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初久》 楔子 夜色笼罩的山林里,鬼气森森,但里面,却是比白天更加热闹。 只不过,是属于一群鬼魂的热闹。 “今天,老夫就给你们讲讲八万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 这可是千万年以来魔界唯一一次举全族之力挑起的大战,那场面可谓壮观啊,不管仙界还是魔界,战争引发的天火焚烧了七七四十九天,连最下层的人界也不能幸免,三界之内能烧的东西都在这场天火中焚尽,尤其是人界,区区人族怎能抵抗得了熊熊天火,在这一场天火中,人族几乎灭绝。 最后,是远古四真神之一的花神引来世间至纯至净的天河之水,这才灭了那熊熊天火。” “后来呢?”穿着一身青色罗裙的娇美女子兴致勃勃地凑了进来。 几个面色青白的野鬼见怪不怪地瞥了小姑娘一眼,继续把目光投向讲故事的白须老者。 老者高深莫测地抚了抚长长的白须,“尔等孤陋寡闻之辈,又怎知这其中的凶险。 那天河之水,乃早已陨落的水神元神所化,流淌于九重天之上,哪是那么容易引渡的。 花神以其元神为祭,才引下这天河之水,在天火灭尽之后,花神的神魂,便也散了……” “胡说胡说。”老者还没讲完,就被青衣小姑娘连声打断。 小姑娘不屑地睨了老者一眼,“花神明明还好好活着,哪来的神魂尽散,你这小老头,死了还编谎话骗鬼呢。”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无知小儿,哪里晓得其中的曲折……罢了罢了,今天就说到这,老夫也该去采点阴气补补了。”说完便起身往林子深处走去,边走边叹道:“无礼小儿,无知,无知……” 故事听了一半就没了,几个野鬼甚感无趣,便纷纷散了。只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样的小野鬼留了下来,慢悠悠地飘到青衣小姑娘旁边,“初久,许久不见你来了,这些日子你上哪去了?” 这只野鬼名初十,与初久已相识多年。在这人间游离太久无法转世的野鬼,都已不记得前世,自然也都是无名无姓,初久与他时常混迹一处,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初十,不但念起来顺口,还排在她后面,初久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 听了初十问她,初久郁闷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杂草,“别说了,姜离前些天回来了,赵信陵那混蛋告了我一状,说我贪图玩乐,不曾用心修炼,让姜离好好罚了我一顿,我被关了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才放出来。” “他也是为了你好。”初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苦口婆心的给她讲道理,“你的原身可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聚魂草,除了我们鬼族,其他族类哪个不想拿你炼药,虽然有左圣使给你撑腰,魔族无人敢觊觎你,但你没有点防身的本事,万一哪天左圣使不在,你被谁生吃了都不知道。” 初久也知道初十说的有道理,便闷闷的不再多言,转眼看到不远处鬼火忽隐忽现,便知又有山间鬼怪聚一起唠嗑,立刻便来了精神,拉上初十往那边奔去。 初久是世间仅有的一株聚魂草成精,如这名字所言,有着聚人神魂,起死回生之效,除了鬼族以外的其他族类,但凡还余一缕残魂,用她炼成药服下,都能起死回生,是以,无论人、仙、妖,还是魔,都想将她据为己有。不过,初久灵智初开起就生在魔界,受魔界左圣使姜离护佑,在魔界向来都是横着走的,并没有哪个魔敢打她的主意,因此,对于身边人耳提面命的小心,她总觉得他们太过紧张了。 除此之外,有一个问题初久实在想不通,她生在魔界,但却奇怪的有着满身的仙气,实在是不该,也正因如此,魔界中人除了赵信陵这个被姜离安排保护她的暗卫外,没有一个魔愿意搭理她。魔不愿搭理,仙、妖、人又觊觎她,别无他选之下,初久只好整日混迹在一群鬼族中间,与鬼为伍。 晨光初现,诺大的宅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初久轻手轻脚地从后院的围墙爬了进来。心中再一次把姜离禁了院子方圆十里的法术的行为吐槽了一遍。 姜离是个奇怪的魔,其他的魔住的地方都是要么屋前挂副骷髅,要么整个屋子就是一尊骷髅样,总之就是怎么吓人怎么来,以彰显自己的凶狠和威严。就只有姜离住的这地方,不但鸟语花香,后院还有小桥流水,半点威势都没有,但不得不说,在魔界这寸草不生之地,能维持这么一个环境优美的院落,委实不易。 初久坐在墙头好好观赏了一遍院里熟悉的风景,正准备下去,一个讨厌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主上说担心你又爬墙回来,特意撤了院外的禁制,难道你没发现?” 废话,发现了她还用废那么大力气?初久恨恨地咬紧一口银牙,抬头时却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这不许久不曾爬墙,怕生疏了嘛,多练练,呵呵。” 赵信陵坐在一棵茂盛的大树枝头,俯视着她配合地点头,“原来如此。小初久这般勤勉,难怪爬墙的功夫比法术精通那么多。” 初久尴尬地摸摸鼻子,有气无力地问道:“姜离呢,可起身了?” 赵信陵朝书房的方向指了指,“在书房等你呢。” 初久不再看他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一溜烟往书房跑去。 书房内,男子一袭白衣简单地披在身上,散着一头墨色长发,手持竹简,专注地翻看着。这一身出尘的清贵之气,哪有半分魔的气息,分明是仙人之姿。 初久偷偷扒在门口往里看,不敢出声打扰。 摸着良心说,姜离对她委实不错,从她灵智初开,就一直傍于姜离身侧,转眼已逾千年,在这期间,姜离从未对她疾言厉色,除了督促她修习法术严厉了些,几乎是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初久甚至肯定,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姜离也会想办法去摘。可不知怎的,她对姜离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惧意,即使知道姜离对她千依百顺,她也从不要求太过,有所求时,她总是第一时间找赵信陵,而不是姜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姜离终于施舍了她一个眼神,叹道,“若我不叫你,你打算在门外看多久。”语气中竟带了些无奈。 初久慢腾腾地挪了过去,一抬头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姜离,你今天起得好早。” 姜离温和地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不早,等了你一宿。” 讨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初久傻傻地抬手揉了揉脸颊。这个话,怎么接?心虚地偷瞄了几眼姜离,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着实拿不准他的意思,最后只能认怂,“我错了,不该贪玩跑到人魔边界找那里的野鬼玩……” 姜离知道,在魔界,除了他和赵信陵,初久再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而赵信陵生性不拘,总爱逗弄她,至于他自己,尽管他努力向她示好,努力把所有的温柔给她,她也怕他,刻在骨子里的惧怕。 想到这里,心口传来闷闷的痛意。 “阿久,我这次出去,寻到了提炼最纯净的掩息香,应该能掩住你的气息。” 看着初久徒然亮起来的眼睛,姜离的心情也被感染,“若你实在嫌这魔界无聊了,我们便去人界走走。” “好啊好啊!”初久点头如捣蒜,随即又疑惑起来,“可姜离你不是说,外界危险,我不能出魔界吗?” “有我在,无妨。” 初久立刻开心起来,虽然没见过姜离动手,但是她知道,姜离很厉害,有他在,的确是去哪里都无妨。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待我了了魔界中的琐事,最多三天,我们便走。” “那我去收拾收拾。”初久一蹦一跳地出了门,遇到门外的赵信陵,难得友好地向他问了声好,把赵信陵吓了一跳。 “主上。”赵信陵进了门,收起平日的嬉笑,恭敬地向姜离行礼。 “你看,她很开心。”早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但姜离的目光还是没有收回来。 赵信陵也把目光投向了门外初久消失的地方,像是透过那里看到了更远的过去,叹道,“她本就是不愿受约束的性子。” 姜离这才把目光转向他,“你可还在怪我?” “属下不敢。”赵信陵收回目光,再次恭敬地低头行礼。 “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不必如此。”姜离的身上顿时恢复了平日的凌厉气息,看着赵信陵的目光也带了几分上位者不容侵犯的威压,“朔言星君。” 赵信陵顶着威压强撑着抬起了头,“既已堕了魔道,天地间便再无朔言星君,只有魔界左圣使的暗卫,赵信陵。” 姜离默默收了对赵信陵施展的威压,舌尖尝到一丝腥甜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赵信陵不过提了一句初久,他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他明白,自己已生了心魔。以前还能彻底压制,但这次为取掩息香,受了点不值一提的小伤,竟也能让心魔有了可乘之机。 赵信陵感到身上的威压徒然消失,拧眉看着姜离,“你刚才的气息,有些不对。” “无妨。”姜离不欲与他多言,很自然的把话题转到其他的方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打算带阿久去人界。” 赵信陵果然很容易的便被转移了视线,“她不好了吗?” “神魂已有破裂的迹象,急需补魂。”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赵信陵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 见他这样,姜离也不再看他,只道了一句,“你七魄不全,不能离开魔界,便好好留在这等她回来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魔宫。 魔尊玉瓒是魔界之中除姜离外唯一一个颇具风雅的人,因此他的魔宫也是别具风味,除了整体色彩偏暗,其余的格局、装饰都讲究得很,自然,也是极尽奢侈的。 此时,姜离与玉瓒隔着千年白玉桌,正像多年的好友一样对坐饮酒。 “当真要走?”玉瓒亲自给姜离斟酒,丝毫没有魔尊高高在上的样子,“当初我最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神仙,也不愿收留你和那惹事的聚魂草,是你厚脸皮的赖着,赶都赶不走。怎么,如今外面没人能为难你了?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姜离饮尽杯中美酒,云淡风轻地说道:“若我记的没错,当初之所以没把我们赶走,是因为你打不过我。” 玉瓒举杯的手有些僵硬,待要发作一通,却又听姜离开口道。 “七千年了,阿久的魂魄已经渐渐虚弱,有了破裂的迹象,魔界中魔气太重,本就不适合她养魂。如今我已寻到掩息香,不用再担心身份被识破,是时候到人界寻些游魂给她补补了。” 玉瓒赌气似的将杯中的酒一口灌下,“以魂补魂,如此有违道义的逆天之法,我魔族都没人敢试,你堂堂上古真神……真是疯了。” 姜离一声嗤笑,满满的嘲讽之意,“有违道义?呵,你以为用聚魂草补魂就仅仅只需要一株无意识的草做药吗?我当初是那般愚蠢,竟然只以为是取一株区区仙草做药引,殊不知,这不过是另一种以魂补魂之法。” 说着,姜离又狠狠灌了口酒,烈酒入腹,气急的神魂才有了一丝清明。 “我寻遍四海八荒,终于得到一株聚魂草,欢欢喜喜的回到九重天,却被告知要想聚齐花神魂魄,还需要令聚魂草生灵智,强大它自身的神魂,才足以聚花神之魂。 世间生灵用她补魂就是顺应天道,我用其他魂魄补她之魂就是逆天而行?真真可笑。” 玉瓒与他相交几千年,哪里不知他心中苦闷,便也无话可劝,只默默的再给他的酒杯斟满美酒。 姜离强行扫去愤恨的情绪,对玉瓒举杯道,“今日一别,怕是无缘再见了,这么多年,多谢魔尊相护。姜离在这敬你一杯。” 玉瓒不在意地冲他摆摆手,“你借我地盘护你那聚魂草,我借你上古真神的威名震慑其他族类,本就是各取所需,不必如此客套。” 姜离笑了笑,说道,“除了谢你多年相护之恩,还有一事相求。” “不必多说,无非是你身死之后再护一次那聚魂草。一回生二回熟,本尊心里有数。” 姜离不再多言,再敬了他一杯酒,把心中满满的谢意,以一杯美酒相代。 浮生酒馆 在凉州城一个不起眼的街巷里,新开了一家酒馆,名曰“浮生”。 酒馆店面不大,酒却是酿的极好,吸引了众多酒客。但这酒馆有个奇怪的规矩,每天只出一坛酒,且这酒只卖有缘人,无缘之人,你再有钱也不一定能喝上他家的酒。 说来也怪,店家臭规矩那么多,但想喝那酒的人却只增不减,因此,这浮生酒馆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竟闻名于凉州城,城内无人不识浮生酒。 初久无聊地趴在柜台上,熟练地打发着无缘买酒的客人,不时把视线转到门外,神情中带了几分急切。 姜离说过今天会有真正的客人前来,怎的等了一早上还没有动静。 正想着,一阵清脆的护花铃声徒然响起。 初久立马打起精神,匆匆关了铺门。 终于来了。 这次的客人,不是人,准确的说,这是一个刚死不久的游魂。 这游魂身上的衣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死前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初久长年混迹孤魂野鬼之间,对鬼魂有着莫名的亲切感。挥手关了店门后,立刻扬起笑脸把她迎了进去。 进到院里,穿过院中曲折游廊,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厅堂。远远的,便看到姜离早已在厅中等候。 初久引着游魂进去,然后很自觉的在姜离边上站立,一幅乖巧模样。 游魂向着姜离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小女子李荟蔚,听闻浮生酒寻有缘人,可为有缘人圆一个心愿。” 初久在一旁忍不住心中腹诽,什么有缘人?什么圆愿?只不过是某人为了掩饰罪行瞎编的鬼话罢了。 姜离受了礼,微一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姑娘请坐。在下浮生酒馆老板,姜离。传闻确有其事,但这代价,李姑娘可一并了解了?” 李荟蔚没有坐下,交叠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紧张。“饮浮生酒者,神魂归浮生酒馆所有。” 姜离点了点头,凭空变出一壶酒来,取了桌上的琉璃杯斟满酒,递向李荟蔚,“李姑娘可愿一品?” “既然来了,自然是愿意的。”李荟蔚没有犹豫,接过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着她如此干脆的喝下浮生酒,姜离满意的勾起了嘴角,“不过,在谈生意之前,姜某这有件小事,还望李姑娘应允。” “姜老板请讲。” “我家阿久喜欢看戏。”姜离满脸笑意地看了看初久,再转回视线对李荟蔚道,“我们想到你身死之地,一观前尘往事。” 初久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姜离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啊,这李家小姐死了都不能入轮回,一看就是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但在姜离眼里,不过就是一场戏。 好吧,对她来说也一样。但是,她不会说的那么直白,那么……伤人。 这看戏一说,还得从半月前一桩生意说起,那次客人的心愿是回到过去,再经历一遍与他早死的心上人相识相爱的过程。姜离便顺道带着初久去人家记忆里走了一遭,这不看不知道,看了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人生如戏。于是初久就此爱上了看别人的戏。 自此,浮生酒馆就多了观客人往事一条。 李荟蔚明显是不愿的,应该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伤口供别人观赏,但最后,她还是点了头。 “那么,姑娘所求为何?” “我想要让一个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 姜离与初久跟着李荟蔚到了一座大宅门前,大门正中挂着一个巨大鎏金匾额,上面写着“李府”二字。门口两尊活灵活现的石狮,朱红色的大门,白玉台阶,头顶是彩色琉璃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二人一鬼在门口停了下来,不用李荟蔚说,二人便看出宅院四周都布上了驱鬼的符阵,布阵之人竟还有些道行。 姜离随手捏了个隐身诀,隐去两人身行,再走近院墙,欲抹去符阵。 “我来我来。”初久殷勤地跑了过去,“这种小事,交给我就成。” 自到了人界以来,姜离事事亲力亲为,两人吃喝住行他一力包揽,要不是初久抢先揽下看铺子的活,她就真的是半点用处都没了。于是初久只能凡事抢着干,方才能不显得那么……吃喝等死。 挨近院墙,利索的捏了个破阵诀,“破!” 啊嘞?什么情况?初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这……一个小小的凡间驱鬼符阵,她竟然破不了?想她堂堂天地间唯一一株聚魂草成精,好歹也在魔界摸爬滚打了几千年,一个凡间小修士布下的小符阵都破不了,这面子往哪放? 姜离摇头失笑,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宠溺,“阿久,这凡间的小符阵,用净尘诀抹了就可。” 对啊,小的符阵法力太弱,破阵诀起不到作用。初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许久没动过手,有些生疏了。” 姜离不语,带着温和的笑耐心地等着她破阵。 李荟蔚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个人的相处,男子的心意一目了然,而女子,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但她却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若什么都一清二楚了,反而束手束脚。 —— 进到宅中,初久只觉眼睛被金光闪了闪,真真是富贵滔天。花园中随便一簇不起眼的花草,或许就是普通百姓十几年的花销,更别说厅里摆放的上好紫檀木桌椅,以及各种价值连城的摆件茶具,脚踩实地,初久无意中扫了眼厅内的地面,竟然都是用白玉、青玉等上等玉石铺就。初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走的时候能不能钻个空子偷偷翘块地砖,或者顺套茶具啥的……呸呸呸,咱是魔,怎能垂涎凡人的东西! 跟着李荟蔚穿过亭台楼阁、花园回廊,最终停在了一处雅致的院子外,院名“梧桐”。 李荟蔚在门口望着匾额很久,喃喃开口,“梧桐到了秋天才是最美,但是,也最凄凉。当初取名梧桐院,或许早已有了暗示。” 面对这样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感怀身世,黯然神伤,姜离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自顾步入院中。 初久看看姜离的背影,又看看神伤的美人,硬着头皮安慰道,“一朝身死,前尘往事已随肉身消散,李姑娘还是忘了吧。” 李荟蔚面露痛苦,摇了摇头,“姑娘,一看你就是被姜老板保护的很好,恐怕不曾尝过世间诸般苦楚,所以,你不会懂我。” 保护她?姜离吗? 初久再次把目光转向姜离。自生出灵智以来,似乎的确是姜离一直在护着她,为了她,与人、妖、仙三族为敌,甚至魔族,若不是魔尊处处给与方便,恐怕也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感受到了某道目光始终凝在自己身上,姜离疑惑地回头,却看到某人盯着自己已出了神。“阿久?” “嗯?”初久匆忙回神,蹬蹬蹬几步走向姜离。 见她无事,姜离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院中。这里怨气最重,有如实质,若不是府外布满符咒,阻挡了鬼魂进入,恐要生出历鬼来。 再把目光转向在院外站定不再踏进的李荟蔚,姜离在心中默默点头。好在这只游魂犹存善念,不愿被怨气侵蚀而沦为杀人不眨眼的历鬼,不然,他就做不成这桩生意了。 “姜离,这院子里好重的怨气。”初久不自觉地拧紧了眉,这感觉真不舒服。 姜离手指轻弹,在初久周身加了一层结界,待要说话,忽见一男子从院外走来,身体径直穿过李荟蔚,步入院中。 男子身穿一袭黑白长衫,墨发高束,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院里的仆从见了来人匆忙行礼,“给姑爷请安。” “不必多礼,我就随处看看,你们继续手中的事便好。”男子说话的语气如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待他走远了,就见仆从们聚在一起谈论起来。 “姑爷待小姐真真情深,小姐一家相继去了,偌大家产尽数归了姑爷所有,可姑爷还是保留了‘李府’的匾额,不曾让李家一分一毫随了他姓。对待我们这些李家老仆更是亲厚。” “可惜小姐福薄啊,不然二人和和美美,该多幸福。” “话说,小姐走后姑爷经常来梧桐院吗?” “可不是。”洒扫的老仆抢先说道,“半月有余了,姑爷一有时间便到梧桐院来,通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 后面的话两人没有再听,而是跟上那位仆从口中的姑爷,进了里屋。 一进到里面,初久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这里死气很重,而且还残留着李荟蔚的气息,显然,李荟蔚便是在这里离世的。 再看那位李家姑爷,只见他定定地立在一幅美人画前,专注地看着,良久不动。 画里的人,便是李荟蔚。 荟兮蔚兮(上) 看李家姑爷这专注的样子,似乎真有那么几分真情。但是,回想刚才李荟蔚看到他的表情,又是恨得紧。 究竟是郎君无情,还是女儿恨错了人? 越是想知道答案,初久就越是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两人的故事。 “姜离,可以了吗?” 看到她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自己,姜离哪还能再拖,手指轻弹,眼前的景物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一样,片片碎裂,最后消失在眼前。 —— “你个登徒子,好生无礼,怎的一直盯着我家小姐看。” 没等初久看清身在何处,便听见一道刺耳的叫骂声。 随即便见书生打扮的李家姑爷忙上前几步作揖行礼,“失礼失礼,小生本想在此作一幅山湖风景画,但见小姐立于湖畔,只觉湖光山色顿时失了颜色,便不自觉将小姐入了画。唐突了,还望小姐勿怪。” 小丫鬟一手叉腰还欲再骂,却听得小姐掩面轻笑,“不知公子的画可完成了?能否赐予小女子一观?” 这小姐清丽脱俗,温婉大方,不是李荟蔚又能是谁? “小姐想看,小生自无不从,只望莫要污了小姐的眼才好。” 书生谦逊地捧上画,由骂人的小丫鬟接去,另一个丫鬟上前来帮着展开。 只一眼,李小姐便变了颜色,惊道:“公子妙笔,画得真好!” “只是没能画出小姐美貌的万分之一。” 李小姐哪里听过如此露骨的夸赞,顿时羞红了脸。 …… 初久看得连连咋舌,“我滴个乖乖,先前看这李家姑爷温文尔雅一派正气,没想到哄起姑娘来竟也一套一套的。” 不同于初久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姜离看了这一出,却是严肃起来,“阿久可要记住了,日后若遇到这般会哄姑娘开心的男子,一定要谨慎。” 初久疑惑地看向姜离,“为什么?” 姜离轻轻瞥了眼那李家公子,只八个字评价,“花言巧语,不安好心。”顺带着也算是回答了初久。 “哦。”初久不甘心地应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姑娘家哪个不喜欢被哄着?” 声音虽小,但姜离的五感哪是一般人能比的,初久的话依然一字不漏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不敢相信,不由再确定一遍,“你也喜欢被这般哄着?” 初久郁闷地扁扁嘴,忍不住抱怨道:“从来都没有人哄过我,不得有人哄一次才能知道喜不喜欢吗?” 姜离皱了眉,哄人吗?像那李家姑爷一样?听初久的意思好像是想被哄哄......可是,他刚才都说了这样的男人不安好心。 “咳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姜离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对熟悉的人,倒也不碍事,不能一概而论。” 听得他突然又驳了自己之前的话,初久疑惑地看向他,见他一脸不自然的样子,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咱毕竟也算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拆穿你好像太不给你面子了,不好。 ??—— 再说李荟蔚与李家姑爷,这次一见,两人便互相生了情意,自然也通了姓名。 原来那李家姑爷姓陆,字子卿,原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奈何家道中落,成了如今这样一个一文不名的穷书生,靠卖画为生。 回到家中后,李荟蔚日夜对着临别时那陆子卿赠与自己的画作,思念成狂,终于在三天后,借口买朱钗,出门去寻陆子卿。 李荟蔚与丫鬟从城东逛到了城西,再沿初次相遇的湖畔细细寻了一圈,却始终没见到日思夜想的身影。 李荟蔚痴痴地站在当天自己歇脚的位置,很久都没有移动一步,也不说话。 眼看天色渐暗,那天骂人的小丫鬟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小姐,天快黑了,想来陆公子今天是不会出现了。咱们要不先回家去,明天再想办法出来?” 李荟蔚这才抬头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周围只有三三两两正在收拾东西的小商贩。白日游湖的人,早已散了。 “我不能每天都出门啊,这样父亲母亲会怀疑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当日真该问一问陆公子家住哪里。” 李荟蔚突然回过神来,脸上满是疑惑,略添些许悲伤,“我是未问及,但他却是知道我李府的,当日我特意告诉他是城东李府的,特意说了的啊……”李荟蔚喃喃问道,“他为什么没来找我?” “或许陆公子有什么事给耽搁了,这才三天呢。”李荟蔚身边另一个沉稳的丫鬟忙安慰道。 李荟蔚没有回应,又沉默良久,眼看最后一个小商贩都已收完东西离去了,才自语一句:“可我很是思念他。” 随后终于是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又过了几日,李荟蔚天天命丫鬟在府外等着,却还是没能等来陆子卿。想来是公子无意,她误会了吧。 虽这样想着,但李荟蔚心里还是放不下那陆子卿,依然每天令丫鬟到府外去等,去看,一有空更是自己出去寻。 时间似流水,转眼,便已是半年。 本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却不想,陆子卿竟自己来了李府。 日前,李荟蔚已行过了及笄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李家老爷特地请来了凉州城小有名气的画师给心爱的女儿作画,以便与合心意的人家交换画像来相看。 奈何李荟蔚心里依然记挂着当日赠画的谦谦公子,哪里愿意乖乖配合,于是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任由李家老爷和夫人好话说尽,也不把门打开。 最后贴身丫鬟偷偷敲开了窗户,告知李荟蔚见到了那陆子卿。 原来,陆子卿竟是那有名画师的徒弟,今天随师父前来作画。 李荟蔚听得此消息,惊喜之下早已把陆子卿迟迟不曾寻自己的疑惑抛诸脑后,忙细细打扮了,出门见画师。 再次见到陆子卿,他微笑着对她点头示意,是那样的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隔了这半年的时间。 李荟蔚心中再次纠结了起来,他不寻自己,究竟是本就对自己无意,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无法来寻? 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寻了空问他。 “当日一见小姐芳容,自然是心生爱慕,这半年来日日思念。可迫于生计,小生日日奔忙,这才没有时间来寻小姐。” “真是这样吗?” “自然。” 这一翻说辞,连初久都不信,李荟蔚是个聪慧通透之人,自然也是心中存疑。可是,在一阵沉默后,她还是对他扬起了笑脸。 “既然公子也对我有意,那择日便上门提亲可好?” 一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说是不知羞耻了,话音一落,李荟蔚便满脸通红。但她还是装作不在意,固执地仰着脸看他,等他的回答。 陆子卿也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呆愣着忘了接话,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温文尔雅的笑容再次覆盖在脸上。 “好!” “那……我等你。” 李荟蔚说完便慌乱地转身离去。 初久不明白为什么李荟蔚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如此敷衍的谎话。 大概是这个陆子卿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太好看了吧。 —— 这一次,陆子卿没有让李荟蔚再久等,没过几日,就由那老画师代表长辈前来提亲。 李家老爷和夫人自是不愿自家女儿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奈何老两口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向来是疼爱的紧,最后在女儿的软磨硬泡下下,终是点了头。 但是有一个要求,陆子卿需得入赘李家。 陆子卿竟欣然同意。他说,自己父母双亡,本就孤身一人,为了心爱的女子,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李荟蔚终于得偿所愿。 可是,满心欢喜的她并没有迎来幻想了无数次的美满幸福,或者说,她的幸福,并没有维持很久。 这是李荟蔚与陆子卿成亲的第三月,李老爷没了。 荟兮蔚兮(中) 老家老爷在外出谈生意的路上遇到了歹人,不但财物被洗劫一空,李老爷及随从也被残忍杀害。 噩耗传来时,李荟蔚与母亲正准备出门去挑选些做新衣的布料。 再有两个月不到,就该过年了。 两人刚行至门口,便见一人骑马奔来,那人一身衣服又脏又破,头发散乱,脸上也满是尘土。以至于行到了跟前,李府众人才认出这是常年跟在李老爷身边的大管家。 大管家一见李夫人和李荟蔚,带着哭腔喊着“夫人,小姐。”登的跪在了地上,边哭边断断续续道:“老爷……没了。” 李夫人和李荟蔚均是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老爷怎么了?”李夫人激动地抓住大管家的衣服,双手颤抖不停。 “老爷……我们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冲出了一群劫匪……那里我们走过很多次的,从没出过劫匪的……我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那些劫匪不单要财,还要我们的命…… 他们见人就杀……我……我骑马带老爷冲出来……我不停的赶马,我不敢停下……我们走了好远了,我觉得安全了,我和老爷讲话……然后才发现……老爷……老爷他中了箭,他紧紧的抓着我……但身体已经僵硬了……” 大管家语无伦次地讲述着经过,可是李夫人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痴痴地向门外走了两步,嘴里喃喃叫着“老爷,老爷……”然后突然倒在地上。 “娘!”李荟蔚惊呼一声,忙扑了过去。 —— 陆子卿听到消息回来时,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走乱窜,却无人约束。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乱哄哄的人群,不发一言地向主院走去。 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主院这边要安静很多。陆子卿知道此时李荟蔚正陪在李夫人身边,想到此,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卧房门口,久久没有再进一步。 正犹豫着,忽闻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姑爷?”这是李荟蔚身边的小丫鬟,与李荟蔚初次相见,便是这小丫鬟骂的他。 小丫鬟端着一盆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姑爷来了怎的不进去?” 陆子卿没有回答,看了眼关闭的房门后,才轻声问道:“小姐如何了?” 小丫鬟连忙把刚刚的经过一股脑告诉他:“夫人晕了过去,小姐被吓惨了,扶着夫人一直发抖……还一直流眼泪,但就是不哭出声来,也不说一句话……我们就怕她把自己憋坏了……” 陆子卿听后紧了紧拳头,终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他看到李荟蔚一个人孤单地守在李夫人床前,时不时用帕子浸了水给李夫人擦脸。本就瘦小的身体,如今更显单薄。 他推门进来,李荟蔚也没有任何反应,她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小丫鬟想过去叫她,被陆子卿制止了。 陆子卿示意她先出去,自己走到李荟蔚身边,轻柔地把她抱进了怀里,柔声哄道:“别怕,我在。” 李荟蔚迟钝地抬起头来,看清是他后,低声哭了出来。哭声很压抑,生怕吵到了昏睡中的母亲。但终于是哭出了声。 陆子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在……” —— 不管是李夫人还是李荟蔚,都是被李老爷保护着过来的,突然遭此大变,两人都没了主意。 好在有陆子卿在,短短三天时间,他不但撑起了李家家业,还寻回了李老爷的尸体,让他得以安葬。 李荟蔚看他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团团转,但还是抽时间安抚她,心中更是感激爱慕。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荟蔚慢慢走出了丧父的悲痛,开始接手管理后院,以分担陆子卿的压力。 李夫人却是一病不起,终日缠绵病榻,有时甚至神志不清,疯言疯语起来。 但无论如何,李家的日子终究是平静了下来。 而平静的日子,也最易让人静心,让人看到一些慌乱中没有看到的东西。 比如李老爷的死。 事后,李荟蔚盘问过侥幸逃回的大管家,据他所言,商队出事的地点是他们每次出商的必经之路,因为离官道很近,附近的匪徒从不敢打这一段过往行人的主意,所以他们都没警惕。 可那天,突然就从林中冒出十几个匪徒来,他们的人被吓了一跳,乱了阵脚。再加上对方均有些功夫,他们竟毫无还手之力。 大管家还说,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劫财。当时,看己方不敌,李老爷便和他们谈条件,用自己全部的财物换己方人的性命。可是,对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一心只要他们的命。 李荟蔚几乎可以肯定,这并不是意外。但是,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大管家没有答案,她自小被放在内宅娇养着,从来没有接触过外面的琐事,自然更是没有头绪。 这件事便成了一个迷,终日缠绕在李荟蔚的心中。 她也和陆子卿提到过,陆子卿对她的看法表示支持,当日便令得力的手下去查近年来与李家有过节的人,可最后也没有一丝有用的信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李府内外慢慢撤下了白色的装饰,换上了寻常的颜色。 而陆子卿也终于彻底掌控了李家,真正成为了当家人。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直到有一天,李夫人突然发了疯。 在李老爷过世后,李夫人虽有些神志不清,却也没真正发过疯,这天却是反常。 如往常一样,这天还是李荟蔚亲自去伺候李夫人用药,陆子卿刚好无事,便也跟着去探望。 却不想,李夫人一看到陆子卿脸色就变了,先是满脸疑惑,就像不认识了一样,然后突然惊怒交加,指着他大骂“杀人凶手”,随后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近一年没怎么走动过的身体突然跃起,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荟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去把李夫人拉开,再看陆子卿,只见他的脖子上已经现出了紫红的指痕,若是再晚些,恐怕真要出人命了。 李荟蔚立马令人请了大夫来,先给陆子卿上了药,然后又给李夫人诊治了。 大夫的结论是,李夫人悲痛过度,导致神智受损,得了癔症。 一个得了癔症的人发疯说的话、做的事,自然没人去较真。 因此也没有对陆子卿产生半分怀疑,只同情他无辜受伤,包括李荟蔚。她只以为母亲这样是因为她对她提到了自己对父亲的死的怀疑,所以刺激了她,引她发狂。 同时,她很感激陆子卿,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还是本能地护了她和母亲。他不但没有把母亲推开,在她因拉扯母亲而摔倒时,他第一反应是接住她。 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最能看清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 她确定,他是真的喜欢她的。在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里,他是唯一的一道光。 更让她感到幸福的是,她已如愿怀上了他的孩子。 荟兮蔚兮(下) 又到了百花争艳的春天,距离李老爷过世已有一年光景。 这天李府上下一团和气,每个人都欢喜得很,竟比过年时还要高兴。 究其原因,原来是李家小姐李荟蔚有了孩子,李家即将新添一位小少爷或者小小姐了。姑爷陆子卿甚是高兴,大喜之下赏了每人翻倍的月钱,这哪能不令人欢喜。 话说,自那日李夫人发疯伤了陆子卿后,陆子卿便不再让李荟蔚亲自服侍她用药,生怕她再发疯伤了李荟蔚。 近日,李荟蔚更是因害喜严重,便不再每日去主院看望李夫人了。 为了让她安心,陆子卿便代她每日前去看望。这不仅让李荟蔚更加信任依赖他,李府上下也对他的这种行为赞赏有加。 可是,李夫人似乎并不愿意见陆子卿,每次见他,都会发狂。 这日,李荟蔚听身边丫鬟说,夫人又发狂砸伤了姑爷。因为担心那边的情况,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情况,忙往主院行去。 到了主院,伺候的人请郎中的请郎中,熬药的熬药……屋里只剩下了李夫人和陆子卿。 李荟蔚匆匆而来,正欲进屋,却听到陆子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还令丫鬟们噤了声。 “我知道你没疯,岳母大人。”此刻,他的声音异常冰冷,让李荟蔚觉得很陌生。 里面沉默了一会,他似乎在等李夫人的回答,又似乎并不在乎。静了一会儿,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对吧?” 李夫人依旧没有回应。 他轻笑一声,嘲讽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如今,你只是一个因为悲伤过度而神志不清的疯子。而我,却是拯救了李家,爱护妻子,又尊敬妻母的谦谦君子。不管你怎么骂我,我连解释都不需要,大家都信我,包括你的女儿,我的妻子……” “啊——”李夫人疯了一样大叫起来,不停地骂着“畜牲……” 李荟蔚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小腹一阵剧痛。耳边响起丫鬟们的惊呼声。 “小姐,你……你……流血了……” 紧接着,陆子卿满脸惊恐地跑了出来,看到李荟蔚,他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有悲伤,还有……恐惧? 李荟蔚想打他一耳光,但是她觉得自己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推开丫鬟把她抱在怀里,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像在和她说话,但她听不到他的声音。 脑海里突然出现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告诉他她家是城东李府,他微笑着点头说,他知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知道她是李府的小姐,一开始,他便是奔着李府小姐来的……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母亲狼狈地趴在地上,向她爬过来,可是,她连一声“母亲”都叫不出来了。 —— 看到这里,初久真恨不得上去暴揍陆子卿一顿,无奈眼前一切皆为虚幻,只好憋闷地骂道:“先前还觉得这丫人模人样,想着李姑娘有什么误会,原来竟是这般卑鄙无耻。不但欺骗人家小姐的一片真心,还杀了人家爹,害了人家娘,真是禽兽……不不不,连禽兽都不如……” 面对这滔滔不绝的骂声,姜离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很是淡定,只时不时提醒她“注意形象”,“不要骂脏话”…… 骂了好久,初久发现自己再也想不出什么词来了,这才停了下来。但见姜离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看了这样气人的真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满是不赞同地对他道:“姜离,你不生气吗?这人那么坏。” “他骗的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爹,我为什么要生气?”姜离很不解。 “你你你……”初久被噎了一通,气得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气恼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 陆子卿抱着李荟蔚回到梧桐院。郎中来把了脉,只道她本就胎像不稳,又急怒攻心,伤了根本,不但胎儿保不住,她的命,怕也难保。 果不其然,昏睡了三天后,李荟蔚便咽了气。 李荟蔚死了,以她的记忆为基的幻境也自然崩塌。 初久和姜离两人又回到了梧桐院。 陆子卿还在屋里,安静地看着画中的人。 再见陆子卿,初久只觉怒火蹭蹭蹭往上涨,要不是姜离眼疾手快给她施了定身术,她定要不顾隐身的状态暴打他一顿。 看她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在骨碌碌乱转,姜离无奈又好笑。怕她真的不管不顾伤了这凡人,忙神念微动,到了院外,这才解了她的定身术。 “姜离——你为什么拦着我?”初久简直要被气死了,不打那个小人一顿她实在憋屈得要死。 “我是护着你!”姜离严肃地落下一句,便自顾走开了,留初久一个人憋屈地原地跺脚。 于是,两人都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陆子卿默默往两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 待两人回了浮生酒馆,发现李荟蔚正在院中等候。 “两位可该看的都已经看了,是不是可以接着完成交易了?” “我们是看完了,但是李姑娘不想看看事情的原委吗?”姜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语气却有些严厉起来,“坏人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坏,他为什么找上你们李家,你不想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李荟蔚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即便他有不得不杀我父亲的理由,我还是不会原谅他。当初我对他有多爱慕,如今便有多恨。这哪是一句不得已便能两清的。” 姜离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言,正要施法与李荟蔚缔结契约,完成交易,李荟蔚又突然吞吞吐吐的开口。 “姜老板……我还能改一改我的心愿吗?” “契约尚未结成,可以。” “用他三生三世的命运偿还我李家吧,三生三世后,由他生老病死,无需再干涉。” 姜离缓缓点头,手心慢慢结印,随后打入李荟蔚的魂魄中,契约完成,李荟蔚的魂魄化作点点白光融入姜离用来盛魂魄的束魂石中。 看着这一切做完,初久才凑了过来,疑惑地盯着姜离手中的束魂石,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姜离,“她不是说无论如何不会原谅他吗?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姜离斜她一眼,也不计较她还在跟他赌气,而不直接问他,自然地回答道:“她是个聪明人,李府是在她八岁以后突然繁盛起来的,若说她父亲手上干干净净,她不会信。所以,她其实能够理解陆子卿的苦衷。之所以非要惩罚他三生三世不得好死,除了报杀父之仇,或许更是恨他欺她,瞒她,利用她吧。” “可是为了惩罚那个人,连轮回的机会都不要了,这值得吗?” 姜离突然沉默地看着她,久久不发一言。 他想起了七千年前,他们好不容易保住了她一魂一魄不灭,但她却拼着最后一缕神识,自散魂魄。当初他责问她,为什么? “想来是心灰意冷了吧,再轮回,也没有意义了。” 初久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一句:“真傻!” “是挺傻的。” 