手里的拂尘规整地放在了一边,如同寻常人家的长兄一般坐在妹妹身边。 叶轻摇了摇头,山下的日子,能说顺利吗,可说实在困难,却又有一个人总是帮她担着。 “大概快结束了。”叶轻只答。 华阳听她答非所问,又问道:“九千岁待你如何?” 他话音落下,树下一片寂静,身边的玄清并未说话,大抵是在思考着什么,于是华阳又道:“若是玄清喜欢,不论是九千岁,还是其他人,都无妨。” 叶轻思虑许久,转头问道:“何为喜欢?你和云阳都历过劫,定是比我明白的。” 华阳对此意外之喜有些惊讶,“我所言喜欢,乃交友之道。不过听玄清所言,似乎与我之言为二。” 叶轻噤声,立即改口道:“我说的……也是交友。” 华阳笑了笑,看着笼罩这云山许久的乌云渐渐散开,心中也跟着畅然,他缓缓说道:“你下山前,我与云阳算了一卦。” 叶轻点了点头,“知道,云阳藏不住话,全说了。我此行下山惊险万分,这是我的劫数。” 她知道云阳要说什么,说顾珏可能是她的劫,或许要她离开顾珏,就呆在云梦泽,索性避开劫数,但偷勘天命并不是意在万事顺意。 “若他是我的劫,也挺好,至少我已经见过了。但若不应劫,总会有报应,报应在你我身上,化解之道总能想到,可若是报应在其他人身上。” 叶轻说着忽然顿住了,心中担忧更甚,沉声接着说道:“我不能回来,我们已经没有清源师兄他们了。” 话至末尾,叶轻的声音竟有些沙哑。 她身侧的华阳也沉默不语,因为玄清的话,勾起了旧忆。 “若是遇上难处,喊上师兄和弟子们。”华阳沉默了许久后说道。 叶轻点了点头,和华阳一起,看着头上散开的乌云,却并未觉得一切都平静了。 华阳从草地上离开,俯身拿起席上的拂尘,看起来依旧是那个万人敬仰的云梦泽掌门。 他低头看着叶轻,以前的玄清冷冷清清,平日里不爱说话,下山后回来添了不少人情味儿。 “玄清所言喜欢,是无错的,随心而动,顺其自然,逆不了躲不掉。” 他的小师妹沉醉修道,对于如何为人知之甚少,他与云阳早知玄清的所作所为皆依书籍,那么现在这位九千岁,便是改变玄清的那个人。 是不是劫,便看玄清如何想法了。 第91章 人无完人 看着华阳远去,叶轻无奈地叹了一声,往后倒去,躺在了席子上看着天空。 随着她的动作,怀里的玉牌滑了出来,她捡起玉牌,探究地看着,长叹一声:“听不懂啊!” 躺在席上的叶轻,借着头顶大树的荫蔽,吹着夏日的凉风,明明是满心的疑惑,却没忍住睡意,握着玉牌竟缓缓睡去。 叶轻睡的香甜,压根没察觉身边来了个顾珏。 为了不打扰小道长,顾珏走到十丈之外便离地飞行,没有丝毫的脚步声。 顾珏缓缓蹲下,看着心大的叶轻就这么把一国的半壁江山随意放在身边,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 他正要伸手拿起玉牌,就见正酣睡着的道长突然翻了个身,她的手在身边摸索着,好一阵才碰到东西。 叶轻感觉到手里的就是玉牌,揣在了怀里继续睡觉。 顾珏心中暗叹,到底是道长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算不算道长已经信任他。 看着小道长睡得香甜,顾珏突然有些想要在道长身边躺下的想法。 他谨慎得收拢着自己的衣袍,小心翼翼地往下坐,却在感受到野草扎进衣物时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恢复了寻常作息的云梦泽,到处都是弟子在修习,眼见一锦袍男子疾速走过很是惊讶。 云鸣见此人眼熟,连忙追上去,问道:“客人可是遇上了急事?贫道能否帮上忙?” 顾珏见身边的小道士是见过几面的,便说道:“本尊要沐浴。” 云鸣感叹道:“可是客人不是昨晚才沐浴的吗?” 现在连午饭的时辰都没过,客人怎么又要沐浴了。 云鸣疑惑着,偷偷打量了顾珏,见他身上并无污渍,更是不解。 顾珏却说什么都要沐浴,云鸣只好苦着脸喊人烧水。 叶轻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是大太阳了。 云梦泽在山阴,太阳在头顶上,那便是下午了。 叶轻迷茫地搔头,猛然惊醒查找身边,见周围都没有顾珏的玉牌,吓得从草席上翻身站起,四处寻找。 “怎么睡一觉就没了!” 叶轻有些着急,不管她还不还给顾珏,这东西刚才还在她手上。 而且这东西好像对顾珏很重要,要是丢了…… 叶轻想着,愈加烦躁,忿忿地坐下,伤脑筋地开始想着她睡前把东西放哪儿。 就在叶轻已经准备好找顾珏认错时,她一脸苦闷地从席子上翻身站起。 原本已经滑到衣襟的玉牌随着叶轻的动作终于落在了席子上,叶轻赶忙拿起,确定就是顾珏亲手交给她的那个无疑,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 “若是顺其自然。”叶轻看着手里的玉牌,堪堪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悸动。 叶轻学什么都很快,更是被师父冠以一点就通的高誉,但是在面对顾珏时,她竟然觉得凡人的情感是这世间最难的课程。 她一边苦恼着,一边站起,拍了拍身上沾到枯草,往回走去。 被无患告知后,云梦泽的所有弟子都铭记在心,唤叶轻为“前辈”、“道友”,只口不提之前的身份。 叶轻冷淡应声,疾步往西厢房走去。 一天之内两个人走了同样的路线,走的都这么快,练武场上的一些弟子更是目光追随着小师叔离去的方向。 叶轻站在顾珏下榻的厢房门前,犹豫了许久才敲门。 听到房间内有水声,叶轻后退了两步,这么大的动静,她猜到顾珏是在洗澡了,便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坐着。 云鸣见小师叔在院子里干坐着,好奇地上前问道:“前辈怎么在这儿。” 按照客人的吩咐,他每过一个时辰便要来换一次水,这都第三趟了,他真是好奇,客人这么洗下去,真的不会脱皮吗? 叶轻转头看向云鸣,又见他手上提着的水桶,眉头微微皱起,呵斥道:“你是云梦泽的弟子,不是他的奴仆。放下。” 云鸣乖乖放下,赶忙解释道:“小师……前辈,客人没有奴役弟子。” 见小师叔正看着他水桶,云鸣接着解释道:“客人说要教弟子轻功,作为交换便是让弟子帮忙换水。” 叶轻这才松开眉头,顾珏的轻功她是见识过的,的确是极好,他肯指点云鸣是件好事。 云鸣见小师叔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之前那般生气了,但她还是不说话,他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低声补充道:“前辈,客人这七日都在房内未出来,除了晚上命人送水进去,其他时候客人从未有过要求,就连吃食,他也未叫过。” 叶轻闻言,反问道:“他七日未进食?” 云鸣颔首,他原以为客人很难伺候,但直至今日,客人都没有过多要求,每每需要他做事,客人都会给予回报,这个客人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大人物。 叶轻暗骂了一身,起身离开了院子。 云鸣目送着小师叔离去,随后提着水桶走向门口,他还未敲门,门就被打开了。 顾珏看着门外,他听到道长声音时便从水里出来了,不过穿了个衣服,道长便走了? “客人,还需要热水吗?”云鸣提着水桶,也不知要不要继续换水。 顾珏摆了摆手,抬手间,他的腰封随之散开,身上的层层锦衣没了阻拦,全都敞开了。 云鸣早就看到客人穿衣的顺序是错的,不过方才没说,如今看来,若是只错了顺序还是件庆幸之事。 “客人,需要帮忙吗?”云鸣低声询问,并未大声声张。 顾珏轻咳了一声,拢了拢衣襟,逐客道:“不需要,出去。” 云鸣应了一声,本想再问一遍,但见客人已是不耐烦,赶忙退出了厢房。 他怎么觉得客人和小师叔有点相像? 叶轻去了趟厨房回来,仔细听了听,房间里似乎没有水声,倒是有衣物的摩挲声,便轻敲房门询问道:“顾珏,我能进来吗?”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内声音大作,就像是顾珏正在收拾什么布匹一般。 “进来。” 过了许久,叶轻才听到顾珏回话,疑惑地走进房间,却见厢房内并没有什么布匹。 而顾珏现正躺在床上浅眠,好似刚才的声音是她幻听了一般。 第92章 不速之客 叶轻将托盘放在了桌上,说道:“云鸣说你七日未进食,我端了碗清粥,你凑合凑合。云梦泽毕竟是道观,吃食自然不比你九千岁寻常吃的,先就着吃点,过几日便下山。” 叶轻还以为自己还得再劝上一些时间,却没想到顾珏竟然乖乖从床上起来,坐在了桌前低头开始喝粥。 看着顾珏突然如此听话,叶轻盯着他许久,上下打量,确定这个人的确是顾珏无疑。 顾珏拿着勺子的手顿住,轻叹了一声。他是希望小道长多关注他一些,可现在小道长的眼神如此炽热,让他有些受不住。 “道长饿了?”顾珏试问道。 叶轻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她低头看着腰间的乾坤袋,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以防她再一个不小心将玉牌随意放置,她索性便放在了乾坤袋中,乾坤袋里东西虽多,但到底是不会丢的。 叶轻脑海里思索着方才华阳所言,尝试着拿起托盘上的另一副筷子,往顾珏的碗里夹了点小菜。 看着小菜的汤汁渐渐在清粥里散开,叶轻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这般作为不但不会令她不开心,反而有些悦意。 叶轻只管自己动作,回神过来,发现顾珏从刚才开始便没有再吃东西,赶忙收回了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去给你换一碗。” 她竟忘了,顾珏不爱有人往他碗里夹菜。 说着,叶轻便要收回顾珏面前的碗,准备去厨房再盛一碗回来,但她还未碰到饭碗,手腕便被顾珏直接握住。 顾珏勾唇笑着,将人拉回了凳子,拿起勺子又吃了起来,看起来并不介意叶轻夹的菜。 “真的没事吗?”叶轻担忧地问了一句,以前她总爱斥责顾珏的臭毛病太多,可是现在他突然不挑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珏摇了摇头,他哪会介意,他巴不得道长早些开窍。 将修道之人拽入红尘,有什么罪过他都受得了。 见顾珏真的没有强求,叶轻便没有再把碗端走,但还是不免在心中后悔自己怎么突然间不动脑子了。 身边的小道长突然没了动静,顾珏握着叶轻的手稍紧了紧。 叶轻低头看着自己被顾珏握着的手,首先便是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都挣不开。 她忿忿地看向顾珏,质问道:“抓着我干嘛,乖乖吃饭。” 说着,就要伸手去掰开顾珏的手。 她没有听到顾珏回话,抬头看向他,见他正盯着小菜,他知道道长看了过来,说道:“我还要。” 顾珏的声音带着点点憨气,就像是一早醒来没有睡醒似的,又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小孩正在撒娇。 这般语气出现在顾珏身上,叶轻感觉说不出的违和,却又觉得能看到这般似乎也不错,于是道:“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夹菜?” 顾珏目光一闪,有些诧异,今天的道长怎么有求必应,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叶轻却不知顾珏心中是何想法,一点一点地将小菜捡入顾珏的碗里。 忽而想起顾珏七日不吃饭,叶轻好奇地问道:“为何七日不进食?” 就算有一身臭毛病,顾珏也不会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七天不吃饭是怎么做到的? 顾珏的动作顿了顿,随口说了一句:“我自有办法饱腹。” 叶轻点了点头,继续夹菜,直到顾珏放下勺子不再吃,她也停了下来。 随后,她为顾珏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利索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送回了厨房,回来时见顾珏依旧坐在原处。 “等云玄醒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就能下山赶去江南了。” 叶轻说着,走向榻边的衣架,触摸到架子上的衣物有些湿热,大抵是他穿过的,便转身从衣柜里又拿了一件。 她回来就是救人的,人都救回来了,她也没必要耽搁时间。 叶轻很是自然地拉起顾珏,替他更衣,心中是如何想的,便如何做。 顾珏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见到如此的道长,但现在看到道长如此的“热情”,他倒是觉得有些慌了。 “道长是要下山的?”顾珏确认道。 叶轻点了点头,她自然是要下山的,山下还有事没有处理完,自然是不能在云梦泽继续待着。 顾珏又问:“与我同行?” 叶轻自然也点头,“贫道记得与九千岁的约定。” 他们是约定好合作的,没找到皇陵,这个约定就不算完。 “你问这事作何,约定有变?”叶轻系带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眼前的顾珏。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道长,他们的呼吸似乎都是联通的。 不同世俗之人眼里总有杂念,小道长的眼睛很亮,仿佛她的心里只有自己的执念,心无旁骛。 大概是他在名曰尘世的染缸中待了太久,竟然更是贪恋如此的单纯。 顾珏眼神微微有些迷离,情不自禁地低头想要吻住小道长,却在听到房门外的动静时顿住,气得手心汇聚了浓重的内力就要砸门。 叶轻呆滞在原地,心跳得极快,见面前顾珏的脸离开,叶轻如释重负的一般大口喘着气,仿佛方才在山里跑了几圈一般。 听到敲门声,叶轻总觉得有些心虚,连忙退后了几步,与顾珏拉开了距离。 “客人!您见着玄清道友了吗?” 门外是云鸣的声音,道观里的人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小师叔,他便想着来客人这处问问。 叶轻微微皱眉,大步上前开门。 先前她便说过,除非她找,其余弟子不得叨扰,所以除非华阳吩咐,云梦泽弟子是不会找来的。 “何事?” 叶轻打开房门看着门外的云鸣。 云鸣愕然,看了看小师叔,又看向房内的客人,“你们……”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他是找对了地方,但好像……又不该找来。 叶轻回头看了顾珏一眼,转身关上房门,拉着云鸣走出了院子,问道:“掌门让你来的?” 云鸣还沉浸在方才打扰了小师叔的懊悔中,听到小师叔问话,连忙回道:“是,大师兄醒了,说什么都要去锁魔阵,掌门便让弟子告知小师叔一声。” “锁魔阵?”叶轻皱眉,不过几日不见,云玄怎么竟爱惹麻烦。 第93章 锁魔大阵 云山顶端常年云雾迷茫,世人皆说云山有仙人降世,其实不然。 山顶的烟雾其实就是锁魔阵的结界。 所谓锁魔阵,顾名思义,在阵法之中锁着一只魔头,而云居寺和云梦泽便是负责看守锁魔阵的。 锁魔阵并非一开始就存在,当年魔物降临人世为非作歹,云梦泽创派师祖云清带领门下十一名弟子,联合其他五大门派一同封印。 为了封住魔物,云梦泽十二人折损了一半,阵法落定后,云清祖师不知去向,两名弟子闭关疗伤,直至今日都未有动静,剩下的华阳、云阳两人任云梦泽掌门与副掌门。 阵法落定,折损过半的云梦泽与同样损失不少的云居寺达成共识,决定围着锁魔阵重建,一方面相互扶持,一方面也是为了看守住锁魔阵。 为了重建云梦泽,华阳与云阳二人耗费了巨大心血。 但云梦泽的弟子即使在道观里待了这么久,也没问出来最初云梦泽十二人里,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的那一人到底是谁。 他是死了还是归隐了,这一直是弟子们心中的迷。 云鸣看向走在前边的小师叔,心里有疑惑。不少人猜测十二人里最神秘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小师叔。 但小师叔看起来太不像了,锁魔阵落锁已经上百年了,掌门与副掌门也是修道有法才得以驻颜。 可是小师叔不是,她出现在云梦泽的时候,便是小女孩的模样,几乎是与他们一同长大的。 而且小师叔是突然出现在道观里的,所以弟子们都猜测,是云阳祖师云游四方时收的徒弟,送回了云梦泽教养。 不过小师叔的修为实在了得,明明看起来不过二九年华,修为竟然比大师兄还要高深许多,大师兄都经常要向小师叔讨教。 所以小师叔到底是不是十二人之一这件事,弟子们心中都在存疑,却又不敢询问,也就是在私底下聊聊罢了。 两人疾步走向云玄的院子,大老远就听见院子里乱糟糟的声音。 叶轻一出现在院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了。 云玄透过挡在自己面前的师弟们看到了门口的小师叔,踉跄着走上前,一个没站稳便跪在了地上。 叶轻也未伸手搀扶,冷眼看着地上的云玄。 “小师叔,弟子……弟子……”云玄想说什么,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师弟们,双手撑在地上,咬牙自己站了起来,扶手作揖对叶轻又道:“小师叔,能否与弟子走一趟。” 叶轻眯了眯眼,冷声问道:“锁魔阵?” 云玄坚定地点了点头,确定道:“是,锁魔阵。” 云玄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应,深知小师叔已经对自己很失望了,但是这件事他不得不说。 “小师叔,事关重大,还请小师叔帮帮弟子!”云玄俯身不起,即使自己此刻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叶轻看了看四周,不见华阳他们,问道:“掌门呢?” 站在一旁的云联解释道:“掌门长老他们已经去了锁魔阵,并命弟子转告师叔,去与不去,师叔自行斟酌便可。” 叶轻嗤声,什么自行斟酌,把云玄留在院子里,就是要逼她去锁魔阵。 想着,叶轻甩袖往外走,听闻身后没有脚步声,便顿住脚步,微微侧脸说道:“不是说去吗,不跟上?” 云玄闻言,双眼一亮,立即跟着叶轻离开。 见大师兄每一步都不稳,云联紧跟着就要扶住他,却被云玄制止了。 他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弱,这才走了几步,便有些吃不消,他声音有些发虚地转头对师弟说道:“照顾好其他师弟,师兄与师叔去去就回。” 云联听师兄言外之意便是要他们待在道观,不许跟去了。 看着小师叔自顾自的往前走,她的身后跟着脚步发虚,随时可能跌倒的大师兄,弟子们眼里尽是担忧。 云联叹了一声,回身让师弟们都散了,回去好好修习。 但还是有一名弟子站在原地不动,云联上前问道:“云净师妹可还有事?” 他先前便想问,自从大师兄出事,云净师妹便一直闷闷不乐,他原想着师妹大抵是因为担心大师兄才会如此,但如今大师兄已经醒来,云净师妹看起来反倒更加不好了。 云净有些害怕地上前抓住云联的袖子,低声问道:“二师兄,你说锁魔阵会不会提前被破啊!” 云联愣了一愣,赶忙让云净莫要再说下去,他左右张望,见附近已经没有其他弟子,这才低声提醒道:“锁魔阵之事掌门他们自会解决,我们做弟子的,先管好自己,再去管大人物的事。” 云净瘪了瘪嘴,并没有因为师兄的话而宽心多少,“师兄,我都看到了!” 云联连忙问道:“看到什么?” 锁魔阵的确是有些问题,但这件事一直被掌门他们瞒着,也是大师兄出了事,掌门和长老才将锁魔阵的事告诉他和三师弟。 但这件事自始至终只有他们几人知道,云梦泽的其他弟子又是哪里听到的风声。 况且云净师妹竟然还说自己看到了。 云净有些语塞,不知道该不该说,云联却知事态紧急,着急地问道:“师妹别怕,看到了什么害怕的只管告诉师兄,凡是都有师兄担着。” 云净闻言,渐渐安心了下来,思虑了许久,说道:“锁魔阵里的东西,好像出来了!” 云联心中一惊,连忙看向山顶,也不知掌门他们此行有没有危险。 通往锁魔阵可没有什么传送阵,都是实打实一步一脚印走出来的,就是为了提防有人山上捣乱,云梦泽和云居寺的人也好及时制止。 现在倒好,一个刚开始修习体术,一个病中方醒,两人近乎是挪上的山顶,到达山顶时,两人差点晕在锁魔阵边上。 “甭管有没有人来捣乱,赶明儿就把传送阵给我安上!”叶轻指着苍天,话刚说完,手便没力气的落了下去,耷拉在身侧。 到底是那个缺心眼的提议把阵法放在山顶的!能不能考虑考虑不修体术的人的感受! 第94章 瑶瑶仙草 云阳看着师妹气喘吁吁的样子,别提多丢人了,嘴上说着自己能够呼风唤雨,但到头来,还不是连爬山都爬不动。 紧跟其后的云玄虽然看起来没有叶轻这般狼狈,但也好不哪儿去,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尽量不让自己倒下去,但本就病白的脸,此时看起来更是有一点血色都没有。 云阳揪起地上的叶轻,骂骂咧咧道:“你瞧瞧云玄还病着都比你有志气,能不能为人师表了!” 叶轻很是不客气地反驳回去,道:“我可没承认自己是谁的师父,谁误人子弟都轮不上我。” 说着,她转头对还在休息的云玄说道:“你接下来说的事最好是我感兴趣的,否则我就把你从山头丢下去,谁都拦不住。” 她平日里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就不会坐着,要不是事态紧急,她怎会下山? 现在云玄这死孩子居然让她爬山,她先前一整年都没走这么多的路。 云玄闻言,立即站起,走向不远处的锁魔阵,对着叶轻说道:“小师叔,您看看阵法。” 叶轻挑眉看着云玄,地上的阵法她很最是熟悉不过,看阵法作甚? 听到云玄的话,华阳和云阳也开始查看起地上刻画的篆文。 叶轻研究符文要比在场的其他人要更久更多,很快便看出了异常,冷声道:“有人进了阵法。” 而且她所说的进阵法并非单纯踏进,而是这个走进锁魔阵之人似乎在此处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把他的灵魂气息留在了此处。 锁魔阵的篆文上多多少少沾染了别人的魂魄碎片,很有可能会篡改整个锁魔大阵。 到底是谁会愿意散掉自己的魂魄,放里面的东西出来。 想到散魂,叶轻望向云玄,眼里充满了探究。 云玄也是自行散魂,难道是与散落在锁魔阵里的魂魄碎片有关? 在议事厅密室里,她便查看过云玄的生前时刻,只见云玄是自愿散魂,发誓要寻找到一个人,其余的她还未曾知晓。 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 华阳看向云阳,两人对视了一眼,双手捏出结印,吸取着锁魔阵里的魂魄残片,不让锁魔阵里的东西有机可乘。 叶轻却是不紧不慢,如果这个残魂真的能让里头的东西出来,那它早就有动静了,现在再着急收已经是来不及。 她倒是跟想知道阵里还有别人的魂魄,对着云玄出声说道:“说说吧!为什么会有别人的魂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而且令她更好奇的是,这些魂魄,可不是人类的。 云玄低着头,面露痛苦之色,此处一是云梦泽掌门,二是他的师父,三是时常教导他的小师叔,都是他的长辈,他此番再言,恐怕会让长辈们对他更是失望。 “掌门、师父、师叔,弟子……” 云玄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又顿住了,诧异地看着锁魔阵的入口。 叶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顾珏居然出现在了入口,立即对云玄打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说话。 她朝顾珏走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云梦泽后山可是有结界的,锁魔阵外亦有阵法防止外人入内,顾珏是怎么上来的。 顾珏寻了一处坐下,指了指山下,说道:“还不是你们观里那些小道士,就那个叫什么云联的,说是锁魔阵恐怕有危险,让本尊来助阵。” 顾珏却未说他一听叶轻有危险,云联后面说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拿了他的通关牌子便往后山来了。 通往山顶的路只有一条,要比上山时好找得多,所以找到此处并不难。 叶轻转头看向云玄,见云玄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知道云联口中的危险到底是何事。 不过现在首要的事,便是让顾珏先退避,她还不知道云玄接下来说的事能不能被顾珏听见。 “若是真出了事,九千岁不是修士,上来也是送死,如今消息已经带到,你先下山好好待着,等我回去。”叶轻赶人道。 顾珏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说道:“没出事是好事,要是真出了事,本尊便陪小道长一起死。” 叶轻眼角微抽,可心中竟然有几分窃喜,令她很是意外。 云玄见小道长与客人谈论了许久,猜测道客人是不愿走的,便上前说道:“不过就是小道的一些私事,九千岁若是愿意听也无妨。” 叶轻看向云玄,见他这意思是能说,便不再赶人,静候云玄接下来的解释。 “前辈鲜少来云梦泽,加之弟子做的隐蔽,所以知道此事的人甚少。” 去年秋末,大雪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一日云玄在云梦泽门口扫洒,发现雪地里竟然有一只快被冻僵的小猫。 小猫甚是可爱,而且它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所以云玄便好心收留了小猫。 小奶猫不过他的巴掌大,云玄一点力气不敢使,小心翼翼地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精心照料,养了足足一月,小猫才重新开始走路。 但明明已经将小奶猫照料好,云玄又舍不得将猫放走了,毕竟小猫还小,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又冻坏了,怎么办。 毕竟这次是他碰巧遇见,若是小猫在冻坏了,没有人发现,那不就危险了? 所以云玄还是将猫留了下来。 “以后,贫道便唤你为瑶草如何?”云玄看着小猫温声问道。 小猫懵懂歪头,软软地回道:“喵?” 云玄宠溺地揉了揉小猫,明明知道他说的话它是听不懂的,却还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们道观便有一株仙草,名唤瑶草,养在后山天灵池边,需得用雪水浇灌才能养活,所以每年冬日,都要收集接下来一年的雪水。”他说着,又揉了揉小猫的皮毛,对于这种柔软的手感有些爱不释手。 云玄轻轻将小猫捧在手心,举到自己眼前,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贫道为你取名瑶草,便是希望你不会轻易被严寒击垮,像瑶草一般盯着严寒生长。” 小猫像是听懂了一般,伸出自己的前爪搭在云玄的鼻梁上,软软地发了一声:“喵。” 第95章 神志早通 虽然云玄之前一再拒绝,但作为大师兄的他还是被掌门和长老准许一个人住,所以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留一只小猫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是云梦泽的大师兄,偷偷养猫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也尽量不让自己玩物丧志,除了每日给瑶草喂食,云玄几乎还是如往常一般,认真修炼,认真学习。 只不过他经常不由自主地坐在瑶草身边读书习字,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小猫柔软地卧在旁边,云玄便觉得很是窝心。 “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 云玄缓缓念着,遇上不解处,便执笔标记。正想重新拿起手上的书继续看,却见方才躺在一旁酣睡的瑶草突然走了过来。 它软绵绵的小爪子按在了云玄的书上,敲了敲书稿上的字,喊了声:“喵?” 听起来倒像是它在问什么问题。 云玄低头看着瑶草小爪子下的的字,笑道:“这句吗?说的是即使是圣人也不能超越名声和实利,更可况是普通人。” 他说着,伸手抱起小小的瑶草,叹道:“我虽为云梦泽大师兄,心中虽不想名利,却也会希望得到掌门和师父的认可。我大抵还是个凡人,到了无欲无求、超脱物外,应是得道之后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瑶草,手上软软的触感,将他心里的那些烦躁一扫而空。 瑶草更是舒服地在云玄的怀里打了个滚,将自己的肚皮露了出来,撒娇似的求虎摸。 云玄温柔地笑了笑,手掌在瑶草的小肚子上揉了揉,说道:“而今我的心愿便是好好修习,将小瑶草养好,还有,小瑶草能乖乖听话,这就足够了。” 他是想对瑶草说话的,但它毕竟只是一只猫,如此说话,倒像是他在自说自话,云玄自嘲笑了笑,将瑶草放在了一旁,继续看去。 却没想瑶草重新跳到了云玄面前,挡住了他看书的视线。 瑶草仰着头,小嘴只够得着云玄的下巴,轻啄了一口,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云玄在错愕间,依稀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隐约是“我明白了。”的话,他低头看着瑶草,却感受不到它身上的妖气。 难道是他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多心了? 瑶草不过就是一只小奶猫,若是一直有了神志的妖,怎会冻死在云梦泽门口? 可是云玄如今再想起,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云梦泽的结界如此森严,一直小奶猫如何能够来去自如。 叶轻却是没有多少惊讶,解释道:“云清师祖就爱在后山养点东西,他走了以后便没人搭理了,就被我……” 说着,叶轻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顾珏,心惊自己饭放下差点说漏了嘴,于是改口道:“你家掌门和长老就不是养东西的料,所以祖师养的小动物就被他俩连夜丢到云居寺的后山去了。” 云清祖师平时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东西,一开始是在人间捡孩子回来养,养了十二个,便觉得没有乐趣了,便四处捡动物回来养。 最初的云梦泽在顶峰时期,整座后山全都是云清养的小动物,要是养个猫猫狗狗便算了,他寻遍八荒四海,回来的时候居然带着几只传说在山海经中才有的异兽。 不过后来魔物降临人间,四处肆虐,云清养的那些小动物能跑的是万幸,有不少是被魔物吃进了肚子。 后来灾难平息,云清再去寻它们,就剩下一些无力逃脱的小动物被埋在废墟下。 这些剩下的,多半都是没有能力逃脱的凡间牲畜,落到华阳云阳手里更是不好教养。 佛门不是普济天下吗?顺手救济救济他们云梦泽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些畜生先让云居寺教养着,等到老家伙哪天回来了,再找他们要回来不就好了! “所以,瑶草是祖师养的?”云玄眼中的迷雾散开,若是如此,也不能解释瑶草为何只是奶猫,便有了神志。 叶轻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祖师喜好养动物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猫不能活这么久,大概是老猫生的小猫,不过在云山上待久了,吸收了天地灵气,才会这么早通了神志。” 她说完话,就见一旁的云阳瞪大了眼睛,心虚地扭开了头。 叶轻探究地看着云阳,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头。 “你接着说。”叶轻示意了云玄,现在还有小辈,若是云阳正做了什么事,那也是等到没人了,他们几个自己解决。 被叶轻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舒服,云阳慢慢挪到了华阳的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 华阳是知道一些内情的,遗憾地叹了一声。 云玄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之后的日子,每在瑶草面前读书,它都像是听得懂一般,弟子便开始教它习字。” 不仅只是习文练字,他随口的叹息也会得到瑶草的回应,他当真以为瑶草是真的听得懂人话,便试探性的开始教它练字。 想到瑶草的爪子无法握笔,云玄在桌上放了一个盛着清水的小碟子。 他也放弃了毛笔写字,手指沾了些水,在桌上写下了瑶草的名字,温声道:“瑶草,这便是你的名字。” 瑶草蹲坐在云玄的字前,左右张望了许久,缓缓走到水前,沾了点水,学着他的字写了起来。 看到瑶草的动作,云玄更加确定它是听得懂人语的,或许之后只要教养得当,瑶草还能说人话。 不过瑶草写的并不好,它的字摆在清秀隽永的云玄的字旁边,显得更加难看,它一写完,就不满地用爪子将自己写的字全部抹没,忿忿地跳得远远的难过去了。 云玄低笑了一声,好脾气地将小猫又抱了回来,宽慰道:“若是小瑶草想学,我便教你,如何?” 瑶草抬头看了看云玄,又转头看向他写在桌上的字,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顺着云玄的衣襟爬上了他的肩膀,在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云玄自上山后,再也没有与别人如此亲密。自从养了瑶草,身边多了个粘人的小东西。 虽然已经养了不少天,但瑶草时不时地与他亲密,还是有些令他猝不及防。 第96章 心手相连 “你……你下来。”云玄红着脸,伸手想要抓自己脖子上的瑶草。 但瑶草非但不下来,更是骄纵地在云玄的脖子上蹭了蹭,吓得云玄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云玄的动作太大,将瑶草直接甩了下去,好在小猫个头轻,没摔出什么问题。 但瑶草依旧认为是云玄不喜欢它才把它丢下的,既生气又委屈地走开了。 云玄愣在原地半晌才平息心绪,四处寻找瑶草,却没找到它的身影。 他找遍了自己的房间,瑶草以往最爱待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 云玄是云梦泽大师兄,深知道观里的规矩,不得私自豢养,不得玩物丧志。 若是瑶草被发现,他受不受处罚是其次。瑶草如今已有了神志,若是旁人知道了,定会觉得它就是妖。 妖物精灵擅闯云梦泽,光是这一条,便足够让瑶草受罪。 更何况云玄当时也不知瑶草是何来历,贸然出现在云梦泽内,他也无法解释。 心中如此想法,云玄只能赶忙出去寻找,道观内的弟子见大师兄走的着急,很是疑惑,上前问道:“大师兄,可是云梦泽出了事?” 云玄语塞,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有东西落在练武场了,我去找找。” 他话刚说完,便疾步离开。 弟子看着大师兄如此更是疑惑,大师兄向来是云梦泽弟子的表率,今日怎么如此慌张? 但弟子也没有多做疑惑,或许大师兄丢的东西的确重要。 云玄在云梦泽里找了许久,还是没有看见瑶草的身影,心中更是慌张。 他站在后山入口的结界,此处就算是云梦泽弟子进出都需要通行令,瑶草不过就是一只小猫,是过不了结界的。 如此想着,云玄便去了其他地方寻找。 却未曾想,后山便是瑶草真正的家,它白天便会去小溪边沾水练字,晚上又回到自己的小窝睡大觉。 虽然这里不如云玄身边舒服,但它乐得自在。 但时间不过就过去几天,以前总能在山间找到乐趣的瑶草越发觉得无聊,总是站在高处看着山下的云梦泽,那里有一处房子,是它和云玄一起住过的。 瑶草想回去看看,可想到自己上一次下山不小心迷了路,在外头冻僵了,心里就发憷。 可是也正是因为上次的奇遇才遇到的云玄呀! 这山里这么大,它和妈妈哥哥们都走丢了,只有云玄对它这么好,现在云玄不喜欢它,它再找回去,会不会被赶回来呀! 瑶草在路上走走停停,想回去又不敢回去。 “我就偷偷回去看一眼,就一眼,喵!”瑶草做下决心,跳过了结界,回到了云梦泽,闻着云玄的气味想要找回他的房间。 只是……为什么云梦泽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呀! 瑶草苦恼着,在云梦泽里溜达,一边找人,一边还要避开其他人。 它这么可爱,要是被其他人抱走了,云玄就找不到它了! 云玄坐在蒲团上,抬头看着墙上的“道”字,眉头却不自觉的锁紧,忽而听到耳边的猫叫声,自嘲的笑了笑:“又听错了。” 自从瑶草走后,他便时不时听到它细软的叫声,可他怎么都看不见它。 云玄一度以为自己这是魔怔了,却在看到一直橘色的猫缓缓走到自己面前时,云玄惊讶地呼吸一滞,立即伸手将面前的瑶草抱起,确认它是真实存在的。 “你去哪儿了?” “怎么瘦弱了这么多?” “为何你的爪子这么脏?” 记挂归记挂,云玄还是将浑身脏兮兮的瑶草放在了地上。 瑶草委屈地踩了踩自己的小脚丫,用自己的屁股对着云玄,早知道自己会被嫌弃,她就不回来了。 可是瑶草还没生气多久,就被人抱了起来。 云玄寻了一件衣服将瑶草抱了起来,轻轻地安慰着它,温声道:“瑶草别气,云玄不是不想抱你,而是这一身道袍很重要。” 云梦泽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支持,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背叛云梦泽。 掌门和师父赐予他这一身道袍,他必定是用尽所有气力也会维护的。 瑶草却是不明白,什么是信仰?一件衣服有那么重要吗?它从来没有穿过衣服。 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瞪大了眼睛,看着便是没听懂的模样,云玄将她轻轻放在桌上,说道:“小瑶草在这儿等会,我去给你打些热水。” 云梦泽虽小,但到处都是干净的,道观中的弟子也被一直教导高洁自身,方看清万物。 所有弟子都恪守此道,若说有另类,恐怕只有一个喜欢到处躺着的小师叔了。 云玄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自然也是极爱干净的,所以看到小瑶草身上的污渍,便很想洗干净。 云玄的动作很快,不想被其他弟子发现。 他提着一桶水钻进房间,倒进水盆,一遍又一遍地测试水的温度,直到满意了才把瑶草抱来。 云玄上山之前便有了记忆,记得山下的小猫还是挺害怕下水的。 但是瑶草一直都很乖,即使是洗澡也没有闹腾,瑶草跑着温水,乖乖地趴在盆子边上,时不时地朝云玄喊一声。 云玄也很是配合,只要听到瑶草的声音,便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瑶草被洗的干干净净,很是舒坦地窝在云玄怀里,让他擦干,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瑶草的小瓜瓜往水里捞了点水。 云玄还没来得及责怪,瑶草的爪子便放在了他的手里。 云玄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只见瑶草正认认真真地在他手里写字。 虽然看不清,但云玄很清楚的认出,瑶草写下的是他的名字。 “你……”云玄话语一滞,只觉得手心暖暖的痒痒的,但他确实喜欢这种感觉的。 瑶草还没写完,自己的小爪子就被云玄一把抓住,吓得它刚忙想要抽回自己的爪子,却没收回来。 云玄手里握着瑶草软软的小手,轻轻摸索着它的肉垫,他才发现,瑶草爪子的肉垫竟然被磨破了好几处。 “是为了练字吗?”云玄心疼的看着瑶草的爪子问道。 第97章 月色真美 瑶草尝试地收回自己的手,却又很喜欢云玄手掌暖暖的感觉,舍不得收回来。 它天真的抬起头,没有避讳地点了点头,它这几天就是在练云玄的名字,虽然写的不好看,但它已经很认真了。 云玄心中有些触动,或许就这样,他藏着瑶草,一直不被其他人发现,和瑶草这么快快乐乐的也挺好。 可是老天时常不随人愿,瑶草即使有了心智,还是如同小孩子一般,就算听到了云玄的提醒,也不会记在心里,赶明儿便又离开了。 云玄在云梦泽找了一天,再看见瑶草时,它嘴里叼着一个纸袋,小碎步跑到了一脸阴沉的云玄面前,放下纸袋后很是开心地围着纸袋绕了好几圈。 云玄虽然生气,但还是想知道瑶草离开的这一日到底都干了什么,于是弯下腰捡起袋子看了看。 只见袋子里放着的,是全新的毛笔,笔上雕刻着梅兰竹菊的小画,这样的东西绝不是云梦泽里会有的。 “你下山了?”云玄问道。 云梦泽的笔极是朴素,因为没有更大的开销去买好笔了,他手上的笔已经用了六年,他很尽量地维护手中的笔,但还是免不了磨损。 现在瑶草给他找来了新笔,云玄高兴之余,更多的是疑惑。 瑶草是怎么下山和回来的,它又哪里有钱买这些。 瑶草点了点头,却无法给出云玄解释,云玄只能以为结界哪里是有破绽的,这用品是瑶草从何处顺来的,即使心中的确喜欢,也放在一处等着失主前来寻找。 云玄全然想不到,瑶草还未出生便生长在灵山,已是通过了结界的认可。 而云清当年养的灵兽中,其中就有一只金蟾,平时没什么事就刨个洞吐吐钱。 只要拿个铲子去后山,随便挖挖就能找到钱币,花点时间就能发一笔小财。 所以瑶草下山买东西虽然不是光明正大的,但也是给店家留足了钱。 只不过,云玄暂时是无法得知了。 尝试了一次之后,瑶草更是大胆,一有时间便下山,再回来是就叼着山下的新鲜玩意儿。 这些东西有些是云玄无意间提起的,云玄自己都没注意,却被瑶草记挂在了心里。 每次瑶草出去,云玄都会很生气,每次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训斥它一次,但当他看到瑶草回来,再软绵绵地叫上一声,顿时心中什么气都消了。 云玄在云梦泽待了有十五年,这十五年里日日在山上修习。 虽然有下山的机会,但他作为大师兄,还是谦让地把机会让给了师弟们。 瑶草给他带回的东西,都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还有一些吃食,虽然他不能破戒吃,但闻到这样从未接触过的味道,心中已经很开心。 不过瑶草学的很快,一些东西云玄不吃,下次就不带了,更是学会了,修道之人不宜食肉,之后给云玄带的,便是一些糕点。 听到云玄提起没见过山下景色,它便偷偷跑去书画店专挑山水画买。 看着面前摆着的一幅幅风景山水画,云玄心中既是感动,又有些生气,这样一来,瑶草太容易被发现。 而且瑶草天天下山,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这些完全与他先前设想背道而驰。 云玄今日做好了决定,一定要和瑶草说清楚,让它往后乖乖待在山上,待在他的房中。 他可以不尝世间百味,可以不看人间秀美,就是想瑶草能够乖乖的,好好的,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却又很难实现。 以往瑶草出门,晚饭前定是会回来的,可今日晚饭时辰已过,云梦泽的夜灯也渐渐暗下来,云玄却还没等到瑶草。 “莫不是迷了路?”云玄有些不放心地提了一掌灯走出了房门,抹黑走到了云梦泽门口,翘首以盼着小家伙能从山下回来,可他等了一夜,除了漫天飞雪,什么也没等到。 云玄回到房间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和双手都被冻到发紫,方才坐下后,便动弹不得,他咬牙挪动自己的手脚,却又觉得身上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可是他等到天全亮了,也没有等到小家伙。 他一脸心思地去了练武场上了晨课,午时师弟问他问题时,他好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还是师弟提示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云阳暗中窥探着这一切,心中对自己这个一直很看重的大徒弟有些失望。 云玄等了三天三夜,终于有些熬不住地倒在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便看见房中有一个身影,他以为是瑶草回来,猛地从床上坐起,却发现来者并非瑶草,而是自己的师弟。 “云联?”云玄疑惑地喊了一声。他在床边坐定,眩晕感接踵而至,仿佛他下一刻又要晕倒,但云玄有感觉,云联之所以会来寻他,可能与瑶草有关系。 云联犹豫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先提示道:“师兄,一会师父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且先忍着,毕竟他还在气头上。” 云玄心中一紧,叹道: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吗? 想着,他对着云联点了点头,他一直是如此,无需云联提醒。 云联看着师兄无精打采的样子,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师兄,我可以再等会,你要不再睡会?” 他可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的师兄,颓废、无奈、慌张,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温和儒雅的云玄了。 云玄摇了摇头,他需要早点确定云联来找自己是否与瑶草有关。 他痛苦地揉了揉头,强撑着让自己站起,对云联说道:“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云联见状,只好交代实情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反正师父是让我来喊你去议事厅一趟。” 当时议事厅没掌灯,里头阴沉沉的,只看见掌门和师父正坐着,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事,但到底商量什么,他着实没听见。 云玄颔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便往外走,走出房门,便不再是方才那个颓废的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温文儒雅、镇定自若,仿佛刚才是云联看走了眼。 第98章 事情败露 云玄一路忧心,疾步往议事厅走,自己更是恨不得跑过来。 但他要见的是掌门和师父,最是不能急躁失态,所以云玄再心急,也只能慢慢走去。 瑶草虽然心智还如同小孩一般,但每日下山玩耍一定会回来。 可是他在云梦泽门口等了数日,依旧看不见瑶草的身影,云玄只觉得更加心慌。 走在议事厅前的阶梯,每一阶对云玄来说都是煎熬。 他不知道来到此处到底是因为掌门和师父临时问话,还是因为瑶草之事。 这一次的台阶,应当是云玄自来到云梦泽后,走的最久的一次。 见云玄迟迟不来,云阳冷哼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开,却在听见外面传来脚步时,顿住了脚步。 云玄走到最后的几节台阶,目光直视着议事厅内的一切,心跳如同敲鼓一般砰砰直响。 华阳见人终于来了,赶忙按下要走的师弟道:“有话好说,不是你坚持要让云玄来对峙的,现下又要自己走了?” 云阳闻言,气不过地哼哼了几声,还是坐回了位置。 自从师妹下山,山里的这批孩子越发顽劣,平时还能吓唬吓唬这些弟子,如果平日里不好好用功,往后便让小师叔教学,吓得弟子们每日发愤图强。 云阳总觉得是因为现在玄清下山了,这些弟子知道没有威胁了,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虽然云梦泽的弟子很想被小师叔提点,但绝不想让小师叔亲自教学。小师叔每日举止都在他们眼里,除了吃就是睡,练功的时间少之又少,如果跟着小师叔学,那就是啥也不练了。 云玄倒是无所谓这些,若是能被小师叔教学,是件不错的好事,但他不论做错什么,师父似乎都没有真的责罚过他。 云玄缓步走进议事厅,与厅中一拜,对着华阳和云阳问候道:“掌门、师父。” 云阳见到云玄便气不打一处来,扭开头不予理会,这让云玄更是担心。 云玄低着头,目光偷偷看向议事厅四处,企图找到瑶草身影,可以说整个云梦泽,他只有掌门和师父的院子,以及眼前的议事厅没有寻找过了。 他的这些举动完全被云阳看在眼里,云阳也不需要他自己偷摸地找,板着脸将一只猫丢到了地上。 云阳拿出一只猫时,就连华阳也吓了一跳,他是并不知情的,只是知道云阳找云玄前来关系重大,他才来旁听的,全然没想到云阳居然丢一只死猫吓人,这可不吉利。 云玄的表情与不知实情的华阳大相径庭,看见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和瑶草,云玄没顾得上得体,爬跪着来到了瑶草身边。 “瑶草……”云玄的语调有些颤抖,双手也跟着发抖,一脸震惊的抱起了小瑶草。 却在触及到眼前的瑶草时,云玄突然又收回了手,他记得,瑶草的爪子有一道浅壑伤疤,应当是它为了练字才留下的。 可是眼前这只猫的爪子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定不会是瑶草的! 云阳的目的本就不是这个,他直指云玄怒声道:“那只畜生果然是你养的。” “瑶草不是畜生。”云玄想也没想便回道,更是差点把瑶草已经拥有了神志的事说出来。 可是他一说完便后悔了,他现在此举,除了惹恼师父,似乎并没有其他用处。 也正如他所想,云阳听完云玄的话心中更是生气,指着云玄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你可知云梦泽规矩!”云阳质问道。 云玄紧抿了抿唇,沉声回道:“弟子……知晓,可是……” 云阳没有耐心听云玄的“可是”,召出了一个小笼子,云玄清楚看到好几日不见的瑶草真的还是被师父抓住了。 “为师与掌门再给你一次机会,应当如何,不需要我们教了吧!”云阳将笼子推向云玄。 云玄这孩子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品性如何他们很清楚,他恪尽职守,极其看重云梦泽立下的规矩,也是日日督促弟子们完成的。 可是这一次的云玄,出乎了两人的预料,云玄对着两人便是一拜,并没有将笼子送出云梦泽,他很是认真的说道:“掌门、师父,弟子认为云梦泽的规矩是警醒弟子之用,而非限制。弟子虽私养了一只猫,但平日的修炼还是未落下,故此弟子并不觉得豢养动物有碍。” 这些日子,瑶草对他的好是真切的,他只是偶尔感叹一句,便被瑶草牢牢记在城中。 因为瑶草,他看到了山下的世界,也正是因为它,他才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感觉是如此的温暖。 若是有瑶草在陪,他做事有耽搁他也认了,可他明明入往常一般认真,却依旧被师父不看好? 云阳听到徒弟丝毫不认错,直接指明道:“你养它多久了,一月有余了吧!为师正奇怪为何这一月你一下课便离开,平日里更是待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论是为师、掌门,亦或是其他弟子对你说话,你走神过多少次,你还说养了这只畜生没有任何坏处?” 起初云玄开始有异样,云阳便以为他是因为小师叔下了山,他有些舍不得才会如此。 可是没想到现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云玄就是因为养了畜生才会如此! 云玄有些语塞,师父说的话的确是没说的,他前些日子的态度的确是有差池,可后来瑶草离家出走后回来,他心中很是着急寻找,遗漏了不少事,生出了不少事端,却没想到今日成为了瑶草能否留下来的关键。 云玄咬了咬牙,继续认真道:“师父,弟子当时情有可原,往后定是不会如此的!弟子知错!” 云阳却没打算让步,“知错就要改,将这只畜生送出云梦泽!” 云玄赶忙阻拦道:“师父,就算要瑶草离开,等开春可好,冬日严寒,瑶草不过就是一只小猫,再这样的天气定是会有危险的!” 坐在一旁的华阳也觉得有些道理,就算是违反了云梦泽的规矩,这只猫也是条生命,总不能说杀就杀了。 第99章 屡教不改 可是云阳并不退让,定是要云玄亲手将瑶草丢出云梦泽。 议事厅中三人出现僵持,偌大的突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云玄铁了心的要留下瑶草,这让一直以为云玄是个听话孩子的云阳很是愕然。 云阳冷哼一声,负手背过身去,这是他给云玄最后一次机会,云玄却屡不受教,他也不必再留情面。 “来人!”云阳高喊了一声。 一直担心地在门外待命的云联闻声走进了议事厅,一进门便看见大师兄正跪在地上,怀里死死护着什么东西。 云联走上前对座上长辈说道:“掌门、师父。” 他站的地方与大师兄不远,才堪堪看清大师兄怀里抱的是一个笼子,隐约可见笼子里的东西。 看清后,云联有些惊讶,大师兄护着的原来是一只猫。 云联心中咯噔了一下,大抵是猜到了师父喊他进来的目的了。 云梦泽明文规定不得私自豢养,大师兄是知道的,每每有弟子上山拜师,大师兄总是那个宣读云梦泽家训的人,这么多年了,大师兄估计都会背了,怎么今日还犯忌了。 云阳虽有些不忍心,但还是下令道:“云玄屡犯门规,屡教不改,罚藏书阁紧闭十日。” 说着,他冷眼看着云玄怀里的东西,声音更加不耐,道:“将这畜生丢出山门。” 云联闻言,有些为难地看着大师兄。从他见到大师兄,大师兄便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谁都好,但却从未把人放在心上,他的心里只有修炼。 还记得他们十六岁那年的中秋,他和大师兄一同坐在屋顶赏月,大师兄说的一句话,令他至今难忘。 “师弟,各人有各人的道,我的道不只在山间,或许期年之后我得以下山一观,届时我的道才是圆满。” 从那时起,他才知道,大师兄不是不想下山,他像极了,可是因为大师兄的身份,一直在谦让。 他想下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这已经成为了抑制他道行的执念。 虽然前些日子大师兄很奇怪,每隔几日便会在云梦泽奔忙,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但那段时日,大师兄是真的高兴。 云联想着,有了想要求情的念头,“师父,大师兄他……” 云阳看着云联皱起了眉头,极其不满意他为云玄求情,“不用再说了,若再有人求情,与云玄一同受罚。” 说着,他目光定在了云玄身上,伸手一道法术定住了云玄,他走到云玄面前,将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笼子取出,命令弟子道:“将云玄丢进藏书阁!” 云联当真是有想和大师兄一同受罚的打算,闻声赶来的其他弟子亦然,正当云联准备下跪求情时,却见掌门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现在立即带着云玄离开,云联虽然不解,但还是咬牙带着大师兄离开了议事厅。 看着弟子们离开,云阳气愤的就要离开,却被华阳拦住。 “你若真想处罚云玄,怎会只是十日紧闭。”华阳叹道,这些孩子还是看不懂,云阳是副掌门,也是弟子们的亲传师父,云梦泽大半弟子都在云阳手底下受教,为师为父,云阳应当是云梦泽中最疼爱弟子的人。 云玄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家道中落后,父母觉得养孩子是个拖累,便将云玄丢弃在街边。 为了饱腹,云玄当了三年的乞丐,在八岁那年,偶遇了下山采买的云阳才被接上山。 当时已过人间浩劫百年,留在云梦泽的华阳和云阳在期间修编了所有的典籍,云玄的到来,让他们决定重新招收弟子培养。 云玄是他们第一个徒弟,是云梦泽孤寂了百年迎来的第一个外人,云阳将他毕生的心血教授给云玄,就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随了自己的大师兄去了,也能后继有人,将云梦泽继续传下去。 可是如今,云玄辜负了他的期望,这是云阳最想不到的。 云阳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眼中的烦忧还是告诉了华阳答案。 华阳又说道:“之后与他好好说话,云玄那孩子懂事,会明白你这个做师父的用心。” 他起身往议事厅外走,如果地上的笼子时,他多看了小猫两眼,它的眼神很是纯真,就像个懵懂的稚童。 可若真的只是稚童,如何做到自由出入云梦泽? 不过看在它的确还小,云阳一会便会把它送出云梦泽,华阳便没想着过多追究,他且好好巡查一番结界,找到那个允许这只猫通过的漏洞。 云联同其他弟子将云玄送入藏书阁,看着大师兄紧闭的双眼,云联屏退了师弟们,低声劝说师兄道:“师兄,师父给你的定身咒很快就会解开,这十日师弟会来看望你,很快就会过去的。” 被罚紧闭藏书阁这种事,其实云梦泽不少弟子受过,但大家都是学过辟谷术的,熬一熬就过去的,无聊的时候看看书也是可以的,所以没有很痛苦。 但是师兄从来没有受过罚,师父和掌门更是极少对师兄说过重话,现在师兄第一次受罚,也不知师兄受不受得住。 云联左右看了看藏书阁,见四下无人,说话声越发小声,“师兄放心,云联一定给小猫找一家好人,等师兄你出来了,往后寻了机会下山看它去。” 他的话说完不久,一直闭着眼不愿接受的云玄终于睁开了双眼,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结果了。 云联见师兄终于好受了些,才重新站起,准备离开复命:“师兄若是饿了,便让门外弟子传讯给我。” 虽然他知道师兄一定会赌气,这十日什么都不吃,但他还是留了话再离开。 云联离开藏书阁后直奔议事厅,想要抢在其他弟子前头拦下送小猫离开的任务,但他赶到议事厅时,大厅里早已空空荡荡,一人不剩。 他连忙问门外弟子:“师父呢?地上那只小猫呢?” 弟子见问话的是二师兄,如实答道:“师父离开有些时候了,他说要亲自把那只猫丢出去。” 云联叹气,难道是师父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第100章 取舍之道 可是即使如此,云联还是往门口走去,能看看师父把小猫丢在哪儿了也行,之后他再去找也方便些。 那只小猫可是大师兄第一次这么上心的东西! 之后的十日果然如云联所料,大师兄不仅不吃东西,还让守在门外的弟子别开门。 他独自一人认认真真地在藏书阁领罚。 但十日期限一过,云玄便立即离开了藏书阁,他在山间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瑶草,却在山下的结界处停下了脚步。 他僵持了多年的原则,若是今日踏出了,便什么都没了。 可是瑶草怎么办? 想着,云玄突然想起师弟曾说过的话,他立即回到道观,找到云联便问:“它怎么样了?” 云联见大师兄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理智,很是不放心,他遣退了旁边的师弟,带着云玄走到了角落。 当日他在山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小猫的踪迹,还被返回的师父逮了个正着,所以他其实并没有履行承诺,是他对不起师兄。 可是如果他现在就把实情告诉师兄,师兄定是会更加记恨师父。 还是等师兄冷静下来,他再把事情原委告诉师兄吧! 如此想着,云联随口扯了个谎说道:“找到小猫了,我托了山下一户农户收养,农户和蔼,说以后定会好好待它。” 云玄这才放心,“瑶草最是喜爱自由,把它送去农户也好,它也能四处玩闹。” 虽然是如此说法,但他心中还是有些芥蒂难以释怀。 云玄心有落寞地转身离去,一切被云联看在眼里,但他只能叹气。 云玄回了自己的房间,在这里住了十年,从不觉得孤单,可是如今却觉得房间太过于冷清。 角落还放着他用旧衣给瑶草铺的小床、他用枝叶给瑶草做的小玩意儿,桌上的笔墨边上放着一个盛着清水的小碟。 云玄一脸怅然地坐在了桌前,伸手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里面装着的全是瑶草给他的小玩意。 他一件一件打开,重新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心中的烦忧没有一丝消散。 云玄仰头叹息,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他应当回到原来的生活,重新坐回那个认真修炼的云梦泽大师兄。 他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进柜子里,动作慌乱间,一盏荷花灯掉落在了地上。 花灯中心的蜡烛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云玄赶忙蹲下捡起,却发现蜡烛底下还粘着一张纸。 他疑惑地打开看,只见纸上写着字,歪歪扭扭的,一看便是瑶草的字迹。 瑶草拿不了笔墨,所以就用地上的泥水写字。 云玄需要辨别许久才能看懂上面写了什么,却一点也不觉得浪费他的时间。 纸上的前两个字写的最为清楚,云玄认出那是他的名字,脸上不自觉的有了几分微笑。 “云玄……一、定、要、开、心!” 纸张上写了这几个字已经写不下瑶草的名字了,所以它在最后印了个自己的爪子表示。 云玄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心里就想被人压了一块大石,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靠着椅背,将信纸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长长一声叹息,心中许久不得平复。 冬日大雪连绵,云玄披了件蓑衣离开了房间。 此时的路上没有什么人,练武场也是空荡荡的,弟子们要么是在自己的房内休息,要么是在炼丹室。 室外全是积雪,云玄很是艰难地走着,并没有要回去的打算,他捡到瑶草亦是这样的天气。 他缓缓走到门口,见门外也全是积雪,拿着扫帚扫开了一条路。 大雪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一点点落在云玄的蓑衣上,妨碍着他的动作。 他们修道之人明明可以用法术拦住雪天,但遇到了这样的天气,他们并不会动手阻拦。 云玄扫开门前积雪,走到了云梦泽外的小树林,这里离当日捡到瑶草的地方不远。 云玄在树林中捡了不少树枝,蹲在地上用树枝一点点搭成一个简单的小屋子。 他解下了身上的蓑衣,披在了小屋上,这样一来,小屋里面前能躲避风雪。 万一瑶草回来了,只是没有进门,它也能在此处避避风寒。 想是如此想的,但云玄很清楚瑶草不会回来了,它现下已经在别人的家中,或许这样的雪天,它可以窝在火堆旁取暖。 在此之后,它不必每日偷偷摸摸,它也不需要每天上山下山地找东西逗他开心。 瑶草希望他开心,但他同样,也希望瑶草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日,下一次天放晴已经是五日之后,云阳开坛讲课,见云玄缕缕分神,面露了几分愠色。 云联见状,赶忙出声提醒,这才把云玄的魂儿叫了回来。 “云玄,你来作答。”云阳放下手中的戒尺和书提问道。 云玄起身颔首,等待着师父的提问。 云阳见他终于有了正型,这才有些满意,“为师要问,何为取舍。” 闻言,云玄心头一紧,自嘲地笑了笑,答道:“弟子原先以为,关乎人间大道定要放在首位,应当摒弃各人私欲,花更多的精力于世间,可如今,弟子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云联见状赶忙要拦住,大师兄这是疯了,公然顶撞师父,他才刚从藏书阁出来。 可是云玄却没有听进去,依旧笔直地站着,他要让师父知道,他不是昏了头,只是悟到了自己的道。 云阳看着云玄,半晌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且说说看。” 云玄抿了抿唇,缓缓道:“取舍有利弊之分,各人自有评定好坏的标准,不可以偏概全,若能救回天下苍生,定是要取的,但为何要舍了自己的偏好,弟子认为,不可断念,当需抑制。” 他承认自己之前有些玩物丧志,但身边豢养宠物并非是坏事,祖师当年身边所养的仙鹤难道也是应当舍弃的吗? 瑶草虽然是一只小猫,但它早早通了人智,只要稍加训练,往后也是能成大才的,瑶草不是祸害。 第101章 匡扶正道 云阳不以为意地看着云玄,说道:“不能舍弃自己的偏好?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说着,目光在其他弟子脸上环视,见有不少弟子低下了头,看样子是赞同云玄的说法。 云阳冷哼一声,拿起戒尺在桌上拍了一下,沉重的击打声让弟子们差点以为这戒尺就是打在自己身上,但是看到大师兄还笔直的站着,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弟子们莫名有了一些信心。 “偏好?”云阳看着云玄,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泼向云玄,也溅到了其他弟子身上,“当初入云梦泽时,为师便问过你们所有人,往后可会后悔,你们是怎么说的?此生不悔入道!” 云阳说着,心头气愤闷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既然你们选择了这条路,还要拿自己与常人相比吗?云梦泽是什么地方,是用来给你们玩闹的地方吗?” 言尽于此,云阳再无可说,他对着云玄摆了摆手,“你若是觉得自己有错,去藏书阁扫洒,若是还觉得自己没错,为师便当没你这个徒弟了。” 云梦泽为何存在?不单单是因为后山的锁魔阵,更是为了匡扶天下大义,正是因为如此,云梦泽弟子更应当严以律己。 可是现如今这些不争气的孩子居然要求自己与常人同等对待,已是背离了云梦泽的原则,这样的弟子留下来了,也会有二心。 云玄目光闪烁,心中有两种声音在对抗着,令他着实头疼。 云阳心情不畅,又讲了几句便提前下学,可这一次,弟子们没有直接散去,而是坐在位置上看着大师兄,自己心中也是犹豫的。 “大师兄,你还好吗?”有弟子试探地问了一句。 云玄勉强地笑了笑,温和道:“没事。”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师弟们,心中的两种声音已经决出了胜负,他温声说道:“前些时日,云玄心中有祸,今日被师父提点,已经明朗,现下便去藏书阁扫洒。” 说着,他便起身往藏书阁走去。 师父说的没错,他坚持的都是小义,为了小义抛弃往后的大仁,实在不妥。 看着大师兄走远,弟子们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凝固,一直以来大师兄都是他们的榜样,但最近一段时间,大师兄的举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云联置身事外,看的也是最清楚的,大师兄今日这番话,无疑是带领着一些弟子与其他弟子相悖,他虽一人抗下了所有责罚,但在人情上,还是弟子们受罪。 想着,云联叹了一声,大师兄身在沼泽,能带他抽身的还是他自己。 只不过他方才说的是透彻,但眼中还是有怀疑,云联还是担心事情有变。 “可他是大师兄,应当不会有问题的。”云联自我安慰道,不想再因为此事去找师父和掌门,若是无事发生,那岂不是让大师兄再受一罪。 云联摇了摇头,看向面前的师弟,目光在小师妹身上顿住,眼睛一亮,上前问道:“云净师妹何时回来的?” 云净半月前被分派下山前往岳阳祈福,应当是过几日回来才对,怎么现在就出现在云梦泽了? 被点名的云净突然受到所有人的注视,脸颊一红,解释道:“弟子与其他弟子配合默契,每座小城的祈福仅用了一日,便早早结束了。” 云联意会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回来了,这几日便好好休息罢!” 云梦泽每年都要想各地分派弟子前去祈福,有的弟子抽到的地方近,几日便归,有的弟子抽到边疆地域,得半年不见人影。 道观里鲜有女修,所以其他弟子都很是照顾几位小师妹,每次都是故意让小师妹们抽到近的位置。 地方不远,云净提早几日回来也是正常的。 云净听到二师兄的话顿时脸上的红晕更深,羞得将头埋得更低。 云联心中纯粹,并不大明白小师妹的意思,只是以为她就是累了,便催了两句让她早些回去,但有弟子是明白人事道理的,看着小师妹窃笑了几声。 云净更是羞怯,跺着脚跑离了人群,跑得远了些,她的心情也缓缓平复了下来,但想起自己房里的东西,还是开始担心。 方才大师兄和师父的对话,就是在说该不该有私心啊!她现在带了一只小猫回来,要是让师父知道了,那她还不得被罚的更惨! 可是把小猫丢了,她也舍不得,那只小猫这么乖。 云净想着,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浆糊,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不过她还是加快了脚步,赶紧回自己房间盯着小猫去,小猫暂时不能被发现,她还是下次找个时间把它送出云梦泽吧! 可是当云净回到自己房间时,屋里却看不见小猫了。 她着急地四处寻找,却哪儿也没有小猫地身影。 看着小师妹也莫名其妙地一边跑一边找东西,有弟子看着便是满脑子的疑惑,“难道是道观里出了什么邪祟?怎么大师兄和小师妹都这样了。” “小师妹刚从山下回来,沾染了什么东西情有可原,但大师兄修为高深,又从来不离开云梦泽,怎会被邪祟上身?”旁边一位弟子提出质疑。 众人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但还是好奇地盯着云净看着,看了许久也没看出她到底在找什么? 云玄安安静静地在藏书阁里打扫着,一点也不知道藏书阁之外的闹剧。 打扫着藏书阁,云玄的心惶惶平静了下来,更好地回想之前的点点滴滴,他虽留恋瑶草在身边的日子,但如今它不在身边了,他应当好好振作。 但是他还是有些疑惑,今日开解,都是在瑶草不在身边的前提下,若是它还在,他会舍得抛弃所有,一心向道吗? 难道真的不可二者兼顾吗? 云玄拿着掸子,扫开书架上的尘灰,动作缓缓停住,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洒脱的小师叔。 她似乎就从来不会有困扰。 若是小师叔还在云梦泽里,他也有地方问话,可是小师叔下山去了,是与非就要他自己判定了。 第102章 改头换面 云玄正在感叹之时,忽而听见藏书阁外似乎有声响,随即召出自己的长剑,缓步走到藏书阁门口,再仔细听却没了身影。 可是他方才分明就是听到有人走过的声音,这个气息令他有些心中发慌,定然不是云梦泽里的人。 云玄心中警钟大作,偷偷拿出响铃,只要看到邪祟便摇响,召集其他弟子除祟。 云玄环视四周,却不见人,更加确定方才的不是人。 他闭眼默念咒术,即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果然在不远处草丛找到了一丝邪气。 云玄握着长剑悄悄上前,确定位置后立即就要将剑刺进草丛。 却见草丛突然钻出一个人直接扑向了云玄,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云玄顿时呆愣住,眼睛不敢往其他地方看。 他的怀里,是个人,女人,还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你……”云玄握着长剑的手开始颤抖,推开她不是,不推开也不是,愣在原地半晌不敢动弹。 最让他窒息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还敢蹭他,云玄在慌乱间竟然有想要出剑,先把人剥离开再说。 可是虽然这个人身上有邪气,但他还不确定到底是人还是妖。 云玄皱着眉,想要拿腰间的八卦镜,却意外摸到了女子盘在自己腰间的腿,顿时觉得手心发烫,不敢再动。 瑶草在云玄里待了半天,也不见云玄有什么回复,顿时觉得无趣,从他身上跳下来,蹲在一旁不理人了。 云玄看着女子这样的动作,恍惚间像是看到了瑶草的声音,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摊开一看,顿时心惊。 眼前女子的右手手心有两条浅疤,应当有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两条疤痕,瑶草也是有的。看伤疤的时间,应答和瑶草留下的差不多。 云玄看着伤疤,握着女子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瑶草见云玄表情不对,仰头在云玄的手背舔了两口后,脸侧在他手上蹭了蹭。 啊,还是云玄身上的味道最好闻了,喵! 云玄呆滞地看着正蹭着自己手的女子,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 “你是瑶草?”云玄试探性地问道。 瑶草的眼睛顿时亮起,干脆地点着头,“是呀,我回来啦,喵!” 云玄虽然有想要训练瑶草说人话的打算,但再见瑶草时它却已经会说人话了,这让云玄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有不敢看瑶草,目光闪躲着,气闷地脱下来自己的外裳递给瑶草,说道:“你、你先穿上衣服。” 他自持心有明镜,但一名女子一丝不挂地站在面前,实在有碍观瞻。 瑶草好奇地拿走云玄的衣服,摆弄了许久,学着云玄平时穿衣服的样子给自己套上,却是手忙脚乱。 在她的动作之间,身上更是暴露,云玄只好闭上眼,召一傀儡出来帮忙。 确定瑶草不再衣不蔽体,云玄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她,“你怎么……” 可是云玄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应当是有弟子往藏书阁走来,云玄赶忙将瑶草拉回草丛,低声嘱咐道:“乖乖待在此处,莫要走动,我过会再来寻你。” 瑶草乖巧地点了点头,猫在草丛里,一动也不动。 云玄轻叹一声,瑶草也就是这一点最得他心,每每他嘱托,瑶草总是认真记下。 见弟子越走越近,云玄立即离开草丛,拿起方才放在梦见的掸子重新回到藏书阁。 两名弟子交谈着走进藏书阁,听到里头有声响,疑惑地探头寻找,见大师兄正在角落扫洒,连忙打招呼:“大师兄!” 云玄面色恢复如常,回身向两人点了点头。 那两名弟子却提步向云玄走来,打抱不平道:“师兄,您最近是怎么了,往常从未见过师父责罚你,现在一罚就是连着,师父也真是狠心。” 他们这些弟子被罚还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大师兄被罚就很是稀奇,师父连大师兄都舍得罚了,那他们还不得更遭罪啊! 云玄微微笑了笑,温声宽慰道:“我的确是做错了不少事,妄为师兄,确实当罚,师弟们更是应当吃一堑长一智,以师兄为前车之鉴,莫要再错。” 弟子一时好奇,见四下无人,低声询问道:“师兄,前几日师父为何罚你啊!” 他们自知今日是师父不满意师兄的作答,才罚师兄前来清扫藏书阁,可前几日呢?师兄在藏书阁紧闭那么多天,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缘由。 弟子们私底下猜测什么的都有,但总觉得都不靠谱。 云玄面色一滞,只答道:“往事随烟,诸多错处,云玄定会及时更正,不语前事了。” 两名问话弟子面面相觑,大师兄这是在告诉他们他不会说吗? 可云玄越是不说,弟子们就越是好奇,只能私底下继续揣摩了。 云玄回到原位继续打扫,但更多的心思却是花在藏书阁里的两名弟子身上。 “你有没有觉得背后凉凉的。”正在找书的弟子问身边的朋友。 被问的弟子也点了点头,他总觉得今日的藏书阁怪异得很,他不仅总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还总能闻到一股很奇异的味道。 两人赶紧找自己的需要的书,趁着大师兄还在,有人帮他们殿后,赶紧离开了藏书阁。 见两人走远,云玄收好打扫的用具,疾步走向草丛,将躲在里头的瑶草拉了出来。 “能变回小猫的样子吗?”云玄问道,若是能变回小猫模样,他也好带着它回去。 可是瑶草却摇了摇头,她如今回不去了。 云玄心中更是疑惑,若是正常蜕变成人,应当是能变回原态的,瑶草突然幻化成人,又不能变回原样,莫不是其间出了什么差池? 但现在还不能花心思多想,现下首要便是将瑶草先带回去,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瑶草定是要被纠察的,到时被师父和掌门他们知道,后果定是比之前还要严重。 云玄从腰间乾坤袋中拿出一张黄纸和朱砂,写了一张幻形符贴在了瑶草的手臂上,敕令:“幻身改形,听我号令!” 第103章 后山异动 瑶草立即觉得自己越发矮小,眼前的云玄越来越高,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却见她的脚不见了,手也不见了,自己比以前做猫的时候还要矮小。 云玄弯腰捡起瑶草化作的书本,轻抚掉她身上的灰尘,又拿起自己的外衣,一边穿着一边说道:“思前想后,将你化作书籍最为合适,待回去了,我解除咒法。” 说着,云玄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提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沿路就算遇上师弟也微笑示意,恍若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师兄。”云联突然喊住了云玄,脚步匆忙的走上前。 云玄见他慌张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喝止,“何事如此?” 云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说道:“方才看守后山的弟子来报,晨时后山大阵有异动,好像还有什么人闯进去了,掌门和师父已经去后山查看了,命大师兄在道观内坐镇,若后山再有异动,立即带着弟子撤离。” 云玄大惊,后山的锁魔阵平静了百年,最近已经开始有些松动,如今又有异动,只怕锁魔阵快要压不住阵内的邪物了。 “敲响警钟,命所有弟子待命。”云玄对一旁的弟子说道,随即,他转头对云联说道,“云联,你且去云居寺通知慧禅大师此事。” 云联领命,带上法器立即出发。 留守在云梦泽的云玄将化作书籍的瑶草放入房内,便立即赶往后山入口。 离开是绝不可能的,倘若真的出事,云梦泽撤离了,那山下的百姓怎么办?就算是死,他们也要磨掉一些魔物的气力,拖到小师叔回来位置。 云玄见所有弟子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后山入口,没有一个弟子提起撤离之事,心中很是欣慰。 弟子们站在后山路口直至天色将暗,终于等到掌门和副掌门从后山下山。 看见所有弟子都聚在结界处,云阳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云玄骂道:“我不是让你带着弟子们撤离,居然还聚在此次,若是后山那东西醒来,你们以为你们能挡得住?” 云玄真是越来越让他失望了! 被师父指着骂,云玄却全然不觉得羞怯,正声道:“弟子誓死与云梦泽共进退!” 大师兄的一句话激起千层波浪,云玄身后的弟子们紧跟着喊道:“弟子誓死与云梦泽共进退!” 云阳气得半晌不想说话,华阳站在后方见弟子们齐心协力,心感宽慰,说道:“后山的阵法已被我与云阳修补,看守弟子虽无亲眼所见,但都感知到有人靠近,接下来加强后山警戒,直到玄清归来!” “是!”弟子们齐声高呼。 虽然百年前的浩劫他们没有亲眼所见,但云梦泽的藏书阁里有不少关于百年前浩劫的书籍。 况且以掌门与副掌门的功力,加上他们的十位师兄弟,居然都无法抵抗锁魔阵的妖邪,倘若妖邪破阵而出,只会是有一场人间浩劫。 云阳虽然还是心有芥蒂,但自家徒弟们能如此齐心协力,他也有些欣慰,微微有些气愤地甩袖离去。 跟在云阳身后的华阳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方才被骂了的云玄,轻叹了一声,没有多言。 目送着两位离去,云玄转身看向师弟们,高声道:“在后山锁魔阵没有得到解决之前,我们当加强修炼,随时备战。明日起练武场加训一时辰。” 他既是发起人,也是实践者,云玄说是大师兄,但每每修炼和炼丹,他从未缺席,说了要加训,他定是会与其他弟子一起。 弟子们深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今日刻苦无妨,只怕他日人间荒凉,人命草芥。 大家在后山等了不少时间,知道已经没事了,也缓缓散开。 云玄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但心中着实交集,脚步也有些加快,连忙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见书本还在原位,终于放心。 云玄本是要伸手揭下贴在瑶草身上的符咒,但触碰之时,心中疑虑愈胜。 瑶草今日突然出现,还是以人形的模样,他记得在瑶草出现之前,他分明感觉到了似妖似魔的气息。 而今日晨时凑巧后山异变,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两件事有脱不开的联系。 想着,云玄在揭下幻形符的同时,又给瑶草贴上了另外一张符,这是小师叔教他的子母符,用来控制道行比自己浅的妖邪。 他不想如此对待瑶草的,但她真的和锁魔阵有关系,他不得不大义灭亲。 云玄缓缓揭下符咒,转身走向衣柜,找了一件衣服放在了床边,背对着瑶草说道:“这衣服我极少穿,你先穿着,待我寻了机会,找师妹寻一件。” 他说着,脑海里不由得想到今日白日看到的场景,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 瑶草瘪着嘴,蹦到了云玄面前,嘟囔道:“瑶草以前也是不穿衣服的,瑶草不喜欢穿衣服。” 云玄见瑶草一丝不挂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眼神顿住,哪儿也不敢看,深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闷声说道:“你现下是人形,当学人间的规矩。” 说着,他目光坚定不移,伸手拿回衣服递给瑶草,不管她脸上多委屈,定要她好好穿衣。 瑶草拽着云玄的衣袖,撒娇道:“瑶草真的不想穿。” 云玄长叹一声,其他的事都好商量,但穿衣这事没有讨论的必要,他摊开衣服,伸手披在了瑶草身上,寻着感觉找到系带给她系上,温声道:“瑶草听话。” 瑶草虽然还有些委屈,但还是老老实实把衣服穿上了。 云玄刚把最后一根系带绑上,瑶草便缠上了云玄胳膊,不停说道:“瑶草回来啦!瑶草终于看见云玄了!瑶草今天真的很开心!” 看着身边的瑶草,云玄也是高兴的,但心中总是有一颗大石堵着,他总觉得瑶草变了不少。 “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开始,我便重新教你习字,再教你一些傍身的术法可好?”云玄温声问道,他的声音如同秋水,同瑶草说话时,像极了哄小孩子,但又隐隐掺杂了些许情愫。 第104章 喜怒无常 瑶草如今成人了,等过几日师父的气消了,他便带瑶草正式拜会师父,不论如何,瑶草的突然出现,明明只是小猫却早早修成人形,这些事都太过于奇怪。 就算师父届时要降罪,他也会替瑶草全部抗下,他只想瑶草没有任何威胁,能够获得纯粹。 若是他真的受罚,往后的路便要瑶草自己走下去,学些东西总是好的,将来也能少被旁人欺负,他也能安心。 如此想着,云玄心中略有些心痛。 瑶草却丝毫感觉不到云玄的慌张,她满心只有喜悦,就算她努力想些其他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云玄房中没有其他床铺,他提议晚上瑶草睡在床上,自己则是睡在地上便好,但是半梦半醒中,本该在床上的瑶草却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瑶草一点睡意也没有,不停发问:“云玄云玄,你真的看得见我吗?我真的化成人形回来了!我现在这样,你喜欢吗?” 云玄唇角微微勾起,温声安慰道:“喜欢,小瑶草如何云玄都喜欢,可是现在夜深了,瑶草乖乖睡觉好不好?” 是瑶草给他带来了山下的世界,也是她给他温暖,即使瑶草是一只猫,是妖,他也是喜欢她在身边的。 瑶草虽与之前不同了,但晚上不爱睡觉这一点,还真是没有任何改变,缠着云玄到后半夜才睡着。 云玄困乏地坐起,将瑶草放在了床上,为她拢好被角才回到地上睡下。 第二日一早,云玄在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自然睡醒,这是云梦泽弟子保持了多年的习惯。 云玄坐起,见瑶草还在床上睡觉,勾唇温柔一笑。 瑶草以前还是小猫的时候,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现在化作人形应当也是没有差别的。 云玄在房内布下符咒,瑶草即使醒来也出不去,出声喊叫,屋外也听不到。 他希望瑶草能得到自由,但不是现在。再等等,多等几日。 想着,云玄转身离去,未看见床上本该酣睡的瑶草突然睁开双眼,她绿油油犹如宝石一般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可疑的猩红。 云玄大师兄重归往常,弟子们乐得其见,在师兄的带领下早早地开始修炼。 二师兄心思缜密,在前院与后山布下了重重屏障,安排了弟子轮班值守,加上三师兄带领着一批弟子日夜安排丹房出丹,补给弟子们食物,整个云梦泽井井有条。 华阳站在议事厅俯瞰云梦泽,见身边的云阳沉默不语,出声宽慰道:“乌云厚积久了,借一场东风将它吹散,再不济,下一场倾盆大雨便会过了。” 云阳叹声,他愿做东风,可在必要时,他亦是挡下滔天暴雨的伞,云梦泽弟子亦然。 云玄操练着弟子修炼,坐在前排耐心为前来问话的弟子解惑,一日未懈怠,直到日头落下,云联担心弟子们扛不住来劝说休息,云玄才放人。 “大师兄,你怎么了?”云联担忧地问道,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段时间到底问了多少次这句话了。 云玄摇了摇头,“无碍。” 云联并未就此放过云玄,紧追着问道:“你好不容易正常了几日,今日又变的奇怪了。师兄,若是出了事,和师弟说说,我们也好商量对策。” 云玄正要说话,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没有说出口,他温和一笑说道:“再让我想想,若是撑不住,定会同师弟你说。” 云联如此一听,便知大师兄心里果然是有事的,但大师兄不愿说,他是如何也问不出来的,只好说道:“那师兄你好好思虑,若是……再有上次的情况,师兄还是与我好好聊一聊最好。” 他修炼不如大师兄,耐心不如三师弟,但他愿做一朵解语之花,排解观中弟子心中苦闷。 云玄闻言,感激地对云联抱手一鞠,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站在门前,云玄转头看向云联,见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云玄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师弟早些回去休息吧!” 云联面色一滞,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颔首道:“师兄,告辞。” 说着,他探究地看了一眼师兄身后的屋子,心有疑惑地离开了院子。 见门外再无他人,云玄终于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却见瑶草一脸阴沉地坐在床上,没有像以前那要扑倒他身上打招呼。 云玄大抵猜到瑶草是在因他设了符阵而生气,立即解释道:“这些符咒,我只是想护住你,若是被他人发现……”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瑶草打断了云玄的解释。 云玄的目光定在了瑶草的指甲上,她的指甲不知何时长长的,看起来就像是要挠人的猫爪,看样子她的确很生气。 “云联看到师父将你送出云山结界,他将你送去了一户农家,我便想着你应当是喜欢那处的……” 瑶草的目光很是愤恨,指甲挠着床板的声音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他骗人!” “怎会?”云玄想也没想便否决了瑶草的话,云联不是会骗他的人。 瑶草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走近云玄,厉声质问道:“你信我还是信他!” 云玄眉头微皱,瑶草真的变了,与之前、更是与昨日判若两人。 没等云玄回答,瑶草大步走向门口,指着门外愤然喊到:“你们这些道士没一个好东西!还有那个叫云净的,也是腌臜!” 脏话从瑶草口中骂出,这已是触碰到云玄的原则,没等瑶草再言,云玄一记禁言咒打在了瑶草身上。 瑶草不敢置信地看着云玄,没想到云玄会如此对她。 云玄低声一叹,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禁言咒,没想到是用在瑶草身上。 “咒术学会了?” “回小师叔,弟子学会了。” “不错不错,往后你看谁不爽,堵了他的嘴!要不要再学点其他的,我这还有……” “不……不用了。” 这一手禁言咒还是从小师叔那里学来的,难道小师叔早预料到了他会有今日的困局? 叶轻听到云玄这么说,眼角不由得抽搐,她当时就是恶趣味,想要教坏小孩子,可不是云玄想的那样,她不是!她没有! 第105章 杞人忧天 虽然瑶草不能说话,但还是不停跺脚,夜间不停打搅云玄,不让他睡下。 云玄只好压住手上的母符,受到感应,子符也控制着瑶草躺下不得动弹。 云玄轻叹了一声,明日他需得寻云联好好聊一聊了。 一觉睡下唉,云联还未清醒,就听到微弱的啜泣声,立即睁眼环视四周,只见床上的瑶草正背对着他,双肩颤抖着,看起来他方才听到的哭声是她传出的。 云玄连忙从地上的毯子起来,轻拍了拍瑶草,温声问候道:“瑶草,你怎么了?因何事而哭?” 他转头看向自己枕边的母符,昨夜待瑶草安静下来,他便不再压着母符了,子符应当也没了禁锢,她昨夜是没有压力才对。 难道还在生气?云玄猜想。 还没等云玄再问,躺在床上的瑶草突然一个翻身,抱住了云玄,啜泣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对你发了脾气。” 云玄轻轻地拍着瑶草的后背,宽慰道:“没事的,我没生气。” 可是瑶草不依不饶,继续哭诉道:“我知道,云玄是那么的好,我昨天居然会说那样的话,你一定不喜欢瑶草了!” 说着,她哽咽了几声,因为哭得太用力,有些喘不过气来。 “瑶草,你老实和我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云玄钳制住瑶草的双肩,要她正视自己,好好与自己说一说。 可是瑶草很是抵触,摇着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总觉得云玄会抛弃自己,厌恶自己。 即使云玄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她,他不会,瑶草也不相信。 眼见早课的时辰要到了,云玄企图将瑶草的情绪稳定下来,再告诉她一会他要离开的事。 “瑶草,观中今日有修炼,我作为大师兄必须参加,晚上再回来陪你可好?”云玄很是有耐心地哄道。 瑶草却不撒手,抱着云玄的胳膊不放,“我也想去。” 云玄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千方百计地想要藏住瑶草,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将她正大光明的带出,于是解释道:“瑶草你听我说,这些时日师父对云山上下戒严,没心思听我解释,再等些时日,略有平静,我遍寻师父介绍你。” 师父虽然看起来不好说话,但他是极讲道理之人,只要他好好解释,师父一定会听。 况且瑶草身上有太多秘密,若是瑶草不说,他只能找师父解惑了。 一听要见云梦泽副掌门,瑶草脸色骤然大变,郁结在眼眶的泪水顿时流下,大哭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云玄语塞,他很想相信瑶草所言,但他是修道之人,瑶草突然的异变有悖于常理,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多偶然。 瑶草指着满墙贴着的符咒,她无法触碰,更无法靠近,一整天只能待在房间里哪儿都不能去。 “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为难了,瑶草知道云玄是对我好才设下这些符咒,是我任性了,才让你每日都这么提心吊胆。” 云玄呆愣在原地,有些不解,方才瑶草还是一副要生气的模样,却又突然开始自怨自艾。 不过现在早课的时辰就快到了,他不能再久留,定会让其他人起疑,便问道:“瑶草可还听话?” 瑶草瘪着嘴,点了点头,她一定会听话,这样才能让云玄喜欢她。 云玄顺势说道:“既然听话,那便在房中待着,下了课,我定会回来陪你。” 说着,他像是在逃一般脱离瑶草的缠绕,打开房门疾步走了出去,见门外无人,转身在门上下了一道禁制,以防有人窥探。 在门上下禁制,这在云梦泽里是常有的事,即使是道家弟子,也有每个人注重的隐私,虽然掌门和师父时常教导君子坦荡荡,但对于弟子时常将自己房门关上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玄刚走出院子,迎面便撞上走来的云联,见他目光看向自己的房间,云玄心中暗叹了一声,他这师弟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太多,什么都骗不了他。 “同行吧。”云玄向云联招了招手,两人一同往练武场走去。 左右他都是要找云联好好聊一聊的,今日他也看到了,迟早都会问起,倒不如他现在就说。 想着,云玄低声对云联说道:“她回来了。” 云联本还疑惑大师兄所指为何人,但想到从始至终能让大师兄如此失态的,恐怕只有那只小猫了,于是便问道:“可需要师弟托人将它送下山?云丰他们五日后要出发去岭南祈福,正好顺路。” 云玄顿住脚步,一脸认真地问道:“师弟,你如实回答,当日是不是到底有没有把它送下山?” 云联抿了抿唇,惭愧道:“那日我赶去时,师父已经亲自带着小猫下山了,我见师父下山的方向是北边,哪里正好是一处村落,小猫下了山应当会进村的。” 话说到末尾,云联也有些心虚,解释道:“师兄,我真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当时你都那样了,我不得不……” 云玄昨夜便已经猜到云联很有可能在这件事上说了谎,师弟的初心不错但现下却成了关键。 “所以,你也不确定瑶草去了何处。”云玄得出结论。 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瑶草在离开云梦泽之后究竟去了何处,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联颔首,他派下山采买的三师弟沿路打探过,但他带回来的消息也是没有看见什么橘色小猫。 本以为这件事便这么草草过去了,却没想到那只猫竟然自己找回来了。 可是云联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那只猫什么来历,竟然能自由出入结界。” 云梦泽的内门弟子便罢了,但外门弟子是需要手令才可出入的,这还是云梦泽外的结界。 若是后山结界、锁魔阵结界,即使是内门弟子也不是想进就进的。 结果突然来了只小猫,它竟然能够畅通无阻地通过结界,实在有些惊悚。 第106章 亲如兄弟 问起这个,云玄也无法回答,他也是疑惑这个问题,但一直未得到解答。 云玄叹了一声,“比起来历,现下还有一件令我头疼的事。” 说着,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再次确定无人才说道:“你是见过瑶草的,它不过就是巴掌大的小奶猫,但自从被师父驱逐下山之后,她突然有了人形。” 云联闻言顿时忍住,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说,她有了人形!” 云玄见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声,赶忙捂住了云联的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究竟为何,问她她也是不愿说的。” 说罢,他有些犹豫地看着云联,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事情全盘托出。 云联见大师兄话将说未说的,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道:“师兄,既然你一人拿捏不准,那边我们两人一同商量,我知道你担心我会告诉师父,的确,若是云梦泽有风险,我自然是会说的,但若是师兄你自己的事,我没道理去嘴碎。” 他要是会说,早在发现师兄有猫腻的时候便高发了,何必等到现在? 云玄抿了抿唇,他知道云联是什么样的人,他在担心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对瑶草到底有没有好处。 不过现在看来,他一人怕是解决不了这件事了。 于是云玄便见心中的疑虑全盘托出,“前日锁魔阵大动,你可还记得?” 云联点头,他当然记得,锁魔阵的事,别说是前天了,就算是前年云梦泽都必须记着。 “瑶草便是在当日回来的,我隐约察觉她身上有几分邪气,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再无从察觉。”云玄说着,沉声一叹,这便是他最担心的事了。 瑶草私自进入云梦泽,他私自豢养动物,这些事和锁魔阵相比就是小事了。 若是瑶草真的和锁魔阵有关系,到那时,他恐怕做不到大义灭亲。 云联闻言也沉默了,这两件事听起来的确巧合,若它们是巧合也就罢了,最担忧的便是它们不是巧合。 不管是凑巧还是故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必须要留意。 “那只猫……”云联指向云玄的房间。 云玄点了点头,“我将它锁在房中,设了三道结界,在门上设了禁制,它应当是出不去的。” 云联也随之放心了一些,说道:“这几日还是莫要叨扰掌门和师父了,等锁魔阵修复结束我们再去找师父谈谈。” 这件事必须要让师父他们知道,事关重大,师父不会再这个紧要关头再追究师兄的对与错。 自锁魔阵大动,掌门和师父几乎整日都在后山修复法阵,盘算这时间,大抵还有四天,四日的时间说多也不多,熬一熬就过去了。 云玄也是有这样的打算,待四日之后,他定会带着瑶草见一见师父。 “不过,还有一件事。”云玄紧缩的眉头并未打开,问道:“师弟可知有什么咒术会令人一天一个性情?” 云联闻言,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干脆地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师兄都不知,更何况是我。” 他的课业什么样,师兄还不明白吗? 云玄无奈道:“这几日我时常去藏书阁找寻,并未找到有关此类的法术和咒语,又翻巫蛊之术但也无记载。” “若是小师叔在就好了,她可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咒术都会,问她一定知道。”云联不由得感叹道。 他们这小师叔脑子里装的东西,可比藏书阁里的书多多了。 云玄、云联两人对视一叹,小师叔何时才能回来啊! 两人见时辰不早了便赶紧赶往练武场,带着师弟们修炼了一整日,两人不约而同地又在藏书阁外碰面。 云玄冲着云联微微颔首,缓步走进了藏书阁。 如今天色将晚,云玄一边照着书,一边时不时往藏书阁外看去,看样子是在观望着什么。 藏书阁里只有他们两人,大师兄那处翻书的声音一听,云联便知道他又看外头了。 见大师兄是沉不下心思找的,云联便说道:“师兄先回去吧,看住小猫要紧,若是我找到了,定会先与师兄说的。” 被师弟拆穿,云玄有些愧疚,但他继续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今早见的瑶草甚是奇怪,希望她今日独处无碍。 想着,云玄抱手对云联一鞠,感激道:“那边麻烦师弟了!” 云联也抱手回鞠,“福生无量天尊,师兄今日能与师弟诉说,那便是信得过师弟我,师弟定不负重托。” 他们同为云梦泽弟子,又一同在云梦泽听学十年,早就如同亲兄弟了。 如今大师兄有难他于情于理,都应当出手协助。 云玄离开了藏书阁赶忙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见院门外的符咒没有被破坏,便知今日无人前来。 他与云联虽然同住一个院子,但他们都有自己的房间,现在云联在藏书阁,应当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前来。 云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方才解开门上的禁制,立即走进了房间,却见房内并无瑶草的踪迹。 云玄心中暗叫不好,拿出传讯符正要通知云联时,隐约听见房内似乎还是有微弱的抽泣声。 寻着声音,云玄放轻了脚步缓缓往声源靠近,他走到床前疑惑地弯腰看向床底,只见瑶草果真藏在床底。 云玄缓缓蹲了下来,低头看着床底的瑶草,耐心地问道:“小瑶草为何藏在床底?” 瑶草憋着嘴,深吸了一口气,抽噎使她有些说不清话,“我做了那么多你不喜欢的事,你一定是不想看到我了。” 云玄好气又好笑,劝慰道:“我没有不喜欢,瑶草乖乖听话,出来好不好?” 若说昨日的瑶草像得了癔症,那么今日的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可他从未说过怪罪她的话,她为何要如此愧疚? 见瑶草许久没有动静,云玄假意负气道:“瑶草要是不听话,我真就要生气了。”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待在床底下一直不出来的瑶草一听到云玄这么说,手脚并用得立即爬了出来。 第107章 牵线傀儡 好在云玄平日里勤于打扫房间,即使是床底也是干净非常,但瑶草从床底爬了出来,云玄还是觉得她身上脏脏的。 但现在男女授受不亲,他总不能给现在的瑶草洗澡了。 想着,云玄又困扰了起来。 看着瑶草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委屈什么,云玄也不嫌弃,温柔地轻抚着瑶草的头发,温声道:“心中有何不快,都可与我说。” 瑶草抬头看向云玄,目光微微闪烁,却又很快暗下,她摇了摇头,蜷缩成一团,低声啜泣着,不论云玄说什么,她都不予以理会。 云玄坐在桌边,看着瑶草埋着头啜泣,心中实在心疼,瑶草根本不让云玄靠近,更不愿意听云玄说话。 她心中就是充满了愧疚,笃定自己多说多错,还是不要在云玄面前惹他厌烦。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终瑶草还是没撑住,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在了。 云玄无奈地轻叹一声,弯腰抱起了瑶草,将她请放在床上。 低头看着熟睡的小家伙,云玄竟没有困乏的意思,大抵是过了入眠的时间,便没了困意吧。 云玄转身走向书桌,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一旁的柜子,瑶草曾经给他带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他依旧保存得很好。 在这些东西中,云玄最喜欢的便是这些画轴,他点上油灯,借着灯光再看画轴。 若是在之前,他希望自己能游离山河湖海,恣意人间,但现在,这个希望依旧作数,只是他还希望瑶草不再是他的眼睛,而是作那个陪他历尽千帆之人。 云玄缓缓抬头看向入眠的瑶草,心中默念道:“不论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帮你。” 他今日特意留意过,瑶草只要情绪稍微有些不受控制,便有一丝很微弱的异样气息,仿若瑶草就是一个傀儡,有一根丝线正在控制着她。 既然知道事出有因,接下来便好查了。 云玄相信,虽然他的道行比不过小师叔,只要他肯花时间,一定也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如此想着,云玄第二日一早便找到云联,提议由他发出信号,云联出发寻找牵引瑶草的人。 两人信誓旦旦地做好了准备,但当云玄下课回院子后,便被瑶草吓了一大跳。 他刚进门,就看见瑶草眼神空洞,赶忙上前询问,反手对门外的云联做了个手势。 往常瑶草这么反常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得到不属于她的力量,所以便早早地让云联做好准备。 可是云玄低声轻问后,就见瑶草木讷地看向了他,她的浑身都在因为害怕而颤抖,看到云玄后立即扑进了云玄的怀中,紧张地恳求道:“云玄,我害怕!” 云玄低头看向瑶草,宽慰道:“云玄在,你别怕?他不会来伤害你的。” 瑶草却不停摇着头,幡然醒悟地推开了云玄,“不,你打不过他的!云玄,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云梦泽,我哪里都陪你,好不好!” 云玄有些犹豫,决定先出声稳定瑶草的情绪,“好,等云梦泽的大事解决了,我便向师父请命。” 云梦泽是同意有道侣的,他身为大师兄,本应该带领弟子日夜刻苦,现下他却想要还俗,师父若是不答应,他便带着瑶草离开。 云梦泽是他的信仰,但却是瑶草带给他全新的世界,是瑶草在他最烦闷无聊的时候出现。 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只是希望,往后的日子能有她相伴。 云玄是说到做到的,既然许诺了会带着瑶草离开,就一定会走,门外的云联闻言,也忍不住沉声叹了一口气。 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感受到有力量在控制这只小猫,于是密话大师兄问道:“师兄确定感知到了那股力量?” 听到云联这么问,云玄多半是猜到了,便回话道:“今日没有。” 云联低眉想了想,心中咯噔了一下,试探地给出了一个解释:“今日掌门和师父要给锁魔阵上一重锁,当下应是封了整座后山,方才还听闻弟子说云居寺的慧禅大师与无患小师父也过来助阵了。” 若是真用这个原因解释,那这只小猫多半是和后山那东西有牵扯了,这可就难办了。 云联有些担心地看向大师兄,虽然大师兄说的决绝,但总归是普通人,遇上这种事还是会不舍和困扰,到时候大师兄该如何面对? 云玄紧抿着唇,心中正是在担心这样的情况,但瑶草铁了心的现在就要离开,不停说道:“我们快走,过了这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闻言,云玄拉住了瑶草,问道:“什么这个时候,什么来不及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要瑶草给出一个解释,但也和以前一样,云玄这次的问话还是没有得到任何解释。 见云玄一动不动,瑶草虽然刚做人不就,但还是看得出来云玄这幅样子,就是不打算与她离开了。 “为什么不和我走?这里有什么好留恋的!条条框框那么多,你的那些师弟表面上看起来对你毕恭毕敬,但私底下是怎么说你的,你知道吗?” 瑶草说话时近乎是吼出声的,她就算做了人,本体也是一只猫,猫的听力与人不同,她能听到很多声音。 每日被关在房间里,每日都能听到有弟子路过云玄的院子,对着屋子指指点点。 这就是云玄拼命维护的师门吗?可是别人已经不把他当做大师兄了! 瑶草的话就像是蛊虫一般蛊惑着云玄,企图带他一起离开,她不想一个人走,她想和云玄永远在一起。 云玄本是坚定的,云梦泽的弟子自有自己的评定原则,这里是道观,虽然学的是同一本书,但云梦泽更提倡求同存异,若是每个弟子都相同,那便是失了人性。 无人性,不作人,又如何得道? 再者,他也的确是做错过一些事,师弟们有所指教这不是坏事。 在门外看了半天的云联实在看不下去,冷着脸走进了屋子。 正打算继续劝说云玄的瑶草看见有人进门,赶紧躲到了云玄身后,警惕地看着来人。 第108章 欲戴王冠 云玄转过身看向云联,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云联不与云玄解释,反倒转头对瑶草说道:“在你没来之前,师兄从未出过错,但是你的到来,让师兄屡屡犯错,你到底是在关心师兄,还是在祸害他!” 云玄皱眉喝止道:“够了,别说了!” 这是他与瑶草两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他人管教。 见大师兄到现在还在袒护猫妖,云联一个来气,大声质问道:“云玄,你是不是早就想离开云梦泽了?” 他以为云梦泽上下最有道心的便是师兄,可是现在看到,他好像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云玄积攒了多年的怒气在这一刻云联的指责声中爆发,他冷着脸回答道:“是,我是想离开了!因为我是第一个来到云梦泽的,就应当做大师兄,好好教导师弟们,平日的功课绝不能落下,要做弟子们的表率!在道观中需得时刻得体,就因为我是大师兄,师父嘱意我将来作云梦泽掌门,却无人问我愿不愿意!可说到底,没有法术咒语,我还是肉身,我也会累,可谁体谅过我?” 如此言说,云玄的话语声隐隐有些颤抖,他自嘲一笑,自己回了自己的发问,“从未有人体谅我,但只要我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会指责我,师父更是不留一点余地的骂我,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云梦泽大师兄!” 云联语塞,没想到他认识的大师兄,与今日所见竟然相悖至此。 “云玄,你指责云梦泽,指责师父,指责师弟们的时候为何不想想,我们可曾亏待过你?品行端庄、被师父逼着修炼,不只是你,所有弟子都一样!反倒是你,因为你是大师兄,责罚了你会伤了弟子们的心,平日里的犯的错师父总是言语斥责,可其他弟子呢?有你这般有过?” 他可以体谅云玄心中积怨已久,说话不经头脑,但是不允许看到他如今倒打一耙,双眼只看到自己的苦楚,却忘了甜头。 云联缓步上前,站在云玄跟前,一字一句地提醒道:“说到底,我们都一样,你承受着作为大师兄的压力,而我们这些弟子,身份不高,师父对我们的惩罚毫不留情,更是日日拿我们与大师兄你来作比较。是!我们事事不如大师兄,可弟子们都在努力修炼,都想成为大师兄这样学识渊博、待人宽厚的人,可现在……” 他说着,冷笑了两声,重新退回门板,他摇着头,眼中写满了失望,缓缓道:“都变了。” 云玄眼中满是不置信,在他心中,师弟一直是个老好人,不论说什么话他都不会生气。 看着云联渐渐后退,退出了房门,云玄有些犹豫要不要追上去说劝说。 他方才真的是一个气盛,便什么都没想的一股脑全说了,云联说的他都明白,但事出于己身,他心中积累了许久,差点没了理智。 云玄心中想着,渐渐下了决定,提步就要往外走,不管怎么说,他与云联共处十年,有话说开了便好。 但是云玄刚往门外走,衣服就被瑶草拽住。 瑶草紧紧地抱着云玄,不愿意放手,闷声说道:“云玄,为何每次都是你去体谅他人,明明你也很累了,任性一次不行吗?” 她的手抱着云玄,缓缓向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说道:“云玄,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依旧你就不用看别人的嘴脸,自由自在的活着。” 云玄牙关紧咬着,低头看着瑶草握住自己的手,他此刻是纠结的。 瑶草所言的确是他的理想,但云联说的也没错,他既然是大师兄,就有理由,有义务为了云梦泽付出。 想着,云玄将自己的手从瑶草手中抽出,回身认真地对瑶草说道:“若是今日与你一同离去,我定会愧疚一生。” 话毕,云玄转身往门外找,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声响,回头看去,只见瑶草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连忙上前护住她,问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瑶草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拳,见云玄又回来了,赶忙将人往外推,冒出来了几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云玄,我对不起……它已经来了,我坚持不住了……” “云玄,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在三日内烧了我……刚才那些话不是我说的,你不要讨厌我……” 瑶草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越来越窒息,她的头脑昏沉,一股浓烈的睡意袭来,即使她很想坚持不睡下,但那种感觉愈来愈烈。 在云玄怀里,瑶草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闭上了双眼。 云玄颤抖的手触摸瑶草的脉搏,却见她还是活着的,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瑶草刚才的话就像是一块大石堵在云玄的胸口,他将瑶草放在了床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院内的另一间房烛火还是亮着的,似乎是有意要等人。 云玄在门外站了一会,未踏进云联的房间,只在门外说道:“我……云联,你是知道我的,自打被师父领回师门,我就日**着自己,做你们眼中最好的师兄,看到师弟们能够效仿我,一起练功、一起修炼,我很高兴,看到师父能够满意我的修为,我会觉得之前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说着,云玄嘴角渐渐有了几分笑意,以前的那些美好回忆一点一点的浮现,恍如昨日。 但他又想起了瑶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苦涩涌上心头,继续说道:“但是这样的日子久了,大师兄也是会累的。就在我最累最想逃避的时候,瑶草出现了,她和我不一样,她灵动、活泼,可以无忧无虑地只为自己开心而活着。那时的她,想来我是真的动过心的。” 只是如今瑶草性情大变,他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萌生的情感是不是已经被消磨殆尽,还是他只喜欢以前的瑶草,面对如今的她没有了往日的情意。 第109章 三日之内 云玄说完,叹了一口气,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房间里的云联说话,试探地开口问道:“云联?” 可是云玄的轻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云玄很是疑惑地就要伸手敲门,却听到院子外传来声音。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云联提着一壶水从院外走了进来,见云玄正要敲门,很是疑惑。 云玄欲言又止,方才说了一遍的话,此时再说一遍,他倒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 “你怎么不在房内?”云玄想了许久,出声问道。 云联提起了手上的水壶,解释道:“方才和你吵得口干舌燥,去打点水喝。” 云玄语塞,想要说话又说不出口,丢下一句:“没事了。”便转身埋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云联看着云玄离开的背影,沉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知道你累,我会帮忙分担的。” 他的确是打水去了,只是看到云玄站在自己门外时,心中有气便没有出来,听着他说完才愿意出面。 见大师兄房间的灯暗下,云联目光中很是担忧。 云玄回到房间,仰头叹了一口气,他还想和云联商量商量瑶草方才的话,怎么一见着师弟就逃了。 云玄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但他现在都回来了,也不好再出去找人,只能明日再议了。 他转头看向床上的瑶草,目光中的意味隐晦不清。 云玄缓步走到瑶草床前,趁着她睡下,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企图通过经脉找寻控制她的源头。 可是云玄尝试了许多次却未果,总是觉得似乎是有结界阻挡住了他前进的方向。 如此一来,云玄只能暂时放弃。 他直到深夜才睡下,躺在床上自嘲一笑,似乎自从遇上了瑶草,他诸多的原则好像都被遗忘了,就比如说按时睡觉。 但是即使如此,云玄还是按时醒来,却见瑶草没有躺在床上睡觉,而是安静地跪坐在他的身边,微笑地等待着他醒来。 云玄疑惑地看着瑶草,只见她身边正放着一叠整齐的衣服,他的道袍和禁步腰佩也被整齐地放置着。 云玄一眼便知,今日的瑶草又与昨日不同了。 他沉默地看着瑶草,第一日的瑶草是喜色溢于言表,第二日便是平白无故地开始生气,第三日,她自怨自艾、心怀愧疚。 第四日便是昨日,她看似在担心、害怕,但其实有两种感情在纠结,一种是真正的瑶草,还有一种便是那个控制她的力量。 那么今日的瑶草…… 云玄看着瑶草这般贤惠,心中却是发慌的,他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咒术能让人一天一个样。 瑶草见云玄坐在席子上许久没个反应,并未询问,转身便倒了一杯水递给云玄,自责道:“瑶草出不去,不然定不会让云玄喝冷水的,如今便将就吧!” 云玄木讷地接过水杯,现在再看瑶草,她果然如同一个傀儡一般,眼神空洞,动作僵硬,甚至比前几日还要生硬,仿佛已经没了生气。 这样的状况仿佛从昨日她晕倒才开始。 见瑶草就站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云玄轻抿了一口冷水后,将杯子又递给了瑶草,她果然如同收到指令一般将杯子放回了桌上,随后跪在了席子边上。 “云玄要穿衣吗?瑶草帮你吧!”瑶草微笑着看向云玄,却令云玄看着有些头皮发麻。 云玄摇了摇头,拿走自己的衣服说道:“我自己来便好。” 瑶草很是听话的没有任何阻拦,跪坐在原地说道:“云玄哥哥,今日外头好像出太阳了,若是太热,一定要多喝些水,若是中暑了,瑶草会心疼的。” 一声“云玄哥哥”如同一道惊雷打在了云玄身上,惊得他脊梁骨如同针扎一般,后背僵硬地难以动弹。 “我会的。”云玄想了想,也没有其他能说的,便如此回道。 瑶草似乎是差距不到尴尬一般,继续说道:“云玄哥哥要早去早回,瑶草会乖乖在房间里等你回来的。” 云玄颔首,如此最好。 “云玄哥哥一定要吃早饭,以前见你总是匆匆去上晨课顾不上吃早饭,现下便有我来督促你了。”瑶草说着,甜甜一笑。 明明是很好看的场景,但云玄在看到瑶草无神的双眼时,却感到了心痛。 “晚上给你带吃的。”说着,云玄像是逃命一般地离开了房间。 云联也像是听到了动静一般,与刚刚出门的云玄打了个照面。 “昨夜见你话没说完,今日要说吗?”云联很清楚,大师兄是个腼腆性子,想要让他开口吐露心声,那得花费他好大力气,还不如他一开始便挑明了。 云玄抿了抿唇,颔首道:“确定了,瑶草的确是被控制的。” 云联转头看向云玄,见他面容笃定,没有再过问,而是问道:“那接下来呢?” 既然已经摸到了源头的雏形,接下来的布局也能开始安排了。 但云玄却是摇头,沉声道:“瑶草说要在三日内烧了她的肉身,我怎舍得下手。” 云联噤声,他作为局外人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在师兄面前当面做出评价。 掌门和师父后日方归,但那只猫妖却又嘱意要在三日内烧掉肉身。 按现在来看,倒像是有什么灵体在缓缓进入猫妖的身体,三日后便会完成灵体转移,如此解释倒是有些合理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仅仅烧了她的肉身是没用的,若是恶灵恶鬼,宿主的肉体消亡了,它还是会找下一个。 所以烧了猫妖是治标不治本,还是会有后患。 云联思虑再三,提议道:“师兄,今日观内有我看着,你去后山吧!” 打搅到掌门和师父一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但如今猫妖这件事也不小,急需掌门他们回来定夺。 云玄转头看向自己院子的方向,目光满是困扰,“再等等,让我再陪她几日。” 他答应过瑶草的,要带她拜见师父,他不想食言。 云联也知道一时让师兄做出决断有些难,便说道:“还有三日的时间,希望师兄早做决定。” 第110章 尽数接纳 当时猫妖被师父送下山,师兄是何等的萎靡,傲骨风霜的师兄啊,变成了那般模样。 师兄现在要做的决定,关乎着猫妖的生死,要么是他们将灵体强行剥离猫妖的身体,但猫妖一定也会受到强烈影响,生死未定,要么便是让师父来决断,猫妖突然成人,被神秘力量控制,若不是与锁魔阵有关那边没什么大事,若与锁魔阵有关系,那也是难定生死。 云玄缓缓闭上眼,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发烫,染上了自己几分心火。 只剩三天了,云玄竟分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释怀还是悲戚。 下了课,云玄从厨房中拿了些吃的,有师弟问起,好在有云联及时出现打掩护,说是他们俩一边吃东西一边议事,师弟便没有多心,包了几个馒头和小菜递给了大师兄。 两人并肩走出厨房时,云联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大师兄啊大师兄,你能不能长点心?就你这样,没几日便要暴露了。” 云玄有些疑惑,并未觉得自己哪里做的很明显。 云联看着云玄的眼神中,掺着浓浓的“你很不争气”,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日日辟谷,怎会突然吃这么多东西,不过……” 他说着,看向云玄手中包着馒头和小菜的油纸,问道:“师兄莫不是这几日都未给猫妖吃东西。” 自从发现大师兄有有异常,他便时常关注着大师兄,现在回想,好像大师兄这几日的确未给猫妖带过吃的。 云玄一时语塞,随后羞愧道:“辟谷久了,没有要吃东西的想法,瑶草也提过,便一直没想起来。” 今日也是突然灵光一闪才想起来瑶草是需要吃东西的。 以前它还是只小猫时,他也时常没有给瑶草喂东西吃,看来瑶草每日跑下山不只是给他带好东西,也是下山找吃的去了。 云联眼角微微抽搐,他是不是换了个师兄,为何现在的师兄越发不靠谱了。 与云联闲聊了几句,云玄加紧了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见瑶草乖乖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见云玄回来,她才有了动作。 瑶草走向云玄,立即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又见云玄脱下了外袍,瑶草立即接过放在了衣架上,看起来就像是个精明干练的小女仆。 但这也不是云玄希望看到的,他心中默叹,手上打开了油纸,说道:“见你几日为进食了,便从后厨拿了些吃的来。” 看到桌上的吃的,瑶草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色彩,仿佛她被禁锢住的灵魂看见了吃食又挣脱了出来。 云玄见势大喜,趁机询问了瑶草几个问题,但她好似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只在吃东西上。 “原来只是本能吗?”云玄无奈地苦笑。 云玄希望在接下来的时日多陪瑶草一些,但第六日他一醒来,便察觉到瑶草的眼神又变了,今日的她看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不论云玄怎么问话,瑶草都不回一句,只是目光森然地看着他。 云玄刚在瑶草哪里吃的憋,便找云联诉苦,云联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在藏书阁找咒术,一边只言片语地回复大师兄。 云联也是无奈啊,他也没喜欢过说,也没什么人招惹他,他能做的就是倾听,回几句安慰,但要他感同身受,他似乎比大师兄还没话语权。 云玄站在书架前突然开始沉默,这已经是第六日,明日他就必须做出决断。 可是他现在还在犹豫,明天真的能做出决定吗? 云联拿着一卷书不知何时走到了云玄对面,笑问道:“大师兄当初指挥弟子平定江南百鬼夜行时,也没有如此纠结,当时的情形可比现在要复杂得多。” 顺着云联的话,云玄回想起前几年江南一小镇因瘟疫横行,死伤无数,因此风水大乱,引起了百鬼夜行纷纷喊冤。 他一边看顾着云梦泽,一边远程给远在江南的弟子们提议,两头忙的整日脚不沾地。 当时的情况的确复杂,但归咎起来,又与今日不同了。 “不一样,这一决定,足够我再做十场祈福。” 或许今日一别,便再也见不到瑶草了。 再也见不到她还是小猫时,慵懒地趴在他的怀里酣睡,跑出去偷偷练字,认真的告诉他,他真的很好。 他再也见不到化为人身后,瑶草虽身不由己,但目光中时不时流露出的熟悉,一点点诉说着她的艰苦和不舍。 看着大师兄又开始叹气,云联也忍不住叹了一声,他的确不明白啊,如今看到大师兄深陷泥泞,他更不想明白了。 两人今日在藏书阁一找就是两个时辰,回到院子里已经是很晚了。云玄站在门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门,今日冷漠的瑶草实在令他有些不想面对。 云玄看着房间内微弱的光,不停安慰自己,既然心里有这只小猫了,她的一切他都愿意接受。 若是明日他们都能活下来,瑶草便是个真正的人了,将来可能还会是他的妻,不管她是喜是悲,是怒是哀,他都愿意接受。 云玄心中所想的,全是美好的,但大梦初醒他又担心明日有了结果,落差太大。 可是不论如何,他都不能逃避,想着,云玄解开了门上的禁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内的灯光很是微弱,瑶草依旧是坐在老位置,只不过她今日看着云玄的目光中满是阴冷,仿佛她下一刻便要冲上来撕碎他。 云玄自然是不怕的,瑶草身上除了其他灵体的痕迹,法术却没有任何增进,完全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打开手中的油纸,将吃食放在了瑶草手边,说道:“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后厨也没什么吃的了,你先就着吃,明日我便带你吃顿好的。” 瑶草冷眼看了看放在她旁边的白面馒头,冷哼一声甩手将馒头丢到了地上,翻身上床背对着云玄躺下。 “若是不喜欢这个,我便去后厨给你煮碗粥如何?”云玄温声问道。 他很少自己煮东西,希望煮出来不会让瑶草嫌弃。 但瑶草闻言突然转过身,继续冷眼看着云玄,漠然道:“我让你走了吗?” 第111章 七日已至 云玄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瑶草,她此刻的声音低沉的异常,好似一个男人的声音。 瑶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云玄,再没了动静。 云玄胸口像是在敲鼓一般,难道那个灵体已经要占据瑶草的身体了?这一刻,云玄终于做下决定,明日一定要带着瑶草见师父一面。 瑶草不能出事,若是她的身体被其他灵体完全占据了,那她本来的魂魄就会无处可去,那真正的瑶草就会慢慢消失。 若真是如此,他情愿瑶草带着最真实的自己陨落。 云玄看着手中的馒头,还是没有出门,他就算拿回来了,瑶草也不会吃,况且他也不放心现在的瑶草。 今夜已经是最后一晚,云玄掌灯坐在桌边翻阅从藏书阁拿回来的典籍。 这几日他与云联翻了云梦泽大半的秘术典籍,却日日无功而返,剩下的书他全带回来,今夜便不睡了,能找到是最好,若是找不到,明日便要拜托师父了。 听到云玄这么说,叶轻疑惑地抬眉寻思,说道:“这个咒术藏书阁里肯定是有记载的,而且不算很少见,为什么你们会找不到?” 站在一旁的华阳立即解释道:“那是在藏书阁没毁之前,浩劫之后,我与云阳修复藏书阁典籍,有一些咒语秘术支离破碎,亦或者害人不浅,所以我们两人便没有写进现在的典籍中。” 叶轻挑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咒语也好,人事物也罢,它是好是坏,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评定了。” 她说着,双手环胸靠在了一旁的高石上,余光瞥见顾珏就站在自己不远处。 叶轻赶忙回想自己刚才的话,赶忙解释道:“以前在师门时,师父与我讲过这些事。” 顾珏低笑了一声,依旧没有拆穿叶轻,反而顺着她的话说道:“道长的师父见多识广,若是有机会,本尊定要亲自见一见。” 叶轻闻言,也跟着笑了笑,说道:“好啊!” 那她真是要借顾珏吉言,早日找到她的师父了。 华阳见状,偷偷拽了拽叶轻的道袍,低声说道:“你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话很多吗?” 叶轻笑容一滞,顿时语塞,侧目看向顾珏,见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静,只能期待他与自己接触的少,没有发现这一点。 “你继续说。”叶轻扯开话题,看向云玄。 一个小小猫妖,就算是在后山长大,那也不是哪儿都能去的,她是怎么找到锁魔阵的,又是怎么和锁魔阵里的东西达成交易? 云玄颔首,继续回忆,但接下来的事令他满眼悲戚。 那夜他一直在看书,直到子夜钟声响起,第七日便到来了。 一直躺在床上的瑶草像是接受到感应一般,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漠然地看着对面书桌正在看书的云玄。 云玄正认真地找着咒术,突然听到房间内有动静,放下手中的书时,抬头就见瑶草站在了桌前。 “你怎么不休息?”云玄起身就要拉住瑶草,让她躺回去。 但瑶草并未顺从,反手握住了云玄的手,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瑶草摇头注视着云玄,柔媚一笑,葇夷抚上云玄的侧脸,将他的脸带近她的面前。 “云玄,明日我便要离去,不如今夜让我们做一对夫妻。” 瑶草说着,抚着云玄的手缓缓向下,经过他的颈侧,滑向了他的胸口,伸手就要解开云玄的衣裳。 云玄咽了一口水,向后一跃,离开了瑶草面前,警惕地看着瑶草,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瑶草楚楚可怜地看着云玄,缓缓向他靠近,依旧不死心,“我是瑶草啊,云玄哥哥最喜欢的瑶草。” 说着,她便要扑向云玄,却被他闪身躲过。 看着云玄不停躲闪,瑶草不悦地眯了眯眼,伸手解掉了自己的衣服。 云玄一直没好意思找师妹们要衣服,所以瑶草穿的一直都是他的衣服,即使云玄给瑶草找了里衣,她也不愿意穿,要不是云玄要求,瑶草更喜欢自由自在的。 见瑶草的动作,云玄便猜到她要做什么,立即唤咒:“藤手!” 房内的木桌立即生出树藤,化作一只手扯住瑶草的衣服,强行又替她穿上了衣服。 “云玄哥哥,我愿意把我的全部给你,为什么你不接受,是不是不喜欢瑶草了。”瑶草说着,看着云玄的眼神仿佛在看负心汉一般。 云玄皱着没有,并没有因为美色而误事,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不是她。” “的确,每一日的变幻都有新鲜感,都很吸引人,但这都不是瑶草,你终究成为不了她。” 瑶草冷笑了一声,从她的口中又发出了之前听到的那个低沉的声音:“我有说过,我要成为她吗?” 云玄双眼微微瞪大,这个未知灵体控制瑶草的身体,竟然不是为了寻找宿主,若是如此,它又为何要花费力气做这些? 瑶草似乎看出了云玄的疑惑,好心地解释道:“小道士,不是所有灵体都需要宿主的。” 云玄单手负于身后,召唤出自己的法器,随时准备战斗。 但占据着瑶草的灵体似乎并没有打架的打算,它的意识很快便消去,留下了一脸谷欠望的瑶草。 她扯开限制着她的藤蔓,步步紧逼云玄,企图占有他。 云玄心思一沉,咬牙打晕了瑶草,见她没了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将瑶草抱回床上,继续回书桌坐着,但满心满眼都是方才的情景,根本沉不下心思看书。 云玄煎熬了一夜,不舍得睡下,又看不进书,好不容易熬到了次日一早,他拿上典籍准备送回藏书阁,走出房间,刚准备关门便有一只手挡住了房门。 阴沉着脸的瑶草突然从门边出现,低沉着声音说道:“七日,到了。” 说罢,她借着门缝突然消失,房门之后变没了瑶草的身影。 云玄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大声唤醒了云联,“云联,她跑了。” 说着,他五感全开,将自己的感知散播到云梦泽各处,发现有一道光影正往后山结界处,很快就会进入后山了。 第112章 共体为魔 那灵体之所以会找上瑶草,就是因为瑶草能随意进出云梦泽,现在它借了瑶草的身体,自然也能通过后山结界。 先前云玄一直不清楚瑶草是仅能通过山下结界,还是云山任意结界都可畅通无阻。 如今看来,瑶草怕是也能进入后山。 云联听到声音立即出门,听到大师兄说了一声:“后山。” 他再定睛看人,眼前已经没有了云玄的身影,云联立即喊来师弟,命他们加紧防范,随时准备上山接应,随即通过后山结界上山追上云玄。 正在加固法阵的华阳云阳二人见有人闯入,正要出言呵斥,却见来者是名身着道袍的女子,两人顿时愣住。 他们怎么不记得观中女修有这个人。 可是瑶草进入法阵之后直接打开了守在法阵之外的弟子,华阳见女子出手的法术很是眼熟,立即出手对战。 但瑶草心不在战,与华阳对手了几回合,趁机闪身进入了法阵。 “不好!云阳闪开!”华阳带着阵法边的弟子后撤了好几步。 见锁魔阵再一次异动,云阳眼中满是不置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以华阳的修为怎会打不过眼前这个女子,她到底是何来历? 华阳皱眉解释道:“她身上,有后卿的气息。” 他的话引起了云阳的正经,不敢置信地看向锁魔阵,“那这阵法……” 华阳摇了摇头,现在看来,他们之前维护了六日的法阵现在是功亏一篑。 但奇怪的是,现在的魔物根本无法从阵中逃脱,他拉一只小妖来究竟是何目的。 正在华阳疑惑之时,云玄终于赶到,看见阵中的瑶草全然被控住,想也没想便冲进了法阵,拽着瑶草一定要将她拉出来。 云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云玄,这个法阵根本就不是生魂能进的,现在只能等法阵稳定下来,他们才有把握重新封印。 可是云玄这么乱来,已经打乱了华阳云阳二人的计划。 但他们又不能看着云玄就这么留在阵中,只能出手相助。 云联随后刚来,也加入帮忙,三人与阵中的魔物拉扯了许久,才把云玄和女子拽出。 华阳见势,一道金光咒护体,进入阵法强行压制,与云阳里应外合控制住了锁魔阵。 云玄大口喘着气,抱着怀中的瑶草向掌门和师父解释道:“她是那只小猫,锁魔阵里的魔物看中的就是瑶草能够随意进入云梦泽的能力。” 云阳闻言,目光立即看向云玄,骂道:“你居然又把这只妖精找回来了,你这孽徒!” 云联赶忙解释道:“不是的,是猫妖自己回来的。” 寻思着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联便暗示大师兄把实情也都一并说了。 云玄颔首,将瑶草突然成人,锁魔阵异动,以及日日性情变幻的事也全都说了出来。 华阳心中骇然,立即让阵外的云阳先去查看,确定了猫妖身上所中的术法正是控制七情的秘术,笃定这件事必定不简单。 突然一声吵闹传入法阵,众人看向锁魔阵入口,只见云净在弟子的阻拦下传入了法阵,看到云玄怀里躺着的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弟子见阵内形势不妙,赶紧把小师妹拉走,对掌门致歉道:“师妹方才什么都不说便要山上,弟子们没拦住才……弟子现在就见师妹带下去!” 云净木讷地看着瑶草,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害怕地蜷缩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躺在云玄怀里的瑶草突然睁眼,她的双眼猩红,俨然已经入魔。 “云玄,杀了她!”云阳见徒弟有些控制不住了,立即下令道。 云玄却摇头,他还是对瑶草抱有几分期许,“师父,她不再被锁魔阵控制了,是自身入魔。” 只是自身入魔,他只需要强行压住瑶草的心魔,给她念清心咒,她可以慢慢醒来的。 可是云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云玄,“她这哪里是自身入魔,她的魔引锁魔阵而起,与锁魔阵已是一体,待她成功入魔,便分了锁魔阵一部分力量,到时候就抓不住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锁魔阵里那只狡猾的魔物怎会平白无故地帮猫妖进化成人形,定是在她身上讨到了好处。 看中猫妖能自由进出云山结界是其中一个原因,留一部分力量在猫妖身体里,获得短暂的自由也是一个原因。 又或许,这是个一石多鸟的计划。 对于锁魔阵,他们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云玄将瑶草护在了身后,说什么也不肯伤害瑶草。 可如今的瑶草什么都听不进去,伸手直接捅穿了云玄的胸膛,她的眼中,只有杀戮。 云玄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见瑶草满手是血,她转身就要冲向云联,他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与云联合力抓住了还没完全入魔的瑶草。 “师兄,你没事吧!”云联一脸紧张地看着云玄身上的伤,马上从腰间乾坤袋中取出一瓶伤药,取了一颗递到了师兄嘴边。 云玄唇间带血,动作迟缓地吞下了药丸,双臂紧紧箍住挣扎着的瑶草。 她的每一次动作都会触碰到他的伤口,云玄也有些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泪水到底是舍不得还是因为疼。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怀中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轩。” 一道净身神咒出口,躁动的瑶草突然镇定,但眼中的猩红却未褪去,可见如今的镇定只是暂时的。 云玄每一句的口令都在颤抖,净身咒之后的咒语,他有些不忍念出口。 云阳本是要催促的,却被华阳拦住,华阳摇了摇头,现下的一切都交由云玄自己决定,他们能帮得了云玄一时,帮不了他一世。 云联站在旁边也是干着急,但他也猜得到师兄时刻心中定是不好受的,便也没开口说话。 云玄站在原地许久,直到怀里才安定了一会的瑶草渐渐又开始暴动,他闭上双眼,咬牙念道:“汝形汝神,内外肃清,聚灵散魂,皆听……” 第113章 心魔蛊惑 在两人脚下,散魂法阵逐渐有了雏形,但云玄的咒术并未念完,法阵也渐渐停住。 云玄看着眼前的瑶草,往日的回忆一点一点地涌上心头,他竟有了想要打散法阵的念头。 但当他看到瑶草满脸的痛苦,身体开始承受不住魔物带来的压力,已经有崩溃之象,心中仿佛出现了一只大手,将回忆尽数掩盖。 “皆听我命,魂散。” 他运转着已经成型的法阵,亲手将瑶草已经被魔化的三魂七魄剥离、打散,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无力地跪在了地上,眼神木讷地看着空中,看着星星点点逐渐消散。 “对不起。” 言罢,他再没了力气,瘫倒在了地上。 后来云玄因为私留妖孽,再一次被罚禁闭。 云阳看得出自己最器重的弟子是动了情,可是没有偏爱地多罚了几日。 云玄心中正有烦忧,便一声辩解也没有的进入藏书阁,一待就是半个月。 云联见敲门一直没人应便偷偷进入藏书阁,却只见到云玄的衣服,不见他的身影。 他自己在云梦泽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人,只好上报给了掌门和师父。 华阳与云阳刚到藏书阁时才发现云玄已经自散魂魄。 “每当弟子静下来,总能听到瑶草的声音。”云玄有些崩溃的蹲了下来,无力地颤抖着。 叶轻看着这般颓废的云玄,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反手双指贴在他的颈侧,心中明了。 “让我猜猜,接下来是不是听到心里有声音,让你去陪那只小猫?” 云玄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叶轻,猛然点头。 那时的确有个声音一直在让他去陪瑶草,当初他对瑶草许多,等师父帮瑶草避开劫难,他就与师父请辞。 可是瑶草被散魂,云玄心中便一直有心事,越发积压越是反弹。 叶轻抬眉看向云阳和华阳,见他们二人眼神闪避,一看就是已经知道云玄状况的了。 “傻子,是有人诱导你,逼你养出心魔。” 魂魄都被散掉了,那还有什么能力回光返照来云玄身边? 况且她方才检查过云玄,他身上的确有入魔的痕迹,若是她猜的没错,应该是他当初强行进入锁魔阵把瑶草拉出来时,沾染了锁魔阵里魔物的邪气。 叶轻看着锁魔阵里站着的这些人,干笑了两声,这都什么劳什子破事,居然还要她出面解决。 华阳这老头当掌门当久了,除了端架子,其他的还真是有退无进。 “行了,这里的东西看也看了,下山去吧!” 就一个破阵法,盯着它还能长出花来啊?又拿不出对付阵中魔物的办法,在这儿干等着就是浪费时间。 叶轻说完,转身便要走出锁魔阵,却在锁魔阵外的结界处停下,若有所思。 见叶轻下山,顾珏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紧随其后跟着她一同下山去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华阳、云阳、云玄三人,看着前面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心中很是疑惑。 玄清到底对九千岁是什么态度? 说讨厌吧!她平时走的可快了,现在山下却是慢悠悠的,摆明了在给人家带路。 说喜欢吧!看着也不像啊! 叶轻压根就没猜到身后的几人是怎么想的,自顾自的自己走,想到还有话要对云玄说,便顿住了脚步。 跟着她身后的顾珏见她停下,没有转过身对他说什么,便知道小道长的目标不是自己,于是说道:“本尊累了,找地方休息去了。” 说着,顾珏悠哉地往前走,没一会便离开了几人的视线。 叶轻看着他离开,方才回身走向华阳,问道:“猫妖屡次进出云山结界,这倒暂且不论,毕竟云山结界不小,疏忽也是能理解。但锁魔阵,她是怎么进去的?” 瑶草生于云山,长于云山,所以在它降世前布下的结界,它应当是早就习惯了,所以畅通无阻。 至于云玄给瑶草布下的那些结界,还有每半年就更换一次结界的锁魔阵结界,这些后来形成的结界,瑶草是无法随意进入的。 况且锁魔阵结界只有一个入口,每日都会有弟子看守,怎会让瑶草无缘无故地就这么进去了? 叶轻大胆猜想,恐怕每日轮流的弟子也沾染了阵内的邪气,被阵内的东西操控了。 云阳率先上前,这件事就是他操办的,他自然知道,“看守的弟子已经受罚了,他说自己当时什么都没看到。” 说着,他的眉头微皱,似乎也有和叶轻有着同样的顾虑。 叶轻微微颔首,又问了受罚的弟子名字,便离开了。 她虽然是修道之人,但连续几日不吃饭,不睡觉,还是有些疲乏。 叶轻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一棵歪脖子树,很是适合睡觉。 她手脚灵活地爬上大树,找了一处绝佳地位置便躺下,正要入眠的时候,便看见刚才离开的顾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边。 叶轻见状立即从树上坐起,疑惑地看向顾珏。 见他手里拿着一卷软垫,弯腰铺在了树下的凉席上,优雅地盘腿坐下,叶轻看着更是不解。 “你不在厢房里待着,跑这儿做什么?” 顾珏还真是越来越没原则了,现在连坐地上都能接受了,虽然隔着一层软垫和凉席。 坐在软垫上的顾珏抬头看向头顶的叶轻,缓声道:“小道长几日不见本尊,竟然没有一丝想念。” 叶轻竟然在顾珏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吃味,她瞥了瞥嘴,说道:“我忙着呢,想你作甚。” 顾珏叹了一声,随后到:“本尊这几日闲来无事,唯一有趣的事,便是想道长了。” 叶轻噤声,顾珏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恶心,但又有那么一点顺耳呢? 许久没有听到小道长回话,顾珏又道:“小道长和那位叫云玄的道士很熟络?” 叶轻歪了歪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憋了许久才说道:“以前师父带我来这儿的时候,他才刚当上大师兄,那会儿我俩看起来年纪一般大,所以也是要好一些。” 说着,她莫名其妙地又补了一句,“那时一起玩的还有云联、无患他们。” 第114章 对牛弹琴 叶轻这句话说完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她这是在解释她不只是和云玄交好吗?她怎么就解释了? 顾珏听了小道长前部分的话,脸色还有些不大好看,但在听到小道长后来的话时,瞬间便被哄好。 叶轻本就有些疲惫,加之上山下山的,现在更是困意上头,没再等顾珏继续说话,倒头就睡。 听见头顶有隐约的酣睡声,顾珏浅浅一笑,也躺在了软垫上,看着眼前树上的小道长,缓缓闭上了双眼。 总算看见小道长了,能睡个好觉了。 一人在树上,一人在树底下,一睡就是一下午,待两人醒来时天都暗了。 叶轻打着哈欠,一脸随意的从树上坐起,只见不远处站着个人,立即警惕了起来。 待她定睛一看,确定来者是三弟子云讯。 “玄清前辈终于醒了。”云讯站在这儿都快打盹了,终于等到小师叔睡醒。 叶轻低头看了一眼顾珏,见他被吵醒,正一脸不悦地看着云讯,她是知道顾珏没睡饱的脾气有多大的,连忙解释道:“他是云梦泽三弟子,道号云讯,比云玄和云联要大了十岁。” 云梦泽的弟子排行不是按照年龄来排的,而是按照入门的时间安排的。 也就会出现有十八岁的师兄,五十岁的师弟这种趣事。 顾珏却冷冷回了句:“没兴趣。” 话毕,他便连软垫都不要地起身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叶轻见顾珏走开,没有对云讯出手,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顾珏也没有外人传言的那么雷厉风行,说杀人就杀人。 他来了云梦泽,不就对道观里的弟子们挺好的吗?还指点云鸣轻功了。 想着,叶轻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了云讯面前,见他手中提着饭盒,疑惑道:“你提着个饭盒在这儿杵半天做什么?” 云讯将手中的饭盒递到叶轻面前,说道:“大师兄说您从山下回来,习惯定是没有改,好几日没进食一定是饿了,所以让弟子来给您送点吃的。”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大师兄看样子是没好意思给您送来。” 大师兄的事他也听说了,以他的看法判断对错这是不全面的,大师兄这么做,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叶轻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饭盒,却被饭盒里的重量吓到,“这里头装了什么?” 她这是在手上提了一桶水吗?怎么这么沉? 云讯解释道:“听说山下来的客人这几日也没吃好,弟子便多坐了几道菜。” 叶轻干笑,这哪里是多做了几道菜?云讯这是做了一整桌的菜吧! 不过这不就意味着要她找顾珏吃饭吗? “要不你帮……” 叶轻的话还没说出口,话头就被云讯抢了去,“前辈今日早些休息,弟子便告辞了!” 人家都说要告辞了,叶轻也没好意思让人再回来,帮她把方才给顾珏送去,只好自己提着饭菜往西厢房走去。 叶轻敲了敲门,听见里头有微弱的声音,知会道:“云讯做了点吃的,我见你今日没怎么吃东西,也吃点吧!” 她就在门口待了一小会,门便被打开了,入眼的便是顾珏那一张阴沉,但依旧好看的脸。 叶轻吃力地提着饭盒来到桌前,正准备招魂金属性给自己来个金刚手,以便把饭盒抬上桌,她手中的饭盒便被顾珏直接接过。 顾珏亦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手中的饭盒,疑问道:“你们云梦泽每日的食量都这么大?” 虽然他这么说,但其实顾珏在府中每顿的吃食是要比这三个这样的饭盒还要多。 叶轻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云讯憨厚,听到云鸣说你七天不吃东西,估计是给你准备的饭菜得有七天的量。” 此话一出,顾珏面色一滞,稍微有些退后。 叶轻看着他这一副胆怯的模样,笑出了声,打趣道:“骗你的!” 说着,她打开了饭盒将里头一道道菜拿了出来,竟然慢慢摆满了一桌。 直到饭盒最底下,叶轻看到了一盘烧鸡,笑道:“方才就闻到小家伙身上有其他味道,原来是下山去了。” 顾珏对烧鸡是没什么兴趣,反倒对桌上的饭盒有点好奇,这个饭盒看起来并不大,但竟然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叶轻顺着顾珏的眼光看向手中的饭盒,解释道:“这饭盒与我的乾坤袋同理,但其实说白了,就是利用咒术或法印拓宽空间,袋子盒子依旧是普普通通的。” 顾珏会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个盒子并不是那么值钱,唯一有点用处的就是道士作下的法。 叶轻将烧鸡摆在了顾珏面前,知道他嘴刁,便说了两句,“云梦泽里禁止杀生,所以弟子应该是跑下山给你买吃的去了,这里不比山下,你先将就着吃点。” 顾珏低笑,这句话道长似乎不久之前也说过。 “本尊可以不那么矜贵。”说着,顾珏接过叶轻递来的饭,拿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 虽然吃着最简单的饭菜,单看顾珏这样子,便先吃了是在吃山珍海味一般。 叶轻也给自己添了一碗饭,坐在了顾珏旁边,吃了几口饭填了填肚子,便放下碗筷说道:“我可能要食言了,只怕要在山上再待个一两日,还有些事情我没弄清。” 顾珏微微抬眼,对于道长的话已经是意料之中,遂点了点头。 “道长和云梦泽的关系匪浅。”顾珏突然说道。 叶轻心中咯噔了一声,这件事她之前已经对顾珏编过一次谎了,顾珏再问起,看来是不相信。 “毕竟家师与云梦泽有些渊源,贫道作为徒弟,自然和云梦泽的弟子是认识的。”叶轻说着,拿起了碗筷继续吃饭。 顾珏轻笑,“哦?既然如此,饭菜里有迷药的事,本尊应该算在谁的头上?” 叶轻立即放下碗筷,闪身躲到了门边,随时准备离开顾珏的房间,闪避他的怒火,却见顾珏依旧坐在原处未动。 不应该啊!这迷药的剂量,按道理迷晕一匹马都绰绰有余了,为何对顾珏不起作用? 第115章 心系于你 顾珏从容地放下筷子,淡然地看向叶轻,说道:“普通迷药早就对我没有作用了,还是怪道长手下留情,不舍得对本尊出手。” 他说着,从位置上站起,缓缓靠近叶轻,柔声道:“道长想要让我晕过去,除非在体力上耗空我。” “啊?”叶轻疑惑地感叹了一声,这又是什么办法,“且不说在体术上我打不过你,云梦泽是禁止打架的,我才不打你。” 她不是没少在顾珏手上吃过亏,她才刚开始习武,怎么可能是这只修了多年体术的老狐狸的对手。 顾珏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顾珏的确是没安好心,但是没想到自己所言道长竟然一点也听不懂,索性便俯身拦腰抱起小道长走回饭桌。 有什么事在饭桌上聊,都能顺畅些。 “道长可是想去白天那个邪乎的法阵?”顾珏知道叶轻对自己没有杀意,若是她真的想对他下手,不会到这个时候才出手。 叶轻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想再回去看看。” 白天的时候有顾珏在,她也不好重新检查一遍锁魔阵,便想着晚上迷晕了顾珏,她也好放心去锁魔阵看看。 连顾珏这个非修道之人都看得出锁魔阵的异象,看来锁魔阵里的东西外放了不少邪气。 顾珏闻言立即摇头,“不能去。若是白日,道长去便去了,不愿让本尊跟着,本尊可以离去,但晚上,本尊说什么也不会让道长去那个地方。” 既然道长就在他身边,他不会再让道长受到苦难。 叶轻看着顾珏,心中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涌现,双颊也不自觉的微微有些红晕。 “云梦泽的路我都记下来,况且白天我问过掌门,他说过后山阵法旁边便有求助警示,我不会有事的。” 顾珏听着叶轻解释,看向她的眼睛都在发光,莹莹闪烁着兴趣,缓声说道:“于情于理,道长都要好好的。” 他不是云玄,不会将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交付到别人身上,是生是死全听旁人发落。 云玄身上有万般规矩,他不是,他是规矩的缔造者,若有任何事物束缚他,他定会拔除。 即使他与道长之间任由沟壑,道长不填,那就让他来填上。 叶轻看着眼前的顾珏,总觉得心中滚烫,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慢慢生长。 小道长的眼睛圆滚滚的,盯着自己提溜转,顾珏越发觉得她可爱,两人对视着,情意愈来愈浓。 顾珏慢慢低下头,试探地看着小道长,见她愣在远处盯着自己,偷笑了一声,缓缓凑近小道长的薄唇, 却听到门外突然一声敲门声,打断了房内的两人。 顾珏白日被打断一次已经很是不悦了,现下又有人来,顿时怒气盈满,内力外放,直接将门口的云讯打出了院子。 云讯捂着胸腹猛咳了一声,他就是来收盘子的,招谁惹谁了! 听到客人院子有动静,云鸣闻声赶来,见三师兄正在原地嘟囔,听明白了后笑道:“客人有他自己的打算,若是没有传唤便不要靠近了。” 不过他早些时候看见小师叔进去了,也不知道出来没有。 小师叔的厢房他已经带着弟子收拾过了,还是要知会小师叔一声。 但云鸣左等右等没等到叶轻从房间里出来,只能先回去了。 房间内,叶轻本是要阻止顾珏伤害弟子的,却被顾珏一把拉住按在了怀中。 顾珏身上淡淡的花香味猛地灌入叶轻的口鼻,令她有些头脑发胀。 “你敢伤了他,别怪我不客气。”叶轻说着,负手召出桃木剑,随之她的身后跟着六道符咒盘旋,每一张都是杀招。 顾珏眯了眯眼,抱着叶轻的后腰一回身,将她直接抵在了房门上,他甩手一个力道斩灭了灯芯,房间立即暗下,外人根本看不见房门背后有人。 “希望小道长能明白,本尊待你如何,皆因本尊心系于你,换做是别人,本尊可没有耐心伺候。” 他的大手握着叶轻的后颈,强制让她与自己对视。 门外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映在顾珏脸上,使得顾珏本就好看的棱角越发立体。 叶轻耳边不断响起顾珏的声音,他说他心系于她? 叶轻心中顿时慌乱,不行,明天还是要找那两个家伙好好聊一聊,上次说的那个劳什子“随心而动”,她压根就没懂。 就不能说的通俗易懂些吗?咬文嚼字的,累不累! 叶轻放开五感,感知到云讯并无大碍,总算是放心,但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她推开面前的顾珏,转身就要开门离去,门都未打开,顾珏伸手便将房门堵得严实。 “道长鲜少来云梦泽,想来是没有属于道长的厢房,如今天色不早,道长总不能叨扰观中弟子再辟一间出来,左右道长在山下日日枕于本尊卧榻,今夜……” 叶轻抬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不用了,在来之前我便让云鸣收拾了,现下应当收拾妥帖。” 在山下和顾珏一同睡,那是资金短缺,现在她又不是没地儿睡。再说了,在道观里并排入眠,这成何体统。 顾珏点了点头,收回了抵在房门上的手,说道:“也好,反正这个房间本尊睡腻了,换个地方也好。” 叶轻噤声,顾珏这是要死皮赖脸跟着她了? 但她的厢房在北面,与普通厢房不同,顾珏若是去了定会察觉到什么。 顾珏没有给叶轻继续思考的机会,拦腰抱起了她走向床榻。 见小道长不停挣扎,顾珏低声威胁道:“我想我知会过道长,虽是太监,但合欢秘事我懂得不比他人少,道长若是再不听话,我便让道长挨个试试。”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却是满满的霸道。 顾珏将人放在了收拾规整的床榻上,素白修长的手指从叶轻的鼻尖,经过唇上,缓缓向下,经过她的衣襟,在系带上停驻。 叶轻不甘示弱,一张炽火符浮于身体表面,灼烫顾珏触碰她的手。 顾珏感觉到指尖的温度,气哼了一声,伸手拉着床内的被褥盖在了叶轻的身上,脱去身上的外袍,躺在了小道长身边。 第116章 外门弟子 “道长既然这么怕冷,那就多盖点。”顾珏微笑着说道。 叶轻却明显的感受到这家伙是生气了,轻咳一声,扭开头闭眼睡觉。 顾珏心中有些发闷,他何时变得如此顾忌他人了? 不过他与道长心中都有事,他不了解道长,道长也不明白他,待二人全心交付时,必定是没了顾忌的。 “道长。”顾珏轻声呢喃了一声。 叶轻半梦半醒呓语地回道:“怎么了?” 顾珏的手搭在叶轻的腰际,不想身边的人突然离开,“不管道长信不信,顾珏匆匆二十载,唯道长在身侧,方安于卧榻。” 身后的声音渐渐淡下,叶轻方才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满是疑虑。 她在房中睡了两个时辰,外头的天已经渐渐开明,有些朝气。 待确定顾珏睡得正熟,叶轻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离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叶轻系好乾坤袋,带上房廊上的纸灯,在昏暗的晨光中走向了后山结界。 她刚走不久,躺在床上的顾珏便醒了过来,他看了看窗外的光,没有多言地翻了个身,躺在了叶轻之前的位置继续睡下。 昨日已经爬过一会高山了,现在刚起床,叶轻说什么都不想自己上去。 但后山被设了禁制,削弱了一切法术,叶轻就算召来了什么,也顶不了什么大用。 想着,叶轻改道走向后山树林的另一处。 没多会便拽着一只人首马身的异兽。 “道长,我也没招你!”异兽憋屈,它睡的好好的,就被道长从窝里拽出来,它委屈。 叶轻也是刚起床,没什么好脾气,从乾坤袋里拿出个瓶子丢给了异兽,说道:“这丹药可用于化形,够了吗?” 普通妖精想要化成人形得修炼上千年,所以不乏有瑶草那样想要走捷径,却自食其果的妖精。 但她手上的化形丹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助妖精变化人形,虽然有时间限制,但也算完成了妖精们一直以来的想法。 况且这丹药不止有化形功效,若是在千年道行渡劫之时服用,还可少受点罪,容易渡过。 异兽一听道长开出的条件,顿时就不是那么困了,它咬住瓶子往后一甩,瓶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腰间的小背囊上。 “道长,小的带您上去。”它说着,蹲下了身体。 叶轻也不客气,拢了拢衣袍,翻身骑上。 只见异兽突然回头,对叶轻说道:“道长是要去山顶吗?” 他还未得到答案,便被甩了一巴掌,很是委屈地看着背上的道长。 “带路,你再转过来,我就把你的头变回马脸。”叶轻无奈地闭上了眼,要不是这片林子里也就是这一只比较容易带她上去,她才不想和这厮有接触。 在人头马身的,怎么看怎么怪异。 异兽闻言立即乖顺,带着道长直奔向山顶。 叶轻还未确定阵内到底是什么情况,待她看到锁魔阵时,便让异兽停下,自己走上去。 “道长慢走,下次还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尽管吩咐!”异兽殷切地看着道长。 驮人一次就能拿到化形丹,这种买卖,他不要白不要! 叶轻摆了摆手让它先走,大清早的嘚吧嘚没完了。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叶轻提步走近了锁魔阵。 守在阵外的弟子见着有人靠近,立即执剑上前,出声喝止道:“来者何人,莫要再靠近。” 叶轻目测了自己与锁魔阵的距离,她方才收住了身上的气息,旁人应当是不会察觉到她才是。 但以现在的距离,负责看守的弟子依旧察觉到她,那就说明不是弟子们的能力差了。 确定了一点,叶轻没有再收敛气息,淡然地走上前,知会一声:“是我,玄清。” 两名弟子见来人是小师叔,立即收起的手上的长剑,一人留在原地守着,另一人上前问候道:“小师叔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叶轻倒是满意这两人的自觉,解释道:“我大概盘算了一下,你们大师兄出事的那一天约莫也是这个时辰,便过来瞧瞧。” 弟子意会颔首,低声道:“小师叔,有件事我们私底下有传闻,也不知该不该与小师叔说。” 叶轻微微皱眉,问道:“和掌门他们说了吗?” 弟子摇了摇头,“掌门与长老自大师兄出事后便闭关了,能说得上话的弟子都去帮忙了,剩下我们这些外门弟子,无法靠近,也说不上话。” 叶轻低眉,心中思索着什么,沉默了一会说道:“云梦泽原先可没有什么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来了云梦泽,便是云梦泽的人,你们虽非直系,但既然有心求道,便没有隔阂。” 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以前云梦泽人少的时候,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谁还分什么外门内门。 现在人多了,就算道观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门槛,弟子们自然也会分出个高低贵贱。 弟子亲耳听着小师叔这么说,眼神豁然一亮,很是感激地对小师叔便是一拜,“多谢小师叔一言。” 叶轻点了点头,在这些弟子面前,她就不怎么爱啰嗦,赶明儿下山了她再和华阳他们说说,让他们和弟子们谈谈,免得好好的道观的,变得乌央乌央地,哪还有修道的样子。 说话的弟子脸上满是笑意,他们这些所谓的外门弟子,都是被其他道观举荐来的,还有观中的师兄下山,偶然看到有机缘的人,带回山上培养。 但外门弟子始终不是直系弟子,免不了有些自卑,况且他们与观中的其他师兄、长辈见不上面,就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己的就是比直系弟子第一等。 如今他见着了连直系弟子都不常见到的小师叔,小师叔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冷漠,他当真是觉得自己被看得起了。 想着,弟子便将自己听到的传闻说了出来:“小师叔,先前有弟子也在此处守夜,但总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但仔细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还有人猜测,是里头的东西说话了。” 叶轻抬眉问道:“这个传言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117章 一缕残魂 弟子想了想,大概地算了算时间,“这……得有半年了。” “半年?”叶轻皱眉,这件事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本以为是猫妖的灵魂滋养了锁魔阵里的东西,若依这些弟子所言,恐怕不是。 叶轻点了点头,对面前的弟子说道:“这件事我会与掌门再商量。” 说着,她看向了锁魔阵入口,问道:“我能进去了吗?” 弟子侧身让道,对守在门口的同伴点了点头。 叶轻没有任何遮掩地走进了锁魔阵,就是有意要阵法下镇压的东西知道她来了。 她在锁魔阵外走了几圈,从乾坤袋中拿出了罗盘,再用白日偷偷藏起来的一点猫妖的灵魂碎片,低声念道:“荡荡游魂,若有灵智,何苦何怨,为吾引路。” 语尽,叶轻手中的碎片渐渐开始发亮,它轻轻飘了起来,飞向了锁魔阵,但它似乎在畏惧阵法,只是飘荡在阵外,有节奏地散发着光芒。 须臾,锁魔阵内似乎也有光芒跟着碎片一起发亮,二者互为感应。 “难怪云玄飘荡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找到,合着就是被你给吞了。”叶轻看着发亮的锁魔阵,冷声道。 云玄大抵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是在阵外散魂,所以不会被阵内的东西影响。 但其实并不是,或许在瑶草回来之前,它便已经来过锁魔阵,从那个时候开始,瑶草的灵魂便已经被吃了,留在它身体里的是阵内的东西以及它留下的负隅顽抗的残魂。 这便能解释在云玄的记忆中,有一日的瑶草是恢复正常的时刻,因为那时华阳和云阳加固了第一层枷锁,那时的魔物是最虚弱的时候,待它适应了第一层枷锁,便又重新掌控了瑶草。 现在的问题是,瑶草到底是怎么进入的锁魔阵,为何守在外面的弟子会感应不到。 一只小小的猫妖不能做到收放自己内息的,那她是怎么躲过弟子们的警觉。 是阵内的魔物控制了弟子,还是它直接帮瑶草进入了锁魔阵,这两种说法不管哪一种,都表明魔物已经可以外放气息,甚至已经可以触摸到实体了。 叶轻收回了漂浮在空中的碎片,单手结印平息了法阵的躁动。 她带着碎片走出了锁魔阵,欲向山下而去,行至门外,叶轻顿住了脚步,转头为门口的两名弟子问道:“你们是听说了这些事,都是听谁说的,你们有没有听到过里头有什么声音?” 传言不可信,也不可不信。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先前说话的弟子又上前说道:“弟子也是最近才开始轮值,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这些传言好像是之前轮值的几名弟子说的。” 见小师叔脸色越发难看,另一名弟子也说话了,“小师叔莫怪,依照之前的安排,都是几名弟子负责一块区域,这块区域的轮换也在这些弟子中轮班,这样省时省力一些,也是出事了之后,区域的划分便被作废,改为全部轮值。” 观中弟子都忙着修炼,掌门与长老渐渐地也不管事了,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三人分配管理云梦泽,弟子们全听他们三人的调遣。 云梦泽虽然避世,但事情也不少,所以观内的事务一直是被三位师兄置后的。 叶轻自觉也没什么资格评价云玄他们,她似乎才是云梦泽里的那个混子。 想着,她有什么怪罪的话也都吞回了肚子,又问道:“那你们可知之前负责这一块弟子是哪几人?” 弟子回想了一下,说道:“是明真他们院子的。” 叶轻颔首,虽然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但还是记了下来。 她昨日问过云阳,那家伙护短得很,只说已经处罚了,不说到底是谁,她想要归咎都没地方查。 在锁魔阵的问题上,是他们能护短的吗? 叶轻记下名字便下了山,站在进入云梦泽的结界外,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拿出了灵魂碎片,唤醒了它:“你能感应到自己的残魂吗?” 话毕,她手上的碎片闪了两下似乎是在答应。 碎片缓缓升起,穿过了结界,叶轻紧随其后,在云梦泽里疾跑。 却见碎片径直往云梦泽外飞去,时不时停下确定身后的人还跟着。 叶轻忆起顾珏之前教她的轻功,脚尖点地,紧跟着碎片飞出了云梦泽。 她本以为还要再远点,没想到碎片在云梦泽门口便停了下来。 叶轻缓缓落地,跟着碎片往门前的林子里走,见碎片缓缓停留在了一处木堆上。 叶轻盯着木堆看了许久,好久才认出这个木堆似乎是云玄口中的用来给瑶草休息的小屋子。 “云玄这小子的动手能力……还真是继承了他师父。”叶轻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句。 说过说,叶轻也没忘记正事,徒手翻开了木堆,总算在底下找到了很是微弱的残魂。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叶轻抱手结印,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将瑶草的残魂托起,周遭的植物顺着叶轻的召唤,多少贡献了自己的灵气,温养着残魂,将它一点点稳定下来。 这一点残魂死里逃生已经耗费了太多气力,在木堆中留了这么久,吸收了一些云山的灵气,这才保留了这么久。 虽然是被强行散魂,但那些游散的魂魄还是回到原身执念之地停留。 云玄后来会自行散魂游荡在人间,也是想通过拼凑游离的魂魄来找回瑶草。 “可惜了。”叶轻看着眼前的残魂,云梦泽里头它怕是进不去的,若是去了后山又会被锁魔阵发现,所以只能待在这一处。 云玄也没想到自己这是无心插柳,竟然还抱住了最后的瑶草残魂。 看着残魂的光亮一点点恢复,叶轻轻声道:“过来吧,我带你回去。” 残魂犹豫了一会,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上好像有云玄的气息,便缓缓靠近。 乾坤袋转不了魂魄,叶轻只能将残魂藏在了自己的衣袖,护着它回到了房间。 第118章 感魂应灵 叶轻回到房间时,天都亮了,云梦泽的弟子都有着令叶轻闻风丧胆的直觉,一大早便起床修炼,看见小师叔从外头回来,有大胆的弟子很是热情地问候。 叶轻漠然地点了点头,无意识地走到了顾珏的房间,等她反应过来再先离开,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平时在这个时候还在休息的顾珏竟然不在床上,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出去找她了? 反正顾珏就在云梦泽里也不会丢了,叶轻便放心地关上房门,坐在了床边,将藏在袖子里的残魂取了出来。 “我还有些疑虑,所以想看看你的往生记忆,莫要隐瞒,这对云玄有好处。”叶轻对残魂知会道。 不仅是对云玄有好处,对云梦泽、乃至天下人都是有好处的。 叶轻知道虽然眼前只有一抹残魂,但基于瑶草自身便是云山一份子,只要待在云山便能吸取云山的灵气,自然是保留了一些神志,当是听得见她说了什么。 她的话说完不久,残魂亮了两下,表示它会配合。 叶轻这才正式感应残魂,与它相通。 在瑶草的记忆中,它生于云山,受云梦泽灵气滋养,早早有了神志,但云山太大,小小的它很早便于亲生母亲走失。 它一边找寻着自己的母亲,一边在云山活下去。 可是冬日严寒,它找不到吃的,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便到处溜达,希望可以找个地方躲一躲大雪,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大房子,但它还没上去敲门,就被冻得晕了过去。 它又饿又冷,真以为自己就这么死去了,却没想到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人类把它带了回去。 如果不是这个人,它一定会冻死在外头。这个人不仅救活了它,还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瑶草。 “希望你不会轻易被严寒击垮,像瑶草一般顶着严寒生长。” 他说的话,她一直都记得,从那以后,云玄便成了她唯一的软肋。 以前还在母亲身边时,母亲常带着她和兄弟姐妹以前下山觅食,人间的趣事她见了不少。 她是喜欢云玄的,从云玄手把手教她写字开始,她便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写字不好看,偷偷藏起来练了好久,得到云玄的夸奖真的是太开心了! 可是温柔的云玄也时常有悲伤的时候,她虽然不识字,但桌上摆的这张纸,上面画的歪七扭八的线,好像是地图。 云玄见她好奇,就解释这是安排弟子下山,他说他也想下山看看,她便记了下来。 虽然云玄明令禁止她出去,不想她被别人发现,受到责罚,但是云玄不知道,她可以自由进出云山的,所以不用害怕。 按照以前母亲带她下山走过的路,她也走了一遍,给云玄带回了好多东西,虽然有些东西是孩子玩的,他也觉得有趣,不过他把玩了一下就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偷东西了。 其实不是啦,后山的金蟾可多钱币了,她都是给了钱的! 但是云玄不知道他,他别扭极了,想看看山下的世界,又担心她会不会出事,还怕她带回的东西是偷来的。 所以云玄每天都会把自己的钱袋放在她能够得着的地方。 也真是,云玄又不下山,钱袋里居然会有钱。 她在街上晃悠了许久,灵机一动,云玄不是想看山下的世界吗?那她就带景色回去。 从那以后,她便一直买字画回去给云玄,每天看着云玄虽然不睡,但眼神里透着开心,她就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却没想到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她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副掌门,她明明避开了很远,却还是被他抓住了。 听到云梦泽的掌门和副掌门查到了云玄头上,还提到了云玄的罪责,她才明白为什么云玄不让她出门,而她的任性随意给云玄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她是妖,就算妖力甚微,传入云梦泽就是有错。 可是她不怕被罚,就是担心他们接下来会不会为难云玄。 当听到云梦泽的副掌门要云玄亲手结果了她,她不害怕,这些日子陪伴着云玄,她已经知足了。 但是她还有夙愿,她受罚没关系,云玄不能有事。 