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佬穿越以后》 楔子 血字世纪之王 m国首都,b城。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向整个城市。 追杀。 铺天盖地的追杀。 黑衣,枪械,墨镜……每个角落,都遍布他们的身影。 无处可逃! “砰!砰!砰砰!” 女子漂亮回旋,利落给了追上来的黑衣人几枪。随着被射中的尸体倒下,她右腿猛地一蹬,闪进了旁边狭窄的巷子里,消失无踪! “头儿!人不见了!” “呵!不愧是世界十大杀手之一,马上联系那个人,无论如何,一定要解决她!” “是!” 淮南街十八号,一个废弃的民宅。 右腿的小腿处鲜血正汩汩流下,随着一声清响,锋利的刀尖挑出一颗银色的子弹。 零长吁一口气,用拿着小刀的右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刀子上的血擦干净重新别回腰间。 一身黑衣,靠在光照不到的角落,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zero,既零,她的代号。她没有名字,没有父母,什么也没有,七岁就接受训练,十七岁成为m国最优秀的杀手,残忍暴戾,冷酷无情。 四处看了一下,没有什么绑住伤口的东西,不得不将目光锁定在窗帘上,拖着腿走过去,撕下一块布条。 “呜呜——” 这时,身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阿j。”她接通电话,声音低沉冷漠,是她一贯的说话风格。 “零,你在哪儿?”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她将位置说出来。 十分钟后。 “咔!” 门突然被人拧开,几乎在同一瞬间,零立马抽出手枪对准门口。 “是我。”门打开,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男人走进来,一头棕色短发,干净帅气。 零似乎松了口气,枪在手里打了个转儿,插回腿上。 男人看向她的小腿,开口的语速很快:“你的右腿受伤了?” “我没有出卖组织。”零却顾左言它。 “我知道。”男人笑了一下,随手关上门,“现在整个威海都是你通缉令,连那边都介入了,看来,这次他铁了心要除你。” “k为什么要杀我?”零冷漠地抬起头。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男人摊摊手,显出几分无奈,“你越来越强,成为世纪最顶尖的杀手之王,无人再可掌控,他怎么会继续留你在身边?” 不能留,但也不能放过,就算倾尽全城之力,也要杀了她! 零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在怀疑我?”男人瞪大双眼,“我只是组织高薪聘请的一个黑客罢了,不懂杀人方法,而且也杀不了你。” 顿了顿,补充道:“虽然平时有几分讨厌你,但还不至于出卖你吧?我只会拿拿鼠标而已,拿不了枪。” 零依然只是看着他,目光深邃神秘。 “你还不相信?”男人惊讶地拍拍身上的两个衣兜,转了个身,道,“我阿j虽没上过大学,但绝对不说谎话!” “我并没有怀疑你。”零这才收回目光,利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好,好。”男人撇撇嘴,也不打算继续计较下去。 刚走到门边,零背后突然一痛,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桶入,零立马就判断出那是一把锋利的尼玛塔小刀。 她震惊地回身,男人依旧笑得一脸帅气,一字一句慢慢道:“不好意思了,你死了,我才有机会取代你。” “咚——” 下一刻,零重重地倒在地上。 弥留之际听见阿j说:“下一世,别再试着相信任何人。” …… 第一章 异世重生01 浩瀚星空如宇宙无垠,穹庐之下,漆黑的森林一望无边。 树影婆娑,风声微动。 蓦地,狭长妖邪的眸子睁开,如一泓沉寂千年的寒潭破裂冰封,幽邃诡秘,摄人心魄。 单手撑地,翻身而起,小小的身躯迎风而立,凉薄的夜色带来一丝光亮,可黑暗中视物早已成为近乎嵌入骨头的本能。 她新生了。 那个永远活在黑暗中的杀缪之王如梦幻泡影,再不复返,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闭上眼睛,并未在脑海中搜索到任何有关这个世界抑或这具身体的信息,她想了想,决定先离开这里。 忽然,她睁开眸子望向一侧,眸中寒光乍现,阴戾而危险,泛着彻骨冰冷的杀意,连一丝丝光芒也没有,漆黑空洞至极,直直盯着黑暗深处 树林间隐隐约约耸动着数个庞大的兽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踩着地上的枝桠发出极其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看清那些黑影后,她冷冽的眸子蓦地一缩,殷红如血的朱唇紧抿着,妖异又凉薄。 那是很多头比她所认知的还要强壮凶猛好几倍的成年狼群,正磨着尖锐的牙齿,散发危险的气息,在黑暗中紧紧凝视着她。 她拨下头上唯一的簪子拿在手里,漂亮的珠花簪折射出华光,映着眼底化不开的妖邪寒冽,生生逼得已欲上前的狼匹又退了回去。 夜越发的凉,风刮过森林发出呜呜的鬼声,她身影忽地动了,如鬼魅一般飘忽轻盈,快而无法捉摸,擦着疾风而过时,身上残破的衣裙抖着风声呼啦作响。 拿着簪子的手臂猛地划拉,眨眼之间,全部狼匹的尸体已然陈放在脚边,俱是被刺破咽喉,一击毙命。 她身姿傲然而立,夜风拂过剔透如玉的脸颊,温热带腥味的鲜血溅洒了一身,簪子上的华光揉杂了血珠,一滴一滴无声地掉落,眼底不曾有丝毫变化。 然后,她在衣衫上拭去簪子的血,重新插回发髻间。 黑暗过后,日出东方,霞光万丈。 “哗啦!” 清冽的溪水扑到面上,缠绕鼻翼整个晚上的血腥味终于淡了些,也让她看清这具身体的样子。 眼角微微上挑,眸子半垂,眸中似流转着异彩,长睫如羽翼般轻颤,朱唇殷红如血。 天生自带三分媚骨。 蹲下来,便是小小一团,在水中的倒影只有那么一点,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儿! 蓦地挥手打乱了溪中的倒影。 清澈的水流滑过指缝,如串成串的珍珠,粼粼的光辉层层荡漾开去,晕开在了水波尽头。 她的样子碎在那些水波里,再也辨不出来。 轰隆隆一阵车辙声,不远处的林间小道里忽然驶出一行车队。 零站起身凝眸望去,车队前后总共二十三辆,为首的是一辆奢华的白马车,后跟两辆普通马车,剩下的都是拉货的平板车,每辆上面放着一个约摸六尺长的红色大箱子。 从马匹行走时的脚印深度和声音来看,那些箱子里装的东西应该很沉。最前面那辆马车行头如此华丽,车队护送的人又如此多,个个穿着亦非寻常武者,应该不是普通的商队。 这具身体的衣服已经褴褛不堪,分不清朝代,零只知是在古代,可现在看那些人的服饰,虽是古代,却未在中外任何历史文明中见过。 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即逝。 那些车队的人也发现了她,有几个大声嚷嚷起来,惊动了前面的马车。只见第二个马车里的人掀开窗帘看了一眼,随即钻出马车,向最前面的马车汇报。 白马车里的人并未出来,通报的男子也并未靠近,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那男子弯了弯腰,转身命车队停下,带着两个人跑了过来。 零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夜小姐!果真是您么?您身上可有受伤?”男子停在三步外,弯腰对零恭敬的行礼。 小姐? 这是她的身份? 零双眸微敛,眸中墨色深深。 男子见她只是盯着自己,并不答话,思绪一转,蓦然顿悟,继续弯腰道:“翎王大人今日恰好去西山收剿李庄同党,现在正要回京,您先上车,让随行医师为您检查身子,等进了京在做打算。” 零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男子将第二个马车腾出来给她,拿出步阶扶她上去,唤来医士,简单交涉几句,便下车了。 外面隐约传来男子汇报情况的声音,片刻后,一声令下,车队随即出发。 零垂着眼睑,目光望着车窗外,伸出一只手,任由身旁的白胡子老头为自己把脉。 彼时,她身上还留有昨夜溅上的狼血,已经干涸,不仔细闻的话闻不出,加之衣服颜色较深,又是粗布,不容易察觉。 探了会儿脉,老头儿抬头道:“小姐,您身上可还有其他不适?” 零偏回头,嘴里吐出一个“无”字,声音极轻,没什么情绪,下一瞬便消散。 老头儿恭恭敬敬的收回手,道:“既然如此,小姐您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回去之后好好补补,静养些时日,便可。” 车中光线不佳,零靠着车壁,身子端坐着,长长的羽睫在眼中投下一片阴影,深不见底,平静得如一面湖水。 停待了片刻,略微点头,老头二话不说,随即拱手告退。 他总觉得这位小姐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与传闻中很大不同。 窗外景色不断后退,她眼中的光影也明明灭灭,像是一直在沉思,却不知思索什么。 第二章 异世重生02 浮玉国。 看着城门上那三个大字,零思绪万千果然不是历史上记载的国度。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不仅穿越重生,还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异世,成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 进了城,车队在驿馆整顿休息,零终于有时间清洗身体更换衣物,去掉身上难闻的血腥味。 刚下车,那位男子又过来了。适才进城时零听见守城的士兵叫他“沐秦”,好像是他口中的“翎王大人”的贴身护卫。 “夜小姐,您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里面有干净的衣物及热水,有何事随时吩咐属下。”沐秦对她道。 零依旧只是点头,跟着他进入驿馆。 那位白马车里的翎王似乎早一步下车了,不知也在客房里,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送到客房门口,沐秦便离开,零独自推门走入房中,一眼扫去,目光触及圆桌上叠放整齐的衣物,随手关上门。 屋内陈设简单,里外两间,外间较大些,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此刻腾腾的热气正从屏风后面冒出来,眸光暗了暗,端起衣物朝屏风后走去。 褪下衣衫,迈入桶中。 热水的温度不高不低把控得刚刚好,零头靠在木桶边缘,整个身子都浸入水中,如泡温泉一般,十分舒服,脸上的冷凝顿时有所缓和。 这具身体太过柔软,恐怕连刀都拿不了多久,完全不具备一个杀手该有的身体素质。 不过,对零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能拥有新的开始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 “砰砰!” 敲门声蓦然响起,零微微偏头,目光瞬时冷了下来,随即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小姐,沐秦大人让奴婢来伺候您。” 零启唇吐出两个字:“等着。” 门外那人应道:“是。” 过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抹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迎面而来一股淡淡的馨香,奴婢立即低下头。 零轻飘飘地扫她一眼,转身进屋。 那奴婢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零的背影,紧随其后默默踏入屋中。 “关门。”零在桌边坐下,身上只着了中衣,剩下的衣物放在身旁的圆桌上,已不是开始时整齐的模样。 “是。”那奴婢还未迈开步子,合上门站在门内,就这么立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零道:“名字。” 那小奴婢似不太机灵,又愣了一下,才低着头小声道:“奴婢绛雪。” 零歪着头,右手支着下巴,慢慢问:“从哪儿来的?” 绛雪道:“刚被沐秦大人买来的。” “这么说,你的名字也是他给的?”零继续问,绛雪点点头,零又道:“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人吗?” “夜家将军府的夜西倾小姐。”绛雪不疑有他。 零目光紧盯着她,深邃晦暗,没有任何波动,看得绛雪头皮发麻。好半天,似确定绛雪没有说谎,才道:“说说你知道的。” 上等材质的白色中衣映照着她冷艳的面庞,身上无形中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清华寒冽之气,白皙柔嫩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目光直白地看着面前之人。 