奇怪的姜老板 浮生酒馆最近歇业了,据姜老板说,有些东西他需要专心学学,暂时无心酿酒。 初久对这睁眼说的瞎话唾之以鼻。酿酒?他酒壶里的酒,若是一个酒鬼每天不停的喝,也够喝个百年了。而且,这酒明明就是魔尊那里顺来的,他哪会酿酒?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姜离这生意说不做,那就是不做了。 铺门一关,她只能整日窝在院子里折腾池塘里的鱼。这些鱼大概是饿死鬼投的胎,鱼饵一放,马上就有鱼上钩了。 看着旁边满满一筐的鱼,初久内心毫无波澜,但转念又想到昨晚满桌的全鱼宴…… 初久立马收了竿,拎着一筐鱼跑到门口摆开,开始叫卖。 邻居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酒馆不卖酒,而改卖鱼了,路过时只轻瞟一眼,便继续路过了。偶尔一个热情的大婶还会特意打个招呼:“小久,又卖鱼了!” 初久对这也早已习以为常,甜甜地叫声“婶”。见她人长得俊俏,嘴又甜,街里邻居也都时常买她两条鱼。 这都已经快两个月了,初久觉得她再不找点事做就要发霉了。 可是姜离不允许她独自外出,自己又一天天不见人影,除了每天按时给她投喂,她几乎看不到他。 实在忍无可忍。 这天,初久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姜离的房门,但是,她都看到了什么?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姜老板,正在很认真很严肃的……看话本……还是才子佳人的……话本! 为了看个话本忙得连生意都不做了,连心爱到特意从魔界带着来的一池子鱼都不管了,连……连自己拉扯大的“草”都不顾了……您是想上天还是咋滴? 见闯进来后一脸便秘的表情的某人,姜离很关心地唤道:“阿久?” “啊?”初久艰难地接受了眼前的真相,从打击中回过神来,有些酸酸地冲姜离问道:“姜离,你是不是真看上咱们对面那个卖豆腐的漂亮丫头了?” 他们刚搬来那天,那丫头垂涎姜离的美色,借着送豆腐的名义竟轻轻松松地便进了门来,重点是姜离竟然还收下了她的豆腐……他们家的豆腐确实挺好吃…… 不不不,重点不是豆腐,是送豆腐的人。 小丫头长得的确也挺水灵的,送豆腐来时含羞带怯,也挺惹人怜的……所以,姜离就这样动凡心了?那将来他要是娶了那个小丫头,她是不是就得当丫鬟伺候他们了?她堂堂一株仙草,不要伺候个凡人啊…… 姜离虽不知道她这一瞬间想了那么多东西,但光看她脸上不停变换的表情,他就知道她一定想多了。 摇了摇头,姜离无奈地叹气道:“阿久,不要胡思乱想。” “可你的确收下了她送的豆腐啊!” “是你说的想用豆腐炖鱼吃,而且,我让你付钱给她了。”不就买个豆腐的事,怎么就成他对人家动凡心了?送豆腐来的长什么样他都不记得了好吧。 好像的确是因为在来凉州城的路上,他们在一家客栈吃了个豆腐炖鱼,她就念叨了几次。那姜离不是对那个豆腐丫头动心喽,“那你怎么突然看那么多话本?” “闲来无事,随手翻翻。” 无事?您老认真的?门外护花铃想了多少次,有多少位客人被拒之门外?这是无事? 初久忍不住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这么多话本哪来的?” “嗯?”姜离似乎才发现屋子里原来堆了那么多话本子,不自觉拧了拧眉,“在那些凡人手里找到一些,后来我又去了趟仙界,到司命星君那里拿了些。”说到这不由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这司命星君确实有两把刷子,给凡人批的命格可比凡人自己写的这些话本有趣多了。” “这这这……”初久吓得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你把仙界那位司命星君批的命格给偷来了?” “偷?”姜离显然对这说法很不赞同,“我管他要,他敢不给我?哪里需要偷。” 果然武力决定一切啊,连仙界主凡人命格的上仙都不放在眼里。初久再次肯定了姜离很厉害这个事实。 —— 又无聊了两日,姜离终于“出关”了。 初久生无可恋地看着不远处极其认真地摆弄笔墨纸砚的某人。 您说您出关就出关呗,为什么一出来就说要给她画像?这倒也不错,有这待遇咱也挺高兴……但是,咱在这都站了两个时辰了…… 初久眼睁睁看着又一张纸被扔在地上,更加的 生—— 无—— 可—— 恋—— 不知又过了多久,反正这腿早就站得没知觉了。初久也不在乎还要多久了。好在,那边姜离终于停了笔。 “阿久,你过来。” 姜离的声音里满是喜悦,想来是画作很让他满意了。 但是…… 初久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幽怨地看向他,然后委屈地道:“我的腿,动不了了。” “站了那么久吗?”姜离几个大步走了过来,蹲下身来给她轻轻按揉,边按边责怪道:“腿麻了不会说吗?怎么一直那么站着?” 您不知道自己画了多长时间吗?不知道站那么久腿会麻? 初久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狗胆包天地轻哼一声,懒得和他说话。 姜离也不计较,一手伸到她腿弯处,一手扶背,轻轻松松便把她抱了起来。 初久心底一惊,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一想,以前她萝卜头那么大点的时候姜离也经常抱她,又不是头一回了,怕什么。 这样想着,便心安理得地随他抱着自己。 但见姜离抱起她后,便径直走向了他作画的案桌。初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真是一刻也不能等的要炫耀他的画啊,虚荣。” 虽然这样想着,但心底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自己毕竟也站了那么久了。 可是…… 这是什么? 她呢?她在哪? 为什么这张纸上只有她面前的一湾池水,和她身后的那棵老树? 初久一时忘了她还在姜离怀里,忍不住扒拉着去看那画,差点便跌了下去,幸亏姜离眼疾手快稳住了她。 找了又找,初久终于确定画里的的确确没有她。 “姜离……”初久要哭了,说好的画她呢?她一动不动站了那么久!! “咳。”姜离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试了试,感觉我实在画不好人像,便画了你周围的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她傻子一样站了那么久。 “画得太用心……”忘了。 最后这两个字姜离没说出来,因为他感觉初久真的要哭了。 沉默了很久,姜离终于想起自己的本意。 再次轻咳两声,打破了沉默到诡异的气氛,姜离柔声问道:“阿久,你看这画美吗?” 美?初久斜睨他一眼,耍了她一道,还问她画美不美?欺人太甚! 等等,她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把他得罪了?惹不起惹不起。气节什么的先放放,再说,这画也的确不错。 “很美!”初久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可它却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姜离笑得很温柔,温柔到初久都有些痴了。 但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初久想去摸摸姜离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病了……可她不敢!于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打了自己一耳光…… 咦?疼! 不是做梦! 姜离肯定是病了!! 看她这个样子,姜离马上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姜离的语气甚是无奈,“我抱你回屋?” 初久快速点头,恢复了恢复了,看来只是间歇性发病! —— 回到自己屋里,初久彻底松了口气,也终于冷静下来。 她总觉得刚刚的情景似乎有点熟悉,这样想着,脑海里突然想起一段对话。 “姑娘家谁不喜欢被哄着?” “你也喜欢被这般哄着?” “从来都没有人哄过我,不得有人哄一次才能知道喜不喜欢吗?” 初久只觉一道光在脑中快速闪过。 姜离难道是…… 在学那陆子卿…… 哄她? 不速之客 “姜离,这池子里的鱼都太傻了,钓起来好没意思。”在又钓了满满一筐的鱼后,初久终于对这件事没了兴趣。 躺在树下闭目养神的姜离闻言懒懒地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可是魔界最珍贵的飞渊鱼,魔尊自己小心翼翼养了两千年,这才得了千条,因为初久喜欢钓鱼,出来的时候他趁魔尊醉酒偷偷捞了一半。可是现在,这池子里原本满满的飞渊鱼几乎看不到了。 最最让他心塞的是,在他研究那些话本的时候,她还把这人间极品随意卖给附近的凡人。若是让魔尊知道他辛辛苦苦养大,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鱼,就这样入了凡人的口,一定会被活活气死的。 想到这里,姜离不厚道地笑了笑,随即认真说道:“我记得天上的瑶池里养了一种琉璃鱼,你当年还怂恿着朔言去偷过,可是那琉璃鱼狡猾得很,你们两不但没偷到鱼,还被瑶池仙子发现,关了天牢。” 说起这些,姜离脸上流淌着温柔的笑意,是真切的开心。 可是初久却疑惑地挠了挠头,满是不解。“朔言是谁?我偷瑶池的鱼?姜离,你在说什么呢?” 姜离突然醒悟过来,脸上表情微变。 这些事,于她而言,已是隔了一世了。 片刻恍惚,姜离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恢复如初。 “你不认识,我在说以前的一位好友……”姜离说到这沉默了一会,随即便转了话题,“听说那琉璃鱼美味至极,百年才能长成一条,比魔界的飞渊鱼可珍贵多了。且这长成的琉璃鱼都已有些灵智,没那么容易上钩,你钓起来也有趣些。” 初久听得直冒星星眼,一脸崇拜地看着姜离,“听你这么说,天上的琉璃鱼你也能取得?” 姜离不由低笑出声,随即懒散地站起身来,走近初久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阿久,我是很强大的,咱们眼皮子不能这么浅……区区琉璃鱼而已,你就算全要也没关系。” 初久傻笑着咧开了嘴,那可是仙鱼啊,想想就开心。 “那姜离你什么时候去捞啊?” 姜离感觉此时的初久像极了当年水神养的那只水淣兽讨食吃的样子。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好笑地说道,“你且乖乖在家安静待两天,我这便去一趟瑶池。” “嗯嗯嗯。”初久迫不及待地点头,她很想赶快尝一尝那珍贵的仙鱼。 —— 姜离不在的第二天,初久很是乖巧,也不祸害池子里所剩不多的鱼了,只整天趴在池边的老树上思索着要让姜离把那琉璃鱼红烧还是清蒸。 正想的口水直流,忽然感应到姜离布在外面的结界被撞了一下。 初久一惊,忙坐了起来,借着老树的高度往外看。 果然,外面有个虚影在不断对结界施法,想要强行闯进来。不过,也不看看这结界是谁设的,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有人能在姜离手上讨到过好处。这东西,真是不自量力。 初久看了两眼,便无聊地收回了目光,继续想象着被红烧的琉璃鱼,越想越是开心。压根不在意外面那不知什么东西的不断冲撞。 —— 而此时,正在瑶池捞鱼的姜离也感应到了有人试图闯入结界。与初久一样,他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毫不在意地继续捞鱼。 这世间,能突破他的结界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清,根本无需担心。 —— 浮生酒馆外。 不知对结界甩了多少道法术的韩修谨一头雾水。 他第一次施法欲破这结界后,便已知晓这道结界不是他能打破的。 但是,他一道道法术不要钱似的撞了那么久,里面的人早该感应到了啊,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终于,韩修谨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完了,突然凭空拿出了一件圆盘状的法宝,猛地按到了结界上。 只见与圆盘接触的结界以眼见的速度缓缓融开。 韩修谨见机迅速化成一道蓝光闯了进去。 —— 开天盘石! 远在瑶池的姜离一惊,再也顾不得池中最后十多尾琉璃鱼,身影化作一道金色光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与此同时,初久也立刻感应到了结界被人破开。 原来姜离平时的厉害都是装的! 这是初久脑中第一时间蹦出的想法。 但很快,初久便反应过来,此人能破开姜离的结界,法力定在她之上,不能掉以轻心。 可恨这么久以来姜离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她空有满身修为却从未真正与人动过手,现在突然一个人面对强敌,她虚得很。 没让她准备多久,韩修谨转眼便到了她跟前。 “你就是这浮生酒馆的老板?”韩修谨看着眼前强装镇定的娇小女子,怀疑地问道。 但不等初久回答,他便自己否定了,“不对,以你的法力,设不下外面的结界……叫你的主人出来。”最后一句是命令的语气。 听到这话,初久不乐意了。 她长那么大哪里被人用这种语气命令过,姜离都没这样和她说过话呢。况且,这人私闯他们宅子,还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不能忍。 这样一想,初久难得强硬起来,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是谁?”同样不等他回答,便紧接着轻飘飘一句,“不是谁都有资格见我们老板的。” 韩修谨轻哼一声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知所谓……既然你不愿意乖乖去叫你的主子,我便杀了你,看你的主子会不会现身来救你。” 话音刚落,就忽然朝初久挥出一剑。 初久身形一闪,堪堪躲过这一击。心中不由惊讶,好快的速度,她甚至都没看清他出剑,只是本能地躲避。 她之所以挑衅,不过是看出了这人乃魂魄离体,功力大减,却不想,他竟还能使出如此快速又强劲的一剑。 眼看下一剑就要劈来,初久忙两手结印,撑出一道结界挡住了这一剑。 姜离平日教的招数,因为缺乏实战经验她尚且用不熟,但是拼法力,她不见得会输。 见自己用了五成力挥出的一剑被小丫头轻松挡住,韩修谨微微有些吃惊,再次挥出的剑,便加了两成力道。 不待初久稍微喘息,如有实质的剑气再次扑面而来。 初久迅速倒退飞开一段距离,两手边打出繁复的法印。 只见这次的结界不但挡住了韩修谨的剑气,竟还余力未消,把他的剑气反弹了回来。 韩修谨恼怒地连连挥剑劈散被打回的剑气,再次出招时,已用了十成的法力。 杀招! 初久前面两次施法,看似轻松,实则已有些吃力。眼见杀招袭来,她拼着受伤再次翻手结印,愤怒地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要让他挂点彩。 可没等她接招,就见杀气腾腾的剑影一股脑全往韩修谨自己砍去。 韩修谨一惊,慌忙挥剑与他的剑影缠斗在一起。 可不等他砍完那密密麻麻的剑影,一道强大的威压紧接着便朝他压来。 韩修谨被这道威压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与他被打回的剑影对抗,魂体生生被砍了几十道,差点魂飞魄散。 朦胧中,耳边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好大的狗胆!” 上古邪魔 初久目不转睛地盯着从空中翩翩下落的姜离,脸上满满的崇拜。 不待完全踩到实地上,姜离便缩地成寸瞬间到了初久面前,担心道:“他可伤到你?” “哪能啊。”初久笑得一脸得意,自夸道:“就小试了下身手,原来我也是挺厉害的。” 姜离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一直很厉害!” 得到肯定,初久可耻的感觉自己像得到了糖吃的小孩一样,开心得要飘起来了。 随后,姜离才终于施舍了被压得整个趴在了地上的韩修谨一眼,这一看才发现,竟是个熟人。 强大的威压稍稍收敛,韩修谨终于得已抬起头来,看见冷着脸的姜离,忙强撑着双膝跪地行礼道:“韩修谨见过……” “住口!”姜离厉声打断他,目光冰冷,把韩修谨吓得再也不敢发出一言。 初久见他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不可侵犯,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但是又觉得他本该是这样的人,且莫名熟悉。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幅画面,一袭月色白衣的姜离手上拖着一团青色火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初久心中一惊,莫名觉得那团火焰是要朝她来的。 脑袋突然一痛,画面消失,眼前还是浮生酒馆的后院,姜离的冰冷也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那个强行闯入的不速之客。 姜离并未发现初久的异样,此刻,他的目光全放在那韩修谨身上。 昔日水神坐下的上仙,当初也和天上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一样,打着大义的幌子,逼着他亲手炼化她。 看在昔日也曾并肩作战的份上,他不去找他们算账,但他却还敢到这来招惹他。 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再次增强,韩修谨哪里不知姜离心中的怒气,忙试着大喊道:“洛泱有难!” 姜离闻得此言一顿,果然如韩修谨所愿收敛了那如有实质的威压。 “阿久,你先把这琉璃鱼放进池子里。”姜离很快收起身上的怒意,摸出一只乾坤玉瓶递给初久。 初久不傻,自然知道他有意要支开她,于是也配合地接过玉瓶,乖乖走向池子去放鱼。 一回头,姜离与那人果然不见了踪影。 —— 屋内。 姜离挥手打了个结界,便自顾坐了下来,等着韩修谨继续说。 韩修谨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给他道歉:“小仙不知这是烛离上神的地盘,多有得罪,望上神见谅。” “少废话,洛泱小仙怎么了?你又为什么突然硬闯浮生酒馆?说清楚了。”此时的姜离哪还有面对初久时的温柔,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回上神的话。此事需从三百年前说起。 三百年前,风神感应到莽荒古地突然出现一股奇怪的气息,于是便令洛泱仙子、西岭仙君与小仙同去查看。 到了那里,我等巡查了整整一年,什么也没发现。但是,就在我等将要回去回禀之时,突然发现身体出了异样…… 我们的魂魄,丢了。” “魂魄丢了?”姜离微微皱了眉。 “是的。”韩修谨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我们的魂体是一点点不见的,起初我等并没有感应,直到那天遇到了一池千年寒潭,寒气引发了洛泱仙子的旧伤。” 说到这旧伤,便得说起姜离与这洛泱仙子的渊源。 当年,仙界几乎所有人都逼着他炼化初九救回花神,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仙人没有参与。而这洛泱仙子,不但未参与逼迫,还在他们救初久时助了他们一臂之力,替他们挡下一击,从此落了伤,遇寒气便会被引发。 韩修谨接着讲述道:“也因为她旧伤复发,才发现魂体竟然缺了一点,她忙让我等查看自己的魂体,这才发现,我们三人的魂体都缺了一角。 魂体残缺乃仙者大难,惊诧之际,我等立刻便要起身离开。但是,有结界困住了我等,不管怎么走,我等都无法走出莽荒古地,而我们的魂体,还在消失,每天一点点,不仔细去查看,根本感应不到。 就这样,我等在里面消磨了整整百年时间,魂体已失了半数之多,修为更是因此大大折损。 眼看我等三人将被那鬼东西生生吞了,西岭仙君终于测出结界最薄弱之处,但是,我等拼尽全力,也不能破开一丝缝隙。后来,小仙想到了开天盘石,但是,我等修为低微,实在驱使不了此等法宝,唯有以神魂为祭。 正犹豫中,百年来都隐在暗处蚕食我等魂体的东西忽然出现了,虽然从未见过它的真身,但被它蚕食百年,我等对它的气息早已深熟于心。那东西一出现,我等便知不好。 洛泱仙子令我俩先逃开再另想办法,她却与那东西缠斗起来。 就在此时,西岭仙君突然魂魄离体,生祭了开天盘石。一切发生得太快,小仙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好在,结界破开了。 小仙不敢耽搁,忙拉着身后的洛泱仙子逃出。 可那东西哪愿轻易放过我们,见我们破开了结界逃出,它紧随跟着便追了上来,奔逃了整整三天三夜,我们终于法力不支,眼看将要被追上,洛泱仙子决定冒险转进最近的妖族地盘。 庆幸的是,那东西果然没有继续追赶。 可是,刚出了狼窝,又入了虎口。妖族与天族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守着自己的地界,但我们擅自闯入,也免不了猜疑,于是接下来便又是好一番东躲西藏。 好巧不巧,在小心修养了月余后,我们遇到了妖王。 那妖王不容我们分说,便与我们动起手来,缠斗之际,本就有伤在身的洛泱仙子再次被重伤了魂体,小仙拼着半身修为,魂魄强行离体,才得以保住洛泱仙子重伤的魂体逃了出来。 又在妖族躲藏了百年,我才寻到了机会回到仙界,但我俩皆是魂魄离体,洛泱仙子更是魂体大伤,昏迷不醒。又借着花神的灵池将养了多年,小仙这才稍有恢复。 但洛泱仙子却是不见好转,近来更有消散之势。 后来,小仙听闻上神的浮生酒馆收魂。 小仙想着,那么多生魂,或有养魂之法,于是便急着来碰碰运气。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听完他的讲述,姜离的眉头越皱越深。 “风神与花神对那东西可有定论?” 韩修谨思索片刻,缓缓开口,“两位上神猜测,是上古邪魔!” 姜离认同地点了点头。 除了上古邪魔,的确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东西以蚕食魂体为生。 虽说在上古时期创世神开创天地时,邪魔一族便已消亡,但难免有漏网之鱼遗存下来。 上古邪魔?姜离的嘴角噬着一抹冷酷的笑意。天地间唯一一个不受天地法则约束的族类,若能用它补魂,应该也能躲过天罚吧。 新的交易 姜离单手一翻,泛着白光的束魂石便出现在掌中。 “此石名束魂。入束魂石者,虽受囚禁,却也可保其魂体不散。”说着,姜离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韩修谨,用一贯的冷淡疏离的语气继续说道:“我能做的,便是将洛泱小仙的魂体暂放入束魂石中。” “然后呢?”韩修谨着急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恢复如初?还请上神指点!” 姜离一手撑着头,一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似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瞥他一眼,说道:“看在洛泱小仙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请上神赐教!”韩修谨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 姜离看都不多看他一眼,继续轻敲着桌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世间万物,最适合温养魂体的,莫过于肉身。” 韩修谨一怔。他只想着寻法宝来养她魂体,却忽略了这个最最原始有效的方法,可是……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瞒上神说,我们的肉身,均在与妖王的打斗中丢失,虽能感觉到肉身尚未被毁,但是,小仙法力低微,想再入妖族寻回肉身,实在是不可能……而仙族为了维护仙妖两族和睦,也不能强行去向妖王讨要……” 姜离嘲讽一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放弃了?” “当然不是!”韩修谨语气坚定道。随即慌忙跪了下来,向姜离恳求道:“望上神再给小仙指条明路,小仙日后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我的原身乃上古烛龙,本属妖族,向妖王要两具肉身而已,不过一句话的事……”说到这里,姜离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更加冰冷起来,“可是,当年你们说用阿九去补花神的魂魄是理所应当,那么现在,我偏不想让你走捷径……温养神魂,不是自己的肉身也可,只需寻其他的肉身,散其魂魄,再取而代之便可,只不过,每过三日,便得换一具肉身,一共需要九九八十一具肉身来温养,方可恢复。” 韩修谨一听,整个人怔愣当场,结巴道:“可……为了活一人,不顾他人性命……这……有违道义……且太残忍了……” 姜离闻言嗤笑一声,讽刺道:“涉及自身,你便知道这有违道义,这残忍……当初用阿九救花神,难道就不是以命换命?为何当初你们便不觉残忍?” 说着,姜离忽觉体内一道邪气横冲直撞,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了韩修谨。他暗自运气与体内那股邪气相抗,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好在最后还是成功压制住了它。 韩修谨此刻正沉浸在姜离的责问中,并没发现他的异样。 越想,他越不确定当初他们的选择是对是错。在他们眼里,那初九不过是一株仙草,他们炼化过那么多仙草,她不过是稀有了些罢了,可是……她生了灵智,化了人形……和他们一样,是鲜活的生命…… 姜离冷静下来,看他深思迷茫的样子,自嘲地摇了摇头。他一开始不也和他们一样的想法,而且一切的错都是从他开始,由他铸成,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不过是想给自己找群替罪羊罢了。 冷静下来的姜离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哪能不知道自己又差点被心魔控制。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这心魔还真是无孔不入。 “罢了,毕竟当年洛泱小仙也替阿九求过情,又在我们离开时替我们拦下一击,我替她寻回肉身还她一个情也是应当的。” 韩修谨回过神来,忙重重磕了个头,“小仙替洛泱仙子谢上神大恩!” “但你……”姜离想到当年这些人的苦苦相逼,终究是意难平,冷然说道:“我救她是因为七千年前的情义……至于你,现在还能跪在我面前说话,已经是我的底线。” 韩修谨知道他的意思,方才院中一番斗法,他被自己的剑气反噬,魂体差点便当场消散,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与洛泱一样,须得尽快回归肉身温养,才能保魂魄不散,但是,烛离上神不会为他取回肉身。 不过,他说的没错,他现在还容他跪在他面前说话,已是最大的仁慈。想到这里,韩修谨恭敬答道:“上神只需顾洛泱仙子一人便可,只要她安好,小仙怎样都好。” 话已经说到这里,姜离哪里还看不出他对洛泱仙子的情意。 再一细思,这不是送上门的生意又是什么?且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要是还推出去,那便是他的不是了。 轻轻笑了笑,姜离收起了对他的敌意,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救你一命,让你再与洛泱小仙相守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韩修谨听罢迅速抬头看向他,眼中隐含希翼。姜离便知这桩生意八九成了。 “你应该听过,浮生酒馆可做一桩生意,圆客人一个心愿……但是心愿完成后,要把自己的神魂交给我。” “小仙听过。” “很好!我可以把你的肉身一同寻回,让你与洛泱仙子再相守十年,十年后,你便把你的神魂交给我……这个交易,你可愿做?” 韩修谨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真诚说道:“即使上神不与小仙做这交易,小仙也逃不了魂飞魄散的结局,上神还让小仙多活这十年,小仙哪有不愿的。” 姜离嗤笑一声,不置可否,随手变出一杯酒来。 “喝下它,我们的契约便初成了。” 韩修谨接过酒杯痛快地将酒饮尽,心中欣喜。 —— 姜离出得房间来,远远的便见初久朝他挥手,看样子很是欢快。 他足尖轻点,飞身过去。 初久见只有他一人,疑惑地问道:“那贼人呢?你把他魂魄打散了?” “没有。”姜离好笑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与他谈了后,做成了一桩生意,他现在是我们的客人。” 初久朝他屋子那边望了两眼,确定没有那人踪影,疑惑问道:“那他人呢?” “为了确保他在交易完成前不魂飞魄散,暂时收到了束魂石里。” “哦。”初久随意应了声,便把这事抛诸脑后,转向她更感兴趣的仙鱼。 “姜离,这琉璃鱼确实机灵。我刚才试着钓了一会儿,愣是一条都没上钩……但是我丢的鱼饵,它们却吃得一个不落。真真是又贪吃,又狡猾!” “是不是比那飞渊鱼有趣多了?” “嗯嗯。”初久开心地点头,说道:“待我饿它们几天,看它们会不会乖乖上钩。” 姜离但笑不语。 又陪着初久逗了会儿新放入的琉璃鱼,姜离提起了与韩修谨的交易。 末了道:“过些日子,我要到妖族走一趟,但那边情形复杂,恐怕不能带上你。” “啊?”初久顿时垮了脸,亏她还以为终于可以出门远行一段时间了…… 不过,他说不能带上她,难道她就不能偷偷跟吗? 初久偷偷笑了起来。 疾风兽 又给整个宅院加固了一遍结界,再亲自下厨多做了几道菜肴……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了。姜离这才放心下来准备出发去妖族。 但走了没多远,就感觉到了身后不远处跟了条小尾巴。姜离无奈,早该想到,以她不安分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乖乖留在家中。 不过这样也好,把她一个人留下,他也不放心,还是放在自己身边随时看顾得到比较安心。 “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 “嘻嘻。”初久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忙从一棵树后钻了出来,几步跑到姜离面前,讨好道:“姜离,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乖乖听话,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你送回去。”姜离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假装严肃地道:“跟好了。” “诶。”初久欢快地应了一声,一蹦一跳跟着姜离继续前行,偶尔采几朵路边的野花戴在头上。 姜离本想提醒她他们该御风而行,可看她这么高兴,便也随她去了。 —— 一路走走停停,一个月后,两人方才进入妖族界域。 让初久惊讶的是,妖族竟与人族一般,也有街巷集市、商铺酒楼。不同的是,这里活动的都是各色各样的妖,买卖的东西也多不是凡俗之物。有的东西,初久活了那么多年竟见都没见过。 这不,现在紧盯着一个摊子上的七彩海螺,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可是,这摊主不收妖族用来充当货币的灵石,只收用来交换的宝物。 初久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顺便钓钓鱼,哪有收集宝物的习惯,无法,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姜离身上,只求他能有一两件可以交换的宝物。 姜离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默默找出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来,对那摊主说道:“此乃仙族炼制的锁灵丹,对提升修为很有帮助,且是为数不多的适合妖族服用的丹药,换你一只小小的留音海螺,便宜你了。” 妖族不擅炼丹,提升修为的丹药于他们而言可遇不可求。 占这么大的便宜,摊主自是笑得合不拢嘴,但冷静一想,还是觉得一只小小的留音海螺换人家一粒仙丹有些不妥,不由犹豫起来,“多谢大人赏,可这宝贝实在贵重……” 姜离有些不耐烦,刚要强行和他换了,突然发现摊子上竟有一只疾风兽幼崽。 疾风兽到达三阶便能随意变幻大小,御风而行;到了五阶,御风速度甚至能赶上天地间御风最快的风神,是很好的坐骑。 只是疾风兽进阶需要每月服用仙族的灵兽丹,妖族自己无法炼丹,自然没法弄来那么多丹药。而疾风兽本属妖族,自然不会轻易被外族人驯服做人家的坐骑,因此,疾风兽很难进阶。 五阶的疾风兽,只有在妖族皇室内才看得到,且只有三只。 丹药他这里不缺,以妖龙身份驯化一只疾风兽也不难,待它进了阶,给初久做坐骑再好不过。 “这只疾风兽一并换给我吧。” “疾风兽?”摊主仿佛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里有只疾风兽,疑惑地寻了一会儿,才看到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家伙,这才焕然大悟道:“不瞒大人说,这只疾风兽因为体质太弱,是被遗弃的,不易养活,我只是看它可怜,才把它带着的。” 品相确实不算好,姜离又打量了两眼,正要说算了,却见初久好像被勾起了好奇心,看着那疾风兽的眼睛里满是喜爱。 “一颗锁灵丹,换一只留音海螺和一只疾风兽,可否?” 摊主本也只是好心提醒,见这大人还是想要,自然也没有有便宜不占的道理,立马喜笑颜开地同意了。 初久先接了那只漂亮的留音海螺,但看了两眼后便随手揣进了乾坤荷包里,似乎对这已经没太大兴趣了,反而看那只疾风兽的时候,兴致更浓。 摊主把那装着疾风兽的笼子递给姜离,可姜离只嫌弃地看了一眼,没有接过,“让它出来自己走吧。” “大人有所不知,这疾风兽我也才刚捡来没几天,还没来得及驯服,恐它伤了人。” 疾风兽多暴躁,牙齿异常锋利且有剧毒,未经驯服的疾风兽极易伤人。 “我来我来。”初久连忙接了过来,看这小小的毛绒绒的一团缩在笼子里,更觉它可爱,又有些可怜。 小家伙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抛弃和交易,从摊主手里换到初久手里,它连动都没动一下,始终安静地蜷缩着。 待姜离与初久两人走远后,摊主与四周的妖聚到了一起,好奇地盯着两人的背影讨论起来。 “这两人眼生啊,而且那女子身上没有一丝气息露出,会不会是外族闯入?” “不像。”摊主摇头道,“那女子身上虽无气息,但那男子妖气强盛,是我族人无疑,而且是个大人物!” “哪家的大人物我等见都没见过?” “谁知道呢……唉,老树,我看你刚刚得的那枚锁灵丹品相很好啊,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这么一打岔,大家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那锁灵丹上,没人再关注已经不见了踪影的两个人。 —— 姜离与初久两人回了他们在这里租住的院子,刚进门,初久便迫不及待地把笼子打开,想放那只疾风兽出来。 毛绒绒的小家伙感觉到了笼子被打开,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可是它并没有出来,而是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初久见它这样,忍不住柔声道:“你可以出来了,这里很安全。”说着伸手欲把它抱出来。 可疾风兽一见初久把手伸进来,立刻警惕地龇了牙,想要咬她一口。 可是,它突然感觉到一道恐怖的气息围绕着它,疑惑地寻着那道气息看去,只见一个冷着脸的嫡仙般的男子警告地看着它,同时一道声音传进脑海里,“你要是敢伤到她,我定一刀刀活刮了你。” 小家伙的直觉告诉它,这个人不能惹。 下一秒,它便认怂地收了全身的戾气,再次乖乖地蜷缩起来,任由初久把它抱出了笼子。 “好乖哦。”初久不知它刚刚受了姜离的警告,有些惊讶。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揉了揉,初久越看越是喜欢,“姜离,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你想叫它什么?”姜离随口问道,语气淡淡,似乎对这个小家伙不是很感兴趣。 初久也不在乎他的态度,依然欢快道:“十一吧,初十一!” 姜离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十一?” 小疾风兽也疑惑地抬起来小脑袋,它也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初久啊,久和九同音,我之前有个朋友,我给他取名初十,所以它就只能叫十一了。”初久理所当然道。 被叫做初十一的小疾风兽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毫无创意。 “你的朋友?”姜离听了却是微微皱了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朋友?” “是我在魔界的时候认识的。”初久乖乖答道,“那时候我闲着无聊,不是经常去人魔两族交界的两界山里去玩嘛,那里有很多游魂,其中一个看起来和我一般大……当然,因为他不会长大,我现在已经长的比他大了……总之我和他挺投缘,看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就给他起了一个,然后我们就成朋友了啊。” “游魂啊……”姜离一听是游魂便放心地点了点头,没再过多关注。 幻境(上) 妖族也有王宫,只是,它和凡间帝王所居的宫殿有所不同。 妖族的王宫并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其外围由幻妖守护,王宫百里之内皆为幻境,除非得到妖王允许,否则没有人能随意进入。 当然,对于姜离来说,想要进去,不过是有些麻烦罢了。 —— 看着眼前的路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饶是姜离提醒过自己这些都是幻境,初久也还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本来被自己拽着衣角的姜离,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姜离?”初久试着喊了一声,但毫无意外的,周围没有一丝回应。 看来,他们都已经陷入自己的幻境了。 初久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环顾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处悬崖中间,上不知高低,下不知深浅……可是,为什么她毫不费力却站得那么稳? 初久疑惑地想要挪动脚步,这才惊觉自己的脚竟是长进了岩石缝隙里……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的根长在岩缝中…… 她变回了原身——一株草! 什么破幻境?初久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变回了草,她连挪都挪不了一步,就只能在这扎根待着,真是急死人了。 好在这个幻境没让初久着急太久。 在天边的太阳第三次升起的时候,伴着晨曦出现的,还有一条火红的巨龙。 初久看着那条巨龙越靠越近,像被火烤的灼热感随着它的靠近越来越清晰。 别再过来了,咱快要变成干草了。 那巨龙很明显没有感应到初久的心情,靠近了,巨大的爪子一探,竟连着初久扎根的岩石一起抓了起来。 初久一惊,待反应过来,已随着巨龙远离了那处悬崖……然后,她发现,这龙飞的……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搞什么,她现在虽然只是一株不怎么好看的草,但好歹也是仙草,仙草啊喂,就不能对她温柔点吗? 唉唉唉,腰……腰要断了—— 就在初久绝望地感觉自己要被这风力给分解的时候,那条巨龙终于分了点心在她身上,随手给她打了个结界护住了她。 与此同时,天地突然又沉没在了一片黑暗中,刚出现没多久的晨光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初久惊讶地看到,一只比这巨龙还大的鸟从天边飞来,真正的遮天蔽日,这条本来就大得吓人的龙,在那鸟面前,竟然显得这般渺小。 可以这样说,她看这龙,像是蚂蚁看大象,而这龙看那鸟……也像是蚂蚁看大象! “鲲鹏?” 这两个字是抓着初久的巨龙发出的。听着这声音,初久竟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但很快,初久就被这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鲲鹏啊! 传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这可是上古时期都很难见到的神兽啊,向来只生活在传说里,现在,竟然被她见到了。 没等她惊叹完,那鲲鹏突然一扇翅膀,令风化刃,密密麻麻朝他们打来。 巨龙身形几闪,速度飞快,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添了许多伤。 “大胆妖龙,速速将聚魂草放下!看在你已位居神位,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鲲鹏大喝一声,整个天地似乎都震了一下。 初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上古时期的怪物,惹不起惹不起…… 可是,这巨龙明显没有这觉悟,竟理都不理那遮天蔽日的鲲鹏神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初久只觉眼前一黑,再清醒时,她已经到了一个树林里,但她还是一株草。 不同的是,她已经被从岩石上拔了下来,握在一只暖暖的手心里。 初久调起神识看了眼握着她的人,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姜离! 难道她从幻境里出来了?姜离找到她了? 等等,这么浓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姜离受伤了? 初久着急地想通过神识与姜离对话,但是,她根本感应不到姜离的神识…… 原来,她还没出幻境,那刚刚的巨龙,怎么变成姜离了? 重新把注意转向姜离,初久才发现,这虽然是姜离的脸,但却不是她熟悉的温和亲切,他现在给她的感觉,满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孤傲。 默默地在他手心里待了一天一夜,初久等了又等,他始终一动不动。 好无聊的幻境,她在这里面除了等还是等,能不能有点新鲜的了? 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眼前画面突然又一转。 —— “嘿,小萝卜头,你叫什么名字?” 初久愣愣地抬头,又被吓了一跳。 赵信陵? 而且是升级版的赵信陵,用心打理过的头发、骚包的红衣,张扬的……俊美! 咦?这个视角好像不太对…… 初久又发现一个让她忍不住翻白眼的事实——她现在,是她三百岁时的样子,也就是凡人三岁左右的模样。 “我叫初久!” 这又是什么鬼?她没说话啊! 初久又一次觉得这个幻境很气人,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嘴巴,她竟然控制不了! “真乖!”赵信陵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头。在初久看来,这个笑特别不安好心。“小初久,你是谁家的小娃娃?” “烛离上神家的!”小初久奶声奶气地答道。 乖巧的样子让初久狂翻白眼。 但是,烛离上神?是那个上古四真神之一的火神?这幻境疯了吗?什么都敢编! 赵信陵疑惑地揉着下巴,自语道:“烛离上神什么时候添了个奶娃娃?” “朔言星君别说笑了。”一个好听的女声插了进来,声音温柔似水,“这是五百年前烛离上神寻得的聚魂草,三百年前化了人形,上神给她取名初久。” 小初久马上转身去看声音的主人,同时甜甜地叫道:“洛泱姐姐!” 随着她的动作,初久也看到了来人,这是一位长得比李荟蔚还要清丽淡雅的女子,看着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长得像赵信陵,而被叫做朔言星君的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我这下凡历劫,一去便是三百年,竟不知这聚魂草化形如此之快。” 洛泱没理他,亲切地给初久整理起跑乱的衣服来,边整理边说道:“我们阿久要记住了,这位是朔言星君,以后见了他,不用理会,他不是好人。” “喂喂,洛泱仙子,你可别教坏小孩了。” 洛泱斜了他一眼,依然不理睬。 反而小初久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用力点头,小脸严肃地回答道:“洛泱姐姐,我记住了。” “我们阿久真乖!”洛泱仙子笑得很温柔,很亲切。 初久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竟感觉无比的熟悉。 幻境(下) 姜离没想到,几只不入流的幻妖,竟布出了能将他困住的幻境。 此时,他拧眉看着幻妖变幻出的他回忆中的情景,一时竟找不到出路。 “上神,洛泱姐姐新教我做了莲子羹,您要不要尝尝?” 姜离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只见她小心地捧着一碗羹汤,眼里满是期待。 阿九! 他想这样喊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但没能这样唤她,反而听到了一道他很熟悉的,没有感情的声音。 “我在千万年前便已辟谷。” “可这是我亲手做的,我觉得您会喜欢……”后面的声音,初九越说越小,最后任他五感超强,也完全听不见了。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我很忙。” “是!”初九没敢再说话,失落地退了出去。 姜离有片刻恍惚,原来,他以前对她的态度那么冷淡吗? —— 场景突然一换,他站在窗前,远处初九正和朔言星君站在一起,似乎正说着什么。 在说什么呢?姜离很是好奇。 “那是我刚钓到的鱼……你知道这鱼有多难钓吗?你竟然把它放了……”是初九的声音! 他放了神识去听…… 呵,原来他很早以前便开始关注着初九了吗?只是他自己一直没发现。 “不就是条鱼嘛,而且只是普通的凡间鲤鱼。”朔言不在意地摇着他骚包的扇子,语气很是不屑。 初九看他这样子就来气,耍起无赖来,“那是我钓的,我钓的就是不普通。” “不讲理的小丫头,怎么越长大越不可爱了。”朔言轻声吐槽了一句,见初九又要撒泼,忙道:“我再把它给你抓上来就是了。” “不是我钓的,我不稀罕了……哼,我要去告诉烛离上神,他种出的那颗玲珑果是你偷吃的……” 玲珑果?姜离不由得微微扯开了嘴角,是了,这丫头当年便是用这事威胁加忽悠,让朔言给她办事的。事实上这玲珑果是她自己种的,和他没关系,不过看她忽悠朔言忽悠的很开心,他也懒得拆穿她。 “别别别,小祖宗……”朔言果然认怂了,连声求道:“你说怎么赔,我一定照办!” “唔……”初九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思考的样子,缓缓说道:“我听说,瑶池里养的琉璃鱼,灵气充沛,味道极其鲜美……” 朔言听到这便垮了脸,“小祖宗,你这不要我命吗?瑶池那可是天后的地盘,我……” “朔言星君,您可是尊贵的父神的直系后人,连当今最最尊贵的两位上神都要给你几分薄面,不就是捞天后的两条鱼嘛,那琉璃鱼能被您看上,那是它们的福分。” 这话顺耳。 但是顺耳归顺耳,真让他堂堂父神后人去偷人家鱼,说出去多丢份啊。 朔言终归还是理智的。 见他半晌没点头,初九拍完马屁又引诱道:“您还记得昨天喝的那鱼汤吗?那只是用这普通的鲤鱼熬的,若换成了琉璃鱼……” 说到这,初九果然见朔言动摇了,于是故意换上了遗憾的语气接着道:“不过,也不能让您为难了,毕竟仙界现在真正管事的是天帝和天后,您也只是空有父神后人之名……” 这话朔言可不爱听了,当即便合了扇子,怒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怕她?开什么玩笑……不就一尾琉璃鱼嘛,你等着。” “是两尾!”初九开心地提醒了一句。 两人很快就去了瑶池,随后,没过多久,被烛离委托照看初九的洛泱仙子便收到了消息,朔言和初九偷盗琉璃鱼,被瑶池仙子丢进了天牢。 巧的是,这个消息送来时,洛泱正被烛离叫了问话,于是烛离也知道了这件事,当即便去了天牢。 天牢里。 初九觉得自己实在无辜,她就是跟着望望风而已,连琉璃鱼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就莫名其妙的被抓了。 朔言也觉得好无辜,好憋屈。他刚刚见到一尾鱼,连碰都没来得及碰呢,瑶池仙子便出现了……而且出现的偏偏是瑶池仙子,他们俩本就有点私怨,若换作其他人,就算是天后,也多少会给他点面子,不至于二话不说就把他丢天牢来。 所以,当烛离来到天牢时,就被两道惊喜又委屈的目光锁定了。 不过,烛离压根没理朔言,他不过就是经常到他的炎陵殿混吃混喝的无赖,又不是他炎陵殿的人,而且,若不是受他连累,初九哪能被抓来天牢。 他自动忽略了是初九哄朔言来偷的鱼。 “把阿九放了,至于朔言星君,你看着办吧。”这句话是对瑶池仙子说的。 瑶池仙子忙点头放人,她感受到了这个声音里隐隐的怒意。她好想哭,只不过是和朔言斗斗气,哪知道会把这尊大神惊动了,这聚灵草的事他不是从来不过问的吗? “唉唉唉……”朔言一听不管他,急了,“烛离上神,咱俩好歹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烛离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若是瑶池仙子要你的命,我会救你。” 朔言觉得自己像吞了只苍蝇,难受的紧。 初九偷偷冲朔言做了个鬼脸,随后忙跳了出去,乖乖跟在烛离身后往外走去,留朔言一个人在天牢里气得跳脚。 让洛泱把初九带回去,烛离又去找了瑶池仙子。 对于去而复返的烛离上神,瑶池仙子着实被吓了一跳,结巴道:“上……上神,小仙真的知错了……” “那便送两尾琉璃鱼来赔罪吧。”烛离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啊?”瑶池仙子愣了一下,怎么感觉烛离上神这画风有点不对…… “不行?”烛离危险地眯了眼睛。 “没问题没问题。”瑶池仙子吓得连连答应,“小仙马上去捞,随后便送到炎陵殿。” “嗯。”烛离冷冷地应了声,转身迈了一步,身影徒然消失在原地。 回到炎陵殿,初九正与洛泱在院子里荡秋千。 搭这个秋千的时候,初九才长到他的腰那么高,那时朔言常带着她到凡间去玩,她看了凡人玩的秋千很是喜欢。但又不好意思麻烦他们,所以一直憋着没说。后来她自己找了两根绳子拴在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再在绳子另一端绑上一块木板,就在那里荡着玩。 但有一天,天后的小女儿跟着洛泱来取东西,看到了初九的秋千,便取笑道:“这秋千怎的这般丑?我的秋千可比这漂亮多了,架子是千年的檀香木,绳子是织女姐姐做的用霞光染成的彩绳……” 初九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不理她,但是他看到她的眼睛里还是有着一丝羡慕。 于是,第二天他便用更上等的木料,更漂亮的绳子给她搭了这个秋千。 而天后的小女儿,再没在初九面前出现过。 吃醋 看着这幻境呈现的过去的一切,姜离有些恍惚,但也不过片刻而已,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但清醒以后,却又觉得失望,失望这幻妖的幻术还是不够高明。 随手一挥,眼前的幻境便应声而破。 初久也随之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可是,幻境里那些充满熟悉感的画面却始终萦绕在心头,仿佛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 姜离见初久的神色中还有一些恍惚,担心地唤了声:“阿久?” “啊?”初久猛地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熟悉的脸,又想起了幻境中那个满身是伤的冷面男子,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在究竟还在不在幻境里。 “刚刚我们中了幻术,你看到了什么?”姜离说着轻轻握了她的手,给她输了些真气。 沉浸在幻境中太久,神魂会受到损伤,虽然他们出来的不算晚,但是初久本就神魂有损,经不起折腾。 感受到一股暖暖的气息在体内缓缓流动,初久顿时清明起来,忙抓着姜离道:“姜离姜离,我看到你变成了一条火红的大龙,还看到了传说中的鲲鹏神兽……你受伤了,全身都是血……还有赵信陵……他变成了很好看的男神仙……” 听着她无与伦比的话,姜离一顿,松开了她的手。 随后,初久便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气。 而且,这杀气是从姜离身上散发出来的。 隐在暗处的几只幻妖自然也感觉到了杀气,而且它们清楚的意识到,这杀气是冲着它们的。 通过那两人神魂中的记忆编织的幻境,它们已经知道了两人的身份。 一位是以妖身化神的上古真神,一位是传说中的聚魂草…… 他们不是在万年前就隐于魔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妖族? 还不小心被它们碰到施了幻术……这这这……会被灭口吧…… 一只稍年长的幻妖赶紧现出了真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听得这个字,姜离一记威胁的眼神立刻看了过去,传音道:“闭嘴!” 幻妖吓得整个人匍匐在了地上,再没敢发出一丝声响。 随着年长的幻妖现身,紧接着又有六只幻妖相继现了身,纷纷跪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年长的幻妖哆嗦着又开了口,这一次它聪明了许多,换了称呼,道:“大人息怒,小的们不识大人身份,这才冒犯了……但小的们也是职责所在,望大人见谅……” 看它们大大小小跪了一地,有些可怜,而姜离和自己都没受什么伤,初久不由开口道:“姜离,要不算了吧,阻挡我们本就是它们的分内之事,它们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 姜离听了,看着七个幻妖的眼神更加冰凉起来,初久不懂,他却是清楚,这些幻妖以他们神魂最深处的记忆为引制造幻境,触及深处,必然有伤神魂,若不是他本身神魂强大,而她又有他及时救护,他们要么身死,要么成痴! 这些幻妖,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无害。 不过…… 姜离叹了口气,若他真的灭杀了这几只守卫妖族王宫的幻妖,那就是把妖王彻底得罪了,接着取回洛泱和韩修谨的肉身便会麻烦很多……重点是,这还会吓到阿久。 思及此,姜离两手结印,给七只幻妖分别施了禁术,才开口道:“从今往后,尔等不得窥探他人记忆,伤人神魂,否则,妖力尽散!” 七只幻妖连连磕头,“一切谨遵大人吩咐!” 姜离不再看它们,转身便往已经现了形的王宫走去。 初久回过神来,忙追了上去。 她对姜离说的窥探记忆尤为好奇,能惹得他如此生气的幻境,到底触碰了他什么记忆? 越想越好奇,初久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问道:“姜离,你在幻境中看到什么了?” 姜离闻言停下了脚步,想起了幻境里她面对他的小心翼翼,而面对朔言时却是有说有笑,而且似乎玩的很开心……那时他没在意过,但是经过了后来的事,朔言的心思他可是一清二楚…… 这样想着,姜离便有些不高兴了。 特别是想到,她已经不再记得他,不再记得过去,但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着惧意。 哪怕自她重生起,他日复一日的练习温柔的说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亲切,对她也是有求必应……但是,在魔界的时候她什么都只和朔言说,现在出来了终于没有朔言了…… 他与她朝夕相处,对她呵护有加,但她还是不能像对待朔言一样与他撒泼耍赖,尽情说笑。 越想越是生气,姜离冷冷地回了一句:“我看到了你。”然后不等她有所反应,转身便走。 初久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地抓抓头。 她说什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等等,看到了她?看到了她所以生气吗? 莫非姜离那么讨厌她?根本不想看到自己……可是,他明明对她挺好的…… 正在初久纠结之时,忽然感觉怀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来,她的怀里还揣着两天前刚认了她为主的小疾风兽呢。 她有姜离及时输送灵气,所以清醒的快了些,但是她的小十一没有人管,所以现在才清醒过来。 初久忙把它拎了出来捧在手心里,见它始终闭着眼,忙用神识沟通它。 (疾风兽不能说话,但认主以后可以与主人通过神识沟通。) “小十一,你没事吧?” “有事。” 脑海里想起小十一虚弱无力的声音,初久急了,刚才的疑问与纠结立刻被抛在了一边,忙唤走在前面的姜离。 “姜离,你快来看看,小十一不行了。” 十一的心里在无力地叫嚣。 什么叫他不行了?他没死呢……而且,他不要让那条龙给他看,凶巴巴的人面兽心的恶龙,要不是迫于他的淫威,他也不会认主失去自由!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姜离还是嫌弃地把他接了过去,灵力一探,见他并无大碍,便毫无怜悯之心地又把他抛向了初久。吓得初久手忙脚乱地接他,差点把他摔在了地上。 “没什么大事,沉浸幻境中太久,有些伤了元气,养两天便好了。” 初久小心地把他放进怀里,边对姜离道:“你对他怎么那么凶啊……” 可是,看着她的动作,姜离想到一件事,压根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他是公的!” “啊?”初久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里了,愣愣地答道:“是啊。” “你把他放哪呢?”姜离怒了,“不是给你妖兽袋了吗?” 初久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顿时羞红了脸,气道:“他是我的宠物……而且,他小的很……” “丢妖兽袋里,不然我炖了他。” 刚才莫名其妙对她生气,现在又这样对她和她的宠物…… 初久越想越气,便犯起倔来不理会他。 可十一却是急了,主人可以不理这条龙,他却不敢啊,他相信这条龙真的会炖了他的。 “主人主人……”十一慌忙打起精神来沟通初久的神识:“主人,你让我进妖兽袋吧,里面好休养。” 他就是一只小妖怪,吃醋的龙,惹不起惹不起…… 妖族王宫 幻境已破,王宫现形。 妖王也很快得到消息,上古烛龙回妖族来了。 说起龙族,世人都习惯以神称之,多数的龙,也的确生来就是神族。 但烛龙除外。 上古烛龙,生而为妖,身负异火,战力超群;性恶,残暴! 因此,追溯起来,姜离其实为妖族,只不过当初助了创世神开辟天地,而被封为神。 妖王咋听这个消息,甚是高兴? 强大的龙族,早在千万年前的大战中大伤了元气,如今天地间只余两条神龙,和唯一一条的有神位的妖族烛龙。 听说三万年前这位烛离上神因为一株聚魂草和仙族闹得很僵,后来甚至与那位父神后人一同堕了魔。 如今竟到妖族来了,莫非魔族也不容他,所以重回妖族寻求庇护了? 好得很好得很,妖族若添了这么个强大的战力,那仙魔两族就更不足为惧了。 妖王迫不及待想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上神,因此,姜离与初久这一路行来都畅通无阻。 —— 妖族王宫。 “哇,好气派啊!”望着头顶上方凭空悬浮的华丽宫殿,初久不禁对着姜离感叹出声,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正和他闹别扭。 姜离跟着她抬头看了眼,便不屑地移了目光。比起他的炎陵殿,这妖族王宫也就是一般宫殿罢了,只不过她不记得。 “跟紧我。”姜离提醒了句,自行抬脚迈出一步,神奇的是,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随着他的脚步出现了一台台透明的琉璃台阶。 初久好奇地跟着迈了一步,她脚下果然也出现了一样的台阶。 太好玩了! 初久没有沿着台阶往上走,而是试探着往旁边迈了一步,脚落下的地方跟着又出现了相同的台阶。 “哈,真有趣。”初久开心的跑了起来,在这空中如履平地。 姜离看着撒欢疯跑的人,无奈又好笑。边继续往上悠闲地迈着步子,边提醒道:“阿久,你最好省点力气,这些台阶我们要一步一步走完的。” “啊?”初久闻言停了下来,疑惑道:“我们不能御风吗?” “这周围是禁空之地。” 初久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悬浮的宫殿,再看看脚下的台阶,这一阶阶走上去,得有万阶吧! 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离,要不我在这等你吧。” 姜离闻言回头看她,“不好奇妖族的王宫里是什么样子?” 初久垮了脸,好奇,非常好奇!魔族的王宫虽然也奢侈华丽,但是与妖族的完全不同,妖族的王宫光从外面看就很是精致,她太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了。 “妖族王宫里的点心在六界中可都是排得上名号的。”见她正在纠结,姜离又抛下了一个诱饵。 “我去!”初久坚定地往上走去,边走边恨恨地道:“不就是万步阶梯吗,走就走。” 姜离看着她一下子超过自己走在了前面,悠闲地跟了上去。 而此时在王宫内等候的妖王却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这位烛离上神怎么到现在了还没上来?莫非他又改变了主意,不想回归妖族了? 可恨上神周围布了结界,他的神识根本无法窥见他们的行踪,只能无奈又着急地等待着。 “来人来人,快去看看,烛离上神怎的还没上来?” 一个小妖立刻上来回禀:“禀王上,上神是走上来的。” “走上来?”妖王听了一头雾水,“这里的禁空之法对他人是有用,可是怎能影响到烛离上神?” “禀王上,似乎是因为……跟着上神一同到来的那位姑娘……她不能御风……”小妖猜测,但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斜阳已经被山峰遮了一半。 初久气喘吁吁的站在宫殿门口,终于是到了。 再看晚她一步上来的姜离,竟还是保持着开始时的悠闲,仿佛爬了万级台阶的人并不是他。 初久绝望地抬头望天,人果然还是需要比较的,不然怎么知道能差那么多呢? 好在,妖族的王宫并没有辜负她辛苦走上来付出的汗水。 与从下面看到的一样,妖族王宫果然精致漂亮。 大门一开,一条绿意盎然的林荫大道直指大殿,两旁的奇花异草繁而不杂,高大的树木整齐划一……一看就是经过了细致的打理。 进了大殿,其精致与华美就更不必说。 魔族王宫也是极奢侈华丽,但这妖族王宫,却更多了些生气,给人很舒适的感觉。 妖王终于盼来了姜离,圆圆的身体立刻从王座上起来,迎向姜离。 可没等他说话,姜离便传音给他,“切勿叫破我的身份!” 妖王愣了愣,反应却很快,马上把到嘴边的“上神”二字吞了回去,“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妖王无须多礼。”姜离的语气淡淡,并没有妖王以为的落魄模样。 初久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圆圆的胖大叔,怎么也不能接受长这个样子的妖王。 见姜离如此态度,妖王也终于发觉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至少,这位上神并不是来求妖族庇护的……不过也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这位上神呢?是他一时得意忘了形了。 想到这里,妖王严肃起来,但态度依然恭敬。 “大人许久不曾到妖族来,此次到来,不知有什么是小王可以效劳的?” “妖王客气了。”姜离自顾寻了把椅子坐下,很快就有小妖上了茶水。 初久见他从容得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吃了口桌上摆放的茶点……果然好吃! 看着明显蹭吃蹭喝的两人,妖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不过,如果真只是来蹭点吃的喝的,他也就放心了。 但事实明显不能如他的意。很快,姜离便再次开口,“此次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不敢不敢,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小王一定尽力。” “这事也不难。百年前,有两位小仙误闯了妖族,肉身被妖王留在了妖族,我想向妖王讨要这两具肉身。” 妖王疑惑,“大人还插手仙族的事?” 初久也有片刻的疑惑,他们是魔,与仙族天生敌对,的确不该插手仙族的事……不过细细一想,初久又有些明白过来,他们的生意好像不分族类的…… 果然,姜离接下来的话也和她想的差不多的。 “他们与我做了桩生意。” 妖王点头,也不再细问,但表情却是更加严肃起来,“不瞒大人说,那两具肉身不在我这。” “不在你这?”姜离危险地皱了眉。 “不敢欺瞒大人,百年前小王的确打伤了两个擅闯我族的小仙,留下了他们的肉身,之后便随手丢在王宫下的迷惘林里,可是两年前,那两具肉身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说着,妖王的表情越发凝重,“小王也曾怀疑是仙族为之,但是,细想又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初久好奇问道。 “这天地间,能无声无息进到妖族迷惘林的人,只有我!”姜离毫不谦虚道。 遭遇麻烦 虽然姜离的话很自负,但在场的人除了初久,没有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妖王甚至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正因如此,小王才确定不是仙族所为……当然,小王也曾猜测是大人带走了那两具肉身,不过因为只是丢了区区两具小仙的肉身,小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今日听大人所言,这事却是与大人无关,那这件事就变得不简单了。” 姜离的手指轻轻敲起桌子来,初久知道,这是他思考事情时不自觉的动作。 沉默片刻,姜离终于开了口,语气凝重,“那两个差点命散你手的小仙,是从莽荒古地逃命来的。他们在那里,遇到了一种怪物,能够吞食神魂。” 妖王疑惑地皱起了眉,“吞食神魂?这是什么东西?小王活了十几万年,竟闻所未闻。” “仙界的两位上神和我都有所猜测……这可能,是上古时期的邪魔一族。” “上古邪魔?”妖王瞪大了眼睛,这东西,存在的时间可比眼前这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上神还要久远,而且,这东西不是早已不存于世了吗? 震惊的自然不止妖王一人,初久听了也是吓了一跳,身为聚魂草,她的传承记忆里便有邪魔一族的信息,不过只有短短几句话:“上古邪魔,生来神魂残缺,故无形无态,以食人神魂为生,不受天地法则约束,乃聚魂草天敌!” 天不天敌的她倒也不在意,世间万物,试问有谁不是她的天敌? 初久只是惊讶,这东西竟然还存于世间。 姜离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手指依然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这东西,哪怕在上古时期,我也只遇到过一只……它能无视任何的禁制。”说到这里,姜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因此,能无声无息进到迷惘林的,除了我,还有那邪魔!” “大人的意思是,它到了妖族?”虽是疑问,妖王的语气却很肯定。 “不错。”姜离淡淡道,“那邪魔吞食过两个小仙的魂魄,能够轻易感应到并占用他们的肉身。” “可为什么两具肉身都没了?” “普通的仙体,承载不了邪魔的力量,因此,被占用的肉身,只能存活一月,一月后,肉身便会慢慢腐烂……两个小仙的魂魄都被它吞食过,是最好的容器,它自然不能放过。” 听到这,初久又是一惊,嘴里嚼着的点心也不香了。 “那也就是说,若二十日之内不能寻到那两具肉身,让它给毁了,我们这桩生意就做不成了。” 姜离冲她点点头,“正如阿久若说。” 初久这下着急了,她知道,姜离做这生意有违天道,初成的契约一旦没能履行,他本身会受到一定反噬。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生意,她也不关心什么天道不天道,但她绝不想看到姜离受伤。 “那我们赶快去找啊。” “是得快些去寻。”姜离赞同道,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妖王,“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事有求于妖王。” 妖王一愣,忙应道,“大人请吩咐。” “若我没记错的话,此时正值妖族的冰晶果成熟,我家阿久没吃过这果子,劳烦妖王让王宫里的厨子做盒冰晶糕让她尝尝鲜。” 听到“冰晶果”三个字,初久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这可是世间三大奇果之一,每三百年成熟一次,每次只有三枚果实。 姜离真的太够意思了! 不同于初久的惊喜,妖王听到这话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好聊邪魔的事不好吗?为什么话题转变得那么快?他都舍不得吃的冰晶果啊,还做成糕点…… 但心痛归心痛,最终妖王还是含泪道:“大人稍等,小王马上命人去准备。” 初久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听到了妖王心碎的声音。 反观姜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叫人上了茶具,悠闲地煮起茶来。既不着急邪魔一事,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 不过…… 她对他记得给她准备吃食一事很是满意。 姜离与初久向妖王告辞的时候,妖王虽然极力掩饰,但初久依然看出了他的欢喜。 对此,初久特别能理解,所以,她不但没有怪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送走他们,临别还赠送了一枚冰晶糕给他。 然后,初久觉得捧着那枚冰晶糕的妖王好像……更难过了。 又回到了宫殿门口,看着下方遥远的地面,初久再次有了生无可恋的感觉。 “姜离,我们还得走下去吗?” “不用。”姜离轻轻笑了笑,“我先下去,然后你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 “不是禁空吗?” “这点禁制,于我无碍,只是无法带着你御风。” 所以他是为了陪她才徒步走上来的? 认清这个事实后,初久感觉胸腔里的心脏漏跳了两拍。 —— 再回到妖族坊市,姜离租了个坊间的小院子,把小十一从妖兽袋里拽出来陪着初久,自己却关了屋子不见人影。 小小的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秋千,初久坐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顺便把小十一抱在腿上给它顺毛。它的毛软软的,手感很是不错。 小十一却是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它可是堂堂的妖兽,不是那种低等的猫狗啊,怎么能觉得被这样顺毛很舒服呢? 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无聊,但是又不能指望姜离时刻在身边。 这样一想,初久便把希望寄托在了窝在她腿上很是享受的小十一身上,“十一,你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 “到了三阶就可以了。”十一用神识告诉她。 “那你现在几阶了?” “嗯……”十一顿时感觉有些尴尬,“我还小……” “那是一阶?” 十一感觉更尴尬了,“我刚开始修炼没多久,还没有阶位……” “……” 看来,十一也指望不上了。 见她沉默,十一当然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当即气得跳了起来。“我十岁不到已经能用神识了,这是很厉害很厉害的!” “是是是,我们十一很厉害。”初久敷衍地揉揉它的脑袋,自语道:“看来得让姜离多弄些灵兽丹来,咱们先天不足但可以后天补嘛。” “我没有先天不足……”十一气得龇牙。 不行不行,不能咬,这毕竟是结过契约认的主,而且,要是咬了她,屋里的那个大妖怪会把它生吃了的……冷静冷静…… 然而,初久却没有半点觉悟,继续道:“十一,其实你也不用很厉害,虽然你没什么用,但是你长得可爱啊,我还是会很喜欢你的。” “……”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十一愤愤地扭过头不再看她,也不再用神识和她沟通。 初久好笑地用手指戳它的背,“生气了?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厉害。” 十一扭扭身子,躲开她的手指,依然不理她。 见真把它惹恼了,初久翻翻腰间的纳物袋,摸出来一只小巧的玉瓶,打开了瓶塞。 一股好闻的气味慢慢溢散开来,引得十一使劲吸了吸鼻子。 “这是什么?好香啊。” 初久戳戳它的小脑袋,促狭道:“不是不理我吗?” 十一闻着那香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干脆利落道:“我错了!” 初久好笑,也不再逗它,从瓶子里倒出一粒丹药,道:“这便是灵兽丹,不过姜离说,你现在还小,一次只能服用一粒。” 十一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丹药,使劲点头。 见它这样,初久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很像…… 姜离给她东西吃时,她的样子! 邪魔云绯辞 屋内,姜离唤出韩修谨的魂魄,给他讲了事情的原委,末了问道:“你可能感应到你的肉身现在何处?” 韩修谨试了试,无奈摇头,“小仙的神魂愈渐虚弱,且肉身应是被那邪魔占用,实在感应不到。” 姜离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手指习惯性地开始敲击桌面。 “创世神开创天地之时,邪魔因不受天地法则约束,蚕食世间生灵魂魄,被六界联合围杀,几乎灭尽,要说还有谁能幸存,那应该只有当时的邪魔之王,云绯辞。” 韩修谨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心中却是惊讶万分,这些事,他是第一次听闻。他们只听见过邪魔的名,对邪魔的恐怖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因为没人能想到,传说中的邪魔,还能重现于世间。 “当初有人说,云绯辞分散神魂,溶于六界,但我们寻了近千年,都没有寻到一点痕迹,因此,这个说法便被否了。 如今看来,他的元神应是一直隐于六界边缘地带的莽荒古地。因分裂神魂导致其元神虚弱而陷入长眠,直到三百年前才苏醒,恰巧又遇你们三人去探查,便得以饱餐一顿,恢复了些。” 韩修谨听了此言又是一惊,随即万分后悔,若当初他们没有进到莽荒古地,这邪魔在那无人之境又哪来神魂补给,说不定不用多久又会陷入长眠。 姜离接着道:“他虽得了你们的神魂补给,但要彻底回复,还是须得寻齐当初分散于六界的魂魄。 既然已到了妖族,没有寻到他的散魂,他哪能轻易离去? 他还在妖族!” —— 与此同时,在屋外的小院子里与初久玩耍的十一突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是时候回来了。” “谁?”十一四处寻找,院子里还是空荡荡的,除了初久并没有别人。 “回来吧!”这道声音再次出现,十一惊觉不对,忙要提醒初久,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受它控制,包括神识,也被封住了,根本无法给初久警示。 随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推着它一样,它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向外走去。 “十一?你去哪?”初久忙追了出去。 直追到了院外的一条小巷子里,十一才停了下来。随后,初久看到阴影处现出一道人影来,来人穿着一件黑色斗篷,整个人都隐在斗篷里,几乎与巷子里的阴影融在了一起,分不清是人是妖。 初久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清楚地感应到了危险,不由心中一紧,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来人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藏在帽子里的脸。 初久看得一惊,这不是那天闯浮生酒馆的贼人吗? 不对,准确的说,这是那贼人的肉身。 那这个人是…… 偷走了那贼人肉身的…… 上古邪魔! 妈妈呀!初久好想哭,她就离开姜离那么一小会儿,怎么那么衰就遇到这邪魔了呢? 姜离你快来啊,再不来你家的草会被这邪魔生吃了的! 内心已经崩溃,但是表面上初久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模样,道:“是你把我家小十一弄出来的?我警告你,我们家老板可是很厉害的,连妖王都尊称一声大人呢,要是你敢打我们的主意,我家老板一定会弄死你的…… 所以,趁早把我们家小十一还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就隔了一道墙而已,姜离应该能很快发现他们的吧?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初久,你要挺住! 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小姑娘,云绯辞邪魅一笑,“你猜出我是谁了?” “我哪知道你是谁?”初久满脸不屑。 “哦?”云绯辞邪笑着向她走了两步,靠近了,才缓缓道:“你猜的很准确,我就是偷了这具肉身的上古邪魔。” 初久被惊得连连退后,好不容易强撑的表情顿时破了功,“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你是说知道你的心思吗?”云绯辞故意摆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初久点点头,连话都不敢说了。 云绯辞很满意她这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笑道:“你知道上古邪魔,那你没听过邪魔一族有一项窥探人心的本领吗?” 不知道啊! 初久顿时傻眼了,为什么传承记忆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姜离也没有提到? 见她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云绯辞不再逗她,转头似自言自语道:“本来只是打算把本座当初分散在妖族的魂力取回的,却不想把你也招来了……本座该怎么处理呢?” 初久一听,忙道:“我绝对不会乱说的,既然您的魂力在十一身上,十一就交给你了……你放我回去,我保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十一啊,你委屈一会儿,我一回去就带姜离来救你! “你不乖哦!”云绯辞对她摇了摇头,这蠢丫头,都告诉她他能窥探人心了。 初久忍不住抬手打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不想不想,什么都不能想,这家伙的能力太变态了! “变态?”云绯辞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看她。 “不不不,是神奇,很神奇!”初久觉得自己撑不到姜离来救他们了,她的想法根本逃不出这家伙的眼睛。 “你猜对了!”云绯辞又是一笑,“不管你那个叫姜离的家伙有多厉害,你都等不到他来救,他也没那本事从本座手里救走你!” 不管三七二十一,姜离与他们就隔了一道墙而已,虽有结界,但她尽全力弄出点动静,姜离一定能赶得上救她们的。 这个想法一出,初久迅速动手,一记杀招对着云绯辞祭出,势如破竹。 云绯辞轻蔑地勾起了嘴角,面对初久全力祭出的杀招,只抬手轻轻一点,一切便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敌我悬殊如此之大,初久很干脆地收了法力,放弃抵抗。 “说吧,你想怎么样?” 见她如此干脆,云绯辞反而有些意外,对她有了点兴趣。 “本来本座是准备把你杀了,毁尸灭迹的,不过,现在本座改变主意了…… 刚从沉睡中醒来没多久,本座身边缺个侍奉的小丫头,你以后就跟着本座,听候本座差遣吧。” 愤怒的姜离 姜离一打开屋门,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因为掩息香的缘故,院子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初久的气息,但是十一的气息却是很明显的,因为一直能感应到这道气息,姜离才没有发现他们已不在院中。 可是,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到底是谁复制了十一的气息留在这,混淆视听? 强大的神识慢慢扩散开来,以小院为中心一寸寸寻找着。 感应到这道神识查探的小妖们都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体,忘记了呼吸,直到神识从身上略过,才艰难地喘起气来。 这是哪位大人在发怒,好恐怖的神识威压! 良久,姜离才终于收起了神识。 这么短的时间,那人不可能逃的那么快,那么,能逃过他的神识查探的,只有上古时期的隐身法宝了。 复制气息的能力,上古法宝…… 云绯辞! 姜离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邪魔这东西本就噬杀,初久身上又没有一点气息,他一定会猜到是掩息香,若再被他发现初久的身份,初久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云绯辞,你胆敢伤她一分,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带着强大威压的声音从小院扩散出去,响彻在妖族的每一个角落。 离小院不远的云绯辞听得一清二楚,随即微微有些惊讶,“小丫头,你家这位大人是什么人,竟然能认出本座。而且刚才的神识还有现在的声音,感觉很强啊。” 初久自然也听到了姜离的声音,顿时又生起了希望,她就知道,姜离一定会救她的。 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云绯辞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别想了,本座承认他很厉害,但是他找不到我们的。” 初久还是不理他,自顾往嘴里丢着姜离给她准备的吃食,吃着他准备的东西仿佛他就在身边,也就不怕了。 倒是恢复了自由的十一愤怒地冲云绯辞龇了牙,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他一口。 云绯辞冷冷地瞥了它一眼,骂道:“蠢东西,你体内融了我的一缕散魂,你我本是一体,你冲谁凶呢?” 十一才不理他,依然恶狠狠地冲他龇着牙,边警惕地退到初久身旁。 这家伙身上的气息太熟悉了,就像真如他所说的一样,它不是它,而是他的一部分。 初久感觉到了它的害怕,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安慰道:“十一别怕,姜离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 在她的安抚下,十一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随即习以为常地跳到了初久怀里,在她怀里蜷缩起来。 与此同时,初久的神识中响起十一稚嫩的声音。 “你也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初久笑了笑,知道它喜欢吃灵兽丹,于是倒出一枚喂进它嘴里。 十一默默地把丹药咽下去,借着丹力运起气来。 它要快些变强,才能带着初久逃离这个魔头。 看着这一人一兽完全无视他的互动,云绯辞顿觉无聊。 但是,感受到那个叫姜离的疯子时不时的神识探查,即使有上古隐身符在,他现在也不敢妄动,只好就地躺下,眯眼养起神来。 —— 另一边,警告完那大胆的邪魔后,姜离迅速起身前往妖族王宫。 早在姜离发声警告时,妖王便知道出事了。因此,在看到去而复返的姜离时,他倒也没有太惊讶。 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这位上神肯定得找到他。 但是,才几个时辰不见,为什么上神的脸色变得那么快?前面还是和风细雨,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会儿就阴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样的上神,很有传说中上古妖龙的感觉了。 很……恐怖! “我知道妖族内有你们自己寻人的办法,我给你半个时辰,找出不属于妖族的那道气息。” 姜离一进到王宫便撂下这句话。 妖王一愣,为难道:“上神恕罪,就算小王出动族内所有的狼妖排查,半个时辰也不能排查完族内的所有气息啊……” 姜离听着,冰冷的目光慢慢投向他。 妖王只感觉周边空气一窒,随即一股强大的压力铺天盖地向他压来,直压得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你要知道,我不是来请求你!” 妖王运起全身功力抵抗,片刻功夫便冷汗直冒。“上……上神息怒,妖族地域辽阔,短时间内确实……” “本上神知道。”姜离努力压制着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魔气,没有再对妖王增强威压,尽力平静的道:“现在出事的时间还没过去太久,任他再强,也来不及逃出王城,在本上神的神识之内,他也不敢妄动,所以,只需查探王城之内便可。” 妖王连连答应,“小王这就命人去排查!” 听到这话,姜离才收起了施在他身上的威压,身体里的魔气也堪堪压制住,没有再被它干扰心神。 妖王早已满头大汗,一得脱身,便立刻下令去探查。 他这也才认清了神族的强大。难怪父神开创天地后神族渐渐消亡,至今只余三位上神与仙族为伍,若神族不衰,试问这天地间谁能与之抗衡? 姜离没有理会方才一系列的举动所带来的影响,见妖王传下令去,便不再理会,自顾又散开神识,妖族王城内的一切尽在眼中。 他后悔,千万年前,六界联合讨伐邪魔一族,他生性不羁,无心参与,自寻了一偏僻之地避世。 若当年他参与其中,以他之能,这只邪魔想在他面前玩弄什么分散神魂的把戏,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今天他若是真敢动初久一根头发,他立刻便灭了他的神魂! —— 这道强大的神识不知道第几次从身上碾过,云绯辞终于坐不住了。 这样源源不断施展神识查探,此人修为在他之上! 他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实在不适合得罪这样的人。 “喂,小丫头。”云绯辞轻轻踢了脚坐在不远处的初久,“本座今天心情不错,就大发善心把你放了如何?” 初久不瞒地瞪了他一眼,姜离的神识她当然也能感应到,也是这无处不在的气息,让她没了开始时的紧张害怕,见这邪魔妥协,更是有了底气。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你真以为他能找到我?”云绯辞危险地眯起了眼,“就算他能找到我,在他到来之前,我便能立刻要了你的命!” 十一一听这话立刻从初久的怀里跳了出来,挡在她的身前,竖起浑身的毛警惕地盯着云绯辞。 云绯辞大怒,抬手便要教训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兽,但是,他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目光定格在初久身上。 “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你的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因此我才没有发现你,让你跟着它进了我的结界。 之后因为那道神识的干扰,我便没有再注意这件事…… 你的身上有掩息香? 还是上古时期,创世神的坐骑麒麟兽身上的! 到底是什么气息,连普通的掩息香都掩盖不住,需要那至纯至净的上古掩息香?” 思及此,云绯辞皱了眉,“你的真身,是何物?” 十一冒险救初久 “上神,有消息了。”妖王快步走进殿内,“狼族首领查到城内一座院子里有奇怪的气息……” 姜离一看那院子的位置,真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刮子。 那院子,可不就在他租用的小院附近,他真是急昏头了,才没有仔细查探周围。 不过这云绯辞也狡猾的得很,最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 妖王只觉得空中气流微微一动,眼前哪还有上神的身影? —— 初久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她不敢想她的真身的事,只好在心里不断地叫着姜离的名字,像和尚念经一样,特别的专注。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能让本座知道?”云绯辞越发好奇起来,“上古时期,世间生灵都惧怕本座,但是视本座为天敌,绝对不能被本座遇上的,只有一物……” 初久顿时脑袋一空,完了!果然还是逃不过。 听到她心中所想,云绯辞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聚魂草!哈哈哈……这天道果然待本座不薄,竟让本座苏醒没多久就遇上了万年难得一见的聚魂草…… 有你为本座聚魂补魂,本座何须再费力去寻当初散于六界的分神,甚至,本座的修为还能更进一步!” 云绯辞越想越是高兴,恨不得现在就把初久给炼化。 初久知道,现在的云绯辞,是真的想要她的命,而不是之前如逗弄一个宠物的样子。 她必须想办法,怎么也得撑到姜离来救她。 十一不安地走动了两步,虽然不知道邪魔与聚魂草的渊源,但是,光聚魂草这个身份,就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抢。 他们的处境,越发不利了。 有长辈说过,疾风兽可以依附灵兽丹的灵力强行进阶,但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如果现在强行提升修为,一跃到达三阶,或许可以争得一线生机,只是…… 它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 十一深深喘了口气。无论如何,总得试一试,要不然,难道让它眼睁睁看着初久死吗? 想罢,十一立刻便用神识沟通初久。 “主人,你那还有多少灵兽丹?” 突然听到十一的声音,初久吓了一跳,随即不动声色地回道:“大概五十余粒……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别管,把灵兽丹都给我!” “不行……姜离说过,一次只能让你服用一粒。” “你先给我!”十一急了。 见它如此坚定,应是有它自己的用途,初久便没再多说,偷偷把灵兽丹转到了它的手里。 与此同时,云绯辞漫不经心地抬手捏诀,一道紫色光华将初久笼罩起来。 虽不能立刻炼化她,但是可以将她打回原形,免得让她逃脱了去。 初久只觉得身上每一个地方都疼痛难耐,一阵有一阵的压力死死压向她,而她身在这紫色光圈中,却提不起一丝力量与之抗衡。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盏茶时间,她就会被打散修为,回复原形! 来不及了! 趁云绯辞的目光全部放在初久身上,没有注意它,十一忙把一整瓶的丹药尽数倒进嘴里。 云绯辞一惊,忙要阻止,可是,药效发作的速度更快,十一的身形猛地变大,成了十余米高的巨兽。 云绯辞很快知道了十一的打算,但是,十一速度飞快,猛朝他拍出一掌,趁他闪躲之际,一把撕开紫色结界,抓起初久御风遁去。 整个过程只不过短短一息时间。 “真是太大意了!”云绯辞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暗自嘲笑自己一句。 看着原地早已没有了那一人一兽的踪影,却也没有动身去追。 三阶疾风兽的速度,追起来有些困难,且动静太大,那个叫姜离家伙的一定会发现,他现在还不想正面对上这个人。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聚魂草的身份,我们来日方长。 云绯辞不甚在意地扯了扯身上的黑色斗篷,刚准备离去,忽觉一道杀气从身后袭来。 云绯辞反应极快,想也未想便飞身闪到一侧,一记风刃堪堪擦过他的衣角,落在地上,劈出一道数米深的沟壑。 “啧啧,怒气挺大嘛。”语气虽轻松,但云绯辞心里却是严阵以待。 明明是善驭火的火属性体质,凝风成刃竟也能使出如此大的威力。来人应是那个神识强大的姜离了。 果然很强! 姜离踏风而来,见院里只有顶着韩修谨的脸的云绯辞一人,却也没有意外。 方才感应到十一的气息徒然暴涨,应是用了禁忌之法强行提升修为,十一不可能不知道用这禁忌之法的后果,一开始被抓时都没用,现下却突然用了,想来情况比被抓时要糟糕的多。 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着急呢? 不能排除云绯辞发现了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也不能再让他活下去,威胁到初久。 