直到她听到云玄只是被关禁闭,不会有生命危险,就算被扔出云山,她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在山下徘徊了一圈,恍惚间看到一个和云玄穿的一模一样衣服的女子经过。 虽然心里想着就这么放弃,但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私心,她偷偷靠近那名女子,佯装无力地倒在了路边。 女子也看到了她,连忙走进查看她是否安好,还好心将她偷偷带回了云梦泽。 她是害怕的,担心这个女子也会像云玄一样受罚,可是她就是想看看云玄,看到他安好,继续过会以前的生活,她一定会离开的。 那名把她带回来的女子叫云净,她好像听说了什么,知道她以前被云玄养过,所以对她很是热络。 但她根本就没想和云净多熟,越是抵触,云净就越靠近,真是烦死人了! 要不是看在云净是云玄师妹的份上,她真是不想对云净有什么好脸色。 但没想到云净竟然因为她不理人想要害她,拿什么劳什子的药草铺在她掌心的伤痕上,太疼了!云净一定是嫉妒她和云玄的关系,想要对她下手! 云净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说了句:“如果你是人就好了,我还能和你说说话。小猫,你别怕,这就是疗伤的草药,能治好你小爪爪上的伤。” 她是能听懂,但如果疗伤需要那么疼的话,她还是留着这个伤疤好了。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躲着云净,生怕云净再拿草药折磨她。 不过云净有一点说的不错,如果她是人,是不是就能和云玄一样,在这个地方正常生活,她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伴在云玄身边了! “你想成人?来云梦泽后山的锁魔阵,我有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她恍惚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还以为是谁恶作剧,但这个声音总是时不时出现。 第119章 阴差阳错 她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突然平白无故地帮她,肯定没安好心。 但云净告诉她,云玄结束闭关以后就经常在山上找她,还在云梦泽门外搭了小木屋等着她回来。 她便再也等不及,走向了后山。 可是她心里还是害怕,所以就只是远远地看着后山山顶,连靠近都没靠近,就被什么东西直接拽了进去。 她看着陌生的周遭,有些害怕,面前这个画满了歪七扭八、和云玄平时看的书很像的图形,突然有一股黑烟从图形中间冒了出来。 黑烟告诉她,它有办法帮她变成人形,但需要她付出一点代价。 “我要你的妖身,还有两百年的修为。”黑烟开出条件。 她后退了,要两百年的修为这是没关系的,但这股黑烟要她的妖身,那她还是自己吗? 黑烟又说道:“你都变成人了,妖身也就没用了,与其丢在此处被外人发现,不如交给我,等你什么时候当人当腻了,再找我要回来,不是更好吗?” 这么一想,确实挺划算的,当时的她急切想要回到云玄身边,便没有多想的同意了。 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草丛,听到过往的弟子谈论起云玄,便溜到了藏书阁,果然看到了云玄。 云玄看到她是虽然惊讶,但还是把她带了回去。 她以为事情会越来越好,但事实却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 自从离开了后山,她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她也越发的不能控制自己,她好像站在了一处黑暗,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每天无理取闹。 云玄见她成人,就教了她不少防身术法,可她终究是妖,云玄教给她的东西不断灼烧着她,但她不能说,她一定要让云玄开开心心的。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似乎有些明白所谓的成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终于在一天,她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她希望云玄能了解了自己,可是她还没多说,身体就再一次被别人控制。 这时,她才发现,是那股黑烟占据了她的身体,所谓的妖身化人,根本就是骗局。 这七日,喜怒哀乐爱恶欲,她的意识越发消沉,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消失了一眼。 第七日时,黑烟又把她带回了后山,她终于能够质问它,它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没想到黑烟却讽刺了她:“区区小妖,妄图用两百年道行幻化成人,可笑!” “为什么?”她问。 黑烟似乎是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解释给她听:“我需要你的能力,也需要你的道行,多亏了你,我现在能自由出入这个鬼地方。” 她惊呆了,她好像做错了事,一件不会被云玄原谅的事。 她在跑向锁魔阵的时候,碰巧撞上了到处寻找她的云净,等到云净追到这里时,她因为本能恐惧云净,不停后退,一边是那团可怕的黑烟,一边是可怕的云净,她没想到自己会退到阵法里。 “小猫,回来!”云净着急地在阵法外急的跺脚。 可是她没有办法再出去了,身后有一股强大的魔气将她包围,她残留的最后一点意识也慢慢沉睡。 她知道自己即将成魔,成为所有人喊打喊杀的对象,不过也好,总算有办法结果了她。 可是她看到云玄将自己生生拽出了阵法,更是看到云玄含泪将她散魂。 她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难得来的人身化作了灰烬。 她终究,还是不能让云玄开心。 虽然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但还有些意识,她知道云梦泽后山的那东西会勾人魂魄,更是因为她的愚蠢,现在增长了法力。 她想告诉云玄的,但是云梦泽的道光太亮了,她根本无法靠近。 她拼尽了所有力气,但传到云玄身边的声音太过微弱,她说不了话,只能猫叫,云玄怎么可能听得懂。 后来,云梦泽的丧钟突然敲响,云玄的噩耗传了出来,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梦泽忙里忙外,剩下一缕孤魂,苟活人世。 梦醒,叶轻沉声一叹,万般因果,何尝不是阴差阳错。 瑶草因对云玄执念而听信了锁魔阵魔物的瞎话,云玄听到了瑶草的提醒声,以为是心魔,结果自散了魂魄。 如今这般结果,她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坏。 叶轻缓缓睁开眼,却见顾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坐在她的对面喝茶,见小道长睁眼,顾珏说道:“那个叫云玄的,在外面跪了很久。” 叶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云玄此举是什么意思,惋惜地叹了一声,对顾珏说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启程。” 两人离开房间时,云玄依旧跪在门外,见叶轻出门,立即上前恳求道:“前辈,求您帮帮弟子,弟子知道前辈寻魂问灵的术法了得,求求您帮帮弟子吧!” 说着,云玄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期盼地看着小师叔。 但叶轻对云玄早已失望,没有再言语,带着顾珏直接离开了云梦泽。 顾珏跟在叶轻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笃定她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果不其然,两人还没走远,小道长就停住了脚步。 “我有东西忘拿了,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说罢,叶轻转身疾步回到了云梦泽。 她寻了华阳,认真地问了一句:“一直记挂着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想让他开心,不想让他受伤,这就是喜欢吗?” 华阳被玄清这么直愣愣地问,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仔细回想玄清的话又觉得有些笑意,说道:“其实没有这么多条件,喜不喜欢,你心里最清楚。你只是在山上待久了,隔绝了人世,并不是不懂人情,只是你一直觉得自己有别于他人,不愿意接受罢了。” 叶轻嘟囔道:“本来就是有别常人啊!” 华阳噤声,对着叶轻就是摆手,明摆着就是逐客令,“哪来这么多事儿,你要是真这么闲,就早日把东西带回来。” 叶轻等了华阳一眼,冷声一哼,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第120章 你可活否 她侧脸看向身后,说道:“再好好审审负责看守的弟子,必要时用鉴魔引。” 华阳颔首,这件事他会处理,不过要先安抚好云阳那家伙。 叶轻又说道:“还有,云梦泽是求道之地,不是阶级攀比的地方,不该有什么外门内门的,若是云清那老家伙看到了,你俩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完,她便正身往外走去,这里是华阳和云阳的战场,而她的战场在山下。 华阳看着玄清离开的身影,扬了扬手里的拂尘,眉目怅然,想她处理其他事务利索干净,独独对待感情,懵懂犹如稚童。 “是是非非,因因果果,丈量之人应是自己,而非他人。” 玄清啊玄清,你的道,需你自己来寻。 叶轻离开了议事厅,站在云梦泽门口又停住了脚步,看着手里的残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顾珏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来小道长,不过这次,小道长不再回头。 “小道长分明与那个叫云玄的人相熟,为何不帮?”顾珏好奇地问道。 叶轻转身看向顾珏,很想说如果她帮了,顾珏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不过叶轻并未说出口,转而故作轻松地说道:“现在找皇陵更重要。” 顾珏听了她的话,回首看了一眼云山山顶,心中似有思索。 云玄失落地在云梦泽里晃荡,不自觉地走到了门外他搭的小屋旁。 “瑶草,对不起。” “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再见到你的。” “希望再见到你时,无悲无痛,你能开心自由的活着。” 云联担心地跟了出来,见大师兄一脸颓意地自说自话,无奈地叹了一声,返回了道观。 云玄把以前想对瑶草说,却又不敢说的话全说了,他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不是新鲜,也不是依赖,他就是喜欢这个愿意为他付出,时时哄他开心,他也一直记挂着的小猫,即使他是妖。 直到天色暗下,云玄终于回到云梦泽,如同一只游魂一般,晃荡回了自己的房间。 却见他的桌上放着一盆草,明明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草,它的叶片却泛着星点。 云玄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盆草,他没有看错的话,叶片上的星点那是灵魂碎片的光芒,有人将魂魄寄放在了这棵草上。 他见盆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上书:“斯人已逝,寻魂星点,缓培可活。但云子归,你可活否?” 云玄拿着字条的双手颤抖着,这是小师叔的字,小师叔帮他把瑶草找回来了! “小师叔,谢谢你!”云玄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一股清新进入身体,提神醒脑。 他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云玄,虽心有执念,却会带着执念砥砺前行,总有一日,他会找回瑶草,云梦泽也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叶轻和顾珏刚下山,华阳便再一次找来负责看守锁魔阵的弟子。 云阳闻声赶来,却被云联和云讯拦住,说什么都不让云阳上去搅和。 看着议事厅里跪着的就是之前已经处罚过的弟子,云阳很是不满地大声质问道:“华阳你什么意思!” 华阳看向云联云讯两人点了点头,两师兄弟见状立即收回了拦着师父的手,很是抱歉地看着自家师父。 云阳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华阳面前,质问道:“你还抓着这些孩子做什么?” 华阳看着云阳,心中无奈一叹,他这个师弟一直如此,从前就是这样,护短得令人发指,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还在护着他的乖徒弟。 不过这个地方说话不方便,华阳抓着云阳走到了一边,低声说道:“我就问几句话,毕竟那只猫妖就是被锁魔阵里的东西蛊惑的,难保……” “我云梦泽的弟子能和猫妖一样吗?”云阳不屑地扭开了头,一提到猫妖他就来气,白白毁了一个好苗子。 华阳是真想敲敲云阳的脑袋,听听是不是有回响,忿忿道:“你别忘了,那东西现在有猫妖的两百年道行,若是其他地方便罢了,那只猫妖可是生长在云梦泽!” 虽然摧毁了妖身,他们还是要提防锁魔阵中镇压的魔物可能会冲破结界,直接攻击云梦泽中的弟子。 等审完这些弟子,云梦泽需重新布置整座云山的结界。 接下来的事,可都没那么容易。 云阳目光一暗,其实他很清楚,只是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重新修整云梦泽才是首要的。 但华阳却知,不解决内忧,外患也无可避免。 他暂且不顾及云阳的意见,稍稍一抬手,殿中等候的弟子意会领命。 “先前责罚你们,罚的是你们玩忽职守,发现后山异动没有及时示警。” 掌门话音刚落,站在明真等人身后的执法弟子便摁住了他们的双肩,将他们摁跪。 华阳看着他们,斥责道:“今日罚你们六人,修炼不勤,感应不灵,不敛形身,肆意传言,罚二十警示棍,藏书阁禁闭三日。” 明真不敢置信地看着掌门,大声喊冤道:“掌门,我们是真的没有看到什么异动,阵内出了事弟子便立即禀报了,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弟子……” 华阳可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质问道:“路上耽搁了时辰,你们去哪儿了!” 明真立即从地上爬起,高声解释道:“弟子走到半路就晕过去了,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可以为弟子作证的!” 他明明已经解释了,为什么掌门和副掌门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他不明白! 华阳与云阳对视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果然是有隐患的。 跪在明真周围的弟子听到明真的话却未辩解,他们其实也没看到明真真的倒下了,当时轮岗的另一个人走在了前头,等到他发现明真不见了再回去找,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谁知道他在此期间是不是真的晕倒着。 发现明真的弟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回禀掌门,弟子……弟子并未亲眼看到明真倒下,将他寻回已是换岗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不知道明真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第121章 天下第一 华阳见二人眼神清明,似乎的确没有魔气,但魔物狡猾,不会只浮于表面,便咬牙说道:“我与副掌门会调查清楚,但今日责罚可轻但不可免。” 华阳还是命执法弟子打了明真等六人十戒尺,六人没打之后没有任何异样,华阳先是放心,又有些后怕。 看着六名弟子被执法弟子押去藏书阁,华阳面色凝重地叹道:“戒尺上已被施了显形咒术,十鞭已足够起效。” 云阳早看出戒尺上有问题,但方才听明真这么一说,心里也是起疑。 不过他想到华阳又命人带弟子们去藏书阁,便猜测道:“你该不会是在藏书阁动了手脚吧!” 华阳闻言,点了点头,“藏书阁中有禁制,明日我便会召集弟子练习鉴魔引。” 云阳闻言一愣,但随之有无可奈何,除了经历过当年浩劫的人,有谁知道云山锁魔阵中镇压的魔物非同一般。 它要是逃出来了,那又是一场人间浩劫了! 在去藏书阁的路上,明真越想越觉得不服,冷眼看着平日里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弟子,更是满心的愤怒。 云梦泽一向教导弟子端正,所以极少用戒尺这样的东西,能被使用戒尺的弟子都是犯了大错之人。 云梦泽的戒尺并非一般之物,上面刻画了烙印符文,若是修为不精进,这些烙印会一直存在着。 内门弟子享受着最好的待遇,随便一两颗丹药就能消掉,但是他们外门弟子呢?无人教导又没有丹药可以吃,就等于这些烙印会跟着他们一辈子。 明真如此想着,全然忘记了云联云讯时常过问这些后来弟子的院子时候有需要,经常送些补给这些事,他如今满心满意全是自己的冤屈。 看着屹立的藏书阁,明真愤然想到,他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原是想着来了云梦泽就能摆脱市井,果然人上人的生活,却没想到这个地方也不过如此。 不过云梦泽的名头的确好听,他好歹在这里待过,离开这里一定会比待在这种破地方舒坦,哪还需要这么受气! 可是明真想归想,却不得不在执法弟子的押送下走向藏书阁。 “想要成为人中龙凤就别进去。” 明真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他不解地看向左右两边押送他的弟子,见他们二人一脸淡漠,见他回头便皱起了眉头,肯定不是他们俩说的话。 那又会是谁? 明真余光瞥向周围,除了他们几个就没别人了。 “别看了,若要让所有人臣服于你,就不要进去,我将指引你离开云梦泽。” 明真眼睛一亮,能传音入密,此人应当是个高人。 可是他心中依旧有疑虑,若此人并非高人,而是有心要害他,那他离开岂不是很吃亏? 不过再往前走两步便是藏书阁了,他该不该…… 在富贵荣华和修炼得道前,明真没有犹豫太久,选择了前者,他忍着身上的戒尺伤,撞开了身后的两人。 两名执法弟子并未想到已经要进藏书阁了,明真突然开始反抗,他俩被撞开后,立即反应了过来,出手就要抓住明真。 但明真突然消失在原地,瞬间又出现在了所有人身后不远。 “我……我这是瞬移了?这里是有传送结界吗?”明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但那个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它说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可以选择是否与我合作,条件是我能让你成为天下第一人。” 明真双眸发亮,天下第一人,这是何等响亮的称号。 但他也不是有点甜头就跟着走的人,眼睛提溜转两圈,试探地问道:“只是瞬移罢了,再多练两年我也能学会,你得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我与你合作。” 那个奇怪的声音没再出现,明真站在原地许久,执法弟子已经越来越靠近,他竟有些无措了起来。 正在明真以为自己会再次被抓住,往后定是一直被关禁闭的下场时。 他伸手稍微格挡,眼前的两名执法弟子如同被一个巨大的力气推开,连退了好几步。 明真正要感叹时,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直接指向了藏书阁外的几人,被他所指的地方地面突然开裂,藏书阁前的广场都开始了摇晃。 “这是怎么回事?”明真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和地上的大坑,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为。 那个奇怪的声音再一次突然出现,“若是觉得这份诚意还不够,我们的合作便不必开始了。” 说着,它的声音缓缓淡了下去。 明真赶忙喊道:“我愿意,我愿意与你合作。” 他的声音引来了为躲避地上巨壑而御剑的弟子的关注,不解他为何突然逃窜,更不解他此时的自言自语。 可是他们方才还看得见的明真再一次突然消失,但这次,他们再没看见明真出现。 有弟子立即察觉到有问题,“不好,立即禀报掌门、长老!” 而此时,明真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看身后,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只能走到山下,云山的结界我出不去。” 那个奇怪的声音却道:“我自有办法。” 明真正在疑惑之时,他的眼神渐渐开始有些飘忽,但慢慢地又坚定了下来,但此时的他双眼猩红。 华阳感到藏书阁时,见一地的狼藉,反倒先担忧起修缮的费用来。 云玄带着一波弟子前来,见掌门已经来了,抱手作揖道:“掌门,弟子已带人搜查了云梦泽,并无明真下落。” 云阳随后刚来,听到他与华阳正怀疑的明真不见了,立即说道:“查,继续查,整座云山都找一遍,必须要把人找到。” 云玄颔首:“是。” 但他还未走,便被华阳喊住了。 华阳掐算着明真的命格,沉声一叹:“只怕明真早已不在云山。” 云山的结界是他布下的,何人进入进出,他最清楚不过,方才离开的人一身魔气,与锁魔阵中的魔气相似,只怕他们最担心的事,就要来了。 第122章 尘世之路 “此一去,恐苍生遭难!”华阳叹道。 云玄赶忙问道:“掌门,可有化解之法?” 华阳摇了摇头,如今首要,当是将锁魔阵加固,更换云山结界,莫要再让更多魔气漏出,他们一定要等到玄清回来的那一日。 云阳看着现状,沉声一叹,这一次的确是他有错处。 “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做?”云阳看着华阳问道。 华阳眼神凝重地看着地上的裂缝,沉默了许久,心中终于做下了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要做好万全的措施,虽然有些不吉利,但不论是玄清出事,还是云梦泽出事,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向云联和云讯,但很快便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了云玄身上,说道:“云梦泽弟子云玄、云讯听令。” 云玄虽有疑惑,但很快便想明白了缘由,走上前道:“弟子听令。” “云玄、云讯,你俩分别前往向西与向北行,一定要找到你们的两位师叔。”华阳将两个琉璃瓶递给了两人,说道,“这是你们师叔当年留下的分身,可助你们找到他们。” “切记,找到他们命他们立即回归。”华阳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云玄看着手里的瓶子,回头看了一眼云联,对华阳请示道:“让师弟去吧,弟子留在云梦泽重置结界。” 云联一愣,连忙道:“师兄,师弟我知道自己修为差,但你也别说的这么明显啊!此次重置结界可是提升修为的好机会。” 他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云玄,“师兄莫不是怕回来的时候发现师弟我的修为超过你了,所以才不想去找师叔的!不行,云梦泽我留定了!” 云玄抿了抿唇,知道师弟这是不想让自己有负担,“好,弟子下山。” 华阳点了点头,看向了云联,只见他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看穿了许多事。 云联一直是如此,不突出,也不落后,却能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华阳甚至有让云联也作为掌门候选人的打算,但云联不止一次表明,他只想辅佐,成为万人焦点这样的事,他做不到。 华阳劝诫再三,云联屡屡解决,这件事便就此作罢了。 在临走前,云玄回了趟厢房,带上了承载瑶草残魂的那盆草,一人一草,堂堂正正地走上了世间道路。 华阳目送着两名弟子离开,一脸心事地走到了后山天灵池,打开了天灵池的机关,池水缓缓收干,藏在水底的暗道入口也缓缓显现。 他缓缓走近了暗道,进入了那个不为人知的天灵池密室。 叶轻他们离队近两月,按照路程估计,王义应当已经带人抵达杭州。 在叶轻的催促下,顾珏终于同意坐上叶轻准备的马车,快马加鞭往杭州赶去。 “小道长。” 叶轻听见马车里的声音,这已经是今天顾珏喊她第几次了,“顾珏,你有完没完,有马车就不错了!” 马车里的顾珏看着周围,闷声道:“这是马车吗?不就是板子加破布,放本尊下去!” 叶轻收手勒住驾车马匹,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对身后马车里的顾珏说道:“九千岁,贫道着急赶路,得罪了!” 说着,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符咒,贴在了马车门帘上。 本是一辆蓝布马车,被叶轻贴满了符咒,已经看不清马车原来的颜色了。 他们驱车在林间,叶轻又是黑着脸,若有过路人,大抵以为这是赶尸之人。 叶轻的符咒贴上,马车内的人再出声喊叫,她都听不见了。 直到天色渐暗,叶轻找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才将顾珏从马车中放出。 叶轻抬手,掌心向车,贴于车身外的符咒你收到召唤,从车上揭下飞回了叶轻的手中。 可她揭下后,没有意料中听到顾珏的谩骂声,心中一惊,赶忙上前掀起马车车帘往里看。 她还未看清,昏暗的车厢中突然向他神来了一只手抓住了她。 叶轻出手格挡,向后一跃的同时一张爆破符咒甩出。 坐在车中的顾珏一个闪身躲开了符咒,身手极快地拉回了后退的叶轻。 叶轻本以为能退出马车,这样爆破符便危及不到她了,可是现下她与顾珏都在马车中,叶轻只能临时收回符咒。 她灵活地躲开了顾珏的抓捕,两人瞬间换位,顾珏站在车厢门口,而叶轻突然没了退路。 客栈的掌柜本想着出来迎客,这才走到门口,就见马车摇摇晃晃,车内时不时传出男女的吵闹声,不由得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但他这么个外人上去也不好,便打算会客栈等着就是了。 可他刚走进客栈,停在门口的马车便炸开了。 车内的男子翩翩落下,站在了客栈门前到底台阶上,低眉看着一地的马车碎屑,并没有任何心虚的意思。 “顾珏……”叶轻黑着脸,她头上高悬的青色古琴注意看出她此刻的气愤。 顾珏却风轻云淡地说道:“马车成这般,小道长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他虽然喜欢小道长,但就事论事,这件事并非他一人的过错。 “不过可惜了,往后便没有马车可坐了。”顾珏佯装惋惜地看着地上的木板碎屑。 叶轻瞪了顾珏一眼,提步便往客栈里走,经过顾珏时,低声说道:“既然九千岁不爱坐马车,明日换一个。” 说着,她径直走向掌柜的,放了两锭银子在他面前,“准备两间上房,房间重新打扫,剩下的钱,算是麻烦掌柜的打扫门外了。” 她现在可不缺钱,临走之前云阳给她塞了一包银子,顾珏又把他身上不知道哪儿来的银票全交给了她,现在的她生怕自己丢了,人没了没关系,钱丢了可是大事。 掌柜的眼睛大亮,立即拿起银子掂了掂,赶忙讨好道:“客官您放心,小的马上命人打扫。” 说着,他跑去了后厨,将所有正在休息的小二全叫了过来,一人提着个水桶上楼打扫去了。 掌柜的总觉得自己白白拿人家五十两怪不好意思的,便给两位客人上了几道小菜,便躲在柜子后乐呵呵地记账了。 第123章 持家有道 叶轻擦了擦筷子递给了顾珏,说道:“饿了一天了,吃点东西。” 顾珏扭开了头,显然还在因为叶轻将他塞在马车里一天而生气。 见他半天不理会,叶轻也没再哄,把筷子放在顾珏面前就开始吃饭。 她还以为乾坤袋里还有干粮,但今日上路后翻找,发现袋子里什么吃的都没了。 因为她总觉得每次打开乾坤袋都需要解开禁制,实在麻烦,所以就没有对它使用禁制,外人也是能打开的。 可是若是有人偷东西,就偷她干粮干什么? 再者,她的乾坤袋要么在身边,要么放在顾珏的房间里,怎会有人敢来偷。 不过,想这么多过去的事也没用,叶轻吃了点东西便回房休息,半夜就发现顾珏又跑到她的床上。 “你还真是没完了。”叶轻呓语着翻了个身。 顾珏看着小道长明明已经习惯他过来,却还是又开了一间房,很是不明白地问道:“我竟不知小道长有了钱财后也是如此奢靡,订了两间房间。” 叶轻困意上头,强迫自己的双眼打开一条缝,看了顾珏一眼,又闭上了眼睛,“贫道认为,两间房才是必须。” 顾珏执反对意见,“既然一间房能住,为何破费?” 他可是不想在这地方入眠,也就是小道长在身边能安稳些。 叶轻干笑了一声,难以置信,全天下最奢靡的九千岁现在居然再和她纠结该不该定两间客栈房间。 “贫道还是认为男女授受不亲。”说着,她往床里挪了几分。 顾珏疑惑地看着叶轻,他没想到“男女”一词有朝一日会出现在小道长的口中。 “小道长莫不是忘了,本尊可是太监。”顾珏说着,也往床里挪动,贴着小道长睡下。 叶轻闻言立即睁眼,下意识地想要摸腰间的乾坤袋,但她立即想起她的袋子睡前放在了床头,想要拿东西得越过顾珏。 罢了罢了,明日再翻书吧! 顾珏以为自己昨日的反抗足够让小道长明白他的坚定,但当他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叶轻驾着一辆板车前来,顿时震惊。 “上车吧,九千岁。”叶轻一条腿跨在车板啥,另一条腿随意地耷拉着,一脸兴致地看向顾珏。 顾珏黑着脸,问道:“小道长若是将多定一间房的钱用来买马车,本尊以为会更好。” 叶轻却摇了摇头,义正言辞道:“经过九千岁的教诲,贫道深知浪费可耻,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就一直节俭吧!” 她好好给顾珏买了马车,这厮拆了一辆又一辆,就是嫌弃普通马车配不上他的身份。 她上哪儿给他找什么劳什子琉璃雕花暖轿,有地儿坐着上路已经不错了。 “九千岁,您看看这辆车,通风、透气、随时能看见周围的美景,便宜又实用。”叶轻转身在车板上的草席上拍了拍,又解释道:“考虑到九千岁您身子矜贵,所以贫道特意给您装备了软垫和草席,保证您坐得舒服。” 叶轻心中偷笑,她这可是按照书上说的做,顾珏总该满意了吧! 她刚从议事厅出来,就撞见云阳,云阳一看她就知道华阳又说了什么云里雾里的话,所以就塞了一本书给她,让她好好学着。 待人处事上她的确不行,但论看书,她一定能学的了。 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在没有确定关系的情况下,莫要太亲近,新鲜感极其重要。” 所以她昨晚照做了,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成效。 想着一计不成很正常,她按着书上多施几计总会看见成效的。 “对于男人的关怀一定要简单朴素,又要直接了当,这样,他才能最快感受到你的用心。” 叶轻看着板车,多简单朴素,多直接了当,可是怎么看顾珏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看。 难道这一计也不管用?她一会再看看其他。 可顾珏没再给叶轻翻书的时间,揪着她的领子直接以轻功前行。 这世上能惹他如此生气的,恐怕除了小道长,不会再有他人了。 顾珏沉默着带了叶轻一路,到酒楼时,放下她直接走了进去。 叶轻看着顾珏的背影,脸上写满了疑惑,背过身去翻看书本,也没找到附和现在这个情况的破解之法。 她正疑惑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叶轻立即向前一跃转身看向自己身后,却见顾珏探究地看着她。 叶轻看向酒楼内,又看了看顾珏,“你方才不是进去了吗?” 顾珏的目光定在了叶轻手里的书上,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若不是他发现小道长没跟上来,回来查看,定是看不到如此有趣的事。 叶轻感受到顾珏的目光,立即将书藏到了身后。 “小道长看什么书,本尊可否有荣幸一观?”顾珏说着,缓缓往叶轻靠近,伸手向她讨要。 叶轻右脚往后一撤,随时准备开逃。 这可是云阳亲手撰写的,若是可行,往后可列入云梦泽藏书阁,如此机密文件,怎可让顾珏看到。 顾珏却下定了决定一定要抢,叶轻立即后退,两人直接从酒楼门前,一路追到街市,钻入了人群。 叶轻往后看了一眼,对身边的顾珏低声问道:“还跟着吗?” 顾珏点了点头,他们身后的几名高手虽然和他们两人距离被拉远,但依旧在尾随着他们。 “小道长很聪明。”顾珏毫不犹豫地夸奖道。 叶轻嗤声,“你从离开云山就不对劲,方才进入你自己旗下的酒楼,又突然退回来,肯定有事。” 顾珏看着叶轻突然话语一滞,随后叹声道:“本尊原以为道长与我心有灵犀,却没想是因为此事。” 他说着,正声道:“可本尊担心小道长是真的。” 叶轻脚步突然一迟缓,忽而觉得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烫。 两人之间的寂静令叶轻听到了不远处人声的嘈杂,大抵是那些人已经找到了此处。 “你太惹眼了,迟早会找到我们。”叶轻说着,拽着顾珏悄然从人群中离开,钻入了一遍的胡同中。 顾珏看了看叶轻身上的道袍,回道:“道长亦是。” 第124章 身残志坚 两人从胡同绕出,将身后的杀手带到了城外树林。 “他们是谁?”叶轻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顾珏的轻功极快,而她御风也毫不逊色。 两人明明能够极快甩掉身后的人,却并没有这个打算,一路将人带进了密林。 顾珏随意自在地向前飞行,一点也不费力,连头都不转,就知道尾随的那群人到了什么位置。 “本尊虽已是一人之下,但朝中总有居心叵测之人意图对本尊动手,如此情况,并不稀奇。” 顾珏说着,顿住脚步看了看地方,现下四周不会再有人来,便将正御风前行的叶轻拦腰抱住,飞身将她放在了树上。 “小道长乃修道之人,就不需得小道长动手了。” 他说完,缓缓落到了地面,正面迎上追来的杀手。 杀手定睛一看,只见眼前这男子,似乎就是雇主给他们看的画像上的人物,只不过眼前之人风华万分,画像可比不得,“阉人王玉,有人要取你狗命,休怪我们无情!” 看到真人后,杀手心中甚是觉得直接杀了有些可惜,此人可是个太监,长得又如此貌美,先奸后杀也不算违背了雇主的意愿。 如此想着,杀手看着顾珏的眼神充满了色气,一个太监的武功能有多高,还不是任他们摆布,“王玉,若你识相,伺候好哥几个,哥哥们也能让你死的舒服一点。” 听说宫里的太监不是谁都伺候吗?只要那些大人物有需要,就算是男子,他们也得跪下,献出后庭。 雇主要他们杀的这个长得好看,又细皮嫩肉的,可比一般女子要好上许多! 杀手们对着顾珏开起了黄腔,丝毫不觉得危险将近。 叶轻坐在树干上紧皱着眉头,顾珏是什么身份,与这些人何干,就算身体残缺,但他哪里比其他人差了! 想着,叶轻甚至有下树替顾珏教训教训这帮人的冲动。 却见顾珏随意地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宽袖,如此动作就把对面的杀手吓了大跳。 见顾珏不回应,杀手们只觉得此人不识抬举,大声谩骂道:“你就是个太监、阉狗!给你脸还不要,我呸!” 带头的人如此骂着,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也开始骂人。 顾珏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唇角微微勾起,一分劲力从掌心发出,方才嘴碎的人顷刻间炸成肉沫。 看着方才还活生生的同伙就这么没了,他的血全喷在了他们的身上,滚烫的吓人,剩下的杀手有大半的人萌生了退缩的意思。 这怎么回事!此人明明只是个太监,怎会有能顷刻杀人的内力。他们本以为雇主未标明想杀之人的功力是因为此人根本没有武功,可如今看来,他们错了。 杀手们缓缓后退,想要与顾珏拉开距离,退了一段后,吓得四处奔逃,本以为能逃过了,却没想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堆黑影,直接将他们又抓了回来。 顾珏看着立即消失的黑影,转头看向树上的叶轻,眼中有淡淡的责怪。 叶轻却道:“此为诡道,为正道不耻。” 她不是个一心求道的道士,只要是她好奇想学的术法她都会学,驭鬼行尸虽然是别的修道之人所不耻的,但她觉得好玩,所以便练过几日。 看着地上狼狈的杀手们,顾珏转身走向叶轻所在的大树,杀手以为自己是没事了,却没想到他每走一步便释放一层威压,直到他们再顶不住压力,骨头血肉生生被压力打成血泥。 叶轻坐在树上看着靠近的顾珏,缩了缩脖子,总觉得他会骂人。 却没想到顾珏默不作声地将她抱下,放在了地上。 “你……” 叶轻刚想问顾珏这是什么意思,就听顾珏温声道:“谢谢道长了,只不过,往后还有此事,本尊出手便好。” 他们是冲着他来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由小道长出手。 他的小道长,只需要在平平安安的即可。 有时他也在想,若是寻找皇陵是道长力所不能及之事,他是否会放弃这件事。 叶轻语塞,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出手了,就是觉得很生气。” 顾珏眼底突然少有的温柔,看着低着头的小道长,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顿时他心中的拿点小疙瘩全然消失不见。 他伸手抚了抚叶轻的头顶,温声道:“无妨,除了性命之忧,小道长做何事都可。” 说罢,他伸手揽住小道长腰间,将她往怀中一带,往前路飞去。 叶轻不解地看向身后的城镇,问道:“这里回城更快吧,何故继续往前。” 顾珏微笑,“此处已经出现了本尊的踪迹,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除非道长今夜是真不想睡了。” 叶轻闻言,看着前路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再过一段距离便是层层叠叠的高山,眼角微微抽搐说道:“往前走似乎今晚也没地方睡吧!” 顾珏侧脸看向身边的小道长,停住了飞行,将她拦腰抱在怀里,痞声道:“这么睡可好?” 叶轻虽然会御风,但到底还是害怕太高的地方,被顾珏这么抱着,叶轻总觉得自己会掉下去,赶忙抓紧了顾珏的衣领。 感觉到领口一紧,顾珏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有些发皱的衣服,但见小道长有些紧张的脸色,手中力道紧了紧,确保胆小的道长不会掉下去。 叶轻抬头看着顾珏,只能见到他的下颌,线条极是好看,不过他的下巴隐约有点点青黑,想来这几日赶路,顾珏的确没有好好休息过。 叶轻突然有些自责,似乎是她这几日一直在挑战顾珏的底线,令顾珏晚上盯着有没有杀手抵达,白日坐在马车里也不敢休息。 想到顾珏方才的肃杀,她所见的顾珏极少如此严肃,虽然他一直不说,但叶轻隐约觉得顾珏心里还是有芥蒂的。 “顾珏。”叶轻轻声唤了一声。 顾珏闻声低头看着小道长,应了一声:“怎么了?” 叶轻抿了抿唇,问道:“你不生气吗?那些杀手说的话。” 虽然一开始她一直挺不喜欢顾珏占着身份欺压她,但相处久了,她也渐渐忘了顾珏是宦官这件事。 第125章 林家十七 师父以前常说“有教无类”,待人亦是如此,身体是否完整,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人心。 顾珏却是依旧云淡风轻,缓缓说道:“他们说的是事实,我的确是太监,宫中太监也的确受到不少屈辱。” 叶轻闻言,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置信,“所以你……” “道长很介意?”顾珏挑眉问道,前路也不看了,他的目光停驻在道长脸上,眼底的神伤缓缓蔓延。 叶轻立即摇了摇头,安慰道:“不论前事如何坎坷,你现在可是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当年欺辱过你的人,你便欺负回去。” 顾珏听着她的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解释道:“骗你的。宫中没几人敢招惹本尊,欺负过本尊的人如今仅剩一人了。” 叶轻稍等了片刻,没等到顾珏的下文,便知他不会再说,她也没有再问。 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叶轻看着前路,转言说道:“我们还要飞多久?” 他们这样一个晚上,顾珏白天便轻功飞了一天,内力再身后也会撑不住。 叶轻尝试着从顾珏怀里离开,但他固执一定要抱着,没有撒手的意思。 顾珏看了看前路的山路,前路便要进入国东了,此一带遍地山丘,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叶轻虽然没看过几本兵书,但也是打过架的人,这一片地方藏人太方便了,顾珏要是飞就要飞过这一片丘陵,这近乎要飞上一天一夜。 “顾珏,先下去。”叶轻还是觉得现在不是办法,总要有解决的办法。 听到小道长的话,顾珏思虑片刻,带着她缓缓落地。 叶轻看了看周围,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一处平地,最近有一处可做掩护的岩石,除了东面有一座高山,其余都是平原。 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叠黄纸,依照山水方位勾画符咒,贴于围绕着他们的树木和岩体。 最后一张符咒贴上,一道黄光出现在两人脚底,黄色法阵由中心缓缓向四周散开,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又在瞬间消失。 他们四周看似与刚开的时候无异,但周围已经被叶轻布下法阵结界,除非比叶轻的道行更高,否则是无法撼动她布下的结界的。 “只要待在法阵里,外人看不到我们。”叶轻见顾珏看着她贴在树上的符纸发呆,出声解释道。 叶轻说着,御风吹开了地上的树叶,扫出一片赶紧的地方,又从林中捡了一些枯草和树枝回来。 “从这里赶去下一座城池留宿,指不定要到明日早上,你就将就一晚,睡不着也没事,且当休息就是。” 叶轻将树枝一根一根铺在地上,又将枯草铺在上面,理得平整后,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卷软毯。 大概是和顾珏待久了,习惯了他的臭脾气,叶轻在离开云梦泽前,将那些软垫软毯什么收了起来。 那些东西放在云梦泽也是积灰,倒不如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小道长默不作声地铺床,顾珏眼底常年的阴鸷缓缓消散,温暖取而代之。 顾珏走近叶轻,收起大袍前摆,缓缓蹲下,取了叶轻带回来的一些木头和枯草支了一个火堆,等着道长点火。 叶轻倒是有些意外顾珏的动作竟然如此利索,“我还以为九千岁对庙堂的事更拿手。” 说着,她召出火焰,放在了木堆上。 顾珏堆的木堆一看便知道是老手,木头与木头只见留有空隙,并不是普通人直接放了一堆柴火一起烧这么草率。 听到小道长的感叹,顾珏微微笑了笑,并不做解释。 两人心中都有秘密,见到一人不回话了,便知道是问道对方不会说的事了,很是默契地不会再问下去。 这一路奔波,顾珏的臭脾气好了不少,虽然还是不会在这种地方睡着,但还是坐在了软垫上休息。 两人一路时不时暴露信中,却又突然消失踪迹,令追杀顾珏的杀手们一顿好找。 他们没有快马,每日赶路,要么是顾珏带着叶轻轻功前行,要么是叶轻御风带上顾珏。 他们的脚程明明是常人的数倍,但这一路都能遇上一些不识好歹的人。 很显然,有人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至于是谁暴露的,顾珏很清楚,叶轻也隐约猜到了。 顾珏照例将叶轻放在高处,孤身处理眼前一大波杀手。 反正以顾珏的身手,下面这些人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叶轻也很是放心地坐在树上看戏。 忽而一阵线香和书卷气飘过,树底下莫名又出现了两个人。 叶轻都不用多看,就被无患那颗秃头照得晃了眼,跟着无患一同过来的那名素衣男子,要比无患高上一头,但比那肥头大耳的和尚瘦弱许多。 他眼底乌青,手不离书,抬手之间在书堆里浸淫多年的书霉气便挥散开来,叶轻坐在树上都闻得到那股霉味儿。 看这人的样子,叶轻猜到此人便是无患的挚友,姓林名兰的那位。 林夫人怀胎之时一直吃辣,便总觉得孩子是女孩儿,恰逢当时正是栀子花开花之际。 她便给孩子起栀子花的别称,林兰为名。 谁知生出来却是个男孩子,林夫人虽有失望,又甚觉此名男子亦可用。 可林夫人随后方知,栀子花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名曰禅客。 所以在得知林兰与云居寺的无患为好友时,只能叹道一切皆为命中注定。 林兰起初亦是不介意名讳的,可每每遇上陌生之人,总会提及他的名字本是女儿名,从那之后,林兰便极少与外人提及自己的本名,唤字与别称即可。 叶轻如果记得没错,无患曾经还是和她聊起过此人,林兰在族中排名第十七,所以熟人便唤他林十七,旁人便唤他的字,单一询字。 顾珏是见过无患的,而且印象深刻。不过无患身边的另一人倒是脸生,顾珏抬头看向叶轻,见他带来了点头,表示此人可信,便没有多言。 三人武功都是上乘,近乎没有任何停滞地将周围所有杀手歼灭。 第126章 姑苏望月 叶轻优哉游哉地坐在树上,看着无患前一秒拧断了一人的脖子,下一秒就在“阿弥陀佛”,忍不住戏谑道:“无患,你们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怎么杀起人来,如此干脆。” 无患早知有人在树上,听到叶轻的嘲讽,表示并不介意,用方帕擦了擦自己的双手,从容回道:“这些人,不信佛。” 既不信佛,我佛可不渡杀戮之人。 叶轻闻言挑眉,觉得无患的话甚是有意思,她干脆地直接从树上跃下,看了看林十七,又看向无患,说道:“不介绍介绍?” 无患意会,看向顾珏微微一鞠,温声道:“顾施主,许久不见。” 顾珏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应答,也未走开。 而后,无患向林十七招了招手,对顾珏和叶轻介绍道:“十七乃贫僧挚友,相识多年,贫僧曾与玄清提过。” 叶轻点了点头,附和道:“何止是曾,你只要遇了人便要提一提林公子,贫道所学的赞叹之词,几乎都是从无患这只秃驴夸人时学来的。” 云居寺虽与云梦泽都修筑在云山之上,云梦泽避世,而云居寺便大开山门,特别是大弟子无患,极少在寺庙里待着,不是跟着林十七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就是带着林十七周游列国,开坛讲经。 叶轻这么一想,忽而觉得他们家的云玄确实挺憋屈的。 林十七极是谦虚,连忙说自己只是个平庸书生,闲来无事才卖弄辞藻,无患夸赞实属给他面子。 叶轻却是看过无患带回来的诗集的,诗的确是好诗。 她与无患相熟,无患又与林十七相熟,顾珏又是无话可说之人,看着倒像是他们冷落了顾珏一般。 见顾珏站在一旁许久不言,叶轻微笑示意了无患与林十七,缓步走回了顾珏身边,解释道:“林公子家住江南一带,早年无患在慧禅大师的带领下四处讲经,偶然认识,迄今也有十余年了,我又整天呆在道观里,不怎么见外人,就没见过林十七。” 顾珏闻言,微微皱起的眉头平复了许多,他倒不是因为道长与他人熟络而忿忿,只是觉得,突然来的两人太吵,打扰了本该属于他与道长的时间。 无患见介绍得差不多了,便对叶轻问道:“我们一路追着打闹声来的,你们这得是几日了吧!” 他们本是想帮忙的,谁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地的尸体。 昨夜赶了一路,这才赶上。结果一看,竟然是玄清他们。果然是缘分匪浅! 叶轻颔首,“路上有人追杀。” 无患闻言,看向顾珏,玄清一直待在道观中,就连道观里的弟子都不一定记得还有这么个糟心的小师叔,更何况是外人。 所以这些杀手定是冲着另一人来的。 林十七见叶轻与无患相熟,便提议道:“在下与无患在渡口登船,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们一同走水路。” 叶轻眼睛一亮,随即问道:“林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江南一带水路四通八达,估计又能把后面跟着的杀手玩的够呛。 林十七道:“杭州。” 四人既然目的地相同,叶轻便拽着顾珏上了无患他们的船。 叶轻以为像林十七这般的文人墨客,应当是行一叶扁舟,飘荡于青江之上,但当他们看到林十七口中的小船时,皆是一愣。 无患轻笑一声,解释道:“林家人不放心,所以总是派人暗中跟着,马车、船只,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他们也是担心惊动了杀手,才弃了马车一路跟过来。 叶轻看向林十七一眼,有些疑惑,“林家人有何不放心,以他的功夫,没人能欺负得了他吧!” 她在树上看得真切,林询所学的功法确实是出自姑苏望月楼林家,虽然学的是照葫芦画瓢,但用来行走江湖足够了。 不过船好也有好处,至少足够伺候顾珏这位大爷了。 林十七见玄清道长盯着自己,温和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上船只,很是熟络地与船上的侍卫打招呼。 反正自家的这些手下都会一直跟着,他就算反抗也阻止不了什么,倒不如好好接受。 叶轻见林十七的确是个有趣的人,便也跟着上了船。 听见有人到来,一直守在船里的林城闻声出来迎客,又见无患小师父,他很是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却在见到叶轻和顾珏时眼中很是好奇。 “这两位是……”林城问道。 林十七立即向他介绍道:“林伯,这是玄清道长,这位是……” 他忽然想起,他似乎还没问过这位公子的名字。 顾珏见面前老者虽然年迈,但此人每行一步,脚未沾地,却步步蕴含威压,似乎有意要探他和叶轻的底细。 顾珏缓缓往前踏了一步,一道来自他的内力强势介入强者的威压,直接打断了老者的试探,但面上他诸事不显,客气道:“在下顾珏,京都人士。” 林城闻言,脸色一滞,却又立即恢复如常,但心中依旧暗潮翻涌。 姓顾,又是京师之人,难道是…… 林十七到底不比老道的林城想的多,只觉得顾公子看起来通身贵气,的确像是京师来的。 “顾公子,这是在下的长辈,林城伯伯。”林十七也介绍道。 林城连忙摆手,“老夫不过就是林家的家丁罢了!” 说着,他走到了一边,将通往船舱的路让了出来。 能动用此等高手做家丁,看来家底十分殷实。顾珏与林城擦肩而过之时,眼神陡然交汇,错过之后便再无多言,看来彼此的试探已经结束。 叶轻察觉到顾珏的异样,低声解释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百年前人间浩劫吗?林家亦是当年参与打压的势力之一。” 听到小道长说法,顾珏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解开,能与云梦泽、云居寺此等势力共同出战,便不难解释有高手坐镇的说法了。 两人经过船舱,林十七为其安排了住处,便带人走上了甲板。 这艘船没有顾珏的船大,但他们人少,这样一艘船绰绰有余。 第127章 庆丰九年 见少爷到来,下人们立即摆好桌椅,捧上瓜果,取了一把大伞架在桌边。 见着这些人下人对待林十七的关怀,丝毫不逊色王义他们对待顾珏的,叶轻总算能体会到林家到底有多重视这位少爷。 可惜啊可惜,林十七不愿接受林家,一心自在游山玩水,前几年她还听无患说,林十七打算考取功名,进朝廷做官,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无患倒是轻车熟路,在甲板上的老位置坐下,看着林十七难得放下手中的书,洗手烹茶。 “近日难得放晴,趁着夏日未至,偷闲吹吹江风。”林十七一边说着,将倒好的茶水放在了其他人面前。 叶轻是闻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看到顾珏拿起了杯子闻了闻,还喝了一口,就知道这茶一定是好茶了。 纵使她识遍天下草药,深知各种花叶种类,但着实不知道这些茶到底有何好坏。 更是在听闻有人说这种米饭好吃,那种米饭一般,她压根尝不出来区别。 只能叹道,各人有所长罢! 将新水置锅待烧熟,林十七拿起手边的书,负手走到了甲板前端,朗声道:“洋洋江水带春潮,孤舟横野听雨眠。” 叶轻单手支着下巴听着林十七口中的酸诗,这些诗不少见,大多都是文人墨客信手拈来的诗句。 倒是与无患带给她的那些诗低了些档次。 正在叶轻兴致缺缺,打算随便吃点东西就进船舱休息时,林十七突然又道:“冬崩夏洪无人问,风调雨顺何处寻。布衣兴亡随红墙,只盼春潮入荒山。” 叶轻面色一滞,转头看向顾珏,林十七这诗直指朝廷无能,顾珏可就是红墙之内的人物,叶轻有些担心顾珏会生气。 可是顾珏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漠然看着江面,感觉到有人盯着他,他回头看向小道长,问道:“小道长疑惑什么?” 叶轻想了想,摇了摇头,朝廷之事,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无患听到了身后两人的轻语,缓声说道:“九千岁莫怪,十七想入政局也是有缘由的。” 谈论起往事,无患的话头便多了起来,“九千岁可还记得庆丰九年的那场大洪?” 顾珏闻言回想,庆丰帝第九年春日确实有一场大洪,当时是他掌管二十四监的第二年,于是他便点了点头。 无患便继续说道:“当年大洪,沿海一带死伤无数、饿殍遍野,朝廷发派的赈灾银一路拨到灾区,只剩下无用的枯草,和发霉的大米。百姓联名情愿,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援助,却被贪官污吏拦截,以暴乱之名,将受害灾民杖毙于江边杖毙。” “知道。”顾珏颔首,当年他虽掌管二十四监,但手上权利几近在内政,对于朝堂之事,他无权管辖。 因为此事,他借机派心腹前往沿海灭贪,趁机扩大手中势力,所以才能以极快的速度揽下东西两厂。 他却借机灭贪做了好事,但在获利链带上,他也是一环。 无患自然明白顾珏是知道的,九千岁在寻常百姓眼中可是一个传说一般的人物,酒楼茶馆中对他的传言几乎每日都能换一出。 更有人猜测九千岁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与其他大臣抗衡的势力,就是因为私吞了当年的赈灾银,吃了寻常百姓的人血。 不过无患却是不信的,若是九千岁有此等势力,他大可不必施以援手,反正百姓都将臭名冠在九千岁头上,他救与不救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但当时还只是内政宦官的九千岁四处跑腿,请各位官员申请外派支援沿海,可见其赤子之心。 “可是这和林公子有什么关系?”叶轻不解,无患说林十七的事,没事扯一段往事出来做什么? 无患微微笑了笑,“虽不是直接原因,但大洪的确是导致十七入仕的缘由。望月楼是武林门派,却在大部分时候帮助沿海一带镇海平江,庆丰九年的大洪,望月楼逝去不少人。” 望月楼不仅损失了人手,更是在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与粮食未到时,大开自家仓门赈灾,损失了不少。 林十七自小便对练武没什么兴趣,算得上是望月楼中少有的爱读书的子弟。 外人可以不知道林十七长什么样,但只要看到有人书不离手,就算睡觉枕边也得放上两本书,就知道此人定是林十七无疑了。 纵使望月楼再救苦救难,也抵不过朝廷根源腐败,再这样下去,十个望月楼也会被耗空。 从那时起,林十七的志向便成了入仕科举,他一定要入朝做官,从朝廷入手,替百姓们造福。 叶轻听着倒是有几分感慨,毕竟现在能为百姓们着想的人少了许多,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一旁的顾珏倒是没有太大反应,身居高处,像林十七这样的人他见多了,未入官场,皆是喊着为百姓造福的名号,但入了官场,看见暴利、诱惑,便将当初的许诺忘的干干净净。 叶轻想法倒是没有这么深刻,不过她倒是好奇一件事,问道:“林公子考上了吗?” 无患话语一滞,抿了抿唇,低声一笑。 站在甲板上的林十七后脊突然一僵,顿了许久才回头,僵硬地走回了位置,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一次不行,在下就考两次,两次不行,在下就考第三次,总之,在下一定要入朝为官!” 无患抬眼看了看慷慨激昂的林十七,实话实说道:“今年已经是第五年了。” 林十七如今最高只过了乡试,接下来的会试还不知道是和结果。 见好友毫不犹豫地拆台,林十七忿忿地将手里的水杯放在了桌上,但却没有真要生气的意思。 的确是他学艺不精,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考上的。 不过现下倒是有一件好事,林十七兴奋地搓了搓手,看着玄清道长追问道:“玄清道长,在下偶然听说无患提起您,说您算命谋数最是拿手,能否为在下算上一卦。” 叶轻闻言,看向无患,这个大嘴巴不会把其他事也说了吧! 第128章 弃则无果 无患见她看着自己,立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说太多。 叶轻也只好暂且放过他,不过也回绝了林十七,“林公子,您若是真要贫道算出命格,如此简陋是不行的。” 林十七当下还以为玄清道长是要算命金,便想向林伯伯要点。林城也因此显露出几分不悦。 却听叶轻又道:“潦草起卦是街头术士养家糊口的手段,林公子心中所想,并非轻易断言,需沐浴焚香斋戒三日,方可开卦。” 无患和林询方才帮了他们,她理应是要帮忙的,但随意起卦,这既是坏了祖师爷的规矩,亦是对问卦之人的妄断,此法不可行。 林十七想了想,若是一卦要这么麻烦人,那还是算了。 不过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起卦算命是这么繁琐的事。 “贫道择吉日为林公子起卦如何?”叶轻正说着,看着林十七的表情突然一滞,随后眉头缓缓皱起。 林城站在一旁,心里大起大落,现下见道长看着自家少爷这幅表情,心中暗叫不好。 叶轻本是犹豫该不该说,但想到既然由她算出,便是林询的缘分,于是说道:“贫道观林公子眉目,林公子今年的良机似乎并不在科考上。” 但听这一句,甲板上有人欢喜有人忧,林城偷偷窃喜,公子一直考不上,他指不定会对仕途丧失斗志,回到林家继承望月楼。 林十七轻叹了一声,虽然他心里已经预估到了结果,但是这样一锤定音,他心中不免神伤。 但没想到叶轻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话,让林十七更加沮丧。 “林公子不必沮丧,虽然会再次落榜,但林公子今年有贵人相助,可助林公子达成心愿。” 林十七闻言,气愤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这不就是要我走捷径,不靠真本事吗?那这和那些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他一定能考上的,他今年准备地可认真了,不可能考不上的! 一定是道长没有准备好,所以算错了。 叶轻一愣,她似乎只是说林十七会遇到贵人,又没说他会行贿,这么偏激作何? 她正想解释,就听许久没说话的顾珏突然出声道:“当今官场,才华无用武之地,最重要的,是钱和权,只有到了高度,才有人看你的才华。” 顾珏没有任何遮拦地揭开现实,就是想让林十七看清楚,现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公正,当今朝政就是弱肉强食。 就算爬到最高处,底下也会有一堆人虎视眈眈,更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林十七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方才也是心中怄气,现下回想,自己除了会读书,也没别的本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斗志重新被点燃,他很是认真的说道:“道长,在下虽然已知结果,但还是想再试一次,若是就此放弃,那便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说不定在下真有那逆天改命的本事!” 他既然选择了和家族背道而驰,不看到前路,他是不甘心就此收手的。 望月楼比不上云居寺和云梦泽,可以避世、可是不沾染凡尘,他们林家身处闹市,总是要参与的。 既然如此,他就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林家付出! 叶轻看着如此斗志昂扬的林十七,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大概就是理想的力量吧! 四人在江面上前行数日,开阔的江面上没有人迹,却无时不刻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叶轻透过船舱的小窗看向船外,打趣道:“看来望月楼在江南一带的名声确实大,这些宵小除了在岸上跟着,就没动作了。” 大抵是等着她与顾珏下了船再动手。 顾珏坐在床上闻言睁眼,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内息方才下床。 他缓缓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景色,他们已经进入运河,很快就会跟着船只进入城镇,他们的目的地也要到了。 “找机会下船,先汇合。”顾珏看着岸上人流攒动中,有几人时不时看向他们所在的船只。 他不打算在此地动手,进入城镇,百姓就会增多,难免会有误伤。 况且他寻找皇陵之事除了皇上,没有外人知晓。 皇上想要闹大,他可不想。 叶轻也正有此意,颔首说道:“我先去打听打听情况。” 说完,她便离开了房间,往甲板上去。 无患和林十七对这一带很是熟悉,与其下了船再去问其他人,倒不如现在就问清楚。 无患听着叶轻的问话,仔细回想了想,这一带的寺庙倒是没有收到奇怪拜访。 当地发生了什么事,百姓们常常会前往寺庙与道观祈福,所以无患也能从寺庙僧人口中听到近来传闻,但似乎没有玄清需要的那种传闻。 林十七不知叶轻来意,便捡了一件事说道:“不同寻常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倒是有件事停不同寻常的。” 在往常,某些地方出了怪异之事,要么是望月楼出手,要么就是游历四方的能人摆平,但这件事,就连望月楼都很头疼。 “大概顺着河道再行半日,就是那件事发生之地了,据说有百姓大晚上就能看到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大半夜提这个肮脏不堪的袋子在街上游荡。” 叶轻闻言,心中骇然,能出现这种东西,这一带的怨气定然不小,不过她可不想蹚这趟浑水。 虽然每次说不管,莫名其妙地又赖上他们…… 但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管了! 锁魔阵已经暴动,留给她和云梦泽弟子的时间不多了。 她改道去了云梦泽,一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若是江南一带没有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便立即启程前往下一站。 “多谢林公子提醒,贫道与顾公子今日傍晚便会下船,多谢林公子这几日的照拂,福生无量天尊。”叶轻说着,抱手一鞠,郑重感谢。 林十七连忙摆手,“在下不过举手之劳,道长在此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望月楼即可。” 叶轻颔首,与无患、林十七约定有缘再见,便回到船舱收拾好东西,趁着傍晚夜色降落,偷偷从船上离开,潜入了街边小巷。 第129章 缠身怨愁 两人没有着急找下榻的客栈,王义带人提前抵达此处,早已准备好九千岁下榻之所,所以叶轻便拿着罗盘在镇中四处晃悠。 顾珏看着叶轻手上的罗盘不同于之前的几个地点那般晃悠,这一次罗盘的指向很稳定,一直指着一个地方,便疑问道:“它是找到了?” 叶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气道:“有东西在跟着我们,那玩意儿的怨气太大,完全遮挡住周围风水的引向。” 她看了看周围,他们顾珏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无人街巷,还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来头,带着顾珏冒险实在不是上策。 于是叶轻便说道:“我们先回去,等白天再早。” 小道长说话时表情很是严肃,看来事态很严重。 顾珏颔首,对着暗处说道:“带路。” 叶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顾珏的暗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来了。 难怪从进城开始就没有杀手再跟着,原来已经被他们解决了。 从抵达杭州开始,暗卫便日日在城内巡视,今日见九千岁和小道长平安归来,他们赶忙派人知会了王义大监。 王义大监已在酒楼等候多时,嘱意他们这些暗卫一定要护住九千岁安全抵达酒楼。 等了道长的许可,暗卫动身将两位主子带到了下榻的酒楼。 叶轻见酒楼不是顾珏名下的醉仙楼,略有疑惑。 “醉仙楼里不一定是自己人。”顾珏低声解释道。 醉仙楼的确是由他掌管,但也由皇上支配,与其去醉仙楼冒险再招来横祸,倒不如将范围限制在自己的队伍里。 叶轻意会地点了点头,见掌柜的热情地迎客,她突然顿步,取了一锭金子递给了他,说道:“贫道有一事需要劳烦掌柜的。” 掌柜的摸了摸手上的金子,这些包下他客栈的客官到底是什么来头,出手尽量都如此阔绰,连忙道:“客官您请说!” 叶轻心里肉疼,若不是接下来的事会麻烦到店家,她何须如此破费,随后嘱咐道:“劳烦掌柜提供十斤糯米,还有一只公鸡。” 掌柜的一愣,问道:“客官是要吃什么,后厨马上开火。” 叶轻却摇了摇头,“贫道只需生糯米,和活公鸡。” 掌柜的虽不知这位道长要做何事,但拿人手短,立即走向后厨,取了糯米,抓了一只公鸡前来。 叶轻验了验,见袋中的的确是糯米,立即喊来顾珏的手下,“你们将这些糯米撒在客栈外,围成一个圈,确定没有任何缺口。” 将糯米交给手下,叶轻看了看手上的公鸡,便没有靠近顾珏,冲着他说道:“你先去休息,我要布置一下,晚点再上去。” 顾珏看着叶轻手上的公鸡,尖嘴利爪的,实在吓人,立即点了点头,转身赶忙上楼。 看着他从容中带着急切,叶轻提起手上的公鸡,看着它挑了挑眉。 叶轻检查了一遍糯米的布置,确定客栈被糯米完全包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帮忙地收下道:“多谢相助,你们先回去吧!” 侍卫们听道长这话,道长似乎还有事要忙,便问道:“道长有事尽管嘱咐,属下定竭尽全力。” 叶轻闻言愣了愣,心想着她也没有要这群人赴汤蹈火的心思,他们怎么就这么壮烈。 但接下来的事的确不需要他们了,便说道:“你们只需看护好九千岁,这里剩余的事贫道自会处理。” 侍卫面面相觑,还是留了两个人在酒楼外随时帮忙,其余人便回去了。 叶轻将手中的公鸡放在酒楼门前,拿出一根红绳捆住它的脚,另一头在门栓上系好。 她轻拍了拍大公鸡,低声嘱咐道:“大兄弟,今晚辛苦你了。” 随后,她眼睛微眯,咒声低沉:“万物有灵,感及好恶,聚恩散怨,报鸣来喝,太上敕令,急急如律令!” 侍卫见道长蹲着和一只大公鸡窃窃私语,正是好奇,忽而就见那只大公鸡眼睛亮了,如同一颗会发光的黄豆,慎人得很。 但它的眼睛很快就恢复了,看着像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大公鸡,却像一名守卫一般站在酒楼门前,威严地看着四周。 叶轻在公鸡脚下布置了阵法,确保它稍有异动,她就会知道。 随后,她在客栈门前布下红绳银铃,客栈四角贴上驱散恶灵的符咒,这才暂且作罢。 叶轻拍掉手上的灰尘,看着布置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见留在门口的那两名侍卫愣在原地发愣,她纳闷道:“我也没对你俩施什么定身法,怎么就不动了?” 侍卫闻言,指着站在酒楼门口站岗的大公鸡,激动道:“道长,你真厉害!” 叶轻看着他们所指,见他们笑得憨厚,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解释道:“人也好,鬼也罢,平日所见的牲畜亦然,万物皆有灵,只是人鬼妖之间尚又隔阂,所以平日里见到的牲畜并无凡人的神志,贫道只是消除了隔阂,它便拥有了神志。” 妖灵修炼许久,方得神志,像瑶草那样一出生就拥有神志的妖精少之又少。 而她方才赋予公鸡的神志也只是暂时的,待法术消散,它依旧只是个普通公鸡。 叶轻检查了一遍客栈,见没有纰漏,才上楼找顾珏去。 两人赶了许久的路,沾了床便有了睡意,只要睡下便是雷打不动,叶轻也是担心出现这样状况,直接将连接门外法阵的符纸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顾珏看着额头上贴满了符咒的叶轻,很是嫌弃地回自己房里睡去了。 一夜无梦,叶轻起了个大早,在酒楼外巡视了一圈,果然在东北角发现了异状。 此处糯米烧焦了一大块,闻之有浓浓的尸臭味。 客栈坐北朝南,来者应当是看到了门口有大公鸡守着,所以才来后门想闯入,结果碰到了糯米。 已经有了思考能力的冤魂,这可不好办,叶轻蹲在烧焦的糯米前沉思,她要如何绕过这位大兄弟,寻皇陵呢? 叶轻扫走烧焦的糯米,将它烧的一干二净,又立即在空缺补上昨晚剩余的糯米,在此处多加了一道警戒。 第130章 夜幕降临 叶轻今日起的早,顾珏和轮班的侍卫都还没醒,她嘱咐守卫的侍卫道:“看好九千岁,所有人不得离开酒楼,更不能离开糯米包围的圈子。”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说的不是那么清楚,补充道:“若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要理会,有危险立即发信号。” 侍卫闻言,立即问道:“道长这是要去哪儿?” 叶轻颔首,“贫道离开一段时间,找一找有没有陵墓的踪迹。” 带着一群人实在麻烦,还是将他们留在此处,她外出随机应变。 他们现在不比之前,现在锁魔阵大动,她自然是着急的。而且盯着顾珏的人似乎也着急了,现下顾珏已经离得京师足够远,那些人便想着下手,只怕皇陵没找到,他们手底下的人就得耗在这儿。 所以她必须早日早到皇陵,不能再掺合这些无关的事了! 她也想求求这些怪力乱神了,她没那么热爱做贡献,也不是那么招摇,凭什么无患也在这儿附近,它们不去找他呢! 叶轻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到哪儿,哪儿有事。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这些修士下山,需要佩戴静心铃,不会惊扰到精灵,也不会对那些凶煞恶灵打草惊蛇。 叶轻没有下山的经验,身上的灵气虽然收敛,但那些已经神志,可以触摸实体的鬼魂能够很清楚地感知到附近有高人出没,要么逃得一干二净,要么就会赶来她身边求援助。 她又嘱咐了几句,说好傍晚便会归来,于是便离开了酒楼,自己出门去了。 侍卫纠结了许久,你推我我推你的,终于把一个人推上了二楼,现在这个时候,主子大概还在休息吧,他们现在去打扰,那不是铁定要没命的事吗? 可是若不及时禀报道长的情况,那可比没命更可怕。 侍卫猛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敲响了顾珏的房门,他隔着门板听着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才试探地说道:“主子,道长说……” “进来。”房内突然传出声音。 侍卫呼吸一滞,双手颤抖着慢慢打开了房门,低着头走进了主子的卧房,禀报:“道长吩咐属下看紧酒楼,任何人不得外出,更不得踏出糯米圈,她道长自己去找皇陵了。” 他闭着眼一口气说完,生怕主子一个生气就把他给砍了,若是话没传达到,那可就惨了。 “嗯。”顾珏回道。 侍卫疑惑地睁开眼,听主子这声音,怎么不像是床上传来的,他偷摸着抬起头,只见床上并没有人,而主子此时正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街巷。 顾珏早已猜到小道长会出发去找皇陵,却没想到是一大早便去了,看来云梦泽的确和道长有密切关系。 “守好客栈,所有人不得外出。”顾珏兴致缺缺地走到了桌边坐下,拿着地图看了起来,脑海中毫无头绪。 没有小道长在身边,他昨夜一夜没睡,今日听闻小道长的房间有动作便也起身了。 侍卫们的职责便是看护好主子,道长那处他们帮不上忙,今日只要主子没有吩咐,他们自然是不会离开酒楼。 不过自从主子和道长走近,主子的确安分了不少。 往常在京师时,主子整日闲不住,要么去宫中给那些大臣们找个不痛快,要么就在街上闲逛,坐在茶楼里听着百姓对他的流言蜚语,怎会像现在这般,道长去哪儿主子便要去哪儿,道长独自行动,主子便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儿得大半天不说话。 侍卫们围着酒楼巡视了一日,直至日头将落也不敢松懈。 顾珏在房里待了一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从房里挪到了大堂,死死盯着外头,就等着道长回来。 侍卫们看着主子这般,更是一动不敢动,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触到主子眉头。 临近晚饭,侍卫的换岗时间也到了,酒楼后巷便是寻常百姓的居所,有不少老人盯着古怪的酒楼一日,他们还从未见过他们这个小镇来了这么多带刀的人,一整天换来换去,还把好好的糯米丢在地上,这些米收起来能吃多少天啊! 老人家们趁着那些带刀的人不在后门,一个个拿着布袋争前恐后地把地上的糯米收起来,一边捡着便宜,一边骂道:“这些有钱人就是不知节俭,尽知道糟蹋粮食,有这么多钱,也不接济接济我们穷人。” 可也有没来捡便宜的老人家,他们只是站在旁边看看热闹,不过在看到那些捡米的老家伙们翻起来了一块黑黝黝的地方是,有些奇怪。 “这一块地怎么黑了?” 听到有人问,便有人低头去看,只见那一块也有几粒米也是黑的,捡起来闻闻也是一股臭味。 一位老人路过,见这儿聚了许多人,也赶来看热闹,却在看到那些黑色米粒暗叫不好,赶忙喊停所有人:“这些东西动不得!” 他先前听人说过,糯米可驱祟,看这些糯米显然是把整个酒楼围起来的,那也就是说附近是有邪祟的。 会布置这些的人,定是有些门道的。 这些爱捡便宜的老家伙保不齐坏了别人的大事! 老人看着干着急,直跺脚,见那些带刀的侍卫又回来了,赶忙让所有人都放下糯米还给人家。 有人被老人家一喝,还是放下了,但也有什么都不听的,抱着怀里的米便逃开了。 侍卫看到一地的狼藉,大叫不好,“你快去禀报主子,你发信号告知道长!快!” 老人家闻声,果然是他心里想的那般,连忙道歉道:“大老爷,我们都是寻常百姓,也是想要贪点小便宜,这才……” 侍卫看着一地的糯米,道长吩咐他们围好的圈已然不见,赶忙叫人前来铺回去,根本没时间理会旁边的老人家。 可糯米少了许多,只能把其他地方的米收一些补上,但这般怎么都铺不好。 夜幕缓缓降临,今夜的江南小镇却显得诡异异常,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吹散了地上所有糯米,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女子渗人的笑声。 第131章 桃木坠子 “让开!” 叶轻大喊着,从天而降,抱起站在原地的老人家飞到了一边。 方才那怨鬼就站在老人家身后了,她若是再来得晚些,老人家可就要没命了。 叶轻看着吓得惊魂未定的老人家,轻声叮嘱道:“老人家,您先回家去,晚上有人敲门不要回声,更不要出门看。” 说着,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驱邪符文放在老人家手心,说道:“这张符箓您拿着,可保平安!” 她看向身后,对着站在原地的侍卫说道:“你!送这些老人回家,确保无人在屋外。” 剩下的事,便交给她了。 好在昨夜这只冤魂来过,她留了个心眼在此处设了感应法阵,方才那些老人家靠近她便已经知晓,赶忙从城外赶回来。 现下天色还未全暗,那只冤魂也不敢完全现身,看见道士模样的人拿着一柄桃木剑暂时不敢靠近。 叶轻拿出一张空符贴在桃木剑尖,剑尖直指冤魂,她高呼道:“太上敕令,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 她唱诵救苦往生咒言,却见冤魂只退不散,它的怨念极深,只怕此等咒法已经奈何不了它。 但叶轻手上有五成力,足够打伤这只冤魂。 她本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但这东西自己找上来,她还是要说明一声,“贫道来此地并非降妖除魔,若是再在贫道面前出现,贫道可真就收了你。” 她都说这么明白了,既然这只冤魂有神志了,应当不会再来找不痛快。 但叶轻见那冤魂还是靠近,微微皱起眉头,不再使用空符,她手中的炽火符,火焰立即变成妖冶的红色,急速逼近冤魂。 冤魂似乎不知道这火焰到底是什么,但她只要靠近,就觉得她没有了力气,如果火焰在它身上燃烧了,只怕它便什么都不剩了。 想着,冤魂立即头也不回的遁逃,暂时不敢靠近。 现在那东西暂时不会找上来了,但难保她不会再来下一次。 她又不能一直守在酒楼,若是那冤魂下次趁虚而入,她还能回来得这么及时吗? 如此想法,叶轻心中第一个担心的竟然是顾珏,她抬头看向顾珏卧房方向,却见房门紧闭,心中有些疑惑。 以顾珏的功力不该发现不了后巷的动静,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叶轻心有疑虑地走进了酒楼,却见顾珏正襟危坐在他的软椅上闭着眼浅眠。 昨夜一夜未睡着,今日又等了小道长小半日,顾珏竟不自觉地便睡着了。 看着顾珏的睡颜,叶轻心中莫名有个声音,她不想做别的事,就像这么一直看着。 毕竟顾珏长得实在好看,明明是男生女相,却又不觉得娘气,只是他在人前描眉画鬓的,看起来的确有些风马蚤非常。 不过想归想,叶轻是不可能在这里平白无故浪费时间,她低头取下脖颈上的桃木吊坠,用袖子仔细擦了擦,随后放在顾珏手边,起身对一旁的侍卫嘱咐。 但她还未开口,早在小道长进门便醒过来的顾珏打断道:“有什么话直接对本尊说不好?” 叶轻转头看向顾珏,讪讪一笑,说道:“这不是看你在睡觉吗?” 顾珏闻言缓缓睁眼,拿起手边的桃木,浅笑了一声,“这可是道长的定情信物?” 叶轻话语一滞,恨不得在顾珏脑瓜子上拍一掌,反正现在顾珏也醒了,直接对他说更好,于是便走回了他身边,说道:“这是我……我一直佩戴的桃木,可驱邪避凶,这次离开云梦泽得急,忘记找华阳要带点东西,你且先带着这个。” 担心顾珏不接受,叶轻接着劝道:“最近跟着我们的那东西不弱,你拿着桃木我也放心些。” 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顾珏身边的,她还有要事要办。 顾珏看着手里的桃木,出了奇地没有多犹豫,便将桃木坠子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随后认真地看向叶轻,问道:“如此,道长可否安心?” 两人眼神交汇间,叶轻再次感受到那样猛烈的心跳,不自觉地捂紧胸口,她很快便发现自己此时的异常,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你且在此处待着,我在出去检查检查。” 说罢,叶轻便头也不回地往酒楼外走去。 顾珏看着小道长的背影,对着一旁的王义勾了勾手,问道:“你说,道长是不是害羞了?” 道长害羞,是不是就表明她是喜欢他的,既然喜欢他,那他们是不是可以想想回京后婚礼办在何处,宴请何人,婚后道长喜欢住在哪儿,若是想回到云梦泽,他便陪她一同去。 王义活成了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主子现在想的不只是道长有没有害羞一事,加之主子就是那种走一步算十步之人,只怕连两人往后养几个孩子都算的清清楚楚了。 但是他看道长,是有情愫在其中,但更多的,还是不解吧! “老奴以为,道长还是不懂男女之情,主子大可以教教道长。” 虽然这么说实在玷污了修道之人的情操,但情爱之事,谁又能保证独善其身。 顾珏想了想,意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一本书认真看了起来。 “主子,这书……”王义看着顾珏手里的书,眼神充满了怪异。 顾珏一边看着书,一边懒散地回道:“道长的。” 王义有些不敢置信,“这会是道长的?” 顾珏颔首,猜测道:“应当是道长长辈传授。” 那日他远远看见云梦泽副掌门拦住了小道长,交给她一些东西,从那以后,小道长就变得很奇怪。 他一时好奇,昨晚趁着去小道长房间的功夫,便在小道长不知情地情况下,借来看看。 只不过,这玩意儿真的能学会七情六欲吗? 顾珏不解地合上书,看着封面上写着的“论人情道”,要是按照书上写的办,别说学会人情了,迟早是要得罪一批人吧! 想着,顾珏越发肯定这本书还是暂时不还给道长为好。 第132章 失踪侍卫 顾珏正惬意地看着书,忽然外头狂风发作,隐约又听到了女人的笑声、哭声,又能听到孩童的哭泣声,正缓缓逼近他们。 王义立即拿出道长交给他的驱邪符文,警惕地站在九千岁身边,他对着门口的护卫问道:“道长方才往哪个方向去了?” 护卫看了看街巷,指着后门说道:“道长说要去看看后门的法阵有没有被破坏。” 可是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道长怎么还没回来? 之前不知道便罢了,自从道长能让他们看到这些怪异奇景,他们便警惕得紧,加之九千岁是能听到的,定是不会作弄他们,只怕是真的有脏东西进来了。 守在外头的侍卫缓缓往客栈内聚集,悄悄将九千岁围在圈中,确保主子安全。 但那一阵阵阴风就没停过,更加渗人了。 方才几个轮班的侍卫也见到了那个在后院出现的东西,实在可怕地很。 也不知这一次他们能不能幸免于难。 一名侍卫见他们站这儿干等着不是办法,便提议道:“主子,请允许属下前去寻找道长!” 顾珏微思,并没有任何回复。酒楼内外皆是道长设下的法阵,她此时没回来定是有事情耽搁了,手底下的人现在去找道长,只怕会打搅到她。 见九千岁半晌没个答复,提议的侍卫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们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王义见他说的不无道理,他们在这儿继续等着,并没有什么大用处,现下他们也不知道道长到底去了何处,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想着,王义看向方才提议的侍卫,微微颔首暗示。 那侍卫立即意会,收敛了内息,悄悄离开了酒楼。 他不会离开酒楼的,只是在外面放一个信号就回去,不会有事的! 顾珏冷眼看向王义,目光中斥责王义自作主张。 看着主子的眼神,王义低下了头,但心中并无悔意。他们都是属下,最高的宗旨就是确保主子平安,其他的都是后话。 那侍卫墙角刚离开,叶轻就从外头匆匆赶回,她看着周围很是疑惑。 酒楼内的所有人看着道长这幅样子也很是疑惑。 “如何?”顾珏率先问道。 叶轻看着手里的罗盘,不停念叨:“不对啊,应该是这儿。” 她是追着那冤魂而来的,按道理来说,冤魂就在这儿附近才对。 不过她都追到客栈里了,反倒没声儿了。 叶轻疑惑归疑惑,心里还想着另一件大事,她立即对掌柜的问道:“掌柜的,您这酒楼可还有剩余糯米?” 被刚才阵仗吓得躲到柜子里的掌柜的听闻有人喊他,偷偷地探出了脑袋看向说话的人,见是道长在说话,终于不再提心吊胆。 不过他又遇上了一个难题,“客官,昨日店中大部分的糯米都给客官拿走了,剩下的今日全用来煮饭了。” 他们酒楼的采买都是每隔十日的,昨日糯米用光,他便寻思着酒楼里还有肉和面,再撑个两日足够了。 叶轻凝重地叹了一声,其实也怪不得掌柜的,现下时候不早了,米市只怕已经关门了。 她看向顾珏的手下说道:“你们出门能买就买,买不了就问老百姓家中买点,尽量走远些,避开路上的怨灵。” 说着,叶轻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打符纸,分别交到了几人手中,以防万一,她特意多给了几份。 侍卫们攥紧手里的符咒,两两组合离开了酒楼。 他们刚踏出客栈外的糯米圈,便感觉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周围皆是女子的哭喊声、孩子的叫唤,隐隐约约更有一男子的谩骂声。 侍卫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离酒楼远了些,听到的那些诡异之声也缓缓消退。 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挨家挨户地问。 叶轻搬来一张桌子,上面放置香烛、符纸、朱砂、无根水,摆着八卦镜、风邪罗盘。 她负剑站在桌前,目光直视着罗盘动向。 担心冤魂会直接从后门进入,叶轻命人将酒楼外的所有糯米,捡干净的收起来,在客栈内再围一个圈,所有人站在圈内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踏出半步。 外出买米的侍卫很快便回来了,一个个满头大汗。 “道长,我们在城中跑了一圈,只买到了这些。”侍卫将一小袋米递给了叶轻。 叶轻掂了掂,还是不够的。 不过她心中早已有预料,毕竟百姓家的粮食本就不多,他们又是外乡人,很难能从他们手中讨些粮食,更可况是最贵的糯米。 如此,叶轻便另寻它法,她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左手手指划了一刀,指尖立即有血珠冒出,缓缓滴到朱砂中。 顾珏看着小道长的举动,瞬间来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便要止血。 “就这么点血,多大点事。”叶轻立即收回自己的手,挤了挤手指尖,继续流血。 顾珏伸出手,示意叶轻划他的手,身后的侍卫立即高呼不可。 叶轻看着顾珏的手,伸手推开,说道:“普通人的没用。” 修道之人与普通人终究是有差别的,鬼怪喜欢普通人的血液,确实能召来它们没错,但跟着他们的那个怨灵不需要召,它自会到来。 她需要用自己的血驱赶它,若是说得清,便要它自行离开,若是说不清,她也只好动手了。 她怎么就一天天的驱邪收妖了!这是一个卦师该做的吗?叶轻再一次自省。 见顾珏离开了圈子,叶轻再次将他推了回去,余光瞥见圈子里的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叶轻问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总算想起先前那个出门说要找道长的同伴许久未归。 “找我?”叶轻挑了挑眉,她可没看见有什么人来找过她。 众人正在疑惑之时,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只见一名侍卫踉跄地跑了回来,见到叶轻时差点跪在了地上。 叶轻正要伸手去接,侍卫立即摆手,自己站好。 “你怎么了?为何离开这么久?”叶轻看着侍卫眼睛眯了眯,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侍卫有些气喘,指着门外吞吞吐吐道:“属下……属下方才看见……看见……” 第133章 江南小镇 见道长一脸淡漠,侍卫立即平复心情,继续道:“属下方才见街上有一女子浑身是血,便想去查看。结果走进一看,那女子提着个很脏的布袋子乱逛,属下隐约看见那布袋子里,好像是个孩子!” 侍卫眼神惊恐,面色骇然,所言所语皆是令在场的其他人震惊。 见所有人都看着她,意图让她解惑,叶轻低眉微思,说道:“你撞见的应当是血糊鬼,生前怀胎,或因难产而死,亦有其他缘由,导致一尸两命,此类冤魂怨念极深,死后化作凄惨厉鬼,手提装着秽物的袋子那是她生前装着孩子的肚子。” 说着,叶轻疑惑地咋舌,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侍卫,“它可是厉鬼,可不会放过你这么一个过路人。” 侍卫目光一闪,向后退了一步,“道长,属下是躲在角落看到它的。” 叶轻步步紧逼,问道:“角落?哪条街?哪个巷子?” 侍卫咬牙,沉声回道:“东六街第二个巷子。” 他的话一出,立即有侍卫提出反对,“我方才出门讨米,并未看到街上有人,也未看见你在东六街。” 那侍卫一看事情败露,立即后撤要走。 但他刚撤到门口,就见到酒楼大门口正站着道长,方才站在他面前的“道长”化作了一个纸人。 叶轻二话不说,直接将驱邪符箓拍在了侍卫头上。 符箓碰到他之后,立即燃起火焰,符纸丝毫无损,但从符箓散发的火焰渐渐蔓延侍卫全身。 藏在侍卫身体中的血糊鬼不得不撤出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叶轻,“你竟然下如此死手!” 叶轻却是并无愧疚,“反正他已被你吸干精气,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血糊鬼转头看向酒楼里的其他人,奈何他们都藏在糯米之后,它根本不能近身。 趁着它分心之时,叶轻抄起侍卫将他往人群里丢去,在半空之时,收起他身上的火焰。 “护住他,一会我来处理。” 只是吸干精气,那便让这鬼东西把精气吐出来就没事了。 叶轻召出桃木剑,直指血糊鬼门面,血糊鬼后退发力,只见它身上的黑炁渐渐膨大,慢慢笼罩在客栈。 糯米圈里的人一人手执一张驱邪符,这些黑炁根本不敢靠近,可他们所有人都看到道长被黑气淹没,没了声音。 “道长!” “道长!” 侍卫高声呼喊道。 血糊鬼的确是厉鬼,但它们本体一个是怀孕的妇女,一个是还未降生的婴孩,并没有很特别的本事。 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活人陪它死。 所以它都是以产妇与婴儿的凄厉哭声影响人心,在意志不坚定之时,她便会趁虚而入。 叶轻在哭声中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叫唤之时,于是回应道:“我没事。” 就这些东西,奈何不了她。 叶轻手中执剑起开层层黑炁,消失在了原地。 血糊鬼转着头,用它猩红的双眼看着四周,忽而感觉身后有人,立即转身,只见道士就站在自己身后。 “道长,我……” 血糊鬼还来不及说话,就见道长越来越靠近,它只能抵抗。 叶轻见血糊鬼拼死护着怀里的孩子,略微有些疑惑,血糊鬼母体与孩子是一体的,大可以使唤孩子作为自己的傀儡,自己脱战,以便突然的进攻。 可是眼前的这只冤魂并没有这么做,宁愿自己生生挨她一击,也不愿意让孩子代替自己。 这和书里写的不一样。 叶轻皱起了眉头,对于再一次违背了自己所学感到有些沉闷。 但这并不妨碍她抓住这只鬼东西。 血糊鬼在酒楼内不停绕圈,企图避开道长的追击,但不论它去哪儿,道士很快就能找到她。 叶轻一边追着血糊鬼,一边在酒楼内设下重重陷阱,慢慢将它往陷阱中赶去。 它本是家妇,遭了难才会如此,怎会晓得这些数术,没多久就被陷阱困住了。 叶轻看着陷阱中的血糊鬼,准备用捆仙锁将它捆住。 血糊鬼见自己要被抓住,立即吐出方才吸取的精气。 叶轻见状立即去接,却没想那血糊鬼狡猾的很,强行将自己剥离陷阱,留下一地的秽物溜掉了。 临走前,它路过叶轻的香案,扛着灼烫推翻了桌子。 其他无碍,但叶轻看着自己调好的朱砂洒了一地,气得差点把手里的精魂捏散。 叶轻疾步走到昏迷侍卫面前,一巴掌把精魂拍了回去,转头看向顾珏,说道:“我完事了,剩下的你来处理。” 这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的用心是好的,但擅离职守,出了事也没有打信号,这就是在给队伍惹麻烦。 倘若今天她不在酒楼内,任凭他回来蛊惑其他人离开糯米包围圈,届时会死伤多少人。 现在糯米没声多少了,朱砂也全洒了,叶轻担心血糊鬼晚上回来找麻烦,便决定守夜。 屋里的侍卫也被吓得不轻,晚上睡也没睡好,便决定都不睡了,站也站在大厅,谁能保证今天看到的那个鬼东西不会突然上自己的身呢? 那玩意儿实在太吓人了,就是看看都觉得可怕。 仔细看,它生前应当是个清秀的女子,只不过化作了厉鬼,一身红衣,头发随意散落,似乎发丝间还夹杂着一些血块和泥土,很是邋遢。 还有道长说的,它手上提着的袋子,就是它生前怀着孩子的地方,难怪这么像人肚子里那些肠子肝脏的,它就这么提溜着“袋子”乱走,实在是恶心。 方才与道长对打,它的七窍都在流血,身上的红衣都被它的血泪染成了黑色。 他们这些做死士的,生生死死早已看淡,但看到已死之人这么苟且地活着,为祸人间,膈应别人,就有些一时间受不了。 叶轻坐在屋顶淡然地看着底下,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一座江南小镇,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入秋的丝丝萧瑟,伴着不远处河道的潺潺流水声,怎样都觉得这个晚上很是恬静。 这里不同于北面的开阔,没有西面的浩荡,但就是这么一个优美的小镇,在宽宽窄窄的巷子里,百姓和乐,游园戏水,再往东走便是游湖灯会,哪儿的笑声可是此时的她最艳羡的。 在这个地方生长的人,脾性应当是甜美的。 第134章 意料之外 叶轻突然听见身后有风声,便见顾珏不知何时飞到了屋顶,但一直悬立于半空,脚不沾地。 “处理完了?”叶轻问道。 她问的是方才的那名侍卫。她只负责把人从怨灵手里救回来,至于他活过来之后,依旧在顾珏的手下。 不听指挥,私自行动,这是对顾珏最大的背叛,不被处罚她才会觉得稀奇。 顾珏应了一声,那侍卫已经受到他的处罚,从今往后,他的队伍里不会再有这个人,这个世上也不会在有他。 这些人离了京城便不服他的命令了,就连王义都开始怀疑他的指令,实在令人失望。 叶轻抬头看向了顾珏,方才底下传来了哀嚎声她不是没听到,只是她知道,今天出事的侍卫是顾珏自己的人,现在队伍里他的心腹越来越少,不停的内耗对他来说是挑战,更是在威胁他的性命。 想着,叶轻便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顾珏略有疑惑,问道:“怎么了?” 叶轻闻言摇了摇头,并不想让顾珏知道自己心中的担心。 顾珏见她脸上尚有倦意,今日她在外奔波了一整日,晚上有打算守夜,身体定是要吃不消,便说道:“回去休息,守夜自有人看顾。” 叶轻心中一暖,眉眼微微一弯,勉强地笑了笑,“回去也睡不着。” 事情一日不解决,她便一日睡不下。 她找了一整天,就算接了东风往东走,也看不到什么先皇皇陵。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是几百年前的旧墓了,盗墓贼都进进出出好几回了,里头根本没东西。 她本想着往南走看看,就感应到酒楼出事,便回来了。 可是按照地图标记,先皇的陵墓应当就在这儿附近,接下来队伍去了何处,地图上再也没画出了。 现下她想要找到接下来的路线,必须四处寻找,可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奈何现在又有一只厉鬼缠上他们,她要是明日往南走在找不到,就把那厉鬼打散了祭天。 叶轻从乾坤袋中拿出了地图,接着她带上来的烛台的烛火看着,再一次将以前的想法全部推翻,重新考究。 忽然,叶轻脑海中有一个想法,抬头对顾珏问道:“你曾经与我说过,这是寻找皇陵的唯一线索,那这是从哪儿来的?” 顾珏立即回答:“皇上给的。但据线人来报,皇上抓到了一名当年逃离了皇陵的匠人,严刑拷问出来的。” 说着,顺着叶轻的思路,他也明白了,接着说道:“我派人查过此人身份,他将自己的身份抹了个干净,但根据他定居的时间,确实是先皇下令查杀所有皇陵监工之后。” 皇上将地图交到他手中时,他首先便觉得此事有假,可有无从查证,便向手下死士暗卫发了命令,从他离开京城那一刻开始,没有调令不得现身。 心有怀疑,所以他身边带的心腹都不多,更是没有从钦天监中找人,直接选中小道长合作。 从一开始,他便做好杀出一条血路回到京师的准备,却没想到小道长不断给他惊喜,让他慢慢看到希望。 既然朝堂上的那些人希望他死在半路上,那他就偏偏不如人所愿。 按照顾珏给出的说法,叶轻猜测此人只怕根本不知道先皇的打算,也不管此地到底是皇陵还是陷阱,每到一个地方便记下一个地方的位置,所以才会有了这张图。 队伍在抵达真正的皇陵时,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所以逃了一批人,画下这张图的人也在其中。 若是按照这个想法推断下去,皇陵应当还是在这一片,不过到底是往何处,他们还不得而知。 “我曾经派人找过其他逃离的匠人,但没有任何回信,应该是被人灭了口。”顾珏说道。 在拿到地图之后,他便想过验证这张地图的真伪,所以也在民间寻找其他逃离的人,但通通无果。 往好处想,他们可能只是抹去了自己的身份,往坏处想,便是有人早已将他们灭了口。 叶轻低眉微思,从屋顶站了起来,对顾珏提议道:“明日我们便离开此地,找个有山有水的吉位,我要起卦。” 她要打破现在的僵局,窥探这世间灵脉。 原以为只要跟着地图找,就算找不到也会摸到头绪,但现在看来,这张地图只是一张开端,接下来的路,要他们自己走了。 现在,她不得不用那一招了。 顾珏颔首,对于道长的要求,他从不质疑。 “不过。”顾珏低头,将脖子上的桃木摘下,递给了小道长,温声道,“道长是知道我身手的,我有功法傍身,能护好自己,反倒是道长你。” 他说着,将桃木坠子挂在了小道长脖子上,“相较于自身,我更担心你。” 叶轻低头看着胸前的桃木坠子,心中那股温热感再次出现,脸上不自觉的出现笑意。 忽然,他们脚下的酒楼传来一阵骚动,接连不断的喊叫声传出,凄厉地令人头皮发麻。 叶轻皱眉,低声骂道:“有人捣毁了我的法阵。” 话毕,她立即与顾珏回到地面,赶回酒楼,只见楼内血肉横飞,墙上的符咒全被烧毁。 “拿着我的桃木剑。”叶轻将剑递给顾珏。 动作之间,叶轻脖子上的桃木吊坠已然不见,她偷偷塞进了顾珏的腰封中。 顾珏点了点头,执剑与黑炁相抗,而叶轻抓紧时间查看墙上的符箓。 “不是人为的。”叶轻嘀咕道,符咒上还残留鬼魅的气味,应当是厉鬼直接冲破了所有法阵导致的。 叶轻目光环视了酒楼一圈,身法迅速地将墙上的符箓补齐,但酒楼中的黑炁似乎察觉到了叶轻的意图,甩开顾珏立即撤退。 叶轻的目光在顾珏和黑炁两边抉择,还是选择留下来护住他。 她飞身来到顾珏身边,轻声问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伤到?” 顾珏摇头,“它伤不到我。” 叶轻自然是放心顾珏的身手,查看了他身上确实没有伤口,才检查酒楼中的情况。 她先前围好的糯米圈中躺着几人,应当是有人把他们搬进来的,至于圈外…… 第135章 求你帮我 那些叶轻已经熟悉的面孔,尽数被方才的黑炁撕得稀烂,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 “是我大意了。”叶轻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说道。 是她低估了血糊鬼的实力,如果不是她掉以轻心,不会损失这么多人。 叶轻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这些人的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别看了。”顾珏伸手挡住了叶轻的视线,将她扭过身面向自己,说道,“如果不是道长,我们只怕早就殒命,道长不必自责。” 此事怎么想都不对劲,道长的道行他是了解的,她也与这只冤魂动过手,怎会不清楚冤魂的实力,今晚事出突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倒在糯米圈中的掌柜和小二缓缓醒来,他们晕倒前就记得门口突然来了个黑黝黝的东西,紧接着他们就被酒楼里的那些侍卫丢了过来。 小二一脸茫然地睁眼,看到一地狼藉,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揉了揉眼睛,确认了圈外全都是血,吓得差点又晕了过去。 掌柜的则是木讷地看着周围,他这客栈,还能要吗? 在圈子里的还有王义,他是被黑炁打伤后,侍卫们把他扛过来休息的。 小二的尖叫声把他吵醒了过来,看到与自己相处了大半年的弟兄们全部殒命,王义的眼中再忍不住悲戚。 但他看到主子还在,立即收起自己的怜悯,吃力地抱拳下跪,“属下办事不利,望主子责罚!” 叶轻一眼就看到王义手臂上和腰侧的伤痕,立即上前观察。 这伤痕像是抓痕,但每一道痕迹自己的距离很近,说是个女子的手抓出来的,未免都小了。 叶轻拿着自己的手,和王义手臂上的抓痕作比较,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件事不对劲。”叶轻立即说道。 她本想今夜休整一夜,明日再走,如今看来,盯上他们的东西居心不良了。 顾珏颔首,现下只剩他、小道长和王义三人,动身只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地上的这些人…… 顾珏抬眼对王义说道:“王义,你立即向北,向皇上通报此事,借机安插自己的人手。至于他们……” 他微微眯眼,沉声道:“立衣冠冢吧。” 说罢,他便走向酒楼门口,与小道长一同往小镇门口走去。 他们现在兵分两路,王义离开寻找救援,他与小道长继续在江南地域寻找龙脉,一刻不再耽搁。 叶轻每行一段距离便扫清自己身后的气息,眼前就是小镇的出口了,两人疾步便要离开这个地方,却见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红色。 两人定睛一看,一身红衣的血糊鬼正站在城门之下,阻拦住了两人的前路。 叶轻立即站在了顾珏的身边,手执桃木剑直指着血糊鬼。 但似乎他们眼前的这只冤魂似乎又和之前有别,它只是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也没有攻击他们。 “让开。”叶轻冷声喝道。 只见血糊鬼突然抬头,眨眼间便来到了两人面前,顾珏伸手便抱住叶轻,将她护在怀中。 叶轻也以为血糊鬼是要动手,手中的符箓都准备好了。 但两人皆没等到血糊鬼的下一步动作,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血糊鬼正跪在地上,抬着头看着他们。 它已经有了实体,跪地是真跪,但是它一边流着血泪一边看着他们,这幅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怪异非常。 “道长,求求您,帮帮我!”血糊鬼一边说着,一边磕着头。 顾珏护着叶轻后退,一只一路袭击他们的冤魂现在求他们做事,小道长心软,他可没有那么好心。 叶轻见方才她护着的顾珏突然间成了护住她的人,不禁一愣。 不过血糊鬼的话,她如今根本听不进去。 它刚刚杀了顾珏所有手下,又杀了客栈里的其他小二,哪有人求人帮忙是这么求的。 “你造成的杀孽太多,我没动手超度了你,已经是看在你生前痛苦的份上。”叶轻从顾珏的怀抱中离开,看着血糊鬼冷声说道。 一名女子死后成为血糊鬼,她的生前定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积累了无数怨念,可恶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她已经很顾忌血糊鬼的痛苦了,酒楼里的事尚有蹊跷,她不想妄下定论。 血糊鬼应当要庆幸,若在一年前遇到她,甭管是不是厉鬼,通通给她祭天去! “道长……”血糊鬼还想再说什么,它期盼地看着道长,但看到她此时的不悦,萌生了退意。 它知道自己现在的请求有点得寸进尺,道长法力高深,和她对着干,它讨不到多少好处。 可是它一定要道长帮帮它! 血糊鬼暗下决心,转身离去。 叶轻看着血糊鬼的背影,低声对身边的顾珏说道:“留点心,它还有后招。” 她在道观里学的东西不少,最为精进的便是卜卦风水,其次便是诡道术法。 当初她可以看懂杜蘅的心思,现在自然也能看得懂血糊鬼心里在想什么。 她自然是不会中招,就是担心顾珏会放松警惕。 叶轻看着手中的罗盘,说道:“昨日我已经去东边看过了,没有什么异状,南方有重山,顺着河流往南,寻一处高山即可。” 顾珏颔首,问道:“可需要本尊帮什么?” 叶轻抿了抿唇,微思了一会,说道:“先去城镇。” 顾珏以为小道长去城镇是为了歇脚,却没想到她只是去城镇买了两匹马。 “本尊,不会骑马。”顾珏看着叶轻手里牵着的马,闷声说道。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不会?” 顾珏认真地点了点头,“本尊出行从来都是别人驾马。” 叶轻闻言,相信爱你也是,顾珏这么矜贵的一个人,倒杯茶都嫌费劲,让他骑马还真是劳驾。 她只好退了一匹马,但还是提前告知了顾珏,“事先声明,我也不太会,只是儿时同师父学过一些。” 会不会骑她不敢保证,若是真驯不了,她就只能通灵了。 顾珏微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非常。 叶轻一脸疑惑地看着顾珏,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但她打量着顾珏,又找不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第136章 生魂死魂 叶轻笨拙地爬上了马背,向地上的顾珏伸出了手。 只见顾珏握着叶轻的手,很是熟练地翻身上马,将小道长抱在了怀里。 叶轻背脊一僵,终于感觉到自己上当了,骂道:“顾珏你个骗子!” “就是因为道长在意,才会被上道。” “谁在意了!” “是,道长不在意!所以关心本尊有没有受伤,体谅本尊不会骑马的,都不是道长。” 顾珏顺着叶轻的话说,但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叶轻瞪着顾珏,忿忿道:“你!亵渎修道之人的……” 她憋了半天,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字,“禽兽。” 顾珏饶有兴趣地看着怀里的小道长,朗声一笑,心情大好。 “道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分明在道长脸上看到了红晕,道长就是关心他,只是她没意识到罢了。 是啊,他亵渎了修道之人,那又何妨? 万事抵不过欢喜二字。 有顾珏驾马,省了叶轻许多事,她坐在马上,专心寻找着沿路的山水。 此处地势不错,依山傍水最是勘测的好地段,现在她需要找个最合适的地方。 两人往南走了一段距离,叶轻总算找了附近最高的一座山,这山依水而立,山腰更是有山顶微雪留下的冰泉。 “就这儿了。”叶轻抬头望向山峰,东边的山不是非常高,肉眼便能望到山顶,能找到这么一个有冰顶的山实属不易。 顾珏闻言,翻身下马,向叶轻伸出手,“下来吧!” 看着小道长拿着罗盘走走停停,顾珏牵着马将它拴在了山脚的树下,提步便跟上了小道长。 叶轻听着耳边脚踩树叶的沙沙声,转头看向顾珏,说道:“你在山下找一处客栈先住下吧,我还不知需要多久。” 而且这术法极是凶险,她不希望顾珏看到。 顾珏听到叶轻这么说,更没有要离开的想法了,他便上山便说道:“每次道长这么说,都是极凶险的时刻,这一次,本尊不会再走了。” 叶轻话语一滞,抿了抿唇,辩解道:“我这是为你好,你跟我上山没地儿睡,没东西吃!” 顾珏回道:“本尊可以站着,也可以不吃东西。” 话说道长乾坤袋里的干粮应该补上了,他饿不死。 叶轻一路劝,顾珏就是不听,两人一前一后便来了山顶。 她回头看向山下,这可比云山好走多了。 “你真不走?”叶轻再一次问道。 见顾珏很是认真的点头,叶轻只好不再劝,徒步走向山顶悬边的一块巨石上。 她正想上去,但回头看了顾珏一眼,甚是不放心。 “这是驱邪的符箓。” “我的桃木剑你拿着傍身。” “你要是碰到危险了,就喊我,大声点喊我。” 叶轻在乾坤袋里掏来掏去,找着能傍身的东西给顾珏用用。 顾珏摁住了叶轻的手,轻声道:“道长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叶轻还是有些担心,将袋子里仅剩不多的糯米也递给了他。 糯米的用处顾珏在酒楼便有了见识,见小道长给他,他自然就明白了其中意思。 叶轻见没什么嘱咐的了,满心踌躇地走向了崖边高石上。 这座山已是附近最高的,爬上高石,有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 盘腿坐在石上,叶轻没有一点高处的畏惧,反而觉得周身开阔,呼吸顺畅,世间万物皆在她的掌握之内。 叶轻强行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抽离,自身只留一魂一魄,借离体魂魄所见,观测世间风水大脉。 这个方法和云玄用的不一样,云玄是自散魂魄,得到的是死魂,没有原身的法术和灵力。 叶轻在这种办法上加以改进,将自己的魂魄抽离出本体,这样就能得到生魂,操控生魂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生魂的行动速度很快,也具有原体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它继承了原体的法术和灵力,只要遇到情况便能立即撤回。 但这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必须要留下一部分魂魄控制本体,不让它散掉。 叶轻修炼了多年,才把稳固本体的魂魄降到了一魂一魄,但若是有人在此时打扰,她不死也伤。 可是顾珏要是喊她,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定是要回来的。 叶轻在练这术法时,自身魂魄多次崩离,所以在收集游散魂魄方面,在云梦泽她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不然云玄的死魂是怎么被她拽回来的。 顾珏看着这样的小道长,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不想让自己跟来。 没了魂魄的道长,现在看起来有些虚而不实,她的本体隐约上消散,但又有东西正在控制,护住她所有灵气。 叶轻一心多用,所有魂魄在世间游散,看着山山水水、形形色色,在这大好山河中找出最适合做陵墓的地段。 这样的办法极耗心神,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在燃耗自己的性命,赌一个机会。 顾珏目光注视着叶轻,从腰间拿出了他早已发现的桃木,紧握在手中。 他只希望道长不会出事,他还有很多事想和道长聊一聊。 顾珏固执地站在原地不曾离开,饿了就吃乾坤袋的干粮,盯着小道长心中惴惴不安。 可是小道长就坐在石头上,一坐便是五日,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这几日,顾珏听到最多的,便是山顶上的疾风声。 忽而,一道呼喊声传入顾珏的耳朵,他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老人扛着一捆柴火倒在地上。 “小伙子,过来扶一下我吧!”老人很是吃力地看着顾珏,他身后的柴火很多很重,足够寻常人家烧上十几日了。 顾珏却很快便见目光收回,不再理会那个突然出现的老人。 他在这儿待了几天了,就说之前不知道,现在也是知道的。山顶的确有树,但干枯的树干落下没多久,就被被山顶的飓风吹走。 别说树干了,山顶的地都是干净的。 不过顾珏还是没有席地而坐,他可做不到这种地步。 现在这个老人看着这么大一捆柴火,一看便知不是山顶捡的。他突然出现在此处,顾珏都不用多想就知道有猫腻。 第137章 乖巧等待 老人见他无动于衷,很是生气,指着他便是大骂:“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一看就是没有爹娘教的泼皮赖子,没有教养,都不知道来扶一扶老人。” 顾珏转头看向老人,他的目光中不再只有冷漠,更是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有力气骂人,没力气站起来?”顾珏冷声问道。 他可不屑于与这种人辩驳,他的教养,小道长清楚就好了。 老人听了顾珏的话,一时间语塞,想要让他过来扶自己,就不能骂人,但是不说点什么引起他的注意,他就一直不理人。 左思右想,老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站起,背着沉重的柴火缓缓离开了顾珏的视线。 顾珏转头看向依旧没有动静的叶轻,开口说道:“道长,它似乎追来了。” 可是叶轻听不到,也给不了回应。 接下来几日,顾珏除了盯着小道长,便是分心留意身边的动向。 即使他没有学过道长的术法,也知道她现在很脆弱,若是那只冤魂在这个时候攻击道长,道长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顾珏从来都是宁愿错杀也不放过,只要有这个惊慌,他便一直放心不下,整日看顾着小道长的安全。 第七日时,顾珏满心期待地看着叶轻,先前在云梦泽,她亦是七日出关。 可是这一日都快到头,也不见小道长醒来,顾珏略有些沮丧地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小道长的乾坤袋里还是放了一卷洗的干干净净地软垫,顾珏只要花点时间铺好便能休息。他坐在软垫上轻轻抚着垫子上的绒毛,脸上的笑意渐渐浮现。 他已经许久没有休息,有些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真是假,就比如他现在就听到有人的声音。 顾珏看向声源,只见密林之中,出现了一汪泉水,一名女子正站在泉边,眼神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这边。 他的目光定在泉水上,附近有水,他怎么会不知道。 密林中的女子摇曳身姿,在身上轻纱的笼罩下,她显得十分美丽又神秘。 她光着脚丫啪啪踩出水花,借着声响起舞,情到浓时轻解罗裳。 但衣裳半敞的她并未得到远处男人的理睬,她很是不解地走向男子。 见女子身上一丝不挂,顾珏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小道长。 “你为何不看我,我不美吗?”女子凑到顾珏面前,刻意要他看着自己。 顾珏闻言,转头看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却并不觉得有哪里比得上他的小道长。 “我日夜抱着娇俏美人入眠,你算得上什么?”顾珏冷笑,丝毫没有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女子嗔怒一跺脚,前胸也跟着颤了颤,却依旧勾不起男子的情意,只能转身离去。 她刚走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高石上坐着的女子,讪讪地笑了一声。 顾珏立即捕捉到了女子的不对劲,站起身便要护住叶轻,但方才站在那处女子突然没了身影。 一股臭味袭来,顾珏立即捂住自己口鼻,警惕地看着四周。 分明是夜晚时分,山顶的云雾突然聚集,顾珏有些看不清远处,身边虚虚实实竟然有些难以分别。 他手中紧握着小道长给他的桃木,缓缓向崖边的高石靠近。 “谁?”顾珏分明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执剑刺向她。 但在迷雾中,叶轻走了出来,巧笑晏晏地看着顾珏,说道:“是我。” 顾珏立即收回手中的剑,上前查看,“没伤到你吧!” 叶轻摇了摇头,略有些抵触顾珏的触碰,更是后退了好几步。 云雾正浓,顾珏看不见崖边高石,便打出一圈内力,所触之物他皆会有感应。 但他并没有在石头上感应到小道长的存在,看来眼前的小道长是真的了。 顾珏问道:“玄清道长可是看出什么了?” 叶轻摇了摇头,回答道:“贫道有些累了,想先休息几日,过几日再继续。” 顾珏眼中意味扑朔,顺着她的话道:“是啊,道长一路辛苦,是该休息了。” 说完,他侧身为叶轻让出一条路。 叶轻在迷雾中如履平地,好似眼前根本没有遮挡。 顾珏立即走到崖边,他低声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听到小道长的回响,他很肯定,方才与他说话的绝对不是小道长。 那真正的小道长去哪儿了? “你怎么还不走?”下山的叶轻突然发现自己身后没了人,便回来寻找。 顾珏呼吸一滞,他不确定此人到底是为了他而来,还是为了道长而来,总之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让人打扰到小道长。 想到此处,顾珏便道:“有东西忘拿了。” 说着,他默默将道长给他的桃木剑放在了高石边上,暗暗摸了摸胸前的符箓和桃木坠子,跟上了叶轻的步伐,往山下走去。 他们往下山走了一段距离,这才摆脱了云雾。 顾珏意味深长地看着身后的山,心中疑惑更浓。 此处离小镇还有一段距离,但叶轻执意要找一处地方休息,顾珏一直沉默着,她也认为是他答应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叶轻对这一块地方很是熟悉,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一座小镇,来到了一家客栈。 “老板,一间上房。”叶轻很是爽快的说道。 掌柜的看了看眼前的一男一女,深谙其中道理,立即开了一间房,“客官,三楼天字二号。” 叶轻接过门房钥匙,转身便要往楼上走。 掌柜的连忙要喊人,这还没付钱呢! 顾珏摘下自己的扳指放在了掌柜面前,“用这个抵房钱。” 他所有的钱都在小道长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了。 掌柜的本是不屑于这么赊账的人,但是一看柜子上的扳指,顿时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白玉扳指啊!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扳指,上头雕刻的花鸟鱼虫活灵活现,很是细致,就是他这么一个粗人看了,都知道值不少钱。 “客官,您这……”掌柜的确知道这扳指价值不菲,但也不傻。 能买得起这种宝物的人,能出不起住客栈的钱?莫不是因为这扳指是偷来抢来的,亦或是,它就是哪个人的坟里刨出来的。 这样的话,东西就算再值钱,他也没胆子收啊! 第138章 真假道长 顾珏看了看扳指,已经交出去的东西,他不想在收回手上,便说道:“买的,没钱。” 说完,他便提步往楼上走。 遥想在宫中,他何时缺衣少食,自从跟着小道长走南闯北,他不仅要借钱,还要抵账,真是时不我待。 掌柜的看人走走上楼了,手里拿着扳指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忽而想到了什么,连忙叫来小二。 “你快去把这东西当了,就说是捡来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真金白银在手里,他才会安心。 顾珏站在天字二号门前,目光微沉,站了许久才走了进去。 房内的叶轻很是利索地收拾好了房间,见顾珏进门,很是热络地上前迎接道:“你回来啦!我已叫好晚饭,一会小二会送上热水来,你且吃饱了再去梳洗,床铺我已经收拾好了,困了就能睡。” 顾珏看着叶轻,抿了抿唇,应了一声颔首。 但自始至终,叶轻和顾珏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 不过顾珏的确是有些饿,吃了些白饭垫肚便没有动作。 叶轻自以为他这是不合胃口,嘀咕了几句客栈饭食不好的话,便催促着顾珏脱衣沐浴。 “你把身上这些东西拿掉,好好洗一个澡,睡一觉。”叶轻指着顾珏的胸前说道。 顾珏温声低头看去,他的衣袍很宽,按理说应当是看不见他怀里有东西的才对。 将顾珏一直不动,叶轻心中有了不少想法,柔声道:“你莫不是想我来伺候?” 说着,她便朝顾珏伸出手。 两人都在赌,顾珏赌她不敢碰自己,叶轻在赌这个男人不会让自己触碰。 但就在叶轻的手即将触碰到顾珏的时候,顾珏先后退了,除了他身边的内侍和小道长,他不希望有其他人碰到他。 “本尊累了,先睡了。”顾珏说着,朝床铺走去,心中默念叶轻的名字。 道长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但房间里的叶轻见顾珏躺在床上背对着她,眼神中的狠辣立即出现。 她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 突然,顾珏感觉到身后有杀气,立即从床上离开,只见披着小道长外皮的邪祟正拿着利刃对着他。 “不装了?”顾珏冷眼看着她,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叶轻”眯了眯眼看着顾珏,发出了她自己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许久未动的轮轴,唔哑作响,“你早就知道了!” 顾珏闻声觉得甚是熟悉,应当是他不久前听到过的,于是再次试探问道:“道长去哪儿了?” “叶轻”冷笑了一声,只说道:“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这话落在顾珏口中,首先便觉得小道长是出了什么意外,顿时动了杀意。 他手指长剑,直逼“叶轻”门面,“叶轻”看穿了他的意图,闪身便要离开,但顾珏根本就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见她闪身,剑锋一转,直冲她的要害。 “叶轻”没想到自己招惹来的凡人身手如此之好,她很清楚自己真的和眼前的人打起来,定是不占任何好处的。 她右手一挥,明明是在客栈房间里,却突然又升起了浓雾。 顾珏立即回想起在山上的场景,当时也是漫天的迷雾,他什么都看不见,内力外放也没有找到道长。 看来这个邪祟也是能制造幻境的,可能他当时存在的地方就不是原来的地方,所以才找不到小道长。 顾珏在这方面的所学,很大部分是因为和叶轻待久了,但到底不如叶轻,真要细想,这迷雾有很多地方他自己也解释不通。 知道这里幻境,顾珏便再不敢乱走,站在原地闭上双眼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回想方才的事,他也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假道长的声音很耳熟了,那根本就是之前小镇里遇上的血糊鬼。 想着,顾珏沉声问道:“阁下追了我们一路,究竟所为何事?” 血糊鬼没想到此人竟会如此聪明,知道她不是真道长,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于是它说道:“我有我的苦衷,必须要道长帮我一个忙,谁来挡我,我便杀了谁!” 它身上已经背了不少业债,它不怕再多一条人命。 顾珏微微皱眉,这次厉鬼果然是冲着道长来的,那他只要拦着它,直到道长作法结束便好。 “道长心地善良,若你真有苦衷,应当好好禀明,何必恶行相向?” 听到顾珏的话,血糊鬼立即辩解:“那不是我!” 可是眼前这个人帮不到她什么,解释了也没用,“你不会明白的,待我找到道长,我自会向她说明。” 现在她的目标,便是此人身上的桃木。 这东西凶狠非常,比以往那些道士手上的还要压制她,若是此人一直戴着它,它根本无法靠近。 血糊鬼心里不断想着办法,突然心生一计,既然这个男人这么关心道长,那就应当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吧! “你以为道长现在做的法事她自己没损伤吗?那可是耗命之法。”血糊鬼冷笑着说道。 顾珏微微皱眉,并未听信。 血糊鬼继续说道:“你是凡人,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我们这些鬼怪精灵看得见,现在的道长脆弱得很,随便有人靠近碰一下她,她就得魂魄具散,肉体湮灭。” 看到男子有了几分动摇,血糊鬼心中暗笑,看来它是赌对了,继续说下去,“将自己的魂魄驱赶出体内,肉体少了魂魄,自然要比之前更耗神,可不就是燃命了?” 顾珏冷声道:“所以我要快点甩开你,回到道长身边。” 血糊鬼却是一脸的讥讽,看着顾珏嘲笑道:“你就是个凡人,依仗着给你的法器才能在我面前与我叫嚣,否则你早就灰飞……” “灰飞烟灭?”顾珏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丢人,依旧紧握着小道长给他的桃木,这坠子说小了,那是庇护他的法器,往大了说,它很有可能是他与小道长的定情信物。 “本尊就是仗着有小道长给的法器,这东西在本尊手里,你又能如何?”即使如此,顾珏还是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第139章 两魂六魄 顾珏心中略有打算,虽然他眼前看到的都是幻境,但一些实体还是存在的,只是他和血糊鬼被隔开了。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方才触碰到了房间里的桌子,那包间的大门应当也是存在的。 可是顾珏低估了血糊鬼的决心,只见它突然嘶吼一声,化作一团黑炁直冲向顾珏的手,“谁都不能拦我!” 顾珏向后一撤,凌空一翻,躲过了血糊鬼一击,带着桃木便要往门口撤离。 但他脚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一看,居然是血糊鬼之前一直提在手里的血袋子。 他回头一看,只见原本站着血糊鬼的地方此时没有人它的身影。 突然,一阵黑炁穿过自己的身体,他脚下的血袋子突然变成了人形,一只鬼婴爬上了顾珏的裤腿,一路向上。 顾珏紧皱着眉头就要推开身上的婴孩,但他确实触碰不到它的。 鬼婴很是听从血糊鬼的指令,它听到自己的母亲要自己爬到这个人类的手上,它便一定会爬到。 顾珏看着鬼婴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更是直接爬到了他的手上,一把抱住了他攥着桃木的拳头。 在桃木的炙烫下,鬼婴的身体瞬间冒气了黑烟,下一刻,顾珏便看着手上的鬼婴冒气了幽绿色的火焰,显然是要被烧毁。 但方才的血糊鬼到底去哪儿了,顾珏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缓缓往门口移动。 却见血糊鬼突然扒到了他的身上,虽然被鬼婴挡住了一部分的威慑,但桃木依旧灼伤了血糊鬼,可是它就是不肯松手。 “我不会伤害你的。”血糊鬼留下一句话,强行进入顾珏的肉身。 顾珏一只手被鬼婴控制住,另一只手立即伸向衣襟,拿出驱邪符咒,但却被血糊鬼一手打掉,到如今,能让它的惧怕的东西不多了。 它连灰飞烟灭都不怕,符箓对它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现在它只想让道长帮她一个忙,一个很重要的忙。 被死魂附身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顾珏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声响,但他心中却是不停默念着叶轻的名字。 若是这怨灵找道长是为了寻仇,现在的道长怎能反抗? 顾珏心中憋着一口气,血糊鬼多次强行俯身无果,只能劝说道:“若是我强行俯身,只会让你遭罪。” 顾珏趁着空档,冲出了客栈,朝山上赶去。 掌柜的看白天的那位客人背上背着个红衣服的女人疾跑了出去,很是疑惑,现在的年轻人套路这么多吗?大晚上不睡觉出去溜达? 顾珏想要赶在自己被附身之前知会小道长,而血糊鬼也害怕真的让道长知道这件事,更加抓着顾珏不撒手。 “我答应你,等我完成自己的心愿立即离开你的身体,并且不会伤害到道长半分,若有违背,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血糊鬼已经把自己一般的炁灌进他的躯体了,现在抽身离开,它不甘心。 顾珏的步伐缓缓停下,低眉微思,对着身后的厉鬼低语说着什么。 月下密林,又一年的冬日即将到来,在林间的石阶上,一名男子与身后的红衣厉鬼似乎谈妥了一件事。 随后,天上红月,厉鬼终于进入了男子的体内,只不过他的眼角两行清泪,看着他的手心。 “对不起,娘亲对不起你。”血糊鬼看着顾珏的手,它的孩子已经被桃木焚烧的什么都不剩下。 它想将桃木丢到一边,但手就是不听自己使唤,只能忍着手中的灼热,与即将被轰出身体的疼痛,硬扛着走到了山顶,按照顾珏的嘱托,把桃木丢进了崖边石头上的布袋子中。 还好布袋子的口子是开的,否则它还得再受一遍痛苦。 顾珏离开后,便有恶鬼找了上来,本还是在试探,想等深夜动手,吃了这个道士的肉身,它们最少能涨十几年的道行。 可是它们还没动手,先前在这里站岗的男人又回来了,而且他身上的味道也不一样了。 血糊鬼感受到周围有异动,立即看向暗处,它是一方厉鬼,这些小鬼它根本不放在眼里。 感受到强大的气场,本来想分一杯羹的鬼怪们暗暗退下山去了。 这头还在威逼那些鬼怪,那头崖边的石头上,突然天降一道惊雷,叶轻立即收回自己的两魂六魄往后一跳,堪堪躲过了雷霆的袭击。 只不过她强行将自己的生魂与肉体剥离,现在又把魂魄拽了回来,已经受了不少内伤。 虽然没有被雷劈中,但还是吐了一大口血,差点跪在了地上。 因为勘破了天机,天上震怒给了她惩戒,这罪过迟早会在她身上应验。 “顾珏”赶忙上前拉住,担忧道:“道长,你可不能死啊!” 叶轻正有些意思模糊,一时间听不到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顾珏还是安然无恙,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看周边布置,应当是客栈了。 她轻咳了两声,喉咙中还是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于是便起床倒了杯水。 “顾珏哪儿去了?”叶轻环视了一圈房间,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了。 她正想找到顾珏说点事来着,人去哪儿了? 叶轻正在疑惑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顾珏拿着托盘从外头走了进来,托盘里正放着一碗清汤面,和一盘精致的糕点。 看着这样的顾珏,叶轻的表情顿时扭曲了。 “你……今天怎么了?”叶轻见顾珏很是利索地把汤面放在了桌上,更是见了鬼了。 不会真的是被鬼附身了吧! 叶轻看着顾珏的眼中充满了探究,但她现在受了伤,已经将自己的大脉全部封住,一时间是催动不了法术了。 她打量着顾珏,突然发现了不对劲,问道:“我给你的桃木呢?” 提到桃木,“顾珏”心里就发憷,不过他早已想好了理由,便说道:“先前我……本尊下山租下了一间房间,担心道长出事,所以把桃木放在了你的乾坤袋中。” 如果他记得没错,顾珏的说法方式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 第140章 琴瑟和鸣 叶轻闻言摸了摸乾坤袋,袋中果然有一枚桃木吊坠,只是上面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她闻了闻,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这是一股死魂焚烧的味道,味道很新,不是她以前留下的,顾珏一定是遭遇到了什么。 但是眼前的人身上所着、样貌,皆与顾珏无异,就连顾珏而后的那个小痣也没有改变。 “我们即刻启程,位置大概就在西北,十日便能抵达。”叶轻说着,拿起乾坤袋,拉着顾珏便要往外走。 但顾珏顿住了脚步,显然是不想离开的,他说道:“道长,我们还没有在此处好好逛逛呢!” 叶轻闻言,点了点头,“也对。” 顾珏就见道长走回了房间,重新把她的袋子放了回去,但她转身便将一柄桃木剑搭在了他的颈侧。 “道长,你这么做什么?”顾珏看着颈侧的桃木剑,努力地将自己的惶恐隐藏了起来。 他的伪装能力真的这么差吗?为什么这两人没多久就认出他了? 叶轻回答得很是干脆,话语声很是笃定,“你是用我的样貌引他上钩的吧!这家伙软硬不吃,身边的熟人也只剩下我一人。” 说着,叶轻心中不由得多想,或许顾珏与她就不是相熟的关系呢? 但现在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继续拆穿眼前的假顾珏道:“我是个道士,平常没少和你们这些东西打交道,身上沾点味儿是正常的,可是顾珏不一样,别说是不用熏香了,就是身上有那么一点点不好闻的味道,他都能洗上半天的澡。” 而眼前的顾珏,身上总有一股尸体的恶臭,虽然被极力掩盖了,但那股子血腥腌臜的味道,还是遮不住的。 顾珏沉声一叹,眉目之间皆是幽怨,“道长闭上眼便是七日,我寸步不敢离开,生怕道长有何不测,整整七日未梳洗,道长,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轻闻言,尚未说什么,先是后退了一步,轻咳了一声,“难怪还有一股怪味。” 但其实也不尽然,顾珏即使没时间洗漱,他的身上还是有一股淡淡的海棠香,之前他一路追赶她和无患,不也是没怎么休息吗? 可是眼前的顾珏,身上的恶臭显然盖过了他身上的香味,叶轻是不相信顾珏是真能忍得住的。 见道长的桃木剑还是没放下,顾珏眼睛一闭,向前走了一步,大有以死明志的架势。 叶轻见状微微皱眉,且不管附身在顾珏身上的到底是谁,他这躯壳倒是货真价实的,要是伤了顾珏,留了点疤,难保真正的顾珏不会抛下所有情分,拿剑削了她。 想着,叶轻便像把剑往外撤几分,但顾珏却往前走了一大步,直接握住了叶轻的手。 他低头看着道长,很是认真地说道:“道长,你还看不出我喜欢你吗?这一路,我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是你看不见,还是真的对我没意思。” 他的眼眸略有些神伤,他对道长的情意,就犹如投入湖底的石头,虽然激起了一些波澜,但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叶轻抿唇皱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顾珏见道长又是这幅样子,自嘲道:“道长若是真对我无意,应当早些与我说,此时的我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叶轻忽而感觉自己一阵恶寒,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转言威胁道:“赶紧从他的身体里出来,别逼我动手。” 顾珏也没少说这些腻歪死人的话,但也没这么恶心过,她的确还是在犹豫,毕竟在这之前她接触到的人都是师门中人,从未和外人接触,她自己尚未确定对顾珏到底是什么感情,现在便确认,这是对顾珏的不负责。 血糊鬼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它已然是在道长面前败露,再狡辩什么道长也不信,于是便道:“道长,我是真的想要您帮忙!” 叶轻冷声一笑,“果然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她也没害过谁,怎么就被这只厉鬼赖上了?但她若是强行把血糊鬼的魂魄从顾珏身体里拽出来,顾珏的神智也会受损,这只能作为下策之选。 血糊鬼愧疚地低下头,解释道:“道长,你要相信,民妇真的是有苦衷。民妇的确是难产而死,但也是被人所害。只要道长帮民妇报了仇,往后民妇再不会出现在道长和公子面前,道长要民妇说什么,民妇都愿意。” 叶轻沉默未语,这还是这段时间,第一次听到这只血糊鬼这么称呼自己。 不过它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意思,什么叫难产而死又是被奸人所害? “你且说说看,我考虑考虑。”叶轻没有下定论,万一事情棘手,她还能及时抽身。 要是顾珏真的傻了,她道观里多添一个饭碗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叶轻坐在了房中的木椅上,看向血糊鬼。 作为一名女子死后成了如今模样,应当是遭受了不少冤屈,但这并不代表叶轻会因此同情她。 “你最好如实招来,我自己看也是看得了的,若是让我发现有夸大,这忙说什么我也不会帮。” 血糊鬼一听道长愿意帮忙,哪里还敢添油加醋,马上就把所有事全部说了出来。 “民妇本名方泽兰,家住松江边,家中虽不算富庶,也是幸福美满的。民妇与丈夫琴瑟和鸣,本是一对快活夫妻,可是突然有一日,所有事都变了……” 方泽兰本是与她相公很是恩爱,育有一子,名唤商闵,活泼可爱,乖巧懂事。 她原以为自己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会有如今这般好日子。 但从一日开始,她的相公便突然对她冷言冷语,方泽兰很是疑惑,便想着跟着相公一探究竟,却没想撞见相公与其他女子私会。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可是她怎么也解不开心结,越想越是悲戚,竟在一日忍不住对相公说了些气话。 谁知一向温文尔雅的相公竟然大发雷霆,对她与一岁的孩子大打出手,可怜他们母子俩在自己最亲之人的手下没了性命。 第141章 赶趟投胎 方泽兰越说越是生气,附身在顾珏身上,周身的黑炁越发明显。 叶轻看着方泽兰说得如此抗衡,却并未表态。 她心中还是对方泽兰的说辞表示质疑,若是方泽兰口中的冤屈,怨气不应当如此之大,最多就是化作怨灵在世间逗留,看到结怨之人得到因果报应便会离去。 这样的怨气是不足以支撑她成为血糊鬼的,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但是她的孩子已经降生,难产一事又从何而来? “你还有其他孩子吗?”叶轻问道。 方泽兰一愣,眼神中满是疑惑,嘴里念叨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叫商闵,我还有孩子吗?他叫什么?” 叶轻心中盘算着,猜想方泽兰应当是在死时遇到了什么,导致她化作死魂后,主动选择遗忘这些事。 人生前会将炁存于躯壳,死后炁为游离,修得久日方能成型,但生前记忆也与性命一同化作炁,可主动剥离。 但有的死魂执着于生前之时,耿耿于怀,不得开解,最终化作厉鬼。也有鬼魂生前积怨,死后见仇家得到报应,便会自觉去投胎,喝下孟婆汤,即是彻底剥离生前记忆。 方泽兰应当就是在离世后剥离了自己的生前记忆,所以对以前的事只记得片段。 若是如此,那方泽兰所说的便不能作为判定的依据。 “可有你夫君的生辰八字?”叶轻询问道。她暂时无法确定方泽兰的记忆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剥离的,或许是她见证了杀害她的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报应之后,又或许是生前太过痛苦,一成为死魂就剥离了。 如果方泽兰说的是对的,杀害他们母子两的是商家老爷,那她现在只要看看商家老爷是否还康健就能确定。 方泽兰闻言,很是欣喜,立即问道:“道长可是要动手了?” 她还没等叶轻回话,就拿出了一张纸,上面详细写着商家人的生辰,其中有商家老爷商陆的,也有方泽兰的长子商闵的。 叶轻记下商陆的生辰八字开始测算,她拿出罗盘与八卦,二者相互对应,商陆的命盘缓缓出现在叶轻的脑海中。 她紧抿着唇,沉默着又算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算错,对方泽兰说道:“商陆早已离世。” 并且他离世的时间几乎与方泽兰的时间相差无几,按道理,她不应当变成如今模样。 方泽兰确实满脸的不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大喊着,伸手便要抢走叶轻手上的八卦自己看,即使在触碰到八卦时,顾珏的双手冒起了黑烟,方泽兰的魂魄也被灼烧,她也不甘心放手。 “这怎么看?”绝望缓缓侵占了方泽兰的双眼,却还是不肯放开手中的八卦。 叶轻赶忙抓住顾珏的手,将八卦盘拿了回来,她拉着顾珏的手好一阵查看,还好他的皮肉没什么损伤。 不过随之,方泽兰的生前记忆也随着叶轻的触碰重新调动。 叶轻以直接接触为连线,与方泽兰通感共情,在叶轻查看她生前记忆的同时,方泽兰也很清楚地开始回忆。 看到自己真正的记忆,方泽兰一边大叫着一边甩开了叶轻的手,蜷缩在了角落,惊恐地看着四周。 “不会的!”方泽兰呢喃着摇起了头,更是对着身边的事物胆战心惊。 叶轻看着方泽兰附身着顾珏的身体,让他沾染了死尸的味道,又蹲到了墙角,她现在似乎都能想到顾珏醒来之后的崩溃。 方泽兰惊恐了许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抓住叶轻的衣服,恳求道:“道长!民妇再求您最后一件事,让民妇离开吧!民妇不愿再留在这里!” 叶轻颔首,知道了方泽兰的回忆,她很清楚为什么方泽兰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既然阻碍他们的压根就不是方泽兰,那他们就没必要对这个女人记挂在心。 “我能超度你,但前提是你先从顾珏的身体里出来。”叶轻看着两眼挂着泪珠的顾珏,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违和。 这些方泽兰再没了之前谈判的底气,立即从肉体中退出,但她看着周围的眼神更加惶恐,不停催促着叶轻动手。 叶轻沉声一叹,托着还在昏迷的顾珏将他放在了一边。 “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着急死的。”叶轻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还是送走了方泽兰的怨灵。 她虽然是因为生前记忆有误才有的过失,但到底还是造了不少杀孽,到了地狱也是不能直接超生的。 即使叶轻都这么和她说了,方泽兰还是着急想要离开,叶轻开始有些好奇方泽兰害怕的那个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叶轻清洗了方泽兰身上的怨气,指引她地狱之门的方向,剩下的事,便是黄泉地狱的事了。 看着眼前的黑炁点点散去,叶轻见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顾珏,她耐心地查看了一番顾珏的身上,见他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方泽兰怨气的残留,这才放心了些。 她拿出黄纸,还好上次方泽兰打翻的朱砂盘子她还没洗,扣一扣还是能用的。 叶轻写了一张赐福符箓,点燃后围绕顾珏头顶转一圈,抬起顾珏双脚又转了一圈,将纸灰投入清水中,便要给顾珏服下。 但叶轻捏着顾珏双颊的手一顿,将水杯又放回了桌上。 “你毕竟是沾到了脏东西,往后它们找你更是频繁,还是做好防护为好。”叶轻嘀咕着,又拿出一把小刀,轻轻割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液滴入清水中。 云梦泽弟子的血可驱邪祟,刻画在符箓上有奇效,方才的符箓已经有她的血了,现在水里也有,双管齐下应当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轻心里默念着,伸手掐住顾珏的双颊,强制打开他的嘴巴,把符水灌进了顾珏的嘴中。 顾珏只觉得自己正发晕发昏,睁不开双眼,突然就被嘴里一股奇怪的味道冲醒。 他很是疑惑地睁眼,只见小道长正掐着他的脸,她手里的水杯已经见底,不知道方才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小道长,你!” 第142章 交托阁下 叶轻松开捏着顾珏的手,将水杯放回了桌上,解释道:“你被恶灵缠身,我就给你灌了点东西,以后那些脏东西不会找上你。” 即使小道长如此说,顾珏还是觉得他喉间的血气令人有些反胃。 他正要咳嗽时,忽而闻到身上的味道,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叶轻立即明白他的想法,干笑了两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这就叫小二送水来。” 小二立即应和,吩咐后厨烧热水。但在等待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很是沉寂,略显一些尴尬。 顾珏出声打破了沉默,问道:“本尊是怎么了?” 叶轻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空气,看着顾珏她又想起方才方泽兰借着顾珏的身体对她说的那些话,顿时有些语塞,“就、就被附身了。” 顾珏点了点头,看着道长一脸的不自在,又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轻闻言抬头看向顾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佯装没事地说道:“就、就、你还记得我们之前遇到过得血糊鬼吧!就是它俯了你的身,还对我说了点稀奇古怪的话,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你会说的。” 她说着,又干笑了两声,却越发觉得自己脸颊发烫,甚至眼底都有些热意了。 顾珏颔首,并不觉得这件事很意外,因为他之所以会答应被俯身,就是为了这个。 他知道会吓到小道长,但他们之间的关系需要进一步了。 想着,顾珏上前拉住叶轻,不再让她逃避,“叶轻,那就是我想说的。” 叶轻抬眼看着顾珏,眼中略有些慌张,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竟有几分喜色,“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她说着,想要挣开顾珏掣肘她的双手,逃离这里。 顾珏却并未给她这个机会,满心满眼皆是认真地说道:“叶轻,本尊想过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是阉人,你是道长,说白了,我是配不上你,但本尊看上你了,就算被天道谴责,本尊也是喜欢你的。” 他想过自己对道长到底是什么感情,到底只是一时的新鲜,还是得不到的心痒。 可是这一路走来,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心中只有深宫之中的尔虞我诈,他会记挂道长是否受伤,会忧心道长身边的其他男子会不会对她有企图。 他明明是个太监身份,早已想好此生都赌在庙堂,但遇到了小道长,他是从未有过的、想要和小道长一起找一处秀山丽水,相伴余生。 “没有不配……”叶轻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听到顾珏这么偏低自己,便脱口而出了。 但话已说了开头,她只好硬着头皮再说下去,“我是修道之人,从小没有接触过山下的其他人,我也不清楚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所以……” 她沉声一叹,“对不起。” 她很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不论是云阳还是华阳给她的答复都是那么不靠谱。 而她也不知道到底该去问谁,她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 顾珏温柔地轻揉着叶轻的手,她的指尖还有伤口,回想他方才喝的东西,很快便相通了。 他拉起小道长的手,轻吻她受伤的指尖。 见她有些害怕地想要收回手,顾珏温声笑了笑,拿出一张红纸,放在了叶轻的手心。 “道长,我们可以学。” 顾珏的一句话,像是一击打中了叶轻的心鼓,叶轻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只听顾珏低眉看着她的手心中的红纸,娓娓说道:“这是我的生辰八字,道长若是愿意,顾珏愿将前半生与此生往后交托阁下。” 叶轻掌心一紧,本能地紧握,挣开了顾珏的束缚,大退一步,惊慌道:“我再想想。” 说着,她打开了房门,正对上要敲门送水的小二,她脚步慌乱地给小二让路,出门时差点给门槛绊住。 听见身后传来的低笑声,叶轻头也不回地赶忙离去。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叶轻脚步不停,嘴里不停念着《清静经》,可心里却怎么都清静不下来。 叶轻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目光很快被裁缝店中的母子吸引了去。 “娘亲,这衣服怎么穿呀!”小孩稚嫩地身影突然响起,手里捧着衣服,可怜巴巴地看着身旁的娘亲。 被小孩叫做娘亲的女子温声偷笑,立即蹲下身子教他如何穿衣,成衣店中的其他客人也很是默默笑着,如此场景甚是温馨。 叶轻看着母子俩的笑容突然一滞,恍惚想起顾珏好像不会穿衣服。 自从没有内侍跟在身边,她似乎就没见过顾珏自己亲手穿过衣服,叶轻仔细回想了想,迟疑地回到了客栈。 见方才送水的小二已经回到大堂,叶轻上前问道:“施主,楼上的水送完了?” 小二见问话之人就是刚才的道长,立即点头回道:“送好了。” 叶轻感谢了一声,转身便上了楼,听到房间里隐约传出衣物撕扯的声音,试探地敲了敲门,问道:“顾珏,你……需要帮忙吗?”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见方才的声音立即消失,没等多久,房门便被打开。 只见顾珏衣裳完整地站在房内,看样子是没发生什么事。 但叶轻一眼就看见顾珏的颈侧有一条勒痕,应当是拉扯衣服留下的。 而且顾珏腹前微鼓,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需要帮忙吗?”叶轻出声问道,虽然他们俩刚才是挺尴尬的,但如果顾珏真的需要帮忙,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还是会帮的。 顾珏眉心一锁,拦住了要往里走的叶轻,镇定自若道:“本尊有事自会处理。” 说罢,他将大门一关,把小道长结结实实地挡在了门外。 叶轻向后一退,看着紧闭的房门,她这是吃了闭门羹? 寻思着既然顾珏说没事,那他自己一定能想到办法,叶轻便不再多问,转身便要往外走。 但她刚走到楼梯,就听见顾珏的声音,“回来。” 第143章 懵懂之心 叶轻疑惑地走回房门前,只见房门微开,她正想往里探头,就被一个力道一把抓进了房间。 她好不容易站稳,就见顾珏这一身锦衣已经被他扯破不成样子,方才看起来衣冠楚楚,只是因为大氅好脱,没遭到祸害罢了。 桌上正放着他的佩剑,看来要是她没回来,顾珏估计就要拿剑削了吧! 顾珏很是不自在地扭开了头,轻咳了一声,想要让叶轻帮忙的话还在口中犹犹豫豫,没好意思说出口。 叶轻分明在他的脸颊和耳根看见了红晕,心中暗笑。 顾珏虽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叶轻却很明白他需要什么,她上前慢慢地解开顾珏的衣服,大有教他的意思。 以前顾珏没有学的想法,但现在情况窘迫,身边的内侍全没了,要道长天天来替他更衣,这的确是美事。 但道长方才逃得那么爽快,他现下倒是有些道长会不愿意。 顾珏低头看着叶轻如何拆解衣服,记下顺序,只要他穿衣时倒着来一遍,便能穿上。 叶轻为其脱至里衣,便停下了手,“接下来你自己脱吧,我走了。” 她留下一句话,赶忙逃脱。 离开房间时,她只觉得房门外的空气从未有过的清新。 叶轻很是苦恼地走下了楼,街边的茶摊还摆着,小贩懒懒散散地坐着,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昨夜不知怎么的,天气突然骤冷,出来喝茶的人都少了许多。 茶贩将平日里的清茶换做姜茶,倒是又挣到了几分小钱,掂量着手里的铜板,见一名道长坐在了茶摊上,小贩很是利索地上前问道:“道长,可要喝杯姜茶,天寒地冻的,姜茶最为暖身。” 叶轻微微颔首,放了几枚铜板在桌上,小贩见状,立即送上姜茶,为道长倒了一碗,热络问道:“道长师从何处道观,到我们这小镇子可是有要事?” 这些江湖野闻便是小贩们最爱听的,也是摊子上揽客的活计。 叶轻喝了一口热姜茶,辛辣瞬间充满整个嘴巴,顺着喉咙一直向下,又热又辣,的确暖和。 她摇了摇头,“不过云游至此,见此处山青水美,多留了几日。” 小贩闻言点了点头,多嘴道:“小的还以为道长也是因为松江商家来的,商家已故老爷的家妹过几日便要嫁人,本是和和美美的,现在又遭得这般罪过,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叶轻闻言,眉头微皱,看来方泽兰闹的事并不小,先前林十七也提醒过她,江南往东有厉鬼,如今看,便是方泽兰的夫家商府了。 如今方泽兰已被送去超度,她身边的那只鬼婴虽然不见了,但十有八九也是没了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必须要去一趟商家一探究竟。 见道长盯着茶碗发呆,突然就不说话了,小贩也不敢上前打搅,便有回到了摊子上继续揽客。 叶轻的手指缓缓在碗边摩擦,看着碗中黄色的姜汤,忽而觉得心中有几分压抑。 她缓缓打开左手,顾珏交给她的红纸还在她的手心,大概是方才跑回客栈出了些汗,纸张上的红粉在叶轻的掌心晕开。 她展开红纸,见纸上写的果真是生辰八字,不敢多看,赶忙收了起来。 顾珏分明是知道的,她可以通过生辰八字看到每个生前身后的命格,他竟然还要把生辰八字交给她。 不怕她泄露什么秘密给那些反对他的朝廷官员吗? 叶轻看着手中的红印子愣神,她到底对不对得起顾珏对她的这份信任?她对顾珏到底是什么感情? 对于顾珏,她不像是苏老太太和杜蘅那样默默守护,甘愿放弃自己的喜乐也要成全别人。她不想只是站在顾珏身后,为他前路铺路,她想和顾珏一起走,一起铲除前路的异己。 她也不是张行,那种近乎变态一般的想要占有顾珏,更不是高欣乐,顾珏的名和利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嘴上说着瞧不起云玄和猫妖那般的造作,但那样无条件地肯为对方付出,又是令人艳羡的一件事。 她到底不是别人,没有猫妖的纯真,也没有云玄的敢舍,她只有…… 叶轻仔细想了想,她只是想以后走在路上,身边都有个顾珏罢了。 他虽然脾气不好,又有一堆烦人的怪癖,但每次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没来由的安心,不管她把事情搞成什么样,他总能善后。 不管是以前待在师门,还是下山后独身闯荡,她都是一个人待着,是生是死,是伤是痛,她向来都是一个人扛着。 可是看到顾珏,她想把开心的事和他分享,又开始担心自己的伤会不会让他担心。 离他稍远些,她便担心他会不会照顾不好自己,可是让顾珏跟着自己,又担心一路跟着她的那些妖魔鬼怪会伤害到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只要看到什么,都会先想到顾珏,想到他,心里便是万分滋味,有开心也有疑惑。 叶轻猜测这便是喜欢,但她并不是孑然一身,她的肩上还有要事,这份喜欢,她要不起。 等到她的心头事解决,如云玄那般自散魂魄的勇气,她不是没有,到时她再与顾珏…… 只愿顾珏真的愿意等她。 客栈房间内沐浴的顾珏心有记挂,想到道长方才的回避,忍不住叹声,每每在他想要放弃时,道长总是能让他看到希望,现在他早已控制不住自己全然抽身。 “我何时成了这副模样……”顾珏苦恼地扶着额头,满屋子皆是水中散开的热气,他却并不觉得有多烫。 顾珏靠在浴盆边,看着一旁放着的衣服,脸上突然有了几分笑意。 道长方才还是回来了,她是关心他的。 至于道长到底答不答应和他在一起。 “管他的,道长愿意便好,不愿意,便如现在这般,只要日日能见到,本尊甘之若饴。” 大抵是热气烘得他有些头疼,竟在恍惚间看到了道长的模样,他真是痴了。 那个日日纸醉金迷,朝堂上叱咤风云,谁都不敢招惹的九千岁啊!竟在道长身边活成了这幅窝囊样子。 第144章 启程江北 师父的教学他半日便能学会,道长方才教的怎么穿衣服,顾珏认真记下,自己摸索了一段时间,很快便学会了。 这要是给求援的王义,还有宫中的王诩见了,准保吓得魂都没了。 到底是顾珏的心上人,说的话比谁都管用。 叶轻在茶摊上坐了小半日,茶壶里的姜茶都被她喝见底了,小贩赶忙上前送来两片降火的草药,说道:“道长,姜茶也不是这么喝的,这可得上火了,这黄连您拿着,去去火气。” 接过茶贩递来的黄连,叶轻连声感谢,正要打听商府这么走时,便见顾珏从客栈中出来,顿时愣了神。 即使她没忘记方才顾珏的窘迫,但现在见他,又是另一种感觉。 顾珏往日给人便是一种阴翳又高不可攀的模样,但他脱去身上的紫色云纹锦袍,换上一身水蓝色,顿时令人有种月朗风清的感觉。 骤然间,叶轻有些明白为什么顾珏平日里爱穿深色衣服了,要是他日日身着浅色,眼见着便是一个俊朗小生。 顾珏日日沉浮在官场中,必须作出一张深沉阴鸷的模样,连叶轻都快忘了,他不过也是才双十年华的少年郎。 他缓缓走来,迎风踏雪,一根发带简单挽起他的青丝,发带与青丝随风纠缠,翩翩飞扬,行至茶摊前,他轻收前摆,从容坐下,看着叶轻一直注视着他,略有些不解。 “道长怎么了?”顾珏的手在叶轻眼前晃了晃。 叶轻立即回神,看着顾珏这一身衣服,问道:“你今日怎么不穿往日的紫色了?” 顾珏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轻叹一声说道:“明日启程去江南誉绣坊,本尊要买衣服。” 叶轻闻言差点笑出声,难怪她总觉得这一路行李轻了许多,而且顾珏身上的衣服几乎没个重样,合着他是穿一件丢一件,可不就没衣服穿了? 她起身寻茶摊小贩问了问地址,赶巧了誉绣坊与商府就是一个位置,赶去商家一探究竟时顺道去一趟成衣店就是了。 听到叶轻的问话,顾珏见她又坐回茶摊时,饶有兴趣地多问了一句:“道长是要插手管血糊鬼的事了?” 叶轻脸色一滞,轻咳了一声,她不是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但是现在事情的确严重,她不管就得再拖几日,等其他名流来管。 看林十七的表态,望月楼应当是放弃了这件事,无患就在旁边,那么云居寺也是不管的。 云梦泽现下正是内忧之时,负责各处的祈福已经分配了道观内的人手,很难再腾出手来管江南这么远的事。 西边的势力就更别提了,要是商家的事情闹大,等西边的人来了,估计这儿就剩断壁残垣了。 至于南边和北边,叶轻也是不报希望的。 这么算起来,只能等到云梦泽彻底封印了锁魔阵,才有可能腾出手来管理商家的案子,定然是很久之后的时。 所以现在只能是她出手了。 叶轻算了算,商家的事可大可小,只要理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好处理了。 “还好现在的位置不错,查到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西北边,一切都是顺路的,并不是很耽误时间。” 叶轻有些庆幸,还好这份地图有一部分不是假的,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他们想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要是没有地图自己瞎找,谁都想不到会在那个地方。 顾珏点了点头,看样子小道长是没有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心中有些酸涩,又在庆幸小道长还是会理会他的。 叶轻见顾珏一直沉默不语,心中咯噔了一下,回想起客栈房间的事,她轻咳了一声,留了一句:“我们的事,之后再说。” 说完,她转身走向马棚,拽出他们的马。 顾珏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他并不是直接被拒绝了,道长还是在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既然道长心中有事,他便等,等到道长的事解决,他的心头事也解决,到时候再要答复也不迟。 叶轻骑着马缓缓来到顾珏面前,问道:“要再买一匹马吗?接下来要赶路了。” 她和顾珏之间还是有些尴尬的,方才客栈房间内还是话不投机,现下共骑一匹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珏话都未说,直接翻身上马,见小道长围在生前,丢了一句:“省钱。” 话音刚落,马蹄便起,两人绝尘而去,直奔江北。 “那血糊鬼如何了?”顾珏问道,他从醒来便没有看到那只血糊鬼,猜到是道长动手将她驱散,但并不知缘由。 叶轻想到方泽兰,忍不住长叹一声,将她说的话对着顾珏复述了一遍。 “所以,这件事并不是如此?”顾珏猜道。 若这件事真的如血糊鬼所言,道长不会是这幅表情。 叶轻有些惊讶,但随即点了点头,说道:“方泽兰只说对了一半,她的确和丈夫相处和睦,并且育有一子,一家美满。” 这一些都是没有错的,因为方泽兰心中仍有怨恨,只留了那些她认为的美好回忆,其他残酷的记忆全被她自己剥离。 除了家庭和睦方泽兰说对了,其他的方泽兰全是以她自己理想的走向阐述的。 她也是因为握到了方泽兰的手,直接通灵才会感知到事情的原委。 行程漫长,他们赶往下一站还要花上几日,叶轻便将自己看到的事,娓娓道来。 方泽兰记忆的错误,要从她发现她的丈夫商陆变化开始。 从她生产之后,脾气大变,从以前的温婉可人,到后来的疑神疑鬼,极易触怒。 她在发现商陆与其他女子交好后,心生嫉妒,对身边所有人发怒。 更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是受掐死了自己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娘、娘亲。”小商闵刚刚学会走路,张开双臂便想扑向自己娘亲的怀抱。 但是方泽兰愣在原地,心里想的全是商陆和其他女子相谈甚欢的场景。 的确,自从她生产之后,变得又老又丑,没有了以前的纤腰细肉,脾气也变得很差,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第145章 远房表妹 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他们商家延续香火! 现在知道她变老了变丑了,知道她身边跟着个孩子做拖油瓶,她不会离开商家了,就能肆无忌惮地勾搭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 方泽兰越想越是不甘心,手中的力道也加大了许多。 待她再醒悟过来时,便看见周围下人的目光皆是惊吓,她疑惑地问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少爷吗?小少爷哪儿去了!” 商闵的奶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家夫人怀中,吓得昏厥了过去。 方泽兰一脸不解的低下头去,这一见她惊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她怀里无力坠落的孩子。 她刚才做了什么! “闵儿!闵儿!”方泽兰跪着爬到了已经没有气息的商闵身边,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闵儿!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 方泽兰一边喊着,一边掌掴自己,她到底在干什么! 此时的商闵已是一具死尸,在方泽兰悔恨的拥抱下,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因被勒死头部发红发紫,极是恐怖。 最是令人惊悚的,便是他的脖子被方泽兰亲手捏碎,头与身子仅靠皮肉相连,随着方泽兰的呐喊缓缓摆动着。 看着自家夫人成了这副模样,下人们逃的逃散的散,哪儿还敢待在夫人身边。 叶轻说道此处,沉声道:“这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方泽兰就再也记不清之后的事了。我原以为这已是最令人惊讶的事了,但看到方泽兰的真实记忆,之前的那些,不过只是开端。” 顾珏闻言紧皱着眉头,面容极是厌恶。 他手下死士众多,杀人如麻,却从未杀过一个孩子。 作为一个母亲,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方夫人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叶轻遗憾地摇着头,“产妇在怀胎、生产、养育孩子时,心中最是脆弱,时常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们便会怒气暴起,她们怀的不仅是一家的子嗣,更是长长久久的担子。” 这些事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但道观弟子中也有寻到道侣之后结婚生子的。 虽然云梦泽不对外人开放,但身为弟子的家眷,山门还是为他们敞开。 叶轻也是见过几次生产的人,虽然每次都避得远远的,但这些女子的反应皆落在她眼中。 丈夫在身边的女子亦是如此,若是身边没有依靠,又或者像是方泽兰这般,亲眼看见自己丈夫与其他女子热络,心态自然是要比其他人更差。 如方泽兰这般气到疯魔,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人。 顾珏闻言,突然握住叶轻的手,正要说些安慰的话,忽然想起他现在的身份是宦官,何来资本与小道长谈论生子。 或许这也是小道长一直犹豫的地方?顾珏疑惑。 叶轻不知顾珏心中所想,低头看着顾珏紧握着她的手,暖心一笑,继续往下说。 方泽兰亲手结果了自己孩子的性命,呆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商家老爷商陆回到家时,便看见自家夫人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前方,与她问候却得不到一句回应。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闵儿今日可乖巧?”商陆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糕点。 这是他夫人平日里最爱吃的,今日回家时正巧路过,便买了些。 方泽兰红着眼抬起头看向商陆,突然开始大叫,她丢下了手中已经断气的孩子,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后院。 好在商家下人担心夫人崩溃,一直守在外头,及时将她拦了下来。 商陆很是疑惑,转头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还以为他是被他的娘亲呵斥不敢说法,温声拍了拍他说道:“闵儿,爹爹回来了,爹爹带了糕点要不要尝尝?” 但他得不到任何回应,伸手抱起商闵,却看到他的头无力地垂着。 商陆双手颤抖着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他转头大声叫来下人,质问道:“来人!小少爷怎么了!” 奶妈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眼睛都不敢看商闵,低着头说道:“回老爷,是……是夫人!” 商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奶妈,“你从实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闵儿是商家独子,一直都是被商家所有人捧在手心照料着的,为何他今日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没了性命。 奶妈看了看院子门口正在挣扎着要离开的夫人,低声道:“夫人今日说要出门买些零嘴,回来后便不对劲了,奴才问了跟着的下人,听说是夫人在路上撞见了老爷和……” “反正回来就不对劲了。”奶妈也不敢多说,夫人自从生产之后,脾气便一直不对,何止他们这些下人,就连老爷也都是能避则避。 平日里他们也是不会把小少爷带来夫人面前的,以免夫人一时脾气不好,从小少爷发火。 今日夫人主动找来小少爷的院子,他们以为是夫人上街买了好吃的来哄少爷,便让她进来了,却没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商陆噤声,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心中很是愧疚,但方泽兰竟然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他心中不免还是对她,产生了嫌隙。 “偷偷将小少爷埋了吧!”商陆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悲戚地埋下了头。 这件事不能声张,若是让他人知道,夫人的名声便会受到影响,如今夫人已经有些魔怔了,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 纵使商陆有些厌嫌方泽兰,但他知道自己的确有错处,便没有多怪罪,待方泽兰冷静了几日,他才找她解释。 “夫人,那日为夫见到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为夫住在浙南的表妹。”商陆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已经半个月没有理会自己的夫人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继续说了下去,“表妹下月便要嫁与城中陈家,便提早来了松江府待嫁。” 方泽兰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她连忙收走被相公握在手里的手,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在了角落。 第146章 商家异变 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商陆也就全挑明了:“我作为她的表哥,她远嫁来此,我自然是要照应的,那日与她街上交谈,便是谈论婚礼事宜。夫人这些日子精神不济,为夫便没有与夫人说,想要让你好好休息,却没想到产生如此大的误会。” 方泽兰若是问问他也好,但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竟然对他们的儿子下手。 事到如今,商陆只能掩面叹息了。 商陆以为自己解释之后,夫人能理解,却没想到她更加癫狂,嘴里整日念叨着:“闵儿,娘亲对不起你。” 方泽兰光着脚跑去了商闵的小院,抱着商闵生前的衣物如同怀里还有孩子一般轻声哄着。 任谁与她说话,她都不理会。 商陆痛心,如今他已经没了儿子,若是夫人继续疯下去,这个家便是再过不下去了。 失去了至亲骨肉,纵使是商陆一个大男人也会觉得难受,可是他强忍着心中的伤痛,花了大把时间陪伴妻子养病。 两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刚刚成亲的时候,如胶似漆,相依相伴。 在蜜缸中浸泡,方泽兰几乎忘了之前的痛苦,刻意忘却了自己对大儿子做的事。 她只记得家中只有他们夫妻两人,恩爱如初。 很快,方泽兰又一次怀孕,沉寂了将近一年的商家终于有了喜色。 方泽兰和商陆更是将自己的全部心思花在了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满心期待着他们的孩子降生。 方泽兰腹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但商家的怪事也越来越多。 一日的夜晚,商家夫妻两人正在熟睡,突然被哭声惊醒,恍惚间,方泽兰看见满身是血的商闵。 商闵的头亦如死时那般,无力的垂挂在身体上,他的身上又泥土,血泪缓缓从他的七窍流出,和着泥土的味道,刺鼻又恶心。 他一步一步地朝方泽兰爬来,幽怨地问着:“娘亲,你为什么要杀我?” 方泽兰坐在床上不停往后退,双手不停摆动着想要抵抗朝自己爬来的商闵。 “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杀我!” 方泽兰哭得很是凄厉,将一旁熟睡的商陆也吵醒。 商陆疑惑地睁开眼,见自家夫人又和之前一样有些癔症,连忙劝慰道:“没事的,没事的,都是梦。” 他轻拍着方泽兰的后背,柔声哄着,从夫人的口中,似乎是他们已故的孩子回来找他们了。 “闵儿生前我们对他细心呵护,你对他……那也是失手,他在天有灵,会理解的。” 听着相公的话,方泽兰不停摇着头,“他不会的,他找我复仇了!” 