绛雪越发紧张,用仅存的一点理智道:“奴婢不敢妄议,小姐想知道什么?” 零的声音轻浅道:“你倒是聪明。” 这话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但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绛雪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零道:“从我的家世说起,知道多少说多少,若有一点隐瞒,你出不了这道门,明白吗?” 她声音极轻柔,听来没什么威胁,绛雪却半点谎也不敢扯,忙一一道来:“小姐的母亲名叫楚司忧,苏州人,有天底下最温柔的眼眸和最美丽的面庞,父亲名叫夜梵风,是当朝第一威武霸气的大将军……” 绍安12年,国公巫玟联合皇后夺政,将皇族赶尽杀绝,企图建立新王朝,怀王李庄对此不满,暗中寻找早年失踪的七皇子凤瑜。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李庄在一户农家发现七皇子的踪迹,将其悄悄带了回来。 为扶持七皇子推翻巫玟,李庄暗中培养势力,后来又偶然发现被巫玟灭门的祁氏一族唯一逃脱的血脉,世子祁莲胤,也就是翎王。 李庄利用祁莲胤对巫玟的恨和可怕的杀人手段,三人六年卧薪尝胆,丰富实力,最终杀死巫玟,重夺政权。 巫氏一族灭亡后,怀王独揽大权,扶七皇子登基后,逼迫他将自己最得宠的嫡女李苏清封为皇后,自己则封为丞相,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 祁氏一族渊源已久,是先祖建国之初以最高礼遇请来的,世代忠于皇家,当年更是盛极一时。因不服从巫玟,被冠以叛国嫌疑满门抄斩。 李庄以此为借口,明里暗里拼命打压祁莲胤,妄置祁莲胤于死地,以解除自己心头大患。那时七皇子刚刚登基,脚跟不稳,想帮祁莲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过了两年,一月前,皇上以祭祀先祖为由,前往鹿幽山汇合早先假装投靠李庄的大将军夜梵风,共同谋划大计,同时留祁莲胤在京中拖延李庄,未免他起疑。 不料有人走漏了风声,李庄连夜闯入将军府,胁迫夜梵风一家老**迫皇上投降。 消息传来时,夜梵风悲痛欲绝,为了大计却不得不控制自己,提笔休书一封,紧急送往京中妻子手上,想以此保她周全。 司忧先一步料到李庄会来,暗中托一个侍卫将自己唯一的孩子悄悄送往苏州父亲那里。果然,刚把夜西倾送出府,李庄就来了。 那天是个阴天,天空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风声也呜咽得紧。司忧当着李庄和将军府所有人的面,撕毁休书,自刎谢命。 她的行为感动将军府上下老小,大家指天发誓,大喊夜家问心无愧,纷纷效仿司忧自刎了结。 全府百余口人,无一懦弱之人。 天道无常,原以为已经逃脱的夜西倾,在半途还是遭到李庄派来的刺客追杀,侍卫不幸殒命,夜西倾也失足掉下山崖,跌入世称为有去无回的“死亡之地”——黑森林。 这件事成为一个导火索,战争一触即发,皇上与夜梵风一路杀上京,势如破竹,与祁莲胤里应外合,将李氏一党斩杀殆尽,并囚禁了皇后李苏清。 战斗过程中,夜梵风为保护皇上,被李庄一剑杀害,鲜血溅到年轻的皇上脸皮上,惊了他的眼,也给了李庄逃脱的机会。 长野坡下,狼狈不堪的李庄遇到司忧的生父,威名远播的苏州斐王楚逍,被其乱刀剁于马下,尸首悬挂在林中梨树上,祭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尸身则丢下黑森林,祭了自己的外孙。 就在夜西倾跌落森林次日,也就是今天,战争终于结束,一切归于平静。 皇上下令厚葬夜家,整顿朝堂,同时派出大批士兵下黑森林倾力寻找夜西倾,放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也为冤枉八年的祁氏正了名。 士兵们在黑森林里折了无数,活着回来的,不死也是重伤,但谁也没有发现夜西倾的踪迹,连一片衣角也没有。 楚逍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局,几十年来,从没有人进入那片森林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过。他告诉皇上,那些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士兵尚且如此,区区一个性格胆小柔弱的十二岁少女又怎能活下来? 何况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夜西倾的尸身被森林里的野兽分食了的时候,她回来了…… 第三章 异世重生03 说到这里,绛雪已经泣不成声。 她抹了泪水啜泣道:“小姐能安然无恙活着回来,一定是夫人和将军在天之灵保佑,小姐福大命大,夜家不该绝后。” “行了。”零看得烦躁,眉头紧紧蹙起,道,“把你的眼泪擦了,不要让人看出来,刚才的事,也不能让旁人知道。” 绛雪唯唯诺诺点头,似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说,零看出来,并没有解释,站起来道:“过来更衣。” 绛雪道:“是。” 她的个子比零高些,年龄好像也比零这具身体大几岁,伺候起来不像奴婢,倒像姐姐。零的眉头锁得更紧,眼底一片寒气笼罩。 须臾,那两件零怎么也弄不明白的衣衫被绛雪整整齐齐地穿在零身上。淡淡的明黄色衬上精致的小脸,配上那满身掩不住的清冽气质,更加显得她高贵不容侵犯。 绛雪忍不住赞叹道:“哇!这身衣衫仿佛为小姐而做一样!太适合了!” 零道:“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声音里尽是冷淡,虽无责怪之意,却也没有半分感情。 绛雪道:“是……” 黄色身影转入屏风,传来两个字:“出去。”语气轻得下一瞬便消散了。 绛雪拂了拂身,应道:“奴婢告退。” “吱呀。” 关门声随即传来。 零却并睡下,站在窗前看着窗户下面的街道,唇抿成一条细线,墨眸里面暗流涌动。 夜西倾…… 她再次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 一个陌生的名字。 胆小,娇柔,弱柳扶风…… 绛雪口中的夜西倾与零相差十万八千里,就算做梦,零也不会梦见自己成为这样的女子。 无畏,绝情,杀人如麻…… 这才是她。 零揉了揉额角,闭上眼睛,脑海回忆起穿越之前,她丧命那天。 谁能想到,冷兵器之王最终的结局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j……” 嘴里吐出这个字母,死前的一幕仿佛呈现在眼前。 只有你死了,我才有机会取代你。 她刚把信任稍微交出去,就换来这样结果…… “夜西倾,你去死吧!” 一个模糊的粉色少女身影蓦然浮现于脑海,零霎时睁开眼睛,眼底透露着微不可查的暴戾。 怎么回事? 杀这具身体原主的不是李庄派的刺客么? 难道那个小丫头骗自己? 想到这里,一股阴冷的杀气从眉宇间溢出来,零微微握拳,目光一侧,转身走出屏风。 从现在起,她即是零,也是夜西倾。 这件事,她一定会追查到底! “砰砰。” 刚坐下,意料之中的敲门声立时响起。 零吐出一个字:“谁?”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乖孙女,睡了么?” 孙女? 莫非是楚逍? 夜西倾思绪略微一转,亲自从位置上起身去开门。 迎面是一个六十多的老人,白发苍苍却梳理得非常整齐,穿着墨绿色玄袍,一米八几左右,双目炯炯有神。 一见夜西倾,便将她抱个满怀。 夜西倾十分讨厌与人亲密接触,眸光微沉,还是伸出手拍了拍楚逍的背。 楚逍激动地叫了好几声“乖孙女”,才颤抖着嗓音道:“外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啊……” 情理之中的一句话,夜西倾早已猜到楚逍会这么说,却还是微微愣了愣。 她能感受到楚逍的情绪,那份担忧和欣慰真真切切,不参杂半点虚假,全部摊开展现在夜西倾的面前。 秀眉一蹙,眼里微不可见地生出一丝烦躁。 相对来说,这样的感情更令夜西倾觉得厌恶。她宁愿楚逍火冒三丈地跟自己讲话。 楚逍慢慢松开她,捏住夜西倾的双肩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用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的语气说道:“瘦了些,回去外公好好给你补补。” 夜西倾点头,越过他的身躯,看见房间外狭窄的走廊上挤满了侍卫,眉梢紧了些,对楚逍道:“下去说。” 余光扫了绛雪一眼,示意她关门。 “好!乖孙女说什么便是什么!”楚逍高兴地牵起夜西倾的右手,那些原本堵满走廊的墨衣侍卫们自觉让开中间的路。 刚到楼下,沐秦便从驿馆外面匆匆赶来,想是收到楚逍到来的消息,前来迎接的。 他道:“斐王大人,沐秦来迟一步,不曾迎接您。” 楚逍是个不拘俗礼之人,大掌毫不在意地挥了挥,问道:“你们翎王呢?怎不见他?不是说他这次亲自领队清除李氏余党吗?” 沐秦回答道:“翎王大人入城后直接进宫复命去了,吩咐属下留在此地看守赃物,好好照看夜小姐,等您过来。” 楚逍像是很满意这位翎王,眯起眼睛,摸着白胡子频频点头道:“没想到他考虑得颇为周到,老夫还以为像他那等人都薄情得很呢!” 这是句玩笑话,但也有一半是真,沐秦似乎很忌讳擅自谈论那位“翎王”,只揖揖手不开腔,请楚逍入座。 楚逍这才松开了夜西倾的手,同沐秦一面寒暄着一面来到桌旁坐下。 落座后,楚逍对沐秦道:“你也坐吧。” 沐秦也不推辞,道了谢,径直坐下来,看起来像是有话同楚逍说。 楚逍也察觉到,面色严肃了些。 驿馆的下品官们忙着沏茶上茶,前前后后伺候着这两位大佬。 楚逍虽不在京城住,但他年轻时的事迹至今在京城里流传甚广,可谓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而沐秦,他常年跟在翎王身边,作为翎王唯一允许近身的下人,不仅长得潇洒俊朗,能力更是比同龄年轻一辈高出很大一截。 反观夜西倾,小小一个,坐在那里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容易则被忽略。 这不,为楚逍倒茶的下官一心想要讨好他,嘴里不停地说着些夸赞楚逍年轻时传奇故事的话,太过投入而不小心撞到了夜西倾的肩膀。 夜西倾端着茶杯,茶水泼了一身,当即脸色便沉了下来,阴戾得可怕。那下官看见她这副模样吓得腿都软了,颤抖着手拉起袖子要去擦。 “绛雪。” 袖子差一点挨到衣服之际,寒得能冻死人的两个字从夜西倾牙缝里逼出。 绛雪吓得抖了抖身子,连忙掏出手帕去给夜西倾擦拭衣物上的茶叶。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楚逍和沐秦都惊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盯住夜西倾,眼睛瞪得仿佛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莽撞的下官僵直在那里,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整个驿站一片可怕的静谧。 直到完全擦去衣物上的茶叶,夜西倾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冷冷吐出两个字:“行了。” 闻言,绛雪立即收起手帕退到一边。 下官这才敢开口,对着夜西倾道:“夜……夜小姐,下官眼神不好,冲撞了夜小姐,还望……还望夜小姐饶过下官!” 声音颤抖得厉害,显然是被刚才那幕吓得不轻,一半是因为夜西倾的表现,一半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 虽然夜家灭门,让夜西倾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但同时也让她的身价翻了好几翻。 如今放眼整个帝京,谁还敢不怕死去得罪她? 只是那下官没想到,传说中只会悲天悯人的夜家小姐,真实性格竟如此可怖,显然不是好惹的茬儿! 夜西倾看也不看他一眼,站起来对楚逍道:“外公,麻烦命人另外买一套衣服送上来。” 楚逍半天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叫人去买,乖孙想穿什么颜色的?” 夜西倾低头扯一下袖子,瞳子阴郁一片,道:“不要太鲜艳就行,像这种花里胡哨款式,更加不必。” 她尾音拖得稍长,直言不讳,半点情面也没留给沐秦。 楚逍看了沐秦一眼,后者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点头答应,夜西倾淡淡道:“那么,我先上去换衣服。” 说罢,也不管楚逍和其余人是何神色,径直离开。绛雪抿唇默不作声地向楚逍和沐秦行完一礼,也紧跟上去。 那下官看着夜西倾离去的背影,面如死灰,心里一直默念:完了完了完了…… 第四章 异世重生04 新的衣物很快送上来。 