想到这些,姜离没有急着去追初久和十一,反而停留此地,欲先灭了这邪魔。 一看到姜离的长相,云绯辞便大惊失色,“火神烛离?” 虽只在上古时期远远见过一面,但是他忘不了这张脸,火神之火,与天火齐名,向来是他们邪魔一族最为惧怕之物。 当年的围剿,若有他参与,他们的灭族时间怕是得提前一半之多。 他怎么那么倒霉,刚苏醒没多久呢,就把这尊大神给得罪了! 姜离冷眼看着他,周身火光闪烁,片刻间,熊熊烈火便把他包围起来,半句废话也无,便欲诛杀了他。 “等等。”云绯辞忙道,“我这可是有两具仙人的肉身,神界与仙界早已融为一体,上神要把这两具肉身一起焚尽吗?” 云绯辞当然知道这位上神不可能把区区两具肉身放在眼里,说这些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暗地里,他已悄悄脱离肉身,欲化风遁去。 姜离冷冷地看着他的小动作,想了想,却也没揭穿。 韩修谨便罢了,可是洛泱小仙毕竟跟随他多年,对初久也有抚育及最后相护之恩,这邪魔他随时能灭,为今之计还是先救下他们的肉身为好。 云绯辞一脱离了肉身,立时便要遁去,可姜离早有准备,无数风刃铺天盖地劈去。 片刻后,地上只余韩修谨的肉身,以及掉落的一枚储物戒指。 姜离神识往戒指中一探,随后一把将其捏碎。 里面空无一物! 这家伙,把洛泱小仙的肉身藏起来了。 没有再多做停留,姜离心中仍是记挂着初久,收了韩修谨的肉身,匆匆沿着十一留下的气息追去! 尘埃落定 一路奔逃,不知过了多久,十一终于停了下来,落在一片密林之中。 它的身形依然庞大,但是气息明显虚弱了很多,甚至连御风都无法再维持,离地面尚有一段距离便跌落了下来,压倒了好大一片草木。 初久一直被它护着,倒没受伤,只是刚才被云绯辞施法打压,终是有伤根本,虽有十一救护及时,但也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 十一痛苦地蜷成了一团,身上摔破的伤远没有体内经脉破裂来得严重,它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看看掌心里昏睡的人,它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它不断用神识沟通初久,但是得不到一丝回应,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只能干着急。 更糟糕的是,随着她身体的虚弱,她身上掩息香的药效竟也开始变弱,它依稀能够闻到她身上那诱人的气息。 太香了,别说旁人,就是它,闻着这味道,也生出想要吃了她的念头。 要命的是,这味道还有逐渐增强的趋势,它不但要担心她引来周围的妖物,还得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被这香味迷惑,真的吃了她! 十一无奈地用两只巨大的手掌轻轻把她捂起来。 眼不见为净! 认了一株聚魂草为主,它太难了! 很快,周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十一轻轻地把初久放在地上,随后缓缓站了起来,向着四周一声怒吼,整座山似乎都随之颤抖! 胆敢上前一步者,诛之! —— 姜离找到十一和初久时,他们四周里里外外围了百余只妖怪。 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堆了数十只妖怪的尸体,血流了一地。而十一也没讨到好,它的身上也早已伤痕累累,甚至一条前肢已从臂弯处被截断,血流不止。 一看到姜离,十一便再已支撑不住,双眼一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原来小小的模样,只不过已少了一截前肢。 姜离没有理会四周的妖物,他先查看了初久的状况,输了些真气助她稳定内息,见她已无大碍,这才把目光转向几乎没了气息的十一。 他没有想到,它能在初久的气息四散的情况下仍然按耐住没有吃了她,反而拼死护她,这小东西,是个讲义气的。既然它以命相护,他自然也不会放任它死去。 姜离翻手变出一粒白色丹药,喂进十一嘴里。 “极品的回元丹,便宜你了。” 不一会儿,十一身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只有断了的前肢,还是没有复原。 姜离又探了探它体内的经脉,因为强行进阶的关系,它的经脉受损严重,好多都已经断裂,即使能救活它,想来也无法再进阶了。 算是他和阿久欠了它一次吧。 四周的妖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修为如何他们看不透,但是本能的知道这个人不能惹。 聚魂草虽好处多多,但也得有命取才行。 深知这个道理,所有的妖怪都没敢妄动,外围的妖甚至已经开始悄悄撤离了。 “姜离?” 微弱的声音轻轻传来,姜离连忙将十一收进灵兽袋中,然后才扶起初久。 “我在。”姜离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我来晚了。” 感受到他的温度,听到他的声音,初久才确信他来了,不由安下心来,这一放松,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但很快她便想起了昏迷前的事,猛地惊醒过来,左右看了看后,更是惊吓。 “这里怎么回事?那个邪魔呢?十一呢?” 姜离安慰地揽着她轻拍着她的背,道:“别怕,十一强行进阶救了你,那个邪魔已经被我打跑了,十一把你带到了这儿后,又遇你身上的掩息香药力溃散,你的气味引来了些妖怪,不过都被十一解决了。 十一受了点伤,我把它收到了灵兽袋中让它休养。” 初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依赖地埋进姜离怀里。 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但很快,初久又想到一件事,担心地开口道:“姜离,邪魔是我的天敌,而且,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果然! 姜离没有意外,安慰道:“无妨,在他对你动手之前,我会先杀了他。” 初久点了点头,身体毕竟还是虚弱,不一会儿,意识便渐渐模糊,再次昏睡过去。 姜离小心地抱起她,念力一动,消失在原地。 —— 妖族与莽荒古地交界处,见姜离没追上来,云绯辞这才松了口气,一口蓝色血液忍不住喷了出来。 看四下无人,云绯辞谨慎祭出上古隐身符,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原地打坐疗伤。 在他的黑袍下,风刃划出的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满身,蓝色的血液浸湿了身上的衣物。 很显然,这次他被伤得很重。 不过,这些伤他并不放在心上,这一趟,不但知道了聚魂草的下落,还发现了他的克星——火神的软肋。 原来他也会顾忌他手上的小仙的肉身,这倒与传言中的他不一样,传言他可是冷面阎罗,性情残暴,活了太久,竟也有了人的情感吗? 这对他倒是有利。 运了会儿功,云绯辞从怀里摸出了一缕头发,深深闻了闻上面残留的气息。 聚魂草成精吗? 他一见到她就感觉到了熟悉,托那火神的福,因为受伤的缘故,方才突然与他当初留在凡世的真身有了感应,这才知道,原来他与她早已相识。 云绯辞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他们有此缘分,他又怎能辜负了呢? —— 与此同时,两界山中。 初十突然感到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但是心里又明确的知道,这是疼痛。 他是鬼,怎么会有痛感呢? 而且,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侵入到了他的脑子里,那又是什么? 正在初十疑惑之际,身体却又恢复如初,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 初十困惑地敲了敲脑袋,迷迷糊糊朝见多识广的老鬼走去。 “庄先生,您知道疼痛是什么吗?” “当然,我活着的时候就能感觉到。” “那死了呢?” “死了当然就没有痛感了啊!” “可是我刚刚感受到了,而且疼得厉害。” “那肯定不是疼痛,你死的时间太长了,可能忘了疼痛是什么了。” 初十摸了摸脑袋,说的也是,他死的时间确实太长了,也许他记错了,那不是疼痛。 姜离的报复 初久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浮生酒馆。 而姜离和十一却都不在。 感觉身上还是酸软无力,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但初久还是打起精神,下了床。 推开门,热烈的阳光照在身上,初久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很快又感觉很温暖,很舒服。 初久惬意地张开双臂,刚想好好享受一下这久违的阳光,转眼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 “云绯辞?”初久着实被吓了一跳,手上已经悄悄凝聚起法力,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也准备着拼死一搏,“你怎么在这?”这是姜离的浮生酒馆啊,他在这儿,那姜离和十一呢? 韩修谨有一瞬间的疑惑,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姑娘莫怕,小仙韩修谨,受姜老板之命暂时看顾浮生酒馆……之前小仙的肉身被那邪魔侵占,如今已被夺回。” 初久这才松了口气,默默收了手上凝聚的法力,问道:“姜离去哪了?十一呢?就是那只疾风兽。” 韩修谨有些疑惑,一五一十地回道:“确定姑娘无碍后,姜老板便去追查那邪魔的下落……至于疾风兽,小仙未曾得见。” “未曾得见?”初久一听,急了,“怎么会不曾看见呢?姜离没有提吗?不是说十一受伤了?没有让你照顾它?” 初久很不安,她尤记得在那片林中醒来时,满地的鲜红,还有,姜离似乎收起了什么。 她问起十一时,姜离只说受了点伤,可若真没什么大问题,他为什么不让她看到。 见她如此神情,韩修谨答起话来不由变得小心翼翼,“想来姜老板自有安排……” 初久又急又怕,可是这韩修谨明显什么都不知道,而姜离又不知所踪,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无奈,只好放弃询问,只盼着姜离快些回来,好为她解惑。 把十一的事暂时放在一边,初久重新把目光放在韩修谨身上,“上次见你,你还是魂魄离体,怎么那么快就恢复了?” 韩修谨对着她恭敬行礼,带着歉意道:“上次一见,是小仙鲁莽,冲撞了姑娘,姑娘勿怪……至于姑娘这个问题……姑娘已经昏睡了七七四十九天,小仙在这期间重回了肉身,静心修养才得以恢复。” “四十九天?”初久微微一惊,她本以为她也就昏睡了一两日,没想到,那邪魔的功法对她影响竟如此之大。 若是那日十一再晚上片刻,她或许真要被打散修为,回复原形了。 —— “火神烛离,你疯了吗,非撵着本座不放?” 他疯没疯云绯辞不知道,但云绯辞觉得他自己快疯了。 这火神,完全像个疯子一样,一路从莽荒古地追他到冥界,整整二十八个日夜,片刻不停,追到了就与他死命打,他一逃他就接着追,全然一副与他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与他是有多大的仇啊,不就是抓了他身边的一株聚魂草吗?而且最后也被救走了啊。 想当初六界打着大义的旗子联合围杀他们邪魔一族时,他都没有半点理会,怎的今日就如此执着? 他实在想不通。 姜离面无表情地挡下他偷袭而来的暗器,语气冰冷,暗藏万钧杀机:“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她施展噬魂之术!” 他原以为云绯辞只是单纯的打压了初久,那天才为着洛泱小仙的肉身饶他性命。直到回了浮生酒馆后,他才发现她的魂体残缺了一角。邪魔噬魂,对其他人来说也许只是身体虚弱了些,但是初久不同,她本就是神魂残缺之体,他收集了那么多魂魄温养才得以保她神魂不灭,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因此,他不眠不休十余日修复她的神魂,才保得她平安,确定她已无碍,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滔天怒气,一刻不歇便出来寻云绯辞,定要斩杀了他,他才能安心。 云绯辞手忙脚乱地与他对招,那聚魂草的味道实在鲜美,他确实没忍住吃了点她的魂魄,但怕真伤了她的根本,于他无用,他也只是吃了一点点罢了,有那么严重吗? 慌乱间,云绯辞身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该死! 云绯辞恨恨地吐出满嘴的鲜血,一路被这疯子压着打,他的脾气也被激发出来了。 要不是当初分散了元神,他也有能力与他一战,可恨! 想到初久差点因为他散命,姜离下起手来丝毫不犹豫,攻击的位置处处刁钻,招招溢满杀气。 今天,他就彻底灭了这最后邪魔! 突然,姜离感到了体内有一丝细微的东西在悄悄漫延全身。 怎么回事? 姜离的动作因这发现而微微一顿。 云绯辞也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喜道:“怎么,你也终于力竭了!” 趁着姜离这一停顿,他又逃出百里之外。 “想逃?”姜离按耐住被体内那不知名的东西扰乱的心绪,转瞬追了出去。 云绯辞快速往冥界中心地带奔逃而去,那里是极尽阴寒之地,与火性体质相克,到得那里,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姜离冷冷一笑,他什么打算,他心中自然一清二楚,不过,区区阴寒之地,还奈何不了他。 —— 两人一追一逃,转眼便到了百里之外,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方才两人斗法之处,一团黑影悄悄现形,随后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所过之处,云绯辞留下的蓝色血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 云绯辞的速度显然不如姜离,很快,姜离便追上了他,二话不说就向着他扔出一团火焰。 云绯辞反应也快,忙侧身下落,但手臂还是被灼出一小片伤疤。 “你有完没完?”云绯辞恼怒地拍了拍燃烧的衣袖,将火熄灭,“你堂堂一个上神,就撵着我一个元神分散的人欺负吗?你要是有种,待我集齐了元神,再与我一战。” 回应他的是一团更加灼热的烈焰。 姜离云淡风轻地把玩着手掌里的熊熊烈火,冷声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本上神要取的命,从未失手过!” 这家伙,报复心强得紧,和那几位满嘴仁义道德的上神比起来,真是半分上神的样子都无。 心中默默吐槽两句,但是云绯辞的速度丝毫不减,虚晃两招,迅速遁逃出去。 马上就到冥界的中心地带,到了那里,他的法力会被压制,他或许还可以反戈一击! 姜离边追边把体内查探了一遍,刚才那细微的异常让他很是在意,但是,不管他怎么探查,都再没有一丝异状,一切就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寻不到痕迹的东西,更让人心生警惕! 往事,今生 冥界的中心地带确实阴寒难耐,连恶鬼都忍受不了这里的阴寒,因此,方圆千里之内,没有一丝声响,静得可怕。 但是,这大概也是冥界最美的地方,鲜红的彼岸花尤为灿烂,开了满满一地,绵延抵达天边。 姜离负手立于这片花海之上,冷眼看着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云绯辞,凉薄地问道:“一路引我至此,如今可甘心了?” 云绯辞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吐出的却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周围的彼岸花一触到这些血液,竟迫不及待地吸食起来,红艳的花瓣霎时变成了蓝色,显得更加神秘而美丽。 云绯辞看了嘲讽一笑,世人不知,其实他邪魔的血也与那聚魂草一般珍贵,聚魂草可补人神魂,而邪魔之血,则可塑不死之身! 如今倒是便宜了这小小的彼岸花。 以他现在的情况,也实在懒得管这花,很快,目光便重新回到姜离身上,“火神,你这一路,都是在逗本座玩呢?”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以火神的能力,明明在莽荒古地找到他时便能直接杀了他,但是他这一路却只打他满身伤,而不致死,一路给他希望,又在顷刻间打破,这实在太恶毒了! 姜离的脸上依然不带一丝表情,淡淡问道:“是不是比直接杀了你还让你难受?” 云绯辞气得再次吐出一口血,“火神烛离,若你今天不能杀了本座,来日本座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吗?”姜离慢慢向他走近。 随着他的靠近,云绯辞浑身一颤,只觉得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他浑身都是被烈火灼烧的痛。 姜离走到他身边蹲下,再次开口道:“我毕竟也是一位上神,神的胸襟总是宽广的,既然你有此愿,本上神也该给你一次机会。” “你又想做什么?”对方法力高深,他实在窥探不到他的想法,只是警惕地想要离他远些,奈何伤势太重,全身上下早已提不起一丝力气,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用眼神威胁他。 “我不杀你,但我要你偷走的那具肉身。” “那位女仙的肉身?”云绯辞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似乎嗅到了什么信息,“你找本座,是为了她?”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替那聚魂草报仇? 姜离摇了摇头,“不是,救她只是顺便,真正的原因确实是为我家阿久出气。” “那为什么又要用本座的命换她?”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就说换与不换?” 云绯辞嗤笑一声,硬气道:“不换!”他堂堂邪魔之王,就算对方是上神,也不能随意欺辱。 姜离似乎早就知道他的答案,神色不见丝毫变化,漫不经心地道:“千万年前我虽未参与围杀邪魔一族,但对当初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不经有些猜测,六界的围杀真的就那么顺利吗?还是有人早已留了后手,有意促成?” 云绯辞恼恨地瞪着他,不发一言。 “我虽不知道你的后手究竟是什么,但若今天你命散于此,那一切就都是空谈了。” 云绯辞恨得咬牙。 “我换…… 不过,火神你听好了,今日之辱,本座来日定当奉还!” “我等着。” 从云绯辞口中知道了洛泱的肉身所在之地,姜离没再停留,转身御风而去。 早在六界传言邪魔被灭尽之时,他就觉得不对,一切太利落干净,太顺利了。如今云绯辞现世,他才做了个大胆的猜测,当初所谓的邪魔灭族,或许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的一场戏。 不过,这与他何干?这辈子,天下苍生他不想管,只想要还阿久一生平安喜乐。 所以,他还不能杀了云绯辞,他要他集齐元神,然后,用他的魂魄养阿久的神魂,与这天道抗衡! —— 浮生酒馆。 初久坐在池边的石子上,心不在焉地搅弄着池水。 姜离没消息,十一的情况不明,她感觉自己想被抛弃了一样,心里难受得紧,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韩修谨安静地站在远处看着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过去的事。 当初这聚魂草在炎陵殿养了很多年,但仙界中除了烛离上神、朔言星君和洛泱仙子外,没有一个人正眼瞧过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是烛离上神用来救回花神的一味药,虽珍贵无比,但却与他们无关。 对于一件早晚都要消散的宝物,而且是烛离上神的,没有人特意去关注,也不敢关注。因此,他虽远远的见过她几次,却从未记得她的样子。 当年所有人都认为用这聚魂草救回花神,理所应当,一切也应顺顺利利,但到了最后,洛泱仙子和朔言星君却意外地对她拼死维护,甚至不顾花神生死,而烛离上神,也犹豫了。 接下来的事,韩修谨每每想起都意难平。 事情发生之时,正值他闭关,所以,他一出关,就见天变了,朔言星君祭出一魂六魄,保下聚魂草一缕连残魂都不算的微弱碎魂,随后,这位从出生起便深受六界尊敬的父神后人,竟自甘堕落,坠了魔道。 与此同时,烛离上神与水神大战,二神之力,殃及仙人无数。最后,在洛泱仙子的帮助下,烛离上神带着朔言星君及其保下的聚魂草碎魂,一同入了魔界。 那件事后,他一直埋怨这聚魂草,觉得一切的争端都是因她而起,可是,那日烛离上神问他,为什么他们知道以命换命残忍,但用她的命换花神的,他们就不觉得残忍?他答不上来。 因为,他们从未把她的性命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韩修谨深感羞愧,当初的他,何尝自私残忍,哪配担得“上仙”的身份。 感受到一道目光久久落在自己身上,初久疑惑地看了过去,语气疏离道:“有事吗?” 这人虽是姜离留下看护她和浮生酒馆的,但是她却对他生不出好感,或许是因为云绯辞曾用他的脸伤了她吧。 韩修谨收回思绪,恭敬行礼,“姜老板让小仙看顾酒馆,听姑娘吩咐,小仙便在旁候着,姑娘有事好随时差遣。” 初久不喜地皱了眉,“你自去做你的事,不必在我附近。” “是!”韩修谨感觉到了她对他的不喜,倒也没有放在心上,简单答应一声后,应她的要求默默退了下去。 初久不高兴地朝池子里扔了一块石头,心中埋怨姜离留下这个人在浮生酒馆,自己却不见踪影。 正气恼着,却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心魔 初久愣愣抬头,来人白衣翩翩,俊美无双,不是姜离又是谁? 可是,见到他真的出现在眼前,她却感觉很委屈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溢了出来。 “你去哪了?我一醒来就找不到你,就只有一个陌生人在……” 姜离微微一愣,见她哭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有些心疼,又有些无措,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轻轻给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解释道:“见你一时醒不过来,我就去给你出气了,本是算着时辰,待你一醒就能回来的,但路上遇到了点事,耽搁了一会儿。” 初久委屈地抽抽鼻子,不相信地问道:“什么事?” “遇到了花神,向她讨了些灵花晨露,对十一的伤有用。” 花神培植世间奇花,花上晨露有去腐生肌的奇效,再配上他早年收集的一些上好玉石,玉为骨,晨露生肌,十一的断臂便能恢复了。 这一提到十一,初久猛地想起正事,“我正要问你呢,十一在哪?它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姜离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梳子,有些生疏地给她梳着散乱的头发,慢慢道:“身上是受了些伤,但并无性命之忧,你不必担心。” “它在哪?我看看它。”初久乖乖坐定,对于姜离给她梳头这件事,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我把它放在灵兽袋里,里面更适合它养伤,等它好些了,再让它出来,你便能见到它了。” “哦。”初久低低应了一声,心里仍是有些担忧,但是她相信,不管怎么样,姜离都能把它治好。在她心里,姜离是无所不能的。 看着手中柔软的长发,姜离有些走神。 出了冥界以后,他在冥界与人界的交界处遇到了花神,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花神,名号泽瑛,以貌美而闻名,自古至今,一直被称为六界第一美人。 大概也是因为太过美貌的关系,世人对她的关注多集中在外表,而遗忘了她真正的能力。 事实上,花神泽瑛一直是收集信息的使者,天地之间,只要有草木生长之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烛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她就站在那里,没有华美的装饰,没有曼妙的动作,但是,周围的景物仿佛瞬间失去了光华,只余她一人,美得耀目。 然而,姜离只是微微颔首,抬脚便要接着赶路。 泽瑛伸手将他拦住,再不如先前的淡然,微微带了些怒气质问道:“我等四人相交千万年之久,竟不如一株聚魂草吗?何以为她怨了我们这么多年?” 姜离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淡淡道:“泽瑛,我不是怨你们,救你本就是我之心愿,我怨的是我自己当初的自私,以及世人的凉薄……我不愿见你们,是因为不想再面对曾经的自己。” 泽瑛一时有些恍惚,世人的凉薄,也包括她吧。醒来以后,她也没有觉得用聚魂草救她有何不妥,它生来便是补魂之物,如何不能补她的魂?他说不怨他们,这又哪是不怨? “你神魂有缺,醒来这许多年都不曾出过百花殿,如今突然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姜离还是有些好奇。 听他这一问,泽瑛才猛地回过神,想起自己来寻他的目的,不由深深皱了眉。 “三天前,我偶然发现一魔物身上有你的气息,细细查探以后,发现你与云绯辞在冥界斗法,便赶了来一探究竟。” “有我的气息的魔物?”姜离跟着皱了眉,那天他感觉有东西在体内游离,直觉和花神说的魔物有些关系。 等等…… 姜离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内视丹田…… 见他如此,泽瑛也猜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接着说道:“我查了它的行踪,发现它一路跟着你们进了冥界中心之地……” “是我的心魔!”姜离慢慢睁开了眼睛,“它从我身体里逃出去了。” “看来我猜的没错——但是……”泽瑛万分不解,“心魔与别物不同,没有肉身寄养,它应该活不过一刻钟啊……” “我也想不通,它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姜离同样疑惑地紧锁眉头,沉思道:“还有一点我很奇怪,它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逃脱出去?之前我受过一次伤,那时我的身体比较虚弱,按理说它更容易逃的,但它一直只是想要干涉我的思想,从没有尝试过逃出去。 为什么今天却不同了……” 泽瑛也深深陷入了沉思,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云绯辞!” 姜离几乎与她同时想到了这个可能,泽瑛话音未落,他便忙向冥界中心之地奔去。 泽瑛体弱,受不得冥界的阴寒之气,只得着急地看着姜离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无可奈何。 —— 姜离赶到之前云绯辞躺着的地方时,那里已经没了云绯辞的身影,只留了一片突兀的蓝色彼岸花! 姜离凭空浮在花海上方,目光定格在那片蓝色彼岸花上。 邪魔的血与常人不同,是独特的深蓝色,而在他躺过的地方,这些彼岸花蓝得那么彻底,不像是血液溅到染上的…… 难道…… 是花吸食了云绯辞的血…… 有这可能! 那么,云绯辞的血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这么吸引这死亡之花? 姜离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的心魔,带走了云绯辞,亦或是,吞食了云绯辞! 返回遇到泽瑛的地方,泽瑛还在原地等候,姜离冲她摇摇头,道:“云绯辞不见了,之前他被我打伤,伤势很重,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消失……想来应该是心魔了。” 泽瑛听了眉头紧锁,“看来,邪魔一族还藏着我们不清楚的秘密。” “这件事且先这样吧,你回去以后到父神的藏书楼去找找有关的记载,有消息再告知我一声。”没有头绪的事,姜离也不再过多纠缠,转而道:“正好你来了,我想与你讨些灵露。” 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头绪,只能寄希望于父神的藏书,泽瑛也暂时把目光从这件事上转开。 “我出来的匆忙,身上只带了一瓶……你要做什么?若不够我再回去取。” “一瓶足以。”姜离接过了玉瓶,诚恳道:“多谢!” 泽瑛看着他,心中还是为心魔的事担忧,不安地问道:“烛离,真的没事吗?你生来便与这心魔一体,父神曾经说过,心魔也是你的一部分,只可压制,不可灭杀。 如今它从你身体里分离了出去,对你是不是也有影响?” 姜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脸平静地道:“它生我生,它死,我亡!” 天道对他的惩罚,大概便是这心魔了吧! 被撞破的秘密 “好了!”姜离松开了初久的头发,慢慢站起身来。 初久伸着头看了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头发整齐了很多。果然,姜离是无所不能的,大到惩奸除恶,小到梳头做饭,好像什么事都难不住他! 看着看着,初久也看到了姜离在水中的倒影,白衣,墨发,棱角分明的俊脸……不管看多少次,她始终觉得姜离真的很好看。 只是,一直以来她都感觉心中对他有些隐隐的害怕,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情愫,导致她又怕他,又不想离开他…… 见她久不起身,姜离停了下来,“不走吗?” “哦。” 初久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因为站得太急,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地倒了下来。 眼看就要直直栽进水里,姜离手上一动,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只是力道有些大,初久被拽得一头撞进他怀里。 让初久感到奇怪的是,姜离也不是第一次抱她了,怎么感觉今天有些不一样?她似乎从未好好感受过,原来,姜离的怀里那么温暖吗? 姜离略带疑惑地看着怀里呆愣住的某人,轻唤一声:“阿久?” “啊?”初久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赖在姜离怀里,忙慌乱地站直身体。 “我……我累了,去休息……对,休息!”初久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边匆匆逃离现场。 走了一段路,她又觉得不对。又不是第一次被抱了,她逃什么? 同样的,对于她的反常姜离也很是不解。 这丫头是怎么了?害羞?绝不可能,养了她那么些年,他很了解她没心没肺到了什么程度,绝不会有害羞这种情绪! 想不清楚原因,姜离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转眼便将它抛之脑后。 当务之急,是令洛泱魂魄归位,还有,救治十一。 —— 姜离回到房间,唤来了韩修谨,将洛泱的肉身和魂魄都给了他。 “你施法助她回归肉身,我还有事要做。” 看到洛泱肉身完好地回来,韩修谨惊喜交加,哪有不肯,忙谢过了姜离,带她离去。 姜离这才把十一从灵兽袋中唤了出来。 十一已经清醒过来,但依然虚弱无比,从灵兽袋中出来,也只是奄奄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姜离蹲下身来,第一次学着初久的样子轻轻抚了抚它的毛发,语气温和地道:“多谢你护住了阿久。别担心,我先给你把断肢接上,至于断裂的筋脉,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的……只是,今后恐不能再进阶了。” 十一其实有些后悔当时的选择,如果再让它重来一次…… 好吧,它可能还是会救她。 因为,从它记事开始,它就是孤零零的一只兽,血统不纯,品相不佳,没有人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它身上,所以,一直以来它都是重复着被抓,被交易,然后被遗弃,再被抓…… 本以为它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可它遇到了初久。 它很嫌弃她,长的一点也不聪明,还总爱逗它,可是,长这么大,只有她会温柔地把它抱在怀里抚摸,也只有她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还强装镇定地安慰它…… 姜离不知十一内心的想法,它没有认他为主,所以他们无法用神识沟通,可是见它依然乖乖趴着,他便知道他的话它听进去了。 随后,姜离取出一截凝脂白玉,再将从花神处得来的灵露滴在白玉上,用灵力包裹着两件东西,将其融合。 很快,一段完好的前肢便成形了。 姜离很容易地将玉露化成的前肢接到十一的断肢处。 可十一就没那么轻松了。 假肢一触到伤口处,那里就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的疼,这样的疼痛持续了好久,直到断肢完全接好,都还有些余痛。 但幸运的是,姜离找来的东西很好,这假肢不但看起来和它自己的腿一模一样,它试探的动了动,竟也没有很僵硬。 姜离也很满意给它新装的假肢,完了取出一粒灵兽丹给它服下,说道:“虽然不能助你进阶,但也能助你灵力提升,好好炼化吧。” 十一乖乖把灵兽丹咽下,只觉这以前万分吸引它的灵兽丹,如今吃起来却是味同嚼蜡。 它很想告诉姜离,它对灵兽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可是……它不敢…… 它这副样子,在姜离看来却是乖的紧。 姜离满意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小家伙这乖巧样,倒是和阿久很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女声,“小仙洛泱,给上神请安!” 姜离闻声慢慢站了起来,冲十一道:“我有客人,你先自己调理内息。”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十一透过打开的门缝一瞥,只见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裙的仙女恭敬地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行大礼。 不过,这仙女口中的上神,难道是姜离吗?身上妖气强大的上神……难道是传说中的火神? 十一好奇地紧盯着门外,想要多听到一些。 这么热切的目光,姜离马上就感受到了,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抬手一挥,一个雾结界隔在了中间,挡住了十一的目光,也阻隔了外面的声音。 真小气! 十一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即专心入定,调理内息。 门外。 姜离用法力轻轻将洛泱托起,见她一脸病态的苍白,便知她还没恢复,遂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韩修谨,嫌弃道:“一个简单的神魂归位,竟然做的如此差,你白修了这万年的仙。” 韩修谨被训得脸色通红,忙行礼道:“上神训斥的是,小仙无能!” 相较于韩修谨的拘谨,再见到自家上神,洛泱却是激动万分,忙解释道:“上神不必责怪他,小仙听得上神在此,实在不能再静心调理,这才脸色差了些。” 姜离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正视洛泱,“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小仙很好。”洛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已经七千年了,她一个人守着诺大的炎陵殿,不敢打听他们的消息,因为她怕,怕上神没能救回阿九,怕朔言真的魂飞魄散。 没想到,在她将死之际,还是上神救了她,而她,也终于再次得见烛离上神。 可是,朔言呢? 洛泱有些担心,韩修谨告诉她阿九回来了,一直跟在上神身边,可是朔言,他却未曾得见。 心里担忧着,洛泱忍不住问了出来,“上神,朔言怎么样了?听修谨仙上说,一直未见他。” “他六魄不齐,又坠了魔道,受不得外界灵力入体,因此留在了魔界。” 洛泱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阿九呢?我见见她。” 韩修谨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初久忘记了前世,所以她并不知道。 姜离听了神色未变,只是微微有些失神,缓缓道:“以前的事,她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徒然撞了出来,“什么事?” 在场三人猛地望向院外。 姜离有片刻的惊慌,喃喃唤道:“阿久?” 洛泱仙子 初久快步走进院内,紧紧地盯着姜离,语气坚定地问:“以前的什么事?我忘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害怕,直觉那些不是什么好事。 姜离很快回过神来,脑子急转,很快便想了一套说辞。 “什么你忘了什么?我们在说一个朋友,不是说你。” “我听到我的名字了。”初久气恼地道,对于姜离这敷衍的说辞,她一点都不信。 “她也叫阿九,但九是数字九,不是你的久。” 初久听了将信将疑,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姜离,“是吗?” “没错!”洛泱连忙接口,“阿九是我们七千年前的故交。” 初久认真地想了想,七千年?那时她还没出生呢,真是她弄错了? 不对! 初久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谁?” 洛泱轻轻笑了笑,这丫头,果真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傻傻的,很容易被哄骗。 “我叫洛泱,是酒馆的客人。”洛泱听韩修谨提起过,烛离上神如今叫姜离,在人间开了家酒馆,名浮生。 初久听了她的介绍有些茫然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大概是我和你提过。”姜离淡定地开口,“她便是和韩修谨一起丢了肉身的女仙。” “啊!”初久恍然大悟,“那应该是听你提过了。” 随后,初久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洛泱身上,她给她的感觉特别奇怪,明明这是她第一次见她,但是,她总感觉很熟悉,有想靠近她的冲动。 “你是仙人?” 洛泱点了点头,很淡定地随她打量。 仙人都那么好看吗?初久看得更专心了,不由喃喃出声:“你长得真漂亮。” 姜离知道两人的情谊深厚,有意留些空间给两人,遂不动声色地带着韩修谨离去。 洛泱发现了他们离去,也没有出言询问。 而初久,看洛泱看得专心,想问题也想得入神,完全忽略了离开的两个人。 良久无言。 好一会儿,洛泱才轻声道:“你可是叫初久?” 初久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乖乖点头。 “那我以后叫你阿久可好?”洛泱再次开口,言语中满是期许。 “好!”话音未落,初久便惊得捂了嘴巴,她这答应的,未免太欢快了些,仿佛她叫她阿久理所应当。 初久不由警惕地看向她,“你是不是对我施了什么法术?” 洛泱听得一愣,随后失笑,“我发誓,绝对没有。” 她很欢喜。 烛离上神救活了她,长大的她也和当初一模一样,而且,就算重活一世,她的心底,依然没有将她忘记。就像她,在这七千多年的孤寂中,依然不曾忘记他们一样。 —— 洛泱仙子本是凡胎,当年水神在一妖怪口中将其救下,后来发现她已被那妖怪伤了神魂,陷入沉睡。水神不忍小儿就此丧命,且连轮回都入不了,于是将其带回了神界,悉心救治。 可还没等她苏醒,水神就陨落了。 于是,当时与水神关系最为亲厚的烛离将她带到了花神处,交由花神抚养。 后来花神在仙魔大战中魂飞魄散,烛离便又把她安置在了炎陵殿。 自此以后,仙界便有传言,说她是扫把星转世,谁沾了她都没好事。 她自己也这样认为,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把自己囚禁在了炎陵殿内,发誓再不迈出炎陵殿一步,也不再与他人相交,包括烛离上神。 但是,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信命,也不在乎传言的,比如烛离,比如朔言。 炎陵殿内除了烛离和她,还有一位朔言星君时常串门,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住在炎陵殿里。据说他与烛离上神关系很好,当然,洛泱从来没看出来他们关系好。 烛离性子冷,不爱与人相处,似乎对谁都是一副冰冷模样,对朔言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特别的是,默许了他一直赖在炎陵殿混吃混喝。 再后来,烛离带回了一株聚魂草,也就是初九。 初九幻化出人形的时候,刚好是八月初九,烛离便给她取了名字,初九。 她刚化形时,只是个婴儿样的奶娃娃,一点不如意便张开嘴巴大哭,烛离一个人安静了那么多年,哪里受得了婴孩的哭闹,每次见了便远远躲开。 而此时,朔言又刚好去了凡界历劫,因此,照顾初九的任务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洛泱身上。 一开始,洛泱也觉得这个任务很是艰难。 她虽活了上万年,但是从未接触过这么小的娃娃,小家伙除了睡就是哭,每次一哭起来,不管她怎么哄,哭声都一丝不减,实在累人的很。 但有一天,洛泱心力交瘁地躺在她身边休息,一不小心便睡着了,等她醒来,发现小家伙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不哭也不闹,见她醒来,竟然咧开嘴咯咯笑了起来。 那一刻,洛泱觉得自己心都化了,突然就觉得特别的幸福。 在之后的日子里,洛泱依然每天都围着初九团团转,有时也会被气得跳脚,但是,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很充实,偶尔小家伙心情好,给她个笑脸,她也会觉得很温暖,期盼着她能快些长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初久突然说话了,她张口说的第一个字,便是“洛”,这时她叫不全,就一直笑呵呵地重复着“洛……洛……” 洛泱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一转眼两千年便过去了。 初九也出落成了一个俊俏可爱的小姑娘,长的与她一般高了。 也是到了这时,她才记起了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 阿九,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她是被养来救活花神的一味药! 他们把她养大,又要亲手杀了她…… —— 想到初九被炼化的样子,洛泱忍不住心中一痛,再看此时她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湿了眼眶。 “阿久,我比你大许多,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初久有些迷茫,像被蛊惑了一样喃喃出声:“洛泱……姐姐……” 等等,她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幻境! 在那个幻妖编织的幻境里,她变成了小孩的模样,然后就是这位仙子,她叫她洛泱姐姐! 宗清 初久有些不确定,但脑海里不时闪现的一些陌生画面中,的确有这位洛泱仙子,她直觉她们之间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可是,那天她问她,她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她回答说从未见过,而且她的语气太肯定,太自然了,让她不能不相信。 因此,初久最后便没有再追究,想不通的事,便随它去,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可让她烦恼的事却还没完,那天之后,韩修谨与洛泱仙子便自然而然地留在了酒馆中,洛泱仙子也就罢了,她对她挺有好感,她能留下,她也欢喜。 但是那韩修谨为什么还不走,她对他可谈不上任何好感。 只是姜离没有赶人,初久也不好太反对,再说,韩修谨用了他的魂魄与姜离交易,那么现在留他在浮生酒馆倒也方便。 除此之外,便是对初久来说天大的喜事。 三天后,初久终于见到了十一,它的伤好像已经完全好了,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初久也终于完全放心下来。 浮生酒馆也重新开始了正常营业。 —— 有了洛泱仙子和十一陪伴,初久每天的生活不知有趣了多少,因此,她对守酒铺这件差事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 好在酒馆里除了姜离这尊她不敢使唤的大神外,还有一个闲人,那就是特别不受初久待见的韩修谨。 在姜离的默许下,初久很快便将身上的差事甩到他身上,自己却整日与十一一起,缠着洛泱讲话本。 洛泱也很是耐心,通常一讲起来,就是大半日。 热闹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一个月以后。 这天,初久与十一刚吃完早饭,便如往常一样兴冲冲地往洛泱的院子奔去。 昨天讲到赵家小姐发现未婚夫与自己的丫鬟有私情,然后,他们两就被洛泱赶出来了。 今天一定要把剩下的都听完。 可是,没等他们进到院子里,许久不曾发过声音的护花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有客人!”初久轻轻拍了拍站在她肩上疑惑眺望的十一,解释道:“这护花铃是姜离设下的,用来区分酒馆客人和普通人。” 十一点了点头,兴奋地用神识说道:“我们去看看吧,我还从没有见过浮生酒馆真正的客人呢。” “好啊!”初久很是赞成,“我跟你说,这酒馆每一位客人身上,都有一个特别有趣的故事,待会可以求姜离带我们看。” “看他的一生过往吗?”十一惊讶地问道。 初久得意地点点头,“对啊。” “好厉害!”十一不禁感慨,不愧是远古上神! “那当然!”初久听了更加得意,仿佛被夸赞的人是她一样。 说到观人一生的过往,其实并不难,法力与神魂稍微强大的仙、妖、魔,或鬼族都能做到,难就难在,带着其他人去看。当今六界中,能真正做到的人屈指可数。 初久和十一没再耽搁,一前一后向前厅跑去。 待两人赶到时,客人已被韩修谨带了进来,而姜离却不见人影。 初久疑惑地走了进去,悄悄戳了戳韩修谨的手臂,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姜离呢?” 韩修谨也压低了声音,回答 道:“姜老板不做这桩生意。” 