方泽兰魔怔了好几日,每日夜晚都被惊醒,连商陆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每每晚上被惊醒,却从来没有看见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但夫人说的又像是真的一般,迫于无奈,商陆只能找来道士来驱鬼。 那传言能驱魔降妖的道士一进门便察觉到家中又怨鬼,寻了地方便要开坛作法。 商陆见他未说,道长便找到了商闵以前的院子,心中正要感叹此人修为了得,就见道长刚摆好香案,院子角落突然涌出一堆蛇鼠。 蛇鼠在香案下来回爬行,冲撞着桌子,将刚刚摆好的香案搞得一团糟。 香案倒地,蛇鼠更是直接涌向道士。看方才它们啃食木桌腿的架势,道士很是惧怕地后退,这些东西要是咬上自己,他还有活路吗? “蛇鼠倾巢而出,你们家有大问题!”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往大门跑去。 商陆见道士跑得迅速,连忙拦住他,大声道:“就是家中有问题才寻道长你啊!” 道士看着满地的蛇鼠,哪里还敢在这里多待,甩开商陆的手,将他给的订金一并还了,头也不回地溜出了商府。 令商陆更加瞠目的是,道长一离开,满地的蛇鼠像是没了目标似的,纷纷撤开,看的商陆和方泽兰后脊发凉。 商陆之后又请了几名道长,但每每都有异虫出来捣乱,不论之前如何鼓吹自己法力高深的道长,进了商府都被吓得路都不会走了。 可是方泽兰临盆的日子将近,但状态又是一日不如一日,最近更是在晚上听到她曾经给商闵常唱的歌谣。 “麦芽糖,拔长长,咬一口,去一半,要问闵儿和糖谁更甜,还是我家闵儿更棒。” 眼看着方泽兰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心中也更是担心,这几日更是被歌谣吵得根本睡不着,发了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向了商闵的小院子。 即使商陆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她还是知道商闵的墓就在家里,在还没怀上现在这个孩子之前,她也常因为愧疚而去祭拜闵儿。 只是现在她肚子里有了新骨肉,不好再让孩子受到晦气,便没有再去祭拜。 方泽兰走在府里,她本是掌着灯的,但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将她手中的灯浇灭,她只好抹黑找到了后院。 “闵儿,娘亲来看你了!” 方泽兰长叹了一声,托着腰坐在了墓碑前。 若是闵儿没有死,如今应当是学会说话,能够和她与相公解闷了。 方泽兰顶着雨,看着墓碑,突然开始哭泣:“闵儿,娘亲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是你的弟弟是无辜的,算是娘亲求你,放过弟弟好吗?” 她的话音刚落,天上突然一道惊雷,雷光让她的身边突然亮堂了许多。 一瞬间,方泽兰看见自己身边的墓碑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商闵,他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商陆还以为今晚夫人终于睡了安稳觉,没有吵闹声,翻身正要抱一抱她,却被想到身边的位置竟然没有人,惊得立即从床上坐起,大声喊着府里的下人。 但不知怎么的,府中的下人就是听不到叫唤,睡的很是踏实。 就连府里晚上巡夜的人也昏睡在路边,怎么都叫不醒。 商陆一路叫唤,寻找着方泽兰,突然听到后院有惨叫声,赶忙往后院赶去。 却见他的夫人正躺在地上,她的肚子上似乎趴着什么东西。 第147章 喜得爱子 商陆走近一看,一团黑色的东西撕开了方泽兰的肚子,正在啃食已经成型的孩子。 他的夫人仅剩一口气,眼睁睁看着自己怀胎九月的孩子被吃掉,见商陆刚来,方泽兰赶忙喊道:“老……老爷!快走……走!” 商陆害怕得后退了几步,他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又是一道惊雷,黑夜骤如白日,商陆亲眼看见了趴在夫人肚子上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已故一年的大儿子,商闵。 他竟然成了这么个怪物!竟然吃了他即将出世的孩子! 商陆再无心看着方泽兰,气得指着商闵大骂道:“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你这怪物!” 低头吃东西的商闵猛地抬头看向商陆,随手将已经吃了大半的“亲弟弟”丢在了一遍,咯咯笑着走向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质问道:“他无辜?我又何其无辜!” 商陆见商闵行动的速度极快,根本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商闵已经成为了一具厉鬼,他还来不及逃,便被商闵一口咬中了脖子。 第二日,所有的家丁再醒来时,便闻到府中有一股怪味,四下查看,却在后院见到了他们今生都忘不了的骇然场面。 昨夜突然下了一场雨,一地的雨水和着遍地的血液,更是触目惊心。 只见后院,老爷和夫人全部被撕碎,但好像又被人强行拼在了一起,看起来扭曲又恐怖,他们肠子内脏遍地皆是,以前埋着少爷的坟头也被刨开,少爷的尸骨正躺在夫人和老爷中间,而少爷的怀里正抱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东西。 下人们仔细一看,竟然是咬了一半的胎婴,有些承受不住的下人连忙跑了出去,差点把胆汁也吐了出来。 叶轻说着,紧抿了抿唇,很是不自在地打了个寒颤。 有这样的回忆,论谁都不会想记起来吧! 顾珏倒是没有叶轻那般动容,只是默默地低眉微思,似乎能通过小道长的那番话,想到那样血腥的场面。 再血腥的场面他都是见过的,所以并没有因小道长的这番话而惶恐。 倒是叶轻说得绘声绘色,却不见顾珏有表态,略有几分丧气。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在顾珏眼中,装出来的害怕未免太敷衍,于是顾珏转言问道:“那小道长现在去商家做什么?” 叶轻再一次将脑海里的线索串连,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先去一趟商家,看一看那东西还在不在那里。” 随后她眼神一暗,沉声说道:“若是不在,我想我知道它去了哪里。” 顾珏顺着道长的话,问道:“何处?” 叶轻眉头微皱,回想起方泽兰的记忆,心思更沉,“在方泽兰的回忆里,商陆的表妹商芜,也就是现在的陈夫人,得知了商闵的事,对嫂子很是亏欠,所以她很经常来商府探望方泽兰。” 后来方泽兰又怀了个孩子,两人之间的嫌隙也没有那么深了。 方泽兰更是拉着商芜让大夫诊脉,本想着商家能讨个双喜临门出来,却没想到大夫却诊出个,商芜体寒内虚,恐难有孕的说辞。 “到底是不是难以怀孕,我需要亲自把脉才能下定论,不过按照方才茶摊小贩的说法,商芜的确是突然怀上了。”叶轻说着,便顿住了,脸上的愁云更是浓密。 顾珏大抵是明白小道长什么想法了,驾马继续往前行。 两人一路追赶,连在成衣店挑衣服都没超过一个时辰。 事实上,是顾珏看都不看直接把店里的衣服全买了,气得叶轻一边讨钱,一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又赶了一天的路,两人终于抵达了松江府商家。 商家如今已经成了一处荒宅,无人敢靠近,叶轻在府里转悠了两圈,别说是冤魂了,鸟都没一只。 “我们在路上赶了几天的路?”叶轻掐指算着。 顾珏确实很干脆地答道:“四天。” 叶轻摩挲着下巴,咋舌道:“四天……鬼怪的速度大抵也就是一两天。” 其实这里离他们原来的地方并不远,所以方泽兰才会感觉到她的气息,从这里离开,一直追着他们。 随后,叶轻在路上随便找了个人便问:“陈家夫人是几日前怀有身孕的?” 行人见状,本以为来者是个神经病。 但看到叶轻是一身道袍装扮,一想便知道是因为商家的事来的,于是说道:“得有半个月了。” 叶轻皱眉,对这个答复很是担忧,但还是对路人致谢,“多谢施主,福生无量天尊!” 随后叶轻回到顾珏身边,说道:“半个月前,正是王义大监他们受到袭击的时候。”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攻击王义他们的鬼魂,绝对不是方泽兰,方泽兰还留了后手,但那天的鬼魂招招致命,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那日那只鬼魂用自己的力道撞开了她所设下的所有封印,应当是受了伤的。 无巧不成书,商芜也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叶轻不得不多想。 “既然陈家摆喜宴,我们去蹭点吃的怎么样?”叶轻突然兴奋,她在成衣店花了太多钱,有点舍不得再去租一间客栈。 顾珏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问道:“道长有办法进入陈家?” 叶轻面色一滞,指了指围墙犹豫道:“要不我俩翻墙进去?” 这大喜日子她一个道士前去讨彩头这不是难事,难就难在顾珏是什么身份,让他装随行弟子吧,这大爷又比谁都像老大。 顾珏摇了摇头,拒绝了叶轻这个想法,“本尊有办法。” 说着,他拉着叶轻的手,暂时离开了陈家大门。 叶轻还以为顾珏是真有办法,但当她看到明晃晃的衙门匾额,预感很是不好,她立即拽住要走进去喊人的顾珏,低声问道:“难道你不怕有人追杀吗?这可是衙门!” 简而言之,衙门里可都是官场的人,谁知道里头的县令到底受谁家庇护? 要是他那么一通报,顾珏的行踪不就暴露了。 他们过几日便要启程去找皇陵了,带着别人的人总归不好吧! 第148章 请君入殿 顾珏却道:“本尊要小道长进所有的门都是正正当当的。” 说着,他突然深情,挽着叶轻的手缓缓道:“如果小道长愿意进本尊的琼玉殿,本尊也能正当娶了你。” 顾珏的话霸道又带着几分轻松,叶轻听着他的声音微微心动,但很快便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她还有要事!说好了等事情解决了在和顾珏待一块的呢! 叶轻抽出自己的手,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九千岁不担心追杀,那就请吧!” 大不了她也动手,打人和打鬼其实也没有很大区别嘛! 顾珏越看小道长越觉得她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叶轻的碎发,见她窘迫地后退,心情愉悦地转身大步走向衙门。 衙役见有人前来,立即去拦,还没靠近顾珏,衙役们就被一股罡风吹得大退了几步。 随后一种强大的力量打压在他们肩头,衙役们一点点降低下盘,最后跪在了地上。 “来者何人!”衙役硬抗着,没让自己趴在地上,努力的抬头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衣着样貌皆是不凡,身手更是远超他们这些小喽啰,心有又敬又怕。 顾珏冷眼瞥向说话的衙役,松开了放在他身上的威压,说道:“你进去通报。” 衙役揉搓着自己的膝盖,心中唏嘘自己差点站不起来了,刚想上前说话,看到来人的眼神和刚才他们被直接推开,只好站在原地问道:“刚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说着,他有些担心来人以为他不敬,立即补充道:“公子不妨说清楚,小的也好一并通报。” 顾珏冷冷应声,答道:“王玉。” 不知道还好,一听到来人的名讳,衙役没有顾珏的威压也想自己跪下,他颤颤巍巍地看着来人,哪管什么通报,赶紧迎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九千岁,还望九千岁赎罪!九千岁里面请!” 县太爷听见前面声响,正骂骂咧咧地出来,见府里衙役慌张的跑进来,刚想要教训人,就听见衙役说道:“老爷!九千岁来了!” 县太爷冷声呵笑了一声,压根就不相信衙役说的话,“九千岁来了?你怎么不说万岁来了呢?” “县令大人是觉得本尊不值得迎接了?” 突然一声质问传来,一男子一身贵气,长相不凡,但他描眉画鬓,唇上点朱,看他这样子,倒是有几分传说中九千岁的样子。 不过九千岁怎么可能来他们这个地方,身边还自带了一个随从。 传言中九千岁脚不沾地,出行时必须红毯铺地,鲜花相伴,他的软轿少于十六人抬便要发怒,一应规格堪比当今圣上。 可眼前这个,看着是挺贵气的,但比传说中的九千岁随性了许多。 “你一句话说自己是九千岁,有何证明啊!”说着,县令很是不争气地看向身边的衙役。 这要是说出去,这是他带出来的人,他都嫌丢人。 眼前这个人什么凭证都没有,他就算冒犯了,九千岁又能说什么。 叶轻转头看向许久没说话的顾珏,低声道:“你是不是把那些东西卖了?” 她先前就疑惑,顾珏被血糊鬼附身那天的客栈时哪来的钱住下的,这几日也没看见顾珏腰间挂东西,原来是卖了。 顾珏扭头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都已经出手抵押了,他便不想拿回来了。 叶轻忍不住偷笑,但还是对着县令说道:“想要证明他是不是九千岁也简单,你去问问方才会客的人,他会告诉你是不是。” 顾珏与叶轻相视一眼,看来对方都感知到附近有人来了。 县令面色一变,立即不如之前那般散漫,他还以为大人说要他留意只是提醒,没想到九千岁真的会大驾光临。 不过…… 既然人都来了,那就留点什么再走吧! 县令在心中暗自打着算盘,马上一改之前的脸色,凑上前对着顾珏说道:“九千岁!下官方才是被猪油蒙了眼,才会顶撞九千岁,还望九千岁莫怪。” 顾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说莫怪就莫怪?不过是个县令罢了。” 县令脸色一僵,面容很是难看,但又不得不低头,“九千岁说的是,下官该罚!” 说着,他抬起手打了自己两巴掌,见九千岁没有一点动容,咬了咬牙,重重地又打了两下。 叶轻看着这般拼命的县令,看来连远离京师的江南也知道顾珏的臭脾气了。 不过想要让顾珏喊县令起来是不可能的,估计县令把自己拍死,顾珏都不会吱一声。 要是平常没事,她也不爱掺和,但顾珏都把她带到这儿了,便不能不管了。 “县令大人,九千岁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从县衙门口到您面前,九千岁不停被质问,换做是其他人也会不高兴。” 叶轻说着,微微俯身示意。 县令疑惑地看向九千岁身边说话的道士,刚才那个大人也说了,若是看见九千岁,一定要把他身边所有人都铲除,特别是一个道士。 他是记下了,还以为是怎么个不得了的人物,合着就是一个小孩? 见县令愣在原地半天不动,叶轻立即介绍道:“贫道玄清,为九千岁此行随从。” 县令呆愣着点了点头,却把手背在了身后,对着衙役打了个招呼。 衙役立即意会,县令大人这是要他和后院的大人通报一声。 叶轻见衙役偷偷溜走,手也负在身后,捏了一个小纸人出来,在县令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小纸人跟着衙役一同到了后院。 “意料之中。”叶轻可以看到小纸人的视角,之前顾珏解决那些尾巴的之后会查看那些死士身上的标记。 他们这一路,身上没有标记的暂且不论,有标记的就有十几种。 而现在待在县衙后院的人,他们的后颈就有标志,是之前跟着他们的势力之一。 他们早就意料到朝中势力在之前没有击杀他们,便会广撒网,在江南各处安插眼线。 只不过赶巧了,他们正好和来通知的人几乎同时抵达。 第149章 丧喜二气 借着小道士的台阶,县令停止了掌嘴,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但是有不敢吆喝,还得毕恭毕敬地对面前的人问道:“敢问九千岁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陈家。”顾珏冷声道。 叶轻紧跟着补充道:“听闻陈家大摆宴席,九千岁想去沾沾喜气。” 说着,她有些汗颜,怎么顾珏在她面前话就这么多,和别人说话就蹦几个字,谁听得懂。 县令没想到九千岁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立即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下官这就带九千岁去。” 他说完,立即冲着外头喊道:“备轿!” 叶轻立即拦住,说道:“县令大人不必准备了,九千岁不坐……别人的轿子。” 她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了,说得直白些,顾珏就是只坐奢华的轿子,不舒服的他绝对不会坐的。 县令的手僵在半空中,并没有听小道士的话,而是看向九千岁,见他没有反驳,才命人不用准备了。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她竟然有点想让王义回来了。 九千岁不坐轿子,县令哪里还敢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陈府走去。 陈奕霖正在门口迎着客人,就听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县太爷带着人来了。 前几日他的确是送了邀请帖给县令,但他却称官商不同路,婉拒了他的邀请。 陈家与商家都是松江府有名的生意人,但陈家和商家不同,商陆左右逢源,在官场和商场都有不少人脉。 但他们陈家就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更是对商陆每年贿赂县衙这种事嗤之以鼻。 之所以娶商家的女儿,也是因为现在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但是毕竟欠了多年的“孝敬”,县令还是对陈家看不顺眼,所以收到邀请,当即就要给陈奕霖甩脸色。 可是现在突然说又要来了,陈奕霖即使再想拉拢,心中也有些不爽。 他看向路口,只见县令果然带着一批人往他们这儿来,虽然里子不爽,但面子是要做的。 陈奕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了门前的台阶,迎接道:“县令大人,有失远迎。” 县令抬高了下巴睥睨看着陈奕霖,明摆着就是看不起他,敷衍说道:“嗯,本官来沾沾喜气,陈会长不会不欢迎吧!” 就算是有一个商会又如何?如今的局面,没有人脉,没有他们这些做官的通融,就算开了商会,迟早会倒闭。 陈奕霖作揖的手攥紧,对于县令的话很是不满。 叶轻站在一旁冷静地旁观,以为这个陈老爷听到县令这话,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一种是继续隐忍,给足了县令面子,但是自己的面子肯定是要折损的。 还有一种,便是当场闹翻,虽然这样心里是舒服了,但是在松江府估计也是待不下去了。 可是陈奕霖却并不如叶轻所料,他有第三条路。 只见他再次作揖说道:“自然是欢迎的。” 说完,他侧身让出一条路,对着门口的下人说道:“来人,带县令进去。” 他话音一落,很是自然地看向走来的客人,热络地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反倒是县令这边,越看越像是多余之人。 看见下人前来带路,县令冲着陈奕霖冷哼一声,甩手走进了陈府。 叶轻路过陈奕霖时,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两眼,此人倒是有几分有趣。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正看着自己,陈奕霖转头看人,只见是个很是年轻的小道士,立即打招呼道:“陈某一隅能有道长前来,看来今日是有好兆头,道长里面请!” 眼见着陈奕霖对叶轻和县令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 叶轻还想再说什么,但现下是门口,若是直接说了,定是要造成恐慌,还会抹了陈老爷的面子。 “不着急,先进门。”顾珏见小道长纠结,出言开解道。 叶轻微微颔首,提步跨过门槛,走进了陈府。 “不对劲。”她的脚步刚落,面色骤然凝重地看向四周。 顾珏赶忙跟上叶轻,只见她走着走着,便在接待客人的院子停下。 “怎么了?”顾珏问道。 他很少见道长如此失态,莫非是感觉到了什么? 叶轻偷偷指了指院子的西北角,低声道:“你看那儿!” 顾珏顺着小道长的指示看去,只见那个角落里正站着四个身着红衣的人,还有三个黑色衣服的人。 不过他们看起来和旁边的人没有交集,更准确的说,更像是旁边的人根本没有看到那个角落里有人。 “它们在哭笑什么?”顾珏很清楚,道长指的人十有八九不是人,再加上他所见,更是确定那个角落站着的都是鬼魂。 叶轻站在顾珏身边,低声说道:“那是喜气鬼和丧气鬼,别看它们长得和和气气,其实也是厉鬼。” 顾珏很是配合地低下头侧耳倾听,小道长的话倒是又让他涨了不少知识。 “喜气鬼一般只会出现在头七、出殡这样的白事上,专门找八字相合的人勾魂,怨气极重,因为身上穿红衣才被叫做喜气鬼。”叶轻说着,伸手掰过顾珏的头,让他别看那个角落了。 那玩意儿要是知道有人能看得见它们,一准找上门来。 顾珏只觉得自己的脸突然被小道长抹了一把,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烫,差点愣了神,但听小道长接下去又解释道:“丧气鬼反之,他们生前本是高高兴兴准备参加喜宴,但在途中暴毙,如此积怨,死后常常出现在喜宴上,向别人索魂,亦是厉鬼。” 顾珏闻言颔首,但是还有一件事不明白,“现在是白天,他们也能出来?” 叶轻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这些东西最麻烦的地方,他们不惧怕阳光,这样一来,就更难抓了。” 所以一般对付这些东西,道士都是驱赶或消除,想要亲手抓住它们,除非是想惹祸上身。 毕竟这俩玩意儿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轻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宁愿多来两只血糊鬼,也不喜欢被喜气鬼和丧气鬼缠上。 “这俩东西同时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叶轻低声嘀咕。 忽然觉得陈老爷方才对她说的话,甚是讽刺。 第150章 异梦初醒 叶轻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道:“不好!” 话音刚落,她便提步往后院走去,还没走出接待宾客的院子,就被下人拦住。 “这位客人我家老爷吩咐了,只有前院是客人活动的地方。”下人见来人是位道长,说话还是客气的。 叶轻踮脚、伸长了脖子往后院看,但隔了太远,她有点看不清后院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可是下人都在这里拦着,她也不好现在就闯进去。 叶轻有些为难时,突然被人伸手拽走。 看着面前的顾珏,叶轻疑惑问道:“你拉着我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 顾珏转头看向小道长,突然叹声,他的小道长怎么时而聪明,时而蠢笨的。 明明方才在县衙还是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到了陈家就不灵光了? 顾珏带着叶轻绕开了大波客人,走向一处假山边,陈奕霖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这位公子,您说道长找陈某有事,怎么又突然离开了?”陈奕霖略有些不满地看着顾珏。 他正在门口迎客时,突然被这位公子喊来,说是道长觉得府中风水有问题,对胎儿有影响,所以他才来看看的。 却没想到他来了,说话的公子不见了下落。 叶轻看着顾珏,眨巴了两下眼睛,他不是一直跟着自己吗?什么时候找的陈老爷。 顾珏无奈,要是等小道长自己反应过来,恐怕后院的人早就出事了。 其他的暂且不管,叶轻见此处除了他们三个就没人了,立即说道:“陈老爷,贫道今日叨扰不为别的,就是担心贵夫人有恙。” 一听到是道长因为自家夫人而来,陈奕霖的脸色顿时不好看。 他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绝不能出了意外。 可是眼前的道长不过就是穿了一身道袍,也没个神风道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得道高人。 叶轻快刀斩乱麻,直言道:“陈老爷,贵夫人肚子里怀的不是你们的孩子,而是寄居在陈夫人身体里的鬼魂,若是让鬼婴继续待在陈夫人肚子里,它迟早会吸光陈夫人所有精气。” 陈奕霖眉头紧皱,很是不乐意地看着叶轻,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陈某前半生行善积德不少,家中绝不会有此等事,不知道长居心为何,总之陈某绝不相信道长所言。” 叶轻深知陈老爷此时心中定是不快的,换做是别人也是接受不了,可是陈夫人体寒气虚,根本撑不了多久。 若是如叶轻所想,躲在陈夫人体内的鬼婴根本就没想让她活着。 叶轻换言道:“陈老爷,您不妨想想,最近贵夫人是不是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晒太阳,吃不下东西,却对生食更感兴趣,她喜爱闻香,特别是祠堂里用来供奉的香火。” 陈奕霖越听越是后脊发凉,他原以为这是孕妇都会有的小脾气,可是经由道长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叶轻向陈奕霖伸出手,说道:“陈老爷,若是您愿意信贫道一回,便将手伸给贫道。” 陈奕霖看着叶轻伸出的手深思,犹豫着还是将手递给了她。 叶轻拿着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陈奕霖的手掌心画了一道符,说道:“此符咒可令鬼魂显形。” 说完,她想到陈老爷会担心什么,立即补充道:“陈老爷放心,此符咒对常人没有任何作用。” 陈奕霖盯着自己手掌心发了好一会呆,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越发发烫。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啊!怎么变成鬼了呢! 可若是真的如道长所说,要是继续放纵那鬼魂在芜儿身体里,芜儿迟早是要吃不消的。 想到此处,陈奕霖还是决定搏一把。 叶轻看着他走进了后院,紧跟着他一同往后院走去。 陈奕霖见两人跟来,便是默许了,下人便不敢再拦着。 顾珏很是心疼地看着小道长的手,低头含住了小道长被割破的手指,直到口中的血腥味渐渐变淡。 叶轻盯着自己的手和顾珏的嘴发愣,感受到他的舌尖在她的指尖轻轻滑过,差点将她心中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击垮。 叶轻转头看了一眼即将走远的陈老爷,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擦掉了顾珏的口水,吞吞吐吐道:“本、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说完,她便撒腿追上陈老爷,看着像极了逃跑。 顾珏低声一笑,回味着口中尚且留存的淡淡血腥气,也跟上了道长的脚步。 陈奕霖在府中七弯八绕,有意在拖延时间。 叶轻看得出他还在纠结,并没有出声催促,依旧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终于下定决心,向府中的主卧走去。 看着陈府的主卧,叶轻的目光意味不明,看来陈老爷很是宠爱他的夫人。 往常所见,皆是男主人住主卧,女主人有侧卧院子,但看眼前的这个主卧院子,有男女同居的痕迹。 顾珏跟上了叶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问道:“道长一开始就算到府中布局了?” 叶轻点了点头,“我之所以没有偷偷进来,就是想验证一件事。” 顾珏问道:“那个符咒?” 叶轻突然一笑,解释道:“那根本就不是符咒,是我随便瞎画的。” 听到她的话,顾珏有些不明白。 叶轻让他看主卧,“看着就是了里头的人会告诉你答案。” 只见陈奕霖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主卧,陈商氏正坐在他们为即将到来的孩子准备的小床边,正安安静静地绣着小肚兜。 陈奕霖缓缓靠近,心中纠结着,但还是悄悄将手心伸向了自家夫人的后背。 道长说只要接触了就能看到结果,不会对芜儿有什么伤害。 陈奕霖不断安慰自己,但他很清楚,他现在手都是颤抖着的。 商芜突然抬眼,看向身侧梳妆台上的铜镜,只见镜中她的相公手掌上竟然是红色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符咒一般。 她立即放下手中的绣布,转身钳住了陈奕霖的脖子,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和狠辣。 陈奕霖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商芜,向来温婉的夫人,何时有过这般神情,果然是被阴灵附体了! “陈夫人,住手!”叶轻大喊着,走进了房间制止了两人的动作。 第151章 响锣惊魂 陈奕霖却听不进叶轻的话,直指着商芜厉声道:“好你个鬼婴,赶紧从我家夫人的身体里出来!否则……” 他四下看着,之前为了不让夫人怀胎时受伤,房间里能伤人的东西基本被收得七七八八了,他的目光缓缓定格在了叶轻身上,趋于坚定。 “否则我便叫这位高人收了你!”陈奕霖掐着商芜的衣领威胁道。 商芜被他勒得有些难以呼吸,吃力地咳嗽了两声。 叶轻赶忙上前拦住,将陈奕霖的手从商芜的衣领上掰开,并且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陈奕霖见道长竟然护着鬼婴,大声质问道:“道长,不是你要我验证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现在有了结果,怎么还不让我处决了孽畜!” 叶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你眼前的就是贵夫人。” 她的语气坚定,好似对这件事并不意外,在场的所有人对这个答复都感到无比意外,包括商芜本人。 “这……这怎么回事?”陈奕霖顿时心中满是悔意,若是这般,他方才岂不是对芜儿动了手? 叶轻的目光缓缓向下,定在了商芜的小腹上,缓缓说道:“贫道之所以让陈老爷来试探,只是想知道陈夫人究竟是不是自愿收留的鬼婴。” 商芜脸色一沉,目光闪避不再看向叶轻,掩饰道:“道长说什么,我不明白。” 叶轻轻叹一声,并不指望一句话就能说通陈夫人,毕竟她已经接受了商闵,那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她只能揪其利害了,于是叶轻便说道:“陈夫人,它继续待在您的身体里,百害而无一利。” 一听到叶轻这话,商芜还没表态,陈奕霖倒是急了,连忙上前劝说道:“夫人呐!你就听了道长的,有没有孩子真的没关系,我只想你好好的!” 商芜听到自家相公的话,心中很是感动,但是想到肚子里的商闵,羞愧更胜一筹。 “若不是我,表哥一家也不会招惹如此祸事,这是我欠表哥一家的,这是我该还的债。”商芜说着,痛心地哭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自己和表哥聊了天,让嫂子误会了,若是她没有去找表哥,后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叶轻最是看不得人哭,特别是女人,看着就很是放心,很是嫌弃地看着商芜,纳闷道:“怎么着?是我才疏学浅了吗?合着鬼婴还会吃脑子啊!” 方泽兰是一孕傻三年,商芜都没怀上,怎么就傻了? 商陆一家为什么出事,商芜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触发点,根本就不是导致这一切的决定因素。 方泽兰怀胎生产,心中很是压抑,再加上商陆整日不在家,忙于商会的事宜,一回家只顾着和孩子玩乐,根本不理会她。 没有孩子之前,他们夫妻两人是多么的恩爱,结果有了孩子,夫妻两人之间的隔阂与矛盾越来越多。 久而久之,方泽兰心中更是阴暗,便觉得是她年老色衰,不得商陆欢喜。 直到在街上看到商陆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方泽兰心中积压了许久的怨气终于崩溃。 失望不是一时触发的,而是慢慢累积的。 可是说实在,还是生产的孕妇太过敏感,而作为丈夫的商陆不够尽责。 因为不喜妻子生产之后的敏感多疑,商陆便有些抵触,不爱面对方泽兰,这样一来,方泽兰只会更加的阴暗,这都是因果啊! “这是她欠我的!” 突然一声稚嫩的童声从商芜的肚子里传了出来,若是叶轻猜的没错,应当就是商闵了。 叶轻闻言皱眉,反驳道:“欠你的人是方泽兰,你的娘亲,而她也因为你得到报应了!” 世上最痛心的事之一,便是被自己的亲生骨肉杀害,就连死后,也会被它控制。 方泽兰一路追赶着她,为的就是想要她帮忙,而一直在恐吓方泽兰,动手杀人警告叶轻的,一直都是商闵。 可是商闵根本听不进去,怎么都不肯出来。 叶轻看着商芜的肚子眯了眯眼,这小子冲撞了她的符箓,又在顾珏手下过了几招,定是受了伤的,不然他不会憋屈地躲着。 “出不出来!” “我不!” “不出来我就揪你出来!” “你要是敢乱来,我就直接吃了这个女人!” 叶轻极少被人这么挑衅,心中怒气上头,又见商芜还在捂着肚子,护着商闵,更是嫌弃眼前的一人一鬼。 “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着,她伸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掌惊锣,转头对顾珏说道,“把耳朵捂好了!” 话毕,她敲响了惊魂锣,锣声“铮”的一声响起,听得人耳朵生疼。 那锣声像是巨大的推力,直接将商芜和商闵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都轰了出去。 看到两个魂魄都离体,叶轻将惊魂锣往顾珏怀里一丢,疾速飞向商芜的魂魄,反手将她摁回了身体,退给了陈奕霖,另一只手紧接着便抓住了商闵,压在了地上。 叶轻伸手召来惊魂锣的棒槌,朝着商闵的头敲了两下。 “你个熊孩子,跟谁顶嘴呢?” 惊魂锣不只有锣是法器,就连敲响锣的棒槌也被施加了法力,在商闵脑袋上生生砸了两下,敲得它整个魂魄都在颤抖。 商闵气得身上直冒黑炁,那些炁就像是触手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叶轻袭来,他要让这个妨碍他的人不得好死! 叶轻冷眼看着身边的这些黑炁,默默嘀咕了几句,十二道金光符文缓缓出现在她周身,如同护甲一般,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 见商闵竟然还有心思反抗,叶轻立马抄着棒槌对着他的脑袋又砸了两下。 福生无量天尊,她还没怎么打别人家的小孩,倒是云玄云联他们几个,小时候被她胖揍过几回。 不过商闵说到底还是两岁大的小奶娃,什么都不懂,心里只有报仇和杀戮,叶轻也不指望教化他了,她又不是普陀。 魂魄被剥离肉身,那一瞬间是非常痛苦的,商芜只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幽幽醒来时,便看见道长正打着商闵,挣脱了陈奕霖的束缚,猛地扑向叶轻。 第152章 所错非错 叶轻抬头便看见有人冲向她,闪身便轻易躲过,但她刚才摁住的商闵又逃开了。 他冲向商芜,企图再回到她的身体,叶轻见状皱眉,转头看向顾珏,只见他点了点头,将惊魂锣面向小道长。 叶轻立即抛出手上的棒槌,直接敲在了惊魂锣上,将想要再进商芜身体的商闵一锣震开。 在被锣声影响,商闵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被叶轻一把抓住。 这一次叶轻没有再给商闵逃脱的机会,直接用捆仙绳把他绑的严严实实。 她是那种整天喊打喊杀的人,遇到这些怨鬼亡魂,她能超度就超度,没事给自己来点阴德,保不齐那天就坚持不住去见阎王了呢? 但像商闵这样的,死后造成太多杀孽,更是伤及了无辜,想要让她超度,她才不爱做这种事。 可是商闵又不想张行那么可恶,她也用不着招魂报复商闵,只能将商闵的魂魄渐渐散去。 这样恶行满满的灵魂就算去了地狱也是投不了胎的,倒不如散了魂魄,附着在万物上,借此继续活下去。 看着小小的冤魂渐渐散开,商芜很是痛心地跪在的地上,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叶轻冷眼看着商闵一点点消散,他的两次死亡,都是这么悄无声息。 在魂魄散尽的最后一刻,商闵依旧不服气地呐喊:“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他的话音最后淹没在了空中,再没了回想。 本来他也是个可以健康成长的孩子。 叶轻闷声一叹,声音很是微弱,更像是对着空气里飘散的商闵说道:“你的确受了委屈,却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去惩罚别人。” 人当有法度,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这些江湖门派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出手援助,在正常情况下,朝廷依旧是管理天下的主要势力。 若是赞同这样的肆意厮杀,天下迟早会乱套。 就算是江湖门派,也有自己的规章制度,这便是度。 而商闵作为一个刚出世不就的孩子,没有受到父母的教育,化作鬼混之后,心中更是怨愤,丧失“度”,这样一来,他便留不得了。 叶轻遗憾地摇了摇头,商陆一家人都是遭了祸事,明明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却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突然她被哭声吸引,商芜在哭她并不稀奇,但是陈奕霖哭什么? “孩子啊!我还是没有孩子!”陈奕霖抱着商芜大哭了起来,像极了没糖吃的小孩子。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正要说话,就听商芜开口道:“不是你说的,没有孩子没关系,只要我在就好了吗?” 男人说话都是骗人的! 陈奕霖很是委屈地说道:“是这样没错,但是……但是……还是觉得空欢喜了一场。” 他说着,瘪着嘴,满脸皆是委屈。 他都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准备,前院还开着喜宴,结果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着眼前乐极生悲的夫妇两人,叶轻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顾珏,见他没有不耐烦。 “来都来了,顺道吧!”叶轻一向随遇而安,反正都到这儿了,就顺道给商芜看看。 反正顾珏看起来也不着急,没有出声催她。 叶轻收起道袍前摆,缓缓蹲下,伸手搭在了商芜的手腕上。 的确如传言所说,陈家夫人身体虚得很,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忧心过度所致。 而且…… 叶轻眉头紧皱,回想起商芜每次来商家探望方泽兰,方泽兰都会偷偷吩咐下人准备羹汤。 起初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汤水,现在回想起来,那碗每次都会出现的汤水似乎也是有问题的。 不然为何商芜会有绝育之象? 叶轻冷笑一声,讽刺世间悲凉,转身走到房间的木桌边,摆上自己的纸笔,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了陈奕霖。 “这幅药,连喝两个月。”说完,叶轻便要收回桌上的纸笔。 但她又想起前院的喜气鬼和丧气鬼,商闵她是解决了,但被商闵吸引过来的喜气鬼和丧气鬼,她可不想管。 想着,叶轻拿出黄纸,写了两张符咒,一张是驱邪的,把那些家伙赶走是足够了的,还有一张便是赐福的。 “这两张符咒一定要贴身带着,若是府中还有事,便前往杭州望月楼,问寻一名叫做无患的僧人,他也能帮你们。” 大事她都管了,剩下的事她不爱管,就给无患那个爱管闲事的人玩儿去吧! 商芜看着道长递来的两张符咒,虽然看不太懂,但他们刚才亲眼所见,眼前的这个道长大有门道,她给出的符咒自然不会差。 想着,商芜立即打开腰间的荷包,把符咒藏好。 叶轻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走顾珏手上的惊魂锣放进了乾坤袋,和他一起往外走。 商芜身体还在发软,想到自己的小侄子最终还是没有善果,心中就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 但是听到她还有怀上孩子的机会,还是忍不住开心。 陈奕霖搀扶着商芜追上叶轻的脚步,挽留道:“道长,可否多留几日,陈某想招待两位,以表感激!” 叶轻摇了摇头,他们还有事要办,没时间再在这儿耗下去。 商芜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道长,信女愿以道长的名义修建一座道观,信女能否得知道长的道号?” 闻言,叶轻颔首微笑了一声,婉拒道:“道之一字,信则有不信则无,不缺一座道观。” 若是不相信佛法道法,修建再多道观寺庙也是摆设,倒不如日行一善来的快速。 想到此处,叶轻不免出声提醒道:“陈夫人身上阴气未散,恐招来其他阴灵,定要佩戴好贫道交给你的符咒,多行善事可尽快清除身上的怨气。” 商闵毕竟在她身上待了一个月,她的骨血里多少是有点商闵的怨气的,这东西就算是她也化解不了,还是要患者自己努力才行。 商芜立即应下,又提了几个点子,但叶轻都嫌弃没用和浪费时间,都没有接受,但陈家夫妇还是很阔绰地准备了一辆马车,和足够的银票。 第153章 全城皆兵 叶轻见这马车的规格还是达不到顾珏的要求,本事要婉拒了的,却没想到顾珏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 “多谢。”顾珏颔首感谢道。 叶轻站在原地微愣,被顾珏带着走进了马车。 陈奕霖与商芜目送着两人的马车走远,满怀期待地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正如叶轻所料,顾珏上了马车便是浑身的不自在,但是还是没有立即下车。 叶轻疑惑地看着罗盘,见顾珏命人将马车往南边驶,忍不住开口问道:“皇陵位置应当是在西北。” 顾珏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 “前面有一片树林,到那里我们下车。”顾珏借了小道长的桃木剑挑开了窗帘,看向车外。 叶轻立即会意,顾珏这是想要调虎离山?马车往南走,而他们偷偷往目的地走,这才是顾珏要这辆马车的原因! 事实也正如叶轻所料,在经过树林时,顾珏命车夫继续往南,而他则带着叶轻跳下了马车。 两人藏在树后,稍等了一会,见果然有几人跟着马车离开,两人相视意会,从密林中离开。 他们倒不是害怕有人追杀,就是只要惊扰了一只跟屁虫,便会有一群人追上来,实在烦人。 顾珏很是嫌弃地看着杂草丛生的密林,若不是看小道长走远了,他定是不会驻足。 看着顾珏飞在半空中还是一脸的不开心,叶轻忍不住想笑。 不是她不想快点离开这里,而是那些杀手不仅在底下展开搜捕,现在连天上都有人。 幸好顾珏聪明,想到了调虎离山的法子,引开了大部分的死士,不然他们定是要在路上换装换车再走上不少时日。 两人走出密林已经是黑夜,顾珏没有嚷嚷着停歇,与叶轻穿梭在街坊中。 天一大亮,顾珏便停住了脚步,站在山坡上看着不远处的城墙。 “王义在城中等我们。”顾珏说道。 王义在离开酒楼之后便去寻了救援,不久前传来讯号,他们已经在城中待命。 叶轻面露喜色,所以他们总算不用躲着那些死士了,终于可以踏实休息了。 可是顾珏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没有进城? 叶轻心中疑惑,料想顾珏还有其他打算,便问道:“那你怎么不进去?” 顾珏负手看着城门,看着城门下的守卫有意无意地查看过往的人,呵笑了一声:“本尊命王义寻援,皇上宠幸臣下,定是会派人前来,京中大官也会知晓。” 他给叶轻指了指城门,继续说道:“小道长可信,这城中上上下下只怕早已安排好了大批人手,只等着本尊入城。” 入城之后,有多少人等着他们。 叶轻顺着顾珏所指,看向城门,只见守卫确实比平常更加严密,拿着两卷画轴比对着过往的行人,摆明了就是在找他们两人。 顾珏看着进城的人,有不少是练家子,于是便说道:“小道长在此处稍等片刻,待本尊发了信号,你再进城。” 城内有多少高手还未知,他不能带着小道长进城冒险。 叶轻却是轻松地摆了摆手,说道:“没必要,我有办法。” 说完,她拿出了两张符咒,向顾珏确认道:“半个时辰能找到大监吧!” 顾珏细想,点了点头,“若是没有阻碍,半个时辰足以。” “那就好。”叶轻将一张符咒递给了顾珏,说道:“这是遁形符。” 说着,她将手上的另一张贴在了自己身上,身影顿时消失在了顾珏眼前。 顾珏眼睛一亮,早前他是知道小道长有这能力可以遁形藏影,现在这张符咒就在自己手上,真是别样的情感。 “贴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叶轻以为顾珏是不知道怎么使用,于是出声提醒道。 顾珏拿着符咒倒是不着急贴上,反问道:“若是我也贴了,小道长可看得见我?” 叶轻话语一滞,随后回道:“可以感觉到你的气息。” 顾珏看着手中的符箓顿时没了之前的兴致,闷声道:“贴了这个,我也看不到道长了。” 叶轻抿了抿唇,眼角微微有些抽搐,怎么她之前就没看出这家伙这么腻歪呢? 心里虽然犯着嘀咕,叶轻还是从乾坤袋中取了一根新绳子出来,将绳子另一端递给顾珏,说道:“你牵着,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了。” 顾珏看了看凭空出现的绳子,想象到了小道长的手的位置,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牵绳太麻烦。” 话音刚落,他将符咒贴在自己身上,也消失在了叶轻面前。 虽然看不见,但手上的温暖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叶轻脸上挂着浅笑,躲开周遭的人群,走进了城池。 皇上派来支援的人手王义是不会带到暗桩的,最应该出现的地方,应当就是城中的醉仙楼。 叶轻一路跟着顾珏走,他们所在的城池说大并不算太大,可是她所见的城中“百姓”未免也太多了点。 单单就是刚进城的这条街上的百姓,十个有九个是有底子的。 叶轻看不出是哪些路子的,反正这些人来者不善便是了。 左右看看,城中的百姓大抵是发现了这几日来了不少陌生人,一个个的都留在家中,扒拉着窗缝往外看。 街上只要是面容惶恐之人,便是城中百姓,没跑了。 “到了。” 顾珏突然出声,知会小道长停下。 叶轻抬头看向匾额,只见面前果然是醉仙楼,只是在看到酒楼中的客人后,低声对着身边的顾珏询问道:“原来你的醉仙楼有这么多客人。” 顾珏知晓道长说的是反话,但看着酒楼里的客人依旧皱起了眉头。 醉仙楼好歹也是他这个掌印大监开的酒楼,更有皇上在背后支持,这酒楼自然是不差,更是因为装潢和食材,酒楼中的菜肴均要比别家高上许多。 虽不乏有达官贵人前来摆阔,但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般座无虚席。 “快要半个时辰了,早点上去吧!”叶轻试探地拉了拉顾珏的手,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猜不到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54章 美食攻击 可是叶轻知道,顾珏就算什么都不说,心中大概也是不好受的。 谁都不希望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兵戎相向。 他是所有人忌惮的九千岁,但他能成为九千岁又何尝不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那些看不惯顾珏的人,有时间和顾珏干耗着,却不去做更有用的事,也难怪只能被顾珏一直牵着鼻子走。 “走吧。”顾珏说了一句,便带着小道长走进了酒楼。 他们周遭全是人,但无人看得见他们。 两人携手同行,穿越所有阻碍,缓步走上了阶梯,走向专属于顾珏的三楼。 酒楼中暗藏的人或许听得见不远处有脚步经过,但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认为身边有人走过,都没放在心上。 酒楼的三楼是被打手看护的,没人能上去,但所有人都以为,只要守住了底下,王玉就算真的来了,也不可能和援军接头。 就在底下所有人都信心满满的时候,突然听到有房门开关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三楼的门,突然开了。 就连在三楼看守的打手也被吓了一跳,明明他们都没看到人,门怎么就突然开了? 王义站在阶梯口,见所有人都有异动,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三楼的房门突然开了又关,心里大抵有了猜测。 他缓缓靠近房间,命打手们看好上楼的路,方才走近房门,低声问道:“可是道长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不等多久便听到房内传出声音:“大监,贫道与九千岁已至。” 王义闻言,眼睛一亮,回首看向心腹微微颔首。 酒楼内所有顾珏的暗卫缓缓往三楼集合,其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在大厅待命的其他杀手见状,立即通知在城内的其他同伴,消息一经发出,顷刻间,大街小巷人去楼空,所有人皆聚在醉仙楼,将所有出口堵住,绝不放任何人出去。 房间内,叶轻和顾珏身上的符咒渐渐失效,叶轻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顾珏阻止,依旧攥在手心。 “九千岁!”王义轻喊着,走进了房间,见九千岁正拉着道长,意会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顾珏稍稍应了一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王义回道:“所有人都围着醉仙楼,我们的人很难出去。” 顾珏又问:“皇上的人怎么样了?” 这些杀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皇上派来的人明明看见了,却没有任何表态,不就是代表皇上不打算插手这些人的事。 王义向外看了看,那些受皇命前来“保护”九千岁的士兵正端端正正地站在外头,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这哪里是来保护主子的?这明明就是来监视主子的啊! “主子,他们……”王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要向皇上要人,他们在暗桩里的手下完全是够用的,何必喊来皇上的人来闹心。 但是作为部下,他理应遵从主子的命令。 事已至此,王义提议道:“主子,要不小的带一批人引开他们,您与小道长趁乱离开?” 顾珏倒是并不紧张自己被所有人盯着,反而很是轻松地说道:“就让他们围着,小道长赶路疲乏,给她煮些吃食。” “我不……”叶轻刚想说自己不饿,稍微想了想,明明就是顾珏自己饿了,没好意思开口才说是她饿了吧! 想着,叶轻微微有些无奈,但还是看向王义说道:“劳烦大监了!” 王义自然意会,吩咐后厨开灶,所煮吃食一应按照最高规格。 醉仙楼虽然价格虚高,但饭菜味道的确有价值,外头的杀手在城中待命数日,又在酒楼外围了半日,结果人没见到,反倒是看着酒楼里一道一道菜肴送上楼去。 站在酒楼外的人还好,坐在酒楼内的人更是惨,今日后厨像是故意的一般,饭菜的味道更是香惨了所有人。 叶轻看着满桌子的菜,还真是有些饿了,扒拉了些素菜吃,转头就看见顾珏正细嚼慢咽地吃饭,她看着也不自觉的放慢了速度。 照顾珏这种吃法,没吃两口就饱了,叶轻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但是他吃的慢悠悠的,她搁这儿又跟狂风席卷一般,实在有些难看。 这顿饭对于叶轻来说,可谓是憋屈无比。 顾珏看着像是认真吃饭的模样,但其实一直在默默盯着叶轻,见她时不时耷拉下的嘴角,忍不住偷笑。 见小道长放下碗筷,顾珏出声问道:“可是吃饱了?” 叶轻看着面前的菜,虽然她真没吃多少,但现下已经没了什么胃口,便不是那么想吃了,遂点了点头:“不吃了。” 顾珏浅笑着摇了摇头,对王玉说道:“剩下这些菜,送给城中贫民。” 叶轻闻言,很是震惊,顾珏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但随后,她瞥见酒楼小厮将一盘盘菜捧出酒楼往贫民区送去时,路过了那些杀手,那些杀手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顾珏并未收手,后厨继续开灶,做了手下们的饭菜。 叶轻肚子里没多少东西,闻到味道又饿了一些,坐在椅子上没精打采地看着桌上的水杯。 可是她总不能再和顾珏说自己又饿了吧,只能选择发呆,等到晚上再吃饱点。 却没想到房门突然被敲响,王义拿着托盘从外面进来,托盘里正是一碗热腾腾的素面和两叠小菜。 “道长莫怪,方才那些饭菜不能全吃完,主子命小的在倒掉饭食时又加了点料,若是全吃完了,底下那些人吃什么?”王义说着,将素面和小菜摆在了叶轻面前。 不过他不敢邀功,低声对道长解释道:“主子知道道长没吃饱,特意嘱咐小的煮的面。” 别看主子整日飞扬跋扈,但其实他最是心细。 若是还在从前,皇上没有猜忌主子的那时候,主子照料皇上那叫一个体贴入微。 也正是主子的认真,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皇上提拔。 叶轻看向顾珏,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她是知道顾珏细心的。 第155章 风水奇景 看着眼前的素面,叶轻没有揉捏造作,饿了就吃,边吃边看着底下的人。 果然如顾珏所料,底下守着的人少了不少。 因为他们的进入,城中的大小商贩都不敢出来做生意。 从他们进城到醉仙楼,沿路经过的摊子、商铺,就像是刻意出现一般。 商人小贩的吆喝声僵硬得就像她在道观里被师父罚念门规一样,街上并肩而行的路上鲜有交谈,都在偷摸地看着四周。 兴许是知道她和顾珏没有进城,所有这些人都散漫得很,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既然开店的都是假商人,又有谁给他们做饭吃? 饿了这么久,再加上醉仙楼今日做饭格外香,他们不饿才怪。 叶轻被王义稍微一提点就明白了其中道理,但是还有一点她不明白,于是问道:“你怎么确保这些有毒的饭菜没有被贫民区里的普通人吃了。” 顾珏闻言看向叶轻,反问道:“本尊说了是下毒吗?” 叶轻一愣,略有些不解。 顾珏轻笑一声,解释道:“饭菜里加的是软骨散,寻常人吃了瘫几日便没事了。” 但若是那些杀手们吃了,只要他们稍定片刻,便会被他支配出去的死士处理掉。 依旧坐在底下围堵的杀手渐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方才离开的同伴好像就没有人再回来。 “你带着一批人去看看。”杀手头子低声对身边的手下说道。 手下点了点头,带着人便离开了醉仙楼。 可是一批一批人派出去,却没有一个人回来,围在酒楼外的人一天之内少了一半,这让剩下的人等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叶轻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动静,忍不住调侃道:“明明可以一起上,偏要一个一个送,不懂。” 下面守着的那些人,看起来是平静,但其实是好几家派人围追的,除却明面上的合作,其实私底下相互不服。 现下出去找人,更是只听自己人的安排。 这倒是给了顾珏大好的机会。 叶轻转头偷偷看向顾珏,论猜测人心,还是他更胜一筹。 白天蹲了一天,杀手们担心顾珏会在晚上带人离开,纵使醉仙楼晚上关门歇了业,他们也在附近看守着,生生盯了一夜。 可是酒楼中的人就是没动静,吃好睡好,一点也不害怕他们真的会动手一般。 “老大,我们不会上当了吧!” 终于在第三天,有人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他们在这儿蹲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他们又不是为了监视来的,他们可是要杀人啊! 与其在这里静观其变,还不如集结在一起,杀上去来个痛快。 他们可耗不起了! 杀手头子头冒虚汗,现下他们的人手损失不少,再这样耗下去,顾珏没杀掉,他们的人倒是全没了。 想着,杀手头子终于放下了话,命手下所有人冲进酒楼。 可此时,醉仙楼里早已人去楼空,他们甚至不知道酒楼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快!通知大人,王玉跑了!”杀手头子咬牙切齿,这应当是他杀手生涯中的最大耻辱! 而此时,顾珏带着人早已离开城池许久,叶轻晃晃悠悠地坐在马车顶,盯着手里罗盘的动向,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道长,您有办法为何不早说?”王义驾着车,抬头看向马车顶的叶轻问道。 叶轻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最后两张遁形符我和你主子用了,给你们的是我这两天重新画的。” 况且要是第一天他们就用遁形符离开,外头被围得水泄不通,怎么走? 还不是得等到外头那些人都松懈了,再一个个撤离。 队伍虽然又恢复了出发前的规格,但叶轻总觉得不如之前了,那些黄衣护卫比之前的那些人猜忌更深,她只要稍微离车队远一些,他们就得死死跟着。 这哪里像是保护的样子? 脱离了之前的围剿,为队伍赢得了短暂的空闲,叶轻趁此机会给队伍指挥了方向,在下一批围剿到来之前,在一处荒郊野外停下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叶轻从马车顶上翻下,在地上站定,拿着罗盘左右看着。 王义算了算离开的距离和方位,说道:“再过两里地应当就进入龙庭地界了。” “龙庭?”叶轻看向北面,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这名字,还真是招摇。” 说罢,她命人再往前行了一里地。 他们所处的位置应当还是平原地带,但这一处寸草不生,像极了戈壁风景。 众人又走了一里,天黑了不少,给这一处莫名其妙出现的戈壁填了几分凄凉。 “前面有房子!”队伍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了前方。 只见一间房子突然出现在平坡上,而它的背后便是重重叠叠、绿意盎然的高山。 一间房子隔断了两种景象,这在风水中可是奇景。 叶轻喊住了要往屋子靠近的侍卫,自己只身往屋子走去。 她方行几步,身后又跟来了那些黄衣护卫,叶轻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别跟来,若是触到了什么机关,没人管你们。” 两名护卫面面相觑,回头看了一眼车队,只见大监手底下的那些人似乎都是意料之中的模样,都待在原地待命。 两人也只好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叶轻取了一张炽火符点燃,在屋外绕了一圈,这屋子破败,应当是许久没人住了。 而正是这一处,灵气蓬勃犹如拦坝洪水,看来是有人在此处设了什么法阵,把周围的灵气聚集了起来,所以在法阵之外皆是破败的景象。 见道长收了手中的火又走了回来,王义立即上前问道:“道长可有什么发现?” 叶轻颔首说道:“前面有东西,今夜先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早再往前走。” 顾珏闻言,在马车里懒了一天的他,终于舍得拉开帘子,他看向叶轻,问道:“前面是皇陵?” 被耍了这么多次,叶轻也不敢肯定,只能回道:“可能是。” 顾珏点头,难为小道长了,拿着这一张地图四处转悠,不过既然她说可能是,那便是有苗头。 他吩咐下去,命所有人扎营休息,只等明日进山一探究竟。 第156章 案山朝山 戈壁上毫无遮挡,白日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更早些。 顾珏从马车上醒来时,见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凉,道长不知去了何处。 他伸手掀开帘子看向车外,只见小道长正站在那座破败小屋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叶轻手持罗盘,围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这阵法她从前没有见过,但若是让她做,其实也并不难。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其他地方的灵气都剥夺来,聚集在一块,给自己用。 万物有灵有衡,有得必有失,不可能只有收获没有付出,因果报应终会来。 将所有灵气聚集起来,终会有隐患。 这隐患或许不在这山水之间,但也会在人为,或许他的子孙前来掘墓,便是他的报应了。 叶轻看着前方重重叠叠的高山,唏嘘道:“说什么来找先皇陵祭拜,还不是来挖自家老爹坟墓。” “人都是有欲望的。” 叶轻回头看去,大概是她方才想的太出神,竟然连顾珏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 “怎么说?就算有欲望,那也不至于挖自己父母的坟墓吧!”叶轻不明白,为什么凡人的欲望能这么无止无尽。 顾珏挑了挑眉,说道:“高家还能拿自己父母做棺材菌,皇上挖先皇皇陵也没有那么过分了。” 叶轻语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续说。 顾珏负手看着前方,心中冷笑,说道:“当今圣上并不好过,外邦多次前来挑衅,朝中政权分割,皇上自己手上的权利倒是不多。而相传先皇陵中藏有一批巨大宝藏,有了这些财富,皇上还能稳坐一段时日。” 他这一趟出来,可能会死在路上的围剿,亦可能因为完不成皇上所派任务而被革职,或者他真的找到了,皇上也能掌握一批财富,一石三鸟之举,不论如何,皇上都是获利的那一人。 叶轻看向顾珏,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几分悲伤的神色。 为什么? 顾珏感觉到身边的人正看着他,转头看向小道长,却见她的目光立即移开。 “小道长喜欢看便看,本尊很是欢迎。”顾珏微微俯身,一张俊脸缓缓贴近小道长,低声道,“小道长喜欢的话,什么时候看,在哪儿看都可以。” 叶轻后退了两步,一巴掌推开顾珏的脸,转头看向重山,故意没有回答顾珏的话。 顾珏早已习惯,看向一旁的小屋,问道:“附近会不会有守卫把守?” 他探查过,这里附近似乎没有生人,但不能排除还有什么阵法之类的东西把人藏了起来。 叶轻闻言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罗盘说道:“应当不会,如你所言,先皇应当不是轻信于他人之人,与其让别人看守自己的墓地,倒不如让工匠把陵墓修建得复杂些,让外人根本进不来。” 况且这些小屋子有特别用处,不会让人住在此处的。 若是眼前便是先皇陵,那么叶寒应当也在里面了。 “先皇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才会杀了所有参与建造皇陵的大臣,我的父亲……”叶轻低眉,长声一叹。 区区一个生后皇陵,竟然葬送了无数人,赔上了多少家人。 顾珏看着眉目之间黯然神伤的小道长,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安慰,只能别扭地伸出手,轻拍了拍小道长的肩膀,温声道:“终有一日,世间阴霾会散开,一切拨云见日。” 待他回京,定会还叶家一个公道,顾珏暗暗下定决心。 叶轻呼吸一滞,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又是一次激烈的心跳。 她忍不住按住自己的心口,回避了顾珏的眼神,她真的担心,自己可能快要忍不住了。 “我去看看山脉。”叶轻仓皇离开,走过孤凄的小木屋,往山上走去。 刚进入山脉,周身灵气充沛,更是觉得身心舒畅。 叶轻召来山风,御风直上,在一处山峰落定。 此时天未大亮,但山间浓雾正密,令她有些看不清前路。 稍等片刻,突然一道天光乍破,眼前迷雾如琉璃碎瓦,一点一点的碎裂,直见晨光从天际插入大地,将这点云雾化开,眼前焕然一新,骤然间天地万物格局大变。 叶轻见这重山之中,四峰耸立,山泽通气,上有晨辉,内赤外黄,或赤云如龙,气游于天,或若城门隐现,或若千担粮仓,或若神龙目中寒光。 “这条河……”叶轻的手指顺着河流的走向滑至再也远方。 河流一路顺畅,没有任何遮挡,不似湍流,不若静水,却时时向前,稳稳地掌控着周遭的所有灵气。 这条河,便是灵脉了。 叶轻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个铲子,随意地扛在肩头,朝身后喊道:“顾珏!” 她的话音刚落,顾珏便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仿佛随时都在等着她一般。 顾珏看着叶轻,见她无恙,猜测应当是有话与他要说,便问道:“小道长唤本尊来,何时有事?” 他又看到小道长扛着铲子,大抵猜到了什么,续问道:“找到皇陵了?” 叶轻摇了摇头,“能不能找得到,挖了才知道。” 他们站在高地才觉得底下的土地很小,但他们若是下去漫无目的地挖,那得挖到什么时候。 叶轻指着面前的山峰,说道:“方才我已经看过了,按照这样的灵气和山脉,是龙脉无疑了。接下来找到案山和朝山,就能确定龙穴的位置。” “何为案山朝山?”顾珏发问,这些山峰看起来有何不一样? 叶轻从地上找了一根木棍,在地上划拉了起来,与顾珏解释道:“在风水学上,龙穴乃真龙之气汇集之地,如王者身怀万宝而燕息。明堂宽绰,池湖缭绕,远山近水,朝揖翕聚,千源万脉,总归一处。远者千里迢迢而来,与龙穴遥遥相对俯伏拜揖之状,是为朝山;近者自身穴前,如玉几龙案,是为案山。” 顾珏看了看地上小道长画的图,在对照眼前的山峰河流,指了指其中的两座山,问道:“它为案,它为朝?” 叶轻点了点头,顾珏果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第157章 寻龙点穴 顾珏意会颔首,便要喊人开挖,却被叶轻拦住:“我是想让你带人来挖,但不是现在。这两座山全部挖完,少说也得一个月,再等我一会。” 叶轻也没想到顾珏会来的这么快,只得赶紧动手。 九千岁和道长接连离开,跟在队伍里的皇家护卫也紧跟了上来。 王义疑心这些人会对主子动手,便带着其他人也跟了过来。 叶轻回头看时,便看见身后跟了一大批人,不禁有些头疼。 “你们先站这儿。”叶轻对着身后所有护卫摊了手,她要是爬山涉水,身后跟着人太不方面。 叶轻面对着顾珏刚想说话,但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护卫,他俩同时离开,这些侍卫定是不干,还是她第一个走吧。 “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叶轻于顾珏知会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案山和朝山,手执罗盘缓缓往前走。 顾珏开口喊住了叶轻,“有事便喊本尊,本尊即刻便到。” 对于小道长要求,他从来不会怠慢。 叶轻唇角微微勾起,会心一笑,转头继续往前走。 “寻到了龙脉,便是定穴。”叶轻看着两座山的走势,以及河流的流势,缓缓走向一处低洼带。 方才站在高处,她大抵是看了清楚,不知是他们方才经过的地方有结界,在龙脉周围应当都是建了这些障碍,阻挡住灵气外泄。 所以这条龙脉里,就像是被一个碗倒扣,牢牢地把灵气锁在碗里,就像是在滋养着什么东西一般。 案山与朝山之间有一处低洼,便是水龙游,灵气汇聚之地。 “审阴阳,定五行,决向背,究生死,推来历,论星峰,看到头,论分合,见其明暗,核其是非,察其缓急,慎其饶减,知其避忌,精其巧拙,定其正偏,审其隐露。” 叶轻按照口诀一步一步推演龙穴,望山之阴阳,定山水石禽之五行,在山水之间来来去去。 站在两山岔口的侍卫们看着道长一会上山,一会下水,过会就去扒拉鸟窝和兽巢,个个瞠目结舌。 看着道长在山上转悠了半个时辰,侍卫们及时担忧,又有些紧张。 王义更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道长的行动,他们到之前的墓穴时,道长可没有这么认真,难不成真的又希望? 如此想着,他默默又看向了九千岁。 若是真的挖到了皇陵,不知九千岁会如何处理。 九千岁表面看起来风光,但在朝中其实束手束脚,若是真的挖到了皇陵,这样一来,九千岁的势力只会更胜一筹。 可是九千岁看起来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激动? 叶轻算了一块地方,挥动手里的铲子直直向下插入土地。 她扒开乾坤袋,在众目睽睽中拿出了一个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把铲子锤进了土地。 看着道长的袋子,新来的侍卫们不由得发出感叹:“道长的袋子,究竟还装了什么东西?” 顾珏闻声,便想起之前寻干粮的时候,他看见道长的乾坤袋中,似乎的确什么都有,干粮,饮水,换洗衣物,就连马蹄铁也备上一副。 这些东西若是全拿出来,即使是三名大汉都不一定扛得起。 只见叶轻把铲子锤进地里后,把锤子又收了起来,拽着铲子使劲往外拔。 侍卫见状,赶忙上前帮忙,“道长,这种事交给属下便好。” 叶轻挑眉,有劳动力来帮忙,她自然乐意。 看着侍卫把地里的土拽出来,叶轻抹了一把铲子底里的土,土里带着五分金,土潮却不湿,其中无杂砾,细闻带木香。 叶轻点了点头,看着铲子留下的坑洞,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儿了,开始挖吧。” 她的铲子并不长,只能探到两三米的位置,底下的情况尚且不得而知,想让他们挖开,她继续再看。 听到道长的话,侍卫们顿时干劲十足,每人手里拿着个铲子开挖。 看着土坑一点点被挖开,叶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缓缓加速,若是他们真的挖到了先皇陵,云梦泽便有救了。 想着,叶轻沉重地叹了一声,忽而感觉到身边有人,转头看向顾珏。 “若是此行结束,道长想要去哪儿?”顾珏问道。 叶轻看着一点点挖开的土坑,说道:“回到道观吧,出来这么久,师门的人应当想我了。” 虽然如此说,但叶轻知道,师门里的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想她,也不可能有功夫想念她。 回首这人间,独独将她挂在心上的,只怕唯顾珏一人了。 顾珏眉目中微微有些神伤,沉声问道:“道长不妨与本尊共览世间繁华?待在人间玩乐一场,回去也不迟。” 他还没有让小道长喜欢他,再留几日,几日便好,就算不喜欢,能与他多待几日也好。 叶轻抿了抿唇,云梦泽的事没有解决,她无暇分心出来玩乐。 “等师门的事处理完了,再下山时,我定会来寻你。”叶轻抬头看向世间大好河山,真真是不希望这些美好破碎。 待她云梦泽护住河山,再度游览,会是别样心情吧! 顾珏眼睛一亮,只当小道长这是与他许诺了,忍不住抓住了小道长的手。 “我刚刚扒过土。” 叶轻话音刚落,她的手立马就被松开,再看身边时,已没了顾珏的人影,想来应该是洗手去了。 侍卫挖了三天三夜,叶轻站在一旁不曾离开,时不时翻到坑里查一查土质,继续盯着他们往下挖。 皇陵还没挖到时,叶轻布在结界外的法阵便察觉到有一批人悄悄进来了。 “有人进来了。”叶轻知会身边的顾珏。 顾珏轻轻颔首,他们队伍里跟着的不都是他的心腹,后面有尾巴紧跟着,他并不觉得意外。 “道长定要紧跟本尊。”顾珏沉声说道。 他已经感觉到了,越来越多人向他们靠近,有不少人已经埋伏在附近的山峰。 所有人都看着越往越深的土坑,就等着自己能否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皇陵。 “道长!有门!”土坑中突然有侍卫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第158章 终至皇陵 叶轻赶忙翻身爬下土坑,只见坑中确实有一道门,石门还有一半埋在土里,但方才已被人推开了一半。 灌注在石门里的丹砂喷涌而出,倒在了开门的侍卫身上,瞬间将他烧成了灰烬。 看着一个活人就这么消失了,侍卫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叶轻出声呵斥道:“让你们挖坑就别干其他的,瞎碰东西,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虽然她没有接触过先皇,但这一路过来,先皇那家伙诡计多端,只怕这墓道里多得是机关。 竟然还有人不管不顾自己开门,真是找死。 顾珏站在土坑边往里看,只见底下全是泥土,令人无法下脚。 王义见状,提议道:“九千岁不妨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命人铺路。” 叶轻抬眼看了看上头站着的顾珏,摆手道:“铺路也没用,墓道里也脏得很,要么不进去,要么把所有机关踩完,再给你一路红毯铺进去。” 顾珏皱了皱眉头,飞身缓缓落入土坑中,累金锦绣的长袍随意落在地面。 他还未表态,周围的侍卫们都看呆了。 道长不愧是道长,连九千岁都能治得好。 叶轻倒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反正顾珏看起来就是要下来的样子,只是少了个台阶下罢了。 架子端了这么久,他也挺累的。 叶轻偷笑了一声,嘱意侍卫们绕开丹砂,把门前的土清开,没有她的允许,不要碰这里任何东西。 见识了刚才的阵仗,谁还敢乱动。 躲在山上的人一听到底下凄厉的声音就躲着不敢出来了,现下有听到有人在命令着什么,方才探出头往底下看去。 叶轻站在顾珏身边,看着侍卫们劳作,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那些黄衣,还有山上的人,你怎么处理?”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进去吧! 里头是什么情况尚不得而知,万一年久失修,出了点什么状况,这么多人进去,想要退出来那就难多了。 顾珏抿了抿唇,答道:“道长不必担心,本尊自会处理。” 叶轻闻言点了点头,既然顾珏都说了,那他定是有办法的。 墓道石门前的土终于被清理出去,只见石门上雕刻着金龙云纹,门前的青石排布整齐,依稀可见石板上的图案。 “这墓原本是在地面,不过因为附近的河道曾在一段时间发过洪水,随意把这里给埋了。”叶轻看着石门上的痕迹,推测道。 石门上还有一些金箔没有被重刷掉,这扇门之前应当是贴金制作,只是因为被大水淹掉了,所以门上的金箔全都和在土里,所以这里附近的土带了点黄金。 不过先皇陵存在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没有被埋很深,她才发现得快一点。 叶轻命人只能跟在自己身后,走她走过的路,进入墓道,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碰。 顾珏留了几人在外看守,带着剩余人随小道长进入墓道。 留在外面的王义差点给上天跪下,生怕九千岁进去出了什么事,但他必须留在外面照应,只能干着急。 “你们所有人,一定要守好,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王义说着,眼神一暗,厉声道:“任何人靠近……你们现在可以杀人了。” 守在陵墓外的侍卫中有人身着海棠金纹黑袍,也有人身着皇家禁卫军的黄袍,此刻却全听从王义的指挥。 方才忙碌的土坑此时气氛突然严肃了起来,藏在山上的杀手虽然很想进去看看,但奈何其他人没有动手,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 叶轻带着所有人进入陵墓,墓道中空气稀缺,侍卫没有点火进入,一点一点地往里探。 叶轻放了一只小纸人前方探路,自己时刻保持警惕,看着周围的事物。 皇陵果然是皇陵,一切收拾得都非常干净,几乎看不见什么破败之象,仿佛真的有人一直在打扫一般。 但是先皇生性多疑,陵墓里该留有的守陵人先皇也选择不要,宁愿自己的陵墓风吹雨打,也不想有生人染指。 也就是说,这陵墓中,除了他们,不会再有其他人。 一直被侍卫们围着的顾珏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叶轻身边,侍卫再发现时,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紧紧地跟着,以防不测。 顾珏默默地跟着叶轻,是要触发了什么机关,他有能力带小道长立即离开。 叶轻见本该身娇体贵地在外面等候的顾珏也下了墓道,还一直贴心地守护自己,微微有些感动,但她并未分散注意力,立即看向墓道深处。 墓道昏暗,能看得见的东西极少,叶轻仔细辨认墙上的壁画,大抵猜到这些都是先皇的生平,再往里走一些,便是先皇命工匠修建陵墓的画面。 陵墓在壁画中并不大,也并不华丽,仿佛这些壁画的重点就在修建壁画的人上。 壁画中的官员、工人极多,官员们手中拿着册子,督工的官吏拿着鞭子抽打着工人,而那些工人,则是辛苦地搬运着建造皇陵的材料、金器。 不知画这些壁画的人是谁,但叶轻从壁画中看到的,便是先皇并不是那么在乎这座皇陵,最在乎的是在他年老体衰之时,还能号令这么多人替他卖命。 突然,墓道中“噗”地一声,叶轻头上的油灯突然亮起,紧接着,墓道往里的油灯一一点亮,将方才昏暗的墓道照的十分亮堂。 侍卫们顿时虚汗一片,他们除了感觉到刚才有一阵风以外,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那这些灯是怎么点亮的? “道……道长……有鬼!”有一侍卫很是胆小,缩着脖子不敢往墓道里头看。 叶轻抬头看了看油灯,确实却是面无表情的。 她伸手在油灯下方的墙壁上轻轻叩了几下,听到墙里传出几声空响,缓缓出声解释道:“墙里嵌了油桶,能保证油灯一直亮着,只是墓里没有空气,它们才灭掉的,我们走到这儿,空气基本都流通了,所以油灯才会重新亮起来。” 世上哪有那么多鬼魂,更不会有鬼魂这么闲,专门给他们点灯。 第159章 在天有灵 不过现下墓道中有灯光了,叶轻也能更好看见墙上的画,随后她的目光立即被接下来的画吸引。 讲的是先皇得到了一本书,在他驾崩之后,那本书被放进了棺椁中,与先皇一同送进了陵墓。 叶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先皇手里的那本书,看向前方墓室的眼神满是坚定。 可是众人越是往里走,墓道边上的白骨就越来越多,有建造工匠的,也有官员衣袍的。 这些可有可无的人,先皇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们离开墓室,就算他们死在了这里,只要对外界说明,这些人是死于意外、天灾,根本无人在意。 或许,她一直找不到尸骨的父亲,便在这死寂之地中。 叶轻心中怅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低头一看,见顾珏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他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里走去。 他们在外墓道走了近百米,往前看还有一大段路要走,若是回头看,此时已经看不见墓门外的光了。 叶轻在每一处机关旁做了记号,谨防一会撤退时慌不择路。 他们再行一会,便看见墓道两边各有一道门,便有人问道:“这是到了吗?” 叶轻闻言摇了摇头,看这两扇门上的图案,已经他们所行的距离,他们眼前的这两扇门,应当是通向左右耳室的门。 耳室里放置的都是陪葬品,入口就在甬道中,应当再往前些,就能看到墓室的主室了。 虽然耳室里放的东西叶轻并不感兴趣,但她留意到耳室门上的机关。 这机关看起来像是八卦,但中心的凹槽又没有阴阳,叶轻尝试了不少办法,就是解不开这个机关。 “原来是这样。” 叶轻突然听到顾珏的声音,转头看去,只见顾珏正看着门上的机关,脸上是隐约的冷笑。 “什么这样?”叶轻又看向机关,好奇问道,“你知道怎么解?” 顾珏沉声,许久未答话,再开口时便是拉着小道长继续往里走,“这里面的东西没什么稀奇的,若是道长喜欢,尽管去本尊的琼玉楼搬,本尊的珍藏才称得上稀世珍宝。” 叶轻刚想说他们连耳室的机关都没看懂,主室不就更难进了吗? 但她转头往甬道里看,隐约看见主室门前似乎有什么东西。 叶轻默默拿出桃木,随时准备应对,因为她方才看到的,似乎是一堆人形。 看见道长都紧张了,后头跟着的侍卫们更是大气不敢喘,紧紧跟着道长往前走。 可是突然,道长的脚步停住了,顺着道长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有一扇大门,门上也有方才看见的耳室外的机关。 但是最令人惊讶的,便是主墓室外的尸骨,竟然比他们方才一路看见的还要多。 这一整条墓道里的尸骨,加起来得有上百副了吧!为何活人殉葬是在甬道中。 但叶轻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活人殉葬,而是杀人灭口。 在一堆骸骨中,叶轻看见有一具尸骨身着青色官袍,心头挂着的大石突然没有了牵挂,重重地掉了下来,堕得她心口直疼。 叶轻脚步蹒跚地靠近,缓缓来到了那位青色官袍的尸骨面前。 主墓室门前的骸骨中,有不少身着官员服饰之人,但独独只有一人身着青色官袍。 叶寒生前官职虽只有五品,着青色官袍,但他因修筑皇陵,在朝中地位堪比四品官员。 叶轻看着骸骨缓缓蹲下,站在近处看,骸骨手上正放着一枚封尘的玉佩。 想来应该是逝者生前手中还紧攥着,一直未松开,知道今日重见天日,玉佩才被叶轻重新拿起。 叶轻轻轻擦去玉佩上的尘土,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叶字。 看着熟悉的字样,叶轻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终究还是看到了这样的结果。” 在听顾珏说起民间还有逃离出来的工匠时,她曾抱有希望,或许她的父亲也从队伍里逃出来了,只是这些年隐姓埋名,没有出现罢了。 可是如今,她亲眼看见他躺在这里,她的希冀再无法继续延续了。 叶轻怅然地看着手中的玉佩,默不作声地拿出一个盒子,将她的父亲的尸骨一一装了进去。 直到搬开盆骨,叶轻看见一份布条在他身体底下压着。 经过岁月的洗练,加之墓道中突然涌进的空气,导致这张布条有些脆,叶轻想要拿起,还有些艰难。 叶轻拿出一张黄纸,双手有些颤抖着写下了一张符文,贴在了地上的布条上。 顾珏上前护住叶轻,有些担心她会崩溃。 可是叶轻并没有理会他,满心满眼只有故去的叶父。 叶轻的一张符咒贴下,周围的尘土缓缓聚集,附着在那一张布条上,将它缓缓抬起,不再会轻易地脆化。 布条上的字迹很模糊,很斑驳,叶轻很艰难地看着布条上的字,言尽时,潸然落泪。 “吾名叶寒,现任皇陵督工,而今将亡,卒于亲手所建之皇陵。吾生前坦荡,未行损人之事,唯有一悔处,便是未能得见吾之妻儿。” “吾之妻儿,吾心念之。卿卿温和待人,却多愁善感,得知其夫不得归,恐遭难。吾女轻儿尚小,不过牙牙学语,自其堕世,为父鲜有伴,深感愧疚,不知至今往后,轻儿能否安好?为夫为父,深感思念,愿吾在天尚有灵,伴汝左右。” 叶轻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伸手一抹,却见手上有潮气,略有震惊。 她似乎没有哭过。 就连当年师兄师姐陨落,她也没有动容过。 为何今日?明明她…… 叶轻牙关紧咬,心中万般不解,但还是将遗书放入了装有尸骨的盒子,朝着盒子郑重一拜。 “叶家众人,愿你们在天之灵,还能团聚,福生无量天尊。”叶轻心中默念,朝着盒子三叩首,随即默默将盒子收进了乾坤袋。 她正要起身,终于察觉到自己旁边还有个顾珏,连忙回想自己方才可有说错什么话。 她回头看向顾珏,只见他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疑惑问道:“你看着我作甚?” 第160章 关系剧变 顾珏没有作答,先站起,而后朝小道长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叶轻低眉微思,若是她现在再问顾珏,会不会显得她做贼心虚? 不对,她怎会是贼? 想着,叶轻心中踌躇着,但还是走向了主墓室的大门。 顾珏看着走在前方的小道长,抿了抿唇,他总觉得小道长与叶寒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他们之间看似亲近,但似乎又有隔阂。 顾珏暂且认为,只是叶寒从小就不在小道长身边,所以小道长对其的印象甚浅。 如此想着,顾珏渐渐也将注意放在了门上的机关上。 叶轻仔细研究着门上的机关,还是不得看出门道。 “顾珏,这东西你可见过?”叶轻想着顾珏见多识广,说不定就是见过这机关的。 方才在耳室门前,他似乎看起来就好像知道会遇到这东西似的。 她转头看向顾珏,却看见有侍卫正在默默往甬道外移动。 她又看向顾珏,只见他已经发现了的模样。 只听顾珏看着逃出甬道的人,冷声说道:“动手。” 顾珏言罢,只见他的暗卫立即从人群中分离,黄衣卫军见状大叫不好,立即往甬道外撤离。 但暗卫立即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拔出刀剑将人立即绞杀,一个也没有放过。 “这……”叶轻没明白这突然的变化,看向顾珏时,只见他脸上满是冷意,令她觉得很是陌生。 她还没等到顾珏的答复,就见浑身是血的暗卫们又撤了回来,站在主子面前,郑重地跪下一拜。 叶轻还是没反应过来,听到顾珏应了一声之后,那些暗卫也朝墓道出口跑出。 但令叶轻没有想到的事,暗卫们每跑一会,便会相互厮杀,死掉一人再继续往前。 看着自己的暗卫缓缓减少,顾珏眼中的冷意只增不减,他突然喊了一声小道长,“道长。” 叶轻转头看向他,只听顾珏说道:“道长,你愿意信我一次吗?” 这一路,他无条件信任道长,但这一次,只要这一次,他需要道长信他一次。 叶轻回头看向门上的机关,又看向顾珏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了些想法。 “你可知道,若是赌输了,会让全天下人一起陪葬。”叶轻眉心紧缩,很是不轻松。 顾珏也看了看门上的机关,他们留在此处,没有任何用处,这道锁他暂时解不开。 “知道,可若是赌赢了呢?”顾珏言罢,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自信。 叶轻知道,顾珏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可是她呢?她不敢赌。 守在墓道外的护卫听到里面的惨叫声,立即聚到了门口。 “你们留在此处,你们虽洒家一同进去。”王义将所有心腹留在了墓道外,带着皇上派来的剩余卫军一同往墓道里走去。 黄衣卫军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缓缓进入墓道。 几人缓缓往墓道里靠近,看到沿路的打斗痕迹和已经断气的尸体,众人既是疑惑,又很吃惊。 但越是靠近,墓道深处的吵闹声就越发明显。 王义大叫不好,“主子还在里面!” 说完,他便抬步往墓道深处跑去。 黄衣卫军立即追上,就见九千岁和道长正站在一堆骸骨前对峙。 只见九千岁手执他的惊月剑直指道长,而道长也不退让,手中拿着她的桃木剑架在九千岁脖子上。 “今日我必须要进入皇陵!”叶轻执意要进陵墓看看,绝不退让。 顾珏拦着叶轻,不停将她往外逼,不肯让她靠近主室门。 叶轻红着眼看向顾珏,眼中满是不置信,“你说你在乎我,那我问你,为何要拦着我替父亲报仇!” 顾珏皱眉,“你父亲?” 不仅是九千岁又疑惑,跟进来的卫军也有疑惑。 叶轻目光死死盯着主墓室门前的骸骨,声音凄厉地嘶吼道:“是元尚帝昏庸,才会大修陵墓!他害我父亲叶寒不得善终,他害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他不配安寝!” 听到她这话,黄衣卫军都站不住了,指着叶轻便骂道:“原来你就是奸臣叶寒之女!来人,将这妖女捉拿归案!” 妖女?叶轻听到这些人对自己的称呼,不由得冷笑。 先前还道长道长叫着,现在知道她与叶寒扯上关系,便成了妖女了? “今日即使贫道命丧于此,也绝不让元尚帝再把美梦坐下去!”说罢,叶轻与顾珏擦肩而过,逼近主墓室大门,企图用蛮力将门撞开。 顾珏立即制止,“不得惊扰先帝!” 他抓住叶轻肩膀,将人往后一拽,截断了她的前路,将叶轻脸上怒气未消,他再次拿起手中的剑冲向叶轻。 叶轻见状,往后一撤,周身忽然环绕青炁,她的身后隐约出现了一尊青色古琴。 “剑锋金。” 叶轻的话音刚落,黄衣卫军腰间的刀剑便不停使唤的脱离了他们的控制,飞向叶轻。 所有刀剑汇聚在叶轻面前,刀尖正对着顾珏,在她一声令下之后,刀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出。 卫军们皆以为九千岁会躲不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担心。 但见九千岁不停闪躲,还一直向道长前进,看的卫军们忍不住拍手叫好。 叶轻被他逼得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退出陵墓,她咬牙威胁道:“贫道已在墓道中贴满了符箓,只要贫道离开,这座陵墓一定会被炸塌,贫道照样报仇了!” 顾珏愤然看着叶轻,“本尊没想到,道长竟然是这般人物!” 说罢,他看向王义,说道:“你们先出去,若是本尊遭遇不测,定要让皇上缉拿着居心叵测的妖道!” 卫军见状立即点头,让他们对道长动手是不可能的,连九千岁和道长打都有些吃力,他们找道长,那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想着,卫军们连忙撤出了墓道,站在外面看着墓道口的九千岁和道长继续僵持。 叶轻看着与自己刀剑相向的顾珏,忍不住发笑,“都是骗人的!” 顾珏眉头紧皱,并不知道她所谓的骗人是何事。 叶轻看着顾珏发着寒光的剑,质问道:“是谁说喜欢我?现在呢?因为十恶不赦的元尚帝对我动手。你真的喜欢我吗?” 第161章 叶轻殒命 顾珏拿着剑的手一颤,目光有些闪躲,“本尊喜欢的,是那个正气凛然,侠肝义胆的道长,而不是眼前这个一心只有仇恨的你。” 叶轻忍不住发笑,目光逐渐森然,“是啊,我心里只有仇恨,既然今日我不能复仇,那我也要拿着所有人替我陪葬!” 她的声音逐渐尖锐,犹如地狱而来的恶魔。 在守卫地重重围堵下,她显得格外单薄,连在山上藏着的杀手都没有危机感。 却见叶轻冷眼看着周围,突然长吟:“以我之血,祭三界亡灵,孤魂野鬼,皆听我命,速来!” 她高声呼喊,忽然一阵黑炁从她身体中跳脱而出,立即分化出两个,两个又继续分化,顷刻便出现了多团黑炁。 那些黑炁缓缓胀大,飘在空中,遮天蔽日。 一阵阴风吹过,他们分明听到周围有奇怪的声音。 藏在暗处的杀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女人站在他身后,知道他转头后,女人立即抬头,露出她七窍流血的脸,吓得杀手惊叫逃窜。 一时间,周围的山上出现了数以千计的亡魂,黑压压地一片,哀嚎声遍野。 叶轻凄凉地看着顾珏,最后一次质问:“九千岁,这江山与我,你选哪边?” 顾珏毫不犹豫道:“自然是皇上的江山。” 叶轻闻言冷笑,咬牙切齿道:“贫道偏不让你如愿。” 说罢,她手指直指墓道,随即墓道中传出接连的轰炸声,墓道口地动山摇,受到爆炸的影响,墓道口已经坍塌。 爆炸声由近及远,再过不久便要炸到先皇皇陵的主室。 顾珏立即要拦,却见叶轻再一次拨弄纳音五行,将顾珏生生挡住。 看着无奈的叶轻更是猖狂,嘲笑道:“为了江山?可惜了,你们连我这个妖道都无可奈何!” “妖道,休要猖狂!” 顾珏沉声骂道,随即伴随着一声吵闹的“铮铮”声,叶轻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身后已被顾珏劈开的青琴。 “你竟然……”叶轻双手都在颤抖,因为琴弦崩坏,她的双手手指都被琴弦割开,鲜血淋漓,血液顺着她的指尖缓缓落地,滴落在土里,竟如烈火一般灼烫,颜色极黑,几分黑烟渐渐散开。 看着道长的血成了这个样子,站在一旁的卫军忍不住议论道:“道长这不会是入魔了吧!” 顾珏闻言,愈发厉声质问:“叶轻!玄清!倘若你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他甚至喊出了道长的道号,却唤不出她此刻的道心。 叶轻看着接连炸开墓道,“九千岁,现在皇陵没了,与其会与被皇上责罚,倒不如与贫道一同离去。” 她笑得很是得逞,但猩红的双眼却告诉所有人,即使她此刻说的都是人话,却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听着山上的鬼嚎声、求救声越来越小,守在陵墓外的卫军有些担心山上的杀手们只怕此刻已经被灭了口,渐渐都萌生了退意。 顾珏冷哼,手中的剑并未松开,反而更加逼近叶轻。 墓道中的爆炸声缓缓便变淡,可见爆炸已经更靠近主室了。 顾珏看着叶轻,眼神中的情愫尚未褪去,手中的剑有些迟疑,但他的耳边是爆炸声,是亡魂的哀嚎声,扰得他更是觉得烦躁。 正在他分心之时,忽而听见一声闷响,睁眼看向前方,只见他的剑已经没入道长的胸口。 “道长!”顾珏惊讶地看着小道长的心口,他的剑当真伤到了道长。 叶轻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不断淌血的胸口,紧握着剑身,手掌嵌入利刃渐渐渗血。 顾珏一直以来安然不变的脸终于有了裂缝,他慌张地松开了剑柄,大退了两步,却又在看到道长即将倒地时连忙接住她。 “道长。”顾珏看着怀里的道长,心中悔意剧增,紧抱着她不愿放手。 他竟真的对道长出手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叶轻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珏,眼里满是不甘,她的手中死死攥着顾珏的衣袖,力气之大仿佛要将顾珏身上的衣服扯下一块。 王义看着道长倒地不起,急的团团转,他是知道九千岁是真心喜欢道长的,怎么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之前明明商量好了,待所有事处理好了,九千岁就带着道长回京,或者陪着道长回道观。 墓道中的尸体,就是九千岁为了铲除大部分皇上派来的人,才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 九千岁已经嘱意好他,到时候只要散播先皇陵有机关,喷出的药粉能让人迷失心智,所以进入墓道的人全部损失,而九千岁和道长只是因为属下们护驾有功才出来的。 只要让这些少数人知道,皇陵是九千岁找到的,并且已经探查到皇陵内的情况,这样回京后,便是大功一件。 可是现在九千岁为何会与道长吵起来? 旁人盯着妖道没了气力,身边的鬼魅、以及墓道中的爆炸声也突然消失,确定了妖道的确没了性命,渐渐朝九千岁靠拢。 顾珏冷冷地瞥向周围的人,声音森然道:“谁再靠近一步,均按觊觎皇陵论处。” 言毕,他继续低头,看着已经断了气的叶轻,良久未说话。 王义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听马蹄落地的声响,均是良马。 他看向还留着的黄衣卫军,命安插在卫军中的眼线立即回到卫军队伍中。 顾珏亦是听到了有一大波人靠近的声音,目光却并未从怀中女子身上移开,他沉声对王义说道:“道长生前说此处灵气旺盛,在山上寻一处宝地,厚葬了吧!” 一黄衣卫军却上前阻拦道:“九千岁,此妖道乃损毁先皇皇陵的罪魁祸首,需带回京师查办,加之她……是罪臣之女,更是不得先葬了!” 这妖道所做,条条件件,皆是不可饶恕,要是让皇上知道他们就这么放任九千岁把人给葬了,遭殃的可就是他们了! 顾珏冷眼抬眉,亲自带着人走向一旁的山坡,侧脸对着身后的卫军冷言道:“本尊倒是要看看,谁敢拦。” 第162章 今时往日 叶轻的墓就在案山之上,与皇陵对望。 京中队伍刚来时,见陵墓外没有九千岁的声音,正在疑惑时,就见九千岁很是冷漠地从山上走下。 沈源将军连忙上前迎接,“参见九千岁!” 顾珏睥睨沈源,对于他如此及时地出现,早已是意料之中,“沈将军来的倒是及时,本尊倒是想知道沈将军是如何做到如此及时的?” 别告诉他队伍是从京师出发,他们抵达此处不过两日,碰巧他们找到陵墓,沈源就带人过来了,定是有人知会了他。 想着,顾珏将目光放在了山上藏着的杀手身上,转眼看向王义。 王义意会,命手下上山清场子。 方才道长找来的亡魂没杀几个人,反倒是把大半的人吓昏过去了,他们的人清起场子更是迅速,不过有些杀手趁机逃走,顾珏却并未管束,专心应付着面前的沈源。 沈源趾高气昂的看着有些狼狈的顾珏,“九千岁恕罪,方才走得远,竟没认出您,想来您在京师日日衣不沾尘、熏香伴身,没想到怎么出来一趟,变化如此之大!” 顾珏现下与他人相比已是最整洁之人,但较于从前,他的确有些邋遢。 方才埋葬了小道长,衣袖衣角都沾了泥土,他的身上更是带有小道长留下的血迹,是狼狈了些。 不过这些话从一直与他对立的沈源将军来说,便过于唐突了。 顾珏冷眼看了一眼沈源,本是不想理会的,但现下人多,他若是不言,便坐实了他如今的狼狈。 遂说道:“沈将军变化也不小,本尊听将军之词,恍若回到了二十四监。” 说话酸里酸气,找到了机会便要损他两句,亏沈源还是武将。 沈源精得很,就是因为他的机灵,才会这么快从一个从九品的京卫吏目,混到现在的从六品小将。 现在唤他前来,大有要提拔他的意思。 顾珏很清楚,在他未离开京师之前,朝中官员变更与调配均需经由他之手。 但现下他离开京师,皇上便自己经营朝政,竟然连沈源这种人都要用了。 沈源听到顾珏的话,立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指着顾珏便骂道:“王玉,你还不知道吧!你离开了一年多,朝中局势已经变了,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了,你还猖狂什么?” 若是放在一年前,说顾珏那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但谁不知道皇上外派九千岁,就是为为了分割他手底下的势力。 这一年里,皇上大改格局,换了不少官员,就算顾珏现在回去了,也没有那么多人拥护他了。 阉人掌权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但顾珏却毫不犹豫地对着沈源破了一桶冷水,他看着从山上流下的鲜血,漠然道:“若是朝中格局真的变了,各位大人如此着急的追逼又是为何?” 沈源语塞,他也看到了那条血河,这漫山的杀手,竟然没剩几人了。 还没等沈源再说,顾珏又道:“本尊想来,沈将军还是不明白,如今本尊活着找到了先皇皇陵,那可是大功一件。皇上对朝中臣子看不顺眼,想换便换了,臣下并无怨言,但今日,可是先皇皇陵重见天日的日子,沈将军,还要如此嚣张吗?” 顾珏说话时加重了“活着”二字,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期盼着他死,但他如今活着,反而还找到了先皇陵。 更是铲除了对先皇陵不利的妖道,还顺手找到了当年叶家的余孽,桩桩件件,皇上是铲除了他的党羽不错,但他今日回去,皇上还是得放一点血才够了。 皇上要一石三鸟,他自然也当仁不让了。 被顾珏这么一提醒,沈源渐渐反应了过来,看着顾珏的眼神有些慌张,连忙道:“九千岁,下官何来的嚣张,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如今九千岁已找到皇陵,皇上口谕,让九千岁回京师休息,皇陵的看守便交由下官了。” 沈源此话一出,王义倒先怒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派这个无功无德的小将抢去主子的功劳了? “沈将军……” 还没等王义上前讲理,顾珏抬起手拦住了他。 顾珏看着沈源,缓缓说道:“既然是皇上之一,作为臣下,自然是要听从。” 说着,他转头对王义说道:“本尊即刻启程回京,你与其他人协助沈将军看守皇陵,切不可怠慢了沈将军。” 王义闻言,立即意会,颔首扶手道:“是,九千岁。” 沈源看向王义,没想到王玉会把自己的心腹留在此处,就不怕他在路上遭遇不测吗? 若是留了这些人在这儿,他岂不是接下来一举一动都会被王玉监视? “九千岁此番回京路途遥远,何不带着王义大监一同?一路舟车劳顿,没有人伺候可不行。”沈源劝说道。 顾珏负手看着已经坍塌的墓道,感慨道:“他们几人是随本尊进过墓道的,本尊留人在此处协助将军,将军还不愿?” 沈源只觉得自己有点脸疼,王玉明明就是嘲讽他给脸不要脸,但留下他们自会让他更难受。 “九千……” 顾珏抬手拦住沈源接下去的话,冷声道:“沈将军,你既称本尊为九千岁,诸多异议,是要挑衅本尊吗?” 他话音刚落,站在王义身后的黑衣护卫接连拔刀,大有威胁之意。 沈源略有胆寒,哪敢再多言。 现在天高皇帝远,王玉要是真的杀了他,皇上也保不住他,忍一时风平浪静,等王玉回了京,有他好受的。 届时,什么九千岁,只怕就剩下一个没根的阶下囚了! “下官哪里敢,多谢九千岁提携!”沈源言罢,愤然地看向王义。 王义不但不在意沈源的敌意,反而心里反倒更是高兴。 就算九千岁不在京中,照样能治了这些宵小。 临行前,顾珏又看了一眼坍塌的墓道,随后站在山下,怅然地看着山上,在树林之间,一座土坟静默而坐。 顾珏喊来王义,沉声道:“寻来闲时,修一修小道长的墓。” 王义本还想再劝两句,但如今木已成舟,小道长都给九千岁亲手埋了,定然是已经死透了,正是可惜了。 顾珏言罢,转身走向马车,刹那间,他隐晦一笑,眼色意味不明。 第163章 一月奏折 九千岁找到皇陵并且安全返京的消息不胫而走。 百姓们既觉得闹心,又觉得意料之中。 九千岁虽然乖张了点,但有他在的京师鲜少出事,而且像九千岁那样的人,有什么能难得到他? 不过看现在京中局势,也不知道九千岁回来后,会不会与皇上大吵一架。 若是如此,最是遭殃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了。 顾珏回到京师,没有直接入宫面圣,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休息。 宫人前来唤了几次,他都借口路程劳累起不来而拒绝进宫。 顾宪听到宫人一次又一次地前来禀报,气得丢掉手上的奏折,拿着砚台便朝太监头上砸去。 “好你个王玉!”顾宪气愤地坐回了龙椅,看着混乱的桌子更是来气。 先前他是宠幸王玉多了些,那也是情有可原,谁知他恃宠而骄,现在竟然连他的传召都不听了! 现下他找到了先皇陵,又铲除了叶家余孽,他免不了要赏赐王玉,为何事实与他所想差别如此之大! 一旁的德胜公公看着皇上如此生气,连忙劝说道:“皇上,九千岁寻到皇陵也是好事,近来衡州府袁州府洪涝频发,朝廷救济金已经拨出许多,灾乱堪堪平息,可如今春汛之后便是夏风,沿海定有祸乱,如今国库空虚,已无法支撑了。现在沈将军带人守住了皇陵,皇陵中的奇珍异宝,可解如今国内燃眉之急啊!” “胡闹!”顾宪听着德胜公公的劝解,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但表面还是要做好的,“皇陵中的奇珍异宝,那是父皇的,朕作为儿子怎能随意挪用?” 德胜公公闻言,赶忙下跪请罪:“是老奴多言,皇上恕罪,先皇恕罪!” 顾宪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德胜,冷哼一声,随后说道:“不过先皇也不愿意看到国内动荡,百姓遭殃,他定是乐意拿出积蓄为百姓们排忧解难。” 德胜立即意会,夸赞道:“皇上仁德!先皇仁德!” 顾宪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不少,但还是面有疑云,“听说先皇陵的墓道塌了?” 随王玉一起回来的,还有沈源的奏折,那奏折一直压在内阁和司礼监手上,他也是听官员提起才知道。 王玉在宫中最大的势力便是四司八局十二监,在王玉离开京师之后,他便有提拔了一人掌管。 但王玉是实实在在的掌印大监,纵使有人代理,王玉回来之后,二十四监便只听王玉一人调遣。 司礼监负责批答奏折,总管宦官内务,王玉回来后,只要他一句话,底下官员的奏折便传不到他这个皇上的面前。 可他眼前摆放的,便是堆积了近一年的奏折,他到现在都未批阅完。 “继续去喊人,今日若是不把王玉喊来,你们也没命活!”顾宪愤然道,抓着面前的奏折丢在了太监头上。 太监头上结结实实挨了奏折一记,愣是没敢喊疼,埋着头退出了书房。 他们想哭! 皇上和九千岁,他们那边都得罪不起啊! 就这几天来来回回的,从皇宫去九千岁府的路,小太监们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了。 “九千岁……”小太监跪在琼玉楼前,看着敞开的大门,时不时传出的嬉笑声,大气不敢喘一下。 自九千岁回京走,琼玉楼就没消停过,整个京城的舞姬歌女轮番来一遍琼玉楼,日日笙歌不断。 但九千岁就是不接旨进宫,这摆明了是要和皇上作对啊! 王诩看着外头又跪了一批太监,颔首上楼请示九千岁,“主子,这是今日第六回了,您回京已十日,何时进宫?” 顾珏看着酒盏中的琼浆,怅然道:“都十日了?” 王诩点头,可不就十日了。待在龙庭的王义传信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早在启程前他就觉得九千岁对那道长不一般,现在道长死了,九千岁便日日买醉,这怎么得了。 “主子,朝中大人们都看着呢,您此番回京那是有头功的,在这么耽搁下去,皇上还不得生气,届时主子的功劳可就……” 顾珏微微抬眼,目光冷然,他就是要看看皇上能忍到什么程度。 这十日里,来请他的皆是宫中宫人,用他的人来请他,皇上还真的会打算盘。 “传个话,就说本尊不是不想进宫,只是如今朝中没有本尊一席之地,进了宫,准要被那些老狐狸剥了皮吃了肉,本尊只是个宦官,实在当不得皇上相邀。” 顾珏言罢,纤手一抬,不远处的舞姬歌姬继续表演,本是冷冷清清地琼玉楼显得热闹非凡。 王诩听到主子的话,马上反应过来,跑下楼去传话。 听到太监们传来的话,顾宪咬紧了牙关,沉闷了许久说不出话。 “王玉这是在报复。” 良久,顾宪突然叹道。 王玉这是在报复他替换了朝中他的党羽。 不过一个宦官,召来这么多党羽,是要造反吗! 想着,顾宪破口大骂道:“从即日起,不用再去唤他。” 他就不信,这个朝廷没了王玉就不行了!他在外一年,回来还如此猖獗,朝中大臣岂能容他! 而后三日,再无人前来召唤,顾珏也乐得清静,继续喊人来奏乐。 但在宫中得知顾珏依旧像个没事人一般自在的顾宪就没有这么快活了,司礼监里的新奏折他拿不到,而先前他命人拿回来的奏折,囤放了这么久还没改完,令他更是烦躁。 “把这些奏折退回去!”顾宪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说什么都不想再改了。 德胜公公看着奏折却是为难,“司礼监说,这是皇上自己要改的,以登记好了,不可改。” 顾宪闻言,愤然问道:“什么叫不可改,朕是皇上,朕说能改,就是能改。” “司礼监的规矩正是皇上定下的。” 书房中突然传来另外一人的声音,顾宪抬头看去,只见王玉就站在门边看着他。 顾宪心中顿时来气,指着王玉的鼻子便要骂,“你这……” 顾珏却抢先一步道:“咱家听闻皇上要自己批阅奏折,还命司礼监送来一月的奏折,这似乎是去年的事了。” 第164章 相互台阶 更准确的说,是去年他离开京师后,皇上便执意要收回政权,企图架空司礼监,便让司礼监将接下来的奏折直接送到书房。 可司礼监所管的,是国内所有州府呈递上来的奏折,一日便有数十封,司礼监宦官日夜兼程的批阅才赶得上进度。 皇上却说要自己批改,还不到一个月,皇上便撑不住,命司礼监自己改去了。 但书房中堆积了那一月的奏折,顾宪批阅了足足大半年都没磨完。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和那些州府官员说什么事都要禀报上来的?这一堆奏折里,大事一件没有,全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着实没有看下去的想法。 顾珏自然是不会把这些关系重大的奏折就这么送到皇上面前,从司礼监创立之后,宦官便将每日呈递上来的奏折分门别类,国家要事交由皇上与大臣处理,司礼监宦官则负责登记录入其他日常琐事的奏折,以便皇上随时查阅。 司礼监自先帝便创立,所以皇上继位后收到的一直是已经分类好的奏章,一直不知晓司礼监每日过目的奏折有多少。 强行取消司礼监职权,皇上只会是在自讨苦吃。 看着满地的奏折,有批阅好的,也有未批阅的,但这已经是许久之前的奏折了,就算是要回收司礼监,宦官们也不会理睬。 顾宪看到王玉前来,他还没兴师问罪,就听到王玉的讽刺,顾宪指着王玉便骂道:“王玉,你竟敢抗旨不遵!” 顾珏疑惑地看向顾宪,一口否认了这件事,“咱家自认为没有抗旨。” “你!”顾宪指着旁边还跪着的小太监,“这些人可是一连十日去传旨,禀报回来的是什么?九千岁拒不领旨!” 说到此处,顾宪更是生气,“九千岁?朕怎么不记得赐予你这个称号!” 王玉手下势力最大是,更是做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唤自己九千岁,这是要与他这个皇上论高下吗? 顾珏看向一旁跪着的小太监们,一个个佝偻着背,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低笑一声,低首说道:“咱家是以沈将军传旨为准,故此多歇了几日。沈将军带着卫军莫名出现,咱家以为是传了皇上的旨意,而他们不过是宫中无名太监,怎能与沈将军相比?” 反正沈源被外派到了龙庭,皇上让他所传亦是口谕,不论他今日说什么,怎么说,皇上都无从对证。 沈源是皇上派的人,是他传旨让他休息的,他不敢不遵。 顾珏轻松地笑着,面对皇上没有一丝一毫地畏惧。 顾宪看着顾珏心中有些膈应,但人是他派出的,王玉也是他下旨要寻找皇陵的。 “既然大监从皇陵回来了,理应快速进宫禀明皇陵情况,即使要休息,也得等进了宫之后再歇!”顾宪先退了一步,同样,他也希望王玉能明白他的意思,也退后一步。 顾珏见好就收,白白挣了几日休息日子,便也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下,“皇上说的是,是咱家疏忽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跪着的小太监们,若有所思道:“不过沈将军的奏折随着咱家一同入京,司礼监登记之后应当找给皇上送来的,皇陵之事,沈将军定是说的事无巨细,皇上不必再过问咱家的。” 顾宪刚想说这件事,沈源的奏折一直被扣在司礼监,他派人去取,司礼监没有任何回应,他可不相信王玉不知道。 “沈源的奏折为何没有出现在朕的面前,王玉你会不知?” 顾珏闻言,低眉微思,随后豁然开朗道:“咱家知道了!” 他说着,走向书房角落堆放着的奏折,说道:“皇上,司礼监定是认为皇上手里要务众多,不敢前来叨扰,所以没有再呈上奏折。” 顾宪语塞,他也看向满屋子的奏折,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顾珏心中偷笑,看向德胜公公说道:“劳烦德胜公公派人把这些奏折送回司礼监,带咱家返回司礼监,定会好好斥责手底下不长眼的奴才,稍后便把今日奏折呈上。” 顾宪这才满意,走回了龙椅,缓缓坐下,看着底下的王玉,出声问道:“此行你的功劳不小,休息了半月,明日便回宫处理要务吧。” 王玉在前朝的势力已经被他剔除不少,若是他安安分分在后宫掌管二十四监,那他便不计较这些琐事了。 顾珏自然是要回来的,不过不会轻易回来。 “待稍后司礼监送来奏折,明日早朝,咱家便向皇上与诸位大人禀报此行收获。”顾珏扶手微鞠,细声说道。 顾宪摆了摆手,本想着让王玉进宫一趟,他好好训斥一番。 但王玉说着说着,就把他绕开了,他要还是计较,面子上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也好,至少他不用对着满屋子的奏折发呆了。 至于王玉说要明早再禀明,顾宪也猜到了大概,这件事摊在明面上其实更好说话。 王玉此行做的事不是小事,而是找到皇陵的大事,他们私下解决,王玉的赏赐拿少了,他定是不愿,拿多了,大臣又有异议,自然是在朝堂之上定下来,双方都说清楚,他也能不左右为难。 顾珏见皇上没再有异议,便命人拿上御书房中的所有奏折,返回了司礼监。 司礼监宦官们早早地在门口等候,看见主子回来,郑重请示道:“参见大监!” 在宫中他们可不敢叫主子九千岁,除非他们是不要命了。 顾珏颔首,指了指跟着他一同来的奏折,说道:“归档,将今日奏折给皇上送去。” 言毕,他便走向了司礼监上座,一口气调来了东西两厂一年的文书,以及这一年中所有奏折登记总册。 看到主子回来,司礼监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他们主子才不是外人说的那种纨绔宦官,在他的治理下,宫中二十四监井井有条。 去年一整年皇上都企图重整二十四监,结果一开始就在他们司礼监吃了瘪,要不是主子回来,皇上指不定还要对着这些奏折杵一年。 第165章 少年无双 九千岁昨日进宫,竟然没有被皇上呵斥,这让文武百官很是诧异。 “有什么好惊讶的,王玉若是没有点小伎俩,怎么会从一个扫洒太监坐到今天的位置。” 众臣望去,只见说话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傅志义,他这个人就有点意思了,不站位,但时常说话,又会把两边都得罪。 看起来王玉压根都不记得他这号人物,就算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他也没管。 连嚣张跋扈的王玉都不管傅志义,他们这些体面的官员没计较傅志义每天说话话里带刺,只把他当做是不会说话罢了。 而一旁看着傅大人冷喝的,便是光禄寺卿蒋大人,他与王玉不对盘许久,王玉离京的日子离,他曾多次向皇上递折子,提议取消二十四监。 但听说这些奏折都被司礼监的太监打包又送了回来。 蒋大人气不过,便在早朝上公然提议,而后皇上便召集三省六部所有大臣议事。 紧接着便更换了一大批官员,皇上也提拔了不少新人接管二十四监与东西两厂,奈何皇上还未涉足,就被生生挡在了门外。 不管这般,蒋大人与王玉算是彻底闹翻了。 王玉回京之后竟然没有来找蒋大人麻烦,这倒是让所有人都很奇怪。 “那是你们没听说。”通政司右参议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王玉的走狗,这才继续说话,“我听说,王玉在路上结识了一名道士,那道士是名女修!” 大家都是男子,听到右参议把话说到这里便顿住,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尚宝司卿颔首,也参与调侃,“这事我也听说了,王玉在路上与那女修纠缠不清,不过那女修着实有手段,协助王玉找到了皇陵,不过听闻那女修企图占有皇陵,被王玉给……” 他说着,手作刀刃,在自己的脖子前比划了两下。 王玉做事狠辣,连喜欢的人都能杀了,可见他的心肠冷酷到了极点。 右参议闻言突然笑出了声,引得周围官员侧目。 他低声调侃道:“一个太监,看上了人家修道的,你们说这是不是笑话!” 一个没有根的男人,谈什么情爱。 听说这半个月来,王玉府邸来来去去无数歌姬,活的比他们这些正常男人还要潇洒,真是不知廉耻。 右参议这话也引起了不少官员乐趣,围在一块对着自己听闻的王玉所遇侃侃而谈。 突然一声惊锣敲响,从殿前宫道外跑来六名小太监,有序地铺设着红毯,毯子一路铺至奉天殿前。 这还不够,这六名太监退场后,又来了两人,在红毯上扫洒,一点污渍都不留下。 这还是在宫中,王玉没有敲锣打鼓、飘洒花瓣,但就他现在如此,已经是过分奢靡。 诸位大臣一年都没有看到这个摆场,如今再见,更会令人觉得无语。 顾珏坐在软轿上,被小太监们送至殿前,看着顿时不敢吱声、继续闲言碎语的大臣,顾珏悠哉地坐在轿中,静静地审视着所有官员。 沈源说的没错,朝中不少官员被替换,今日上朝的官员已经到齐,但往日曾在明面上维护过他的那些官员近乎无剩。 奉天殿门还未开启,所有大臣都得在殿外等候,现在王玉来了,之前还聊得热火的官员这会儿什么话都没了。 殿外气息凝重,好不容易等到德胜公公前来喊“早朝”,众大臣还得等王玉下轿,先进奉天殿,他们才能进去。 “他不过就是个太监,凭什么!”春末刚结束的科考,入朝了几名官员,他们方才上路,没看清楚朝中局势,自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他们此言一出,一旁的大人便立即制止他在接下去说。 顾珏缓缓下轿,从容地走向奉天殿,经过方才说话的新任主簿,顿住了脚步,漠然看向他。 他这么一看,所有官员都齐刷刷地跟着他的视线看向新任主簿。 主簿新官上任哪见过这个阵仗,立即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顾珏这才满意地继续往前走,坐在了宫人们在殿下摆放好的椅子上。 见王玉进去,众大臣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地看向了方才说错话的新官。 看来王玉今日心情不错,不然就会又会像之前那般,命人直接把说错话的官员拖下去,现在想起,那位大人进了西厂就再没出来过,而今过了得有四年了。 可纵使王玉在皇上面前行使职权,皇上也从未阻拦,可见他所受宠幸之深。 也不难怪民间一直有传言,说王玉与皇上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说不定王玉便是皇上的**了。 不过这都是猜想,若是真打听到了,不管是王玉还是皇上,都不会给他活路的。 新任主簿被方才的阵仗吓得愣在原地半天,要不是被旁边的寺丞提醒,一时还无法回神。 主簿默默咽了口口水,问道:“刚问寺丞大人,那太监到底……” 寺丞一听,赶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刘大人不想要命了,我还要命呢!” 说着,他往奉天殿内看了看,见皇上还未来,便提点新人道:“往后见到九千岁一定要绕道走,就算避不开,也不得太监太监的叫!” 主簿经过方才的阵势,哪儿还敢再多言,往后能绕道绝不碰面了。 寺丞偷摸看了一眼王玉,而后又道:“王玉八岁除势入宫,十五岁便掌管了二十四监,任掌印大监,十七岁全管司礼监,收复东厂,同年拿下西厂,任督公,年仅十八便拥有了自己的府邸,而他现在就坐在龙椅之下,世人称其九千岁,他不过堪堪二十二罢了。” 试问何人,能同时做到掌印大监、东西两厂督公这些职位,即使可以,那也不会只是这般年纪。 主簿听着寺丞这样介绍,顿时傻了眼。 他在民间听到的,都是王玉如何荒淫无道、暴戾无常,却鲜有听说王玉有这般才能。 二十四监总管后宫内务,东西两厂督办民间、官员,一个王玉,几乎能将前朝后宫掌握,难怪皇上如此忌惮了? 不过既然知道王玉的势力会日益壮大,皇上为何会放权? 第166章 旧案重提 顾宪坐在高处,睥睨着满朝文武,果然如他所料,所有官员对王玉都是如鲠在喉。 大概环视了一圈朝堂,见大臣们如数到场,顾宪看向德胜公公。 德胜公公一会,上前朗声说道:“上朝!” 喊声落下,他随后对着满朝文武说道:“各位大人,有本启奏吧!” 现在王玉回来了,官员们再想递奏折,都会被司礼监拦下,大事要事司礼监倒是处理的妥当,但一旦是弹劾揭发,司礼监时常扣押下来,转到东厂管理,皇上看起来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一般。 所以早朝之时,正是他们启奏的大好时候。 如此想着,礼部侍郎代祠祭主事上前说道:“皇上,如今皇陵已经寻到,礼部请求接管。” 闻言,顾宪先是看向王玉,见他坐在一旁没有表态,深感疑惑。 随后他对着礼部侍郎说道:“朕已派沈源将军前往,待皇陵坍塌整修完毕,再移交礼部也不迟。” 礼部侍郎闻言只好退下,皇陵如今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要,但谁都不敢要。 他们礼部主掌祭祀,接手先皇陵理所应当,但皇上若是不肯给,要么是不相信他们,有其他人选,要么,便是皇上想自己处理。 顾珏不同于坐在自己轿子上随意,毕竟是在朝堂,他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礼部侍郎,随后又看向钦天监、都督府,就连僧录司和道录司都想说话。 此时有这种表情,不用问都知道是在打皇陵主意。 不过有礼部身先士卒,他们现下若是看不清局势再出来,那便是与皇上对抗了。 顾珏想着,缓缓起身走向大殿中心,朝着龙椅之上的皇上拜了拜,又朝身后的百官拜了一拜,缓缓说道:“幸得圣上庇佑,各位大人记挂,咱家才能找到先皇陵,并安全返回京师。” 站在顾珏身后的礼部侍郎瞬间无话,埋着头回到了自己的队列。 此时谁也没有走出去,王玉此话,便是要先给自己讨功劳,再论其他事。 顾珏不用看身后百官的反应,就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表情,不过他倒是不甚在乎这些杂碎,抬头看着顾宪,高声道:“皇上,咱家回到京师实属侥幸,今日咱家想将此行所见如数禀明。” 说到侥幸时,顾珏稍稍顿了顿,微笑着看向皇上,虽没有言语,但其中意味,顾宪再清楚不过。 “朕已听闻,王玉大监此行辛苦,修整了多日,今日便将此行见闻如数说来。”顾宪顺着王玉地话说道。 顾珏轻笑了一声,沈源是不可能将他这一路被人追杀,很是辛苦这些事写在奏折中的。 他能知道,站在身后的大臣们也不是傻子,但论起追杀,他们也是一份子,顿时不敢再言。 顾珏听着诸多反应发出的细碎声响,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咱家离京前寻了一位精通风水的道长,这一路多亏道长的协助,咱家才能顺利寻到皇陵。” 顾宪闻言,微微皱眉,发问道:“朕听到的怎么是大监寻到的道长乃是叶家余孽?” 顾珏惋惜地叹声,回应道:“咱家也是在进了皇陵后才知道的,不过有件事咱家需禀明!” 说着,他又将球踢回了皇上那儿,将自己在这件事中摘了个干净。 顾宪听闻,回想起沈源的奏折里并未提到王玉是何时知道叶家余孽之时,不过根据他派去的卫军回禀,王玉似乎从未与叶家余孽商讨过叶家之事,王玉究竟知与不知,恐怕得问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了。 想到此处,顾宪疑心地皱了皱眉,看向王玉说道:“你说。” 顾珏扶手领命一拜,随后说道:“罪臣叶寒并非畏罪潜逃,而是死在了先皇陵之中。” 说着,他将叶寒的玉佩呈上,说道:“这块玉佩乃是咱家在主墓室门前的尸骨堆中寻到,观其衣冠,的确是罪臣叶寒不错。” 当年叶寒被治罪,叶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就是因为叶寒私吞皇陵建造公款,并私藏了皇陵陪葬宝器,之后畏罪潜逃。 这些所谓的公款与陪葬宝器都是在叶家中发现的,而叶寒却从未露过面,更是无人知晓他到底是潜逃,还是早就被皇上派人绞杀。 可是如今王玉再提起,叶寒并没有离开过皇陵,就是死在皇陵之中的,那么所谓的卷款和偷宝,岂不是不存在了。 顾宪顿时脸色不对,再让王玉说下去,便是皇家丑闻了。 先皇为了封住皇陵秘密,将所有参与修建皇陵的大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如今这件事要是再搬回明面上,岂不是驳了皇家颜面? “叶家之事已过去许久,大监不必再提。”顾宪直接制止王玉再说下去。 顾珏早意料到皇上不会直面错判之事,先帝犯下的错,皇上怎会主动去承担? 不过小道长的心愿,今日不完,将来也会处理。 想着,顾珏暂且收手,毕竟他才回朝,朝中势力还需调整,此时掀起动荡对皇上没好处,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于是他便道:“皇上,咱家还有一事想说。” 言罢,他抬了抬手,随着他一同进殿的王诩将手中一直捧着的画轴递交到了德胜公公手中。 见皇上打开画轴,顾珏解释道:“咱家带人进墓探查,见墓中机关无数,好在有护卫拼死相护,咱家才能安全从墓道中撤离。这画轴便是咱家见着墓室门上机关样式所画。” 顾宪看着画中机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色越发凝重,随后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一切豁然开朗,看着画轴突然大笑。 顾珏见状,心道:皇上果然见过这机关。 顾宪很是满意地看着画轴,就连放下它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抬头看向王玉,笑问道:“你此行辛苦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王玉坚持要在早朝说这件事,不就是为了讨赏吗? 顾珏听闻,很是欢喜地笑了一声,但随后便是愁绪涌上心头,长叹道:“皇上,咱家有愧,恐怕不能领赏了。” 第167章 与我无关 顾宪挑眉,以往王玉就算会拒绝两句,但从来没放过一次赏赐的机会,他还以为王玉这次又是在推搡之后接受,便又道:“朕赏罚分明,大监此行有功,自然是要罚。” 顾珏却依旧摇了摇头,拒绝了赏赐,他转头看向五军都督府的人。 陈都督大人会意,上前说道:“启禀皇上,自皇陵开启以来,周边便出现了大批怪力乱神的谣言,微臣派人查过,似乎……” 顾宪最是讨厌别人把话说一半,立即问道:“似乎如何?” 陈都督埋头说道:“皇上,那些谣言似乎不假,的确有鬼怪作祟,并且它们大有朝京师而来的动作。” 他前几日驾马前去探查,便看见路上有黑色的一团烟,走进一看,烟雾之中竟然是一张死灰一般的人脸。 而这样的景象他沿路看见了不少。 顾宪闻言,立即想起沈源在奏折中提起过的,叶家余孽曾召出过大批亡魂,那些亡魂甚至动手杀了不少人。 叶家余孽死后,那些鬼魂便离去了,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还以为它们随着它们的主子一起消散了。 可是如今它们再次现身,会不会是旧主的怨念? 但陈都督今日提起,恐怕那些被召出来的鬼魂,是往京师来了。 难道叶家余孽死了还想对他动手不成? 顾宪想着,眉头不自觉的紧皱了起来,问道:“那些鬼魅到什么地方了?” 陈都督回道:“两日前,已至兖州府。” 按照这样的速度,大抵不超过半月便会抵达京师。 顾宪听到他的话,脸色顿时阴沉了大半,看向钦天监问道:“此事由钦天监负责,道录司僧录司协助。” 钦天监监正一听,叫苦不迭,他哪儿会降妖除魔,立即推卸道:“皇上,钦天监目前无人可督办此事,还是全权交由道录司僧录司处理吧!” 有的功劳他们必须得抢,但有的事儿,他们绝对不能碰。 自打九千岁回宫,那些传言也跟着进京,传说中那名妖道法力无边,召来的鬼怪自然不是简单角色。 他们钦天监要是贪一时的风光去管了这档子事,做好了只是分内之事,搞砸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接受,也不会有那么多幺蛾子了。 再说了,他们钦天监职责观星,测天气,修订颁布历法,又哪一项与降妖除魔有关了! 道录司与僧录司掌事一听,也站出来推脱自己无能。 他们也不傻,百鬼夜行这种事可是大煞,要他们祈福可以,化煞这种事,难度太大,不好把握啊! 道录司、僧录司二司共属鸿胪寺,主祭祀与朝会,哪应对过这些脏东西! 看着朝中这一个个领着俸禄,却无能做事的大臣,顾宪更是无奈。 在剔除那些与王玉有关的官员时,他便有些犹豫,那日看到与王玉有关官员的名单,上面所列官员皆是朝中栋梁,可若是留着,那就是养虎为患。 左右思量下,他还是决定剔除这些异党,自己培养人手。 但在重整朝政之后,顾宪突然发现,留下来的这些人,全都是混子,没有实干,没有才华,除了整日嚷嚷着弹劾这弹劾那,要他们做事又什么事都不会做。 顾宪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当初重整朝政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想着,顾宪犹豫不决地看向王玉。 见皇上又如此看着王玉,大臣们心中暗叫不好,如此一来,主动权又在王玉手上了,那他们好不容易才肃净的朝堂,岂不是又被王玉掺合? “皇上!”大臣们纷纷发声,想让皇上再考虑考虑。 但顾宪却看着他们冷哼一声,问道:“看来众爱卿是想到解决办法了?” 大臣们的声音立即顿住,纷纷埋下了头。 看着这些人的反应,顾宪早就在意料之中,继续看向王玉,问道:“大监见多识广,又与道士颇有交集,鬼魅之事,大监可有办法?” 顾珏闻言,惭愧地扶手拜了拜,说道:“多谢皇上青睐,奈何咱家不过一后宫宦官,实在无权干涉。” 顾宪闻言皱眉,沉声道:“一后宫宦官?大监谦虚了,二十四监……” 顾珏截断顾宪的话道:“二十四监处在后政,亦是无权干涉前朝政事。” 说罢,他突然正色,只字不提接手之事,却字字诛心,“皇上,咱家离京一载,回来已是物是人非,二十四监大乱,东西两厂更是混进了异党。皇上,咱家自认问心无愧,却日日有人惦念咱家性命,如今更是觊觎皇上您的二十四监,皇上,咱家愁啊!” 顾宪噤声,看着一脸有愧的王玉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不相信王玉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现在这番话,可不就是拐着弯说他? 可顾宪心虚,在二十四监那儿吃的苦头,他还没忘,东西两厂虽然安插了人手进去,却从来没有过回信。 “大监若是觉得无力,朕可以派人协助。”顾宪紧捏着龙椅扶手上的龙头,强忍着脾气,耐心说道。 顾珏抿了抿唇,又摇头道:“皇上,咱家无能,管好二十四监已是倾尽所有。咱家见诸位王爷倒是对这件事感兴趣,不若让他们去?”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王爷们一时愣神,反应过来立即上前道:“父皇,儿臣从未接触过这些奇闻异事,难当重任!” “父皇,儿臣也不会!” 顾宪看着一个个皇子也跟着推脱,脸色越发难看。 顾珏撑着火大,再添了一把柴:“诸位王爷饱读诗书,又时常游览山河,所见所闻比咱家多了许多,再者……” 他说话顿了顿,目光定格在了王爷们的腰牌上,“再者,咱家这一路,见到不少纹着各家家纹的死士,想来各位王爷手底下并不缺人手,不像咱家,虽管理东西厂,却无自己的手下,好不容易培养的几人,也在路上被死士们追杀殆尽。” 朝中官员闲暇之时什么事都不爱做,就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花时间,随便一个大臣就有自己的家纹,更别说是这些王爷皇子。 偏偏画出来的纹样如此难看,连他的金边海棠纹一半的风采都没有。 第168章 赐封裕王 王爷们手底下豢养死士这件事顾宪一直知道,从前他未登上皇位,手中亦是有死士。 但这些王爷竟然也参与了追杀王玉,王玉的确是招人不顺眼,可若是这些王爷皇子真正在意的是先皇陵,那就别怪他不念及血亲。 想着,顾宪看向王爷们的目光满是不悦。 王爷们见状,不敢再吱声,缩着脖子半晌没说话。 他们也是想帮忙分忧啊,谁不知道整个朝政都被王玉拿捏在手中,他们想要安插什么人进来,都犹如登天般困难。 朝堂中没有空闲官位,那他们拉拢人便没有什么好说辞,身后的党羽只会越来越少。 众亲王一直看不上王玉,就是因为他掌控着朝中大半官职,只要他一句话,总会有人给他当牛做马。 王玉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还不是因为他手底下有东西,不然有谁看得上他这么个阉人。 不过众亲王也就是在心里犯嘀咕,并不敢现在出声反驳,毕竟他们想要的也是权利势力,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免不了责罚。 顾珏看着被他挑拨离间成功的场面很是满意,皇上正值壮年,本就是生性多疑,对于已是青年的王爷皇子们很是忌惮。 虽然皇上一直在提防着他这个太监,但他到底还是太监,根本做不了皇帝,所以很多事,皇上宁愿让他这个太监去办,也不愿意委托这些皇子王爷。 将他一步步送上今天这个位置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皇上啊! 想着,顾珏心中一阵冷笑,上前对着皇上又道:“皇上,咱家估量着,说不定是一些有心之人盗用了家纹,企图栽赃嫁祸,殿下们为了国之昌运,定不会做伤害国运之事。”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顾珏身后的一排王爷连声喊是,就是不承认自己曾派人接近过皇陵。 顾宪的目光环视着朝堂上每一个人,这些官员里要么是和捉鬼无关,要么就是说自己不会,能担此重任的,顾宪的目光还是定格在了王玉身上。 顾珏感受到了皇上的眼神,低下头说道:“皇上,咱家不若大人们可以调动京师兵力,亦不能像殿下们可自由出入京师,咱家着实不是合适人选。” 说罢,他扶手再一拜,低着头不再言。 顾宪心中冷笑,说什么不能自由出入京师,东厂与西厂别说是京师了,就是皇宫都能自由进出。 只因为他在东西两厂安插了人手,王玉便要甩脸色给他看,到底谁才是皇帝! 顾宪刚想大声呵斥,话到嘴边又吞回了肚子。 现在皇陵有王玉的人手在看护,若是他将人手调回,说是好事,但其实也不是。 王玉做事太绝,若是留那叶家余孽一命,让她戴罪立功,他再趁机拉拢,也不会想如今这般被动。 王玉虽然说着不管,但二十四监与东西两厂都由他管辖,更是只听从他一人调遣。 即使身为皇帝的他想要调动东西厂厂卫,也调动不了精英部队。 四方外邦皆有异动,五军都督府的人都在边疆,京师内仅有一支队伍尚在,届时那些孤魂野鬼进京,他身为皇帝,能调动的兵马只怕不多,还是需要东西厂以及锦衣卫护驾。 如此想来,他暂时还是不能太打压王玉。 他放权八年,想要立即收回是不可能的,倒不如…… 顾宪心中大抵有了盘算,高声对众臣说道:“掌印大监王玉,寻找先皇陵有功在先,斩杀叶家余孽在后,理当受赏,朕左右思量,赐王大监伯爵位,赐封裕王,赏良兵二十,令牌一枚,可自由进出京师。” 皇上甚至一下,官员们反对声大作,王玉手上的官职已经很多了,现在再来个王位,岂不是要反了天。 顾宪自然知道这样的后果,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王位,他也要王玉付出代价。 于是顾宪又道:“裕王听旨。” 顾珏眸光一沉,虽然未达目的,但如今的成果已经是进展。 不枉他方才将几位王爷牵扯出来,皇上果然上道,知道他最需要什么。 想着,顾珏上前听旨,“微臣在。” 顾宪的手指在桌上轻叩,细数着现下所有难处,“裕王的能力,朕很是信任,五日之内,朕要一幅皇陵的位置地图,以及皇陵未坍塌之前的墓道图纸。” 顾珏早有准备,颔首接旨:“微臣领命。” 顾宪接着又道:“城外那些孤魂野鬼,裕王,现在你可有办法了?” 顾珏闻言,低眉微思道:“现下微臣虽未想到,但不日便能拿出解决办法。” 听到这个说辞,顾宪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提了要求,“今年国库空虚,裕王生财有道,朕希望在年底前,国库的剩余能有去年的三倍。” 顾珏眉头微皱,随后又松开,三倍的确是个不太容易的事,但皇上说的是去年的三倍,那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毕竟去年他不在京师,大批商铺不买账,一整年的收益都不好好结算。 由他手下经办的商铺每年的收益,能占国库年终剩余的四成。 而因为他去年没有派人去催债,收回来的收益仅有原来的一半,皇上去年过得紧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微臣领命。”顾珏回答得很是爽快。 仅仅只是去年的三倍,顾珏心中暗暗盘算,今年收一收账,加上去年的债,他倒是能拿到不错的回扣。 皇上不是给了他二十个兵吗?他倒是能用这笔钱养一养这些小兵。 大臣们只觉得王玉就这么接受了这些要求,摆明了就是因为拿到了王位高兴得昏了头。 地图之事暂且不论,王玉此行应当是带了测绘师的,但祛除邪祟、提收国库,哪一件是容易的事? 顾宪看王玉似乎不是很困扰的样子,又塞了督办明年科考的任务给他,见王玉脸色终于阴沉,他心中方才好受了不少。 顾珏脸色之所以阴沉,便是因为他最不喜欢科考,来的人全是毛头小子,不好控制。 要是这些科考的毛头小子真有意投靠他,皇上定是要找他麻烦,若是不投靠他,看着皇上又让这些毛头小子在朝中乱窜,又实在难看。 第169章 不畏强权 九千岁获封王位之事,在早朝之后便传遍了整个京师。 世人皆叹宦官当政,皇上无能,可偏偏九千岁处理事务又有条不紊,百姓们膈应他,不过就是因为他是太监罢了。 相较于百姓,官员们的反应要更大了些。 有人趋炎附势,见王玉如今有了王位,看起来便是不会倒台了,于是就见裕王府门前排了个长队,全是给九千岁送礼来了。 顾珏一个都不想见,也不想待在府里,大摇大摆地坐着轿子离开了府邸,官员眼睁睁看着九千岁出门,却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话,分了一半的人跟在顾珏的轿子后,剩下一半留在王府外,没那勇气去招惹,只想来送个礼,讨个眼熟便可。 坐在轿中的顾珏轻轻掀开帘子看向轿后,见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心中早有意料,甚至想借此做点事。 顾珏目光缓缓看向前路,从车里的屉子中取出账本,从容翻看,启唇对随行的王诩说道:“去西坊。” 王诩立即颔首,看向身后的大人们,马上明白主子想做什么,吩咐底下人前往西坊。 百姓们看着大排长龙的队伍,里头竟然有几个见过的面孔,好像是朝廷里的那些大官。 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些大官今日不坐马车,自己走路了? 疑惑着,百姓们顺着队伍往前看,看见队伍前端的马车,马上就明白了。 “哎,陈家嫂子!”买菜夫人挎着篮子靠近碰巧遇上的熟人,碎嘴道,“你说皇上到底怎么想的?自个儿的儿子不爱用,怎么就重用一个……” 她突然顿住,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太监!” 陈家嫂子见她谈论的事不得了的事,也把声音压低,开始谈论道:“谁知道呢?我是挺喜欢那个九千岁的,虽然是个太监,但人长得好看,做事又比那些领着俸禄、守着嘉奖的大官们好得多。” 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谁能给他们安定富足的日子,谁就是好君主。 要不是九千岁有残缺,她都会觉得九千岁来当这个皇帝也是没有问题的。 “妇人之仁。”一旁卖菜的大叔听着两人说话许久了,听到陈家嫂子的话更是嗤之以鼻。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现在有权有势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皇家的走狗,皇上要他去死,他还能反抗了?”卖菜大叔愤然道。 他就和这些妇人不一样见地,让一个阉狗做官做王爷,那就是在丢他们国家的脸,的确,阉狗做事是挺出色的,但阉狗就是阉狗,做什么都不能弥补他的身份和地位。 百姓中有人觉得陈家大嫂说的有理,也有人觉得卖菜大叔说的不错,正在分出高下之时,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匆匆跑了过来。 人群一看,来人是卖菜大叔的儿子,便调侃了两句:“搬救兵都搬到自己儿子的头上了!” 少年摆了摆手,虽是没明白大人们都在说什么,但不用想就知道他爹是又和人吵架的,不过他过来可不是来帮忙吵架的。 少年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刚才看见那个队伍了吗?” “谁能看不见啊!”人群中有人说道。 少年指着前路说道:“那队伍去了西坊,现在正找蔡老板他们要债呢!” 百姓们一听,双眼发亮,急匆匆地便往西坊跑去。 京师有东西两坊,东边坊市经营的就是老百姓们平日里需要的柴米油盐,而西坊就是那些有钱人去的地方,什么酒楼青楼、花铺绣坊都在西边坊市。 去年九千岁不在京师,西坊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去年不知道是谁传的,说九千岁离开了京师就回不来了,所以年末各个商铺交纳收益时,便有人拒绝上交。 那些人心里想着,没有了九千岁,那些虾兵蟹将群龙无首,肯定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为首的便是一名姓蔡的老板,联合了几家大铺子带头抗议,那些身穿东厂衣服的人去收租不成,只能先撤了出来。 后来都要过年了,从皇宫里又出来了一批人来要债,结果在西坊吃了那几个商铺的闭门羹。 听说后来宫中的人催债又催了两个月,蔡老板就是不交。 这不,九千岁回来了,前几日还听说蔡老板准备收拾东西跑路,现在九千岁看起来是要过去找麻烦的,他们自然是要去看看热闹。 一听说九千岁是来收租,西坊立即聚了一大批人来围观。 顾珏优哉游哉地躺在轿中,被内侍们抬进了西坊,看着西坊中几家大商铺直接关门拒客,轻笑着拨弄自己手上的扳指。 跟着他一路过来的官员们也是纳闷,愣是没明白王玉到底是要干什么。 “京兆尹大人府中下人可来了?”突然轿中传出声响。 被点到名的下人立即上前一步,跪拜启禀道:“回九千岁,小的朱鸿,是京兆尹大人的家仆。” 顾珏满意地点了点头,昨日之前,京兆尹还是在朝中还是经常与他作对之人,今日便派人来示好了,意志真是太不坚定了。 想着,顾珏出声道:“待你回去,与京兆尹大人说声,西坊这些拒绝交纳收益与税收的店铺,反正留着也没有用处,本尊今日便做主把它们拆了。” 顾珏的话一出,吓得身后跟着的那些官员齐齐愣神。 这……这就拆了? 难道不是过来劝解的吗?怎么说拆就拆了。 不过也是,九千岁何时向别人低过头,他倒是从来都是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模样,真要拆了这些店,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想着,正想要讨好九千岁的官员们便喊了自己家的奴仆上前拍门吆喝道:“开门,再不出来,便要拆了你们的店!” 里头的人一听便慌了,商铺老板们虽然都是同仇敌忾,但有些店铺没有蔡老板那么理直气壮,有家底给他们挥霍,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商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可不敢在九千岁面前造次的。 在听说九千岁还活着的消息时,他们就准备投诚了,但蔡老板的人屡次来施压,他们才没有主动投降。 现在九千岁的人就在门外,他们就算认输,也能说是被逼的! 第170章 刀俎鱼肉 店铺老板将信将疑地打开店门,见门口乌泱泱站了一大批人,微微有些愣神的看着人群。 “这……”他立即反应过来,服软道,“大人!大人!小的知错了,这就交钱!” 顾珏透过车帘看着商铺老板熟练的劲儿,像极了经常交保护费的模样。 果不其然,商铺老板交来的钱并不符合账目,仅有该交的七成。 王诩对照着看了看账目,向主子低声禀报了一声,随后对商铺老板问道:“为何只缴纳七成?” 商铺老板有些为难地看着王诩,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话。 坊市另一头突然传来喧哗,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蔡老板带着一批人也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是谁说要砸了我的店铺!”蔡宿一听到小厮报来说有人带着一大堆人前来砸店,没听完小厮接下来的话,就马上赶了过来。 他刚走近,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坊市中心的红木轿,顿时傻了眼。 “九……九千岁?”蔡宿畏惧地后退了两步,赶忙带着所有人跪下拜见。 顾珏靠着软垫,懒懒地问道:“本尊竟不知,西坊市竟成了蔡老板的店铺。” 蔡宿赶忙赔罪,“九千岁!小的也是一时嘴快,这偌大的坊市怎可能是小的一人的,九千岁不在京师的这一年里,小的想尽些绵薄之力,这才想帮些忙,代为管理商铺。” 说着,他的手摸摸背到了身后,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仆人打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回去把东西藏起来。 可是仆人还没站起来,就感觉自己的膝盖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膝盖上不知何时,竟然被戳了两个血窟窿。 坐在轿中的九千岁此时拿着一块绢布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方才动了手,弄脏了他的手。 “代为管理?”顾珏说着,缓缓抬眼看向蔡宿,“蔡宿,你哪来的资格代替本尊管理?” 说着,他扬了扬手,跪在街上的蔡宿立即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力道,将他直接甩在了一边。 顾珏再次擦拭自己的手,随后坐起,缓缓走下了轿子,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到了打趴在地上的蔡宿面前,细声道:“别说是这小小的西坊,全国国土都是天子的,岂是你说要管就能管的?” 蔡宿心中作呕,他早就看不惯王玉这个太监,不过就是占着一点小伎俩,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说什么管理坊市,除了收租,何时用到他了。 不过就是拿着寻常百姓辛苦而来的人血馒头去邀功的蛀虫罢了!怎么比得上他辛辛苦苦经营商铺的功劳! 现在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斥责他! 不过就是个阉狗,竟敢! “是啊,国土是皇上的,商铺也是皇上的,九千岁方才还不是说要拆了!”既然王玉要让他遭殃,他也不要让王玉好过。 今天不是跟着一群大官吗?他知道的,官员只要做到谁的把柄就能谏言,只要阉狗今天露出马脚,还不是要被参上一本。 但听到蔡老板这话,第一时间脸色不好的便是那些官员,方才为虎作伥,先动手的就是他们啊! 顾珏侧目看向那些低着头恨不得立即消失在此处的官员们,不由得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蔡宿说道:“你说的大声点,本尊怕他们听不见。” 听到他这话,有大臣不满道:“方才是九千岁说要砸店的,所以下官才……” 顾珏看着说话大臣的目光中满是嘲弄,讽刺道:“平日里本尊说什么大人都要辩论三分,今日竟然如此听唤。” 他若真要动手,还会轮得到这些肥头大耳的昏官? 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刀俎,别人是鱼肉,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方才看清,其实他们才是鱼肉,而眼前这些百姓,其实是被丢弃在一边的外皮与内脏。 鱼肉看似好吃,但没有了外皮的保护、内脏的维持,压根就不会存在,官员与百姓本就是相辅相成。 若真要分出个高下,也只是肉多还是皮多的问题,处决他们的,依旧还是刀俎。 而他,就要做出皇上之外的另一把刀俎。 官员们今日来讨好本就心虚,现在被王玉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戏耍,气不打一处来,便有人恼羞成怒,指着他骂道:“王玉,我们本是庆贺你借了皇上的光才成了异姓王爷,你却不识好歹,竟然戏弄我们!” 顾珏冷眼看着他们,沉声道:“为官不想着如何为民造福,竟讨好到本尊的头上,大人们也太高估自己了,本尊可看不上诸位大人。” 往日指着他谩骂的便是这些人,为何要他以德报怨呢? 他又不是大男人,他可是个太监,自然要做的小肚鸡肠一些。 大臣们看着直言的九千岁,纷纷语塞,他们都以为皇上彻查了朝政,革职了大批王玉党羽。 以为王玉之所以想要这皇位也是为了扩大势力,所以他们才想着来拜访拜访他,与他在朝堂上联合,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官场一路亨通也好啊! 可是王玉这话听起来,压根就没有重建党羽的意思。 都说到这份上了,官员们也没脸面继续待着,趁着周围人多,赶紧钻进人堆里离开。 顾珏看着方才还热情洋溢的大人们通通离开了,忍不住啧啧叹息。 不过倒是不心疼,他就是没有拉拢这些人的意思,带着他们出来也如他们所想,就是羞辱他们。 今日他们见势,毫不犹豫地投靠他,明日有其他人得势,亦或是他不幸倒台,跑得最快的也会是这些人。 有时间和这些人瞎搅合,倒不如好好培养自己的人。 顾珏看着还躺在地上的蔡宿,寻思着自己也没使多大力气,这犊子怎么就躺着不起来了? 蔡宿哪儿敢起来,起来了估计又被打到地上,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地上躺着。 “蔡老板,说说吧!”顾珏低头看着蔡宿说道。 解决了那些跟屁虫,顾珏还得办正事。 蔡宿装傻道:“说什么?草民没什么好说的。” 只要他不承认,阉狗能那他有什么办法?东厂和锦衣卫都那他没办法,谅这阉狗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第171章 张贴布告 顾珏咋舌摇了摇头,缓缓道:“如今在蔡老板面前的仅有两条路,一是补齐西坊之前所有纳税金,往后好好经营西坊,第二……” 他看向不远处的百姓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名誉再度受损,明说道:“希望蔡老板能明白一件事,东厂没有对你下手,不是因为不敢。” 言下之意便是,他若真要命人动手,并没有多大难度。 在他离开京师前,严令禁止二十四监包括东西两厂械斗,除了正常运作以外,其余之事一概不予受理。 这个命令最大的好处便是能保证他在回来之后便能极快地重新掌管,也是避免了他们招惹外面的势力,皇上莫名给他扣高帽。 所以东厂不是不想对蔡宿动手,而是非常想。 蔡宿睁大了眼睛等着顾珏,畏惧地咽了口口水,他以为…… “九千岁!之前是小的被猪油蒙了眼,往后小的定竭尽全力管理西坊!”蔡宿说着,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钱和命,当然是命比较重要。 九千岁回来的时候,他便想着赶紧逃了,要不是心中还剩下一点侥幸,觉得连锦衣卫都拿他无可奈何,九千岁再怎么说也要看皇上两分薄面,一定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但他忘了,王玉是九千岁啊!何时给过别人面子! 顾珏睥睨着跪在地上的蔡宿,他来这儿也没有真的想要蔡宿的命。 往日他的确鲜少管理京师的东西两坊,天子脚下,出了乱子也不需要他动手。 但经由此事,他想,管理这事,不当厚此薄彼。 蔡宿联合他人起义,他的确很是不喜,但既然他能调动其他人的人心,此番起义从他入手,便能极快平息。 “蔡老板是商人,自当知道光是嘴上说说,不作数的,本尊要看到决心。”顾珏说着,接过王诩手上的账单,丢在了蔡宿眼前。 蔡宿看着上面写的数字,顿时觉得头昏,在吞下这笔钱财时,他还未觉得有多少钱财,如今总观,却是一个能让他内伤的数额。 “小的定会在两个月之内补齐。”蔡宿垂着头,这下完了,要交钱给朝廷,往后这西坊依旧是他管。 说是当管理,还不是在出了事第一时间拉他出来挡刀子,有了功劳也是大家伙平坦,怎么算他都不受益。 不过蔡宿转念一想,他至少还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想着,他转头看向刚才的家奴,他的膝盖骨都没了,现在因为失血太多,已经是不省人事,如此一比较,他方才被九千岁摔了那一下,也不是大事。 顾珏却道:“一月,本尊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后本尊要看到户部的空缺被填满。” “啊!”蔡宿低头看着手里的账单,问道:“这账本里不全是京师商铺啊!” 顾珏自然知道此事,“但这些商铺可皆是因为京师动乱才拒绝纳税,蔡老板,现在可知道为何本尊要来找你了吧!” 蔡宿哪有这般实力,要所有人都拒绝交租,自然是听到了风声,其他商铺才会如此抵触。 他来找蔡宿,一是要他管好西坊,其二便是借他之手,向所有商铺发布倡议书。 蔡宿为难地看着手里的账本,他哪有这个本事和其他命令其他商铺听他的话。 “蔡老板只需劝导,剩下的事,便不需要蔡老板来做。”站在一旁的王诩上前解释道。 蔡宿闻言,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账本里都写的这些商铺的地址,他只要写信寄过去便可,只要做到分内的事,九千岁应当不会找自己麻烦。 顾珏见蔡宿缓缓平静下来,看来他是想明白了,于是说道:“蔡老板的能力,京中百姓有目共睹,近日本尊也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希望蔡老板莫要让百姓们失望。” 顾珏说着,掩着自己的红唇轻笑了两声,转身走进了轿子。 蔡宿只管发倡议书,那些商铺的老板拒绝交税,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补上。 看着九千岁的轿子又抬走,蔡宿无力的跪坐在了地上,双眼迷茫地看着四周,见周围越来越多人围过来,也没有其他反应。 百姓们看着昔日猖狂的蔡老板就这么被九千岁打压得没话说,心中暗爽,却又更加畏惧。 “你们说九千岁这次到底为什么留蔡老板一命啊!”有人不解,以前九千岁看到有人触犯了他,哪还管什么人情道义,直接杀了便是。 怎么从皇陵回来,竟然还亲自过来和蔡老板讲道理了。 “谁知道呢?不过这倒是好事,虽然九千岁还是那么可怕,但总归不像之前那般说杀就杀了。” 此话一出,不少百姓赞同,他们讨厌王玉阉狗,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先前对手段狠辣,从不讲道理。 现在出了事他不直接杀了罪魁祸首,而是来找蔡老板谈心,百姓们总觉得九千岁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蔡宿此时一身冷汗,他可不觉得自己这是再和九千岁谈心。 九千岁字字句句都在威胁他,他能随时取了他的性命,他哪里还敢造次?哪里还敢说不? 蔡宿脚步蹒跚地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踉跄得差点摔倒,回到家中便重病了三日,第四日说什么都要起身,一连写了好几日的信,信使不断从蔡家进出。 百姓们路过蔡家,偶尔还能听到其中传出蔡老板咳嗽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是大病的样子。 蔡宿照着账本写完了所有信封后,交托下人凑出未交的税收,因此还变卖了府中的藏品。 看着十几箱雪花花的白银从府里运到皇宫后,蔡宿再一次病倒,一直到宫中突然发布召集能人异士的告示,他都未能下床。 顾珏坐在府中软椅上看着布告,眼中满是得逞,转头对王诩说道:“这份布告定要贴满国内所有州府。” 王诩闻言,立即颔首,“回主子,东厂已派出一批队伍随行,确保这份告示会被所有百姓看见。” 顾珏满意地颔首,既然所有人都看得见,那她也能看见了。 第172章 一叶轻舟 五日前,皇上再一次召集他入宫,先是夸奖了他一番税收收回之事,其后又立即提起鬼魅一事。 “那些鬼魅现在如何了?”顾宪双手紧攥着,很是紧张。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表示恐惧,即使他们死后也会化作鬼魂,现在活着依旧会对他们表示极大的恐惧。 顾珏扶手颔首,回禀道:“咱家命人在京师外五里张贴了符文,挡住了大批的鬼魅,它们已经向其他州府游荡去了,但还是有几只道行更深的躲过了符文,向京师来了。” 前半段话让顾宪松了一口气,后面一半的话立即又让顾宪丧气。 “怎么回事!怎么就让那些东西进来了!”顾宪气愤地拍着桌子,未曾想王玉也有失手的时候。 顾珏立即赔礼道:“皇上恕罪,咱家学到的也只是皮毛,一路上道长并未展露过太多。” 说着,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皇上,道长与咱家提到过她与云梦泽的渊源,不妨借她的名义向云梦泽借人?” 顾宪一听,立即从龙椅上站起,再次问道:“你说什么?云梦泽?” 云梦泽在天下可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叶家余孽又是怎么和云梦泽的人扯上关系的? 顾宪心中盘算,叶家余孽被杀,现在云梦泽还未找来,但这也是迟早的事,万一云梦泽的人找到了他的头上,到时候朝廷要如何解释? 想着,顾宪沉声道:“立即派人前去请,不说是为了驱邪一事,先与他们说叶家余孽一事。” 他只要主动出击,云梦泽的人也没办法太为难他。 等云梦泽的人进了京,届时让他们顺手驱邪,一举两得。 顾珏低眉,遮掩眼中的精光,回道:“咱家明白了!” 他刚要转身,顾宪再一次喊住了他。 顾宪略显慌乱地在书案前走来走去,提议道:“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派人去请云梦泽的高人,也在国内所有州府召集能人异士,总之,朕不想看到京师中有那些孤魂野鬼的存在。” 京师中出现那些鬼鬼怪怪的,成什么体统! 顾珏闻言,心中冷笑,皇上还真是喜欢自己的面子,从未过问那些被挡在京师外的鬼魂会去向何处。 是啊,只要不会威胁到他,其他人怎么样,他又怎么在意? “咱家这就去办!”顾珏领命,没再等皇上再说其他,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王玉离开的背影,顾宪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到头来,他最不耻的王玉,却成了他最大的助力。 若是那件事没有发生,或许他…… 想着,顾宪沉声一叹,坐回了龙椅上,看着御书房的门口陷入了沉思。 顾珏坐在软轿上,悠哉地穿梭在宫道中,回想着方才皇上所言,略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过再一想,又宽心的不少。 他本是想用计,让道长假借云梦泽弟子的名义进京,如今看来,道长又多了一条路。 至于道长想要走哪一条,任凭她的喜好。 想着,顾珏有些疲惫的抬头看着轿顶,他已经有好久没有看见道长了。 告示贴下,京师不断涌入外地人,一些人更是奇装异束,大白日对着空气便是一阵吆喝。 一名青涩少年混入其中,随着一大批异士混入京城。 故地重游,叶轻看着京师的事物,好像和之前来这儿看到的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她刚刚京城,便感觉到暗处立即有人跟着她。 现在的她有着已死之人的身份,除了顾珏,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她还活着,想着,叶轻趁所有人没注意,悄悄躲进了街边的胡同,翻了好几个巷子,确定没有人跟着,才对暗处说道:“出来吧!” 王诩立即带人出现,见眼前之人就是道长,很是震惊。 “道长,你……” 叶轻还没等王诩说话,立即作了个嘘声动作,她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 王诩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缓急,九千岁与他说起此事时,他就已经震惊过了。 随后他也反应了过来,主子这么喜欢道长,怎么可能真的杀了道长呢? 王诩低声对叶轻说道:“道长,小的是想问,您为何作男装衣束?” 叶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回答道:“贫道要是再与之前相同,世人一听闻是女修,难免会想起死去的叶轻,多次提起,难免会有人起疑,既然贫道换了个身份进京,自然是要改头换面的。” 她一从皇陵脱身,便脱掉了以前的衣服,这一路下来,她换男装、贴胡须、一路混进了京城。 她都这样了,应当不可能还会有人再认出她了。 世人皆知她是与顾珏起了争执,才会被杀。 但他们在墓道中便已经商量好了之后的事,顾珏说墓门的机关除了天子无人可开启。 叶轻心中惦记,若是墓门开不了,她就不能进去拿东西。 所以她便与顾珏再次达成合作,让顾珏杀了她便是合作的第一步。 其实她一直都在墓道中,离开墓道的是她布下的傀儡。 沈源那家伙竟然还不放心地大晚上上山掘墓,确认她是真的死了,才放心的下了山,在皇陵外扎营。 还好她做的傀儡足够以假乱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而她一直待到墓道再次被挖开,用了遁形咒离开的。 看着被炸的支离破碎的墓道,墙上的壁画即使用心拼凑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叶轻终于放心离开。 看着许久未见的王诩,叶轻问道:“可是九千岁有什么托付?” 顾珏既然知道她的打算,就不会轻易派人来找她,大抵是有什么要事。 王诩颔首说道:“道长,主子说他已经命人伪装云梦泽弟子,后日进京,届时还需道长打掩护。” 云梦泽弟子是什么样子的,京师里没人比道长更清楚。 叶轻点了点头,看样子她是会与其他前来驱鬼的人打个照面,自然是会遇到那个假扮云梦泽弟子的人,到时提醒一两声便好了。 叶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王诩说道:“劳烦大监转告九千岁,贫道如今名唤叶轻舟。” 第173章 人心惶惶 “叶轻舟?”顾珏正对照着户部送来的账本,听到王诩传回的话后,毫无波澜的目光中,突然有了几分兴趣。 他放下手中的账本,看向面前平静的湖面,沉思了许久说道:“找个时机让道长与那人打个照面。” 王诩颔首,暗卫定会安排得妥帖。 顾珏刚想再拿起账本,放在书页上的手便是一顿,缓缓轻叩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本尊也想与道长见一面。” 虽是如此说,但他此时是在不宜与道长碰面。 不过想到接下来会有好戏,他竟有些开始期待了。 顾宪此次很是注重除祟一事,特意在京师辟出了一座院子供降驱鬼大师们居住。 大师们入住到院子后,来自云梦泽的弟子才堪堪进京。 相比于其他人,顾宪更是看中云梦泽弟子,指派了礼部出城迎接,一路护送至宫中。 看着人就这么被带进了皇宫,藏在暗处的暗卫面面相觑,一般人手返回了王府,另一半的人去寻了道长。 叶轻蹲在屋后的小角,无奈地看着面前的暗卫。 “我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叶轻无趣地从地上揪了一根杂草把玩着,却看眼前的暗卫还是一动不动,于是说道,“怎么着,怕回去你们主子砍了你们?” 暗卫心虚地笑了笑,随后道:“道长,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主子原先也以为皇上将这座宅子里最大的院子整理干净,还以为是留给那云梦泽弟子居住的。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们有一半人已经回去复命了,剩下的他们一是想避避风头,第二也是想问问道长接下来还需要什么。 叶轻晃着手里的杂草,寻思来寻思去,她人也没见着,鬼也没见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们且先回去,贫道再好好想想,九千岁要是有事,你们再来找我。” 说完,叶轻起身往回走,路过一旁的假山和梁柱时,顺手带走了上面贴着的隔音符咒。 顾珏听闻暗卫传回的消息时,面色阴沉了许多,但很快有觉得是意料之中,见之后又有人返回,想到他们是去找小道长了,便问道:“道长怎么说?” 暗卫们一愣,他们还真是怎么都瞒不住主子,于是便说道:“道长没说什么。” 他们刚说完,立马就低下了头,已经做好了被主子训斥的准备,却没想到主子并没有训斥他们,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让他们先退下。 暗卫们又是面面相觑,主子和道长还真是一类人,都是令人琢磨不透呢! 顾珏见手底下的人愣在原地,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与道长究竟是不是一路人,何止是它们,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与道长同行了一年,所思所想倒是成了一种风格。 皇上预留出来的那间屋子不是给云梦泽的人准备的,那又是给谁准备的? 后日礼部与钦天监便要在城外进行祭祀,若是这两日内道长与那人不能碰面,到时便要两人随机应变了。 以道长的机灵,定是能应付得来的。 被顾珏全心信任的叶轻在招待院待了睡了一日,又调息了一日,醒来时已经是准备祭祀当日的凌晨了。 叶轻略有震惊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纳闷道:“躲躲藏藏了一路,沾到床竟然都舍不得下来了,罪过。” 说着,叶轻立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去。 她习惯性地往乾坤袋里掏道袍,但想到她现在的身份,收回了伸进乾坤袋的手,挠了挠头,走向了她丢在一边的包袱。 就算现在只能穿男装,叶轻也没有选择像骚包如顾珏,整天大红大紫。 不过先前见过顾珏穿水蓝色的衣服倒是给她几分不错的印象,所以她路上买的衣服都是这般素色。 皇陵找了一年多,她如今看起来已过双九,样貌张开了不少。 加之平日里粗糙得很,穿上了男装,虽然还是有几分女孩子的模样,但仔细看看她,不怎么修饰的鬓眉,看起来像极了日日干粗活一般的皮肤,忽而又觉得有几分男人模样了。 和顾珏相处了一年,她愣是没学会半分他的精致,大抵是邋里邋遢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吧! 想起顾珏,叶轻略有些晃神,算起来,她与顾珏也有两月没见了。 这一路她听了不少京中传闻,几乎都是九千岁回京后荒淫无度,他的琼玉殿也成了满楼红袖招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忘了她。 叶轻自嘲地笑了笑,叹了一声矫情,随手扯了一根带子捆住头发,粗略地洗了一把脸,就从房间的窗户翻了出去。 窗外的天还是阴沉沉的,清晨的风吹在身上甚是冷彻,叶轻紧了紧衣领,抬头看了一眼围墙,轻巧地翻了出去。 因为京中有闹鬼的传言,往日里这个时候就应该出摊的街市依旧是大门紧闭。 百姓们这段时日都得等天大亮了,巡防的卫兵也开始巡逻了,才会出门采买。 京中人心惶惶,宫中也不例外,顾宪派人团团围住自己的寝宫,生怕晚上真有什么东西靠近。 叶轻站在城中最高处看着整座皇城,城中的确是有鬼魂,但看起来都是很普通的新鬼,过了头七就离去的那种。 想着,她飞身往城门而去,还未靠近,便感觉到了一股阴气。 叶轻缓缓落在城门楼上,睥睨着城外。 只见城门外果然站着一只野鬼,阴森森地面对着城门,一副要进门,又不想进门的样子。 叶轻挑了挑眉,看向其他被挡在城外的孤魂野鬼。 贴在城外的符咒都是她在与顾珏分开前给他的,这些符咒到底拦了什么样的鬼魂,她自然是最清楚的。 被挡在城外的鬼魂十之八九是她在皇陵那时召出来的。 为了召这些个玩意儿,可是折损了她不少精气,养了许久还没补回来。 这些东西看着渗人,但其实并不是什么劳什子鬼魂,充其量就是生灵化身,被她扮得丑了点。 再由顾珏佩戴她给的信物,这些东西自然会跟着顾珏往京城走。 第174章 一日暗卫 可是叶轻发现,有些东西似乎跟着这些生灵一起来了,它们企图想要混进皇城。 原本她与顾珏是打算让他立功,将来的“鬼魂”全部打散,皇上如此胆小,看到顾珏驱散了鬼魂,定会奖励他。 届时顾珏再用计,在明年的科考中将她送入朝廷。 但担心会触怒到那些混进来意图不明的鬼魂,叶轻只能教顾珏改了阵法,将散魂改成了驱魂,延迟他们之前的计划。 不过这样一来,只要她将这些来历不明的鬼魂驱散,便能提前进入政局,便也不算延迟。 看着城门前站着的那只鬼魂,叶轻撇了撇嘴,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轻举妄动,晚上便要祭祀了,如果这只鬼魂还会出现,她也好趁机看看这只鬼魂到底想要干什么? 叶轻左右没事,在城中逛了一天,想着如果能遇上那个“云梦泽弟子”,也能打个招呼。 但她逛了一天,除了暗处跟着她的暗卫,什么也没碰到。 “我说,你们能不能少跟着我。”叶轻趁着傍晚市集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趁乱躲进了胡同。 她已经被暗卫跟了一天了,其他人感觉不到,要是那些武功高的人呢? 看见她被一队暗卫跟着,不起疑心才怪! “不行。”暗处跟了叶轻一整天的人毫不犹豫地否决道。 叶轻听到这声话语,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袭来,她猛地抬头,只见站在暗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顾珏。 “你怎么……”叶轻还没说完,立即收住了说话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保周围没有人跟着。 顾珏低笑了一声,许久不见,道长依旧如此可爱。 他伸手将还在东张西望的叶轻拽入怀中,轻轻拥抱着许久未见的小道长,叹声道:“还好,小道长还记得本尊。” 一股浓烈的海棠香冲进叶轻的鼻息,但这种香气初闻浓烈,再仔细闻闻就会感觉这味道很是清冽,将人隔绝在外。 但叶轻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知道闻上一些,便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不过叶轻没有因此沉沦,她伸手将顾珏推开,闷声道:“贫道还以为是裕王爷忘了我这个小道士。” 顾珏对小道长的这个新称呼还不习惯,但是小道长这么叫他,就是比其他人这么叫他要好听。 “怎么说?”他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小道长有这般想法。 叶轻刚想说,但有觉自己这么说,又会让顾珏误会什么,便将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不准备再说了。 “没什么。”叶轻摇了摇头,心情明显比方才差了许多。 顾珏很是疑惑,转头看向跟在后方的王诩,企图从他口中得知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不得体的事。 王诩还以为九千岁和道长重逢,他们不便掺和,特意躲得远了些,现在九千岁又把他叫回来了。 不过九千岁问的事,他倒是有点想法,对着道长问道:“道长说的可是九千岁请了舞姬歌女进府一事?” 九千岁在京中评价一直不好,但细数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大多都是他手段狠辣、杀人果决,只要是惹到了他九千岁的人,基本就是没有活路了。 但除了这点,想要找出他到底哪里还有问题,也就是前端日子的那事儿了。 顾珏意会地点了点头,冲了王诩摆了摆手。 王诩立即意会,很是快速地又退回了队伍,离九千岁道长两人隔了半条街的距离。 顾珏没那么懂女人,但在后宫里见多了,倒是懂了不少。 看着小道长忿忿的模样,顾珏偷笑着问道:“小道长这是吃醋了?” 叶轻闻言一愣,随后立即否认道:“贫道爱吃酱油,不爱吃醋。” 她怎么可能是吃醋!只不过就是看见顾珏不干正事,有些生气罢了。 对,就是这样! 见小道长又不理人,顾珏只好解释道:“请那些舞姬歌女,自然是要闹出阵仗,皇上见着我如此,自然是生气非常。随后我再即使出现,前后反差,我自然是占了上风。” 他日日给皇上甩脸色,突然一日进攻和皇上好好说话,皇上自然不会生气他之前到底休息了几日,只管他进宫之后到底有没有作为。 请那些舞姬歌女他可从来没有享受过,既然心中有了小道长,便是谁都容不下了,那些搔首弄姿的女子,哪有小道长好看。 就算小道长不爱搭理他,那也是小道长更得他心意。 有许多事,他身不由己,他回京之后本就在朝中势单力薄,被皇上召见,他也无法估量自己这一步走出究竟是对是错。 只能从最保险的出发,走下第一步棋子,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不过他这是赌对了,自他下了招来舞姬歌女这第一步棋后,棋盘的动向便是一直由他掌控。 但是今日看起来,他倒是有了意外收获。 叶轻抿了抿唇,想着顾珏这个说法也不是这么难接受,便不再追究。 毕竟朝堂之间的博弈,她的确懂的不多。 狭窄的小巷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暧昧,又有些焦灼。 叶轻听到外面传来官员过路的敲锣声,再看了看天色,再过不久便是集合的时间,他们这些各地前来的术士就要开始除邪了。 