夜西倾脱了外衣坐在桌边,一只手靠于桌面,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绛雪。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而这个世界的人大多含蓄,绛雪手抖得厉害。 她正在处理夜西倾衣物上的茶渍,这种污渍如果不及时处理,过后便很难清理干净。 “不必弄,丢掉。”夜西倾终于开口,略微稚嫩的声音又清又冷,完全不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绛雪一颗心跳得厉害,收了手,低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夜西倾才再次开口:“你在害怕?” 上扬的尾音倏而传来,安静的空间骤然被打破。 绛雪吃了一惊,脸上不敢表现出来,脚下却很诚实的退了一步,半晌才颤颤巍巍地道:“没……没有。” 太过慌张,连自称都忘了。 夜西倾危险地眯起双眼,警告她道:“我看起来很好唬弄?” 绛雪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大叫道:“奴婢不敢!” 夜西倾摸着手边的衣物,这次送来的是素若烟雨的淡青色纱衣,材质仍然非常考究。 静默片刻,她道:“我最讨厌欺骗,你若对我有半分欺骗之意,我便杀了你。” 这次,她选择直接威胁。 如此骇人的一句话,在她口中却如同品茶赏花一般闲适,轻易便说了出来。 绛雪害怕到极点,重重磕头道:“奴婢保证,对小姐说过每一句话皆不曾有半分虚假,今后亦是如此。” 半晌,坐上之人冷冷启唇:“很好,你可以起来了。” 得到释放,绛雪也不敢抬头去看那抹身影,站起来,去为夜西倾更衣。 楼下。 许久,沐秦才蓦然拜向楚逍,道:“抱歉,小人失误,为夜小姐挑错了衣物。” 楚逍连忙扶起他,道:“不是你的错,倾儿遭遇这次大难性格有所改变很正常,连老夫也吃惊不小。” 沐秦犹豫道:“难怪今日回程时,小人请医士为小姐检查身体,医士回复小人的表情有些怪异。” 楚逍道:“如何怪异?” 沐秦摇头道:“医士只跟小人说,小姐大概在黑森林里遭遇了什么事,受到极大惊吓,精神有点紧崩。” 那毕竟是死亡之地,里面凶险异常,夜西倾究竟是怎么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她不说,任何人也无从得知。 楚逍叹了口气,半晌,张了张口又没说出什么。 沐秦道:“不如为小姐择一位夫婿,有一个真心喜欢之人在身旁,或许更能打开心结。” 这个提议不错,楚逍一面思虑一面点头道:“嗯……” 沐秦道:“还有一事,关于另立新后,翎王大人请您入京后过府共同商议。” 提起这个,楚逍面色凝重,应道:“好。” 夜西倾换好衣衫下来,楚逍和沐秦恰好谈完正事。 她全不关心他们在谈论什么,神色淡漠如霜,眸子幽深沉静,仿佛不久前一名下官撞到她打翻茶杯的事不曾发生过。 楚逍看在眼里,不再提及,走过去温和的笑道:“乖孙女,饿没有?” 不等她开口,沐秦一旁接话道:“小人已在醉锦楼备好饭菜,随时可以过去。” 既然如此,夜西倾没有拒绝的理由,略微点了下头。 见状,楚逍随即吩咐沐秦带路。 几人出了驿馆,走一段路,来到醉锦楼前。 醉锦楼的老板是个身材圆润丰满的女人,打扮得很华丽,三十多岁,一笑脸上的皱纹便堆起来。 她站在门口,大老远看见他们便高高举起手臂挥舞手里的帕子,声音隔着一条街的人都能听见:“沐秦公子!” 嗓音又尖又细,听起来颇矫揉造作,夜西倾不适地皱起了眉。 “这两位是……”待近了,老板娘一边打量楚逍和夜西倾,一边道。 说这话时,她看向夜西倾的眼神颇有几分古怪,眼底有一丝嫉妒一闪而过。 沐秦抬手介绍道:“这位是苏州斐王,这位夜家的夜小姐。” 老板娘闻言,脸上的表情由打量变为惊诧,目光落在楚逍脸上,又变为谄媚和讨好。 笑容不变,里面的味道翻了几翻,甩了甩帕子屈膝道:“原来是斐王大人,妾身眼拙,没有认出大人威容,还望大人恕罪!” 楚逍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老板娘颔首道:“是。”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忽略了夜西倾。 笑了笑,又道:“妾身名叫莫玉芙,是醉锦楼的老板。沐秦公子早已吩咐妾身为二位贵客准备好席位,小店寒酸,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斐王大人多多包容。” 楚逍闻言,笑道:“你这里可不寒酸,楼阁装饰得很不错,快赶上我们苏州的白阁了!” 白阁是闻名天下的茶楼,楼阁装饰精致奢华而又低调雅致。许多名贵之士不远万里慕名而去,只为品一品那里的一杯香茗。 莫玉芙被夸得很舒心,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侧身往里面让道:“斐王大人里面请,妾身为您带路。” 楚逍道:“嗯。” 三人跟在莫玉芙身后,进入楼中。 天渐渐晚了,西方暮色苍茫,璀璨的晚霞层层叠叠铺出去,染红半边天空。 沐秦包下醉锦楼整个二楼,一张偌大的圆桌置于窗边,纱幔随风飘舞,窗外的美景若隐若现。 他们刚坐下,莫玉芙拍拍手,一行身着淡粉轻纱衣裙的二八佳人从楼下依次上来,水袖半遮玉颜,如一朵朵含羞带怯地荷花。 二楼东面有一个看台,一名青衣女子端坐在那里,佳人们摆好阵势,水袖一挥,铮铮琴声便传了出来。 同时,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也在楼中小厮手中,紧随那些佳人之后次第送了上来。 绛雪看得直瞪眼,忘了身在何处,连楚逍也忍不住满意的点点头,夸赞了几句。 莫玉芙还想留下伺候他们倒酒,却被沐秦婉言拒绝,只留下一个上菜的小厮。 第五章 异世重生05 夜西倾端起碗,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绛雪道:“坐下一起吃。” 绛雪不敢造次,抬头瞥向楚逍,楚逍也道:“倾儿让你坐你便坐罢,不必拘礼。” 她这才小心翼翼在夜西倾身旁的位置坐下。 沐秦吩咐小厮添一副碗筷。席间歌舞升平,美景美食皆可,一顿饭倒也平稳。 用膳完毕,几人回到驿馆,一天舟车劳顿,都有些疲惫,很快便各自回屋睡下。 沐秦给绛雪安排了个房间,借机向她打探夜西倾今日变化的原故。 绛雪谨记夜西倾的脾性,戒备很深,完全跟刚买下时的活泼不同。 一番问下来,沐秦什么也没探出,随意寒暄几句,便回屋了。 次日一早,绛雪在夜西倾伺候洗漱,夜西倾问道:“昨晚回来沐秦可有找你?” 绛雪心里咯噔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道:“小姐明鉴,奴婢没有做半点对不起您的事情,奴婢既已经跟了您,从此断不会再听沐秦大人的命令,奴婢什么也未同他说……” 啰啰嗦嗦的,夜西倾忍不住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 声音极轻,绛雪却松了口气 夜西倾继续道:“你做得很好,我不喜欢爱哭的人,要哭就一次哭个够,下次再敢在我面前哭……” 不等她说完,绛雪连忙接过话道:“奴婢明白。” 夜西倾低头看了一眼,淡道:“下去。” 绛雪伏在地上,恭敬道:“是。” 晌午,车队准时出发,绛雪坐在夜西倾马车里,难免心中害怕。 阳光透过车窗漏进来,恬静地洒在夜西倾身上。她闭着眸,右手倚着下巴,歪着头靠住车厢闭目养神。 越是安静,绛雪越觉得不安。 直到快进宫时,耳畔逐渐有了吵闹声,夜西倾才睁开眼,神态倦懒地望向窗外。 街道宽阔,商铺林立。 摆摊的摆摊,叫卖的叫卖,人群摩肩擦踵,呈现好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 他们的马车从道路中间驶过,道路两旁的平民们纷纷议论不已。 纵然那些声音压得极小,且人多嘈杂,但夜西倾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里是浮玉国,他们所在的地方叫紫殷城,是浮玉国的帝京。 浮玉国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地处大陆北方,一年只有三个季节,分别是春、秋、冬。 其中,冬季占其大部分时间。 由于天气和地形缘故,这里低产稻谷,谷物等农作物都是从温暖的南方进贡而来。 今年秋季下了好几场雨,谷物丰收,还买了不少出去,对南方那边的谷物贡品也免了。 到了皇宫门前,沐秦与楚逍告别,奉翎王之命将赃物直接送往户部,好让那边的人清点。 楚逍对他挥手道:“去吧!” 沐秦应下,揖手躬了躬身,从另一边走了。 宫中不允许马车通过,楚逍和夜西倾只得徒步走完剩下的路。 红墙足有三丈高,走廊宽又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一砖一瓦,尽显皇家之庄重。 安静走一阵,快要到时,楚逍像是再也憋不住,告知夜西倾近日发生的一切。 是关于将军府和夜梵风的事…… 他一一道来,语气哀凉,和绛雪之前说的所差无几。听完,夜西倾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自己早已知道。 见她颇为淡定,楚逍十分意外,想到昨日驿馆的意外,又有些释然。 斟酌了一会儿,见夜西倾脸上确实看不出什么伤心的表情,楚逍才道:“你是女孩子,从小心地善良,不懂外面的风云变幻,外公怕你知道伤心,才没告诉你……” 忽而,他又望着天空叹道:“那李庄已被你外公亲自斩杀,替你父母报仇了,往后外公罩着你,无人敢欺负你!” 夜西倾道:“多谢。” 诚然,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随意应下,不作多言。 楚逍又道:“今日进宫最重要的,还是和皇上商议给你办洗尘宴的相关事宜,顺便,再把你的亲事定下来。” 昨日听了沐秦的建议,夜晚楚逍躺在床上又慎重地想了好几回,觉得沐秦说得非常对。 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还是需找个亲近之人陪在她身边……如此,也好照顾她。 亲事? 夜西倾眼里难得流露出一抹讶异,她仰头望着楚逍道:“我不是才十二岁么?” 楚逍摸了摸她的头,欣慰笑道:“对啊!我们的倾儿已经不是小孩了,该寻一门好亲事了!” 十二岁就可以结婚了? 夜西倾一下抓住楚逍话里的重点,微微蹙眉,对此极不认同,拒绝道:“我不需要。” 毕竟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楚逍没有多想,解释道:“只是趁这次机会,提前替你物色一个好夫婿,至于成婚,还要等到你及笈礼过后才行。” 未雨绸缪? 夜西倾了然,便不再开口。 楚逍又说了两句,见外孙女都没有反应,渐渐噤了声。 第六章 异世重生06 到了紫殷殿,楚逍率先入殿觐见,让夜西倾暂且在外等候。 他前脚刚走,后脚身后便传来匆忙细碎的脚步声,伴随微微娇喘,似急切地向她奔来。 夜西倾回身,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极了绛雪口中“弱柳扶风”的本身原主。 “这是谁?”她道。 绛雪颔首答道:“应该是南宫家庶出三小姐,南宫阮。” “南宫阮?” 夜西倾重复这三个字,像是想到什么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如一把刀子割在脸上。 “拦下她。” 说罢,转身离去。 “是!”绛雪点头,依言上前伸出手臂。 等南宫阮跑过来,夜西倾已经离开。 她焦灼不已,用力去推绛雪的胳膊,望着夜西倾的背影嘴里大声喊道:“夜姐姐!夜姐姐!你为什么不理阿阮?你不是说阿阮是你最好的朋友么?夜姐姐!” 脸上泪水横流,喊声悲伤至极,却连夜西倾一片衣角都未唤回。 脚步轻移,小小的身影已经走远。 无论在哪里,最藏不住的就是秘密。 消息很快传遍皇宫,不出半个时辰,谁都知道夜西倾从鬼森林回来了,还要在过几日的洗尘宴上择一位夫婿。 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姐,长得再美,也没人要。 因而,不少人在暗地里耻笑。 转过回廊,殿后是一处开阔的花园,面前有一方池塘,阳光下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很像重生时在森林前面洗脸那个。 不同的是,这里的水更清澈。 “夜西倾,你为什么要欺负阮妹妹!” 背后忽然传来严厉斥责的话,夜西倾回头,迎面对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肌肤如玉石一般,身着金丝边墨锦鹤翔云纹袍,绸缎般的黑发以玉冠束于头顶,显得意气风发。 走一小段路夜西倾即察觉有人跟上来,原本并不想理会,此刻对方开这样的口,她不得不奉陪。 夜西倾盯住少年双眼冷冷道:“你哪只眼看见我欺负她?” 少年似没预料到她会用这种的话噎自己,一时竟微微憋红了脸回答不上来。 然,一想到南宫阮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他便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勇气,睁大眼睛瞪回去道:“我从前看走了眼,以为你和那些世家女子不同,肯真心对阮妹妹好,而她也因此拿你当闺中密友,把你当成好姐姐。