初久更加不解,酒馆开业以来,姜离还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桩送上门的生意呢,今儿是怎么了? 边想着,初久边看向厅中长身而立的男子,正巧,那男子恰在这时回头。 四目相对,初久立刻便明白了姜离为什么拒绝。 这人不是别人,他是魔尊玉瓒的亲弟,名宗清。 “宗清?”初久愣愣的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为魂散之像,显然是有人用法宝帮他维持着魂体,这才没有魂飞魄散。 可他是宗清啊,魔族的天之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天地间有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她的目光太过炽热,且有着浓浓的哀伤,宗清不由疑惑起来,“你认识我?” 韩修谨和十一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当然认识! 初久感觉鼻尖酸酸的,再开口时已带了丝哭腔。 “宗清,我是初久。” “原来是初久啊。”宗清恍然大悟,轻轻笑了起来,他一笑,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暖了几分。“你都长那么大了!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点高。” 宗清边说边在他的腰间比了比,似乎很是怀念。 初久随着他的话笑了起来,一边笑,眼泪却一边挤出了眼眶。 她认识宗清时,才五百多岁,用魔界的年龄来算,还只是个小孩子。 那时,魔界多了是想用她炼药的人,姜离和赵信陵便不许她与魔族中人来往。 有一次,姜离出了魔界去办事,她也被憋得烦了,就潜到姜离房间偷了一瓶无色无味的迷药,悄悄下进赵信陵喝的水里,然后成功跑了出去。 她身上的气息很快便引来了几个胆大的魔族,但她也没慌,仗着御风术了得,引着几个魔族跑了好几座山,玩的很是开心。 但马有失蹄,最后,她还是栽了跟头,被几个狡猾的魔族用网给困住了。 初久这才知道了害怕,边挣扎边大声哭喊求救。 说来也巧,她被抓的地方,刚好就在宗清修炼的洞府之外,没想到他找了那么偏僻之地,竟还会有人来,宗清好奇地走出来一探究竟。 聚魂草的气息,他自然也很快便感应了出来,见几个大块头的同族抓着一个小不点,宗清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烛离上神的关系,魔尊其实下过令,魔族之人不得伤这聚魂草的,可是魔族中人向来桀骜,不服管教,有些关乎切身利益的事情,就算魔尊严令,也是不能完全制止的,比如对这聚魂草的欲望。 几个魔族一见来人,忙跪地行礼,“见过宗清大人。” 宗清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放了吧,那个人你们得罪不起。” 几个魔族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甘。他们辛苦捉住的聚魂草,这位大人说放就放,试问如何能甘心? 宗清自然看出了他们的不甘,慢慢沉下了脸,“你们的生死无所谓,但是,不能因为尔等的贪欲,给魔族带来麻烦。” 宗清向来性子温和,很少发怒,几个魔族见他真的动怒,威压紧紧压在他们身上,忙匍匐在地,求饶道:“大人息怒,小的知道错了。” “滚!”宗清冷冷一喝,如狂风卷地,愣是卷着地上的几个人甩出数百米。 初久手撑着网坐在地上,愣愣地抬头看着眼前温润俊美的男子,一时忘了挣扎。 宗清走近她,手指轻点,坚韧的网立刻破碎一地。 初久刚得解脱,脑袋还有些懵,只傻傻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宗清被她的样子逗得有些好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初久!”初久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乖巧。 宗清笑了笑,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正在烤野鸡吃,你要吃吗?” 一听有吃的,初久便感觉自己好像也饿了,忙点点头,跟在宗清身后进了他的洞府。 在那以后,初久每次出逃都会去宗清的洞府中蹭吃的,因为宗清喜酒,偶尔也会偷点姜离收藏的酒带去,一大一小两个人,相处的倒也融洽。 但这样的日子也就坚持了六年,六年后的一天,初久像往常一样带着美酒去找宗清,但是,却没有在洞中见到宗清。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他。 —— 初久忙抬手去擦不小心溢出来的眼泪,但却越擦越多,最后,她也不擦了,抽噎着问宗清:“你这是死了吗?” 宗清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应了场天劫。” 轻松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初久知道,他是不想活了。 姜离拒绝宗清所求 初久狠狠抹了把眼泪,重新直视着宗清,问道:“你要请姜离做什么?” 宗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头说道:“这事,有些为难。” “连姜离都不好办吗?” 宗清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不好办,哪怕对左圣使而言也是如此。”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逆天改命!”这句话,是姜离说的。 屋里几个人齐齐往外看去,只见姜离已抬脚迈进厅中。 初久忙迎向姜离,想开口替宗清说情,张了张口,又犹豫地闭了起来。 逆天者,必遭天道反噬,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虽想帮宗清,但是她不能看姜离受伤。 姜离看出她的为难,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随后目光转向宗清,对着他道:“宗清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宗清俯身行礼,回应道:“左圣使抬举了,宗清不敢担大人二字。” 姜离便没再与他客套,自顾走到主位上坐下,冲韩修谨和十一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位客人我与阿久招待便好。” “是。”韩修谨行了一礼,抱起十一退了下去。 见他们退下,姜离才又看向宗清,开口道:“你的事情,玉瓒早已给我传了信,且他特意提了一句,不管你要与我做什么生意,我都不能答应。” 宗清依然平静地立在厅中,不发一言。 见此,姜离接着道:“我与玉瓒相交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求我,我自然不能驳了他。” 下一刻,宗清便直直跪了下来,初久一惊,忍不住伸手去拉他,“宗清你做什么?” “初久。”宗清制止了她,轻声道:“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你不要拦我。”随后,宗清又转向了姜离,道:“左圣使,宗清这辈子从没求过任何人,只这一次,求左圣使成全!”说着重重磕下了头。 初久看得很是难受,曾经的宗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谁都不能让他放下自尊,但是,今天的他,真的什么都豁出去了,什么都不要了。 她不由把目光转向了姜离,心里很想为宗清说说话,可是,还不等她开口,就见姜离冲她摇了摇头,道:“阿久,你不要替他求我,他想做的事,我不能做。” 此话一出,初久忙压下自己刚刚的心思。她是想帮宗清,但前提是不为难姜离,毕竟两个人比起来,姜离更重要。 这样一想,初久乖乖闭上了嘴巴,歉疚地看向宗清。 宗清对她点了点头,安慰道:“没关系,初久,我明白的,本就是我为难左圣使与你在先,绝不会因此事怪罪于你。” 初久更加难过了,但对于这件事,她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奄奄地垂了头。 姜离却是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若是阿久真的求他,他可能是没办法拒绝的,而且,他会很伤心。 “你不用再跪下去了。”姜离冷淡地对宗清道,“我不会帮你。” 宗清没有应他,反而对着初久道:“初久,你能先出去一会儿吗?我有事想和左圣使单独聊。” 初久看看他,又看看姜离,见姜离点了头,才慢慢退了出去。 等初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宗清才再次开口,“烦请左圣使设个结界。” 姜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才随手打下结界,“你竟已虚弱至此?连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都设不了?” “惭愧。”宗清苦笑着摇了摇头,“天之怒,确实可怖。”说着,宗清慢慢看向姜离,继续道:“烛离上神,不知以您的修为,能否抗下这天罚?” 姜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地道:“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本上神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面对他的冷言冷语,宗清也不在意,反而微笑道:“上神勿恼,宗清无意冒犯,只是,宗清想问上神一句,难道,连上神都不能理解宗清吗?” 姜离移开了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喝了起来,不应他的话。 见他这故意不理会他的模样,宗清也不死心,继续道:“明知天罚一降,唯有灰飞烟灭,上神还是为了初久行这逆天之举,世人皆可不理解宗清,但是上神您不会不懂……难道就不能为了这相同的命运,可怜宗清这一次吗?” 姜离叹了口气,轻轻放下茶杯,“我是能理解你,但是你的兄长,我的好友,他会怪我的。而且……”姜离犹豫片刻,缓缓开口,“不久之前,我的心魔逃出,致使我修为大减,你的事,我就算有心,怕也无力。” 宗清顿时陷入了绝望,满脸灰色,良久,他才慢慢站了起来,恭敬地朝姜离行了一礼,“宗清失礼了,望上神见谅。” 说完转身要走,但忽然想起了什么,遂又停下脚步回转身来,向着姜离道:“上神替初久收集魂魄,差的可还多?” 姜离点点头,“是差挺多。” “那把宗清也算上吧。”宗清温和地笑了笑,“我与小丫头也有缘,消散之前能为她做点事也挺好。” “你不必如此。”姜离说道:“看得出来,你的魂魄被用秘法保存,暂时不会消散,玉瓒说,他会救你。” 宗清苦笑,“上神以为,这世上除了聚魂草,还有什么能救回我这样的残魂?” 姜离猛地明白过来,冷冷一笑:“原来玉瓒是这样打算的,他有命取吗?” 宗清知道他真的生气了,忙深深行了一礼,道:“上神息怒,兄长确实因为宗清有过这个想法,但是他绝不会冒犯上神,而且,只要上神收了宗清这具残魂,也就不会有那些事了。” “不!”姜离冷冷拒绝,危险地勾起了嘴角,“我得留着你,我倒要看看,玉瓒究竟会不会冒犯我。” 宗清无奈摇头,他倒也不担心姜离与玉瓒会结怨,他了解自己的兄长,不管他再怎么想救他,也不会伤了自己的朋友,否则也不会拖了那么久都没有行动。 而姜离,虽护短,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玉瓒没有妄动,他不会随意迁怒。 说到底,他不过是想激怒姜离,寻求一死罢了。 初久决意帮宗清 求姜离相助无望,宗清也没再过多纠缠,就默默退了出来,刚出得门来,一抬头,看见初久在拐角处冲他招手。 宗清慢慢地走了过去,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初久急急问道:“姜离答应了吗?” 宗清无奈地摇摇头,答道:“没有。” 初久默默低下了头,沉默一瞬后又忙替姜离解释道:“他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我知道。”宗清理解地笑了笑,道:“他和我说了,他不能帮我的理由。” “哦。”初久复又低了头,她内心纠结得很,她既想姜离答应帮忙,又怕姜离真的答应,伤了他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是什么心情。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初久打破了沉默。 “宗清,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把自己伤成了这样?还有,你要求姜离的,又是什么事?” 这两个问题,她一开始就想问,但她不确定宗清到底什么态度,一直没敢开口,如今终于问了出来,感觉心里松了口气。 宗清还是轻轻笑着,但是眼睛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似乎藏了无尽的忧伤。 “你想问很久了吧?”宗清对她笑了笑,然后目光转向了别处,缓缓开口道:“其实,当初离开魔界后,我就来了人界,追捕我魔界一名重要的犯人。 寻找了数十年,我才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寻到他的踪迹,我与他当即便大战了一场,最后,他被我斩杀在剑下,而我也没讨到便宜,被他重伤,法力暂失,只得在那深山之中休养。 在那期间,我遇到了一个凡人女子……” 凭看了那么多戏,听了那么多说书的丰富经验,初久马上猜到了后面的故事,“你爱上了她?” 宗清看着远处,温柔地笑了笑,缓缓点头,“是,我爱上了她! 她以为我是个被野兽伤了的猎人,于是便把我带回了村子里。 我的伤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她也因为每日照顾我,与我互生了情意。 后来,我们便成了亲。我真的做了一个寻常的猎人,每日与村民上山打猎,以此为生。 而她则留在我们的家中,用不多的食材,给我准备饭菜……”说到这里宗清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她不太会做饭,常常把菜炒糊了,或者米饭半生半熟,但是,于我而言,那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宗清说到这便停了下来,目光望向远处沉默着,很是怀念的样子。 然后,他忽然一脸痛色地开口:“后来,她死了……是我杀的……” 宗清说着便用手捂住了脸,紧接着便传出了低低的哭声。 初久惊讶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他的语气里,她听出了他对那个凡人女子满满的爱意,所以,“他杀了她”这件事究竟对他打击有多大?她根本不敢想象。 宗清压抑的哭声一阵一阵地钻进耳朵里,初久感觉心里疼得很,宗清这样的人,从来都是温温和和地笑着,原来,竟也会哭! 过了好久,哭声渐渐停了,初久才小心翼翼地唤他,“宗清?你还好吗?” “我没事,让你见笑了。”再次抬头的宗清,脸上又挂上了温暖的微笑,可是,初久觉得异常刺眼。 “你想让姜离怎么帮你?” “回到过去,把我从她的人生中踢出,改变她的命运。” “回到过去……”初久低声喃喃着,陷入了沉思,韩修谨手上的开天盘石,姜离给她说过,不但可以破开所有结界,还可破开时空,带他们回到过去,应该不难。 但改变那女子的命运……要怎么做呢? 她记得,姜离那里有一张往生卷轴,在上面可改写凡人的命格,之前有客人用过。 初久很快下定了决心,“我有办法,我帮你。” 宗清微微一惊,疑惑地看向她,“怎么帮?” “反正我有办法。”初久不打算与他细说,“你就在这里住下,等着我吧,等我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回到过去,给她改命。” “不行!”宗清难得严肃起来,“逆天改命必遭天谴,你法力低微,定抵挡不住,我不能让你冒险。” 初久轻轻笑了笑,“宗清,当年若不是你救我,我早已被人吃了,就算上天真降下天谴,也只当是还你一命罢了…… 而且,你不也求姜离相帮了吗?天谴,对谁而言都一样危险,你难道就肯定姜离能全身而退吗?我知道,若不是痛苦极了,你也不会让姜离冒险。 我不能看姜离冒险,也不想看你悔恨挣扎,所以,我来帮你。” 宗清挣扎地看着她,理智上,他知道要拒绝她的帮忙,但是情感上他又拒绝不了…… 最后,他还是自私了一回,接受了初久的帮助。 —— 另一边,在宗清出去后,姜离也出了屋子,直奔自己的房间,并给四周都设了结界。 随后,一只传音纸鹤慢慢显形,赵信陵的声音传了出来。 “主上,你上次说逃跑的心魔,或许是逃到了魔界了。五天前,两界山里有东西在斗法,动静不小,我与几位魔将前去查探,发现现场留有你的气息,只是不知道与它斗法的又是谁。 另外,请代我问阿久好。” 听到最后一句,姜离脸色不好地收回传音纸鹤,握在手中一点点碾碎。 不过,他也很是好奇,与心魔斗法的人,会是谁呢? 想着,姜离低头看了眼腹部的位置,五天前,这里突然一阵疼痛,就像被利刃穿透一样的疼……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是心魔受了伤,心魔的伤,他也有感应……那也就是说,他们,依然是一体的。 想到这,姜离有些头疼,若真是这样,以后岂不是非但不能杀了它,还得想办法护着它?真是憋屈。 —— 两界山。 一团黑雾悄悄在林中穿梭着,速度很慢。 不远处,一簇青色鬼火忽隐忽现,黑雾慢慢靠近,然后一口将鬼魂吞没。 过了一会儿,黑雾现出形态,若是有人看见,必定大吃一惊,这团黑雾化出的人形,竟与姜离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一身黑衣,比姜离更像一个魔。 黑雾化出的人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痕迹,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这两界山甚好,鬼魂遍地,很适合他这副邪魔的身体,而且又不受哪方势力管辖,他在这如鱼得水,真真快活! 回到过去 初久的速度很快,才过了一天的时间,她便从韩修谨那骗得了开天盘石,又潜进姜离屋里偷来了往生卷轴。 一切都准备就绪,接下来,便是用开天盘石破开时空了! 初久叫来了宗清,又给房间打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确定无人能探听后,才拿出了开天盘石。 可是…… 初久尴尬的发现,她只知道开天盘石能破开时空,却不知道怎么使用啊! “那个……宗清,你会用这开天盘石吗?” 宗清轻轻抚摸着这传说中的开天盘石,皱眉沉思。 “关于开天盘石的使用,魔族的典籍上倒有记载,只是如今我法力尽施,也没法尝试。” “你说,我来试!” 也只有这样了。宗清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要想破开时空,准确地进入我们想要去的地方,需要以记忆为引,届时我会静心会想那段记忆,你也需要静心感应,然后引导我记忆里的东西与开天盘石结合,然后施法催动,只是,切记静下心来,不能想其他的东西,否则时空错乱,你我二人将跌入时空乱流中,很难再出来。 典籍里的记载大概就是这些,至于具体的使用方法,我魔族中还未有人曾尝试过。 其中的凶险,你要有准备。” “好!”初久答应一声,立时便就地打坐入定,试图让自己静下来。 真是个急性子。宗清无奈地摇摇头,也随之入定,脑子里不停回想着与凡人妻子相遇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生怕有其他的回忆扰乱了开天盘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初久终于在一片黑暗里感应到了某种气息,随后,一个个画面慢慢出现在脑海中。 有了! 初久大喜,但心下却越发沉静,并开始尝试着用神识引导这些记忆碎片融合进开天盘石中,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的引导并不顺利。 重复试了几次后,初久与宗清同时睁开了眼睛,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清楚他们失败了。 “没事。”初久安慰道:“休息一会儿后我们再试,我现在已经能感应到你的记忆了,下次一定会更顺利。”说着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安慰宗清,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宗清轻轻摇了摇头,道:“初久,你太着急了,因为我的事,你强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放松点,失败与否都没关系,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初久微微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小声道:“我怕我给了你希望,又亲手把你的希望打破,这样太残忍了。” “不会的。”宗清反过来安慰她,“初久一向都是聪明能干的女孩子,这件事一定也难不倒你。 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不怪你。” 初久抬头看他,见他一脸真挚,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宗清,我们再试一次!” 这一次,初久很快便看到了宗清的记忆,而且这一次不只是一个个单一的画面,初久发现,这些画面慢慢连在了一起,组合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事件,并且还在继续组合…… 最后,初久已经能大概看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了。 也就在这时,她感觉这些画面慢慢开始接受她的引导,正一点点随着她的神识引导融进开天盘石里。 成功了! 初久激动万分,忙施展法力催动开天盘石。 紧接着,开天盘石猛地光芒大盛,初久与宗清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等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不在屋子里。 这里是? 初久疑惑地环视了一遍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一片密林之中,树荫遮天,杂草丛生。 宗清也将四周都看了一遍,然后激动地开口:“回来了!初久,你做到了!” “我们真的破开时空了?!”初久同样激动起来,“太好了,第一步就完成了!” 宗清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有成功的喜悦,也有对往事的惆怅。 希望他们真的能成功改变她的命运,不要让悲剧再次上演。 —— ??就在这座山下,有一个仅由二十余户人家组成的小村落,在小村落东南角的一座简易的木屋里,住了一个盲女。 盲女名为明阮,生而无法视物,五岁时父亲在打猎的过程中失足跌落山崖,不幸过世;母亲因过度思念亡夫,不久便积郁成疾,随父亲而去。 从此以后,家里便只留了明阮一人,明阮也就成为了孤儿,多年来全凭村中邻里接济,才得以存活。 而这个可怜的女子,便是宗清的妻子,也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当年,宗清身负重伤倒于山中,法力尽失,且无法移动,只好在这座深山中养伤。 一个人且无法移动的日子,甚是无趣,耳边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虫鸟乱哄哄的鸣叫声。若不是他常年闭关清修习惯了,恐怕早已忍受不住。 可是,来到这的第十天,有一个人闯进了这片冷清的世界里,这个人便是明阮。 凡人不知道,这座山林乃是仙人故居,山中灵气缭绕,导致山中的野果也聚了些灵气,对宗清的伤很有好处,奈何他无法移动,只能干望着,无法采食。 那天,天气正好,明阮进山来采摘野果,然后,遇到了宗清。 一看到明阮,宗清就知道这是个瞎子,于是他丝毫没有在意,任凭她在自己面前乱晃,同时有些好奇,明明是个瞎子,怎么摘果子那么熟练,还走得很稳,丝毫没有被视力影响到。正当他看得有些无聊的时候,这个瞎子竟然说话了,还是对他。 “这里有人吗?”明阮边问边走了过去。 宗清略微惊讶,这瞎子耳力不错,自己已经很小心了,竟然还是被她听到了动静。不过她篮子里的果子是好东西,不知道能不能讨来几个。 “有人吗?”明阮突然不动了,而是站在不远处问道。 还有点警惕心。宗清在心里赞了一句,然后轻声回答,“嗯。” 听到是人说话的声音,明阮松了口气,然后摸索着走了过去,边走边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孤身在这?山里有野兽,你当心些。” 宗清闻言笑道,“你一个瞎子,不为自己操心,倒操心起旁人来了。” 以后,我养你 明阮走到他身前,摸索着蹲了下来,笑着说:“这山里我常来,熟悉得很,而且我听觉很好,若有什么东西靠近,我很远就能听出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宗清盯着她的篮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受伤了,动不了,在这里养伤……那个,瞎子,我很多天没吃东西了,能不能把你的果子给我垫垫肚子?” 明阮听了他不礼貌的称呼,心下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把满篮子果子递了过去,然后闷闷地说:“我有名字,我叫明阮。” 宗清一生都在魔界,魔界没有人间的这些礼数规矩,听了明阮这不开心的语气,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不过明阮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于是他冲她笑了笑,说道:“挺好听的名字,我叫宗清。” “宗清?”明阮喃喃重复了一遍,不由笑了起来,“真好听!” 宗清看着她的笑颜,有些发愣。 这小丫头,还挺好看! 后面的几天,明阮几乎每天都会进山来看宗清,顺便给他带些新摘的果子。 宗清本来要养几个月才能好的伤,因为有这些充满灵气的果子相助,竟然不到十天就好了,虽然还不算完全康复,但至少已经可以行动如常了。 伤好后,宗清本该立即离开返回魔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点舍不得这个每天来陪他聊天,给他摘果子的瞎子。 反正人类也就区区几十年的寿命,留下来照料她几十年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宗清从明阮手中接过了篮子。 “你眼睛看不见,就不要天天进山来了,山里野兽多,确实危险。” 明阮由他帮着拿篮子,摸索着又去另一棵树上摘果子,边说道:“乡亲们看我可怜,总是接济我,但大家生活都不是很宽裕,接济我其实挺不容易的。 而且我现在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是少不了要大家帮衬,但好歹也能进山摘些果子…… 我们桃花村的人都爱吃这山里的果子,但大家丢不了田里的活,没时间来摘,我摘了带回去,大家便都能吃上了。 也算是给大家的一点点回报吧。” 说最后这句话时,她的语气里有些落寞。 宗清有些理解她的心情,总给别人添麻烦,自己却无力回报,确实难过。 “以后,我来养你吧。”宗清很自然地说道,“这样,你就不用觉得对不起别人了,也不用进山来冒险。” 明阮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随即脸上一片通红。 “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宗清不解。 明阮又羞又气,“你知道你养我意味着什么吗?” “就是给你足够的吃食啊。”想了想,宗清又觉得似乎还缺了些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你眼睛不好,生活上肯定多有不便,所以,以后我不但要让你有吃不完的东西,还要照顾你的起居生活。” 明阮的脸更红了,羞道:“你是男子……男子怎能随随便便养一个女子?” 宗清更加不解,问道:“那我如何才能养你?” “自然……自然是……”明阮羞得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娶我……” 像蚊子嗡嗡的声音,可宗清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微微愣神。 娶她吗?娶一介凡人?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但是,似乎也很不错,他的心中,竟隐隐有些欢喜。 “我娶你,你做我的妻子吧。” 明阮愣住了,呆呆地握着手里的果子,忘了摘下来。 —— 最后,明阮没有答应嫁给宗清。 但宗清还是没有走,反而在明阮的木屋旁边新搭了一个简单的屋子,然后就住了下来。 村民们见村子里多出了一个人,而且长的还那么英俊,难免有些好奇,于是,来明阮家里串门的人突然多了好多,而且男女老少都有。 “明阮,这人打哪来的?是什么人啊?” “阿阮,你是看不到,这人长得太俊了,个子高高的,脸好白,一点都不像村里那些粗糙汉子。” “阿阮,他怎么住你旁边了?你们什么关系?” …… 类似的问题每天都有很多,明阮听了很是无奈,因为她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唯一让她关注的是,乡亲们对宗清的描述,让她知道了,原来他是这样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 一天,有调皮的小孩试着溜进了宗清的院子。 他们刚跨进院子,一举一动便都落在宗清眼里,但宗清并没有理会,而是在屋里继续打坐。 可孩子们的好奇心是永无止境的,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很快便不满足于在院子里玩了。 于是,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小的孩子便被推出来去探屋子里的情况。 小孩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户前,手扒着窗台,踮起脚往屋里看。 宗清无奈地睁开了眼,起来推开门走出去。 “快跑!”一个小孩大喊了一声,其他几个小孩便慌手慌脚地往外跑去。 还趴在窗子上的小孩被喊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便摔在了地上,再见其他人都跑光了,屋子的主人又出了门来,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宗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随后有些手足无措,他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这该怎么办才好? 明阮在家里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摸索着走了出来,扬声问道:“宗清?发生什么事了?” 宗清顿时如看见了就星一样,忙走了过来想说点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本来还在大哭的小孩便先他一步向明阮跑了过去,边笨拙地翻围墙边哭喊着:“明阮姐姐……” “小萝卜?”明阮摸索着往这边迎来。 只见小家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了出去,然后迈着小短腿一下子冲进了明阮怀里,抱着明阮不撒手。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明阮安慰地拍着他的背问道。 “我没有……” “嗯……” 宗清与叫小萝卜的小孩几乎同时开口。 听到那声委屈的“嗯”,又看到明阮朝他皱起了眉,宗清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自己就出个门而已,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难不成被人翻了院子,还得小心哄着? 只想照顾好你这一生 “小萝卜,他怎么欺负你了?”明阮摸索着给小萝卜擦了擦眼泪,温柔说道:“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他。” “是啊,小萝卜,我怎么欺负你了?你可一定要说清楚啊。”宗清也很是好奇,他到底怎么他了? 小萝卜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想了想道:“他……他不准我爬窗子……”小家伙明显也自觉理亏,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宗清听得好笑,他也确实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如此……那你去爬吧,我就当没看见。” “咳咳。”明阮尴尬地虚咳两声,手上用了点力揉揉小萝卜的脑袋,严肃问道:“别人家的窗子能随便爬吗?” 小萝卜委屈地垂下了头,略有些不满道:“是大庄哥哥他们让我爬的。” “那也不对。”明阮轻轻敲了下他的头,道:“没有经过别人的同意,不能随便进别人的院子……小萝卜做错了,得向这位大叔道歉。” 宗清本来听她训人听得挺开心的,但听到这里不由微微皱了眉,有些不满道:“为什么他叫你姐姐,却要叫我大叔?” 明阮转向他,回应道:“听你的声音挺老成的,年纪应该不小了。” “嗯嗯。”小萝卜赞成地点点头,“这位大叔看起来比明阮姐姐大挺多的。” “是吗?”明阮好奇地蹲下身来,问小萝卜道:“小萝卜,你看着他大概多大年纪?” “嗯……”小萝卜一本正经地打量起宗清来,好一会儿才道:“二十五六的样子。” “那挺老的……” …… 两人一问一答,显然已经完全忘了刚刚的话题。 宗清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明明长得挺年轻的……虽然以他的年龄已经可以做他们祖宗的祖宗了…… —— 晚间时分,几个翻墙的小孩被自家大人领着到宗清的小院里道歉,再经过明阮在中间周旋,村民们与宗清也算是正式认识了。 桃花村本就民风淳朴,村民们热情好客,再加上宗清长的实在英俊,慢慢的大家也不再关注他的身份来历,只当是误入深山而定居在此的普通人,因此对他很是热情。当然,更有年轻女子倾慕于他,短短几天时间,宗清的小院门槛已经快被说亲的人给踏破了。 “宗郎君,我们村里这么多年轻姑娘,就没有一个入得了你的眼?” 发问的是村里唯一的媒婆,她前后已经替各家姑娘跑了二十多次了,奈何不管她怎么苦口婆心,宗清也不曾点过头。 “媒婆你不用再说了。”宗清始终谦和有礼,温声道:“宗清已有心上人,不敢耽搁各位姑娘。” “是谁?”媒婆甚是好奇。 宗清微笑着往窗外看去,透过窗子,刚好就是明阮的木屋。“是明阮姑娘,宗清一心只想要求娶她。” 媒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顿时明了,难怪他突然就到了桃花村,而且只与明阮相识;难怪他的的院子就建在明阮家旁边……原来是这个原因。 “明白了明白了。”媒婆笑着告辞,“郎君宽心,我这就去回了各家,以后便不来烦扰郎君了。” “因害怕毁她声誉,一直不曾言明,倒害得媒婆白跑了那么多趟,实是宗清不该,还望媒婆不要见怪。” 媒婆笑着点头,“无妨无妨,日日前来郎君都悉心招待,说来还是老婆子占了便宜,郎君无需放在心上。” 对着那么俊的一张脸,又哪能怨怪得起来呢? 媒婆临走时朝明阮家看了一眼,心下也欢喜。这明家姑娘生的不错,可惜了是个眼盲之人,又无父母亲人操心婚事,现下快十七了也没许上人家。现下有这么一桩姻缘,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另一边。 明阮这几天却是感觉心中有些不对劲。 隔壁日日有媒婆上门,她虽没出门,但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明明都已经拒绝他了,怎么看着他那边有人来说亲,心里就憋得难受? 不过,想来这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分明与她说要娶她养她,可如今才过了多久,竟又开始另寻姻缘了。 见异思迁,小人行径! …… 正想着,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明阮?你在家吗?” 宗清? 明阮一惊,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竟然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在,有事吗?” “我能进来说吗?” 究竟什么事?明阮有些好奇,但又气不过近日来媒婆踏破他家门槛一事,闷声道:“有什么事你在门外说便好。” “……” 外面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正当明阮怀疑他已经离开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刚刚媒婆又来给我说亲了。” 还得意上了?明阮气得灌了自己一口凉水,“所以呢?”特意来向她炫耀? 犹豫了一下,宗清接着道:“因为不想她再多跑,却又徒劳无功,所以我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了。” 明阮一听,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流眼泪。 “我们……我们的事?我们有什么事?” “我心悦你,要娶你!”宗清很认真地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而且,这也是我留在这的目的!” 明阮愣住了,脸上慢慢挂上了一片红色。 她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是不是该接受他,可是她清楚一点,这些日子以来,她其实是怕的,她怕他真的答应了娶别的女子。若是这样,她肯定会很伤心的…… “宗清。”明阮第一次认真地唤了他的名字,这一喊,才感觉他的名字真的好好听。 “嗯?”宗清感觉心跳好像突然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些,他顿时更加严肃起来。 “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当然!”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宗清便马上回答,根本想也没想,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嘴边。 可是明阮还是有些紧张,“我的眼睛看不见……” “我知道!” “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任何家产……” “我也是。” “我……” “都没关系。”宗清温柔地打断她,“明阮,我只是想娶你,照顾好你这一生!” 听着这温柔的声音,明阮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发现脸上湿了一片…… 那些不能释怀的故事 很快,宗清与明阮就成了亲。 成亲当日,村里几乎每个人都前来庆贺,包括之前对宗清有意的人家,场面好不热闹。 当然,其中不乏专门来一睹宗清风采的女子。 可是谁又在意呢? 对宗清与明阮来说,他们能真正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夜里。 客人们都已经散去了,宗清这才得以脱身,往他们的新房而去。 屋门刚被打开,明阮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气,料想宗清一定喝多了。 “宗清?你没事吧?”明阮担心他,说着便要起身迎他。 “你别动!”宗清忙疾走两步上前,扶她坐好,“张家婶婶说了,新娘子的盖头必须得新郎官亲自揭开,这样才算礼成……你可别动掉了。” 听他说话说得明白,明阮也放下心来,不由笑了笑,道:“没看出来你还那么多讲究。” “婚姻大事,自然马虎不得。”宗清边说边拿了一旁的喜秤,缓缓揭开明阮的盖头。 经过了精致打扮的娇容一点点露了出来,再加上明阮带了丝羞涩的浅浅笑意,把一张俏脸衬得更加秀丽动人。 宗清不由看得有些呆,好一会儿才轻轻笑道:“娘子,你今天格外美丽。” 明阮被这一声“娘子”叫得更加羞红了脸,最后只得深深埋下了头,不敢看他。 见她这样,宗清对她的怜惜之意更重,情不自禁俯下了身,温柔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娘子,今后,你便该改口叫我相公了。” 明阮的脸越发滚烫,但还是顺从地被他引导着,同他一起沉浸在幸福的相依相偎之中。 —— 在与明阮完婚后,宗清很快融入了桃花村的农家生活。 桃花村四面环山,与外界联系颇少,因此,村民们多是自给自足。 然而,明阮与宗清均不会种田,宗清便日日跟着村里的猎人进山打猎,用猎物与其他人交换些粮食、布料等生活必需品。 猎人们本以为宗清就跟着去凑个热闹,也没太在意,不曾想,宗清长得白白净净的,却是个练家子,每次进山都是满载而归,甚至大家平日不敢猎杀的虎狼,他也能轻易猎到。 慢慢的,愿意跟随着宗清去打猎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不能收获与他一样多的猎物,但宗清也总是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 而且最重要的是,跟着宗清打猎,遇到猛兽也能轻易制服,危险少了很多。 因此,宗清在村里越来越受欢迎,与村民们交换东西的时候,大家也都不会亏待他们,两人的生活也越渐好了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很快,他们迎来了成亲以来第一个冬天。 冬天一到,四面都被白雪覆盖,除了猎人,所有人都闲了下来。 可是,宗清这个猎人,却也赖在家中不出门了。 明阮与宗清在院子里生了火堆,一起围坐在火堆旁,好不舒适。 “冬季最适合打猎,你怎么反而闲下了。”明阮边往火堆里加柴边问道。 宗清在做琴,眼看就要完工了,最后几步做得格外认真,但还是抽空答道:“左右我们家里也不缺什么了,冬季打猎容易,就让别人多打些吧。” “也是。”明阮了然地点了点头,“每次你们一起出去,你都是打得最多的,大头都被你拿了,别人的猎物就少了。” 宗清笑了笑,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明阮便听到了一阵很好听的琴音,但她从没听过,所以也不知道这是琴音。 “这是什么声音?”明阮好奇地开口。 “琴。”宗清调了调琴弦,笑道:“闲来无事,我自己做了把琴,弹曲子给你听。” “琴?”明阮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心下很是好奇,“我能摸摸吗?” “当然。”宗清朝她移了过去,牵起她的手放在琴弦上,耐心介绍道:“这叫琴弦,拨它便能发出声音……你试试。” 明阮轻轻拨了一下,果然发出了刚刚听到的好听的声音。 “好神奇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我很喜欢。” “就知道你会喜欢……等我一会儿,还有更让你喜欢的。”宗清说着从她手里拿过了琴,将它摆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又移了凳子过去坐好,轻轻弹了起来。 好听的旋律悠悠响起,一会儿潺潺如流水;一会儿熊熊如烈火…… 直引得人沉迷其中,心绪随之起伏。 明阮安静地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破了这么美妙的情境。 在她的心里,正跟随着琴声慢慢描绘着宗清此时的形象,她不曾见过他的样子,但她知道,一定是她所喜爱的模样。 好一会儿,琴声听了下来。 明阮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身前已不再暖和,柴火原来早已燃尽,寒风一过,不由打了个冷颤。 宗清赶忙离开石桌,过去重新生了火,边怪道:“火灭了都不知道吗?就这么冻着,着凉了可怎么办?” 明阮对着他暖暖地笑着,不说话。感受到身前又重新温暖起来,又忙催他道:“宗清,你再给我弹一曲,听着你的琴声,我很是开心。” 显然这马屁拍的很好,正合了宗清的心意。 宗清很快便又重新坐回了琴前,提醒道:“那你可要注意添柴,不然我可不再弹给你听了。” “嗯嗯。”明阮连连点头。 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 明阮很快又沉浸其中,听着这声音,她仿佛忽然能看见了,看见了这万花世界…… —— 冬去春来,转眼一年过去了。 其实,桃花村之所以叫桃花村,是因为这里种了很多桃树,一到春天,整个村庄都被淹没在一片粉红色的花海中,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就在这桃花开得最艳最美的时候,桃花村迎来了一场大劫。 不知从哪里闯进了一伙劫匪, 劫匪一进到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巧的是,此时年轻的男子都在山中打猎,村庄里仅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全村在盗匪的洗劫下一片狼藉。 宗清赶回家时,看到的是缩在角落里满身伤痕、衣不蔽体的明阮,他走过去想拥抱她,但一碰到她,她就对他拳打脚踢,满满的恐惧。 宗清顿时感觉心底一阵剧痛,这是他在过去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愤怒。 冲天的怒气瞬间侵占了脑海,宗清生了心魔。 在心魔的控制下,他做了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 此时的宗清,脑海里只余下了无尽的杀戮的欲望,整个桃花村都被移为平地,不但杀光了劫匪,还有在洗劫中幸存下来的村民。 整个桃花村遍地尸体,而这里面,也包括了明阮。 逆天改命 初久感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很是难受。 再看身边良久无言的宗清,发现他早已失神,眼底是一望无尽的忧伤。 初久不忍心打扰他,只默默取出往生卷轴,翻看上面明阮的命格。 “若她当初没有遇到你,没有你乱了她的命格…… 这伙劫匪杀进来时,桃花村里还剩二十余个壮汉,他们抵挡了劫匪片刻,便有一队护卫齐全的商户误入桃花村,见匪徒劫掠,便帮忙赶走了劫匪…… 明阮姑娘被商人的儿子所救,由此便倾心于商人之子。 巧的是,这商人之子对明阮姑娘也是一见倾心,中间虽有些波折,奈何两人心意相通,最后还是得了个美满结局……” 听着初久的话,宗清慢慢回过神来,不由苦笑:“原来,就算没有我,她也一样会很幸福…… 不,应该说,她会更幸福…… 到头来,竟是我误了她。” 