她看向顾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珏淡淡笑了笑,没有提及自己因为忍不住想来看看,所以就跟了小道长一天这件事,转言道:“不知皇上有何打算,云梦泽之人自从住进了皇宫,便再没见他出来过。” 叶轻也是担忧地低着头盘算,随后抬头确认道:“你找来的人靠谱吗?” 顾珏闻言,立即点了点头,“人是靠谱的。” 至于做事靠不靠谱,他倒是不甚了解。 叶轻放心了一些,既然顾珏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没有太大问题了。 于是她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先前与你说过的,有东西跟着一起混到京师来了,我今早确认了,就在城门外。” 顾珏微微皱眉,问道:“它厉害吗?” 若是像方泽兰和商闵那般的凶杀恶鬼,他必须趁早疏散城中的百姓。 第175章 兴师动众 章节内容被作者删除! 第176章 徒有其表 王诩看着底下热热闹闹的,实在不明白,问道:“主子,为何今夜要如此热闹?” 顾珏的目光也渐渐从叶轻的身上移开,看向热闹的人群,缓声道:“悄悄的办,皇上感觉不到本尊的用心。” 反正他相信最后一定是道长胜出,办成什么样无所谓了。 王诩默默地擦去了额头上的虚汗,主子的理由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想着,王诩的目光又看向捉鬼大会,见道长站得远远的好像没打算掺和进来似的。 叶轻和道什站在最边上的位置,两人就差抓一把瓜子啃起来了。 台上干什么的都有,跳巫族舞蹈的,洒水的,哭天喊地求鬼出现的,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老老实实念经的和尚,还突然暴跳起来,指着空气大喊鬼来了。 叶轻感觉甚是无聊地摇了摇头,转头往城外看去,只见方才还停留在远处的野鬼已经离开了,想必连它们都觉得很无聊。 “松鹤观,道什!”主事拿着花名册高声呼喊道。 道什闻声,叹了一声,对着叶轻说道:“贫道先走了,道友准备准备吧,没剩几人了,姑且快到你了。” 叶轻点了点头,看好戏似的看着道什,“前辈,您……努力!” 被所有人盯着看实在是一件难受的事,她还需要再准备准备。 叶轻靠在桌子边上看着台上的动静,只见道什并未上台,而是拿着罗盘在四处走着,敲定了一个地点便站定。 “有点意思。”叶轻看着道什站着的地方俨然就是今日清晨看见的那只野鬼站着的地方。 只见道什扬了扬手上的拂尘,嘴里念叨着一声咒语,将周围散落的炁收集。 一团只有枣子大的黑烟汇聚在道什掌心,道什手指竖起,在空中画出一道金咒,手指顿住,咒语完成。 那凝结在半空之中的咒语像是受到感应一般,冲向黑烟,将黑烟团团包裹,随后那黑烟像是活了一般,从中生出一条黑线,往前飞去,像是在给他指引前路一般。 顾珏顿时坐不住了,看着老道士带人便往城外走,暗叫不好:“小道长怎么还不出手?” 要是真被那个老道找到了,那他与小道长的计划岂不就是泡汤了。 可是叶轻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因为她知道,道什还会回来的。 一个晚上了,终于有个有点门道的人出现了,城门下的其他人虽然心里泛酸,但还是好奇地跟着老道士一起走。 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到,就见他们一群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见小道友站在原地没动过,道什有些疑惑,也不管其他人怎么说,走到叶轻舟身边便问道:“小道友看着像是知道了什么?” 叶轻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今晚的阵仗是人是鬼都知道了,它们肯定早跑了,还能被我们找到?” 道什用的办法的确是能找到鬼魂的所在,但这个方法受限于距离,只要它们再离得远一点,这个法子便不管用了。 今早见到的那只鬼是上了年头的,定然是有了神志,方才她也看见了,那只野鬼也出现在了不远处,这里的动静它很清楚是在干什么,找跑没影了。 看着老道士败兴而归,礼部官员们看着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一晚上尽看着这些牛鬼蛇神瞎搅和,愣是没出来个有用的。 于是礼部侍郎冷脸上前道:“还有没有能捉到鬼魂的?” 如今的他俨然与之前招待他们住进招待院子时大不相同,看来是对他们不抱有希望了。 叶轻低声笑了笑,没再回答礼部侍郎的话。 要抓,也得等人都散了才能抓。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很奇怪,为何云梦泽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皇上不要求他来抓个鬼吗? 叶轻伸长了脖子往城内看去,只见城内空荡荡的,老百姓们放弃了看热闹的大好机会,早早地躲进了自家,生怕今晚真出什么大事。 看着台下百来号人,没有一个顶用,礼部侍郎也不伺候了,甩手便让所有人都撤了,回身往城内走去,准备回禀皇上。 他却在走过城门后,隐约听见有几声马蹄声,他疑惑地看向前路,只见一声一名一声白衣的男子骑马而至,身后跟着的正是钦天监监正。 这男子他是见过的,那日云梦泽弟子入京,他便是随行领路之人,轿中坐着的人便是此人。 “道长!”礼部侍郎高声招呼道。 云联看向不远处的礼部侍郎,立即停住前进的马,下马回应道:“侍郎大人。” 礼部侍郎的脸色瞬间一改,和和气气地对云联说道:“道长,可是今夜太过喧哗,惊扰到您了?” 云联温和地笑了笑,皇上言语之中就是要他过来看看,这些朝廷官员们怎会不知道? 但他并未戳穿,依旧客气地说道:“并非如此,贫道想来京中百姓已被这些野鬼困扰许久,便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礼部侍郎闻言,目光一亮,立即说道:“道长能出手,真是百姓们的福气啊!” 云联默默笑了笑,对于礼部侍郎的客套话并不甚上心,他望向城门,只见城门外灯火通明,在夜色下极是不和谐。 “见侍郎大人的脸色,想来今夜是没有收获?” 礼部侍郎苦恼地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城门口的那些骗子更是觉得轻蔑,“可不是吗,还以为他们都是能人异士,没想到全是江湖骗子。” 云联并未做声,又是淡淡一笑,“贫道且去看看。” 说着,他牵起身侧的马,往城门走去。 城门下的人已经散开了,搭在城门下的台子也正在被侍卫拆除,看见侍郎大人又回来了,连忙停住了手下的活计。 礼部侍郎跟着云联,见他四处走动,立即问道:“道长,可需下官将台子重新搭起来?” 云联看着华而不实的台子,摇了摇头,说道:“贫道有一长辈曾说过,若有道心,一眼便识鬼神,反之没有,就算布置得再华丽,也是虚有其表的金玉。” 说着,云联忍不住叹了一声,也不知小师叔怎么样了。 第177章 云联前来 礼部侍郎脸色微僵,赶紧命人把台子拆了。 跟在身后的钦天监监正忍不住低声道:“这位置可是算出来的好位置,怎么回事虚有其表?” 云联闻言微微皱眉,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说得通。 他走在城门下,凭着感觉站在了道什之前站定的位置,环顾四周企图找到什么线索。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立即看去,只见小师叔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云联面色一喜,一想到身边还跟着的其他人,马上又藏起了自己的表情。 叶轻也是惊讶,没想到顾珏所说的靠谱之人就是云联。 云联岂止是在这件事上靠谱啊! 他就是云梦泽里最靠谱的人了!没有之一。 想到这里,叶轻不由自主的放心了不少,既然来的人真的就是云梦泽的人,还是云联,那她就不用担心了。 于是叶轻便将其他的精力,放在了那只孤魂野鬼上。 确认了小师叔还活着,云联也放心了,便对身边的两位大人说道:“这台子撤下之后,两位大人也回去吧,贫道不喜有人旁观。” 礼部侍郎与钦天监面面相觑,略有些为难。 “道长,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留下官再次协助吧!”礼部侍郎不放心道。 云联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师叔,还是坚决道:“皇上说此事贫道全权负责,两位大人此举又是何用意。” 见方才还和和气气的道长说话间脸色压抑,看样子是十分抵触他们在旁了。 钦天监默默拽了拽礼部侍郎的衣摆,低声道:“道上是云梦泽来的自然有办法,明日一早我们再来看便是了,反正皇上也说了……”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坏了事,皇上怪罪下来,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礼部侍郎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忧道长孤身一人在城外,万一真的出了事,那他岂不是得罪了百姓,也得罪了云梦泽? 可是云联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目视着钦天监将人拖走,脸色才堪堪回暖。 城门下的台子一点点撤下,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云梦泽的弟子突然出现,这令本要离开的其他人停驻了脚步,似要看看从大家出来的弟子有什么本事。 云联抿了抿唇,看着一直不散去的人群有些无奈,这样一来,他还怎么和小师叔说话? “云联小道长?” 云联寻声看去,只见小师叔身旁站着的人正向他打招呼。 道什见他看过来,难得的拘谨,缓缓挪到云联面前,招呼道:“云联小道长可还认识贫道?” 云联温和一笑,说道:“自然是记得的,道什前辈。” 道什闻言立马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贫道担当不起道长的这一声前辈,唤贫道道什便可。” 云联闻言颔首,行为举止很是大气。 见云联还没走,道什回身拉来了还站在角落的叶轻,介绍道:“云联小道长,这位是叶轻舟,江湖散修。” 叶轻僵硬地笑了笑,立即拜会道:“云联道长好,福生无量天尊。” 云联心中暗暗记下小师叔现在的名字,回应道:“福生无量天尊。” 说着,云联又看了一眼周围旁观的人群,示意小师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轻也跟着看向了站在旁边的人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这些人全赶走,还能做到不暴露自己? 站在一旁的道什看着两人明明就是面对面,突然就不说话了,感到很是奇怪。 “你们再看什么?”道什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除了旁边站着的人,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叶轻干笑了两声,说道:“方才看得久了,眼睛有点累。” 话毕,她将目光看向其他处,想要找时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却见城门上突然走下了一批人,正向他们走来。 “宵禁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群黑衣护卫拿着鞭子气势汹汹地走来,目视着城门外还杵着的人,似乎下一刻便要过来打人了。 “我们是受命在此处驱邪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领头的护卫冷笑了一声,讽刺道:“听说了,阵仗做的挺大,结果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护卫们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总算有人认出了来者是谁。 “金边海棠纹,他们是东厂的人!” 被点破后,东厂护卫们不但不高兴,反而更是不耐烦,呵斥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走!” 云联见状,上前知会道:“几位大哥,贫道是云梦泽遣来除祟的,不知可否通融?” 护卫一听说话的人就是主子提点过的云梦泽弟子,连忙道:“我们主子特意嘱咐过,道长可随意进出皇城。” “那就多谢九千岁,有劳各位大哥了。”云联拜谢道。 说着,他缓缓看向一旁的小师叔,又对东厂护卫说道:“不知贫道可否留一人在旁协助?” 护卫似乎早就意料到会有这样的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叶轻,随后道:“道长随意。” 说完,他们便驱赶着其他人入城。 云联温和一笑,转身走向道什道友与小师叔。 “贫道与叶道友投缘,不知道友可否留下来协助?”云联轻声问道。 一旁的道什见状,比叶轻还要着急,立马说道:“快答应了,跟着云联小道长可是能涨不少见识!” 叶轻有些惊讶,细想又不知自己在惊讶什么,大抵是道什虽然嘴上说着很嫌弃她,但还是想要她多学点东西。 想着,叶轻由衷地笑着,对道什一拜,说道:“待贫道回京,定要与前辈好好聚一次。” 不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能遇上个真心朋友实在难得。 道什虽然面上看着勉强,但还是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届时你可得请我吃饭!” 一提到吃饭,尘世气便出来了,道什也管不得这些。 叶轻闻言立即答应了下来,目送着他离去。 城门外终于空了,相较于之前的热闹,现在真是安静得异常。 叶轻抬头看向城门楼,只见上头之前还亮着的灯火已经熄灭,想来顾珏也已经回去休息了。 但叶轻还是轻声对着城门楼上说了句“谢谢”。 第178章 胆小怕事 城门外安静了下来,叶轻和云联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站在城门底下,找了一处荫蔽之地藏了起来。 叶轻专心看着外头的动静,等着那些孤魂野鬼再找上门来。 但一旁的云联满心疑问,等待着解答,传音问道:“小师叔,大家听说您出事的消息都很着急,掌门还派了许多弟子下山,又名大师兄作法招魂。得知您没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叶轻愧疚地叹了一声,说道:“此事事发突然,没有告知你们,实在是迫不得已,很抱歉……” 云联见小师叔道歉,立即说道:“没有的事,大家都没有怪小师叔。九千岁很快就派人来云梦泽告知我们了,所以我们没有担心很久。” 听到顾珏的消息,叶轻不自觉的提起了几分兴趣,试探地又问了一句:“他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云联想了想,回答道:“九千岁只说了小师叔您还活着,和我们说,要是有疑问,等见到了小师叔自己问比较好。” 叶轻也能想到顾珏和顾珏的手下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态度,不过大概的意思便是如此,于是解释道:“东西在皇陵里取不出来,顾珏说必须要回皇宫才能知道打开皇陵的办法,但他离京太久,回京之后势单力薄,所以我便假死,助他一臂之力。” 云联闻言,大抵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难怪小师叔没有回云梦泽,而是来了京师。” 叶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还需在此处多待些时日。云梦泽还好吧?” 本想着只要找到皇陵就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却没想到先帝如此鸡贼,既然带着东西一起下葬。 叶轻很是不明白,不过就是一本记载了道门阵法的破书,何德何能成了皇帝的陪葬品了? 不过为了防止还有其他没头脑的人干涉,所以她顺手也将墓道给炸了。 想到云梦泽,云联的眼中即有惦念,又有些痛心,“云梦泽还好,只不过这些时日后山的阵法越发不稳固,掌门和师父每隔几日便要去后山加固一次阵法,大师兄之前就偷偷与我说过此事,他担心后山的锁魔大阵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用不着云联提醒,叶轻自己估量着也知道锁魔阵已经开始破裂,全靠华阳和云阳的修为在硬撑,要是她在云梦泽,也能分担一些,可她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将记载着锁魔阵阵法的图谱重新带回云梦泽。 “小师叔,接下来您和九千岁有什么打算?可需要云梦泽帮什么忙?”云联关心地问道。 九千岁前几日书信一封,命云梦泽派一人来一趟京师,他们便有些担心是不是小师叔出了事。 赶巧大师兄和三师弟都离开云梦泽,掌门和师父实在担心,所以便让他亲自来一趟。 叶轻微微思索,缓缓说道:“为今之计,我先入朝政,辅佐九千岁拿到进入皇陵的办法,只要拿到图谱,我立即赶回云梦泽。” 云联闻言,意会地点了点头,小师叔很是聪明,即使以前没有参与过云梦泽任何事务,现在加入朝政想来也是不会有太大难度。 两人谈话之际,周围突然起了一阵阴风,城门外缓缓聚来了几个游散的鬼魂,但都不是叶轻大早上看到的那个。 但叶轻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对一旁的云联传音道:“之前传言来京师的那些鬼魂全是我用生灵变幻的,前几日已经被驱散。但这几日一直徘徊在皇城外的孤魂野鬼,便是混着我当初召来的生灵一起入京的,看着是有备而来。” 云联闭上双眼,打开五感感知着周围的灵气与怨气,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有些奇怪?”云联试探了几次那股怨气,疑惑地看向小师叔,希望得到解答。 但叶轻也是一头雾水,她要是知道怎么回事,也用不着大晚上的陪云联一起蹲在草丛里喂蚊子。 “一会你……”叶轻伸手在城门前比划来比划去,大概给云联画出了个之后行动的路线图。 云联虽然一知半解,但大抵是明白小师叔的意思的,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又在草丛等了一个时辰,天都快亮了的时候,一缕孤魂缓缓从城外走来,慢慢停在了城门下,看着紧闭地城门发呆。 “动手!”叶轻一声令下。 两人从草丛中钻出,云联身形极快,在孤魂周身方位都布下了法阵,以防它逃脱,而叶轻手拈一张符纸,疾速飞到了孤魂门面,将符纸定在了它的头上:“太上敕令,定!” 见孤魂一点脾气没有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叶轻和云联更是疑惑了。 这啥玩意儿?等着被他们抓? 想着,叶轻寻思着周围都有法阵了,便摘掉了孤魂头上的符咒,问道:“你是何人?家住何处?来此作甚?” 孤魂一听,还未说话,便留下两行血泪。 叶轻往后退了一步,抵赖道:“不是我做的,我可没有凶你!” 云联见状,也很是无辜的说道:“这位苦主,你若是心中有怨,尽管说明,何必如此?” 他很是不明白,有些事解决就好了,为何总会有人选择先哭一阵? 孤魂见势,双膝一屈,便跪在了地上,哭诉道:“小女子本是宫女,名唤苑莲,小女子心中有苦难言!” 叶轻闻言咋舌,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 苑莲一听便愣住,看着说话的道长半晌没再言。 叶轻心中暗骂:“得,彻底不说了。” 苑莲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愁苦许久才说道:“小女子本是良妃娘娘宫中的人,当年小女子再过几日便能出宫,却没想到良妃娘娘正好出事,娘娘气不过,便将小女子活活打死,所以小女子才想着来看看良妃娘娘是否还活着。” “若是还活着,你就要杀了她?”叶轻问道。 难怪这只鬼魂不像是厉鬼,又不是普通的往生鬼魂,原来是没搞清楚状况,又不敢进城面对杀死自己的仇人的胆小鬼。 第179章 金光转运 苑莲低着头,很是委屈的模样,但道长说的又是事实。 云联见它固执许久,便说道:“良妃娘娘已去世多年,姑娘不必执着了。” 苑莲听闻,喜出望外,与之前的模样大不相同。 叶轻对朝堂之事不熟悉,后宫之事更是知之甚少,见苑莲如此,便以为只是个受了冤屈,被责罚至死的宫女,没再多想。 还没等到两人询问是否要送她上路,苑莲便着急道:“两位道长,我想投胎了!如今心愿已了,我终于能安心去了。” 苑莲屡次出乎叶轻的意料,令她微微有些无所适从,她勉强地笑了笑,点头道:“好,这就送你上路。” 说罢,她转头看向云联,“你来。” 超度亡灵之事,就用不着她出手了吧。 趁着云联超度苑莲的时候叶轻飞身前往城外,摘了顾珏设下的符咒,换上了新的引灵符。 见以为道长离开,苑莲讪讪一笑,莫名其妙开始说道:“闻到了,是那个人的味道。良妃娘娘应当庆幸她已经死了,这肮脏的皇宫,终究要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云联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小师叔,有些不明白苑莲所说的意思,问道:“你说的人是谁?” 苑莲缓缓看向禁闭的城门,声音沙哑地说道:“他是天命之人。” 说罢,超度咒便起了效果,苑莲的亡魂随着咒术一同消散在天地间,只留下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天命之人?”云联低声念道,抬手掐指算了算,忽而觉得自己的手指发烫,不能再算下去。 叶轻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云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愣,疑惑道:“干嘛呢?小小年纪就发呆,会变傻的。” 云联立即回神,抬眼看向小师叔,却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忽而想起方才苑莲的话,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他三缄其口,没有多说一句,只是问道:“小师叔,现在回城吗?” 叶轻转头看向禁闭的城门,门后可是站着一群人,要不是城门太厚,他们指不定看到了什么。 她缓声道:“趁着天未大亮,把其余的亡魂也送走。” 云梦泽自出事以后,遣派到各地祈福之人越来越少,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皇城附近出现这么多陈年老鬼,云梦泽的弟子却一直没有发现。 好在这些鬼魂的目标不是百姓,也没有杀戮的意思,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云梦泽也得背锅。 云联颔首,拿去拂尘在面前扬了两圈,朗声道:“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与苑莲差不多时间的陈年老鬼有不少只,看来那位良妃娘娘生前杀了不少人,就算是死后也这么招人恨。 虽然叶轻很想偷懒,但云联一个人超度亡魂恐怕天亮都送不完。 城门马上就要开了,不能再拖了。 “小子,看好了。”叶轻看着眼前众鬼,对云联出声道。 云联顿住手上动作,看向小师叔,只见她双手结印,身形泛光,犹如神降。 叶轻放出自己的精气包裹住三只亡魂,连它们联立在一起,再念救苦往生咒。 云联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师叔的办法,这个法子他只见几位长辈用过,还以为这个法子是上乘功法,没想到用起来并不是那么困难。 “这方法耗点精力,但比你那样一个一个来要省力多了。”叶轻说道,她知道云联在想什么,便说道:“我和你们师父说过教这个办法,但他觉得你们不过还是修习弟子,道法还未大成就要走捷径不好,所以就一直不肯教你们。” 叶轻送走了三只亡魂,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精气,看向云联,认真说道:“师叔相信云联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这个办法什么时候能用,什么时候不能用,云联能想清楚。” 云联目光闪烁,很是感激道:“谢谢师叔!” 他从没想过能得到小师叔的肯定,一直以来,被所有长辈关注的都是大师兄,他也觉得只要做好二弟子,辅佐大师兄就够了。 但是当他真的被夸奖的时候,心中还是难免高兴。 叶轻看着云联这般高兴,略微有些羞愧,想来她和华阳云阳他们这些年还是太厚此薄彼了。 云联尝试着使用小师叔所教办法超度众鬼,虽然一开始磕磕绊绊,但练了几次,还是成功了。 叶轻微笑看着他,她在叫云玄这个办法的时候,他不过两次便学会了,那孩子面对这些法子时毫无波澜,虽有感激之词,但他似乎已经将他们会教他功法这件事已经是习以为常。 可是云联虽然学起来艰难,却乐在其中,明明只是一个小技巧,却如获珍宝。 或许他们都错了,一直逼着云玄学这儿学那儿,将他培养成未来的掌门,却因此让他丧失了斗志。 明明是积极向上的二弟子,却在他们的疏忽下,甘愿默默辅佐云玄。 想着,叶轻又觉得怅然了些。 “城门卯时开,加快速度。”叶轻抿了抿唇,云梦泽弟子之事,还是等她回去了再说,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图谱搞到手。 叶轻抬手将大半的亡魂包裹,念诵经文,与云联一同超度。 城中早起等待出城的百姓忽而见城门外几道金光冲天,纷纷叹为观止。 “神仙!”有百姓高呼着,连忙跪下来对着城门跪拜。 紧接着其他百姓也纷纷效仿,朝着城门不停跪拜。 城门守卫面面相觑,低声议论道:“那云梦泽的弟子果真有点本事,确实比昨夜那些神神鬼鬼的江湖骗子靠谱得多。” 卯时将至,百姓们迫不及待想要出城看看,不停催促道:“官爷,能不能早些开门!” 守卫严守着城门,不肯打开,虽然他们也想看,但上头吩咐过,不得打扰道长作法,要是这些无知百姓出去冲撞了道长,他们可担待不起。 百姓们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金光,一直到金光缓缓变淡,脸上很是失望。 见状,守卫们确定外面大概结束了,便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只见城外烟雾缭绕,当真恍如仙境。 第180章 江湖散修 守卫试探地冲着城外喊了一声:“道长,可以开城门了吗?” 弥漫的烟雾缓缓散去,从中走出两名男子,一人身着素白道袍,一人衣着素雅、犹如谦谦公子,一前一后走向城门。 叶轻领着云联进京,见城门口堵着一群百姓,叶轻轻咳了一声,顿住脚步对身后的云联恭敬道:“大师先请!” 云联有些失色,略有错乱地低声道:“小师叔,不必这样。” 叶轻低着头说道:“人多眼杂,现在我只是一名普通散修。” 现在的她需要低调,走在云联前头,她怕不是要被所有人针对。 云联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大局为重,他沉声一叹,往前迈步进了城。 “道长!”城门守卫恭敬道。 云联颔首,说道:“此后各位出城无碍,贫道现在入宫觐见,各位请便。” 说罢,他带着叶轻在百姓们的注视中往皇宫走去。 沿路的百姓见道长前来,纷纷拜见,态度竟然比见了大官还要虔诚。 叶轻坦然地与云联一起走向皇城,见云联还有迟疑,她出声问道:“之前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云联摇了摇头,给了小师叔一个宽心的眼神,道:“不过就是指责云梦泽疏忽,转言便是要弟子帮忙除祟。” 叶轻点了点头,想来就是这样的,“那你这幅表情……看着像是去送死一般。” 云联闻言,偷摸着“呸”了两声,嗔怪道:“弟子是在担心自己等会说错话。” 叶轻看着他挑了挑眉,没想到云梦泽的二弟子竟然如此可爱,随后说道:“你只需要分我一些功劳,我好借故邀功。” 闻言,云联又问:“一些?” 叶轻点了点头,确认道:“是,一些就够了。” 她的身份不如其他人,就是半道出现的江湖散修,太过出众不是好事。 她只需要让皇上觉得,她就是个渴望进入朝廷建功立业的市井小人,不再对她起疑心。 云联甚是听话,更何况小师叔已经挑明,反正是对小师叔有利,他照做便是。 想着,两人继续往前走,如果招待院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似乎是里头有人要出来。 叶轻心中咯噔了一下,与云联交换了眼神,急速从街道离开。 招待院的人听说城门外的那些鬼祟被除了,纷纷不敢相信,想出来看看,明明听院子里的其他人说道长就快到了。 但他们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看见人影。 道什冷眼看着凑热闹的所有人,说是来凑热闹,还不是因为嫉妒叶道友被道长看中。 看着一群人还守在门口,道什甩袖往回走,才懒得和这些人瞎搅合。 叶轻和云联一路遁形遁影,躲去了百姓们的关注,省下了不少时间。 云联走到皇城门前,不需要任何令牌,自有人带他进宫。 守卫有些为难地看着叶轻,“道长,这个人不能进去。” 云联转头看向叶轻,说道:“此人协助贫道除祟有功,他自然是功不可没。” 守卫一听,立即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你去通报一声。” 随后,他义正言辞对云联说道:“道长,虽是如此,皇城有皇城的规矩,还望道长莫怪。” 云联转头看向叶轻,见她点头,没再多言。 两人在城外等候许久,出来迎接两人的正是昨夜见到的钦天监监正。 监正上前便对云联一拜,问候道:“道长劳累一夜,可是需要休息一阵再进宫面圣?” 云联摇了摇头,“不用了,告知皇上后,贫道便要启程返回云梦泽。” 监正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旁边还站着的人,换言道:“听闻昨夜阁下协助道长有功,还问阁下姓名。” 叶轻恭敬扶手作礼,说道:“在下叶轻舟,江湖散修罢了。” 一听说是江湖散修,并非有名仙家,监正的脸色顿时变化,转移了目光看向云联,恭敬道:“道长请吧,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轻默默看领路的监正,很快便适应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毕竟和顾珏待久了,耳濡目染,早知这个官场就是个趋炎附势之地。 监正领着两人走在宫道中,时不时往后看,只见跟在后面的少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目光更是轻蔑。 叶轻知道监正的想法,但她看归她看,碍着谁了? 寻常人一生能有几次进入皇宫?还不许她看看了? 不过皇宫就是皇宫,豪气!拿金粉铺屋檐,实在是钱多的没处花了。 再想想他们下雨还需要修屋顶的云梦泽,叶轻忽然觉得有些心塞。 要不她偷偷扫掉一点金粉卖了?凑点维修钱? 不过叶轻想了想,总觉得有些缺德,还是算了。 看了一路的繁华宫殿的大门,三人总算走进了一个。 叶轻刚踏进御书房,就见房间内藏品字画无数,看着就很值钱。 “下官参见皇上!”监正先行跪拜。 云梦泽虽只是个道门,但其地位不逊色与任何一处,云联出自云梦泽,自然是不需要给任何人跪拜的。 叶轻虽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给皇上跪下了。 她跪可以,就看这个皇帝受不受得起了? 底下的人刚刚跪下,顾宪忽然觉得自己肩头一阵压力,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身上,更是有缓缓掐住他脖子的趋势。 顾宪连忙看向云联,只见他面色如常,并不觉得他身边有什么东西。 顾宪喘着粗气,纳闷地想着:“兴许是他这几日太过烦忧,这才会有幻觉吧!” 想着,顾宪的说话声都有些无力,“起来吧!” 随后,他看向云联问道:“道长可是驱鬼成功了?” 云联颔首道:“城外的邪祟贫道已经尽数祛除,百姓们往后可平安出入京师。” 闻言,顾宪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一件事能顺他的意了,随后他看向云联身边的少年,问道:“此人是……” 云联侧身为皇上解释道:“昨夜贫道觉得此人甚是有缘,便带他一同除祟,这位道友帮了贫道不少忙。” “哦?”顾宪看着站在殿下的叶轻舟眯了眯眼,目光中有些探究。 第181章 入朝为官 叶轻低着头,上前参见道:“草民叶轻舟,拜见皇上!” “姓叶?”顾宪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不过想到叶家已经被尽数铲除,不可能还留有后人,眼前此人应当只是巧合。 “朕见你年纪不大,既然有如此本事能让云道长看上,不知你出身何处?”顾宪说着,目光注视着叶轻舟,企图看出他的端倪。 只见叶轻略有些紧张地对着顾宪介绍道:“草民……草民家住定海,幼时因水患与家人走散,机缘巧合下入道观修习,束发后便离开了道观四处云游。” 顾宪见他颤颤巍巍,反倒不觉得有异,回想定海水患,确实十多年前有一场不小。 “二位替朕驱除邪祟,想要什么尽管说!”顾宪难得地慷慨,只要这两人不过分,他都会应允。 云联一脸的淡然,此番下山所有任务全都完成,还见到了小师叔,已经是没有其他心愿了。 就算是有心愿,朝廷皇帝也帮不到他们云梦泽什么。 “贫道仅要一匹快马,随后便返回荆州。”云联温声道,面对皇上不卑不亢。 顾宪闻言眉头一皱,问道:“道长不多留几日?朕正欲今晚摆设宴席款待道长。” 云联默默一笑,皇上不过就是说说罢了,若真是要款待,沿路过来时宫中宫人怎么毫无表态。 招待院中的那间房间,应当就是留给他的。他已然帮忙超度了亡魂,对于皇上已经暂时没有了价值,但他毕竟还是云梦泽的弟子,留下他正好能与云梦泽拉近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云梦泽才极其不爱与外界联系,朝廷、江湖,党派林立,不论他们云梦泽站在哪一方都会得罪人,倒不如孑然一身,自立门户。 叶轻以为云联僵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便仓皇说道:“皇……皇上!草民有一请求!” 顾宪略有些不悦的将视线从云联身上移开,看向叶轻舟,问道:“哦?你想要什么?” 叶轻舟低着头很是拘谨地说道:“草民……草民……” 她刻意憋了许久,最终唯唯诺诺地说出:“草民想要入仕,想要一份官职!” 听到叶轻舟的话,顾宪没来由的送了一口气,这样的要求才像一个正常人会提出来的。 像云联这般连眼色都不会看的人才会提出只要一批快马便足矣。 他作为皇帝,如此拉拢一个道士,他居然都不放在眼里,云梦泽是不管事太久了,所以才如此自傲了吗? 云联见皇上眉目间戾气颇重,更是不想继续待下去,于是说道:“皇上,云联不过一道门弟子,从小生长于山野,没见过山下凡物,自然无欲无求,求道唯心之所向,不被左右。” 他的一席话是在告诉皇上,如何决定是他的事,与云梦泽无关。 叶轻低着头,脸上有些感慨之色,云联真的长大了许多。 顾宪虽然还是对此感觉不满,但还是下令放人,不过还是留了话:“云梦泽往常都是每年前来祈福,去年却未至,若是云梦泽出了什么变故,不妨与朕说一声,朕也好派兵相助。” 云联抿唇微笑,和气道:“如今太平盛世,世间妖邪减少了许多,故此道门才认为不必每年祈福除祟。” 顾宪噤声,听着云联这话,勉强认为他是在夸人。 云梦泽弟子要走,听闻道长除祟成功,百姓们纷纷出街相送,顾宪虽没有出面,还是吩咐官员将人送至城外。 看着殿下还跪着的叶轻舟,顾宪凝视了他许久,见他一直低着头,一再确定此人无疑,方才说道:“既然你有如此才能,便去钦天监当值如何?” 叶轻闻言,心中暗道甚好,面上更是既惶恐又欣喜,摆足了普通人的作态。 虽然她没经历过,但也看过不少这样的人,装装样子她还是会的。 果然如叶轻所料,顾宪看着甚是满意,没有多加过问,便命太监带她下去。 走出御书房的叶轻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身后跟出来的太监时,又立即勾着背,又回到之前那般憋屈的模样。 跟出来的德明公公见道长一出来便蔫儿了,当真和王诩说的一样有意思。 他领着叶轻往前走,直到走进无人宫道,突然将叶轻拉到一边。 “你!”叶轻警惕地看着德明公公,动作之间,手中已经攥着一张炽火符。 德明公公环顾四周,见没人跟着,这才小声提醒道:“道长莫要慌张,主子已经吩咐好了。” 叶轻一愣,“主子?” 皇上可不会让人就换他主子,而她认识的人之中,唯有一人的下属这么叫他。 “你是……” 叶轻还没把话说完,德明公公赶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默默摇了摇头。 见状,叶轻立即明白了什么,意会地点了点头。 见道长上道,德明公公立即放开了她,和善道:“往后道长在宫中行走,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属下。” 叶轻甚是感激地点头道:“多谢公公。” 德明公公赶忙摆手道:“道长客气了。” 说着,他侧身给道长让出一条道,示意道长跟着他走。 “前面便是钦天监了。道长可知钦天监为何处?”德明公公边走边问道。 叶轻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朝政之事,她知之甚少。 德明公公感叹了一句,“按理说道长进入道录司更合适些,似乎是皇上疑心重了,才会让道长去钦天监当差。” 叶轻不解地微微皱起眉头,“道录司又是什么?” 德明公公见道长果真是一点也不懂,便从最基本开始说起,“道录司隶属礼部,主掌道教事宜,与各家道观对接,正是这司。” 叶轻立即意会,因为她和云联认识了,所以皇上就不放心了,这疑心多的,恐怕是什么都不相信,只信自己之人才会如此。 德明公公续说钦天监,“而钦天监主管历法、推演天气星象,虽是大府,却鲜有权势,道长去了那处其实也好。” 叶轻点了点头,钦天监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也低不到哪里去,要是有人得一圣恩,拿天命左右皇上意向,那便是不小的位置。 想着,叶轻心中大抵有了方向。 第182章 德明公公 德明公公见道长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但他也不多问,主子的事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无需多问,只需在主子有需要时解答便是。 现如今东厂及各州府暗卫皆知主子难得有了心仪之人,说不定就是未来主母,他们自然要好好敬重着。 叶轻哪里知道德明公公心中的小九九,只当顾珏手下皆是如此,多问道:“敢问公公,贫道是住在宫中,还是宫外。” 德明公公闻言,一拍脑袋懊恼道:“属下把这事儿忘了,要不道长今夜先在王府将就一晚?”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她现在的身份,似乎不能住在顾珏那儿吧! 想着,她于是说道:“我先在招待院住几日,闲暇时再找宅子。” 德明公公见大好的主子和道长独处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甚是惋惜,只能应允。 “宫中住着的都是后妃与未成年的皇子,虽说钦天监可留人夜宿,但都是轮流当值的星官,不得长住。” 叶轻闻言点头,“明白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钦天监,院内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聚焦到了来者身上,见来者并非达官权贵,随即又各自做事去了。 “钦天监为官者二十二人,其中监正一人,监副两人,主簿一人,五位官正,四位五官灵台郎,五官保章正与五官挈壶正各一人,五官监侯、五官司历、五官司晨各两人,漏刻博士一人,位高者正五品,位低者从九品。”德明公公说着,将人带进了内院。 叶轻暗自记下,她记得有不少人她在除祟大会上便见过了,全记下不是难事。 但她还有一事不明,问道:“皇上给了我什么职位?” 皇上只说同意她进入入朝为官,却一直未说给她什么位置,虽说不是太大的问题,但到底关系着她记下来的谋划。 德明公公有些犹豫地看着道长,支支吾吾半晌,终是在即将进屋见监正时说道:“属下也不知,但皇上说了给道长官职,便是会给的,就看监正怎么说了。” 闻言,叶轻的目光转移到了眼前的屋子,见此屋进入人员复杂,行人脚步沉重,手中拿着的皆是卷轴与书页,大抵猜到此处便是钦天监内务处。 德明公公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员,低声提醒道:“道长,属下只能送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便要道长自己走了,往后若是有事,尽管来找属下,若是要寻主子,也可命属下转达。” 叶轻闻言抿了抿唇,“往后有麻烦公公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至于找他……还是免了吧!” 她现在不方便找顾珏,而顾珏要是想见她,以他的身手,是轻而易举之事,犯不着让德明公公跑一趟。 德明公公遵命颔首,见该说的都说了,便正式将人带进了内务处。 “监正大人!”德明公公跨过门槛地刹那便变了脸色,看着钦天监监正很是殷勤。 齐子真早就接到皇上的旨意,老早就等人过来了。 昨夜他没看清到底是谁,今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如云梦泽二弟子的眼。 直到他见跟着德明公公走进来的人仅是一名少年时,眉目间皆是不解。 难道如今已经人才辈出至如此了?九千岁得势,云梦泽弟子尚青,屡建奇功的镇北将军李决明也不过及冠,就连除祟大会脱颖而出的都是年轻人。 看来如今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想着,齐子真站起迎接道:“公公别来无恙!” 他说着,走到了两人面前,内务处正忙碌着的官员监正起身,也紧跟着站起迎接。 叶轻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顿时内心百感交集,这些官员现下要做什么?莫不是还要过问她一轮? 想着,叶轻偷偷环视了面前官员脸色一圈,有不耐的,也有好奇的,但似乎没有认识她的,大抵这钦天监内没有顾珏的人。 齐子真见他愣住了,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热络道:“你愣着做什么,真以为有了功劳就能悠哉度日了?” 叶轻赶忙道:“草民没有!” 齐子真闻言一愣,看向德明公公问道:“他怎么还称草民?” 德明公公立即解释道:“皇上没有安排官职,需大人您安排。” 齐子真低眉微思,方才来的公公的确没有说明到底给这个叶轻舟安排了什么官职,他便以为皇上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钦天监果然是个不被重视的地方,皇上应该是连钦天监到底有没有空余都不知,所以直接把人塞过来,让他来安排吧! 想着,齐子真闷闷不乐地走到一旁翻看着桌上的名册。 德明公公见势,这里已经是钦天监自己的事了,他留在这里不好,便说道:“皇上的旨意咱家已经带到,人咱家也给大人您送来了,咱家便告退了!”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便要离开内务处。 还没走出屋子,就听闻身后的齐子真问道:“当真是本官安排?” 德明公公转身颔首道:“皇上的意思咱家已经转达,其中道理,还需大人自行斟酌。” 话毕,他看向道长,微微颔首示意,随后便离开了钦天监。 道长已经安排好了,他需尽快知会主子,也好看看主子下一步的安排。 留在钦天监的叶轻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众人,不卑不亢的态度与圣颜面前又是两样。 “贫道叶轻舟,江湖散修,各位见好!”说着,叶轻微躬拜见。 听闻来者竟然是修士,齐子真更是纳闷,不过人是由德明公公带来的,肯定不是带错地方的,便问道:“你可知钦天监为何处?” 叶轻颔首道:“路上德明公公已说明。” “看来在此之前你是什么都不知道。”齐子真挑眉看着叶轻舟。 叶轻很是实诚地点头,往后是再次出做事的,到底会不会,这些人一看便知,无需隐瞒。 齐子真困扰地揪着脑门前留下的几缕碎发,“还以为来的人真是人才,没想到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道士。” 果然,像王玉那样的人,当真不是哪哪儿都有的。 第183章 我为清灯 齐子真又盯着叶轻舟看了许久,监副见状,出声提议道:“齐大人,任五官挈壶的张大人马上就要告老,不如让他顶上?” 齐子真一听,觉得甚好。五官挈壶这个位置不高,但对于这个半道而来的道士来说足够了。 从五品的位置,用来嘉奖一个有功之人,也算合适。 再者,五官挈壶掌管刻漏记时,下有刻漏博士一人,上下皆有照应,挺好挺好。 “那你任五官挈壶这个位置,趁着张大人还未告老还乡,你也好跟着他学一段时间,待他离任你再上任。” 齐子真说着,提笔书写了一份奏折,递交给了司礼监。 司礼监在收到奏折后便立即送往裕王府。 顾珏看着手中的奏折,手指轻叩着桌面,嘴中念道:“五官挈壶?张宁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小道长怕是要在他手上吃些苦头了。” 王诩闻言,问道:“要不要命人帮帮道长?” 顾珏抬手阻止道:“不用,道长没那么脆弱。” 要是什么都帮道长做了,道长未必会记得他的好。 说着,顾珏将奏折交到王诩手中,他没有任何异议,就表示司礼监可以将这份奏折呈交给皇上了。 一层接一层,奏折从钦天监出发,不过半日便又回来了。 叶轻在钦天监打了半日下手都没等到五官挈壶张大人,却等到了回来的奏折。 看着眼前堆满的文书,叶轻只觉得自己略有些头疼,她好歹也是未来的五官挈壶,怎么就成打杂的了? 不过好在她要在此处待上一些时日,多了解些也好。 一连被催促多次,即将告老还乡的五官挈壶张宁终于从家中进宫,在众人的眼神示意下看向了坐在角落默默放开公文的年轻人。 “你就是叶轻舟?” 叶轻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立即抬头看向来者。 只需一眼她便知来者是张宁,起身恭敬一拜道:“张大人!” 张宁瞥了叶轻一眼,还没说什么,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老夫和下一任五官挈壶说话,你们各忙各的吧!”张宁屏退了周围看戏的其他人,拖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叶轻对面。 叶轻见状,赶忙挪开面前堆叠的公文,腾出一块地方与张宁相视。 “张大人可是有话要与在下说?”叶轻收起了贫道的自称,她没忘记方才她说自己是道士时,齐子真的脸色。 叶轻说完,见张宁还是一副不悦的模样,一时间没想明白她到底说错了什么。 张宁冷哼了一声,轻蔑地看着叶轻,闷声说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钦天监,这里不是给你修习的地方,进了朝廷先想的必须是百姓,听明白了吗?” 叶轻看着张宁,目光中满是不置信,在张宁没来之前,她一直坐在此处,周围有不少属官对张宁议论。 其中不乏说话刻薄、对下属严厉、恃强凌弱此等评价居多,她以为这样的人应当是欺软怕硬地鼠辈之流,却没想到见面是个正义凛然之人。 如今这世道,不说是朝政,就算是民间,也无法完全做到上下有序、秉公执法。 但张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这个一个初出茅庐之人对她说这些,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要是张宁再年轻些,她指不定会拉拢此人。 见叶轻舟就这么愣住,张宁看着他的眼神越发轻蔑,“怎么?听到不能受贿行贿失望了?” 叶轻连忙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现如今会说这些话的人,少了许多。” 这下反倒让张宁呆滞住,心中不自觉地有了几分行为,但嘴上说话还是讨人嫌,“说话人人都会说,当初刚进官场,谁不是自诩高洁,后来呢?还不是做了塘中的污泥。” 叶轻面上有些尴尬,虽然他们现在坐在角落里,但旁边依旧有官员正在工作,他们相隔不远,能听的不能听的应该都听到了。 张宁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他侍奉了两朝皇帝,能让他忌惮的人早就被他熬死了。 若不是年岁已高,他当真想在这混沌朝局中继续站着,就算只有一两人清醒着,他也能做一盏明灯。 可惜啊,他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终究是岁月不饶人 想着,张宁沉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叶轻舟。 叶轻忍不住战栗,方才明明还是一脸感慨,怎么看她的时候就是一脸仇视。 “你会什么?”张宁看着她问道。 叶轻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会道法一事。 她还未想好,便听到张宁说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学会东西是你的本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叶轻意会地点了点头,遂说道:“道门之事,凡记载,皆知。” 张宁闻言先是一震惊,随之便是不相信,若要真有这个本事,那还来朝廷做什么? 见张宁这幅样子,叶轻心中了然,遂道:“儿时入道非我本意,我意在为皇上分忧,匡扶天下百姓。” 果不其然,她这一句刚说完,张宁便是一副很是高兴的模样。 一听到她为民为国,张宁便没那么挑刺了,带着叶轻便在钦天监里转悠。 德明公公毕竟不是钦天监的人,只能把她带进来,而张宁却是在钦天监当值三十年的元老,跟着他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听闻年轻人有志向,张宁便忍不住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这几日来钦天监的次数,竟比这两年来这儿加起来都要多。 张宁一边拄着拐杖,一边使唤着叶轻舟把历年历法搬出来,一个一个地要她说出此为何意。 叶轻从小便通晓阴阳五行八卦,看历法这种事对于她来说自然是小事,但一整日下来,全是这些枯燥乏味的东西,她听得头脑都要发胀了。 建国这么多年,每年都有历法颁布,她一个个搬出来,看完了再搬回去,离开钦天监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见叶轻舟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间,正想来找他喝酒的道什手上拿着酒壶,惋惜地摇了摇头,“还是让他好好歇歇吧!” 第184章 睡觉最大 叶轻无力地躺在床上,连洗脸的力气都没了。 她都多少年没有干过苦力了,就算是帮顾珏提过东西,也没有这么重啊! 要不是有人在,她早召来游魂替她搬了。 “睡一觉有力气了再收拾……”叶轻嘟囔着,渐渐要进入梦乡。 天大地大,现在睡觉为大。 但她刚要瞌睡下,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强迫自己睁开双眼,就见自己被顾珏抱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你要干嘛?” 被顾珏这么一吓,叶轻仅有的那么一点瞌睡虫都没了。 顾珏紧皱着眉头,借着夜色将叶轻抱回了琼玉殿,直接将人丢给了内侍。 “把人收拾干净。”顾珏说着,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衣服,随后道,“也给本尊准备热水。” “是!”内侍们左右搀扶着道长,想要将她带下去。 叶轻现在一心就想要睡觉,被顾珏这么一闹腾,哪儿还能睡! 于是她很是气愤道:“顾珏,你想干嘛!” 顾珏正被内侍左右环绕,脱掉身上的衣服,听闻道长的质问,侧过头看向她说道:“你太脏了,本尊晚上抱着你睡不着。” 叶轻闻言,恨不得脱了自己的鞋丢到顾珏脸上。 见道长还是不情不愿的模样,顾珏轻叹了一声,拢了拢散开的衣袖,屏退了其他内侍。 只见他闪身来到叶轻身边,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人抱起。 叶轻刚想反抗,就听到顾珏沉声道:“道长是知道的,本尊说一不二。” 他们今晚就算打起来,他也会把道长往水里带。 见道长忿忿地看着他,顾珏苦笑地解释道:“累了一日,沐浴之后睡,明日身上也不会那么酸疼。” 那般苦日子他不是没过过,一过就是七年,可比道长现在的日子难得多。 但道长毕竟是女子,现在装作男子的模样,虽然她不说,但心中自然是憋屈的。 听闻顾珏这番话,叶轻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拍了拍顾珏的肩膀,说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顾珏低头看向怀中的道长,故意不放人,“道长累了一天,走路这种小事,本尊便替道长代劳了。” 叶轻还想再说什么,就见顾珏眼神一沉,就知道他肯定又是不改口了。 也好,有人力帮她,她乐得清闲。 顾珏见她终于乖顺,将人放进了浴池。 本来就是想直接睡觉的,但现在跑进热水,叶轻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渐渐有了困意。 “道长。”顾珏见浴池中的道长昏昏沉沉的,唤了几声都没反应。 遂嘴角轻勾,脱去了外衣,也走进了浴池。 困归困,但听闻身边有动静,叶轻还是睁开眼看去,却见顾珏就坐在她身边。 “你怎么在这儿。”叶轻说着,默默远离了顾珏,她可是还记得之前她和顾珏曾在浴池中打过一次。 顾珏脚上用力,又游到了小道长身边,轻声道:“本尊多日不见小道长,甚是想念。”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抬脚便将游来的顾珏踹开,她就像老老实实泡个澡,然后跑回去睡觉,怎么就这么难? 张宁今日还说要她明日早些到,学一学修理漏刻。 她愣是没明白,为什么一个五官挈壶要学修理漏刻日晷? 想到又要搬东西,叶轻就觉得自己浑身酸疼。 顾珏轻抚着被道长踹到的胸口,轻笑了一声。 叶轻见状,召水立盾,将自己结结实实围了个圈,终于得到了清净。 她趴在边壁上正要小憩一会,忽而感觉到水下有动静,紧接着便是顾珏直接从水盾底下钻了进来,将她圈在了臂弯中。 顾珏这次没再放任她胡闹,抱着她的腰放在了他身边。 叶轻还想再跑,就听见顾珏一声冷喝:“别动。” 她抬头看去,只见顾珏拿起了水边的瓶瓶罐罐,倒在了他的手心。 叶轻一脸惊恐地看着顾珏,问道:“你要干嘛?” 这些个乌漆嘛黑的东西倒在手上,顾珏受得了? 叶轻看着药膏的成色,闻了闻味道,应当是舒筋活络的方子。 见状,叶轻也明白顾珏这是要做什么了。 “你早说要帮忙,我就不躲你了。”叶轻心虚地嘟囔道。 见道长不再反抗,顾珏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道长躲我作甚。” 他生得天人之姿,怎会让道长四处躲着他? 叶轻撇了撇嘴,一时间让她说为何要躲着顾珏,还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大抵怕待在他身边,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吧。 想着,叶轻叹了一声,忍着肩膀的酸痛,靠在边壁上浅眠。 顾珏温声说道:“五官挈壶脾气虽然差了些,但为人处世对你只有裨益。” 叶轻微酣着,听到顾珏的话,淡淡地回了一声:“官场中像张大人那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很少?” 顾珏握着药瓶的手一顿,随之便是会心一笑,缓声道:“世人爱一物,一人称其愚,世人唾之;两人称其愚,世人心摇;三人称其愚,世人藏爱而不现。久之,昔日爱者成今日过街老鼠。道长说说,这个笑话可是好笑?” 叶轻本是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心情也随着顾珏所言,感慨良多。 顾珏看着沉默不语的小道长,“小道长这才初入官场,便是如此忧国忧民,实在是百姓之福。” 叶轻默默看了顾珏一眼,实在没有力气与他调侃,摆了摆手,任他捏扁搓圆,反正她先睡下了。 顾珏看着小道长,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脸,还未靠近便被她一把抓住。 “我真累了。”叶轻抓着顾珏的手渐渐有些无力,在睡着的瞬间,两人的手一起落入水中。 顾珏浅笑着,将睡着的叶轻揽入怀中,轻轻洗去她身上的污渍。 内侍仔细听着浴池内的动静,不管是打架还是其他,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主子到底能不能行啊!道长都来了!” “你问这个,要是让主子听到了,还不剥了你的皮!” 和宦官提能不能行,此人莫不是缺心眼。 被这么一提醒,方才说话的内侍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打了自己两巴掌,低声念叨恕罪。 第185章 请走后门 王诩也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声音也是纳闷,主子以往可是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什么的,怎么屡屡在道长这儿吃瘪。 忽而,浴池中传出一阵水声,趴在门上的内侍们不敢再听,赶忙站得老远,乖顺地等着给主子更衣。 王诩见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叹声,以主子的功力,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趴在外头,他们既然都听了这么久了,那就说明主子压根就没打算管他们。 想着,王诩后退了两步,守在了门边,随时准备接应主子。 浴池大门打开,顾珏抱着已经熟睡的叶轻缓缓走出,轻声对着一旁的王诩问道:“宅子准备好了吗?” 王诩颔首道:“回主子,准备好了。按照您的要求,规格不大,但陈设一应俱全。” 顾珏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小道长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抿了抿唇,交托给了内侍。 叶轻再醒来时,下意识动了动胳膊,却没有意料中的酸痛,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周围。 这一看,她疑惑地睁大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哪儿?”叶轻警惕地看着周围,这里绝不是招待院,也不是之前在顾珏府上住过的房间。 难道顾珏给她换了间房? 想着,叶轻正欲下床看看,刚一翻身便受阻,她的衣摆似乎被什么压住了。 叶轻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摆,顺势回头一看,只见顾珏又安安稳稳地睡在她身侧。 为什么她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叶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算了算时间,也快到卯时了。 也不知顾珏是故意还是无意,不论她怎么推搡,顾珏都没动静。 叶轻只好在他身上贴一道符咒,将人直接悬浮起来,趁机抽出自己的衣摆。 “略迟了些,等会御风进去应当来得及。”叶轻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嘀咕道。 却听闻身后的床上突然传来声音,“坐本尊的马车,保你不被责罚。” 叶轻转头看见顾珏,只见他一脸刚睡醒的模样,睡眼朦胧,头发蓬松,明明也和一般人起床无异,但就是要更好看一些。 他的衣裳半敞,露出的皮肤很是白皙,叶轻见状眉头微皱,顾珏身上的白并非正常白皙,是一种近乎病白的颜色。 想着,叶轻竟有一种想给顾珏把把脉的冲动。 但是考虑到可能是以为被阉割才导致的病态,叶轻便也没忍心戳穿顾珏的病,只是问道:“贫道略懂医术,九千岁若是得了病,不方便与大夫说,可让贫道一观。” 顾珏闻言,眉头微微挑起,觉得小道长的话甚是有趣,便问道:“依小道长的意思,本尊确实有难处难以启齿。” 说着,他缓缓启程,靠近正坐在床沿穿鞋的叶轻。 两人的距离近到,顾珏每一次的呼吸叶轻都能感觉到,叶轻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坐的距离又稍稍远了些。 看来顾珏的确是生病了,叶轻不知怎么的,心中微有些堵塞。 “把手给我。”叶轻伸手想要接过顾珏的手,却被顾珏直接握住,往前一拽。 拉着小道长到自己怀中,顾珏伸手抱住了她的细腰,低声道:“道长若是有起死回生之能,不妨帮本尊救一救已逝去十四年的小弟,也好圆了本尊对小道长的非分之想。” “小弟?”叶轻疑惑?她还没见过顾珏的兄弟姊妹,原来是已经故去了。 看着小道长一脸单纯,顾珏刚想开口解释,又觉得这般人物难得,还是莫要荼毒了他的小道长罢。 顾珏都没打算解释了,叶轻却还在疑惑,兄弟和非分之想有什么关系?顾珏对她有非分之想又是什么意思? 顾珏没再没理会小道长还沉迷在道门与宦官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之中,翻身下床,行至门边召来守在行至门外的内侍。 他穿着衣服,对着小道长说道:“马车就在门外,小道长可要与本尊一同进宫?” 叶轻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开,床上外衣便要往外走,“和你进宫,别说能少干点活,贫道估计往后在宫中都不好继续待着了。” 说着,叶轻决定比顾珏先一步离开这里,但她刚出门,看见门外的景色,立即觉得不对劲。 “这是哪儿?”叶轻转身问道。 这里不是顾珏的府邸,风水灵气并不一样。 王诩见主子又要隐瞒对道长的好,便自作主张解释道:“道长,是主子买下了这座宅子,往后道长便住在此处,若是哪里有需要,尽管与府中下人说。” 叶轻想起她之前问过德明公公的话,看来是被一五一十的转达了。 “怕是住不了。”叶轻摇了摇头,走进房间与顾珏说道,“在我未在朝中站稳之前,我们两人切莫再有交集。” 若想要稳稳当当地拿到一股势力,就必须要和顾珏撇清关系。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她和顾珏认识,便会人提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届时反对顾珏之人便会从中作梗,支持顾珏的人也会掺和进来,那她能得到的人脉又与当今朝局有何区别呢? 顾珏也知道这般情况,但还是想找机会来找道长。 可惜道长不解风情,竟然一点他的好都不记下。 想着,顾珏点了点头,懒懒地回道:“好,那便听道长的。” 叶轻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出门对门口的王诩说道:“把你们九千岁的马车拉到后门去,你们从后门离开。” 随后,她看向站在旁边的下人,刚想开口拒绝,便听到王诩说道:“道长放心,这些人是咱家从别处调来的,京中无人认识。” 认不认识是其次,叶轻没有何人共处的习惯,突然要和这么多人一起住,她觉得有些奇怪。 顾珏看了一眼有话未说的小道长,深知她心中所想,便说道:“这些人不伺候你,就打扫府邸,你不必不自在。” 小道长在道观里生活惯了,衣食住行皆是自己解决,自然是不习惯他的生活。 叶轻听闻这才安心,对着一旁下人大半的暗卫说道:“那就劳烦各位了!” 下人么哪敢当着主子的面受礼,赶忙跪下磕头。 第186章 告老还乡 叶轻撇了撇嘴,想来时间不多了,便对还在更衣的顾珏说道:“麻烦九千岁从后门离开,往后尽量少出现在贫道府中。” 顾珏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着心中怒火,命令道:“半年之内,本尊要看到成果。” 叶轻算了算,很是爽快地说道:“半年就半年,九千岁也得记好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宅子,往皇宫赶去。 叶轻做事稳重,张宁再想挑她的错处,根本找不出能让她退缩的地方。 虽然在张宁手下做事每天都很累,但叶轻也明白,张大人着着实实是有在教她事情的。 直至入朝一月,张宁终于迎来了告老还乡的一天,由叶轻舟正式替代他,成为新人五官挈壶。 张宁拿着行囊站在宫外,一声粗布衣裳,与过路的官员格格不入,身上的衣服比皇城外站岗的侍卫还要粗糙。 侍卫冷眼看着门口站着的张宁,好歹也是两朝元老,如今年事已高辞官还乡,却没有一个人前来相送,实在有点可怜了。 不过这也是能够意料到的事,毕竟张宁在朝时,检举了不少贪污官员,朝中不少人记恨他还来不及。 张宁能够安全返乡,已经是官员们大人有大量了。 “大人,皇城门前不得久立,您还是尽早离去吧!”守卫好心提醒了一句,却被张宁冷声呵斥:“这皇城大门当年重修,选址就是老夫定下的,今日老夫再看看都不行了?” 守卫有些为难,但皇命不可违背,他们只是一个小小守卫,哪里敢违抗,“张大人,您莫要让小的们为难。” 张宁闻言,依旧不愿离去。 这里是他待了三十年的地方,纵使有无数人希望他离开,这里带给他的回忆都是存在的。 守卫看着张宁还不走,相视了一眼,便准备动手驱赶。 “你们想干嘛!”张宁后退了两步,死死抱住边上的栏杆,就是不愿离去。 叶轻受完交接礼,听公公宣读完旨意,再看周围时已经没有了张宁大人的身影,猜想着是已经离开了,便来门口碰碰运气。 没想到刚来就看见守卫正在赶一名老人离开。 叶轻连忙上前,见是被守卫驱赶的人,正是已经脱去官服官帽的张宁。 “两位大哥,小弟我是新上任的五官挈壶,想与前辈说两句话,劳烦通融。”叶轻说着,偷偷给守卫塞了两锭银子,“这点心意,还请两位大哥收下!” 守卫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招呼身边的同伴往回走。 “等等!”叶轻喊住了守卫,拿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他,低声说了两句话。 守卫闻言很是感动,抱拳对她拜了一拜,好意提醒了一句:“大人,皇城门前不可久留,聊完便请离开吧!” 叶轻颔首,很是礼貌地表了声谢。 看着叶轻舟的举动,张宁很是轻蔑地冷哼一声,转头不愿理会他。 叶轻看着张宁这般表情,提着手中的酒,走到了对街的石凳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张宁道:“前辈可愿陪晚辈聊会?” 张宁虽然面上不屑,但毕竟这些时日和叶轻舟待在一处,算得上是宫中这么多人里最熟络的人了,遂缓步来到了石凳边坐下。 看着宫门进进出出的人,张宁的眼中缓缓流露出几分悲戚。 叶轻打开了一壶清酒,放在了张宁手边,说道:“路上风大,喝点酒暖暖身。” 张宁看了一眼酒壶,却没接过,并不愿接受叶轻舟的好意。 叶轻也不介意,拿着酒仰头喝了一口,缓缓道:“前辈可知,之前晚辈亦是不屑于这种金钱之事,但后来有人告诉我,想要在这条路上走的长远,打点是必须的。” 张宁却是不相信这种混账话,呵斥道:“就是有你这种人,朝廷才会如此污浊不堪。” 说着,他便要起身离开,却被叶轻拽了回来。 叶轻看着一脸气愤的张宁,笑道:“前辈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三十载,还没明白这个道理?人情债和贪污不是一件事。” 见张宁要反驳,叶轻未等他再挑刺,便说道:“人情债不止于金钱,而贪污也不限制于钱财。虽都为讨方便而生,但其实不一样。待人友好,在力所能及之处帮扶他人,令他欠自己一笔人情债,就算不成好友,也能在往后遇事时行个方便。” 她此一言,却是绕晕了张宁,张宁忿忿道:“这又与受贿行贿有何区别?” 叶轻摇了摇头,道了声“非也”。 “人情关系处理好,遍地皆是好友,不管是在宫中,亦或是其他处,行走都是便利的。但受贿行贿却不一样,钱能买来朋友,却买不来人心,今日我能用钱使你为我所用,明日也会因为钱,我们倒戈相向。故此,人情债可有,贿赂一事不可行。” 张宁还有异议,他看向守卫说道:“你用钱了,还不是贿赂?” 叶轻也看向守卫,解释道:“朝中贪污官员生活尚可,而前辈您这些年下来,勉强维持生计,所攒积蓄不多,就算也不会在自己身上。” 张宁一听,有些吃惊地看着叶轻舟,忽而想起他是会道法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邪乎。 “前辈不用想这么多,晚辈没有刻意窥探您的意思。只是您作为一名从八品官员尚且如此,这些守在宫外的守卫又能好到哪里去?对于他们最大的帮助,莫过于钱财。”说着,叶轻指了指她方才给了钱的守卫说道,“他的脚扭了,只用了跌打膏来处理,跌打膏还很劣质,不管这钱能不能帮到他,对他来说,都是去看病的机会。” 说完,叶轻又解释道:“这不是道法,是闻出来的。” 宫中守卫众多,有内城守卫与外城守卫之分,在内城行走的多半都是官宦加子弟,而没权没势的守卫这会派到边缘守着。 门口站着的这些守卫是内外掺半,但在门口风吹日晒的,免不了受苦,不少权贵子弟都会借口推脱,最后吃苦的还是这些普通侍卫。 第187章 忘年之交 张宁听来听去,叶轻舟不就是在告诉他,他往日的想法过于片面,可如今他已经辞官返乡,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老夫已经离开朝廷了,你想要辩驳这些,也不该对老夫说。”张宁说着,扭开了头,不愿谈下去。 叶轻摇头道:“晚辈说这些不是想讽刺前辈的处事,反而很是佩服前辈的认真。与前辈相处的这些时日中,晚辈甚是觉得前辈有为人师之风,今日之后,前辈与晚辈之间便再无上下之分,晚辈望与前辈做一忘年交,不知前辈可嫌弃?” 张宁目光微闪,但还是嘴硬道:“谁要和你这个小毛孩子做朋友!” 说着,他拿着包袱便起身,正要离开的脚步微顿,回身拿起桌上的酒壶,勉强道:“不过你小子往后若是遇了难处来寻老夫,老夫会看在今日这番话上考虑考虑帮你。” 跟着张行这些天,叶轻多少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张行这是在别扭,不过他此话倒是承认了他们之后能够做朋友。 见张行拿着包袱离开皇城门口,叶轻追上前说道:“前辈,晚辈送您出城吧!” 张行摆了摆手,看起来自有其风骨,说道:“小子,老夫隐约觉得你不简单,但皇宫更不简单,往后的路可不好走,没必要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花时间,回去吧!” 他是告老还乡,又不是马上就死了,回去之后,他自有乐趣,只希望眼前这个说自己不同于其他人的年轻人,真的能如他所言,从始至终,一如当初。 目送着张行远去,叶轻沉声一叹,走得离皇城稍远了些,低声召唤顾珏的暗卫。 “道长!”暗卫闻声立即出现。 叶轻上前询问道:“你替我去问问顾珏,能不能派个人送张行返乡,他这些年得罪了不少朝廷命官,路上怕是不好过。” 暗卫立即颔首,回应道:“属下这就回禀!” 不过暗卫刚准备走,又顿住了脚步,回到了道长面前,犹豫了一会,方才说道:“道长若是能将对别人的好心挪一点给我们主子,主子也不至于整天苦闷了!” 他这也不是说道长不好,就是觉得他们主子一直在付出,就没看见过回报。 世人又羡又怕的九千岁,何时受过这等气! 叶轻低眉轻笑了一声,“我与他皆有心事,何时坦诚?”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暗卫听着总觉得道长说着话有点像是在失落? 想着,暗卫越发觉得奇怪,还是回去给主子禀报吧! 叶轻看着暗卫离去,环顾四周没有别人,孤零零地站在巷子里,自嘲地笑了笑,她到底哪里好,何德何能让顾珏这么照顾她? 道什走在街上买吃食时,便见前面走着的人看起来像极了叶轻舟,连忙追上前唤道:“叶道友?” 叶轻闻声看去,见来人是道什,立即招呼道:“道什前辈。” 道什将手中袋子里的果子递给叶轻,问道:“你怎么失魂落魄的?前段时间听闻你进宫做官了,难道是官场不顺?” 叶轻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是贫道上任第一天。” 这才第一天便告假出来送人,也不知回去该怎么和齐大人交代。 道什睁大了眼睛看着叶轻,惊讶道:“你真成那个什么五官挈壶了?” 叶轻闻言,点了点头。 道什收起手上的纸袋子,跟着叶轻一块往皇宫走去,接着问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钦天监难吗?” 他就知道他的感觉不会错,叶轻舟看着年轻,但身上总有种很老练的气场,若是不看他的外表,总会觉得此人是个得道高人。 当日除祟大会,他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更是有点傻里傻气,但以他行走人间这么多年,还是决心赌一把,就赌叶轻舟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果然,他还是赌对了,叶轻舟与云联道长联手除祟,还在宫中拿到了一份官职,那岂不是就表明,他在宫中也有了个朋友。 “接下来……”叶轻看着近在眼前的皇宫,本还涣散的精神缓缓凝聚,正色道:“接下来,我要搅乱这朝中混沌的风云。” 到底会越搅越乱,还是破开云雾见苍天,便待时间验证了。 叶轻缓缓走近皇宫,忽而发现不对劲,转头看向还跟着她的道什,忍不住问道:“前辈这是……顺路?” 道什一愣,他可没说过自己也讨了份官职的事,叶轻舟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 叶轻随口答道:“官员嘴碎议论了。” 进了朝廷才知道,原来话家常这种事,不只是街头民妇才会做的事,这些自诩权贵的达官贵人们也爱干这种事。 平日里闲下来没事做了,便三五成群地聚着,聊着宫中近来发生的事。 听他们说这些,她都不用费心去打听了。 道什忍不住嘟囔道:“还以为能吓到你,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 在除祟大会之后,便有道录司的人来寻他,想着左右也无事,民间百态他前半生已经见过了,便想见识见识官场百态。 他原以为叶轻舟也会来道录司,却没想到听到他去了钦天监这个消息。 “下次休沐,你我好好庆贺一番如何?”道什提议道。 叶轻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好的。 道什现下在道录司当值,便等于她在道录司也有了消息来源,和他多些接触不是坏事。 叶轻在宫外溜达了许久,本以为回到钦天监免不了责罚,刚进门迎面便撞上齐子真,却没想到他压根就没有计较的意思。 “将张老送走了?”齐子真看了看叶轻舟身后,没有人跟着。 叶轻点了点头,答道:“送走了,多说了两句话,耗费了些时间,恕罪。” 齐子真不是那么爱计较的人,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回来就去做事吧,本官还有事,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说完,他提步匆忙离开了钦天监。 叶轻平日里见到的齐子真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今天却是行色匆匆,怎么这么奇怪? 第188章 纸人小弟 果不其然,她刚走进门,就听见其他官员议论道:“听说皇上近日病了,找了太医都不管用,现在把钦天监、礼部的人叫了过去,恐怕是招惹了邪祟。” “可不是吗?自从城门外的邪祟除了以后,皇上看起来便有些不正常了,城外的邪祟到底除了没?” 众人议论着,纷纷看向了一旁正在偷听的叶轻舟。 叶轻闻言,无辜地抬头看向众人,说道:“云联道长说是除了的。” 反正云联不在,他们想追究也没办法。 官员们深知云梦泽的地位,被叶轻舟这么一提醒,便不再议论除祟的事。 但叶轻的兴趣确实被调动了起来,凑上前问道:“大人,皇上到底怎么了?” 好歹叶轻舟也是新来的,相较于之前的那个张宁,这个叶轻舟看起来要好相处许多,有了比较,官员们不自觉地对叶轻舟的态度好了一些。 不过他们现在谈论的是皇上,也不敢太伸张,便有官员低声开始解释道:“还不是自从你与云梦泽来使除祟之后才有的事,从那以后,皇上就一直心悸、头疼,晚上也睡不安宁,换了好几个太医都没辙!” “是啊,所以齐大人和礼部道录司、僧录司的两位大人也过去了,万一真是出了什么邪祟,你这个新上任的五官挈壶便要派上用场了。” 说着,围在叶轻舟身边的官员们讪讪地笑了笑,讨好似的热络招呼道。 叶轻抵触地缩了缩脖子,突然说道:“下官想起今日还未计时,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灵活地从人群中穿了出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公文微思。 当日她与云联禀报时,刚说到“良妃娘娘”时,便被皇上打住,当时他就已经有了抵触。 只不过这半月里她也没见着皇上有什么异样,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想着,叶轻趁着没人注意她,偷偷捏了一个纸人出来,取了自己的一点指尖血,点在了纸人的脑门上,低声道:“我血为饵,引魂前来。” 她的话音刚落,钦天监院内立即起了一阵大风,叶轻手上纸人的眼睛紧接着闪了两下。 “果然是皇宫,冤魂也多。”叶轻咋舌道。 随之,她低声对着附魂的纸人说道:“帮我找个人,带句话。” 纸人受了叶轻的指令,点了点头,爬下了桌子,沿着墙根离开了钦天监。 叶轻在进入皇宫后便可以查看过宫中部署,纸人在宫中按照叶轻的指示在宫中行走。 走着走着,小纸人顿住,抬头看着高高的匾额,上书着“司礼监”三字。 小纸人疑惑地点了点头,吃力地爬过门槛,正要翻进去的时候,就被侍卫一把揪住。 “谁在宫中乱扔纸张,扫洒太监呢?”侍卫说着,便要将纸人丢到门外。 却见那纸张像个人一般站了起来,气冲冲地重新爬上了门槛,指了指里头,又指了指钦天监的方向。 “什么意思?去西边?”侍卫纳闷地看着纸人,这东西哪儿来的?谁搞的?为什么这么像个人? 小纸人见侍卫一点都不懂,忿忿地跺了跺脚,猛地指着司礼监内,又指了指自己。 见侍卫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小纸人背过身,露出了它背后的符箓,随后再指了指院内。 “你……道录司得往这条路走,好像就是在西边。”侍卫见小纸人指来指去的,看见它身后的符箓就明白了,大抵是道录司的东西溜出来了。 小纸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问道长该怎么办时,突然听见又有了脚步声。 它站在门槛上,仰着头看向来人,只见来者和道长描述的一样,穿着一身紫色,是这里头长得最好看的人。 终于见到真人了,小纸人立马从门槛上跳下来,跑向顾珏,抱着他的鞋不撒手。 “道长让你来的?”顾珏看着拇指大小的纸人,略有些熟悉感。 小纸人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就听见眼前的这个人突然下令道:“关门。” 随后,它便被这个人带了进去。 顾珏凑近了观察这个只画了眼口的小人,如此拙劣的画技,这世间也是少有。 “顾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一直不吱声的小纸人突然开口说话,冒出的声音竟然就是叶轻的。 此时叶轻正借口去茅房,蹲在小角落对着另一个小纸人说着话。 顾珏看着毫无生机的纸人,挑眉说道:“若是本尊记得不错,道长说过半年内不会与本尊见面。” 虽是如此说,方才就有人前来禀报张宁之事,后脚道长便自己找来了。 道长终归是得由他罩着。 叶轻撇了撇嘴,倔强道:“这不算见面。” 说罢,叶轻立即问道:“皇上到底怎么回事?” 她问的着急,生怕等会就有人过来了。 顾珏低声笑了笑,回道:“道长何出此言?” 看着主子突然如此和蔼可亲,太监们吓得久久回不过神,他们听东厂跟着主子的人说起过这事,主子对那道长的态度有别于所有人。 平日里只要他们做错了什么,便有酷刑等着他们。 但听说这位道长不同,她不论做出什么事,主子都不追究,主子甚至为了道长背弃了自己的原则。 这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厉害! 叶轻见顾珏卖关子,没那么多耐心,赶紧说道:“别卖关子了,皇上什么时候不出事,偏偏在我上任这段时间得病,我可不信什么缘分、机缘巧合。” 顾珏将纸人放在了一遍,低头翻看着桌上的奏折,与小道长谈论起宫中大事,反倒一点也没有那些大人一般紧张。 “只不过命内侍给皇上换了一种熏香罢了,是皇上自己想多了。” 皇上每日使用的熏香多半都是安神之效,只不过这几日的熏香中,被他加了几滴活血沉香,味道较之前要浓烈许多。 加之年底兴修,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内监已经要开始准备,他递了一份后宫修缮的奏折,将良妃娘娘故所——良栖宫放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 第189章 良妃之子 皇上不是生性多疑吗?他只要稍微提上一些,皇上自然就会不由自主地多想。 之后他再命宫人平日里说话时,时不时提及一些字眼,皇上自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这一多想,头疼自然就来了。 顾珏却没有一点心虚,要是皇上行得正坐得端,可比怕一个已经故去多年的后宫妃子。 当年被可以掩盖的事,现在,他便要将这些事重新搬上台面。 叶轻道了声:“果然。” 如她所料,顾珏参与了这件事,只不过她不明白,顾珏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了皇上,还是为了良妃娘娘? “顾珏,其余的我不过问,我只问一句,你要做的事会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她不爱管事,不代表事情就不归她管。 云梦泽做的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天下安宁,百姓安定。 若是顾珏要做的事,有悖于云梦泽道义,那她便不能遵守。 坐在司礼监的顾珏缓缓看向面前堆叠的奏折,他又何尝不想少与人牵扯。 但却时常事与愿违。 “本尊只能保证,不会牵扯无辜之人,其他人,本尊不会留情。”阻碍了他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会铲除。 叶轻心中默叹,应道:“好,你说,我信。” 顾珏握着笔的手一顿,浅浅地笑了笑,看向小纸人时,它身上微薄的一点灵力也消失,已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纸片了。 叶轻撕碎纸人,埋在了树底下,面色如常地走回了钦天监。 五官挈壶平日里没什么大事,除了掌管刻漏记时外,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叶轻坐在位置上摆弄着张宁前辈做的小型漏刻,低眉微思着。 顾珏此举一下,宫中并无鬼怪,那她要怎么做才能博得皇上的信任? 他会这么做,她是理解的。毕竟靠自己的力量从一个从八品小官做到掌控朝局之人,就算是顾珏也花了好几年,之前她夸下海口,说自己会在半年之内爬高,顾珏定然是不相信的,所以才会找机会帮她。 顾珏做的这件事办完,之后她还有后招,足够让皇上信任她。 不过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她和良妃娘娘扯上关系? 而那个良妃娘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已经故去多年,皇上记着,顾珏记着,就连城门外的孤魂野鬼也盼着她死。 想着,叶轻转头对着一旁的灵台郎,问道:“大人,下官想问问宫中有没有那种冤案奇案?” 在苑莲口中,良妃一下子杀了一大批宫人,定是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不过就是个小官,哪儿能去调旧档来看,只能借由其他官员的口得知了。 灵台郎听叶轻舟这话,只觉得这大概是作为道士,比较爱打听这一类的事儿,便说道:“要说什么冤案奇案嘛,前些年倒是有一桩。” 叶轻闻言,竖起耳朵凑近听。 见状,灵台郎更是有了兴趣,讲的也起劲,说道:“前几年后宫有一口枯井,突然开始冒水,还莫名其妙泛着金光,你说邪不邪乎?” 叶轻闻言噤声,深知此时并非什么奇闻异事,便说道:“敢问还有其他的传闻吗?” “这还不稀奇?”灵台郎看着叶轻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修道之人,就是比他们见多识广些。 见此,灵台郎又想了想,总算想起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子妃与良妃同时得子,良妃之子一出生便夭折了,而太子妃的孩子没撑多久,被良妃娘娘给……” 说着,他的手作刀刃,在脖子前划了一下,“这本是后宫常见之事,可是听说,太子妃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所以将两人的孩子调换了,良妃杀死的,其实是自己的孩子。” 叶轻心惊,这的确是一桩惨案,也难怪良妃后来会疯掉,生产之后就得知自己的孩子夭折,担心太子妃得势,便加害嫡子,却不知嫡子才是自己的孩子。 可是这又与皇上什么关系?为何顾珏在与皇上提及此事时,皇上会如此心忧? 于是叶轻便问道:“后宫妃子内斗,但是还是太子的皇上不管吗?” 灵台郎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皇上十有八九是知道的,奈何皇后娘家实力无法撼动,就算知道是皇后掌控一切,也无可奈何。” 从灵台郎口中,叶轻听出了几分对皇后的畏惧与讥讽。 可良妃会不会动手,与皇后会不会反抗,其实不是同时存在的条件,即使皇后不动手,良妃也不安分。 倒是可怜了良妃的小皇子了。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初出茅庐,往后还望大人提携!”叶轻很是规矩地给灵台郎大人行了个礼。 见新人很是客套,灵台郎对此也甚有好感,摆了摆手说道:“好说好说!” 叶轻坐回位置时,心中已有一计,若是猜的不错,皇上应当是对良妃娘娘心中有亏,可能是因为良妃丧子之事,亦或者是良妃之死一事,不管是哪件事,只要皇上在意,那便有机可乘。 趁着宫门还没下钥,叶轻遁形偷偷溜进东宫,现在皇上还未立太子,所以此处还保留着皇上还是太子时留存的模样。 皇上还是太子时,只有三个妃子,太子妃为一殿,其他两名妃子共居一院,叶轻在东宫绕了两圈,缓缓停在了无人的院子里。 皇宫里现下只剩下新生亡魂,以往的那些孤魂早已被前来祈福的云梦泽弟子带走,所以就算良妃的亡魂尚在,而已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叶轻环视着院落,这里年久失修,已经有些残破,但还是看得出曾经有两人居住的痕迹。 她们性格迥异,其中有一人张扬一些,所以所用物拾偏爱华丽,颜色喜爱浓烈。 叶轻走进陈设精致的房间,此处仅剩一些并不值钱的摆件,其他的藏品已经被搬空,但看布置便知这屋子的主人很是享受。 皇宫之内不会有尚存多年的厉鬼,皇上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既然如此,她便送皇上一个新魂。 经年无人前来的院子,却在傍晚时分突然起了一阵飓风,吹落满树的枯叶,枯叶渐渐汇聚,竟在房中凝聚出一个人形。 第190章 深藏不露 叶轻看着人形,缓缓掏出一张符咒,贴在了它的额头。 瞬间,周边的飓风骤停,由枯树叶堆积而成的人形这样间化作灵体,虚幻、隐约,却毫无生气。 叶轻领着它来到了院中树下,看着它呆滞地看着前方,叶轻低声唤道:“你站这儿就好。” 这个灵体与之前在皇陵召唤出来的不一样,那些灵体是生灵幻化出来的,本身就自带灵气,但它不是,它是枯叶,没有了任何灵气。 虽然表情呆滞,但容易操控,不会在宫中乱走。 叶轻在它脚下又布了一层阵法,确保万无一失,看着它低声道:“贫道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完,她摆了摆手,离开东宫时,重新遁形,在下钥之前,离开了皇宫。 叶轻离开后,一道身影缓缓落在东宫围墙上,他走向树下的灵体,看了一会才离开。 沉寂了许久的东宫良栖宫迎来了客人,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昨日齐大人去面圣后便没有再回来,叶轻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特意去钦天监听墙根。 便听见齐大人与监副正聊起此事。 “皇上头疼不止,御医也拿不出个办法。”齐子真无奈地靠在椅子上看着房梁。 皇上昨天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内一定要查出原委,轻了减俸禄,重了那可就是杀头的罪。 昨天面圣时,已经有一批御医被拖下去杖责了,他总觉得,或许他很快也会如此了。 监副疑惑道:“不是说京城的邪祟已经被驱赶了吗?况且云梦泽来使在宫中待过一段时日,不是也说没什么事。” 齐子真叹道:“怪就怪在这里,道录司与僧录司昨夜招来了一大批道士和和尚,在宫中祈福,也没看见有什么动静,但是皇上却一直说头疼。” 这下,御医说不是病,修士说没有鬼,皇上顿时更气。 另一位监副见状,想起外头还有一位修道的,或许可以试一试,便说道:“齐大人,那个叫叶轻舟的不就是道士,不妨让他去试试?” 齐子真不假思索便反对了,“这件事本官昨日便想过,但上次是因为有云梦泽弟子在旁,成了事也有云梦泽一大半的功劳,毕竟谁也没有亲眼所见,谁都不知道那个叶轻舟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要是成了,本官自然服气,但若是不成呢?钦天监可赔不起。” 他是钦天监监正,要是真找不出来宫中的鬼祟,只能说是他并不合适此事,皇上再想怪罪,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要真的把叶轻舟派去了,事情要是搞砸了,那叶轻舟多半是没命了。 他没命不要紧,距离科考还有小半年,张宁大人刚走,他要是也出事了,五官挈壶谁来顶上? 这么一说,监副也跟着齐子真一个样,靠着椅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叶轻舟听着里头的话,低眉思考了起来,齐子真想的的确不错。 之前她为了藏住锋芒,刻意不邀功,反倒成了狐假虎威,齐子真定是不放心让她代表钦天监前去查看。 她要做点什么才能让里头的几个人放心? 叶轻正想着事,突然看见有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状,叶轻抬头看向来人,只见来者是灵台郎大人。 “有事吗?”叶轻问道。 灵台郎看着叶轻舟发呆了半天,闷闷道:“都叫你半天了,想什么呢?” 叶轻笑了笑回道:“没想什么。” 听着他不老实,灵台郎也没多问,毕竟谁都有发呆的时候,便指了指外头,说道:“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道录司的。” 一听是道录司,叶轻眼睛一亮,正愁没有更多消息,道什就找上门了。 她很是激动地从位置上站起,对灵台郎答谢道:“多谢大人。” 话毕,她立即跑出钦天监的院子,便将道什果然站在门口等着。 “前辈找晚辈何事?”叶轻上前问道。 她有预感,道什是为了皇上头疼的事前来。 果然如叶轻所料,道什愁苦地叹了一声,说道:“皇上患上头疼症一事你可知?” 叶轻点了点头,“听说了,怎么了?” 她现在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小小的从八品小官,听到的事情只能是大概,所以在道什面前她也得装傻。 道什将叶轻拉到一边,低声道:“皇上身上压根就没有鬼祟的邪气,但他这样子又想是思虑过多,不知道友有何办法?” 叶轻低眉想了想,惋惜道:“前辈就说这些,我哪有什么办法应对,还需亲自看看,才知分晓。” 说着,叶轻感知到不远处的门口正站着几个人,似乎是在偷听。 道什一听有些着急,“别说你先看,老夫也想看,但我们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看得到皇上的真容。” 他能知道的情报,还是从左正一大人那儿套了好久才套出来的消息。 若是能亲眼见上一面,他或许还能知道更多。 原以为叶道友能有什么办法,看来还是得亲眼见上一面才能知道啊! “不过……”叶轻突然出声道。 她低头微思,手指摩挲着下巴,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 道什见状,立即凑上前问道:“不过什么?” 叶轻看了看左右,便见躲在门口的那群人赶忙藏了回去,心中偷笑了一声,说道:“办法是有的,就是有点大不敬。” 道什闻言,立即让他噤声,“你先说说怎么做,要是要得罪圣上,那这件事我们不干涉也罢。” 叶轻闻言点了点头,道什倒还算理智,于是便道:“晚辈能驱使纸人替我前去查看。” 说着,叶轻拿出一张纸,作了个纸人出来,口中念叨了几声,那纸人似乎就有了生命一般,站在了叶轻的手掌上。 看着这般奇事,躲在钦天监门口的几位大臣们纷纷傻了眼。 这种术法,应当不是每个道士都会的吧!难道这个叶轻舟真的有点本事? 这件事立即传到了齐子真的耳朵里,他正在为这件事犯愁,就听闻叶轻舟真的会道法,赶忙带着监副一起那看。 第191章 病急投医 只见叶轻舟正驱使着一个纸人在地上走来走去,看着就像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孩子。 “只要让这个纸人溜到皇上面前,晚辈便能借由纸人的视角查看皇上的情况。” 道什听闻,眼睛一亮,赶忙说道:“你能确保不被发现的话,那边试一试。” 叶轻立即收回纸人,冲着道什点了点头,说道:“一定不被发现倒是不敢保证,不过不让皇上追究我们倒是可以做到。” 闻言,道什便同意可以如此做。 叶轻刚将纸人放出去,便看见齐子真仓皇从钦天监中跑了出来,一把捞起地上的纸人,阻止两人继续胡闹下去。 “你们这是胡闹!这里是皇宫,不是乡野市集,皇上是你们说见就见的吗?” 齐子真低头看着手里的纸人,只见它原来还是安安分分的,突然就动了起来,吓得他立马撒手,跳的老远。 “你……这……快收走!” 叶轻冲着小纸人勾了勾手,它便很是听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短腿很是灵活地爬到了叶轻的手上。 随之,叶轻手掌合上,再打开时,原本在手中的纸人化作点点尘屑,飘散在了空中。 “大人莫怕,这只是聚灵附体的小招数。”叶轻解释道。 她方才见齐子真吓得脸都白了。 齐子真闻言,确实嘴硬说道:“本官没有怕!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害怕了!” 叶轻见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就当刚才看到的都是假的,谁让齐子真的官职比她大呢? “不过……”齐子真上下打量着叶轻舟,考量之下,朝他招了招手,说道,“外面说话不方便,进去再说!” 叶轻呆呆地点了点头,随着齐子真往院内走去。 道什见状也想跟上,却被钦天监的人拦在了门外。 “道友,那老夫呢!”道什仰着脖子看向钦天监内,高声呼喊道。 叶轻回头看向被拦在门口的道什,对齐子真解释道:“这位是下官好友,松鹤观的道什,现于道录司任职。” 齐子真闻言颔首,但就是没有放人的意思,“道录司的人便去找道录司的商量,叶大人是钦天监的,既非同道,便不要过多牵扯,以防结党营私之嫌。” 叶轻眼角微抽,她和道什能结什么党,一起修仙吗? 道什见钦天监的人拦着,多半是要独揽功劳了,甚是不解,他又不是来抢功劳的,就是对此事好奇罢了,这么警惕做什么? 想着,道什对门内的叶轻招呼道:“道友,老夫先走了,若是有困难记得来寻老夫!” 他也没见着叶道友出手,不过见他今日使用聚灵术如此娴熟,道行应当不低。 他加入官场不为名不为利,就是来体验体验人生,奈何官场人心复杂,总以为他贪图什么,何必呢? 想着,道什抚了抚袖,转身离去。 看着他仙风道骨的背影,齐子真突然问道:“叶轻舟,你说的松鹤观是什么来头?” 叶轻不假思索道:“天下人知,道有云梦泽,佛有云居寺,却不知天下道门前三另外两家,一是苍明山青龙观,二是齐州松鹤观,虽不及云梦泽出门,倒也是自成一派,道意颇深。” 齐子真噤声,他好像刚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嘀咕道:“这样的人才,不如挖来钦天监做事?” 叶轻没理会齐子真的小心思,对于道什,他什么都不求,还是留在道录司更适合他。 “大人想要下官做什么?”叶轻寻了个话头,转移齐子真的注意。 齐子真立即想起还有要事要说,便将人又带进了内务处,并严令禁止其他人靠近。 虽然叶轻舟会道法这件事许多人早有耳闻,但到底没有亲眼所见,万一一传十十传百,把道法传成妖术,他们钦天监名声也不好听。 所以当初他为什么要招惹这个麻烦?齐子真不禁开始回想, 叶轻乖乖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看着齐子真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耐心等待着齐子真开口要带她面圣。 齐子真一边走着一边考虑,毕竟把一个刚上任的小官带到皇上面前,万一搞砸了,还得是他这个监正背锅。 可是这个叶轻舟看起来又有点门道。 叶轻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走来走去,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微微有些无奈地移开了眼。 齐子真看着一脸天真无辜的叶轻舟,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要怎么才能知道皇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叶轻想了想,答道:“若是能当面细问,得到的结果已经是最详尽的,但若是不能靠近,远远看看,也能看出些门道。” 反正总比他们现在坐在这儿纸上谈兵来的强。 闻言,齐子真咬了咬牙,说道:“那好!明日我带你去见一面皇上,不过皇上愿不愿意让你看,那就得看皇上的意思了。” 叶轻颔首,她也知道齐子真虽然是监正,但也不像顾珏那样,说要见皇上,就能见的。 为了让皇上更加害怕,叶轻偷偷溜去了良栖宫又加了点东西。旁人远远看向东宫,便会有雾气弥漫,好似里头真的有什么东西一般。 她这一招,在次日进宫赴职时,还未走进钦天监,便被齐子真拽着去了皇上的寝殿。 “真邪乎,昨天才说要带你去看看,昨夜便又添新事,皇上气得取消了今日早朝。”齐子真背后一阵虚汗,他今早天未亮,便被喊进宫来,一来便看到眼底无非的礼部尚书,看来昨夜又是一夜未睡。 一打听才知道,昨夜东宫突然变故,宫墙之内起了浓浓迷雾,命侍卫进去查看,一走进去便迷失了方向,根本看不清前路,只好全部撤回。 毕竟是曾经住过的东宫,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的确怪渗人的。 所以他随口提了提叶轻舟,礼部尚书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跑到皇上面前举荐,皇上听了果然应允了让叶轻舟来面圣。 别以为他不知道,礼部尚书这是要甩锅了,凭什么要钦天监担着! 没想到他再三推脱,皇上还是执意要叶轻舟过来一趟,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第192章 以退为进 叶轻早就意料到会出现这般状况,立即跟着齐子真往皇上寝殿走去。 只见寝殿外候着一大波人,殿内更是什么味道都有,药味、烧符纸味、檀香味杂糅在一起,叶轻刚进来就觉得头疼。 她看向屋中的香炉,宫中的人已经排查过了,没从香炉中发现什么,大抵是顾珏已经把沉香换掉。 也就是说,现在皇上的头疼完全就是自己在多想。 “皇上,钦天监五官挈壶叶轻舟来了。”德胜公公见来人,低声唤醒床上躺着的皇上。 顾宪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向来人,出声问道:“叶轻舟……你可有办法治治朕的头疼?” 这下,叶轻知道自己真的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不过她丝毫没有慌张,镇定自若道:“回禀皇上,下官自有办法!” 齐子真见叶轻舟才刚进门,皇上一问话就答应,他真的看清状况吗? 顾宪眼前一亮,这么多天以来,叶轻舟是第一个给他准确答复的人,遂说道:“你要什么,尽管吩咐宫人,只要治好朕的头痛症,朕大大有赏。” 叶轻微笑颔首,转身面向屋中跪着的大臣和嫔妃,朗声道:“除御医外,其他人且退了吧!” 听他这一说,屋中众人很是不满道:“皇上龙体欠安,怎由得你在此胡来,本官必须要看着!” “就是,皇上心忧得很,臣妾在此也好为皇上宽心。” 叶轻看着七嘴八舌的大臣和嫔妃,冷不丁地来一句,“娘娘们、大人们,皇上若是想要治好头疼,最需要的就是安静。” 要是她身边也来这么多人整天叨叨个不停,别说头疼,她的头估计得炸。 听到叶轻舟这话,屋内骤然沉寂下来。 顾宪看了一眼德胜公公,示意他屏退所有人。 “皇上有旨,留太医院柳大人、郭大人,其余人退下吧!”德胜公公高声说道。 方才叶轻舟的话他们还有些不满,如今皇上都下旨了,他们不得不离开。 这大好的侍疾机会,竟然给了一个刚上任的新官,论谁心里都不好受,各宫娘娘心中憋屈着,摇曳着身姿缓缓离开了寝殿。 看着所有人离去,叶轻松了一口气,耳边终于清静了。 “请打开寝殿的门窗,摘掉室内所有带有气味的东西,包括熏香。”叶轻说着,抱手俯身微鞠,对周围的内侍与两位太医院大人都是毕恭毕敬。 柳甚作为太医院院使,听闻叶轻舟的话,顿时茅塞顿开,拦住了身边想要阻止的郭御医,说道:“叶大人是想换气?” 叶轻点了点头,解释道:“下官懂得道理不多,但这么多人聚在一间屋子里,人闷也会闷出病来。再者,仅是下官闻便能闻出这些天屋中更换了不下五种熏香、七种花束,皇上头疼愈来愈烈,多半便是与此有关。只需开窗通风几日,皇上的头痛症便会渐渐减弱。” 顾宪虽然心里还有事,但叶轻舟的话着实有道理,那些人走了以后,耳边顿时清净了,开窗之后闻到的空气也是清新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皇上的胸闷气短已解,那时常听到呜咽声,又作何解释?”御医不服不忿地问道,这样的解决办法他们又何尝不知道,但屋中那么多达官贵人,他们哪个得罪得起。 叶轻舟真是好命,得了皇上相互,否则就是方才那么多大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闻言,叶轻再次环视了一圈寝宫,目光瞅准屋内的环形物体,只见窗边便摆着一块玉环。 不过她并未声张,对皇上说道:“微臣今日感觉宫中煞气略重,似乎是从东宫中发出来的,下官斗胆,想去东宫看一看。” 顾宪皱眉,并不愿承认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生出了鬼怪,脾气顿时不如之前温和,对于叶轻舟之前的轻抚头疼之感谢也淡化了许多。 “东宫不过是多年未打扫,近日潮气略浓才起雾,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顾宪摆了摆手,想要让叶轻舟退下。 叶轻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在钦天监做事,近来天气如何,他们钦天监怎会不清楚,最近天干得很,前几日齐大人还下派了小心火烛的告示,皇上为了打发她,竟然说出露气重这种话。 不过她没那胆子与皇上对抗,低声试探道:“云梦泽弟子来过皇宫,明明没看出有什么端倪,偏偏就是皇上头疼这几日生出异象,微臣是怕……” 顾宪闻言,心中一惊,叶轻舟说的不无道理,但为何是在他的东宫? 看着叶轻舟颔首跪在床前,顾宪有些晃眼,之前见到的叶轻舟畏畏缩缩,一副市井小人的模样,但现在他说起话倒是不卑不亢了? 原来这小子是在利用他的同情心获利吗? 顾宪朝着德胜公公招了招手,命他将自己扶坐起来,他冷眼看着叶轻舟,问道:“怕什么?” 叶轻低眉,声音微弱道:“皇上九五之尊自然是不怕的,但在宫中居住的娘娘、行走的大人们许多,微臣以己度人,想来他们也是惶恐的。” 顾宪闻言冷声一哼,讽刺道:“哦?朕怎么不觉得你惶恐?” 叶轻眼睛微眯,没有任何遮掩道:“还请皇上恕罪,的确是微臣当初欺骗了皇上,微臣一身傲骨无法在民间施展,从小受苦,长大后又看着一些百姓流离失所,便萌生了想要建功立业、为民造福的念头,所以才……” 顾宪大骂一声“混账”,但他头痛刚好些,现在气盛,头又开始疼了起来,看着叶轻舟更是不悦,质问道:“既然有心,便去参加科考,坑蒙拐骗来的东西,你也敢要!” 叶轻心中冷笑,坑蒙拐骗?皇上这些年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坑蒙拐骗?上行下效,她作为百姓,也只是效仿罢了。 “皇上!”叶轻大喊了一声,将顾宪吓得不轻。 她跪拜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微臣家中贫寒,监考官员根本不让微臣通过,微臣只能出此下策!” 第193章 扮猪吃虎 顾宪顿时被叶轻舟的话堵得没话说。 朝中贪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没想到连地方都已经污浊至如此,司礼监到底有没有再认真排查,怎么到现在还没根除。 看着趴在地上的叶轻舟,顾宪沉沉地叹了一声,钦天监监正今日还与他说过叶轻舟的好话,说他在钦天监认真做事,恪尽职守,是一个认真做事的好苗子。 事已至此,是他颁布的旨意,现在撤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顾宪摆了摆手,看着叶轻舟就来气,便让他先下去。 叶轻再一次爬下,直言道:“皇上,微臣态度有假,但所学之事是真,宫中确有邪祟,若是不尽快祛除,恐会生变啊!” 顾宪皱眉道:“道录司僧录司联合排查,你们钦天监也从旁协助,都查不出所以然,你此言是在说他们学艺不精吗?” 叶轻立即说道:“皇上,微臣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宫中异象似乎是民间小把戏,大人们不知晓也是常事。” 顾宪顿了顿,良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问道:“你的意思是东宫里的那些迷雾是小把戏?” 叶轻知道皇上又要挑刺,便说道:“兴许是有百姓亡魂祈求皇上帮助,这才进了宫,只是找错了地方。” 她倒是看出来了,皇上别的本事她没看出来,挑刺的本事倒是一绝,要是去做个绣娘,一定是一把手。 顾宪听着她这话,之前的气焰倒是消下去几分,便说道:“去东宫看看可以,不过不论看到什么,都不准外传,否则杀无赦!” 叶轻不卑不亢地看着顾宪,缓声道:“微臣是皇上的臣子,对皇上不利的传言,微臣不会肆意外传。” 她说了,只是肆意外传,偶尔和别人讨论讨论也不算犯事。 叶轻舟此话深得顾宪的欢心,他看向德胜公公,微微点了点头。 德胜公公一会,上前对叶轻舟说道:“大人,请随咱家来。” 叶轻却抬手拒绝,“此时还不是时候,想必皇上是夜幕之后才会听到呜咽声吧!” 顾宪闻言颔首,“确实。” 叶轻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那便只能在那时再进入,还请皇上允微臣前去准备些东西,待酉时之后,微臣再进入东宫查看。” 方才叶轻舟的问话令顾宪有了几分兴趣,听到他现在的请求,不算过分,便应允了。 叶轻告退之后,离开寝宫时暗暗看了一眼一旁的德明公公,转身离去。 她在花园假山边等了一会,便见德明公公端着一碗茶走了过来,想必这就是开溜借口了。 “道长有何吩咐?”德明公公低声问道。 叶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说道:“酉时我会支开皇上,带人进入东宫,届时你留在皇上寝殿,将窗前那块玉环换成别的东西,长的圆的方的都行,就是不能用空心的。” 她可以制造假象,在东宫里制造迷雾,放个灵体作游魂,让皇上信以为真,但皇上能听到的呜咽声还是需要解决。 德明公公微笑着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叶轻挑眉,看着德明公公意料之中的神情,顿时明白了,问道:“你们主子让你这么做的?” 空心物拾放在风口会产生气流冲击声,这一点只要玩过哨子的人都会知道,没理由排查不出来。 大抵是德明公公在每次排查的都时候就换个物拾,迷乱了所有人的视线。 德明公公没有回答,但他脸上的笑意却又告诉叶轻,的确如此。 叶轻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随后说道:“你先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不好。” 她还能埋怨不成?是她说的半年内不与顾珏联系,他做了什么,自然也不能过问了。 她在寝宫待了一早上,回到钦天监时已经是午时,齐子真站在院内来来回回走动,生怕叶轻舟回不来了。 不过看见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时,齐子真突然怒火中烧,上前就揪住叶轻舟的衣领,斥责道:“当着皇上的面顶撞那么多妃子大臣,你不要命了!” 他要不要命无所谓,他们钦天监不能受到牵连! 叶轻愣了愣,很是不要脸地回道:“大人放心,下官很好。” 齐子真被叶轻舟气得都快没脾气了,见他一个人回来,身后也没跟着其他人,问道:“怎么样了?是被罢官了,还是收拾收拾东西进天牢了?” 叶轻走回自己的位置,拿着被她放置了结界的书箱,从里头掏出自己吃饭的家伙。 看着叶轻舟桌上渐渐被摆满,齐子真诧异地看着桌上的罗盘、八卦、铜钱剑,还有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你这些东西……怎么拿出来的?”齐子真看着不过就是头大的书箱,怎么装进这么多东西。 叶轻没做解释,转言说道:“酉时下官要进东宫一趟。” 钦天监众人随之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明叶轻舟被皇上认可了? 叶轻没再多留,以采买之名溜出了钦天监,喊上道什出去吃饭去。 “你说皇上同意你去东宫看看了?”道什一只手收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菜吃饭,听到叶轻舟的话很是诧异。 叶轻点了点头,看着一大桌的菜,扒着饭碗吃了起来。 道什好奇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他可是听说了,礼部、钦天监的人都是无功而返,结果叶小道友一去,就把皇上的头疼给治了。 叶轻笑了笑,不敢邀功,“皇上哪是头疼,就是被烦的,一屋子的人,不停更换的刺鼻熏香,不头疼才怪,我也是钻了空子。” 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顾珏将沉香加入皇上的熏香中,导致他头疼是起始,但真正让皇上一直头疼的确实那满屋子前来“关心”的达官贵人,至于窗前的玉环,那只是对皇上病情再添一把柴火罢了。 叶轻掐头去尾,对道什只说了非她与顾珏做的事,反正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她没什么好遮掩的。 第194章 窃玉偷香 道什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就不怕那些贵人们祸害吗?” 叶轻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叹道:“自然是怕的,但我是为皇上办事,大人们想要怪罪,也得看皇上三分面子。只不过一会进入东宫,我定要事成,届时有了皇上依仗,在宫中也会好过一些。” 道什闻言,沉声也是一叹,现在朝中寒门子弟不好过,他们这种半道入朝的更是艰难。 他在道录司尚不起眼,虽然无聊了些,但性命无忧。 可是叶小道友现在可是在钦天监做事,那是实实在在的从八品官员,不说得罪皇上,就是得罪随便哪位大人,都是不好受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两杯清酒下肚,总算结束了这顿饭。 看着酒楼内的两人的确没有异相,藏在暗处的人缓缓退去。 看似半醉半醒地叶轻感应到暗处的人离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与道什继续打着马虎眼。 卫军回到皇宫后,立即走进御书房参见皇上,将方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 顾宪略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叶轻舟的确不错,若是可塑,将来可做他的眼线。 想着如此,顾宪对酉时有了几分期待。 叶轻在宫外晃荡了小半日,带着暗处跟着的人一会逛逛纸钱店,一会又去城外寺庙求了个平安符,将那些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差不多时候了。”叶轻看了看天色感叹道。 跟着她一路的人也感叹,终于结束了。 便见叶轻舟终于肯回宫,他们也终于能撤了。 看着别家护卫这么跟着,顾珏手底下的暗卫不仅嗤之以鼻,就跟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喊累,一点都没有做暗卫的天分。 叶轻舟一进宫,消息便在宫中传开了。 随着叶轻走向东宫,还没到东宫大门,就见路边站着一堆宫人,更是有大臣也站在此处。 不过再往前走,便有侍卫拦着,他们想进也进不了。 叶轻走向东宫前的宫道,见门前只有德胜公公,没有皇上,上前问候道:“德胜公公好!” 德胜公公闻声,立即回应,“叶大人终于回来了,要是再晚些,咱家可就要派人找您了!” 只见叶轻略有羞愧道:“需要采买的东西太多,路上耽搁了,还望公公见谅!” 她往四周看了看,疑惑问道:“皇上如今在何处?” 德胜公公言道:“皇上尚在御书房,东宫现成了阴晦之地,皇上大病初愈,来此处不好!” 叶轻咋舌暗叹:“怎会不好,皇上这些天头疼,听到的呜咽声,已经是今日溃散的征兆,可能已经被吸了些精气。” 德胜公公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拉着叶轻舟小声问道:“吸了精气会如何?” 叶轻看着他,突然摆了摆手,不再往下说:“皇上是真龙天子,肯定不会出事的,只是普通人被吸去了生气精气,定会觉得浑身乏力,对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更是会手脚发虚、头昏脑涨、恶心想吐,严重的话,可能会……” 说着,叶轻做一手刃,在脖颈前划拉了一下。 “不过皇上是天子,不会出事的!” 听着叶轻舟声音发虚,德胜公公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安了起来,接着问道:“咱家就是问问,若是普通人遇到了这种情况,该要如何处理啊!” 叶轻闻言,略有沉思地想了想,说道:“需打散吸**气妖孽的魂魄,再将苦主生魂拔出,放回就好了。” 说着,她立马又补充了一点,“苦主最好跟着,否则生魂在路上运久了,会散开的。” 她此话并无破绽,就算皇上去问了其他人,也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只有皇上过来,他身边的那些内侍也会跟来,这样寝殿的守卫就会松懈许多,德明公公也好动手。 德胜公公闻言一懵,很是机灵地转了话题,道:“距离酉时还有时间,道长再准备准备便可进去了,咱家还有事,先走一步。” “下官明白,有劳公公走一趟了!”说着,她毕恭毕敬地朝德胜公公鞠了一躬,目送着他缓缓离去。 酉时一到,叶轻在东宫门口燃了一炷香,随后抬步缓缓走近了迷雾重重的东宫内。 原先做好的灵体所在的位置,叶轻不需要用眼睛看就知道在何处,她闭着眼走到了良栖宫的树下,等待着时机。 她在燃香的时候,偷偷在门口布了阵法,可以知道外面来了什么人。 她左等右等,居然没等到皇上过来。 “难道皇上不怕死了?”叶轻疑惑道,略有些困扰。 “他方才召见了礼部道录司、僧录司,这会在赶来的路上。” 迷雾之中突然传来了顾珏的声音,叶轻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很快找到了他。 “合着还是去求证了。”叶轻不禁冷笑,她还是没做到让皇上完全相信的地步。 感叹归感叹,叶轻抬头看向顾珏,问道:“那你怎么来了?” 不是约定好了半年内不联系吗?顾珏突然找来,莫不是计划有变。 顾珏低笑了一声,俯身在叶轻的唇边轻啄了一下,低声道:“自然是来窃玉偷香了。” 外面站着一堆人,只因为这层层迷雾看不见他们,他们要是真的在这里做了什么,他们也发现不了,这样想来还挺刺激的。 叶轻捂着嘴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珏,“还以为你是为了正事而来,没想到你死性不改!” 她话刚说完,就感觉到顾珏又贴了过来。 他捂住了叶轻的嘴,靠在她耳边说道:“道长可要小心了,外面的人可不少,皇上也快到了,声音太大,别人可会误会的。” 他也想让所有人误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叶轻忿忿地推开了顾珏,低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别告诉她是为了这档子事,顾珏没那么无聊。 顾珏也知道小道长是生气了,立马就老实了许多,解释道:“原是有一堆情话想与道长说,想告诉道长,本尊想她了,奈何道长不解风情,只好作罢。” 第195章 真龙显形 顾珏说着,将一张纸塞进了叶轻的手,语气突然正经了一些,“原先驱散的那些游魂,现在就在京师如今的城镇中游荡,虽然没有作祟,但也是把百姓吓得不轻,这里是各个城镇分布游魂的地图和数量,道长何时有需要,便可将他们解决。” 叶轻收了一块迷雾,给了自己一点视野,低头看了看顾珏给她的地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有何不对劲的地方?”顾珏见小道长脸色不对,立即问道。 叶轻一边看着一边摇头,说道:“数量不对。” 她在幻化灵体的时候算过数量,只有两百只,但是按照顾珏这个地图,少说也有四百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珏闻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说道:“本尊会派人继续追查,看看是谁在捣鬼。” 叶轻微微颔首,思虑之下说道:“你的人不管看到了什么,切不可贸然行动,一切等我们商议之后再定夺。” 不管是苑莲,还是其他城镇中的游魂,好似是有人故意将这些游魂塞进来的,到底意欲何为? 而且,这些凭空出现的游魂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再操控这么多游魂? 叶轻想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待眼前的事处理好,她要书信一份给云梦泽。 突然出现这么多游魂,定然是有地方大乱。 想着,叶轻立即对顾珏说道:“顾珏,去查查有没有地方近来突然爆发瘟疫、洪水、旱灾此等天灾!” 一下死了这么多人,要是人祸不可能不被发现,定然是有人降灾人间了。 顾珏闻言,立即点头,“本尊这就去查。”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没走,直愣愣地看着叶轻。 叶轻感觉到皇上已经坐在东宫外了,她需要马上动手,等会迷雾散去,顾珏不能待在此处。 “你快走,一会皇上要是看见你,不好解释。”叶轻催促道。 顾珏回着“好好好”,但是脚步却一步未动。 他伸手拉来叶轻,俯身环抱住了她,低声道:“小道长如此绝情,说半年不见便是半年不见,可知本尊半日不见你,便会寝食难安?” 叶轻低着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现在就沉沦,她轻声嘀咕道:“又不是不回应你,只是现在你我都有重担在身……” 顾珏心中一跳,问了一句:“本尊喜欢道长,谁都阻止阻止不了,就算明日娶了你,皇上前来指手画脚,也不行。” 他知道道长是在埋怨他还有事没与她说明,但是他早已将自己的一切过往都交托给了她,只是道长还没权衡好心思,不肯接受罢了。 道长虽然一直在推开他,但现在将他推开的距离短了,总有一天,小道长会心甘情愿住进他的琼玉殿。 想着,他看向了门外,虽然还是迷雾,但也猜到了外头的人都在等待,便低声对叶轻说道:“道长知道的,本尊说话算话。” 言毕,他转身消失在了迷雾之中,叶轻想要寻找,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会不会有一日,顾珏会真的这么消失在她的眼前? 叶轻突然心烦意乱了起来,念了多少遍清静经都没用。 再等等,等到半年结束,她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拿到了进入黄陵的办法,等到云梦泽的事情解决。 她也害怕顾珏会对她失望,但是在顾珏和天下人面前,她只能选择天下百姓,人间支撑不了再一次浩劫。 那样尸横遍野、万鬼齐哭的场面,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越是这么想,叶轻越发觉得胸口发闷,对顾珏的情愫就越是压抑。 她伸出双手,于胸前结印,金光咒一出,东宫之上突然出现一朵黄云,那云如朝如旭,在傍晚时分的天空中格外显眼。 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睛看着天上的异象,只见那朵黄云突然下放了一道光柱,刺眼的黄光照进了东宫,将被迷雾笼罩的东宫包围,一点点驱散宫内的浓雾。 “真龙显形了!皇上真乃天子!”跟着皇上一道来的官员见状,立即拍起了马屁,高呼着话,跪在了地上,朝着天上的黄云与皇上跪拜。 一旁的其他大人皆是,闻声纷纷跪地参拜。 顾宪受着所有人的参拜,甚是受用,很是满足地看着东宫内。 只见原先满是迷雾的宫殿,渐渐变得清晰,笼罩着东宫的黄光也随着渐渐变淡,缓缓归于黑暗。 顾宪看着殿内情况看向身边的卫军,坦然道:“你们进去帮帮叶大人。” 卫军闻言立即受命,分了两支队伍进入了东宫。 顾宪看着放在宫殿前的香渐渐燃进,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惶恐。 突然进去的卫军仓皇地从里头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指着殿内说道:“皇上!叶大人说良栖宫里有东西!” “良栖宫?”顾宪疑惑地说道,惊讶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目光看向东宫,心跳略有些加快。 “皇上!”德胜公公看着皇上就这么走了进去,赶忙跑上前说道:“皇上,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晦气,快……” “这里是朕曾住过的地方,你说这里晦气?”顾宪很是不悦地看着德胜公公。 闻言,德胜公公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扇了自己两巴掌,赔罪道:“皇上恕罪,是老奴说错话了!但是老奴也是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啊!” 顾宪听着他的声音甚是觉得烦人,对着身边的卫军问道:“确定叶轻舟就在良栖宫?” 卫军立即颔首,回禀道:“回皇上,属下找到大人时,大人站在良栖宫中的树下,似乎是在做什么法阵。” 顾宪闻言,加快了脚步走向良栖宫。 他若是记得不错,良妃生前极爱宫中的桂花树,每到秋季,她便会采些桂花做圆子。 现在也快入秋了,良妃去世也已经快要二十年了,一晃眼,二十年都过去了。 想着,顾宪眼中有些悲戚,走向良栖宫的脚步也沉重了许多。 自从良妃去世,他就再也没有踏入良栖宫半步,没想到再来时,却是这般光景。 第196章 故地重游 顾宪一踏进良栖宫,就看见叶轻舟站在那颗桂花树下,拿着罗盘走来走去。 那颗桂花树许久没人照料,已经干枯多年,看着叶轻舟站在树下徘徊,顾宪微微晃神,竟然看到了良妃的声音。 他闭眼镇定后再看去,便能看见叶轻舟了。 叶轻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皇上正盯着她,出言问道:“皇上您没事吧?可是被这里的瘴气熏到了?” 顾宪回过神来,晃了晃神说道:“朕无事,只是故地重游,略有感叹罢了。” 他这话说完,心中很是惊讶,不解自己方才怎么会在叶轻舟面前如此失仪。 不过叶轻倒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认为皇上如此实属正常,人有七情六欲,故地重游会伤感也是正常之事。 “皇上,微臣有了发现。”叶轻说着,引领着顾宪走到了桂花树下。 叶轻看着直挺挺站在原地的鬼魂,对着皇上解释道:“方才浓雾褪去,微臣便看见有孤魂在这棵树下徘徊,担心它逃脱,便用术法将她定在了原地。” 顾宪闻言,看向叶轻舟所指的方向,却什么也没看到,顿时皱紧了眉头,“朕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毕竟是民间来的道士,保不齐会有些小把戏。 叶轻知道顾宪心里想什么,便说道:“皇上,还记得微臣曾说过,这件事只有微臣这种民间方士知道,朝中观中日夜修炼之人无法解决,便是此意了。” 顾宪回想起,叶轻舟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便问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市井之法。” 叶轻微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了几片柚子叶,呈递到了顾宪面前,说道:“微臣找这些柚子叶许久,皇城繁华,无农耕之地,根本找不到这些柚子叶,微臣只能沿路出城寻找,正好在城外寺庙找到了此物。” 顾宪将信将疑地拿起柚子叶闻了闻,问道:“寻此物作甚?” 叶轻解释道:“柚叶湿敷于双眼,可见鬼。” 这些话,在初见顾珏时,她便解释过,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的道行比一般道士高深许多,当初也是和云阳华阳他们一起开的天眼,看到的比其他了更多了。 不过道行低一些的道士是看不见这些鬼祟的,更别说是寻常人。 她找来这些柚子叶,就是想让皇上也看见这些东西,从而相信她真的有本事,但又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特别有本事,从而对她产生猜忌。 顾宪眼睛一亮,但随后便是迟疑,柚子叶不过是寻常之物,为何会有见鬼之效? 叶轻舟若是趁他不注意做些轨事,岂不是防不胜防? 想着,顾宪对着身后卫军招了招手,与他说道:“你试试。” 卫军很是惊恐地看着叶大人手中的叶子,要是叶大人说错了,那就是欺君之罪,他就会得罪叶大人,可要是没说错,他就是对不起自己啊! 见鬼什么的,太令人害怕了吧! 可是迫于皇上的威力,被喊上前的卫军只能按照叶轻的指示,将柚子叶湿敷在了眼睛上。 叶轻趁着这空荡,继续装模作样的修复法阵去。 “摘下来吧!”叶轻蹲在树边,看似是在认真研究孤魂和阵法,实际上,确实在研究树下的蚂蚁洞。 卫军摘下眼睛上的叶子,突然感觉眼睛一阵刺痛,大喊着:“我的眼睛!” 他双手护着自己的眼睛,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顾宪见状,冷声呵斥道:“大胆叶轻舟,竟敢谋害朕!” 叶轻闻言,转头看向后方,见卫军蹲在地上一脸的苦不堪言,缓缓道:“就疼那么一下,别装了,睁眼。” 这个方法她又不是没给人试过,至于疼成这样吗? 被直接戳穿,卫军心虚地停住了声音,干笑了两声抬头看向皇上,解释道:“方才是真的很疼。” 说着,他就要看向叶大人,只见他身后真的站着一个垂着头的鬼魂。 “啊!”卫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桂花树下,“皇……皇上!有鬼!” 叶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随即,她看向皇上,缓缓说道:“若是皇上不信,可再让别人来试验,微臣确实并无虚言。” 说着,叶轻不卑不亢地半跪在了地上,等待皇上的裁决。 但她的心中,却是早已知道结果。 顾宪看着叶轻舟动不动就跪下,冷声喝道:“朕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蛮不讲理之人?” 叶轻低头回道:“不是。” 心里却说道:“是的。” 顾宪拿起一旁的柚子叶打量,随即说道:“德胜,准备一下,朕要试试。” 他是天子,自然要有一双看得见鬼怪是非的双眼,这是天命,他注定要成为最民主的天子。 德胜公公低声劝道:“皇上,龙体为重啊!” 他这才说完,就被皇上一眼瞪得不敢再言,只能命人搬来软座,取来干净的水,为皇上湿敷双眼。 当顾宪感觉到一阵刺痛,双手紧攥着扶手,没有吭出一声,缓缓摘下眼前的叶子,看到树下的孤魂时,也没有一点的震惊。 看到这般的皇上,叶轻不自觉的想起了另一个人,他曾经也是这般无所谓,或许说对这一切都很好奇更贴切。 “这是什么?”顾宪指着树下的孤魂问道。 他很确定,此人他从未见过。本以为还能再见良妃一面,却没想到今生确实无缘了。 叶轻指了指孤魂脚下的法阵,说道:“微臣方才布阵,查看了它生前所有记忆,它似乎是良妃的娘家人,生前一直被良妃娘娘托梦,近乎成为了它生前的执念,在死后,便自己找来了良妃嘱托的地方。” 她打听过,良妃是皇上还是太子时,于民间捡来的难民。 先皇曾经还因为皇上这般商量之举而夸赞过他,皇上曾经想要帮良妃找到家人,但一直没有结果,只能猜测是因为灾祸而断了联系。 这就是良妃即使再得宠,比皇后嫁给皇上还要早,却并未走上更高位置的原因。 第197章 日出东方 所以她现在提及良妃的娘家人,皇上也无从查证。 顾宪闻言,赶忙着问道:“它可说了良妃托的什么梦?” “下官未问。”叶轻幡然醒悟一般,连忙走回了树下,拿着罗盘凑在孤魂身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 叶轻随后又是突然一副明白了的模样,连忙走向顾宪,匆匆说道:“皇上,微臣实在看不懂,只能见它所说的转述了。” 顾宪颔首道:“说。” 他倒要看看此人这个时候出现到底意欲何为。 叶轻抬眼看了看顾宪的脸色,见他此时既不像是在伤感,又不像是在愤怒。 更多的,像是在看戏一般。 叶轻心中疑惑,朝廷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对这个良妃到底是爱还是不爱,明明再提到故地重游时,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怅然。 但提到良妃的夙愿时,眼中便再没了温度,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 叶轻心中斟酌了许久缓缓说道:“它说,良妃夜夜托梦,均是在忏悔当年所做之事,辜负了皇上对她的宠爱,奈何孤魂无处归,已是身在无尽地狱之人,只能托付血缘亲戚,替她前来看一眼。” 她既不说破又不点破,凡是留了三分余地。 皇上与良妃的旧事,或许不止偷梁换柱这一件,万一他俩耿耿于怀的不是这一件,那她明说这件事,不就穿帮了吗? 她只把话说一半,剩下的留给皇上自己体会,他会自圆其说的。 想着,叶轻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补充,便立即说道:“它还说,它从未见过皇上,只能寻着良妃的气味找来,所以便找到了此处。至于这浓雾,微臣像是阴气与皇上的龙气相撞,才会产生这般异象。” 所以她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良妃说要托梦见一见皇上,它却在良栖宫的原因。 还不是因为她不敢真的在皇上寝宫动手脚,万一出事了,被人抓包了,她的计划就泡汤了。既然皇上对良妃还是有记挂,此次地方又偏僻,正适合她下手。 顾宪闻言默然,在德胜公公的搀扶下,坐在了软座上,回想起了往事。 “你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为何要娶她为妻!” 当时的良妃才刚入王府,他也以为可以和良妃共处,共享余生。 可是父皇也说了,若是不娶东方家的女儿,便不能做太子,他是不得已才…… 再说了,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将来他要做帝王,不可能后宫只有她一人。 当初许诺的话,只不过是一时情迷,她居然当真了! “爱妃,本王也是有自己的苦衷!”顾宪那时还只是个王爷,皇上尚未立储,五子夺嫡,他不得不依仗东方家的势力再上一步。 再言,父皇是真的有意传位给他,不然不会嘱意让东方晓嫁于他。 现在再面对良妃,他虽然心中有愧,但更多的,确实对她不理解而感到生气。 “爱妃,待本王坐上东宫之位,将来便是帝王,到那时,你便是后宫嫔妃,何等殊荣!”顾宪规劝道。 良妃却是根本听不进去,甩开了顾宪的手,大声道:“我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她以为她这情真意切的话能感动到他,却没想到这些话在顾宪心里只是笑话。 良妃虽然在闹腾,但顾宪在三个月后依旧大婚将东方家长女东方晓娶为正妃,同年入主东宫。 后来她与东方晓同时怀上孩子,他明明知道是东方晓背地里捣鬼,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知道她们暗地里互换了孩子,他依旧没有插手。 他要是插手,定会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他还是太子,随时有可能被驱赶下来。 他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阻挡他成为帝王,即使是亲生骨肉也不行。 只是他没想到,良妃就算是死了,心中还有芥蒂,他在她生前已经对她足够好,她还是不知足吗? 叶轻站在一旁,听得见顾宪的所有心声,不仅感叹,许诺的人是他,嫌弃她的也是他,合着要当天子的第一步,就是要所有人对他马首是瞻了?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随意许诺,给了别人期许,却又随意地击碎别人的理想,实在是可恶至极。 想着,叶轻更是觉得顾宪人品有问题。 “如今朕就在它面前,它已是完成心愿,将它送走吧!”顾宪从位置上站起,甩手便要离去。 叶轻赶忙上前问道:“皇上,您的眼睛……” 顾宪伸手触碰了自己的双眼,再看向树下的孤魂,决心还是将这个术法留下来,“朕乃天子,本就应该看清世间万物,叶大人处理完这里的事,来御书房找朕。” 说罢,他便带人离开了东宫,一如当年娶进东方家长女一般绝情。 叶轻看着顾宪的背影,低声念道:“东方晓?” 看来这个皇后也是不简单的角色。 不过提起东方家,她这个常年待在山里的人都有耳闻,不过都是听云梦泽的孩儿们提起的。 就是说这个东方家权倾朝野,家族中每一个子弟都聪慧过人,鼎盛之时,东方家子弟更是担任了朝中大半官职。 对于现在的顾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在东方晓当上皇后之后,就没怎么再听到东方家的传闻了,当时她也没太当回事。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朝中真的没有人姓氏为东方。 当年发生的事,叶轻隐约觉得好像和这个东方家脱不开关系。 她暗自记下,回身走向桂花树下,当着守卫的面用炽火符烧毁了灵体中的所有枯叶,自然就什么都不剩了。 看着无端燃起的火,站在一旁都看的守卫忍不住惊呼出声,在叶轻离开东宫后,更是聚在一起讨论起刚才发生的事。 “这个叶大人真是神了!” “我觉得也是,你们看方才皇上看他的眼神,颇为赏识啊!” “既然如此,你我何不早日与那叶大人熟络?若是他有青云直上的一日,我们也好沾沾光!” “好啊!” 但叶轻此时心中却想着皇上突然又要找她,难道是要找她的茬? 第198章 抗旨不遵 叶轻一路思索,想着自己方才虽然有点越矩,但皇上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生气,不至于事情解决了之后,把她叫过去私底下谈话吧! 难不成方才人太多了,他不好下手? 寻思着,她好歹也是过大于功啊,皇上不赏点她什么都说不过去了! 叶轻内心正是踌躇,路边的宫人又是一脸惊异地看着她,更是觉得意外。 她一路向御书房走去,正巧进门送茶水的德明公公,传音问道:“公公,是我。” 德明公公闻声,手中的托盘差点没拿稳,警惕地看向周围,却看到道长正站在不远处,不过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遂摇了摇头。 叶轻又道:“无碍,德明公公只需心想,贫道便能知晓。” 德明公公眼睛一亮,心想道:“道长想要问什么?” 叶轻见他上道,很是满意,便问道:“皇上归来后,可有异状?” 德明公公摇了摇头,“皇上回来之后并无异样,也未发现属下更换了玉环。” 叶轻意会颔首,正巧两人一路并肩走到御书房内殿门前,立即拉开了距离,看起来很是生疏的模样。 德明公公对着叶轻点了点头,先行进殿通报。 叶轻没在外头等上多久,就听到里面传出皇上的声音,“宣叶轻舟进殿。” 随后,德明公公弓着腰走出了御书房,宣召叶轻进殿,并小声提点道:“道长,属下并未看出皇上有何意图,若是有任何异动,立即给属下示意,九千岁就在附近。” 叶轻心中一跳,顾珏在附近?他在哪儿? 叶轻颔首记下,抬步走进了御书房,佯装认真地殿下跪拜,高声道:“参见皇上!” 顾宪闻声,放下手中的奏折,他病倒的这几日,岸上的奏折堆得有些高了,看着这些奏折,他少有的感觉自己还掌握着大局。 见叶轻舟跪在下面,他出声道:“起来吧!叶爱卿此次除邪有功,朕大大有赏!” 叶轻舟面色瞬间缓和,皇上不问东问西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皇上,微臣不敢居功。此次除祟成功,钦天监与礼部的大人们也是认真排查,若不是有各位大人提点,微臣也不能轻易找到线索。”叶轻说的情真意切,全然就是要将自己的功劳推掉。 越是如此,顾宪越是觉得此人不自傲,可重用。 顾宪拿起在朝官员名册录,翻了一翻,只见钦天监没有位置给叶轻舟晋升了,便问道:“叶爱卿这般技艺,不若去道录司做演法如何?” 叶轻心中大动,钦天监五官挈壶正只是一个从八品官员,而道录司演法却是从六品,结结实实地跳了一大截,而正六品便能上朝,要比她预想的更快了一些。 “皇上,请恕微臣抗旨之罪!”叶轻咬了咬牙,还是拒绝了这个奖赏,她还不至于就这么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她要的是皇上信任她,而不是站的有多高。 若是因为手上掌握了权势,让皇上忌惮她,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至少皇上如今已经开始相信她的言行了。 顾宪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问道:“朕将你升官你还不愿,不是你说的要入朝为官为民为国?” 顾宪看着叶轻舟如此,自以为此人是要得寸进尺。 却没想到叶轻舟接下来说道:“皇上,微臣入朝不过一个月,朝中制度尚不了解,上下阶级也未熟络,如今突然晋升,只怕会引得其他大人不服。皇上愿意奖赏微臣,已是微臣福分,微臣何德何能再与皇上讨要赏赐!” 她这两日所言全都是在以退为进,但事实也摆在了她眼前,皇上的确吃这一套。 看惯了顾珏那种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这种畏首畏尾的,反而会让皇上觉得新鲜。 顾宪听着叶轻舟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这么一看,他入朝也才一个月,正是对身边官员都不熟悉的时候,等到他开始有了人脉,便不再好控制了。 想着,顾宪的目光又定格在了官员花名册上,思略许久道:“也罢,既然你才刚刚入仕,还是多学学为好,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上书到司礼监,他们会回你。”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司礼监确实是个重要之地,总管了宫中所有宦官事务,又负责批答奏章、传宣谕旨。 光是王玉一人在司礼监,便有司礼监总管、掌印大监、东西两厂提督,前两年他放过权,否则他的手上还会有一个南京守备的官职。 在京官员每日需呈一份奏折,在外的官员这是每半月必须呈递一份奏折,这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数目。 所以司礼监的所有官员恐怕是朝中最清楚制度规章之人了。 叶轻颔首,有皇上这句话,她就算正大光明去司礼监都没关系了。 “多谢皇上提点!”叶轻感激道。 顾宪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叶轻舟此次的确有功,不赏不可,便说道:“听闻叶爱卿乔迁新居了?” 叶轻点头回答道:“微臣在京中居无定所,如今在朝中做官,便拜托友人替微臣寻了一处好宅子,已住进半月了。” 顾宪意会,立即安排道:“德胜。” “老奴在。”德胜公公闻言立即应声。 顾宪斟酌了几分,缓缓说道:“既然叶大人乔迁之喜,便替朕准备一份厚礼,送到叶大人府上。” 德胜公公立即面露喜色,如同跟着叶轻一同沾光似的,连忙应道:“是皇上!老奴这就去办!” 皇上又问候了几句便不耐烦了起来,打法叶轻离开御书房,叶轻也乐得自在,在离开皇上视线后,迈着大步往外走。 现在天都黑了,即使繁华如皇城,也有累的时候。 叶轻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中,现在皇城已经下钥,她还走在宫中,这些侍卫也没一个上来驱赶,想来是皇上已经知会过了。 明明这一天其实没有做什么事,但叶轻还是觉得有些疲惫,还未洗漱便躺在是床上,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 却满脑子都是顾珏在屋中的那一吻。 “我真是疯了!”叶轻暗骂了一声。 第199章 宣读圣旨 下人见道长一进门就往房间走,一头往床上栽,连忙劝说道:“大人,九千岁说……” 叶轻闻言,立即从床上坐起,一脸迷茫地看向门口,问道:“顾珏?他来了?” 但她定睛一看,外头根本没人,便问道:“寻我何事?” 下人面色一滞,缓缓说道:“九千岁说了,每日定要督促大人沐浴之后再入眠。” 他们明白,现在道长府里做事,他们的主子便是道长,不可再叫九千岁为主子。 但是九千岁果然很是了解道长,她一回府就直接往床上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叶轻眼角微抽,本是要在床上再赖上一会,就见下人簇拥而上,直接将她拽起送进了浴室。 “主子脾气臭就算了,下人规矩也这么多。”叶轻在浴室中随意找了个地方又坐下歇脚。 站在外头的下人听去了,忍不住笑道:“大人现下我们的主子可是您!” 叶轻忿忿道:“那你们还听顾珏的,把我从床上拽起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着实有些为难,九千岁的话他们要听,道长的话他们也得听,这倒是令他们两难了,遂说道:“大人,九千岁也是为了您好!” 叶轻突然想起什么,立即站起走到门边开门,出言制止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再提九千岁,听到了吗?” 还好皇上现在对她是放心的,没有派人跟来,但若是真的派人来了,听到他们张口闭口九千岁,她能有好果子吃? 下人颔首,低声提醒道长:“道长放心,暗处有我们自己的人,不会有人靠近的。” 叶轻闻言立即摇头,眉头微皱地看着暗处的人,说道:“你们回到你们主子身边,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 暗卫分队头领立即出现,劝说道:“道长,主子担心您的安危,还是让属下跟着吧!” 叶轻知道这些人有这些人的难处,但是若是让皇上知道她这里戒备森严会怎么想? “你们待在这里可以,但是除非我真有了性命之忧,不然绝不能出现。”叶轻说着,顺着皇上的想法猜测,又说道:“若是我等到皇上重用,他定会安插眼线进府,你们在他手下待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下人与暗卫纷纷噤声,道长的顾虑他们明白,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 暗卫头领上前道:“道长,属下明白,即日起属下以危机时刻保护道长为首,必要时不会出现。” 下人中为首的名唤文晏,亦上前道:“大人放心,奴才们皆是普通人,唯大人马首是瞻,那三字奴才不会再提。” 叶轻闻言颔首,心里念道:“从今天开始,她也不会再在别人面前提起顾珏的名字,在外人面前,他们两人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既然要让皇上全心全意信任她,就绝不能让皇上知道她与朝中势力有牵扯,更别说是皇上一直忌惮的顾珏了。 虽然她知道顾珏一定会心有芥蒂,但她也明白,他会理解的。 次日一早,在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府内,下人们便明白大人昨夜的话的确是必要的。 叶轻整理好衣冠,连忙赶到门前迎接,见来人是德明公公,眼底闪过几分欣喜。 “道长!”德明公公尝试着心想。 叶轻果然听到了他的心声,问道:“何事?” 德明公公一边指挥着太监将东西抬进叶府,一边心里想着:“道长,皇上安排了一批人前来协助道长打理家务,他们……” “无碍,来就来。”叶轻已经猜到皇上会派人前来,之前只是话语试探,现在便是时刻监视她的生活起居,这边算是皇上对她信任的重要一步了。 德明公公见道长如此自信,想来应该是料理好了一切,便放心了,开口对着叶轻谄媚说道:“叶大人深得皇上厚爱,昨夜皇上命人连夜准备了这些东西,一大早便差咱家给大人从来。” 叶轻立即意会,回应道:“劳烦公公了,进门吃口茶暖暖身子吧!” 说着,她转头对府内喊道:“文晏,取本大人存了多年舍不得喝的毛尖给公公沏上。” 她的话一出,便被一旁的小太监记下,毛尖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在朝中大臣家里提都不值一提,何况还是存放了多年的茶叶,叶大人竟然拿这样的茶水款待,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德明却是明白道长的意思,随后立即冷脸,拿出圣旨开始宣读,“钦天监五官挈壶正叶轻舟接旨!” 叶轻立即跪地接旨,“微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大人除祟有功,朕深感欣慰,念其乔迁之喜,朕欲赐礼来喝。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雕花红木桌椅三组,紫金宝瓶五个……” 叶轻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值不值钱,听着名儿应当都是家中能用到的,她倒是不怎么嫌弃。 德明公公念完一长串的物拾名字,叶轻听着头昏脑涨之时,便听到他又道:“叶爱卿新居无人打理,朕赐奴隶十人、护卫三人,愿叶爱卿无后顾之忧,心怀朝政,钦此。” 听着圣旨末尾,叶轻又有了几分想法,抬头讪讪地看向德明公公。 德明公公回到宫中时满脸的怒意,回到御书房后更是阴沉着脸许久不想说话。 顾宪略有疑惑,他就是让德明去给叶轻舟宣个旨,怎么看着就像是招惹了什么大仇人似的,便问道:“不是让你去宣旨吗?怎么这副模样?” 德明公公忿忿地说道:“皇上,虽说老奴只是个奴才,但今日去宣旨,叶大人这般对待,老奴只觉得是在贬低皇上您!” “哦?”顾宪来了兴趣,他见叶轻舟那模样,也不像是会欺负人之辈,“你说说看,怎么个贬低法?” 德明公公一提起今早的事,便觉得甚是委屈,“叶大人拿了存放多年的毛尖款待,还对皇上的赏赐很是不满意,命老奴带回了五个奴才。” “有这等事?”顾宪闻言,看着德明公公,只见他面色犹豫,看起来是有事欺瞒。 第200章 属官官正 一旁的德胜公公看不下去,戳穿了德明公公的话,说道:“老奴怎么听说叶大人家境贫寒,平日里家中只用清水饮用,见德明前去宣旨,才拿出茶叶。” 德明公公脸色一僵,小声嘟囔道:“哪有人拿那种东西款待人的!” 顾宪略有不满地呵斥道:“怎么你是在宫中待久了,胃口也养叼了?” 见德明这一句话有问题,顾宪便猜测他说的下一句也是有错的,便冷声问道:“从实招来,为何叶轻舟会命你带回五人?” 德明公公闻言,本来是僵着脸,被皇上这么一问,面容瞬间耷拉了下来,如实交代道:“是叶大人之前便买了下人在府中伺候,用不着这么多人,便让老奴带回来了……” 顾宪拍案骂道:“胡闹,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可知诬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德明公公闻言脸色瞬间不好,埋头喊冤道:“皇上,老奴知错!只是宫中近来一直有传闻,说叶大人会妖术,是他用术法迷惑了皇上,才让皇上如此重用,所以老奴才……” 德明公公这么说话,他心里也甚是惶恐,道长让他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要是皇上真的信了,那道长岂不是……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皇上大喝一声:“朕乃天子,有谁能迷惑朕,这些人平日里散漫渎职,现在竟然开始质疑朕,反了!” 顾宪见德明公公满脸惊讶,冷声道:“朕念你一时糊涂,罚你三月俸禄,可有异议?” 德明公公立即摇头,“老奴知错!” 岂止是知错啊!道长真是绝了,竟然如此了解皇上,三言两句便让皇上完全信任他今日所说,如此一来,皇上定会更加重视道长。 —— 早上顾宪对德明公公说的话,没过多久便原封不动地传遍了宫中大小官署,没见识过叶轻舟之人,本就对他很是好奇,现在听到皇上这般维护,更是想见上她一面。 但那些被叶轻舟抢了风头的官员,一听到叶轻舟的名字便气闷,恨不得将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踹出朝廷。 叶轻回到钦天监时,看到院内所有人的表情各一,迎面撞上个监副,他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监副大人……”叶轻正想打招呼,就听到监副一声冷哼,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齐子真与另一位监副听闻叶轻舟回来,也走出了内务处迎接,正巧见监副冷脸,便上前安慰叶轻舟道:“他就那样,之前替皇上看诊头疼病,他出了不少力,虽然于事无补,但他心里还是有芥蒂,你别介意。” 叶轻摆了摆手,她没那么在乎这些官员对她的名声,相反,这些人越是记恨她,她在皇上那里就越好找到靠山。 “此次诸位大人都有功劳,不过下官乔迁,皇上的赏赐便早来了些。”她昨日见自己的功劳分散,看皇上那个样子,应当也是会给参与的官员一些奖赏的。 齐子真闻言眼睛一亮,低声夸奖道:“刚来朝廷,你还是避些锋芒要好,你是个会做人的,想来再多待些时日,定能平步青云。” 他还是很看好这个半道来的江湖道士,他总有种预感,叶轻舟的能力还不止这些。 叶轻闻言,很是感激道:“多谢大人信任!” 随后她便以工作为由,回到自己位置上做事,但钦天监中一些人还是心有芥蒂她此次出了风头,便将不少杂七杂八的事物甩给她来做。 为什么他们在朝廷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还得不到皇上一句夸奖,这个叶轻舟就借由了云梦泽弟子的光入朝,还用她那什么巫蛊之术迷惑皇上的信任。 叶轻也不反抗,反正闲来没事,便帮忙处理其他大人塞来的事务,反正做的不好也不是她的锅。 她这么一做事,一连三个月都没有反抗,交回那些大人的事务也越做越好,近乎挑不出刺。 这一切都被其他中立派看在眼里,作为钦天监监正的齐子真更是关注此人。 叶轻舟老实本分,做事又很是认真,再过两个月便是科考,届时会有一批新人入朝为官。 所以通常在年末之时,官员们便会送礼行贿,以求上级能在科考前给他们安排一个好位置。 不过今年,叶轻舟的名字却被齐子真直接安排在了钦天监官正的位置。 这个奏折上递给了司礼监与皇上,近乎没有迟疑的通过了。 叶轻舟还在外头游荡,就听见有人在喊她放置的傀儡,连忙返回了钦天监,只见齐子真就站在她面前:“齐大人?” 她连忙从位置上站起,问候道:“齐大人有何吩咐?” 齐子真见指了指叶轻舟面前的公文,说道:“你如此认真,本不该叫你,但还是有一事要与你说一声。” 叶轻疑惑问道:“何事?”她进来也没犯什么事吧! 齐子真见叶轻舟有些紧张,连忙宽慰道:“你别紧张,就是一会公公会来宣旨,之后你便是秋官正了。” 此次晋升的一共有三人,就属叶轻舟提升的最大。 叶轻眼睛一亮,官正可是正六品,钦天监官正一共五人,分春、夏、中、秋、冬五官正,主推演历法,定四时用。 既然是正六品,那就代表着她也可以上早朝了。 听到叶轻被提携,共事的其他大臣脸色很是难看,纷纷置气。 叶轻也没管这些人什么,官正可是除监正监副以外钦天监最大的官了,除了高监副一直看她不顺眼外,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任官正一职,少不了齐子真的提携,司礼监那边有顾珏担着,自然是好说话的。 至于皇上那处,她这三个月来,工作认真,就算回了自己的府邸,除了睡就是看书,更是拒绝了一众邀请,除了皇宫,和与道什偶尔吃个饭,就没再出门。 她的这些事全被皇上派来的那些下人看在眼中,自然皇上也能知道。 如此一来,她认真做事,不与官员外交的名头,很快就能让皇上知晓了。 这事也要多谢谢皇上,派了这么多人监视她,反倒成了她的传话筒。 第201章 媒人上门 “多谢大人提携,下官定认真处事,绝不辜负大人期望。”叶轻抱手作揖,若是没有齐子真帮忙,她恐怕没有这么快到达现在的位置。 齐子真见他如此认真,感慨道:“若是人人都想叶大人如此认真做事,朝廷一定是一番新景象。” 他其实也是赞同张宁的,如今朝局混沌不堪,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些受贿行贿的官员从中作梗,今年晋升的三名官员中,唯有叶轻舟一人是他与另一名监副主张提携的,其他两人,一人是大理石少卿嘱意提拔的,还有一人不知贿赂了高监副多少,竟然让一直冷脸的高监副开口提拔。 虽然他是监正,却也不过就是个五品小官,落到别人手里连口喘息的余地都没有,除了背地里和沈监副发几句牢骚,其实也无能为力。 齐子真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叶轻也随之松了一口气,低声对身边的鬼魂说道:“你先散了,接下来由我顶着。” 鬼魂一听,立马开溜,生怕道长反悔。 叶轻坐在位置上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公文就头疼,之前她那一副认真做事的模样,全都是做了个傀儡,寻了一个前朝状元的魂魄附身装出来的。 她连云梦泽的事都不爱管,怎么会去管朝廷的这些破事? 不过叶轻也不傻,平日里前朝状元做好的公文她都有再看一遍,对这些东西还是很上手的。 司礼监培养出来的传旨太监果然没有让叶轻失望,没让她等多久就来了。 待叶轻接下圣旨再回头看自己的桌子,上面原先堆满了的公文现在全被人搬了回去。 往日欺负叶轻舟的大人们本以为这下完蛋了,定会被叶轻舟报复回来,却没想到他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到位置上收拾起了东西。 原先任秋官正的大臣调离了钦天监,位置正巧空了出来,一个下午的时间,钦天监的大臣一边处理着手上的公务,一边偷瞄着叶轻舟有什么异象。 一直到散值,也不见叶轻舟找他们说话。 其他四名官正倒是对叶轻舟很是好奇,只见他翻看着上一任秋官正留下来的簿子翻看,看这样子很是认真。 这回倒不是叶轻装出来的,只是因为官正这个位置她没接触过,平日里五位官正也没有将事情交给她来处理过,所以对于推演历法和定时还不甚熟悉。 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搬东西,又翻看了往年的历法,总算明白了大概。 叶轻舟的名号不说朝廷所有人,单单钦天监内,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其他四位官正也是看风向之人,现在皇上和监正都很是看好叶轻舟,他们若是太过于苛刻,那便是与皇上作对。 所以四位官正虽然也没照顾叶轻舟多少,但到底也是没欺负人的。 叶轻自从接管了官正,便被其他四人拖着熟悉职位,每日看的书比她在云梦泽一年的都要多。 原先她看书总是以理解为主,看书多少只是外人衡量的标准。但现在却不是了,只要她看的足够多的,其他四人便不会再催促她继续换新的看。 叶轻一脸疲惫地回到府中,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文晏拿着一叠本子走了过来,叶轻只觉得有些发憷,不会回了自己家还得再看吧! 文晏将拜帖和邀请函放在了桌上,请示道:“大人,这是今日的拜帖,需要小的给您推了吗?” 自从大人当上官正,这些拜帖和邀请就源源不断,每日更是有媒婆找上门来,却被大人通通拒了。 叶轻看了一眼看帖,她不喜欢热闹,这些个活动她可没兴趣参加,便说道:“全退了,往后再有这些东西,不用问我,直接推了。” 说着,她便要往软塌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回到府里我赶着睡觉都来不及,哪来的时间和他们周旋去。” 文晏收起桌上的名册,颔首道:“是,小的明白了。” 屋内的话尽数被门外偷听的人记下,再原封不动地传给皇上,见此,顾宪更是觉得叶轻舟此人有些稀罕。 他可是听闻叶轻舟现在朝中风评不错,认真做事、待人也算友好。所以不少大臣家的女儿嘱意想与叶轻舟见上一面的。 “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顾宪斟酌道,“马上就到年宴了,今年年宴喊上叶轻舟。” 德胜公公有些诧异,往年年宴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参加,叶大人才正六品便有了参加年宴的殊荣,皇上的确是看中叶大人。 叶轻为了更好拒绝这些拜帖和邀请,更是为了躲开那些媒婆,几乎是每日都躲在钦天监里,竟然发现了看书的乐趣。 却没想到她这一举动,更是被不少人夸赞年少有为、孜孜不倦,来求亲的人更多了。 叶轻有些无可奈何,她哪儿娶得?她可是个女子,就算现在是朝中大臣,也改变不了是女子的事实。 她本以为这些事情躲掉就算了,没想到皇上派给她一个她并不是很想要的殊荣,参加年宴。 叶轻看着文晏递来的册子,本想着让他拒了,毕竟往日递来的拜帖和邀请函,抛去联络感情的外壳,全是安排她与各家小姐见面的。 但这一次,文晏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册子放在了大人面前,说道:“大人,这是宫里人送来的,说是要您除夕当日进宫赴宴。” 叶轻闻言,惊讶得嘴都没合上,皇上没发错人吧!她怎么就又得进宫了? 好不容易年末有了几天假,她还想着在府里睡上几日,这么又有事儿做了? 她迟疑地打开册子,只见上面确确实实写的是她的名字,她顿时闭上了双眼,沉默了许久,唏嘘道:“想要的偏偏得不到,不想要的接踵而来!” 不过既然是年宴,顾珏应当也会到场,自从她与下人说了府中不能再提他的名号,她便再也没见过顾珏,距离他们的半年之约只剩一个月了,算这时间,应当是在科考之前。 四个月没见过顾珏,年宴上可偷偷看上几眼,这变成了叶轻前去年宴的唯一动力。 第202章 国色天香 叶轻平日里不爱打扮,就连顾珏派来的下人都快忘了他们大人原本是女儿郎。 想着好歹也到了年末,就算是男人也该捯饬捯饬自己了,便在年宴当日摁住洗把脸就要出门的叶轻,左右开弓对她上下其手。 “大男人的打扮什么?”叶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边的人帮她描眉画鬓,有人替她重新束发,还有人为她整理衣服,她就这么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下人立即辩驳道:“描眉画鬓并非女儿家所行之事,只要是变得更好,男人描眉画鬓又如何呢?” 叶轻闻言一愣,没想到还有此等解释。不过顾珏整日熏香抹粉这些人只怕是早就看习惯了。 虽然是宴会,但举办在宫中,她又是以臣下的名义参加,自然是着官服,看着下人们很是失望的收起一件又一件华丽的衣裳,叶轻提醒道:“这些衣服不要在府中出现第二次,若是被人看见了去,那你们是问!” 她刚让德明公公在皇上那儿给她建立了一个穷人的形象,可不能因为这几件衣服给毁了。 看着些衣服华丽的架势,就知道这是顾珏命人做的。 下人颔首,但还是觉得这些衣服有些可惜。 道长的样貌虽不如九千岁那般出众,但放在人堆里,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样子。 再加上道长这修道之人独有的神仙道骨的气质,更是觉得道长出众了许多。 他们方才只是简单的打扮,道长眉宇清明,双眼澄澈,皮肤虽不及九千岁一半细腻,但这般却给他添了几分男儿气质。 若不是知道道长的身份,他们还真以为道长是男子。如今这么一大半,众人倒是期待起了道长穿上女装的样子,不知是违和,还是清丽动人? 叶轻听到这些人的心事,看着他们满眼写满了不争气,合着和顾珏待久了,满脑子想着怎么长的更好看? 样貌是爹生娘养的,再怎么改也做不了太大改变,再说了,她都这把年纪了,还作什么娇娥? 趁着眼前这些人没对她下手,叶轻抄起斗篷便往府外走去,迎面便是两名护卫。 “大人,小的请示随大人入宫。”护卫铿锵道。 平日里大人们上朝,虽然人多眼杂,但护卫也是多的,自然安全。可是今日不一样,守卫都汇集在宫中护驾,沿路守卫甚少,他们的身份虽然不能进宫,但护着大人到宫外就够了。 叶轻拒绝道:“大冷天,大过年的,我已经吩咐了后厨做了饺子,你们在家里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虽然这些人都是皇上派来的,作监视之用,但平日里对她的好确实没话说。 大过年的,谁不想好好过年,偏偏她就要遭这个罪。 护卫闻言略有些感动,但还是不放心大人一个人出门,便劝阻道:“大人,这大雪天的,还是让小的送你吧!” 叶轻看向街上飘扬的白雪,即使身上披了一件斗篷,还是觉得有些寒冷,便有了几分想要让他们劳心送一程的心思。 她正要开口,便听到远处缓缓传来了几声铃铛的响声,疑惑地往街头看去,只见一辆很是眼熟的马车正在缓缓驶来。 这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这年夜饭,城中热闹起来也得等到夜幕之后。 可是这辆马车的出现,吵得整条街的人耳朵都振聋发聩。 马车有八角,轿檐挂着铃铛,铃铛乱响,随着马车缓缓向前,跟随着马车的随从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叶轻眼角微抽,猛然想起与顾珏的初见便是如此的聒噪。 “九千岁?”护卫看着朝他们缓缓靠近的马车眯了眯眼,眼中写满了不满和愤怒。 叶轻注意着在场每个人的表情,除了顾珏派来的自己人,其他人全都是一脸和顾珏深仇大恨的表情。 只见马车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叶府大门。 护卫立即将大人护在了身后,质问门外的人道:“九千岁来此,有何贵干!” 王诩见此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大声呵斥道:“大胆奴才,见到裕王殿下,还不下跪?” 九千岁是别人对主子的敬称,而裕王可是皇上正儿八经赐的王位,这些人张口闭口九千岁,却不提主子的王位,定是对主子不满。 护卫相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听话地跪在地上,“参加裕王。” 叶轻可是听出了身边两人一点敬意都没有,随后也是礼貌地扶手参见道:“参见裕王。” 她现在和顾珏可是不熟的身份,自然是要做到礼数。 护卫见大人礼数为做周全,低声说道:“大人,裕王是司礼监掌印大监,您也得跪!” 叶轻闻言,恍惚间想起这真的和顾珏第一次见面有些相似。 但这一次,坐在华丽马车中的人主动推开了窗门,看向站在叶府大门口的叶轻。 顾珏看着站在原地的小道长,眼底没来由的有了几分笑意,细声点名道:“本尊听说叶大人名讳许久了,今日一见,竟有几分仙子之资。” 叶轻眉头一挑,这又是什么夸人说话? “若下官哪担得起这般夸奖,裕王殿下才是国色天香。” 她这话一说完,就听见有人笑出了声,疑惑道,她这么说有错吗?顾珏长得不就是很好看吗? 顾珏无奈地摇了摇头,国色天香还能夸男人?小道长莫不是这几日被繁忙事务砸傻了。 但,这是道长夸的,他接受。 “叶大人夸人还真是……别出心裁。”说着,顾珏朝叶轻勾了勾手,说道:“叶大人倒是挺合本尊眼缘,方才听叶大人出门无轿,正好本尊顺路,今日与本尊共乘如何?” 护卫心里暗骂,哪来的顺路,裕王府和叶府隔了五条街,裕王还真会顺路,顺到他们这儿来,又正好赶上大人出门。 不行,这件事必须要让皇上知道。 叶轻看了一眼护卫,他们一定是会将此事尽数告知皇上的,倒不如…… “我问你们,这个裕王的来头真的很大吗?”叶轻低声问两名护卫。 她现在的身份是刚刚入朝的江湖散修,不认识顾珏很正常。 第203章 以己度人 护卫点了点头,眼中略有几分畏惧。 叶轻立即点头会意,决定道:“本大人如今在朝中尚未站稳脚跟,实在不能和他硬碰硬,若是今夜本大人回不来了,定要替本大人进宫鸣冤。” 护卫见大人如此决绝,便咬牙低声道:“大人,若是在宫中遭遇不测,定要与皇上直说,皇上会保护道长的。” 叶轻当然知道,顾珏此时出现,实在合她心思,太是时候了! 所以她借由今天这一出,定能让皇上有危机感,知道他再不出手,就要被顾珏下手了。 如此一来,她便能更快让皇上信任她。 叶轻点了点头,在王诩的引导下走上了马车,却坐在了车门前,似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和顾珏共处,毕竟在外的名声,九千岁可是从来不与外人亲近的。 她今日即使借驾也不当太过亲近。 顾珏哪管那么多,看到小道长坐在车外,伸手便将人带了进来,对外吩咐道:“出发。” 叶轻瞪着顾珏,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样太奇怪了吗?” 顾珏从来不与外人接触,今日偏偏过来接她,她知道顾珏的意思,但是外人不知道。 看到他俩这么亲近,她怎么和皇上解释。 顾珏有些吃味,没想到回到了京师,和小道长亲近亲近还要顾及旁人耳语,很是不满道:“再奇怪,遇上本尊便不那么奇怪了,凡事皆有本尊顶着,你怕什么?” 叶轻闻言,浑身的刺渐渐收了起来,坐在顾珏身边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再过一段时日,皇上定能信我。” 顾珏微微颔首,应了一声,看起来却是一副并不认同的模样。 他微微收了收宽大的袖子,伸手为叶轻倒了一杯茶,“天寒,喝杯热的暖暖身子。” 叶轻接过茶杯,看着顾珏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便问道:“你是不是有别的办法。” 顾珏微笑了笑,没有打击小道长自信心,但还是告知了她接下来的部分打算,“皇上没那么容易相信人,小道长现在做的一切,只能让皇上认为,你是个可以担任眼线之人。至于信任,怕是很难做到。” 他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抛去这些年的锋芒,在他还是个普通太监,在皇上的提拔下任掌印大监,知道后来接手二十四监,任督公,所有人都觉得皇上很是看重他,但他很清楚,满朝文武中,皇上最是怀疑的,便是他了。 让他担任这么多官职,不过只是物尽其用,在接手之后,他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关于二十四监的各种安排,必须请示了皇上才可执行。 宫中所有宦官皆是不服他这个突然而来的大监,当年他吃过多少苦头,全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皇上看重他、信任他,但其实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得不到。 这半年里,小道长的确很努力,皇上也有了想要重用她的心思,但这绝不是信任。 他明白小道长的办法是想安安分分地让皇上觉得她是个没有心思之人,从而重用她,这样的办法,他又何尝没有试过。 如今的道长,不是也尝到这样做法的苦头了吗? 朝中眼红她的官员已经开始给她下绊子,接下来的路小道长会走的很苦,即使小道长愿意,他也是不忍心的。 叶轻闻言噤声,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听到顾珏这么说时,她心中的确是不服不忿,很是不赞同他的说法。 可是她心中又是相信顾珏的,便更是觉得两难。 叶轻尝试着争辩,想为自己扳回一局,道:“那我便做他眼线,如此一来,他定会……” 她说着,越发觉得心虚,话语声也越来越小,看着杯中的茶水发愣,气闷道:“我这半年来做的事,是不是都白费了?” 顾珏及时制止了小道长的内疚,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道长的手背,认真道:“非也,小道长的确可以做眼线之用,并且做皇上最信任的眼线。” 叶轻闻言,疑惑地抬头看向顾珏,问道:“我要怎么做?” 她承认,在动脑子这方面,她的确比顾珏要逊色许多。 顾珏没有急着回话,放着叶轻一个人坐在那儿干着急,等她渐渐平和下来,从屉子里拿出了一旁精致的小糕点放在了她面前。 “你现在是官员,不比女眷可以闪躲,一会进宫免不了要喝点酒,现在先吃点东西垫一垫。”顾珏说着,提着茶壶将叶轻的茶水又满上。 看着茶点,叶轻的心情也没有之前那般急躁,浅尝了两口,微甜的味道很是适合她的口味,心情更是愉悦了不少。 顾珏见势,这才说道:“想要做皇上信任的眼线,莫过于监视本尊。” 叶轻闻声看向顾珏,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诩跟在马车边,听着马车里时不时传出主子的笑声,道长的声音也从不悦到平和,心中更是高兴。主子闷闷不乐小半年了,也就是看到道长会这么开心。 突然叶轻的一声惊叫吓得王诩差点没站稳,“你疯了!” 发觉自己的失态,叶轻立马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珏,再次问到:“你真的没说错?你可知这么做风险有多大?” 顾珏却很是认真,所谓风险他早已估量,现在只是在询问道长的意见。 “风险有我承担,道长只需考虑愿不愿意。” 叶轻置气,“你说这话,是在质疑我的处事能力,还是觉得我就该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这么久以来,顾珏总是这么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总会让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傻。 顾珏没想到小道长的反应会这么大,愣了半晌才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道长能够平安度日。” 叶轻将手里的茶杯放回了桌上,回道:“我活着这么多年,大事小事什么没经历过,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无需九千岁多操心。” 她承认,她是喜欢顾珏,但她绝不会喜欢到可以对他百依百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想着,叶轻拉开车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马车,干脆利索地跳到了地面,自己走自己的。 第204章 别有企图 王诩立马喊队伍停下来,一路的吹拉弹唱瞬间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道长。 