你遇难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担心你,向我打听你的下落……而你呢?一回来便对她甩脸子,让婢女拦住她。怎么?你自己家遭遇大难,便可以迁怒于旁人吗?” 这一番话说得真是大义凛然! 夜西倾忽然来到少年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他的脸庞道:“别用这种话指责我!你知道什么?” 说话间眸子冰寒暴戾,语气中森冽又透着一股子阴狠。少年登时被吓得愣住,大气也不敢出。 这不是他认识的夜西倾! 少年口齿不清道:“你、你……” 结果“你”了半天什么也没“你”出来,被夜西倾不耐烦地一把扔在地上,眼神如看着一个脏东西。 发生这出闹剧,再无心继续欣赏风景,夜西倾原路返回,走到半道恰好遇见匆匆跑来的绛雪。 她皱眉道:“跑什么?” 绛雪气喘吁吁道:“皇上宣您觐见。” 闻言,夜西倾越过她加快脚步走了。绛雪明明比她高,年龄也比夜西倾大两岁,按理说怎么也跟得上夜西倾的脚步,但事实却正好相反。 夜西倾步子不快不慢,既不轻盈亦不沉重,每一步都迈得很极其优雅,很快离绛雪三丈远。 等到绛雪好不容易跟上,夜西倾已然在殿门前等待多时,而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绛雪心怀歉意道:“小姐,抱歉。” 夜西倾并未说什么,收回目光,抬脚迈入殿中。 第七章 异世重生07 一入殿中,金碧辉煌的殿宇尽入眼帘。 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奢华气派,装潢摆设无不严苛考究,连四周站立的宫人身上衣着都比外面的好些,模样也比外面那些看起来端正不少。 殿宇上方放着一张三尺长的绛紫案桌,桌上摞叠两堆高高的明黄公文,两边各置四把上等镂空雕花古木靠背椅,一鼎古金香炉放在四把椅子中间,正好是殿宇中央位置。 看来这里是书房,而非正殿。 一个身着金黄牡丹皇袍的年轻男子坐在案桌前,头顶戴着皇冕,珠串垂在额头,容貌俊朗非凡,双目明亮有神。 他的下方,左边坐着楚逍,右边坐着另一个年轻男子。 那是怎样一个人儿啊! 慵懒地靠在椅子里,一袭红衣狂狷邪魅,三千墨发倾泻如瀑,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中流动着神秘莫测的琉璃异彩,俊美绝伦的面容宛如天神! 翎王,祁莲胤。 浮玉国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是当今皇上的生死挚交,民间关于他的传说数不胜数。 一个最接近神的存在。 绛雪有些紧张,微微屏住呼吸,一直不敢抬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当今皇上和大名鼎鼎的翎王,如果不是小姐,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见翎王一面,是紫殷城几乎所有女子的毕生梦想。 只可惜,听说翎王性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很严重的洁癖,从不与人亲近,而且最讨厌有人对自己表露好感。 昔日,曾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嫡女借家势在宫中宴会上接近翎王,轻轻碰了一下胳膊,还未开口便被翎王毫不留情地打入池中。 那时是一月初,天气十分寒冷,风吹到身上如刀割一般,刺骨的生疼。 碧渊池溅起一丈高的水花,前一刻还貌美如花的美人,后一刻便成了落汤鸡。 翎王站在岸上,冷静到过分的目光盯住池中女子,任她如何扑腾,眼里无一丝怜悯之意。 直到不远处听见呼救声的侍卫赶来,那位美人才勉强得救。若非如此,翎王会看着她在池中死去。 事后,那位大臣连问都不敢问,把女儿带回请来几个医士,治了足足两个月才捡回一条命…… 类似的事,数不胜数。 然,无论翎王如何绝情,仍是紫殷城女子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心上人。 楚逍率先开口,他眯起眼睛高兴地朝夜西倾招手,喊道:“倾儿,过来!” 夜西倾面无表情走过去,径直在楚逍身旁落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并未向凤瑜行礼。 凤瑜面上有几分尴尬,无奈脸皮薄又不好明说,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倒是引起夜西倾的注意。 她掀起眼睑目光淡淡的扫过去,墨黑的瞳子里沉静无波,这时,绛雪忍不住在旁小声提醒道:“小姐,您还未向皇上和翎王大人行礼。” 夜西倾重复道:“行礼?”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三人都听得很清楚,凤瑜脸庞顿时火烧一样红。 他讪笑道:“无碍无碍,夜将军于朕有救命之恩,爱卿自然不必拘礼。” 这样最好。 夜西倾收回目光,明知凤瑜说的是客套话,仍然脸不红心不跳的从容接受。 楚逍只管惯着自己的孙女,倒不是他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而是他不想逼迫夜西倾。 视为珍宝的东西失而复得,谁都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生怕因自己疏忽摔了。 驿馆见到夜西倾后,楚逍正是这种心情。 祁莲胤意味深长地瞥向夜西倾,若非亲眼所见,他只当沐秦那些话是这位夜家独女遭受打击过大所致。 如今看来,她眼里半分伤感也无……有趣。 凤瑜本来有很多话要问的,如今看着这样的夜西倾,与脑海中昔日的夜西倾放在一起,两者前后给人的感觉相差之大,竟使他生生把所有问题憋回腹中。 殿中安静得出奇,夜西倾没有开口的意思,三人便谁也不说话。 半晌,还是楚逍先开的口:“倾儿,皇上已吩咐下去,过几日便为你办洗尘宴,你认为可好?” 现在,他竟学会询问夜西倾的意见。 身旁之人轻轻开口,带着些稚嫩娇柔的嗓音滑出:“随意。” 分明才两个字,可字里行间却无不冷漠疏离。 楚逍眸光暗了暗,微微一顿,又问道:“你可有中意的男子?” 夜西倾很干脆:“没有。” 她才十二岁,能有什么中意的男子?况且爱情这种东西,从不存在于杀手的世界中。 楚逍被她这两个回答弄得说不出话,凤瑜适时替他解围道:“夜西倾,到时你看中哪个男子,便告诉朕,朕可替你做主。” 夜西倾抬眼,施舍般吐出一个字:“好。” 见她这副模样,凤瑜终究是没忍住,问道:“你……落下黑森林……是如何活下来的?” 话毕,他看见夜西倾盯住自己,目光霎时变得深沉晦暗,漆黑的瞳子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心,蓦地一滞,忘记呼吸。 第八章 异世重生08 凤瑜不想承认,他被这样的眼神威慑住。 然,那样的目光仅一瞬便消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凤瑜的错觉。夜西倾垂下眼睑,羽睫在眸中投下一片暗影。 片刻,冷淡的声音传来:“不记得。” 理论上讲,夜西倾并未说谎,她确实不知道原主为何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没事。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告诉他们,因为自己不是原主,没有接收原主的记忆。 凤瑜从未觉得自己嘴如此笨过,他下意识看向祁莲胤,欲把话题抛过去。谁知祁莲胤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并不抬头。 那十根手指修长如玉,看起来纤尘不染的,越发衬得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这家伙故意的! 凤瑜暗自在心里咒骂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又硬着头皮对夜西倾道:“夜家和夜将军的事朕深感抱歉,已追加夜将军的爵位,以亲王礼下葬。往后你便是郡主,朕赐你一座府邸,就叫郡主府,建在城北,那里风景好,离皇宫也近。朕已命人抓紧修缮。” 见夜西倾神色无异,他才继续道:“这两日便委屈你住在宫中,别苑已命人收拾好,挨着翎王的浮瑅宫阙,方便他照顾你。” 这事凤瑜跟祁莲胤商量了好久,费了许多口舌,最后搬了十坛莲花仙酿才让那厮同意。 那酒是凤瑜母妃生前酿的,总共也才五十坛,储在地宫酒窖里,凤瑜自己舍不得,一日也不过喝几杯。 一下给祁莲胤十坛,可让他心疼好一阵! 夜西倾没急着开口,瞥了祁莲胤一眼,对方恰好抬头,一对上她的目光,唇角牵起三分若有似无的弧度,眼底生出一丝丝探究。 她的眉梢蹙了一下,别开眼,随即听见楚逍开口反对道:“不行!倾儿必须跟我住在一起!住其他地方我不放心!” 凤瑜道:“斐王,你不是住京内驿馆么?” 楚逍:“……” 楚逍:“你看翎王像是会照顾人的样子?” 凤瑜看了看祁莲胤:“……” 夜西倾接过话道:“就住宫中,还有事吗?” 凤瑜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祁莲胤终于开口了,站起身来,对夜西倾似笑非笑道:“正好本王要回去,可以为你带路。” 夜西倾一点不扭捏,立即站起来,用行为表示了自己的意见——她跟着祁莲胤一起走了。 走了…… 祁莲胤带着女子…… 走了…… 凤瑜和楚逍四目相对,两人眼里俱是震惊。 凤瑜道:“斐王,我的眼睛有问题。” 楚逍道:“不止你的有问题,我的也有问题。” 时下紫殷城正是春季,春暖花开的时候,宫中栽种大片白色的梨花,花蕊呈淡淡的粉红,风一吹,漫天花絮飞舞。 一路上,两人都静静的,唯独绛雪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故意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不少宫人看见这一幕都震惊不已,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好似要将夜西倾生生剜一块肉下来。 祁莲胤身姿颀长翩然,脚下步步生莲,发如悬河,红衣绝世,光背影也令人神往,夜西倾走在他旁边,才堪堪到他的肩膀,二人并肩,怎么看怎么奇怪。 “夜姐姐!” 忽然有人在喊,光听声音夜西倾也知道是谁,顿足回身,眼底蓦地划过一丝嘲讽。 呵,还带帮手? 是南宫阮,和花园里那个找麻烦的墨锦少年。 无需等夜西倾开口,绛雪立即上前将人拦住。那南宫阮跟水做的一样,死死捏住绛雪的手臂,又哭起来。 绛雪疼得眉毛都皱到一起仍旧没有让开,墨锦少年紧随其后,一见南宫阮的眼泪又流出来,心疼得要命。 他扶住南宫阮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一把推开绛雪怒视着夜西倾道:“夜西倾,你怎么这般绝情?阮阮到底做错了什么?!” 夜西倾眼底的温度降到极点,走到南宫阮面前,看着她道:“你告诉他,我为什么这么做。” 南宫阮蓦地一愣,连哭声也停止了,两只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盈盈秋波望向夜西倾。 她面上没有丝毫善意,一双眸子更是阴冷至极,如同在看着一个死人。 南宫阮的心顿时沉入谷底,死死盯住她,仿佛要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丝昔日的柔情。 可惜,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她记得…… 全都记得…… 南宫阮面如死灰,神情呆滞,脚下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仿佛一下子抽干了身上的所有力气,瘫倒在归衡身上。 归衡立即紧张道:“阮阮,你怎么了?” 夜西倾眼底露出一丝讥讽:“怎么?你说不出口?要不要我来替你说?” 她的话更像是一把铁锤,重重敲在南宫阮心上,震得她头皮发麻。 南宫阮声音颤抖:“不……” 归衡知道南宫阮有事瞒着他,多次旁敲侧击也没问出来,如今看南宫阮和夜西倾的反应,他也猜出来了。 定是阮阮做了什么对不起夜西倾的事! 他更加用力扶住南宫阮,看向夜西倾的眼神也由愤怒便为厌恶。 在他看来,南宫阮是天下最单纯的女子,她只为别人考虑,从不在意自己受不受苦。 第九章 异世重生09 第一次遇见南宫阮,是归衡又被父王胖揍,赌气偷偷翻墙跑出来。 他掉下高墙,摔了个狗吃屎,有个声音软糯糯的戴白斗笠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一只白乎乎的小手。 她语气里尽是笑意,对他说:“你在干什么?” 那一幕对归衡留下的印象太深,后来他派许多人去调查,都未查出那个小女孩的身份。 直至在一次秋猎上,他在一个身材相似的小女孩身上看见一块白色的圆环玉佩。 那玉质地十分稀有,做工精致,造型别致,归衡断不会认错。 她蹲在距离会场很远的树木边,埋着头,看起来哭得很伤心,和第一次相见的明媚灿烂那么不同。 归衡走过去,像初见时她笑自己一样对她笑道:“你在干什么?” 浮玉国的秋季已经很冷,秋风猎猎作响,鼓动小女孩单薄的衣襟。