初久难受地看向他,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过了好一会儿,宗清才重新正视初久,对着她说道:“让她回到她的命运轨迹上吧,不要让她再认识我了……” “嗯。”初久点了点头,慢慢对往生卷轴施法,意图用往生卷轴来改变明阮的命格。 —— 浮生酒馆。 心魔离体,对姜离来说确实有些影响,因此,这一个多月以来,姜离其实一直在屋里修养,很少出门,故而也有些忽略了初久。 这天,姜离终于感觉身体好了很多,想起三天前初久进来给他送的鱼汤,突然有些回味,再想到最近很少见她,便想着去看看初久,顺便钓尾琉璃鱼,熬上一锅鱼汤。 可是,姜离刚撤下门口的结界,欲出门去,门外便传来了洛泱的声音。 “上神,不好了,阿久不见了。” “你说什么?”姜离神念一动,瞬间便出现在了洛泱面前。 洛泱匆匆行了一礼,说道:“这几日,初久与十一都不曾上我那缠我讲故事,开始我也只以为他们听腻了,便没放心上,可是,昨日我做了阿久喜欢的糖醋鱼,想着拿去给她尝尝,结果见十一堵在门口,缠着不放我进去。” 洛泱说着瞥了眼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十一,见它脑袋又低了几分,这才放过了它,接着道:“我察觉不对劲,忙绕开它进得门去,这才发现阿久不见了…… 再想起修谨上仙说过三天前来酒馆的客人与阿久有故……” 没等她说完,姜离早已知晓其中关系,不由冷了脸,看向十一冷冷问道:“阿久如何帮他的?” 十一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小小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它是真的不知道啊,初久就跟它说了她要帮那个叫宗清的魔,让它帮忙守好屋子不让人进去,其他的事真没告诉它! 姜离见它一脸茫然,也没再浪费时间逼问,想起三天前她突然对他献殷勤,姜离突然想到了什么。 身形一闪,姜离又回到了屋子里,当下一查看,果然发现往生卷轴已不见踪影。 他对她从不设防,竟让她轻而易举从他屋里偷走了往生卷轴。 真是…… 欠收拾! 不过,要使用往生卷轴更改凡人命格,需得穿梭时空,回到那人身死的那一刻。 以阿久的法力,还不足以做到…… 至于宗清,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缕残魂,法力尽失,也不可能回去! 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姜离眉头紧锁。 他一定错过了什么东西……在浮生酒馆里,有什么东西能帮他们穿梭时空呢? “再想起修谨上仙说过三天前来酒馆的客人与阿久有故……” 姜离脑海里突然想起洛泱的这句话…… 韩修谨…… 开天盘石!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用往生卷轴修改凡人命格,这是逆天之举,不过,他可以想办法替她遮掩,骗过这天道,将天罚引到他的身上。 但是用开天盘石破开时空,这是极危险的事,一不小心,便会跌入时空乱流中,灰飞烟灭…… 若真到了这个时候,任他法力无边,也没有一点办法。 正担心着,门外刚巧便传来了韩修谨的声音。 “你们怎么都在这呢?”这话显然是对洛泱说的。 姜离忙瞬移出去,急急问道:“你的开天盘石呢?” 韩修谨被他冰冷中带了丝急切的语气吓了一跳,有些懵懵道:“三天前……初久与我来借……” 没等他说完,面前早已没了姜离的身影。 “怎……怎么回事?”韩修谨满是不解。 “阿久不见了,联系你之前与我提过的那个叫宗清的魔的事,我想,她用开天盘石去帮他了。” 洛泱深深皱了眉,心底隐隐不安。 “她……”韩修谨也很担心,开天盘石的威力,他比谁都清楚,初久法力虽也不低,但也很难掌控它。 只希望,烛离上神能扭转乾坤。 看着两人都是一脸严肃,十一也不由担心起来。 早知道有危险,它一定不会答应初久帮忙守门,而且,它一定一早就去找姜离了。 —— 另一边。 初久用起往生卷轴来,比用开天盘石要轻松得多,毕竟她常年跟在姜离身边,见他用过几次,虽没亲自上过手,但法诀与手法,她早已烂熟于心。 只见初久慢慢凝聚法力,指尖青色光芒闪烁,随后,她学着姜离的样子将法力注入往生卷轴中,随后,只见明阮的身体里飘出了一缕魂体,魂体受往生卷轴牵引,慢慢融入其中。 宗清眼睁睁看着明阮的魂魄融入到往生卷轴中,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可最后还是没有碰她,任由她消失在眼前。 只是,他的眼睛却湿润了。 随后,两人眼前的画面一转,时间回到了劫匪进村时。 只见桃花村二十余个壮汉手持锄头、镰刀等农具与劫匪拼杀起来。 其实劫匪人数并不多,也就近二十人而已,只胜在这近二十人里个个都是练家子。 不一会儿,村里老老少少都加入了战场,面对闯入的劫匪,大家个个都英勇无畏,在他们手上,劫匪竟也没能讨到便宜。 又过了一会儿,村里又闯进了另外一伙人,只不过,这些人是帮村民打劫匪的。 在这些人里,便有那商人的儿子,也就是明阮命定的有缘人。 这商人之子见明阮虽眼盲,却英勇不输旁人,再者,她确实生了一张清秀的脸蛋,商人之子立马便被她吸引,一见倾心。 就在这时,一劫匪见大势已去,便抓了明阮想做人质。 商人之子眼疾手快,纵身一跃,手起刀落,瞬间便斩杀了劫匪,救下明阮。 后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尽管商人不愿意儿子娶这乡野村妇,奈何经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终究是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两人成亲当天,明阮梳的妆与之前嫁给宗清时一样美,她的笑容,也如当时一样娇美动人。 只是,她的新郎,已不是当初给她弹琴的人,她也再不记得,有一个人,为了她,在这乡野间安了家,还给她弹过很多很多很好听的曲子…… 七千年前,炎陵山下 宗清的目光定格在了一身红色喜服的明阮身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可眼底却是一片寂寥。 初久看着很是不忍,只得扯了扯他的衣角,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 “宗清,我们该回去了。” “嗯。”宗清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又正色对初久道:“初久,谢谢!” 初久对他笑了笑,见他神色依然不好,不由安慰道:“她以后会过得很好的,你也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放下吧。” 宗清没有回应,却是又一次把目光转向了明阮,只见新郎轻轻揭开了喜帕,明阮娇羞的模样,与以前无异,还是一样的美。 看到这般情景,宗清轻轻笑了起来。 曾几何时,她的美好,也只为了他一人展现。 “我们回去吧,初久。” 再见了,明阮! —— 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次,初久很顺利便启动了开天盘石。 眼见面前时空变换,浮生酒馆的虚影也渐渐显现。 就在此时,初久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久,是我对不住你。” 姜离? 初久一惊,浮生酒馆的虚影顷刻间便消失不见,眼前再次亮起时,初久已身处一个仙气缭绕的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 初久四下打量起来,发现身边早已不见了宗清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仙气飘飘的仙人。 但是…… 初久动了动手脚方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被牢牢捆住,而且手脚上的绳子因为她的用力而更紧了些…… 这…… 竟是捆仙锁? 怎么回事?她招惹仙族了? “求烛离上神赐神火,炼化聚魂草,救回花神。” 突然,无数的仙人齐齐跪倒在地,喊声震天。 随后,天边金光一闪,出现一位白衣墨发的仙人。 看着他的身影,初久只觉得无比的熟悉,等他靠近了,初久才惊讶地发现,这是姜离! 初久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发不出声音来。 跪了一地的仙人们见姜离到来,忙又匍匐在地,嘴里齐齐重复着刚才的话。 只见姜离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半分回应。 就在这时,远处疾风呼啸,姜离旁边很快又多出了一个英俊不凡的仙人来。 地上的仙人们见了来人,忙又行礼道:“拜见风神大人!” 风神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随后把目光转向姜离,语气不善道:“烛离,你别忘了你带回聚魂草的目的,也不要忘了当初泽瑛是怎么死的!” 烛离? 初久又是一震,远古四真神之一的烛离上神?上次的幻境里,也听到过这个名字……可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姜离!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幻境?可是,手脚上的痛感那么真实,并不像是幻境啊…… 初久想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她多想。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被叫做烛离上神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清冷道:“阿久,是我对不住你。” 初久直觉有危险将要来临,她想逃,可是捆仙锁何等厉害,她根本挣脱不了。 很快,她便看见烛离手上燃起一团蓝色火焰。初久这也才确信,这位烛离上神,便是姜离无疑,这团火焰,她在姜离手上见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 紧接着,初久眼睁睁看着烛离手上的蓝色火焰猛地向她扑来,一瞬间,身体被灼烧的痛感席卷全身。 初久痛得发不出声来,只能祈求地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烛离上神,却见他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看着她的目光,冰冷至极,与她身上的灼烧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初久突然觉得心中一痛,这心里的痛,竟然比身上被神火灼烧的痛还要难忍许多。 烛离?姜离? 不!他不是姜离,姜离不会这样对她! 初久不断说服自己,可是,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姜离! —— 话说,姜离在察觉到初久利用开天盘石破开时空后,立刻便动身在时空乱流中穿梭,凭借着对往生卷轴的感应,不断寻找着初久的踪迹。 寻了一个又一个的时空,姜离渐渐着急起来,时间拖的越久,初久的处境便越发危险,就连他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越想越是着急,姜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片刻功夫,便已穿梭了百余个时空。 突然,往生卷轴的感应变得强烈起来。姜离一喜,立刻便进入了那个空间里。 眼前瞬间开阔,但姜离却渐渐变了颜色。 这里,竟是炎陵山下,他的故居,而眼前正在发生的,竟是七千年前他被逼着炼化初九一事! 姜离匆匆环看四周,见众人也在看他,但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在蓝色火焰下被烧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蜷缩着的初久。 “阿久……”姜离不敢相信地喃喃出声。 这一幕,七千年前他便经历了一次,那时的他,眼睁睁看着她在火中挣扎,看着她的肌肤一点一点被烈火焚烬,最后化出原形……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姜离只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双目赤红,下一刻,他猛地扑向初久,撤走熊熊火焰。 “烛离……上神?” 四周响起断断续续的不确定的声音,但姜离充耳不闻,此时的他,眼里只有初久,可是,她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他伸了手,却连碰也不敢碰。 “阿久?”姜离轻轻唤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可是初久却动也不动,身体渐渐变得僵硬。 就在这时,一身火红的朔言突然现身,二话不说便祭出一魂六魄护住初久最后一丝残魂。 罢了,才环顾了一眼四周的仙人,冷冷一笑,道:“好一群道貌岸然的得道仙人,要救人是你们的事,凭什么要初九来做牺牲? 今天,我定要带走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最后,朔言略带疑惑地看了眼面前的姜离,又看看远处的烛离,却没再多言,只用仙法护住初久的残躯,便欲杀出去。 姜离最后看了初久一眼,慢慢站起来,转身面对众多仙人,对朔言道:“去魔界!” 说完便祭出本命法宝——孤虹剑,一剑斩出,天地颤动。 再次经历的回忆 风神反应极快,几乎在姜离动手的瞬间,便凝聚了风力,堪堪接下这一击。 但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足以证明接下这一击有多难。 风神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姜离,话却是对着身边的烛离上神说的,“烛离,这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人,分明就是烛离,否则不可能连本命法宝都一样。 有这一疑问的自然不止风神一人,在场众人,除了姜离自己,其他人均是万分疑惑,包括烛离。 “我也不清楚。”烛离定定地看着对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他确定,对面这个人,便是他自己,只是,他想不通,他究竟是从哪来的? 在众人疑惑又警惕之际,姜离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刚刚一击,他其实已经使出了全力,风神虽抵挡的艰难,但并非不可挡,这与他往日的力量悬殊颇大,看来心魔离体对他的修为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可弥补。 当年他全盛时期,抵挡这些人也是颇废了些功夫,如今这样,便更加困难了。 两边一时形成了一个僵硬的对立,谁都没有先动手。 而朔言却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忘记了逃跑,此时回过神来,护住初久便要走。 可在场众多仙人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初久最后一点残魂,立刻便有人将四周包围了起来。 “朔言星君,你可是父神之后,怎能如此不顾大局?” 朔言闻言甚是恼怒,周身气息随着他的情绪慢慢变化,“你们愿意救她是你们的事,但是休想用阿久的命来换你们的安心! 满口仁义道德,行的却是最最残忍无道之事,这样的仙人,我朔言不做也罢!” 说完,朔言一剑劈出,剑气大涨,竟生生劈开了一条路。 “魔气?”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仙人大惊。“堂堂父神之后,竟为了一小小女子,成了堕仙,入了魔道!” 姜离听了不屑一笑,“真正入魔的,是你们!” 众人这也才慢慢从他与烛离一模一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问他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与烛离上神一般无二?” 对于他们的疑惑,姜离丝毫没有理会,只把目光定格在了这七千年前的烛离身上,“烛离,你难道真的要和这群人一样,用阿九的命,来换一个心安吗?” 烛离负手而立,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犹如一座高耸的山,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在身后的手,早已因为用力太大,握出满手鲜血。 他亦是他自己,已经经历过一遍的姜离自然知道他的隐忍,只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自己慢慢相通。 “烛离,现在的阿九,三魂七魄几乎全部炼化,救回泽瑛绰绰有余,可是,若你再不出手救她,哪怕有朔言这一魂六魄相护,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便要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四个字彻底击中了烛离的内心,烛离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清冷的声音慢慢溢出,是对着风神的,“风禹,该还的我都还完了,后面的事,便交给你了。 若你还顾念曾经并肩作战的情分,接下来就不要拦我……否则,我绝不留情!” 风神大惊,不敢相信地看向了他:“烛离,你要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烛离祭出的孤虹剑,与姜离手上的一般无二。 风神不由大怒,也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驭风扇,随即高声喊道:“众位仙家,烛离上神为了这聚魂草,欲弃了花神、弃了仙界安危而不顾,风禹在此请诸位与我一起,阻止烛离上神带走聚魂草!” 仙人们大惊,人群中一片沸腾,很快,大家便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只有寥寥数人退到了一旁,不打算参与到战争中。 烛离环顾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姜离身上,一脸平静道:“你还有力气带他们走吗?朔言神魂有缺,怕是已无力奔逃了。” 姜离轻轻点了点头,不发一言便瞬移到朔言身边,看了一眼初久的残躯后,又加了层结界保护,这才对朔言道:“我们走。” “尔等休想离开!”风神大喝一声,仗着自己速度无敌,瞬间绕过了烛离向着姜离三人而来。 烛离反应极快,紧随其后而至,一剑斩向风神,丝毫不留情面。 无敌剑气转眼便至身上,风神不敢大意,忙回身抵挡,这便与赶上来的烛离战在了一起。 两人一来一往,一时间难分胜负。 而其余仙人见两位上神竟然真的动起手来,遂不再犹豫,以天界战神为首,团团围了上来。 但因为有姜离在,他们不清楚他与烛离的关系,一时没人敢率先动手,只与其僵持着。 而姜离可没那么多耐心,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初久,他一心只想快些离开,哪还有功夫与他们僵持? 孤虹剑猛地飞出,直冲人群。 “走!” 姜离冲朔言大喝一声,人随剑走,带着两人冲进人群。 孤虹剑开路,人人只忙着抵挡剑气,一时竟让开了一条道。 待冲出了人群,姜离回身阻拦追来的仙人们,朔言也毫不墨迹,护着初久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逃而去。 奈何仙人数量太多,姜离一人根本无法完全阻挡,依然有几人避开姜离向朔言追去。 一时间,炎陵山周围乱成一片,各类法器一一祭出,遮天蔽日,尽数向着姜离、朔言飞去。 姜离周身仙气大涨,所有向他而来的法器均停留在了一米以外,不能再前进一分。 而朔言那边,烛离与姜离同时令孤虹剑前去抵挡,但距离太远,眼看就要来不及。 朔言眼睁睁看着无数法器向他打来,他拼尽全力,却也只撑出了薄薄一层看起来一触即破的结界抵挡。 就在这时,一面厚厚的冰墙突然出现在他身前,扑面而来的法器尽数撞到冰墙之上,随后,冰墙应声而碎,一身淡蓝色衣裙的洛泱仙子出现在冰墙后面,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快走!” “洛泱?”朔言不忍地看着她,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既然已经为她牺牲至此,便一定要救活她!走!” 洛泱大喊一声,拼尽全力再次撑起冰墙,把追赶上来的仙人们挡在了另一边。 “你保重!”朔言轻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入魔界 仙魔边界。 朔言一口气奔逃十万余里,到了仙魔边界,却再也没有力气破开魔族结界进到魔界中。 好在有烛离、姜离及洛泱断后,身后再没有仙人追赶。 朔言这也才松了口气,好好看看被烧得残缺不全的初久。 即使知道她已经死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但朔言伸了伸手还是没敢触碰她,生怕把她碰疼了。 终于,朔言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对不起,阿九,若我没有和你赌气去了人界,也就不会赶不及救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与你无关!” 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朔言猛地回头,举起拳头便向来人打了过去。 烛离微微抬眼,朔言拼尽全力打来的拳头便堪堪停在了眼前,任凭他如何用力,都再不能前进分毫。 “混蛋!”朔言打不到他,只能破口大骂,“她是阿九啊!是我们三人一起带大的阿九!你怎么能……怎么能把她弄成这副样子?” 烛离冷冷扫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回,便把目光转向了初久。 姜离随后而来,看朔言被定住,也没说什么,他的注意力,亦在初久身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烛离冷冷开口。 姜离知道是在问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阿久用开天盘石破开时空,不小心跌入了时空乱流中,被卷到了七千年前的现在。我寻着往生卷轴的气息,找到了这。” “难怪。”烛离淡淡道:“她见到我时,会那么震惊。” 朔言听了他们的话,大喜:“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从七千年后来的?! 阿九……我们把阿九救回来了?” 姜离点了点头,察觉到他没法回头,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道:“但是,现在她和七千年前的阿九融为了一体,若不赶快救活现在的阿九,七千年后的阿久便也不存在了!” 朔言一听急了,忙道:“烛离,你快给我把定身术解了,救阿九要紧!” 烛离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指尖轻轻一弹,便解了他的定身术,接着问姜离道:“当初你用的何种方法救回阿九?” 姜离把目光放在初久身上,他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后还是回答道:“补魂之术!” 烛离与朔言皆是一惊。 最后,朔言先开了口:“我这便去收集魂魄。” 烛离伸手拦住了他,眼睛却看向了姜离:“只有这个办法?” 姜离点了点头,“当初我们试了很多办法,但都没有用,只有此法!” 烛离异常冷静地点点头,对朔言道:“我先带你们去魔界,待安顿下来,我再去收集魂魄,来救阿九。” “不!”朔言想也不想便拒绝,“这事有违天道,必受天道反噬!左右我已入了魔,这些我都不在乎……所以,我来做便好。” “救她,是我的事!”烛离一脸冰冷地看向他,不容违抗。 他自然不能,让复活后的阿九只欠朔言一人,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朔言的一魂六魄剔出来还给他,好让阿九,只欠他一人! 烛离轻轻松松便破开了魔族的结界,结界一破,魔族自然有感觉,正巧,来的人便是魔尊玉瓒。 几个仙界之人,竟堂而皇之要安顿在魔界,玉瓒第一个不答应! 烛离不耐烦与其多说,既然协商不行,那便简单一点,用武力解决! 结果显而易见,玉瓒根本不是烛离的对手,在烛离的武力压制下,魔族很不情愿地接纳了他们。 随后,烛离便带着初久离开了魔界,行走于世间,收集魂魄施展补魂之术。把在魔界安家的重任交给了姜离与朔言。 姜离选了魔界中一个少有人烟的偏僻之地,照着他们在魔界的院子的样子,布置出了原模原样的宅院。 紧接着,他又亲自播种,种了花,种了草,种了树。 魔族土地贫瘠,更因为天气原因,草木不生。 按理来说姜离种的花草树木应是活不了的,但因为初久喜欢看这些东西,为了让她回来以后能天天看到繁花绿叶的世界,姜离日日悉心照料,再经常施展法术降雨,院子里慢慢有了绿意。 —— “你是烛离上神的分身?怎么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墙头上,魔尊玉瓒一手拎着酒壶,一手举着琉璃月光杯,悠闲地倒着酒,与墙下的姜离说话。 “算是吧。”姜离淡淡答了一句,继续着手上的事,对玉瓒的到来早已见怪不怪。 十年来,玉瓒时常但这来,开始是为了查看他们的行踪,以防他们在这行对魔族不利之事。 慢慢的,玉瓒发现他们的确只是借魔族的地盘避难,他便开始与姜离交谈起来,一来二去,玉瓒便与姜离熟络起来,时常来找姜离说话。 “唉,你这手艺真不错,在我魔界种出这些东西,可不容易……改天你给我那魔宫里也种上几株那什么叫海棠的……” “没空!”姜离想也不想便拒绝。 “怎的如此小气?我看你每天闲得很,随手给我种几株也碍不了你什么事。” 姜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你堂堂魔尊大人,怎么一天天的比我还闲?” 玉瓒大大饮了口酒,才道:“你们是我魔族的危险人物,我得时常监视着你们,以防不测。” 姜离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借口,不由无奈摇头,继续着手上的事,不再搭理他。 玉瓒知他性子冷淡,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品他的酒,边欣赏姜离院子里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 其实,他也喜欢看这些东西,也希望,他的魔界有一天能变得这样美丽。 所以他常常来看姜离种花草,种树,他自己,对此也很是向往。 这也正是在将来姜离与玉瓒能成为好友的重要原因。 岁月如梭,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 姜离的院子里,也早已绿树成荫,呈现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也就在这个时候,烛离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株没有生出灵智的草,这正是初久! 像是做了一场梦 看烛离不负所托带回了初九的真身,姜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欲再在此间停留,毕竟,于他而言,七千年前的种种,都是他不愿再想起的。 此时初九的魂体还很虚弱,因此连灵智都未生出,但姜离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误入这个时空的初久分离出来。 在将她拦腰横抱在怀里时,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姜离大大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烛离冷冷看着这一切,眼底一片冰凉。 “你对她,动了情?” 姜离抬头看向他,嘲讽一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没明白吗?是你,早已动情却不自知,凭白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烛离垂在两侧的拳头一紧,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对初九……怎么可能? 姜离无视了他的复杂情绪,抱着初久的双手紧了紧,淡淡丢下一句:“以后,还叫她初久吧,久,是长长久久久。” 说完,两人凭空消失在原地,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烛离缓缓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看起来病恹恹的聚魂草,冷峻的面容微微有些和缓,看着她被神火灼烧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处疼痛无比,这是他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难道,这就是动情吗?“阿久?” —— 初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浮生酒馆她自己的床上,之前身上被灼烧出来的伤也消失不见,仿佛之前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难道是…… 做了个梦? 就在这时,房门支呀一声轻响,初久寻声看过去,就见十一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慢点慢点……”初久嘴里边喊着手上边慌乱地接住它,“干嘛呢,跑那么急?” 十一使劲往她怀里拱了几下,然后用神识告诉她:“你睡了快十天了,一直不见醒来,连姜离都没有办法,担心死我们了。” “十天?”初久大惊,满脸的不敢相信。 “那……那……宗清呢?他怎么样了?” 她记得他们用开天盘石破开时空回到了过去,她还帮宗清完成了他的夙愿。 “他已经消散了!”十一语气很轻松,明显对此并不在乎,“姜离知道你动用开天盘石破开时空,便急急去寻了,可把你救回来后你却昏迷不醒。 姜离生了好大的气,打了那宗清一通…… 你想啊,那个宗清本就是一缕残魂,哪里承受得住姜离的怒火,当即便要消散了。 好在魔尊玉瓒及时出现,用法宝维持了他的魂体,他才没立即消散。 后来他请求姜离与他单独谈谈,然后便再没出现过了。” 她昏迷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连魔尊大人都来人界了,而宗清终于还是消散了,而且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过…… “他们谈了什么?”她对此很是好奇。 “这我哪能知道?”十一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与姜离单独谈的,我哪有能耐偷听得到?” “也是,就你这能耐……”初久摸着下巴,看它的目光里满是嫌弃。 接收到这毫不掩饰的嫌弃,十一瞬间炸了毛,“你能耐?你能耐你去听个姜离的墙角试试!” “听谁的墙角?”一道悠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十一全身汗毛一竖,一溜烟从窗户跳了出去,瞬间没了身影。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训练有加。 再见到姜离,初久有一瞬间的失神。 梦里,姜离一脸冷酷,手持神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尽管他现在又恢复了自己熟悉的温和模样,但她还是会把他和那个姜离联系在一起。 她从小便害怕姜离,大概就是因为在她不记得的情况下见过他那样的神情吧。 因为,那股久违的恐惧感,又开始若有若无地在她心头萦绕了。 姜离进了房间,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见她失神,也没有出声打扰。 穿梭时空的那些记忆,她肯定是有的,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和她解释。 两人沉默了很久,一时间安静得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最后,还是初久开口打破了沉默。 “姜离,我好像做了个梦!” “是吗?梦到什么了?”姜离慢慢走了过去,将引枕垫上,扶她半躺着,这才在她床前坐了下来。 初久顺从的躺好,边说道:“我梦见一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看起来很凶,别人称他为火神! 我梦见我被人用捆仙锁绑了起来,动不了,然后他用神火烧我,很疼,很疼……” 她说她梦见,而不是掉入那个时空看见? 姜离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她把那一切当成梦了。 “只是一个梦而已,阿久不怕。” 姜离轻轻理了理她额前的细发,柔声安慰道。 “是个很真实的梦。”初久依然觉得心情很复杂,“若不是睁开眼看到十一,又看到你这个熟悉的模样,我都要以为用神火要炼化我的人真的是你了。” 姜离的手顿了顿,然后默默收了回来。 “阿久放心,那只是梦,我不会那样对你,绝对不会!” “嗯。”初久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现在想起来,那个人肯定不会是你,你从未对我有过那样的表情,而且,你是魔,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嗯,我是魔!”姜离轻轻笑了起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话题到此算是结束了,但初久还有一个疑问。 “听十一说,你对宗清动手了? 其实不关他的事,是我想帮他,算是报答他五千年前的救命之恩。” “嗯。”姜离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解释道,“他后来是自愿入了束魂石的。” “哦……”初久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十一还说,他与你单独谈了一次,你们说什么了?” 姜离顿了一下,想起宗清说的话,有片刻失神。 —— “上神为初久所做的事,有违天道,日后定是不得善终。” 这话说的很不近人情,但却是事实,姜离便没有回应。 宗清也无所谓,接着道:“初久这次为了帮我,差点没能回来,可我一缕残魂,也没有能力报答她,索性,我在魔界的洞府存有一枚忘忧丹。 若日后上神寻到护她不死的法子,便把此丹给她服下吧。 否则,在她漫长的永生中,她该如何忘记你?” 忘忧丹,世间仅余一枚,一旦服下,他与她的这一段孽缘,于她而言,便什么都没有了。 —— 良久,姜离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他说谢谢你。” 微生墨 “我总觉得我认识他。而且,在我的梦里,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姜离,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初久把目光紧紧定格在姜离身上,生怕错过了什么。 可姜离依然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不对,听她说完了,姜离很自然地又给她切了片烤羊肉,道:“你先尝尝,这羊腿可是我从九重天上的厨神那里拿来的,味道甚是鲜美,冷了就不好吃了。” “姜离!”初久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惹得有些恼了,生气地把盘子推到一边,不予理会。 但鼻尖弥漫的烤羊腿特有的香气,还是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不不不,她是株有原则的草,虽美食当前,但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得分清,决不能让姜离混淆视听。 姜离也不管她,自顾切了片羊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吃完了又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漱了口,末了,方才把注意力放到初久身上,叹气道:“阿久啊阿久,你家大人一能保你在魔界横着走,无人敢惹;二能上天给你偷琉璃鱼;三还能招揽游魂供你看戏…… 我都已经那么能干了,你这心里怎么还尽想着你梦里那个什么火神呢? 能让你那么念念不忘,竟还希望你家大人和他有联系,那个火神究竟有多威武霸气?” 说罢,姜离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对初久反复提起火神这一事,仿佛很是不满。 初久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再看他的表情,顿时被惊得忘了那些萦绕心头的烦心事。 被他这样一看,怎么突然觉得很心虚呢? 初久连忙夹了片羊肉塞进嘴里,连连夸道:“好吃好吃,姜离你太厉害了,竟然能寻到如此美味,即便那个火神有多神通广大,想来也是绝对比不过你的。 因为一个梦就把你和他联系在一起,委实不该。” 她在幻境里与梦里统共见了那被称为火神的人两次,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早已深入心底,和姜离的样子…… 初久脑海里顿时又浮现出刚刚那张幽怨的脸,连忙甩了甩头。 就算脸真的长得一样,姜离也绝对不会是火神,火神就该是梦境里那般威武霸气! 姜离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赞道:“我们阿久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而且也越来越有眼光了。” 曾经朔言总在他面前撒泼打滑,表情颇丰,现在借鉴一下,看来对阿久也颇有震慑作用,只可惜了他一世英名! 姜离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经过了姜离这一打岔,初久的心思早已不在那梦境上,当然,也没有放在姜离身上。 初久不再等姜离动手,自己抢了刀切起烤羊腿来。 果然是天上才有的美味啊,好吃,太好吃了! —— 眼看浮生酒馆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但姜离却又不高兴了。 此时,姜离独自在房间里,看着手中的书信良久,眉头越蹙越紧。 这信是花神刚给他传来的,信上说,古书中有简短的记载,“邪魔之血,可塑人身”。 所以,这就是心魔突然从他身体出逃的原因。 也就是说,现在的心魔,应该已经成人型了。 心魔残虐,弑杀,并且,拥有与他不相上下的神力,这样一个怪物横行世间,必然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另外,花神还说,希望他能回仙界,用他与心魔之间的感应,助他们寻到心魔,趁心魔还未强大之际,趁早将其制服。 可他若走了,还有谁能替阿久收集魂魄,施展补魂之术? 但若放任不管…… 虽说他堕入魔道起便已不再关心天下苍生,但心魔是从他身体里逃出的,一切因他而起,他不能坐视不管。 一时间,姜离纠结难舍,不知该何去何从。 —— 与此同时,在人界一个名为“青荷”的小镇里,突然来了一个一身黑衣、气质不凡的翩翩公子。 青荷镇不大,道路又不通,几乎与世隔绝,哪里见过如此俊美不凡的公子,一时间,镇里的人便都知道镇上来了位与众不同的公子,众人皆沉迷于这位公子的无双俊容,人人趋之若鹜。 在众人的簇拥下,黑衣公子进了小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 “掌柜的,一间上房。”黑衣公子微笑着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在掌柜出神的当口,又加了一句,“再给我准备一壶你们这最好的酒,还有几样下酒菜……对了,听说你们这特产荷花鱼,记得给我烧一尾。” “唉……”掌柜看他看得出神,愣愣答了一句,好一会儿才慌忙回神,急急唤道:“二柱,快,去给客官收拾间上房……大牛,傻站着干嘛呢?快去给客官拿酒,再去厨房说一声,给这位客官做几样拿手菜……对了,荷花鱼!做一尾荷花鱼!” “劳烦了。”黑衣公子温言说了句,脸上带着谦逊有礼的微笑。 若是初久在场,定会被吓一大跳,因为,黑衣公子这张脸,竟与姜离无异! 此人便是姜离的心魔,自称微生墨。 微生墨懒懒地坐在窗台上,手里提着一壶酒,不时浅浅饮一口。 小镇上的酒,终是比不上仙界和魔界的来得清冽,喝起来有些寡然无味,但是,以他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宜去招惹那些人,只能勉强喝点这些凡人酿的酒解解馋了,至于仙魔两界的好酒…… 微生墨轻轻笑了起来。 用不了多久,他定要去喝个痛快! “笃笃笃”,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三声,紧接着,便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您要的下酒菜好了。” “请进。”微生墨笑着跳下窗台,走到桌前坐下,很有耐心地看着店小二把菜摆齐。 “客官慢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小的。”店小二告退,刚退出门外,未来得及合上门,便被微生墨叫住。 “等等。”微生墨目光紧盯着桌上的鱼,眉头紧锁,“这就是你们这有名的荷花鱼?”味道不过如此! 店小二忙上前行礼,回道:“是的……可是不合客官口味?或者小的去让厨房重做一份?” “不必了。”微生墨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在外面听说这里的荷花鱼好吃,我还特意跑了过来,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真是让人失望啊!” 说着,微生墨微微笑起来,目光缓缓转向了店小二,“传出这样的虚名害我白跑一趟,得罚!”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店小二突然觉得这黑衣公子不再似先前的温和,竟让他生出一丝寒意。 …… 第二天,太阳初升,原本应该已经开始热闹的青荷镇却一片死寂,只偶尔传出乌鸦难听的“嘎嘎”声。 不一会儿,从镇子里走出一名公子,一身黑衣,风华无双。 微生墨随手给自己打了个净尘诀,再细细整理了下本来就很整洁的衣服,这才慢悠悠地重新走了起来。 初十到来 浮生酒馆店上,韩修谨像往常一样端坐在柜台后,很是认真地看着店面。 突然,店里走进个游魂来。这游魂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生得白净,模样很是俊俏。 韩修谨诧异地看着游魂越靠越近,忙将其拦住。 “这位小友,可是有什么需要?” 护花铃并未发声,这不是酒馆的客人,再往里走,怕是会被烛离上神布丁的结界伤到。 进来的游魂这才看到柜台后坐了一人,忙躬身行礼,道:“失礼了,在下并不是有意闯入……敢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初久的人?” “初久?”韩修谨略有些疑惑,这游魂一看就是死了好多年了,以上神对初久的看重程度,怎么会允许她与这样一个阴气颇重的游魂接触?要知道,初久神魂有伤,未经炼化的带阴气的魂魄很容易伤到她的。 这游魂不知他所想,但看起来他像是认识初久,不禁开心得连连点头,复又问道:“她在吗?” 韩修谨迟疑地点了点头,道:“这里的确有叫初久的人,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初十!”初十连忙答道:“我叫初十,是初久的朋友,劳烦掌柜带我见她一面。” 韩修谨为人谨慎,并未立刻将初十带进去,而是独自进了后院找姜离请示。 “游魂?” 听了韩修谨的话,姜离不禁皱了眉头。 之前的确听初久提过,她在两界山里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他并未过多关注,鬼魂阴气虽容易伤到她,但他也早已给她制了护身符,寻常阴气近不了她的身。 现在让他在意的是,这游魂是怎么出的两界山,还那么准确地找到了这里? 事实上,两界山中有特殊的禁制,此山以鬼魂阴气养护山脉,山中游魂可进不可出,这个叫初十的游魂,并不简单! “你告诉阿久了吗?” “不曾。”韩修谨回道:“这游魂来路不明,小仙不敢轻易让初久姑娘见他。” 姜离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 阿久那里,先不用让她知道,至于那游魂,先带他来见我……” “姜离,姜离……”话音未落,初久的声音徒然响起,紧接着,初久便蹦了进来,看到韩修谨在,也没让她收住喜色,依然开心地道:“姜离,你猜猜谁来了?” 姜离与韩修谨同时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一个鬼魂便从初久身后飘了出来,内敛地对姜离与韩修谨行礼。 姜离脸色微沉,不置一词。 初久却并无所觉,依旧开心地道:“他就是我与你说过的我的好朋友,初十! 他是从两界山出来特意来寻我的,意外吧?我也很意外。 但也很开心。” 最后这句话,她是对初十说的。 初十对着她腼腆地笑了笑,模样甚是乖巧。 但姜离与韩修谨却均皱了眉,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关系,总感觉这游魂不像表面这样简单。 姜离依然没有回应,默默打量着这游魂,企图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不对。 反而韩修谨微笑着开了口,同初十道:“方才在下在铺面上见过这位小友,我进来通传时让小友在外面等候,不知小友是如何进来的?” 初十面上惊慌无措,急急解释道:“我……我等候时无聊,便在外面四处走了走,然后……” “然后便遇到了我。”初久打断了他,不高兴地看向韩修谨,语气不善道:“我的朋友来找我,竟要受你盘问?浮生酒馆什么时候成了你做主了?” 韩修谨忙对她拱手行礼,道:“在下并无针对之意,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阿久,莫要迁怒。”姜离淡淡看了初久一眼,随后转向韩修谨,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是。”韩修谨恭敬退下。 初久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姜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把目光转向初十,问道:“你叫初十?阿久给你起的名?” 见闻名已久的魔族左圣使与他说话,初十更是慌张,磕磕巴巴道:“回……回左圣使大人,小的……是……” “那两界山有禁制,你可知晓?” “知道。”初十低低埋着头,回起话来稍微顺畅了些,“两界山里……鬼魂……可进不可出,但不久之前,有东西闯进了两界山……破坏了禁制,好多鬼魂出来了……” “什么东西?”姜离淡淡问道。 