见道长一脸的愤然,王诩着急地跺了跺脚,他方才也是听到了的,主子的确是在为道长好,只是道长不愿意做被护着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王诩赶忙跟上道长,“道长!道长您慢点儿!” 见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愿,王诩只能小跑着跟上,解释道:“道长,主子也是为您好。主子这些年没为谁低声下气过,习惯了那般说话,道长多担待。” 提到这事,叶轻就来气,更不想理人,拢了拢斗篷继续往前走。 王诩心中直哀嚎,两位主子生气,他也成了憋屈的,但面儿上还是劝说着:“道长,老奴看得出道长和主子是互相欢喜的,主子这般提议,其实也是有情人终……” “终什么终!他没脸没皮惯了,我还要脸呢!”叶轻瞪了马车一眼,甩袖继续往宫里走去。 被顾珏带了一段路,还有不少距离等着她走,才没时间和王诩继续耗着。 王诩看着慢慢走远的道长,又回头看向坐在马车里的主子,很是两难。 却听顾珏出声将他喊回:“不用跟着了,我们走。” “主子……”王诩还想再劝,就见马车果真往前走,九千岁也确实没有要哄道长的意思,只能回到马车边。 他都没靠近,就觉得一阵阴冷在直冲着他的门面。 王诩低声道:“主子,您要是真喜欢道长,就不该这么气她,虽说道长不似女儿家,但好歹也是个女子,您老是这么执拗,道长再喜欢也顶不住您这么气她啊!” 顾珏坐在马车中,默默地看着道长用过的茶杯,许久没有说话。 叶轻一路走在路上,看着漫天飘扬的大雪有些愣神,“我在干什么?” 她明明可以御风飞到宫门前,为什么要自己走?肯定是被顾珏气傻了! 想着,反正京城的人现在都知道她会术法,叶轻便肆意了许多,聚了一团雪踩在脚下,借力飞到了宫门外,回头一看顾珏的车架还在慢悠悠的走,叶轻冷哼了一声,转头径直进了宫。 裕王殿下准许叶轻舟上马车的消息不胫而走,叶轻还没进宫,这些消息便被各位大臣知晓了。 正在准备更衣的顾宪听闻这个消息很是惊讶,撇去没什么人敢上王玉的马车,就凭王玉平日里从不让人靠近这一点,叶轻舟今日居然能坐上他的车架已是不可思议,难道…… “可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顾宪眼神逐渐阴狠,若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叶轻舟就真的太让他失望了。 禀报的卫军想了想,回禀道:“叶大人似乎与裕王殿下起了争执,半道便下车了,一路上骂骂咧咧的,似乎骂了一句……一句……” 卫军支支吾吾,犹豫这话自己该不该说。 顾宪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就生气,催促道:“有话快说。” 卫军闻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听到,叶大人骂裕王殿下不要脸……” 他的话音刚落,顾宪也愣住了,一时间没想到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德明公公暗自将这一切收进耳中,他也不知主子们是何打算,暗卫也没和他通过气,看着皇上现在这样子,好像是在怀疑道长了,便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奴才看着道长气质非凡,似有男生女相,莫非是裕王爷对叶大人有所图谋,这才让叶大人恼羞成怒了?” 主子对道长的心思那叫一个昭然若揭,可是外人却是不知道的。 被德明公公这么一说,顾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盯着他好一阵愣神。 宫闱之中,太监和宫女总会有些奇异心事,他这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原来顾珏也是的取向也是这么的…… 想着,顾宪忍不住冷颤,随之而来的便是长长的叹息声。 他看向跪在面前的卫军,摆手让他退下,“既然裕王和叶大人之间并非坏事,便无需多管。”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需要他注意,王玉到底是对叶轻舟有意思,还是说对叶轻舟有别的企图? 他现下正重用叶轻舟,王玉突然这么做难免不会有其他嫌疑。 想着,顾宪又喊回了刚要离开的卫军,命令道:“去查查裕王近来与叶轻舟还有没有其他联系。” 看着卫军领命撤下,顾宪心中还是有事难以释怀,便对德胜公公说道:“命叶轻舟年宴之后来见朕。” 德明公公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待人不注意,立即通知暗卫禀报九千岁。 叶轻来到年宴宫殿时,大部分的官员已经来齐,看到她的到来,不少官员投来了好奇和嫉妒的目光。 叶轻默不作声地环视了宴会一圈,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三品官员以上,以及他们的家眷。 她平日里接触的人多半都是钦天监,或者职位差不多的官员,想今日这些官员,她还真没见过几个。 不过叶轻舟这个大名,在场的许多人倒是印象深刻。 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叶轻被小太监领到了角落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就见皇上身边的德胜公公走了过来。 “叶大人,宴会之后皇上要见您。”德胜公公的声音不大不小,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叶轻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受了意后立马就把头埋低。 她是真不想这么高调,被所有人盯着,哪有什么好事。 “哟,德胜公公怎么站在门口?是来迎接本王的?”顾珏还没走到门口,坐在殿内的众人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德胜公公闻言,面色先是一僵,随后迎合地笑脸道:“裕王殿下大驾,有失远迎,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王爷先请入座吧!” 说着,他便要给裕王领路。 却见裕王就没接着再理他,正转头看着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的叶大人,恍然想起方才听说的话,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疑惑。 顾珏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了叶轻面前,俯身看着坐在位置上的她,调笑道:“小野猫还生气呢?本王长得倒不至于让叶大人如此为难吧!” 第205章 宫中年宴 叶轻闻言怒瞪着顾珏,一口怒气在胸口闷着,恨不得伸手推开眼前的人。 “皇上命我年宴后议事。”叶轻对着顾珏传音。 只见顾珏眉眼一弯,心想道:“知道,道长小心些。” 叶轻应了一声,随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义正言辞对顾珏说道:“王爷,本官是朝廷命官,还请您自重!” 顾珏挑眉,虽然是笑着,但话语中皆是威胁之意,“叶大人初出茅庐,还不知道本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若是大人不答应,大人您觉得自己还能留在朝中吗?” 叶轻都还没表态,就听到詹事府詹事大人起身喝道:“王玉,你别欺人太甚!” 虽然他们不知道叶轻舟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到达今天这样的位置,但王玉这般欺辱朝廷命官,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顾珏闻言,目光转移到了詹事大人身上,眼睛微微眯起,写满了不悦,“詹事大人管的真宽,手都伸到本王面前来了?” 詹事噤声,方才的理直气壮显然少了许多,他也怕惹怒了王玉。 殿中正在坚持之时,在偏殿旁观许久的顾宪终于走了进来。 “朕尚未进殿就听见你们嚷嚷,究竟所为何事?”顾宪说着,很是不悦地看向詹事和叶轻舟。 叶轻心里摸摸嘀咕,合着只瞪没地位的人呗! 詹事背脊发凉,尚不明确皇上到底站在哪一边,他也不敢造次,想了想,便说道:“回皇上,老臣第一次见叶大人,前来打个招呼。” “哦?是这样吗?”顾宪说着,看向叶轻舟。 叶轻闻言一愣,目光在詹事大人和顾珏身上徘徊了一圈,要她偏袒顾珏,此时时机不妥,可是要她为詹事说话,心里也不情愿,想着,叶轻便说道:“皇上,微臣卑贱,能与各位大人一起庆贺除夕已是幸事,那些琐碎吵闹的声音,今日微臣权当听不见。” 顾宪听着叶轻舟这话,骤然间有些看不清眼前之人,更是不清楚她的立场,到底是愿意和王玉同流合污,还是和其他大人一般趋炎附势。 叶轻舟此话模棱两可,但又很是讨巧,若是觉得他说的不对之人,便是那发出吵闹之声的人。 可要真的觉得他说的对又不可,他此话一出定是得罪了詹事大人,毕竟在皇上问话之时,他并未声援詹事大人。 叶轻说完此话便再没吱声,只做一个听从皇上安排之人。 一时间,宫殿内寂静地有些吓人,詹事大人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努力地不再吱声,恨不得现在坐回去,权当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如此一来,宫殿门边便呈现了一种三足鼎立一般的气氛,叶轻舟不卑不亢地站着,皇上正有探究的眼神一直观察着她,而一旁的王玉似笑非笑,似乎看戏一般。 几声金玉搓擦之声打破了殿中的平静,众人往门外看去,只见是皇后与贵妃缓缓而来,她一踏进宫殿,皇上的目光便从叶轻舟的身上一看,冷漠地看了一眼皇后,随后撇下姗姗来迟的皇后,独自走上高高在上的龙椅。 叶轻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虽说她已经听闻了皇上的心意对良妃更甚,对于皇后是一种似乎有些仇视,但又不得不依靠的情感。 可是两人相濡以沫二十年,为何看起来更像敌人了? 她倒是看这位皇后很是可亲,虽然皇后已经有了些年纪,但她保养得十分好,脸上看不出一点褶皱。 她一举一动皆散发着端庄尊贵,本是柔情似水的模样,目光中却是浓浓的威严。 叶轻看着东方皇后有些发愣,总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 东方晓缓缓往前走,忽的在顾珏与叶轻两人之间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身看向叶轻,头上的凤钗不过微微摇晃,站定之后如同一张浓墨画卷。 叶轻见皇后停下来看着自己,第一时间便是躲开眼神,但心中又是疑惑,遂又扭回了头,低头请安道:“微臣叶轻舟,参见皇后娘娘。” 东方晓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突然会心一笑,打趣道:“本宫远远看还以为是谁家小姐扮了男装前来,原是近来宫中赫赫有名的叶大人。” 叶轻脸色一僵,似乎是因为听到自己被说像女子才生气的。 东方晓立即赔笑道:“是本宫眼拙了,叶大人莫怪!今日是除夕,叶大人岁安。” 叶轻闻言,本着自己是小官,不能使脾气的准则,立即回应皇后道:“祝皇后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看着殿下其乐融融,顾宪只觉得心中很是膈应,冷声道:“皇后何时与叶大人如此亲近,朕怎么不知道?” 东方晓听闻,并没有被指责的尴尬,反而坦坦荡荡地回应道:“本宫只是看到这般大的孩子,便会想到本宫早夭的孩儿罢了。” 这下轮到顾宪下不来台了,他根本不愿提起当年的事,便冷声命令道:“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回来。” 东方晓冷声笑了笑,转身缓缓走向高座,跟在她身后的贵妃这才敢落座。 叶轻见状,忍不住挑了挑眉,看话本里头,皇帝的后宫总是在争宠,怎么今日亲眼一见,并非如话本所说。 顾珏见小道长对皇后娘娘很是感兴趣,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叶轻和顾珏的位置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她伸长了脖子才能看到前面的人,索性就盯着面前的吃食更好些。 吏部尚书家眷林夫人见女儿时不时看向门边,便知道女儿这是对那小子有点意思了,便低声询问自家老爷道:“老爷,那便是叶轻舟叶大人?” 方才局势可是当今圣上、如今只手遮天的权宦与他对峙,可他没有一丝害怕,与皇后娘娘相谈尚有底气,看起来像是个做大事的。 虽然他如今官位低、俸禄低,但要是他有上进心,女儿又喜欢,她是不介意叶轻舟做他们家的赘婿。 第206章 心想事成 吏部尚书林枫点了点头,他深知自己夫人的打算,但还是出言打断了她,“如今局势不明,暂时静观其变,先不要招惹了他。”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一个刚刚入朝的小官,摇身一变成了秋官正,半年前还是个街头算命的,现在便能与他们一同上朝议事了。 若说其中没点蹊跷,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他都知道了,皇上定然是也知道的,但皇上却并未责罚叶轻舟,甚至提携她。 现在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九千岁都对他刮目相看。 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官正,被夹在了两个大人物中间,如今尚未有定局,他就伸出橄榄枝,万一叶轻舟不堪重负,退出官场,或者被其中一方势力迫害,就此倒台,他也会有损失的。 虽然父亲的话听起来有理,但林小姐还是忍不住偷看叶轻舟,她很是好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在众多官员中脱颖而出,仅凭一人之力便抓住宫中的邪祟。 那一日天上的黄光她也看到了,可她不觉得那是真龙降世,明明就是叶大人术法高超。 有些东西他们的确是害怕,但害怕之中有带着几分好奇,越是不让他们接触,他们就越是想要看看。 而叶轻舟就是一个可以将他们恐惧的东西捉住之人,留给他们的便会是好奇了。 这样一来,一直被家里严令禁止各种事宜的闺阁女子们,对叶轻舟此人更是好奇了。 叶轻低头吃着东西,总觉得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抬头看向四周,那些官员又在互相敬酒,压根就没搭理她。 不过这些视线似乎并没有恶意,叶轻就不甚在意。 不过她倒是看到一些有趣的事,竟然有些女子在偷偷看顾珏,她静心偷听她们的心声,居然清一色是:“如果九千岁是正常男人就好了!” “九千岁有能力,长得又是一等一的好,可惜好过头了。” “要不是爹娘不愿,我定要嫁给九千岁,还能攀上一个裕王妃当当。”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沉声叹了一口气,原来凡人的原则仅用美色就能轻易突破了吗? 当你注视他人时,他人也在注视你,殿中如此出现了一个循环。 叶轻低着头吃东西,偶尔抬头看向四周,不与人交际,但目光又是对周围的好奇,反倒引得了不少人的注视。 以往不是没有像叶轻舟这样位阶的官员参加宴会,但他们总是拿着酒杯对各位高官祝酒,巴不得所有人眼熟他。今夜所有人都在等叶轻舟前来祝酒,但他坐在角落吃得正开心,谁都不理睬,一副根本就没打算讨好他们的模样。 “奇了怪了,这个叶轻舟到底什么路数?”林枫自夫人说过话后便时不时盯着叶轻舟,见他不找他们祝酒就算了,连向皇上祝酒的意愿都看不出来。 一旁的礼部尚书笑林枫少见多怪,“他连皇上都不怎么巴结,你还指望他来讨好我们?” 随时如同看好戏一般,但他也觉得叶轻舟有些奇怪,低声嘀咕道:“说他想让皇上做靠山也不是,逢年过节也没见他皇上送过礼,说他勾结裕王,也不像,反倒是裕王想从中作梗。明明在朝中势单力薄,却也不见他拉拢过谁,他不会真想做个清官吧!” 林枫听着礼部尚书的话,打趣说道:“周大人还不知道吧!叶轻舟可是张宁带出来的徒弟。” 礼部尚书一听,立即意会,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钦天监张宁,当年张宁可是因为兵部多报了一点军饷,冲上朝堂与兵部尚书当堂对质。 虽然兵部之后依旧什么时候没有,但兵部的人从此见到张宁就膈应。 明明一个钦天监记时辰的小官,却整天瞎嚷嚷,只要是知道谁贪了银子,不管多少都得批斗一番,闹的朝中大臣见到他就绕道走。 如此想来,叶轻舟的确有几分张宁的“风采”,不爱和他们拉扯关系,连面子上的事都不爱做。 若是这叶轻舟师承张宁的古怪脾气,到处揭发他们,他们也不得不做点什么。 朝中官员现下都在观望,这叶轻舟到底是敌是友还尚未可知。 顾珏默默将底下的事收入眼底,忍不住轻笑,他这是低估了小道长,方才让她在马车上吃点东西,就是怕喝酒上头,却没想到小道长在这儿吃的更欢了。 他向后勾了勾手,唤来跟着的小太监,低声问道:“道长桌上的可是素斋?” 他记得道长是不吃肉的,就算喝酒也是和清酒,看她吃得如此欢畅,想来她那桌上应当不是他面前这般。 小太监点了点头,说道:“依照吩咐,御膳房今年为城外普济寺、长春观都送去了素斋,叶大人桌上菜肴便是御膳房多做的一份。” 顾珏闻言,微有疑惑,他可是未听说御膳房今年有这等打算,便问道:“依照谁的吩咐?” 想来应当不是皇上的,他年末将所有亏空找回,如今国库刚回到正轨,他笃定皇上此时只允许国库收入,不允许国库再拿出。 小太监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是皇后娘娘用自己的私房命御膳房这么干的。” 顾珏微皱的眉头在听闻此话后骤然松开,摆手退下小太监后,转头看向高座上的皇后,默默举起酒杯祝酒。 东方晓见他如此,意会颔首,亦是拿起酒杯,无声回应了他。 她的动作立即被顾宪察觉,顺着东方晓的目光,顾宪看向殿下的王玉,目光中闪过几分探究。 顾珏见势,立即面向皇上,朗声道:“皇上,往年咱家都有祝词,不过今年回望,皇上似乎什么都不缺了,咱家思前想后,便祝皇上心想事成如何?” 皇上如今最想做什么?就连他也只能猜到大概,不过按照皇上今日的调度,似乎是要整修皇陵,其意图可谓十分明显。 顾宪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看着王玉信誓旦旦地笑着,心中一沉,随后也跟着仰头笑了起来,“好一个心想事成,朕喜欢,赏!” 第207章 道祖赐福 叶轻见皇上明明不喜欢这句祝词,却还是给了顾珏赏赐,看来这些场面话不说还真是不行。 她坐在席上,很是努力地想着有什么能祝贺人的话,想来过去这么多年,云梦泽过年时也没这么大操大办,晚辈们很清楚她是什么样人,所以她奉承话基本没说过,直接包个压岁就回去睡大觉了。 叶轻都没想出个对策,就被顾宪点到了名字,“叶轻舟,朕赏你参加年宴,是赐福于你,你也不说两句?” “赐福!”叶轻闻言,忽而想起了什么,闻言站起身,面向皇上一鞠,朗声道:“多谢皇上恩赐,微臣无以为报,仅一颗赤子之心报效国家。” 顾宪噤声,紧抿着唇许久,方才说道:“朕让你起来不是要你表忠心,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 叶轻闻言意会,方才她总算想起了几句好听的话,这下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于是说道:“皇上,微臣祝您,诸恶避让,岁岁平安,众善奉行,年年康宁,道祖赐福,天随人愿,福生无量天尊!” 这些话她隐约听到云玄云联那几个小子学过,他们年初是要下山赐福的,所以总要练几句话搪塞人。 不过她这个常年留守云梦泽之人,除了睡就是在藏书阁看完书再睡,也没别的追求了。 经由叶轻舟这段时间的表现,顾宪对他的要求已经逐渐降低,在顾宪眼中,叶轻舟就是一个不善交际、不看场面,却又踏实做事,为人正直之人,有利有弊。 大抵就败在此人入朝便在张宁手下带着,若是为人再圆滑一些,定是一个可塑之才。 顾宪一直在考虑发展叶轻舟,但却又总是琢磨不透此人,如此想来,还是再考察一段时日。 “叶爱卿此言甚得朕心,好一个道祖赐福,倒是与皇后今日所为相合,皇后,你说是吧!”顾宪说着,看向了身边的东方晓。 东方晓突然命御膳房准备素斋,没有知会他这个皇上,若不是看在是东方晓自己出资,此事他定要好好与她议论一番, 东方晓闻言,面色不改道:“皇上,去年国内收成不错,少不了有神灵庇佑,本宫此举也是代表我们二人在感谢上苍。” 她可不想顾宪做事没头脑,为了少让他酸里酸气,她特意嘱咐送素斋的卫军表明,这顿素斋是她与皇上一同的心意。 就算顾宪会生气她自作主张,也会看在她为他挣了一个好名声而忍气吞声。 他们夫妻二人虽然相看两相厌,但到底也是共处了十几年,可谓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之人了。 顾宪听闻,面色果然缓和了不少,本还僵持的气氛,立即被他的笑声打破,“皇后果然是体恤民情,为民造福!” 说着,他冲着身边的德胜公公喊道:“德胜,将朕前些时日得来的金玉珊瑚赏给皇后!” 东方晓微微一笑,眼中确实毫无波澜,不为所动,对于皇上的恩赐也只是淡漠地回了声感谢。 但她随后看向殿下还站着的叶轻舟,目光中倒是带上了几分兴趣,说道:“皇上,叶大人您还没赏呢!” 顾宪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把叶轻舟晾在了一边,不过想到叶轻舟似乎与王玉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犹豫着赏了一点:“就赏叶爱卿白银千两吧!” 叶轻闻言眉头一挑,皇上还真是慷慨,赏别人都是阔绰,到她这就是白银了。 不过一千两白银,也够她用上好久了。 “谢皇上赏赐!”叶轻高声呼道。 叶轻舟的大起大落皆被诸位大臣看在眼里,皇上似乎对叶轻舟有了些疏离,但却有没有怪罪叶轻舟怠慢之罪,依旧赏赐了他,看来他们还得继续观望。 叶轻明明是当事人,但想的却没有他们这么多,皇上一看就是在怀疑她和顾珏的关系,所以才会冷落她。 只要知道皇上是嘱意她的,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想着,叶轻将今日放在了一会怎么面对各个官员上,她作为后生,的确应当给这些朝廷命官祝贺,但她要怎么做,才能显得不生硬,又有诚意,还能节省? 这一个个问题,导致叶轻在接下来的宴席都低着头深思。 宴会上歌舞一个接着一个,她都不曾抬头,无意间又引得不少姑娘家的赞赏。 “想到了!”叶轻低声惊呼,立马偷偷起身寻了一个小太监,使了一锭金子,请他买一叠红包来,随后回到自己位置上从小腰包中取出一叠符纸和朱砂笔。 坐在叶轻不远处的官员便见他突然开始奋笔疾书,面露疑惑,他们都知道叶轻舟勤奋,但也没有勤奋到这种程度吧! 小太监拿人手短,很快就送来了一叠红皮壳子,站在叶大人身边看着他将一张张符文塞进红包中,很是不解。 大过年的,哪有人这么送红包的? 看着自己亲手包的一叠红包,叶轻满脸的成就感,想到等会大臣们的表情,不由得偷笑。 官员进宫也是要守岁的,众人陪着皇上皇后一直等到亥时一过,纷纷向皇上皇后祝贺。 得了皇上皇后的欢喜,大臣们便能讨到赏赐,叶轻和顾珏方才已经说过奉承话,便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看着大臣们排队祝贺。 顾宪听着底下所有人的祝贺话,心情甚是喜悦,但听多了,又觉得无趣了起来。 五皇子顾璟看着兄弟姐妹都上去说话了,咽了口口水,总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唯唯诺诺地走到了殿中,对着高座上的皇上说道:“儿……儿臣祝父皇……祝父皇……身体健康,万事顺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说话时,声音很是低微,顾宪勉强能听到一切,对五皇子更是不满。 他膝下这么多皇子,就是这个五皇子最不堪重用,平日里畏首畏尾,什么都怕,比市井小民还要卑贱。 顾璟刚出生时,他亦是对这孩子寄予厚望的,但这么多年来,顾璟越发胆怯,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再多厚望也经不起他这么浪费。 第208章 东方皇后 顾宪看着埋头说话的顾璟,冷声回应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顾璟颔首,但面上却是高兴的,今天父皇终于没有斥责他了,也算是今年的第一件好事了! 百官庆贺结束,皇上皇后便先行退场了,留下官员们相互应酬。 这便是一年即使贿赂上级也不会落人口舌的日子,叶轻看着殿中的官员来来往往,趁着人多没人注意她,便将手上的红包一桌一份。 各家小姐却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叶轻舟的动作,见他放下东西就走,力气拿起桌上的红包偷偷打开,只见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张符文。 “这……这是什么!”官家小姐没见过这些东西,吓得把符文丢在桌上后退。 方才还相谈甚欢的官员听到自家女眷的呼喊声转头看去,看见桌上的符咒面色骇然,纷纷看向罪魁祸首。 叶轻发完一圈还剩下几份,正准备回位置,突然听闻身后的质问,回应道:“这是赐福符箓,添福之用。下官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钱财,唯有赐福于诸位,祝各位来年吉祥安康!” 说着,叶轻郑重地双手抱十,朝着所有人微鞠一躬。 官员们看着手里的符箓面色僵硬,对这份礼说不上喜欢,但也没理由拒绝。 他们都知道这叶轻舟有点道行,至少比那些江湖骗子厉害些,有这份符箓,多多少少能添点什么。 加之各位大人的家眷就有不少信这个的,一听是赐福的东西,赶忙把符箓收好。 看着叶轻舟坐在位子上清点剩下的红包,林枫忍不住和身边的礼部尚书感叹道:“我似乎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给人送礼了。” 礼部尚书经由此事,也是知晓了缘由,跟着林大人一齐感叹道:“穷。” 叶轻知道他们又在碎碎念,但一点也不在意,她穷怎么了,又没花他们钱。 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在皇上手里拿点银子,可不能直接掏给这些官员。再说了,她就千两白银,这些肥的流油的达官贵人们怎么可能会稀罕她的银子。 寻思着时辰差不多了,叶轻正要将东西收好,准备前去面圣,却没想到被人叫住了。 “叶大人,这符咒……”顾璟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轻还以为五皇子是在质疑符咒的用途,便说道:“五皇子放心,此符箓真实可靠。” 顾璟闻言,赶忙摇头解释道:“叶大人,我只是想多要一张,可以吗?” “啊?”叶轻一愣,俨然没想到五皇子找自己是为了这事。 看着叶大人有些为难,顾璟心中更是胆怯,的确了,这种赐福的符咒不可多得,他现在的境遇就算是有天神赐福,也是无力回天了。 “是我贪心了,打扰叶大人了!”顾璟说着,低着头便要离开宫殿。 叶轻伸手拦住,她转头看着顾璟,却意外看见他一脸颓意地坐在龙椅上,受着文武百官朝拜。 “怎么会这样?”叶轻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感知,这是通了天眼的后果,时常会看到别人的生平往事,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的未来。 顾璟疑惑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手,很是恭敬地看向叶轻舟,问道:“叶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叶轻将手上剩下的所有红包递给了顾璟,笑道:“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五皇子能看得上下官,下官高兴还来不及。” 她还真不是因为方才看到的东西才对顾璟示好,纯粹就是因为这些符纸确实不值几个钱,全给他拿去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她以为眼前看到的官场已经足够浑浊不堪,没想到顾璟面临的是比她还要沉闷的现实。 凡人皆是艳羡皇家日子,可世间不论什么地方,斗争、攀比、排挤这些凡人的阴暗情绪,都不会消失。 如顾璟这般,过着光鲜亮丽的日子,却承担后果的,大有人在。 顾璟看着手中的符纸,眼中满是开心,抬头想要感谢叶轻舟时,眼前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在他身后,顾珏正默默注视着一切,看着五皇子没见识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低声道:“自己无能,多少张符纸也帮不了你,我的五弟。” 叶轻刚离开宫殿,便有小太监迎上来带路,“叶大人,皇上已等候多时了。” 叶轻点了点头,跟上小太监一路上七弯八绕的,向御书房走去。 看着小太监绕路的动作太明显,叶轻顿住脚步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小太监见被戳穿,嘿嘿一笑,低声对她说道:“叶大人,皇后娘娘命奴才给您带句话。” 叶轻闻言,眉头一蹙,甚是不解,“皇后娘娘?” 提到东方皇后,她就觉得奇怪,她与皇后娘娘可没有什么交集,可今日皇后似乎对她格外照料,她也不记得自己与皇后有什么渊源。 小太监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说,裕王虽不成气候,但到底也是对大人您极好的,裕王到底值不值得您托付,您心里应当早就有答案了。” 话毕,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呆在原地陷入深思的叶轻。 叶轻只觉得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响着令她头脑发蒙。若方才的话真是皇后娘娘说的,那她定最少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更是清楚她与裕王的关系。 那么皇后今日这番话,是在提点她,还是在威胁她? 叶轻紧抿着唇,方才见东方皇后似乎对她没有敌意,那她是否可以认为,皇后是站在她与顾珏这边的。 她抬头看向前路,只见小太监正在不远处的路口候着,更像是在望风一般。 叶轻轻叹一声,走上前道:“先见皇上要紧。” 小太监见大人还没决断,忍不住惋惜。皇后娘娘鲜少管裕王的事,若非她看不下去了,也不会站出来说情。 结果没想到,叶大人还真就是个不领情的主。 可他就是个做奴才的,多说了、说错话了,定是要被责罚的,便只能老老实实地把人带去御书房了。 顾宪等了许久才等来叶轻舟,见他走进御书房,更是满脸的不悦。 第209章 谋逆之罪 “叶大人来的这么晚,可是对朕摆架子了?”顾宪说着,重重拍了一掌桌子。 叶轻见势,立即赔罪道:“皇上请恕罪,微臣一时私心,与大人们多聊了几句。” 说着,她很是内疚地低着头,如同做错事的孩童一般,等待着责罚。 顾宪皱眉问道:“怎么,你也想拉帮结派了?” 叶轻矢口否认:“皇上冤枉,微臣自入朝一来,大人们对微臣颇多关注,微臣自以为或许是自己过于孤僻,这才恼了各位大人。” 她说着,将头埋得更低,一副受进了委屈的模样。 那些官员平日里的确有刁难她,但那都不是事,解决起来压根就没花费她多少心思。 不过她要让皇上知道,朝中又不少人针对她,以至于她要与其他官员示好,以求得保命。 顾宪自然是听出了叶轻舟话里有话,什么颇多关注,他看是颇多针对才对。 宫中动向他岂会不知,自从叶轻舟因东宫之事立了功,便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 他还想看看能解决鬼魅的叶轻舟是否有能力化解,却没想到他竟然忍气吞声。 如此一来,他只要稍微给叶轻舟尝点甜头,她定能全然听他命令。 “那裕王呢?你又为何与裕王同乘?”顾宪眉头紧皱,叶轻舟可以跟任何人联手,唯独不能和王玉。 王玉手中的势力已经足够多了,管人还不够,还要拉扯一个叶轻舟管鬼神吗? 叶轻双眼微眯,皇上果然派人一路跟着。 她巴不得皇上整日盯着她,听到皇上的问话,叶轻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下官不敢说。” 顺着叶轻舟的目光,顾宪见分明看的就是周围的太监,其中意味很是明显,便出言屏退内侍道:“你们都下去吧!” 叶轻见太监侍卫都退下,还留了一个德胜公公在殿中,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顾宪说道:“德胜公公跟了朕几十年,朕信他。” 他可以听叶轻舟的要求,但不会一切都顺着他,毕竟现在他还没在叶轻舟身上看到值得他一直花心思的地方。 叶轻没再得寸进尺,立即说道:“裕王今日突然出现要带下官进宫,下官不敢反抗,只能上了马车。” 顾宪点了点头,这般解释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叶轻舟这么一个没权没势的,正要去招惹王玉,那可是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叶轻见皇上没有反驳,便接着说道:“谁知上了马车后,裕王便开始与下官谈条件,他说……” 她说着,话语突然顿住,一副略有些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的模样。 顾宪闻言,冷哼一声,他就知道王玉没安好心,但见叶轻舟说着说着又停下来了,催促道:“你接着说。” 叶轻高声呼道:“在说之前,下官想请皇上免下官死罪!” 顾宪眉头一挑,问道:“哦?怎么个死罪法?” 难不成叶轻舟真与王玉勾结了? 叶轻闻言立即摇头道:“裕王现在是王爷,微臣顶撞了王爷,是死罪!还请皇上恕罪!” 顾宪闻言,心中似有石头落下,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说道:“朕赎你无罪,说吧,裕王到底找你何时?” 叶轻抿了抿唇,正色道:“听裕王的意思,是要微臣往后听从他的安排,只要下官认真做事,保证下官步步高升。” 顾宪闻言,眉头一皱,他早就怀疑王玉拉拢朝臣,只是碍于一直找不到证据,没想到在叶轻舟这里找到了突破口。 但仅仅只是一个拉拢朝臣,还不至于对王玉定罪,还需再多点证据。 想着,顾宪定神看着叶轻舟,此人虽然没什么头脑,但贵在刚正不阿、又不与其他朝臣接触,是个极易控制之人。 现在王玉又对此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应当是因为他前段时日对叶轻舟十分关照所致。 “若真如你所说,裕王是有谋反之心了?”顾宪紧盯着叶轻舟,逼问道。 叶轻闻言皱眉,恍然想起方才东方皇后命小太监给她传的话。皇后娘娘很清楚她和顾珏的打算,但不放心她。 东方皇后大抵是猜到了皇上会直言,命她强行站队。皇后娘娘此话,是在担心她背叛顾珏。 想着,叶轻有些疑惑,东方皇后又与顾珏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出手帮顾珏? 想来顾珏在宫中树敌无数,皇后没必要为了他与其他朝臣,甚至是皇上作对,只怕是另有原因,难不成东方皇后也看中了顾珏的美色? 叶轻越是往下想,越是惊恐。 “回皇上,微臣不知。”叶轻很是认真地回道,见皇上有发怒迹象,她立即补充道,“皇上,微臣与宫中其他大臣交往不深,只是听到了一些有关裕王的传闻,仅凭裕王之词,微臣实在不好说裕王的不是。即使皇上赦免了微臣之罪,微臣也不敢妄自诬蔑王公大臣。” 顾宪坐在高座上睥睨着叶轻舟,听着他来来去去都是在兜圈子,略有些不耐烦,拆穿道:“不敢诬蔑?朕怎么听说叶大人方才在大街上骂裕王不要脸了?” 叶轻噤声,还以为附近都是顾珏的暗卫,她说两句其他眼线远远的也听不见,没想到还是被听去了一些。 不过看皇上这样子,应当是没听到其他的。 顾珏来接她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后来的事出乎了她的意料,便不受控制的骂了一句,好了,现在报应果然来了。 叶轻怅然,方才她明明说自己和顾珏不熟,转头就骂人,此事却是不妥。 “微臣……微臣……”叶轻总不能说顾珏勾引自己吧!这话皇上信吗? 不过除了这档子事,叶轻还真想不到什么理由了,便说道:“裕王说,只要微臣听命于他,他便赏赐微臣美女十名,微臣一时气愤,这才……” 叶轻说着,挠了挠耳根子,一副极是害羞的模样。 顾宪听到这话,突然大笑,方才他还有德胜说起王玉对人家叶大人有意思的事,原来是因为这样! 一旁的德胜公公闻言一愣,随之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210章 静观其变 叶轻没明白这两人到底在笑什么,疑惑地挑了挑眉头,跪坐在原地等候安排。 “叶爱卿起来吧!”顾宪捕捉到了叶轻舟的小动作,发觉他已经跪了许久,便命他起来了。 叶轻心中暗喜,听皇上这话,应当是听信了她的话。 “多谢皇上。” 既然皇上信她,那接下来…… 顾宪盯着叶轻许久,或许此人便是扳倒王玉的一个契机。 之前放权,完全就是因为他心中有愧,但王玉不能见好就收,就别怪他无情了。 “叶爱卿。” 叶轻抬头看向皇上,“微臣在。” 顾宪靠着椅背的身子突然前倾,双手支在岸上,正色道:“既然裕王看得上你,往后你便跟在裕王身边,只不过……” 顾宪说着,突然一笑,随后道:“只不过往后裕王有什么吩咐,叶爱卿都需告知朕,朕也能安心叶爱卿与裕王的安危。” 叶轻一脸惶恐,低下头掩饰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皇上,微臣……” 顾宪以为叶轻舟是害怕了,便借口道:“叶爱卿这么做,也是为了朝廷的安危,裕王乃国之栋梁,每次出手都是大动作,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朕甚感惋惜。” 叶轻闻言冷笑,皇上怕是巴不得顾珏出事,不过话自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她说道:“皇上,微臣明白了,只不过微臣刚拒绝了裕王,现在又向他示好,会不会显得有些生硬?” 顾宪颔首,的确不能心急,今晚不少人知道叶轻舟来面圣了,王玉自然也是知道的,若是叶轻舟回去之后就找了王玉,那一点也太多了。 “此事不急,先静观其变,朕需要时自然会通知叶爱卿。”顾宪说着,很是和蔼可亲地看向叶轻舟,如他这般的人的确需要多加照顾,像他这种人,就是在必要时顶罪的不二人选。 叶轻颔首,严肃跪地一拜,“微臣谨遵皇上圣旨!” —— 叶轻离开皇宫时,天都快亮了,喧闹了一夜的京城,如今也归于平静。 好在此时的雪已经停了,叶轻也没觉得特别冷。 她快速御风回到府中,只见文晏站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人回来了!”文晏一见叶轻的身影立即对府内喊道。 听闻此言,府中紧随着亮起了几盏灯。 文晏赶忙将手暖炉递给大人,将人送进府中,“奴才们做了点吃食,正等着大人您回来。” 叶轻听他这话,好似其他人都没睡,便问道:“你们等了一夜?” 顿时,叶轻心中有了几分愧疚,她在宫中耽搁了一段时间,也没差人回来报信。 文晏咯咯笑了笑,解释道:“这不是要守岁吗?都在等着呢。” 叶轻意会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拍脑袋有些懊悔,“早知道不全给顾璟了!” 文晏没听懂大人的碎碎念,问了一句,“大人说了什么?” 叶轻赶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大过年的,明日支点银子给大家伙压压岁。” 她就一个人,府里的下人却有十几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大的官儿。 这钱掏出去,别人的岁是压住了,她的钱又得少。 文晏见大人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浅浅一笑,露出一对很是可爱的小酒窝,说道:“大人,那位已经替您支了压岁钱,还留了句话给您。” 自从叶轻在说过不准再提顾珏的名字和称号,府里下人定是要说起,便会用“那位”来指代。 叶轻顿住脚步,看向文晏,等着他的后文。 文晏见大人总算来了点兴头,便说道:“那位说了,今日白银千两糊弄不了大人您这个财迷,给大人准备的压岁,已经放在大人房中了。” 说完,文晏赶忙解释道:“大人,不是小的开的门!那位进门了,小的才知道的。” 叶轻也没有要怪罪文晏的意思,毕竟现在的她和顾珏打起来都是不相上下的。 “大人,您是想回房看看,还是先吃点东西?”文晏凑近说道,满脸的好奇。 叶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说道:“还是先吃东西吧!” 说着,她便往后厨走去,在宫里吃食还是两个时辰前,她早就饿了。 叶轻一进后厨,就见下人们围着一个火盆取暖,见她过来,下人们纷纷让出位置。 “给我腾个座儿就好。”叶轻将人摁了回去,也坐在了火盆边。 下人们往旁边挤了挤,给大人让出了一个座位。 叶轻看向了旁边还站着几个人,她记得都是皇上赏给她的,在府里相当规矩,不过守的都是别的大户人家的规矩,她这儿就一小地方,哪儿来这么多习惯,她也没心思去定什么规矩。 想着,叶轻朝那几人招了招手,“坐下吧,天儿怪冷的,站那儿烤不到火。” 几人面面相觑,终是在瞩目中坐在了椅子上。 后厨端来了刚煮好的饺子,叶轻也不拘束,坐在板凳上端着碗就吃,看着下人们一脸的怪异,叶轻笑问道:“你们不会没这么吃过饭吧?” 下人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头一次看见大人您这么吃。” 叶轻知道,这些人虽然说是下人,但个个拎出去都是一条好汉,用不着对任何人卑躬屈膝的,就算有了听命的主,也都是大人物。要不是看在顾珏和皇上的面子上,她哪有人愿意照顾。 “我哪儿是什么大人物。”叶轻叹了一声,不由得回想起还没下山的时光,“之前跟着师兄一块修习时,他们整日辟谷,还教唆我不能吃饭,我哪儿接受得了,就每日偷偷去后山挖红薯烤着吃,结果还把山给点着了。” 众人哄笑,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大人亲和了许多。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在加入暗卫前条件艰苦,不得不踏上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的生活看似安逸,危险越一点也不比之前少。 说到这儿,叶轻转头看向厨子,问了句:“有红薯吗,烤点儿。” 在山里待久了,一看到火堆就想烤点什么吃吃。 厨子闻言乐呵呵地笑着,拿出了几条来,放进了火堆。 “大过年的吃红薯,大人您也是第一人了。”文晏调笑道。 叶轻也跟着笑了笑,逗趣道:“怎么,不想吃啊!” 下人们一听纷纷摇头,还真别说,烤红薯味儿真香! 第211章 背叛师门 一群人围坐在一块,一直到天亮。京城各家有大年初前往城外上香祈福的习惯,叶轻信道,除了自家师父,谁也不爱拜,拜谁谁倒霉。 所以她也没强求府里的人去烧香拜佛报平安,愿意去的求自己的去,不愿意去的,就和她一样,睡一天的懒觉没人管。 府里的下人纷纷散开,叶轻也晃晃悠悠地回自己的房间,越是靠近自己的屋子,她的脚步也渐渐加快。 顾珏会给她准备什么?叶轻心痒痒,回想文晏说的话,低声嘀咕道:“不会给我送了一屋子的钱吧!” 想着叶轻挑了挑眉,对屋里的东西更是期待了。 她轻推开房门,向屋内看去,却并未见到什么金子银子。 “奇怪?”叶轻突然有了点失落感,关上门往里走,却见桌上摆放着一件叠放整齐的大红衣服。 叶轻拿起衣服左右看了看,怎么看怎么像成亲用的婚服,“媒人催婚催上门了?” 一提到媒人,叶轻忍不住战栗,那些媒人一刻钟说的话,比她一整日说的还要多,今天说那个姑娘闭月羞花,明天就说另一个姑娘沉鱼落雁,她命人赶人了,媒婆还得站在大门口喊。 她寻思着自己也没哪里讨人喜欢了,怎么就招惹了这些麻烦? 叶轻正想询问文晏时,突然听到床上有响声,遂放下衣服,缓缓靠近。 “那件婚服,小道长可还喜欢?” 帘帐之后传来了顾珏的声音,将叶轻吓了一跳,她伸手拉开帘子,只见顾珏一脸睡意地躺在床上,看样子是刚睡醒的模样。 叶轻还未说话,反手丢出几张符咒,将房内的声音与外界隔绝,提防有人偷听,随后才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顾珏翻了个身,面向叶轻,懒懒散散的看起来公然无害的模样,他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本是想给小道长一个惊喜,没想到小道长更愿意和下人们待着。” 他说着话,好似随时又会睡过去一般,昨晚为了等道长,他愣是等到了后半夜,实在撑不住就睡着了。 果然还是小道长的床好睡些,没有小道长的日子,他可是经常彻夜难眠。 顾珏忍不住寻思是否要将这张床搬回自己府上。 叶轻眼角微抽,看到顾珏她是挺开心的,但不是金子,她总觉得有点失落。 “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叶轻看着那衣服似乎是自己的尺码,心里微微有些慌张。 回想起之前顾珏在马车里说的话,叶轻没来由的觉得紧张。 顾珏伸了伸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抱住站在床前的叶轻,将她抱到了桌前,拿着衣服与她比划。 叶轻拍下顾珏的手,重复问道:“你还真想这么做?” 顾珏闻言,本还是一脸的困意,瞬间正经了起来,他看着小道长认真点了点头,说道:“是,本尊想娶你,不仅是为了之后的计划。” 叶轻的手骤然攥紧,心跳声如鼓声一般,起伏之间差点要跳出叶轻的喉咙眼。 “你知道,我心里还有别的事。”叶轻略有抗拒地往后退了两步。 顾珏紧跟着往前走,他的步子更大些,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声音极低,带着几分该睡醒的闷声,叶轻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道长,你还要憋屈到什么时候?”顾珏轻掐着叶轻的双肩,让他正视自己。 叶轻伸手打开顾珏的掣肘,瞪着顾珏愤然道:“憋屈?若你肩上担着的是天下苍生,你还敢吗!” 她想和顾珏在一起,就算顾珏的身份神秘,就算她还未还俗,若是她身上没有这份重担,她立马回云梦泽与师兄说自己要成亲。 可是她不敢!锁魔阵的异动越来越明显,不知道哪一天会垮掉,说不定明天就是又一场人间浩劫。 她已经见识过什么叫做饿殍遍野、血流成河了,她也在当年失去了她最重要的朋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更不想让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受到牵连。 “我是输给了你,但我不能输给天上苍生,我曾与你说过,待我的事结束之后,我便决定和你的事,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叶轻红着眼质问。 她入世之后做出了种种改变,如今跟着顾珏加入官场,就是为了早日解决云梦泽之危,也好早日给顾珏答复,但他这般不理解,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昨夜顾珏在马车上提到过此事,她已经拒绝过,却没想到他又提一次,叶轻心中更是气愤。 顾珏温声安慰道:“道长,我不想逼你,摘掉我们之间的感情,让你入我王府是最快让皇上命你做眼线的办法。” 说着,他看向桌上散乱的婚服,感慨道:“的确,让你嫁进来的确是我的私心,可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就是要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门。” 叶轻紧抿着唇,心中久久无法平静,她一直低头沉默,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再与顾珏争辩。 顾珏也不着急,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清晨响了一阵爆竹的声音后,窗外传来下人出门烧香的声音,渐渐远去。 叶轻的心情大起大落,随着门外的声音渐淡,缓缓沉寂,她抬头看向顾珏,沉声问道:“顾珏,你知道嫁于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顾珏闻言,稍过一会点头道:“知道。” 道长今日若是点头,便是认定了自己是背叛了师门。虽然云梦泽说了可结道侣,但道长此时与他成亲,没有经过云梦泽的准许,更没有掌门来征婚,与道长而言,便是与云梦泽有了脱离。 道长平日看起来机灵的很,但在一些事情上,确实执拗得很。 看着道长低着头,满脸纠结的模样,顾珏叹了一声,伸手将人揽入环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道长莫怕,只要你愿意嫁,其他的事我都会解决。” 他话音落下,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小道长的回复,便接着说道:“让皇上更相信你,让他命你部署皇陵,这不是我们最后的目标吗?如今这么做,虽然有悖于之前定下的计划,但也是最快让皇上信任的办法,道长,你不会不明白的。” 第212章 无中生友 可是小道长依旧没有说话,顾珏疑惑地皱了皱眉,噤声轻听,却听见怀中人微弱的酣睡声。 看着小道长即使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顾珏略有些心疼,将人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后,他坐在了床边,看着桌上的婚服。 那是女子身着的婚服。 若是小道长嫁于他,以小道长现在的身份,身穿的应当是男子的婚服进入王府,所以他心中总觉得对小道长有亏欠,便偷偷做了一件女子婚袍。 小道长看重成亲的意义,他也是。 现在的他身边哪有什么亲人,要么是要的做到最强,要么是盼着他死。他只有道长了。 “叶轻,你担心的、害怕的,我会与你一同承担,但也请你不要一直推开我。”说着,顾珏轻叹了一声,轻轻为她拢好被角后,离开了叶府。 躺在床上本是在酣睡中的叶轻缓缓睁眼,看着床顶陷入了深思。 “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你喜欢?我何德何能……”叶轻说着,皱眉闭上了双眼,眼角隐约有泪落下,流入发间,转瞬不见。 别人府邸大年初一热热闹闹,只有叶轻府中,除了酣睡的呼声,没别的了。 府里除了大早上出门烧香的,剩下的全在睡觉。 下人们心里嘀咕,到底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跟着的这个主子好还是不好,给足了他们逍遥自在,但他们着实没了用武之地。 到底是现在这样安逸好呢?还在刀林剑雨中证明自己好呢?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今日大年初一,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起床的,一直到晚上,叶轻总算忍不住起了床,去后厨找了点吃的。 年初满朝文武齐休三日,之后便是轮流休假。 叶轻在府里待了三天,谢绝了无数前来拜访的来客,第四天一到,天都没亮,府里就看不见她的人影了。 下人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很是纳闷,“那些客人有那么可怕吗?” 文晏开怀一笑,“可怕倒是不可怕,你没发现我们大人不爱与生人接触吗?” 大人整天在家里呆着,吃睡之外就是在书房里看书,有兴头了,就在院里的花圃上干活。 本来还栽种着花花草草的坪子,全给大人铲了,种了一堆他们没见过也叫不上名儿的草木。 他见道长是挺乐在其中的,大抵是与常人相反了吧! “干活去吧!大人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文晏留下一句话,离开干活去。 主子没让干的事,他们少管。况且九千岁还盯着呢!前段时间他就是给大人递茶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结结实实挨了暗卫十鞭子,伤口到现在还疼着。 叶轻早早到了钦天监,虽然眼前摆着的是刚修订好的今年历法,但心里所想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日排了班的春官正与冬官正已经钦天监便看见坐在位置上的叶轻舟,顿时一愣,面面相觑,确定他们没有记错日子,今天就是他们轮值啊! “叶大人,你怎么来了?”春官正傅岳上前问道。 叶轻闻声,心神才缓缓归位,抬头见来者是傅大人和李大人,赶忙打招呼道:“两位大人新年安康!” 见两位大人神情疑惑,叶轻解释道:“反正家中独在下一人,倒不如来宫中找点事做做。” 叶轻心中忍不住犯嘀咕,她这几日被顾珏的那个问题困扰的已经够烦了,结果还是有拜帖不断送上门,她也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了,便也没管其他,还是找点其他事情做,分散分散注意力。 可是她自觉自己已经很努力不去想顾珏了,还是会控制不住想到昨夜和顾珏争吵时,他略有神伤的表情。 傅岳见叶大人一脸心思的样子,虽然他们不是很熟,但毕竟是共事的,大年初一叶大人也进宫帮忙了,还是要慰问慰问几句的,便说道:“叶大人是有心事?” 叶轻闻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边两位官正,突然有了一丝丝想法,出声问道:“在下能否问两位大人一些事,私事。” 傅岳与李朝昌闻言,眼睛陡然瞪大,衣服很是吃惊的模样。 在他们眼中,叶大人可是那种每日醉心于工作之人,他们差点都忘了叶大人也是有七情六欲之人。 叶轻见两人愣住,还以为两人时不愿意,便说道:“两位大人若是不愿……” 她还未说完,就听见两位官正赶忙说道:“愿意愿意,叶大人请说。” 他们也想听听叶轻舟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私事。 叶轻闻言颔首,刚要开口,话到嘴边又顿住,憋了许久改口道:“其实也不是在下的事,是在下一个朋友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在下的朋友很是喜欢一个姑娘,但在下怎么看那位姑娘都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脾气差,长得也一般,家中虽有点势力,但与朋友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可是即使这样,在下的那位朋友还是很喜欢那位姑娘。两位大人,你们这么看?” 说着,叶轻忽然想到一点,立即补充道:“在下那朋友脾气也不行,太爱干净,生活起居过于讲究。但是自从遇到那位姑娘,许多事情随着姑娘来,往常非珍馐不吃,却吃得下姑娘的干粮,非锦被不盖,却为了保护姑娘,一连半月以天地为床……” 叶轻说着,声音渐渐发虚,越发觉得顾珏对她是真的好,但她却没有做出什么回应顾珏。 这么久以来,都是顾珏一直如火如荼,而她从来都是伸手推开他,让他一直神伤。 傅岳听着,捋着自己的胡须思考着,还真没想到,叶大人平日看起来正经,却也有如此热烈的一面。 虽然用朋友指代,但仔细听一听,就能听得出来,叶大人说的就是自己啊! “还想请问叶大人……的朋友,是否真心喜欢哪位姑娘?”傅岳意味深长地问道。 叶轻很是干脆地点头,她很确定顾珏的心意,这么久以来,是她一直不确定自己罢了。 傅岳又问道:“那位姑娘可曾表露过心迹?” 第213章 娶妻娶贤 叶轻随之也点了点头,她曾经犹豫过对顾珏的心意,但如今她担忧的却是自己配不上顾珏,更是忧心若是因为沉沦顾珏带来的温柔,她只怕会更无心理事。 李朝昌一听,马上想起一个人,对着身边的傅岳傅大人打趣道:“我记得傅大人家中似乎有一位,要比叶大人所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朝中有几位大人惧内,傅大人就是其中一个,傅夫人可是朝中有名的悍妇,也就是傅大人惯着,他们其他人可担待不起。 傅岳随和地笑了笑,虽然有些介意身边的人老说自己夫人是母老虎,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过别人说归说,他却是觉得家里有个热闹的,累了一天回家也能有人陪你聊聊天。 “傅某与贱内成婚二十年了,贱内虽不才,也不如别人温顺,但她甚是理解傅某。每个人娶妻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有人娶妻当娶贤,有人择美为妻,傅某独独喜欢理解之人。” 即使他的妻子不美丽、不温顺,但她能够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安慰他,在他有难时帮助他,陪他一起度过,他别无所求,这般足矣。 “叶大人,欢喜之事逃不开躲不过,都是缘分,既然喜欢,又何必受世俗牵绊,难处都是能化解的!” 叶轻默默看着不停给她猛灌鸡汤的傅大人,别的没听进去,倒是记住了傅大人说的“每个人娶妻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反正顾珏品味独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说不定他看上她,就是口味独特的一种? 这么想着,叶轻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遂苦笑了一阵。 李朝昌将傅岳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便打断了他。他在旁边听了半天,也算是听懂了一些,便说道:“叶大人是担心那位姑娘会自卑,才会如此苦恼?” 叶轻听到李大人所言,立即点了点头,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李朝昌是家里从小定的亲,与家里那位没什么波折就在一起了,整日举案齐眉,也没这么多事。 “我是觉得,喜欢也不是什么大事,如叶大人你所言,不过就是你一个人的私事,妨碍不到别人。若是真要将这件事往大里算,那也是两人没有约束好自己,偏要涉及他人之罪了。” 叶轻闻言一愣,反问道:“若是男女双方皆有繁重事务,放下事务在一起,岂不是会耽误很多事。” 李朝昌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问道:“叶大人要是总觉得会耽误,那定是会耽误的。但若是觉得能齐头并进,取得的效果定然是比一个人奋斗要好上一些。” “李大人此话在理。”傅岳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很是同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叶大人就是觉得成亲麻烦,所以才会这么抵触,要是知道成亲之后,家中夫人也会帮忙,定然不会如此想法。 “虽然那位姑娘在叶大人心中有些卑微,但她既然有被叶大人您记挂在心的本事,便一定有叶大人您自己忽略的优点。”傅岳好言相劝。 叶轻陡然回神,拒绝道:“我说了,是我朋友遇到的事,不是我。” 奈何傅岳和李朝昌都是两根老油条了,怎会不知叶轻舟此话的套路,也不甚在意,见他开始深思,两人便离开他的位置,回去做事去了。 叶轻神色很是苦恼,单手支着脑袋,目视着前方,回想自己到底有什么优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忽而眼前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她的光线。 叶轻抬头看向眼前,只见顾珏正站在她的桌前,“你怎么来了?” 不同于叶轻的淡定,傅岳和李朝昌看见裕王前来,脸色顿时僵住,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请安。 叶轻看了一眼跪下的两人,犹豫了片刻,站了起来准备也装装样子,却被顾珏拦住。 “叶大人何必局促,昨日本尊的提议叶大人思考得如何了?”顾珏说着,很是随意地拿起了叶轻桌上的历法翻看。 小道长看得也还仔细,册子上被她标注得满满的。 想来小道长从一个修习道法之人,到现在作为朝廷命官,可以游刃有余得解决这些事,她也吃了不少苦头。 叶轻瞪着顾珏,传音道:“这里是钦天监!” 顾珏听是听到了,但没有一点收敛,接续说道:“看来叶大人是没有考虑本尊的心意。” 说着,他抬手示意了门外。 随后便有几个大箱子被抬了进来,叶轻看着箱子很是疑惑。 顾珏解释道:“这些都是本尊的一些收藏,愿博美人一笑。” 跪在一盆被无视的傅岳和李朝昌闻言很是诧异,他们没意会错吧!裕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对叶大人暗示什么吗? 虽然之前一直传闻叶大人可能对女人没兴趣,毕竟那么多人家上门提亲,也没见他有什么回应,但刚才叶大人的话,明明是对一个姑娘倾心了! 王玉这只阉狗,竟然要对叶大人下手! 叶轻僵硬地笑了笑,拉开了和顾珏之间的距离,生硬地说道:“裕王既然有这么多积蓄,那我便上交给国家,年初也能给百姓们发些福利。” 顾珏看着叶轻挑了挑眉,心想道:“道长这么做不心疼?” 叶轻目光愤然,“心疼!当然心疼!你送到这儿我能收下吗?下次送我府上!” 她能不心疼吗?可是她也不能当着傅大人和李大人的面收啊! 顾珏意会地点了点头,心想道:“小道长要是喜欢,本尊再送些去你府上。” 叶轻这才好受了些,但面上依旧没有好脸色,看着顾珏冷声道:“裕王殿下来钦天监可有正事,若没有还是请回吧!” 说着,叶轻没再理会顾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他就自己找上门了,着实令她有些头疼。 顾珏却紧跟着叶轻,走到了她身边,续问道:“叶大人喜欢什么?本尊什么都能给你找来。” 叶轻缩着脖子,一脸惊恐地看着顾珏,他是吃错药了? 昨天带给顾珏的打击太大了? 第214章 心不由己 一直被无视的傅岳忍不住发话,“裕王殿下,叶大人初入朝堂,不知何时得罪了您,若是有别的不满,寻监正和皇上诉说便是,裕王屈尊来此,下官们担待不起。” 顾珏冷冷地瞥了说话的傅岳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他用不着别人担待。 叶轻可是见识过顾珏杀人的,见他看着傅大人的眼神越发阴森,赶忙说道:“裕王殿下,下官还有正事要做,若是没有其他事,还是请回吧!” 说着,叶轻传音轻斥道:“快些离开,再待下去,我是无所谓,你难道想被皇上再安上一个勾结朝廷命官的罪名吗?” 她好不容易在皇上那儿帮顾珏摘干净,他又跑来。 皇上要是知道他们关系这么亲密,还能安心她做眼线吗? 顾珏撇了撇嘴,在小道长的怒视中终于后撤,无奈摊手道:“看来叶大人今日是没空了。” 说完,他突然低笑,说道:“那本尊明日再来。” 话毕,他便带着太监们离开,留下一地的箱子,令叶轻看着头疼。 有了顾珏这句话,叶轻接下来几日是家里不能待,钦天监不能留。待在家中有媒人上门说亲,留下钦天监又会被顾珏逮到,没来由得对她说些调戏意味的话。 顾珏明明知道她是不吃这套的,难道是要做给别人看? 叶轻抬头看向站在面前对峙着的顾珏和齐大人,齐大人啥时候有这个勇气和顾珏说话了,以前不是以保命为先吗? 想着,叶轻看向了昨天替自己说话的灵台郎冯大人的位置,现在是空无一人,冯大人刚才听到顾珏来了,麻溜就跑没影了。 齐子真抬着头看向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裕王,默默咽了口口水,心里默哀:“叶轻舟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最不能招惹的!成心要气他吗?” 两人僵持了一会,就在叶轻以为齐子真如今硬气了,就听到他说:“裕王殿下前来,下官有失远迎,不如进来喝杯茶?” 说着,他就要把人往内务处带,可顾珏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理会。 齐子真暗暗咋舌,又凑上前问道:“是下官考虑不周,来人,把茶水端到此处来!” 顾珏拒绝道:“不用了,本尊不喝。” 说着,他转身继续看着小道长,却又被齐子真挡住了视线。 “齐大人,你可知道触犯本尊意味着什么?”顾珏说着,冷然盯着齐子真。 齐子真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没有后退,“裕王殿下,叶大人是新官,不知道哪里冒犯了您,您直说就是了,下官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齐子真拿起送来的茶杯,递向裕王,却被他直接无视。 王诩见状,直接将齐子真推开,扯着嗓子骂道:“当真以为裕王殿下好说话了,什么人都敢在此处造次?” 叶轻看着被推开,手上的茶水撒到自己身上的齐子真,一时间只觉得头疼又内疚。 她看向顾珏,心中很是气闷,传音道:“如果你天天这样,闹个不停,我真没时间去思考我们之间的可能了。” 顾珏神情一滞,本就心情不甚愉悦,听到小道长的话,更是不满,转身甩袖离开。 齐子真一头雾水地看着方才对视着的两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看着顾珏离开的背影,叶轻心情很是怅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后,看向齐大人,问候道:“大人您没事吧!” 齐子真没别的本事,就是心大,擦去胸前的水渍,豁达道:“没事,哪有什么事!” 不仅没事,他还觉得有点庆幸,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阴气,竟然和裕王叫板,自己既然还只是被推了一下,啥事也没有。 难道真如传闻所言,这裕王殿下看上了叶轻舟? 想着,齐子真颤抖了好几下,对这般畸形的情感很是抵触。 顾珏坐在回司礼监的软轿上一脸阴沉,王诩跟在轿边,想说话又不敢说。 主子这一看就是因为道长生气,也只有道长能灭的下去啊! 这一路,所有内侍都不敢吱声,安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 顾珏气愤得捏碎了软轿扶手,吓得抬轿的太监立马放下轿子,所有人跪在了地上静候发落。 顾珏看着跪了一地的太监,他都走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小道长出来追他,小道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过就是这几日多去钦天监走了几遭,只要钦天监那些家伙对他动怒,他就有理由在皇上那里发泄,届时,他在顺势提出要娶小道长,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但是看到钦天监里的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为小道长说话,他心里就直冒火。 明明知道他们都以为小道长是男子,他心中还是芥蒂。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觊觎他的人! 可是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小道长竟然对他有些失望! 越是想着,顾珏越发觉得气不过,冲着跪地的太监们骂道:“本尊养你们作甚,现在连抬轿都不会了吗?” 王诩见状,小心翼翼地发问道:“主子,咱们去哪儿?” 要不回钦天监?只要道长好生宽慰,主子定然不会生气了。 但是顾珏此时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愤然道:“回司礼监。” 可是回了司礼监,顾珏一个人待着更是生气,整个司礼监的人一声不敢吭,生怕殃及池鱼。 叶轻坐在钦天监,也觉得自己如坐针毡,还是以出去方便为由,跑到了花园假山角落,找来了暗卫。 “你们主子……” 叶轻话都没说完,暗卫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抱怨道:“道长您是不知道,司礼监现在就跟冰窖似的。” 叶轻闻言抿了抿唇,她是知道顾珏这么做的意思,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在意。 说出来她也觉得可笑,她竟然会觉得这般的顾珏是在对她步步紧逼,强逼着她一定要答应那天晚上的问题。 顾珏出现得越是频繁,她心里就越无法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明明都是很清楚对方在做什么,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叶轻更是觉得苦恼。 “告诉你们主子,我答应了。”叶轻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第215章 有伤风化 傅大人和李大人说的没错,她叶轻虽比不得别人好看,没有别人贤惠,但她有自己的优点,她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左右自己的生活,与那些待在闺阁里的小姐不同。 她与顾珏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没必要牵扯到天下苍生,一直以来,是她把自己困在死循环中,久久不能自拔,才导致自己疑惑,也伤了顾珏。 从今往后,她会帮着顾珏在朝中稳固地待下去,而顾珏想来也会帮她找到解决云梦泽危机的办法,他们都不是彼此的累赘,而是彼此的动力。 他们之间不再是生硬的合作关系,至于其他,她与顾珏之间的事,他们自己解决,牵扯不到外人,也不应当因为外界而左右。 她是喜欢顾珏的,顾珏也是倾心于她的,这就足够了。 叶轻回到钦天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无比快,几乎要跳出嗓子一般,但她很清楚,自己是雀跃的、高兴的。 暗卫飞进司礼监,看到满院子的太监,走路全靠轻功,放东西也不敢大声。他虽然不知道道长答应了主子什么,但主子的要求,道长答应了,一定会让主子很高兴。 想着,暗卫抬步走上前,但又害怕被刚出来,遂偷偷喊道:“王诩公公!” 王诩听到有人喊他,暗骂了一句“不要命了!”,随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见来人是一直跟在道长身边的暗卫,立即问道:“你怎么来了,道长怎么了?” 他这话刚说完,身边突然起了一阵风,方才还在里头阴沉着脸的顾珏就站在了他们身边。 顾珏赶忙问道:“道长怎么了?” 暗卫看着突然出现的主子,被惊吓地咽了口口水,随后道:“道长说,她答应了。” 顾珏闻言,脸色瞬间缓和,走回书房的脚步都欢快了许多。 不过想到方才道长说的话,顾珏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王诩过来!” 王诩一听,立马跟了上去,“主子您说。” 顾珏抿了抿唇,疑惑道:“你说道长时不时被本尊气到了,所以才答应的?” 王诩有些为难,他也不是道长啊,怎么会知道道长的想法。 “奴才以为,一定是道长想通了才会同意的,毕竟道长也非感情用事之人。”王诩只能客观地说一说,毕竟这里真正了解道长的,唯有主子了。 顾珏轻声应了一句,没有再多言,便进了总务书房。 众人见主子没有表态,很是疑惑,纷纷看向王诩大监。 王诩恍惚间看见主子笑了,便知道他此时应当是息怒了,便对司礼监的其他人摆了摆手。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宦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沉默了一整天的司礼监终于有了人声。 守在司礼监外的探子只知道自从裕王从钦天监回来后就是阴沉着脸,想来应当是被叶大人气到了。 裕王从年初,便日日去钦天监扰人,宫中都传遍了,说裕王看上了那个新来的秋官正。 叶轻舟这个名字好不容易没人提了,现下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顾宪有意培养叶轻舟,早早在钦天监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对于这几日钦天监发生的更是了如指掌。 “王玉竟然还能被惹毛了。”顾宪正看着奏折,听着德胜和德明两人在耳边聊起此事,忍不住打趣道。 从王玉进宫,他注意到这个孩子开始,王玉在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却似乎从来不曾和他表露过真实想法。 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王玉如此生气,就算是有大臣得罪了他,他也不过就是直接爆发,可不会想现在这样忍着,难道王玉是真喜欢叶轻舟? 若真是这样的话,叶轻舟的用处可就比之前还要大了许多。 德胜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也算是看着裕王长大的人。裕王自从皇陵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若他将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见裕王如此,定是欣慰的。 但作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他觉得突然改变的裕王,会成为本就阴晴不定的朝堂里更大的变数。 “皇上若是觉得不妥,不若为叶大人择一门亲事?”德胜公公试探地问道。 顾宪没有着急回应,只说道:“不着急,待他们二人表态了,朕再有想法也不迟。” 以他对王玉的了解,想必他受了这样的气,用不了几日便会有动作了。 不过在第二日早朝时,顾宪见王玉突然请求赐婚有些愕然,他以为王玉会命他责罚叶轻舟。 届时他再以化解为由,命叶轻舟多去裕王府走动走动,这样一来,也算是顺理成章。 听到裕王说要娶了叶轻舟,不只有皇上惊讶,满朝文武都很是吃惊。 “这……这……这有伤风化!”有老臣闻言很是气愤。王玉平日里在朝中就甚是猖狂,现在竟然公然做出这般有伤风化之事,也就是他这个阉狗才会做出之事。 有大人出言抗议了,其余人也有了底气,纷纷对皇上喊道:“不可!” 林太师为三公之一,在朝中更是肱骨大臣,王玉获封王位之时,他正好病重告假,回朝之后便听闻如此耸人听闻之事。 现在又听到王玉身为太监,竟然当众求亲,求娶之人更是朝廷重臣,他怎能做事不理! “皇上,此事不可!”林太师大斥着上前,怒视着顾珏,见他气定神闲地站着,一副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愤然对皇上道:“自古以来,宦官当政是为荒唐!即使王大监治理司礼监有方在先,寻到皇陵有功在后,皇上为之嘉奖已是其荣幸,赐王位实在有失妥帖!更是因为此事,才会让其认为皇上对其很是宽容,这才会有今天这般荒唐事!” 林太师说着,更是毫不客气地对不远处的王玉冷哼了一声。 顾珏淡淡地看了一眼林太师,并未着急发作。他在朝中的确势力颇大,但到底是会受到这些老家伙的制约,这些人本事不大,坏就坏在他们在朝中有累积多年的人脉,一旦他有什么举动,定会受到这些人的阻碍,但他若是要动摇这些人的地位,也会左右为难。 第216章 宦臣娶妻 顾宪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站着的两人,一边是他极为信任的林太师,一边是掌权内监的王玉,他左右都是不能得罪的。 不过为王玉赐予王位,他人会觉得不妥,但于情于理,是他应得的,故此,其实也并未有不妥之事。 “此裕王王位之时已经过去半年了,此事不必再提,朕所行自有估量。”顾宪说着,眼神从林太师身上移开,看向王玉。 他到此还是不明白,王玉为何会选择叶轻舟。朝中都传他与提拔叶轻舟,王玉不可能不知道叶轻舟会是他安排的人,既然如此,王玉现在求亲,难道就不怕被他监视? 或者说是,王玉就是想通过叶轻舟,来向他传递假消息? 顾宪想着,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王玉做事不会没有目的,那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娶一个并不能完全信任之人,他到底有何目的? 毕竟“太监娶男妻”此等事,可是前无古人,闻所未闻之事。 顾珏见皇上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便知他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便有恃无恐道:“皇上,咱家见着叶大人便喜欢的紧,就算您不赐婚,咱家也有的是办法将人掠进王府。” 顾宪闻言呵斥:“这是什么混账话!” 叶轻舟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怎能由得王玉胡来! 顾珏却是满脸的不在意,他混账,不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吗?用不着皇上再次记挂。 “皇上,咱家在朝中这么多年,几时向皇上提出要求?只因咱家实在喜欢,否则定不会做出让皇上为难之事。” 顾珏比叶轻还要了解皇上,皇上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若是拿他身上的官职向皇上威逼利诱,皇上不但不会同意,反而会斥责。 但他将往事重提,皇上反而会念及他的好。 三公九卿又如何,他在宫中这么多年所做之事,不比任何一人要少。 听到王玉的话,顾宪意会地点了点头,他的确从来没有因为个人私事来找他诉求,求娶叶轻舟的确是他难得的一次来求他。 原以为王玉这辈子都不会与他有更亲近的距离的,今日这般,倒是给了他几分别样的情感。 算起来,叶轻舟此后也算得上是他的近亲了。 如此想着,顾宪看向王玉和叶轻舟的表情也有些异样。 林太师见皇上没有要回绝的意思,立即又道:“皇上,裕王封王之事在民间便一直被诟病,若是再赐婚,恐民间舆论殃及皇上您啊!” 顾珏闻言立即看向皇上,皇上极爱名声,林太师这么说就是戳中了皇上的痛脚,皇上定然是会考量风评一事。 顾宪确实皱紧了眉头,对此事确实在意,正要启唇与王玉说说此事免了。 顾珏便说道:“太师这是什么意思?咱家行得正坐得端,何须皇上来替咱家担这担子,左右不是您娶妻,您担心什么?” 有什么非议都在他身上,想要百姓议论其他人,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让百姓们记住。 顾宪一听,心中豁然,百姓们似乎的确是从来都骂王玉的,何事殃及到他身上? “既然裕王喜欢,朕便不好拒了裕王一番真心,不过此事有悖人伦,裕王,你可知就算朕应允,黎民百姓也会不解你!” 顾珏颔首,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清楚,就算小道长还是之前的身份,他也不好将人娶回家,左右都是会被人诟病,倒不如早日把小道长娶回家,还能安心些。 “皇上,臣王玉求您赐婚!”顾珏说着,郑重地收起衣摆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众臣哗然。平日里王玉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就算是上了朝,他不仅不用给皇上下跪,更是可以享有在殿中一座的资格,可他今日却跪下了。 顾宪眼神触动,这是王玉第一次真心为自己下跪。 “好,朕允了!德胜,替朕拟旨,准裕王和叶大人择吉日完婚,赐叶大人新宅一座,婚礼嫁娶事宜由礼部全权督办,规格以亲王待遇,婚礼当日,叶大人由皇宫出发。” 顾宪话音刚落,殿中便是此起彼伏的“不可”声,但顾宪没有给他们拒绝的余地,改口便提起了春耕之事,摆明了就是不会再改了。 站在殿中的叶轻作为此时的主角之一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其他且不说,皇上之前明明摇摆不定,但顾珏一下跪,皇上便直接答应了这门亲事。 加之之前的种种迹象,叶轻略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但这其他人眼中去成了叶轻舟很是抵触这件事,纷纷对其表示了同情。 早朝匆匆结束,叶轻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堆人团团围住,齐子真紧张地问道:“叶大人,你没事吧!你若是不同意,趁着圣旨还没下,赶快去抗婚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赐婚那是这样的!这不是荼毒一个根正苗红的国家栋梁吗?皇上为了拉拢顾珏,还真是煞费了苦心! “我……”叶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是自愿的。 吏部尚书也过来说话,他的女儿可是寄心于他了,现在突然被赐婚,也不知女儿受不受得了,“叶大人,齐大人说的不错,以皇上宠信你的程度,只要你向皇上抗议,皇上定然不会纵容裕王胡作非为。” “谁说本王胡作非为?” 叶轻闻声看去,只见顾珏双手插在腰间,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见状,叶轻嘴角也勾起浅浅的微笑。 见王玉前来,方才还大声抗议的官员们瞬间没了声响,纷纷为其让道。 顾珏冷呵一声,对于这些雷声大雨点小的人很是不屑,无视了所有人,迈步走到了叶轻面前,轻声道:“走吧,本王的未婚妻。” 说着,顾珏的手很是自然地搭在了叶轻的肩膀上,将人往外带,留下愣在原地惊愕的诸位大臣。 太监娶男妻之事不久便传遍了京城,叶轻府上还好,倒是没有媒婆敢来了,拜帖也少了。但裕王府反倒很是热闹,宽大的门前挤满了人,纷纷讨伐着王玉有失人伦,危害朝廷栋梁。 第217章 同流合污 叶轻自打有了“未来裕王妃的名头”,在宫中行走也没人敢招惹她,以前总有看她不爽的官员来找她麻烦,近来这些人也不蹦跶了。 不过顾珏的情况可要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裕王府外天天堆着抗议的人,要不是怕裕王府门口的守卫,早就扔烂菜叶子了。 顾珏无心搭理门口的人,全心全意操办起即将到来的婚礼。 但随着门外的呼喊声愈演愈烈,顾珏便发现了不对劲,“寻常百姓哪来的积极,看来是有人暗地里操纵着,所以才没完没了。” 顾珏说着,放下手中的图册,目光中闪过狠辣,下令道:“命门口的人不必忍着了,看到有煽动暴乱的人,杀了便是。” 他可是给过这些人机会,是他们自己不消停。 伴随着门外的求救声,顾珏气定神闲地勾画着婚服的样式,这才是他的作风。 门外的百姓不停叫骂,没等到阉狗收敛,反倒等来了拿着刀的侍卫,当即砍死了好几个声音最大的。 阉狗恼羞成怒、残忍杀害抗议勇士之事马上传开,京中的反对声越开越大,但裕王府的守卫没有一丝手软,来一个杀一个,一日下来,京师衙门外堆了一座尸山,看着更是触目惊心。 叶轻在宫中听到这些消息后,哪管还未下值,立即出了宫,赶到了裕王府,只见裕王府门外还聚集着一批人,呼喊声振聋发聩。 她见地上的血色不少,看来的确是死了不少人。 “让开,我要见裕王。”叶轻冷着脸站在门外。 守卫见来人,赶忙将道长迎进门,顾珏更是前来迎接,却在看到小道长一脸阴沉时,表情也僵住了。 “为什么杀了那些百姓?”叶轻质问道。 她听到传闻还不信,特意绕路去了京师衙门,门口果然堆了不少死人。 顾珏抿了抿唇,说道:“他们煽动百姓带头闹事,该杀!” 叶轻置否,他们俩这档子事,还不够别人议论吗?仅仅只是因为议论就杀人,顾珏还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你杀了他们,悠悠众口就堵住了吗?”叶轻紧咬着牙关,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和顾珏撕破脸。 顾珏闻言微微皱眉,冷声置气道:“本尊何须堵住悠悠众口?” 他从来不用刻意迎合别人的想法,道长的出现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不会再有第二人值得她费心。 叶轻一直都知道顾珏的习惯,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做这些并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的确,杀了那些乱嚼舌根的百姓或许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可是这样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要比带来的收益要更多。 更何况那些被杀的人都是老百姓,他们总会被一些人带动,说些有的没的,顾珏这样一棒子全打死,也怪不得朝中会有那么多反对之声了。 “是,你不需要堵住他们的口,他们是平民百姓,你是九千岁,是裕王殿下,他们怎需要你劳心?”叶轻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对他生气,可是说话时还是有些控制不住,“顾珏,你比我清楚何为君王之道,若你还要你的位置,就不该如此!” 话毕,叶轻推开面前的顾珏,转身往王府外走,看着门外站满了的百姓,一口气堵在胸口。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叶轻,高声招呼身边的人道:“这位就是叶轻舟叶大人!” 百姓一听,连忙聚上去问候。王府守卫见状,立即拦人,却被如山前来的百姓推搡得有些站不稳。 “叶大人,您受苦了!” “叶大人,您为何不与皇上抗旨,难道您也要与阉狗同流合污吗?” “叶轻舟,我本以为你是个难得的清官,没想到你也和那些贪官一样,找到机会就攀附!” 百姓的话越说越难听,原是还未叶轻舟担忧,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出口的话越来越难以入耳。 叶轻微微皱眉,沉声道:“在下的事,在下自己承担,无需各位操心,还请各位离开吧!” 她明明好言相劝,却等来了百姓直指她怒喝:“叶轻舟,你不识好歹!” 叶轻闻声,冷冷瞥了他一眼,她忽然之间明白了顾珏为什么动手,这些凡人不仅多管闲事,还不让人指明,要是被揍了,那也是活该。 但她依旧不理解顾珏为何要动手杀人。 “你们辛苦了。”叶轻看着守卫感慨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裕王府门前。 听着身后越来越大声的抗议,叶轻额头青筋隐约暴起,想到顾珏做的那些事,暗道:“不行,还是要进宫一趟。” 顾珏闹出这些事,递到定会有大臣状告,皇上对顾珏不满依旧,难免不会责罚。 想着,叶轻刚在下值之前返回了宫中,企图觐见皇上。 德明公公见道长前来,赶忙将她拉开,低声道:“道长,皇上还在气头上,您还是别进去了!” 叶轻看向御书房门口,也没听到里头传出什么声音,便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德明公公轻叹了一声,缓缓道:“自从皇上赐婚圣旨下来,便有大臣日日前来劝阻。主子这两日又杀了几个人,朝中大臣更是不安分,上奏折的上奏折,前来觐见的现在还在书房里跪着,摆明了就是要让皇上治罪主子。” 叶轻闻言,便要走向御书房,“那我就更要去找皇上了。” 德明公公连忙拉人,劝说道:“道长!您就信主子一遭吧!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 道长哪儿都好,也会担心主子,可是也真是因为怕道长担心,主子已经收敛了许多事。 叶轻抿唇,脸上还是写着不甚相信,“你们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偏偏是我,既然看不清了。” 德明公公看着道长转身离开,急的直打自己耳光,道长这哪儿是看不清,其实就是在意所以才想得多,只是身在山中不知山高罢了。 诸位大臣跪在御书房中等着,却一直未等到皇上表态,时不时偷偷看上一眼,却见皇上正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折。 第218章 大婚出逃 “裕王殿下,皇上宣您进宫。” 顾珏正挑选着成亲时的用具,便听到公公传旨,冷冷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德胜公公擦去额上的虚汗,心底略有些惧怕道:“王爷,皇上命您即刻进宫!” 顾珏抬眉看了德胜一眼,缓缓放下手里的清单,起身道:“王诩,替本尊更衣。” 顾宪遣退了所有谏言的大臣,批了一叠的奏折才得到姗姗来迟的王玉,一见他进门,气得直接摔了一叠奏折在他跟前。 顾珏低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奏折,缓缓俯身将奏折一本本捡起,从容道:“皇上唤咱家来,所为何事?” 顾宪见他一脸淡然,更是生气,呵斥道:“你还有脸问!今天那些大臣都告到朕面前了!你看看你手里的奏折,全是指责朕赐婚的!” 顾珏闻言,打开了两份奏折翻看,其中文辞皆是指责他有伤风化、有辱人伦,就算披着文雅的外衣,说的也都是骂人的话。顾珏看着这些却是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不甚在意一般。 “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顾宪说着,愤然拍了拍桌面。 只见顾珏淡然地将奏折放回顾珏的桌上,走到桌边代替了德胜公公的位置,挽袖为皇上研磨。 他的动作闲散,说起话来,都好似漫不经心,“皇上,这些话咱家受得住。只不过……” 说着,顾珏轻声笑了笑,问道:“咱家自己娶妻,又祸害不到别人家去。这些大人这么爱多管闲事,到底是瞧不上咱家这个太监,还是以为皇上赐婚都是儿戏?” 被他劝动赐婚的是皇上,现在旁敲侧击想要收回成命的也是皇上,道长与他的婚约甚至已经在他手上了,谁也抢不走。 顾宪闻言,转头看向王玉,似乎从他的眼神中意会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自裕王再次离开皇宫,大臣们再想觐见,都被皇上一口回绝,宫中更是挂起了红纱帐,的的确确如皇上之前所言,要叶大人从宫中出嫁。 叶轻作为这件事的主角,却从未有一丝成亲的喜悦,每日依旧要么待府中,看着下人将行李搬送到新宅子去,要么就是待在钦天监,接受着官员们来来去去的注目。 众人传闻叶轻舟是因为不满意这桩婚事才会如此阴沉,但叶轻自己知道,她和顾珏此时都在冷战,这次没人愿意拉下脸和对方先和解。 顾珏自恃小道长会明白的,但一等就是半个月,小道长还真没再来找过他,眼看着明日就要大婚了,送去叶府的嫁衣也没说合不合适,顾珏更是气闷。 叶轻看着桌上的两件嫁衣,一件是顾珏在年夜送给她的,还有一件,是明日大婚要穿的。 “明明嫁给顾珏,我是该高兴的,可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叶轻的指尖在衣服上的花纹划过,花纹依旧是顾珏最喜欢的海棠花纹,但仔细一看,这海棠花似乎攀附着一个框架绽开的。 叶轻迟疑地打开了嫁衣,只见嫁衣衣襟是规矩的云纹,绣上纹着金边海棠,但这海棠似乎根源在嫁衣背面,她翻看嫁衣后背,只见背上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阴阳八卦图,边缘的海棠全是依附着八卦图生长。 文晏站在旁边看着大人许久了,见大人盯着嫁衣发愣,忍不住说道:“待在王府的兄弟偷偷和小的说了,王爷为了画嫁衣的纹样,五天没有休息,画了上百张都不得满意,最后做出来的嫁衣也是王爷亲自盯工的。王爷对大人您真的很用心了。” 叶轻放下嫁衣苦笑,“是啊,他对我是很用心了。” 可是她呢? 她竟然找不到自己于顾珏做过什么事。 想着,叶轻摸了摸细腻的花纹,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斗篷往外走。 文晏见状,连忙跟上前。见大人这幅模样,怎么看都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他便连忙问道:“大人,您这么晚去哪儿?” 叶轻继续往前走,没有因为文晏而停下,眼见着他要喊人来拦,便解释道:“我只是出门散散心。” 文晏哪敢放人,劝说道:“大人,明日就是您和裕王殿下的大婚了,今日尽早休息可好?” 叶轻忿忿看了他一眼,重复道:“我要出门走走。” 她现在根本睡不着,在府里待着也是心烦,倒不如出去逛逛。 “大人您哪是到处走的人呐!万一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小的该怎么和殿下交代?”文晏小声嘟囔着,脸上写满了郁闷。 叶轻闻言,只丢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话毕,她便走向马厩,牵了一匹马,什么都不说地往城外而去。 文晏伸长了脖子看着大人离开的方向,立即转身对护卫说道:“你去通知裕王,就说大人出城了!” 随后,他看向暗处的暗卫,示意他们立即跟上。 但暗卫追出城门,却看见方才道长骑着的马就在路边,附近却没了人影,便知道道长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甩开了他们。 叶轻御风飞到了轿外的山上,听着山腰佛寺的弥弥禅音,方才堪堪精心。 “明日大婚。”叶轻随意地躺在地上,看着今日已经暗下的天空没有一丝星辰。 叶轻这几日想了很多,左右还是想不到自己到底有哪里值得顾珏喜欢。 她都这把年纪,活了这么多年,上一次让她这么头疼的问题,好像还是师父把她丢回了云梦泽。 叶轻本想着在郊外躺一夜,想明白了再回去,却隐约听见有声音正在向她靠近。 难道是顾珏? 叶轻想着,隐匿了自己的身形,观察着四周。 只见从森林中走出了两人,一人和尚打扮,头比天上的圆月还要亮,旁边的书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酸文酸字,听得叶轻头疼。 “无患,到底到了没啊!”林十七有气无力地跟着无患往前走,他好像休息休息,奈何无患却说,一旦休息了,接下来的路就不愿意再走了,所以他从早上就没再休息过。 无患仔细听了听声音,“应当就是这附近了。” 林十七无力地抱住离他最近的一棵大树,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了,“你下午就说过这句话,结果呢!” 第219章 进京赶考 无患噤声,他再次确认声音离他们很近了,正色道:“这次是真的,快到了。” 林十七心不甘情不愿地叹了一声,一脸苦瓜相地跟上了无患,他整个人都没力气了,将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无患身上。 “亏你还是望月楼少主,这么欺负秃驴不好吧!”叶轻说着,收起了遁形咒,从丛中走了出来。 林十七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无患身后,见说话的人竟然是之前见过的玄清道长,很是惊讶地走了出来。 “玄清,你怎么在这儿?”无患上下打量着叶轻身上的衣袍,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玄清不是穿道袍的时候。 林十七也紧跟着问道:“你不是要和那个太监成婚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叶轻语塞,问道:“怎么连你们也知道了?” 无患双手合十,微微一躬身,用叶轻觉得最欠打的语气缓声说道:“此事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贫道与十七自然是略有耳闻。” 叶轻眼角微微抽搐,没有接着再提此事,改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京师了?” 说着,她忽然想到科考的日子快到了,便问道:“林公子来科考的?” 林十七点头应道:“是啊,马上就要科考了,今年想再试试。” 他说着,看向了叶轻,想起之前她在船上与他说的话,感慨道:“虽然道长提醒过在下,但有始有终,不管这次科考如何,都准备这么久了,不来考,心里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叶轻闻言一愣,要不是林十七提醒,她都忘记自己曾经还和他说过这些。 “好一个有始有终,那贫道便祝林公子旗开得胜!”说着,叶轻伸手就要从腰包里拿东西,却被无患制止了。 无患一看玄清的动作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她平日里抠门得很,见了小辈从来不会给点意思,要是得了她的满意,便一人一张符咒。 好在玄清平时不出云梦泽的大门,丢人也没丢到山外去,最多就是闻名了他们云居寺。 “祈福符咒就免了,十七启程前去过云居寺,住持亲自为他祈福过了。”无患这才刚说完,就见玄清果然把手缩了回来,兴致缺缺地看着他。 叶轻忿忿地看了一眼无患,问道:“林公子来考试,那你呢?” 无患平日里是和林十七同进同出的,但也不至于来考个试也得陪着吧! 云居寺现在这么清闲的?让自家大师兄到处云游? 无患指了指前路,说道:“应友人相邀,前来普济寺开坛讲经。” 叶轻顺着无患所指看去,感慨了一声道:“难怪小破寺庙这么吵,原来是你要来。” 无患闻言,微微笑了笑,他与林十七的事一如往常,反倒是玄清近来的日子可是十分有趣。 他们来京师的这一路可是听了不少传闻,玄清葬身与皇陵的消息一经传出,云山都闹开了。 要不是有个锁魔阵牵绊,华阳和云阳当即就要冲下山,好在他的师父慧禅住持及时拦住,才让云山暂时没有大乱。 自那以后,云梦泽和云居寺便一连招魂了好几日,回应他们的却比当初找云玄时更没有头绪。 要不是九千岁后来派人前来通风报信,估计师父也要拦不住华阳掌门他们了。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玄清竟然会选择进入官场。原是最不爱和人打交道的玄清,突然做出改变,这比得知她殒命还要令人惊讶。 后来他与十七因为赶路前来科考,便离开了云山,一路上听说玄清化名的叶轻舟在朝中做了不少丰功伟绩,听起来似乎深得皇上宠信。 无患和玄清待久了,一看朝中局势便了然其所作之事,却没想到才过一段日子,便听京中传言,说叶轻舟要嫁作裕王为妃,听得他俩是一愣一愣的。 本还想着在路上再晃晃悠悠几日,一听到这个消息,两人便马不停蹄地往京师赶来,就指望着在大婚之前,找个机会和玄清见上一面,问个清楚。 却没想到他们还没进场,就碰到了玄清。 “现在是怎么回事,裕王妃?”无患调笑道。 叶轻闻言,满脸写着不乐意,回怼道:“小和尚有时间出来讲经,不如抽点时间研究研究云山后山的事。” 她沦落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为了锁魔阵的事,无患倒好,整日游山玩水,她没动手敲他脑壳就很不错了。 无患抿了抿唇,惭愧地笑了笑,长久以来都是云梦泽处理云山事务,而他们云居寺则负责对外,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件事,说起来的确是他们云居寺有不对之处。 “贫僧有错,待回到云居寺,定号召弟子协助。”无患说着,双手合十微微一躬身。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患紧接着便问道。 叶轻叹了一声,随意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找了几根木材搭成了火堆,缓缓说道:“说来话长。” 无患笑了笑,“长话短说。” 叶轻瞥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当初找到皇陵,便以为事情终于能告一段落,却没想到皇陵主室大门只有皇上才知道怎么打开,所以我诈死,以假身份进入朝廷。做了这么多,也只是想让皇上信任我,再借顾珏的力量,任皇陵督工,如此一来容易探听到打开主室的秘密。” “至于成婚。”叶轻说着,紧抿了抿唇,提到此事,似乎有什么事哽咽在喉,声音也被她压低,“我做了这么多,只能让皇上相信我是个忠臣,却不能让皇上信任我,所以顾珏便提议此计,如此一来,皇上定会命我做裕王府的眼线,只要报几次消息给皇上,皇上对我的信任定然会比之前要多。” 无患闻言点了点头,此计确实能获得皇上的信任,只是在外人看来,的确是荒唐了些。 林十七在旁边听得起劲,他可是听别人说这月十六便是裕王大婚,今日是十五了,要成婚的“新娘子”却孤身一人在郊外,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既然你马上就要大婚,又为何会在此处?”林十七忍不住问道。 第220章 月下谈心 叶轻低头看着燃烧着的火堆,叹道:“我只是在疑惑顾珏到底……”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两人,立即噤声,不再多言。 虽然林十七没听懂叶轻到底要说什么,但无患却大抵猜到她的意思了,轻轻皱了皱眉,略有些担忧。 林十七抱着他的书箱子,明摆着就是一副看戏的样子,见她一脸的犹豫不决,猜测大概是婚前的焦炉惶恐? 于是他便问道:“若你真逃婚了,之前的计划怎么办,全泡汤了?” 叶轻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是啊,事情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她若是现在抗旨拒婚,之前做的一切可就都白费了。 “烦死人了!”叶轻丢点手里的树枝,愤然地站了起来往山下走,没走远又折了回来,说道:“你俩进京要找我,便去东大街叶府,或者进宫寻钦天监,再会了!”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往山下飞去,留下坐在原地面面相觑的两人。 “还走得动吗?”无患坐在火堆边,拿着柴火正准备往火里添,要是十七真走不动了,他便再添点柴火,在此处再休息休息。 林十七锤了锤自己的膝盖,长叹一声:“苦哉!” 但他还是乖乖跟着无患上路,“都走到这儿了,也不差这一两步。” 无患掩去了火光,浇了些凉水在上面,便带着林十七往普济寺而去。 现下城门已经关闭,她想要正大光明走进去是不行了。叶轻便想着直接御风飞进去,她还未靠近城门,突然一个力道将她往城门外推。 叶轻定睛一看,顾珏正在半空中向她而来。 顾珏刚想揽住叶轻,就被她一个闪身躲过。叶轻一见顾珏,便气不打一处来,他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 顾珏见小道长偏要进城,轻叹了一声,再次拦住了她,“道长,我们聊聊。” 叶轻停在半空看着顾珏,闷声道:“聊聊就聊聊。” 她又不是养在闺中的姑娘家,人都来找她解释了,她为何不听?她就是气在顾珏一直不找她,她自己一个人想法,只会想的更多。 两人正要往城外飞去,叶轻就被顾珏一个偷袭,直接被带上了山顶。 “顾珏,你就是故意的!”叶轻看着底下,虽然不高,但要真是摔下去,定然是很疼的。 顾珏就是仗着她武功不好!别忘了,她的道法不比顾珏武功差。 “这里能看到这座京城。”顾珏突然说道。 叶轻这才明白,顾珏不是要威胁她才把她带到山顶的。想着,她方才将视线转向山下。 长得高望得远,加之叶轻本就是开了天眼的,看到的更是比寻常人更多。 夜晚的京城在远处看却很是光亮,街上挂着街灯攘攘,时不时还会有人影攒动,似乎是在嬉笑打闹着。 可现在的京城又与别的时候不同,整座京城窗上都被挂上了红布条,京城的最中心,皇城门外铺了一条红毯一路直通裕王府。 “以前,本尊从不会向他人解释。本尊手中权势众多,就连皇上也要看本尊三分面子,那些官员、侍从都应该听命于本尊。”顾珏仰头说着,一举一动皆是自信,满是上位者的高傲。 但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身边的叶轻,困扰道:“而你,我原以为你会明白我、理解我,但是我错了,小道长还是会有小脾气的。” 叶轻听着顾珏这般像极了哄小孩的话,忿忿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理解你,你什么都不说,我能知道什么?” 所谓的理解,都是相处多了,形成了习惯,愿意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可顾珏身上发生的许多事都是她不曾经历过的。 顾珏不说,她又怎能理解? 顾珏听着小道长细碎的念叨声,低声笑了笑,伸手将人往怀里搂,缓缓说道:“那些人是朝中大臣派来带头闹事的,寻常百姓怕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聚众闹事?将那些故意惹事的人拔除,门外凑热闹的百姓很快就散了。” 每个大臣家中都会豢养几名死士,他们与这些人志向不同、立场不同,就算是见了血,也是给他们家主子的警告。 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让小道长一直记挂着,却成了他们之间僵持的理由。 叶轻闻言,低着头无话,过了许久才道:“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事情都是你做,恶名也是你背,所有事宜你都仗着我。” 说着,叶轻抬头看着顾珏的双眼,认真地问道:“顾珏,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若她是顾珏,定然不会对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动情,她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如今与顾珏有了牵扯,却还是改不到身上的孤傲,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值得别人费心。 顾珏愣住,世人皆说“女人心海底针”,合着小道长也是跳脱不开的。 顺着小道长的话,顾珏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小道长要真让我想,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叶轻有些气馁,她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吸引人,或许顾珏就是因为某些原因迷惑了双眼。 趁着他们还没成婚,这些事还是尽早说明了为好。 见小道长垂头丧气,顾珏憋着的笑便忍不住了,伸手揉了揉小道长的碎发,柔声道:“小道长不知,我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幸得有人收养,却从此活在了约束里。” 童年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事,如今做了这么多事,也是为了摆脱那些人的控制。 可是在小道长面前,他可以毫无防备地把身上的伪装全卸下来,也愿意触碰心里那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痕。 “小道长的模样,是我最向往的,这便是你最初吸引我的时候。后来跟着小道长一路走,虽然你对人世间的情感实在匮乏,但当时的你,与我正好相反,走在了最光明的路上。”顾珏说着,眼底闪过一丝伤感。 见小道长看他的目光也有几分感触,顾珏立即遮掩过去,继续道:“小道长做事认真,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其实时刻都在为别人着想。明明抵触我躺在你的床上,在我说过躺在你身边便能安寝后,每晚再去,你身边总留了一个位子。” 第221章 请多指教 叶轻撇了撇嘴,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当时她全然觉得顾珏就是个太监,两人躺一块也不会出什么事,谁能想到事情发展完全和她所想的不一样。 “就因为这个?”叶轻问话,挑了挑眉,合着顾珏喜欢她,只是喜欢她躺过的床罢了,既然如此,顾珏怎么不和床一块成亲去。 顾珏细想了想,心中也是担心小道长会生气,却还是如实说道:“说到底,我也不知小道长到底有多少地方吸引我,但我知道,若是从今往后身边只有一人,此人定是你无疑。” 说着,他俯身抱住叶轻,“我们之间还有诸多的不信任,但只要小道长愿意说,我会愿意配合,两人相处亦是经营。” 叶轻靠在顾珏胸膛,看着繁华的京城,目光中微微有些怅然,“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我又为你做过什么?可是想来想去,却发现似乎一直都是你在付出。” 顾珏怀里别扭的小人,感慨道:“为何一定要对等呢?只要道长心里记挂着我,而我日日掂量着道长,这边足够了。” 他们面对的难关,只要他们愿意携手,都不会是问题。 时间还很长,他会陪着小道长慢慢学会人世间的情感,他们会走的很远。 叶轻看着顾珏,忽然没来由的想笑,被顾珏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之前困扰着她的这些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只是她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是啊,他们的日子还有很长。 “从今往后,贫道的不懂事,便要裕王殿下多多教导了!” 顾珏闻言会心一笑,顺着小道长的话也说道:“即日起,本尊的傲慢,劳烦玄清道长多多担待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月光的披洒下,周身如同镀上了一层银光,宛如神降。 叶府的人着急等了一夜,还以为大人真不回来了,文晏忽然感觉到后院似乎有人前来,连忙赶去后院查看,只见一道人影缓缓离去,而大人的房中已经亮起了微弱的烛光。 下人轻声询问管家:“要去看看大人吗?” 文晏摇了摇头,方才来后院的人分明就是主子,既然主子来了又走,应当是将大人送回来了。 “天色不早了,明日还有不少事要忙,莫要打扰到大人。”文晏轻声叮嘱后,带着闻声赶来的下人们一齐离开。 下人们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一连几日将行李搬去新宅子,又得准备大人的大婚,趁着天还没亮,下人们赶紧睡上一觉,保证明日不会出错。 叶轻刚醒来,房门外的人就已经开始忙活了,她也是知道这些人辛苦的,连劳烦后厨多做些吃的。 文晏见大人醒来,连忙上前道:“宫里来人了,说要接您进宫。” 叶轻闻言眼睛稍稍眯了眯,距离约定的时间明明还有一个时辰,现在叫她进宫,莫非…… “是何人来传旨?”叶轻问道。 文晏立即回应,“是德禄公公传的旨。” 叶轻意会的点了点头,德禄公公是德胜公公的干儿子,是他传的旨,应当就是皇上找她了。 “你们继续准备着,我先进宫。”叶轻朗声对院子里忙活的下人说着,却又低声对文晏说道,“将此事告知他。” 文晏受命颔首,立即命人准备马车送大人进宫。 叶轻靠在马车上浅眠,车入宫门时,守卫并未命她下车,但换下了驾车的人,由侍卫带她继续往宫里走。 她虽然一声未吭,车门也从未打开,但宫里走了这么多次,弯弯绕绕她都记得很清楚,马车一停下,她便知道此处是皇上的寝殿。 顾宪此时刚起身,正由着贵妃更衣,听闻叶轻舟来了,立即屏退做事散漫的贵妃,换上麻利的内侍穿衣。 叶轻靠着马车,感应着房内的一切,轻声嗤笑。 随后便有人将她领到了寝殿偏殿,只见皇上屏退了所有人,殿内仅剩他们二人。 “参见皇上。”叶轻镇定自若地跪拜。 顾宪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揣测道:“怎么?是不满朕的安排?” 叶轻闷声说道:“臣完全听命于皇上。” 虽是如此说着,但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光彩。 顾宪见他这样子,哪儿是情愿的模样,但事已至此,他可不会让叶轻舟回头。 “既然叶爱卿听命于朕,那朕便直言了。”说着,顾宪从座上走下,站到了叶轻舟面前,亲自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朕先前说过,命你做朕的眼线,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叶轻心中一跳,果然如她和顾珏设想的一样。 “皇上的意思,是让微臣进入裕王府监视裕王?”叶轻试探地问道。 顾宪立即纠正道:“朕先前说了,仅需要叶爱卿将裕王的安排告知朕,别的事便不需要叶爱卿操心了。” 叶轻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微臣想起来了!” 随后,她佯装一副受惊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微臣明白了,定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叶轻舟如此忠贞的模样,顾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只是此事委屈爱卿了!” 叶轻心中冷笑,这件事有悖人伦,都已经被骂了这么多日了,皇上才出来说好话,她缺这么一句? “皇上,微臣不委屈。”叶轻说着,扶手高举过头顶,向皇上一鞠,感慨道:“微臣乃修道之人,本就是清心寡欲,情爱之事早就抛之脑后,若是微臣能为皇上、为黎民百姓做些什么,臣在所不辞!” 看着皇上越发信任她,叶轻心中虽然有愧,但立即被她一扫而空,背道而驰之人,生死皆与她无关。 顾宪命人带着叶轻舟下去梳洗装扮,等待吉时送出宫。 外人看着是一副君臣和睦的模样,但两人心中皆为对方留了一道。 见宫人带着叶轻舟远去,顾宪的脸色一改,全然不是之前感慨的模样,冷声对身边的德胜公公说道:“命叶府的那几人好好看着,若是叶轻舟有了二心,不用过问,格杀勿论。” 第222章 再拜天地 他可不会全然信了着突然出现的云游道人,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几乎全是与叶轻舟有关,说他没有参与其中,他可不相信。 身在帝王家,不给自己留个后手,这可不是能不能成事的问题,若是无路可退,那可是要没命的。 钦天监官正与裕王殿下大婚,两人皆是权贵,却没人来喝。 大婚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红轿从皇宫出发,在城中绕行一圈才抵达了王府。 叶轻坐在轿中,听着外面只有锣鼓声,沿街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叶轻拉开车帘看去,只见应当在王府等候的顾珏自己骑马过来了。 “王爷,这不合规矩!”德胜公公连忙上前劝说。 按照规矩,裕王是王爷,不用降身段来亲自迎亲,现在他突然现身,众人很是意外。 顾珏调转马头,并入送亲队伍,对于德胜公公此话满是不屑,“本王成亲,按照本王的规矩。” 德胜公公还想再言,却在看到裕王的冷眼后,只能闭上嘴。 叶轻看着顾珏身着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何等的英姿飒爽。 “这厮到底是不是太监?”叶轻低声嘀咕道。 她仔细回想,顾珏除了会往脸上涂脂抹粉,其他事似乎与她在宫里看到的太监不太一样。 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想着,她又看向顾珏,只见他似乎知道她在偷看一般地回过头看向她,扬唇轻笑。 叶轻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很是窝心。 她时常见顾珏身着紫衣大袍,一身华贵,自傲贵气,也见过他穿着素净青纱,恍如俊逸少年。 现在见他身着红衣,宛如浓艳红花,华而不俗。平日里披散着的头发也全部束起,看起来很是精神。 “先不看了,坐好,等回了王府,小道长想看多久看多久。” 叶轻忽然听到顾珏的心声,脸颊一红,立马钻回了马车。 看着小道长可爱的样子,顾珏心情更是轻快,管世人同不同意他与小道长的姻缘,他与小道长之间,由不得外人插手。 马车缓缓驶向王府,顾珏毫不避讳地直接让叶轻走了正门。 没有亲朋好友的喝彩,繁文缛节一切从简,但陈设布置,还是能看出他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虽然她穿的还是男式嫁衣,头上还是被带了个发冠,压得她脖子很是难受。 顾珏捕捉到了身边之人的小动作,低声说道:“猜到小道长不喜欢这些繁琐礼节,一会拜了天地,小道长就轻松了。” 叶轻闻言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低声催促道:“那就快点!” 顾珏轻声笑道:“没想到小道长这么着急嫁给本尊。” 他话刚说完,就被小道长狠狠捏住了手背,不过碍于面子,他面上没有丝毫显露。 德胜公公盯着一对新人从进门到拜堂,原以为是个困难之事,却没想到除了进门跨了个火盆,马上就到了拜天地。 这……这都是什么事!哪有新人拜堂如此草率! 可是方才裕王已经警告过了,他也不好再出言提醒,只能任由裕王胡来。 叶轻从未听顾珏提起过他的双亲,而她的双亲早就殒命,从记事起就跟着师父,所以殿上的高堂位置全是空的。 两人心中虽有惦念,但还是按礼拜了天地。 顾珏料到不会有人来庆贺,所以也没有大摆宴席,留了几座给手下,便带着叶轻往后院走去。 “这……后面的礼数呢?”德胜公公再也忍不住,冲着往后院走的两人大喊。 王诩和文晏见状立即拦住,说什么都不让德胜公公往后院走。 “公公,我们吃酒去!”文晏说着,就要拉人去酒席上。 王诩见势挽住德胜公公的另一只手臂也劝慰道:“王爷今天高兴,我们还是莫要扫了王爷的兴致,德胜公公,您说是吧!” 见德胜公公还在犹豫,文晏马上补充道:“就是就是,要是您在这个时候找王爷,王爷脾气要是上来了,您可得遭殃了!” 这下德胜公公总算放弃了掺和,他就是受了皇命来这里主持新婚,没必要触了裕王的霉头,裕王残暴可不是什么传言,他可得保住自己的小命。 “也罢,今日是裕王殿下的大婚,王爷说的算!”说罢,德胜公公便在两人的陪同下坐上了酒席。 文晏见势,得意地看向王诩,两人相视,得逞一笑。 叶轻盖着盖头,看不到前路,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路,刚想要撤掉头上的盖头,却被顾珏拦住了。 “别着急,带你去见几个人。” 叶轻的手一顿,很是疑惑的问道:“谁?” 顾珏不着急解释,只是道:“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看不见前路,叶轻只能死死的抓着顾珏,一路跟着他在后院七弯八绕,地上突然从青石板变成了红毯,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人声。 叶轻很是警惕地顿住了脚步,没有再向前,只听顾珏说道:“别怕。” “前面有门槛。”顾珏将人带进了房间,缓缓摘掉了小道长头上的盖头。 叶轻眼前一时间没了遮挡物,还有点不习惯,紧闭着眼一小会这才睁开看着周围,只见她面前的衣架上正挂着顾珏之前送她的嫁衣。 “方才是叶轻舟与本尊拜的天地,道长可愿与我再拜一次?”顾珏柔声问道。 外面已经戒严,不会有人看到,女子成婚一生只有一次,他不想让小道长有遗憾。 叶轻看着被挂起的嫁衣,心里暗道:“之前怎么没觉得这件衣服这么好看。” 她微微笑了笑,转头催促顾珏道:“我要换衣服了,你快出去!” 顾珏却是赖皮地不想出门,“拜过一次天地了,你已经是裕王妃了,我能……” “你不能!”叶轻直接打断了顾珏的话,将人从房里推了出去。 顾珏站在房门外,一刻也不想等,试问房中人道:“嫁衣繁琐,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却听到房内人毫不客气地回道:“我又不是你!” 叶轻利索地换上衣服,却在镜子前愣住了神,穿上这件衣服,她是真有一种要将自己全身心都交给顾珏的感觉。 “师父,你的徒弟今天就要出嫁了。”叶轻怅然道,但一想到门外还有个等候她的人,笑意便又重新挂上了她面容。 第223章 同甘共苦 在顾珏第六次过问“好了没有”的时候,房门终于被打开,叶轻一身嫁衣从房中走了出来。 叶轻有些紧张地看着顾珏,她之前就穿着道袍,后来又着男装,鲜少有穿女装的时候,这衣服一穿上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顾珏看着叶轻直发愣,呆了许久憨笑着说道:“好看!” 叶轻一见他笑,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块笑了起来。 “那……接下来呢?”叶轻看着顾珏问道,她左右看了看,院子里四下无人,但她又总是能听到人声,难道是前院传来的? 顾珏见小道长四处张望,立即将人带到自己面前,拿起手上的红盖头重新为她盖上,“接下来,跟我走。” 他说着,拿起了叶轻的手缓步向前走,时不时提醒她注意门槛。 叶轻只听到一声开门声后,之前听到的嘈杂声更是明显,料想到可能是顾珏准备的惊喜,叶轻没有使用五感窥探,任由着顾珏带她往里走。 “新人入堂!”突然一声老者的声音响起。 顾珏很清楚的感觉到小道长抓着他的手紧了几分,低声道:“别怕。” 叶轻撇了撇嘴,闷声犟嘴:“谁怕了!”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笑声,似乎是因为她方才的话。 眼前被遮掩,所以其他感知就更为敏感一些,她很清楚自己刚才说话声有多小,可是周遭的人都听到了,看来他们的内力比她想象的要更深厚一些。 “两位新人,准备拜天地了!”方才喊话的老者提示道。 叶轻也在顾珏的协助下找到了正确方向,待老者喊道:“一拜天地!” 两人一齐冲着天地跪拜。 起身后,两人缓缓转身。这次叶轻能感觉到高座上是有人的,到底是什么人不能出现在前院? “二拜高堂!” 两人一齐又是对着高堂一拜。 “夫妻对拜!” 叶轻虽然隔着盖头看不清顾珏,却还是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这是他们第二次对拜,属于玄清和顾珏的对拜。 “礼成!”老者喊话时带着浓浓的喜色,将两位新人如此登对,很是满意。 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没见过珏小子的新媳妇,一个个很是好奇,便有人催促道:“礼成了,可以掀盖头了!” 突然一个很是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掀什么掀,孙媳妇没同意就不能掀。” 叶轻疑问,“孙媳妇?” 话毕,堂上比方才还要安静。 顾珏眼角微微抽搐,略有些无奈地看向高座上的老者。 老者轻声问道:“你没说?” 顾珏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于他的事,道长应当早要知道的,奈何道长似乎忘了他把生辰八字交予她这件事,所以他也没有再提。 “我先帮你掀盖头吧!”顾珏轻声对叶轻说道,随后缓缓揭开了她头上的红盖头。 叶轻这才看见他们周围原来站了不少人,而高座上的确坐着两人。 “师兄?”叶轻轻唤道。 云阳一脸笑意地看着玄清,他能亲眼看着小师妹出嫁,也算替其他几个完成心愿了。 “九千岁前些日子送信来,说要与你成婚了,望云梦泽能有人前来观礼。”云阳说着,伸手拍了拍叶轻的肩膀,解释道,“观里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你华阳师兄想来,奈何只能来一人,那老家伙猜拳输给了我,所以就是我来了。” 叶轻略有些头疼,果然多日不见,两位师兄还是正经不到哪儿去。 但随后,云阳便正色开始说道:“师兄我了解你,你心里一旦有事,就装不下另一件事,现在能接受九千岁的存在,就说明你是真的喜欢。”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顾珏,而后对叶轻说道:“九千岁在见我之后,同我说了你的顾虑。玄清,只要心中留有一道字,不论身处何地都为道门之人。云梦泽崇尚自由,所以完全不介意弟子成婚,此事也是由你点了头的。玄清,莫要将自己框住,众生皆平等,你也一样。” “至于后山的事,尽力而为便可。”云阳再次提醒。 在玄清踏出山门时,他与华阳便说了此话,只是玄清实在是个认真之人,渐渐的便将此事看得比自己还要重。 叶轻叹声,苦笑道:“师兄,事关重大,玄清不会忘的。” 从她接下这件事开始,便已经准备好为天下苍生献身,只是如今她愿意换一个方向去看待这件事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拗!”云阳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让华阳过来了,那家伙教育人还是有一套的。 叶轻“噗嗤”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云阳的肩膀,豁达道:“事情我抗,你们不也得扛着,不过往后我有顾珏帮忙了,你们还得加把劲啊!” 云阳看着玄清这幅表情,突然觉得她有点欠揍,打掉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兄有过情伤。” 他是历过情劫的,只不过那位姑娘听说他是道士,便说什么也不肯嫁,所以他就一直没再找道侣。 不过也好,华阳不也单着吗?有人衬托,他也不孤单了。 云阳闷声一叹气,将心中所有不悦全部散去,看着眼前的小师妹和九千岁,伸手拉住了两人的手,将他们的手交叠到一起,郑重说道:“往后你们二人要同甘共苦、相守余生,于众人非议而坦然,于世间百态而顺心,诸位道祖赐福,愿新人白首不离,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叶轻颔首回应,眼眶却是隐隐有热泪将落。 顾珏抓着叶轻的手,很是认真地对云阳道长鞠了一躬,“多谢道长,在下定铭记在心。” 云阳看着两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早在玄清带人上云梦泽时,他就知道九千岁对她不一般。 只不过……他与华阳算出的劫数,既然不是九千岁,又会是谁? 云阳脸上的愁容一闪而过,这些事还是等他回了云梦泽找华阳商议去,今天是师妹大喜日子,还是不触霉头了。 叶轻看向坐在另一边高座上的老者,这间屋子里的人全都是有些年纪的前辈,但似乎都很听这位老者的话,方才他还叫她“孙媳妇”,所以,他和顾珏是什么关系。 第224章 作案工具 “这位是?”叶轻看着老者问道。 顾珏拉着她走到了老者面前,介绍道:“他是我的外公,东……” 东方珹打断了顾珏的话,自言身份,“珏小子是我外孙,只不过外公家不住京城,在京城东边的小城里,若是孙媳妇你受了欺负,便来永平找外公,外公替你出气。” 顾珏看向东方珹,眼中有些疑惑,却见东方珹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此事错综复杂,外孙媳妇不知道这些也好,免得受到牵连。 叶轻转头看向顾珏,见他没有反驳,便低声说道:“顾珏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他的家人,所以我以为……” 之前顾珏告诉她,他姓顾时,她便多想他是否与皇室有关,可是入京这么久,除了见他在司礼监忙来忙去,还真没感觉他和那些王爷一样被人拥戴、指点江山。 东方珹闻言,低笑了一声,解释道:“珏小子有他自己的活法,他不愿意提起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情有可原。” 叶轻闻言,看向站在周围的前辈们,便听顾珏解释道:“他们皆是我最敬重的长辈,你住进裕王府,多的是时候与他们碰面。” 叶轻一愣,问道:“他们住这儿?外公不是说……” 顾珏耐心解释道:“其中诸多原因,一时说不清楚,小道长放心,他们都是家中长辈,自己人。” 叶轻一头雾水地看着长辈们,耐心地和各位打着招呼。 “外甥媳妇长得虽然没有珏小子好看,但也是标致,看来外甥孙应当也是出挑之人了!” “是啊!家里没一个长得丑的,外甥媳妇要努力啊!” 叶轻听着面前的长辈说话,一愣一愣的,她没听错吧!她和顾珏这才刚成亲,这些长辈就开始讨论她和顾珏的孩子了? 话说顾珏真的不生气吗?没了根,还被长辈这么戳痛脚,他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顾珏嘴角微微抽搐,他的这些长辈还真是嘴巴不把门,好在平日里他们也都严肃,否则这裕王府迟早要被抄了。 “轻儿累了,晚辈先带她下去换身衣服。”顾珏说着,便拉起了叶轻的手往外走,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身后众人说道,“后院的酒席就劳烦二舅四舅了。” 二舅东方珩看着主角撒丫子往外跑,高声问道:“那你俩呢?” 顾珏摆手道:“你们自己吃!” 叶轻被顾珏拉着往前跑,另一手扶着头上的发冠,生怕脖子给扭了。 两人跑到无人的回廊,顾珏终于停下的脚步看着叶轻,“你的院子我命人收拾了,不过……” “不过什么?”叶轻左右看着,这里四下无人,如果她记得没错,这里应当是顾珏院子的后门。 顾珏放肆一笑,俯身将人拦腰抱起,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不过今天可是大喜日子,王妃得与本王洞房。” 叶轻瞪大了眼睛,在经过回廊的柱子时狠狠抱住了柱子,说什么都不松手。 “洞什么洞,大白天的!”叶轻说完,狠狠地“呸”了一声,她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 顾珏低声一笑,但佯装正色地说道:“大白天正好,时间长久,够我们温存好些时候。” 叶轻一听,抱着柱子的手更紧了,呐喊道:“你别忘了,你可是个……” 顾珏没等她说完,一只手打开了她抱着柱子的手,一只手托着她的细腰,将叶轻整个人再次送入怀中,低声说道:“是个太监?” 见他眼中不怀好意,叶轻弱弱地点了点头,偷偷地开始挣开顾珏的束缚。 顾珏怎会如此作罢,这次不再给叶轻机会,弯腰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肩上,“叶大人乖点,一会也能少吃苦。”说着,他一个巴掌打在了叶轻的屁股上,算是对她刚才负隅顽抗的惩戒。 叶轻忿忿地看着顾珏的后脑勺,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叶轻伸手一抓便抓住了顾珏的腰封,借力从他肩上翻了过来,并顺带将人直接往前一摔。 顾珏立马意识到了叶轻的不对劲,在翻身的刹那间抓住了小道长的双肩,他一战定,两人成僵持之象。 顾珏低头看着自己的腰带,邪笑道:“叶大人别着急,要脱等进屋。” 叶轻耳朵通红,全然是羞涩之状,但还是听到了顾珏提醒她的字眼。从刚才开始,顾珏对她的称呼就变了。 “王爷没工具,还是别着急作案了。”叶轻说着,双手反擒顾珏的手,不让他随意动作。 顾珏看着她挑了挑眉,虽然小道长说的话也是给躲在一边的德胜公公听的,但他听着还是不甚舒服呢! “叶大人怕是不知道,宫中太监……”顾珏说着,松开了叶轻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了她的束缚后,立即再将人往怀里带,凑近她的面前低声道:“想要讨好皇上和贵人们,太监们可是会玩很多花样,叶大人可要一一试试。” 叶轻看着顾珏挑眉,她自从下了山,可是看了不少话本,太监……真的可以吗? 看着小道长一脸的怀疑,顾珏轻叹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无奈,缓缓说道:“看来叶大人是真的很想试试了。” 说着,顾珏掌心一阵罡风,将人往房中推去,虽然有力道,但不足以伤害到小道长。 “宫羽,杨柳木。”叶轻话音刚落,四周草丛便伸出无数藤条在她身后结了一张网,将她托住。 顾珏脸色一黑,他竟然没有将小道长推进房间。 看见顾珏这般脸色,叶轻尴尬地呵笑了一声,“这……没办法啊!下官就算是散修混子,那也是修过道的,裕王真想要打过下官,还是要费些气力的。” 顾珏又岂是轻易认输之人,其他事他听小道长便罢了,此事,他可不让。 借着出恭的由头前来偷看的德胜公公听着两人方才还好好说着话,这头就打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做如何,还要不要看下去了。 至少这说明叶大人的确不是和裕王一条船上的!德胜公公如是想着。 第225章 幕后之人 “公公在这儿蹲着做什么?这可不是出恭的地方。”文晏说着,顺着德胜公公的目光看去,将他的确是在偷看两位主子,眼中是浓浓的探究。 德胜公公一惊,回首一看,身后就站着叶府的管家。他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会怕了这个毛头小子? “咱家就是路过,见王爷和大人打起来,在想着要不要劝架呢!”德胜公公说着便是一副很是困扰的模样。 文晏随意地看了德胜公公身后一眼,立即搀着德胜公公的手臂,谄媚道:“害!公公担心什么,王爷这么喜欢我家大人,定然是不会伤了我家主子的,他俩估计就是打闹着玩玩。” 德胜公公不死心地往后看了一眼,见两人打得更凶了,满地的剑痕和符咒,这哪儿是打闹着玩玩! “那若是叶大人伤了王爷,咱家也不好和皇上交代。”说着,德胜公公就要掰开文晏的手往回走。 文晏立即将人拉住,“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家大人很有分寸的!” 他俩正在纠缠之时,文晏见王诩大监也找了过来,立即打了个手势。 王诩会意,立即上前拉住德胜公公的另一只手臂说道:“德胜公公不是说要陪咱家喝酒吗?酒才喝一半,快回去接着喝!” 德胜公公见两人都来了,自己也是没办法再回去了,不过看这架势,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一会也好回去与皇上交代。 见德胜公公走远,顾珏马上服软,将自己的剑一丢,认输道:“王妃道法高强,为夫认输!再打下去,为夫家当都要打没了。” 叶轻也是打累了,攀着个柱子坐在了回廊边,看着满地的狼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要赔吗?” 顾珏听着小道长的话,好似听到了一句笑话一般,“赔什么,这座王府以后都是你的,你爱砸多少就砸多少,就连为夫也是你的。” 说着,顾珏原本站着的地方没了人影,他再出现便是在叶轻的身边。 顾珏弯腰抱起了瘫坐着的叶轻,将人往房里抱。 “不对劲。”叶轻沉着脸说道。 顾珏低眉看了一眼怀中的人,问道:“何处不对劲?” 叶轻怒视着顾珏,愤然道:“你丫挺的,就在耗我体力!” 她是个修士,没有顾珏这样习武之人的耐力,顾珏和她耗了这么久,就是在耗费她的体力! 顾珏得逞一笑,将人抱进了房间,抬手一道风便关住了房门。 —— 既然已经嫁给顾珏,就算她现在的身份是叶轻舟,也需要在王府久住。 顾珏给她辟了间院子,全部依照她的喜好来安排,更是无需她动手,只要坐着看就好了。 叶轻这几日闲来无事,顾珏又给她向皇上告了一个月的婚假,鬼知道顾珏是那什么理由请的假,反正她和顾珏是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和以前一般盖着棉被纯聊天。 不过叶轻这些日子倒是发现了一间顶顶有意思的事,那日白天见着的长辈们如今却是在王府里做着下人的活计,有当园丁的,也有清理内湖的,亦有后厨打点的。 她算了算,都不是什么太重的活,估量着是顾珏对这些长辈有什么安排。 东方珩看着外甥媳妇如此上道,明明知道他们的身份,却没有声张,“不愧是珏小子看上的姑娘。” 叶轻寻思着闲来无事,便在院里坐着,合计着算个来年运势什么的,反正这种东西也不需要大摆阵仗,算算图个乐,却忽而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小道长做什么呢!”顾珏拿着本册子缓缓走进叶轻的院子,见她面前摆着许久不见的罗盘八卦,好奇地问道。 叶轻抬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顾珏见势立即噤声,顺从地坐在一旁等着道长结束手上之事。 只是叶轻越算,眉头皱得越紧,“不算了!” 叶轻放下手里的铜钱,没敢再算下去,她见顾珏坐在一旁有些忧心的模样,便说道:“定是方才分了心才会传出这般卦象,赶明儿我再算一次。” 虽然这么说着,但叶轻很清楚自己方才指尖发烫,卦象是实打实的凶险。 开卦解卦可是他们云梦泽的必修,她的解卦水准虽然不如师兄精准,但好歹也是排的上号的。方才一卦,险象环生,是出生灵涂炭、九死一生之象。 顾珏一眼便见小道长的手有些颤抖,立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吉凶有定,人未定,我会陪你的。” 叶轻闻言,看着顾珏抬眉一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见小道长安定下来,顾珏将手里的册子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小道长面前,说道:“这是你之前说要查的,已经登记好了。” 叶轻闻言,拿起册子翻看,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有人在捣鬼。”叶轻很是肯定的说道。 皇陵一战,她聚来的灵散的都快差不多了,按照当初召来的数量,到目前为止,最多就剩三成,能有百只就已经很稀奇了。 可是现在皇城周边的城镇中,这些游散的鬼魂越来越多,可见是有人估计召来了它们。 “我记得上次你给我看的地图,游魂的范围还算大,现在已经快到京师了。”叶轻自诩记性不错,上次顾珏给她看的地图,便是她之前安排的那般,游魂散落在周围的城镇中,待时机得当再来京师。 届时她再找个由头把这件事往皇陵上引,就能借机接手皇陵之事。 可是现如今被有心之人这么一搅和,之前的计划需得重新安排了。 “看来操控这些游魂之人,目的也是京师。”顾珏虽不是幕后之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京师乃国都,若是这么一大批游魂进京,绝非小事。 叶轻颔首,忽而感觉到了什么,缓缓闭上了双眼,“它们在靠近,不出三日便会进京。” 顾珏本想再瞒着小道长一段时间,毕竟小道长进了京城,一忙就是半年,这才刚休息几日,他还未舍得让小道长现在就忙活。 第226章 追封罪臣 见顾珏一副有话没说的样子,叶轻早就猜到他是知道这件事的,顾珏的眼线遍布全国,那些游魂都快到京城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叶轻缓声说道:“此事待皇上下令我们再动手,不过有件事还请裕王殿下帮个忙。” 顾珏看着叶轻挑了挑眉,问道:“你叫我什么?” 叶轻见顾珏找了由头就没正经,伸手便掐住他两只耳朵,大声道:“我就是想让王爷帮个忙,一点点小忙。” —— 虽然两人都在朝中告了假,但他们就算在府里,也没闲着,顾珏遣人继续盯着城外的动向,更是自身前往城外普济寺。 叶轻见顾珏离开王府,立即书写一封密信立即递交给皇上派到她身边的守卫,“此信马上送给皇上,一刻不能耽搁。” 卫军少见大人如此着急,收了信立即出门。 他一出门,守在门口的东方琉立即通知了其他人,纷纷围住了坐在院中的研究地图的叶轻。 “外甥媳妇,你这是在做什么?”东方珩将叶轻正看着京城布防图,疑问道。 叶轻见长辈们前来,转头看向暗处的守卫,暗卫立即意会,将院子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 叶轻指了指布防图中城门的位置,说道:“根据王爷送来的消息,那些东西应当会从正门进入,晚辈在想,要在那里伏击最好。” 虽然她不明白顾珏到底和长辈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起来顾珏似乎有许多事都会与他们商议,叶轻自然也是放心他们的。 东方琉都未仔细看布防图,就很是清楚城中大抵是什么情况,便说道:“东坊西坊皆有百姓,再往里就是皇城,只要是引进京师,再哪里打起来都不好。” 叶轻明白这一点,但她困惑的是,“我不能贸然出现在这些鬼魂面前,自然无法知道它们前来京师到底是什么原因,所以只能让它们先进来,知道它们到底是何目的,才能下手。” 她现在的身份不宜锋芒太露,所以她才会让顾珏帮忙,去城外找个帮手。 东方珩闻言颔首,外甥媳妇这么说倒是不无道理,想起方才东方琉说的事,便再问道:“那方才送出的信是什么?” 叶轻轻笑一声,“方才的信,很快就能看到效果。” 自从上次城外闹鬼,顾宪便命礼部在城外又修了一座道观。 但一听说又有一大批鬼魂从城外往京城而来,顾宪的脸便阴沉得吓人。 “周大人,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宪说着,将城外走来的急件丢在了周利面前。 礼部尚书周利哆哆嗦嗦地拿起急件,只见上书着城外又出现一批鬼魂,数量比之前还要多。 周利擦去头上的虚汗,禀报道:“皇上,会不会是之前从皇陵来的游魂没有被清扫干净,所以才……” 顾宪怒瞪了周利一眼,皇陵而来的游魂是云梦泽来使亲自驱除的,肯定不会有剩下。 况且现在出现了这么鬼魂,可是大大超出了沈源报来他当时看到皇陵有鬼魂的数字。 “皇陵近日进展如何?”顾宪沉声问道。 周利弓着腰,说道:“皇陵……进展尚可……” 顾宪盯着周利的目光如刀剑一般,冷声再问:“到底进展如何?” 周利害怕地上半身趴在了地上,启禀道:“上个月,皇陵堆积的杂石就已经被搬清,底下人发现……发现……” 顾宪皱眉,上个月的事,为何他到现在还不知?司礼监到底干什么吃的! “德胜,王玉呢?”顾宪质问道。 德胜公公出言提醒道:“皇上,裕王与叶大人告假一月,此时不在朝中。” 顾宪愤然拍桌,对殿下的周利问道:“发现什么?还不快说!” 周利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道:“皇陵墓道中有不少尸骨,主墓室前更是有大量骸骨,其中发现一人身着罪臣叶寒的官服。” “什么!”顾宪惊异地站了起来,王玉从皇陵回来后便与他提起过此事,只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又是揭露皇家秘辛之事,所以他便刻意掩盖。 却没想到此事果真有问题。 “叶寒尸骨之事,还有几人知晓。”顾宪冷脸问道。 周利怎会不知皇上想要的答案,但派去清理皇陵的人太多,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说没人知道,是不可能的,“皇上,就算罪臣叶寒没有卷款而逃,但说不定他还是贪了污,只是被先皇惩戒,没逃出去罢了。” 反正是死无对证了,他们怎么往叶寒身上泼脏水,他也反抗不了,难道他还从地上跳起来不成。 顾宪冷冷瞥了一眼周利,骂道:“蠢货!” 若真是卷款逃了,款呢?墓道里怎会什么都找不到。 现在叶寒不仅没有卷款逃离,更是和大批督工、工人一起死在了皇陵之中,就是因为死无对证,他现在才更无言以对。 “传朕旨意,就说先皇当年彻查叶家一案有误,如今查明,还叶家一族清白,追封叶寒为三品定国伯,叶寒家眷抬诰命,子嗣追封县主,于城外普济寺诵经七日,修陵祭拜。” 叶寒的案子始在先皇,但先皇死后,叶寒也没了踪影,他一时间也没找到证据,又适逢他刚登基,所以他也就草草给叶家定了罪,在朝中树立威信,这末便是在他的手上。 现如今当真出了事,他只能对不起先皇了。 周利思前想后,提疑道:“皇上,城外那些鬼魂会不会就是皇陵里跑出来的,看这数量,好像对得上。” 顾宪闻言,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却听见德明跑进殿的声音。 “皇上,王府来信了。”德明公公低声对皇上耳语,将道长的信交给了皇上。 顾宪眼睛一亮,展信见:“王爷今日自身离府,往城外普济寺去。” “普济寺?”顾宪想起城外普济寺前些日子似乎来了个人,“德胜,普济寺近日是否有来宾?” 德胜公公闻言,立即说道:“云居寺的无患大师这几日便住在普济寺,据说过两日便要开坛讲经。” 顾宪若是记得没错,云居寺和云梦泽可是在一处,那个叫无患的和尚没理由不认识叶轻,加上王玉和叶轻的关系,难道…… 第227章 意外收获 “德胜,你带人在城外守着,看见王玉,立马把人带进宫。”顾宪说着,书写了一份手谕,明明白白写着要王玉进宫,以防他再次抵赖。 德胜公公立即领命,拿着手谕便出了宫。 而后顾宪遣周利立即着手追悼叶寒一事,一定要将他摘得干净。 叶轻在家里躺着,听到宫里传出的一份份消息,忍不住干笑,“现在事情败露了,迫不得已才补救,皇上啊皇上,你欠叶家的,可不会就这么还干净了的。” 当日在皇陵,她厌恶极了叶父身上的官袍,将尸骨收好后,就随便把官袍丢在了旁边。 当时看见顾珏命人把官服套在另外一人身上,她还有些不明白,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她也不期待皇上会重查此案了,毕竟如此掉脸面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但让世人都知道,叶寒并未卷款逃离,而是被先皇困死在皇陵,他到底是不是清白,世人又不傻。 而后便是送信之事,一是表忠心,其二便是要告诉皇上,此时的的确确与皇陵、与“妖道叶轻”有莫大的关联。 事情闹得越大,皇上一直遮遮掩掩,不让别人插手的皇陵便不得不被搬上台面。 她就想看看,皇上是惜命,还是看重那个谁都不知道里头到底放了什么的皇陵。 先皇大抵是料到了他的亲儿子回来掘墓,这便是先皇决意灭口所有参与建筑皇陵官员的原因之一了。 不过依照她入朝后对皇上的观察,已经顾珏信誓旦旦告诉她的,皇上惜命,但也爱面子。 所以他们接下来要下的一剂猛药,便是等着城外的游魂京城,届时京中所有人都看得见异常,到那时皇上便不得不向百官求助。 顾珏孤身送信至普济寺,见无患见信并未惊讶,问道:“猜到了?” 无患摇了摇头,无奈道:“只是此事像极了玄清会做的事,未感意外罢了。” 见顾珏并未带人,无患已经猜到了一二:“阿弥陀佛。裕王殿下,玄清性子直,与您这般喜爱玩弄人心之人走近,贫僧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不过既然玄清心中欢喜,便由不得贫僧多言。与裕王殿下,贫僧仅有一言,勿忘初心罢了!” 顾珏听着无患虽然忠言,但实在逆他的耳朵,淡淡笑了笑说道:“本尊与道长之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无需他人担忧。” 无患见顾珏这样,便是不准备将他的话听进去,见顾珏转身便要走,无患最后告诫道:“裕王殿下,不论是你还是玄清,你们两人的身份本就与寻常百姓有差,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们免不了要与他人牵扯,届时保江山还是保家事,还望裕王殿下慎重!” 顾珏脚步微顿,眉头皱了皱,决然地离开了普济寺。 道长之前摇摆不定,便是无法在众生与自身之间抉择,不过既然小道长如今就在他身边,如百姓与自身这般选择,他都要。 他一路回城,见城门口站着德胜公公,径直从他身边驾马而过。 “裕王殿下请留步!”德胜公公大声喊道,见裕王殿下顿住,立即大跑向前,将皇上的手谕递向马上的裕王,说道,“皇上命王爷即刻入宫!” 顾珏淡淡瞥了一眼德胜公公手里的手谕,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后便驾马离去。 小公公跟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看着裕王殿下扬长而去,气短地对着前方的德胜公公问道:“公公,现在怎么办?裕王殿下会进宫吗?” 德胜公公早就是老狐狸一条,已经看出了端倪,“裕王殿下若是不打算进宫,根本不会从城门底下经过。” 说着,他将手谕收了起来,唤小太监牵来马匹,赶忙往宫里赶去。 待他们回到御书房,便听见皇上已经是怒不可遏。 “王玉,朕问你,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宪怒声质问。 顾珏却很是冷静地站在原地,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皇上发怒,听到他的质问,这才缓缓开了口,说道:“回皇上,咱家的确早就知道。” 顾宪闻言点着头,大步从高座上走了下来,直指着顾珏问道:“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上报?你居心何在!” 顾珏本是毫无表情,听到皇上这一声质问,突然一微笑,说道:“皇上,此事并非咱家管辖,若是强了旁人的风头,今日皇上您还是会看到奏折的,只不过其中所言变了。” 他再朝中树敌无数,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弹劾,既然如此,为何不如何高兴如何处之。 顾宪噤声,随后立即反应了过来,说道:“还有并非你管辖之处?朕赐予你官职已是破例,却没想到你竟然渎职。” 顾珏挑眉看向皇上,好似他又在说笑话,“皇上,咱家在朝中如何做事,百官们都看着呢!” “你!”顾宪怒视着眼前一脸自信的王玉,王玉就是得意在如今朝中无人可比,而他堂堂皇帝,手中竟没人能代替这么一个太监! 顾珏很清楚,虽然他在朝中屡屡被弹劾,但要是他倒台了,朝中官员必定受乱。那些浑身铜臭油肥的官员们早就过惯了安逸日子,哪里还肯操劳。 与其说他现在如日中天,独揽大权,倒不如说是朝中事务根本没人愿意管。可惜皇上站的太高,只看见表面的平静,底下的肮脏污淤,皇上即使知道,也不会愿意涉足。 顾宪沉着脸,走回了高座,严肃地看着顾珏,问道:“既然你早已知道此事,可有想到什么对策?” 顾珏扯了扯嘴角,回禀道:“回皇上,既然此事与咱家并无关系,咱家便专心准备与叶大人的大婚了。” 顾宪皱眉,“那东厂……” “东厂监管官员与百姓,妖邪鬼怪不在东厂的监管范围。”顾珏很是耐心地提醒皇上。 他们东厂又不是背黑锅的,凭什么事情都要东厂来背。 顾宪张嘴看着王玉,话到嘴边又无话,便一拍桌子,冲着外头喊道:“替朕将周利和齐子真找来!” 第228章 生辰八字 被突然喊来的礼部尚书和钦天监监正交换了眼神,咬定就是上面不给旨意,他们也不敢有动作。 所以这个问题踢来踢去,倒成了顾宪自己的错了。 顾宪阴沉着脸,看着他养的这些“贤臣”,很是气愤道:“朕现在要你们想办法,将城外那些东西除了!” 礼部尚书周利提溜着眼珠子,提议道:“不如再找云梦泽帮忙?” 顾珏站在一旁直接泼了一盆凉水,“云梦泽离京甚远,等那群道士过来,恐怕城外的游魂已经在皇宫中狂欢了。” 齐子真在一旁看得好好的,就见周大人一个眼神,只能开口说话,“既然云梦泽远,京师附近还有白云观、奉天庙、普济寺,联合出手应当也能挡住。” 顾珏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是毫不留情地说道:“上次那些虾兵蟹将就不见那些和尚道士管用,据说此次城外的游魂不容小觑,真能挡住?” 听到裕王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周利看着他问道:“如此看来,裕王殿下是有解决办法了?” 齐子真本没想表态,但他刚说完话,就被裕王驳回,心中不爽地附和道:“是啊,裕王殿下既然想到法子,又何须下官前来。” 顾珏坐在一旁看向两人,眼中写满了疑惑,问道:“你们不就是管这个的,不叫你们来叫谁来?” 说完,他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向皇上说道:“皇上,您看看两位大人,这才叫渎职。” “裕王你……” 要不是齐子真拦着,周利差点没冲上去和王玉对峙,不过静下心想一想,他也不是能打得过王玉的人,还好刚才没有真的冲上去。 周利静下心来看向皇上,正色道:“皇上,此事定和那妖道叶轻脱不了干系,是时候请出护国寺的人了。” 顾宪闻言皱眉,似有不情愿,但也只能如此了。 坐在一旁的顾珏倒是抓住了周利方才所说,出宫前先去了一趟司礼监,拿了近况簿才回王府。 —— “所以现在民间是说,那些鬼魂都是皇陵里,先皇害死的冤魂?”叶轻说着,扬了扬眉,这么一来,叶轻这个已死之人的罪责又被摘干净了。 顾珏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护国寺方丈明日将会开坛做法,届时会请来普济寺、白云观等京师周边有名的大师一同做法。” 叶轻“噗嗤”一笑,“这会皇上倒是聪明了,知道海底捞针是没用的。” 说罢,她看着手里不停转动的罗盘,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顾珏很是关心地问道。 却见叶轻摇了摇头,站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懒懒散散道:“他们要是成了,贫道道号倒过来写!” 见小道长胸有成竹的模样,顾珏浅笑了一声,继续悠哉地看着手里的册簿。 城中百姓人人惶恐,这次更是比之前还要吓人,据说有人曾在晚上看见街上有人走来走去,喊了他们也不会,走近一看,那人竟然没有脸。 百姓们还没撑到护国寺方丈开坛,白天都不敢出门。 护国寺方丈携手其他高僧、道长一同开坛,城外游魂节节败退,倒是让城中有了几天安生日子。 顾珏幸灾乐祸地看着霸占他软塌的小道长,之前是谁说护国寺能成,道号倒过来写的? 叶轻正嗑着瓜子,见顾珏这表情,也抓了一把放他手上,说道:“别急啊,好戏才刚开始。” 百姓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可七天都没到,城中便出现了大批游魂。 有胆大的偷偷打开窗户看,只见那些鬼魂全部都朝着一个方向。 “难道是皇上做了什么事,才会吸引这么多鬼魂?” “虽说我们皇上不靠谱了些,但这些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出现百鬼夜行的奇景?” “没做?要不是有九千岁担着,给当今圣上擦屁股,何止是百鬼夜行啊!我们恐怕都是其中一员了!” 虽然害怕街上的东西,但茶馆依旧火爆,老板关上门做生意,客人们在茶楼里聊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全都是在说昨夜有人看见百鬼夜行的方向是皇宫这件事。 这件事大街小巷全传遍了,顾宪自然也是知晓,立即喊来护国寺的人,却等来一句“无能为力”,气得当日一连杖责了十几位官员。 “皇上……”周利跪趴在地上,不敢乱动,一动就会扯到屁股上的伤,说话也都哆哆嗦嗦的。 顾宪皱眉看着他,冷声道:“怎么,周大人这是被打了才想到办法了?” 周利低着头不敢多言,只道:“皇上,臣听闻云居寺的无患高僧近日暂居城外普济寺,不如请他来试试?” 顾宪眼前一亮,立即道:“快将无患师父请来!” 待皇上走后,挨了板子的诸位大臣见周大人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纷纷斥责道:“周大人若是早些想到,我们也不必受这皮肉之苦。” 周利也是挨了板子了,没什么好脾气,忿忿道:“本官方才若是不说,众位大臣恐怕还得挨板子!” 说完,他扶着腰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很是艰难地离开了皇宫。 无患早得了叶轻的传信,得知皇上有请,很是爽快地跟着公公一同进了宫。 “贫僧早就听闻城中之事,奈何有心无力,皇上还是另请高明吧!”无患听到皇上所求,立即推脱道。 顾宪刚燃起的希望,就这么被浇灭,很是不甘心地说道:“之前云梦泽来了个道士,他就能驱散这些妖邪,你们云居寺不是和云梦泽齐名吗?这么到高僧您这儿就不行了呢?” 无患颔首,微笑道:“道者有驱邪法咒,贫僧一己之力是无法代替的,除非皇上能找来以为通晓道法之人,贫僧从旁协助,此法应当可行。” “通晓道法?”顾宪默念着,看向礼部尚书道:“将道录司底下的道士都找来给高僧看看!” 无患却道:“不用这么麻烦,只需给贫僧看看生辰八字即可。” 周利闻言,立即取来了道录司名下所有道士的生辰八字,却得到了无患的频频摇头。 第229章 身体抱恙 “这些人都不合适。”无患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齐子真见状,犹犹豫豫要不要做,一旁的高监副见状,出声询问:“咱们钦天监的秋官正不就是个道士吗?不若让他试试?” 齐子真正纠结着要不要说,就听见一向很是针对叶轻舟的高监副说出来了。高监副就算再讨厌叶轻舟,她也是钦天监的人,万一出了事,他们都得被波及,高监副怎么还不明白! 一听到叶轻舟的名字,殿下百官便开始议论纷纷,其中言语时常带上裕王王玉的名字。 顾宪很清楚,他都不用找上门就知道王玉不会放人,便对礼部问道:“裕王大婚,合婚时用的生辰八字可还在?” 周利有些为难地说道:“启禀皇上,裕王殿下并未给臣生辰,连带着叶大人也未给。裕王殿下说,人是他要娶的,八字合不合无所谓。” 顾宪看着不争气的周利愤然,“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上报!” 周利立即道:“臣写过奏折,应当是司礼监没递给皇上您。” 他也犯不着因为裕王殿下不给生辰八字来找皇上诉苦吧!他巴不得少和裕王、叶轻舟掺和,少了八字合婚这一环,他高兴还来不及。 顾宪怒瞪了周利一眼,转头对德胜公公说道:“德胜,召叶轻舟进宫。” 虽然他允诺王玉准假一月,但现在事态危急,婚假一事延后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但德胜公公还没离开御书房,便退了回来。 顾宪见状略有疑惑,正要责问之时,便看见王玉从御书房外走了进来。 “听闻又有人觊觎咱家的小猫了。”顾珏说着,路过殿中的大臣们,径直走向皇上书案旁的椅子。 顾宪见他一副悠哉的模样,便说道:“裕王近日倒是有闲心来宫里走动,看来假期可以免了。” 顾珏立即摆手说道:“皇上,您一言九鼎,准了咱家与叶大人的婚假,现在突然又变,恐怕不妥。” 顾宪才没有心思和顾珏闲话,若不是宫中有防护,城里的游魂早就进宫了,现在他必须要拿出个法子应对。 “先回宫赴职几日,待事情解决,朕延后你们二人的假期如何?” 顾珏很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遗憾道:“如此虽好,但叶大人这几日辛苦,需要好好休息,看来是不能进宫赴职了。” 他这一言激起千层浪,百官直指王玉放浪形骸、毫无拘束。 顾珏才懒得理会这些只会嘴上逞强,实际上什么都不会做的官员,他看向站在其中的无患问道:“真没别人了?” 无患微笑了笑,说道:“裕王殿下不必着急,仅需让贫僧看一眼王妃的生辰八字便可知晓。” 顾珏饶有兴趣地看着无患,他还以为这和尚能想出什么法子,合着还是小道长那一套,“本王还是头一次听说佛法还牵扯到生辰八字。” 无患面色一滞,但依旧保持微笑,说道:“小僧也是与一修道好友学的,足以判断此人是否能与小僧合作。” 佛门非中原所生,自然用不到生辰八字,不过佛门入国已有多年,渐渐与本源同化,几乎无人真的去深究,也就是想顾珏这样喜欢膈应人的才会抓着不放。 百官中有知晓此事的,但没听过的还是大半,不过他们现在都寄希望于叶轻舟了,哪还管什么同宗同源,纷纷低声催促着。 顾珏转头看向御书房中跪着的官员们,都占着人多起哄。 只不过无患问什么不好,偏偏问生辰八字,他还未问道长生辰之事,也从未见道长提起过。 “裕王,无患大师只要一个生辰八字便知道是否需要叶爱卿进宫,难道要朕将人带来亲自问吗?”顾宪的忍耐即将到达极限,就因为这件事威胁不到他王玉,他才会如此轻松。 顾宪估量着,不如先将叶轻舟绑进宫,王玉也好听话办事。 不过他又想,王玉不是这种听话之人,若是真惹急了,弄个玉瓦皆碎,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珏转头冷脸看着座上的皇上,脸上的不悦已经很是明显,他最是讨厌别人要挟。 御书房中的气氛突然凝固,跪着的官员们看着两位大人物对峙,吓得更是不敢吭声,他们现在算是知道了,叶轻舟就是王玉的逆鳞,就算是皇上都碰不得。 百官们正期待着皇上会不会斥责王玉以下犯上之罪时,就见王玉突然发笑。 “皇上见外了,为国为民分忧本就是咱家与轻舟分内之事,轻舟卧病在床,若是知道自己能为百姓做些事,定然高兴。”他说着,冲着德明公公招了招手。 德明公公立即会意,递来纸笔。 顾珏算了算时间,随手胡诌了一个生辰八字丢给了无患。 无患接过,掐指算了算,颔首道:“合适!此命格恰好与贫僧相符。” 顾珏心中冷笑,转头对皇上很是遗憾地说道:“皇上,轻舟近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胜任。” 顾宪怎会不知道王玉的小心思,王府的眼线来报,叶轻舟在王府里悠哉得很,怎么可能是重病之身。 “德胜,取鹿茸三只、人参五只送去王府。”说着,顾宪看向王玉,命令道,“今日叶爱卿再休息一日,明日朕必须要在宫里看见他。” 讨到了好处,顾珏见好就收,立即起身抱手说道:“咱家领旨,现在就回去告诫轻舟。”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王玉走的这么爽快,顾宪倒是看明白了几分,“合着就是来讨好处的!” 顾珏回府时,就看见小道长盘腿坐在树底下,本以为她又在推演什么,走近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顾珏气笑,蹲在了叶轻面前疑惑道:“左右寻思着,我也没亏待你什么,怎么就每天睡不醒的样子。” 叶轻迷迷糊糊的睁眼,见顾珏蹲在眼前,不由得微笑着,问道:“进宫回来了?可有什么收获?” 顾珏点了点头,“事情安排好了,你明日进宫寻无患便可。” 他也就说这些,要是让小道长知道他在外败坏她的名声,这只小猫的爪子可是会挠人的。 第230章 你长胖了 “明天?那我得准备准备了。”叶轻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起初还好,但她方才站定,腿脚如同针扎一般发麻。 “麻了麻了!”叶轻大叫着跳到了顾珏的身上,“王爷,替我跑个腿吧!” 顾珏挑眉看着叶轻,也就是在这种时候,小道长才会想起他。 “想去哪儿?”顾珏问道,双手缓缓贴近小道长。 叶轻看了看院子,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进房,我的乾坤袋在里头。” “遵命。”顾珏唯命是从地回答道。 一人挂在一人身上缓缓往房间走去,这还没走几步,叶轻便埋怨道:“别碰腿,麻着呢!” “好。”顾珏的手换了一个地方托着。 叶轻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珏,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手放哪儿呢!” 顾珏不仅不放手,更是调戏意味地捏了捏小道长的屁股,调侃道:“小道长最近长胖了,不能拖着腿,只能抱这儿了。” “谁胖了?你说谁胖了!你给我说清楚!” “好好好,我胖了。” —— 叶轻也就休息了几日,回到宫中时,却感觉遇见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总感觉很是陌生的样子。 “顾珏的名头也太吓人了。”叶轻嘀咕道。 她回到钦天监,往日喜欢来她这儿找事的高监副今日也乖乖地坐在内务处没出来瞎晃悠,看样子和方才看见的官员一样,都是怕了她背后的王玉。 狐假虎威的感觉也不错嘛!叶轻有些沾沾自喜道。 齐子真听闻叶轻舟回来赴职了,赶忙走来,见他面色红润有光泽,哪里像是昨日裕王描述的那般凄惨。 他还以为叶轻舟嫁入裕王府,就被裕王蹂……躏、糟……蹋什么的,毕竟那些阉人为了报复,什么做不出来?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看来,叶大人过得挺滋润的。”齐子真讪讪一笑,调侃道。 叶轻低头看了自己,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难道外头传言她嫁进裕王府过得很凄惨? “还行还行。”叶轻敷衍了两声,没想和齐子真分享自己的生活,便问道:“昨日王爷回府,让下官进宫后找无患大师,还请问大师在何处?” 顾珏说昨天无患没有出宫,应当是住在宫里了。 齐子真颔首道:“正要与你说这件事,无患小师父昨夜暂住宫中,今日已经前往护国寺了,叶大人若要找无患大师,需前往护国寺。” 叶轻意会颔首,道谢道:“多谢监正大人指点。” 说罢,她转身便往护国寺而去,见她离去,钦天监内缓缓出现非议声,叶轻就算听到了也懒得理会。 叶轻刚想问路去护国寺,出了皇宫就见文晏驾着马车。 文晏见大人出门,立即跳下马车上前道:“王爷说,大人您没去过护国寺,问路还得花上点时间,所以让小的再次等候。” 叶轻嘀咕道:“既然知道无患去护国寺了,还要我来宫里跑一趟。” 说着,她弯腰上了马车,却见本应当在府里睡大觉的顾珏就在马车中。 “你怎么在这儿?”叶轻低声问道,更是警惕地拉开车帘往外看了几眼。 顾珏深知附近不会有人,伸手将小道长拦腰拉入怀中,“护国寺离这儿远,昨晚你准备东西睡得晚,趁此空档好好休息。” 依照皇上的急性子,今晚便要小道长和无患拿出个结果,所以小道长今晚恐怕是睡不着了。 叶轻点了点头,坐在了顾珏身边,但没有一丝睡意,她只要有事没做完,便睡不下。 虽然为祸京师的这些游魂不是从她手里出来的,但和上次一样,可能都因她而起。 她很清楚,这些游魂绝对不是皇陵里出来的,那些个孤魂野鬼早就飘散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留在墓道里的鬼魂也在墓道打开之后离开了。 本想着还能见一见叶父,却没想到除了尸骨,什么都没留下。 不过现在城内城外的游魂冲着皇宫来,她多半是猜到目的了,只不过到底为什么突然过来,她有些没想明白。 “道长。”顾珏突然出声。 叶轻转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顾珏心中还在介怀昨日之事,无患一定是料到他不知道小道长的生辰八字,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来他们从认识到成婚,已经两年多了,他却不知道小道长的生辰。 “道长,礼部那里要求补一张合婚帖子,你的生辰八字是?”顾珏找了个借口说道。 叶轻又不是不知道顾珏在想什么,挠了挠头,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距离她降临人世都过去好久了,她没事记那玩意儿干嘛? 生辰过个几年便够了,她原本也没想过成婚,所以忘了就忘了,只是现在发生的事,与她之前估计的完全不相同。 顾珏听到叶轻这话,只觉得她是刻意隐瞒,一直以来,小道长都在刻意规避自己的身份,他原以为道长是担忧他们之间差距,所以才隐瞒不说,却没想到,道长到现在还是没放下。 “既然道长不愿意说,那便不用说了。”说罢,顾珏扭头看向马车外,脸上写满了不悦。 叶轻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明白,她这么久不愿意说了?她说的就是实话啊!顾珏没事又摆什么臭脸? 文晏驾着车就听见马车里突然没声儿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马车刚到护国寺,大人就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往护国寺里走。 文晏试探地问道:“主子,要等大人回来吗?” 顾珏正在气头上,嘴硬道:“不等了,回王府。” 文晏虽然心里嘀咕着不用过多久主子就会自己过来接,但还是没有刚顶撞,对着暗卫知会了几声后,便驾车回了王府。 叶轻抬头看着护国寺的匾额,上前知会守卫道:“下官乃钦天监秋官正叶轻舟,前来拜会无患大师。” 守卫面面相觑,现在叶轻舟这个名字还有谁不知道,连忙进去通报。 还没等多久,无患就自己从护国寺里跑了出来。 “大师,您怎么出来了!”守卫慌张地看着无患,这可是解决城内闹鬼的关键人物,可不能出了什么闪失。 第231章 红衣女子 无患摆了摆手,对他们说道:“贫僧只是有话要与这位大人说,无碍,阿弥陀佛!” 叶轻也是疑惑,就被无患拉到一边去了。 “出事了?”叶轻问道。 无患摇了摇头,解释道:“昨日被带进宫中,一夜未归,十七应当等急了,你一会叫个人替我去普济寺打声招呼。” 叶轻噤声,无奈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让护国寺的人帮忙带话,又不是什么坏事,还能不让你做了不成?” 无患微笑了笑,温声道:“十七最不愿牵扯势力,若是让他觉得因为和贫僧有关系,定然会觉得此次科考不公,所以……” 叶轻闻言呵笑,丢了一句,“本事不大,屁事倒挺多。” 无患闻言,脸色一僵,对于玄清突然而来的粗口很是不满,“玄清下了一趟山,都不净口了。” 他倒不是在责怪玄清,只是如此污言秽语牵扯到十七,总觉得有些怠慢。 叶轻幽幽地看了一眼无患,小时候无患跟在她身后学着她说话,结果他俩一个被慧禅大师罚不能吃饭,一个被华阳拽回去面壁思过,到底是谁变了。 “是,贫道有过。”说着,她悠悠念起了净口神咒,“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 “行了行了,我也没怪你。”无患听着玄清念咒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玄清在云梦泽中的地位,导致她极少被约束,他方才那番话,定是会让玄清有些不适。 叶轻也明白无患的意思,她方才随口一说的确得罪人,“该怪的,往后不说了。” 说罢,她转言道:“林十七那里我会知会,我来此,是问你今晚打算怎么安排?” 她和无患哥俩好,虽然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但私底下都觉得“贫道”“贫僧”这个称谓实在太累,所以都是“你”“我”相称。 无患颔首温声道:“且听玄清安排。” 叶轻看了看一眼不远处的守卫,压低了声音,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注意身份,你现在是大师,我是小官,应当是我恭敬你才对,” 无患一愣,随即在玄清的提醒下挺直了腰杆,看着的确是有了些底气,“届时朝中官员会到场,你的阵法?” 叶轻抿了抿唇,“这件事我考虑到了,阵法一类,只要不是道行深的,应当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不过我更担心这些鬼魂到底是谁召来的。” 无患闻言,亦跟着玄清思考了起来。 两人等到太阳即将落下时离开了护国寺,直接前往京城大街。这条街直通皇城,也是百姓们传言看到很多游魂的一条街巷。 平日里一到晚上便缩在自己家里的百姓一听说有人来除邪了,胆子也跟着肥了不少,也都上街看热闹。 叶轻看着偷偷躲在暗处的官员和百姓,眼角微微抽搐,“再这么下去,来的人比鬼还多。” 凡人在有时候,好奇心都能战胜畏惧。 无患站在一旁,听着玄清的话微微一笑,目光却紧紧盯着城门口。 大街上明眼看是没人的,看热闹的都被赶到了暗处,准备动手的叶轻和无患也都站在了房顶俯瞰。 太阳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落下,夜幕逐渐拉开,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突然传来歌声,为夜色添了几分妖冶。 叶轻看着街上突然出现了一名红衣女子,撑着伞缓缓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叶轻仔细听了听,像是一首童谣。 红衣女子缓步往前走,却在叶轻设下的阵法前顿步,她转头看了看周围,欲绕道继续往前。 叶轻却见阴暗处似乎有人影,暗骂道:“守卫怎么赶的人,为什么那里有人?” 她方才明明很准确地和守卫说了,法阵五十米内不得有人,若是被伤了,后果自负,没想到还真有人不要命了。 “小虎,我们站这儿真的好吗?这儿都没人……”暗处,一个叫做周小福害怕地拽着王小虎的衣角,他们是偷跑出来看鬼的。王小虎说这里看比较方便,他们就过来了。 可是这个位置看的是很清楚,但这样一个位置不应该早就挤满了人吗?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带头的王小虎见同伴这么胆小,平日里就是怂包一个,真是不争气。想着,他教训道:“不是你要我带你出来长长见识的吗?现在怂了?” 周小福看着街上的那个红衣女鬼好像看到他们了,更是害怕,劝说道:“小虎,我们不看了吧!我害怕!” 王小虎轻蔑地看着身边的怂包,很是扫兴地说道:“你要是害怕自己回去,下次不带你了!” 他说着,看向周小福,只见他长大了嘴巴没说话,他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周小福拔腿就跑,气愤地骂了一句:“真是个怂包!” 骂完,他转头看向街上,只见刚才还站在街上的女鬼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正低头看着他。 这个女鬼刚刚还在唱歌,怎么……怎么……没有脸啊! 女鬼缓缓抬手,她的指甲又长又脏,指甲缝里好像全是血渣,随身发出一股恶心的恶臭。但此时王小虎已经不敢再说话,只能不停地往后退。 “回来吧你!”叶轻翻身从屋顶跳下,伸手拽住红衣女鬼,直接将鬼往阵里丢。 那红衣女鬼还想反抗,却被叶轻一巴掌拍在脸上,摁进了超度大阵。 