她抬起头一脸迷茫地打了个冷颤,归衡笑得更好看了。 他吩咐侍卫给她添上一件银月狐裘,领着她进入自己的帐篷,给她倒了杯热腾腾的香茗。 归衡等她终于不哭了,才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南宫阮。” 原来是南宫家那个最不得宠的三小姐,难怪在哭。 归衡笑道:“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我从墙上掉下来,你还笑我呢!” 南宫阮先是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捧着茶杯双眸明亮清澈。 “原来是你啊!” 她看着他,这么说道。 往事历历在目,归衡对怀中人坚定护到底,他看着夜西倾,一字一句:“夜西倾,如果阮阮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尽管冲我来。往后她做错的事,都由我归衡承担!” “呵呵……”夜西倾笑了,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地溢开,传入每个人的耳膜里。 绛雪跟了夜西倾这么久,第一次见她笑。 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栗,总觉得小姐笑得阴恻恻的,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果j在,一定知道。 每当夜西倾笑的时候,就代表盯上了新的猎物。 归衡莫名被她的笑声弄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夜西倾回答:“我替你高兴。” 因为,能被她盯上的猎物不多。 归衡觉得她傻极了,目光鄙夷道:“从前我对你颇有好感,是因为我觉得你和阮阮一样善良,现在,我对你只有恶心。” 夜西倾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她道:“你说我像她?” 归衡感觉自己无法和她继续交流下去,白了她一眼,低头对南宫阮道:“阮阮,我们走。” 南宫阮心思不知在哪里,点了点头道:“嗯。” 走了几步,稚嫩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每个字都十分清晰无比。 夜西倾道:“我要她的命。” 闻言,归衡心头一惊,蓦地停住脚步。在他怀里的南宫阮,一瞬间脸上血色全无,心凉了半截。 祁莲胤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毅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许久,归衡才能挪动脚步,回头看夜西倾一眼。 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唇舌动了动,归衡道:“你说什么?” 他明显感到怀中的南宫阮身体僵直,此刻搂着她如同搂着一个冰块。 一条性命,何时在夜西倾口里变成一样野草般的东西?! 夜西倾不再重复,说完这句,转身离去。 待他们走远,祁莲胤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人不大,胆子不小。” 夜西倾的声音冷如霜雪,头也不偏道:“与你无关。” 浮瑅宫阙和想象中不同,更像是独立于皇宫外的人间仙境。与之相比,为夜西倾收拾出来的别苑简直不值一提。 其实,这座别苑的规模和装潢,在这宫中众多宫殿里,已经是名列前茅的,但与祁莲胤的浮瑅宫阙比起来,就显得什么也不是。 夜西倾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一直观察着她神态变化的祁莲胤见此不禁有些讶异。 这还是第一个见到他的宫阙没有表现出惊讶的人。 他越发觉得夜西倾有趣,忍不住逗她,故意开口道:“你这座别苑里病逝过一位嫔妃,不如来本王宫里住。” 顿了顿,像是害怕她不信,又加道:“那位嫔妃封号是丽嫔,得肺痨死的,生前不受宠,死后怨气极大,宫中人人皆知,你可怕?” 夜西倾斜了他一眼,领着绛雪走了。 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智障,祁莲胤愣了愣,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在整个北面传开,飘入夜西倾耳中。 沐秦出来迎接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翎王大人笑了…… 翎王大人笑了…… 翎王大人笑了…… 如此在心里默念三遍,他才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个事实。 沐秦上去躬身道:“翎王大人。” 他非常在意,能让翎王大人发笑的是何物。 即使心里已经抓心挠肝,面上仍岿然不动。沐秦觉得自己某方面的能力又提升了。 祁莲胤又恢复往日漠然的神态,走过沐秦身边时,道:“传出去,上林苑闹鬼,越厉害越好。” 沐秦很不能理解,疑惑道:“大人,您若不想那些女子再来打扰,大可不必用这样的办法,只要您一句话,任何人不敢到北面来打扰您。”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况且,一直以来,那些胆敢前来找您的女子,不是都由属下赶走的么?” 祁莲胤目光危险地瞥了沐秦一眼,沐秦立即不敢说话了。 他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祁莲胤满意地点头,这才走了。 第十章 异世重生10 过不了几天,夜西倾发现绛雪总是疑神疑鬼的。 譬如早晨服侍洗漱穿衣,一阵风从门外吹来她都颤抖得厉害。 夜西倾没空管这么多,今日下午要参加洗尘宴,她有很多事要做。 认人,便是头等大事。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介时有人同自己说话,不认识对方,会很麻烦。 正烦恼之际,楚逍来了。 这个便宜外公对夜西倾很好,每次来,必带着一堆美味吃食或小玩意,完全把夜西倾当小孩子照顾。 先前也是,吵嚷着要给夜西倾别苑里配几十个仆人,好不容易才被夜西倾拒绝。 她喜欢清净,不喜欢吵闹。 作为交换,楚逍叫了两个每日定时前来打扫的老嬷嬷,夜西倾同意了。 这厢她正坐在桌边喝茶,一面随意翻看着一本古籍。 楚逍一进屋便哈哈大笑,这是这几日来夜西倾见他最开心的一次。大概是因为今日夜西倾要选夫婿。 见她在看书,楚逍有些意外,道:“你好久没看书了,自从出事后,外公再没见你摸过书本,从前啊,你走到哪里手里都带着一本书,脸上总是笑吟吟的。” 夜西倾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合拢书,目光放到他的手上,轻易转换了话题:“这次又带来什么?” 住进这里后,夜西倾闲着无事,开始专研这个世界的文字,慢慢熟悉这里的文明。 若非如此,她从来不看书。 m国有全球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书这种东西,在现代早已经淘汰几千年了。 是以刚刚摸到书的时候,夜西倾极其不适应。 楚逍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兴致高昂道:“今日是新的,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每次来,他都说这句话。 而是事实,楚逍每次来所带来的东西也确实不同,都是夜西倾闻所未闻的新鲜东西。 只是,真正能让她感兴趣的少之又少。 楚逍连着送了那么多次,夜西倾一个看中的也没有。 果然,夜西倾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随即淡淡地收回。 每次她都很耿直地说:“没有。” 当然,这次也一样。 楚逍的神情一下暗淡下来,泄气地坐下来,目光盯着自己买的一堆东西。 绛雪给他上茶,夜西倾问他:“今日宴会有哪些人?” 楚逍这会儿已没什么精神劲儿了,神色哀伤地答道:“还不是那些老家伙们,再是各家世子小姐什么的,宫里的,估计皇上会带云妃来,别的倒没什么。” 政权刚刚收复,皇后未立,后宫妃嫔亦少,这些都还需慢慢来。 夜西倾道:“可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楚逍摇摇头,还沉浸在刚才的打击里,夜西倾见状,很给面子的伸手去拿了一盒糕点。 绛雪为她将糕点打开,夜西倾捏了一块放到嘴边尝了一小口,又放回去。 就算是一小口,楚逍也很激动,连忙问她道:“乖孙女,怎么样?这是品德楼的糕点,紫殷城卖得最好的……” 夜西倾还没咽下,便听他喋喋不休道:“其实我觉得一般,比不上苏州的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不过这个也很好了,今日我去买的时候……” 足足听他念叨了半个时辰,才把他送走,夜西倾站起来,只觉头脑阵阵发胀,耳边嗡嗡作响。 她对绛雪道:“我去睡一觉。” 绛雪回答道:“是。” 收了桌上所有东西,关上门退出去。 夜西倾睡觉时,周围十丈内不许有半点声音,这也是她之所以会告诉绛雪自己准备睡一觉的理由。 最开始时,绛雪不知道,清晨在门外等着,被夜西倾开门声色俱厉地大吼一声“滚”! 第二日,绛雪便估摸着时间来,退到门外三丈远的地方,才没有惊动夜西倾。 午时,绛雪为夜西倾束发,服侍她更衣,把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出发前往流月宫参加洗尘宴。 一出别苑,便看见祁莲胤等在外面,身后跟着个似乎在怀疑人生的沐秦。 同样怀疑人生的,还有看见祁莲胤的身姿时,夜西倾身后的绛雪。 她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 带着怀疑的心情,绛雪对祁莲胤行礼道:“翎王大人。” 祁莲胤当她如空气,眼里只有那抹小小的身影。 他微微眯起眸,含笑走过去道:“倾儿,你这几日夜里睡得可好?” 夜西倾闻言,蹙眉抬头道:“还好,怎么了?” 眼里分明写着疑惑二字。 祁莲胤眼里似有些意外和失望,却不继续这个话题,换了个话题道:“凤瑜让本王照顾你,今日宴会,本王当和你一同入席,故在此等你。” 夜西倾顺着他的话道:“谢谢。” 祁莲胤被她这两个“谢”字弄得很舒心,狭长的丹凤美目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沐秦和绛雪心里不约而同感到震撼,翎王大人眼里的笑意明晃晃的,他们绝不会看错。 两人各自看着对方的主子,心里同时生出一个足以令天下人为之惊骇的想法—— 翎王大人喜欢夜西倾! 第十一章 锋芒初露01 两人俱是被心中这个大胆的想法弄得一惊,然后迅速扼杀在摇篮里。 谁都有可能,翎王大人不可能! 整个紫殷城无人不知,翎王大人最讨厌娇柔的女子。 而夜西倾,十足十的娇柔美人。 二人一路无话。 夜西倾是个话少的人,向来惜字如金,能不说则不说,而祁莲胤则不说无用之话。 这两人凑在一起,能沉默到天荒地老。 所幸流月宫很快便到了。 夜西倾不知道入席规矩,自然而然跟着祁莲胤,她放眼向四周一看,已来了不少人,不过都三两成团,看着她小声地议论纷纷。 看他们的眼神,不是什么好话。夜西倾蹙眉对身旁的绛雪道:“他们在说什么?” 绛雪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回答,祁莲胤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人立马噤了声。 刚才还吵闹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夜西倾忍不住挑眉斜眼看他:“你本事不错!” 祁莲胤扬了扬唇,毫不客气:“多谢夸奖。” 他们走入殿中,夜西倾已经要跟着祁莲胤在他身边坐下,忽听周围议论声更大,她不解地抬头,恰好看见楚逍神色古怪地迈入殿中,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来。 夜西倾望着他道:“外公,怎么了?” 楚逍责怪般睨了祁莲胤一眼,拉着夜西倾的手腕把她带到一边,低声道:“乖孙女,你怎么糊涂了?只有翎王妃才能坐在翎王身边,你怎么坐那里?” “翎王妃?”夜西倾下意识看向某个始作俑者。 祁莲胤正襟危坐,且目不斜视,气定神闲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尽管如此,夜西倾还是没有忽视他嘴唇隐隐上扬的弧度。 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 敢捉弄她?夜西倾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对楚逍道:“那么,我的位子在哪里?” “跟我来吧。”楚逍说着,带她在祁莲胤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 宴席已经快开始了,祁莲胤好几次对夜西倾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唇畔挂着如沐春风的笑,都被夜西倾忽视。 