初久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 “这个……我也不知道。”初十羞赧地看了姜离一眼,又匆匆低下头,道:“当时,动静很大,魔族好多人都来查看了,但最后什么也没查到……” “那东西一定很厉害!”初久惊叹。她去两界山那么多次,别说破坏禁制,就连看都看不到禁制所在。 姜离轻轻点了点头,对初十的话不疑有他。 他既然知道他是魔族左圣使,那就不会编这种谎话来骗他,毕竟他要查证并不难。 不过,他也绝对不信任这个人,直觉告诉他,这个初十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见姜离沉默得有些久了,初久不确定他究竟在想什么,遂小心试探道:“姜离……你该问的都问完了吧?” “嗯。”姜离淡淡应道。 “那初十可以留下来吗?”初久期待地看着他。 姜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初十。 只见他还是一副腼腆的模样,头低低的埋在胸前,两手无措地绞着手指,似乎很是怕他。 接近浮生酒馆,接近初久,到底是什么目的?他又是什么人? 姜离没有答案。 不过,让他留在浮生酒馆也好,把危险放在眼前,总比藏在暗处让人心安。 “韩修谨的屋子旁还有一个房间,让他住在那吧。”韩修谨为人谨慎,有他看着,他也能放心些。 “嗯嗯。”初久连连点头,见初十还傻愣愣地站着,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傻愣着干嘛,快谢谢姜离。” “啊!”初十仿佛才回过神来,忙深鞠一躬,道:“谢左圣使大人。” 姜离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遂移开了视线,摆手让他们出去,并未回应。 “走了走了。”初久悄悄对初十招招手,拽着他快速溜了出去。 她明显感觉到姜离不喜初十,为避免姜离改主意,还是先溜为妙。 姜离的安排 对于浮生酒馆多出来的初十,姜离没有太多精力留意,因为,初十到了没几天,姜离又接到了花神的来信。 “人界一个叫青荷镇的地方,一夜之间镇上的人都被吸食了精气而死,连神魂都被灭尽。 盘桓在附近的小妖描绘了行凶之人的模样,那人的长相,与你几乎一模一样,想来,那便是你的心魔。” 末了,花神还写到:“烛离,你困了他那么多年,他必是恨极了你的,若是放任着他壮大,到时无论是对于六界还是你,都没有半分好处。 你还是不愿回来助我们吗?” 姜离轻轻挥手,传信的花瓣便消散不见,空中一竖一竖的字迹也随之消失。 他这才端起桌上早已沏好的茶,也不管茶水早已凉透,浅浅喝了起来。 什么六界不六界的,与他无关,但心魔竟顶着他的脸吸食人精气,这分明是在恶心他。 再来,花神所言有理,心魔对于他囚困他一事早已心生怨怼,待他强大起来,必然找他麻烦。 他自己倒也无所谓,可在他身边还有阿久,他不能让阿久冒一点风险。 或许,他该回一趟仙界了。 姜离随手将杯中剩余的茶水倒出,指尖轻轻一点,茶水便凝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 “去,把韩修瑾叫来。”想了想,姜离又吩咐道:“再去趟魔界,找朔言,让他来一趟人界。” 茶水凝成的小水人得了命令,蹦蹦跳跳向门外跑去。 不一会儿,韩修瑾便进来了,紧跟着他的,还有平日一见姜离便远远躲开的十一。 姜离微微有些惊讶,毫不怜惜地一把扯着它的尾巴,将它整个提起来,问道:“你这家伙不跟在阿久身边,怎么敢来这了?” 十一连挣扎也没敢,紧张地绷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回答道:“初久身边现在总跟着那个叫初十的小鬼,我不知道怎么了,见到他就犯怵,不敢靠太近。” “哦?”姜离危险地眯了眼睛。 竟然连十一都感觉到了不对,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想着,姜离大发慈悲松了手,十一一得到解脱,便迅速跳到了韩修瑾肩上,尽可能远离姜离。 它就是过来提个醒,不然打死它也不会靠近姜离的屋子。 姜离淡淡看了它一眼。 话都已经带到了,还不打算出去? 见他看过来,十一警觉地感到了危险,头上一连串的问号。 什么情况?它刚刚有做错什么吗? 十一使劲回忆着自己从进门开始的一系列行为。 但不待它多想,下一刻,一股强劲的力道便将它拍飞出去,十一丝毫没有准备,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紧接着,房门便在它眼前关了起来。 臭姜离,就知道欺负妖兽!早知道就不来提醒他了,好心没好报! 十一愤愤的想着,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把十一丢出去后,姜离又打了个结界,才与韩修瑾说起话来。 “我一直收集魂魄的目的,想来你也知晓一二。” “是为了初久姑娘?”韩修瑾小心猜测道。 姜离点点头,看了他一眼,才道:“补魂之法!” 韩修瑾心中早有猜测,但听姜离亲口说出,还是有些惊讶。 以魂补魂。此法有违天道,施行者必遭天道反噬,届时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没想到,烛离上神为了这聚魂草,竟牺牲至此。 姜离没理会他的惊讶,接着道:“此事知之者甚少,除了你,便只有魔尊玉瓒与朔言知晓。” 韩修瑾认真地听着,不发一言。 姜离很是满意他的表现,不多说,不多问,颇合他心意。顺眼之余,第一次给他倒了杯清茶。 韩修瑾受宠若惊地接过,态度更加恭敬。 “当日,我追杀云绯辞之时,不慎让心魔逃脱了去,如今,心魔夺舍了云绯辞邪魔之力,已修得人身,在人界肆意杀戮。我不能再任由他壮大下去,需得回到仙界,借助花神广罗天地消息的能力,用我与心魔之间的感应,寻到心魔,将其重新囚困。”姜离面色无常,漫不经心地缓缓说起。 韩修瑾却听得心惊,火神烛离的心魔,天地之间无人不知,那是六界至邪至恶的存在,一直被烛离上神囚困在自己身体里,与上神同生同死,一朝逃离,还修得人身,必将引起大乱。 而烛离上神突然与他说起这些,其目的…… 韩修瑾已有猜测。 “上神是担心您这一走,补魂之术再难施展,因此要小仙担起收魂补魂之责?” 姜离赞同地点了点头,“仙界诸人大多识得阿久,此去仙界,我不能带阿久同去。 之所以把这事交给你,一来,我不想让更多人再知晓此事;二来,施展此法的后果,你当知晓…… 在我消散之后,朔言、洛泱,以及十一三人,便是这世上阿久唯一亲近之人,他们不能与我一同消散。” 如此一来,剩下的最适合施展补魂之术的人,便是他了。 韩修瑾了然一笑,道:“上神放心,小仙必不负所托。” 他这样爽快,姜离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起来,“你……心中可有怨怼?” 韩修瑾轻轻摇了摇头,道:“小仙的神魂本就与上神达成了交易,若非上神怜悯,如今早该被炼化。 再说,浮生酒馆就那么几个人,十一能力不足;洛泱仙子……” 顿了顿,韩修谨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可以!” 随后神色恢复如常,接着说道:“至于远在魔界的朔言星君……若他死了,洛泱仙子恐怕也不能独活……” 姜离有些惊讶,“原来你知晓。” 洛泱的心,其实一直都在朔言身上,他原以为他并不知道…… 难怪! 姜离猛然想起,即使两人均在浮生酒馆里,但韩修谨却从未刻意接近过洛泱,是害怕打扰到她吧。 此时,姜离对韩修瑾的看法已完全转变,此人,是世间少有的豁达之人。 韩修谨略带无奈地笑了笑,没有接姜离的话,而是自顾转了话题。 “那个初十……上神打算如何处理?” 姜离皱了眉,神色间一片冰寒,“这事你且多加留意,另外我已叫了朔言前来,必不会让他翻了天。” 离别 赵信陵来的很快,距姜离送信出去只过了两日时间,他便出现在了浮生酒馆。 听到赵信陵来了,初久自然是万般高兴。 虽说在魔界之时赵信陵管她严厉了些,但自她有灵智起,赵信陵、姜离,还有她,他们三人一直是在一处的,情谊自然深厚。 “赵信陵!”初久见熟悉的人果真在大厅里,立马飞奔过去就要往人身上跳。 姜离见状深深皱了眉,眼疾手快把她扯了过来。 他或是欠考虑了,不该轻易把赵信陵叫来的。 赵信陵见姜离一脸便秘的表情,心中暗爽,面上却依然正经无比,对着初久笑道:“小初久,许久不见。” 初久也不在意被姜离扯住,依然开心地看着赵信陵,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能出魔界吗?” 说到这个,赵信陵略带幽怨地看向姜离。 他的身体受不得外界灵气侵入,的确不能轻易出魔界,但是,姜离明明就有隔绝灵气之法,当初却不愿告知,如今有事了,才把方法告诉他。 每每想到此,赵信陵就生气,可那又如何呢?他又打不过姜离。 赵信陵叹了口气,道:“咱们左圣使大人那么厉害,解决个这样的小问题自然不在话下。” “过奖。”姜离冷冷应了,自动忽略了赵信陵语气中的讽刺之意。 而初久则丝毫没有听出赵信陵的讽刺,一脸骄傲道:“嗯,姜离就是厉害!” 赵信陵无奈摇头,正要说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人一袭水蓝色轻纱罗裙,容貌姣好,温婉动人,正是洛泱仙子无疑。 洛泱站在游廊下,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却没有走近,张了张口,又紧紧抿上,终是没有唤出那个多年来萦绕心头的名字。 赵信陵对姜离行了一礼,还未说话,姜离便点点头道:“去吧!” 赵信陵直起身,迎着洛泱的目光走了过去。 只余初久不解地看着游廊下的两人,问姜离道:“莫非赵信陵与洛泱姐姐相识?” “嗯。”姜离点点头,道:“赵信陵之前是仙族。” 仙族…… 初久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脸色大变。 朔言……星君? 姜离马上便看出她的脸色不对,关心道:“怎么了,阿久?” 初久猛地回神,连忙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些奇怪,赵信陵以前竟会是仙人。” 姜离轻轻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正色道:“阿久,我要离开几天。” “啊?”初久有些惊讶,“你要去哪?不能带着我吗?” 毕竟从魔界出来以后,姜离与她就基本没有分开过,这突然要分开,初久觉得很不习惯。 姜离摇了摇头,手掌很自然的落到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这次有正事要处理,不方便带你。这不信陵也来了,咱们酒馆还多了那么多人,你也不会无聊了。” 初久不高兴地扯着他的衣袖,闷闷问道:“你要去多久?” “快则一两月,迟则一年半载,不一定。” 初久一听更不高兴了,可她知道,姜离这次连赵信陵都叫来了,想来一切都有了安排,绝不容再更改,任她如何撒泼耍赖也是无用,况且,她也不敢对他撒泼耍赖。 这样想着,初久突然感觉有些委屈,说不上来为什么突然出现这种情绪。 见她情绪低落,姜离难得的心情好了些,耐心安慰道:“我让韩修谨去仙界再给你寻些好玩的鱼来,再有,咱们附近新开了一家茶馆,里面每天都有说书先生来说书,过两天让洛泱和十一陪着你去看看……” 姜离一件一件事细数着,初久听了却更觉心中堵的难受,一想到他就要不在,感觉这些事都没什么吸引力。 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情绪,姜离渐渐停了下来,世间最让他犯难的事,大概就是哄阿久吧。 本来还想和阿久说说那个初十的事,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好再开口引她不快。 一时间,两人均沉默了起来,半晌无语。 另一边。 赵信陵走进游廊,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轻轻笑了起来,“当日一别,已七千年不见,洛泱,你可还好?” 洛泱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道:“好,我很好。你呢?你七魄不全,怎么从魔界出来了?” “无妨。”赵信陵温声道:“我身后,可还有个烛离上神呢,他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洛泱破涕一笑,点头道:“也是,若不是有万全的解决之策,上神也不会让你来人界。我多虑了。” “谢谢!”赵信陵突然正色道:“一是谢你关心;二来,多谢你当日援手,才让我顺利救出了初久。” “无需如此客气,于我而言,阿久就是我的妹妹,救她我心甘情愿,而且……”洛泱顿了一下,脸上带了些娇羞之色,小声接着道:“我怎么能看着你陷入危险?” 闻得此言,赵信陵有一瞬间的无措。 洛泱的心意,七千年前他就知道,可是,他的心由不得他做主…… “洛泱,我……” 洛泱连忙打断他的话,道:“阿久是我的妹妹,你就是我的兄长,你们都是我最亲近之人,朔言星君无需介怀。” 他们四人相伴多年,彼此的心思早已一览无余,她又如何不懂他的心意。 洛泱低头一笑,心中难免有些苦涩。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赵信陵忙叉开话题,道:“想来烛离上神还未告知你,我现在叫赵信陵。以后在初久面前,可不要叫错漏了馅。” “信陵……”洛泱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一会儿后才道:“甚好!” …… 随后,赵信陵又由初久和洛泱带着见了浮生酒馆其他人,自是好一番寒暄,不必细说。 到了晚间,姜离才得以与赵信陵单独说话。 “之前,我和你说过,两界山有东西打斗,后来,魔尊亲自查探,确定了那人便是你的心魔,他自称微生墨。但半月前,他便不在两界山了。”赵信陵恭敬地汇报着心魔的最新情况。 “他来了人界。”姜离淡淡道,“数日前他灭了一个镇,花神传话给我,希望我回仙界配合她寻找心魔所在,所以,我把你叫来了…… 以后,要托你照看阿久些时日。” “回仙界……”赵信陵有一瞬间的失神。仙界,这个于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好久不见了…… 姜离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此去,我很不放心阿久,她身边那个叫初十的游魂,你可见过了?” “嗯。”赵信陵点头。 “他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你要多看着他。”姜离道:“韩修谨这个人可信,为阿久补魂一事我已交由他来办,你不可插手。另外,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可与他商议。” 赵信陵恭声应是,并不多言。 他自来惫懒,一切事宜习惯了听从姜离的安排,从来不会考虑这些安排合理与否。 …… 第二日一早,姜离便走了,他去与初久辞别时,初久正睡得香甜。 姜离低头,嘴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悄无声息地离去。 来了只小狐狸 初久醒来时,天色已大亮。猛然想起昨日姜离说要远行,连忙爬起来直奔姜离住处。 进到院里,院子太过安静,屋门也紧紧闭着,初久不由委屈地垂了头。 “臭姜离,走了也不打个招呼,待你回来,我一定不理你……”骂着骂着,忽觉脸上渐渐冰凉,初久再也忍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初久?”初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初久听到声音,慌忙地擦了把眼泪,然后才抬头看向声源处,不禁疑惑,“初十?你怎么在这?” 姜离好像一直不喜欢初十,所以平日初十也尽量不在他面前出现的,今日竟跑他院里来了。 初十慢慢向她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方才在外面看到你,就跟着你进来了……你刚刚怎么了?” 初久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姜离这个坏蛋,走了也不与我道个别……” “左圣使走了?”难怪一直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初十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狂喜。 “嗯。”初久点头,一心想着姜离已走的事,丝毫没有发现初十的异常。 初十离她越来越近,虽有掩息香掩藏了她的气息,但早已闻过的聚魂草独有的香味仿佛逐渐清晰起来,每天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晃,但是又不能吞下,这样的痛苦实在太折磨人了,现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他终于不用再忍耐了。 初十背在身后的手上悄悄凝聚起法力。 “叮铃~”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初十一惊,手上的法力瞬间消散。 奇怪,刚刚他好像走神了。 “是店铺前的护花铃!”初久也猛地回过神来,疑惑道:“奇怪,姜离以前都不让我碰这些生意的,现下他不在,是谁接的生意?” 初十满脸的迷茫,愣愣地摇了摇头。 “你来没多久,你不懂。”初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去看看吧。” 到了前厅,客人已经被韩修瑾迎了进来。 这次的客人,似乎是妖魂……身后一条招摇的狐狸尾巴都没隐去,法力不高啊。 初久啧啧两声,很是惋惜。修为这么差,还不到一百岁吧,就死了。 小狐狸一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见有人来,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看起来很是高冷。 初久也不再关注她,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韩修瑾身上,不赞同道:“韩修瑾,姜离不在,你怎么还接生意?谁来结契约?” 韩修瑾浅浅作揖,对着初久行了一礼,方才回答道:“回初久姑娘,姜老板临行前曾吩咐在下,他不在的时间里,由在下接起浮生酒馆的生意,契约,也由在下来缔结。” “什么?”初久顿时觉得心里不平衡了,她好歹跟了姜离千年,再不济还有赵信陵啊,什么时候浮生酒馆轮到这个韩修瑾来做主了? 仿佛看懂了她的心思,韩修瑾忙解释道:“姑娘宽心,在下只是负责接起酒馆的生意,至于其他事宜,一切还是由姑娘和赵信陵赵公子做主。” 前面的听着还比较高兴,但后面的…… 初久刚雀跃的心又沉了下来。有赵信陵管着,还有她什么事?姜离实在太奸诈了,什么都给安排好了,她在这毫无用武之处。 正想着,那一直沉默的小狐狸却忽然开了口:“我的事,你究竟能不能办?”这架势看起来像是不耐烦了。 初久这也才觉得自己和韩修瑾刚才太忽略人家了,随即转向她,问道:“姑娘所求何事?” 小狐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而是转向韩修瑾,“这里你做不了主?” 竟被无视了,初久不满地撇撇嘴,很不友善地瞪着她。 “酒馆的生意暂由在下一人做主。”韩修瑾说道:“可姑娘所求之事,确实为难在下了。 那人既已魂飞魄散,纵使我浮生酒馆法宝众多,也无能为力。” 小狐狸一听,急了,忙道:“他没有魂飞魄散,我能感觉到,他有一丝魂魄留存世间,只求仙人帮我寻到他,助他轮回。” 韩修瑾摇了摇头,“一介凡人,神魂遭此大伤,哪里还入得了轮回。” “也不是不行。”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乖乖保持着沉默的初十忽然弱弱地开口。 “你有办法?”小狐狸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问道。 初久也满脸好奇地看着他。 而韩修瑾却微微皱了眉,可能是对他早有成见的原因,不管他做什么,他都感觉他不怀好意。 初十有些无措地抬头看了看小狐狸,又询问地看看初久,见初久对他点头,才接着说道:“其实事情也不难。神魂受损的凡人,入轮回的确麻烦了些,所以地府的官差都懒得在上面花功夫,也就有了受损神魂不得入轮回的说法,但若能把魂魄找到,护送着到了地府,再说服阎王破个例,也不是绝对不可行的。” 闻言,小狐狸和初久双双看向了韩修瑾,在这里,要说有办法说服阎王的,那只能是韩修瑾了。 韩修瑾也确实没让他们失望,正色道:“我的面子,阎王不会给,但姜老板的面子,他定是不会驳了的,只不过……”韩修瑾把目光转向小狐狸,“我得知道你要帮的是什么人,若是大恶之人,阎王那里也不好办。” “不是不是。”小狐狸连连摇头,“他是世间最为良善之人。” “这个问题你无需解释,我自会去看。”说完,韩修瑾抬手在小狐狸眼前一挥,小狐狸便昏睡过去。接着,韩修瑾又对初久拱手道:“劳烦姑娘替在下护法,在下需得入这狐妖的神识,观一观那凡人的秉性,才好做出判断。” 初久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已经好久没看过别人的故事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我与你一同去,这里让初十看着就行。”说着冲初十眨了眨眼睛。 初十回她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 韩修瑾却不自觉皱了眉,对这个安排颇不满意。入他人神识,是件万分危险的事,稍有不慎,便会被困其中,他哪能放心让初十这个不知根底的人为他们护法。 沉默片刻,韩修谨无奈道:“罢了,劳烦姑娘去看一眼吧,一要确定那凡人是善是恶,二要看看他的散魂有可能去了何处。” “好好。”初久连连点头,立刻便捏诀撞进小狐狸的神识里,生怕韩修谨反悔。 三神重聚 见初久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韩修瑾才把目光放在了初十身上,随口问道:“初十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到了两界山的。” “啊?”初十没想到韩修瑾会和他搭话,一时有些惊慌无措,“那个……时间太久了,我已记不清了……大概……好几万年了……” 时间不具体,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韩修瑾又接着问道:“那小公子与初久姑娘是如何相识的?” 这一次初十有了经验,回答起来没刚才那么拘谨了,但声音依然细细小小的,“两界山里的鬼魂大多在那里游离了很多很多年,但又出不了两界山,无聊之余便总有一些资历深的老者给大家讲讲平生所见所闻,也算是给大家添了许多乐趣。 初久因为自身的一些原因,在魔界没什么朋友,也不敢随意走动,于是便常常到两界山来与我们听故事,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那时她看我与她差不多大,便与我较为亲厚了些。” 韩修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两人认识的时间也很长了,但这人一直未对初久动手,否则早被上神灭了。而他又确确实实是鬼族之身,能对初久有什么企图呢? 莫非他们看错了? 韩修瑾开始有些不确信自己的直觉了,对初十的态度不自觉地好了一些,“小公子若无事,便回去吧,这里有在下看着就行。” “是。”初十心知这人不喜他,一得了话连忙告退,一出门便直奔初久给他安排的房间,暗自决定在初久回来之前绝不出去。 —— 再说姜离。 再回到仙界,众仙人对他的态度有些晦暗不明。 毕竟他曾背弃了整个仙界,投身魔界,但是,他又是仙界高高在上的上古四真神之一,曾受万人膜拜,即使他曾与所有仙人为敌,但谁又敢站出来说他一句不是? 面对这位地位尊崇但又曾背弃他们的烛离上神,众仙人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在姜离也懒得应付他们,一上来就直接去了花神住处,直奔主题,倒也避免了一番尴尬。 你终于肯来了。”花神泽瑛见他来,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 姜离轻轻点了下头,自顾走到她对面的青玉石椅上落座,坐定后抬头看了眼泽瑛边上一脸呆滞站着的小仙娥。 小丫头被这清冷的目光一看,猛然回过神来,忙给姜离取了个新的茶杯,满上清茶。 “烛离上神请用茶。” 姜离这才满意地品起茶来。 泽瑛不由轻笑出声,嗔怪道:“阿宛多少年没见过你了,你这突然出现她本就被吓傻了,你还又吓她。” 被叫做阿宛的小仙娥乖乖退到了一边,连头都不敢再抬,只盼着这位烛离上神不要再注意到她才好。 事实上姜离得了茶以后也没再注意这个小仙娥了,转而便与泽瑛说起了正事。 “最近有那心魔的消息吗?” 说起这个,泽瑛不自觉皱了眉,“他近期活动很频繁,两天前我们在妖族发现了他的踪迹,但当妖族的妖兵赶到时,他早已屠了方圆百里的妖,吸食了他们的精气,然后逃之夭夭了。 每次都是这样,我们总是晚了一步。” 姜离略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他每次出现的地方,有什么关联吗?” 泽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也曾想从这方面入手,以预先判断他将出现在何处,但他每次出现的地点都很分散,甚至根本不在一个界域,我们没发现有什么规律。” “你且与我说说他这段时间行凶之处。” 泽瑛边回想,边一一列了出来,“第一次发现他的踪迹,是在人界的青荷镇……接下来,也是在人界,是昆仑山脚下的一个叫扶风的小镇…… 后来是在魔界的临渊湖边…… 再接着,便是这次妖族的奚吾山周围了。” 看着泽瑛边说边幻化出的几个地方的地图,姜离也是一头雾水,不管怎么看,这些地方都没什么联系,难道,他去这些地方真是随机的? “对了。”泽瑛突然想起来,犹豫着说道:“在魔界临渊湖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大开杀戒,在那里,他只杀了三个魔人。” “三个?”姜离陷入了沉思。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个声音突兀地岔了进来,紧接着,风神风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与方才姜离一样,他也不拘谨,自顾寻了姜离与泽瑛中间的青玉石椅坐下,目光看向缩在角落的小仙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阿宛会意,忙又给风神新添了一盏茶。 风禹接着道,“我说泽瑛你就是太多心了,那心魔去魔界之前在人间吸食了那么多凡人精气,自然吃饱了,到了魔界吃不下了也是有的。” 姜离专心喝着杯中的茶水,并不理会他。 泽瑛也不赞同地摇头道:“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风禹见姜离对他无视的样子,顿时恼了,哪里还听得见泽瑛说什么。 “啪”的一声响,风禹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风禹人也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姜离大声骂道:“都七千多年未见了,我本想与你把那段事给忘了,重修于好,但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风禹。”泽瑛忙挡到两人中间拉住他,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又打起来。 姜离依然淡定地坐着,不慌不忙地将杯中茶水饮尽,就像看不见风禹发怒一样。 风禹见此更加恼火,若不是泽瑛拦着,他早就掀了桌子与他大打一场。“当初是你背叛的我们,而且那一架也是我吃了亏,我都不与你计较了你还要怎样?” 姜离终于缓缓抬头,施舍了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聒噪。” 风禹气急,待要大骂一通,却又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直把自己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好了。”泽瑛无奈地将风禹按在石椅上做好,冲阿宛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再上一杯茶,她自己也坐回原位,嗔怪道:“都那么多年没见了,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吗?” “是我不好好说话吗?”风禹气道:“泽瑛你还是这样不公正,从来不说他。” 泽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位爷看似冷淡,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她敢说他一句,他定敢把她的花界给拆了……柿子当然是捡软的捏啊。 不过这话泽瑛可不敢当着风禹的面说,不然风禹真气起来,应该也是敢拆了她的花界的。 一个个的火爆脾气,她能耐着性子和他们相处这千万年,也着实不易啊。 小狐妖千谣 “狐妖在那!快追!” 一声惊呼在浓密的树林中炸起,紧接着,群鸟惊飞,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林间快速穿梭,身后紧跟着几个身穿青衣的捉妖人。 大狐狸百忙之中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丝毫不受林中地形限制。 “分开走!”大狐狸喊出一句,迅速与前面的小狐狸岔开,速度丝毫未减。 小狐狸显然也是经验丰富,听得这一句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身形一闪,便遁入了旁边更深的密林之中,隐去了身形。 捉妖人追到这,反应也快,立刻便分了队形,分散追去,却有一人忽然停了脚步。 “李为安你干嘛?” 一个同伴注意到了他,也随之停下。 被叫做李为安的男子讪讪笑道:“追太久,实在跑不动了,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你真是……”同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句,但对此似乎也早已习以为常,遂不再理会,忙沿着大狐狸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人走远了,李为安才慢吞吞的往一丛半人高的杂草走去,走近了,李为安也没什么动作,只是盯着那丛杂草悠悠问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把你揪出来?” 半晌,草丛里没有任何动静,李为安像是等得不耐烦了,俯身要扒开草丛。 但不等他的手碰触到杂草,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的跳了出来,直击他的面门。 李为安早有准备,几乎在白影刚出现的瞬间,一张猎网便脱手而出,把小狐狸网了个结实。 “啧啧啧。”李为安蹲下身来,用手指戳了戳被困住却还凶狠地龇着牙的小狐狸,嘲笑道:“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小狐狸浑身的毛都危险地竖起来,张嘴想咬这讨厌的捉妖人一口,奈何它越是挣扎网就越紧,根本奈何不了他。 “呦嗬,还想咬我!”李为安嬉笑着拍了拍它的屁股,“不乖!” 士可杀不可辱! 小狐狸瞬间炸毛了,龇牙发出呜呜的低吼,一副准备随时和他拼命的样子。 见它这样,李为安笑得更欢了,却也不再逗弄它,而是粗鲁地拉着网把它提起来甩在肩上,慢悠悠地向前行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 完了完了,小狐狸这才真正感觉到了危险,整个身子耷拉下来。这些捉妖人向来残忍毒辣,落在他们手里,它定是不能善终了。 李为安显然没有感受到小狐狸的绝望,好心情地对它说起话来,“小狐狸,你能说人话了吗?” “……”小狐狸自然不会搭理他。 他似乎也没指望回应,自问自答道:“应该是能了,他们以前捉过比你还小的小狼妖,那都已经会骂人了……你是不知道,那小家伙小狗那么点大,但骂起人来那嗓门大的,吵得我一夜都睡不着,最后还是我偷偷把他放了,这才清净了许多,我也才睡了个好觉……” 骂人还有这好处? 小狐狸心领神会,立马扯开嗓子开骂,“你这卑鄙的捉妖人,无耻,下流,不要脸,快快把我放了……你,你卑鄙,无耻,下流,不要脸,你……” “哈哈哈。”李为安大笑起来,“小家伙,你这词也太少了,平时你爹娘都不教教你怎么骂人吗?怎的骂得那么斯文?” 还有爹娘还专教孩子骂人的?小狐狸觉得很委屈,爹娘肯定不知道骂人能被放了,不然他们一定也会好好教她的。 好半天小狐狸都不再发声,李为安坏心眼地颠了颠它,问道:“怎的不骂了?在想词?” “我爹娘不知道你们这规矩,没教我怎么骂。”小狐狸的声音里不由带了些懊恼和委屈。 李为安听得哈哈大笑,又惊起了一群飞鸟。 初久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听到这不由摇头感慨,“脑子是个好东西。” 李为安带着小狐狸一直往前走,嘴里吧嗒吧嗒讲着话,一刻不停,小狐狸从起初的不耐烦慢慢的变得震惊,这人也太脸皮也实在太厚了些,这一路上,自己一句都没再搭理他,已经表现得很嫌弃了,但他还是能面不改色自言自语那么长时间,脸皮之厚,实在不是她狐妖一族能够比拟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狐狸渐渐觉出一些不对来,这个方向,不是回捉妖人的扶云阁啊,反而像是……去往妖族的方向?! “喂喂。”小狐狸激动地扭动了下身体,“捉妖人,你要带我去哪?是回妖族吗?” “咦?竟然被你发现了。”李为安嘻嘻一笑,把装着小狐狸的猎网轻轻丢在地上。 猎网一落地便自己散开来,小狐狸惊讶之余半点没耽搁,咻的一声便蹿出几米远,但也没彻底走远,在确定距离相对安全后,又转回身体警惕地看着李为安。 李为安不在意地蹲下来收拾他的猎网,边道:“好了,谁让小爷不喜欢今天出任务的那几人呢,就是不想让他们立功,所以,你捡便宜了,小家伙。” 小狐狸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确定他的话有几分可信,突然放了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样想着,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李为安却像是看不到她的纠结,很自然地接着说道:“这里离妖族不远,没什么危险了,你自己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小狐狸连忙开口叫住了他,“你,你真的放我走?” “我大老远扛着你走了那么久,把你送到这里,难道像假的?”李为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小狐狸被他说得有些羞赧,讪讪道:“多谢你。” “小家伙真乖,真有礼貌。”李为安嘻嘻笑着,夸奖的话说得毫不吝啬。 但小狐狸下面的话。让他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 “大哥哥,你能带我回扶云阁吗?”小狐狸向前走了几步,抬着小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问出声来。 李为安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认真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千谣!”小狐狸回答的很是干脆。 李为安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不,你应该叫傻大胆!” 进扶云阁 “我这千辛万苦把你救走,又历经千难万险(其实并没有)把你送到这妖族边界,你让我带你回扶云阁?是你傻还是我傻?”李为安觉得自己要被气疯了,真想敲开这小狐狸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大概是水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傻,大哥哥也不傻!”千谣急得连连摇头,“我担心我娘亲,以前我们也分开逃过,但她马上就能找到我,今天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她到现在都没出现,一定是被你们扶云阁的捉妖人给捉去了,我得去救她。” 李为安斜眼看着她,“就凭你?” “当然不是!”千谣又向他移了两步,“还有大哥哥你啊。” 李为安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被气笑了,“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得如此正经,你也着实是个人物。 但是,你凭什么觉得我和你是一伙的?就凭我头脑发热救了你一次?” “当然是凭大哥哥是个好人啊!”千谣眼睛闪着光看着他,身后的尾巴也跟着摇了摇。 …… 李为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说服的,总之,现在终于清醒过来的他已经站在了扶云阁大门口,而他腰间的乾坤袋里,装着那个看起来很傻但是特别会哄人的奸诈的小狐狸。 亏他开始还觉得这小狐狸长得乖巧可爱,仔细看来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傻,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哄起人来那小嘴像涂了蜜似的,把他夸得云里雾里,这稀里糊涂的他竟然就被说服了。 李为安深深叹了口气,狐狸,的确都很狡猾,无论长得多乖巧,多可爱,性质都是不变的。 正想着,大门里迎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正是之前追捕狐妖时随他一起停了片刻的同伴。 “李为安你又跑哪去了?为什么大家在林子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你?”来人边大步走来边说道,语气中满是不悦。 李为安丝毫不把对方的不悦当回事,嬉笑着迎了上去,“周师兄,你别每次见到我就板着个脸,你本来生的便不好看,再不多笑笑那就真没法看了……” “李为安!”周廷咬牙切齿,再不顾及形象猛地扑向李为安向他攻去。 “唉唉,周师兄又打人了……来人啊救命啊……”李为安夸张地大叫着,冲进了扶云阁。 好容易回到了屋子里,千谣再也憋不住在乾坤袋里挣扎起来,“大哥哥,快放我出去,憋死个狐了。” “可别叫我哥哥了。”李为安边解开乾坤袋边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狡猾的妹妹,那我肯定得折寿。” 千谣一得到解脱便立刻跳了出来,看着李为安的眼神中满是责备,“你不是答应了帮我打探我娘亲的下落吗?为什么要招惹那个人?大哥哥你说话不算数。” “别叫我哥哥!”李为安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爆栗,随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还装模作样抚了抚本不存在的胡须,“谁说我没打听了?你娘亲,的确是落在他们手里了。” “你问都没问过他们一句,如何知道?”虽然早已猜到这个情况,但对李为安这样草率的回答,千谣还是很不满意。 “你先安静听我说完。”李为安抬手又是一个爆栗,这次却比上次要轻了许多,“我从未关心过他们是否捉到妖,捉到什么妖,若突然冒昧问起,恐惹猜忌。 刚刚那周廷周师兄向来喜怒不藏于心,我如此惹怒他,他却只追打我那么一会儿,说明他今天任务完成得不错,心情很好,也就是说,你娘亲已被他们捉了。” 这个说法倒是靠谱,再没有被敷衍的感觉。但千谣更加难过了,之前只是猜测,心中仍存着一丝娘亲没被捉住的希望,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再容不得她心存侥幸。 千谣不由得耷拉着脑袋,“大哥哥,我该怎么做?” 李为安听着这声“大哥哥”实在别扭,但看着她这幅恹恹的样子,抬起的手又悄然放下。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娘是千年妖狐,妖力深厚,他们短时间内还无法剥离她的妖丹,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三天后,扶云阁要组织一场论道大会,各修仙家族都会派人前来参会,届时人多混杂,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救出你娘亲。” 千谣连连点头,她不聪明,不懂这些,但她觉得李为安很聪明,相信他总是没错的。 李为安很顺手的想敲敲她的脑袋,手落下时却变成了安慰的抚摸,“好了,这两天你先好好休息,三天后我就带你去救你娘亲。” 千谣莫名的觉得这只大掌很是温暖,被这样轻抚着让她很安心,很舒服,遂不自觉地用脑袋蹭了蹭这只大手。 李为安被她的动作引得一愣,随后觉得好笑,真是小孩子,那么随便就信任一个陌生人,一点都不知道设防。 —— 三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这天,扶云阁陆续涌来许多人,阁内弟子忙着清理道场、招待来客,前院好不热闹。 相较起来,后院则显得冷清许多。 是夜。 千谣敛息躲在乾坤袋里,由李为安带着穿过重重院落,最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乱石假山之前。 只见李为安在乱石中摸索了一会儿,最后选中一块看起来毫无特色的石头,轻轻转动。 忽然,假山无声地缓缓移动起来,最后现出一条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行的暗道,直通地下。 李为安看起来对此很是熟悉,没有丝毫犹豫便一跃进了暗道。 “李为安,这是什么地方?好黑啊。”(吃了李为安三天的爆栗,千谣终于被威胁着改了对他的称呼) “牢狱。”李为安简单地应了一句,动作半点没有受到黑暗的影响,毫不迟疑地大步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灯火通明。 千谣哪怕身在乾坤袋里,也被突然的光亮照得有些不适。李为安也微微眯了眯眼睛,但很快便调整过来。 “李师兄?”两个身穿扶云阁服饰的人突然出现,两人均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师父不是严令不让你到此吗?” 自从上次李为安到这放走了一只小狼妖,因此便被禁止踏足此地。 “两位师弟不用紧张。”李为安一脸轻松地向两人走去,“我就是闲来无事四处逛逛。” “你别过来!”对着李为安,两人戒备心都很强,毕竟这人不是第一次到这捣乱了。 但不知李为安做了什么,他明明只是神态自然地走了几步,下一刻,两个人却齐齐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变故 “哇,李为安你好厉害!”话音刚落,千瑶便凭空出现,此时的她已经化作了人的样子,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 李为安初见她化形时被她的样子惊艳了片刻,他这才真正体会到众人口中的狐狸精究竟多能魅惑人,狐狸精化形,确实好看,此时见她又化作这般模样,李为安略微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千瑶好奇地蹲下身戳了戳倒地的两人,“他们死了吗?” “当然没有。”李为安也蹲了下来,在两人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一把长相古怪的钥匙来。 “这是什么?” “千机钥。”李为安站起身来,将钥匙抛起,又稳稳接住,漫不经心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如在庭院间散步般悠闲地往里走着,边走边为千瑶解惑,“这地牢的中心设有禁制,若没有这千机钥傍身,禁制便会被引动,届时不但会引来修行大能,还会触动里面的机关。” 听罢,千瑶的脸色愤愤,“人类还说我们狐狸狡猾,现在看来,人类自己才真是又坏又狡猾,都蔫坏。” 李为安斜眼瞥了她一眼,千瑶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也是正经八百的人类,于是马上改口道:“当然,李为安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是最好最好的人类。” “是吗?”李为安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千真万确!”千瑶迅速跟了上来,错开半步的距离紧紧跟在李为安左侧,好听的话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哗哗从她嘴里往外蹦。 李为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但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没多久,两人就走通了幽暗的通道,充满血腥味的阴森的牢笼闯入眼里,几乎每个牢笼里都关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妖。 千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被吓得紧紧挨着李为安,大气都不敢出。 “别怕。”李为安难得语气温柔地道:“受不了的话先进乾坤袋里。” 千瑶使劲摇了摇头,“不要,我要亲自找到娘亲。” 李为安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没再说什么。 千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竟觉得莫名的安心。明明才认识那么几天而已,怎么会这么信任他呢? “走吧。”李为安收回手,朝着阴暗的牢笼走去。 千瑶忙跟上,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明显还是怕的,但脸上却坚定无比。 不知道找过了多少个牢笼,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看了太多妖的惨状,千瑶只觉得心里积了好大一团气,怎么都喘不出来,堵得她头脑都发晕了。 李为安自然发现了她的不适,不由加快了寻人的速度。 终于,在快到牢狱尽头的时候,千瑶看到了自己的娘亲。不知道她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竟连人型都维持不住,化作了狐狸的原貌,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娘亲!”千瑶松开了李为安的衣角,向着牢笼飞奔过去。 李为安愣了片刻,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找到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只小狐狸。 可是,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吐完,下一刻,变故突生。 只见千瑶在离那个牢笼几步距离的位置,被凭空出现的绳索紧紧缠住,任凭她如何挣扎都再不能前进一步。 