女鬼在阵中一点点湮灭,仍是不甘心地发出嘶吼声。 它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越来越多的游魂显形,只不过现在的他们目的更强,那便是杀了惊扰它们的人。 叶轻见状,向后一翻,稳稳落在了超度大阵之后,抬头对屋顶的无患大喊道:“无患,护住百姓!” 言毕,她抽出背上的桃木剑,目光紧盯着正冲着她而来的游魂。 无患应了一声,低声诵经后,一道光印渐渐出现在他身后,这道光印如同卷轴一般拉开,无患拉着光印一端,飞身而下,将所有巷口全部遮住,以防游魂袭击百姓。 一道梵音响起,光印缓缓泛着黄光,屏退了许多新魂。 第232章 大动干戈 叶轻看着街上的游魂眯了眯眼,对缓缓落在身边的无患说道:“少新多久,看来幕后之人攒了挺久。” 能够留下这么多亡魂,并且囤积,幕后之人一定具有能够在短时间内移动的能力,并且有一个不小的据点。 可是这样的人算起来也不少,真要找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 无患手执佛珠一念一转,他们与亡魂无冤无仇,就算看见玄清亲手超度亡灵,它们没有一只逃离,全都对他们很是敌意。 “它们会不会被下咒了?”无患疑问,这种咒术一类,还是玄清比较清楚。 被无患这么一提醒,叶轻也想起来了,“云梦泽的确有操纵众鬼的术法,但同时操控这么多,就算是我和两位师兄联手都有些困难。” 无患理解地点了点,可是能够让这么多亡魂全都听话,这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叶轻伸长脖子,将城外的亡魂好像也是听到了号召一样,不停涌进城中,转头正要对无患说话,忽而想起巷子里还有围观的人,便改口道:“无患大师,就按你之前说的,你负责抓住几只鬼审问,下官负责超度这些亡魂。” 无患立即意会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叶大人去吧,万事小心。” 叶轻淡淡应了一声,手里本就有一把桃木剑了,随即再拔出背后的铜钱剑,脚尖一踮,飞身靠近群鬼。 见街上人的动作,看热闹的百姓担忧地惊呼了一声,生怕人真的出事了。 人群中站着的一人,也是跟着惊呼,但看清街上除邪的人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恩公?”苏炳成看着叶轻很是激动。 他们一家之前受了恩公的帮助,自从知道恩公去世,为了不让别人疑心,便在后院偷偷立了个无字碑,日日供奉着。 现在看见恩公竟然还活着,苏炳先很是高兴。 叶轻双剑一削一个准,余光见人群中有一个人很是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是苏炳先,立即移开眼,背过身去。 见道长如此避讳,苏炳先马上就明白了,道长以另一个身份回到京城,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目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传,道长是妖道,是罪臣叶寒之女,虽然现在罪责已经被洗清,但道长名义上还是已故之人,要是他这个时候和道长相认,道长的身份一定会被人怀疑。 想着,苏炳先按耐不动,决心不给道长添麻烦。 叶轻心中有些紧张,偷偷看了一眼苏炳先,只见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渐渐有些放心。 街上的新魂叶轻很快便能解决,剩下的几个已经有了神志的亡魂,叶轻反手抄起丢给了无患,无患接住后,立即用钵罩住以防他们逃脱。 见玄清不再丢人过来,无患拿出木鱼,盘腿坐下,从容地念起了超度经文。 身边的亡魂有散去之象,叶轻逮着准备逃走的厉鬼,揪着捆仙绳一个一个拴起来,再丢到超度大阵中。 见大事不妙,亡魂们趁机便想逃离,但叶轻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他们走。 叶轻飞身拦在了城门下,一脚定下方位,召起地上的土石,直接将城门封死,随后贴上一张驱邪符箓,生生断了亡魂们的退路。 “兑巽,泽风大过。”叶轻手指向前方,周身涌出强劲的风直冲向面前的众鬼。 风中带水,叶轻随即踩中坎位,道:“水极为冰,封。” 被潮气之风吹到的亡魂在一声令下后,身上的潮气立即结成冰,将他们生生冻在了原地。 “无患,快!”叶轻双手控制着眼前的亡魂,不让他们再动。 无患受命,盘着的双腿立即站起,冲向众鬼,高诵经文。佛光微显,将无患整个人笼罩,随着经文一遍遍诵读,他身上的佛光似乎受到了感召也跟着一明一暗。 稍微有些能力的鬼魂企图挣脱束缚,和叶轻对抗,却直接被无患提了起来,丢进了他们后方的超度大阵。 叶轻见无患还能一心二用,难得夸奖:“大师可以啊!” 无患也不示弱地回应:“叶大人的能力也是超乎了小僧的预计。” 玄清的两个咒术都不小,而且又在短时间内触发,她同时又控制着后方的三个大阵,其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也难怪华阳掌门会一直如此纵容玄清,这般奇才,的确有资本不修习。 两人在街上收拾了两个时辰,终于把街上密密麻麻的亡魂收拾得干净。 叶轻收起阵法的时候,手指尖隐隐发抖。无患刚想询问是否有恙,话未出口,就见一道身影从眼前闪过,今日一直未见人影的九千岁立即托住了有些没站稳的玄清。 “你还好吗?”纵使之前他的确生气,但那件事先搁置着,他的小道长不能受伤。 叶轻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好久没有这么大动干戈了,就是有点累。” 自从上一次人间浩劫之后,她就极少大动气力,这还是她百年来第一次用这么大的法阵。 “不对。”叶轻突然想起什么,借着顾珏之力站了起来,缓缓走向被无患用金钵罩着的鬼魂。 她注视着钵里的五只鬼魂,许久才出声:“从哪儿来的?再在此之前见过什么人?” 但鬼魂似乎听不懂叶轻在说什么,更准确的说,它们似乎是听不见,一个个很是木讷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轻一脸疑惑地看着金钵,转头看向无患,“你这个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无患闻声赶来,查看了一眼金钵,很是确定地说道:“东西没问题,是不是你在拽鬼的时候,把它们拽傻了?” 叶轻立即推卸责任,“拽它们的时候,我根本没用劲。” 顾珏站在一旁观察着,越看这些鬼魂越是奇怪,提出了个设想:“它们就像没有绳子牵引的木偶。” 他这话刚说完,立即受到叶轻和无患两人很是赞许的目光。 无患将金钵一收,刚才还呆滞着的亡魂立即活蹦乱跳,叶轻赶忙再用捆仙绳把它们捆住,很是郑重地将捆仙绳的一段交到了无患手上,语重心长道:“接下来,就麻烦大师了!” 第233章 亡魂供词 无患看着手里的捆仙绳,一时没缓过来,就见玄清一个“虚弱”地倒在了九千岁怀中。 顾珏立即意会,对无患说道:“王妃才疏学浅,方才已经是献丑,接下来的审问,就有劳来自云居寺的无患大师了!” 说罢,他很是好心地追加提醒了一句:“大师如果太过劳累,护国寺的那群老和尚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看在小道长的面子上,他对无患已经很是客气了。小道长能做的只有这些,做多了只会让皇上起疑,既然小道长放心让无患和尚去做,那便不是什么大事。 无患看着顾珏就这么把人带走了,转头看向还在挣扎的五只亡魂,沉声道:“乖顺些,否则贫僧立即把你们超度了。” 亡魂们这些是听到了也听懂了,满上就乖乖的站好。 它们招谁惹谁了,死了以后不能投胎,遇上俩吓人的,现在又遇上俩对付不了的,鬼生艰难啊! 顾珏轻手轻脚地将人抱上了马车,坐稳后便让文晏立即回府。 感受到马车动起来了,一直在装晕的叶轻马上睁开了眼,悠悠问道:“我装的像吗?算不算工伤?” 顾珏看着明明脸上毫无血色,笑得却十分灿烂的小道长,轻叹了一声,拿着靠枕放在了小道长后背,缓声说道:“算,明日我再去皇上面前争取一番,不算也得算。” 有了顾珏这句话,叶轻美滋滋地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审问这种事,又累又烦,我才懒得管,我佛慈悲,无患一定不会怪我。” 闻言,顾珏微愣,合着道长是因为事情繁琐,才把这件事丢给无患和尚的。 “皇上定会问起大批亡魂进入京城的原因,不是由你回答也好。”顾珏剥了一颗葡萄递到了小道长唇边,她自进宫后就没吃东西,定是饿坏了。 叶轻一进马车,闻到糕饼水果的味道就饿了,只是她现在双手抬都抬不起来,不然那些吃食还能留到现在? 顾珏投喂,叶轻只管张口就好。 “早上你问我生辰……”叶轻打破了沉默,想起早上顾珏还生气来着,她想了一天才明白,顾珏是气她不告诉他。 顾珏抿了抿唇,赌气道:“道长不愿说也没关系,往后我不问了。” 叶轻摇头,她哪是不愿意说,要是真想得起来自己的生辰,哪还有得着礼部八字合婚,她早就自己亲自动手了。 “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都是他给弟子们过生辰的,后来他隐退,我的生辰就没人帮忙过了,时间一久,我也就忘了这件事。” 师父隐退之后,师兄们忙得自己都顾不上,哪还记得她?所以渐渐的,过生辰这种事,她和华阳云阳都忘了。 不过看到顾珏真的挺想知道的,叶轻就提议道:“左右是想不起来了,要不我往前挑个好日子定下,就算是我的生辰八字了?” 到时候也好做点手脚,就用最合适顾珏的八字就挺好。 “就用成亲那日的吧!”顾珏温声道,哪还见白天的气闷。 叶轻连点了好几下头,笑语盈盈:“好,就用那日。” 虽然叶轻舟半路被裕王带走,但他的本事,路边看热闹的百姓都是有目共睹,守卫们也对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但确实有两把刷子的大人有几分崇拜之意,所以也没有去皇上面前乱嚼舌根的想法。 无患带着亡魂回到护国寺,护国寺的那群老家伙巴不得领点功劳,很是爽快的就接受了无患的委托。 见这好歹也是护国寺,能在这儿待着最少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便放心让他们去干。 “也不知道十七在普济寺待的怎么样了?”无患躺在床上许久未入眠,外头的天灰蒙蒙的,也快亮了。 此时在普济寺睡的正香的林十七猛地打了一声哈欠,从床上弹坐了起来,见禅房里没有别人,木讷地重新躺回去睡大觉了。 护国寺几位方丈连夜审问,总算从五只亡魂口中得知了一些东西,连忙刚来递给无患大师查看。 无患终究是没睡下,藏起眼底的萎靡,翻看着方丈们记下亡魂的供词,看着看着眼皮子一跳,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他拿起这份供词,询问了一句:“这份供词可有备份?” 方丈立即点头,回应道:“已经呈递了一份交给皇上,留了一份在寺中考究,最后一份就是大师手上的这份了。” 无患意会地点了点头,收起手里的供词,理了理袈裟,说道:“小僧需出门一趟,有事要寻叶大人商议。” 小和尚赶忙跟上前问道:“可需要为大师准备车架?” 无患和善地笑了笑,摇头道:“无需,王府离此处不远。” 说着,他便扬长离去,趁着午饭时候来到了裕王府。 叶轻正扒拉着碗里的饭,便看见无患突然出现在面前,立即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王爷,大师说有事求见。”暗卫启禀道。 顾珏颔首,淡淡应道:“嗯,下去吧!” 无患看着侍卫退下,疑惑道:“看来并非是小僧不见外。” 侍卫未通报就见他领了进来,看来是有人事先知道他会来。 叶轻无所谓地摊手道:“咱俩谁跟谁,有事说事,吃饭就免了。” 顾珏没有和别人一起进食的习惯,要是无患敢坐下,顾珏就敢拔剑。 无患也是察言观色之人,他一进门,九千岁的脸色就不对劲了,本还想着来蹭饭吃,现在只能说完事,出城找十七去了。 想着,无患将亡魂供词递给了玄清,缓声说道:“依照它们的供词,它们原是待在一个容器中,后来才被放出来,但是还是时常能听到咒语控制它们。” “容器?”叶轻看着供词若有所思,低头解开自己腰间的腰包放在了桌上,解释道,“云梦泽有个术法,就是作一结界,另辟空间,用于储存物体器皿的为低级咒术,往高了,可存山海、留人气,也的确能留住鬼魂。” 这样的术法她也会,不止她会,云梦泽的弟子也是会的。 第234章 京华风云 因为弟子们下山祈福,时常会碰上难缠的鬼怪,所以云阳便将这个术法教给了弟子,在他们敌不过的时候,便设计将妖精鬼怪装进乾坤袋,带回云梦泽一起解决。 可是这么多鬼魂,需要做多少个乾坤袋才装得下? 叶轻继续翻看供词,看到一行“控者言,毁井,乱阵”有些惊讶,抬头看向无患问道:“这份供词已经给皇上了?” 无患抿唇点头,护国寺的人只会听取他的意见,不并不会真的顾及他的感受,所以在把这份供词交到他手上之前,定是已经写作奏折呈递上去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皇上不会自讨苦吃的。”无患开解道。 叶轻将供词往桌上一放,呵笑着说道:“不会自讨苦吃?要是让皇上知道宫中被安排了别人的东西,他就算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会把东西毁了。”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顾珏,征求意见道:“顾珏,你说是吧!” 顾珏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小道长和无患说的是什么,但看样子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叶轻见顾珏不问,担心他是因为觉得她屡次隐瞒而失望,所以头一次主动坦白从宽,“云梦泽之前在皇宫里放了个法阵,是用来联合其他法阵用的,目的也是为了天下太平,不是什么坏事,你别担心!” 顾珏眼睛一亮,随即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无患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直打寒颤,收起桌上的供词放进袖子,转身要走,“贫僧自觉多余,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不被人待见就算了,跑了一趟腿不给午饭也算了,竟然还在他这个出家人面前腻歪。 “阿弥陀佛!”无患静心念道,转身便往城外走去,忽而察觉暗处有人跟随,眼神中略有不满。 “糟了,人跟丢了。”暗处的眼线看着他们跟了一路的人,刚经过一个拐角就不见了人影。 无患缓缓从空中落下,停在了眼线身后,低声道:“施主可是在找贫僧?” 眼线回首见和尚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所有人全部后撤,一连警惕地看着无患。 无患呵笑,“施主如此害怕是为何?明明是你们跟着贫僧的。” 眼线们被他这么一说,忽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面相觑了一眼,打圆场道:“我们是元通方丈派来保护大师的,惊扰了大师,还请大师莫怪。” 无患明眸微抬,唇角轻勾,寂静的小巷中仅剩他手里拨弄佛珠的“咯哒”声。 眼线们看着一直不说话的无患大师,突然觉得背脊发凉,他们看着他也是挺和蔼可亲的,怎么他一不说话,总觉得有几分杀气。 突然,无患手里的佛珠不动了,反倒是眼线们心中传开咯哒的响声,忽而觉得有些腿软。 “转告你们的主子,无患源于云居寺,不愿涉及朝堂,自然是不想和任何人过多牵扯,但若是上赶子的在小僧面前晃悠,小僧也会烦忧。”无患说着,脚尖踮地,悠然飞起,离开了黑衣眼线的视线。 看着无患离开,眼线们没一个刚上去追,相互问道:“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复命吧!”头领很是郁闷地说着,带人往回走。 他们只是奉命来盯人的,现在已经被发现了,还盯着做什么。 “那个和尚真有些本事。”元通方丈闭着眼盘腿坐在蒲团上,缓缓敲着木鱼,听闻手底下的人还没跟多久就被发现,竟然觉得有些意料之中。 昨日见那无患有大罗神通,但杀招都是那个叶轻舟出的,还以为所谓的大师不过就是摆设,没想到竟然有几分本事。 屏退了手下,元通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面前的金身佛像,心中一股闷气化作感叹:“佛祖,这京中的风云,恐怕是要变了。” 另一头,甩开了跟屁虫的无患优哉游哉地上了城外的小山,还没到普济寺,就看到寺外翘首的十七。 “十七!”无患高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山,来到林十七面前。 林十七见无患第一眼,就看到他眼底的倦意,问道:“昨晚城里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一夜没睡吧!” 无患抿唇点头,没有多聊这件事,转言道:“我还没吃午饭,还有吃的吗?” 林十七一脸惊异地看着无患,调侃了一句:“你这么惨的吗?帮忙驱邪,连口饭都不给吃?” 调侃归调侃,但他还是把人带了进去。 林十七找佛寺后厨讨了点剩菜,利索地下了一碗面,放在了无患面前。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厨艺倒是很有长进。 到哪个地方不得找个饭馆好好吃上一顿啊? 无患坐在小矮凳上端着热腾腾的面就吃着,几口垫了垫肚子,便放下碗说事:“马上就要科考了,你好好准备准备,这几日我赞助护国寺,要是有事来护国寺或者裕王府都行。” 林十七想都没想就摇头,“我林询若是不靠自己拿到状元,那这次科考又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现在不论是无患还是玄清道长在京中的地位都是不容小觑的,他只要攀附他们的关系,最少也能在科考中混点名头来,但是这样一来,他来参加科考就没有意义了。 无患知道林十七这脾气,便没有再劝,改口谈起另一件事,“你们望月楼的封印……” “无患。”林十七出声制止了无患继续说下去,他以为无患又在劝他回去,便不想再听,“我已经说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考试,考不上就回去,你不用一直劝我了。” 无患抿了抿唇,明白十七心里不好受,便不再提及,只是安慰道:“也罢,你安心备考吧!” 言毕,他端起碗,将剩下的面全部吃完,见十七还在气头上,只能无言离去。 林十七坐在小矮凳上看着见底的碗,无奈地叹了一声。 裕王府,赊香居。 饭后吃撑地叶轻快乐地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正准备偷溜出门找道什出去闲逛,却没想到收到了一份拜帖。 第235章 后顾无忧 叶轻早就说过不再收任何人的拜帖的,所以看到文晏递来拜帖时有些意外。 “大人……”文晏提防有人偷听,上前窃语,“来者是个中年人,在小的说不见客后,他说这份礼是送给叶轻恩公的。” “小的不知此人是何人物,拿不定主意,便将东西拿进来了。”文晏低头解释道。 叶轻查看拜帖,只见落款就是苏炳成,立即询问:“送帖子的人呢?” 文晏赶忙回道:“那人将东西交给小的后,只说大人您看了只会明白,他便不逗留让大人为难了。” 叶轻闻言,接过文晏手里的东西返回了院子,正巧撞上午睡刚起的顾珏。 “这是什么?”顾珏记得小道长是不接任何人送来的礼的。 叶轻看向顾珏,提醒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吗?” 顾珏不假思索便道:“苏家。” 叶轻颔首,“这是苏炳成送来的,昨晚他看到我了。” 闻言,顾珏眉头立即锁紧,叶轻见他一副要永绝后患的模样,赶忙拦住他,“我看他没什么恶意,再说了,他要是想要揭穿我,昨晚那么多人,他早就说了。” 苏炳成昨夜回府后,便召来了夫人和自己的两位胞弟,他们一听闻恩公还活着,很是激动,说什么都要亲自拜会。 但苏炳成明白,恩公隐瞒身份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恩公有她自己的事要做,我们不能给她添乱,反而要报恩!”苏炳成挑明道。 苏炳扬闻言颔首,当时母亲的魂魄再显时,他和三弟下江南行商正巧错过,但回来一听说母亲死后还在担心他们,而正是恩公平息了家宅的怨气,送母亲超度,还他们的小侄儿健康长大,这份大恩大德,他们怎么都是要报答的。 可是他们刚从江南回来,就听说恩公去世的消息,实在痛心。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和三弟一定会支持大哥和恩公!” 苏炳扬话音刚落,三弟苏炳源也是重重地点头,随后憨厚地问道:“既然恩公还活着,我们要不要把后院的无字碑给推了?” 苏炳先一愣,开怀一笑,“推!” 苏炳先想着方才解决了那么多亡魂,恩公肯定是虚脱了,便准备了不少补品作礼,送到裕王府。 叶轻看着满满当当的补品,顿时觉得皇上还真是有些吝啬了。不过叶轻很快便看见补品之下放着一本书,疑惑地拿了起来翻看。 “这是苏家在国内的产业大概。”顾珏解释道。他手底下管了不少商铺,一眼就看出小道长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叶轻放着,只见这本册子里夹了一片绿叶,她轻轻拿起叶子查看,忽然明白了什么。 苏炳先这是放心不过顾珏,想告诉她,她有苏家罩着。 有这份心意,叶轻已经很感动了。她没想到自己刚来京师做的这件事,自己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让苏家人一直耿耿于怀。 “其实凡人也挺可爱的。”叶轻看着这片像极了路边随手摘的树叶,越看越欢喜。 顾珏略有吃味地说道:“小道长从未说过我可爱。” 叶轻闻言,惊诧地看向顾珏,可爱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怎么看都违和吧! “你……”叶轻你了半天,愣是夸不出口,便说道,“夸了,你不也是凡人吗?” 说完,她便赶忙开溜,不敢多等让顾珏反应过来找她麻烦。 顾珏早就料到小道长的打算,不过也没打算真把她揪回来。 “文晏。”顾珏见小道长的身影渐渐远去,脸上重新恢复冷然,看向桌上的补品若有所思。 文晏应声上前,“小的在。” 顾珏随手拿起小道长放在一边的苏家产业名册,丢给了文晏,命令道:“抄一份。” 文晏拿着册子突然见觉得自己像是拿了一块烫手的山芋,犹犹豫豫地说道:“主子,这样不好吧!” 苏家明确表示要站在大人这边,这不是好事吗?主子要是把这些产业都铲了,大人还不得和主子闹翻? 顾珏冷冷瞥向文晏,听着他这话,这么都觉得有些奇怪,“想什么呢?本尊是让你抄一份,命手底下的产业稍微帮扶苏家。” 苏家人现在站在小道长这边,往后便是小道长的羽翼,他自然是要好好栽培。 文晏一听,马上松了一口气,嬉笑着掩饰他方才误会主子的尴尬,“小的这就去办!” 这也不能怪他啊!以主子之前的手段,杀伐果决,说要端一窝,就绝不会放走一个,现在突然说要扶持别家产业,他当然一时间不敢相信。 不过这件事放在大人身上,倒是也没有那么不敢置信了。 叶轻难得有闲心喊道什出去喝酒,却被道什直接拒绝。 “老夫怕……”道什站在道录司的门后,偷偷露出半张脸,一脸想去又不敢去的模样。 谁不知道裕王殿下盛宠叶官正,他虽然是个道什,但也是害怕高官的。 叶轻无奈地看着道什,靠在门边上就这么和他唠起嗑儿来:“你怂什么,王爷又不会把你怎么着。” 道什嗤声,才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还没见过裕王这么关心过谁,你看看现在朝中,还有谁敢招惹你。” 顺着道什说的,叶轻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顾珏是真不会计较她和道什待一块,毕竟道什这一把年纪,看起来都能做她爹了。 “既然这样,上次我让枫月楼留的两坛梨花酿就自己喝了。”叶轻见他还缩在门后,便准备放弃地往外走。 道什一听,自己的脚就这么不停使唤地跟着叶轻舟出门了,“走,喝酒去!” 叶轻顿住脚步看向道什,挑眉一问:“现在不怕了?” 道什心虚地咽了口口水,“怕什么,裕王那种大人物,怎么会和贫道这种糟老头子计较?” 暗卫每日的任务,便是将道长的行程转达给主子。 顾珏正翻看着宫里送来的考生名单,听闻小道长又跑去和道什喝酒,倒是不多计较,“小道长有她自己的喜好,不用多管。” 第236章 能省则省 虽然皇上承诺婚假延后,但此事终了,还需上朝一议。 叶轻依旧站在朝堂最边角的位置,颔首听着朝堂官员上报急情,目光却是忍不住看向端坐在殿中的顾珏。 有一说一,顾珏是真的怎么看都好看的。 “叶爱卿。”顾宪突然喊道。 叶轻立即回神上前,“微臣在。” 随后,顾宪又喊道:“无患大师今日可来了?” 德胜公公立即回应:“大师正在殿外候着。” “赶快请进来!”顾宪立即下令。 只见无患今日也捯饬得干净,缓缓走进了大殿。众臣见他微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几分佛光,无患每行一步,都似有梵音响起,步步生莲。 叶轻心中暗道:“云居寺这一套,云梦泽说不定也能拿来使一使。” 因为诸多原因,云居寺的表面工作做的的确要比云梦泽要好上许多,虽然这些错眼见佛光的小伎俩,她用都懒得用,但凡人的确很是爱吃这一套。 “叶爱卿与无患大师除祟有功,朕代表黎民百姓、文武百官表示感谢。”顾宪正色道。 叶轻皮笑肉不笑的颔首回应道:“能为百姓造福,为皇上分忧,实乃臣分内之事!” 面上是如此说,但心中还是念叨着:“皇上找他们来不就是要赏赐吗?早赏早完事,反正皇上抠门,也赏不出什么好东西了。” 无患虽然不需要向皇上心里,但他到底还是需要对皇上表示敬意,便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过只是绵薄之力尔!” 顾宪看着两人不卑不亢,很是满意,朗声道:“朝廷能有叶爱卿这样的栋梁,百姓能有云居寺这般的福祉,实乃一大福气。” 他话音一落,殿中大臣们立即跪拜,高歌道:“皇上圣明!” 叶轻心中却是冷笑,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话还要说多久。 来来去去又周旋了几句,顾宪总算谈论起赏赐之事。 每次朝中大臣做出什么贡献,皇上张口闭口都是赏赐,叶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皇上实在抠门,所以每次都是由他先提,就不假借别人之口,他也好趁机压价。 皇上金口玉言,百官们就算觉得赏赐不得当,也不敢申辩。 “贫僧孑然一身,没有什么想要的,若是皇上允许贫僧在京中小住几日,便再好不过了!”无患温吞地说道。他还要在京中待到十七科考结束,普济寺的宣讲已经结束,他们老是住在普济寺也不太好。 过段日子,十七就要住进考试院,玄清那儿他到底是不方便过去的。所以,他就没有地方去了,今日趁机讨个住处的赏。 顾宪闻言,忽而想起之前云梦泽来使进京时,也是说什么都不要,轻声调侃了一句,“大师和云联道长还挺像。” 嘀咕归嘀咕,但云居寺这样的名门大宗,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无患大师说什么都不好,他还能省下一些。 不就是要个居所吗?国内地大物博,还能少了住的地方? 顾宪刚想开口给无患赏一处闲置的别院,但人待在外头他实在不好看顾,便说道:“朕便随了无患大师的心愿。” 说着,他喊来周利,“礼部尚书,你便负责与护国寺对接,在寺内辟一间上好的禅房给大师,定不能怠慢!” “是,微臣领命!”礼部尚书立即说道。 叶轻站在一旁眼角止不住的抽搐,心中对于皇上的抠门更加深了一点。 不过无患倒是不介意,毕竟住哪儿都是住。 见无患不反驳,顾宪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缓缓移向无患旁边的叶轻舟,问道:“叶爱卿可有什么意愿?” 叶轻默默扯了扯嘴角,赏赐这东西,往多了说,皇上指定不满意,往少了说,她自己又觉得吃亏。 正在纠结到底讨什么赏的时候,叶轻余光瞥见顾珏打了手势,立即意会。 “皇上,微臣如今并无缺失,裕王殿下待臣很好。反倒是城中百姓近日受了不少惊吓,微臣斗胆,请皇上拨款安抚百姓!”叶轻说着,扶手向皇上一个叩拜,却在起身之时,看向皇上,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顾宪见状,眼前一亮,叶轻舟所言重点再前半段,意在他已经取得了王玉的信任。 此次若不是叶轻舟提醒,他都不知王玉阻断了他多少消息,皇陵之事事关重大,就算是王玉挡着,他也必须铲除。 “叶爱卿……” 顾宪刚想夸奖叶轻舟几句,就被坐在殿下的王玉打断了话头。 “皇上,咱家的王妃体恤百姓,体谅皇上,皇上当真是不管不顾了?”顾珏对于打断皇上圣言这种事,从来是毫不避讳,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了。 顾宪闻言微微皱眉,问道:“裕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珏轻呵了一声,很是不满地说道:“咱家的王妃身体抱恙,依旧在京中奔波,协助无患大师清扫邪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您说是吧!” 顾宪抿了抿唇,大有一种被王玉拆穿的心虚,冷声道:“朕又没说不赏。” 顾珏闻言颔首,一副恍然间想起什么的模样,娓娓道:“咱家的王妃咱家照料得很好,不愁吃不愁穿,咱家少一顿,都不会让王妃少一顿。” 他这话,引起了朝中多半大臣的不适。他们本就不看好太监娶妻这件事,更是对朝廷命官嫁给太监这种事嗤之以鼻,现在公然提起,总觉得有些犯恶心。 顾珏好似完全没有看见底下朝臣的反对目光一般,紧接着说道:“王妃在府中安好,但在朝中可就不是了。” 说着,顾珏从袖中拿出了一大卷纸,朝德胜公公招了招手。 德胜公公立即意会,上前接过裕王殿下递来的纸张,打开查看,神色大惊,连忙将纸张呈递给了皇上。 顾珏看着皇上的脸色也从疑惑到愤怒,轻笑了一声说道:“皇上,咱家早就听说了,这高监副平日里对咱家的王妃百般刁难,这些可是钦天监有目共睹的。咱家又是护短,随手一查,便查到这高监副受贿行贿,桩桩件件,实在有违皇上信赖!” 第237章 连环之计 顾宪还不傻,没有就这么被王玉唬住。钦天监高监副行贿之事证据确凿,但王玉此番作为,还不是为了腾出个位置,好让他给叶轻舟升官? “高监副的确德不配位,来人啊!将高陆拿下,送至大理寺等候发落!”顾宪高声下令。 而后他的目光在叶轻舟身上扫了一眼,说道:“至于监副的位置……” 殿下百官心中咯噔了一下,也都觉得皇上这是要给叶轻舟升官了,私底下眼神交汇着,准备一会儿就上前阻拦。 但叶轻却见顾珏眉头轻皱,看来皇上是不打算将监副这个位置给她了。 果然如叶轻和顾珏所料,顾宪没有提升官之事,“马上就要科考了,届时人才济济,空缺应当很快就能补上。” 可是叶轻也没有错过顾珏的目光在她身后众官之间徘徊了一圈,突然笑了。 难道还有转机? 叶轻疑惑的目光引起了顾珏的注意,顾珏只是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既然会提起,就不会有损失。 百官正暗自窃喜,皇上还是有英明神武的时候。现在叶轻舟抱上了王玉这条大腿,若是还升了官职,岂不是在朝中也有了一席之地,到时候他们也得看叶轻舟三分脸色。 但在官员之中,有一人格外出众。齐子真听着周围的议论惴惴不安,昨天裕王爷的提醒他还铭记于心。 高监副行贿之事他早就知道,若是归咎起来,他和沈监副都有包庇之罪,虽然裕王没有直接说明,但他还是有几分担忧。 “本王知道大人与本王对立,但事不关叶轻舟,与其科考之后,朝中官员暗地里塞了再塞一个‘高监副’,为何不成人之美,选择本王的王妃?” 裕王的话,他想了很久。高监副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作为,但他在朝中很是有人脉,他也不能撼动高监副几分。就连之前举荐,他与沈监副都得看高监副的安排。 所以裕王的话初听还是为了自己的势力着想,但仔细一想,不论叶轻舟到底是谁的势力,对钦天监到底是没有坏处的。 他也不算是裕王的对立,只是看不惯阉狗当道罢了!要是真去计较,裕王这些年做的是都是不错的。 可是他若是公然出面支持叶轻舟,岂不是会被旁人以为他也站队在了裕王一党? 齐子真纠结了许久,就在德胜公公准备宣布退朝时,他牙关一咬,上前启奏:“皇上,臣有异议!” 顾宪见齐子真出面,难不成是为了高监副之事,便沉声道:“高监副一事证据确凿,齐监正不必求情。” 齐子真心里嘀咕:“我巴不得高监副早点下台,谁会为他求情?” “皇上,臣不是为了高监副之事!”齐子真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前方的叶轻舟,正色道:“臣提议,让叶大人做监副!” 顾宪顿时来了兴趣,他可是记得这个齐子真是朝中有名的保守派,凡是皆考虑利弊,再行定夺。当时将钦天监交到齐子真手上,他还是挺看好的。 “哦?齐大人可是想清楚了?” 齐子真颔首道:“臣想清楚了,虽然叶大人入朝时间短,人文关系做的的确不好,时常脑子缺根弦……” 叶轻杵在一旁,除了默默微笑还能做什么呢?难道她现在就要拽着齐子真狠狠揍一顿吗? 她哪是脑子缺根弦吗?她为什么懒得理朝廷中人,他们心里就不能有点数吗? 不过看在齐子真出面说情的份上,叶轻也懒得和他计较。 “虽然叶大人可能不是最好的人选,但他目前是最合适监副一职的人选。叶大人可能不懂朝中事宜,但他好学上进,单纯友好,与臣和沈监副多次交道,也算知根知底。若是等到科考之后,等考生加入,考生也是不懂官场道理的,钦天监诸多事宜也要从头教,倒不如给叶大人来的合适。”齐子真说着,憨厚地笑了笑,自己也有点心虚。 他不是没听到其他大臣的议论,合着他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遭孽的不是他们的官署,他们当然不着急。 虽然吧,他肯定是要被诟病成裕王党羽了,但他又不真的站在裕王那边,他行得正坐得端,还会怕了谁去? 顾宪的目光在齐子真和叶轻舟身上来回打转,随后看向文武百官,问道:“其他大人可有异议?”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说同意,他们其实就是不满王玉势力再次扩大,可说反对,叶轻舟身上着实没什么错处,而且齐大人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听着底下商谈不断,朝臣们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反对与同意各占了一半,也不得罪任何一方。 顾宪看着底下朝臣又在打马虎眼,遂重新看向叶轻舟,只见他神色如常,不悲不喜,好似一幅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见皇上正看着自己,叶轻扯了扯嘴角,扶手一拜,道:“臣不想让皇上为难,此次赏赐,臣不要也罢!” 顾宪言语一滞,余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王玉,见他眼中略有杀意,心中本还有犹豫,见状忽然下定了决心。 叶轻舟,他得保住。 “叶爱卿张弛有度,朕很是欣赏,今日便提拔你为钦天监左监副。今日齐大人可是为你说情了,往后定要好生协助。”说罢,他眼睛微微看向一旁的王玉,其中意味已经很是明显,而后轻咳了一声,又道:“朕相信,叶爱卿定能做一个令朕满意的贤臣。” 叶轻意会,立即一拜,朗声道:“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低着头,眼中很快闪过一丝狡黠,暗道:“顾珏说的挺对的,她的确没有他了解皇上。” 这次一环套一环,等皇上反应过来,定是要气绝。 也不知是皇上故意不去深究,还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叶轻舟确确实实坐上了监副之位,婚假之后回朝,日日朝见皇上更是与裕王同进同出。 为了不让皇上起疑,顾珏任由叶轻摆布,乖乖陪着她演戏,再看着她将密信送了出去。 第238章 君王一位 “所以举报这些官员真的没有问题吗?”叶轻看着顾珏又在放开他的花名册,上前有的被画了红圈,有的又被直接划掉,她才刚把举报提刑按察使司的密信送出去,顾珏就把这个名字划掉了。 这些密信看似举报与裕王勾结的奸佞,但其实是顾珏提前与这些官员套过近乎,佯装是与他们靠近,然后她一张密信,便离间了皇上与这些官员。 顾珏随手将墨笔丢进水中,看着清澈的水逐渐污浊,得逞地笑道:“此乃一石三鸟之计。” 叶轻眼睛一亮,连忙从桌前走到顾珏身边问道:“怎么说?” 顾珏抬眼看着小道长,缓缓解释道:“道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此为其一。” 叶轻颔首,他们这么做,起源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表忠心,她自然是知道的。 “其二,这些官员在朝中没少与我作对,此次借刀杀人,皇上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我有勾结的官员。” 叶轻立即明白,难怪顾珏前几日突然和这些官员来往,就是做给皇上看的,“那第三呢?” “第三,他们暗地里奸淫掳掠,烧杀抢夺,上下行贿,百姓心有怒气不敢发,此计将他们拔除,皇上就算有损失,也是做了一件好事。”顾珏说着,勾唇笑着握住了小道长的手,柔声道:“小道长这次不问原因就先信了我,我很高兴。” 叶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说得好像我从来没信过你似的。” 说着,她疑虑地摸了摸下巴,一边设想一边说道:“所以,换位思考,皇上也会觉得这是一石三鸟?” 既得到了她的忠心,又铲除了疑似裕王党羽,还能杀了这些为威作福的奸臣。难怪皇上动手这么快,她密信递上去没多久,举报的那些官员人就已经消失了。 顾珏颔首,又追加了一点可能性,“先前皇上为了与我抗衡,招揽了不少官家子弟入朝,马上就要春考,朝中官位充盈,皇上会如此积极,也是想要给科考弟子腾出位置。” 先是由官员举荐,提拔过去日子表现优异的官员,这样就保证了认真做事的官员能有机会被提拔,再加上年宴上,皇上再会对朝廷官员做出调度。 按道理来说,应当是会有空余位置的,但朝中官员见有空余,便会大力举荐自己的同党与家中子弟,这样一来,好不容易腾出的位置,很快就就被瓜分完了。 之前所谓的年末调度,皆是治标不治本。 所以皇上不管小道长举报的这些官员到底是不是和他勾结,皇上有了由头,就会下手。 叶轻离开了顾珏的书桌,走向圆桌,寻了一个凳子坐下,单手托着下巴思索道:“快要春考了,也不知道十七复习得怎么样了?” 顾珏见道长纠结,以为是她不知该如何帮忙,便说道:“今年的题目至今还未到我的手中。” 往年殿试题目都是由国子监拟出几个题目,交由皇上选择后,再开始印刷试卷。但是今年国子监竟然没了动静。 叶轻疑惑,“今年的春考不是你负责吗?” 皇上将这件事交到顾珏手里时,她还未进京,不过这件事她后来还是听钦天监里的人聊起,便知道了。 顾珏微微一颔首,“将春考将托到一个宦官手上,就算皇上说了,朝中官员也不会在意。” 这可是他们笼络人心的好时候,怎么可能把机会交给他。 所以就算他是负责人,手里掌握的科考信息着实不多。 这几日朝中大臣纷纷在皇上和其他考官面前举荐自己的亲故,就是为了得到一点题目的消息,奈何皇上今年似乎另有计划,到现在国子监还不知题目,想来是皇上亲自拟题了。 叶轻摸着自己的下巴,转头对顾珏问道:“那你呢,不招揽人才吗?” 顾珏闻言,没有一点犹豫地摇头了,“与其再添不知本心的外人,不如好好栽培自己的手下。” 谁知道招揽来的人,会不会是计谋之一呢? 想着,他看向洋洋散散的小道长,默默一微笑。 尽管多么忽悠,顾宪三缄其口,一直到殿试当日,才将题目命德胜公公亲自护送到了考场。 “庆丰十六年春季殿试,题目为‘论君王一位与亲爱之心’。” 此题一下,四百考生大半哀嚎,都没想到皇上要问的竟然是帝王之位。他们学了这么久的臣子之道、辅佐之能,突然间就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林十七安坐与席,听到题目后冥想片刻,便欣然起笔。 “若作臣子,博览群书、尽忠职守,是为本职,但知君主何思,更能亲心,上下友好,为名造福是为君臣共谋……”林十七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他虽不爱管望月楼,但从小被他爹逼着学,还是知道如何领导的。 他们望月楼没有云梦泽、天机府那么神秘,也不想和云居寺那样普度众生,他们只想在望月楼的管理下,江南一带的百姓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求富贵,只求无忧。 他以为真正的国家,就应当是像望月楼那般,君臣亲善友好,百姓安居乐业,可能不富裕,但没有战乱,吃饱穿暖的日子,已经足够让百姓感到安泰。 虽然官员们不与裕王共享信息,但裕王到底还是主考官,看见他亲临,愣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顾珏坐在高座,睥睨着底下左右考生,只要有人作弊,立即退下去杖毙。 他看了一圈,终于在最末尾找到了林询,见他写了一大片,又是一副很是自信的模样,低笑着摇了摇头。 叶轻站在王府大门后左等右等,终于看到顾珏的马车缓缓驶来。顾珏刚踏进王府,就被小道长往院子里拽。 “没想到小道长喜欢在光天化日下做事。”顾珏逗趣笑着,却遭小道长怒视了一眼。 叶轻见四下无人,赶忙低声问道:“怎么样,林公子考得怎么样?” 顾珏见小道长如此期待,还是给她说了预计,“试卷三日后就会出结果,这三日该送礼的送礼,该请客的请客,道长应当知道结果了。” 第239章 再接再厉 叶轻闻言一叹,的确,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真要无患他们去送礼,又是绝不可能的事。他们既不屑于贿赂官员,又想得到好成绩,以现在这个世道,的确有些难了。 “看来林公子今年可能又考不上了!”叶轻感慨道,心中却是在纠结如何与无患他们解释。 王诩听闻主子回府,立即找来,见主子和道长有事在谈,便乖乖在门外候着。 顾珏见小道长正想着自己的事,便出门询问:“何事?” 王诩立即禀报:“李将军不日将至。” 顾珏闻言颔首,“北边战事年前便平息了,他的确该回朝了。命底下人做好准备。” “遵命!”王诩领命立即撤下。 顾珏见人走远,目光缓缓看向城门方向。叶轻忽而发现顾珏人不见了,转头看去,只见他站在门外笑得意味不明,心中暗道:“又有事?” 国子监连续三个日夜改出试卷,将结果公示于考场外的公告栏上。 林十七起了个大早跑去看公示,隔着个大老远,就看到无患那个锃亮的后脑勺。 “来了?”无患见十七过来,温吞吞地笑了笑,但笑容却是有些勉强的。 林十七着急看结果,没有发现无患的异状,扒开人群挤到了前头,看了三遍榜单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无患见林十七垂头丧气地从人群中走出,上前安慰:“十七,没关系的。下次再考……”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十七打断。 林十七心中气闷,伸手推开站在面前的无患,大骂道:“谁都知道我考不上!你们就是在看着我丢脸!” 他话音一落,紧咬着后槽牙,转身便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十七!”无患呼喊着,正要追上前,却被身后之人拦住。 “让他好好静静吧!”叶轻拍了拍无患的肩膀,低声道。 无患转头见她带着面罩,警惕地看了看左右,赶忙将她拉到了没人的地方,“你怎么过来了?” 叶轻见他这警惕样子,先说道:“你别紧张,别人看不见我。”她用了符箓,只有无患看得见她。 无患闻言,意会地点了点头,指着她脸上的面罩说道:“别人都看不见你,你戴面罩干嘛?” 叶轻面色一滞,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道:“这不……增加点气氛吗?” 说着,她还是把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看着林十七离开的方向,说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则,林公子在江湖中洒脱自然,在朝中定是要受些委屈。” 无患却不这么认为,“如今的朝堂并未所有人期待的那般。” 叶轻知道,就连无患都猜到现在的朝廷已经出问题了,但是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就算林公子真的进入了官场,他呆不久的,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了机缘。” 单看林询的面向,额窄而平,并没有什么官缘。又观他脾性,太过理想,憧憬改造现在这个混沌局面。但当他真的见识浑水已经搅不开了,她担心他会崩溃。 无患心有仁意,还是觉得既然有想法,应当放手一搏,不让自己有悔意,反驳道:“可不应当是随心而动吗?若是不尝试一次,十七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说着,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自嘲道:“十七他……这次应当是想放弃了。” 叶轻耸了耸肩,这不是林询第一次尝试了,也不是他最后一次说放弃了。他以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决定,是在这上头死磕,还是改道做适合他自己的事,全看他自己了。 “我来找你不全是因为林公子的事。”叶轻拉回了无患有些丧气的思绪,提及了百鬼夜行那件事,“若是林公子当真放弃了,你回云山后,亲自去一趟锁魔阵,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还在。” 无患微惊,“你的意思是,魔物跑出来了?” 叶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她也不敢肯定,随即,她说了自己的猜测:“能控制这么多鬼魂,还有云梦泽的置物结界,也知道宫里有封印,幕后之人与云梦泽脱不了干系。” 但是她很清楚,云梦泽弟子不可能有这么高深的道行,支撑起这样的大阵,可若不是云梦泽的弟子,最糟糕的就是后山的东西趁机跑出来了。 无患立即点头,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定是会亲自去查看的。 “给华阳掌门他们传信了吗?”无患询问道。 叶轻摇了摇头,前段时间云阳前来参加她的大婚,这几日恐怕才回到荆州。她不传信,就是担心云山真的出了内鬼,传信回去要是打草惊蛇,可能要办坏事。 无患另生一计:“我传信回云居寺,让方丈与华阳掌门亲自说。” 叶轻眼睛一亮立即点头,这个办法是最好了。 随后她又追加了一句:“不仅是后山锁魔阵,让慧禅方丈和我师兄多多注意其他封印,幕后之人既然知道宫里有封印,其他地方的封印他定是知道一二。” “好!”无患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开。 叶轻见他走的方向,应当是找林十七去了,便也自己回府去了。 林十七怒气冲冲地回了考试院,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这才刚走到城门,就看见一群人骑着马向他这儿冲来。 “让开!”李决明见前路站着个人,立即喊道。 林十七正气愤着,指着坐在马上当街横冲直撞的人便骂道:“这条街又不只是你们的,凭什么要别人让开!” 见路人不让,还出言顶撞,李决明赶紧驭马停下,看着这个奇怪的书生很是纳闷。 “想起来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李决明记得这个日子,就是打算趁着春考,回来招点人手。看眼前这个书生脾气这么差,多半是落榜了。 疾风营副将见将军被顶撞,立即上前呵斥道:“大胆,竟敢当街顶撞镇北将军!” “没……”考虑到落榜考生的失落心情,李决明正想说没什么要紧事,不必追,就听到这书生又开始破口大骂。 第240章 贵人现身 “又是官!这京城里处处都是官员,那又有什么用,除了结党营私,贿赂行事,你们还会别的吗?我考了这么多年的科考,就因为我不送礼,一点希望都没有,凭什么!你们都是目不识珠!” 李决明听着书生大骂,一头雾水。又不是他改的试卷,他也没受过贿赂啊!咋就骂他头上了?他招谁惹谁了? “这位考生可是身体有恙?是否需要带你去看看大夫?”李决明想着莫不是这书生落榜后,又被他刚才骑马吓到了,只怕有些精神失常。 生了病早点救治,还能救回一条人命。 但林十七可不领情,直指李决明又骂道:“你才有病!” “嘿!”李决明翻身下马,揪着林十七的领子,“问候”道:“瞧把你能的!大男人受点挫折就没完没了,你要真有本事,就证明给别人看,当街骂人算什么本事?” 林十七掰着李决明揪着自己领子的手,但他的力气比不过李决明,丝毫撼动不了他的手,更是觉得自己没用,气馁道:“证明?我怎么证明啊?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他们就是看不到我?难道真的要我送上礼物,卑躬屈膝,换来一个官职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得到的官职,他不要也罢! 看到手里抓着的大男人说哭就哭,李决明脸上写满了嫌弃,马上就松开了手,反驳他的话道:“你就是对官场有偏见,那地方再势利,也有会审时度势的人,只是你已经被这个偏见蒙蔽了双眼,考不上就说有猫腻,你这种人,本将军见多了。” 自古以来,多少考生落榜,难道要没一个考生都哭丧自己是因为怀才不遇,狗官瞎了眼? 要是真有实力,不会拘泥于一个办法死磕。 林十七闻言,气得双手都在颤抖,要不是答应了父亲,只要他在外使用望月楼的功法,就属于犯规,就不算是自己独立,他早就出手揍人了。 “你不会懂的,像你这种已经坐在高位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们这样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的心情。”林十七说完,径直就要往城门走去。 李决明却再一次拉住了他的手,说道:“身处高位的人,也是从泥潭里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说罢,他把林十七重新拽到自己面前,睥睨地看着眼前的小书生,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你说你有才华,却因为朝廷不公而没有中举。正好本将军的军师在战场上被敌军掠去杀了,你由来暂代本将军的军师,若是能成,本将军便认你是个有才之人,可若是你并不如所说的那般,那便是你自己没能耐,怪不了其他人。” “我……”林十七开口就像拒绝,但是心中又在犹豫。 李决明见他这怂包样,便嘲讽道:“怎么,不敢了?” 副将见将军就这么随随便便在街上捡着个人就拿来当军师,万一是个细作怎么办,便想着劝一劝将军:“将军,此事不可啊!万一此人别有居心,岂不是会害到将军您?” 李决明抬手表示拒绝,就这个弱书生还能是细作?副将也太高估他了。这般畏首畏尾,进了官场迟早也会被踢出来。 “既然不敢,那就别嚷嚷什么怀才不遇。”说着,李决明转身上马,不准备继续待在这儿和怂包耗着了。 林十七见人要走,马上喊住:“好!我会证明自己的!” 玄清道长之前不是给他算过吗?说他科考会落榜,但是会遇上一个贵人。现在正如道长所说,他的确落榜了,既然第一个中了,那么第二点是不是也会成真。 那么现在他面前这个将军,会不会就是他的贵人? 李决明看着突然又答应的林十七挑了挑眉,问道:“你叫什么?” 林十七正声道:“林询。” —— 无患与玄清谈完话,便去考试院找人了,可考试院的人却说林询早就走了。他担忧地在京中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十七的踪影,又跑去城门口询问,好在守卫说并没有青衣书生往外走。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无患找回了考试院,却见林十七已经回来了,而且看着居然有些高兴。 “十七?”无患疑惑地看着林十七,难道是悲极生乐? 林十七听到无患的声音,赶忙上前道:“无患,你知道我刚才遇见谁了吗?” 无患摇了摇头,京中除了玄清,他们好像不认识其他人。 林十七很是激动地拉着无患,就差蹦起来了,“无患,你还记不记得玄清道长给我算过的那一卦。今日我遇上那个贵人了!” “贵人?”无患一愣,是有这件事,但他怎么记得玄清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是胡诌的。 可是林十七全然信了这件事,拿起了自己的包袱便要往外走,他回来就是为了知会无患的,“贵人,也就是李将军,他说要我做他的军师,所以我马上就要去军营里待着了,所以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无患很是不放心的跟上去,念叨:“那个李将军你也不认识,他随便说了一句,你就要跟人家走。不先了解了解吗?” 林十七想都没想就摇头了,“他位高权重的,能图我什么?” 他知道无患是在担心他,但是他要证明自己,这是个机会! “行了,要是真出了事,我还是有能力逃掉的。”林十七说着,走出了考试院,缓缓远离了无患的视线。 无患微皱着眉头,低声骂道:“玄清,你又惹祸了!” 他话音一落,只身飞到了半空,直接往裕王府飞去,还未靠近,便被一群黑衣人拦下。 “闲人勿近。”暗卫持刀拦在了来者面前。 无患冷声道:“我要将你们王妃。” 暗卫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此人是道长的好友,但没有道长和主子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闲人勿近。”暗卫再次重复。 无患现下心情真是不爽,看着眼前的暗卫眯了眯眼,一掌拍开了面前所有人。 叶轻刚回府,正喝着茶,就看见无患落在了她面前,后头跟着一大群暗卫。 第241章 镇北将军 暗卫见道长在,赶忙跪下认罪,“道长,我们拦不住他,请责罚。” 叶轻摆了摆手,没打算罚人,“下去吧,你们打不过这秃驴的。” 无患看着像是这会嘴炮之人,但其实真动起手来,算得上是云居寺首屈一指的高手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云居寺的大师兄啊! 见暗卫没退下,叶轻直言道:“我和他聊聊,你们可以下去了。” 暗卫闻言遵守,但还是藏在暗处监视。 无患沉着脸单刀直入地问道:“之前你说十七会遇上贵人,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叶轻挠了挠头,她说过吗?叶轻仔细回想了片刻,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算贵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掐掐手指头就算出来了?我之前那么说,就是想给他一点希望。”叶轻心虚地说道。 见无患看起来一副被抢食的模样,叶轻试探地问道:“不会真被我言中了吧!” 无患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忿忿道:“现在十七信了你的话,已经跟那个什么李将军走了。” “李将军?”叶轻低眉想了想,在朝将军里,似乎没人姓李,难不成林公子被人贩子拐了? 不对,不是人贩子。 叶轻仔细一想,给了无患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道:“那个李将军是顾珏的人,林公子在那儿不会有事的。” 她缓缓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在了空位上,示意无患坐下,“你家十七不是想试试吗?要真是有一番作为,我自会为之前说的话道歉。” 叶轻说着,闲适地喝起了茶,见无患脸上写满了犹豫不决,她咋舌了一声,又劝道:“他也老大不小了,做什么事有他自己的分寸,旁人该说的都说了,怎么做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无患沉声呵斥:“十七是林家的,何时成了云居寺之人。” 叶轻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患只以为玄清是在说自己多管闲事,也对,望月楼都不管他们的少主了,他这个外人反倒瞎操心。 叶轻听到无患心中所想,还想解释什么,无患便不由分说地离开了王府。 “这大概就是身在山中,不知山貌吧!”叶轻叹道,忽而想起之前的自己似乎也是这般。 “小道长怎么知道李将军是我的人?”顾珏在屋内旁听许久了,要不是小道长传音让他先不要出面,他早就出来了。 叶轻无辜地耸了耸肩,说道:“平日里若是提起朝中那位大臣,你总是嗤之以鼻,无患方才一提起那位将军,你倒是没有表态。” 和顾珏待久了,他的一些小习惯,她也知道了一些。 顾珏没想到小道长竟然了解这些,略有些意外,但又是由衷的高兴。 想着顾珏既然都承认了,那个李将军应当就是能信任之人了,叶轻便问道:“林询在那个李将军麾下,没什么问题吧!” 听着小道长叫得亲密,顾珏还未回答,便纠正道:“他叫李决明。” 叶轻抿了抿唇,敷衍地点头道:“好,那敢问裕王殿下,李决明将军为人如何?” 顾珏漠然道:“没你的相公好就是了。” 说罢,他转身走向书房,压根就没想和小道长议论李决明,钦天监和疾风营能挨着什么边? 叶轻看着顾珏的背影,忿忿道:“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于是叶轻趁着回钦天监当值的功夫,缠着沈监副要了一份宫中大小官员的名单。 “你想要练手也用不着这么多吧!连边塞戍军都要?”沈监副疑惑地看着新上任的叶监副。叶大人与裕王的婚假这才刚结束,叶大人便这么用功,不愧是齐大人在朝上力荐之人。 叶轻点着头,很是小声地对沈监副说道:“还不是因为齐大人说了,下官不懂朝廷关系,所以就来借此机会恶补了!” 沈监副一听,立即会意,将他负责看顾的花名册递给了叶轻舟,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相较于人际关系,认真做事也很重要,不然齐大人也不会力保你,以后好好干吧!” 人际关系和认真做事其实缺一不可,不可偏颇,叶大人有如此积极向上的心,实乃吾辈学习之楷模。 叶轻连忙应和,接过花名册后连声道谢,而后便钻到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寻找。 这种生辰八字,祖籍何地的册子不仅礼部有,钦天监也会有,只不过是先有礼部统计,钦天监再派人摘抄。 不过这种花名册里常有人谎报虚报,甚至动用关系直接不填,就是怕有人作祟。 但是她要找的可是军营的人,营中纪律严明,定是让营中将士如实报上。 叶轻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从京中守卫到边塞戍军全找了个遍,终于在最后一页名叫“疾风营”的部分找到了李决明的名字。 “这……”叶轻掐指算了算,大致算出了点什么,便听到沈监副催促道:“叶大人,早朝要开始了。” 叶轻立即记下李决明的生辰八字,捧着花名册还给了沈监副,“多谢大人。” 宫中官员可不少,沈监副还以为叶轻舟这一借就得好几天,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就换回来了,“大人可是看完了?” 叶轻点了点头,回道:“大致记下了,多的未记,倒是认识了几位参与钦天监交集的官署大臣。” 沈监副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院中的日晷说道:“到点了,上朝吧!” 叶轻颔首,与沈监副一同往朝堂走去。 他们钦天监与其他官署不一样,他们有轮班制,钦天监官员时常要比其他官员早入宫一两个时辰,及时登记今日的晴雨以及昨夜的星象。 叶轻和沈监副走在宫道中时,不过只有寥寥数人。 对于叶轻舟这个一路扶摇直上之人,百官想套近乎,又怕身陷泥沼,愣是没一个敢上前搭话。 叶轻也不搭理他们,安心准备上朝。殿门将开之时,一队身着戎装的将军缓缓从外走近,便听周围官员窃窃私语道:“镇北将军此行归来,是大功一件啊!” 第242章 苏家商会 “可不是吗?北边那些粗鲁蛮人在边塞赖了多年,这下被镇北将军直接打了回去,北边至少能安稳五年,可不就是大功吗?” “这么说来,疾风营要在京中待上一段时日了?” 叶轻见那群说话的官员突然没声了,窥探了一下他们心中所想,嚯!各怀鬼胎。 不知为何,叶轻总觉得李决明似乎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就算是顾珏的人,也不用这么盯着吧! 她正想着,一声锣响出现,顾珏的软轿缓缓靠近大殿,经过归朝的疾风营将士时,软轿突然停下。 “镇北将军,许久不见。”顾珏掀开帘子打了声招呼。 李决明却是一脸漠然地走过,听闻身后的太监骂了一声“大胆”,方才倦倦地转过身看向高高在上的裕王,“方才经过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还以为是舞坊的舞姬进了宫,没想到是九千岁。” 说着,他顿了顿,改口道:“现在应该要叫裕王爷了。” 顾珏盯着李决明眯了眯眼睛,眼中满是危险,沉声道:“将军北上数载,脾气倒是见长。” 李决明也是不甘示弱道:“多年不见,裕王殿下依旧还是老样子,冥顽不灵。” 见两人对峙,众位大臣可是高兴坏了,私底下讨论哪一方势力会赢。 叶轻看着两人这架势却是不同的想法,原来镇北将军明面上与顾珏是死对头,还好她刚才没有打招呼。 “上朝!”德胜公公一声高呼打破了殿门前的尴尬。 见镇北将军到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叶轻,都知道今日早朝是什么内容了。 这会皇上倒是毫不吝啬嘉奖,功勋奖励说给就给,可把叶轻嫉妒坏了。 见小道长憋着嘴,顾珏很是意会,出言道:“镇北将军真是深得皇上宠信,军功一件便递了去年皇上赏赐所有朝臣的了。” 大臣们心里念道,虽然王玉这话阴阳怪气,但理儿的确是这个理儿。 顾宪面色一滞,王玉这话大有讥讽之意,听得他很是不舒服,便回道:“镇北将军保了塞北多年平安,实是为国为民,朕理应嘉奖。” 顾珏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皇上,又转头看向底下的朝臣,咋舌道:“大人们听到了没有,往后好好奋进,才能得到皇上的认同!” 说着,他转头看向皇上,郑重颔首道:“咱家也是,一定一切以百姓为首,天下为先!” 顾宪的脸色很是难看,正要骂人之时,便听王玉突然话锋一转,“皇上莫气!咱家这是深感惭愧,在朝多年,竟没有在外多年的镇北将军报效更多。” 看着摆在眼前的台阶,顾宪冷哼一声,还是顺着王玉给的台阶下。 “裕王既然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就不算太晚。”顾宪说罢,摆了摆手。 德胜公公立即会意,大声道:“退朝。” 也不管其他大臣有没有上奏,皇上便冷着脸离开了朝堂。 顾珏见终于把皇上气走了,心情一阵舒畅,往外走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经过李决明身侧的时候,顾珏顿住了脚步,看向他,调侃了一声:“镇北将军盛宠,本王与诸位大臣真是望尘莫及啊!” 大臣们连忙否认:“裕王殿下心中所想,莫要强加于人!” 顾珏挑眉看着否认的大臣,反问了一声:“真的是本王强加?” 大臣们很是心虚,吞吞吐吐道:“是……” 顾珏冷笑一声,只道:“也罢!”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他一离开,朝堂的大臣蜂拥向镇北将军,说尽了讨好的话,叶轻倒是没什么兴趣,从拥挤的大门挤了出去。 熟悉了一下午钦天监监副的事务,叶轻抽空认真算了李决明的命盘,越发觉得不对头。 掐算着时间,顾珏在钦天监下值时,准时出现在了钦天监门口,等着接叶轻回府。 不过今日接到的小道长却是一直深思着,马车驶出皇城大门,小道长依旧低头掐算,嘴里念叨着什么。 “顾珏。”叶轻摩挲着下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镇北将军是将军,应当是杀伐之命,但我算了好几遍,他却是个殿上臣的命格,你说这奇不奇怪。” 虽然说着不管林询,但无患好歹也是她玩了多年的朋友,真要不管,也说不过去,所以她就找来李决明的生辰八字算一算,看看他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有那个万一,她也好让无患带着林询去躲一躲。 可没想到她算出来李决明的命盘却不是她意料中的那般。 顾珏虽不知道小道长是从何处哪来的李决明生辰八字,但也明白她的意思,遂说道:“小道长放心,近些时日,他不会外出打战,更不会离开京城。两次百鬼夜行,皇上已经是提心吊胆,便从郊外调了一批人马将京师与皇城团团围住,现在他回来了,皇上定会将他留至皇陵之事告一段落后再定夺。” 只要皇陵之事没敲定,皇上便会一直这么疑神疑鬼。 “明白了。”叶轻颔首,既然李决明不会离开京城,那林询也是不会跟着走的,无患也能放心。 两人一回王府,叶轻便马上钻进书房书信,告诉无患这个好消息。 顾珏正要进门,就被王诩喊住,“主子,苏家人求见,属下已经将人偷偷从后门领到偏厅了。” 顾珏颔首,问道:“可有说是因何而来?” 王诩回禀道:“因商会之事。” “若是因为此事,便回他们,让他们安心做事,无需多心。”顾珏留下一句,径直走进了小道长的院子。 府中自己人多半,但也有外来的眼线,能不与人交集,他便不会出面。 叶轻写了信出来,正要让文晏帮忙送出去,就听到顾珏和王诩的对话,出门问道:“你帮苏家了?” 顾珏并没有隐瞒,全盘托出,“我手中势力协助苏家商会,不过一月,苏家产业便扩大了三倍。” 苏家商会不显山不露水,当他看到账目时也有些惊讶。 叶轻何止是惊讶,简直就是惊吓,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商会扩大了三倍,这到底是顾珏的势力援助有影响力,还是苏家商会有这实力? 第243章 坚实后盾 “我以为苏家的商会就是京城西坊那样的。”叶轻对山下事务并不是很熟悉,她很清楚自己对于很多事物认识有些片面。 但苏家商会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当年苏老太爷在朝中势力也快有我今日的一半了,可是老爷子左右逢源,人情世故做的极好,就是后来入狱,也有一批官员冒着杀头的罪名替他求情。苏家懂事故,又经历过劫难,只要给点机会便会往上爬,他们是你今后不错的助力。”顾珏的眼中难得出现几分欣赏之意。 叶轻倒是听到了少闻的字眼,反问道:“不是你的?” 苏家非顾珏手下,他突然出手帮忙,要说没理由,她还是不信的。 叶轻心里的小九九顾珏很是清楚,笑道:“我何须助力,自然是要给小道长的,连我都是小道长的。” 小道长一句话,他手中所有权利拱手相让都没有关系。毕竟他在京中多年,有些东西并非明面上能够交易转让的,但小道长不同,她下山的时间不长,对于朝廷了解不深,他倒是不怕小道长被大臣们糊弄,真正会威胁到小道长的,正是多年来一直桎梏他的皇上。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纵使他手中势力累积多年,也有担心皇上发怒的时候。 所以小道长身后要是有一座靠山,也好在乱时有所庇佑。 叶轻手中微微攥紧,为了这样自己发红的耳根,轻咳了一声扭开了头看向旁边的景色,虽然这些扭扭捏捏的话她不爱说,但对象是顾珏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以说出口,“既然我选择和你走上同一条路,就不会轻易离开,我们是彼此的助力。” 他们是合作关系,更是夫妻,虽然有名无实,但有同心同意,便已经足够。 顾珏低头看着面前的小道长从前他绝不敢想自己会全然信任一个人,现在他是信的,深信不疑。 —— 林十七以为李决明口中的军师,就是指点将士冲锋陷阵,协助将军指定战术,谁成想,堂堂疾风营的军师的职务,只是在城中巡视。 李决明听到他的嘀咕,很是不客气地为他揭露这个事实,“你就是个半道子入营的,真让你指挥军营,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林十七瘪了瘪嘴,也只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用边防军巡城,这样真的好吗? “疾风营不是边防军吗?怎么开始巡城了?”虽然不喜欢被家里摆布,但他也是真心喜欢诗中描述金戈铁马的壮阔沙场。 拿精悍的疾风营做守城护卫,皇上真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提到这件事,李决明虽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是军人,当以上级命令为首,“边关战事以平,自然是要归朝的,哪有天天打仗的道理。” 去年国库赤字,他们边塞过的那叫一个苦闷,趁此机会回来歇上一段时日。 林十七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嘀咕道:“巡城哪有什么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怎么总觉得自己是被坑了? 李决明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林询已经打心眼里不认可这个职位,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倒是觉得现在这般也不错,相比无荒无人烟的大漠,这里才是真正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他们现在干的的确是巡城,但也可以照顾百姓,还可以看看京城官员如何治理。只要有心做事,什么事都能做出乐趣。 不过这个林询,眼光放的有些高了。虽不清楚他的出身,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当是哪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了。 林十七加入了几天军营,就跟着李决明巡了几天的城。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后来怠惰。 一日早晨,李决明照常出门巡城,却见本该跟着的林询不见了,好奇问道:“军师人呢?” 士兵们本就不看好这个刚来的军师,现在将军好心好意带他熟悉京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懈怠,提起他就来气,“今日一大早出门去了,去的好像是护国寺的方向。” 士兵大胆猜测:“该不会是心灰意冷,想要剃度出家了吧!” 李决明冷眼看了他一眼,“他再废物,也是本将军带来的军师,容不得你放肆。” 士兵一听,心中很是不服,但对于将军的话又不敢不听,只能低头认错。 “下去领十杖军棍。”李决明皱眉冷声道。 士兵面容都耷拉了下来,但还是领了罚,“是!” 李决明坐在马上,看向护国寺方向,心中还是有些期待那个书生能看清楚现实。很多时候,并非是事实不公,自己不努力也有很大一部分。 有时间抱怨的人,往往就是还未尽全力的人。 “将军,我们还等吗?”副将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可不想触将军的霉头。 李决明沉声应道:“不等了。”林询回来与否,影响不到他,更影响不到疾风营。 说罢,巡城队伍出营,围绕京城巡视了起来。 林十七出了军营,直奔向护国寺。反正现在科考也结束了,他认识无患这件事也不用瞒着了。 护国寺的人一听是无患大师的朋友,便放人让林十七进去。 但林十七找到无患后,他却像是压根就没看到林十七一般,一直不搭理人。 无患闭着眼坐在蒲团上,一顿一顿地敲击着木鱼,嘴里念着经文,就是不回应林十七絮絮叨叨的抱怨。 虽然玄清书信告诉他十七不会有危险,但十七到底是抛弃他直接和一个陌生人走了,怎么想都觉得生气。 无患这么一回想,心里愈发窝火,敲木鱼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为什么就是有这么多阻碍,难道我真的要会望月楼吗?”林十七跪在无患旁边的蒲团上,心里很是憋屈,无患一直不理他,又觉得委屈了。 无患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生硬道:“施主为何要证明自己?若是为了凡间虚荣,贫僧劝施主就此作罢。” 他原以为十七是想要改变朝廷现状才会想来参加科考,但日复一日,他每次都来参加,俨然是已经忘了初心。 第244章 清心寡欲 林十七神色很是难看,没想到无患在这个时候也落井下石,可是无患生气好像也是对的,毕竟他先前的确惹到无患了。 他抿了抿唇,讨好似的说道:“我知道是我之前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你要是真不想见我,那我走好了,等你过几日不气了,我再来找你。” 说罢,林十七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但就是不见无患说一句挽留的话。 无患闭眼皱着眉头,叹了一声看向身后,却见林十七已经离开了,低声道:“我气你不知我为何生气。” 言毕,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首继续诵经。 离开了护国寺,林十七看着面前几条大路,他在京中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要不还是回去吧! 但是想到回军营了,也没有正经事干,想想都无聊。 “对了,玄清道长!”他现在就缺一个诉说对象,玄清道长是道门出来的,应当也是能答疑解惑的。 想着,林十七抬步便往裕王府走去,却未抬头看看沿街屋顶的追逐之战。 叶轻在城里绕了大半圈了,就是甩不掉身后跟着的暗卫,终是体力不支地找了一处屋顶坐下,忿忿地看着一直跟着她的暗卫,“我又不是去干什么坏事,你们主子这么防着我做什么!” 最近跟在她身边的暗卫不是之前的那几个人了,似乎是顾珏察觉到她老师甩开暗卫出府吃独食,所以换了一批轻功极好的人看着她。 暗卫低头回道:“主子说了,属下们的职责是保护王妃,以及……” 叶轻挑眉看着欲言又止的他们,问道:“以及什么?” 暗卫领命续说道:“以及盯着王妃,莫要让王妃沾花惹草。” 叶轻听到这话气得直接从屋顶上站了起来,顿时腿不酸了腰不疼了,破口骂道:“谁拈花惹草了!他顾珏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招摇过市,多少姑娘家盯着他!反倒说起我来了。” 上次年宴她看到了,也听到了,多少小姐对顾珏芳心暗许,要是顾珏真是个男人,指不定被多少姑娘家缠着。 现在倒是说起她的不是了,她可不爱搭理人。 暗卫开解道:“王妃错意了,主子的意思是有太多人窥视王妃了,主子不得不防。” 到现在还有官家小姐试图打听王妃,据说还有人想嫁进裕王府做妾,还扬言说做裕王和裕王妃哪个人的妾都可以。 主子一听就气了,当即找了几个媒人去说亲,帮那些嘴碎的小姐亲自安排了婚事。 可纵使这样,顾珏还是觉得不对劲,钦天监的齐子真看小道长的目光越来越奇怪,还有那个无患,说是和尚,但怎么看心思都不纯。小道长不通情事,要是被其他人拐跑了,他怎么办? 叶轻要是知道顾珏心里这么想,气都能气笑了。 可是她现在就是想去找无患唠唠嗑,这些人一直这么跟着,她这么施展得开。 但他们已经绕着京城跑了三圈了,叶轻愣是没甩掉他们,略有些气馁道:“行吧,你们跟着也行,但是我和无患说话时,你们就待在门外,不许听也不许看。” 以前那几个暗卫她都已经打好招呼了,现在换了一批,她可得把规矩再讲一遍。 暗卫们颔首,这些规矩,他们这些属下都是知道的。 见孺子可教,叶轻转身往护国寺飞去,径直从空中飞了进去。她来找无患都是暗地里,自然不能走正门。 无患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是欣喜地转头看去,见来人是玄清,脸色瞬间一改,继续念自己的经。 “喂,你要不要区别待遇得这么明显啊!”叶轻随便找了个蒲团直接坐下,悠哉悠哉地看着周围的香灯古佛,感叹道:“京城的和尚也这么阔气,佛像用金子做。” 无患的木鱼声顿住,看着玄清的坐姿毫无规矩,略有些嫌弃,“你怎么来了?” 叶轻见他这眼神,自觉有些不体统,马上就改了坐姿,表明此行来意:“宫中前殿我能查的都查了,封印应当是在后宫中,我进不去。” 她现在的身份说是王妃,但有谁承认,况且她现在是男子身份,更是不能进后宫的。 她亲自看一看封印,没有残缺是极好的,她就省了一些事,主要就是想在附近布下阵法,要是有人靠近,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是前朝根本没有封印的迹象,后宫她也不能轻易进入。上次东宫一行,她也是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如此一来,封印应当是在后宫西边了。 无患颔首,轻轻放下木锤,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遂离开了佛堂,往无患禅房走去。暗卫见王妃就这么进去了,犹豫要不要去禀报主子。 “还是别了,主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担心王妃罢了,王妃进去只是说事,又非其他,若是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主子做事,又离间了主子和王妃只见的感情,我们可担待不起。” 说话的暗卫的观点深得其他人的心思,众人点头,警惕地看着禅房,提防着里头真出了什么事。 叶轻对无患的心思可谓是纯得不能再纯,坦坦荡荡地坐在了他的房间。 无患从屉子里拿出一份书信放在桌上,说道:“你提醒之后,我便书写了这封信,待你确定,便能送出了。” 叶轻大致浏览了一下,没有什么错处,便说道:“倒是要劳烦慧禅方丈了。” 不过无患方才的话,叶轻听出了异样,问道:“你不打算回去了?” 无患微微扬唇,缓声道:“我还是不放心。” 叶轻看着无患的双眼,只见他往日澄澈的眼中,有了迷雾,略有遗憾的说道:“无患,现在这般,你可曾后悔?” 无患面色一滞,没想到自己隐藏得这么好,竟然被玄清发现了,他亦如玄清所说,对她也提问了一遍:“玄清你呢?后悔吗?” 叶轻闻言自嘲一笑,:“我终究是人。” 他们互唤对方的法号道号,却叫不回往日的清心寡欲了。 无患也是一叹:“我又何尝不是?” 第245章 予言封口 林十七找到裕王府上,却被告知道长不在府上,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军营走去。他在自己营帐中一坐就是一下午,终于在晚上下定了决心。 李决明正坐在帐中查看前线回报,听闻外头有人走来,抬头看去,只见是一天没看见人影的林十七,“回来了。” 李决明说着,低头继续做事,早知道林询不会真的就这么走了。 林十七站在桌前,看着李决明这么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默叹道:“他到底在自傲什么?他是去是留,没有一个人在意,在望月楼他是少主,离开了望月楼,他什么也不是,凭什么要别人在意他的感受。” “将军。”林十七低声喊了一声。 李决明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他,“嗯?” 林十七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将军,是我眼高手低了,没什么能耐就期待着去改变。” 李决明闻言,还以为林询是真的想开了,正要高兴他懂事的时候,又听他接着说道:“将军,明日我便离开京城回家去了,辜负了将军的期望,甚是惭愧。” 既然他所期待的一直没有达成,倒不如回到最初,把他能够做好的事做好。虽然回了望月楼他心里还是有遗憾,可是这样一来,爹娘一定会很高兴,其他人也会觉得这样才是应该的。 “走……这就走了?”李决明从位置上站起,走到林十七的身边,再次问道:“不是你说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么快就认输了?” 林十七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缓缓说道:“仔细一想,证明不证明。只是在心里图个爽快罢了,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了。” 李决明见他一个大男人唉声叹气,走到圆桌边坐下,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拿出两个碗,酒囊里的酒倒满酒碗,递给了林询一碗酒,说道:“你倒是别着急走,再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要入仕,为什么要科考。有的时候经历得多了,反倒没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啊,就是涉世未深。” 林十七看着面前的酒碗,浅尝了一口,辣得没敢再喝,不过李决明的话,好像有那么一些道理。 他低眉想了想,主动询问道:“将军从军几年了?” 他看李决明挺年轻的,怎么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李决明认真想了想,说道:“快十年了。” “十年?”林十七有些惊讶,“将军才二十出头吧!竟然从军十年了?” 李决明笑了笑,没多在意林询的说辞,反正这小子没见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于是说道:“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只是宫中的一名小侍卫。后来我遇到一个小太监,他比我还小,却对宫中所有事都了如指掌,虽然与他并不相熟,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可以搅弄风云之人。” 林十七初听没觉得,但稍微想想便是吃惊,“你是说九……” 李决明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林询意会便好,不用再说下去。而后他继续说道:“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他从不起眼的小角色,扶摇直上,成为所有人都得抬头仰望枭雄。” 林十七是真没想到李决明和九千岁有这层关系,可是李决明告诉他这个做什么? “将军,我只是不想再做无用功了,所以才辞职的,你别多想……我……”林十七惊恐地看着李决明,他还不想死。 李决明先是一愣,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见他怂得跟只鹌鹑似的,马上就明白了,笑骂道:“我说这些不是要灭你的口,只是想说,因为那个人我才得以机会从一个侍卫成为今日的镇北将军。或许在你看来,旁人的力量令你难以启齿,觉得不是你自己得来的成就,但别人给的只是机会,能不能把握机会,才是你的本事。” 说着,李决明仰头喝下了一碗酒,为自己又倒了一碗,正想给林询满上,却见他碗里的酒压根儿就没少。 林十七抿唇想了许久,“将军,我再好好想想。”说罢,他处于礼貌,拿起碗将就地喝了一口便放下,准备离开。 奈何他平日喝的酒都是果酒一类,没有李决明这样的酒力,他起身刚往门口走,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李决明看着醉晕过去的林询开怀一笑,喊来士兵把人抬了回去,独自斟酌时回想着林询之前说的话,或许他这个地方真不是林询喜欢的地方。 在一个不喜欢的地方待着,也难怪会有脾气。 “鬼目!”李决明低声喊来贴身近卫。 鬼目闻声悄然进入营帐待命。 李决明微思片刻,而后说道:“你去裕王府,就说本将军凯旋归来,府里想开洗尘宴,请他过府一叙。” 鬼目颔首领命,如来时一般消失在了营帐中。 听闻李决明的邀请,顾珏有些奇怪,思虑片刻后与鬼目说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鬼目点了点头,侧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文晏,飞身离去。 叶轻闻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看着文晏阴沉着脸,逗趣道:“怎么?老相好?” 文晏的脸顿时羞红,气哄哄道:“才没有!” 说罢,他便转身跑开。 叶轻纳闷,文晏年纪不大,但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乖顺懂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脾气。 顾珏见此,轻笑了一声,解释道:“鬼目和文晏是同一批进入暗卫营的,只不过鬼目后来被我派去保护李决明了。” 叶轻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看向文晏的眼色更是丰富多彩。 “小脑瓜子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顾珏轻敲了敲小道长的额头,随后又抚了抚。 叶轻因为脑补许多而肆意的笑容,看向顾珏,问道:“镇北将军请你吃饭?” 顾珏颔首,看向小道长,说起了另一件事,“今日家丁来报,林公子曾经来找过你,就在你去护国寺的时候。” 叶轻咽了口口水,听到顾珏提起她去找无患的事就有些心虚,绝口不提无患的名字,只说道:“他来找我做什……” 第246章 请客吃饭 叶轻话还未说完,忽而想起看见无患的时候他那眼神,马上就明白了,“难怪……” “可是这和镇北将军请你吃饭有什么关系?”叶轻还是不明白。 顾珏温声道:“明日你与我一同去就知道了。” 叶轻迟疑地点了点头,她也是有点好奇能被顾珏看上的李决明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林十七昏睡得谁都叫不醒,一直到第二日大中午才幽幽转醒,“头疼!” 他掐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迷茫地看着周围,他不是和李决明谈话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醒啦!”与林十七同一帐子的士兵听到响动走了进来,见他醒来打了声招呼。 门帘掀开,外头的阳光刺得林十七所有的瞌睡虫都没了,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士兵回道:“刚过午时,给你留了饭,一会起床吃。还有,将军托我转达林公子,今日林公子什么都不用干,在京城里转转吧!” 林十七愧疚地点了点头,昨晚的话他还是记得的,本来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了,现在又开始动摇了。 “将军呢?” 士兵回道:“将军今日说是家里有事,所以回家去了。” “这样啊,谢谢小兄弟了!”林十七很是客气地回了声。 士兵摆了摆手,很是不习惯别人这么和他说话,见林十七也没别的事了,就回到校场继续操练去了。 想来左右无事,林十七便在京城中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护国寺,看着眼前的大门,林十七心想:“也不知无患消气了没有。” 他正想敲门,大门便被打开了,里面走出的守卫看见林十七时也是惊讶。 “真是神了,大师说有人拜会,还真是有人来拜会了。”守卫打量着来人,见他曾经是来过的,便说道,“施主请进吧,大师在禅房。” 林十七木讷地点了点头,略有些踌躇地向无患禅房走去,还未靠近便听到无患的声音,“这是想清楚了?” 林十七瘪了瘪嘴,走进禅房,闷声道:“要是下得了决心,我还找你做什么?” 无患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也是。那便说说吧!” 在无患身边,林十七只觉得吊着许久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放松,将昨夜李决明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无患。 —— 镇北将军府。 李决明和顾珏的关系外人并不知晓,所谓的洗尘宴就是办在李决明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四菜一汤而已。 “去年朝廷军饷扣得有点多,所以府里没什么钱,王爷多担待。”李决明讪讪地笑了笑,他也不敢大动干戈,毕竟外头的人也不知道他院子里坐着一尊大佛。 上次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说是赏给他的,但皇上直接把奖励送去了疾风营,他也没好意思多拿,就全部充公了。 顾珏看了看眼前的菜肴,没什么胃口,开门见山地说道:“将军请本尊来,不是为了吃饭吧!” 李决明刚想开口,但又觉得有点突兀,便对一旁的裕王妃说道:“这就是王妃吧!小的还没见过您,幸会幸会。” 叶轻就打算坐在一旁看戏来着,结果突然被点名,有些意外,回应道:“见过将军。” 顾珏皱眉,“有事说事,别打本尊王妃的主意。” 李决明闻言缩了缩脖子,哪有驰骋沙场的气魄,说起了讨好的话:“九千岁今天这衣裳、这妆发,甚是好看!” 叶轻边听边吃饭,听到李决明这话,差点噎着,为什么这个镇北将军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顾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本尊知道,若是没有其他事,往后别来烦本尊。” 李决明一听,赶忙说道:“有!有事!” 他看了一旁的裕王妃一眼,见九千岁没屏退他,应当是能给他听去的,便说道:“裕王掌握朝中事务,应当知道末将前几日收了一个军师吧!” 顾珏点头,一旁的叶轻也来了几分兴趣,难怪顾珏要带她来,原来是为了林公子的事。 李决明搓了搓手,局促地说道:“就是吧……说出来怪难为情的,害!末将见他还是有点小能耐的,待在疾风营里当个小军师有点屈才了,九千岁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个官职。”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没找九千岁要求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顾珏却是没犹豫多久就同意了,让在场的两人都很意外。 他看向同样看着他的小道长,解释道:“你朋友,自然是要帮的。” 叶轻面带笑容地低头扒饭,但是还是出声提醒道:“林公子可能不会接受。” 李决明有些意外,没想到王妃也知道林询,听到王妃的话,李决明立即说道:“末将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叶轻颔首,微笑着说道:“将军有心了。” 李决明一愣,耳根子一红,憨憨地笑了笑,本还以为和九千岁成亲的叶大人一定是什么勾人之人,不会好相处,没想到竟然如此随和。 顾珏轻咳了一声,李决明赶忙收回目光,看向九千岁,说道:“那就有劳九千岁了!” 顾珏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大爱搭理他,拉上小道长说道:“回王府再吃。” 若不是看在小道长与林询认识的份儿上,他是不会来将军府的。 李决明立马明白王爷这是嫌弃他宴请的寒酸,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喊道:“下次!末将一定好好请客!” 顾珏早就料到李决明请客吃饭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离开前便知会王诩需备午饭,两人一回府就有吃的。 叶轻坐在饭桌上,问起了方才的事,“你真要出手?” 顾珏点头,优雅地夹菜吃着饭,说道:“之前科考出来的人没几个能用,基本都被皇上发配到了小城,留下的几人也没有能担大任的,所以朝廷现在还有空缺。” 叶轻只觉得这件事有点好笑,皇上千方百计要空出位置任用贤才,没想到一场科考,揽到的全是钱才。 “那这件事便劳烦裕王殿下了!”叶轻说着,给顾珏加了一筷子的菜。 见小道长难得地讨好,顾珏出手帮忙也觉得乐意了许多。 第247章 先入为主 无患轻挽袖口,为林十七斟了一杯茶。 “将军说的是他说的,你又是如何觉得的?” 他是想明白了,不论是他还是玄清,亦或是其他人,都无法为十七做决定,既然如此,他便为十七开解,如此已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责任。 林十七看着手里清澈的茶水,怅然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会不会得到我想要的,可要是不走一遍,我又觉得……” “觉得不甘心吗?”无患轻声问道,见林十七点了点头,随后道,“我且问你,你想要什么?” 林十七怔然,嘴张了半天没吐露一个字,而后惭愧地低下头。 “以前……我是想要为国为民效力的,可是考着考着,我也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想赢。无患,我是不是错了?”林十七声音很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 以前他是热忱的,觉得朝廷乱象、民不聊生,他应当要出一份力,可是决定参加科考后,功利心越来越重,当初的热心渐渐黯淡,成为了现在这样,只想着赢别人,想着证明自己才是百姓们最正确的选择。 可现实是苍白的,他无可奈何,也知道不管他到底存不存在,对于百姓来说,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一直以来,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无患见他气馁,开解道:“既已知错,那便改。虽然方向错了,但你饱读诗书却真实存在着,只要你放下之前的小心思,踏踏实实好好做,一定会比现在好。” “可是……”林十七面露难色,还是难以融入现在的生活,“在军营里作军师,我能做什么?” 见十七还是有偏见,无患起身将窗边的蒲扇取来,递给了林十七,说道:“用它来写字。” 林十七惊异地看着无患和他手里的扇子,纳闷道:“这是扇子又不是笔,怎么写?” 无患笑了笑,优哉游哉地为自己扇起了风,说道:“是啊,你知道它是用来扇风的,不能用来写字,是因为你用过。可若是你没有用过,我先与你说这是写字的,你也未尝会觉得不妥。你不也是没有真的去了解军师的责任,就随意论断了吗?” 林十七看着无患手上的蒲扇发愣,自省了许久。 无患见他没有反驳,还自顾自的想了起来,便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林十七考虑了许久,终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郑重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着,他拿起茶杯喝掉,认真对无患说道:“你放心,小爷我不会被轻易打倒的!” 林十七说着,放下茶杯便要离开,才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向无患,问道:“你会在京城待多久?” 无患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有准确想过,不过应当是快了,“过几日便会离去,云山之事还是放心不下。” 林十七眼神一黯,低声道:“这样啊,你要是走了,那我……” 无患手心一紧,心中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但林十七突然话锋一转,仰头一笑,说道:“你要是哪天准备走了,一定记得喊我,我给你送行。” 他都缠着无患一路了,若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无患早就离开京城了。无患本是普济天下的高僧,不应当停留在他身边。 无患眼中的光亮渐渐淡去,自嘲地笑了一声,“好。” 林十七在离开时,轻轻关上禅房的门,看着无患的脸慢慢的消失在眼前,他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他漫步回了军营,正巧撞上拿到九千岁消息的李决明,“将……” “林询!”李决明大喜,拿着信纸走到林十七面前,神采奕奕道:“知道你更喜欢朝堂,所以托人给你寻了一个好去处,明日就能上任,你看看!” 李决明说着,将附着信纸一块寄来的证明递给了林十七。 林十七将信将疑地结果证明看了看,眼神从平淡到惊讶,但很快又趋于平静。他将证明还给了李决明,惭愧地鞠了一躬,“将军,这个我不能收。” 李决明看着被塞回来的证明,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决定了,要离开这里?” 这样也好,追随自己喜欢的东西,自由洒脱,江湖可比这个暗无天日的朝堂好玩多了。 林十七立即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将军对我一直很好,反倒是我眼高手低了。卑职不需要换地方,就在疾风营里好好做军师,从头做起,做到卑职应尽的职责,往后诸多劳烦,还望将军指教!” 李决明朗声一笑,伸手拍了拍林十七的肩膀,说道:“好!你能缓过神来,就不算辜负本将军的期望。” 林十七谦卑地笑了笑,身上那股子傲气正在悄然褪去。 从那日起,林十七不再翘班早退,也不嫌弃疾风营为何沦落到巡城。 因为他发现,其实巡城也有有趣的地方,疾风营的士兵们都是精锐,但他们也能卸掉铠甲,替街坊邻居搬重物,帮儿子外出的阿婆修理屋顶,他们被百姓们称颂却没有一丝自傲。 “谁说保家卫国一定得在战场上,乡里乡亲帮衬着也是做好事。再说了,我们的军饷都是百姓交上来的税,是他们的血汗钱,做这些是应该的。” 士兵们坐在火堆边,听到军师的疑惑都有自己的见解,但都没觉得自己为百姓做的这些事是什么值得记挂在心上的大事。 林十七一怔,也附和道:“对!为国为民不一定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就算我在渺小,也在为百姓出力!”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杯子与身边的士兵碰杯。 士兵一眼就看出来军师杯子里的不是酒,调侃道:“军师怎么不喝酒了?是怕喝醉再出丑啊!” 林十七攥着杯子,心虚道:“我是会喝的,只不过你们军营里的酒太烈了,我不习惯。” 说罢,他突然响起方才的话有点不对头,问道:“我什么时候喝醉后出丑了?”他记得在军营里喝醉,只有一次吧! 第248章 兜兜转转 林十七记得,他那次就喝了李决明一杯酒,之后就不省人事了,难道还发生了什么? 知道这件事的士兵们憋着坏笑,终于有一人在林十七的催促之下说了实话。 “那天晚上军师喝醉后,我们几个把你抬回了营帐,谁知你自己又从床上爬起来,说什么都要去将军的营帐。” 林十七一脸的震惊,抵赖道:“你们记错了吧!我怎么会这样?” 他酒品这么差? 士兵接着又说道:“这还没完,你揪着将军一直不撒手,还骂骂咧咧的,念了一堆听不懂的酸诗,最后啊——” 他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大笑,看在军师沉着脸,一副马上就要转身离开的份上,马上收敛了一点,但脸上还满是坏笑。 “后来怎么回事?”林十七预感不好,但也没觉得他做了什么。难道他真把李决明怎么了? 士兵见军师当真害怕了,便说道:“其实没什么,就是军师你把将军的盔甲拆了,想要自己穿,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再然后你就昏睡过去了。” 那时睡的,将军都慌了,还以为军师是被盔甲压死了。 林十七只觉得自己有点头疼,难怪那天起床自己身上酸痛,合着睡前干了这档子事。 “要不是家里管得严,我也想参军来着。”林十七打了哈哈,就算这么圆过去了。 看着外面聊得正欢,李决明便没有出去扫兴待在营帐中准备整理今日的事务,明日也好递送上去,翻开奏折一看,确实已经写好了的。 军营里能有这么工整的字迹,李决明是不觉得再有第二个人了。林十七这些日子的确变化了不少,热心了,也肯踏实了,每日除了上街巡视,回来就是帮忙整理军营内务,往日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写出来的一篇奏折,林十七最近都帮他写好了。 “将军?”林十七从营帐外探头进来,见李决明正忙,试探了喊了一声。 李决明抬头看去,见他这幅姿态,问道:“有事?” 林十七点了点头,指了指外头说道:“大家伙儿都在外头玩儿呢,您要不也出去吃点东西?” 今天难得的闲时,所以大家伙就计划着一起玩会儿,他们都在外头玩,就让李决明一个人忙,总觉得有点心里过意不去。 李决明摇了摇头,“我要是出去了,他们不自在。” 林十七意会地点了点头,“明白!”他话音一落,转身便走出了营帐。 李决明正要找其他事情做,就问道了一股肉香,再抬头看,就见林十七端着一盘子肉走了进来。 他将肉放在桌上,说道:“我烤的,虽然手艺不怎么样,但还是能吃的。看你没吃饭,多少吃点。” 不都说好兄弟要同甘共苦吗?他们在外头喝酒吃肉,李决明在营帐内挨饿办公,实在太不人道了。 李决明看着摆在眼前的肉,朗声一笑,“再给本将军来点酒!” “好嘞!”林十七挺乐意跑腿的,马上就送了一坛酒回来。 李决明结果酒坛子,突然有些发憷,问道:“你喝了多少?” 得知自己酒后发生了那些事,林十七立即意会李决明这话是什么意思,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没喝!喝了也不会再出事的!” 说着,他忿忿地转身往外走。 看着林十七恼羞成怒的背影,李决明掩不住自己笑容地喝起了酒来。 —— 顾宪对比了疾风营近来的奏折,发现奏折内容从之前没什么条理,到现在字迹工整,思路清晰,有些诧异,好奇地所问了一句:“镇北将军近日是踏实练字了?” 李决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知道皇上这是在讽刺他的字太难看了。 “前几日找了个军师,这些奏折都是军师写的。”李决明赶忙解释道。 顾宪闻言点了点头,对这般得体的奏折很是满意,更是建议百官:“这份奏折你们拿去传阅,往后这便是奏折的模板。” 李决明眼睛一亮,这是不是就表示皇上很是中意林十七的能力? 他帮林十七要来的官职,林十七不想要,那以他的实力得来的位置,他应当是会接受的。 见有机会,李决明立即说好话,“皇上,末将这军师还是机缘巧合下找到的。他可是今年科考落榜的书生,遇见他时,他正巧要离开京城。” 一听闻是参加科考的,顾宪便来了兴趣,之前中举的那一大帮子人,没几个能用的,反倒是落榜的人倒是有点真才实学。 顾宪颔首,多问了一句:“镇北将军的新军师是何名讳?” 李决明见正是希望,立即道:“军师姓林名兰,单字询。” 果不其然,顾宪下了朝,立即命国子监找出林兰的试卷,亲自审批。 顾宪端坐在御书房中,见皇上的脸色从疑惑到喜出望外,再到阴沉,出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顾宪将考卷一递,说道:“你看看。” 顾珏弯腰接过,展卷仔细看了起来,虽然那个叫林询的看起来就是个混世而为的贵公子,没想到是真有点才学。 “语言犀利,直击要害,却又不失得体,是个佳作。”顾珏对文不对人,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 王玉好学,看了不少书,自当掌管二十四监更是勤奋,他笔下的字,被不少大家称颂,连他都说这个叫林兰的书生写的好,那就是真的写的不错。 “裕王认为,此人当做何职位?”顾宪是当真想要询问意见。或许这个叫做林兰的书生不是他见过最好的,但相较今年中举的其他人,的确是极佳。 顾珏低眉微思,但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之前给林询安排的国子监司业的位置,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头上。 “咱家以为,国子监正是适合他的去处。”顾珏说着,微微一颔首。 顾宪又问,“什么职位更合适?” 顾珏眼露精光,将心中计划往下压了压,提议道:“咱家是以为,此人虽有大才,但到底是平民出生,若是官职太高,恐被其他大臣威胁,做五经博士正合适。” 第249章 重改试卷 顾宪闻言,考虑着王玉此话的可能,却又否认了这件事,“平民?你的裕王妃也是平民出身,做的不比那些贵族大家差,你怎么不说了?” 顾珏自愧地低笑,赔罪道:“是咱家浅薄了。依皇上之见,该将此人放在什么官职呢?” 顾珏瞥了他一眼,细想了想,王玉说的有理,这个书生适合的去处莫过于国子监与翰林院,翰林院休书,而国子监教书,而翰林院如今并不却人,反倒是国子监空缺更多。 这个叫林兰的书生字迹工整,有条不紊,休书可,作教书亦可。 若是听了王玉的意思,作五经博士,虽未尝不可,但研究五经的人才多了去了,此人明明可解燃眉之急,却用作一个没必要的地方,实在浪费。可往下算,又无空缺职位,往上也只剩司业的位置了。 “德胜。”顾宪手指轻叩桌面,突然喊道。 德胜公公立即应声,“老奴在。” 顾宪指了指外头,说道:“把国子监祭酒给朕喊来。” 德胜公公看了一旁的裕王一眼,迟疑地弓腰走了出去。 顾珏勾唇笑着,如今局势已经明显了,皇上总是喜欢与他赌气,只要他提出一个限度,皇上绝不会与他重样,既然如此,皇上只会往高了提。 而国子监如今空缺的位置里比五经博士的官职还要高的,就剩一个司业了。 国子监听德胜公公那边喊得急,立即赶了过来,一进御书房就看见端坐着的裕王,心里有些发憷。 平日里要是撞见裕王,准没好事,比看黄历还准。 “微臣参见皇上!”胡大人颤颤巍巍地跪下朝拜,见旁边还坐着一个,敷衍道:“参见裕王。” 顾宪点了点头,示意德胜将林兰的试卷给祭酒大人看看。 胡大人疑惑地接过,快速的看了一眼,此文通篇下来其实没有闪光之处,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说说有何感想?”顾宪看着祭酒问道。 胡大人如实答道:“中规中矩,并无不妥。” 顾宪冷呵,问道:“此文与科考中举之人相比如何?” 胡大人一人,还以为皇上是发现了什么,可今日家中并无外人过往,也无人前来询问,皇上应当是找不到证据的。 于是嘴硬道:“此文不比科考中举书生佳作。” 顾宪眯了眯眼,中举的书生那么多人,出来的都是废物,这要他如何相信那些人写的都是佳作? 一旁的顾珏看着底气十足的胡大人,可惜的摇了摇头,要是他承认科考有问题,倒不会出什么大事,案底被翻出来,他寻了其他大人分担便是了。 现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所有罪责可就他一个人担着了。 顾珏倒是挺希望胡祭酒供出来的,到时候多拽几个人下马,他还是乐得其见的,不过现在成这样了,该添的柴火,他还是要添的。 “皇上,此书生在祭酒口中如此平庸,咱家倒是想看看真正的佳作是什么样的?”顾珏慢悠悠地说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林询的文确实就那样,但那今年中举的考生相比,那还是好了不少。 顾宪明白王玉的意思,心中气愤比面子更甚,立即说道:“德胜,去国子监将今年科考的试卷全部搬去司礼监。” 顾珏挑眉,推卸责任道:“皇上,您不会是想让咱家一个人改吧!” 顾宪还真有这个打算,但想了想,要真把这个职权交给王玉,指不定要翻了天,便说道:“借用你的司礼监做改卷用地,所有宦官全程监督,改卷大臣从各部抽调,试卷信息密封,一卷两份成绩,取中值,若发现徇私枉法,大理寺查处!” 顾珏闻言,立即起身拜会,谦逊道:“皇上这是说什么话,不论是司礼监还是二十四监,不都是皇上的,任由皇上调配。” 听到他这话,顾宪冷哼一声,王玉说的倒是好听,他要是真调配,司礼监真会听他的吗? 胡祭酒一听很是慌张,埋头说道:“皇上,考卷被微臣放在隐秘的角落,还是让微臣去取吧!” 他这话明显就是要毁坏证据,顾宪和顾珏都不傻,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哪能劳烦胡大人!”顾珏说着,看了一眼守在御书房门口的侍卫,侍卫会意,立即进门守着胡祭酒。 见状,顾珏回身对皇上一鞠,请命道:“皇上,此等小事,让东厂的人办便是了,别说是什么隐秘的角落,把国子监拆了都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此刻,顾宪听着王玉这番得意之词,难得觉得顺心。 “去吧,直接送去司礼监,日夜看管,不得他人靠近。”顾宪冷脸说道。 若说之前他还对胡祭酒有所期望,那么现在,他便坐实了胡祭酒心中有鬼。 胡祭酒被扣押东厂之事一进传出,朝中大臣纷纷愤然,对宦官只手遮天之事更是厌恶,但御书房之事随后传出,之前还在叫骂的大臣瞬间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司礼监整整三日,只有人进门,没有人出门,就连吃饭睡觉都在司礼监内进行,参与科考徇私之人趁这三日抓紧转移手中账目,但账目还未出府,就被西厂直接扣押。 “皇上,这是这几日扣押官员的名单。”顾珏将名册递上,但红唇未启,似乎有话没说完。 顾宪看着手里的名册,列出了十多人,位高者五品,看着些人的名字,他也明白王玉到底想说什么了。 “查吧。”顾宪扔掉手里的册子,无力地躺在椅背上看着屋顶,已经查出这么多人了,他已经不在乎到底还有多少人牵扯在内。 这些涉事官员多半都是礼部之人,王玉话说了一半,意思却已经很明朗了。 他要彻查礼部。 礼部不查,这件事便不算完。 若真要查,不止是礼部,整个朝廷所有官署都得查一遍。都不用动手,他也知道定是会拎出大批官员,这样难免会元气大伤,动及根本恐内忧外患,只能暂时先动礼部。 第250章 负隅顽抗 顾宪一直都知道朝中官员私底下的勾当,也没想放任,只是牵一发动全身,他实在是不敢动。 若是此举将他的心腹也拔了,他还怎么与王玉抗衡? 顾珏领命,他就等着皇上这句话。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瘫坐着的皇上,沉声道:“皇上不必忧心,此举看似伤了朝廷元气,其实是洗心革面。科考之后,真正的英才从无处可去,到将来因皇上此举得到他们应得的位置,朝廷不仅会缓过来,更是会更进一步。” 与其留着这些蛀虫,为何不把位置留给有用之人? 顾珏与顾宪完全不同,他不能忍受手底下的人中有任何异党,或许容忍一时得到风平浪静,但再顾,异党同化坚定不移的其他人,届时便有一大批的所谓“忠臣”群起而攻。 一时的放纵,是对自己将来的不确定再添筹码。 叶轻这几日将顾珏早出晚归,今日好不容易待在府里,好奇地询问道:“你今日怎么没有进宫?司礼监的卷子改完了?” 顾珏坐在院中的软椅上,见小道长过来,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将背后的靠枕放在了小道长的后腰,这才缓缓说道:“卷子昨夜便改完了,司礼监正在计分。至于今日为何没有进宫……” 他说着,王诩正巧从外头进来,见道长也在,便说道:“主子,周大人回了。” “周大人?周利?”叶轻挑眉,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珏点了点头,说道:“回了什么?” 王诩冷笑着说道:“周大人说,绝不与阉狗同流合污。”周大人还是看不清局势,如今朝中和礼部找沾亲带故的都被东西两厂扣押审查了。 送去大理寺说不定还有出来的念头,到了他们主子的手上,不少一层皮,估计是出不来的。 阉人怎么了?他们是比常人少了东西,但做事不必任何一个人差。 顾珏早知周利不会顺从,将桌上放的一叠纸往前推,说道:“加急送入皇宫,吩咐暗卫乔装周府护卫截杀,本尊很不喜欢那个叫周利的。” 王诩意会,颔首撤下。 叶轻坐在一旁看着顾珏如指点江山一般发话,只是默默点头,没有再多问。 顾珏都做好给叶轻解释的准备了,却见她问完他进不进宫就没话了,面色有点凝固,问道:“小道长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叶轻闻声转头看向顾珏,耸了耸肩说道:“没有啊,问了我也不明白。” 她入官场后,搞懂钦天监的制度已经很费脑子了,她才没兴趣过问其他的事,反正她也管不着。 顾珏的话都到嘴边了,好不容易得来在小道长面前威风的机会,小道长竟然没兴趣打听。 叶轻都打算回房看书去,就见顾珏一脸很想讲的样子,便老老实实地坐着,佯装很感兴趣的模样,问道:“请问裕王殿下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呢?” 顾珏满意地点了点头,搂着小道长靠在椅背上,悠悠说道:“此时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讲起……” “那就长话短说。” “好的。”顾珏很是听话的缩短了自己要说的话,反正不少事小道长不需要知道。 “朝廷的根已经烂了,就算皇上想给朝廷添加新的人才,那也是治标不治本,而且新入朝的官员也都是旧官员的亲属,脱离不了之前的制度,所以现在彻查,才会起到效果。皇上虽然忧心,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更新换代本就是必要之事,只是皇上一直畏首畏尾,这才拖到了现在。” 叶轻听着,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提议皇上重新改卷,将真正的人才重新召回朝廷?” 见顾珏颔首,叶轻又问:“那些召回的人才后来的去处呢?直接入朝?” 这也不太可能吧!新官上任什么都不懂,还是得要有人带领,全都是新入朝的官员,朝廷还不是得大乱? 顾珏看着小道长问到点子上了,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皇上是打算让这些人直接入朝的,我没插手。” 叶轻问了为什么?她看得出来顾珏是不看好这些人的,但这是为什么? “虽然不少寒门子弟的确有真才实干,但为何古往今来,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都是高官后人?自然是因为这些人有着寒门子弟无法企及的人脉关系,寒门子弟需要四处跑、四处求的事,高官子弟一顿饭就能解决,让有真才实干却没有人脉的人进入朝廷,有利也有弊,但对于现在的朝廷,现在的皇上,显然是弊大于利的。” 他并不是在否决寒门子弟无法出头,而是难出头。天下犹如一张大饼,已经被高官贵族瓜分了一大半,剩下的还有以下各个阶级剥削,留给寻常人的份额已经很少了。 想要做到天下大同,合理分配,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不过这些寒门子弟一旦入朝,免不了要被朝中大臣拉扯,他知道,皇上也会知道,届时那些人还是得动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关系。 叶轻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她从最低的官阶开始做起,慢慢积累人脉其实是正确的? 那顾珏为什么要一上来就给林公子一个国子监司业的位置。 “所以你帮林公子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叶轻问道。 顾珏眼神一晃,赶忙解释道:“帮小道长是天经地义之事,想到这个计策才是顺道。” 叶轻知道顾珏不做无用功,她也不需要顾珏真的帮她做这种人情债,遂摆了摆手说道:“帮理不帮亲,再说了,林公子只是和无患比较熟。” 她和顾珏帮不帮还得看他俩意愿,若她是顾珏,指不定懒得动。 不过通过林公子这条线,顺藤摸瓜查到礼部一脉,顺势拔掉周利一党,趁机肃清朝野,杀鸡儆猴。 有周利等贪官的家底,加上顾珏手里运营的商铺,国库的收入只怕又翻了好几倍。况且有这么一出,其他官员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好一段日子了。 顾珏懒洋洋地从一旁的桌子上去了一个花名册,沾了一点红墨在笔尖,抬手在国子监上花了一个红圈,又在礼部二字上画了个叉,随即看向旁边的刑部。 第251章 天生异象 叶轻只见这份名单上,打了红圈的有许多,五军都督府、工兵户三部、都察院、大理寺……几乎朝野大半官署都被顾珏做了标记,没有做标记的,不过二三了。 至于那些被打上叉的,叶轻就算不知道,看到方才被打叉的礼部,也大概猜到了。 朝廷召回了一大批落榜考生,再官员的瞩目下入朝为官。礼部新官最多,局面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好在顾珏没有真的准备袖手旁观,在皇上即将发怒时,他及时出手,上奏道:“如今朝中新官问题莫过于不熟悉所在官署如何运转,其他部门已经渐渐调节过来,唯礼部有慌乱。如今之计,皇上不妨开放档案使用权,新官可任意调动之前留下的公文进行学习。如今官位虽已定,但还有被推翻的可能,若是新来的大臣无法适应,皇上也不必再耗时间。” 顾宪闻言,甚觉有理,便说道:“那就依照裕王的说法来办,朕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必须将朝政运转回来,否则不论科考成绩如何,官位都会被取消。” 此一言,是为了让那些以为入朝为官就地位稳固的考生一个警示,入朝只是一个开始,并不是表示他们之后便是高枕无忧,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人正等着有机会入朝试炼。 底下官员纷纷议论,有说这个办法违背规矩的,也有人说此法不止现在可以用,以后照样也行。 但不管如何议论,再没有人出来反对皇上使用此法。 林十七站在朝堂上左右张望,他是怎么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还是入了朝堂,虽然在疾风营里的确快活,但站在这个大殿上,他还是觉得没来由的满足。 国子监隶属与礼部,因为科考徇私一案,国子监也被彻查了一半的官员,林十七这几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规范从今往后的制度,更是要对接下来马上就要入学的王公贵族们制定计划。 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去护国寺了,如果真有时间出去转转,也能去疾风营看看那几个兄弟,还有一直对他挺不错的李将军。 “李将军,你怎么来国子监了?”叶轻见李决明在国子监外头打转,很是意外。 皇上莫名其妙喊她去御书房一趟,她寻思着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怎么老是被叫去御书房? 结果顺路来礼部喊新上任的礼部尚书一同过去时,就看见了李决明。 李决明看到裕王妃在这儿也很是诧异,但想到他和林十七认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末将……末将来这儿……”李决明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这儿干嘛。 叶轻往国子监里看了看,转头问道:“别末将末将了,我的官位没你大,将军可真是折煞我了。不过,你是来找林公子的吧!” 李决明憨厚地笑了笑,点了个头,“末……我就是太长时间没看见林询了,过来瞧瞧!” 他也不知道私自帮林询搭了桥是对是错,现在的朝廷实在太难了。 叶轻轻声一笑,看得出李决明有些过意不去,宽慰道:“朝廷永远不会一帆风顺,将军您应该比我懂。林公子既然下定决心要来试试,如今这般局面是迟早的事,您就不必忧心了!” 说罢,她余光见齐子真和新任礼部尚书已经在不远处等候,便对李决明又说道:“将军,林公子不是温室里长大的,他有自己的想法,适不适合,他自己清楚。” 纵使她说明白了林十七不会在朝野待很久,无患和李决明都决心要帮他这一把。也对,试试也是好的。 叶轻颔首与李决明拜别,转身走向齐子真,一同往御书房走去。 李决明又看了一眼国子监,坚定地点了点头,“人家自个儿的事,我来瞎掺和什么。林十七,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可千万别再改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国子监的门前。 叶轻一路上问了齐子真好几遍皇上召见他们做什么,齐子真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最后丢了一句“我也不是很清楚”,便一同走进了御书房。 “参见皇上!”三人齐齐拜会。 顾宪颔首,唤三人起身,“此次将你们三人叫来,就是因为这个。”说着,他将一份奏折递给了德胜公公,再由德胜公公将奏折送了下来。 礼部尚书看完,面露骇色,立即递给了钦天监监正齐子真。 齐子真是知道这份奏折的,翻看了两眼便知道里面写了什么,立即递给了一旁的叶轻舟。 叶轻一看,马上就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了。不过这份奏折的落款日期,是她婚假的那段时间,况且那个时候她也没升官,难怪不知道这件事。 “此次唤三位爱情前来,就是因为奏折中的事。叶轻舟,你最是熟悉这类事,可有什么对策?”顾宪见底下三人都看了奏折,便说道。 奏折是昨日才递来的,奏折从书写到他看见,足足花了数月时间,可顾宪也不能说是司礼监的问题。 毕竟从裕王成婚,到科考,再到彻查朝堂,奏折就不断往御书房里送,他昨日才有时间回看之前的奏折,却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档子事。 三月前,钦天监上递了一份奏折,其中书写夜观星象,后宫有乱,上奏的官员中就有当时还在职的春夏冬中四位官正,以及五官保章正。 之前她任职的五官挈壶正是用于记录漏刻的,而这五官保章正便是掌管天文星象之事。 叶轻是当真不知道此事,再说了,三月前的星象她早忘了,都仨月了还不显灵,这种星象不忘了留着做什么,过年祭祀吗? 但见奏折如此,叶轻突发奇想说道:“微臣没有看过三月前的星象,不好妄加定论,不过五官保章正与四位官正联合上奏,应当是确认了此事,皇上应当谨慎。” 顾宪敲了敲书案,郑重道:“朕就是要问你怎么做!” 叶轻话语一顿,出于道家的素养她还真不能随口胡诌,便说道:“皇上莫急,要真会出事,这三个月里早就出事了,今晚微臣便观星象,明日给皇上一个答复。” 第252章 荧惑守心 齐子真噤声,此事其实也不关叶轻舟的事,三月前的事,的确没有很多人放在心上。 在来御书房之前他便问过其他几位官正,他也不记得当日到底有没有看到凶兆,只记得第二日五官保章正急匆匆地拿着奏折前来要他签字,咬定那天夜里就是看见了凶险的星象,很有可能会威胁到整个后宫。 三月前的事,所有人都只是记得个大概,而且后宫有乱这种事,也是常有的事,为什么此次皇上就如此认真? 顾宪看着三人站了半天也拿不出一个对策,很是烦心地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 叶轻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找顾珏问清楚。 “小道长怎么知道这是我做的?”顾珏饶有兴趣地发问。 叶轻从桌上拿了个橘子便坐下,看着顾珏说道:“从进钦天监开始,那个五官保章正就时不时地看我两眼,我本还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后来你来过一次钦天监,所有人都对你避让,唯独他不是,就像你身边的其他暗卫一样,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所以我就知道他是你的人。” 宫中没东西她是知道的,但钦天监的人又咬定星象有问题,定然是顾珏有了指示。 再说了,她掩盖了这件事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也能借机会去后宫一趟,找一找那个封印法阵。 “说吧,要我做什么?”叶轻挑眉问道。 顾珏扬唇一笑,就知道小道长理解他,便说道:“要辛苦小道长再去后宫放个冤魂,然后说星象确实有意,其他的事我自己来便好。” 叶轻点了点头,“这不是难事,你想要什么样的冤魂?” 顾珏起身,从画篓中取出一卷画轴递给小道长,说道:“这是良妃生前画像。” —— 叶轻次日上朝,面色凝重高呼道:“皇上!微臣夜观天象,近日天象,恐有荧惑守心之象!” “荧惑守心!” 叶轻舟话音刚落,朝堂群臣皆沸,纵观所有星象,唯荧惑守心最为凶险。此天象,纵使是帝王也得胆寒,顾宪亦然。 果不其然,在听到天象为荧惑守心时,顾宪的脸色顿时变了三分,沉声问道:“之前的奏折不是说只是后宫乱象吗?怎么变成荧惑守心了?” 叶轻早就想好说辞,立即回禀道:“皇上,此劫被搁置了数月,累积下来煞气十足,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还有变故。” 顾宪抄起桌上的砚台便要往殿下砸去,突然一道罡风吹过,沉重的砚台如同砸到叶轻舟面前无形的屏障,并未伤到叶轻舟分毫,直接落在了地上。 顾珏端坐在一旁,优雅地收拾着袖子,看来方才是他出了手。 “皇上气归气,可别砸了咱家的王妃。” 顾宪正想破口大骂,却见王玉冷着脸,少见他如此严肃,看来是真的把叶轻舟放在心上了。 也罢,接下来还有用得着叶轻舟的地方,砸伤了又得歇上一段时间。 想着,顾宪努力平复心情,面对底下的叶轻舟问道:“荧惑守心可有解决之法?” 叶轻看着面前的砚台,心中一阵唏嘘,荧惑守心可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就算真的有,她也不会说。 “皇上这可是真为难微臣了,荧惑守心怎会是微臣这种三流道士会解决的。”叶轻说着,俯首跪拜在了地上。 她不管,这件事她就不掺和。顾珏显然是要拿人开刀了,她才不想和这局里的任何人有瓜葛。 顾宪噤声,看向礼部尚书,“道录司僧录司可有解决办法?” 礼部尚书新官上任三把火,礼部里的官员他也不熟络,昨日他也是去问过了,都是同一个答复,“昨日微臣便去问过负责道录司与僧录司的大人,他们连三月前的星象都解不开,更别说是荧惑守心了。” 谁人不知星象大吉为五星连珠,而大凶便是荧惑守心。 传言荧惑到心宿之位,为荧惑守心,只要出现这种天象,那必定是皇位都会出现动摇。如今朝局这么不稳定,可能真的和荧惑守心有关系。 “叶大人哪来得到的荧惑守心?昨夜可是阴天!”出声的是道录司正一,昨夜听闻礼部尚书过问后,他也观测了天象,昨夜明明就是乌云密布,哪来的星星? 叶轻心中窃笑,正愁没人佐证她,这就有人来送台阶了,于是便说道:“山人自是有妙计的,微臣昨晚所作之法是穿透云雾观星,耗费了不少精力,今日四肢乏力强撑着进宫面圣,竟在正一大人口中成了撒谎之流。” 顾宪看了看道录司正一,又看向了叶轻舟。 他是相信叶轻舟能力的,毕竟当初东宫之事,这群平日里冠冕堂皇之人一个都不顶用。 “够了!”顾宪现下心情正糟,出现了荧惑守心,就代表着他可能受累,当下之急,是找到办法破解,而不是争论。 叶轻闻言埋下头,很是顺从,却在无人注意时眼中闪烁着精光。她昨夜的确没有观星象,但是她看了天气,近来三月都是阴雨天气,根本不会有星空出现,就不会有人佐证她荧惑守心到底存不存在。 “皇上!微臣虽然无法解决此凶相,但或许可以替皇上找出根源,至于解决之法……恕微臣无能!”叶轻突然发言,给了顾宪几分希望。 顾宪眼睛一亮,只要找到源头,或许就能解决了! “好!叶爱卿尽快找,需要什么便于裕王说,由他调人!” 叶轻听皇上难得的大气,便说道:“皇上,此星象就在皇宫之上,所以……微臣可能需要进出皇宫。” 顾宪低眉思索了许久,侧目看向坐在一旁的王玉,还是有些迟疑。 “皇上看咱家作甚,皇上莫不是忘了,先前皇上便赐予咱家可以只有进出皇宫的令牌了。”顾珏好心提醒道。 顾宪脸色一滞,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既然最担忧的王玉都防不住了,还担心叶轻舟做甚? “那也给叶爱卿一块令牌,尽快找出宫中邪祟!” 第253章 花园禁地 叶轻埋头之际,面露欣然之色,再抬头时,恢复了往日不卑不亢的神色,“谢皇上恩典!” 顾宪正是心烦地时候,一手捏着眉心,另一只手拜了拜。 一旁的德胜公公立即会意,命大臣们退朝。 看着叶轻舟再一次在皇上面前得了宠信,不少大臣真是有了几分拉拢的意思了。 不过这个叶轻舟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他们到现在还没看明白。 “叶大人真是气派!”道录司正一看着旁边窃窃私语,想去拉拢叶轻舟的大臣就来气,凭什么好名声都给叶轻舟占去了。 一个不入流的闲游散修会两句讨好的话,傍上了大靠山就高枕无忧了,若不是皇上忌惮裕王,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留意。 叶轻听着正一大人的心声,越听越是想笑,缓步走到了正一大人面前,拜会道:“不入流的闲游散修自然是没有在朝廷里养着的正一大人气派!只不过很多事情光有气派是不够的。” 说罢,她皮笑肉不笑,转身离开了朝堂。 道录司正一再怎么气愤,却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动手与叶轻舟匹敌,毕竟他是真真入了皇上的眼,在这个关键时候他若是对叶轻舟动手了,皇上定会治他祸乱之罪,到时候可就不是受气这么简单了。 “本官倒要看看,这叶轻舟要怎么对付这荧惑守心!”道录司正一说罢,愤然甩袖离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顾珏看着他眯了眯眼,眼中写满了不屑。 顾珏缓步走出了朝堂,行至司礼监说道:“道录司正一,把他找个理由废了。” 王诩颔首,但忍不住抹了额头一把汗,这正一大人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道长,这下好了吧!连命都搭上去了。 —— 有了皇上给的令牌,叶轻进入后宫可算是如鱼得水,想去哪儿都不会有人拦着。 为了让皇上放心,叶轻每日都会上报进展,就算是遇见锦衣卫,也是坦坦荡荡。 “现在只剩御花园没有找了。”叶轻想了想地图,这几日她几乎走遍了后宫西面,但这一路也没发现什么异状。 只要再去最角落的御花园,便算完事了。 叶轻想着,孤身往御花园走去,遇见后妃便要行礼,御花园的后妃不少,她可算得上是举步维艰。 但她这一路下来却是发现,几乎所有妃子都不爱往御花园的北边走,不只是离宫殿太远,还是地方太偏。 可叶轻就喜欢这种地方。 想着,她抬脚便要往北面走去。可叶轻还没走上去御花园北面的桥,就听到了东方皇后的声音。 “大人请留步。”东方晓今日一早便听闻钦天监监副正往御花园过来,便迫不及待地领着人过来了。这才刚见着人,她就要往禁地走去。 叶轻转身看向东方皇后,尊敬地行了个大礼,“参见皇后娘娘!” 虽不知这东方皇后到底和顾珏是什么关系,但看皇后之前派小太监和她说的那些话,可以看出,至少她是少有的对顾珏没有敌意的人。 “大人请起!”东方晓迫不及待地向看看叶轻舟的正脸,上次宴会草草见了几眼,若不是当时时机不当,她定是要拉着叶轻舟好好聊聊。 所以现在人都送上门了,她自然是要好好看看。 叶轻见东方皇后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略有些疑惑地问道:“皇后娘娘,微臣脸上可是有东西?” 东方皇后温和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本宫只是觉得,叶大人长得和裕王很是般配。” 叶轻一愣,她和顾珏成亲以来,听到不少嘲讽他们的话,觉得她和顾珏般配的,东方皇后是第一人。 “谢皇后娘娘夸奖!”叶轻心有疑惑,却也不能当面过问,还是回府了问顾珏好了。 东方皇后缓缓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御花园北面,好心提醒道:“御花园北面是宫中禁地,叶大人若是没有旁事,还是不要过去的比较好。” 叶轻闻言,眼睛闪过一丝光亮,出言问道:“微臣斗胆一问,对面为何成了禁地?” 她是真对后宫不熟,也没听过御花园有禁地这件事。 “大胆,竟对皇后不敬!”站在皇后身后的宫女出言呵斥道。 见东方皇后也很是不悦地皱了皱眉,叶轻立即道歉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微臣……” “你才大胆,本宫还未斥责,你便替本宫做主了?”东方晓说着,抬手就给了方才呵斥叶轻舟的宫女一个巴掌。 宫女顿时傻了眼,在掌事嬷嬷的摁压下跪在了地上,回过神后立即想要祈求原谅:“皇后娘娘,白苏知错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啊!” 东方晓淡淡地看了她一样,随后看向掌事嬷嬷。掌事嬷嬷立即意会,马上将人拖了下去,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木棍打在身上的声音,随着惨烈的求救声缓缓减弱,叶轻似乎猜到了那个宫女的下场。 若不是顾珏的身份,叶轻当真会觉得东方皇后或许真的是顾珏的生母。 方才说杀人就杀人的东方皇后再看向叶轻时,又恢复了和蔼的神色,缓缓解释道:“那处禁地是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有的,谁也无法靠近。渐渐的,便成了宫中的禁地。” 东方晓却未告诉叶轻,那皇上本是出于好奇,曾经命人去禁地查看,却没想到派去的人进了禁地后好似不能呼吸了一般,拼了命地爬了出来,最后还是因为太久没有呼吸而丧命。 皇上试了许多次,还是不得其法,最后只能罢休。 叶轻遥望北面,还是决定试一试,毕竟这已经是宫里最后一块没有找过的地方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近日荧惑守心,恐是后宫乱象所生,皇上命微臣彻查此事,或许对面禁地就是根源,微臣不得不查!”叶轻说着,将皇上赐予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城的令牌呈递给皇后看。 东方晓看着令牌显然有些生气,“荧惑守心?本宫巴不得真有!也罢,本宫就不打扰叶大人做事了。” 第254章 封印结界 叶轻再次行礼准备转身,刹那间头脑回转了过来看向皇后。她总觉得东方皇后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东方晓依旧微微笑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使再活泼好动的女子,在这深宫大院里一待便是二三十年,早已磨掉了所有性子。 见东方皇后和叶轻舟正聊着,同在花园中的其他后妃皆是不敢靠近,见叶轻舟直接走过石桥往北边走去,更是脸色骇然。 东方晓的笑容在叶轻转身之后便消失了,她侧脸对身边的嬷嬷说道:“立即通知裕王,将这里的事告知于他。” 不管这么说,御花园北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都不得而知,万一真是深渊地狱,裕王好不容易得来的媳妇就这么没了,他还不得气死? 叶轻舟进入御花园禁地之事,同样传到了其他人耳朵了,大臣们是进不来的,但皇上马上就赶了过来,见花园里已经聚了不少后妃皇子,黑着脸遣散了一批人。 他侧目看向东方晓,质问道:“方才为何不拦着?” 东方晓没有一丝畏惧,高昂着下巴缓声道:“本宫见叶大人手上有皇上亲颁的令牌,自然是不敢拦着。” 顾宪顿时气盛,指着北面便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还……” 东方晓看着顾宪眯了眯眼,反问道:“用不着皇上提醒她是什么身份,本宫看是皇上忘了她的身份才对吧!” 闻言,顾宪顿时语塞,对于东方晓方才的话,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回复。 在御花园的另一头,叶轻优哉游哉地走在花园里,这里人迹罕至,所以草木生得极好,这才刚走过一片藤蔓林,叶轻就感受到一股力道想要将她推开。 “太上敕令,三清神明,聚我云梦,汇我甘霖,贫道云梦泽玄清,前来拜会!”叶轻恭恭敬敬地朝着无心的气墙行礼。 方才的力道她有些熟悉,应当是云梦泽和云居寺的法术各掺了一半,而这周围灵气颇丰,应当是生出了什么精灵。 听到来者自报家门,守在禁地中的精灵仔细看了看来人,终是决定让人进来。 叶轻以为精灵会打开结界,却没想到它是直接伸手将她拽进来的。 “道长莫怪。”精灵见玄清道长的神情,立即道歉,“云清师祖交代过,封印结界是大事,永远不得开启,但若是遇到自称玄清的云梦泽后人,可以将她带进来。” 叶轻闻言挑眉,合着老头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那师祖还说了什么?”叶轻好奇打听道。 精灵摇了摇头,想着眼前的人是师祖嘱意之人,便是什么都能说的,便说道:“师祖只是在结界上加了一道屏障后就离开了。” 屏障?叶轻挑眉,她见过藏书阁里记载的符箓,这种封印之外不会做屏障的,因为封印本身就具有强大的气场,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显然这个屏障是后来老头子在云游之前自己过来加上的。 “为什么加屏障?”叶轻不甚明白。 叶轻再次行礼准备转身,刹那间头脑回转了过来看向皇后。她总觉得东方皇后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东方晓依旧微微笑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使再活泼好动的女子,在这深宫大院里一待便是二三十年,早已磨掉了所有性子。 见东方皇后和叶轻舟正聊着,同在花园中的其他后妃皆是不敢靠近,见叶轻舟直接走过石桥往北边走去,更是脸色骇然。 东方晓的笑容在叶轻转身之后便消失了,她侧脸对身边的嬷嬷说道:“立即通知裕王,将这里的事告知于他。” 不管这么说,御花园北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都不得而知,万一真是深渊地狱,裕王好不容易得来的媳妇就这么没了,他还不得气死? 叶轻舟进入御花园禁地之事,同样传到了其他人耳朵了,大臣们是进不来的,但皇上马上就赶了过来,见花园里已经聚了不少后妃皇子,黑着脸遣散了一批人。 他侧目看向东方晓,质问道:“方才为何不拦着?” 东方晓没有一丝畏惧,高昂着下巴缓声道:“本宫见叶大人手上有皇上亲颁的令牌,自然是不敢拦着。” 顾宪顿时气盛,指着北面便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还……” 东方晓看着顾宪眯了眯眼,反问道:“用不着皇上提醒她是什么身份,本宫看是皇上忘了她的身份才对吧!” 闻言,顾宪顿时语塞,对于东方晓方才的话,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回复。 在御花园的另一头,叶轻优哉游哉地走在花园里,这里人迹罕至,所以草木生得极好,这才刚走过一片藤蔓林,叶轻就感受到一股力道想要将她推开。 “太上敕令,三清神明,聚我云梦,汇我甘霖,贫道云梦泽玄清,前来拜会!”叶轻恭恭敬敬地朝着无心的气墙行礼。 方才的力道她有些熟悉,应当是云梦泽和云居寺的法术各掺了一半,而这周围灵气颇丰,应当是生出了什么精灵。 听到来者自报家门,守在禁地中的精灵仔细看了看来人,终是决定让人进来。 叶轻以为精灵会打开结界,却没想到它是直接伸手将她拽进来的。 “道长莫怪。”精灵见玄清道长的神情,立即道歉,“云清师祖交代过,封印结界是大事,永远不得开启,但若是遇到自称玄清的云梦泽后人,可以将她带进来。” 叶轻闻言挑眉,合着老头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那师祖还说了什么?”叶轻好奇打听道。 精灵摇了摇头,想着眼前的人是师祖嘱意之人,便是什么都能说的,便说道:“师祖只是在结界上加了一道屏障后就离开了。” 屏障?叶轻挑眉,她见过藏书阁里记载的符箓,这种封印之外不会做屏障的,因为封印本身就具有强大的气场,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显然这个屏障是后来老头子在云游之前自己过来加上的。 “为什么加屏障?”叶轻不甚明白。 第255章 睡眠障碍 “胡说!”顾宪指着禁地的手若有颤抖,质问道:“良妃死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是最近开始闹出动作?” 叶轻眼帘低垂,对答如流,“皇上,微臣找过答案,每年年初,钦天监都会给皇上呈递一份历法,去年可谓是流年不利,今年亦如是。” 其实历法都是好坏参半,谁也不能说一定是整年大凶,但只要认定了流年不利这件事,看见历法中禁忌颇多,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加之去年她为秋官正时,也参与了今年的历法,今年当真是凶险之年,并非她信口胡吣。 顾宪丧气地坐在了凳子上,闭眼长叹了许久,终是面对了现实,问道:“以你之见,荧惑守心和御花园禁地到底有什么关系?” 叶轻扶手一拜,问道:“皇上可知禁地来历?” 顾宪摇了摇头,现在的他正头疼,没工夫和叶轻舟兜圈子,便直言道:“禁地的来历只有先皇知道,朕继位时,禁地已经封闭了。” 皇上说的与东方皇后所言不谋而合,看来皇上的确对封印毫不知情。既然如此,她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皇上,微臣看了禁地中的印记,应当是云梦泽与云居寺的手笔,当是为了封印住宫中怨念,只是没想到时间长了,封印松动,导致那些封印了许久的怨念跑了出来,怨念日积月累,已经达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叶轻心里偷偷道歉,形势所迫,她不是故意污蔑的。 顾宪心中一惊,也就是说,那些失去的亡魂只要是有怨念的都被堆积在了禁地中,难怪谁也无法靠近。可是这样一来,那些怨念的数量岂不是很多? “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顾宪强忍着眉心的酸痛,紧攥着袖口问道。 叶轻摇了摇头,但还是不忘给自己记上一功,“逃出来的怨灵凭微臣之力实在无法抵抗,但为了不让其他怨灵再逃出,微臣已经修好了禁地的封印。” 顾宪已经听不进其他,他只知道禁地之内有不该留存的东西,随时都可能会找他的麻烦。 想着,顾宪离开的脚步略有些虚浮。 见皇上要走,叶轻赶忙宽慰道:“皇上,说不定怨灵只待在禁地,不会出来的!” 顾宪闻言,脚步一顿,但随即感觉到一阵风向他后背吹来,顿时脚步都不哆嗦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走远了好大一截。 嚯!合着也是个练家子!叶轻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心想道。 听到叶大人的解释,一旁的后妃听得很是忧心,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没多久的时间,御花园只剩下看风景的东方皇后和盯着叶轻的顾珏。 叶轻抬眼看向顾珏心虚地笑了笑,打招呼道:“裕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御花园了?不是听说您正忙着配合礼部改革吗?” 顾珏皱着眉,伸手便将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小道长拉到面前,低声质问道:“怎么?知道我今日不盯着你,就能胡来了?你知不知道万一禁地里真的有什么,你怎么办?” 叶轻见顾珏满眼都是担心,本还想插科打诨转移话题不解释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一切,想让他放心,“你放心,对面是云梦泽的法阵,不会……” 叶轻说着,忽而想起这里还是御花园,旁边还有个皇后娘娘,便立即噤声,拉着顾珏转身对东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微臣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了!” 东方皇后深谙小两口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就见叶大人转身就拉着裕王往御花园外走。 顾珏刚走两步,回头往东方皇后看去,轻轻一颔首,见对方回应,遂跟着叶轻离开了御花园。 叶轻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这才解释道:“御花园的结界是上一次浩劫后留下的,其中缘由不便告知,但那东西对凡人无用,最多就是生人勿进。我借下进宫彻查的缘由也是为了要找这个封印。” 顾珏早猜到小道长在后宫里兜兜转转压根就不是在找什么触发荧惑守心的关键,更像是在找东西。 “找到了之后?”顾珏更想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叶轻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其实找封印并非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确定一件事。 “还记得年初的百鬼夜行吗?” 顾珏颔首,他自然是记得的。 叶轻遂接下去说道:“我一直怀疑那些亡魂被驱使来是有目的的,它们的目的就是这个封印。” 顾珏习惯性的没有多问,亦如小道长不多问他朝政的事一般,对于道门之事,他了解的并不多,道长解释了他也不一定听得明白,他只需知道道长在做这些事时不会有危险就足够了。 “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告知我,别再让我担心了!”顾珏说着,伸手环抱住了小道长。 在听到月聘嬷嬷告知他小道长独自进入御花园禁地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放下手头所有事过来了,差点以为小道长真的会遭遇不测。 叶轻靠在顾珏胸前,默默点了点头,她是真不知道顾珏的反应会这么大,若真有下次,她定是会告知的。 —— 自从东宫之事后,顾宪虽然得到了短暂的好眠,但一连串的事,他的头痛症越发严重。前几日听闻荧惑守心后更是睡觉半夜便会惊醒,深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自从白日从御花园回来,他便总是精神恍惚,总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知道夜晚,更是彻夜难眠。 顾宪深怕自己真被盯上,唤来宠妃侍寝陪伴,却被接二连三的拒绝,所以便硬着头皮去了皇后宫中,结果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回皇上,皇后娘娘睡下了,您请回吧!”月聘嬷嬷低声回道。 顾宪方才明明看见殿内的灯是亮的,他一进门,灯便暗下了,明显是不欢迎他来。 “那就把她叫起来,朕今日就是要在这儿睡下。”顾宪一副坚决不走的模样,直接站在了寝殿门外。 东方晓的脾气,想必良妃死了也是怕她的,所以还是这里最安全。 第256章 调虎离山 东方晓怎会不知道顾宪想着什么,隔着房门对外喊道:“皇上可记住自己的身份,您可是九五之尊,不是怂包!” 说罢,寝殿内真就无声了。 顾宪气得指着房门的手都有些颤抖,“好你个东方晓,你竟然……” 说着,顾宪突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几日没有睡好觉,方才一个气盛,竟给他气晕了过去。 也真是因为晕过去,顾宪难得的睡了一场好觉。 次日醒来,他本想着责骂东方晓一般,但想到昨夜睡得不错,便心情略有舒畅地不去过问了。 可是又到晚上,顾宪又开始害怕起了会有亡灵来找自己,怎么都睡不着。 德明公公守在门外,听着皇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寝的声音,送上了一杯茶水,“皇上,可是需要咱家请娘娘过来?” 顾宪忿忿地哼了一声,“那群胆小的女人,平日里巴不得住在朕的寝殿,现在除了这档子事,全都生了病,朕还指望她们?” 说着,他拿起热茶喝了两口,立即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晚上的喝浓茶,你是巴不得朕睡不着吗?” 德明立即解释道:“皇上莫怪!这茶是安神用的,所以咱家才跑得浓了些。” 听到他这般解释,顾宪的脸色才好了许多,但也不再喝,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热茶下肚,顾宪的的确确有了几分安心,恍惚间涌上来一阵困意。 正要睡着之时,突然一阵风声,窗户被吹开,外头的风猛地灌了进来,令顾宪的头更加酸胀,方才的困意不再。 “来人!”顾宪一手捂着头,缓缓从床上坐起,看向宫殿外。 但似乎无人听到他在喊话,顾宪只能自己下床关窗,但床边根本就没有鞋子,令他更是纳闷。 “皇上。” 顾宪听闻有女子喊他,吓得不敢再动。东方晓不可能来寝殿找他,其他妃子更是怕得躲远,那现在找他的人,是谁? 他僵硬地抬头看向床前,只见窗外又吹进一阵风,将屋内的帘子帷幔吹得到处都是,在帷幔之后,隐约可以看见有个人影正缓缓向他走来。 “你是谁?”顾宪故作镇定地下了床,一点一点挪向不远处的剑架。 说话之人越来越近,顾宪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心中大惊,但它停在了他不远处便不再动了,只是讪笑着看着他。 顾宪看着已经化作鬼魂的良妃心里发憷,它越是这样不言语,他心里越是害怕。 “害死你的不是朕!你来找朕做什么!”顾宪说着,拔出了宝剑向良妃鬼魂砍去。 那鬼魂在剑气的挥砍下烟消云散,但随着窗外又一阵风,殿内又响起了一声轻唤:“皇上。” 一如刚才。 顾宪惊吓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第一眼便看向窗户,只见窗户关得严实,窗外的光透进,看样子是早晨了。 他看向床边,他的鞋也还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来人!”顾宪有气无力地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这回终于有人应答。德胜与德明一前一后走进了宫殿,见皇上浑身湿透,惊呼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顾宪摇了摇头,只是说道:“替朕更衣。” 见身边终于有人,顾宪也不紧张了,但随即却是长久的深思,他对身边的两人问道:“良妃走了多少年了?” 德明公公看向德胜公公,略有些为难该不该说。但德胜公公还是老实回道:“回皇上,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顾宪重复了一声,轻呵道,“都二十年了,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 京中发生这么多事,都是从皇陵开启后才出现的,究竟是皇陵的原因,还是那个死去的叶家后人神通广大,亦或根本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这其中有太多太多巧合,他不得不多想。 “德胜。”顾宪喊道。他宁可错杀不会放过,只要有问题,他一定要追查到底。 德胜公公立即应声,随时待命。 顾宪向他招了招手,低声道:“告诉裕王,平阳有山匪作乱,让他前去追查。然后……” 德明在一旁听得仔细,将皇上的所有打算暗自记在心里。 顾宪的打算还没决定多久,就已经传到了顾珏的耳朵了。 “哦?皇上打算提前净身大检?还想把本尊支开?”顾珏懒懒的躺在软塌上,听着王诩转达德明传来的意思。 看来皇上是怀疑他了。净身大检向来都是司礼监负责,皇上想要接管司礼监,除非是他不再京城,所以才会来这么一招调虎离山。 顾珏见小道长正朝他这儿走来,立即低声对王诩说道:“去宫中通知皇后娘娘一声。” 叶轻可是听到了这一句,很是不解,她早就在怀疑这件事,所以顾珏和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要出城多久?”叶轻本想问清楚,但话到嘴边,却问了这件事。 顾珏笑着抚了抚小道长额前的碎发,说道:“三日足够。”其实他根本不用出城,平阳据点的暗卫就足以动手,但他还是需要出城几日演给皇上看看。 叶轻嘴角有些耷拉,只说道:“记得安全。” 顾珏看着小道长难得关心他,伸手抱住了她,低声道:“小道长也是,照顾好自己。” 若不是皇上那里说不过去,他是真舍不得离开小道长的。 王诩出去送信,又带了一份口信回来,“主子,剿匪的队伍已经在门外等您了。” “这么快!”叶轻皱眉,皇上这是巴不得把顾珏赶走。 顾珏轻拍了拍小道长的后背,安慰道:“我早去早回,小道长一定要小心。” 说罢,他带上王诩直接出了王府,与一同剿匪的将军回了个面,便径直离开了京城。 叶轻坐在院中许久,心思越发活跃。回想起他们在墓道中说的话,顾珏想要回属于他的位置,而她只想要皇陵里的一样东西。她帮了顾珏,顾珏就有能力帮她找到打开皇陵的办法。 也正如顾珏所想,从龙庭回来后,他便得到了王位,有了更大的权势,看似和皇上一直在周转,但他掌控的东西却是越来越多,朝廷的命脉也随他心意,说他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也不算过分。 第257章 再穿道袍 可是现在皇上突然要净身大检,顾珏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竟然是找东方皇后,其中到底有多少关系是她不知道的。 叶轻想着,缓缓低头,视线看向自己的腰包,自从不别乾坤袋,她便将所有东西放在了腰包里,自然包括顾珏曾经给她的生辰八字。 之前她一直不看,是觉得她也有事没有告诉顾珏,不知道顾珏的过往,对两个人都是公平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顾珏身上有太多事是她不知道的,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她必须要和顾珏保持步调一致,才不会给他带来祸事。 “文晏。”叶轻的手紧攥着腰包,喊来了文晏。 文晏立即出现,颔首待命。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叶轻说话时,眉心之色凝重。 大人昨夜才梳洗,今日大白天的,怎么又要沐浴了?文晏只是心里不解,但还是吩咐后厨烧水去。 叶轻沐浴后,在房间内点燃了一根素香,穿上了久违的道袍,知会文晏道:“这几日我不出门,你也别让旁人进来。” 文晏见大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样了,立即点头,喊来暗卫守门,以防大人被打扰。 叶轻回到房间内,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放着香炉与写着顾珏生辰八字的红纸,八卦图与罗盘分别在两侧。再次确认屋内无异样,叶轻缓缓闭眼,开始卜命。 —— 顾珏自出了自家王府,便一直被随行的将军跟着,走哪儿跟哪儿。 但将军深谙裕王殿下不好惹,虽然是跟着前边的队伍,却是不敢靠近,见前边的马车突然停下了,立即上前查看。 “王爷可是有事需要末将协助?”将军亲自上前问道,态度算不上殷切,但也是中规中矩。 现在的形式谁看不出来,裕王在朝中的势力一直不变,但如今朝堂局势大变,拔掉的人都是皇上的亲信,这样算起来,裕王殿下可不就是赢了皇上? 虽然不能确定这场博弈到底是谁输谁赢,但目前看来,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只手遮天的太监了。 顾珏懒懒地靠在马车上,听到外头有人问话,回道:“本尊想停就停,将军可管不着。” 将军面色一滞,沉声回道:“王爷,山匪猖獗,还是早些抵达目的地为好。” 现在离京城还不够远,可不能让裕王停下来,万一京城有人传信出来,皇上的计划可就要受到影响了。 顾珏微微应了一声,却并不搭理将军,也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 将军只能回到后方继续盯着,以防裕王趁着这个时候离开。直到天色渐晚,他想要过问是否在此处扎营时,却听闻马车中传出裕王的声音:“走吧,晚上就别休息了,赶路要紧。” 将军吃惊,看着裕王的队伍就这么出发了,气得差点要摔掉手中的剑。裕王的部下休息了半天,他的士兵看着裕王一整天,竟然没有不能歇息就要上路。 可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跟着。 第二日裕王又是走了一半便停下,将军见状,立即命部下一半休息,一半看守,一会再轮班。 却见裕王的随身太监前来说道:“王爷说了,可以打道回京了!” 将军不解,“这离烈马寨还有一段距离,怎么就回京了?” 王诩笑着回道:“王爷在得知要剿匪后,便已经派人上路了。这不!烈马寨已经被剿灭了!” 说着,他将前方回禀的书函递上,再向后招了招手,立即有一辆蒙着黑布的车驶来。 “这是什么?”见车前来,将军草草看了两眼书函立即抬头看去。 王诩侧身给将军让路,说道:“将军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将军疑惑,对士兵递了个眼色,随后拔刀缓缓走向罩着黑布的马车,抓着黑布用力一拽。 “这……”将军有些傻眼,黑布之下是一个牢笼,困扰了朝廷和百姓许久的烈马寨三位当家如今就被关在牢笼中。 王诩站在一旁将将军的神情尽收眼底,见他书函看了,人也见了,便说道:“如今山匪已平,是时候回京城了。” 他的话音一落,前方的车队立即调头,看样子便是马上启程回京。 将军心里暗道这哪行,这才出来两天就回去,裕王现在回去岂不是正好与皇上撞个正着。 见将军还在前方拦着,王诩的脸色瞬间不如之前那般和蔼了,冷然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左想右想,还是不能让裕王就这么回去了,裕王他惹不起,圣怒他也是惹不得的。 想着,他只能再找理由:“末将还是觉得亲自去烈马寨看看更好些。” 王诩嗤声,真真是一点面子都不想再给了,“如今山匪也剿了,山匪头子都给将军您抓来了,将军还想劳烦王爷千里迢迢跑一趟,您还真是好大的架子。” 将军连忙低头否认,“大监您误会了,末将这是不放心……” 王诩一听更起了,骂骂咧咧道:“不放心?你这是不放心咱家,还是不放心裕王殿下啊!” “这……”将军答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说道:“大监,末将也是听命行事,还请莫要为难末将了!” 王诩自然是知道的,大家都是属下,要是不牵扯彼此的利益,他也没必要针对,便好言相劝道:“将军有何为难,只需书信一封,差人送回京去,明明就是完成了皇上的嘱托,回京也是正常的事,要是真有事,那也有裕王殿下顶着,轮不到咱们这种小人物的头上。” 将军默默听着,眼神倒是越发光亮了,王诩大监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他只需将所有黑锅全扣在裕王殿下的头上,反正皇上早就想要裕王殿下的把柄了,他做这般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想着,将军立即书信一份命人带回京城,随即跟着裕王缓缓回京。 他们走到城外送君亭时,正好赶上士兵将皇上的口谕送回。 士兵连忙跑到将军身边,附耳说道:“将军,皇上说可以回来了。” 将军点了点头,没再阻止前行地队伍,与裕王一同回了京。 第258章 净身大检 叶轻回溯着顾珏的过往,睁眼即是惊醒,她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大喘着粗气,越想越觉得胆寒。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抬眼就见顾珏正坐在屋内的桌边。原来她闭眼了三四天了吗? “小道长有什么想问的吗?”顾珏倚靠着椅背,直视着小道长。 她面前摆着的就是他当初给小道长的那张生辰八字,看来现在的小道长已经知道了一切。 不知小道长知道了他的一切,是否还能如从前一般。 叶轻扶着额头,无力地摇了摇头,“你让我缓缓。” 内容太多太杂,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顾珏见小道长只是难以消化,并没有将他推远,心中堪堪有些好受。 见小道长呆愣着坐在位置上,顾珏轻叹了一声,起身离开了房间。 叶轻看着顾珏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唇,她有回看鬼魂生前往事的能力,想这般回顾生人的往事,这倒是她极少做的事。 她一顾珏的视角从小看到大,知道他的往事,更是知道他根本就…… 不是太监。 得知这件事,叶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惊吓,总之她就是觉得现在很奇怪,总觉得再看顾珏,不似之前那般了。 她正纠结之时,却听到有脚步声缓缓靠近,转头看向门口,便见顾珏拿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听文晏说,小道长已经三日没有进食,多少吃点。”顾珏说着,将刚出锅的面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要离开。 “你等等。”叶轻连忙下床追上顾珏,却又不敢太靠近。 她从腰包中拿出两张黄纸和朱砂笔,利索地画了两张符递给顾珏,说道:“这符可以用作障眼法,你应当是有用的。” 且不管之前顾珏到底是怎么在净身大检中蒙混过关的,但现在皇上如此针对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既然她知道了,自然是要帮忙的。 顾珏有些惊异地接过小道长递来的符纸,交接之间,两人的手指无意擦过,叶轻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玄清,你是傻吗?怎么看着这么做贼心虚!”叶轻低声骂道。 靠着门板,叶轻抬头试图放空,但心跳却没有放缓的打算,“明明已经停止卜命了,怎么还跳个不停?” 一边是因触碰到顾珏而发烫的手指,一边是加速跳动的心,叶轻略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顾珏在进宫接受净身大检前都没再见小道长,在王府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小道长前来,心中有些失望地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不过看着小道长给他的符纸,顾珏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王诩还以为主子会很生气,却突然听到马车里传出笑声,很是惊讶。 叶轻听着马车远去的声音,终于从门口探出头来。 “大人想看便看,躲着做什么?”东方琉看着外甥媳妇一直躲着很是不解。 明明就是很担心,却又不上去问候,看着像是在躲着珏小子一般。 东方珩见有事儿也走了过来,见外甥媳妇一脸愁苦,疑问道:“昨日珏小子亲自下厨说要给你煮点吃的,怎么今日就这样了?” 他昨天还在和老家伙们感叹小两口如胶似漆真不错,没想到今日小两口就闹翻了?难道是珏小子煮的太难吃了? 叶轻一愣,原来昨天顾珏给她的是他自己做的。 “只是……有些事没缓过来。”叶轻说着,抿了抿唇。 不过一想到眼前的两人来头都不小,瞬间不敢多言了,干笑了两声,说道:“前、前辈,晚辈突然想起宫里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 说罢,叶轻连忙跑回房间换掉身上的道袍,拎着衣摆就跑出了王府。 东方珩和东方琉略有些呆滞地看着跑出去的外甥媳妇,对视了一眼,见对方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的事,咱们还是莫要掺和了!”东方琉说着,拉着兄长回府里去了。 —— 净身大检突然被提前,宫中太监私底下议论纷纷,总觉得皇上这是在针对裕王,但净身大检这事,每隔四年便会举行一次,今年本就该净身大检了,只是提前了半年罢了。 举行净身大检的意义就在于有些太监在阉割之后可能还会长出一些,所以就会在大检的时候重新割除。亦或是有的太监伤口没有愈合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 更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偷偷进宫,以净身大检验明身份。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上和裕王到底什么时候开战,但顾珏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顾宪更是在期待着结果。 “皇上是在等什么?”东方晓轻笑着走进了御书房,见顾宪果然翘首以盼地看着外头。 顾宪见来人,很是意外,但也觉得来者不善,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东方晓反客为主,很是自在地坐在了软座上,朝德胜招了招手,讨了一杯茶吃。 “夫妻一场,本宫来坐坐有何不妥?” 顾宪冷呵了一声,他才不相信东方晓来找他只是来坐坐,“为了王玉的事吧!” 东方晓顾左右而言他,“听说皇上这几日没睡好,是梦见良妃妹妹了?” 听到这话,顾宪的脸色瞬间阴沉,开口便要让东方晓立即出去,“若是没有别的事,皇后还是会你的康宁宫待着吧!” 东方晓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道:“不知皇上梦见大皇子没有,毕竟也在本宫手里教养过一阵,本宫还是挺想念他的。” “出去!” 顾宪猛地一拍桌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直指着御书房的门请离东方晓。 东方晓在天子一怒面前毫无惧色,莫名来了一句:“皇上,就算您是天子,还是有很多事并非在您的掌控中。” 说罢,她再不做逗留,利索地转身离开。 德胜公公捧着茶水见皇后离去,连忙放下茶水送人出去。 “日常膈应皇上,达成!”站在御书房外,东方晓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都好了许多。 月聘嬷嬷见皇后出来,立即上前低声道:“娘娘,裕王殿下在宫里等您。” 第259章 亲生母子 顾珏的身份旁人不知,但皇后宫中上上下下都是知晓的。 东方家势大,东方晓是皇后,在脾气上更是分毫不让,将后宫吃得死死的,偌大的康宁宫一个外面安插的人都没有,所有的宫女侍卫全是东方晓亲自挑选。 早年有后妃前来献殷勤,塞了几个人进来,结果第二天这些个宫人就全断气,躺在后妃宫外。 不只是如此,就算是皇上想要塞人进来,东方晓也不手软,来一个杀一个,直接在顾宪寝殿外一字码开。 皇上曾因为这些事与皇后发过脾气,但皇后就像是没听见一般,下次遇到了这些事她还敢如此,久而久之,便没人敢再给皇后塞人了。 反正康宁宫全是自己人,顾珏便直接坐在了正殿等着。宫人见裕王来了,便猜到皇后定是会很高兴的,连忙送上了茶水和糕点。 但顾珏只是看了两眼,并没有拿起吃喝。 东方晓听闻顾珏来了,连忙赶回来,进门便看见他端坐着,手边放着的茶和糕点都没了热气。 毕竟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儿子,对她还是有戒心。 “珏儿来了!”东方晓说着,并没有坐在高座上,而是坐在了顾珏身边,看样子当真宛如寻常母子一般亲密。 顾珏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想过来告知一件事罢了,“净身大检之事皇后娘娘不必担忧,我已经安排好了。” 东方晓正想和顾珏说这件事,皇上大抵是真的起了疑心,这次净身大检全程由德胜公公看着,她想安插人手进去都没用。 “什么办法?会不会有意外?”她都寻不到办法了,顾珏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顾珏并未说小道长给符咒之事,只是说道:“轻儿帮了忙,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说罢,他起身便要往外走,却被东方晓喊住:“珏儿,母妃说的事,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顾珏闻声,侧脸看向身后,轻笑了一声,满脸写着无所谓,“皇后娘娘,从前我不靠那些东西爬上来,将来我也不会去争,我要什么,皇后娘娘很明白。” 东方晓看着亲生儿子远去的背影,略感一些无力,她看着一点未动的茶水糕点,命人将它们撤了。 月聘嬷嬷见娘娘满脸的怅然,宽慰道:“娘娘,裕王殿下毕竟教养于他人之手,与娘娘有些生疏也是常事,但裕王殿下也没就这么冷落了您,每隔三五个月便会来看您一次,依老奴所见,裕王殿下或许也是没习惯娘娘您罢了!” 东方晓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月聘嬷嬷已经把话往好的说,若是说些不好听的,那便是她从未参与过珏儿的成长,她是个失职的母后,他不认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若是再来一次,本宫依旧会这么做。后宫之中,骨肉又如何,本宫只有活着,才能给他最好的。” 她若死了,珏儿只怕连良妃的手掌心都逃不出。 —— 因为宫中净身大检,大臣们平日里总能在宫道里看见的太监们今日一个也没看见。 不过谈论起净身大检提前,大臣们便有的是要说的话。 “我看皇上就是起了疑心,各位大人也不想想,那王玉平日里花天酒地也不少,现在又娶了妻,虽说这妻为男子,但到底是娶了,若是没个把儿,怎么栓得住那姓叶的。” “我看非也。净身大检每隔四年就有一次,怎么他之前就过了,我看是皇上多想了。” “真是多想吗?净身大检往年可是司礼监负责,今年皇上直接越过了司礼监插手这件事,明摆着就是不给徇私的机会了,我看呐,皇上这是要开始下手了!” 此次净身大检到底所为何事,众说纷纭,但顾宪现在是奏折都批不下去,全心等着结果。 “德胜!”顾宪突然喊道。 德明公公闻声走进,回话道:“皇上,德胜公公不是被您派去监督大检了吗?” 如今御书房里就剩他这一个太监了。 顾宪点了点头,“是朕糊涂了。” 说着,他朝德明招了招手,让他上前,“朕只是有些话无人诉说,想找人唠唠嗑儿。” 德明公公颔首,躬身走到了皇上身边,低声道:“皇上若是不嫌,老奴愿意听着!” 顾宪看向德明眯了眯眼,笑容意味深长,短叹两声:“也罢也罢!” 随后,他便对德明说道:“你说这结果会是什么?” 德明公公自然知道皇上说的是净身大检的事,便回道:“宫中秩序斐然,加之裕王殿下用心看守,定然不会有漏网之鱼。” 顾宪冷笑一声,没有拆穿德明这是在为王玉说话,反而说道:“知道为什么朕总是找德明说话,而不是找你了吧!” 德明公公心中咯噔一声,但面上却是不显,头埋得更低了,回道:“老奴知道,老奴不会说话,德胜公公在皇上身边跟了多年,自然是最了解皇上的。” 顾宪笑了笑,没有说话。 御书房中突然沉默了许久,顾宪再说话时,是一声长叹,他道:“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若真有一丝希望,朕想来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他这么一个人,或许能够打破如今朝堂的僵局,朕的座下的帝位他倒是有些合适。” 帮理不帮亲,王玉在处事上,除了手段狠辣残忍了些,其余做事都是最好的,宫中这么多皇子,竟然没一个能比得上他。 但若是他真骗了天下人,也难登帝位。 德明公公静静听着,因为他知道,皇上还有后话。 “但大半是如往常一般的结果了,只不过,既然事态已定,朕给他的好日子,是时候收敛了。” 顾宪说着,看着门口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承认,是因为对王玉还有愧疚,才会赏赐给他这么多权利和财富,可虎子再小也是虎,养大了也是会吃人的,他不能因为二十年前的愧疚,让自己和朝廷陷入险境。 “皇上!”御书房外突然传来德胜公公的声音。 第260章 得寸进尺 德胜公公拿着结果走了回来,将记录呈递给了皇上。 德明见他回来,很是自觉的让出了皇上身边的位置,站在了御书房门边。 顾宪打开花名册立即寻找王玉的名字,看见结果,终是一叹,将册子丢到桌上,沉声道:“德胜,那些人可以动手了。” 德胜公公一会,随即颔首,离开了御书房。 德明公公见屋内局势,皇上和德胜公公之间有许多事是他不知道的,现在德胜公公去哪儿,他也是不知道的。不过看这架势,皇上的确是要对主子下手了。 顾珏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听闻王诩报来的消息并不意外,懒懒地靠在马车上,说道:“吩咐底下人,皇上怎么动手都别管,他要什么便给什么。” 既然皇上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大乱的场面,他自然是要好好配合。 王诩立即意会,颔首应是。 —— 自打净身大检之后,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有意疏远裕王。 平日里御书房批阅文件,皇上总是要喊上裕王,遇上什么事便过问过问他的意见。但自从大检之后,皇上便再也没有召见他,早朝时给裕王赏赐的座位也因为诸多理由撤下了。 除此之外,皇上更是借大检的余力,直接接管了司礼监。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顾宪也没有直接垄断,只是对二十四监其他几个部门下手。 宫中锦衣卫与东厂本就势不两立,之前东厂总是压锦衣卫一头,现在裕王殿下失宠了,锦衣卫的腰杆都直了不少。东厂却是信任主子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平日里见装腔作势的锦衣卫从眼前走过,个个都当做没看见他们似的。 皇上要醉仙楼的所有掌控权,顾珏二话没说,直接上交。皇上想要京师所有商铺的全部利润,顾珏也是拱手相让,连商铺的账本地契都一并递了上去。皇上想要插手二十四监的管理,顾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皇上安插人手进来。 反正顾珏现在是两手空空,守着家里一辈子都数不完的钱闲的发慌,反倒是腾出来时间陪小道长了。 不过自从小道长看了他的生辰后总是躲着他,反正现在他有的是时间让小道长习惯。 顾珏不顾王诩接连劝阻,自己搬着心爱的乱榻放在了小道长的院子外,殷勤地给自己抱来了一堆果盘坐在软榻上等着小道长出门。 “小道长,现在你的夫君失业了,下半辈子可是要靠小道长您养活了。” 顾珏说着,觉得自己躺累了,想换个姿势,转头就见舅舅站在一旁看着他。 “二舅有事?” 东方琉手里拿着扫帚,看着满地的瓜皮果核,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你小子是要造反啊!吃归吃,拿个东西兜着不行?” 顾珏低头看了看地上,并不是很在意,“外甥这不是听舅舅整日在府里说无聊,给您找点事做吗?” 东方琉瞪着顾珏,差点没抡起扫帚往他头上砸,一边扫着,一边骂骂咧咧道:“我也不欺负你,现在全京师都知道你没了权势,不过啊他们还不知道一件事,就是你还失了媳妇儿的宠!” “人财两空,你这个小混球也是因果报应!” “外甥媳妇不搭理你也是应该的,看看你这样儿,我外甥媳妇秀外慧中、冰清玉洁、倾国倾城的,就不搭理你!” 顾珏听着二舅又是损他,又是讨好小道长的,原本心里还是挺憋屈的,听着听着就笑了。 “行了二舅,我和小道长之间的事,我们自个儿处理,您扫完地就回去歇着吧!” 东方琉看着不争气的外甥,气不打一处来,地都不想扫了,直接把畚斗丢在了他的榻前,“吃完丢里头,再让我看见你乱丢,小时候怎么收拾你的,长大了我还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顾珏应着声,摆了摆手,催促着东方琉离开。 东方琉一走,顾珏就更自在了,占着小道长的院子大门就是一通好话。 文晏在里头都听不下去了,很是艰难地从院子里挪了出来,解释道:“主子,大人一大早就进宫当值去了,您……别喊了!” 顾珏揣着果盘的手一顿,放在嘴边的一瓣橘子愣是吃不下了,他抄起橘子皮便往文晏身上丢,骂道:“早不说!” 文晏干笑了两声,畏惧地躲在了院子大门后,只探出半个头,说道:“这不是怕主子责罚吗?” 说着,他立即讨好道:“主子您放心,等大人回来,小的一定告诉大人您在外头等了一上午!” 都知道小道长不在了,顾珏也不太想待下去,也不管乱榻了,跳下就走,还没走远便想起什么,转身指着文晏提醒道:“一定要说啊!” 文晏憋着笑,连忙点头,见主子走远,终于笑得差点没站稳。 叶轻从宫里回来就看见自己的院子外放着顾珏的乱榻,立即问文晏是怎么一回事。 文晏立即将白天的事告知,虽然他之前没出面,但东方二老爷和主子说的话,他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怎么被罢了官,脑子也罢没了?”叶轻脸上写满了疑惑,指了指外头拦着大门的乱榻又说道:“把这玩意儿给顾珏送回去,有东西挡着门,糟蹋了我这院儿的风水。”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想出门来着,就见门外还有东西,直接翻墙出去。 “顾珏!”叶轻寻到顾珏的院子,刚想进院,但又觉得不妥,只好站在院子外头喊。 “小道长找我?”顾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叶轻身后。 叶轻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蹦反而跳进了顾珏的院子。 她刚想出去,就见顾珏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为她沏了一杯茶。叶轻见状,也只好坐下。 “皇上见你今日没上朝,想要见你派遣到边塞。”叶轻提到这件事眉头都皱了起来。 皇上明摆着就是得寸进尺,顾珏现在已经在让步了,现在居然想要将他调离京师,这不明摆着就是不打算让顾珏回来了。 第261章 暖春寒冬 顾珏喝着茶,见小道长除了愤懑便没有其他神采,大抵是猜到了,“但是皇上没有成功?” 叶轻点了点头,将朝堂上的事告知顾珏,“李决明带着几位大人力排众议,联名反对,说是你要是去了边关,不管是祸害边塞百姓,还是被敌军拉拢了去,对国内都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想了想就说也对,就干脆还是把你放在京城看着你。” 想来皇上最怕的还顾珏一个生气真去投奔了北国。所有人对顾珏鄙夷也好,愤恨也罢,但他的实力确实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要真是去了别的国家,皇上上哪儿哭去,所以还是亲自看着顾珏比较保险。 顾珏闻言呵笑了一声,这般结果他早就意料到,况且他不会离开的,他还要在京中看好戏。 叶轻从桌上顺了一颗桃子吃了起来,继续道:“还有一件事。皇上命所有大臣停下手里的调查,反正就是不能再管任何有关于良妃的事,但是又让钦天监和礼部一定要找到破解荧惑守心的办法。” 说着,她不满地扯了扯嘴角,皇上还真是喜欢花最少的力气,占着最大的利益。 顾珏闻言,兴致要比方才浓了一些,“哦?如此看来,皇上是不打算理会‘良妃’了?” 叶轻却持相背意见,“皇上越是这么说,就越是代表他对良妃心中有亏,亦或是,良妃身上牵扯的事,是他宁愿担着荧惑守心的危险,也不愿意说出来的。” 说着,她看向顾珏,良妃可是也与顾珏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啊! 难道皇上明面上是不想牵扯出良妃的事,其实是在怕顾珏的身份被搬上台面? 顾珏见小道长盯着自己,点了点头,表示她想的都是对的,自嘲的说道:“如今几位皇子真正顶用的没几个,皇上这么长时间一直纵容我,并不是因为那层关系,从他知道我的身份开始,大概并没有让我继位的打算,但我依旧独揽大权,为的不是别的,而是腾出时间亲自教育他捧在手心的那些儿子,可惜了,还是养出了一群废物。” 能人有几个是养在温室中的,如此惯着那些皇子,除了养出一身骄纵的毛病,他也没见着他们有其他本事见长。 叶轻刚想问话,但是担心有人偷听,便低声问道:“可你不是……” 这话说着有些忌口,叶轻目光微微向下,但又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立即收回了视线,闪躲着说道:“你明明可以告诉皇上的,皇上要是知道你是正常的,或许还是有机会。” 顾珏笑了笑,所有人都以为他掌权是为了得到皇权,其实并不是。 “小道长以为我没了太监的身份,真的可以正身吗?”顾珏说着,见小道长把桃子啃得坑坑洼洼,宠溺地笑着,拔出了后腰的小弯刀,又拿了颗桃子,亲自帮她削去了外皮,切成了小块。 叶轻不明白,“难道不是吗?” 现在这么多人反对顾珏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的宦官身份吗? 顾珏将放着桃块的碟子推到小道长面前,缓声道:“夜路走多了,就算是白日行走,身上也是一身晦气。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打算换另一条重新来过。” 路是他选的,在这条路上吃了这么多的苦,说放弃就放弃,他还是会不甘心的。 叶轻抿了抿唇,其实想想,还是能明白顾珏的意思,她在云梦泽不也是这样,懒懒散散的,过着自己觉得舒服的生活,要是师兄真要她为人师表,好好教导子弟,她定是会直接掀了云山。 “虽然这些话说着也是没多大意义,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你所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叶轻说着,温和一笑,似将多日的僵持如春冰化开。 顾珏这个人也是她选择的,身体有残缺的顾珏她也是欣然接受的,现在他的身体没有受过任何痛苦,她应该要为顾珏高兴才是。 顾珏眼底光彩微动,伸手拉过面前的小道长,双手环之,“本觉得这一生都会行走在黑暗中,却是小道长亲手将我带到白昼,吾之色彩,皆为卿所予。” 听着顾珏的声音,叶轻渐渐觉得外头带回的寒气都消散了。 “不过……”顾珏抱着小道长,轻轻靠在她的耳边说道,“既然小道长都已经知道了,也接受了。欠下的洞房是不是也能补上了?” 叶轻身体一僵,立即想要推开顾珏,但禁锢着自己的双臂却毫不动弹。 顾珏低笑了一声,将面前的小道长拦腰抱起,往房间内走去。 “顾珏!” “我在。” 叶轻终是没逃过顾珏的魔爪,走进了房间。 偷偷在院子外听着的王诩和文晏听着里头的动静从院子到房间内,正要好事将成的偷笑,就听到房间内有起了打斗声。 王诩顿时头疼,“得!库房又得出一笔维修的费用。” 但到底,叶轻当夜是没有离开顾珏房间的。 —— 裕王府春宵帐暖,但顾宪的寝殿中确实另一方景象。 由于叶轻一时没把控好,送进宫的亡灵今夜更是猖獗了一些,就连打算之后用来之后一击的另一个亡灵也出来了。 寝殿内妖风四起,顾宪近日借助了安神药才能入眠,近日吃了后在床上躺着,就感觉周身越发寒冷。 他恐惧地将双眼睁开一条缝看向床前,只见寝殿内的窗户并没有被打开,关得严严实实,但寝殿内确实越来越冷。 “谁!谁在那儿?”顾宪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不远处闪过的黑影,吓得藏在了被子里。 裕王府累得睡下了的叶轻被他这一声叫的醒了过来,一脸迷茫地坐在了床上。 顾珏见她坐着,立即拉着散落的衣服给小道长搭上,“夜里天寒,别着凉了。” 又见小道长在思索着什么,顾珏立即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小道长哪里不舒服?” 叶轻盘算了手里所有布下的法阵,才得知是皇上宫里出来事,而且是她布置的那两只亡魂出了点问题。 第262章 夜夜梦魇 “还好还好,没有真出手。”叶轻说着,先用母符安抚了放置在皇上寝殿中的两只亡魂,这次对顾珏解释道:“毕竟还是幻化生灵比较有活力,但总是控制猫猫狗狗太容易穿帮,所以我就干脆找了两只亡灵幻形丢进了皇上的寝宫。” 顾珏面色一滞,他的小道长还真是……将这些事说的好清淡,好生厉害! “所以你说的出手又是什么?”顾珏又问。 叶轻解释道:“毕竟是亡灵,有点自己的小思想小情绪,控制控制就好了。” 顾珏闻言,意会地点了点头,扯掉搭在小道长身上的衣服,翻身坐在她面前,轻轻将她推到,“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继续吧!” 叶轻一愣,刚想说她怕一会再控制不好,那些东西又乱动了,但陷于顾珏的温柔乡中,也没时间搭理皇上的死活了,反正那两个家伙被她下了禁制,不能杀人的。 另外一头,顾宪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无力地躺在床上,后背满是冷汗,令他难以入眠。 突然殿中又是无端起风,顾宪僵硬地扭过头,只见一女子浑身是血地爬到他的床前,而它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红眼的小鬼。 “不是朕!你们别来找朕了!” 寂静的皇宫中,皇上的哀嚎显得格外敞亮,已经夜深人静的后宫突然亮如白昼,所有人都赶往皇上的寝殿。 进门却见皇上正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任谁呼唤都没反应。 郭御医跪在龙榻边诊脉,越诊神情越发糟糕,长叹道:“这恐怕是心病啊!” 皇上龙体康健,并没有什么疾病,但看皇上如今这样,显然就是被吓到了,也不知皇上看到了什么,活生生被吓成这样。 德胜公公看着只出气不进气的皇上很是心疼,出声呵斥道:“心病心病!你们倒是给个法子让皇上好起来啊!” 御医们有些为难,这心病要怎么治啊! “不若将叶大人请进宫看看?”有后妃小声提议道。 之前那个叶大人不是从禁地全身而退吗?那就是有真本事的,既然如此,就让他看看皇上怎么了。 上次皇上这般,不也是那个叶轻舟治好的? 御医们面面相觑,很是不想有这个结果,他们才是医人者,怎么皇上生的病全找那个叶轻舟去了。 “行了,别犯嘀咕,我们也治不好皇上,若是皇上真出了事,我们谁也担待不起。”郭院判见御医们很是不满意叶轻舟,他也不希望是个术士来医病,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御医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能任由着宫里的公公出宫去找叶轻舟。 但是公公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了裕王的一句话:“裕王说,叶大人晚上累了,歇下了,所有事都等叶大人醒来后再考虑。” “这……”德胜公公气得直跺脚,但宫里除了皇上和皇后,就是裕王最大了,就算现在裕王被削权,也是大臣们无法比肩的,也没人再敢去招惹了。 寝殿内的气氛有些凝固,郭院判左思右想,决定道:“下官先用药给皇上吊着,其余的只能等叶大人前来了。” 德胜公公一叹声,“只能如此了。” 而被所有人心心念念的叶轻,此时正窝在床上睡得正香,日上三竿了,还是谁都不搭理。 “小道长?”顾珏侧脸看着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里的小道长,虽然不忍心把她叫醒,但宫中的事听起来确实有些着急。 叶轻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顾珏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昨夜宫中大乱,皇上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魔怔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叶轻闻言,马上睁开了双眼,“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着,她立即跳下床,一瘸一拐地换上衣服回了自己院子梳洗一番,便准备进宫看看。 她才刚出王府大门,就见顾珏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上车吧!看样子,等小道长挪到宫里,都天黑了。”顾珏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今日他的声音要比前几日懒散在家轻快了不少。 叶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上了马车,“要不是你,我能这般?” 有些人也就是表面上看着是个太监。 看着马车离去,东方琉耷拉着兄弟肩膀啧啧称奇,“昨日还吵架呢,今天就一起进宫了?” 东方珩侧目看了一眼东方琉,调侃道:“要不怎么说你没老婆呢!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都不知道。” 东方琉是他们这些兄弟里年纪最小的,又因为常年居住在府中,也就不曾寻找婚配,所以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东方琉见兄长都人身攻击的,忿忿地指着他说道:“你!不就是老婆吗?谁稀罕啊!” 说罢,他瘪着嘴,埋头离去。真是气死他了! 两人到宫里时,宫中官员都快下值了。 顾珏的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停在了皇上的寝殿外。大臣与后妃等了一天,渐渐的也都散了,只留了自家的下人在此处等着消息。 一见裕王的马车来了,下人宫女们纷纷给自己主子报信去。 看着此等敬重皇恩,叶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寝殿。 她一进寝殿,立即看向角落躲着的两只亡魂,目光阴沉,很是不满。 “叶大人可算是来了!”郭院判连忙上前,打断了正在教育亡魂的叶轻舟,将人带到了龙榻前。 “叶大人您瞧瞧,皇上这是怎么了?” 叶轻闻言转头看向一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皇上,心中略有歉意。 “皇上?”叶轻尝试着唤了两声,见没有反应,便念起了净心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躺在床上许久的顾宪像是挣脱了禁锢一般,猛吸了一口凉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惶恐地大喘气。 顾宪余光见床前有人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叶轻舟,这才放心了许多。 “皇上可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叶轻明知是何缘由,还是问了话。 第263章 枕下金器 顾宪不停点着头,指着不远处说道:“好几日晚上,朕都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昨夜……昨夜她爬到朕的床前……” 叶轻大抵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反正就是因为她一时没把控好,才让皇上接受不来,魔怔了呗!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皇上怕了。 却是不能一直这样怕下去的,这样显得她怪没能耐的,时收时弛,方能稳固前进。 叶轻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在寝宫中走了两圈,经过藏亡魂的地方时,叶轻对它们两只摇了摇头,示意接下来不要轻举妄动。 两只亡灵本来也是一方恶霸,莫名其妙就被道长抓了起来,还以为要被打到魂飞魄散,谁成想它们居然被道长拉来吓人。 道长的修为比它们高处太多,它们当然是不敢反抗的。 叶轻见它们乖顺,遂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小太监面前,低声说了两句后,小太监立即退下。 他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把金制剪子。 叶轻拿着剪子上呈给了床上的皇上,说道:“寝宫中的确有当日微臣在禁地看见的魂魄碎片的残留,皇上只需将此物放在枕下便可。” 顾宪将信将疑地拿起剪子,见剪子质地不同,多言问道:“为何是金子?” 叶轻解释道:“世分阴阳,这金子便为阳,可抵阴气用。” 顾宪点了点头,亲自将剪子放在了自己的枕下,问道:“这般便可了?” 叶轻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了站在一旁的御医面前,扶手一鞠,打了声招呼道:“郭院判。” 郭院判闻言回了礼,“不知叶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下官想看看御医给皇上开的安神香成分。”叶轻恭敬说道,她一进门就问道了一股浓浓的香味,香味大抵是安神之用,她也闻出来了大概,只是有几位药她不甚明白。 郭院判一愣,还以为叶轻舟要说什么,原来只是看看安神香,这自然是能看的。 想着,郭院判便取来一块未点的安神香,以及太医院留档的安神香成分剂量。 叶轻拿起香块闻了闻,和屋里点的确实是一种东西,遂拿起了旁边的纸张查看。 “皇上有头疼的旧疾,这安神香的剂量未免重了些,不知可否改成食补药进点香三头并进?” 郭院判为难地看向安神香,这也不是他想改就能改的。 顾宪也不为难他,解释道:“是朕要加大安神香剂量的,朕近日晚上睡不着,也就只有点着安神香才能有点睡意。” 叶轻扶手对皇上一拜,道:“请皇上恕微臣以下犯上之罪!” 顾宪皱眉,“你方才是无心,朕没怪你。” 叶轻却摇头,她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皇上,臣要说的是,安神香固然能安神,但是点多了,点久了,对皇上的龙体并不是好事,皇上近日的头疼其实也和这些熏香脱不了干系,这些……其实御医们也是知道的。” 被点到名的郭院判低下头,他没叶轻舟这般底气刚和皇上直言,虽然他们都知道熏香点多了难免头疼,但皇上一直说睡不着,一直嚷嚷着要点,他们也不敢熄了。 顾宪脸上的不乐意已经很是明显了,“若是不点,朕睡不着!” 叶轻心里直犯嘀咕,怕归怕,皇上这是自己糟践自己身子,可是与她无关的。 “皇上,您这是成瘾了。”可惜顾珏不在,现在白脸红脸只有她一个人唱了,“皇上,臣并未说不用安神香,只是减少剂量,改用药补,到底有没有用,皇上试上几回便知了。” 说着,叶轻将手背到身后,朝郭院判招了招手。 郭院判立即意会,上前道:“皇上,是药三分毒,何况是如此大剂量的安神香,还是用药膳来补较好些。” 叶轻接着郭院判的话说道:“皇上,微臣以为,太医院的御医们一身本领,自然有的是办法帮皇上养好龙体,仅靠一个安神香,既是拖累了皇上的龙体,更是让御医们的才华无处施展,不若还是让御医们试一试吧!” 皇上怕死得很,宫中这么多官署,就属太医院人最多。现在皇上硬拖着不给御医政治,白白养了这么多人,那就是白白浪费钱,她将这件事提出,皇上自然是明白的。 果然皇上一听到浪费了不少钱财,立即改口,“朕自然是相信御医的,郭院判,替朕开方!” 郭院判闻言,立即召来御医上前诊治。 皇上拖了十来天,终于肯让他们看一看了。 十几位御医联合会诊,各开一份药膳,再由郭院判一一过目,择最优的选用。 郭院判看着手里的药方,终于宽心一笑,正要递给抓药太监,忽而想起旁边还站着个叶轻舟,便拿着药方上前问道:“叶大人,您可要看看?” 叶轻摆了摆手,推辞道:“诊治开药这活,下官比不上各位,既然郭院判觉得可行,那便是能用。” 她方才站这儿就听到御医们开药方的声音,知道他们都开了些啥,毕竟是御医,没人开的很离谱,反正吃也是吃不死人的,就随他们去了。 反正接下来不用吓皇上了,万一皇上被吓习惯了,那岂不是既悲催又励志? 叶轻趁着御医出去抓药做药膳的功夫,也告辞了皇上,在离开时,朝角落的两只鬼招了招手,将它们收在袖中,便离开了皇上的寝殿。 叶轻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将两只鬼放了出来,低声道:“行了,你们到晚上的时候随便逛,逛满五日,我就送你们超度去。” 两只亡魂一听不是魂飞魄散而是超度,立即来了兴趣,连忙点头道:“道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叶轻再次叮嘱道:“只是在宫中闲逛,其他的便不用做了。” 本来让两只亡灵同时出现吓皇上,是她打算用来压轴的,现在因为昨晚的事,打乱了顺序,不过也不算碍事,反倒是比之前的效果要好上几分。毕竟她也没想到皇上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 第264章 内忧外患 皇上刚好没两日,便着急对顾珏手底下的产业再次出手。 顾珏整日待在府中,几乎是皇上要什么便给什么,现在他周身,除了偌大的王府,还有数不尽的家财,就剩下他身边的小道长了。 叶轻坐在顾珏的软塌上,两人靠着软塌在树下吹着秋风,好一个自在。看着府中的收支账目,叶轻忍不住咋舌,“以前还没觉得你这王府有这么多人,现在一看,人实在多了点。” 也就是明面上看着人不多,府里除了东方家的前辈,剩余的就是她从叶府带过来的下人,以及顾珏平日里用来伺候的内侍,拢共也就是三十来人。 可是这账目上,却是足足有两百号人的吃穿用度。 顾珏平日里说的,这王府的所有角落全都有暗卫盯梢,她之前是不信的,现在她信了。 顾珏从来不管府里的账目,全都丢给王诩来管,现在小道长想管,他自然是乐意。 “小道长若是担心府里没银子了,这倒是不必,库房里暂时够用。”顾珏闭眼浅眠,他在朝中混迹这么多年,每年积蓄是不可能的,库房里单单金银,就够王府富裕过上五十年。 叶轻倒是不担心这个,“我也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想感叹一下。” 说着,她疑问道:“我一直想问,开酒楼真的能赚这么多钱?” 顾珏平时开支就大,如果只是有醉仙楼以及手里暗桩的收入,不可能会积攒这么多财富,难不成顾珏还有其他的收入? 顾珏闻言睁眼,仔细想了想,回道:“除却酒楼,还有投资的商会、产业,若是小道长感兴趣,我命王诩调来账本。” 他不是那么喜欢把钱存在手中,所以早年有了钱,便将这些钱财投资给各个前景不错的产业和商会,时间一长就收回了不少钱财。现在国内不如前几年了,他的钱也就没再投出去,所以就一直留着。 现在想想,库房里的那些,应当要叫做“老婆本”。 叶轻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有钱真好! —— 所有人都以为裕王大势已去,但明眼人仔细一瞧,就发现皇上其实从收回裕王的权利后,便再也没有使用过这些东西。 二十四监,皇上除了日常调度,能起决定作用的司礼监,皇上依旧无法调度。东厂西厂更是宁愿关门遣散,也没有选择同意皇上的应召。 国内所有的商铺,皇上除了收钱,翻看旧账本,根本无法对这些商铺下达新命令。 顾宪很清楚,王玉看似服软,其实心底还是不服气的。一气之下,他便命锦衣卫查抄了几家铺子,更是将二十四监中带头不听命的宦官就地格杀。 本以为其他人会有松动的时候,却没想到二十四监依旧如往常一般,不理会出掌印大监之外的任何调度。商铺要么关门不干,要么也是不搭理上头。 顾宪已经足够烦闷,但宫中有出了其他事端,这让他更是无奈,若不是这几日恢复了作息,定是会头疼旧疾发作。 自他在枕下放了金剪子后,寝宫中果然再没了闹鬼的事,加上太医院的药膳调理,这几日睡的也是极好。但似乎他寝宫中的亡魂似乎跑出去了,为祸后宫,吵得后宫一直不得安宁。 不少宫人和后妃曾言在后宫看见鬼魂,描述的居然与他之前所见相差无几。 皇上都被吓成那个样子了,后妃们看着也没必要扛着,便纷纷去御书房外请命,想着既然那个叶轻舟能帮皇上驱鬼,也能帮帮她们的。 这一个两个的,顾宪还能当做没看见,直到第三日,御书房外跪了慢慢的后妃和宫人,大声请命想让他驱鬼。 德胜公公见皇上看奏折时眉头也是皱紧的,便悄悄出门劝说道:“娘娘们还是请回吧!” 贵妃带头下跪请命的,现在见德胜公公都出让劝说了,很是忿忿地埋怨道:“公公您是不知,现在要是稍晚些出门,宫里总有东西晃荡,谁知道它们会不会袭击人,再这样下去,宫里上下人心惶惶啊!” 德胜公公见贵妃的喊话声越来越大,连忙劝说道:“娘娘别喊了!皇上正烦着呢!” 贵妃娘娘一听,眼前一亮的问道:“皇上是准备处置宫里的鬼了吗?” 德胜公公向后瞧了瞧,低声道:“贵妃娘娘可别说了!皇上是因为宫外的事烦着,现在顾不上后宫!” 说着,他缓缓上前,凑到贵妃面前,说了实话:“现在宫外一团乱,粮油盐的价格乱涨,其他物价也是涨得不可收拾,已经有不少消极怠工了。别说是御书房了,宫门外还跪着一堆百姓呢!” 既然是贵妃带的头,那边让贵妃再把这些娘娘带回后宫去。皇上现在已经很是生气了,万一娘娘们再把皇上惹怒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贵妃转头看向自己宫中的太监,见他点了点头,可见德胜公公所言非虚,便笑道:“本宫也不是想让皇上忧心的,皇上以百姓为先,此为好事,本宫与诸位姐妹不能为皇上分忧,就不能再给皇上添堵了,都回去吧!” 妃子们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但贵妃都这么说了,她们如果还要待在这儿求皇上,定会显得她们小气,便只好都退去了。 康宁宫内。 东方晓倚靠着软塌,见太监从外头跑进来禀报,嘲笑了两声:“她们都回去了?” 太监颔首道:“贵妃娘娘带着其他娘娘都走了。” 东方晓冷呵一声,这个时候“识大体”的贵妃总算派上用场了。 月聘嬷嬷看着主子还躺在榻上,不明白的问道:“娘娘,这个时候不应当是您出面,让那些妃子散去吗?怎么白白将功劳给了贵妃娘娘?” 平日里皇后娘娘的确是对皇上冷言冷语,很不待见,但之前要是遇上这样的事,娘娘还是会出面的,之后娘娘便会借此机会邀功,给康宁宫添些收入。 但这几日娘娘却一直懒在宫中,不曾外出看上一眼。 东方晓懒懒地看了月聘嬷嬷一眼,回道:“本宫又不是那群怂包,去求顾宪,岂不是显得本宫也怕鬼?” 钱和面子,她还是选了面子。 第265章 熊心豹胆 顾宪看着奏折,越看脸色越差,见德胜回来,直接将手中的奏折丢到他脚边,冷喝道:“这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德胜公公略有疑惑地捡起地上的奏折看了看,神情亦是不大好看,上前轻手轻脚地再将奏折放在了皇上手边,宽慰道:“皇上,或许是有人诬陷呢?” “诬陷?”顾宪冷笑了一声,“有人来报信,朕不相信,派锦衣卫亲自去查。这就是锦衣卫呈递上来的结果!” 没了二十四监的约束,也没了王玉的掣肘,既然有大批官员暗中勾结。 自从京中物价上涨,他便从其他地方调来物质,却没想到被这些个混账玩意儿截了胡,直接垄断了京中油价。 现下他无法调动东西两厂,手中的锦衣卫维持宫里宫外的秩序就已经忙得有些出乱子了。 “不对!”顾宪忽而好像发现了什么,立即离开位置,将方才生气时丢在地上的账本捡了起来。 德胜公公看着皇上捡东西,也立即前来收拾。又见皇上拿着一叠账本不停翻看,而后走到墙上高挂的京都地图前,手里更是不停翻动这账本,越看越是觉得不对劲。 “王玉!”顾宪紧抓着账本的纸页,越想越是愤然,竟将账本揉得稀碎。 德胜公公见皇上如此生气,很是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是试探的问道:“皇上,需要传召裕王吗?” 顾宪扭头猛然看向德胜,眼中满是杀意。在这个时候提起王玉,这个老家伙是在火上浇油吗? 德胜公公将头埋得极低,不敢再言,正当他以为皇上要处治他时,便听到皇上说道:“去,把王玉给朕带来!” 德胜公公闻言一愣,皇上这会说的不是将裕王喊来,更不是请来,竟然是带来,可见皇上已经气盛。 “是,奴才这就去!” 德胜公公喊上锦衣卫连忙去裕王府抓人,刚进王府,便见裕王殿下已经在正厅坐着,似乎早就料到他们回来似的。 顾珏再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从容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对身侧的王诩说道:“你留在府中,回头见道长回来,与她说本尊进宫了便可。” 王诩闻言颔首,应了声是,便站在原地看着主子随着德胜公公进宫去了。 人刚走,王诩面色再不如方才和蔼,冷然道:“来人。” 暗卫闻声前来,站在院中待命。 王诩缓步走出正厅,站在暗卫面前说道:“去宫中守着,一旦发现主子有危险,立即带着主子撤退。” 暗卫颔首,立即消失在了院子中。 王诩看着暗卫离去,余光见东方二老爷正坐在回廊边,他冲着东方琉点了点头,上前低声道:“二老爷,公子进宫了。” 东方琉轻瞥了一眼王府大门,应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便转身离去,好似他之前未来过一般。 —— 虽然皇上说的是将裕王带进宫,可真要他们给裕王殿下上镣铐,押送进来,德胜公公还是觉得自己没这个胆子,只能让锦衣卫好生看护着,不能让裕王殿下逃了去。 轿子在御书房外停下,德胜公公正要进门通报,便听见皇上怒声道:“让王玉滚进来!” 德胜公公看向裕王,讪讪一笑,“裕王殿下,请吧!” 顾珏淡淡地瞥了一眼德胜公公,抬步走进了御书房,他才进门,入眼的便是皇上猩红的双眼,淡然笑问道:“皇上这是又没说好觉了?” 顾宪却觉得他这是明知故问,便将手中的近日京中各大商铺的收支账本全丢给了王玉,“你自己看看!” 顾珏弯腰捡起,左右翻看着,并不觉得哪里有不妥,便问道:“皇上这是又看中那间铺子了?” 见他说起话来时如此的不在意,顾宪忽然觉得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在王玉的眼中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如此想着,他更是生气。 “好啊!到现在还在跟朕装傻!”顾宪抓起桌上的笔,走到一旁的京都地图前,直接在地图上标注了好几处。 顾珏见皇上这意思,大抵是明白了,确实依旧陡然不动地站在原地。 顾宪画完,将手里的笔丢在地上,大步走到王玉面前,质问道:“京中大乱,乱的都是从你手上交出的铺子,那些还在你手上的,却安然无恙!” 闻言,顾珏微笑了笑,只说道:“侥幸罢了。” 顾宪后槽牙紧咬地点着头,心中更是窝火,又问:“李决明是你的人吧!” 他早就看出来了,镇北将军明面上与王玉势不两立,但纵观满朝文武,反对王玉的人当中,也就是李决明没对他使过绊子。 上次早朝时,他要将顾珏发配到边塞,李决明更是直接出面制止,说两人之间没有关系,他可不会相信! 顾珏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与眼前两鬓斑白,头发凌乱的皇上对比很是鲜明。 见他不否认,顾宪指着京都地图红着眼说道:“现下东西两厂停用,锦衣卫、京卫府忙得不可开交,城外的疾风营却是安然无恙。王玉,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所有交到他手上的势力、产业全部乱套,保留在王玉手中的却是什么毛病都没有,怎么?这是觉得他这个当今皇上做的决定是错的,只是要公然抵抗他吗? “不敢当。”顾珏谦卑地颔首,打算盘这种事,他可不敢邀功。 顾宪伸手紧抓住面前之人的衣襟,厉声道:“王玉,你可知道勾结朝廷命官,牵连军方势力是什么罪责?” 顾珏低眉看着抓住自己衣服的手,脸上满是不乐意,却还是保持镇定地回道:“皇上是想说咱家要谋权篡位?” 顾宪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只要王玉敢确定这件事,他再不会手下留情。 可顾珏的镇定超乎了他的想象。 顾珏皱着眉,伸手拿掉了皇上拽着自己衣服的手,独自走到茶案便坐下,缓声道:“皇上,咱家先回答您之前的疑问,回答完了,您就会知道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说着,将倒好的一杯茶,放在了旁边座位的手边,手作一“请”的姿势,示意皇上坐下再说。 第266章 儿臣之父 顾宪自然不会真坐下,他还提防着王玉会不会下毒,回身走上了高座,离王玉隔开了一段距离。 顾珏见状,意会地笑了笑,开始解释:“皇上,您亲自盯着收回的那些商铺,可曾见过咱家与他们通过信?” 他问完,稍等了片刻,见皇上不做声,接着说道:“咱家自交出后,便再也没有管过那些店铺,况且您也是知道的,这些日子咱家没有出过裕王府,皇上拿走的权利,咱家也没有再联系过。” “那么,现在换咱家要问皇上了,京中为何会乱呢?”顾珏说完,仰头喝下了杯中的茶水,幽幽转头看向皇上。 顾宪话语一滞,尽管他现下与王玉势不两立,但他所言也的确是事实。 若按他这么说,那些商铺是…… “皇上是没看清,还是看清了不愿意承认?”顾珏放下茶杯,从位置上站起,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走向皇上。 他双手负于身后,上身微倾,说道:“无碍,咱家作为臣子,自当替皇上分忧,微臣来替皇上好好掰扯掰扯其中缘由。” 说着,他直起身子,低眉看着坐着的皇上,一字一句地将今日京中之事再现:“皇上针对微臣,将收回商铺和权利直接当做收回了人心,收回便是收回,抓在手里便再没管过。” “住口!”顾宪双拳紧握,并不承认这件事。 顾珏却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皇上收回商铺后,只想再继续收回其他铺子,可曾有一分一毫想要维护商铺的运营?您说这些商铺是受了臣的影响,真的是这样吗?如今京中物价飞涨,真的和皇上没有关系吗?” 顾宪一掌拍在书案上,猛然站起与王玉对视,怒斥道:“王玉,朕命你住嘴!” 顾珏冷笑一声,没有停止奚落,继续说了下去:“皇上,臣再问。锦衣卫京卫府也好,东西两厂也罢,甚至是城外的疾风营,皇上自建立后只有建功之后的嘉奖,若是败了、累了,可有过安抚?您以为的拉拢,其实不过一顿饱餐,一份体恤罢了!” 以他与李决明的交情,怎会撼动整个疾风营。 当皇上因为疾风营在边塞没有建功,便扣押粮草,导致数十万将士在冰天雪地忍冻挨饿时,是他提前安排好车马,不断将粮草送去边塞。皇上以为的官财拉拢,其实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军粮。 那些军粮,或许在奢靡的京城,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米饭,甚至皇宫中人不屑食用。可这些米粮,却养活了待在边塞奋力抗战的将士五年之久。 人心不是一瞬间击垮的,所累的是长年累月的失望,而如今上位者的不管不顾,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着王玉的话,顾宪顿时泄了一口气,无力地跌坐回了位置,他抬头看向王玉,仍旧是不松口:“朕任用他们,他们本就应当替朕处理好所有事务。” 顾珏听着这话笑出了声,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皇上,反问道:“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拥护您做皇上,您本应当替所有人治理好天下,您做到了吗?” 说着,他看向被勾画的京都地图,感叹了一声:“皇上将天下视为国土,是冷冰冰的,但在他人眼中,是家,那是有温度的。皇上若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治理,国土亦是散沙。” 顾宪逮到王玉所说直言,愤然而起,直指他骂道:“你还说不是意图谋权篡位!” 顾珏看着皇上,眼中的失望缓缓增大,心中的信仰在次次颠覆后,又一次崩塌,“皇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个位置。” 他这个回答,却换来了顾宪的嘲讽,顾宪却是不相信,且不说皇位至高无上,人人都觊觎,就说王玉自始至终一直在揽权,现在却说他不在乎皇位,谁信? “朕倒要听你说说,你想要什么?”顾宪眼帘微低,不置信已经占据了他现在所有情绪。 顾珏低笑了一声,抬头看向皇上,喊出了他平生二十三载没有喊出的称谓,“父皇,儿臣想要的,无外乎是您承认儿臣的存在了。” 即使“父皇”这个称呼他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但从王玉口中喊出,顾宪只觉得如鲠在喉,不敢应声。 “大监在说什么,朕不明白。”顾宪盯着王玉,忽然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难怪东方晓要对自己说那句话,“皇上,就算您是天子,还是有很多事并非在您的掌控之中。” 眼前的这个人,就一直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顾珏听皇上这个时候唤他“大监”,看样子就是不打算承认了,便冷然道:“看来父皇是不愿意承认儿臣了。” 顾宪盯着眼前的人,突然发笑,“你忍了十几年,狼子野心终于暴露了。今日朕就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不管你是不是朕的儿子,现在的你,永远别想继承皇位!” 他绝不相信顾珏仅仅只是为了得到承认布局这么久。 顾珏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父皇还不明白吗?若是儿臣想要,不需要您给,儿臣自己就能拿到。布局多年,只是想活着。” 是,他只是想活着,现在他爬到一个无人可以加害的地位,愿望并不多。若他还是宫中那个小小的扫洒太监,仅靠依仗旁人活着,哪一日死在深宫的某个角落,也无人知晓。 顾宪听着他这番话,满满是威胁之意,反向威胁道:“朕今日就要收走你所有权势,更有的是理由将你斩首示众!” 这些日子叶轻舟递来的证据已经足够多的,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加上今日他的言行,足够给他定罪了。 这些日子叶轻舟递来的证据已经足够多的,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加上今日他的言行,足够给他定罪了。 这些日子叶轻舟递来的证据已经足够多的,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加上今日他的言行,足够给他定罪了。这些日子叶轻舟递来的证据已经足够多的,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加上今日他的言行,足够给他定罪了。 第267章 一人之下 顾珏脸上的笑意消失,终是化为失望,他做到了最好,也给了皇上想要的,却还是得不到皇上一句承认。 原来被抛弃了,就再也得不到原生的一点温暖吗? 想着,顾珏便不再与皇上周旋,冷声说道:“既然皇上不怕,那便试试吧!” 看来想要得到父皇的承认,他要换另一种办法了,只是如此,恐怕父皇难以接受。 顾珏没再多话,转身离开了御书房,与站在门边的德胜公公擦肩而过时稍稍驻足,看了他一眼后方才离去。 听见裕王的脚步声走远,德胜公公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自己在发抖,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哪是他,恐怕所有人都没想到,所有人畏惧的九千岁,正是天子之后,他现在的王位,也无虚假。 德胜公公没敢再地上躺多久,估量着皇上当是气着呢,他可不能离皇上太久,万一真给皇上气伤了,那可不好。 但他走近一瞧,却见皇上正倚着想事,若不是皇上还有呼吸和眨眼,他还以为正是被气晕过去了。 顾宪看着房顶长叹一声,这孩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大? 当初他发现他的大皇子还活着的时候,王玉就已经是太监了。那时的王玉只是个直殿监小太监,负责宫中各殿的扫洒。 待他得知王玉就是他的皇子后连忙赶去看他,却见王玉正跪在地上,被六皇子当马骑,周围皇子、太监对他不停嘲笑。 虽然他不喜东方晓,但王玉是他第一个孩子,若是没有意外,王玉应当会是东宫太子。可是阴差阳错,本该是至高无上的太子,却成了被臣弟戏弄的太监。 顾宪记得,当时的王玉不过才八岁,堂堂皇子被阉割进了宫,还被其他人戏弄辱骂,一声声嘲笑直戳他脊梁骨,他怎能袖手旁观。 所以他暗中提点当时的司礼监大监,将王玉调到相对轻松一些的都知监,都知监只是负责御前清道,只要在他这个皇上出门的时候干活便可,更是不用面对其他主子,这样他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 后来日子一长,他见王玉安分,便没有再管,等他再注意到王玉时,他已经爬上内官监的大太监了,而当时的王玉,不过只是十四岁的小孩儿。 这样的进步,使顾宪不得不再一次把视线看向王玉,他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极其冷静,对人对事都十分干脆利落,该断绝的绝不多留片刻,该维系的他也会笑脸相迎。 对比其他的皇子,顾宪对这个遗落的大皇子越来越感兴趣,同时,心中对王玉的愧疚愈发深厚,便暗中清理了平日里给王玉使绊子的太监。 谁知王玉自没了阻碍之后,在内监风生水起,仅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成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掌管宦官十二监、四司、八局,一同内监二十四监,后年,王玉以揪出一连串的朝廷贪污案,顺势接管群龙无首的东厂,同年任西厂总都督。 顾珏是他的儿子,有他的智慧,能得到这般成就,顾宪一直很自豪,可是也觉得万般羞愧,他不希望自己最有能力的儿子竟然是个宦官,所以便执意瞒下这件事。 他总是害怕王玉会知道什么,所以三番两次的试探,可是随着王玉成长,当初他赏赐给王玉的权势却成了他如今最大的威胁,他不得不忌惮王玉。 直到一次契机,他得到了皇陵地图,加之王玉带着东厂拔除了几名所谓的奸佞,实际上是他安插在东西两厂的眼线,他越发觉得王玉已经是他无法控制的了,所以便动了心思,想要趁机除掉他。 虽然对他有愧,但从王玉入宫以来,他便一直暗中照料着,更是让他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算有愧也已经赎完了。 他无法容忍有人威胁,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是为什么事情并不是像他所想的发展?王玉不仅安然回来了,更是找到了皇陵,借机拿到了王位。 而这个时候,他以及无法撼动王玉的地位了。 难道真的如王玉所说,是他做错了? —— 叶轻下了值回府得知顾珏进了宫,便一直放心不下,在王府门口等着。 大批百姓见王府有人出来,连忙跪在了王府门前高呼:“求裕王重新掌管商会!” “请裕王管管京都吧!” “九千岁,帮帮忙,让一切恢复平静吧!” “叶大人,您劝劝九千岁吧!” 百姓们叫苦不迭,高官相斗,受苦的都是他们这些百姓,他们也没招惹谁,现在却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虽然九千岁残暴不仁,那也是对朝廷的大臣,从未伸手掣肘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宦官也罢,他们认了,只要让他们好好过日子,是谁都可以啊! 叶轻正等着顾珏,见百姓们接连跪下,却并未上前搀扶。 曾几何时,这些百姓指着王府大骂,那些日子,她是听够了骂人的话。 顾珏就算对朝廷官员再不好,从未怠慢过任何一个寻常百姓,若非主动招惹,他为何要出手伤人? 这些百姓在温饱的时候对顾珏指责谩骂,现在因为知道皇上无能了,过来求顾珏,谁给他们的面子。 叶轻已经不是当初刚下山的时候了,所谓道心可不是普济天下,刀剑在身上划出的一道道口子,伤口愈合了,疤还留着,她可没这么大度。 “来人,关门!”叶轻冷眼看着门前跪着的百姓,走下道德制高点,说这句话是,她只是裕王妃。 王府下人早就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了,听到道长说关门,立即就把门关上了。 叶轻正要往院里走,就见二舅站在路边修建这盆栽。 “二舅有话要说?”叶轻看向快要被剪秃了的盆栽,预想到等顾珏回来,定要气愤地找二舅算账的。 东方珩干笑了两声,放下手里的剪子,转身看向外甥媳妇,说道:“外甥媳妇,我来找你呢,主要就是因为……” 第268章 生平往事 他说着,搓了搓手,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珏小子恐怕是要和皇上对着干了,你可想好了?” 叶轻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只是因为这个,便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且不说我和顾珏已经拜过天地,单单看顾珏的本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二舅不必质疑晚辈的想法。” 东方珩撇了撇嘴,嘀咕道:“那你方才杵门口作甚?” 叶轻话语一滞,不自在地咳了声,回道:“到饭点了,我等顾珏回来吃饭。” 说着,她埋头往后院走去,掩饰自己的慌乱。她也是会怕的,凡是都有个万一,万一皇上急了,和顾珏大打出手呢? 门口不能等,叶轻便去顾珏的院子等,还没坐多久,就看到顾珏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怎么样?”叶轻立即迎上问道。 顾珏心情本还不甚晴朗,见到小道长后,心中舒服了不少,他低头抱住了小道长,缓缓道:“他不认我。” 叶轻轻拍着顾珏后背的手一顿,跟着叹了一声,轻声道:“有我呢,我在的。” 听见自己肩头微弱的应和声,叶轻紧接着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想到方才的事,顾珏眼底满是冷意,“什么都不做。” 门外的百姓他也看到了,只要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现在的局势只会越来越乱,对皇上来说,就是惩罚。 他要等皇上亲自来求他。 叶轻见顾珏心情低落,便寻了其他事做,与他吃了晚饭,两人坐在屋顶上看着傍晚的京都。 只不过现在的京都不如之前繁华了,夜市也消停了,商铺也关了大半。 “苏家商会趁此机会捞了一大笔,今早差人给你送了江南的锦缎和海产,海产在后厨养着,什么时候想吃了,便让后厨做,锦缎待年末给你做新衣服。”顾珏恣意地躺在屋顶,天上星星不少,但最亮的一颗就在身边。 叶轻在屋顶躺着还要铺上软垫子的顾珏,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做衣裳?原来裕王殿下还有这般手艺?” 顾珏笑了笑,散漫地说道:“不止是衣裳,我还会做别的,为了讨主子欢心,宫里的太监多多少少要会上一些技巧。” 为了学好制衣,他可是差点没把手给剪了。 叶轻突然沉默,这些事在顾珏生平里微不足道,她也忽略了,可是这对顾珏而言,学会的过程是多难忘。 “我想听你以前的事。”叶轻说着,靠在顾珏的肩头,虽然他的往事,她已经知晓,但她更希望是顾珏亲口告诉她的。 顾珏意会小道长的意思,在她身边,那些曾经他视为罪恶的过往,缓缓揭开。 二十年前,朝中有一大家,名为东方,东方家主东方珹为内阁首辅,家大势大,权势滔天,朝中大臣只能望其项背。 但是东方家与顾珏不同,顾珏为了保住自己,定会扒着所有关系,不让自己掉下去。东方家除了政事,其余的一概不管,反倒成了专精。 却也因为如此,成了先皇眼中的“刺头”。 为了安抚东方家,先皇将东方家长女东方晓赐婚给了太子顾宪,如此,这段婚姻便成了维系东方家和皇室的纽带。 东方晓成为太子妃后,专心辅佐太子顾宪,竟比早入东宫的良妃还要早怀上孩子。 先皇身体每况日下,夺嫡之争一触即发,东方家为了长女,全力支持顾宪,直到顾宪登上皇位。 所有人都知道,为了让新帝没有后顾之忧,扶持他自己的人手,东方家全部子弟从新帝登基后的一个月内,全部退出朝堂,经商的经商,从农的从农,已经做好了不再干涉朝政的准备。 东方家从满朝文武三成东方,到只剩下东方皇后一人,可见东方家已经做好了决心,只想让皇后和大皇子平安度日。 可是顾宪自己最清楚,东方家真正退隐的原因,是因为他要挟了东方珹,如果想要东方晓的孩子成为太子,东方家从今往后不得涉政,朝中势力全部归还。 为了皇后和太子,东方珹只能妥帖,亦深知为帝者的担忧,所以才带着所有人离开,再也没有出现在京都之内。 可是顾宪还是担心,只要东方家还在,他们就还有在凝聚起来的可能,东方家送他登上皇位,亦会对他的皇位有威胁,他绝不能容忍。 所以当顾宪知道与东方晓同时怀孕的良妃准备掉包时,他也没有任何阻拦,默认了良妃所有动作,更是意图暗中使手段,将太子丢失之罪嫁祸给皇后和东方家,彻底摆脱东方家的控制。 当日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时出生,出自皇后的大皇子被送到了良妃手上,而二皇子则送到了皇后的殿中。 良妃在拿到大皇子后,假传她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偷偷派人将大皇子丢出宫,而她的亲生孩子,则被当做嫡出养在皇后的宫里。 良妃知道,有东方家在,东方晓就一定是皇后,而她的孩子就会是太子。既然她只是个妃位,永远无法顶替东方晓,那么就让她的孩子,顶替东方晓的孩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场意外,“太子”中毒身亡,而罪魁祸首就是良妃,良妃百口莫辩,被打入冷宫,从那以后,良妃整天在宫中疯疯癫癫,说太子是自己的孩子,她不可能害他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叶轻疑问:“真正的凶手是谁?” 方才顾珏说的都是他降临人世前的事,她还真不清楚。 顾珏摇了摇头,“谁都有可能。二弟很聪明,或许是皇上担心二弟也会威胁他,亦或是皇后不养了,或者……良妃企图暗害皇后,二弟只是被拉来挡刀的。” 深宫之中,唯自己利益最高,亲生骨肉也得排后。 叶轻胆寒,有些庆幸自己和深宫没多大关系,否则定是被吞到骨头渣子都不剩。 “良妃永远不会知道,当年我被丢出宫外,东方家的人便在宫外候着,及时将我抱养。良妃的一举一动,自始至终都在东方家视线内。所以两名皇子掉包,东方家所有人都知道,包括皇后。” 第269章 举步维艰 顾珏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就算现在看得淡了,还是会觉得膈应。 “从我记事起,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八岁时我便决定要回到宫中,夺回属于我的位置。”顾珏说着,目光逐渐坚毅,“东方家虽然退出政坛,但在皇宫中依旧有人脉,加上皇后里应外合,我很轻松地入了宫。为了不张扬,我自愿入直殿监,从一个最底层的扫洒太监做起。” 因为他的年纪着实不大,去其他地方并不合适,所以入了宫做粗活更妥帖些。 “皇上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宫中内线有意透露,借了他的愧疚,我得到了更多机会。皇上以为他的帮忙能让我过上一些好日子,可他不知道的是,内监二十四监,我几乎每个地方都去过,打扫过宫殿,清理过马粪,打过水,烧过火,洗过衣服,洗过粪桶,洗过浴池……我流了多少汗,挨了多少打,才到今天的位置,作为父皇的他,却觉得他所给的恩惠,足够弥补了。” 顾珏说着,看着自己的双手,日子过得好了以后,他身上那一块都没刻意照顾过,唯独这双手,他是日夜呵护着,曾经吃过的苦,他不想再尝一遍了。 那时皇上对他刻意照顾,所以司礼监大监也对他格外“关照”,除了皇上过问时,他所做的活还算体面。皇上不在意时,他就在宫中不知道哪个角落咬牙活着。 一次御花园聚会,他撞见后宫妃嫔和大臣偷偷交谈,似乎是说南方水坝公款一事,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东方家在宫外给了他一些帮助,而他在宫内收集证据,却意外发现一件欣喜之事,司礼监大监与贪污公款也有关系。 他暗自上报给了皇上身边的太监,皇上本就对他多有关注,这一报,他终于有了和生身父亲面对面的机会,可是他们却没有相认。他告诉皇上御花园一事,更是将所有证据呈上,只说是跟着后妃,她将此物埋在树下才找到的。 公款贪污案如洪流破冰,一发不可收拾,皇上根据证据,拔除了朝中不少官员,他便借此从内官监大监,一跃成为司礼监掌印大监。 “做了掌印太监后,我便有了自己的府邸。白日里在京中胡作非为,晚上便在前辈们的指导下学文习武,没有一日休憩。” 所以府中那些东方家人,既是他的长辈,也是他的老师。 这一点叶轻是在卜卦之前全然没想到的,原来顾珏的武功全是在长辈们手里学的,那岂不是……府里的二舅四舅他们全是高手! “辛苦了!”叶轻说着,环抱住了顾珏,难以想象如今这个光鲜亮丽的人竟然有一段最艰难的过往。 顾珏回应了小道长的拥抱,见她叹声连连,好似受苦的事她一般,温声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我更在乎现在和将来。” 叶轻仰头看向顾珏,用力点头,“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现在和将来,更为重要。 叶轻想着,心中怅然。皇上不承认顾珏,那么探听开启皇陵的秘密就遇到了阻碍,她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小道长。”顾珏突然喊道。 “怎么了?” 顾珏想了想,提醒道:“近日皇上定会召见你,若是有事,记得通知内监。” 今日皇上说有证据,当是从小道长手里拿走的那些,无外乎是他折磨了那家大人,欺负这家大人的儿子,或者是又对罪臣动用了私刑,这些罪责罪不至死,皇上不承认他,更是对他起了杀意,应当会找小道长问话,套出更多证据。 叶轻颔首,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皇上找她了。不知今日顾珏给他带了这么大的惊喜,她给皇上带来的惊喜,皇上瞧不瞧得上眼? 这夜,顾宪再一次被惊醒,可是这一次他无法动弹,只能扭动自己的头。殿中无风,更是安静非常,但他依稀见不远处,良妃牵着二皇子的手,正缓缓向他走来,没走一步,身上便开始淌血,还没走到床前,便化作了血滩。 顾宪紧张地咽了口水,看着血迹缓缓消失,而方才良妃和二皇子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泥沼。 泥沼中站起了一个孩子,他浑身恶臭,伤痕累累,他每走一步前方都有荆棘,可是这个孩子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扯开了面前所有障碍走到了床前。 顾宪瞪大了眼睛看着孩子越长越高,最后长成如今的王玉,生怕他下一刻拿出刀子捅向他。 可是他等了很久,床前的“王玉”似乎也在等候,突然顾宪见王玉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叶轻舟。 顾宪惊讶地看着两人,突然一个晃神,再次睁开眼睛,却见窗外已经亮了。 “方才是梦?” 就算是梦,顾宪还是觉得渗人的很,忍不住喘气了粗气。 德胜公公闻声赶来,见皇上一脸苍白,连忙上前问候道:“皇上,您这是哪儿不舒服,怎么满头大汗的?” 说着,他立即命小太监寻来帕子递给皇上。 顾宪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全是冷汗,就连内裳后背也是湿着的。 “德胜,把叶轻舟给朕喊来。”顾宪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王玉定会有所行动,他不能坐以待毙。 德胜公公立即答应,转身就要前去传召,这门儿还没出,就听到皇上有把他喊回去的声音。 “皇上,还要传召叶大人吗?”德胜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宪低眉想了许久,负气道:“先不了,替朕更衣,朕要批阅奏章!” 王玉昨日那般底气,就是仗着之前朝中事宜由他运转。他可是九五至尊,万人之上,就算学不会这些经营之道,也总会有人才经营。 至于叶轻舟……昨夜的梦他还心有余悸,这个叶轻舟到底是站在哪一方势力?他到现在依旧存疑。 内侍再给他更衣时,他又对德胜说道:“跟在叶轻舟身边的那些侍卫还有传信回来吗?” 德胜公公被皇上这么一提,也开始纳闷,“这么一说,那些侍卫似乎已经两个月没传信了。” 第270章 云山有变 这些日子里,叶大人上奏的信倒是没有断过,便忘了皇上还在叶大人身边安插了眼线,这么一想,这么久没有递信,的确有些不寻常了。 “皇上,可要派人前去过问?” 顾宪摇了摇头,冷声道:“这么久不吱声,恐怕已经被人解决了。” 当年他也尝试着在王玉身边安插人手,没有一次成功,叶轻舟嫁入裕王府这么久了,王玉就算真发现了,也不是意外之事。 “继续派人盯着裕王府,可以的话,收买叶轻舟身边的下人做内应。”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叶轻舟的。 昨日与王玉争辩之后,他便总觉得哪里奇怪,今早醒来才发现,叶轻舟上呈给他的总是避其要害,似乎只是在应付她。 若真是如此,恐怕叶轻舟这个棋子也是不能用了。 德胜公公颔首意会,互送皇上前往御书房。 —— 叶轻左等右等没等来皇上的传召,却等来了无患的道别。 “十七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此行离去,当是要好一段时日方归。”无患温声说着,目光时不时看向一旁虎视眈眈看着他的九千岁,欲速战速决,说完就走。 但叶轻还是看出了不对劲,拦住要离开的无患问道:“云居寺出事了?” 无患不是第一次在外头云游,慧禅方丈应当是放心的,可若不是慧禅方丈督促他回去,那便是源头出了问题。 无患轻叹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上次寄了信件回寺,昨日才等到回信,却见师父上书,让我暂时别回云山。我想……定是云居寺出了变故。” 若非如此,师父不会如此强硬地让他别回去。 被他这么一说,叶轻的预感也不好,立即从腰包中拿出三张符咒递给无患,“这一张是与我通讯的,这两张是紧急情况保命的。” 无患接过,立即感谢。 但叶轻却是愣住了,方才呈递之间,她碰到了无患的手,心中的预感很不好。 无患修的是通明禅心,相当于将自己所思所想摈弃,脑子里装的全是佛法,作四大皆空,而他的心情想法便很容易浮于表面。像她这样的算命修士,就是无患的克星。 更何况她可是比一般算命的道行还要高。虽然只是轻微触碰,但观其面相,掐指微算,可知大概。 不过这般太过于草率,她平时不屑使用,因为没有十足把握,但也有六七成了。 “天机不可泄露”这一事暂且靠后,叶轻还是决定提醒无患:“路上一定要小心!” 无患瞬间明白玄清的意思,他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玄清没少嫌弃他。每次他下山,玄清临别前说的话从来不是珍重,而是让他记得带些吃食,或者带几本山下的话本。 现在玄清如此珍重的道别,当是预感到了什么。 “我会的,多谢!”无患双手合十朝着玄清便是一鞠,转身离去。 顾珏见人终于要走,低声对身边的王诩耳语了两句。 无患这才刚走出裕王府大门,边看见方才还在九千岁身边的王诩公公竟然牵着马站在门外了。 王诩见无患大师出来了,将手中的马绳交到他手中,说道:“大师此行所为要紧,骑马要更快些。” 说着,他将另一只手上的包袱也递给了无患大师,又道:“府里来不及做干粮,但还有些馒头,您先就着。” 无患双手接过,负于背后,便朝着王诩公公便是一拜,“多谢!” 王诩见状后退了一步,“这、这个使不得!” 他非主意此事这人,怎受的大师这般大礼。 无患温和一笑,转身又对裕王府大门便是一拜。 九千岁受着最多的指责,却是做着善事。 由于事态紧急,无患没多余时间再次进府拜谢,只得事情结束了,再回来感谢了。 他立即上马出城,没有多余耽搁。 但越赶路越觉得肩上的包袱有些过于沉重了,就算是装满了馒头,应当也不至于如此的。 想着,无患停下马,大概包袱查看,自见包袱里有两个袋子,一袋放着馒头,另一袋却是份量十足的银子。 “九千岁还真是……爱计较。” 无患低笑了一声,拿着一个馒头咬在嘴里,将包袱收好,一边吃着一边继续赶路。 王诩目送着无患大师离去后,便进府通报,但心中还是疑惑,“主子,用银票不是更方便些吗?” 顾珏看向大门,哼哧了一声,忿忿道:“就是要用银子,越沉越好。” 在他面前碰到小道长,他没动手就已经是看在小道长的面子,压死那秃驴。 —— 顾宪努力了小半月,但京中的事态却越来越糟糕。 那些刚入朝的大臣见风使舵,早被各大势力瓜分干净,他堂堂天子,竟发现手中没一个可用之人。 “德胜。”顾宪沉着脸,面色很是不好。 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待在御书房,奏折不停呈递上来,使得他现下已经很乏力了。 德胜公公看起来也是精神不济,他也是陪着皇上熬了好几日的,听到皇上叫唤,还是连忙上前候命,“皇上,老奴在。” 顾宪看着眼前无尽的奏折,终是下了决心,“让叶轻舟来见朕。” 德胜公公有些意外,皇上这个时候召见叶大人做甚? 虽是疑惑,但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即去钦天监传信。 叶轻正巧在下值出宫的路上,迎面撞见急匆匆的德胜公公,正要打招呼,就听到他说道:“叶大人,皇上急召。” 叶轻早就料到皇上会找她,很快便应了,与德胜公公一同前去。 京中哀声四起,皇上不上朝也知道大臣们说什么,便真就不上朝了。 叶轻许久没见皇上,今日再见,他面容枯槁,头发虚白,不过几日,像是苍老了十岁。 “听说皇上找微臣有要紧事。”叶轻端正地站在皇上面前。 顾宪抬眼看了看叶轻舟,放下笔的动作较于往日有些迟缓。 “叶爱卿有驱邪之能,不知能不能招来邪祟?” 叶轻闻言,心中微惊,皇上这么问,是发现宫里的两只鬼魂是她招来的了? “会是会些,但不比驱邪所学。”她说的还是有些婉转。 第271章 道元经世 但叶轻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便多问了一句,“皇上招邪又是为何?” 顾宪抬头看向面前的叶轻舟,低笑了一声,说道:“如今操作朝中与朕对立之人,还有其他吗?” 叶轻眉头一皱,再问道:“皇上想清楚了?” 顾宪见叶轻舟这副表情,大抵是意料到了什么。叶轻舟在探他的话,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叶轻舟。 之前的诸多猜测,恐怕都成了现实,眼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忠臣”,恐怕早已经被收买。 “朕的言行举止自有考量,无需叶大人提醒,叶大人只需做好臣子的本分即可。” 顾宪再次提醒叶轻舟,他再怎么样,还是他的臣子。只要他还是皇帝一日,就没有人能左右天下。 叶轻像是听到了一场笑话似的看着皇上,就算现在被皇上看穿,她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应该紧张的是皇上才对。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和顾宪动手,而是慢悠悠地在殿中坐下,娓娓说道:“皇上,这本就是上一辈的恩怨,叶寒与苏奉贤是先帝嫁祸,大仇我是不会算在你头上。” 但小怨她还是会计较的,只不过这些日子也把皇上吓个不轻,心里痛快了许多,也不会做轻举妄动之事。 顾宪从叶轻舟口中听到叶寒和苏奉贤的名字很是震惊。苏家除了苏奉贤外都还活着,近日更是趁火打劫,混得风生水起,他还在疑惑之前闷声不响的苏家怎么突然有了动作,现在看来,当是有人相助。 至于叶寒……叶轻舟,都姓叶。 “叶寒只有一个女儿,你是叶寒什么人?”顾宪指着叶轻舟质问道。 叶寒之女不是在皇陵被王玉杀了吗?除非……除非这件事也是假的! “这不可能!”顾宪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叶轻舟,一个更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萌生。 叶轻见皇上这副表情,意会地笑了笑,“看来皇上是知道微臣的身份了,不错,我是叶轻。” 她可是堂堂云梦泽师叔,却被造谣成妖女,这笔账她肯定是要讨一讨的。 顾宪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踉跄,差点没站稳。但他好歹也是坐在皇位上见过无数风雨之人,很快便缓了过来。 叶轻方才提到叶寒和苏奉贤,说她不会找他算账,这就代表着叶轻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他。 既然如此,他就暂时性命无忧。 想着,他终于心安了一些,质问叶轻道:“你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叶轻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毕竟这件事也挺着急的。 “我要皇陵里的《道元经世》。” 她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这本书,这本书里记载的东西至关重要,关乎到锁魔大阵能否再度被封印。 听到叶轻所求,顾宪更加有恃无恐,也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之所以这妖女止步于皇陵,就是要因为不知道如何打开皇陵大门。所以她进京的目的也很是明显了,就是为了找到打开皇陵大门的办法,然后找到那本经书。 “叶大人,不对,现在应当叫你叶轻才对。只要你站在朕这边,一起对抗王玉,朕便帮你打开皇陵之门。” 普天之下只有天子一人能打开皇陵之门,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人了,所以他就是有这个底气和叶轻谈判。 叶轻看着顾宪慢慢挺直的腰杆,全神贯注于他的内心。 “皇陵门上的锁只有天子精血能打开,王玉就算是皇子,可他是个太监,就永远接受不了天子精血。” 叶轻皱眉,问道:“天子精血?” 她怎么不知道凡人之间还有传递精血这种法术了。 精血为人气根本,若是没了精血,大半元气也会被抽空,那么这个天子精血难不成也和这个道理相仿? 难怪先帝死后,庆丰帝立即上位,合着这个天子精血代代相传? 咦,好恶心。 叶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预想到如果顾珏知道接受皇位需要别人的心头血,还是重复使用的,肯定说什么都不接受。 顾宪冷笑着看向叶轻,利诱道:“朕可以封你为国师,只要扳倒王玉,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可以打开皇陵,皇陵里的无尽财富你可以拿,那本经书你也可以拿去,这笔交易,你觉得如何?” 叶轻呵笑了一声,看向皇上不怀好意地向他透露了一个真相:“皇上你错了,顾珏不是太监。” 说罢,她转身要走,临走前顺走了桌上的一串荔枝,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御书房。 德胜公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看到的,这是怎么了!裕王和叶大人竟然…… “皇上。”德胜公公为难地看向皇上,现在该怎么办啊! 因为皇上和裕王闹僵,德明公公近日也不来御前伺候了,就留他一人这心情七上八下的,迟早有一天被吓死。 顾宪忽然觉得身体有些无力,向后倒去,好在德胜公公及时扶住,但他还是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到了地上,开始喃喃自语。 “他的权利是朕亲手给的,现在又将所有东西都会,他定是不高兴。他若有野心要这皇位,那朕……岂不是绊脚石?” 顾宪到现在还坚信王玉对皇位有意,本来他觉得王玉是太监,便没了登基的希望,可是现在他不但是正常之身,还极有手段,而他更是惹怒了王玉。 想着,顾宪突然紧紧抓住德胜公公的袖子,哆哆嗦嗦地说道:“去!快去把国库里的珠宝金银给裕王府送去,一定要挑好的!” 他可以妥协,给王玉皇位,但前提必须是他得在皇位上寿终正寝,他不甘心看着自己辛苦得来的位置被抢走! —— 叶轻一进王府就看到等候着她的顾珏,不由自主的微笑着。 顾珏见小道长手里提着书箱,上前接过,问道:“不打算当值了?” 叶轻颔首,“与皇上说了,我若还在宫中当值,他一定会更早驾崩。” 随后,她将方才的所有事一并告诉了顾珏。 今日所言,他们早就商量过了,互相交了个底,他俩这也算都不用入宫办公了。 第272章 长脾气了 两人都在计划着过段时间出去玩一圈,去看看杜蘅和陈氏夫妇也挺好。这头还没计划好,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主子,宫里来人了。”王诩站在门外知会道。 叶轻注意到身边的顾珏脸色瞬间阴沉,看起来很是不好,便轻声问道:“不如我去看看?” 顾珏摇了摇头,从容起身,慢悠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走吧,一起去看看。” 德胜公公亲自带着五箱大礼前来,见裕王和叶大人前来,立即命人把箱子打开。 叶轻看着这五大箱的金银珠宝,心中感叹道:嚯!皇上这是要下血本了! 但顾珏却是眼不斜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德胜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见裕王这满不在意的眼神,德胜公公就觉得慎得慌,犹豫了许久说道:“回裕王殿下,这是皇上赏赐给您的,算是前段时间怠慢裕王殿下您的赔礼。” 顾珏冷眼看了五个箱子一眼,一甩手,箱子的盖子齐齐盖下。而后他转身往府内走去,留下一句:“本尊不想要。” 用这些东西就想讨好他,想都别想。 德胜公公马上就想跟上前,却被王府里的侍卫拦住,他便大声喊道:“裕王殿下,明日还请上朝,皇上有要事要议。” 还好皇上已经预计到裕王爷也不会接受这些东西,又准备了另一计划,也不知裕王爷会不会答应。 顾珏顿住脚步,侧目看向德胜公公,漠然道:“本尊在朝中可是没了官职,上朝似乎不妥帖。” 德胜公公立即说道:“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您有王位在身,又与皇上有着……关系,您上朝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现在也是知晓裕王身份之人了,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个皇帝,自然是要好好套近乎的。 顾珏转身看向德胜公公,要拒绝的话就要说出口时,便听到身边的小道长说道:“不是什么危险之事,皇上当是要走怀柔政策了。” 现在知道顾珏的身份,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皇上不可能在没有底牌的情况下招惹顾珏。 顾珏闻言,定睛看德胜公公,微思片刻,回道:“那便有劳公公通报,本尊明日会进宫的。” 说罢,他便带着小道长回了后院。 王诩拦在德胜公公面前,不然他往前一步,现下主子走了,这些人就不必留在府中了。 “德胜公公,请吧!”王诩说着,抬手作了手势,示意德胜公公立即离开。 德胜公公看着眼前的王诩,曾几何时,他也是看不起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的,但现在看来,王诩竟是会看人的,他不得不暂时低头。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通知到了,他的任务也做完了,走就走。 “东西带上,撤!” 王诩看着德胜公公临走前还要把金银珠宝一并扛回去,都不跟他客套客套,可见宫里头那人是真生气了。 当日夜里,所有大臣都收到了明日早朝的消息,很是纳闷,皇上不是正逃避这些事儿,躲着不早朝吗?难不成是想到办法了? 怀揣着这个想法,大臣们早早地便在奉天殿等着,见殿门开启,便陆陆续续地进门候着。 顾宪今日上朝比之前要更早一些,急匆匆地从寝殿赶来,受着文武百官朝拜,却并未在意,目光却一直在人群中来回巡视,看样子是在找人一般。 德胜公公亦是在找裕王,可找遍了大殿,也没看到裕王殿下的身影。 “你确定昨日他说回来?”顾宪低声询问道。 德胜公公也有些着急了,王爷说回来的,难不成在耍他? “是啊,裕王殿下说了,他回来的!老奴也不知……” “裕王殿下到!” 正当两人着急时,顾珏终于出现。 只不过今日的排场与之前大不相同,今天没有软轿相送,亦没有诸多内侍相随。他孤身一人,从天而降,缓缓落在殿门外,孑然一身走进了大殿。 他缓步走到殿前便停下,没有走到皇上又给他准备的御座。 顾宪见他就这么站着,忽而觉得自己和王玉之间无比生疏。 “朕今日召集所有大臣,只为一件事。”顾宪说着,看向人前的王玉,表明:“从今日起,朕归还裕王所有权利,望裕王铭记圣恩,造福百姓!” 顾珏冷静听完,缓缓抬头看向皇上,漠然说道:“皇上金口玉言,都收回去了,还是别还了。” 当他是什么?让他别管,他要双手奉上,现在知道自己管不了,又要他接下这烂摊子,真是好没道理。 他也知道,皇上这么做是想讨好他,想让他放出一条生路,或者说,想让他等他驾崩之后再继位。 可是他做这么多,皇上还是觉得他想要这些权利,果然,皇上最看重的,只有这些了。 顾珏和顾宪之间推搡博弈,却在大臣眼中变成了不识好歹,指着他便骂道:“身为人臣,就当虚心接受,皇上委派你做事是看得起你,若不是皇上提携,你还只是个打扫宫殿的小太监!” “就是,也就是有了些小成绩罢了,被皇上责骂两句还有脾气了!” “如今百姓身于水火,裕王殿下若是能不计前嫌,救救百姓们也好啊!” 顾珏听着背后的骂声中,也就几个人的话稍微好听些,其中不乏钦天监监正。 若不是看在小道长的面子上,估计这些大臣也会倒戈。 “呵。” 顾珏一声笑声,使得朝中大臣马上住了嘴,警惕地看着殿前的王玉。 “反正本尊在各位大臣心中就是这么个不堪的人,无所谓如何挽回了。本尊说了,不管。” 说罢,他甩袖便往殿外走。 “慢着!”顾宪咬牙看着这些大臣,事情不做,还尽给他添堵。 顾宪指着方才说话最大声的几人命令道:“来人!将他们几人押入天牢!” 被扣押的大臣们一脸的不敢置信,纷纷质问道:“这是为什么?臣没说错啊!” 德胜公公站在一旁不听打手势,示意各位大臣可千万别再说了,可是大臣们好似没看到一般叫苦不迭。 第273章 偷偷唠嗑 顾宪黑脸蹬了德胜一眼,而后看向那些个不会说话的大臣,厉声道:“他是裕王!你们是臣子,以下犯上,当罚!” 大臣们听到皇上这话全部愣住了,一时间都没明白皇上这是唱的哪儿出? 皇上这些日子不是还在和裕王对峙吗?怎么今日一看,又成了以前的讨好模样。 顾宪看着这些大臣更是恨铁不成钢,若是他们能出点力,整治整治当前的局面,他也不用这么费力讨好王玉。 顾珏淡漠地看了一眼被擒住的几位大臣,讥讽道:“皇上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已经是闲云野鹤一枚了,还得树敌。” 说罢,他甩了甩衣袖,踏出了奉天殿的门槛。 顾宪看着王玉离开的背影,一拳砸在了案上,没再搭理堂下大臣。 卫军纳闷地看着皇上,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押着的大人,他到底是抓还是不抓啊! 顾珏悠悠坐着回王府的马车,他就是要等到皇上没了再和他周旋的耐心,届时他再和皇上提条件。 他只要他的皇子身份,告诉所有人他本名顾珏,并非王玉,只要皇上昭告所有人这件事,他会无条件上交自己手中所有权利,并且替皇上管理好所有商铺和军队。 可是到现在,皇上依旧只称他“王玉”。 自那日早朝后,确实有几名官员入狱了,其他人也深知不能再招惹王玉,毕竟皇上都低头了。 可是打那之后,王玉就再也没有上过早朝,就连入宫都没再有。有人去钦天监想找叶轻舟问问,却没想到打听到连这个裕王妃也是多日没来当值了。 “这就奇了怪了,我怎么有点看不懂现在这局面了?”沈监副送走一波又一波来问话的,身心疲惫地坐在了齐大人边上。 齐子真闻言,目光缓缓移向空了多日的监副之位。 那日叶大人从御书房回来,便默不作声地将他的所有东西收走了,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原以为是叶大人惹怒了皇上,糟了贬谪,可等了这么多天也没等到上头有旨意表示叶大人被罢官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皇上终于想明白了,不再威胁裕王,又或许,皇上想再套些裕王的话?”齐子真不怎么想揣摩这些大人物的意愿,他只要安安分分地看顾好钦天监就足够了。 沈监副总觉得齐大人不对劲,小跑出门看了看门外没人,赶忙将门关上,又利索地跑了回来,偷偷问道:“齐大人这是怎么了,往日你也是不喜那宦官之人的,怎么感觉你有些变了?” 这种感觉都持续好久了,要说是因为叶监副嫁作王玉为妃,所以作为同僚照顾照顾也就算是说得过去。 但近日,官员们私底下闲话王玉,齐大人也不参加了。之前百官呵斥王玉的时候,齐大人说的话也挺耐人寻味的。 “那是你看错了。”齐子真眼神微有些慌张,没敢看沈监副的眼睛,继续低头看着公文。 沈监副一脸“我早已看透”的表情,拽了拽齐大人的衣袖,“你放心,我都关好门了,不会有人知道。” 齐子真放下手里的公文,在沈监副的手上拍了一巴掌,抽走自己的袖子,没理会他。 沈监副笑了笑,靠在了椅子上,看着齐大人说道:“齐大人这是觉得朝中由王玉治理其实也不错,对吧!” 说完,见齐大人还是不理自己,沈监副搬着凳子往齐大人身边挪了挪,低声道:“我早就觉得那王玉有本事,奈何他的……嗯哼,他若是安心做臣子,其实也不错啊!” 齐子真是真没想到沈监副居然也是看好裕王的,平日里沈监副从不站队,还以为他也是无心争斗之人。 “裕王……挺好的。”齐子真没透露太多,但是现在这局面,裕王是唯一能拯救百姓的人了。 沈监副眼睛一亮,知道齐大人也是看好裕王的,那就更有话说了。 “这件事我憋了好久,终于能和人聊聊了。”沈监副兴奋的搓了搓手,把自己无意间看到的事说个出来,“齐大人可记得净身大检那会,五皇子恰好娶妃,在宫外辟了新府?” 齐子真点了点头,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五皇子出宫乔迁的日子是钦天监挑的,当时贵妃定下日子时,净身大检还未提前。结果五皇子出宫之日与净身大检撞了,贵妃娘娘还因此来钦天监大骂了一场。 五皇子也是倒霉之人,一直都是皇上最不看重的皇子,现在好不容易成年出宫,竟然也没挑好日子。 他记得负责与礼部对接,一同送五皇子出宫的人就是沈监副,难不成…… “后宫之事,你不该看也不该听!”齐子真严肃叮嘱道。 朝廷男子的明争暗斗虽然厉害,但怎么也敌不过后宫妃子的口腹蜜剑,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莫要和后妃牵扯上关系。 “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早就和别人说了去,要不是看在咱俩共事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定是要烂在自己肚子里的。”沈监副给了齐大人一个放心的眼神。 大家都是公里行走的,哪儿还不知道这些生存道义。 齐子真见沈监副也是明白人,便没再多言,“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能让沈监副这么个大嘴巴都不敢到处说的事,到底多神秘。 沈监副耳语道:“那日虽然说是和礼部侍郎一块儿送人出去,但五皇子又推脱排场太大,他不习惯,便将我们打发走了。” “我都打算回钦天监了,结果就看到裕王出现在后宫,还进了皇后的宫中。”沈监副越说越小声,生怕有人听了去。 他知道裕王武功深不可测,当时还特意离得很远,就见裕王在康宁宫待些时间才出来,看样子有些气愤。最让他奇怪的是,皇后好似想挽留裕王一般追了出来,可把他看晕了。 齐子真皱眉,再次叮嘱沈监副:“此事不能再让第三人知晓了!” “哪儿能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还要命的,哪儿敢到处说。 一个裕王,一个皇后,他哪一个都惹不起。 第274章 中断联系 齐子真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见沈监副都对他说了事儿,他也不避讳了。 “家父原是钦天监监正,后来他担心后继无人,才举荐我入朝,他一直到庆丰九年才觉得告老还乡。” “家父说,皇上刚继位当年,皇后与良妃同时生产,当夜的星象很是奇怪。天上两颗星初时极亮,后来暗了一颗,另一个微微泛着紫光。” “两颗星?莫非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沈监副低声问道,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而且此事是宫中秘辛,明面上没人敢提。 齐子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家父猜测其中一位皇子可能是未来的东宫之主。可是眨眼间星象大变,原本亮的那个星辰骤然暗下,而暗淡的那个星星越来越亮,一片乌云飘过后,天上只剩下一颗星,那个是紫薇帝星。” 齐子真也不知道这颗紫薇帝星到底是暗下的那颗星重新燃起,还是后来居上的星登上帝位,亦或者它们两颗都泯灭,出现了新的帝星。 但他一直有一个疑惑,当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真的如传闻一般全夭折了吗? “太子的生平的确如天上星象一般,骤然消逝。但你不觉得,裕王越来越像那另一个星了吗?”齐子真当初有这个猜测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沈监副亦是发愣,“这么一说,裕王和皇上皇后确实有几分相似,可皇后之子不是……害死了吗?” 话声末尾,他特意小声了些。 齐子真继续给出了自己的猜想,“倘若皇后和良妃的孩子被交换了呢?” 沈监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咽了口水,伸手擦去了额头的冷汗。 如果按齐大人这话顺下去想,皇上重用裕王,却有忌惮裕王似乎说的通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猜了,我怕会不小心说漏嘴!”沈监副晃了晃脑袋,不敢再多想。 哎呀妈呀,后宫太可怕了! 可是沈监副还是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或许,裕王真是那颗紫薇帝星! 能力是有能力,就是吧……未来皇子恐怕…… 想着,沈监副忍不住叹了一声,打开大门,回到自己位子上继续做事去了。 谁也没想到,小小钦天监的内务处内,方才讨论的全部都是事实。 或许期年之后,两人会很感谢今日这番议论。 —— 裕王府内的两人要么整日吃吃喝喝,实在无聊了,就闷在书房里看上一天的书。 要是觉得缺了点乐趣,便会合伙拆了裕王府。 以上,均为裕王府其他人所见,毕竟主子和道长打架,他们凑不近。 东方琉站在院外,听着院里传出碎东西的声音,大致猜到里头两个小王八蛋又打碎了什么。 算到最后,他也逐渐崩溃,“我要拆了他俩!” 要不是东方珩及时拦着,恐怕三个人一起打架,真要把裕王府全拆了。 王诩急匆匆地赶来,见所有人都围在院外,赶忙说道:“散了吧,这都第几回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遣散了所有人,凑了上前敲门道:“道长!林大人找您!” 叶轻召了一堆阴兵鬼将和顾珏打得正是火热,听到王诩大监的声音,有些疑惑:“林大人?哪位?” 说罢,她立即躲开顾珏的袭击,召来土墙格挡。 王诩怕里头听不清,便大声回应道:“回道长,是您的朋友,林询大人!” “吼那么大声干嘛。”叶轻从院中一跃而出,落在了王诩附近。 她对着里头的顾珏喊了声:“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回来再一决胜负!” 说罢,她撇下王诩,直接飞到王府大门,见果然是林公子,只不过他看起来略有些焦急。 “林公子?” 林十七温声转头看向喊话人,刚刚传话的人不是说道长在府里吗?怎么又到了外头? 不管这些了,他还有要紧事。 “玄清道长!我来是想问无患和你联系过吗?” 叶轻摇了摇头,她给无患的传讯符没有回音,也未曾见他传信回来。 林十七这下更着急了,“在下过几日便辞官回荆州去了,无患太久没和在下联系,在下实在担心。” 在国子监办事这段日子,他在积极改进国子监的制度,也做了几位皇子的老师,可是和无患比起来,他更担心无患。 毕竟无患离开前那样子,他已经记挂好几天了,这才没忍住找来裕王府。 “而且而且!”林十七脸上的愁苦更深,又道,“杭州老家也很久没有和我联系了,这件事太不对劲了!” 被林十七这么一说,叶轻也觉得有问题,无患回云山,她递了一封信回去,询问云梦泽是否安好的信,她也递了一封,都过去两个月了,一封回信她都没收到。 她一直以为是锁魔阵又出了问题,所以他们暂时没回信。 现在看来,不止是云梦泽有变。 叶轻从腰包里拿出一块桃木木牌递给林十七,嘱托道:“若是见了无患,转告他若是有空帮忙去云梦泽看看,云梦泽也和望月楼一样,很久没消息了。” 这木牌是进入云梦泽结界的钥匙,而且材质是桃木,应当能替他赶走一部分的鬼怪。 林十七心惊,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接过木牌立即点头。 叶轻还是担心林十七的安全,转头喊来两名暗卫,“你们护送林公子到荆州。” 暗卫听命,颔首应声:“是!” 林十七知道玄清道长的担心,有人护送也是好事,他没理由拒绝。 叶轻还是放心不下,在腰包里翻找了好一阵,找到一些能用的交给林十七。 “这一些都是有攻击的,遇到紧急情况,丢出去即可。”叶轻说着,给了林十七一叠符纸,又拿出另一叠符纸给他,“这一叠是保命的,隐身符、闭气符、传送符,我就剩这些了。” 林十七看着手里满满当当的符咒,知道道长是好心,他收下了保命用的,将另一叠还给道长,“道长别忘了,我林兰再怎么说,也是望月楼少主!” 第275章 云山变故 叶轻自林十七走后,便试图用符咒传信,奈何云梦泽把结界修的太牢固,她根本无法把信送进去。 她又尝试把信送去云居寺,但没得到任何人接受,正是纳了闷。 忽而叶轻感觉一阵胸闷,打开罗盘掐指算,不敢置信地跳下了床,跑出院子看天象。 “荧惑守心,真的来了。” 顾珏见小道长半夜不睡觉,也跟了出来,听到了她的话。 “皇上他……” 顾珏说着顿住了,抿了抿唇,没说下去,皇上毕竟是他的生父,正要看着他死,他似乎做不到。 叶轻闻声转头看向顾珏,刹那间预感到了异样,立即喊来文晏。 “道长吩咐!”文晏立即出现在门口,没有踏进。 叶轻面露疑虑地说道:“你去打听打听,京都近来是否来了奇怪的人。” “是!”文晏领命后立即退下。 顾珏缓步上前,将手里的披风搭在了小道长肩上,低头为她系好带子,问道:“有变?” 叶轻颔首,将自己的疑虑,以及林十七说的事告知顾珏:“荆州云居寺、云梦泽,江南望月楼,似乎都出事了,我怀疑下一个出事的,是京师。” 这件事太巧了,偏偏三家同时出了事,若是行事之人意图毁坏封印,那御花园禁地里的封印,便也是那人的目标。 顾珏微思,朝着暗处招了招手,说道:“所有暗卫出动,紧盯京师各处,发现异动立即来报。” “是!” 叶轻听着暗卫远去,紧接着,各处暗卫也紧随其后,但还是留了一部分护着王府。 “回去吧,现在深更半夜,文晏带回消息不会这么快。”顾珏说着,替小道长拢了拢披风,深夜风寒,在外面等着不知道要等多久。 叶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遂回了屋,但一夜未眠。 她听到府门推开的声音,文晏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便立即起身穿衣。 “怎么样?”叶轻走出院子,迎上赶回来的文晏问道。 文晏将打听到的事说出:“皇上昨日引见了一位云游高人。小的打听过了,那位高人是道录司举荐的,说是近日在江南一带有名的方士。” 江南? 叶轻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又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文晏回道:“宫内,皇上与之彻夜长谈。” 叶轻眉头一皱,嘀咕道:“早知道就不和皇上那么早摊牌了,现在想进宫都没法子。” 顾珏手中握着内监传回的消息走来,见文晏已经在汇报,便上前说道:“道长不用进宫了,皇上有意要藏起那人,内监去探查时,那人不在皇上宫中。” 文晏打听到这件事,还没赶回来就已经飞鸽传书回来了,他今日在书房时便收到消息,也知会内监去皇上宫中探查一番,却什么都没查到。 叶轻注意到另一件事,“也就是说,皇上带了别人进宫,瞒住了内监眼线?” 所以这件事顾珏之前并不知晓。 顾珏点了点头,但他很确定,内监遍布宫中各个角落,不可能放一个大活人进宫。 “或许,是那个方士有本事瞒过所有内监。”叶轻说着看向了顾珏,两人对视着,都发现了不寻常。 —— 林十七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荆州,却发现往日里人声鼎沸的荆州城变得很是萧条。 “你们不用跟着了,这地儿我比你们熟。”林十七想打发一路护送的两位护卫,接下来的路,他们跟着不合适。 暗卫颔首,毕竟道长说了,护送到荆州即可,便骑马转入胡同口,离开了林十七的视线。 林十七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见往日满座的客栈也是无人,便招呼瞌睡的小二打听。 “小哥,在下听闻荆州向来热闹,这才来此处游玩一番,怎么今日瞧着,城中无人了?” 小二提起这件事就唉声叹气,“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云山出事了!所以那些待在荆州城等着上山拜访的侠客们全都跑了,您看看现在的荆州城,就剩生根的老百姓了。” 林十七一听立即站起,冲向小二再次确认:“你确定?云山真的出事了?” 小二被他这么一吓,瞌睡虫都没了,惊恐地看着刚才还坐在椅子上,哧溜一下就到他面前的大侠,叫苦不迭道:“小的哪儿来的胆子敢骗您啊!就那云居寺,听前几日从山上逃下来的大侠说,寺庙里没活人了,全死透了……” “无患!”林十七呼吸一顿,心跳漏了一拍,二话不说的丢给小二一锭银子,立即转身跑出了客栈,不顾马匹,直接飞身前往云山。 “无患你不能有事!” 云山结界,任何人不得使用内力,林十七一直欠锻炼,还是咬牙爬上了云居寺,推开大门,却愣在了原地。 云居寺的正院干干净净,正如小二说的,一个人也没看见。 林十七心跳加快,生怕无患也出事了,却依稀听到有人诵经,连忙寻声赶去。 只见无患一人跪在大佛前诵经,周围更是没看见其他人。 看见无患没事,林十七终于松了一口气,脚步无力地走向无患。 他心里预感很不好,压抑着声音试探道:“无患,云居寺是不是出事了?” 见无患没反应,林十七又问道:“无患,其他……其他僧人呢?” 林十七红着眼问道,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堵着。 云居寺的其他僧人虽然与他相处不多,但他每次来寻无患,他们都是友好招待。 明明是普济天下的佛门,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可是无患依旧没有理会林十七,继续诵经。 林十七总觉得这段经文不对劲,仔细一听,心中大惊。 无患念的,是他常常普济其他亡魂时所念的《无量寿经》。 林十七立即意会了这里发生的事,无患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心慌,“无患,你没事吧!” 他蹲在无患面前,见他并非盘腿坐着,而是实实在在地跪在佛前,可见无患心里有多自责。 “无患,你别吓我!你看看我,我是十七,我来了!” 林十七得知这件事时,双手都在颤抖,更何况是无患。 第276章 无量寿经 “佛说经已,弥勒菩萨,及十方来诸菩萨众,长老阿难,诸大声闻,一切大众,靡不欢喜……” 声停,无患缓缓睁开眼,见面前之人是林十七,再度开口说话,声音却是沙哑:“十七……” 他还未说完,眼前一暗,头重脚轻地栽倒。 好在林十七立即接住,没让无患受伤。 林十七一直照料着无患,在云居寺里环绕了两圈,寺里果真一个人都没了。 他翻了云居寺的厨房,煮了些吃的端回无患的禅房,现在他醒来不至于饿肚子。 这才刚进门,就见无患已经醒过来,在床上坐着了。 “醒了?”林十七把吃食放在桌上,立即走到无患身边。 虽然他不会看病,但搭无患的脉,已经是平和之状,看来身体是无恙的。 林十七没马上就问云居寺的事,只是说道:“你看起来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他就要去端饭菜。 却听到身后的无患说道:“我赶回来的时候,全寺上下两百六十八人,只有我……只有在外的我活着。” 如果他没有在京师耽搁那么久,早些回来,会不会能挽救什么?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他觉得自己就是云居寺的罪人,他愧对了所有人。 即使念了两百六十七遍《无量寿经》,他也无法赎罪。 林十七知道,这是无患的家事,他再怎么劝,都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他便转言问道:“知道此事是何缘由吗?” 无患紧抿着唇,闷了好一阵才说道:“虽不是亲眼所见,但金身大佛身上的封印被人打开了。” 云居寺的僧人尸体几乎都在门口至佛堂的路上,当是为了拦住来人而牺牲的。 林十七闻言惊讶,“佛身封印,那不是……” 无患点了点头,低声叹道:“此事若不是巧合,其他封印恐怕也有危险。” 林十七有些害怕,云居寺的封印被解,望月楼许久没和他联系,难道望月楼也出事了?爹娘不会也…… 无患注意到林十七的变化,猜测道:“望月楼怎么了?” 林十七低头闷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家里人很久没与我联系,我有些担心。” 无患立即遣林十七启程,“回去看看吧,出来大半年,再怎么说也该回去报平安了。” 林十七还有些犹豫,“那你呢?” 现在无患的状态很差,他要是走了,无患怎么办? 无患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道:“我去云梦泽看看,只怕锁魔阵里的东西出来了。” 令他疑惑的是,云山出了这么大的事,云梦泽为何不知?难道云梦泽也没挺过? 见林十七还在纠结,无患便又道:“我不会寻短见的,不报仇,我不甘心。” 他终究做不到大度于世,他是人,他有牵挂,与他相伴这么多年的师父和师弟们牺牲,他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十七终于颔首,还是嘱托无患:“要是真出事了,你定要联系道长,她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他将玄清道长交给他的木牌交到无患手里,随后拿起自己的包袱离开了云居寺。 无患看着手里的木牌,低声长叹一声,脚步一行一顿,走向了佛堂。 沉寂了多日的云居寺,被一人隐忍的哭声打破。 —— 林十七虽然是望月楼少主,但他与宗门中其他人不同,就喜欢舞文弄墨,所以离家出走跟着无患四处游历是常有的事。 不过林十七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一封信寄回老家,虽然回信少有,但到底也会有几封,这都这么久了,家里一直不回信,林十七越发觉得心慌。 从荆州赶到杭州,林十七快马加鞭跑了十日,一刻也没有停下休息,终于在夜里赶到。 他战战兢兢地推开望月楼的大门,只见望月楼和云居寺一样,一个人都没有。 “爹!娘!”林十七疯狂在家里寻找,但望月楼里真的没人。 他屋里的跌坐在地上,头埋在自己的双膝间,痛哭道:“爹!娘!孩儿对不起你!都怪孩儿不着家,没见着你们最后一面!爹啊,娘啊——” “少爷?” 林家在望月楼留了眼线,听闻大晚上有人偷摸进来,还趴在地上哭,走近一瞧,居然是少爷。 林十七一把鼻涕一把泪,抬头看向来人,见他是望月楼的弟子,立即从地上爬起问道:“只有你活着了?” 弟子连忙“呸!”了三声,“少爷别咒了!” 林十七闻言,双眼顿时发光,“其他人呢?楼主是否安好?” 弟子颔首答道:“自然安好,楼主预感到有异样,立即布阵,虽然损失了几人,但大多弟子们只是受了伤。” 林十七暗道,看来望月楼的封印也出事了。 “异样?” 弟子指了指揽月塔,说道:“两个月前,一个身穿道袍之人闯了进来,在揽月塔做了个法阵,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杀人。若是普通术士望月楼有办法对付,但这道士浑身黑气,只要靠近,身上便没了气力,好像连魂都要被吸走了似的。” 他们无法靠近,所以楼主只能让所有人先撤出望月楼,从长计议。 望月楼其实主楼有五座,均是围绕着揽月塔而建,保护着揽月塔中的封印。 “好,我知道了。”林十七说罢,立即跑去揽月塔查看。 但他根本靠近不了,只能远远地看着。只见揽月塔上有一道抓痕,痕迹上散发着黑气,云居寺的那尊大佛身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林十七惴惴不安地再次找到了那名弟子,问道:“你确定做法之人身穿道袍?记不记得是什么样式的道袍?” 弟子立即点头,这件事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人道袍素白,但领口和袖口均是云水纹。” 素白云水纹袍,那是云梦泽的标志。 “不好!”林十七暗道一声,若是云梦泽里有内鬼,其他人岂不是很危险? 他嘱托弟子道:“替我向我爹娘带句好。在此事没有结束之前,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罢,他不敢休息,立即跑出望月楼,朝荆州城赶回。 第277章 黑气实体 可惜道长只给他传送符,没给他传音符,不然他也不用跑这么大老远了。 而这张传送符的距离有限,还是留着以防万一用比较好。 留在荆州的无患在云居寺的各处坐了许久,见往日的朋友都不在了,沉声一叹,带上云梦泽的通关木牌离开了云居寺。 从云居寺大门拐出,再走一段距离就到了云梦泽的地界,但现在看到的云梦泽结界与往日大不相同。 无患伸手触碰结界上隐隐约约的黑烟,那些黑烟像是感受到无患身上的佛光,立即散开。 借用玄清的木牌,无患这才进入云梦泽的结界,可他刚踏进云梦泽的地界立即被套上一个束缚陷阱,他闪身躲过,而后又着了其他陷阱的道,解开略有些费力,便老实待在原地等着前来查看的弟子来救他。 没过多久,云联便带着一批弟子下山前来查看,见陷阱抓住的是无患,有些诧异,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地前来解开陷阱。 “无患小师父,你怎么来了?”云联上前问候道。无患之前来云梦泽几乎都是来找玄清的,但玄清已经下山这件事无患也不是不知道,那他找来所为何事? 无患将手里的木牌递给云联,郁闷道:“贫僧以为玄清给的这牌子可以在结界内畅通无阻,便没有提前知会就来了。” 云联接过牌子,确定就是玄清师叔的,心中预感不好,便问道:“可是小师叔遭遇险境了?” 无患摇了摇头,目光注意到云梦泽看起来虽然没有异样,但如今明明是大白天,但云梦泽结界境内却犹如夜幕将临一般昏沉。 “云居寺的结界被毁,望月楼似乎也出了事,贫僧是玄清前来确定云梦泽是否安好。” 听到云居寺出事,在场的云梦泽所有人都很是吃惊,云居寺就在他们旁边,他们竟然什么都没听到。 云联眼神一暗,转移话题道:“小师父先进道观坐坐吧!” 无患注意到云联的变化,跟着一行人上了山,又见云联故意支开其他弟子,便知道他应当是有话要说的。 “云居寺出事,小道也很是悲痛。但还请无患小师父相信,云梦泽不是故意袖手旁观的。”云联说着,沉声叹了一口气,有些事他一直没敢和道观里的其他弟子说,就是怕弟子们会多想。 无患素来清楚云梦泽的门规,也清楚他们的为人,大部分还是热心肠的,定是不会置之不理,他前来也是想知道原因。 “贫僧想问为何,云梦泽看起来像是消息闭塞了一般,结界外的那层黑烟又是怎么回事?” 云联闻声又是一叹:“是了,瞒得了道观里的弟子,瞒不了从外头进来的人。小师父随我来!” 说着,云联打开房门,将无患领上后山的锁魔阵。此时的锁魔阵中,掌门与副掌门正在极力修补法阵。 无患在来云梦泽前便来查看过,阵中除了比之前多了一团黑烟外,似乎并没有异常。 云联指了指阵中的黑烟说道:“自从这团黑烟出现,云梦泽的结界外便也出现了黑气,它似乎有意要溶解云梦泽之前的防护结界,我们迫不得已才将结界加厚,但是这些黑气除了遮挡阳光,更是阻止一切外来信息进入,我们待在云梦泽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又无法对外请求支援。” 无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将方才结界外的事告知云联,“贫僧触碰那些黑烟,想来它们是怕佛光的。” 云联刚想说催动云居寺大佛说不定能平定这些黑气,但想到无患方才说了,云居寺封印被毁,大佛只怕…… “自从这团黑气出现,锁魔阵便没有消停过,似乎随时都要破阵而出,掌门更是发现,阵内的东西似乎在借着黑烟的扩散离开锁魔阵。” 无患盯着黑气,眉头缓缓皱起,这些东西一旦产生,就代表着阵内的东西正在实体化,待他凝聚足够的力量,离开这个禁锢阵法便不是难事了。 华阳依稀听到阵边有人说话,转头看向来人,见是无患回来了,便分心道:“无患师侄?” 无患立即拜会华阳掌门,说明自己的来意。 却见华阳的脸色更是不好看,怅然道:“看来阵里这家伙开始动作了!” 云阳闻声也睁开眼,忿忿道:“一旦让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无患亦是知晓,上前问道:“晚辈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现下的云居寺他不想回去了,若没有替其他人报仇,他无颜面对所有人。 华阳凝神想了想说道:“劳烦师侄再去催一催玄清,一定要拿到《道元经世》,越快越好!” 现在玄清不在观里,云玄和云讯前去找风致和丘垣了,仅靠观中的弟子和他们两人,恐怕撑不了多久。 无患立即受命,与云联一同下了山。 云联见他双眼微红,看起来是好几天没有休息好的模样,便提议道:“小师父不妨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 无患摇了摇头,他睡不着,只要一闭眼,昔日的云居寺便会浮现在眼前,他怕自己沉沦在梦境再不愿出来。 “贫僧还要劳烦道长一件事。” 云联立即道:“小师父请讲!” “望月楼林询可能会回来寻贫僧,届时还烦请道长将人看住,现在外面并不安全,他待在云居寺,贫僧会放心一些。”他相信不论望月楼时候安好,十七都会回来找他。 云联是知晓林少主的,也知道无患小师父与林少主是多年的好友,意会地颔首说道:“贫道定会看顾好林少主,望小师父一路平安。” 无患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结界。 如今天色已晚,但无患没有停歇,趁夜下了山,连夜出了城。但还未进入下一座城池,他便顿住了脚步。 果然在第三日,林十七急匆匆地往北走,半路被无患拦住了。 “我就知道云联道长拦不住你。”无患说话是带着浓浓的无奈,他担心十七,十七同样也关心着他,这样他们只会更危险。 第278章 满盘受敌 林十七挠了挠头,他在结界外喊话半天,进不去,好不容易见着有个人出来,他开口便要他进去先待着。 他这么聪明机智,哪儿能就这么被诓了,当即便问了无患的下落,所知听到无患不放心他,要他在云梦泽将养着的消息。 “无患,你先别急着生气,先听我说完!”林十七便将望月楼的揽月塔也出事的消息说了,还说了云梦泽似乎有内鬼的事。 就是怕云梦泽里有内鬼,所以他才不敢多待着。 无患低眉思虑许久,还是决定让林十七回云梦泽,“这是进入云梦泽的木牌,其他人可以不信,云联道长是个值得信任之人。 说着,他又将玄清给他的传音符交给了林十七,并告知如何使用,“云梦泽境内应当是无法使用了,要用它你便下山再用,城内有守卫和九千岁的眼线,也算安全。一定要记得,云梦泽有事立即传信给玄清道长。” 他本该用传音符交代玄清早日寻找《道元经世》之事,但想到荆州到京师路途遥远,要是十七再想传信,再跑一趟太过费神。 玄清的传音符与他人不同,要更快更隐秘一些,云梦泽的其他人当是做不到的。所以他才想着自己跑一趟,给十七留个保障。 无患又想起云梦泽结界外的黑烟怕佛光之时,便低头解掉身上的袈裟,认真叠好,郑重地交给林十七,“带着它,山里的东西便不敢近你的身。” 林十七摆手拒绝,无患已经失去够多了,他不能再把无患的袈裟也拿走了。 “危机在前,已没有这么多顾虑了,云居寺之责便是天下苍生,无患亦然。”说罢,无患拉过林十七的手,将袈裟放在了他的手中,转身牵马离去。 看着手里的袈裟,林十七脸上的愁绪更深,但他明白无患的意思,只能高声对着离去地背影喊道:“你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平安回来!” 无患连夜奔赴京师,将至城门时身体已经接近虚脱,几近是靠马驮进的城门。 这一路他换了五匹马,自己却没休息过,终于到达京都。 京中暗卫见道长的那个和尚好友出现,立即回裕王府通报。 叶轻立即命人将无患带回来,却没想到再见无患时,他成了这般模样。 “文晏,准备一间客房,上一壶水,再煮些清粥。”叶轻吩咐完,便带着无患赶紧去客房躺下。 见小道长亲自为无患抓药煎药,送水又喂粥的,顾珏略有吃味,但并未多说什么。 无患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也是挣扎着睁眼,看样子是不敢多睡的。 “玄清。”无患想要下床,但自己的腿脚发软,只能吃力地从外头喊道。 叶轻闻声赶来,见无患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休息都不休息的回来。” 无患指了指桌上的水杯,叶轻立即会意,倒了一杯水给他。两杯清水下肚,无患稍稍有了些力气,说道:“云居寺……云居寺的封印被解,全寺所有人被害,无一活口。” 叶轻不敢置信地看着无患,提着水壶的手有些无力,只能将水壶放回了桌上,沉声一叹。 无患没想继续和玄清说云居寺的事,他转言说道:“望月楼的封印也被破了,但人没大碍。十七说,破了封印的人,身着你们云梦泽的道袍。” 叶轻闻声,面色陡然阴沉,虽不排除有人栽赃陷害,但自家人捣鬼的确也是可能的,加之之前发生的诸多事,倒真有几分出自云梦泽的手笔。 “前几日宫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深得皇上欢喜,我总觉得不对劲。”叶轻苦恼道,她和顾珏这几日尝试了很多方法想要探查那个“云游高人”,但都是一无所获。 无患也知道宫中有封印之事,恐怕玄清口中的那个人来者不善,便问道:“还有其他办法阻止吗?” 叶轻沉声一叹,从腰包中取出天机府、桃源谷和百刹堂的传书递给了无患。 为了镇压锁魔阵,云梦泽联合五处设置封印,云梦泽紧挨着的云居寺为一处,左有巴蜀天机府,右有姑苏望月楼,下有云南桃源谷、广海百刹堂,最后一处乃是皇宫禁地中的封印。 依照现在的状况可以知晓,有人知晓破解封印之法,并且正在帮助锁魔阵里的东西逃脱。 看着无患沉默,叶轻终是问出了思虑很久的话:“你还好吗?” 无患抬着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淡漠地回了句:“尚安。” 顾珏终于在小道长待在客房中两个时辰后忍不住敲响了房门,“道长,还没聊完吗?” 叶轻终于回神,打开房门见外头的日辰过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无患房中待了许久。 她转头见无患还在看天,应当是不会做别的事了,便带着顾珏离开了院子,回到主院才说话。 “宫里那人应当就是冲着禁地封印来的,我必须要进宫一趟。”叶轻这两个时辰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她在封印外放置了法阵,别人靠近她一定是知晓的。可见宫中那位应当还没找到封印所在,她必须要赶在他找到封印之前拦住。 “我跟你一起进宫。”顾珏提议道。 叶轻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一建议,“还不知宫里那人的深浅,我一个人去也好脱身。” 顾珏颔首,知晓道法的厉害,便转言道:“那我便在宫外等你。” 叶轻看向顾珏,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夜色将至时,裕王府门外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两道影子一闪而过,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马车上,叶轻偷偷将桃木剑缩小,藏在了袖中,马车一停下,她便跳下向宫门走。 宫门的守卫是认识叶轻舟的,可如今宫门已经下钥,谁都不能进入。 “大人若是有要事,明日再来吧!今日宫门已经下钥。”守卫说话还算客气,毕竟叶轻舟谁人不知,他可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之一了,就是不知道为何,近日不怎么见叶大人。 叶轻借口道:“今日钦天监临时换班,由本官当值,劳烦两位通融。” 第279章 偷入皇宫 守卫本想就这么放行的,但另一名守卫却拦住叶轻,改口道:“大人,虽是临时换班,也是会有文书的,烦请出示证明一下。” 叶轻面色一滞,借口道:“文书沈监副落在钦天监了,只传信给下官,下官无法证明。不如两位大哥先放下官进宫,下官找到文书再给两位大哥送来。” 听到叶大人的话,守卫都很为难,他们也不想得罪宫里的达官贵人,可是没有证明他们真的不能放人。 他们只能老实交代道:“上头下了严令,我们实在不敢违抗。” 叶轻知道她如果硬闯一定会拖累守门的,只能暂且退一步,“那便不为难两位了,下官再寻沈大人想想办法。”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宫门前,藏进了王府的马车。 “没进去?”顾珏明知故问,见小道长嘀咕着什么看样子是遇到了难事。 叶轻无奈解释道:“之前剩下的朱砂和黄纸都写了符咒送给无患和林公子了,之后便受到桃源谷的传书,一时忘记了补上。” 要是她能写符文,早就直接一个遁形符进去了,那还要在门口和守卫耗着。 顾珏掀开车帘看向宫墙,问了一句:“宫中可有什么屏障?”他记得云梦泽就是一堆屏障和结界,小道长的私宅外也是重重叠叠的法阵,他们之前寻找皇陵时所住的客栈亦是被结界包围。或许修道之人都有这样的习惯? 叶轻方才靠近宫门的时候就感应过了,回答道:“近距离内是没有的,但隐约能感觉到宫中有他人法阵的气息。” 顾珏点了点头,随意道:“那便无碍。” 除了神鬼莫测的法术,其他事并不能难倒他。 说着,他拉着小道长走下马车,“跟我来。” 两人走到马车另一面,借着马车挡住了宫门外守卫的视线。 “内监回复,现下宫中十二时辰轮班,十步一岗,一宫道一巡逻队,直接进去很容易被发现。”顾珏盯着皇城,似乎是在掐算时间。 叶轻松了一口气,她是不是该庆幸没有用遁形符,要是没找到关键,半路上就被抓住了。 “那我要怎么进去?”叶轻也开始想办法,有没有什么办法是悄无声息地进宫,并且能够维持许久,直到她找到关键所在? 顾珏微思后问道:“是不是只要找到宫里有别人的结界就能确定他大概的位置?” 叶轻立即颔首,是这个理儿没错。 顾珏指了指天,说道:“我带你飞到最高,到一个别人察觉不到的高度,你能找到宫中结界吗?” 叶轻听闻后眼睛一亮,确定道:“我能。” —— 顾珏带着叶轻凌驾于众生之上,俯瞰整座京师。叶轻低头在皇城中寻找自己感应到的结界在何处位置,毫不避讳地告诉顾珏:“宫中的结界有两处,一个是御花园,一个是皇上的寝宫。” 看来那人应当是找到御花园禁地了,只是顾忌到她在御花园北面放了满地的法阵,所以还在考虑破解之事。 但皇上的寝宫为何也有结界? 顾珏下句话便回答了叶轻的疑问,“内监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见皇上离开寝宫了,就连德胜也在宫外守着,不曾进入。” 叶轻凝眉设想道:“难道皇上被囚禁了?” 可是在她的认知中,皇上没有这么傻吧?被囚禁了不会喊人?德胜公公都还在门外。 除非有另一种可能。皇上动不了,甚至不能说话。而最坏的打算就是,寝宫中已经没有皇上了。 顾珏的脸色也是沉下,看起来是也想到了坏打算。 “你想去哪儿?”顾珏言简意赅道。 叶轻的目光在御花园和寝殿之间徘徊,终是选择了皇上的寝殿。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如此猜忌自己的皇子们,看来还没有立储的打算,要是突然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还不得乱了套? 至于御花园,她设下的法阵没那么容易破解,而且她要是解开寝殿的结界,躲在御花园的人不会不知道,定是会来找她。 “去寝殿。” 顾珏目光在叶轻身上稍停,随后带着她飞速下落,眨眼间来到了寝殿之上。 “为何不下去?”叶轻见顾珏停下,不解地问道。 顾珏示意叶轻看寝殿,说道:“寝殿被围得水泄不通,屋顶也有人埋伏,轻易下去会露出风声。” 叶轻这才注意到寝殿周围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难怪她现在才发现。合着皇上也没那么信任那个“云游高人”,否则也不会让这么多人护着自己的寝殿。 “现在怎么办。”叶轻低头在腰包里翻找,拿出几瓶药粉,目光在蒙汗药和毒药之间徘徊了一会,还是选择把毒药收起来,说道,“这是蒙汗药,要不把他们全迷晕?” 顾珏摇了摇头,再次示意小道长看底下,说道:“寝殿附近还有巡视,很快便会发现异常。不过再等等我们就能下去了。” 两人没等多久,一群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 叶轻惊讶地看着底下,但眼睛立即被顾珏掩了起来,耳边响起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小道长别看,你仍存道心,这些事就交由我来做便好。” 叶轻心中百感交集,又对顾珏此举的感动,亦有对无辜受累的守卫的愧疚。 她只能低声念起回度往生咒,祈祷这些人早登极乐。 “我们下去吧!” 过了一会,耳边再次响起顾珏的声音,叶轻睁眼再看,底下又站着一批守卫了,只是这些人身上的气息与之前那些人完全不同,叶轻猜测,当是暗卫们处理了原先的守卫,并换上了他们的衣服。 两人缓缓落地,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叶轻继续多愁善感,将目光看向笼罩着寝殿的结界。 “确实是云梦泽的守月阵。”叶轻沉声道,心中顿时想了许多。 守月阵是云梦泽最初的守山大阵,但由于更新换代,就加强了,但这守月阵依旧是起源。所有弟子进入云梦泽初始,就是要了解云梦泽,所以守山结界也是要知晓的。 可以说云梦泽的所有人都会守月阵,但现在的守山大阵又是区区守月阵无法比拟的。 第280章 明事真理 “很难解?”顾珏见小道长看着结界发呆,便低声问道。若是不好解,他们再想其他法子。 叶轻摇了摇头,守山大阵都是她做的,破解这么一个守月阵,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她连双手结印都不用,一只手慢慢贴上结界,稍微一用力,结界便如摔碎的琉璃一般直接破碎。 叶轻心中仍留着一点期望,毕竟守月阵是入门级的法阵,可能只是外人学了去。 “你要进去吗?”叶轻问道。 顾珏静默了一会,随后摇了摇头,说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万事小心。”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叶轻还是知道顾珏心里在想什么。殿内什么情况他们都不知道,万一里面真出了什么事…… 皇上虽然与顾珏不亲近,但到底是生身父亲。 叶轻看了看寝殿,确定没有其他陷阱,轻手轻脚地进入了宫殿,一点一点向内挪去。 但偌大的寝宫连盏灯都不点,难道皇上真的不在宫中? 黑暗中,叶轻闭上眼,放大自己的五感,立即感应到床上有人,马上赶了过去,却在床前停下。 床前还有一道结界拦着,这才是皇上无法离开床榻,出了声外人也听不到的原因。 “皇上?” 叶轻只见皇上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而空中悬浮着一团黑炁,正吸取着皇上身上的精气。 顾宪见有人来,如同看到希望一般向那人怕来,却见来者竟然是叶轻,顿时无力地再次倒在了床上。 叶轻抬手震碎了拦在面前的结界,正想打碎空中的黑炁,但那黑炁在叶轻接近的时候就强行要吸取她身上的三魂七魄,而且这个气息她最是熟悉,是锁魔阵里的家伙。 叶轻手中蓄力,伸手便要强行击退黑炁。但黑炁仿佛有了神志一般闪开了叶轻的攻击,并绕过叶轻向外逃。 担心黑炁会攻击外头的其他人,叶轻立即追了出去,只见那黑炁离开了寝殿立即飞上半空,遁入黑夜。 叶轻看向顾珏,叮嘱道:“你们也要小心。” 说罢,她立即回到了寝殿内,只见皇上现下是彻底一点精气没有,无力地躺在床上。 叶轻聚力与指尖,将自己一部分的精力传送给皇上,保住他最后一口气,随后结印出一个法阵,给皇上下了一道阻隔,将他限制在阵法之内。 顾宪见叶轻看似并无恶意,心中本还留着几分怀疑,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否还活着,便有气无力地说道:“朕错了,朕听信了奸人谗言,他说只要抽取朕身上的一点精气作为报酬就能为朕召出强大的军队。朕也是没了办法才想出这种外门邪道,朕不想死!叶爱卿,救救朕,朕不想死!” 叶轻看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看样子就是缓过来了。她正想为皇上召回其他精魄时,突然感觉自己身后有人。 她反手招呼身后之人,一道疾风如弯刀一般挥向身后之人。那人向后一翻,虽然躲过了叶轻这一击,但略显狼狈。 叶轻乘胜追击,拿出袖中的桃木剑刺向那人。在擦肩而过之间,叶轻明显感觉到这个人她是认识的。 桃木剑划过他,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伤口散发出淡淡的黑气。 顾珏听到殿内的动静,轻轻推开房门观察,之间殿内两人正在打斗,他没让小道长缠斗太久,立即加入打斗。 只见殿内一道清风袭来,明真忽然就被扼住咽喉,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凡人,他乃修道之人,为何会被一个卑贱的凡人掣肘。 叶轻听到他的心声,讽刺道:“凡人?卑贱?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明真。” 明真在自己的脸上施了法,看起来与之前是不一样的,但师叔戳穿了他,他不觉得意外,但却对她的话提出了质疑,“难道不是吗?” “修道之人有修道之人的悟性,凡人也有属于他们的坚韧。吾谓之凡人,是因为他们生来平凡,过着平凡的生活,享受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日子,但他们并不卑贱。”叶轻看着明真的眼中带上了慢慢的失望。 她从前是觉得凡人身上多了许多修道之人没有的坏脾气,但这正是凡人独有的特点,他们又七情六欲,会为了自己的热爱去奋力,只是在努力的过程中,会有人走了歪路而已,但这不能决定所有凡人都是坏的。 叶轻叹了一声,再道:“我们也是人,但与凡人不同的是,我们学会了术法,这不是拿来骄傲的资本,它是保护天下、保护凡人的责任!你如此说,是因为你有了点小道行,自认为与凡人不同了,但你现在所做的事,是在糟践你自己,与那些走了歪路的凡人有何区别!” 明真听着师叔的话,气得浑身颤抖,若不是被束缚着,他定是会扑上去质问:“一点小道行?师叔,我觉得我的资质不比任何人差,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个看门的!” 说着,他红着眼嘲笑了一声,眼里充满了对不公的愤懑,“看门也就罢了!明明是大师兄做错了事,凭什么罚我!只是因为我是个外门弟子,所有人都欺负我!可师叔你好好看看,我也是有能力的,我一个人就颠覆了所有宗门!是你们识人不清!” 叶轻抬手对着明真的脸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是作为一个长辈,看见晚辈堕落,还执迷不悟的痛心。 她无情戳穿:“如果没有锁魔阵里的魔物帮忙,你连云梦泽都出不去!” 说着,她在殿内画出一圈结界,拽着明真的领子就要把他丢进去。 明真还想挣扎逃离,但叶轻显然没了什么好脾气,抓着明真直接往法阵里摁,低头看着被她摁在地上的明真,叶轻紧咬着后槽牙,看着不争气地明真心里堵得慌。 “这么久了,你还没想清楚!打你是因为云梦泽有门规,你们疏于职守,不该罚?但是你好好想想,当初责罚你真的很重吗?”叶轻盯着明真的双眼反问道。 第281章 麒麟神血 叶轻说着,双手拽着明真的衣领,让他正视自己,她很是铿锵地说道:“云梦泽从来都没有内外门弟子之分,只是因为来得晚就抬不起头,那是你们心里自卑在作祟!为什么拿出一点自怨自艾的时间去努力,让自己发光发热,让别人看见你?被尊重并不是全靠别人交托,更是你用自己的实力去证明的!” 说罢,她松开明真的衣服站了起来,睥睨着地上的明真,转身走出了法阵,看着双眼空洞的明真说道:“我给你时间想清楚。” 她需要明真好好想清楚,锁魔阵里的魔物到底是怎么蛊惑他的,她需要知道锁魔阵魔物的真实目的,还有它到底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 叶轻看向顾珏,嘱托道:“派人看守着他,他身上的法术已经被我封住了,若是有其他动作,立即捆住。” 说完,叶轻交给顾珏一根捆仙绳,便转身走向床上的顾宪。 顾宪见叶轻走来,方才的打斗他也是亲眼所见,现在是全然相信此人是有能耐的。 “叶爱卿,你能救朕对不对?救救朕!”如果可以,顾宪恨不得上去拉住叶轻。 叶轻睥睨着床上的皇上,好心纠正道:“皇上您说错了,我已经不是您的臣子了。” 虽然没有明令,但她已经将所有东西搬出钦天监,已经和朝廷没关系了。再者言,和钦天监监副是叶轻舟,关她叶轻什么事? 叶轻注意到皇上的手直哆嗦,看起来应当是无意识的,看来有些中风之象了,便说道:“皇上乖乖待在法阵内,便是暂时无忧。现在能救你的唯一办法,就是除了吸走你精魂的怪物,否则皇上你这辈子剩余的时光就只能待在法阵中了。” 顾宪见有希望,连忙问道:“叶爱卿……不对,裕王妃,你快去破解那歹徒,你有什么需求,朕定满足你!” 叶轻的目的很明显,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要天子精血。” 顾宪顿时瞪大了眼睛,立即摇头,心头血怎取得,要真取出来了,他还有命活吗? “除了这个要求,朕都能答应!不就是皇位吗?朕传位给顾珏,你看这样好不好?”顾宪说着,看向了不远处的王玉。 现在国内一团糟,丢给他管理一阵也是好事,待他活下来,再拿回皇位也不迟。 叶轻自然是听到了顾宪的心声,直言道:“我有办法引出心头血,不需要开膛破肚。” 顾宪噤声,想了许久还是没有答应下来。 “皇上应当明白,所谓的天子精血,不过就是开启皇陵的钥匙,除此之外并无他用。而皇陵中的其他东西,我分毫不动,我只要《道元经世》。” 听到叶轻这番话,顾宪显然有些动摇了,再问道:“就算你不要,总有人会要。”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坐在不远处旁观的顾珏听到这番话,缓缓走了过来,正色道:“你放心,凭本尊手上的财富,看不上皇陵里的破铜烂铁。还有,你的皇位,本尊也不稀罕!” 说罢,他一甩袖,转身又走回方才坐的位置。 顾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恍然间想起那天夜里梦到的,开口喊住了顾珏:“珏儿,父皇对不起你。” 顾珏闻声,后背一僵,定在了原地,动作迟缓地转过身来看向床上的皇上,纵他权势滔天,繁华一生,似乎在这一刻,都能卸下。 被承认,或许在旁人眼中不算什么。就算是现在,顾珏也不能相信皇上是全心全意承认他的身份,但是他从弃子一路爬上来,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念,就是这么一句话罢了。 叶轻看向顾珏,想确定他是否安好,就见他叠手对着床上的皇上一拜,这是恭恭敬敬的晚辈礼。 从她认识顾珏开始,顾珏还从未给别人行过礼。可是顾珏礼毕后,转身便走出了寝殿,连叶轻都不知道他要去何处。 叶轻低声一叹,稍等一会,转头看向皇上,问道:“皇上,您想好了吗?” 顾宪似乎还有顾虑,问道:“朕真的能活吗?” 叶轻坚定地点了点头,“最坏的打算就是一辈子活在屏障里。” 顾宪看着床顶发呆了良久,终是同意了这件事,“救回朕,朕定大大有赏。” 叶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没兴趣。” 说罢,她便盘腿坐在龙榻前,在作法前,她突然抬手,关着明真的法阵随之变暗,有意不让他看到。 叶轻关闭自己的五感,将她的精气缓缓灌进屏障,紧贴着顾宪的身体。 顾宪只觉得身上顿时轻松了不少,紧接着就感觉一股力量正在从身体的每一处一方进入,惶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一旁的叶轻。 还没等他发牢骚,叶轻就提醒道:“别紧张,贫道乃修道之人,不杀生。说了保你性命,就不会害你。” 由于精气进入顾宪的身体,她便能看到他体内的经脉血液,缓缓向心脏靠近。但他如果一直这么紧张,她恐怕不好动手。 听到叶轻这句话,顾宪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叶轻便趁此机会进入顾宪心脏,心脏中,有一颗如同金豆一般的东西最为瞩目,这东西应当就是天子精血了。 叶轻引导精气包裹住精血,将它带出了顾宪身体。 顾宪只见自己的胸口好像被戳了一些,随后便有东西从身体里出来了。 “这就是精血?”顾宪问道。 当初继承这个东西时,他亲眼看着先皇驾崩后,御医再剖开先皇的胸口,取出心脏里的所有血。看到满满一大碗的血,他只感觉恶心,但想要继承皇位,他只能喝下。 可是万万没想到,所谓精血,原来只是这么一小颗! 在顾宪身体里叶轻还不好感觉,但现在提取出来,就这么一颗小金豆的确是蕴含着极大的灵气,若是拿来附着在随便一件法器上,都是不错的加成。 叶轻仔细端详了一会,剔去了精血的金色外衣,再一看,心里骂道:“这玩意儿不就是麒麟血吗?” 第282章 喜上加喜 麒麟说是神物,找遍天涯海角都不一定能找到。但云梦泽祖师那个老家伙早年间不知道从哪儿掠来了一只麒麟幼崽,还想着等它长大了,用它当坐骑,却没想到还没等到麒麟长大,云山就遇劫了。 后来浩劫结束,他们也没再找到麒麟幼崽。合着是被先皇抓了! 喝下洒了一堆金粉的麒麟血,除了恶心和膈应,她想不到还有其他用处了。 叶轻将麒麟血缓缓放进瓶子中,在腰包里放好,没多耽搁,转身走出寝殿,嘱咐门外的“守卫”道:“看护好里面的人,绝不能让他们离开寝殿半步。” 说着,叶轻撤下了困着明真法阵的黑幕,以便守卫盯着。 守卫立即应声,方才大批暗卫逐渐进宫,已经代替了宫中小半的守卫,宫中发生的所有事,都会在他们的监控之中。 她缓步走下寝殿的台阶,迎面撞上顾珏带着一众皇上前来。 “你这是……”叶轻疑惑地看着众皇子,怎么感觉这些人看起来都很气闷,脸色比皇上还要差。 顾珏见小道长出来,她方才的脚步轻快,看来是已经到手了,便问了一句:“要启程了?” 叶轻点了点头,开门的钥匙她已经拿到了,当然要去开门那东西。 顾珏提议道:“等会我陪你一块。” 叶轻闻言,指了指一众皇子,“可是你这……” “让皇上立个储君,有人看顾皇宫便可。”顾珏解释道,他知道自己会跟着小道长离京去皇陵,届时京中无他恐怕更加管不住,有个储君至少能撑一撑场面。 有顾珏一起去皇陵,叶轻当然高兴,也不急这一时,便跟着他一同再次走进了寝殿。 叶轻再靠近殿门时,再次给明真挂上黑幕。 见又有人进门,顾宪立即警惕了起来,但看到来者是顾珏和叶轻,心里又有几分踏实,但看到他们后头跟着的皇子们,顿时脸色又沉了下去。 “带他们来做什么?”顾宪冷声道。 即使如叶轻这种初涉官场的人也看得出来皇上对这些皇子很是冷淡,皇上一面觉得皇子们不争气,一面又不放权让皇子们做事,周而往复,能有成果才怪。 顾珏直言道:“立储。” 虽然方才被皇上承认,但他们并不会因此更亲近。 顾宪立即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朕还没死,为何立储?” 顾珏略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冷静回应道:“过段时日我将会离开京师,皇城需得有人坐镇。” 顾宪闻言,目光看向一旁的叶轻,随后又回看顾珏,问道:“二十四监与东西厂……” 顾珏应道:“本尊不在京师这段时日,他们会替本尊看顾。” 他只是说了重启二十四监,再次掌管东西两厂,却并没有提到把权利和人心上交。 顾宪吃瘪,但也清楚,这时间试来试去,那些人每一个肯臣服,他也不期望再劝会听话了,毕竟现在他保命更要紧。 但为了以防万一,顾宪没有选择尚可的四皇子和七皇子,而是下令抬五皇子顾璟为东宫太子,辅佐治理天下。 顾璟受宠若惊,当即一个没站稳,跪趴在了地上,“儿……儿臣……儿臣定竭尽全力!” 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般瞩目,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翻身做主了! 叶轻淡漠地看着激动的五皇子,更是对皇上心寒。皇上还是不为大局考量,选五皇子做太子,不过就是为了等康复之后,再夺回皇位罢了。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皇上却从来不信任其中任何一个。她到底是该为顾珏高兴呢?还是该气闷呢? 顾珏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但也没多管,不论是顾璟还是其他皇子,在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他们除了安定民心,也没别的作用。 喊来德胜公公,让他准备立储的事,顾珏便带着叶轻正正当当地离开了皇宫。 德胜公公也是满脸的不解,但看皇上默许了这件事,便只能命人操办了。 叶轻将即日启程的消息告诉无患,并嘱托道:“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与顾珏不在京中,有件事想要劳烦你。” 无患听闻已经找到大概皇陵的办法,有些欣喜,见玄清有事相托,便问道:“何事,你直说便是。” 叶轻将明真之事说出,“这些日子,你估计要住在宫中了。” 看好明真和皇上,必要时帮衬新太子。 无患颔首,这些事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阿弥陀佛,望你们二人马到成功!” 若是真能找到那本经书,便是提前结束了浩劫,也能少让无辜的人受罪了。 “借高僧吉言,福生无量天尊!” —— 在离开之前,顾珏命所有官署、组织、商铺恢复往常,传书给李决明,嘱咐他看顾好京都安全。 他连夜的布局,第二日一大早,百姓们便发现物价回去了,商铺也都开了,城中巡逻的士兵也恢复了往常。 百姓们还想问问是哪位大人的功劳,但所有人都只字不提,只是做好自己的事。 而后又传来太子的立储大典不日举行,这消息喜上加喜,百姓们纷纷上街庆贺,大家都说太子是祥瑞、是福星,平息了百姓们的苦日子。 但顾珏没有邀功,搭理都未曾。待小道长打理好一切,两人早早离开京都,直接向南而去。 之前他们绕着国内转了一圈,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皇陵的位置,便不做停留,直接向龙庭赶去。 皇陵墓道外的乱石已经清理完毕,沈源将军直接就不要墓道上方的铺盖了,直接挖出一条长坑,能够只管地看到主墓室和侧室的门。 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能直观看到有没有人企图偷入皇陵。 比如此时,沈源便抓到了有人正在主墓室门外鬼鬼祟祟的。 “你是谁?”沈源看着那人背对自己,立即道,“转过身来!听到没有!” 叶轻都要拿麒麟血把门开了,就听到有人喊住了她,顿时有点不耐烦,将麒麟血再次装进瓶子,塞进腰包里,叶轻转身看向喊住她的人。 沈源看着主墓室门口的人吓得直哆嗦:“你……你……你不是……” 第283章 皇陵开启 叶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妖女是吧!一年不见,将军说话都不利索了。” 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已经死掉的叶家后人,沈源更是吓傻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沈源就是不信邪,他待在皇陵这些天,除了妖女死的那一日,也没见着其他神神鬼鬼的,可见当日所见,就是妖女在捣鬼。 可是明明这妖女已经被杀,他也是亲眼看见过山上的那座坟的,这都是怎么回事? 叶轻双手环胸看着坑道上的沈将军,无奈道:“其中缘由跟你说到天亮都说不清,总而言之,贫道来此处,皇上是知道的,沈将军你就不用多管了。” 沈源一听,当即就认定这是不可能的事,“怎么可能,本将军可不相信你这妖女的鬼话,要么现在离开这儿,要么拿出皇上的手谕!” 叶轻耸了耸肩,老实道:“贫道没有皇上手谕,也不会走。” 沈源听着她这话,大呼这还了得,立即命人下去抓人。 但叶轻却指了指沈源的身后,说道:“虽然没有手谕,但是贫道有他。顾珏,你和他说吧!” 顾珏本是与道长约定,待她取了东西就走,便坐在马上等着,方才见沈源带着一堆人围住了坑道,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众人身后。 沈源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队伍后头真的站着一个人,夜里昏暗,他眯着眼看了好一阵才看清。 这不看清就罢了,知道是谁来了,沈源的脸色比方才看到死而复生的妖女还要难看。 “你……你怎么来了!” 叶轻面对着开门机关研究着,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不住调侃道:“沈将军是不是就会说这一句话?” 沈源不悦地转头看了一眼坑道里的人,示意了手底下的人一眼,小兵立即会意,派出一半的人手下去抓人,留一半保护将军。 顾珏站在原地,看着许久不见的沈源,出声打了声招呼,“沈将军多日不见,清瘦了许多。” 沈源且不论九千岁来此处意欲何为,单单是听他这句话,便忍不住腹诽:“他们在皇陵整天清理砂石的,自然是比不得富养在京师的大人们了。” 见有小兵要靠近,顾珏出声询问:“小道长可要帮忙?” 叶轻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回复道:“小事。”说罢,她抬手便启动了方才在坑道边留下的爆破符。 “轰”地一声,坑道被炸,霎时间尘土飞扬,将进入坑道的几名小兵全部埋进了沙土里。 趁着他们逃出来还要花点时间,叶轻赶忙将麒麟血引导到机关上。 “住手!没有皇上的命令……” 沈源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平日里僵硬无比,不论他们怎么撬都纹丝不动的石门突然发光。 石门上刻着的纹路现在像是浇灌了火光,金黄中带着微微的赤红,这般纹路从门边渐渐延伸,逐渐蔓延至整道门。 突然地动山摇,尘封了依旧的石门突然发出闷声,石门中心的那条纹路像是将石门一分为二,从中间裂开,一点点地向外打开。 “上面的人爬下!”叶轻见声音不对劲,立即对岸上的谁有人说道。 “巽字,地风升。”她向后一跃,定下方位,将身后被沙土掩埋的小兵全部吹上坑道,随后立即支起一座护盾挡在身前,“坤字,迎风石!” 坑道之中,突然有一块石头拔地而起,挡在了叶轻面前。在石头落定的那一刻,墓门终于打开,墓室如同一张大嘴一般猛地吸入周遭的空气,若不是有石头挡着,叶轻恐怕也得吸进去。 他们稍等了一会,待墓室中的空气与外面对等,风也渐渐小了。 叶轻立即看向顾珏,确认他无恙。顾珏缓缓撤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罡气,亦是看向小道长,确定她还安全。 两人视线交汇,见对方都安好,遂点了点头。 还没等沈源等人缓过来,就见九千岁和妖女已经走进了墓室。 “将军,现在怎么办?”小兵问道。 沈源气地抓着地上的沙子又砸到地上,指着墓门说道:“还能怎么办?叫上所有人,跟进去!” 叶轻环视了主墓室一圈,见墓室内干净整洁,也没有传说中的珠宝千万,但也没看到有她需要的东西。 主墓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侧室和耳室的门也被打开。 叶轻出了主墓室的门,走向侧室,打开一开:“嚯!难怪皇上说什么都要得到皇陵。” 但叶轻看了两眼又关上了门,里头除了金银财宝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右侧室也是一样,没有找到她需要的。 寻常建这种大墓,一个侧室用来装财富,另一个用来安放家眷,也就是活人殉葬。但先帝的不一样,殉葬的都在墓道中,两个侧室放的全是财宝。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顾家人就不是了,死了也得带上自己毕生积蓄。 想着,叶轻眼睛无意识看了一眼顾珏,他好像也是个敛财的。 侧室没有,耳室叶轻也找了一遍,还是没有,随后她的目光缓缓定格在了主墓室中央的棺椁上。 “顾珏,帮个忙。”叶轻狡黠地看向顾珏。 待沈源带着人进来时,恰好就见九千岁一个抬手把先帝的棺椁给掀开了。 顾珏一脸的无奈,看向身边的小道长说道:“下次直言就是了,老是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怪渗人的。” 叶轻咋舌,忿忿地掐了一把顾珏后腰的嫩肉,随后掐腰道:“我很少有求于人的!” 顾珏吃痛地闷声,但听到小道长这幅傲娇的表情,没忍住又笑了。 叶轻看着他又是痛苦又是笑的,觉得甚是奇怪,打了个寒颤,转身往打开的棺椁走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随后飞身而起,两只脚站在棺椁两边,俯瞰着里头的所有东西。 沈源看着墓室里的情景,吓得差点没厥过去,还好有小兵立马给他扶住了。 闷了二十几年的尸体,保存的再好也有一股味儿,叶轻实在是不想亲手碰,在腰包里找了一通,桃木剑铜钱剑她可舍不得往死人身上捅,随即她拔出了一根铁锹。 第284章 游子终归 正要动手时,叶轻又停住了动作,转头看向顾珏,问道:“我这样可以吗?” 毕竟这里头再怎么说躺着的也是顾珏的爷爷,她这么不敬,好像也不妥。 顾珏话语一滞,向小道长递手,说道:“下来吧,不用你亲自动手的。” 叶轻疑惑,但还是在顾珏的帮助下,从棺椁上跳了下来。 沈源这头才刚缓过来,就听到九千岁冲着他说道:“沈将军,过来!” “我?”沈源惊恐地往九千岁那处移,一小步一小步,每一步心情都很是艰难。 顾珏见他终于挪到过来,便接着说道:“劳烦沈将军带人在里头找一本经书。” “这怎么能行!”沈源一听就拒绝,他才不会做这种事,这可是有辱皇室之罪啊,那可是要灭族的啊! 顾珏就知道他会拒绝,随后便说道:“看来沈将军不同意,那本尊便把这棺椁拆了,散落在地上找。” 沈源虽然对九千岁很是不满,但也很清楚他是说到做到的。相比于自己找和看着整个棺椁被拆了,沈源还是清楚那个罪责更重一些。 但是找也不能他亲自找,于是沈源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士兵们,随便点了一个人说道:“就是你了,李铁牛,过来找东西!” 被点到的李铁牛听到将军这话便下跪了,边哭边求情道:“将军,小的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儿子,您就饶了小的吧!” 沈源呵斥了一声,“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入军营就没回去过,哪来三岁的儿子?” 李铁牛一听,顿时哭得更惨了。 周遭的其他人似乎都意会了什么。 看着李铁牛哭得这么惨,沈源都换了一个人,“那就你吧!张二狗,过来!” 张二狗吓得也是腿软,也想按照李铁牛的话再来一遍,可他都还没说,就被将军堵住了话头,“你的老母、老婆、儿子,本将军会给赡养费用,快点过来!” 这下看没有退路了,张二狗只能很是委屈地走到棺椁前,不敢往里头看。 叶轻提醒道:“只需找到一本名为《道元经世》的经书即可。” 张二狗咽了一口口水,眼睛一闭,翻进了棺椁开始翻找,也没看到有什么书,但他又往尸体底下找了找,只见尸体底下还藏着一个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问道:“除了这个盒子,其他地方都找遍了,没找到什么书。” 叶轻看到盒子第一眼,便知道里头放着是什么,立即接过盒子。 但这是存放在棺材中的凹槽里,周围全是尸液,整个盒子也是滑腻恶臭。 叶轻召来一堆清水洗涮了好几遍,自己的手也洗了好几遍,这才接受这个盒子。 “上了锁。”顾珏见盒子上挂着一个金锁,没有出手。看样子还记得这个盒子之前的恶心模样。 叶轻盯着金锁,随即满是不在乎的说道:“泡在尸液里的金锁,就是摆着好看。” 说着,她轻轻一掰,整颗锁就这么被掰成两半。 叶轻很是道义地把锁又扔回了先帝的棺材,然后缓缓打开了盒子。 这盒子密封地很好,即使外面的花纹被腐蚀得模糊不清了,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渗进去。 盒子中,一本经书被卷了起来,叶轻见盒子放在一边,手有些颤抖地打开书,认清书上的字就是《道元经世》! “终于找到了!”叶轻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又是止不住的欢喜,拿着书就要往外走。 顾珏紧跟其后,路过沈源将军时,他停住了脚步,说道:“将军可是亲眼所见的,墓室里的所有东西,本尊并未动过。劳烦将军将先帝棺椁重新安置,至于其他东西,皇上自有定夺。” 他答应了皇上,说不动就不会动。反正皇陵里的东西也就是数量比较惊人,真要挑出什么好东西,那还是有点费时的。 不像他的藏宝阁,件件都是珍宝,绝不滥竽充数。 九千岁和妖女走后,沈源看着宏伟的墓室,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这……” 不过他立即想起来,妖女还没和他解释为什么她又活过来了! 可是叶轻已经与顾珏驾马离去,直奔荆州。 半路上,顾珏实在没忍住,拉着小道长在客栈开了一间房,说什么都要小道长好好洗洗。 叶轻心虚地笑了笑,她扒拉过棺材里的东西,顾珏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对她很宽容了。 两人一路上没歇多久,接下来近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云梦泽。 好在龙庭与荆州城相隔不是很远,两人又赶了四天的路,终于上了云山。 叶轻与无患一样,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云山结界的不对劲,“难怪我怎么传信,云梦泽都不回复,合着是这玩意儿给挡住了。” 说着,她掌心聚出一团白色的炁团,缓缓贴近结界,瞬间白炁在结界上蔓延开,如同火焰一般,烧灼着黑暗,顷刻间云梦泽结界外的黑炁被焚烧殆尽。 道观里的其他人立即感觉到不对劲,马上就下山查看,只见小师叔带着九千岁回来了! “二师兄!小师……玄清前辈回来了!”弟子脑子传的倒是快,满上就想到小师叔的身份还没公布,便马上改了口。 顾珏闻言低笑了一声,在云梦泽诸位弟子的带领下与小道长一同走进道观。 叶轻一进道观,入眼的就是席地而坐的所有道士,所有人都面向后山吟唱经文,援助后山修补阵法的掌门与副掌门。 见玄清小师叔回来,弟子们欣喜着,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云联闻声赶来,见小师叔回来,喜出望外地大步上前问道:“师叔回来可是带回东西了?” 叶轻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顾珏,对云联说道:“这几日照顾好九千岁,留一半弟子待命,剩下的也别这么干坐着,去巡山吧,总之不能让其他人上来。” 云联听师叔这意思,就是要三人合力修补封印了,还是忍不住提议道:“前辈,还是让几位弟子帮帮忙吧!多少些力。” 第285章 修复封印 叶轻笑着摇了摇头,云联的心意她领了,但是云梦泽必须有人住持大局。“上面有我们三个老家伙足够了,你大师兄和你三师弟还没回来,观里有你这个懂事的,我们也放心。” 云联闻言,只好点头,目送着师叔走向后山。 “本尊相信她。”顾珏也看着叶轻离开的背影,语气比所有人都坚定。 云联寻声看去,九千岁的话仿佛回应一般响着,在感染之下,他的信念也坚定了许多,点头道:“九千岁说得对,前辈们一定可以的。” 因为这句话,云联对九千岁的印象又好了不少,他侧身为九千岁引路,说道:“九千岁这边请,小道带您去客房,之前的房间小道还为您留着。” 云联多少从师父口中听到小师叔和九千岁之间的关系,对他也更重视了一些。之前这个房间有些东西被小师叔带走了,其余的他们都还保留着,并且会按时打扫,还算整洁。 但云联看到九千岁站在门口没有进入,猜想他可能对旧物不太满意,便提议道:“不如九千岁先坐会,待小道安排出人手,再派人下山采买?” 但顾珏也不为难道观里的人了,缓缓走了进去,端坐在椅子上说道:“不用了,道长去忙吧!” 小道长未归,他也是不安心睡下的。 林十七在云居寺打扫,突然看见山体一阵,紧接着后山顶上出现一道光柱直冲云霄,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扫把往云梦泽跑去。 他刚出云居寺,就隐约感觉到云梦泽的人走出了结界,正在山上巡逻,他愈发觉得是不是出了事。 憋着一口气猛地跑回云梦泽,就见道长们都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的经文他虽然没听懂,但所有人的力量最终都汇集到后山。 林十七这下慌张了,已经准备好说辞通知京师的玄清道长了,余光就见云联道长从后院走来,连忙拉住他,问道:“云联,这怎么回事?阵法被破了?” 云联安抚道:“玄清师叔回来了,几位前辈已经在后山修复法阵了。” 听到这话,林十七顿时安心了,将已经掏出来的传音符又塞了回去。 “需要在下帮些什么忙吗?”林十七问道。 云联温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缓缓看向后山,一时间云梦泽所有人都看向了后山,心中期盼着前辈们能成功。 —— 叶轻与华阳云阳三人在锁魔阵一待就是九日,根据书中记录重新将阵法封印。看着一切重归于平静,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几个老家伙竟然阻止了一场浩劫!”云阳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华阳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脸上依旧是欣喜的。 只有叶轻还沉着脸,似乎在想事情。两人见师妹一直沉默不语,便好奇问道:“师妹这是还有心事?” 叶轻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再下山一趟,京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明真的事告诉两位师兄,这毕竟是自家的丑事,必须要做个了断。 听到师妹的话,华阳和云阳都沉默了下来,两人语塞了许久,还是由华阳先开口说道:“你放手去做吧!既然明真叛离了云梦泽,便再与云梦泽没有任何关系。” 叶轻意会,起身对着两位师兄一拜,说道:“那师妹先行告退了!” 看着她脚步急促地往山下走去,华阳目光中有些担忧,云阳见状调侃道:“果然是出嫁了的,着急去见丈夫了!” 华阳却是沉声叹了一口气,看着师妹的背影说道:“你忘了,她的伤还没好,如今大量消耗,她只怕伤得更重了。” 玄清的伤近百年了,一直没养好,这也是因为她挡住顶着魔头所有压力保住了云梦泽的根基,虽然现在还好好活着,但他们都是见过小师妹顶峰时期的身手,如今的她,不过只有以前五成实力。 云阳怎会不知道,只是师妹一直未提,看起来也是正常,所以他便以为师妹是量力而行,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可是华阳却不这么认为,师妹的确对除自己以外的事物毫不关心,但在大义上,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叶轻没管后头两个老家伙对着自己的背影嘀嘀咕咕些什么,脚步不停地往山下走去。 但她还没走到进入云梦泽的结界,突然喉间一股腥甜,猛地吐了一大口血。她还想回去给顾珏报个平安,但她还没来得及进入云梦泽,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叶轻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顾珏眼睛不敢闭上地守在她身边,深怕她就这么咽了气。 云阳看着一脸阴沉的九千岁,想解释来着,但他又被华阳拉住了。 华阳上前说道:“玄清的脉象贫道已经稳住了,她一直没醒来是因为太久没休息了。” 听到华阳掌门的话,顾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搭理他们。 见状,华阳只能先带着云阳离开,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熬些药材给小师妹补身子。 顾珏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期待着她能醒过来。 终于在第二日日头落下时,叶轻缓缓睁开了双眼,迷茫地看着床顶,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道长!”顾珏一见小道长心里,腾的站了起来,俯视着床上的人,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睡得太久的错觉,方才似乎看见了顾珏眼角有泪? “我没事,就是困了,现在睡醒了。”叶轻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现在的情况恐怕只有她自己好好养着才行,告诉顾珏只会让他跟着担心。 顾珏听到小道长亲口说没事,这才放心了一下,又问道:“渴吗?饿吗?我去给你做些吃食。”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叶轻伸手拉住,“顾珏,你坐下,我们说会话。” 叶轻抿了抿唇,她之前想过,就这么隐瞒顾珏一辈子,但他们实在没必要如此。顾珏坦然的将自己所有的过往告知与她,那她还在躲藏着什么呢? 第286章 岁月亘长 顾珏疑惑地坐下,往日小道长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叶轻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的过往告知顾珏,但还是免不了想让顾珏有个心理准备,“我想……我似乎没有正式地介绍过我自己。” 顾珏一愣,没想到小道长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但他很是期待这些事能被小道长亲口说出。 “其实我是云梦泽的弟子,算是云玄的师叔,道号你也知道,就是玄清。” 顾珏闻言点了点头,“知道。”这件事早在上一次来云梦泽时他便多少猜到了。 叶轻摇了摇头,“不,你不知道。” “我不是叶轻,可以说叶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真正的叶轻的确是被送到了京师外的道观,但先帝并没有放弃追杀,真正的叶轻也因此受了重伤,观主无能救治,便决定向云梦泽求援。” 叶轻说着,叹了一声,下床披上外衣便往外走,示意顾珏跟上。 两人走出云梦泽,在叶轻的带领下,顾珏被带到了一个隐蔽的密林中。 “这便是她的墓。”叶轻说着,从地上捡了些树杈捆在一起,扫去墓碑上的尘灰。因为叶轻的身份隐秘,云梦泽只给她立了碑,却并未在碑上刻字。 叶轻蹲在墓前感叹道:“外面传闻叶轻被送上了云梦泽,却不知真正的叶轻其实在半路上就因为伤势恶化而去世了。” 顾珏听闻这件事亦是没有丝毫意外,他曾经对小道长有过疑心,便抓了长清观道长盘问,所以他早就知道真相。 “三年前,锁魔阵异动,于是我便决定下山寻找《道元经世》,当年封印锁魔阵就是靠着这本书,但是后来藏书阁突然一场大火,弟子们着急救火便没有关心其他,待火势消灭,再去清点时,被放在藏书阁最顶层的《道元经世》已经不见了。” 后来便是云梦泽难得的自查,却没查出到底是谁偷的,只能归咎于是外人趁乱所为,毕竟云梦泽被外人盯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可是《道元经世》再出现时,就是京城中有人谣传这本书在先帝手里,而那本记录着道家法阵的经书就被当做可延年益寿的神书随先帝入棺了。 叶轻听到这件事时气得头上差点冒烟,凡人能不能别把看不懂的东西当做神物? “因为锁魔阵之事,我便假借叶轻的名字如今,就是为了找到先帝遗棺,带回《道元经世》。”叶轻低着头,这么久以来,她都在骗顾珏,也不知顾珏会不会生气。 顾珏温声一笑,却是不懂小道长在纠结什么,“我喜欢的是你,并非你的名字。” 叶轻闻言眼睛一亮,但随之又暗了下去,低声道:“但如果……你说见到的也是假的呢?” “什么意思?”顾珏挑眉看着眼前的人,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面前的人就是他认识的小道长。 叶轻后槽牙微微咬紧,自嘲地笑了一声:“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件事便不瞒你了。待你知道事情的真相,还喜不喜欢我,是你的选择。” 她说着,苦笑了一声,随后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至少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与几位师兄师姐跟随师父修习,因为百年前的浩劫,云梦泽起初的几人死的死伤的伤,只留下六人。其中两位,你是见过的,就是华阳和云阳,还有两人闭关静养去了,剩下两人,一人是云梦泽的云清师祖,也就是我的师父,另一人就是我。” “大战之后,我也受了重伤,便跟随师父一起闭关。但后来师父决定外出游历,我便被送回了云梦泽。因为受了重伤,师父便将我变成了小孩模样养着,只要我的伤势慢慢好转,我也能恢复原来的样貌,看起来就跟普通人长大一般。” 她在加入云梦泽后便一直保持这般样貌,所以现在伤势慢慢好转也没再长大。现在因为修补阵法,她也不清楚师父这法术会不会导致她又变回婴童,但这件事,顾珏是有权知道的。 顾珏再开口没问其他,倒是问了一句:“真的活了很久?久到不记得了?” 叶轻点了点头,她连自己上山前叫什么,家住何处都忘了,上了山后满脑子都是修炼,活了这么多年岁,除了学了一堆术法,其他的就真的一概不知了。 看到小道长的反应,顾珏轻声一笑,伸手揉了揉小道长额前的碎发说道:“不碍事,不能一起白头到老,那就举案齐眉。在有限的年岁里,我都会陪着你。” 叶轻闻言感动之余又是无尽的心酸,她不希望看着顾珏老去。活了这么久又有何用,她还不是什么都不懂? 顾珏伸手抹去了小道长眉心的褶皱,低声询问道:“那么玄清道长,可愿与我回京。” 每次小道长回到云梦泽,他就会担心,他害怕在小道长心中,云梦泽比他要更重要。 叶轻看着顾珏扬唇笑着,颔首道:“贫道已入世,也嫁作王爷为妃,京中亦有事务未完,自然是要与夫君一同回京的。” 顾珏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伸手拉住小道长的手攥在手心,这般的稳妥令他更是心安。 锁魔阵收尾的事全权交给华阳和云阳了,叶轻便和顾珏下了云山,往北赶去,京中还有要紧事需要他们处理。 —— 顾璟自当了太子,手上堆了不少事务,看起来很是繁重的样子,但决策权却并不在他手上。 他屡次想请教父皇,但还未靠近父皇的寝宫便被人拦住,禁止他再靠近。 他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人脉,遇到什么不会的事没地方问,想问裕王,又怕被天下人诟病,便只能自己闷在东宫的书房中自己琢磨。 可是他真的很努力想要自己解决这些问题,但一直被困在最简单的问题里。 东宫之中,顾璟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虽然想要被重视,但在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实打实的废人! 第287章 刮筋洗髓 无患在得知玄清回京后,便立即将明真还给了她。 “怎么了这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也太差了!”叶轻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一块布的明真,疑惑地看向无患。 这“杰作”出自无患之手?他什么时候这么“残暴”了? 平日里无患总是微笑着,就算是遇到事儿了,嘴角也不耷拉下来。明真是怎么着了,把这尊笑面佛惹毛了? 无患冷脸看了一眼明真,毫不犹豫地告状道:“他已然学会了蛊惑人心的本事,有许多次我都在无意间听到十七的声音。” 模仿十七的声音就罢了,说的都是些极其没素养的淫词艳曲,他绝不容忍。 叶轻眼角忍不住抽搐,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见到就是因为这个,顿时没了兴致。 “行了,魔头在他身体里待过一段时间,他自然是沾染了一些魔性,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这个。”叶轻说着,伸手解开了明真身上的捆仙绳。 绳结才刚打开,他们眼前便没了明真的身影,随后他们的身后就接连传来惨叫声。 叶轻看着连番踩进陷阱后,被悬在屋顶的明真,简直就是没眼看,遂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云梦泽亏待你,但是你看看,这满地的陷阱,全都是你们入门第一年教的,属于闭着眼都该会的法术。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不仅感知不到这些陷阱的存在,连破解都不会,到底是云梦泽亏待了你,还是你眼高手低?” 她方才都提醒了,明真竟然也是没听懂的一股脑往外冲,就算有魔物的加持,他本质上还是个心有高山,身处泥沼的渣滓。 明真在这时还是想着辩解,看着底下嘲笑自己的师叔,他愤懑道:“我只是一时失察!这些陷阱我会的,做的比其他外门弟子都要好!” 叶轻最烦的就是听到外门弟子这几个字,对明真也是越来越没耐心,“你会?你要是真的会,就不会在顶上吊着了!你好好想想,我今日用的还是你能对付的法阵拦你,倘若我真要杀你,你以为还能留到现在?” 明真畏惧地缩了缩脖子,问道:“师叔……你要弟子做什么?” 叶轻将明真放下,栓在了柱子上,冷静地与他谈判,“既然你进入过锁魔阵,也被它蛊惑,它定是对你说了什么。你告诉师叔,它有没有说过它的目的?师叔能保你活着。” 虽然锁魔阵被封印,叶轻隐约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它想要凭明真逃脱法阵,这不是最稳妥的法子。 但它还是让明真去毁掉封印,甚至对付云居寺所有僧人。 叶轻不相信明真是杀害云居寺所有人的凶手,慧禅方丈何等聪慧,在得知来者身穿云梦泽道袍的时候,定是会让人偷偷去云梦泽求援。 可是根据无患所说,除了云居寺里,别的地方没有尸体,云梦泽更是没有接到任何传信。这就证明了,出手杀人的是阵里的东西,它早就有能够离开法阵的办法,虽然不能将自己所有力量带出法阵,但支配自己的分身就足以大杀四方。 既然如此,它又为什么要破坏五个封印,将云梦泽禁锢起来,后来她带回《道元经世》封印法阵,也不见它出来反抗? 这么做到底是何道理? 所以她猜测,它一定留了后手,一个所有人都猜不到的后手。 听到师叔的话,明真像是一惊,随即仰天带下,一脸嘲讽地看着她,说道:“云梦泽师叔?百年前浩劫的立功者?其实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三白眼看着眼前的人,高傲地说道:“当初它战败是因为你们人多,现在云梦泽里就剩下你们几个,师叔,你觉得你们还有能力再次阻止他吗?” 叶轻后槽牙紧咬,明真这话虽然听起来很是不舒服,但这些确实是她一直以来担心的,所以才会选择用修补阵法来闭眼一场大战。 “所以你是承认了它还有后手?” 明真冷声一笑,“承认了又怎么样,师叔不是最明事理吗?我们现在站在对立面,你们封印了法阵是英雄,而在我看来,待它重新掌握人间,我才是救世主!” 他已经厌倦了这么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世界,凭什么他就要被人瞧不起,他在云梦泽待了这么久却只是一个外门弟子,绝对不是他的错,就是他遇人不淑! 他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赞赏他的人,世人称他为魔,他却奉他为神!一个可以开创新世界的神! 叶轻眉头紧皱,看来好好说话这死孩子是听不进去了。 一旁的无患传音问道:“动手吧!你狠不下心,那便我来。” 叶轻回应道:“毕竟是自家之地,真要狠下心是不可能的,我先将他的魔性拔除,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只要明真身上没了这层顾虑,她再给明真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知悔改,她便放弃明真。审问一团黑炁她一个人不行,那便叫上云梦泽的两个老家伙,加上无患,再喊上其他人,总会有办法的。 叶轻看向无患示意点了点头,两人向明真身边跃去,两人一左一右架在明真身边,把握着他的左右命脉,将明真身上的魔性往外头拽。 叶轻闭眼能见明真体内,他身上的经脉血液全染上了黑炁,就算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明真只怕也成了废人, 叶轻轻叹了一声,废人总比死人强。想着,她念着金光咒,探入明真经脉的灵气化作手掌,将依附在上面的黑炁刮个干净。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只是她与无患每次动作,明真都要承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被撕扯的疼痛。 “啊——”明真疼得忍不住颤抖,但他无法脱离两人的控制,只能不间断地承受这般难忍的钻心痛楚。 可是旁边两人脸色同样是不好看,叶轻和无患本还有些信心,可是他们发现明真身体里的黑炁根本刮不完,刮干净了还是会重新长出来,这样只会让明真更痛苦,更是有可能将他的经脉全部刮断。 第288章 拒绝套娃 叶轻看着这样不是办法,只能收了手。 无患将叶轻撤出,也没有继续下去。 “现在怎么办?”无患问道。 叶轻的愁绪都凝聚在眉心,凝结出两坨小山了,“找华阳,华阳的化解之术比我厉害,他应当有办法!” 想着,叶轻便走出了房间,面向云梦泽传信。云梦泽结界外的黑炁被她烧毁了,云梦泽应当是能够收到她的消息的。 无患说什么都不看着明真了,耳边总有声儿实在令人烦躁。叶轻便只好自己看着他了。 明真见师叔不吃这套,便乖顺了几天。 可是叶轻这几日盯着明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轻咳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松快松快自己的肩膀,慢悠悠地说道:“坐了这么久也怪累的,出去活动活动。” 她说着,迈出了门槛,走到一边立即面向云梦泽,也不知道师兄受到之前的消息没,放在现在是一定要来人了。 “云梦泽所有人听令,手上没有活干的马上来京城,后卿没有被封印!” 叶轻刚将信息传出,突然感觉背脊一凉,一直被她困着的明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明真还是低估了师叔。”明真咧嘴笑着,但怎么看都没了之前的神采,俨然换了一副表情和说话的习惯。 叶轻向后一跃,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又让“明真”的位置在她可约束范围内。 看着明真这幅脾气和说话习惯,叶轻当真是想起了多年前的老朋友。 “我一直在怀疑你的真实目的,现在想明白了。”叶轻将手负于身后,偷偷召出了桃木剑。 “明真”挑眉看着叶轻,笑问道:“哦?怎么说?” 叶轻总觉得他这幅表情很是油腻,皱了皱眉表示不满,随后说道:“太多疑惑了,现在就清楚了很多,锁魔阵里的东西根本就是不是你,而是明真的魂魄。” 所以他们修复锁魔阵压根就没收到多少阻挠。 “明真”闻言,点了头表示她说对了,还很是惋惜地说道:“只是可惜了,想要打开锁魔阵,还得费些周折,只不过,就算你们打开了,这个小道士也活不了多久。” 叶轻心中笑骂了一声,“难怪云梦泽低级的陷阱你都不认识,只知道硬闯,但又担心我识破,所以干脆直接认栽。” “明真”笑了笑,他真该让明真活着听一听他小师叔今日的陈词,多慷慨激昂! “所以灭了云居寺满门的,是已经脱离了锁魔阵的你,而后你为了不让华阳他们发现,就放了一个会挣扎的明真的灵魂。”叶轻气就气在锁魔阵为了禁锢里头的东西,在阵法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外界是听不到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的,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锁魔阵里到底是什么就直接封印了。 他们布局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被他耍了。 “毁了所有封印,是担心你们反应过来利用封印再抓住本座,毕竟当年顶峰时期云梦泽十二人的实力本尊还是有些忌惮的,要是当年把你们全杀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么麻烦。” “明真”说着,缓缓走向玄清道长,多年不见,道长竟然还是这幅模样,他还以为重伤了她,她没多久就死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在阵里困了百年,玄清还活的好好的,真是太可惜了。 叶轻见他靠近,跟着往后退,但“明真”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向前走。 眼看着就要把人往墙角逼,“明真”伸手一个用力掐住了玄清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将其拧断。他不希望在今后还会有麻烦。 可是“明真”却发现手上提着的玄清是尸体似乎不大对劲,仔细一看,竟然只是个傀儡。 “明真”立即看向周围,只见玄清其实一直站在殿门口。 “就算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自大。”叶轻皮笑肉不笑,好心指了指他的脚下。 “明真”低头一看,自己已然走进了玄清设下的陷阱,苦笑了一身,自己已然被重新禁锢。 叶轻为了以防万一,一个接着一个的禁锢法阵往他身上套。 “道长?”顾珏见小道长许久没有回府,便招来了皇上的寝宫,见暗卫都被赶了出来,里头隐约还传来吵闹声,立即刚进来查看。 “明真”见状,嘴角一勾,看着来者说道:“王爷,我在这儿!” 叶轻被他这句话恶心到了,表情扭曲地看着“明真”。 但顾珏好似没听到一般,径直向叶轻走去,问道:“他是谁?” 叶轻见顾珏根本没放在心上,就觉得很是好笑,随即介绍道:“他是魔神后卿,被关在锁魔阵百年的家伙,云梦泽被他骗的团团转,反正现在他是逃出来了。” 顾珏闻言点了点头,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派人加强看守就好了。” 后卿见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就聊了起来,很是生气,指着顾珏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顾珏这才看了一眼后卿,但又回顾小道长,疑问道:“他刚才和我说话,是不是想蛊惑我?” 叶轻憋着笑点了点头。 见后卿一脸的疑惑,叶轻只好解释道:“我一般不叫他王爷,况且……他的眼睛可以看到鬼魂。” 她之前给顾珏的能力还没收回来,所以后卿这样仅靠着话语惑人,对顾珏根本不起作用。 后卿瞪着两人气愤地扒着法阵,想要撕开法阵冲出来撕了这两人,但法阵套了上百层,他一时间出不来。 “玄清,你不可能痊愈,这样大费周章给我下法阵,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后卿看着玄清冷笑着说道,他记得清清楚楚,在意识消失前,玄清就剩最后一口气,就算现在活过来了,也不可能恢复巅峰实力。 再加上前几日云梦泽封印锁魔阵,现在的玄清也就只能靠脑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叶轻面色一滞,但随后看着后卿说道:“谁告诉你本道长做法阵是用自己的灵力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灵力耗尽了,所以就学会了抽取自然灵力为己所用。 第289章 肉身之痛 魔神后卿,擅长蛊惑人心,嗜食人魂魄。 云梦泽初代十二人耗费半数才将其镇压,今日魔神重现人间,叶轻已经预感到接下来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安生日子了。 暗卫、内监轮流看顾后卿,叶轻平日里无事也回来坐坐。有了玄清做依仗,无患时不时也会进宫瞧瞧。 “你正门走进来的?”叶轻拎着一串葡萄坐在门槛上优哉游哉地吃着,见无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很是好奇地问道。 无患微微颔首,“走到宫门前,未有人阻拦,便直接进来了。” 叶轻撇着嘴,叹了一声,提醒道:“下次还是翻墙吧,我进来都还在翻墙。” “为何?”无患不明白,既然能走正门,为何还要偷偷进来? 叶轻示意无患看向东边,若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到有人偷偷的哭呢! “太子这才刚上位,什么都不会,也没有仰仗、没人教他,你这天天进宫都走正门,人孩子能不觉得脸疼吗?” 虽然现在皇宫多半都是顾珏的人,但面子上还是要给太子留点的。 无患拢了拢自己的衣袍,坐在了玄清边上,从果盘里拿起了一颗橘子剥开,“九千岁不管?” 他以为九千岁会帮忙的。 叶轻瞥了一眼无患手上的橘子,将还剩一半的葡萄串递给了他,无患很是自觉地将剥好的橘子还给她,两人坐在皇帝寝宫门前一人吃葡萄一人吃橘子,很是悠哉。 “顾珏能帮的都帮了,有些东西他管不了。”就比如裁决之事,顾珏也只是摄政王,只能给太子做参谋,真要直接给太子拿定主意,那就是涉及皇权,有悖他之前的约定。 谁知道太子比想象中的还要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就比让他批个援助水坝的拨款,他就开始担心北方的旱灾,这都还是小事,要是让他确定一下布防图,他就更较真了,生怕除了差错。 宫中大臣本就对他这个太子很有意见,其他皇子哪个不比他优秀,可皇上偏偏就选了五皇子,这下大臣们对顾璟的偏见就更大了,只是递上个折子,寻常拜见也没见着几个。 叶轻想到是顾璟生而自卑,所以怕搞砸了别人怪罪,但这么胆小怕事,很难做好事的。 无患微微后仰看向店内,只见龙榻上,皇上的枕边也摆放着一个果盘,虽然在结界中有些施展不开,但见皇上还能吃东西,看起来就是没什么大碍。 叶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说道:“皇上现在也是随遇而安了,自从听到我说死不了,就没一直嚎了。” 说着,叶轻看了看手边的果盘,转头看了一眼墙角的后卿,吃下最后一瓣橘子,缓缓起身。 她又朝无患丢了一个橘子,便拿着果盘往后卿那处走去。法阵对施法者没什么禁锢,叶轻很是轻易地就将果盘递给后卿。 后卿一脸惊异,没有接过,盯着玄清问道:“怎么?你现在也有好心的一天?” 叶轻见后卿没有接着,便替他放在了地上,转身就往回走,“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见她这幅样子,后卿倒是多少相信叶轻这是真好心,便坐在地上吃起了水果。 无患也是一脸的疑惑,看着玄清回来,便将手里的橘子递上。 叶轻看了一眼,摇头拒绝,“你吃吧,没毒。”她说着,悠悠又坐了下来。 无患手里拿着橘子顿时不敢吃,“没毒?所以那……”他指着后卿正吃着的水果。 叶轻点了点头,靠在门边上就要浅眠,声音懒散地解释道:“除了你手上的,还有之前那串葡萄,其他都是有毒的。” “对他有用?”无患问着,吃了起来。 叶轻缓缓睁眼,眼中满是戾气,“不致死,但也够折磨他一阵。当年他害我师兄师姐,就算杀不了他,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好生劝阻后卿吃东西,他肯定不会上当,爱搭不理的效果才是最佳的。 养伤的这些年,她除了待在云梦泽哪儿都不能去,藏书阁和后山便成了她常去的地方。她识草认花也是因为太过无聊才学的,做一些小毒药还是信手拈来的。 她给后卿的毒,如她告诉无患的一般,死不了也不好受。后卿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借了明真的身体,明真是肉身,她损害不了明真的灵魂,还动不了明真的肉身了?疼不死他! 叶轻还没闭眼多少会,就听到后卿一阵咆哮:“玄清!就算这样,本座也不会离开这具身体的!你的诡计绝不会得逞!” 后卿只以为玄清下药是因为想要逼他离开明真的肉身,好攻击他的魂体。 但叶轻还就是单纯地想要欺负后卿,她闭眼偷笑,朗声道:“你就应该把明真留着,他还能告诉你这些东西能不能吃!他再差劲也是云梦泽的弟子!” “玄清,待本座出去,定要手撕了你!”后卿的声音越来越大,更是不停撕碎面前的法阵,状态很是凶狠。 叶轻才懒得和他对着骂,这几天累得很,她想好好睡一会。 —— “太子殿下。”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会万劫不复!” 顾璟躲在角落,听着凭空出现的声音,很是恐惧,“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怕我,你应该害怕的,是君权、是皇位,只要坐上了,就会身处地狱,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顾璟双手盖住自己的耳朵,企图隔绝这些声音。但他的心里很清楚,他现在已经是身处地狱了,他以为的身处高位就能受人尊敬是假的,以为自己一定能胜任一切都是假的! 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越发瞧不上他,从前是皇子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现在当上太子了,依旧还是一个人。 “听不见,我听不见!我什么都没听见!”顾璟缩在墙角不停地自我安慰。之前就听说东宫闹鬼,没想到是真的! 对了!叶大人给的符咒! 顾璟连滚带爬地来到床前,拿出年宴上的那些个红包,攥在胸前又缩回了墙角。 “叶大人!救命啊!您这红包太多了,我受不住了!” 第290章 望日有变 叶轻是真没在这些符咒上设其他法术,听不到顾璟的求救。但赐福是真的,她以为五皇子太衰了,平日里身上带上一两张也能讨个好彩头,谁能想到他日日一整叠都带在身上,好运一来就是一大个,直接给人砸晕了。 “你不是一直想见皇上吗?今夜的寝宫无人阻拦,你能见到想见的。”那神秘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便消失不见,再没说话。 顾璟抱着红包大喘气,犹豫了片刻,还是跑出了东宫。 今夜说来的确奇怪,平日里不停巡视的守卫不见了,父皇寝宫外的人也都不见了。 顾璟猜想可能是正好撞上换岗,连忙跑进寝殿想要找父皇说情,却见父皇躺在龙榻上面容枯槁,见他来了,不停求救。 “父、父皇,你怎么了?”顾璟不敢靠近,接连往后退。 躺在床上的顾宪吃力地伸手想要抓住顾璟,一边往他这边爬一边呕血,断断续续地说道:“太子……太子救我……” 顾璟本是来求救的,现在却反被父皇求救,又见他是这幅惨状,吓得魂都要没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寝殿。 兴许是心之所向,他再睁眼便已经回到了东宫。这下他再不敢到处乱跑,缩在墙角就等着天亮。 叶轻这几日起床比之前都要晚,大早上听见敲门声很是不乐意,磨蹭了许久才起床见客,走到正厅见顾珏已经招待了来人。 “被吵醒了?”顾珏温声说着,拿着披风走近为她披上。 叶轻懒懒地点了点头,尽管敲门声一响起,家丁就打开门了,但她听得多听得远,还是被吵醒了。 她歪头看向正厅里坐着的人,能让顾珏都亲自接待的会是谁? 只见正厅里坐着的,真是被吓得不轻的太子。 “太子近日与何人有接触?”叶轻看着太子这一声的污浊之气,莫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璟一见来人,马上就把昨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了叶大人。 叶轻盯着顾璟的双眼,借由他的双眼,可以看到他所发生的一切,大抵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你在这儿等着。”叶轻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正厅,她的腰包还在房间里,她得回去做点保命驱邪的东西给太子带着。 顾珏见小道长离开,神情又恢复淡漠,缓缓走上了高座,继续无视底下坐着的顾璟。 顾璟在位置上踌躇了许久,想和摄政王说话,又不敢说话。传说中摄政王凶残非常,很是不好说话。 顾珏余光见底下坐着的顾璟扭扭捏捏了许久,很是不耐烦,便冷声说道:“有事说话。” “好!”顾璟一紧张,不自觉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一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珏见他要说什么,便将茶杯放下,正襟危坐看着他。 顾璟这才发现,正厅之中,真正像太子的是摄政王而不是他。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说道:“摄政王,九千岁!能不能收回我的太子之位,我不想要了!” 顾珏看着顾璟挑了挑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你的太子之位,本尊做不了主。” 顾璟很是恐慌地摇头,脚上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往摄政王脚边爬去,“我求你了!我不想当太子了!你这么有本事,就算是皇位对你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是我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我真的不想当了!” 他说着说着,毫无志气地哭了出来,不停哽咽着,若不是心里还有一丝理智,差点便要抱上摄政王的腿。 叶轻拿着一叠符纸和一些防身的东西回来,就见太子跪在顾珏脚边哭,满脸的疑惑。 “这是作甚?”叶轻说着,上前俯身将太子从地上扶起,疑惑地看向顾珏,想要得到解答。 没等顾珏说话,顾璟就拉着叶大人说道:“叶大人,您劝劝九千岁!我不想做太子了,这个位置谁想要就拿去,我不想要了!” 叶轻也是一愣,和顾珏一样,没想到太子这么早就败下阵来,劝说道:“您别这么着急把太子之位让出来啊!您这位子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呢!不再努力努力?” 顾璟立即摇头,“我不想要!” 说着,他转身便要往外跑,但是心里又是害怕,又跑了回来指着叶大人手里的东西问道:“叶大人手里的东西是给我的吗?” 叶轻点了点头,把东西递给了太子,“这些都是驱邪的,带着就好了。” 顾璟眼睛一亮,抱着所有东西就往外跑,反正就是不提再要太子的位置了。 顾珏看着顾璟离开的背影难得的露出疑惑的眼神,叶轻见状,解释道:“后卿昨夜蛊惑了他,给他设了梦境,让他看到了皇上,所以才怯场了。” 叶轻说着,叹了一声,自责道:“这件事也是我的疏忽,每逢望日鬼怪的实力就会大增。” 她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昏昏沉沉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到脑子里。 忽然她问道:“是不是马上就要七月十五了?” 顾珏颔首,昨夜是六月十五,下个月就是中元节了。 叶轻低声喊了一句不好,便再次走出正厅,回到房间去了,不只是云梦泽,还有其他人也得联络了。 —— 顾璟自离开摄政王府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东宫,明摆着就是不当太子了。 顾宪躺在床上听着床顶许久,终是一叹。 “来人!”他对外喊道。 立即有内侍走了进来,待命道:“奴才在。” 顾宪看了他一眼,摆手道:“去,把你主子叫来。” 内侍没有离开,而是惶恐地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有皇上一个主子!” 顾宪冷笑一声,他就算躺在床上也知道,如今宫中俨然已经被顾珏掌控。罢了,不承认也无妨。 “那就去把摄政王喊来。”他说着,摆了摆手,继续闭上眼浅眠。 顾珏没让顾宪等多久就来了,站在离床不远处看着床上的人许久未言,依旧是平常的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顾宪指了指床前的凳子,温声说道:“坐下吧!” 第291章 宦官掌权 顾珏看了看床边的凳子并未坐下,冷淡说道:“皇上有事便说吧,朝中还有不少事要打理。” 顾宪闻言一愣,有不少想要与顾珏亲近的话一时间噎在喉间没有说出。 他明白,自己欠顾珏的实在太多。 “朕……”他注视着顾珏许久,好一阵才下定决定说道,“朕决定改封你为太子,在朕驾崩之后,便是由你继位。”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自己躺在床上就是一个废人,也干涉不到朝政。万一得罪了顾珏和叶轻,一个撒手不管朝政,一个将他身上的护罩撤去,所有事情都乱套了。 他自称天子,想要与天同寿,可是他却落得如今的下场。能够苟活于世已经是奢望,他还要奢求其他的作甚? 固执了一辈子的顾宪,视皇权重于一切,但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他也就看淡了。 叶轻坐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转头看向后卿,总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和皇上说了什么,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 可是也不应该啊!她在龙榻上设置的屏障不可能被困在法阵中的后卿影响的,难道真的是回心转意了? “朕说这句话是要你明白,你终究是能继位的,不论将来朕是否脱离了现在的局面重登皇位,储君也会是你。” 叶轻听都听笑了,是了,皇上没变。她又稍坐了一会,便见顾珏缓缓走了出来,跟上问道:“如何?” 顾珏顿住脚步,看向小道长,呼吸略有些沉重。 叶轻在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和嘲讽,温声安慰道:“别太难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对其他皇子态度更差,至少现在皇上承认了你是最有能力的皇子。这段时日你劳苦功高,这个位置是你应得的。” 五皇子顾璟虽然坐上了太子之位,但真正做的事并不多,大多都是顾珏操盘。可是这些事情外人看不见,就算知道了,也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她也明白,百姓生于平常,对于朝堂之事、身外之事向来都是只嘴上图个快活,说些有的没的,这都没关系,但一旦汇聚起来,这便是一把伤人的剑。百姓是如此,朝中官员不帮忙就算了,还倒打一耙,这只会令朝廷更难走下去。 顾珏笑了笑,揉了揉小道长的头发,俯身抱住了她,说道:“我知道的,又你在身边,什么路我都走得下去。” 叶轻听着耳边的声音很是疲惫,顾珏因为重整朝中官署的事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听闻皇上召见,便立即赶了过来。现在他又拿了太子之位,接下来只怕是会更累。 皇上将太子之位重新交给宦官王玉这件事不出一日便传遍了整座皇城,百姓们听闻了这件事,夜里都不睡了,跑到街上大声抗议。 但原太子顾璟却不这么想,立马就把太子印和送到了摄政王府,更是送了不少珍藏来。他这一举动,百姓们看着很是疑惑。 民间反对声愈来愈烈,摄政王府门前围堵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却被王府里的人无视。 下人们冷眼看着门外的人,也是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他们两位主子都忙着呢!哪有时间和百姓们胡咧咧。 顾珏接任太子之后,并未像之前一般雷厉风行地拔除异党,反而将手底下的事宜安排妥当,吩咐官员们办事。 大臣们很是意外,便总是聚在一起讨论王玉此番作为到底是何目的。 “诸位大臣不用猜了,太子不会害豊朝的,他……本就是皇子。”齐子真一身官服穿的端端正正,笔直地站在人群中看着左右大人。 他和沈监副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得知大监任太子,便知道他们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大臣们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个一直被他们厌恶的太监竟然是皇子,这是什么奇闻? “皇上身边的德胜公公说了,的确如此,太子现在名讳为顾珏了,皇上亲口承认的。”有一官员出声说道。 大臣们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与德胜公公有些亲故的协律郎。 “可是……”有大人想反对,但碍于顾珏现在是太子,便只能低声再言,“可是他终究是太监啊!怎能做太子!” 齐子真低眉沉思,这件事也是他一直顾忌的事,“或许只有还会有转机,但现在能担大任的皇子,诸位大臣还能列举出谁?” 大臣们想要说话,又突然语塞。他们之中多半是有自己想要支持的皇子,可是要把这几个皇子拿出来和现在的太子作比较,还是有些失色。 “待皇上的病好转,定是第一个反对太子之人,到时候他还能不能坐在这位置上还未可知,静观其变吧!” “有道理,总归他不是外人,也是想着朝政的。”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便聊起了太子给他们分配的任务,倒是没了之前的聒噪。 齐子真看着眼前大臣们的转变,眼里写满了惊诧。他注意到,这些大人手里的任务并不多,可以说有些人只是举手之劳,但是汇聚在一起就是一件不错的事。 可是纵观全局,这件事可谓是事无巨细,可谓太子有多细心。 有顾珏在,停滞了一个月的早朝终于又提上了章程,不过他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与之前不同的是,椅子前又多了一张桌子。 “本尊不喜东宫,让你们去王府议事也是不愿意,所以就这样吧!”顾珏说着,拿起了面前的奏折。 “剑南蝗灾的拨款,户部审批得如何了?” 户部尚书闻声上前:“太子要批的数额太大,臣批不了,还需皇上定夺。” 顾珏抬眼看了看他,没有提皇上如何,转言问道:“多少合适?” 户部尚书直接打了个对折,态度强硬,看似没有回旋的余地。 顾珏点了点头,修改了奏折上的数额,命王诩将奏折送到户部尚书面前,而后说道:“赈灾银两从京师出发到剑南,本尊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本尊会派人去剑南查看,若赈灾银少于九成,本尊便拿你顶罪。” 第292章 披荆斩棘 顾珏要的不是款项,要的是从根源整治这些吞赈灾银的贪官。 户部尚书面露难色,但他也不好辩解什么,太子已经把路上的损失算在里面了,九成的确是应当送到剑南的数额。 顾珏又批了几处灾情,所有赈灾银两都会被监视,他偏偏不从小地方出手,底下盘根错节,他也有难以照顾到的地方,所以抓住大的,他们自然会通知小的。 朝臣们都是知道太子以前什么作风,他手下的暗卫各个精悍,现在他又有太子之位,要杀他们比之前还要简单,便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 —— 尽管有顾珏在高位上紧盯着,还是有不少大臣妄图钻空子,加上之前朝中本就空了不少位置,便借机能者上位,其中便有不少东方家的人。 朝臣们见东方家重回政坛,惊讶之余又是高兴,至少有东方家在,豊朝就不会倒。 苏家在前两个月的大乱中明哲保证,反而坐上了京师商会头把交椅,为了响应太子掌权,苏家带头开仓放粮,出资援助灾区,并顶替了京师东坊势力,成为了真正操控京师所有商行之人。 如此一来,反而没有再闭门谢客,更没有胡乱涨价。 苏炳成很明白,苏家商行能掌控京师财权只是一时的,待朝局稳定下来,苏家的权利还是会将权利上交。他们苏家大起大落过了,没想过重回风光,只要安稳过日子就够了。 京中治安由疾风营协助,重点巡逻王府门前,明令禁止所有人打闹,所有刺杀顾珏的杀手,还没接近目标就被疾风营解决,都不需要暗卫出手。 混乱了将近半年的京城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虽然百姓们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但不知是害怕疾风营,还是真的稳定了一些,近些日子倒是没有再去街上闹事。 京城茶楼中,说书人讲着当今太子从一个小太监逆袭成一人之下的故事,后妃宫闱之争、小人物拼搏上游这些故事越听越上瘾,百姓们虽然不屑,但还是坐下当故事来听。 “太子一嘴便群臣,五处灾情有三处款项到位,其余两处,太子二话不说直接拔除,下令彻查,惊险这二人贪污多年,家中藏款巨大,连孩童把玩的都是真金白银,可谓是奢靡至极!” 说书人惊木一敲,而后说道:“到底皇位花落谁家,后宫争斗究竟谁人获利,且听下回分解。” 只听他话音刚落,台下听书的客人便高声质疑道:“你这说书的怕不是太子派来的,这些日子说的都是这么写个混淆视听的,怎么不说说太子先前陷害忠良、私刑朝廷命官的本子了?” 说书人当即呵斥,“说书不就听个乐呵,我就爱说这个,不爱听你换别家去!太子现在说的事哪一件不是好事,之前他将手里的权利上交,豊朝都成什么样了,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原样,你们还要追究之前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那些个张扬跋扈的传闻,有哪些是他们亲眼见过的,但现在他们正在体会的事,就是他们亲身经历的,这些还惦记着旧事的人何时能睁眼看看? 那抬杠之人一听就不乐呵了,马上就想到该如何骂回去:“现在的日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功劳都是东方家、苏家商会还有疾风营的,换了旁的皇子,也能做到如此,凭什么给一个太监脸上贴金!” 茶楼角落,一名青衣长袍的书生放下了茶钱起身,回首看着还在吵架的两人,大笑了脸上,感叹道:“太子还真是担天下骂名,行正义之事啊!” 说罢,那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楼,将今日听到的抛去脑后。 林十七虽然和九千岁交情不深,但无患相信他,玄清道长也相信他,可见九千岁真的就是有本事之人,他也相信九千岁。 林十七离开茶楼直奔王府,看门的守卫对他有点印象,但依旧没有放行。 “道长可在?九千岁呢?”林十七冲着守卫问道。 但守卫却未禀明两位主子去了何处,只是说道:“王府暂时不见客。” 林十七一听就知道两人应当是不在府里了,想了想,便再问道:“无患呢?他是不是住在王府里?就是一个光头和尚,和你们王妃认识的那个。” 守卫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无患大师是在的。” 在林十七的再三恳求下,守卫终于还是进府去客房禀明。 无患很是惊喜,感谢了前来通报的守卫,立即往门外刚来,见来人真的是林十七,好奇地问道:“十七,你怎么来了!” 但他转念一想,脸色立即沉重了许多,将人拉到一边问道:“可是云山出事了?为何不用传音符亲自跑来?” 林十七见无患着急了,赶忙解释道:“云山没事,云梦泽的其他人很快也要到了,我就一个人,所以来的快了些,想着来帮点忙什么的。” 无患大喜,带着林十七立即进宫见玄清,云梦泽终于有人来支援了。 “你这么着急作甚?京中出了大事?”林十七跟着无患一路疾行,没明白一向端正的无患突然就不顾及仪态了。 无患给他指了指天上的光柱,解释道:“如今是白天,还不明显,哪里是玄清设下的结界,暂时关住了后卿,但估计关不了多久了。” 现在离中元越来越近,后卿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大,玄清这个趁其不备设下的陷阱法阵在中元节那日定然是撑不住的。 林十七一愣,“后卿?他不是在锁魔阵里吗?” 无患叹了一声,将后卿调换了明真的魂魄之事告知,两人行进的速度更快,要不是宫里的守卫认识无患大师,定是要拦人的。 叶轻正坐在门槛上啃西瓜,见无患来了,递了一块,又见他身后跟着个林十七,倒也不奇怪,也给他递了西瓜。 “我师兄他们出发了?”叶轻猜到林十七来的原因了。 林十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华阳掌门他们坐镇云梦泽,来的是云玄、云联、云讯以及其他弟子。” 第293章 中元期至 叶轻拿着瓜皮站了起来,“云玄他们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两位师兄应当也回来了,如此一来胜算也多了几分。 奈何时间不等人,后卿的实力越发强大,隐隐有突破法阵的征兆。 林十七也是着急,问了许多次:“救援还是没来了?” 叶轻近日的感知一直外放,还是没有感应到有人前来,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后日就是中元了,京师就咱仨,怎么可能挡得住?”林十七这下才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跟着父亲好好习武。 无患轻拍了拍林十七的肩膀,低声道:“这几日我们多看顾着,能托多久是多久。”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点头应下。 叶轻侧目看向后卿,见他面对着围墙,已经有许多日没有理会他们了,目光愈发凝重。 —— “师兄,要不你们继续赶路,我们在路上除祟吧!” 云梦泽弟子行至半路,见路上诸多邪祟,无法坐视不理,花费了一些时间除祟,可是这一路下来,路上的亡魂越来越多,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除不干净的,马上就是中元了,届时鬼门大开,路上的亡魂只会更多。”云玄说着,三尺青峰点在亡魂眉心,眼前的黑炁随即荡清。 云联见大师兄发生,打开他们之间的障碍,来到他身边说道:“师兄,不能再停了,师叔那边撑不住的!” 鬼门一开,大批亡魂来人间游荡,到时候人间怨气暴增,这些怨气亡魂都是后卿最喜欢的东西。想要除尽街上的亡魂,除非把阴间大门给赌上,否则只会越来越多。 云玄明白这件事,立即下令布阵:“摆安息阵。” “是!”弟子们闻声听令,以大师兄云玄为中心围成一圈,云玄长诵安息度魂咒,敕令一下,结印于土地,光芒骤起,缓缓向四周扩散。 他们无法继续停下来驱魂了,只能留下法阵代替他们起些作用,随后立即继续赶路。 —— 还未到七月十五那一日,叶轻便已经警惕心到了极点,十三日当夜便直接住在宫中,无时不刻地盯着后卿。 但后卿依旧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令叶轻觉得很是奇怪。 叶轻这些时日总是犯困,却依旧扛着没睡,顾珏也在忙着朝政,两人各自奔忙,却为了同一件事,天下安泰。 七月十四日夜幕将至时,叶轻突然心悸,再抬眼看法阵时,法阵中已然没了后卿的身影。 她立即察觉不对劲,转身一看只见后卿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道长当年设下陷阱抓本座时不见害怕,今日怎么看起来这么惊讶?”后卿笑得很是渗人。 叶轻冷笑一声,左脚微微向后,已然做好对抗的准备,她的左手微负于身后,催动纸人赶紧去找无患和林公子。 但纸人还没离开寝宫大门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捏碎。 “你们名门正派不是自诩光明磊落吗?道长怎么尽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后卿就是喜欢看到别人害怕的样子,玄清到底是不一样了,都会找人求救了。 叶轻微微眯眼,后卿讽刺的这么明显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懂,“光明磊落?我们云梦泽不搞这一套,我们喜欢问心无愧,简而言之,就是打你、没商量!” 她说着,腰包里的桃木剑与铜钱剑同时出现在她手中,十二道金符环绕周身,不停灼烧着后卿身上散发出来的黑炁。 后卿倒退一步,云梦泽玄清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她的十二道金符,这十二道金符近乎就是与她相连,相当于她的十二只分身,但这些分身各有用处。 他现在的势力也不在顶峰,这些金符竟然能够伤到他。 叶轻可不喜欢在打架的时候说这么多话,提着双剑直接上前,这事儿还多亏了顾珏,她现在的身手可比以前好多了。 后卿直面向他而来的剑,在玄清的剑即将刺中他时,肉身与灵魂瞬间游散,让她扑了个空。 叶轻对付他也有经验,在看到眼前的后卿消失之后,一脚踩定地面,见后卿出现在坤位,立即道:“坤字,地风升。” 后卿立即躲过,却听闻玄清下一句口令:“山地剥!” 方才从地上拔地而起的小山瞬间崩塌,化作数以千计的小石砸向周边,将后卿掩埋。 土砾之中,黑炁如同污泥一般顺着间隙缓缓流出,最终汇聚在一起,又形成了人体。 后卿安然无恙地站在土砾上,睥睨着玄清,嘲笑道:“时隔多年,是玄清道长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本座?” 他是魔神,是不死之身,区区沙土怎会伤害到他。 叶轻唇角微抽,看样子并没有被嘲讽到,而是指了指后卿脚下,朝寝宫外喊了一声:“无患!” 只见后卿脚下的土砾之中突然长出一些小芽,随后这些小芽刹那间形成藤蔓将后卿束缚。而听闻叶轻召唤的无患从外头跃进,真对着后卿施法:“佛光!” 顿时,灌注了叶轻法术的藤蔓、无患的佛光再次将后卿捉住。 “这就是慧禅的徒弟吧!本座这么多日还未与你打过招呼。”后卿渗渗地看向无患,突然笑了起来,说话时也是满满地洋洋得意,“本座被锁魔阵禁锢这么多年,也有你师父的功劳,当时杀他的时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好有骨气!” “可惜啊!本座要毁佛像的时候,他就没脑子直接来挡了,本座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想让他太痛苦,所以才亲自扭断他的脖子。你不感谢感谢本座?” 无患牙关紧咬,他该感谢什么?云居寺所有弟子死无全尸,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后卿。 叶轻立即意识到不对劲,提醒道:“无患,他在挑拨你的心绪,别上当!” “道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也是心中大动了吗?” 叶轻看着方才被他们束缚住的后卿挣脱,闪身来到她的面前,她还未来得及后退,便对上了后卿的双眼。 第294章 鬼门非门 叶轻顿时呆住,在她反应过来之后,眼前已然没了后卿的身影。 无患很是疑惑地前来询问,“你方才怎么愣住了?” 他也无权质问,毕竟是他走神在先,后卿蛊惑人的能力高强,一针见血,他方才也是乱了心神,可是后卿方才没有对玄清说什么,玄清这是怎么了? “后卿呢?”叶轻有些无力,心跳得很是快速,令她着实有些难受。 无患遗憾道,“逃了。” 他是被九千岁的暗卫通知来的,本以为能捉回后卿,没想到后卿中了第一次的陷阱后便长记性了。 叶轻指了指宫门,“边追边说!” 无患颔首,与叶轻并驾离开了皇宫一路追寻后卿的踪影。 “方才我在后卿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叶轻牙关紧咬,她的双眼被开过天眼,时不时能看到一些未来和过去的零星片段,方才的那些,显然就是将来要发生的事。 “我看到又是一场人间浩劫,天下大乱,百姓紧闭门户不敢出,飞禽走兽皆不见,众鬼齐哭。” “我看到……我输了。” 这是她愣住的原因,天眼看到的并不具体,只是零散的片段,而她看到的,就是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若是如此,浩劫能结束也甘愿了,若是后卿依旧留在人间,她不甘心!更何况她还有牵挂的人。 叶轻眼中的神伤渐浓,无患也有些顾忌,却只是安慰道:“兴许是受伤,云梦泽的人要来了,不会有事的!” 如今天色已暗,再过一个时辰鬼门就要开了,后卿选择这个时候逃脱,意图已经很是明显了。 “必须马上找到他!” 叶轻与无患相视颔首,分头行动。无患回了一趟王府,喊上林十七,开始在京师找人。 鬼门非门,并非只在一处,它更像是一处在阴盛之时出现的结界,它随处都会有,也没有人能准确知晓它下一次出现的位置。 但是后卿想要进入阴间,最近的位置就是在京中寻找阴间入口,所以他应当是不会离开京师。 顾珏虽在宫中忙着事务,一听说寝殿的事,立即派人支援小道长。 一时间空荡的街道出现了许多影子,都在寻找着一个其貌不扬,却浑身邪气的男子。 “鬼门要开了。”叶轻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逐渐便红,心中惴惴不安。 子时一到,空荡荡地街上立即出现大批的亡魂,他们如同生前一般在街上游荡,更是有亡魂重复着他们生前的动作,售卖、打闹皆有,但他们统统是面无表情,只是习惯性地重复着动作罢了。 这些亡魂本是没有恶意,他们不必理会,但亡魂在看见叶轻的一刹那,如同看见猎物的饿狼一般向她扑来。 叶轻明显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后卿操控的痕迹,就如同上次京中百鬼夜行一般。 当时问了那些鬼魂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操控他们,鬼魂说是两个人,但叶轻现在想明白了,那两个之中一个是还没被取代的明真,另一个便是还未成型的后卿。只是在鬼魂心中,并无形状之分,所以只说了是两个人。 显然,操控了两次百鬼夜行的,都是后卿,而这一次的规模更大,更张狂,看得出来,后卿的实力正在加强。 突然一声剑鸣,天边一角闪烁金光,随着光亮越来越近,三十名云梦泽弟子一齐落地,立即着手驱邪。 叶轻总是松了一口气,也加入阵列,与弟子们一齐布阵。 “其他人呢?”叶轻见云玄、云联、云讯都来了,不应该只有这三十人才对。 云玄立即解释道:“无患小师父和林公子那边都遇上伏击,弟子便派人前去帮忙了。” 叶轻意会颔首,对周围的弟子道:“留一半的人处理这些亡魂便好,剩余的立即集合,守住京都,找到阴间入口,找到魔神后卿!” 他们要确保后卿不会逃出去,去找其他地方的鬼门关,更要把守住京师的门,这样才能堵住后卿的路。 “是!”弟子们听令,分为三队,一队留下来继续抵抗亡魂,另外两队分散开,一队去京都各个角落设置结界,将京都包围住,而另一队则是和小师叔一起找人。 叶轻不敢多坐停留,立即继续在大街小巷寻找,终于在巷子深处找到了明真的身体。 “只剩空壳了。”叶轻看出现在地上躺着的只是明真的躯体,体内没有后卿的魂魄了。 刚来的弟子见明真如此皆是漠然,他们既觉得可惜,同时也觉得可恨,云梦泽待他们哪里不好?明真竟然要投靠魔神! 叶轻只能解释道不同不相为谋,又道:“将他带回云梦泽,埋了吧。” 到底是身出云梦泽,他离经叛道,但云梦泽不是。 “既然只有空壳,后卿去哪儿了?”云讯很是纳闷。 他这句话说完,云联立即意识道不对劲,盘腿坐下,取了明真一缕发丝在香炉中燃烧,发丝成烟,飘散在空中。 “他在城中东南角。”云联说着,眉头便皱了起来,“大师兄也在那儿!那里是鬼门关!” 身边的人立即心动,云联也收好法器向东南角赶去。 叶轻顺路留下记号通知无患和林十七,一步不敢停地往东南而去。那里离城门近,不管是离开京城还是进入鬼门关,对他们都是威胁。 “贫道上辈子是薅了哪位神仙的胡子,这辈子怎么总是遭天谴!”叶轻气得牙关紧咬,自从锁魔阵有动静,她这三四年就没消停过。 众人立即赶到,只见城墙之上俨然出现了一道门,但亡魂并未再从鬼门关里出来。 叶轻看着异状立即问道:“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这些亡魂都无主的,除非有人操控他们做事,否则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生前习惯行事。 中元这一天,鬼门大开,亡魂就会回到阳间探亲,或者再体验体验人间生活,只要不挑事就不会出事。可是现在这么久没有亡魂出来,只怕里头出了问题,亡魂被拦住出不来,或者是出了意外,再也出不来了。 第295章 初入炼狱 弟子们听闻面面相觑,马上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指着鬼门关说道:“大师兄方才进去了!” 难怪大师兄刚才那么反常,原来真的出了问题。 叶轻看着大敞的鬼门关,抬脚便要进去,却被弟子们立即拦住。 “师叔,师兄说不定就是进去看看,一会就出来了!” “是啊,师叔,大师兄不会有事的。” 云联和云讯对视一眼,明白师叔不会如此鲁莽,便问道:“师叔,是有什么问题吗?” 叶轻着急进去救人,言简意赅道:“云玄散过魂,三魂七魄尚未稳定,他会进去,多半是被后卿钻了空子。” 弟子们一听终于想起大师兄的事,连忙说道:“师叔,让晚辈们进去吧!” 叶轻摇了摇头,让他们镇定,说道:“不放心,你们和后卿那家伙对上,求救都来不及。” “我进去看看,有事就撤出来。” 说罢,叶轻转头叮嘱云联在外面接应,说罢便进入鬼门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顾珏着急忙慌赶来的时候,却见人群中已经没了小道长的声音。 云联见来者,立即命弟子守住鬼门关,自己拦在了九千岁面前,很是客气地说道:“九千岁,师叔只是进去看看,要是太久没出来,弟子们会进去寻找的。” 顾珏皱着眉看向墙上那道幽暗的大门,方才暗卫来报,小道长消失在了城墙上,他才刚过来的。 暗卫们看不见,他是看得见的,墙上的应当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了。 “人能进去吗?”顾珏突然问道。 云联一听立即警惕,提醒道:“九千岁问这个作甚,凡人进入阴间不仅危险,还会折寿的。” 顾珏听到他这话,淡淡地看了一眼云联,说道:“本尊相信你师叔,不会进去的。” 他只是担心小道长进去会不会有事罢了。 —— 阴间之所以有此称呼,自然是因为这里阴煞非常,永无白昼。叶轻缓步走在路上,周围皆是荆棘藤蔓,遇到她便躲开了。 “此间有灵,皆听我令,寻我小徒,烦请带路!”叶轻双指点在眉间,试图与阴间的生灵沟通。 但她试了数次,竟然没有一个亡灵回应。 忽然,路边的藤蔓动了动,叶轻转头看去,只见藤蔓缓缓伸出一根藤,暗暗为叶轻指了个方向,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叶轻意会,低声道:“多谢了!” 说罢,她立即朝着藤蔓所指的方向赶去,只见云玄倒在路中不省人事。 叶轻环顾四周,见周围没有其他亡魂,便立即上前查看。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叶轻探到云玄还有气息,终于放心了一些。 此地不宜久留,她赶紧就要带着云玄离开。但叶轻刚走几步,直觉使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天眼逐渐看远,只见炼狱之中,后卿埋头啃食着地狱的游魂,本是游散魂体的他,隐约有了实体。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盯着他,后卿回头看向叶轻,咧嘴一笑,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叶轻带着云玄,没再多留,还没等后卿说完就带着他离开。 “话真多,贫道可没耐心听完,下次记得精炼点。” 鬼门关外,众人眼巴巴地盯着,终于看见有人出来了。 叶轻放下云玄,哼哧哼哧地大喘气,差点没累到坐地上,指着昏厥的云玄就说道:“这倒霉孩子平时吃的都是什么,怎么这么沉!” 正当她略有些站不稳的时候,顾珏及时在她身后接住,“还好吗?” 叶轻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累,没事。” 云梦泽中有主修医术的弟子立即上前查看,出诊之后,给了大家一个放心的眼神。 “把你们大师兄和明真带上,一会跟我走。”叶轻立即安排,随后看向云联,郑重道:“云联,你的任务重些,立即联系云梦泽派个人去云居寺,然后通知天机府、望月楼、桃源谷、百刹堂,联合开启封魔大阵。” 云联颔首,“弟子遵命!” 叶轻随后看向云讯,“云讯,你带着其他弟子在鬼门关列阵,随时准备应战,但切记,定不能进入阴间!” 他们毕竟是肉身,进入阴间对自己本身是有折损,不到不得已,便不能进入。 云讯亦是明白,与其他弟子立即应声,“弟子听令!” 叶轻点了点头,领着弟子往王府走去。因为无患和林十七都借住在王府,顾珏又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所以直接辟出了一个院子给他们,现在云玄自然也是和无患住在一个院子。 “你们在这照顾好云玄,等会看到无患和望月楼林少主回来就与他们说声,我去宫里了。”叶轻领着弟子进房后,便离开了院子,路上撞见文晏又交代了两句,便出了王府,往皇宫赶去。 现在封印大阵虽然被毁,但他们依旧能利用地理优势再做一个法阵出来,只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弟子们在鬼门关守着,而叶轻自身一人前往御花园禁地,意图改变阵法,作封魔之用。 如果御花园时,叶轻见南面假山有些奇异痕迹,看上面留下的气息,大抵就是后卿留下的。但她没多做停留,立即往北面走去。 精灵感应到有人进入,见来人是之前的道长,减轻了一些防备。 “相比您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贫道此时来,是要改阵法的。”叶轻首先解释自己的来意。 精灵守护封印,离不开此处,但是精灵乃自然之灵,想要知道外面的事并不是难事。 方才她进来时,就见精灵很是警惕,当时已经探查过外界了。 精灵为叶轻让出了前路,但还是提醒道长:“京师的封印是师祖亲自加持的,道长身上似乎还有重伤,恐怕不容易修改。” 它能感应到,眼前之人身上的伤很重,而且还有其他的症状,只是尚未明显,它感应的有些模糊。 叶轻微笑了笑,很是无所谓道:“劳烦您担心了,待这些事结束,贫道自会好好休息。” 只是现在,她放不下心好好休息。 第296章 封魔法阵 《道元经世》中的阵法,叶轻在回云梦泽的路上便记下了,想要改变这个阵法不是难事,只是要花费不少精力。 “糟老头子出去遛弯了,还得给徒弟留个难题,等你回来,看我不薅了你的胡子!”叶轻埋怨着,盘腿坐在了地上。 云梦泽众人在鬼门关外守了一天一夜,眼睁睁看着阴间大门关上,渐渐在墙上消失,周围再没了结界的感测,便立即往师叔的府邸撤去。 “王妃已经一天没有回府了。”文晏很是礼貌地回应面前的各位道长。 云联立即发问,“施主可知师叔去了何处?” 文晏想了想,回道:“王妃不在府中,便是在宫里了。” “多谢!”众人礼貌颔首,立即转身往皇宫赶去。 担心进不了宫,众人直接御剑进宫,身于高处俯瞰皇城。 “师叔在那儿吗?”云讯指着皇宫东北角,那里隐约有师叔的踪迹。 众人确定了三师兄没看错,便缓缓落地,还没碰到地面,便感觉到满地的陷阱,顿时不敢降落。 “确定了,是师叔的手笔。”云联看着这些陷阱,立即明白了。 云讯看着四周,没看见有人,疑惑道:“师叔在哪儿啊?” “四处找找,留意陷阱。”云联说道。 众人躲躲闪闪,找遍了整个御花园都没找到人影,倒是找到了几个沾有魔气的印记。 云联站在一棵大树前若有所思,这棵大树散发的气场不一般,但是周围也没有其他入口。 “难道有别的办法?”云联观察着四周,企图找到办法验证能否进入。 “可是云梦泽弟子?” 突然一声响起,吸引了所有弟子的注意。 云联感觉似乎就是面前的声音,立即应声:“弟子正是出自云梦泽,道号云联,敢问前辈是何人?” 他的话音刚落,方才的纹丝不动的大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小门,小门缓缓打开,可见其中站着一个小精灵。 “我是此地的守护灵,阁下若是出自云梦泽,当是认识这位道长了!”精灵说着,指了指法阵边缘正在强撑着的叶轻。 “师叔!”云联情急之下就想上前,但担心守护灵不同意,只能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师叔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隐隐有些要倒下的感觉。 精灵让开了路,示意同意他们进来,说道:“她撑不了多久了,若是还想她活命,就赶紧让她休息。” 叶轻却强硬道:“就差一点了,我还撑得住。” 她花了一天一夜破解原来的法阵,眼看着就要解开,解开之后再画阵法就会容易许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弟子们方才只是远远看着就看到师叔脸色很是难看,现在近看,她脸色更是惨白。 “师叔,若是让九千岁知道……” “那就别让他知道!” 叶轻咬牙说着,继续向法阵注力,再次吞下喉间的腥甜。 弟子们干着急,云联见师叔这是说一不二了,便立即坐在了她身后,将自己的灵气送给师叔。 弟子们见着,也送上自己的灵气,多少帮些忙。 《道元经世》中的阵法,叶轻在回云梦泽的路上便记下了,想要改变这个阵法不是难事,只是要花费不少精力。 “糟老头子出去遛弯了,还得给徒弟留个难题,等你回来,看我不薅了你的胡子!”叶轻埋怨着,盘腿坐在了地上。 云梦泽众人在鬼门关外守了一天一夜,眼睁睁看着阴间大门关上,渐渐在墙上消失,周围再没了结界的感测,便立即往师叔的府邸撤去。 “王妃已经一天没有回府了。”文晏很是礼貌地回应面前的各位道长。 云联立即发问,“施主可知师叔去了何处?” 文晏想了想,回道:“王妃不在府中,便是在宫里了。” “多谢!”众人礼貌颔首,立即转身往皇宫赶去。 担心进不了宫,众人直接御剑进宫,身于高处俯瞰皇城。 “师叔在那儿吗?”云讯指着皇宫东北角,那里隐约有师叔的踪迹。 众人确定了三师兄没看错,便缓缓落地,还没碰到地面,便感觉到满地的陷阱,顿时不敢降落。 “确定了,是师叔的手笔。”云联看着这些陷阱,立即明白了。 云讯看着四周,没看见有人,疑惑道:“师叔在哪儿啊?” “四处找找,留意陷阱。”云联说道。 众人躲躲闪闪,找遍了整个御花园都没找到人影,倒是找到了几个沾有魔气的印记。 云联站在一棵大树前若有所思,这棵大树散发的气场不一般,但是周围也没有其他入口。 “难道有别的办法?”云联观察着四周,企图找到办法验证能否进入。 “可是云梦泽弟子?” 突然一声响起,吸引了所有弟子的注意。 云联感觉似乎就是面前的声音,立即应声:“弟子正是出自云梦泽,道号云联,敢问前辈是何人?” 他的话音刚落,方才的纹丝不动的大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小门,小门缓缓打开,可见其中站着一个小精灵。 “我是此地的守护灵,阁下若是出自云梦泽,当是认识这位道长了!”精灵说着,指了指法阵边缘正在强撑着的叶轻。 “师叔!”云联情急之下就想上前,但担心守护灵不同意,只能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师叔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隐隐有些要倒下的感觉。 精灵让开了路,示意同意他们进来,说道:“她撑不了多久了,若是还想她活命,就赶紧让她休息。” 叶轻却强硬道:“就差一点了,我还撑得住。” 她花了一天一夜破解原来的法阵,眼看着就要解开,解开之后再画阵法就会容易许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弟子们方才只是远远看着就看到师叔脸色很是难看,现在近看,她脸色更是惨白。 “师叔,若是让九千岁知道……” “那就别让他知道!” 叶轻咬牙说着,继续向法阵注力,再次吞下喉间的腥甜。 弟子们干着急,云联见师叔这是说一不二了,便立即坐在了她身后,将自己的灵气送给师叔。 弟子们见着,也送上自己的灵气,多少帮些忙。 第297章 众生与我 顾珏只听到小道长有身孕的事,脑子里轰隆一响,其他的就什么都没听到了。 “她怀孕了!”一时间顾珏脸上的冷漠尽数化去,缓缓走向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叶轻,他紧握着她的手,小道长的手太冷了,他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她。 长云注意到九千岁握着师叔的手在隐隐颤抖,感觉到初为人父的喜悦,但他还是有些话要让九千岁一并知道。 “九千岁,不知师叔是否与你提及她身上有伤之事?” 顾珏转头看向长云,终于对外人说了话,“伤势严重吗?” 长云惋惜地叹了一声,“若是师叔未与你提起,今日晚辈便当这罪人,提醒提醒九千岁。你们是夫妻,这些事知道也无妨。师叔身上本就有成年旧伤,一直养在云梦泽,一方面也是因为掌门想要师叔在道观里好好养伤,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养伤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否则便无法好转。” “但由于事态紧急,师叔才不得已下山,脱离了云梦泽的充盈灵气,师叔的伤势这几年就没见有好转,紧靠着山下这一点微弱的灵气,师叔就是在入不敷出。” “晚辈查看了师叔现在的情况,她似乎打过好几场大战,表面上看似无病无灾的,但她耗费的都是自己的阳寿,若是再这么下去,迟早要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顾珏咬牙看向床上昏睡不醒的小道长,想起她之前说过,她已经存活了许多年,立即问道:“修道之人不是能活很久吗?她燃命作战,伤害很大吗?” 长云又是一叹,这就是他最愁的地方,“修道之人到达一定境界的确可以延年益寿,但不是长久之计,师叔这么多年为了养伤,已经是将道行堵在自己的伤势上了,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展了。加上师叔这么浪费自己的寿元,只怕……” 顾珏的说话声有些颤抖,他怕长云接下来要说的,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只怕什么?” 长云面露慌乱,他也不像师叔这样的,可是师叔下山以后就不受控制,她每次亲自动手,需要花费多少药材才能补回来,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属于亏空状态了,别说恢复之前的活蹦乱跳了,就是醒过来都要花上一些时日了。 “九千岁,您也是担心师叔的,晚辈就这么与您说了,师叔现在不适合怀孩子,她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根本无法让孩子健康活下来。” 其实还有一件事更糟糕,他没有说罢了。 他们从开始给师叔强行灌输灵气开始,就发现师叔的孩子已经开始汲取母体营养,之后应当会越来越多,师叔要是想保这个孩子,只能放弃自己的伤。 可是这样,师叔真的能撑到十月临盆吗? “取掉孩子,她会受苦吗?”顾珏没有犹豫多久便问道。 小道长和孩子,他只会选择小道长,就算孩子与他们血脉相连,但他尚未见过一面,取代不了小道长在他心中的地位。 长云没想到九千岁会如此果决,微想了想,回道:“需要养上一阵,但比怀着孩子要保险。” 顾珏意会地点了点头,刚想同意,却又顿住了。 “等她醒来,过问她的意思再决定吧。”顾珏没想到杀伐果决的自己竟在这一刻没有狠下心,他害怕小道长想要孩子,醒来之后发现孩子没了会伤心。 如果小道长想要,他会好生劝阻,他只想小道长好好活着。 长云点了点头,也觉得九千岁说的对,他们背着师叔做决定,要是师叔不同意,也是难事。 碍于朝中还有事务,顾珏无法时时陪在叶轻身边,只要朝政结束,他便立即回到王府陪着。 云玄醒来后本想向师叔道歉,却未等到师叔醒来,便立即赶往宫中与师弟们重制封魔大阵。 各地的信封不断往京师送,云居寺、天机府、桃源谷、百刹堂的封魔大阵已经准备完毕,就等时间一到便开启。 叶轻一睡就是半个月,要不是云梦泽的弟子一直说小道长脉象平稳,顾珏的理智只会比现在还在崩溃上一些。 较于他刚上任时百姓的反对,时间渐长,顾珏这个太子倒是渐渐被百姓们承认。 百姓们的心思没有达官贵人那么多,他们只要自己能过好日子就够了。但是朝中大臣们给顾珏下的绊子还是不少,一逮到机会便试探皇上的下落,或者以太劳累的借口,企图让太子分权给其他皇子。 这些无关社稷的事,顾珏理都不理,倒是被他当做闲暇读物丢到皇上寝宫给他解闷去了。 虽然现在的奏折没有之前多了,但顾珏依旧要忙到很晚,可是为了有时间多陪陪道长,他每晚便会带着一叠奏折坐在她床前。 叶轻意识迷离之间,总感觉手边发烫,双眼微微睁开,又觉得甚是迷茫。她看向手边发烫的源头,原来是拿着奏折的顾珏靠着她的手浅眠。 一听到床上的人呼吸右边,顾珏立即清醒了过来看向床上的小道长,见她终于醒过来,满眼的欣喜,但随之又是满满的心疼,问道:“小道长感觉怎么样了?头晕吗?乏力吗?” 问着,他突然想到这些事他并不熟络,便想要出门去喊小道长的那些弟子们。 但顾珏还没离开床边,便被叶轻拉住了。 “我没事了。”叶轻说着,身体微微往床内挪了几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你困了就睡会。” 见顾珏还是不放心,叶轻又道:“我之前只是耗费了不少精气和灵气,睡一觉补回来不少。况且云梦泽教出的弟子医术不是说说的,有他们在,我不会出事的。” 顾珏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一些,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现在的顾珏是叶轻认识他以来,见过最邋遢的样子,发丝凌乱,下巴泛青,衣袍满是褶皱,看样子是好些日子没有休息好了。 “长云道长说,你有了身孕。”顾珏说着,伸手包住了小道长的手,微笑了笑。 第298章 万鬼同悲 叶轻有些惊讶,随之便是浓浓的担心。 “我……” 顾珏转身与小道长并肩坐在床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声说道:“道长想要这个孩子吗?” 叶轻抬头看向身边的顾珏,也问了这个问题:“那你呢?想要这个孩子吗?” 顾珏在小道长问起这个问题时,心中便有了答案,无疑的,他想。但是长云道长也说了,小道长现在不适合怀胎。 “如果道长不想要,以后再怀也可以,我们都年轻,也有时间……” “顾珏,你知道了。”叶轻看着顾珏的双眼,想来他应当是已经知道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才会这么说。 顾珏抿唇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说道:“小道长,保护自己更重要。” 叶轻低眉想了许久,问了一声:“如今是几日了?” 这个问题难得需要顾珏想一想,这些日子他王府、宫中两地走,其他事便鲜有分心。 “小道长睡了半月,今日当是八月初一。” 叶轻闻言摇了摇头,“没时间了,必须要赶在这个月十五解决所有事。” 叶轻正色看向顾珏,“待魔神之事结束,养伤也好,养胎也行,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魔神后卿拖久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到了顾珏眼中的顾虑,继续说道:“顾珏,你肩上的重担不会轻易卸下,我也是。其他人不懂我,你应当明白我的。” 顾珏紧抿着唇,反问道:“你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要上场吗?你不要命了?” 屋外守着的弟子闻声赶来,立即问道:“九千岁,师叔是否醒了?弟子们可否进来看一眼?” 叶轻叹声,对外喊了一声:“我没大碍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说罢,她看向顾珏,也是反问着,“我不出手,难道要看着后卿为祸人间吗?若是拦不住他,迟早要祸害到我们头上,早晚都是一样,为什么我不能上场?” 顾珏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小道长吵起来,伸手抱住了她,靠在她耳边轻声道:“为什么一定是你,不是别人?我的心大不到哪里去,除了你以外,其他都可以是过客,你还不明白吗?” 叶轻隐约听到耳边的声音有些颤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回应了顾珏的拥抱,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父皇丢弃我,母后算计我,东方家视我为工具,我只有你了。” 叶轻闻言,双眼微红,她以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心中了无牵挂,但是她现在是真栽在顾珏手上了。 “顾珏,你听我说。”叶轻说着,推开顾珏,与他对视,认真说道:“我除了是你的妻子,还是云梦泽的玄清,是百年前浩劫的参与者,后卿一直记得我,此战是我的责任,我逃不掉。” “与其畏首畏尾,倒不如准备充足,认真面对。你是一国太子,是百姓们的希望。而我和所有修道者,亦然。” 顾珏鼻尖一酸,他是明白小道长的意思的,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小道长,她已经伤重,云梦泽没有别人了吗? 但他没再过问,她说的如此认真,便是不回头的意思了。 顾珏看着叶轻的小腹再问:“真的要留下?” 叶轻轻抚自己的小腹,微笑道:“这一战,谁能活下来,就是谁命大,它也一样。” 为人父母,她也希望孩子可以顺利出生,乖乖长大。但是只能怪在它出现的时机不对。 叶轻心中其实尚有忌惮,毕竟她在后卿眼中看到的那些场景,尚不知结局到底为何? —— 听到师叔最后还是选择留下孩子,弟子们只觉得很是遗憾,但也尊重师叔的决定。 叶轻在养伤养胎之际,向各处发出了指令,只待八月十五阴盛之时,将后卿引到人间处置。 顾珏为太子,维护人世间的稳定,而各处的道家仙盟则时刻看护着非人的情况,除了封魔大阵之外,更是建了信息往来的结界,方便通行一些。 叶轻这些日子也没闲着,除了指导弟子们布阵之外,便是夜观天象。 终在一日,她看见了天边妖星。 从那之后,人间河水倒流,时而酷暑,时而飞雪。 才至初十,万鬼同悲,争先逃出地狱,结果发现人间与地狱好像没好多少。 云梦泽看着这情况很是头疼,分出人手拦截地狱游魂,提防他们攻击凡人。 游魂也是委屈,说了多少次,他们也是逃难的,躲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攻击凡人。 叶轻闲来无事,便亲自审问捉住的众鬼,“阴间怎么了?至于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敢待了?合着我们不可怕了?” 她可是记得这些个鬼魂一个个的怕他们这些修道的怕得要死,现在却全往他们这儿躲。 怎么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亡魂们也是有苦难言,看见修道之人便痛哭流涕道:“道长,救救我们吧!我们生前也不是什么大凶大恶之人,都死了还不得安宁!大魔头进了阴间以后,把地狱里的恶鬼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在阴间其他地方肆虐,眼看着阴间也要被他吃干净了!道长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云梦泽弟子见鬼魂要靠近师叔,赶紧拦住。师叔现在肚子里还有小师侄呢,怎能让污秽之物靠近? “要扒拉就扒拉我们,别靠近我们师叔!” 正沉浸在悲伤中的亡魂一愣,道长这是啥要求? 管他呢!它们现在很难过。 于是乎,众鬼寻着一个道长便扒住痛哭了起来,往日一个个害怕他们身上的法器符文,现在和阴间里的大魔头相比,道长们都可爱了许多。 叶轻沉默微思,缓步走过众鬼和弟子们,走向了不断涌出亡魂的破口。 云玄立即意识到小师叔的意图,劝阻道:“师叔,你不能进去!” 叶轻挑眉看着他,问道:“我不进去,你进去?还是他们进去?上次找你,地方我都摸熟了,进去看看就出来。” 说着,她伸手推开云玄,二话不说直接进入阴间。 但为了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叶轻还是给自己加了一层护罩。 第299章 天下奇闻 阴间还是如上次看到的一般场景,但这个破口附近全是亡魂,就等着逃离这里。 看见外头有人进来,亡魂们很是惊讶,但见是修道之人,又没那么意外了。 叶轻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缓步往前行,她一点点试探后卿的存在,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进来了。 其实要找到后卿并不难,只要顺着亡魂们逃跑的反方向找就可以了。 叶轻微蹲,稳住下盘,缓缓向前,只见后卿直接占据了忘川,拦截了所有亡魂,一个接一个地塞进自己的嘴巴。 相比半个月前看到的后卿,现在的他已经拥有了真正的实体。后卿喜食灵魂,是因为他爱吃,也是因为他可以通过摄取别人的灵魂之力为己所用。 这也是叶轻一定要尽早动手的原因,再拖下去,后卿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对于他们就是越来越棘手。 守在破口之外的弟子们等了一炷香时间没等到师叔从里头出来,都打算进去找了,终于看见师叔一脸沉思地从豁口走了出来。 云联提醒了女弟子一声,立即有女弟子上前搀扶,提防师叔跌倒。 云玄见师叔眉目间满是忧愁,便问道:“师叔,可是阴间变故极大?” 叶轻点了点头,将看到的事全部告知,而后说道:“我们的法阵在阴间没有用,所以必须把后卿往人间引。” 有弟子担忧道:“可是引来人间,变故也大了。” 叶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豁口,说道:“等他吃完底下的鬼魂,迟早要找到人间来找生魂吃。” 吃死魂比吃生魂方便,所以后卿才会直接去阴间。但是以他现在的速度,总有一天会把阴间的死魂吃完寻到人间来,既然都是迟早的事,倒不如趁后卿的实力还未到最强,他们先下手为强。 听师叔这么一说,弟子们便都明白了,总是要取舍的。 “只是,要怎么才能把后卿引出来,又能保证百姓们的平安呢?” 叶轻闻言想了想,这确实是个难题了。 王诩气喘吁吁地从宫里跑来,见道长还在,赶忙上前禀报:“道长,主子命奴才知会您一声,皇上打算传位与主子了!” “什么时候的事?”叶轻惊讶问道。 王诩回道:“就是方才,皇上的圣旨都下了,现在百官堵在皇上的寝殿外,说什么都要见皇上一面。” “但道长在寝殿内施了法,主子不让任何人进去,现在正吵着呢!您看……” 叶轻大抵是明白了,王诩这哪儿是来传消息了,就是想让她进宫找个办法化解。 的确,顾珏任太子,众臣还会觉得之后利用完或许就能丢了,但现在皇上都要传位给他了,众臣定是坐不住了。 叶轻转头看向云梦泽弟子,“你们继续想办法,发挥发挥你们当初糊弄云阳的本事,我先进宫一趟!” 弟子们面色一滞,惭愧地低声笑了笑,原来师叔都知道。 “对了!”叶轻指着云玄说道,“你小子跟我走一趟吧!” —— 众臣们堵在皇上的寝殿外吵吵着今日要见上皇上一面,当面问清楚这传位圣旨到底是真是假。 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传位给之前还针锋相对的王玉,就算现在他是皇子,有了新名字,但他依旧是个太监,怎能作为九五之尊。 加之他之前做过的腌臜事,其他皇子哪一个不比他合适? 顾珏却派人将所有大臣拦着,安安稳稳的坐在皇上的寝殿内,同样也是为了一个答复。 对于传位之事,他也是刚知道。 叶轻赶来时,就见寝殿外堆满了人,而寝殿内的两人一声不吭。 “云玄,你扩充一下床上结界的范围。”叶轻指示道。她带云玄来的原因就在这儿了,她之前一直有伤,无法维持太大的法阵,再加上皇上冷落顾珏,所以她给皇上的屏障就只是一个翻身的大小。 云玄看着床上法阵的样子,大概是明白如何做了,便盘腿坐在床前开始布阵。 叶轻寻了一处坐下,好奇地对着皇上问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想法,要传位给太子了?” 事发突然,叶轻不相信皇上是一时想开。 顾宪呆滞地看着床板,问了一句:“叶轻,你说朕真的能活着走出这个结界吗?” 没有听到回答,顾宪而后又说道:“朕听德胜说了,现在外头乱的很,满大街都是鬼魂。偌大的豊朝,为何到了朕的手上就成了这副模样?” “朕虽没有大才,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大过,为何会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叶轻其实很想说一声,其实只能怪皇上时运不济,正好就碰上了锁魔阵解封。 “若说真有什么过错,当是先帝陵墓的问题更大一些。皇上应当也知道了,先帝为了保证自己的皇陵灵气充沛,便截断了方圆五里所有灵脉,这么做的确伤天害理了些。” 人死了,若是生前大有功绩,死后飞升,但大多数人都是去往阴间投胎去了,在奈何桥上,不管生前是何身份地位,都是一碗孟婆汤的事。要是做多了伤天害理之事,那就连孟婆汤都喝不上,先丢去地狱里洗涮罪孽之后再做定夺。 所以说,皇陵建得好看又如何,并不能保证死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有这人力财力,倒不如生前多做做好事、积积德来得有用。 她话音落下,等了许久不见皇上再说话,只听顾珏突然说道:“皇上的寝陵在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规模不比先帝皇陵小。” 叶轻闻言一挑眉,这下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皇上不说话了。 云玄扩大了结界的范围,又加固了一层,随后便站起对师叔一拜,说道:“师叔,范围扩充到整个床榻,不知可否?” 叶轻转头看向床上屏障,满意地点了点头,云玄不愧是她手把手交出来的,其他的暂且不谈,但就他这一身道行,她是挺满意的。 云玄低首看了看殿中情景,见师叔没其他吩咐了,便说道:“师叔,师弟们可能还有事需要弟子帮忙,弟子先退下了。” 现在便是皇室之事了,他留在这里并不合适。 第300章 保命要紧 叶轻点了点头,江湖子弟少管庙堂之事为好。 见皇上没反应,叶轻解释道:“今后皇上可以在床榻上自由活动,但仅限于床榻上。” 顾宪一听,试探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前,方才他面前还有一道无形的东西挡着,现在似乎没有了。他小心翼翼试探边缘,发现屏障的范围真的就是整个床榻,他在床上站着也可以了。 躺了这么多日,终于能活动活动,顾宪激动地身体都在颤抖,但一时高兴,又觉得自己头昏脑涨,跌坐在了床上。 叶轻见状解释道:“贫道为皇上留住了一魂,所以皇上兴奋过度会头疼是正常的,贫道还是建议皇上好好养着,等祸端解决了再高兴也不迟。” 顾宪方才还高兴的脸色瞬间凝固,将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德胜说了,外头已经不太平了,朕到底能不能活着离开结界,你能保证吗?” 叶轻低眉微笑了笑,岂止是这件事,还有许多事宜,她都不能保证。 顾宪看她这幅样子便意会了,指着外头说道:“让外头那些不省心的进来吧!”这件事,他对着所有人一并说了。 德胜公公立即应下,命人放行,带着诸位大臣进殿。 大臣们见皇上的确还活着,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是这件事有人可以解释了,忧便是忧在少了一场大戏。 顾宪看着殿内所有人的神情,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顾珏身上,缓缓说道:“传位给太子之事,的确是朕的意思,朕没疯也没傻,之所以传位给太子,便是因为如今豊朝遇灾,朕重病缠身需卧床多日,只怕多日不得处理朝政。” “朕知道,所有人对太子都不服气。那朕就问问到场的所有皇子,让你们现在接手豊朝,你们敢吗?” 皇上此话一出,满堂皆寂静。现在谁人不知京师出现了怪物,还会吃人鬼魂。皇子们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如何处理朝政,何时接触过这种奇闻异事? 而且宫中有传闻说皇上之所以病倒,好像就是因为京中的怪物。 叶轻坐在一旁,听着所有人的心声,心中疑问:“这件事明明只有参与的人知晓,是谁走漏的消息,要知道是谁,她定要把他头撅了。” 顾宪见没人回应,冷笑了一声说道:“邀名邀功你们上赶子的来,遇到事了,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听到皇上的话,臣子们的头埋得更低。 但也有不忿之人另起话题说道:“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将皇位交于……交于……皇上,豊朝不能无后啊!” 这件事顾宪自然是放心的,他看向顾珏,却见他并未解释,略有不解。 叶轻笑了笑,对皇上说道:“皇上,太子就是这么个脾气,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顾宪明白,叶轻这是在告诉他,顾珏不会向这些人解释。 但这件事也不能由他来解释,便只能说道:“此时朕已做定夺,诸位爱卿只管尽全力辅佐储君便是。朕前半生虽无大过,但对于百姓而言,却无大功,今日决定,便是朕最后为百姓做的事。” 听到此言,顾珏终于有了反应,起身对着皇上便是一拜,回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叶轻看着皇上,企图听到他的心声,但确实如他方才说的那般,就是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多事都挺可笑的,现在他要这皇位也做不了什么,更有可能会因为继续待在这个皇位上连命都会没有。 想来,其实皇上和其他皇子、大臣并无两样,都在害怕现在的处境。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叶轻理解。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顾珏亲自为叶轻盖上了锦被,“回府还要些时间,小道长先睡会吧!” 叶轻摇了摇头,“不困,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说着,她坐了起来,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说道:“我打算把后卿从阴间引到人间来,如果有一大批人在,他肯定会上钩,所以我想……” 顾珏看着小道长直接问道:“所以小道长需要我做什么?” 叶轻抿了抿唇,她知道顾珏现在是被皇上甩锅才临危受命,心情并不是很好,但借由顾珏登基的由头,让百姓前来观礼,就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 “能不能尽快登基,到场的百姓越多越好。” “好,小道长想要多快?” 叶轻闻言一愣,没想到顾珏这么快就答应,“你不生皇上的气吗?” 顾珏直言道:“如果不是有小道长在,这件事我也不会掺和。大难在前,所有人首先想的都是自保。但是现在我有你,你会处理为祸人间的魔物,而我会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马车之内,两人对视着,不由得相视一笑,他们是彼此的支撑,也是彼此的前进动力。 —— 太子继位,登基大典就在八月十五,不过就是几日之后。 满朝文武有说顾珏为了登上皇位着急登基,也有说他登基是小,主要是为了掌权,更好接手朝政。 但顾珏接着又下令,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典礼摆设在宫外,所有百姓皆可前来观礼。 一向奢侈的九千岁提出了“一切从简”,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诡异。 叶轻将打算告诉其他人,封魔大阵也会在八月十五开启,届时所有人都需拼尽全力,重新封印后卿。 “能行吗?”林十七看着斗志昂扬的云梦泽弟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无患摇了摇头,“当年封印后卿,云梦泽十二人拿到头功,虽然现在的云梦泽弟子不如百年前初代弟子那般道行高深,但胜在人数多。” 说到人数,林十七想起一件事,“其他门派的支援这两天应该也到了,他们云梦泽忙着布置法阵,我俩闲着没事,出去接人去?” 无患没什么好反对的,遂点头同意。 偌大的皇城,在几日内变了一副模样,一边是搭建登基大典的台子,一边是道家子弟满地布置法阵,百姓们看着好奇,但又不敢触碰,便一个个支棱在路边围观。 第301章 艰巨任务 “师叔,您怀胎四月了,自己就一直没发现吗?”长云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坐着的小师叔。 他们一再劝阻小师叔明日莫要动手,但小师叔又一直确定自己能行,便只好让他来号号脉。 上次发现小师叔怀有身孕时,她脉象太虚,所以摸不出来什么,现在才发现孩子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叶轻干笑了两声,气氛略有些尴尬,她随后说道:“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奔波吗?就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这几个月,她去完皇陵就是回云梦泽,然后便是在宫里盯着后卿,一门心思全在盯着后卿上了,也就没分心做其他事了。 长云也没真想怪罪小师叔,他就是气愤为什么有人如此不珍视自己的身体。 “师叔,明日一战你真的不能上,都怀胎四月了,您还未显胎,身子骨又这么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要是真的出了事,那便是这孩子注定与这世上无缘。”叶轻冷漠地看着长云,镇定道:“云梦泽向来都是随遇而安,强求不来的东西,就莫要强求。” “可是……” 叶轻摇了摇头,示意长云不用再说下去,“明日封魔大阵一旦开启,后卿进入人间后实力便会大减,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云玄等人站在房内听到师叔的话,仍旧觉得不妥,纷纷看向九千岁,现在只有九千岁能劝师叔了。 顾珏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小道长,问了一声:“几成把握?” 云玄一听便急了,顾不得礼仪,立即说道:“九千岁,师叔不能上阵!” 九千岁明明知道师叔身上有伤,她要是上阵,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和掌门、师父,还有其他师伯交代? 叶轻也噤声了许久,盘算了一会,说道:“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能有五成。” 顾珏皱眉,否定之意即将脱口而出,但还是多问了一声,“不能再多了?” 叶轻佯装轻松地笑了笑,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随后道:“若是新皇您能看护好所有百姓,保护好自己,那么我也能护住自己。” 再未遇见顾珏前,她鲜有变数,但自从遇到他,平日里倒是多了不少新鲜感。 顾珏低眉想了想,颔首道:“好,你放手去做,疏散百姓这件事由我着手。” 叶轻看着他坚毅的目光,温笑着点了点头。 顾珏知道时间紧迫,立即出了王府,往城外疾风营而去。 叶轻坐在远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直至今日,也说不清楚。” “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什么不能做。世人皆说他冷血无情,但他最渴望、最期待的,是得到生父的认可。百官说他残暴不仁,但他一直暗地里援助各地灾情。那些道德高尚的官员们,却是剥削百姓最多的人,一直被百姓唾骂着的他,却从来不对百姓动手。” “从前,我没别的想法,待在云梦泽里,除了养伤,就是养伤,看着轻松自在,但也的确无聊。但自从下了山,看了人间诸多好风景,见了多少人间疾苦,越发觉得顾珏这般始终如一的想法难能可贵。” “他认同我、尊重我,如我对他一般。我们走在不同的路上,兜兜转转,在最高处相逢,或许即将走向不同的岔口,但我们相信,下一次还会遇见的。” 叶轻脸上挂着浅笑,手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有她和顾珏的孩子。 她也想留下这个孩子,但现在时机不对,拿掉孩子又来不及。 孩子,娘亲不是不喜欢你,倘若你能活下来,爹爹和娘亲就能和你一起看看崭新、无忧的世界。但若是有意外导致你不能降生,也请你莫要怪罪,因为……娘亲若是护不住你,恐怕连自己也会保不住。 —— 顾珏连夜奔袭至城外,疾风营内士兵听到有人靠近,立即有弓箭手准备。 李决明看着渐渐靠近的一人一骑,总觉得来人有些熟悉。 京都之内,能有这般功力的只有一人。 “放下,来的是皇上。”李决明立即下令,以防哪个手下不听话。 顾珏行至疾风营前,李决明已经出来相迎,见他来得着急,连忙上前问道:“九千岁怎么亲自来了?” 顾珏一边下马,一边说道:“召你进宫必定惹来眼线,本尊一个人出城,甩掉他们方便。” “进去再说。”顾珏取走马鞍上夹着的地图,与李决明往疾风营内走去。 李决明意会,立即命士兵严守待命,便跟着顾珏走入营帐。 顾珏将手中的地图在桌上展开,李决明看着这地图觉得有些眼熟,问道:“这不是明日的布防图吗?” 这张图还是昨日大早交上去的,为了赶出这张布防图,他和副将两夜没合眼。 顾珏点了点头,指着明日登基用的高台,说道:“明日的布防有变,疾风营与京卫护本尊与王妃上高台之后,京卫按照原定计划防守住高台四周,但你们疾风营有变化。” 他说着,指着高台的四角,四角向外延伸,画出一条线,将高台下的平地划分为四个部分。 “明日你的人便守住这四个角,听到号令,带着所有百姓和官员向东西两门撤,切记,一定要确保无人落单。” 李决明不解,“明日可是您的登基大典,把人都撤走做甚?” 九千岁开创先例,登基不在宫内,挪到宫外与民同乐,但又不让百姓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珏抬眼看向李决明,犹豫了片刻,随后说道:“明日京中的道者仙师会亲自动手铲除为祸京城的妖孽,届时不能有无辜百姓受累。” 李决明惊讶,先想到的却不是这件事的严重性,而是问道:“既然要除去妖孽,疾风营都是骁勇善战之人,疾风营愿协助道长们驱除邪祟!” 顾珏没忘道长的嘱托,否定了李决明的建议,“护住百姓为重,一定要确保所有百姓安全撤离,这就是你的任务,这件事很重要!” 第302章 活在当下 李决明自是明白,从九千岁这个时候孤身一人前来,足以看出这件事举足轻重。 “属下明白了!皇上放心!”李决明坚定应下,半跪在顾珏面前,表示自己决心。 顾珏自然是放心李决明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疾风营,赶回城内。 他难得自己走在京师的路上,看着周围百姓的烟火生活。 从前他的确是没有想要坐上皇位的想法,纵使叔伯们从小教他为君之道,他也不愿意学。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其余的,便没有那么多想法了。 可是明日就是他的登基之日,登基的理由竟然是因为他的父皇不敢坐这皇位了,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可笑。 可是现在称皇了,面对这些子民就觉得与之前不一般了。 以前他总是坐在轿中,听到的要么是谄媚,要么就是百姓们的唾骂,现在听着街边的叫卖,百姓们稀稀疏疏的议论声,突然觉得,热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明儿个阉狗的登基大典你去不去?” “去什么?去给丢豊朝颜面的人捧场吗?” 顾珏闻言,脸色一暗,冷笑了一声看向说闲话之人,却一直未动手。 但没过多久,便有反对的声音传来,“你们就知道颜面颜面!我这妇道人家别的不懂,反正现在我们家是因为你们口中的阉狗吃饱了饭,难道你们家不是吗?” “可是闹腾出这些事的,不就是他吗?” “我呸!豊朝上上下下原本井井有条,明明是皇上想要这颜面,才把民生搞得乌央乌央的,到头来还给救世之人倒扣一盆脏水。” “我可听说了,咱们的新皇上也没那么差,暗地里帮忙拨款送去战区灾区这种事没少做。平日里要是京师要是遇上什么大事,告诉京卫只怕三五个月得不到解决,但是去找疾风营的人,没几日就处理好了,反正我觉得,有德有才之人做皇帝挺好。” 反对之人又有话说了,“那你怎么不说他是个太监呢?” 支持皇上的众人面色一滞,这的确没什么好辩解的,但很快就有人说道:“只要老朽在世的时候再无战乱,那位置上是何人,与老朽何干啊?” 这些人啊!看得就是不够通透,担心那么久远以后的事做什么,新帝年轻,活的时间比他们许多人长,生前烦得身后事,也就是这些吃饱了出来闲聊的人会担心了。 “对!新帝应当不会有子嗣了,但其他王爷都还在,将来由他们的孩子继位,豊朝也不算后继无人。” 老者见众人聊着聊着争端也少了,便说道:“活在当下便好!” 说罢,老者负手离开了人群,往自己的家走去。 顾珏默默看着老者离去的背影,会心笑了笑,往王府走去。 王诩见主子回来,迎上前说道:“主子,道长们都离开了,王妃正在院子里打坐。” 顾珏点了点头,往小道长的院子走去,王诩指正道:“主子,王妃在您的院子。” 自从得知小道长病倒,又怀了孩子,顾珏别说是同床了,触碰都是小心翼翼的,这些日子便都是让小道长搬回自己的院子。 所以道长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他的院子了。 顾珏有些疑惑,但还是回自己的院子看看去。 已经院门,就见道长坐在院中的树下盘腿打坐,隐约可见周围的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向道长飞去。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叶轻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见是顾珏回来了,刚要起身就被顾珏摁住。 “不打扰道长,我就在旁边坐坐。”顾珏说着,让王诩拿一件披风出来,亲自给小道长披上。 叶轻笑起来脸侧有浅浅的酒窝,看着顾珏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安心了许多,她缓声说道:“我修的天地灵气,所以养伤就是需要吸取自然灵气。京都少见植被,所以伤都不好养。” 她在云梦泽的时候,她休息的地方除了草地就是树下。 顾珏暗自记下,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小道长修炼。 夜渐深,顾珏轻唤了小道长两声,没有听到应答,偷笑了两声。 “看来是睡着了。” 他就知道小道长撑不了多久,这些日子小道长总是犯困,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久了眼睛都直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所以小道长坐这儿打坐,肯定也坚持不了多久。 顾珏笑着,俯身将小道长抱起,轻放在床上,拢好被角。 叶轻半梦半醒,见顾珏要走,迷迷糊糊地拉住他,“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起大早呢!” 顾珏安抚着困倦的小道长,轻声道:“小道长先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结束了就休息。” 叶轻点了点头,意识渐渐涣散,又睡了下去。 顾珏坐在床边又看了小道长许久,终是起身走向书桌,提笔书写。 他若是明日有意外,朝中只怕无人掌权了,所以为了明日出事众人不会太慌乱,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如果明日云梦泽战败,父皇应当也活不下来,所以就只会剩下他的那些皇弟们,选择之下,最优的便是三皇子,虽然他手段过于残忍,但他在朝中也笼络了打破忠臣,由他继位,虽然会将其他皇子逼上绝路,但三皇子有勇有谋,已经是这么多皇子里唯一适合皇位的了。 顾珏书毕,缓缓将笔放下,待墨干,他收进信封放在了桌面上,明日他回不来,便会有人进来打扫时看见此信,但若是他明日回来了,这封信便不会让别人知道。 顾珏本还想再写信,给东方家的人,给他的母后,可是提笔之后,迟迟未下笔。 他小时对东方家的人有养育教导之恩,但长大一些,就发现东方家的人更喜欢掌控他,可是渐渐成长,对他们的感情也变淡了许多,他也分不清自己对他们到底是不满还是感激。 但到了现在,他对外人诸多嘱托,到了他们面前,却没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他的母后,除了生育之情,这么多年的协助之恩,似乎也没有更重的情义了。 顾珏思考许久,终写下“岁岁安康”四字。 第303章 四方门派 无患带着林十七在城外游荡了两日,接待了各大门派前来的支援。 加之顾珏手中的势力、东方家的旁支,以及各地前来观瞻、看热闹的百姓,一时间京师有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自从皇上意图改革京都、改革豊朝,导致京都物价飞涨,从那时开始,便有不少百姓搬出京师以求自保。所以这段时间来,京都有些清寂了。 但是现在突然又来了许多人,这是李决明有些没想到的。 “记住今天的任务了吗?”李决明面容严肃地看着源源不断入京的百姓,再次提醒手底下的士兵。 “记住了!”士兵应和道。 副将有些不解,低声问道:“既然都是要疏散,为何不直接关了城门,不让百姓们进城?” 李决明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随后道:“如果将百姓拒之门外,一传十十传百,新帝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等号令一下,将百姓撤到约定的地点,便有道长负责清理他们的记忆,比将人挡在外头省些时间。” 副将意会地点了点头,“将军,末将再去巡视一遍,午时带着所有人在宫门前集合。” 李决明点了点头,让手底下的人按照规划的忙活起来。 新帝的登基大典来的突然,很多事宜都是几日只见准备的,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他们能做的,就是让这些疏忽少一些。 林十七领着从望月楼赶来帮忙的堂兄还有桃源谷的二长老进城时,正巧撞见站在高处指挥人的李决明,挥了挥手打招呼:“李将军!” 李决明见底下的林十七眼前一亮,立即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说道:“林询,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之前林询离京好几天了,他才从王妃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还以为是林询待在国子监不自在了,王妃就告诉他,是林询的老家出了事。 他还一直遗憾没有和林询道别,没想到林询这就回来了。 林十七点了点头,回应道:“回来许久了,只是在忙着其他事,迟迟没有告诉你。” 李决明注意到林询身后跟着的人,疑惑问道:“他们……” 今日城中来了不少人,偏偏这些人是跟着林询进来的,难不成是他老家的人? 林十七闻言,立即介绍道:“这位是我堂兄,林枫。” 他没有多说,毕竟他的身份李将军不知道。 紧接着,他又介绍了桃源谷的人,“这位是云南桃源谷的二长老。” 云南桃源谷,李决明一听眼睛一亮,他是听说过这个名号的,他在北伐之前,曾在云南一带游历过,当地奉桃源谷为神祗,传说桃源谷的人医术极佳,但他们最出名之处,便是他们的毒术,可杀人于无形。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当地传说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李决明很是恭敬地拜会,好奇问道:“二位都是来观礼的?” 他以为九千岁的势力已经足够强大了,没想到九千岁竟然还认识桃源谷之人。 二长老与林枫齐齐看向林十七,受到视线,林十七赶忙上前低声道:“今日除了新帝登基,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他也不知道玄清道长有没有告诉李将军这件事,他先试探试探再说。 李决明一听,回道:“你说的是驱邪?” 林十七立即点头,低声道:“他们两队都是来协助玄清道长,也就是你口中的王妃,来帮忙驱邪除祟的。” 李决明一听,立即看向林询领进来的人,随后便对林十七知会道:“其他的我不知,上头给我的指令就是疏散百姓,事发之时,会由皇后娘娘发出指令。” 林十七明白地点了点头,对着李将军抱拳说道:“有劳了!” 李决明颔首,就见无患大师也领着人进城了,刚想打招呼,就见无患大师冷着脸直接拉走了林询。 “无……” “阿弥陀佛,贫僧很忙。”无患回了一声,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十七就走。 林十七就这么被拽着,对着李决明摆了摆手,喊道:“李将军,下回再聊!” 无患眉头微皱,立即松开了林十七的手。林十七突然没了拖曳,失去了平衡,差点踉跄跌倒,“无患!” 无患无视了林十七的愤怒,转身对天机府和百刹堂的前辈一拜,说道:“地点就在这儿了。” 等会云梦泽的弟子会强行拉开阴间大门,将后卿从阴间引出来,地点就会在这里附近。 平日里强行拽开鬼门关难度有些大,但今日是十五望日,阴间百鬼涣散,看守的鬼魂也不知去向,打开鬼门关便简单了许多。 众人点了点头,便去一边安排弟子了。 桃源谷二长老与望月楼林枫相谈甚欢,主要是因为桃源谷的人较为亲和,而林枫看起来一本正经,但和林十七一样,本质就是个话痨。 两人凑一块叽叽喳喳的,加上一起跟来的弟子也聊起天,街道上顿时热闹了许多。 但另一边,百刹堂和天机府的人就冷清了许多。百刹堂居于广海,是个杀手组织,相传只要是百刹堂接下的任务,就没有杀不掉的人。杀手生性冷血,不爱搭理人。 而天机府倒也不是不爱聊天,但因为职业需求,他们更喜欢观察别人,毕竟少见其他门派的人,天机府里还有不少文档没有写全,这是难得的机会。 叶轻在云梦泽里待着的时候,对天机府的兴趣最高,毕竟他们可是天下最八卦的人,什么奇闻异事他们都知道。 而且据说巴蜀之地美食不少,若是有一日能去看看,倒是一件美事。 百刹堂的人还以为遇上志同道合之人,正想与天机府的人示意拜会,结果就看见天机府的人齐刷刷地站在望月楼旁边听墙脚,还好他们方才没有过去。 但由于云居寺只剩下无患一人,而作为法阵中心的云梦泽需要提供法阵的支撑,只能将所有弟子派来京师协助。 京中的亡魂白天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但今日在京的人算得上是近年最多的一次,定是能将后卿引出来的。 第304章 以人为饵 皇宫中。 虽然时间紧迫,但顾珏还是让内监把皇宫何处洗刷了一遍,真是因为没时间了,不然顾珏不会只洗一遍。 顾珏端坐在镜前,内侍小心翼翼地为他束发。 有内侍小声问道:“主子,今日还要抹粉吗?” 顾珏看了一样桌上的胭脂水粉,摇了摇头,“不必了,今后都不用了。” 从前他涂脂抹粉,主要还是为了贴合气质,现在不需要了。 内侍颔首,立即将胭脂水粉撤下。 “小道长那边怎么样了?”顾珏见王诩刚从外面走进来,便问道。 王诩立即回应:“皇后娘娘已经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 顾珏点了点头,待内侍为他带好发冠和礼帽,从容起身,走向门外,朗声道:“出发吧!” 王诩颔首,高声喊道:“起驾!” 顾珏坐上龙辇,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寝殿,向奉天殿前走去。 而凤辇同时也从后宫出发,与顾珏汇合后,一同向宫外走去。 两抬轿辇稳稳当当的出了皇宫,向宫门外的高台走去。行至高台侧,两人一同下辇,并肩携手走至高台前,面对到来的所有百姓及高官站立。 现由王诩任司礼大监,念前任皇帝传位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疲乏多日,恐顾及无他,念太子勤勉,有鸿鹄之心,悲天悯人之感,选贤举能,共图新治。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如此示意帝位无假,而后又道:“登基大典开始,帝后祭祖,感先祖恩德!” 顾珏侧脸看向身边的小道长,今日的小道长很是端庄,见他看来,叶轻低声说道:“头上的东西快沉死我了!” 顾珏心中偷笑,但还是没有失了礼度,两人转身之间,顾珏轻声道:“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 叶轻瘪了瘪嘴,顾珏这是唬谁呢?这才刚开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 两人并肩走上高台,上有香炉,近上天,意在祭先祖,俯视众生。 礼部官员在旁协助,焚香祭拜之时,叶轻忽然顿住。 两人本是要下跪参拜先祖的,皇上都跪下了,皇后怎么还愣着。 叶轻迟疑了片刻,还是跪在了顾珏身边,但低声提醒道:“云梦泽弟子已经开始攻克鬼门关了。” “多久会开?”顾珏低声问道。 “半个时辰内。”叶轻预估了大概时间,毕竟今日开门不是难事,半个时辰最多了。 “好。” 两人随后起身,面向众生,再由新帝致辞。 “朕,浮萍半生,知世间冷暖,识人间疾苦,感百姓所念,思众臣所待,既为一国皇帝,朕改众多是非,与天下百姓一同,共创大同盛世!” 他话音刚落,人群后方上空突然响起一声礼炮,百姓们皆以为是为庆贺而发,纷纷回头观礼,却见他们后方不知何处出现一道黑色的大门,看着有些瘆得慌。 突然,那道黑色大门中幽幽传出低吼声,紧接着便有脚步声缓缓从门内走出,向外靠近。 叶轻双指向鬼门关,暂时控制住大门,不让后卿突然跑出来,她左手一道炽火符燃起,抛向上空。 疾风营所有将士立即会意,立即从高台四角将百姓们围住,向东西两城门撤退。 有想要溜走的百姓,便会有在城中巡逻的另一半疾风营士兵找到,送往城门处。 叶轻立即支了两道结界在高台两侧,多给疾风营的士兵拖延一些时间。 士兵们意会,在将百姓送往城门后,继续在城中搜寻,以防有百姓滞留在城中遭殃。 后卿站在门后没有踏出鬼门关,方才闻到的人魂味道少了许多,不禁对外面有些疑心。 叶轻示意底下各个门派,所有人收敛身上的修为,汲取天地灵气,引诱后卿离开鬼门关。 见后卿迟迟不出来,顾珏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对王诩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有几人开始奏乐。 叶轻转头看去,只见是顾珏平日里身边跟着的内侍,正想让他们也赶紧避难去,话未出口,就听见鬼门关的脚步声逐渐大声,更是踏出了阴间。 后卿见到眼前的一切,想要退回鬼门关,但云梦泽弟子早就提防此事,在他离开阴间的一刻,鬼门关便关上了。 “你们打扰到本座了。”后卿抬眼看着面前所有人,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百刹堂剑指后卿,高声道:“魔头为祸人间,还不束手就擒?” 后卿冷声一笑,听到这句话仿佛就是听了一句笑话,反问道:“凭什么?” 说罢,后卿的身体突然散开,化作浓浓黑雾弥漫在周围。 叶轻见状,立即将剩下的几个凡人拽到一起,做了防护法阵。 她侧身提醒顾珏道:“一会你立即带人前往城门,哪里有事先准备的防护法阵,可保所有人周全。” 云梦泽这几日不停不休,做完封魔大阵便立即做了两个防护大阵,为了不让后卿靠近,云联和云讯更是拿自己的性命做阵眼,维持整个法阵的平稳。 顾珏看着叶轻,虽然他之前答应了小道长会离去,不让小道长担心,但现在他又不舍离去了。 他担心,这一去,便再也见不到小道长。 “小道长……”顾珏所有想要挽留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化作一句,“我等你回来。” 叶轻点了点头,想将护身符咒递给顾珏,但忽而身边有异样,她立即分割了身处的法阵,将顾珏在内的其他人推到后方。 “既然不舍得离开,那就都别走了吧!”后卿幽幽地声音突然出现,身影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叶轻召出桃木剑,挡在了后卿与顾珏之间。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你!”既然后卿这么喜欢呆在人间,那她就永远把他封印在人间! 后卿看着眼前的玄清咧嘴一笑,“本座有的时候觉得玄清道长讨厌极了,但大多时候,本座都觉得你很是有趣!不如弃了那个凡人,与本座一道,他现在充其量只是人间的帝王,跟了本座,我们便是这万物的主宰!” 第305章 弄巧成拙 叶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后卿,回道:“主宰万物?我现在不行吗?” 她的话音落下,转言道:“宫羽,藤木!” 叶轻身后瞬间高悬一把青色古琴的印记,宫羽纳音响起,以木板搭建的高台瞬间出现一根藤条,藤条又伸出多根触须缠绕住后卿。 后卿立即挣脱,飞向空中,叶轻紧随其后,再度指令:“宫商,天水化冰。” 号令一下,空中突然下起一阵雨,触及到人身体后,立即化作严冰。在后卿被冰冻的瞬间,叶轻驱使藤蔓束缚后卿,将他甩回地面。 地上的人立即接应,困住后卿,为玄清道长拖延时间。 叶轻没有停顿,立即降落在高台上,对着还在护罩之内的顾珏说道:“我先带你们几人去城门。” 说罢,她引着护罩下了高台,先东门走去。 后卿已然被惹怒,大吼一声,化形的样子散去,重回之前黑炁凝聚的模样。但是他的样子比之前被困在空中的样子更大,逐渐要遮住天日一般。 叶轻顿住脚步,微思片刻,隐约猜到了后卿想要做什么。 不止叶轻,人群中有经验稍足的也猜到了后卿的打算。林枫见自家小弟在云居寺的和尚旁边,立即高声道:“无患,保护好十七!” 无患立即点头,十七他自然会护着。 林十七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要保护他了?他也是很强的好吗? “哥,你瞧不起谁呢?”林十七忿忿道。 无患轻叹了一声,示意林十七向上看。林十七很是疑惑地抬头,只见后卿的身形越来越大,从他身体散发出的黑炁渐渐遮盖天色,本是午时,却因不见天日,现下昏沉阴暗了许多。 他们修行之人不忌惮这些,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辨别身边的敌友。 “但是后卿擅长的就是蛊惑,现在天色已暗,之前逃到人间的亡魂,就成了他最得力的帮手。”叶轻正是愁绪,就见角落中躲着的亡魂突然像是受到了感召,纷纷走了出来。 之前还是呼天抢地怕极了后卿,现在这些亡魂一个个全朝着他走去。 后卿睥睨众生,指引着这些亡魂:“杀光所有人!” 叶轻闻言眉头一皱,抬脚便踹开了聚向他们的众鬼。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金光咒起,众鬼虽不敢上前,却依旧虎视眈眈。 高台下的其他人情况也不比叶轻这边好多少,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都对上了身边的亡魂,无暇顾及猖狂的后卿。 “长云。”叶轻向一旁喊道。 弟子们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所以就让长云时刻跟着她,但现在她有另一件事要拜托长云。 “弟子在!”长云立即应声。 叶轻看了看顾珏,对长云说道:“拜托你将他们送去城门。” 长云面色一滞,未应下,先问道:“师叔,你要做什么?” 叶轻抬头看着后卿,紧咬着牙关,愤然道:“不能留着这家伙!” 这一战不能输,输了则人间生灵涂炭,更是让她的师兄们白死了! 她又看了一眼顾珏,闷声道:“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叶轻摘下头上的凤冠,脱掉身上碍事的霞帔,露出身上的素色道袍。 看样子,她早就准备好出战了, 叶轻一手拿着桃木长剑,飞身向后卿。 长剑破空,劈开后卿周身黑炁。沾染到桃木剑的黑炁如同被灼烧一般消散,但黑炁却没有丝毫减少,方才在后卿身上砍出的伤痕立即愈合,仿佛没有受过伤一般。 “道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自量力。”后卿看着方才被玄清伤到的地方,觉得无关痛痒。 叶轻默不作声,长剑经过之处,削出虚空。顷刻之间,后卿巨大的身形被叶轻砍成了数块。 云梦泽弟子一边驱散面前的亡魂,一边抬头看着师叔感叹。 “师叔受了伤都这样了,巅峰时期得多强?” 在场最年迈的当属桃源谷二长老,看着空中的玄清道长也是移不开眼,缓缓道:“云梦泽十二英杰还在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无人可比拟,若是其他几人还在,天下何人与之争辉?” 云玄看着不停进攻的师叔却是担忧,“师叔还能撑多久?还是抓紧遣退了这些亡魂,上去帮忙!” 云梦泽弟子立即领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被砍成几块的后卿却没有消散的意思,缓缓又聚合在了一起,不再客气地朝玄清拍去。 叶轻灵活地闪过,凝视着后卿。后卿是魂体,她召出再多土啊树啊水啊什么的,都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但上次浩劫时给后卿下的套,他不会再中第二次。 除了陷阱法阵,还能用什么克制魂体? 叶轻想着,目光缓缓向下,看着底下被后卿操控的众鬼,心生一计。 她向后一跃,跳到后卿一时间攻击不到她的位置。 “众鬼听令!”叶轻高呼,底下方才还疯狂攻击人的亡魂瞬间定住。 云梦泽弟子立即意会,立即结出法阵,瞬间消散一大片亡魂。 百刹堂随后便意会,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在亡魂之间,双手紧握匕首,过处既湮灭。 其他门派也没愣着多久,在亡魂定住的刹那间,将所有亡魂全部斩杀。 叶轻定在半空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她方才有说什么,让他们误以为现在就动手? 后卿身形庞大,但行动迅速,立即抓住玄清摔在了地面。 叶轻方才一时间操控太多亡魂,已经有些脱力,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四肢酸疼像是裂开一般。 长云见状,反正现在身边的亡魂都没了,便赶忙前来师叔身边查看。 云玄见状也立即赶来,问道:“师叔,你怎么样?” 叶轻咬牙切齿,“我要是死了,都是被你们气死的!” “方才定住那些亡魂,我想让他们对付后卿,你们……”叶轻说着,猛地咳出一口老血。 云玄脸色有些尴尬,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件事,还以为师叔是想把亡魂解决了,让他们帮忙对付后卿。 第306章 净心神咒 事已至此,叶轻也不想追究什么,便遣云玄回战局去。 “师叔,弟子定不负师叔期望!” 说着,云玄拍了拍长云的肩膀,嘱咐他定要照顾好小师叔,随后便立即加入战局。 长云查看小师叔的情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师叔,你……” 叶轻擦掉嘴角的血,摆了摆手说道:“没大碍,死不了!” 长云抿唇,纠正道:“师叔,你也会医术,你现在身体什么状况你最清楚,真的……” 他还没说完,就见师叔盯着他,便再不敢说下去,只能嘀咕道:“师叔要是继续逞能,大罗神仙都保不住你了。” 叶轻漠然,轻声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事的。” 说着,她强撑着站了起来,攀着长云的肩膀,声音有些发虚地说道:“你去告诉云玄他们,一定不要看到后卿的双眼,切记!” 话毕,她伸手推开长云,催促他赶紧去。 长云有些不明白,这些事云梦泽弟子是知道的,师叔为何还要他再提醒一遍。 叶轻又咳了两声,走向无人看顾的顾珏身边,见顾珏一脸担忧,笑着说道:“别担心,我没事。” 说罢,她盘腿坐下,双手交叠于小腹,一时间,身边诸多灵气全部涌入她的身体,其中更是不乏方才消散开的鬼魂煞气。 纵使长云意识到了不对劲赶来,只能看见师叔的身体不断吸收周围的灵气。 这样不经过挑选的吸收,一时间能够恢复身体的灵气,但随之带来的负面影响远大于正面效益。 “师叔,快停下!”长云想上前阻止,却被师叔的结界挡住。 离叶轻最近的顾珏见状很是不解,立即对长云问道:“小道长这么做会如何?” 长云担忧地看着师叔,却又不敢直接告诉九千岁实情。但见九千岁也很是着急,只能说道:“会……因为身体吸收太多杂物,严重的话,爆体身亡。” 顾珏闻言一惊,蹲下与小道长的齐平,劝阻道:“道长,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但叶轻完全入定,身体亏空太久,只要打开豁口,身边便对所有灵气煞气狼吞虎咽,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其他声音。 顾珏皱眉,他不能坐以待毙。 说罢,他拔出身边内侍腰上的长剑,屏息凝神后,朝着空出奋力一劈。 护罩受到重创出现了一丝裂痕,瞬息间,裂痕遍布整个护罩,一阵风吹过,护罩如同被击打的琉璃一般,睡得满地都是。 顾珏将长剑往地上一插,立即上前握住小道长的双臂,企图唤醒小道长。 叶轻闻声,第一时间想到顾珏现在没有防护,很是不安全,只能强制停止,忍住要吐出的鲜血,抬眼看着眼前的人,“顾珏……” 随后,她转头对长云说道:“带着他们去城门,快!” 长云看了看九千岁和他的手下,又看向师叔,“师叔,弟子这次不能听你的!” 他要是离开了,保不齐师叔还要做出什么举动。 “长云!” 顾珏看着小道长脸色惨白,满脸的心疼,劝说道:“道长,还有其他办法吗?” 叶轻笑了笑,反问:“要是有其他法子,我至于如此吗?” 她的话音落下,只见后卿轰开所有人,一击就要向他们这儿打开。 “长云,带上其他人!”叶轻说着,带着顾珏跳到了另一侧,躲开了后卿的攻击。 唱诵佛光咒的无患立于高处,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底下帮他勘察的林十七说道:“十七,别管我,护住玄清。她曾经封印过后卿,后卿不会放过她的!” 后卿不停针对玄清,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报当年的封印之仇。 云梦泽十二英杰,死了七人,四人在云梦泽,就剩玄清一个人在京都,后卿自然是将所有怨恨都倾注在玄清身上。 林十七立即意会,飞奔向玄清道长。 但后卿的攻击没有停止,冲向玄清,一心只想撕碎她。 “哥!给把剑!”林十七一边朝玄清道长那处赶去,一边朝林枫喊道。 林枫闻声,拿出林十七的佩剑向他丢去,“自己的佩剑,下次带好!” 林十七拿到佩剑时,心中百感交集,当年他一意孤行,丢下自己的佩剑离开家门,只想证明自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现在再拿起佩剑,就是为天下苍生而战。 林十七就算被所有人轻视,他到底是出自望月楼,天下第一剑宗,出手斩断所有砍下来的黑炁,急速赶往玄清道长。 “十七!” 林十七闻声,一边闪躲身边的黑炁,一边往无患那处看去,却见黑炁之中出现了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叶轻见状,一道金光护罩丢给了顾珏,飞身前往林十七身边,捂住了他的双眼。 “太上敕令,阴灵退散!”叶轻说着,身边十二道金符轮流打在黑炁上,灼烧了后卿的双眼。 叶轻赶忙带着林十七退出战局,刚想过往他怎么样了。 冰冷的长剑不由分说地没入了她的腰腹。 “放开无患!”林十七的眼中只能看到无患被后卿挟持,便没多想,直接出剑。 叶轻紧握着长剑,不让林十七再近半分,虚声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破!” 她从来没想过,只是一道“净心神咒”,近乎花费了她所有气力。 林十七的眼睛逐渐清明,只见自己手中的剑刺中的原来是玄清道长,顿时傻了眼。 “二长老!”林十七立即喊人,桃源谷的人最擅长医术,他犯了错他认,但道长一定要活着! 二长老闻声看去,连忙赶了过来。 “林少主出了八成力,若是换了旁人,定是活不了了。”二长老看着玄清道长的伤口,不禁咋舌。 “但是玄清道长方才吸取了不少灵气,给她保住了一命,只要好好养伤,不会有事。”二长老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一堆刀剑伤药,利索地给她包扎好。 自始至终,叶轻都是微笑地看着顾珏,眼神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第307章 不共戴天 顾珏脸色越来越差,当即说道:“所有暗卫听令,协助各位仙家,斩杀魔神后卿!” 众人一愣,云梦泽弟子和疾风营的将军不是检查过一遍城里余留吗?怎么还有人? 顾珏一声令下,大批暗卫出现,他们就如同幽灵一般,隐藏于各个角落,只要他们愿意,无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暗卫接到命令,没有一个迟疑,立即加入战局,虽是肉体凡胎,但也有平息祸乱之心。 脚底下的蝼蚁越来越多,对于后卿来说,就是下肚的美食。 虽说吸食生魂比直接吃死魂要麻烦一些,但生魂极为新鲜,在他面前的又是有些修为的,他自然高兴得很。 后卿看着不停在他身上乱窜的杂碎们,虽然都不足以威胁到他,但加起来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威胁。 叶轻受了伤,流了不少血,现下看起来很是憔悴。 二长老和长云一左一右向玄清小师叔灌输灵气,以免她又囫囵吞枣。 叶轻虽有些气力,却还是不甘心坐在此处刚看着,但见场上战况,越看越是不对劲。 “不对!他要吸走他们的精魂!”叶轻说着,就要从地上站起,还没有动作,就被二长老直接摁在地上。 二长老冷哼一声,提醒道:“玄清道长还是想关心关心自己吧!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管别人。” 叶轻牙关紧咬,道理是不错,但她不能在此处袖手旁观。 后卿大开杀戒,只要抓到人就吸走他的精魂。 有些人不如百刹堂的杀手身手灵活,没躲开后卿的追击,被他捉住,但他们也不甘心赴死,便在自己身上下了爆裂符咒,只要后卿吃下他们,他们便能从后卿的内部进攻。 后卿存在于世间多年,这些人的小伎俩一眼就被他看穿,他吸食完精魂之后,便一点余地不留地将人撕碎,什么爆裂符,与他无关。 “不能让后卿继续吸**魂了!”云玄看着后卿的身形不减反增,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输的! “所有人!只要被后卿抓住,就……自散魂魄吧!”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的心情一下沉重到了极点,但他们都明白,这个办法是正确的。 “云玄道长,阻止后卿,他一直在向玄清他们靠近。”无患提醒了云玄后,立即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云玄看着后卿前进的方向,又看向师叔的位置,立即高声呼喊道:“后卿!” 后卿闻声,睥睨底下叫唤他的人,冷笑道:“本座记得你,那只猫妖死透了吗?” 云玄脸色一沉,但随即胜利一笑,“她好得很,再过几年,定能重新修回人身。” 后卿并未吃瘪,反而说道:“若是她还能修成人身,本座定要谢谢她,若不是她,本座定要再耽搁几年才破阵。” “你!”云玄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平复了自己心情,直指后卿说道,“魔头,你伤我同胞,毁我家园,我定与你不共戴天。” 说罢,他余光看向小师叔,只见二长老还在治疗,更是不敢松懈。 后卿冷笑道:“怪不得玄清放弃你。” 云玄眼中出现一丝慌乱,但立即镇定下来,说道:“前辈们放弃我,是因为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是我自己不争气,怪不了其他人。” 后卿这个时候说这些,还不就是想挑拨离间他和前辈的关系,想要让他心神大乱,趁虚而入,事不过三,这次定不会再有了。 后卿却是咋舌否定云玄这个说法,觉得云玄很是可笑,说道:“本座最喜欢玄清道长一点,就是不会以自己的立场分辨好坏。本座屠戮人间,那是本座本就与你们对立,在本座眼里,你们即为恶。不过立场不同便喊打喊杀,你们到底不如当年那十二个。” “呵。” 角落传来一声冷笑,叶轻缓缓抬头看向后卿,纠正道:“后卿,你是不是以为很了解我?” “不分好坏,的确是因为立场不同。但这种说法,用在你身上,你也不嫌臊得慌。食亡魂,吸取生魂,两道都容不下你,谈什么好坏?” 后卿听着她这话,直接将手上的道士捏死,大步向玄清走来。 叶轻身体一倾推开身后的两人,甩手便在他们身上罩了一层护罩,领着后卿往另一处。 “师叔!”长云扒着护罩,眉头紧皱着大喊。 师叔身上还有伤,现在冲上去不就是送死吗? “剑锋金!”叶轻召出一把金剑与后卿相搏。 后卿冷嘲,对这种攻击觉得无关痛痒,但那道金光砍在自己身上,黑炁顿时被灼烧,顷刻间烧去了大半。 方才几乎顶天的后卿,受了一击后,身形缩小,变成了原来的四分之一。 后卿很是疑惑地看着玄清手上的剑,那剑隐隐约约,似有若无,分明就不是真实的剑,为何会伤到他? 随后,他定睛一看,玄清握着剑的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到他的不是那把剑,而是玄清的血。 叶轻握着剑的手隐隐颤抖,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当是她流了太多血的缘故。 后卿一步一步地靠近,叶轻也缓缓后退,只听后卿阴沉说道:“玄清道长看起来风采不减当年啊!还有能耐再砍一次吗?” 叶轻咬紧牙关,手持金剑便要再向后卿刺去。 后卿一个闪身,比叶轻还要大上许多的身形却要比此时的她还要灵活许多,抓住了她攥在手心。 “不知玄清道长是否还记得,当年你的师兄们,就是像你现在这样,被我抓住,无力挣脱!”后卿放肆大笑,握着玄清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叶轻疼得面容有些扭曲,但并未叫出一声。 “很有骨气,和你师兄们一样!等你死了,这些人不会再是本座的威胁,到时候本座定会亲自踏上云山,把华阳那些个老家伙也解决了。”后卿说着,就要捏烂玄清。 叶轻本就有严重的内伤,方才被林询刺了一剑,在二长老的帮助下堪堪愈合,但内脏却被林询的内力搅得稀巴烂。 当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战,她大抵是要折在这里了。 第308章 魔神旱魃 叶轻方才囫囵吞枣了一堆没用的灵气,就是在为现在做打算,她体内的天地灵气和煞气一直靠着元神镇压,要是后卿直接吸走,没有了镇压之法,两种力量一旦爆发,就是后卿也会受伤。 她已经倾尽自己所有能力替这些后生削弱后卿的实力,待她终了,希望他们能后卿将斩杀,还人间太平。 后卿握着玄清靠近自己,开口就要吸取她的魂魄。 一直被护罩保护着的顾珏再也忍受不了,他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小道长受罪。 “啊!”顾珏双手紧紧扒着护罩,五指缓缓嵌入,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在手上,徒手撕开面前的护罩。 “九千岁……”长云看着有人徒手撕掉小师叔的护盾,顿时目瞪口呆。 他听说九千岁很强,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强悍! 不对,他现在想这个作甚? 长云就见九千岁拿起长剑,劈开了他身上的护罩,随后飞身赶往小师叔那处。 “放开她!”顾珏面色凝重,体内所有内力全灌输在剑身,一剑劈开后卿握着小道长的手。 见小道长落下,顾珏赶忙上前抱住,正要逃离之时,顾珏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 “来不及了!”顾珏将小道长往地上一抛,下面全是人,总有一个能接住她。 “带她走!” 顾珏的话音未落,身体就被后卿一把抓住。 —— “师叔!” “师叔,你怎么样了?” 叶轻听着耳边的声音,隐约有了自觉,第一时间看向保护着顾珏的护罩,却见里面没了人。 “顾珏呢?”叶轻的声音发虚。她方才隐约听到顾珏的声音,为何不见他的人? 长云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回话。 叶轻看他这副表情心里更是发慌,看向站在一边的林询,又问:“顾珏呢!” 她知道林询不会说谎,紧盯着林询,企图听到顾珏的下落。 林询紧抿着唇,他方才已经被其他人提点过了,定不能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 但是叶轻还是捕捉到了林询的眼神,他方才无意识地看了另一个方向。 叶轻挣扎着站起,朝林询方才看的地方走去。 周围的修士还在奋力与后卿做斗争,在她眼中,世界突然静止,只有高台阶梯下那一具不再有呼吸的尸体。 “顾珏……”叶轻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轻抚上顾珏的脸庞,她的手向下,搭在他的颈侧,俨然没了任何气息。 “顾珏,你醒醒。”叶轻尝试地唤醒他。 云玄看着有些不忍心,上前劝说师叔回去休息,却被师叔一把推开。 叶轻扑到顾珏的尸体上,大声骂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保护好所有人,保护好你自己,我会有办法的!你为什么不听话!” “你为什么要救我……” 在她意识完全消失以前,听到的声音就是顾珏,是顾珏救了她,替她被后卿吸取了魂魄。 叶轻想着,回头看向还在猖獗的后卿,心中的想法隐隐发酵。 她手上有些颤抖,几乎没什么力气,但还是立即拿出了腰包中的一个药瓶,抖出一颗药丸塞进了顾珏口中。 那药丸进入顾珏的口中没多时,顾珏便隐隐有了气息,将一旁的云玄看得有些发愣。 “顾珏,你等会,以后好好活着。这一难本就该我来受。” 说罢,叶轻在顾珏身边盘腿坐下,她不再压抑身体里的煞气,任由它们肆意暴走。 叶轻屏息凝神,运转身体里的天地灵气,迅速结出阵法。 云玄看着脚下的法阵,实在晦涩难懂。还没等他多做研究,师叔法阵的力量直接将他往外推。 “师叔!你要做什么?”云玄见师叔身边的邪气越来越重,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想法。 叶轻自嘲一笑,她始终要走上自己最瞧不起的路。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以吾元神力,请君入世来!” 云玄越听越不对劲,恍然明白了什么,立即命所有人推散,“快离开!离后卿越远越好!” 说罢,他立即跑向桃源谷二长老。 “玄清道长这是做什么?”二长老疑惑,玄清道长身体明明已经匮竭,哪来这么多灵气。 云玄面露悲痛之色,沉声道:“师叔……她请了邪神……” “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辄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云玄低头说道,“这是《太上天坛玉格》的话,小师叔让我一定铭记在心,她说……立于自身,若是招惹外力者,亦为邪魔外道。” 这是师叔曾经最执着之事,如今却抛去了自己的原则,师叔到底要做什么! 无患看着玄清身边越来越浓重的邪气,叹道:“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拼命再给我们争取时间。现在九千岁出了事,她是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了。” 想来,玄清定是想让后卿把九千岁的魂魄吐出来才会如此的。 “九天诸邪,凡毁天灭地者,立现!”叶轻继续召唤。 这世上能对付后卿的邪物并不多,她自己也不清楚能召出什么东西。 或者说,她可能花费了身上所有力气,也召不出一个能对付魔神后卿的邪物。 叶轻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睛也逐渐睁不开,身上的气力马上就要用光。 就在她即将枯竭之时,隐约听到一声闷响。 大地突然裂开,源自地底深处,一股岩浆缓缓上升。 岩浆之中,一个浑身通红,但没有任何毛发的怪物爬了出来。 “旱魃?”云玄既惊讶,又担心。在后卿被封印之后,掌门便撰写了一本魔神史,里面记录了大大小小有记录的魔物妖邪。 传说上古十大魔神,后卿就在其中,而他们现在看见的旱魃,亦是其中一列。 “既然都是魔神,旱魃会不会反水?”有人担忧地问道。 云梦泽弟子摇头解释,“不会的,师叔召唤出来的,它必须听师叔的,只是……” 云玄接过弟子的话,沉声说道:“只是师叔一定要撑到旱魃将后卿铲除,否则旱魃亦会暴走。” “我去帮她!”林十七立即说道,他闯了祸,他愿意赎罪。 第309章 负隅顽抗 云玄立即拉住林询,叹息着摇头道:“没用的,方才贫道试过了,进不去。” 在法阵的造诣上,在场所有人都不是小师叔的对手,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以防后卿暴走,以及接应小师叔。 “在空地四周布阵,布下天罗地网,万一……万一小师叔坚持不住,立即带小师叔离开,我们负责困住后卿和旱魃,就算毁了京师,也不能让两个魔头跑出去。” 听到大师兄的话,弟子们心里多少都有预估了。 但有弟子疑问道:“要布下天罗地网,就要将一部分人分开,不若做个传送结界,以防万一?” 他们人手分开,后卿再对付他们就轻松许多,到时候岂不是很被动? 许久不说话的百刹堂杀手看着云梦泽弟子布局,开口说道:“百刹堂的人带你们过去,回来也快些。” 云梦泽弟子伤人的花样是花里胡哨的,但跑得快的没几个,也能怪想要搞个传送结界。 林枫也适时开口:“望月楼和天机府的弟子负责接应玄清道长,接到道长,就劳烦桃源谷的各位救治了。” 二长老立即点头,他们桃源谷自当竭尽所能。 天机府的弟子一齐点头,他们这次在战场的功劳不大,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他们绝不推辞。 云梦泽弟子在方才打斗中损伤了三成,百刹堂的人剩下的也不多,但很快规划好结伴,飞身前往战场各处。 林枫看着自家弟弟不让他再乱跑了,林十七有些委屈,但自知理亏,便好生待着。 “奇怪,无患呢?”林十七环顾四周,发现无患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云居寺的事林枫也知道了,对此也对无患那和尚多上了心,闻声立即查找无患的下落。 “高台上的那个是不是他?”林枫迟疑地指着高台上的人。 林十七一眼就认出那是无患,疑惑道:“他站那么高做什么?” 林枫看他这架势,隐约猜到他的意图,“无患当是给玄清道长祈福去了。” 论资排辈,无患算得上他的前辈,无患在云居寺为大师兄,习得通明禅心,十二岁便参透佛法,身披佛光,成为云居寺最早参悟的和尚。 论起他们这一辈的修为,无患和云玄当是不相上下的。 无患孤身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的残肢断臂,一瞬间想到了云居寺的惨状,内心隐隐有些激动。 但他目光微微向下,便看见玄清和九千岁,眼底的悲戚立即收起,拿出木鱼盘腿坐下。 强行硬闯入玄清的阵法,他做不到,但在玄清的法阵上加点东西,他能姑且一试。 “一愿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好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木鱼被叩响,明明力度不大,但战场各处却都能听见。 只见一道温热的光从无患身体中散发,缓缓扩大。 突然,这光分裂出一团,缓缓向前,碰到法阵后被往回推了一段距离。但那光并未退却,一点一点地融入法阵,滋养着法阵中稳坐着的人。 叶轻感觉身体温暖了许多,脸色也好了一些,缓缓睁开眼,入眼的便是佛光,会心笑了笑。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调动所有气力操控旱魃。 受人所托前来,即使面对的是与自己相同地位的后卿,旱魃也必须打。 旱魃浑身赤红,只要稍微靠近它一些,便感觉到热气。只见它仰头长吼一声,冲向了后卿。 “旱魃!多年不见,你竟然沦落到听命于一个小道士。”后卿躲开旱魃的袭击,但旱魃身上的热气令他有些难受。 旱魃心里也在生气,它是受到感召才来的,不能反悔了。 “要你管。” 说罢,旱魃从岩浆中抽出一条铁链,奋力甩向后卿。 这铁链看起来笨重,但旱魃舞动着它,并没有任何牵绊。 方才在战场上不停叫嚣的后卿,此时却成了被打的一方。 “为什么是旱魃?”林十七低声问道。 林枫看着场上的对战,解释道:“若要分个雌雄,这旱魃便是女魔将,其本为天女,但因总是带来旱灾,所以被凡人否定,成为魔神。” “道长为坤道,所求但是能打得过后卿,召来了旱魃也算情理之中。” 后卿是彻彻底底的魔物,以吸取别人精魄为食,被凡人抵触是自然的。 但旱魃并非如此,它原是百姓求雨法事上的神位,负面角色当久了,凡人便越发不觉得它是天女,全然将它视为祸患。 受人排挤的旱魃脾气更爆了,所以百姓们干脆就直接把它唤作魔神。 今日道长将它召来,看来连它自己都认为自己是邪魔外道了。 后卿躲了多次,怒气上头,一把抓住旱魃的铁链,将它拽走,丢在一边。他猛地扑向旱魃,黑炁自从出现一张大口,直接咬住了旱魃的颈侧。 召来旱魃的叶轻也因此又受了一道伤,后卿立即意识到这件事,继续折磨旱魃,并挑拨道:“我们联手,杀了那个操控你的人,到时候人间地下,我们想去哪儿去哪儿!” 旱魃漠然瞥了他一眼,直接将他的阴谋诡计挑明,“你不就是打不过我,所以另找机会。你伤了我,那个道士会受伤,但……” “你伤到我是事实!” 旱魃发怒,双手拽住后卿,将他带到岩浆边,如今的它比后卿更加猖狂,“你不过就是个被凡人打到半残的渣滓,我毁掉你,占据这个世界的便是我了!” 后卿抓住旱魃的手,不让它将自己丢下去,反驳道:“你毁不掉我,有朝一日本座重现人间,你……” 旱魃没等他说完话,就要把后卿往岩浆里塞。 但它怎么都做不了这个动作,便忿忿看向召唤出它的道士,“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杀了他吗?” 叶轻摇了摇头,说道:“换个办法,反正就是不能烧。” 要是烧了,后卿方才吸收的那么多精魂也会一并烧毁。 旱魃不满地看着叶轻,威胁道:“你可知道惹怒我的代价?” 叶轻点了点头,“知道。但就是不能烧。” 第310章 繁事终了 旱魃捏紧手中的后卿,反正他现在跑不掉了,“你撑不了多久了,就不怕我等会杀了所有人?” 叶轻确实冷静地说道:“既然我能将你召来,就能把你送走。” 听到她这话,旱魃显然有些不屑,“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嚣张的凡人。” 但是现在它和这个道士时召唤和被召唤的关系,它必须要听她的。 旱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后卿,既然不能烧,撕掉总可以吧! 它手中抓着后卿,一把撕开黑炁,被旱魃的手触碰到,后卿不死也废。 黑炁被撕开,后卿方才吸收的精魂全部跑了出来,云玄立即吟诵归魂咒,让游魂找到回到自己的身体。至于那些身体已经被撕碎的,只能待战况结束,他们再重塑肉体了。 后卿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碎变小,趁着旱魃不注意,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飘散的一块残片上,随着风逃离了此处。 “好了,后卿解决了,该解决你们了。”旱魃咧嘴一笑,岩浆缓缓从地底涌出,它要焚烧整个世界。 可是岩浆并未扩散,还有褪去的征兆。 “不可能,你明明……”旱魃大步迈向召唤它的道士,但它渐渐的无法控制自己。 方才一瞬间,那个道士明明已经脱力,它便以为道士坚持不下去了。怎么现在又能操控它了? “我说了,我能让你来,就一定会送你走。” 法阵中,叶轻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又被隔开了一道口子,她将伤口贴在法阵上,强行命令旱魃离开。 “玄清,停下!”无患是第一个看出不对劲之人,她这么做,就是在用自己的阳寿代替气力。 就算能让旱魃回去,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叶轻淡淡一笑,“一旦开始,就停不下了。” 说罢,她又在另一只手划出一道口,两只手颤抖地撑在地上,大声敕令:“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散!” 好在有封魔大阵替她压制了一部分旱魃和后卿的实力,否则她撑不到现在。 旱魃想向前阻止,但似乎突然有一只手拽住了它的腿,将它往岩浆里拉。它用力抓住地面,即使抓出痕迹,也无法抵抗这个力道。 “若我再见到你,一定亲手杀了……” 旱魃还未说完,就被拖入岩浆之中,岩浆立即降下,开裂的地面砰地一声重新合上,仿佛一切归于平静一般。 叶轻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呼吸已经平稳的顾珏,浅浅笑了笑,终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请来邪神的法阵在她倒下的刹那间消退,地上的血迹未消,一股鲜血又从她身下涌出。 叶轻一身的青色道袍,沾染着一地的鲜血,看着有些发黑。 她终是躲不开已定的天机,但这样的结局,她愿意接受。 看守着城门和百姓的云联和云讯听着城中接连的响动,最终归于平静,心里很是慌张,目光紧紧盯着天空。 直到看着城中发出信号,天空中有了成功的指令。 “动手吧!”云联命弟子们开始消除百姓的记忆,确认没有纰漏,便赶忙往城中赶去。 百刹堂、望月楼、天机府的弟子负责收拾残局,将场上所有残肢断臂收起,好交给云梦泽的人重塑。 重塑肉身对于云梦泽不是难事,这对他们都是希望,可是玄清道长那儿,还有希望吗? 三派的人时不时看向另一处,那里聚满了人。 云梦泽所有弟子围成一个圈,作祈福法阵,而阵中的桃源谷之人手忙脚乱地给道长清理伤口。 “清理伤口都是小事,但道长现在失血太多,肚子里的孩子方才也没保住,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枯竭,只怕……”二长老面色铁青,他从未见过身体血液流的这么干的人。 但他说了话,云梦泽的弟子却并未理会他,还是埋头继续吟诵。 二长老叹了一声,命其他人继续收拾,就算道长救不回来,也要让她体面的走。 云联和云讯赶来的时候,就见小师叔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师兄师弟们不停为她祈福。 “师叔怎么了?”云联说话声隐隐有些颤抖。 云玄抬头看向云联,哽咽道:“师叔用自己的阳寿与后卿相抗……云联,我该怎么办,我保不住师叔……我该怎么办!” 云联双手托着云玄的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师叔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次一定可以。” 说罢,他示意云讯加入,云梦泽在场所有弟子改变阵法,作甘露咒。 顾珏隐隐有意识,便听到身边嘈杂不断,仔细一听,却是晦涩的经文。 可是除了这个,战场的喧嚣如今已是不见,难道他到了阴间? 他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确认自己现在的处境。 却见自己身边是云梦泽的弟子,他有些疑惑。 看见九千岁重新活过来,弟子们也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九千岁回魂不假,但桃源谷之前确认过,九千岁的经脉全被后卿捏碎,想要痊愈得花费一些时间。 怎么突然就好了? 但这件事顾珏并不知,他的目光全然在躺在地上没有气息的小道长身上。 “叶轻……”顾珏的脚步略有些踉跄,但依旧没有停止,上前抱住了小道长。 “九千岁,师叔她……”云玄想要解释,却被云联拦住。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大抵是没有亲眼目睹战况,云联此刻显得冷静了许多,他上前对九千岁劝说道:“九千岁,再让我们试一试,方才也发了信号,掌门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可否先让弟子们找回师叔的气息。” 顾珏双拳紧握着,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沉声说道:“先抬进宫,宫中安静,方便各位施法。” 云联颔首,“多谢!”遂立即命弟子带上小师叔进宫。 在经过九千岁时,云联顿步,郑重对他说道:“云梦泽上下,定竭尽所能!” 顾珏眼底神色复杂,眼睁睁看着小道长被抬远,他想跟上去看看,想亲眼确认小道长活着。 但现在,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就算任性地跟去了,对小道长也没有任何帮助。 第311章 太上皇帝 顾珏虽答应叶轻定会带人离去,但京师乃国都,疾风营和京卫能走,但暗卫不能撤,就算最后所有仙者都失败了,暗卫也会想办法把这个魔头引出京都。 而他,本是想离去不给道长添乱的,但见道长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他便挪不开步。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给道长最好的疗伤环境,城中其他事宜,皆交由他与诸位大臣处理。 在大战结束后,各派纷纷向自家报了结果。桃源谷其余弟子全部回谷,而大长老表明自己不日便会抵达京师,为玄清道长看诊。 留在云梦泽的四人收到传信时,面色却一点也没有好转,众生虽然平安,但玄清却也因此糟了难。 “我与云阳留守云梦泽和云居寺,你们二人立即出发前往京师查看,切记,定要救回师妹!”华阳本是想让两人把玄清从京都带回来,但考虑路途遥远,她只怕撑不了这么久,便只能让风致和丘垣出发前去京都看看师妹。 风致道长闻言颔首,这些年虽然不在云梦泽,但他和丘垣心中还是惦念着师兄师妹们的。 “师妹命中有劫,此战当是她的劫数。”华阳感叹了一声。 丘垣道长面露惊讶,“若是度过了,师妹可是要得道了!” 见华阳愁眉不展,云阳低声提点丘垣别乱说话,“师妹能不能撑过这劫还未可知,你快别火上浇油了!” 丘垣一听,立马闭上了嘴,不再不合时宜地乱说。 “收拾东西即刻启程吧!留在京都的孩子们也需要长辈过去看看。”华阳催促道。 风致与丘垣两人一齐点头,拿上自己的法器便出门下山往京都赶去。 华阳看着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转身对云阳说道:“你在道观里看着,我去趟后山。” “师兄,有用吗?”云阳明白师兄要去做什么,但这些年他们没少尝试,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华阳轻叹了一声,说道:“师父最是疼爱师妹,若是得知师妹出事还是不回来,想来其他事他也是不管不顾了。” 云阳颔首,站在山门口送往师弟,又目送师兄去后山。 “愿道气长存。” —— 云梦泽后山除了锁魔阵,还有一汪清泉,山顶有阵法在,但泉水不止,似从天上来,得名“天灵池”。 但弟子们不知道的是,天灵池下有一处密室,密室之内藏有一个召唤法阵,不知其存在多久,也不知连接何方。 华阳双手结印,泉水之中突然出啊先隔断,将泉水划为两部分,露出水底的台阶。 他缓步走进了密室,站在召唤法阵面前,轻叹一声,说道:“师父,您还不回来吗?小师妹出事了,只怕要熬不过去了。” 言毕,法阵依旧如以前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华阳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又道:“师父,上次浩劫,师妹也是受了重伤,但您还是将她救回来了,此次她力挽狂澜,那自己的性命相搏,她长大了。” “师父您知道吗?华阳后悔了,不该让师妹下山的,师妹下山后,整个人都变了,便开朗了,也有人情味了。但是作为师兄,我总觉得师妹似乎没了往日的执着道心。可是师父,师妹师出云梦泽,您不能坐视不理啊!” 华阳又说了一通,但法阵依旧没有动静,心中仅剩不多的希冀也消散了,很是失望地转头走向出口。 在泉水重新归于平静,华阳惆怅地返回云梦泽时,尘封许久的法阵隐隐发光,似乎是在感应着什么。 —— 京都,皇帝寝殿。 云梦泽弟子十天十夜轮流作法,用自己的灵气温养师叔,总算从鬼门关将师叔拽了回来。 但师叔体内所有生机都已经枯竭,仅剩下最后一口气还是他们手里一直攥着的,只要松手便什么都没了。 弟子们心中焦急,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翘首盼来前辈帮助。 自后卿被破,叶轻倒下,顾宪身上的护罩便破碎了。他本是害怕自己会消散,几次尝试,自己竟然能够下床,还能走出寝殿,更是可以在宫中行走。 他等了大半天,宫人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堆道士和浑身是血的叶轻,急忙拦住一名道士问道:“叶轻怎么了?” “叶轻?”小道士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小师叔在人间的化名,便说道:“师叔受伤了,施主若是没有别的事,贫道就去帮忙了。” 顾宪木讷地应了两声,本还想着等叶轻回来让她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事,但现在叶轻自己的性命都好像保不住的样子,便不抱太大希望了。 在床上带了小半年,顾宪走在路上都有些飘忽不定,但宫中不见其他人,大声喊也没有宫人回应,便再回到寝殿等着。 叶轻都这个样子了,顾珏不会不回来的。 但顾宪等了多日,没有等到顾珏来寝殿探望,顿时纳了闷。 不过这几日宫中的人倒是多了起来,顾宪便自己出门找人去了。 进宫禀报的大臣们看到走路过来的皇上很是惊讶,“皇……” 话还未出口,便想起现在的皇上已经是顾珏了,便称呼道:“太上皇!” 顾宪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料到了,但见宫道里急急忙忙的大臣们手里拿着一叠奏折,便问道:“皇上回宫了?” 大臣们也不知道太上皇和皇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能如实回答:“是,皇上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微臣也是去给皇上送公文的。” 顾宪摆了摆手,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站在原地低眉微思许久,抬步走向了御书房。 只见御书房外排了不少官员,其中不乏有他当年遣退的东方家。 但像现在这样,官员们赶着要来办公的,他还是见所未见。 见太上皇前来,大人们很是惊讶,前些日子见太上皇卧病在床,现在他能下地了,这时候来找皇上,莫不是来要回皇权? 顾宪没有理会众人的不管,缓步走进了御书房,只见顾珏端坐在书案前,面前堆满了公文。殿中有六名太监,两人在他身边伺候着,其他四人正忙着将大人们上递的奏折分门别类。 第312章 龙庭封地 不过看起来这些奏折也不全是顾珏一个人批改,有一叠奏折会被太监从后门送到外面,当是交由司礼监处理。 顾珏知道顾宪来了,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做事,但还是分心问道:“父皇有事?” 顾宪环顾了整个御书房,没有一个能坐的地方,便问道:“为何会有这么多奏折?” “一部分是京都前几日遇难,城中重建的,还有一部分是国内灾情、贪污官员查除、外邦询问,以及来年的事务。”顾珏口吻冷静地回答道。 顾宪闻言,重新审视了御书房内的奏折,“怎么之前不见这么多奏折?” 之前他从司礼监调过奏折自己审批,也没有这么大的数量。 顾珏笔锋一顿,只回道:“往日也有这么多,只是先通过司礼监,再到您的手里。” 但是现在,他就想手里有事情做,自己便不会想太多。 这些日子对于顾珏,如坐针毡,云梦泽的弟子每日都会向他通报小道长的情况,但看到小道长还是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他便觉得心中无限酸楚。 “哦,这样啊。”顾宪回应了一声,讪讪地点了点头,站在旁边还想说些什么,但见顾珏低头在忙,话到嘴边便没有再说。 “父皇还有别的事?”顾珏见他还在原地,便停下手中的事抬头问道。 看到顾珏的双眼,顾宪忽而感觉身上所有的担子都卸下了,便说道:“你忙你的,父皇只是太久没和人说话了。” 王诩见状,立即命内侍们腾出个地方给太上皇坐下。 顾宪却摆了摆手,他坐着躺着太久,今日就想站着。 “孩子,父皇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也没想要等到你和其他人的原谅,父皇现在能做的,就是不再掺和你的所有决定,从今往后,豊朝便真正交到你的手上。” “想来我顾宪仓皇一生,最出色的孩子,却是从未管教的一个,当是所有帝王中最为失败的一个,但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便是将皇位交到你的手上。” “今日过后,父皇便会离开皇宫,四处看看。皇宫困了我前半生,又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半年,这皇宫,我不想再待了。” 顾珏握笔的手一顿,转头对王诩说了一声,就见王诩拿着一份圣旨递给了太上皇。 “父皇,您寻先帝皇陵半辈子,这龙庭往后便交由您来打理,四处游荡时,您还有个归属之地。”顾珏说完,继续批阅手里的奏折,没有再多理会太上皇。 顾宪拿着手里的奏折有些烫手,心中百感交集,有封地有归属是好事,他欣然接受,但偏偏是龙庭。 顾宪看着圣旨自嘲笑了笑,看来他这个做父皇的,是得不到原谅了。 “也罢!往后你好自为之。”顾宪收了圣旨,拂袖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顾珏默默抬头看着他离开,对王诩说道:“派一批宫人和侍卫跟着,保护好太上皇。” 王诩立即应声,躬身下去办理了。他们主子就是比太上皇好上太多,主子以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要是换了别人,定是理都不会理睬已经落魄的太上皇,虽说主子没有以德报怨,但还是做到了身为儿子的道义。 太上皇前来并未给御书房带来太大的波动,大臣们依旧排着队奉上奏折,若有需要面前,便需要与王诩大监知会,再有皇上确定会见时间。 这段日子,新帝上任做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虽然底下还是有人会议论,谈起新帝以前的事,但真要出面让新帝下台,还是无人敢出手的。 太上皇获得封地后,新帝又给了其他皇子选择,要么去封地守着,要么留在朝中作为臣子,但朝中不养闲人,只要做事怠慢,还是会赶去封地。 太上皇有十数位皇子,最后仅剩两人留在朝中,其余人等拿着封地不日便离开了京都。他们也害怕啊!要是新帝一个反悔,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可就什么都没了。现在有个封地,或者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总比没命强。 —— 风致和丘垣抵达京师时,正巧碰上了不知道该怎么入宫的桃源谷大长老柊寒。 “两位道长好!” “福生无量天尊。” 风致这些年便是在桃源谷疗伤,与大长老还算相熟,便问道:“长老进京所为何事?” 柊寒拍了拍背着的药箱说道:“听闻玄清道长在大战中受了重伤,小老儿便来看看,尽绵薄之力。” 风致立即一拜,闻声道:“风致便替师妹多谢长老了!” 柊寒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还未见玄清道长的伤势,也不知小老儿能否帮上忙。” “长老,您与贫道和丘垣一道进宫吧!” 柊寒点头,他正愁进不了宫,风致就来帮忙了。 宫门守卫听闻来者是云梦泽的道长,与同伴相视了一眼,说话倒还算客气,“几位口说无凭,给个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小人也好进去通报。” 丘垣着急见师妹,便立即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守卫,说道:“贫道道号丘垣,师出云梦泽,劳烦大人通报了!” 守卫很是恭敬地双手接过,知会同伴先看着,立即跑进宫去通报。 腰牌一路递上,经锦衣卫的手送至御前,再有内监送至寝宫,给正在为皇后疗伤的云梦泽道长们过目,确认之后原路返回。待侍卫回到宫门口,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丘垣脾气不大好,但奈何这是宫里,不是云梦泽,旁边站着的又是桃源谷的人,他也不好发作,盯着宫门里头看,总算等来了报信的守卫。 “几位久等了,进宫吧。”守卫将腰牌递回,领着三位再往宫里走,至后宫,便有内监接应。 一路兜兜转转,三人总算看见了被团团围住的玄清。 “师叔!” “大长老!” 看见来人,寝宫中众人的视线立即聚焦门口。 二长老立即上前,没有多耽搁,立即和大长老交代玄清道长现在的情况。 云梦泽的弟子正要解释,风致摇了摇头,表明不用说,他已经清楚了。 第313章 白发老者 在云梦泽的同意下,柊寒缓缓走进法阵,亲自为玄清道长号脉,看他微皱起的眉头,便知道情况大抵不是很好。 柊寒诊断了好一会,缓步走出了法阵,若有所思地坐在了桌边,提笔写下了一份药单。书毕,满意地看着药单,颔首后说道:“玄清道长身体亏空太久,少说也有几十年了,短时间内当是醒不过来的。” 云梦泽所有人听闻都不太明白,风致立即问道:“玄清不是一直在云梦泽养伤吗?怎么会亏空太久?” 柊寒摇了摇头,“这事,小老儿便不知道了,怕是要等玄清道长自己醒来,问了才知道。” 风致想了想,大概是猜到了什么,便又问道:“大长老能否看出是如何亏空的?” 柊寒闻言,思索了一阵后,说道:“如何亏空的……当是体内本来就没有多少灵气,却又一直往外抽,所以她的内伤和五六十年前一样,基本没好多少。” 很多年前,云梦泽曾经打开过山门,接受了各家的访问,他们桃源谷也参加了,华阳掌门特意摆脱他给玄清道长看诊。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玄清道长的身上就有很重的伤,现在他再诊,那些伤都还在。 丘垣见风致一直沉思,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风致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华阳师兄带我们前去锁魔阵时,说过什么?” 丘垣想了想,说道:“华阳说,锁魔阵这些年一直有隐隐裂开的动静,但持续了很多年,直到近来才出现裂缝,所以才不得已派师妹下山寻找修补法阵的经书。” “对,就是这句。”风致仿佛琢磨这句话,有了一个猜测,“师妹养伤这么多年,看似学了很多东西,但修为并未精进,灵气也一直亏空,所以我猜想,师妹当是瞒着两位师兄,一直偷偷地尝试自己修补锁魔阵。” 听到这个猜想,丘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要是这么说,师妹近年来学的都是阵法就有说法解释了,所以锁魔阵实在修复不了了,她才自告奋勇决定下山寻找真正能修补锁魔阵的《道元经世》。 曾经云梦泽最能捣蛋的玄清,却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早就扛起了重担。 现在玄清的情况,人多也没什么用,风致留了几名弟子打下手,便让其他人回云梦泽去了。 “师叔,让云联回去吧!弟子留下来帮您。”云玄主动请缨。云联却是比他更合适做云梦泽未来的接班人,但他的修为比云联高上一些,留在这里会更合适。 丘垣摇了摇头,“没给云联委派任务,不代表他留下。” 云玄、云联面面相觑,没明白师叔此话的意思。 风致解释道:“云玄,你带领弟子先返回云梦泽,修整云梦泽后山的锁魔阵,你们掌门师父说了,锁魔阵早晚还会派上用场,不能荒废了。” 说罢,他又看向云联,他接触这些弟子不多,但见云联第一眼,便知道这是个沉稳的孩子,掌门师兄也提起过这个孩子,有意让他做下一任掌门。 “云联,你带一批弟子一道回荆州,但你是去云梦泽,协助无患重建云居寺。” 之所以让云联去,而不是云玄,就是想让云联多与云居寺接触接触,往后往来也有照应。况且云联为人稳妥,云居寺遭受了那么大灾祸,无患虽然一直没说,心里只怕还在难过,云联说话舒服,无患听着也不反感。 “弟子领命!”两人受命,对师叔的安排没再疑惑,带着其他弟子立即启程赶回荆州。 方才还挤了一堆人的寝殿,顿时只剩下十二人,风致和丘垣各带四人,轮流为玄清灌输灵气,既然玄清缺灵气,便试图将她的灵脉唤醒,一点一点打通。 柊寒和二长老还在一旁讨论用药问题,将云梦泽的道长们已经开始布阵,说话声也小了许多。 弟子们已经替玄清稳住了最后一口气,风致和丘垣联手将气留在玄清体内,之后只要每日为玄清灌输灵气,直至她醒来就够了。 因为云梦泽只留下十人,所以他们除了坐在法阵的其他时间里,便自行修炼,存够了灵气再交给玄清。 可这一年里,明明在桃源谷大长老和二长老的合作会诊下,玄清的外伤已经恢复完全,内伤也在云梦泽众人的温培下,也在好转的状态,可玄清就是不见醒来。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丘垣有些挫败,明明是玄清哪里有问题,他们就修复哪里,为何会不见一丝好转。 风致担忧地看着依旧没有醒来征兆的师妹,现下已经是深夜,其他弟子都去休息了,他们两人便也离开,回到房中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宫中传闻最多的,便是新帝辛勤,忙到已经昏睡了一年的皇后没有醒来,也没有休去。 新帝这一年里,近乎没有一日休息,朝廷和民间事态稍微严重,他便会亲自过目。 所有人都觉得新帝对皇后很不上心,但其实宫人很清楚,皇上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每日夜里,皇上离开御书房后便回到寝殿,寝殿的灯一夜未暗。 直到快要天亮,皇上才会去偏殿稍憩一会。 “其实皇上还是关心皇后的,只是没有说罢了。”宫女小声议论着。 “唉,皇上如此,实在令人心疼,也不知皇后娘娘何日才会醒来。” “对了,你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昏迷吗?” 宫女被问,一时间好像知道什么,但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记得了,好像前段时间是出了大事?” 几名宫女也摇了摇头,她们也是只记得发生了大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请问,你们口中的皇后住在何处?” 宫女们突然听闻有人问话,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站在不远处。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后宫!”宫女大声惊呼,马上招惹来了护卫。 第314章 修为尽废 老者见人多,不想与他们纠缠,随便挑了个人窥探他的想法,便打探到了皇后所在的位置。 “站住!” 护卫一看立即大叫不好,这个人去的方向就是寝殿,立即派一人去通知皇上。 老者进入寝殿,一挥袖便关上了寝殿大门,风致和丘垣闻声赶来,联手破门却没有任何动静。 “臭小子们,为师回来了。别砸了,外边好好守着。” 两人一听,面上大喜,小师妹看来是有救了,立即乖乖听话,在外面守着。 云清拿出一颗丹药给玄清吞下,将她扶起,一只手贴在她身后,将自己的灵气猛地灌进玄清体内。 “咳咳咳。”叶轻被这股灵气冲击得顿时吓醒,发牢骚道:“师父,现在不提倡体罚!” 云清见她醒来,呵斥道:“好在为师有先见之明,就知道你个混小子会不听话,才在你体内加了一道禁制,没想到你还真把为师给你的保命丹药给了别人吃。” 他知道玄清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就算给了她紧要关头可以保命的药丸,可能也不顶用,所以就在她身体里留了一份禁制,临死之前封闭所有感知,等她自我回升。 要不是有这个禁制,风致他们哪那么容易把玄清最后一口气留住。 不过这件事还不能让风致他们知道,毕竟玄清要不是有这个禁制拦着,玄清还可以早点醒来。 叶轻干笑了两声,她那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吗?她死了没关系,但顾珏死了,豊朝定会大乱,她也想看着顾珏好好活着,所以就把药给了顾珏。 但是想到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师父竟然才来,叶轻顿时有些气闷,“云梦泽出了事也不见您回来瞧上一眼,徒弟还以为师父是真想看着我把命搭进去。” 云清气哼了一声,嘴边的胡子也翘了起来,本来都懒得和这倒霉孩子解释了,但是心里气不过,便说道:“路上碰到逃跑的后卿了。” 叶轻面色一滞,立即问道:“他逃了?” “是啊!”云清知道小徒弟要是知道自己竭尽全力对付的后卿还是逃了,应当心里不好受,便说道:“他毕竟是魔神,你是肉体凡胎,对付不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叶轻低着头,沉声应了一句,但心情依旧很是糟糕。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云清见小徒弟这幅表情,声音也软了下来,回道:“他被人困住了,我偷偷给他下了枷锁,短时间内离不开那个小地方。” “人?”叶轻疑惑,这世上还有人能困住后卿,有此等高人,他们竟然不知。 云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就算他是魔神,也有他过不去的坎,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养伤吧!” 说到小混蛋的伤,云清就来气,顿时一改话锋,指着玄清便骂道:“你个混小子,知不知道你这一闹腾,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 叶轻摊了摊手,她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知道,现在我修为没了,孩子也没了,要不是知道有个人一直等我回来,我都不想活了。” 若是她没下过山,那倒是孑然一身,不觉得自己的死了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现在不同,她知道顾珏会等她,她必须要撑到活过来。 云清很是不满地看着没志气的小徒弟,但这大抵就是命数了,玄清明明快要得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却败在了劫数上,这大概就是玄清的命了。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往后便好好走下去。到底是留在人间,还是回云梦泽重新修炼,为师不会干涉你,但你要知道,没了一声的修为,你就是个凡人了,会受伤,会死亡。”云清还是忍不住提点道。 当初他费了多大的力气保住玄清的命,就是希望玄清能早日得道,跳出三界。 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玄清自己的选的,他虽然是师父,却是无权干涉玄清自己的选择的。 叶轻温吞一笑,虽然她醒过来了,但浑身没有力气,只能靠在床上。她看着寝殿大门,悠悠说道:“没事儿,我这辈子活的也够久的了。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天都在为锁魔阵会不会就这么破裂了而担心。下山后,又担心会不会找不到经书。担忧来担忧去,大战我经历了两次,是时候为自己活了。” 现下人才辈出,年轻一辈里,有不少资质不错的,他们缺的只是时间,再练练,将来都是能担重任的。 “真的想好了?”云清再次确认道。 只见叶轻很是确定地点了点头,云清便不再劝,转身离开了寝殿。 见师父出来,风致示意了丘垣,丘垣迎上师父,风致则进门查看小师妹是否安好。 “师父,您老进来可好?”长时间没见,丘垣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以前师兄弟们都还在的时候,也就是大师兄和小师妹和师父接触最多。 原因就是大师兄修为最高,不怕挨骂,而小师妹心大,挨了骂也当没听见。 他们其他人就没这本事了,平日里对师父恭恭敬敬的。 云清瞥了丘垣一眼,淡淡回道:“好得很。” “那师妹……”丘垣又问道。 云清长叹一声,缓步往外走。 丘垣愣在原地,没明白师父这是什么意思,转头就见风致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 丘垣心中一咯噔,连忙上前,问道:“师妹怎么了?难道还是没醒?” 风致摇了摇头,说道:“师妹一身修为尽废,问了她,她说不想回山了,想留在山下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丘垣看向寝殿门,感叹地点了点头,“我去让弟子们给他们小师叔道个别再走。” 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玄清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往后她要是想回云梦泽玩两天,他们所有人都欢迎。 柊寒见玄清道长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再养上一段时间,身体便能恢复如初。玄清道长毕竟是修道之人,即使现在没了修为,底子还在,恢复外伤的恢复能力还是比普通人要快上许多。 第315章 再顾长安(大结局) 早朝上,大臣们都在疑惑,一向认真负责的皇上为何听了一个太监传话后,便放下奏折,往后宫跑去。 齐子真挑眉看着皇上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昨夜红鸾星动,难道是皇后醒来了?” 见大臣们议论纷纷,有人站出来说道:“皇上这一年没休息过,一次早朝罢了,耽误不了大事。” 大臣们听着有理,便都退去了。 顾珏一路不停地跑回寝宫,在宫里住了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奉天殿离寝殿太远了。 他登基得突然,太上皇的后妃都没来得及撤,他的母后还住在康宁宫中,小道长便没有地方住,所以一直住在他的寝殿中。 “道长!”顾珏破门而入,却没见宫人说的白发老者,但见到坐在桌边喝水的道长。 叶轻笑了笑,说道:“以后不是道长了。” 顾珏脚步沉重地走向叶轻,生怕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试探的伸出手想要触摸。 叶轻见状,主动伸手迎上顾珏,柔声道:“顾珏,我回来了!” “回来了!”顾珏忍了一整年,终于在见到回过来的叶轻时崩溃。他紧攥着叶轻的手,怎么都不松开,一会哭一会笑的,看得叶轻也忍不住跟着他又哭又笑的。 若不是这一次,叶轻还真不知道顾珏也是会哭的。 “回来了就好。”顾珏深吸了一口气,见小道长真的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面前,心里便说不出的安稳。 叶轻笑着点了点头,缓声说道:“以后我就留在你身边,不回云梦泽修行了。” 听到这件事顾珏自然是高兴的,但他没错过小道长眼神中的神伤,问道:“是发生了什么?” 叶轻不再勉强自己,抱着顾珏,松开了自己所有情绪。 她低声啜泣道:“我从记事起便在修炼,没日没夜的练,百年前受伤后,每天每夜,我身上都在疼。” “可是我不能说,所有人都认为我能平息一切。现在我真的做到了,我不想再回到顶尖上了,尖锐得生疼。” 听着叶轻这番话,顾珏都不敢抱紧她,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往后我会陪着你,就算脚下是荆棘,我也会陪你将它除去。” —— 皇后不知道为何会昏迷,现在醒来也是突然之事。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后身份的问题。 所有都知道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娶了一位男妻,之后也没见他再娶,那么他们现在的皇后便是一男子。 虽然那里登基大典是有一人身着凤冠霞帔,但大臣们还是没听闻皇上有再娶,便一个个暗搓搓地递奏折,想让皇上换一位皇后,或者再娶些妃子。 顾珏也不藏着掖着,将皇后的身份公之于众。 以叶轻的身份,先是叶家遗孤,皇室愧对之人,而后又是云梦泽正儿八经的道长。 公布一出,各地以云梦泽为首,望月楼、桃源谷、百刹堂、天机符随后响应,一时间无人再敢质疑皇后的身份。 叶轻还是没习惯穿大袖礼服,不出面时仍旧是简单的常服,头发也不爱戴簪钗,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没有仪态的皇后了。 东方晓见着叶轻如此样子,也不多调教,她正忙着修复母子关系,对儿媳的态度自然要好些。 叶轻时不时跑去城楼看看,京师现在的安宁,都有顾珏忙碌的影子,当日广场留下的打斗痕迹,仅剩下一条裂缝,被世人奉为奇观。 一切好像恢复如常,但隐约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用四处奔波,不用修炼,叶轻整日闲得发慌,好不容易攒了一些修为,第一件事就是偷溜出皇宫。 平日里百姓们见不到的皇后,却成了鲜有人问津的算命道士。 看着坐在她不远处摆摊的无患,叶轻气的想打人。 “无患,你故意的。”叶轻说得很是肯定。 无患微笑了笑,“贫僧与你诺大京师,贫僧也就与你相熟。” 叶轻嗤声,对无患的感情牌一点也不受用,气愤道:“算卦风水,明明我更在行,凭什么来你这儿问的人更多!” 相比于叶轻的急躁,无患很是温吞,“佛家以普渡众生常现于人前,道门自修,闭门不出是常事。百姓们遇上的道士大多都是假的,就算你有些本事,百姓也不敢轻信。” “没劲。”叶轻气馁地坐会自己的位置,目光顺着无患的眼神看向在集市里溜达的林询,问道:“你和林询不在自家待着,老跑京师做什么?” 无患抿唇,怅然道:“我所见,非我心愿,倒不如来这儿痛快。” “至于十七,他是怕我还在神伤,便向家中告假,与我再游玩一段时间,过段日子便回去了。” 自从上次战场被后卿迷惑,刺伤了玄清,十七便一直耿耿于怀。 云居寺安排妥当后,他们出发的第一战,十七便说想来京师看看。他知道,十七是想来确认玄清是否安好。 叶轻闻声,一时无言。对于无患来说,现在的云居寺已经换了模样,没有他最熟悉的人,他最敬重的师父也离世了。留在云居寺,无患还没走出阴影,心里想的也是更多一些。 至于林询,她也说不上讨厌,每个人多少都会做错事,反正她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便不计较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了。 “抓人的来了。”无患余光瞥见街头急匆匆赶来的人,低声提醒道。 叶轻转头看去,讪讪笑了笑。 “我说了多少遍,出宫可以,一定要带上护卫,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顾珏上下打量着叶轻,确认她真没有出事才放心。 叶轻受了斥责,忍不住犯嘀咕:“护卫跟着一点也不自在。再说了,京师里哪儿没有你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 顾珏见她一副委屈的样子,也没舍得说重话,“反正我屡屡说,你下次还敢。行了,回宫吧,该晚膳了!” “正好饿了,走吧!”叶轻收好东西,便跟上顾珏的步伐。 无患不禁苦笑,自始至终,皇上都无视了他,怎么到现在还觉得他是敌人? 想着,他对街上晃悠地林十七喊了一声:“十七,我们也回家。” “好嘞!” 皇上治理有方,皇后身份高贵,但外界对皇上的身体还是在乎。 虽然也有传言说皇上其实不是阉人,但百姓们也都是将信将疑,毕竟他都当了那么多年太监,这哪是一个正常男子做得到的。 闲话传着传着,便有奏折上递,想让皇上过继几个孩子。 但这个传言很快就被打破,皇后再怀龙胎,得名顾长安。 (本文完) 第316章 番外 后卿仅剩一缕残魂,随风飘荡,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再醒来时,正好离一处坟头挺近,便借了里头的身体用用。 “谁在那边?” 后卿赶爬出土坑,就听到不远处有人的询问。 那人缓缓靠近,大晚上也没有掌灯,若不是她还有气息,后卿都以为她是鬼魂了。 “我……我来看亲戚。”后卿随便找了个借口。 琴筠再走进一些,很是确定地摇了摇头,“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后卿往后退了两步,他现在身体虚弱的很,没功夫和这个女人耗着。 “不认识就不认识。”说着,他便要离开。 “阁下若是需要身体,可否换一个,您用的是家兄的。”琴筠拦住借尸还魂之人。 后卿有些不敢置信,这个女人看着就是弱女子的样子,方才还在那边,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的面前。 “可附近只有这一具本座能用的躯体,本座不离开,你能拿本座怎么样?” 后卿说着,凑近女子与她对视,企图迷惑她后离去。 但琴筠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更气愤了,“家兄前些日子在战场上糟了难,被魔头吸去精魂,找不回来,已是可怜,你为何还要刁难。” 后卿闻言一愣,合着他用了他杀的人的躯体,这不巧了吗? 后卿没有一丝负罪感,驾着躯体就要离开,却被琴筠再次拦住。 “阁下从家兄体内离去,小女子有办法再给阁下找一个躯体。” 见这女子身手不错,他要离开要费点劲,便说道:“好,但在找到下一具躯体前,本座不会离开这个身体的。” 琴筠咬着嘴唇,很是气愤,带着这个陌生人离开了墓地。 两人一路往前走,琴筠走得很慢,天都快亮了,才走回家。 “你轻功那么好,为什么不走快点。”后卿忍不住问道,这人走的也太忙了,方才听到声音来的这么快,回去就跟爬似的。 琴筠答道:“我得守着你,不能让你逃了。” 借着微微亮起的天色,后卿才看到这个女人的双眼没有任何光点,手在她眼前晃悠也看不见,看来是个瞎子。 “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虽然好了,但眼睛也看不到了。家兄怕我被欺负,所以就带我离开了家族。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兄长,我活不到今日。”琴筠说着,空洞的眼中留出了两行清泪。 后卿可不吃这套,问道:“不是说能找到新躯体吗?快点被本座拿来。” 琴筠擦去脸上的泪水,缓缓往房内走去,后卿实在看不下去,抱着她进屋,“往哪儿?” 琴筠害怕得攥紧了衣袖,但此人真的只是想要个躯体,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便指了个方向。 后卿带着她进屋,在琴筠的指示下将她放在了一个木柜前。 琴筠伸手在木柜角落摸了摸,随即木柜中响起机关的声音。“咔哒”一声响起,木柜弹出了一格,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琴筠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木偶递给了后卿。 后卿接过一看,立即警惕,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天机府的东西?” 这个木偶是天机府的假人,一般是用来当间谍的,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随手就能拿出来的东西。 “看来阁下也是江湖中人,小女子的确是天机府的人,但很多年前就和天机府没什么关系了,这个假人是家兄生前之物,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交换?” 后卿看了看手里的假人,终是换了具躯壳。 假人和死人还是有区别的,死人气味太大,太容易被发现,他现在需要找个地方静养,待他重新找回能力,定要回去找玄清麻烦。 琴筠听到一声扑通响,随后便是拖曳的声音,立即问道:“你去哪儿?” 后卿打量了盲女,挥了挥手说道:“再给他埋回去。” 也省的瞎子看不见路,一个人扛着她哥去埋。 后卿正打算埋好了就离开,便听到有人喊他。 “那个,不如留下来吃顿早饭吧!”琴筠小心翼翼地将碗筷放在桌上。 后卿瞥了一眼琴筠,说道:“本座一副假人躯壳吃什么饭?” “哦。”琴筠应了一声,自己吃了起来。 “阁下叫什么?” “阁下生前有何期盼,为什么要借尸还魂?” “阁下能不能告诉我,游散在人间的魂魄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找到路?” “您说……家兄会不会也找到身体,在另一个地方活下去了?” 后卿看着琴筠不停文化,本还觉得挺烦的,但隐约见她眼里有光,那不是能够见到事物的光彩,而是心中的希冀。 若是他盘算得不错,他占据的这缕残魂应当就是琴筠她兄长的。吃进他肚子的,他不可能自己吐出来。 难怪他会来这个地方。 “我叫……”后卿看了看琴筠,改口道,“钱仲,我叫钱仲。” “钱仲……”琴筠跟着念了两遍,仰头笑道:“钱大哥你好!” 后卿愣住,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灼烧。难道是旱魃的缘故? “那是你在愧疚。” “谁?”后卿看向四周,没发现有人在,再看向琴筠,她已经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云清缓缓从天而降,上下打量着后卿,“你杀了她的兄长,吃了她兄长的魂魄,还掘了她兄长的坟。可怜姑娘家一个人,以后要受些苦难了。” 后卿一眼就认出云清,叫嚣道:“云清!若不是你,本座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云清冷呵一声,不大爱搭理他:“上次贫道伤了你是不错,但这次你输在贫道的徒子徒孙手上,关贫道什么事?” 见后卿气愤,云清还着急赶路,便提点道:“你用的这假人真正意义上是天机府傀儡,不能离开操控者太远,也不能杀了操控者。” 云清说着,挥了挥袖,只见琴筠和后卿之间果然有缕缕丝线连着。这傀儡原是琴筠兄长的,兄长死后,傀儡顺位交到琴筠手里,现下她便是后卿的操控者。 但显然琴筠似乎并不知道假人是傀儡之事,毕竟知道此事的,要么是会操控的,要么就是他这种,活的够久的。 “你欠了这孩子太多,是该吃点亏了。”云清不嫌事大,加固了两人之间的丝线,命运这东西,可比任何法阵都要牢靠。 说罢,云清消失在山林之间,继续赶路去了。 后卿尝试着离开,但果然和云清说的一样,到了一定的距离,他就走不了了。 他很是气闷的坐回了琴筠的旁边,她似乎进入了梦乡,时不时呢喃一声:“哥哥。” 后卿双肩一耷拉,俯身抱起琴筠,带她到床上睡去。 琴筠紧紧抓着后卿的衣袖,梦话全是她的兄长,眼角隐约泛着泪光。 后卿轻叹一声,坐在了床沿,看着抓着自己的小手,怒极反笑,“算了,我欠你的。” 替她兄长陪她走完这辈子,就算是赎罪了。 想他本是叱咤风云的魔神后卿,往后多年要困在这个女人身边,还是有些吃瘪的。 但在后卿没有看到,他与琴筠之间的丝线有一根为红色,如同月老红绳一般。 往后多年,他陪着琴筠一起生活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当真没再提一句要找玄清麻烦的话。 五十年后,琴筠终老。 后卿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坐在他们往昔一起生活的屋子里,不知道自己开干什么。 操控者已死,他已是自由身,可是他却还是觉得自己被牵绊住。 “定是云清搞的鬼!” 后卿将一切都归咎于云清,气愤的冲去阴间,追上了即将投胎的琴筠。 “一起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