如果此刻条件允许,她一定会狠狠揍这家伙一拳! 祁莲胤似明白她想打自己又打不到的心情,唇角的弧度愈发深邃,低眸饮了一杯酒。 这小家伙真是太有趣了! 见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夜西倾不禁在衣袖中捏紧自己的拳头,同时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冷气。 楚逍见识过夜西倾的脾气,明知祁莲胤戏弄她,也不敢开口,只得闷头喝自己的酒。 开玩笑,他乖孙女的脾气是他敢惹的吗?万一她发起火来,连自己一起记恨怎么办? “皇上驾到!” 正好这时,凤瑜来了。 殿内立即安静下来,众人急忙归位,夜西倾身上的冷气也随之收敛不少。 凤瑜身旁跟着个月衣美人,身姿绰约,举手投足皆散发着一股高贵典雅的气息。 她与凤瑜站在一起,简直天作之合! 夜西倾跟着众人一起跪下行礼,嘴里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世界也逃不过对长生的渴望么?夜西倾在心里暗暗嘲讽。 凤瑜坐到大殿上方的主位上,身旁的美人也跟着坐下,他才抬手让众人免礼平身。 绛雪扶夜西倾起来,夜西倾一边起身一边不经意抬头,恰好看见对面的祁莲胤正看着自己,殷红的薄唇勾起一角,目光幽深魅惑,邪肆又妖孽。 那模样仿佛一只恶狼盯着眼前雪白的兔子,只要被他看中,就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夜西倾心中微微一惊,收回目光。 然,她的闪躲一丝不落地尽入对面之人眼中,那眸中的琉璃异彩愈加神秘莫测。 凤瑜简单介绍了今日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夜西倾接风洗尘,除去她身上的恶运,同时也为悼念死去的夜氏一门。 话毕,周围响起一片小声的啜泣,夜西倾一一扫去,那些人都不过是假装哀婉而已,没有一个人是出自真心。 虚伪的人性,她早就看透了。 在m国时,夜西倾出名后,也有无数人在她受伤后前来巴结讨好她。那些人无一不是摆着一副这样哀婉模样,可眼睛深处却藏不住他们对自己的渴望。 所有人都想得到她的权利,所有人都巴不得杀了她取而代之。 现在,这些人同样。 他们嫉妒夜西倾现在的身价,恨不能取代她。 “呵!”夜西倾轻哼一声,落在楚逍耳里变成了对凤瑜发言的不屑和轻蔑。 他侧头看着夜西倾,认真审视她的侧颜,想从那个黝黑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许久,楚逍道:“乖孙女,夜氏的命运是这个时代和战争必然的结果,如果重来一次,你母亲还是会选择不顾性命把你送出去,以自己一人之力换来新政权的成功。” “我知道。”夜西倾没有看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碎后咽下道,“她很了不起。” 她语气淡淡的,但很真诚。楚逍愣了下,久久望着她。 第十二章 锋芒初露02 半晌,楚逍语气哀凉地平静述说起来。 “当时他们死后,尸首被李庄挂在城楼上,当作杀鸡儆猴给那些企图背叛他的人看。”他说:“你母亲死不瞑目啊!她的眼睛一直睁着,看着这座繁华不衰的紫殷城。” 夜西倾道:“既然李庄如此心狠手辣,一开始为何要跟他合作?” 楚逍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当时凤瑜还什么也不是,必须借助李庄的力量。” 夜西倾道:“祁莲胤肯定不会像凤瑜一样任人摆布,他一定给自己留有后手,否则凤瑜不可能在两年之内拔掉李庄。说到底,还是凤瑜当时太懦弱愚蠢,否则不会连自己的皇后之位都保不住。看出时机成熟,提议以祭祀为由汇合我父亲,和一开始就让我父亲假装投靠李庄的,应该都是祁莲胤。” 比起凤瑜,与其说祁莲胤同样受制于人,不如反过来,说是祁莲胤利用了李庄。 楚逍惊讶于自家外孙女的睿智和英明,当时的情况确实和她口中所说的一分不差。 夜西倾继续道:“既然李庄有能做出将夜氏尸首挂于城楼上杀鸡儆猴这种事的智慧,断不会放凤瑜出宫祭祀。也就是说,李庄身边,一定有一个给他出谋献策的人。” 她端起酒杯面不改色地抿了口酒,接着扔出重磅炸弹:“但是,这个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出现在李庄身边,‘他’真正介入整件事请,应该是从凤瑜出宫祭祀开始。那个人清楚凤瑜的每一步计划,也知道我父亲并非真正投靠李庄,所以他提前告诉李庄,让李庄挟持夜府威胁我父亲。” 楚逍已经说不出任何话,看自家外孙女的眼神跟看怪物一样,他道:“你说这些,和翎王所说相差无几。” “哦?是吗?”夜西倾有些意外,面无表情地揶揄道,“原来他不光是个花瓶,脑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楚逍:“所以在你眼里他之前是怎样的?” 夜西倾:“靠脸上位。” 宴会顺利进行着,凤瑜说了一大堆话后,忽然举起酒杯对着下面的夜西倾道:“夜西倾,朕敬你一杯!” 夜西倾正在夹肉,抬头看了一眼,没理,淡定夹肉。 楚逍:“哈哈哈……那个,皇上,我外孙女不会饮酒,老夫代她敬你一杯!” 凤瑜内心一万次腹诽:你当我刚才眼瞎吗?难道她喝那不是酒是水? 没想到他刚在内心腹诽完,立刻有人说出他的心声:“夜家遭遇大难,某些人便借机学会摆架子了,连皇上的话也不听!” 一番话出来,喧闹的大殿顿时变得诡异般安静,所有人都目光各异盯着夜西倾。 这时凤瑜要再说自己不在意,站出来维护夜西倾,那便失了皇上的尊严。 他只能选择端着酒杯沉默不语,看似不发表意见,实则是站在说话那人的立场上,无形中向夜西倾施压。 楚逍脾气不好,很容易暴躁,一听就要起来干仗,于是立刻有人插话道:“斐王,您久居苏州,连宫中规矩也不知道了么?这里是天子脚下,皇上就在上面看着您呢!您想做什么?” 那人提到凤瑜,还向上拱了一下手,做出一脸正气的表情,楚逍却认得他,一个六品小官罢了,因为二人政见不合,便向来爱跟他作对。 如今逮到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楚逍看了看凤瑜,气得面色铁青,一屁股坐回去,闷头吃了杯酒,神情凶狠,像吃的不是酒,而是那六品小官的骨和肉。 这时,一名女子开口了。 只听她说道:“前几天我还听见夜西倾在后花园说要南宫阮的命呢!也不知是真是假,这种话都说得出!”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众人看夜西倾的目光皆变了,他们个个端着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眼底烧着一团火,好似下一刻便要将夜西倾就地正法。 夜西倾垂眸淡定的吃菜,从始至终眼里连一个多余的神情都没有。楚逍却非常不淡定,他下意识看向夜西倾。 若是以前,他绝对相信自己的乖孙女说不出这种话,可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显然发现孙女性情大变。 阴鸷,冷冽,毫无感情——与从前大相径庭。 拿驿馆那件事来说,若是从前的夜西倾被撞到,第一反应是甜甜地笑着说没关系,然后反过来安慰撞人者。 而那时夜西倾怎么处理的? 她当时看人的目光仿佛要把那个撞人者凌迟。 楚逍毫不怀疑,如果那个小官的手触碰到夜西倾的身体,哪怕只是衣襟,也会瞬间被夜西倾杀死在脚下! 她正是那种表情。 连一杯茶泼到自己身上都有如此大的反应,楚逍不敢想象,这里这么多人针对她,她会怎样…… 有了开头,周围的讨伐声一浪盖过一浪,甚至有人提议,把夜西倾关进地宫。 地宫是什么地方? 夜西倾前几日在书籍中看过,浮玉国的地宫以残忍出名。一旦进去,各种酷刑轮番上阵,根本不管犯人是死是活。 那些刑具,很多的残忍程度,甚至远远胜过武则天时期! 因为一句话,就要让她受到那样的折磨? 杀人偿命,她被人取了性命,拿掉那人的性命,一命抵一命,不是天经地义么? 夜西倾嘴角冷冷勾起一抹弧度,慢悠悠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一旁的酒杯。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那一双双眼睛仿佛在进行一场正义的裁决。今日这酒,喝不喝,夜西倾从此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沉默之中,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开:“夜姐姐,没关系的,你说我们是最好的姐妹,阮阮知道那天你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气阮阮在夜家遭受灭顶之灾时,没有帮到你……” 这下,夜西倾彻底沦为恶人。 第十三章 锋芒初露03 南宫阮的话像最后的审判书一样,直接给夜西倾下达了死刑。 整个过程很短,短到凤瑜手里的酒尚温,上面还弥漫着热气。可是顷刻之间,事情的发展便到了他控制不住的地步。 此时此刻,整个大殿唯一一个神色如常,照例自在地喝酒吃肉的人,只有祁莲胤。 从始至终,他连眼皮都未抬过。 不知为何,看见他这么平静,凤瑜心里松了口气。明明祁莲胤一直以来都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所有人都在等着夜西倾开口。 然后,把她置于死地。 安静中,夜西倾终于说话了:“十天前,战争刚刚结束,李氏余党不知是否清理干净,关在牢里的李苏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迟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我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夜氏百余口人的尸骨未寒,全国很多地方尚未统一……” 她的声音如珠玉般缓缓吐出,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准确落入在场的人耳中。 众人脸上的神情都纷纷顿住,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唯独祁莲胤终于抬头,唇边挂着一丝丝的笑意。 夜西倾晃着杯中的酒:“你们都想知道我在黑森林里遇到了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是吃人的猛兽和带着剧毒的蛇虫花草,没有一滴纯净的水,连夜兼程,不敢放松。”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仿佛在述说着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若非沐秦在回京途中发现我,此刻,你们怎么能参加这场精心准备的洗尘宴?一回京,我接受到的是难以承受的噩耗,我的母亲,那个温柔贤淑的美丽女人,头颅被挂在城楼上,睁大眼睛看着这座千年不衰的紫殷城!” 所谓王者,不需要刻意的威严,不需要借任何事来营造声势,他们只要开口,就能震住所有人。 此刻夜西倾给人的感觉,便是这样一个真正的王者。 她能让你信服。 殿内安静得出奇,夜西倾将杯中酒浇在地上,围着自己身前画出一个半圆。 “我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我的家族受此天大屈辱,他们夜夜在我耳边痛哭,他们不停告诉我,那些曾投靠敌人做过帮凶,或者懦弱地缩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都是夜家的仇人!”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望着所有人垂下去的脑袋,“所以,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甚至,你们中的不少人,在背后议论我的父亲身份卑贱,不配以亲王礼下葬,我区区一个将军的女儿,竟成了郡主!” 静,令人窒息般的静。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刚才那些几乎掀翻了殿顶的讨伐声,都成了打脸的讽刺。 当初夜家何其惨?正是因为国运当前,皇上找不到其他可以借助的力量,夜氏一族才会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但凡那时有一个家族没有屈从李庄的淫威,派出人去相助夜梵风,夜家也不会灭门。 事到如今,夜西倾再没心思参加这场宴会,她站起来,离开面前的案桌,大步走出所有人的视线。 绛雪跟在夜西倾身后,昂首挺胸,从这一刻起,她的内心从此有了新的变化。 从今往后,夜西倾将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主人,她将会以最高的尊敬之心无条件服从夜西倾的一切! 走到门边,夜西倾忽然停下来,她回头,目光直直射向南宫阮,这下彻底的反转,反而让南宫阮刚才的话变成污蔑。 