李为安一惊,立马捏诀要去解救,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为安,干的好!”声音没落,便出现了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群身着道袍的捉妖人。 “师傅?”李为安浑身僵硬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老者,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中计了。 老者径直走到李为安身前,枯瘦的手掌按在了李为安肩上,一脸和蔼地道:“真是师傅的好徒儿,要不是你,这只千年难得一见的七尾灵狐怎能如此轻易便进入了我们的捉妖大阵,这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 没有人发现,老者放在李为安肩上的手掌正暗暗凝聚法力,他低头凑近李为安,低声道:“为师一直教导你,人与妖不可共存,但你从来都是随性而为,今天所有的捉妖家族都看着,为师不能再放任你自甘堕落了。” 李为安只觉得肩上的手掌越来越重,然后,他身上的法力一点点流失殆尽。 “师父……”李为安祈求地看着他,可老者早已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而李为安,则感觉自己身上如附了千斤巨石,压得他动弹不得。 不远处的千瑶自然把这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不敢相信地只盯着李为安一人,她心里期待着他能做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他始终背对着她,像家里的乖乖小孩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师父的身边。 原来,一切都是骗她的。 突然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千瑶歪头在肩膀上擦了一下,发现是眼泪!她竟然会流泪了,娘亲说过,等她会流泪了,她就是真的修炼成人了。 但此刻,她无比讨厌自己修炼成人的感觉。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千瑶的目光一片冰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去,逼出这狐妖的原型,我们要的,是它的七尾。” 一声令下,老者身后众人一齐涌向千瑶。 小狐妖年龄尚幼,本质虽为七尾,但还不能显形,只有把她逼到绝境,或许能够激发出它的潜能,而能够让它绝望的,自然是夺走她所有在乎的东西。 千瑶目光凶狠地紧盯着涌来的人,却见众人只是将她团团围住,并没有对她动手,正疑惑之际,却见其中一人径直向她身后牢笼走去。千瑶立刻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他们的目标,是她的母亲。 “不要!” 千瑶大喊一声,全身上下开始用力,想要挣脱束缚着她的绳索,可是,尽管身上被这些可恶的绳索磨得皮开肉绽,她还是不能挣脱分毫。 “呜呜”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响起,似愤怒、似祈求、似哭泣,或许,都有。 李为安听着千瑶一声声的惨叫,咬紧了牙,全力对抗着师傅放在自己身上的威压,艰难地扭过头来,只一眼,李为安不由得红了眼睛。现在的小狐狸看起来只是十多岁的普通少女,却被身上的绳索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她原本鹅黄色的轻裳,翻起的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师父……”李为安虚弱地唤了一声。 老者淡淡撇过头来。 李为安此时几乎力竭,连头都抬不起来,他垂着头低声道:“我知道,您一直对我很好……包括现在,也是在按照您的方式保护我……可是师傅,若今日我不能为她做点什么,我这一辈子,必定都会被心魔所困的……”喘息了片刻,李为安接着道:“不孝弟子李为安,拜别师父。” 生离死别 老者的眉头紧紧皱起,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边突然妖光大涨,那是千瑶的母亲,它点燃了自己的妖丹,用最后的一点妖力冲破了牢笼,身体瞬间暴涨数倍,朝着千瑶冲去。 “娘亲!”千瑶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只能看到母亲模糊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因为她周围布满了伏妖法阵,又有那么多捉妖人阻拦,她的母亲庞大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愤怒地撕咬着那些捉妖人,却又无法解救她,急得嗷呜直叫。 “结阵!它点了妖丹,撑不了多久。”老者边说边走了过来,手上捏诀,嘴里念着一串复杂的咒语。 众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配合着老者结阵,巨大的结界在瞬间凭空出现,将身躯巨大的狐妖困在了里面。 就在这时,本该无力动弹的李为安突然越过他们出现在千瑶身边。 老者大惊,但阵法刚成,若他此刻抽手,凭几个年轻的捉妖人,根本支撑不住。 “小狐狸,别怕。”李为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身上的法力像泄了的洪水般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一点点磨断缠绕在千瑶身上的绳索。 然而,千瑶只是冷眼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李为安心头一惊,想说些什么,顿了顿又将嘴巴紧紧闭了起来,专注地继续对付着那些麻烦的绳索。 老者痛苦地移开了目光,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李为安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修炼天分极高,但是,他今天用了秘术挣脱他的控制,又倾尽法力对抗众人凝成的捆妖绳索,这世间,再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千瑶。”身躯庞大的狐妖慢慢缩小了身形,大家都知道,它的时间到了。 “娘亲……”千瑶无助地看着它,恐惧一点点侵占了她的心口。 “孩子,别哭。”狐妖无力地倒在地上,却还是抬着头看着她,“娘亲先走了,但是你要活着……记住,你不是普通的狐妖,你的父亲,是七尾灵狐,是狐妖一族的贵族,你一定要去妖族看看,那里才是你的家……” 话音一落,狐妖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慢慢消散,最终灰飞烟灭。 千瑶眼神空洞地看着娘亲消散的地方,一声没哭。但在李为安眼里,这样的千瑶更让他担心,更让他心疼。 “快,阻止李为安!”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句,众人马上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去捉拿李为安。 但终究是晚了,李为安指尖泄出了最后一丝法力,捆在千瑶身上的最后一条绳索也应声而裂。 “听你娘亲的话……快走……”说完,李为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千瑶抬手将他接住,缓缓放倒在地上,随后便站起身来,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不管他早已不省人事,只对着他冷声道:“李为安,无论今天的事你是否参与其中,我终究是承了你的情,今天,我放过你。” 说着,千瑶将目光转向将她团团围住的众人,“至于你们,我要你们偿命。” 话音刚落,千瑶身上突然妖光大盛。 “七尾!七尾出现了……” 众人只见千瑶身后七尾摇曳,发出刺目的红色妖光,再加上此时的她被鲜血染得满身通红,在众人眼里,此时的她就像来自修罗地狱索命的修罗。 然后,这些所谓的捉妖人,就算触到了些天地法则,从而习得了些许所谓的法力,但凡人终究是凡人,平日里欺欺小妖小怪也就罢了,真遇到千瑶这样血统高贵的妖,那些微末的法力又如何够看? 初久冷眼看着千瑶像具没有感情的躯壳一样屠杀着这些所谓的捉妖人,她并不觉得这样的杀戮有何罪过,若换作是她,可能她会比她更残忍,只是…… 初久将目光转向静静躺在地上的李为安,没有人发现,此时的李为安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他的元神,正痛苦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与他朝夕相伴的师兄弟,看着待他如亲生父亲般的师父,一个个惨死在千瑶手上。 他张了张口,想叫千瑶住手,但是开了口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理解她的感受,所以也不忍阻止她。只是,从今往后,他与她之间,便再无可能站在一起了。 慢慢的,李为安的元神变得透明,最后只余一丝虚影。 千瑶是在杀光了所有人后,才发现李为安已经死了的,她发了疯似的把妖力注入他体内,想要让已经冰冷的尸体重新暖和起来,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李为安的尸体也再没燃起一丝温度。 最后,千瑶无助地转头看了看四周,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目的鲜血以及数不尽的尸体。然后,她抱着李为安的尸体大哭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明明是憎恨这个人的,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像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一样,孤独、无助…… 初久感觉心里有些堵,不忍地扭过了头。 ?? 回到浮生酒馆,初久这才松了口气,她觉得那牢狱里的空气都是有重量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现下回到酒馆,方才觉得舒服了些。 “如何?”千瑶急着知道李为安在哪,一见初久回来,便急切地问道,“他的残魂在哪?你可寻到了?” 初久感觉刚刚松出的那口气又被堵在嗓子眼了,难受得紧。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好想打这狐狸一顿。 最后,初久还是没有动手,就当是可怜这狐狸了。 “他的残魂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扶云阁,他还在那个地牢里,一直没有离开。” “我去找他。”千瑶说完便要去寻,却被初久拦住。 “他或许,并不想见你。” 千瑶愣了愣,缓缓点了点头,“是啊,若他真想见我,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不曾现身,明明看到我一直在那里,却从来没出现过。” 除了初久,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却都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良久,千瑶才重新开口,道:“我就不去见他了,劳烦诸位仙人,帮我送他轮回吧。” 韩修瑾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答复,千瑶便再无留恋,与韩修瑾缔结契约后,自行融入了束魂石中。 旱魃恶神 初久带着韩修瑾到了浮云阁,只见在千瑶记忆里那个人气鼎盛的浮云阁早已不复往日盛况,现在的浮云阁,成了一座荒凉的弃院,方圆十里寸草不生,十分诡异。 并且,大概是因为千瑶当初杀戮太过,此处怨鬼聚集,整个院落都被强烈的阴气笼罩,毫无生气。 韩修瑾上前一步,轻轻抚手,就在浓烈的阴气之间开出一条道来。 初久深深看了他一眼,她明显感觉到这个韩修瑾总是有意无意的讨好她,或者说,照顾她。当然,她没有自恋的觉得他喜欢自己,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洛央情根深种……可这又是为什么呢?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亏欠了她,想要…… 对,弥补! 往日里姜离罚了她以后也会做点什么让她高兴的事以作补偿,现在韩修瑾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但是,她以前也没见过这个韩修瑾啊,更没有过什么纠葛,难道仅仅就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候他差点伤了她? 这心眼委实小了些! 初久摇了摇头,不客气地走在韩修瑾开好的路上,一路轻松的到了地牢门口。 然而,地牢周围的阴气却异常浓郁,哪怕有韩修瑾开路,初久也感到了阵阵寒意。 “不对劲。”韩修瑾伸手将初久挡在身后,眉头紧紧皱起,“姑娘说,这里面死的只有一个狐妖和几个凡人?” “那小狐狸的记忆里确实是这样。”初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警惕地盯着地牢出口。 “若只是普通狐妖和几个凡人,哪怕怨气再重,也不可能凝聚如此多的阴灵。” 说着,两人都感觉到周围阴气越来越重,韩修瑾忙打了个结界,防止阴气侵体。 “不知姑娘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一路行来,方圆百里都没有遇到一个阴灵,只到了这浮云阁,才感觉到了阴气。”韩修瑾接着说道,“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周围的阴灵都聚集到这来了。” 初久听到这有些疑惑,“人界阴灵很多吗?” “姑娘不常见到吗……”刚问出口,韩修瑾便恍然大悟,“是了,姑娘往日出门都与姜老板一起,阴灵见到姜老板都是绕道而行的,姑娘自然很少见到……但凡界的阴灵却是不少,蒙冤而死或死法极为残忍的人往往怨气很重,连鬼差都无法强行拘回,因此只能在人界游荡。” “原来如此。”初久点点头,随后又很是不解,“可是为什么阴灵会自动避开姜离?” “咳咳”,韩修瑾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别说这些灵力低微的阴灵,但凡能感受到姜离身上气息的,见到他都会远远躲开,这是对于生的本能,但这个真相他也不能对初久说啊。 刚在纠结要用个什么理由来回答初久,地牢里突然涌出一阵阴冷至极的寒气,紧跟着传出一道嘶哑的女声。 “聚魂草,你果然来了。” “什么人?”韩修瑾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初久挡在身后,悄悄用神识传音道:“这东西身上的气息很强,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姑娘快走。” “用你说。”初久愤愤地传音道。 他都能感应到那种气息,难道她会感应不到?只是,凭这东西和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她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啊。 见初久不动,韩修瑾急了,手上捏诀欲把初久强行送出去,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那些阴灵竟已突破了他的结界,将他牢牢缠住,任他如何用自身法力与之抗衡都挣脱不开。 “你怎么了?”初久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伸手想触碰他查看,手却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弹回。 “阴灵入体。”韩修瑾咬牙吐出这几个字,忙就地打坐入定,全身心投入到与阴灵的对抗中。 事态紧急,若不赶紧摆脱这些阴灵,初久和他都危险了。 初久不由得皱起眉来。 同在韩修瑾的结界中,怎么他中招了,她却没事? 有这个疑问的不只初久,藏身地牢中的人也十分疑惑。 “为什么我的这些阴灵无法近你的身?”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慢慢从地牢中踱步而出,初久与韩修瑾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此人身形及穿着都让人觉得这是一位美貌女子,但是,她却头上却只有寥寥几根白发,且满脸干枯……不,不只是脸,应该说,她整个人的皮肤,都是干枯的,活像一具僵尸。 韩修瑾紧紧皱起眉来,“旱魃神……” “呵呵……”旱魃呵呵笑了起来,配上她嘶哑难听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这世间,竟还有人能记得本神?” “神族?”初久满是不解,这东西,哪有半分神的样子,连魔都比她好看。 “传说,她原为黄帝的女儿,只是被恶灵犼侵占了身体,变成了这个样子。另有传言,旱魃周围数里内,水分会快速蒸发,土地变得干旱无比,寸草不生,乃为恶灵。然而她又曾助人族打败了蚩尤,还了人间片刻安宁,因此被创世神封为了神族……只是,传言旱魃早已陨落,千万年来世间也确实不曾出现旱魃的身影……” 旱魃听了又呵呵笑了起来,“陨落?我确实差点陨落了,拜你们这些大胆狂妄、以下犯上的虚伪仙人所赐!” 说到这,韩修瑾浑身的水分突然被一瞬间抽空,整个人的皮肤如旱魃一样干枯皱起。 “啊!”初久被吓得惊呼一声,回过神后忙对旱魃道:“您该恨的是那些对不起您的仙人,韩修瑾虽曾为仙族,但您当初出事时天地间还没有他呢,您贵为神族,何必为难一个区区小辈。” 旱魃如看蝼蚁一样瞥了韩修瑾一眼,轻弹手指,韩修瑾身上的水分又一瞬间恢复。 “差点忘了,我今天的目的可不是这区区一个小仙君。” 韩修瑾无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刚刚,他明显感觉到了神魂被撕扯的疼痛,差点便魂飞魄散。 旱魃没再看韩修瑾,目光充满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初久,“聚魂草,你身上是什么东西?竟能抵抗我的阴灵,连我的神力也触碰不到你?” 微生墨的反击 她身上的东西? 初久努力回想了一遍自己身上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宝……对了,姜离临行前给过她一片龙鳞! 初久下意识地用手捂住怀里的那片龙鳞。 旱魃见状又发出了那瘆人的笑声,“原来藏在那了。”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初久身前,伸手便向初久抓去。 初久一惊,急忙一个下腰,堪堪躲过了旱魃那只枯皱的手,紧接着双手结印,给了旱魃一记反击。 旱魃一时不慎,竟真被她这一击打中,不过,片刻惊讶后,旱魃也只是随手拍了拍衣服,随后阴森地低笑出声,“呵呵,凭你也妄想伤到本神。” 说罢,不等初久反应,旱魃便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虽说有姜离的龙鳞相互,她的神力无法伤她,但是她好歹也是神族,区区一株聚魂草而已,就算不用神力,她也能轻松将她拿下。 旱魃的招式中不含一丝神力,但是不过片刻功夫,初久便已完全没有了抵抗的能力,怀中的龙鳞也被旱魃夺走。 旱魃举着龙鳞看了几眼,顿时脸色大变,“龙族护心鳞,还是那条妖龙的。” 眼睁睁看着旱魃抢走龙鳞,初久早已气急,怒道:“把它还给我!” 旱魃看着她的目光异常冰冷,“你与那妖龙是什么关系,他竟把这保命的东西都给了你?” “与你何干?”初久被她一口一个妖龙叫得更加恼怒。 “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当年就听说这妖龙为了一株聚魂草与整个仙界为敌,堕入魔族,我听了还不相信,他这种无心无情的妖龙又怎会做这种事。原来,他真的会动情......” 不知为何,初久在她嘶哑的声音中竟听出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突然,旱魃的目光又转回初久身上,这一次,她的身上真正出现了杀意,“他既对你动情,那我便偏要杀了你,生生世世,他都别想与你在一起。” 说罢,一道盛满杀气的神力威压铺天盖地向初久涌来。 不好! 初久与韩修瑾同时变了脸色。没有了龙鳞的庇护,初久能明显感受到这道威压的厉害,在这种强大的神力威压下,她避无可避,绝无生还的可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旱魃的神力刚要触碰到初久时,一道异常强大的魔力自初久身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涌来,瞬间吞没了旱魃的神力,并且余力未消,向着旱魃奔去。 旱魃奋力一挡,还是被打了个结实,吐出一大口鲜血。 一切发生的太快,包括旱魃在内的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周边也瞬间安静下来,旱魃招来的阴灵都被刚才的魔力震碎,烟消云散。 紧接着,暗处走出一个人来,他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斗篷中,他们看不清他的样貌。 但是,三个人都不敢放松警惕,毕竟刚刚那道魔力太过强大,也太过阴冷,来人若要发难,他们三人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谁?”旱魃率先发声,语气中也满是警惕,毕竟,这个人刚刚的杀招全是冲着她来的。 来人并没有回应,闲庭漫步般走到了他们百步之内,随后便立在那里,不再靠近。 初久感受到一道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知道,是那个黑衣人的,并且,她能感觉到,这道目光中并无恶意。 “你究竟是谁?”旱魃因他的无视而大怒,“哪来的东西,少在这装神弄鬼。” 黑衣人这才缓缓将目光转到旱魃身上,这道目光中,肃杀之意尽显,紧接着,斗篷中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连我都认不出了吗?旱魃。” 这道声音不仅惊住了旱魃,也惊了初久和韩修瑾,因为,这是姜离的声音。 “是你......”旱魃喃喃开口,看着他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她又像疯魔一样大笑起来,“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堂堂上神之尊,竟真成了魔?” “姜离?”初久疑惑地低声唤道。 这个样子的姜离,初久也不敢相信,不禁向他走了几步,想看清他的样子。 “姑娘。”韩修瑾一把将她抓住,“他不是!” 此时唯有韩修瑾尚保持着清醒,姜离离开时同他说过,他的心魔逃出了他的身体,想来,这便是了。 黑衣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小动作,但是并未理会,只冷冷看着旱魃,语气平静道:“当初你被仙族围杀,看在你我同为异类的份上,我放了你一条生路,可是,你如今犯了大错,我饶你不得。” 旱魃嘲讽地笑了笑,将双手举起放到眼前,随后,她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起来,片刻后就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模样。 “世人都说花神貌美,可我旱魃也不差她分毫,你可以与她相交,为了她盗取聚魂草,后又可以对这长相平平的聚魂草动情。唯独对我,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你始终不曾多看我一眼,这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我与你才是最像的。” 她的声音也恢复成了少女的声音,竟意外的好听,但是,声音里,却满是怨怼和不甘。 黑衣人只向着初久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复她,视线再转向她时,已无情地抬手一挥,刚刚那股强大的魔气忽然又凭空出现,瞬间将旱魃吞没,转眼间,旱魃站立的位置便空无一人,只留下那片从初久身上抢走的龙鳞。 —— 与此同时,远在浮生酒馆的初十如有感应般痛苦地捂住心脏的位置,随后,一缕若有似无的魂力融入他的体内。 良久,初十脸上痛苦的表情慢慢变淡,转而浮现出一抹邪魅的轻笑,“竟然连旱魃都失手了,这聚魂草的运气还真是好得很。” —— 初久与韩修瑾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住,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黑衣人则淡定地勾了勾手指,龙鳞到了他的手中,随后,他缓缓向初久走去。 见他走来,韩修瑾上前走了一步,将初久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即使心中深知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但还是想要尽可能保全初久。 反观初久,非但没有紧张,反而伸手将韩修瑾拉到了一旁,轻声道:“我觉得他没有要对我们不利。”因为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杀气! 这轻轻的一句话亦传入了黑衣人耳中,他藏在黑袍底下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走到了初久面前,黑衣人才停下了脚步,右手伸向初久张开,是龙鳞。“收好了,虽然是那家伙的东西,但确实有用。” 初久连忙接了过来,小心地揣进怀里,然后才重新看向黑衣人,“你是谁?你认识我?也认识姜离?” “我自然认识你。”黑衣人的语气中都带着笑意,可见他此时心情不错,“你记住了,我叫微生墨,心悦你良久,比那个家伙还要久。” 初久被这话惊得张大了嘴巴,久久忘记合起来,等她回过神,眼前哪还有微生墨的身影,只余韩修瑾,深深皱起了眉。 拨开迷雾 “他出现了!” 远在仙界的姜离突然感应到一阵熟悉的气息,话音刚落,泽瑛立刻闭目入定,通过六界植物的耳目快速搜寻微生墨的身影,很快,泽英睁开了双眼。 “在人界的修仙地界,扶云阁。” 风禹听罢,立刻化风消失在两人眼前。 几乎同时,姜离便遗憾地对泽瑛摇了摇头,“又消失了。” 泽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很谨慎,知道我们在找他,气息隐藏的一直很好。” “是啊,他藏的很好,从他逃离出去后,我一直未曾如此清晰的感应到他的存在。”姜离眉目间现出一丝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抑或是什么人,让他使出这么强大的法力?” “等风禹回来便能知晓了。” 风禹不愧是风之神,化风行至千万里之外,也不过瞬息之间,几乎在微生墨消失之际,风禹的身影便出现在初久与韩修瑾面前。 “风神大人?”韩修瑾惊讶过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忙作揖行礼。 风禹四顾之下,已知晓自己晚了一步,目光微转,意外触及到初久,眼底立马出现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随即调转目光看向韩修瑾,“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残留如此强盛的魔气?” 韩修瑾细致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每一个细节都描述的很清楚,只是说道微生墨对初久的特别时,稍稍犹豫了片刻,只简洁道出其对初久有些看重,其余的并未赘述。 风禹听罢淡淡点头表示自己已然了解情况,对着这个品阶不高的仙人并不感兴趣,更别提导致他们三神分裂的聚魂草,对她,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遂不再多留,转眼便又化风而去,如来时一般快速。 看着风禹身影消失的地方,初久心底早已不复平静,垂在两侧的双手也紧紧攥起,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从风禹出现的那一刻起,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疯狂肆虐,那些画面如有实质,挤满了她的识海,像是随时要撑破脑袋涌出来一样。 —— “这是谁家仙童?竟敢在炎陵殿这般放肆?”风禹气怒地拍了拍方才被撞上的地方,不喜地看向那个冲撞了自己后,立马往一身水蓝色仙子身后躲去的女童。 洛泱安慰地拍了拍女童偷偷伸出的小脑袋,拱手道:“上神息怒,这是我家上神养在身边的聚魂草修炼成形,因着化形时日尚短,不懂规矩,小仙下去定秉了我家上神,严加管教。” 听得洛泱的话,风禹脸上的愤怒之色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深入眼底的狂喜,“哈,他果真找到了,亏得我还在外奔波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想法子把这喜讯告知与我。” 说着便大步往主殿行去,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怒色。 见那人身影远去,直至完全看不见,小初九才松开紧拽着洛泱衣摆的小手,走到她身前来,却见她的脸上愁容满面。 初九以为自己惹了大麻烦,怯生生唤道:“洛泱姐姐?” 洛泱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愁容顷刻间便一扫而光,她蹲下身来与她平视,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阿九别怕,那位风神大人就是嗓门大了些,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嗯。”小初九乖巧地点了点头,转眼便把方才的小事抛之脑后,可是,很快,她又在炎陵殿门前遇到了这位上神。 彼时她刚从山下回来,因着是自己一个人偷偷下山的,洛泱并不在身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位对自己并不友好的上神,小初九心中还是有些胆怯的,但她还是乖乖学着洛泱的样子拱手行了礼,“拜见风神大人。” 风禹轻蔑地俯视着她,也不叫她起来,一丝神识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过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起来吧,日后好生在炎陵殿待着,别老往外跑,免得又出什么岔子。” 小初九疑惑地抬头望他,听着这话,莫非风神大人还关心起她的安危来了? 不等她多想,风禹的身影转眼便消失不见。 直到多年后在炎陵山下被炼化,初九才知道这位风神大人的话为何意,也才知道,洛泱的脸上为何总是出现那种莫名的愁苦之色...... —— 初久一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脑袋剧烈的疼痛让她支撑不住,身子歪了歪险些跌倒。 “姑娘?”韩修瑾这才注意到初久的异样,忙过来查看,“可是方才还是被旱魃伤到了?” “我没事。”初久抬手阻住了他,勉力直起身来,道:“李为安的残魂就在这地下,余下的事,你自行处理罢,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可需要传信让赵信陵来接你?”韩修瑾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不用。”说着,初久已经捏诀化作盾光而去。 韩修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自己往地牢行去,之后的事很是顺利,不必赘述。 再说风禹回到仙界,将韩修瑾之言尽数转告姜离与泽瑛,最后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那位小仙还说,心魔对那聚魂草,似乎很是看重。” 听得此言,姜离的脸上瞬间结起一层薄霜,难怪他总觉得微生墨出现的这些地方有些熟悉,这些地方,并不是毫无联系的,它们有个共同点,产鱼,六界名鱼! —— “姜离,我们找个时间去青荷镇走走嘛。” “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去那?” “是人界的一个小镇,听说那里产一种鱼,叫荷花鱼,这种鱼一生游离在荷花丛中,身上沾染了荷的清香,再加上当地人独特的烹饪手法,让鱼的鲜香和荷花的幽香完美融合,可谓人间美味啊。” “你听谁说的?” “街头茶楼里新来了位说书先生,昨天讲了各地的美味,除了青荷镇,还有,昆仑山下的扶风镇,那里也产鱼,听说那里的鱼沾了仙气呢,更是美味......” “好,这次从妖族回来,我便带你去。” “妖族?妖族也有鱼的,听说在那什么奚吾山......” —— 原来,你还藏了这心思。 姜离眼底一片冰冷,看得泽瑛与风禹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瑶池。”姜离把手指点在幻化出来的地图上,“就在这布阵埋伏吧。” “他要来瑶池?” “你看出他出现的规律了?” 风禹与泽瑛几乎同时开口。 姜离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这里,他不会错过。” 因为,初久最爱的,便是这琉璃鱼! 风起 炎陵山下。 一道青色盾光转瞬而至,稳稳落下,随即现出一道人影来,竟是初久。 初久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炎陵山,只见整座山都被一层稳固的结界笼罩,看不真切,她抬脚正要进入山中,忽然被一株成精的杂草拽住了裙角。 “仙子莫要过去。”小草精着急道:“这炎陵山封山已久,方圆十里都有强大的结界,没人能进去的,千年前有个法力高强的妖族觊觎山中灵气,想要硬闯,结果被结界反噬,生生丢了半身修为呢。” 初久蹲下身轻轻抚摸了几下它的茎叶,疑惑道:“谁能在炎陵山布下如此强大的结界来封山?” “不不不。”小草精连连摇晃着自己的茎叶,说道:“不是别人,是炎陵山自己封山的。” “自己封山?”初久不由有些失神。 “是呀。”小草精继续道:“当年烛离上神一走,炎陵山便自己封山了,山中精怪全被赶下了山,随后便有了这道结界,风神大人和花神大人来过几次,都无法破除。” 初久听罢慢慢站了起来,心里不禁隐隐作痛。 自她灵智初开起,便一直居住在炎陵山中,不管仙界众人对她究竟是什么看法,炎陵山始终是她的家,如今,这曾经辉煌无比的灵山竟变得如此萧条,怎能不让人神伤。 不由自主的,初久慢慢将手靠近结界,然而,意料中的排斥并没有产生,她的手竟顺利地进入了结界中。 初久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笑了开来,过了这么久,炎陵山竟还记得她。 紧接着,她轻松的跨过了结界,往山中走去。 “呀呀呀。”小草精惊讶地叫了起来,“烛离上神,上神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叫,山下的精灵都躁动起来,炎陵山,或许又能重现往日辉煌了。 另一边,韩修瑾处理完李为安的事情,已是两天之后,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微生墨的事,一回到浮生酒馆便急忙去寻赵信陵商讨对策。 此时,赵信陵正和洛泱在凉亭中对弈,十一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旁,不时将前爪伸进池塘,吓唬池中的游鱼,整个画面竟出奇的和谐。 韩修瑾心中不免添了些苦涩,但这情绪很快被他隐藏了起来,他三两步走进亭中,与两人见礼,“见过朔言星君,洛泱上仙。” 赵信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韩上仙,我这堕魔都多少年了,哪里来的朔言星君?咱们现在既然都跟着姜老板做事,就别讲这些虚礼了,直呼姓名不正好。” 洛泱也笑着附和道,“正是如此,韩上仙无需太过客套。” 韩修瑾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直言道,“这次去浮云阁,遇到了点事,在下心中委实有些不安,想来还需两位拿个主意。” “何事?”洛泱问道。 而赵信陵此时整个心思都在棋盘上,指尖捏着的棋子迟迟无法落下,眉间也紧蹙成了一团,对韩修瑾这边的事完全没放心上。 韩修瑾也并不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只是回想到那天的事,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起来:“当日初久姑娘与在下一同前往浮云阁,竟遇到了本该陨落的旱魃神......” “旱魃?”赵信陵猛地抬起了头。 旱魃的事,他是知晓的,当初,父神虽封了旱魃神位,但旱魃体内毕竟存着天地间最为凶狠的恶灵,且旱魃并不能完全压制恶灵,故而其他神族和仙族都将她称为恶神,特别在父神陨落后,神、仙两族对旱魃的态度更加耐人寻味,后来,不知为何,旱魃在人间掀起了一场浩劫,整个人间都如被烈火炙烤一般,几乎没有了一点水分,突如其来的旱灾差点让脆弱的人族灭绝,幸好水神和花神及时施法,才结束了这场灾难,可是大错已经铸下,那些早已不满占了一个神位的旱魃的神和仙,岂会轻易错过这个将旱魃拉下神位的机会?于是,旱魃顺理成章成为了当时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东躲xz了半年后,天地间传出了旱魃陨落的消息,传言花神在妖族地界寻到的旱魃,随后火神烛离赶到,将罪神旱魃斩杀于孤虹剑下。 然而,赵信陵知道,烛离上神并未斩杀旱魃,因为他与旱魃一样,并非生来就是神族,在成神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被称为妖神,被那些天生的神与仙视作异类,因着这一点相似的经历,他终是动了恻隐之心,放过了她,后将她流放于天地之外,此生再不允其回到六界之中。 所以,听到韩修瑾提到旱魃,赵信陵才会如此惊讶,被烛离上神流放的人,怎能轻易回到六界中来? “没错。”韩修瑾严肃的点了点头,接着道:“她似是早已知道初久姑娘会到浮云阁去,早早便等候在那,并直接对我们出手......” “然后呢?”赵信陵又一次忍不住打断他,“若真是旱魃,你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确实。”韩修瑾不由拧紧眉心,“要不是那人出现,我们绝对逃不出来。” “那人?”洛泱疑惑道。 “在旱魃对初久姑娘出手之际,忽然凭空生出一道强大的魔气,那魔气直奔旱魃,救下了初久姑娘,随后,魔气之中现出一个人来,那人自称微生墨,并且,他有着一张和烛......和姜老板一模一样的脸。” 几人都或多或少知道姜离的心魔一事,立刻便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那人,是姜离的心魔?” “正是。”韩修瑾点头道,“后来风禹上神也赶到了,证实了这个猜想。” “那心魔的事就交给那几位上神处理吧,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旱魃怎么会出现在那?”赵信陵心中很是不安,受天地法则的束缚,烛离上神流放出去的人,绝无回来的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旱魃的事应该无需再担心,她已经被微生墨杀了。” 赵信陵摇了摇头,道,“旱魃当年的事,你们不清楚,她当初,可是被烛离上神流放出六界的。” 韩修瑾与洛泱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双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洛泱心中也开始不安起来。 情义断 被上神流放出六界的人,唯有两种方法能够重返六界,一是由两位上神合力召回;二是本身不再受天地法则约束。 第一种方法显然不太可能,天地间仅存的那三位上神,谁都没有理由召回旱魃,那就只剩第二种方法了。 赵信陵若有所思地摩搓着指尖的棋子,说道:“不受天地法则约束的,从上古时期开始,便只有邪魔一族。” “你的意思是,旱魃和邪魔有关系?”洛泱问道。 “姜离之前与我提及一事,他怀疑上古时期邪魔一族的消亡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而是邪魔一族将计就计的一个伪装,他怀疑,当初的邪魔只是隐藏了起来,如云绯辞一般,本体藏于某个人迹罕至的地界,而其神魂,很有可能被分散于六界,因此才得以逃过六界的联合绞杀。” 说到这,赵信陵的目光转向十一,接着道:“当初云绯辞掳走初久和十一,其实他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初久,而是十一,十一后来告诉姜离,当时有个声音在神魂深处召唤它,那个声音,便是云绯辞,他当时,大概是想收回藏于十一身上的一缕分魂。” 十一不安地挪到洛泱身边蹭了蹭她,当时回来后,姜离其实与它谈过这事,不过,姜离说,因为它与初久缔结了主仆契约,他们之间早已神魂相连,而初久的本体聚魂草神魂强大,云绯辞想要强行剥离藏于十一身上的神魂,目前还做不到。 洛泱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慰。 韩修瑾拧眉道:“所以说,旱魃能够无视天地法则的约束,是因为她身上也藏了一缕云绯辞的分魂?” “没错,即使被流放,旱魃的神格也没有人能夺,她也还属于神族。”赵信陵道,“如此一来,旱魃身死,那缕分魂必然已回到了云绯辞体内......有了神族之力,云绯辞的力量又能强上很多。” “这事是否需要传信给上神?”洛泱问道。 “不必。”赵信陵摇了摇头,“我们既然能猜到这些,想必上神那边也想到了。”说着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一扫方才的严肃之色,道:“在下早已堕魔,这些关乎天下太平的大事,还是交由那几位大能去烦恼吧,我们的任务,只在这酒馆之中。” 其余二人闻言皆无奈摇头。 紧张的气氛稍散,洛泱这才发现,初久并未与韩修瑾一同前来,便对韩修瑾问道:“阿久呢?这刚回来又去寻那小鬼了?” 韩修瑾大为疑惑,“初久姑娘不是两天前就回来了吗?” “你说什么?”赵信陵与洛泱一齐变了脸色。 韩修瑾这才意识到不对,忙道:“微生墨杀了旱魃之后,初久姑娘便说想要回来,随后便同在下分开了。” “你怎么能让她独自行动?”赵信陵满面怒容,恨不得抽他一顿。 洛泱连忙按下他,道:“你先冷静,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阿久。”随即转向十一,“十一,你与阿久有神魂感应,可能寻到大致方位。” 在知道初久没有回来的时候,十一便通过神魂感应开始寻找初久,但神魂中的感应若隐若现,并不真切,似是初久那边故意遮掩,听到洛泱问话,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苦恼地呜呜直叫。 赵信陵见此便知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十一身上,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很快他便调整好心态,安排道:“韩修瑾,你亲自去一趟仙界,将这事告知姜离,我与十一先去寻人,洛泱仙力暂未恢复,不宜奔波,便留在酒馆吧,万一初久回来,立刻给我们传信。” 主意一定,几人立刻行动。 谁都没有注意到,池塘另一边,初十缓缓从老树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她落单了。 初十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随后,他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原地,就像从不曾出现一般,无声无息。 自那日微生墨在初久面前现身后,姜离就一直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正想着,忽有仙娥通传,说韩修瑾请见。 姜离顿觉不妙,不等仙娥去传,便自己亲自出门去看。 “发生何事?”姜离素来淡漠的语气中不自觉多了些急切。 韩修瑾连忙作揖拜见,道:“回上神的话,初久姑娘,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 “那日风禹上神走后,初久姑娘忽然说身体不适,便先行返回,怪在下当时不查,没发现反常,便由着姑娘自行回去了,今天在下回到酒馆,方知姑娘当日并未回到酒馆。 朔言星君已带十一去寻了,临走时吩咐在下通报上神一声。” 听完韩修瑾的话,姜离的脸色越来越差。 当日他一门心思都在微生墨身上,后来虽觉心中有异,但始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现在终于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风禹! 恰在此时,风禹与花神刚从瑶池设伏完成,正打算来与姜离细说设伏事宜。 见姜离站在殿外,风禹哈哈笑道:“怎的站在殿外?是算好了我们要来吗......” 话音未落,孤鸿剑便已横在风禹颈前,生生打断了风禹的笑声。 风禹、花神、韩修瑾三人立时变色。 风禹大怒,骂道:“烛离你疯了?我何时又招惹你了?” 花神也忙劝道:“烛离,有话好好说,怎的如此大动干戈。” 姜离冷眼盯着风禹,半晌,才冷冷开口,“你那天没赶得及见到微生墨,但见过阿久了?” “那聚魂草?见了又如何?” “你对她做了什么?” 风禹能感受得到,姜离的这句话中,已带了杀意,他的身体不自觉微微一颤,没敢再如往常一般随性怒骂,而是警惕地选择了沉默。 姜离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是忘了,风神大人虽主掌风,但也最擅长布幻境,乱人神魂!” 见风禹羞愧地低下了头,机敏如花神,哪还不知姜离为何动怒,忙拦道:“烛离,你冷静一点,我们知道你将那聚魂草看得很重,但再怎么样也不能不顾我等三人千万年的情分啊,再说,风禹也没真把那聚魂草怎么样,你何须如此。” 看着眼前两个相交了千万年的好友,姜离顿时觉得有些疲倦,他们三人的情分,早在七千年前就该消磨殆尽了,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最终姜离还是收了剑,他也没真想要风禹的命。 “你是把七千年前关于她的记忆强行放入了她的识海中?” 风禹点了点头,正色道:“她该知晓一切,更该知道你现在正在做的事。” “无论我在做什么,都是我欠她的,无需旁人置喙。”姜离冷脸看着二人,缓缓道:“风禹,泽英,若她再出什么事,我这一生都再无法原谅我自己,也没法原谅你们...... 你们,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