当初第一个投靠李庄的人,正是南宫家! 若非南宫桀势力不小,战后又交出一半兵权请罪,凤瑜新政刚立需要帮助,怎会容忍他们继续存留? 这样算起来,夜西倾会恨南宫阮,简直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南宫阮会遭殃的时候,夜西倾什么也没说,倏而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凌迟。 直至今日,南宫阮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斗不过夜西倾。 她太聪明了! 南宫阮无法想象,她既然已经知道是自己推她掉入山崖,究竟会如何对付她?! 或许,夜西倾之所以迟迟不出手,是因为在等着一个绝佳的时机,将她一击致命! 每次一想到这些,南宫阮便心神不宁。 可是,她不能慌! 她一定能扭转局面,一定能将夜西倾压在脚下! 夜西倾走后,许久无人说话,突然之间,祁莲胤便起身离去,红衣渐行渐远,一点征兆也没有。 这下在场人都惊了! 什么意思?翎王大人这是默默表明自己站在夜西倾那边吗?可是翎王大人不是一向置身事外,过自己的神仙日子,而且最讨厌夜西倾那种娇柔美人么? 莫非,翎王大人赞同夜西倾的看法?!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才会对周遭的人不冷不热,甚至厌恶那些靠近他的世家女子! 是了是了! 一定是这样! 这下不止南宫阮,所有人都慌了。 一场洗尘宴,夜西倾从众矢之的,到逆转乾坤,再到成为众人心中第一个必须巴结讨好的对象,不过半个时辰不到而已…… 然而,这些全都不在凤瑜的考虑范围之内。 此刻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谁来和他喝这杯酒! 身为堂堂一国之君,这杯酒他放回案上不是,独自饮下更不是,手都僵掉了,简直欲哭无泪。 最后,还是楚逍替他解的围。 他倒掉刚才那杯,重新斟了一杯酒,站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洪亮地对凤瑜道:“皇上,老臣敬你一杯!” 楚逍眼中分明有泪光,他没有用“老夫”而是用“老臣”,这是他进京后第一次如此注重细节之处。 凤瑜也热泪盈眶,刚才夜西倾的那番话非常明确地点出了新政战争的艰难,也说出了他的内心的痛处。 他把酒杯往前一举,道:“好!爱卿,与朕同饮此杯!” 两人心心相印,一起痛饮杯中酒,也给那些昔日不作为的臣子一个恰到好处的警告。 结果,好好的宴会到最后,以这种尴尬的方式结束了。 第十四章 锋芒初露04 “为什么跟着我?” 夜西倾回身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修长的双臂环抱胸前,华美精致的红衣称托妖孽容颜,瑰丽幽邃的双眸充满了神秘与魅惑,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无法移开眼。 “你看起来很有趣。”他说,“本王很久不曾见过如此有趣之人。” “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夜西倾毫不客气道。 “哦?你不是有话要对本王说么?”他微微一笑,道。 该死的!夜西倾在心底咒骂,她也许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祁莲胤笑容更深,“说吧,何事?” 望着他几乎令人神魂颠倒的笑靥,夜西倾狠狠咬了咬牙,她确实找这个男人有事。 祁莲胤靠近了些,凑近她的脸:“不说么?” 夜西倾后退一步,冷静下来:“你在调查的事,我可以帮你。” 祁莲胤忽然收敛嘴角的笑意,走过她身旁,“我不需要。”说完真的要走。 夜西倾眸光越冷,几乎从牙缝里逼出这几个字,“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话,祁莲胤立刻停住脚步,回头,俊美的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祁!莲!胤!”夜西倾再也忍不住,怒吼道,“我记住你了!!” 祁莲胤笑出了声,又是之前听过的那种低沉悦耳的嗓音,几乎让人的耳朵怀孕。 “你敢算计我!”夜西倾说着便是一拳砸过去,却被祁莲胤轻易侧身躲开。 “是又如何?”他道。 “你会死得很惨!”她以杀手的名誉起誓! “是么?那么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他转身离去,“以你现在的小身板,恐怕那一天遥遥无期。” “可恶!”夜西倾看着男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一拳砸在身旁的树木上。她没接触过什么人,嘴里骂人的话,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而已。 “那个……”绛雪看着树上纷纷扬扬落下来的白梨花,那些花瓣停在夜西倾的身上,配合着她素雅的衣衫,娇美的容颜,愤怒便显得有几分可爱…… “回去。”夜西倾收回拳头,那一拳砸得很用力,她的手已经破皮流血。 “是。”绛雪点头,现在必须尽快回去处理小姐的伤口,否则会很麻烦。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前来送礼的人已经挤满上林苑,各种喧闹声混合在一起,让夜西倾暴躁得头都快炸了。 “绛雪,赶他们出去!”夜西倾捏碎手里的茶杯,这已经是她捏碎的第三只茶杯了。 “小姐,您的手才包扎好……”绛雪忍不住伸出手去…… “不必理会。”夜西倾出言制止她,声音如掺合着冰渣,“赶他们走,否则今晚你就睡外面!” “小姐,放过奴婢吧!”一听晚上可能会睡在外面,绛雪立刻吓得浑身颤抖,“上林苑闹鬼,请您饶了奴婢吧!外面的人太多,奴婢一个人根本无法应对。” “你说什么?”夜西倾抓住绛雪话里的重点,冷冷睨着她,“你胆子不小,敢编造这种荒诞的谎言来骗我。” 说罢,受伤拳头微微收紧,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绛雪瞥见那只手,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立刻解释道:“小姐,并非奴婢骗您,这几日宫中传得很厉害,说上林苑闹鬼,那位死了的嫔妃夜里会出来游荡,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死了的嫔妃?”夜西倾淡淡重复道,“祁莲胤口中那个?” 绛雪点点头:“是的,和翎王大人说的一样。” 闻言,夜西倾猛地捏紧受伤的拳头,鲜血立即浸染刚刚缠绕在手上的白布,房间里的血腥味更重了些。 “又是他!”她道。 绛雪低着头,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抵翎王大人还是喜欢小姐的吧?否则怎么会传出这种谣言? 不过,那位大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阴晴不定的,看似对小姐感兴趣,实则又不是。 夜西倾站起来,解开手里的白布条:“重新包扎伤口,另外,准备一下,等会儿出去。” “是。”绛雪道,“那外面那些人……” 夜西倾道:“不必理会,他们等会儿自己会走,这里毕竟靠近祁莲胤的宫殿,他们不敢久留。” 绛雪心中明了,道:“是。” 紫殷城。 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夜西倾换了身冷魅的蓝色华袍,袍子上绣着成片的莲花,里着一身月白衣裙,长发以一只玉簪束于头顶,披一顶与衣袍同款的蓝色斗篷,面上遮盖一张白纱,看起来高贵不容侵犯。 绛雪则换了一身黑色以男装打扮跟在夜西倾身后半步的地方。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但夜西倾走过的地方,确实引起不少注意。 他们走进一家食楼,绛雪压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要了一个上好的雅间。老板几次想窥探夜西倾帽子下面的样子,都被绛雪用眼神瞪回去。 “客官,这边请。” 一个跛脚的小二带领他们来到二楼,打开最里面的一间雅间,请他们进去。 “你下去吧,有事会叫你。”绛雪递给小二一两银子,说罢,不等小二开口回答,关上了门。 有钱拿当然是最好不过。 那小二见绛雪出手阔绰,也不再多事,转身下楼去了。 屋内。 绛雪合上门转身,夜西倾已经摘下斗篷的帽子坐在桌边,侧目望着窗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小姐,可要用餐?奴婢吩咐刚才的小二为您准备。”绛雪走过去恭敬道。 夜西倾张嘴吐出四个字:“不必,斟茶。” 绛雪颔首:“是。” “哗啦啦……” 随着清冽的茶水斟入杯中,缭缭茶香也淡淡散发出来,令夜西倾不由自主收回目光,盯着杯中渐渐满上来的茶水。 斟到七分满的时候,绛雪停下动作,将茶移送至夜西倾面前,那淡淡的香味离夜西倾更近了。 “小姐,请用。”绛雪提前试过温度,茶水既不会太烫也不会太温,刚刚好。 夜西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先是稍微苦涩,然后回味甘甜,还不错。 她眉头微微舒缓,轻轻搁下茶杯,半晌,启唇道:“绛雪,你来自哪里?” 第十五章 锋芒初露05 “奴婢失了以前的记忆,醒来便在奴隶窟里,浑浑噩噩度过了十几日,然后被沐秦大人买下来。”绛雪非常平静。 “奴隶市场在哪里?”夜西倾问。 她没有继续那个话题,从某个方面来说,她们的遭遇相同。 面前的茶杯冒着清香的热气,几片茶叶漂浮在上面,打着小小的旋儿。隔了很久,绛雪才开口:“东市尽头。” 夜西倾:“一会儿去看看。” 东市。奴隶市场。 如同畜牲一般衣衫褴褛而又肮脏不堪的男女挤在一起,双手被粗重的铁链捆绑着,站在稍高的看台上。 一个奴隶主手里拿着软鞭立在旁边,不停向周围的人宣传。从他口中可以了解到,今日下午出售这批士兵是他们奴隶窟容貌最好的。 绛雪说,这种奴隶通常会卖到有钱人家里,供他们肆意玩乐,活得生不如死。 果然,奴隶主说完,各种衣着华丽的人立即被吸引过去,外围还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贫民。 夜西倾被堵在人群中间,绛雪伸出一只手做格档护在夜西倾身后,未免周遭那些脏乱的人碰到她的身体。 这些奴隶采用拍卖制,第一个拍卖的是一个少女,夜西倾看见人群里不少男性露出贪婪的目光,这个少女的下场显而易见。 起拍价是三十两白银,一次叫价五两,很快这名少女便被叫出八十五两的天价。 这些钱相当于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说不定还有余留。 最后,少女被一名年轻男子拍下。 绛雪低声道:“那是王家老太爷身边的得力助手,那位老太爷好色,娶了十八房妾室,个个皆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如此还不满足,在外面到处收集这样的少女带回府中。” 夜西倾眸色幽深平静,听罢,并不开口,任由那名可怜的少女被买去。周围人大抵都知道王家的势力,不敢和那名年轻男人争。 几轮下来,台上的奴隶几乎都被王家收入囊中,有几名还是男子。众人一边高声哗然,一边交头接耳同情这些被王家买去的奴隶。 拍卖会进行到尾声,奴隶主对一个小弟说了耳语几句,不多时,一名穿着暴露的青衣男子被小弟拉了出来,一阵惊艳的呼声顿时在人群里炸开。 叫价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顷刻间,这名忧郁美男便被叫到一百九十五两白银的天价! 这是今天的压轴戏,不少人都是特地为他而来,当然不会舍不得砸下重金。 “两百两!”王家那名年轻男子高声喊道。随着他的话落下,场面蓦然安静下来,之前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像难产一样,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百两白银! 这对普通有钱人家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那是王家,谁敢不要命去争?! 外围那些贫民瞪大了眼高声喧哗,吹起响亮的口哨,他们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么多钱。 伴随着周围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气氛被推至顶峰。王家青年忍不住扬起下巴,露出骄傲自满的眼神。 正这时…… “三百两。”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道稚嫩娇柔的声音,如同高山之巅的雪莲,带着一股子寒冽,不大不小,刚好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王家青年的脸顿时黑下来,他跟着周遭之人寻声转头,只见人群里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迎风而立,浑身散发不容侵犯的高贵冷戾之气。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这一次,比刚才那次还厉害,静得落针可闻。 那抹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任凭风吹起袍角猎猎作响,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唰!” 人群蓦地如潮水般退去一丈远,脚步诡异地整齐,如避蛇蝎,将她所在周围的位置空出来。 这下不止那些买家,连奴隶主都傻了,这人怕不是疯子,哪有这么叫价的? 王家那名青年气得七窍生烟,咬紧牙关走过去语气不善道:“你是谁?不知这是我们王老太爷看中的奴隶?识相的赶紧收手!” 夜西倾微微转头看去,斗篷下的双眼露出一条细细的墨色,开口声音很冷:“想要,加价。” 王家青年指着她:“你!” 他没想到夜西倾会这么嚣张,一般紫殷城里的富贵们见到他,也会看在王家的面子上给几分薄面,怎料今日会在一个小孩这里折了面子? 可是,王家是做买卖起家的商人,家业尚未做大,不至于为一个奴隶挥霍三百两白银,而且,说不定这位神秘的小孩是贵族…… 权衡之下,王家青年明智选择放弃,退到旁边不再开口。 奴隶主连叫三声,场上无人加价,众人只默默拿眼睛看着夜西倾,最后,夜西倾很顺利地便收下压轴奴隶。 一路上,夜西倾并未开口,早已习惯这种场面的绛雪也不曾感到有何不适应,被买下的青衣奴隶走在绛雪身旁,更是沉默得恨不能原地消失。 三人便这么诡异而平静地走着,直至绛雪终于察觉到夜西倾在绕路。 “小姐……” 绛雪正要开口提醒,夜西倾忽然猛地转身推开她,身子往旁边一侧,堪堪躲过迎面而来的拳头。 “带着他走!”夜西倾厉声嘱咐,说罢人已经冲出去。 “小姐!”绛雪瞪大双眸,眼睁睁看着夜西倾赤手空拳,头也不回地闯入对面的人堆里,那些明晃晃的刀具看得绛雪心都提起来。 对方大约二十多人,个个都是一身黑衣蒙面打扮,下手果断狠辣,显然是决心取他们性命! 青衣奴隶同样非常吃惊,他看着那抹蓝色的身影混迹在这么多黑衣人中,居然一次也没有想要逃的意思。 明明只是一个小孩…… 他不禁担心,不由自主地开口:“她……” 话还未说完,手腕便猛地被人拉住,耳边风声呼啸,已逃离那处是非之地。 眼看跑得差不多,绛雪松开青衣奴隶的手,弯腰撑着膝盖呼呼喘气。 青衣奴隶有些错愕道:“她……” 由于奔跑的原因,加上他本身肌肤雪白,此刻脸颊上便晕染开两抹粉红,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的美。 绛雪侧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直起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你在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休想逃,我去帮助小姐。” 说罢,便要跑回去。 “那个……”青衣奴隶猛地拉住她。 第十六章 锋芒初露06 日光渐渐西斜,绚烂的余辉洒满天际,整片天空都被渲染成美丽至极的霞彩。 一把刀刃迎面冲着腹部刺来,夜西倾迅速下腰躲避,同时一只手捏住握着那把刀的手,身子在半空绕了一圈来到对方身旁,利落掰断那只握刀的手,然后轻巧地将对方推出去。 “咻”地一声,有两个人趁机从身后偷袭,刀锋划破风声刺去,差一点便要刺中之际,夜西倾的身影忽然在眼前消失不见。 “人呢!”那两名刺客猛地一惊,互相对视,话音刚落,背后同时受到重重的一掌,嘴里蓦地喷出鲜血。 剩下的人见她赤手空拳竟游刃有余,心中都惊讶不已。那些被她打死的的人,要么被扭断了脖子,要么被震碎了胸膛,下手极其残忍,饶是他们这些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人,也不禁对此感到脊背发凉。 “这回踢到铁板了!”一人说道,他们不得不心生顾虑,退开一段距离。 夜西倾偷得片刻清闲,立在远处看着他们,衣袂在风里翻飞,仍是那副不容侵犯的样子,半分狼狈的样子也无。 “怕什么?一个小孩儿都怕!不嫌丢人吗?!”这时,一个人大声斥道,“不许怂!都给上!必须把她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夜西倾迅速锁定那个人的位置,迈开脚步走过去,刺客们听到那个人的话,也重新冲上来,双方再次打斗起来。 这次,他们毫不讲究章法,逮着一丝机会便进攻,很快,夜西倾便落于下风。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现在这副小小的身体局限太多,光是尽力不让那些刀伤到自己,已经有些困难。 “哈哈哈哈!”局势一逆转,那个领头便在后方叫嚣,大喊道,“只要你交出那名奴隶,乖乖跪下求饶,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夜西倾从不受人威胁,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充耳不闻,只专心对付眼前的刺客。 见她不回答,领头只当是无闲暇时间回答,不由得放声大笑,傲慢极了! 蓦地,一把刀对着夜西倾的面门刺来,夜西倾脖子往后一仰,帽子滑下去,锋利的刀刃从脸上呼啦而过,面纱被一破两开。 她的眼底瞬间泛起浓烈的杀意,阴鸷而又暴戾,抬脚踢飞那只手,砰地一声,刀刃被踢飞在半空中,落入她的手上。 “不自量力!” 她冷冷吐出四个字,双眸微微眯起,睥睨面前那些眼底带着震撼或惊艳的男人,身形一动,快如闪电般出击。 领头的还未看清,顷刻间,剩下的刺客已经变成尸体,倒在地上,连惨叫都未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来。 “啊!!”他惊叫出声,自己刚才的嘲笑声犹在耳畔,清晰无比。 “如何?”夜西倾横刀架在领头脖子上,她实在不太高,脑袋才到对方的肩膀,微微仰头,一双墨色的眸子死气沉沉。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顿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自领头的脚底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求饶的话还未说出,脖子一凉,身体蓦然倒下。 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夜西倾转身,站在尸横遍野的地方看去,绛雪和今日她刚买下的那个奴隶正朝这边跑来。 扔下刀,掏出一张帕子擦着手上并不存在的污秽,小心地绕过脚下尸体,不让血液沾到自己的鞋子,而后来到尸体外围。 “小姐你没事吧?!”绛雪跑得太急,能说出这句话十分不易,她身旁的青衣奴隶更严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西倾的眸子已恢复成往日的沉静幽邃,全然看不出半点刚才杀气腾腾的样子,“无事,走吧。” 一面这么淡淡说着,一面将手帕递给绛雪。 第十七章 名为青君01 回到上林苑,已然暮色垂垂,那些送礼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经过一番打斗下来,夜西倾很是疲乏,浑身如快散架般,交待绛雪带青衣奴隶下去清洗身子和进食,便回房睡觉。 天色渐沉,一个时辰后。 沐秦得知东街奴隶市场前面死了二十八个人,手段残忍,立刻禀报给祁莲胤。 男人正在沐浴,晶莹的水珠沿着脖颈滑至锁骨,略微停顿了下,又随着男人均匀的呼吸,从锁骨滑落至宽敞诱人的胸膛,最后没入水池中。 听罢,他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今日夜郡主可有出府?” 兴许是泡澡的原因,他的嗓音较平日更低沉充满磁性,轻易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沐秦愣了愣,答道:“下午出过,似乎才回来不久,是否要属下查查郡主今日去了哪些地方?” “不必。”男人从池中站起来,无数水珠从他身上滚落,悦耳的声音飘出,“本王亲自去。” 闻言,沐秦猛然瞪大眼睛。 晚上风大,有些冷,祁莲胤脚步轻轻,独自来到上林苑,刚洗完澡,墨发还湿答答地披着。 苑中静悄悄的,除了风吹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祁莲胤忽然觉得这里过于冷清。 浮瑅宫阙里有奴仆,但不多,在祁莲胤看来却已经很空旷,还想着何时增添一些,可这里却更少,一个奴仆也看不着。 他想起之前沐秦在他耳边念叨的时候说过,斐王本欲喊些奴仆来,但被夜西倾拒绝,只留下两个定时过来打扫的老嬷嬷。 宫里一个奴仆也没有怎么行?祁莲胤皱了皱眉,思绪飘扬间,已来到前院。 “翎王大人?” 身后传来一个女声,祁莲胤判断出那是她的婢女,之前他让沐秦去奴隶市场买来的,她一直带在身边。 他回身望去,瞳眸蓦然一紧,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沉声道:“他是谁?” 翎王大人生气了!绛雪身子一抖,有些颤栗,明明这位大人前一瞬还和颜悦色,后一瞬便阴沉得可怕。 “本王在问你话!”祁莲胤等得不耐烦,对绛雪怒吼道。 青衣奴隶见绛雪迟迟不回答,正要开口,被绛雪抢先一步回道:“翎王大人,他是小姐的人,奴婢无权告知您。” “她的人?”祁莲胤微微眯起眼,无边夜色中神秘瑰丽的瞳眸泛起一丝丝幽芒,魅惑而致命。 绛雪低着头,唇抿成一条线,实际上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再咚咚咚地打鼓。 “她呢?”半晌,祁莲胤似不再计较,收回眸望着四周,声音轻如羽毛般询问道。 “小姐已经睡下了。”绛雪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闻言,祁莲胤不再开口,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红衣划过夜色,悄无声息地走了。 待祁莲胤的身影终于走远,离开上林苑,青衣奴隶才在长久的沉默中低声道:“谢谢。” 绛雪看了他一眼,见他虽垂着眸,但一脸真诚,回道:“不必谢我,小姐未做出吩咐之前,我不会擅自将你的来历告诉任何人。” 说完,见他依旧只是垂着眸,又开始陷入沉默中,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绛雪不再多言,带他去后庭园休息。 次日。 洗漱过后,夜西倾命绛雪把昨日那名奴隶带来。 不多时,绛雪在门外禀报道:“小姐,人带来了。” 夜西倾神态倦懒地卧在榻里,闻言淡淡开口道:“进来。” 抬头看去,那名青衣奴隶身上穿着和绛雪同样布料的灰白粗衣,大抵没有可以束发的东西,发丝尽皆披散着,身姿修长。 她挥了挥手,示意绛雪退在一旁,望着青衣奴隶的眼睛道:“你来时穿着青衣,名字便叫青君。”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吗?青君不敢违抗,毅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道:“是,青君谨记。” “嗯。”夜西倾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绛雪可以开始上早膳,一面起身对青君道,“坐下,一起用膳。” 青君颔首:“是。” 须臾,几道菜肴依次摆上,夜西倾坐在东方主位上,青君则坐在她身旁,绛雪立在夜西倾身后,随时候命。 青君看了看绛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不吃吗?” 他当然知道,绛雪是奴隶,不可与主子同席,可他不也是奴隶么? 某些贵族有养面首的癖好,青君也听说过,可他的主子看起来年纪还很小,莫非也有这种癖好? 夜西倾的目光仿佛把他看透:“你希望她一起吃吗?” 青君微微牵动唇角,道:“她也是奴仆,按理青君应和她一样站在那里。” 夜西倾闻言,道:“你不用和她一样,你只需待在我身边。” 青君愣了愣:“我……是面首么?” 他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面首?”夜西倾歪了歪头,她又听到一个新词。 “是男宠的意思。”绛雪弯腰在夜西倾耳边道,“是不怎么光彩的事,很多贵族都有这样的癖好。” 原以为她把自己带回来的目的就是当面首,没想到是自己想歪了……青君脸一下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观夜西倾,脸上一派的面无表情,连一丝波动都不曾浮现,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她重新看向青君:“你做过面首?” 说话时,她眼里无任何鄙夷或者恶心的情绪,语气淡得如霜雪一般,青君被这样的表现惊诧。 他摇头连忙为自己澄清:“并未,你是我的第一个主子。” 夜西倾心情似乎很愉悦,她勾了勾唇,“是么?”似乎绛雪也是说她是第一个主子。 见她笑了,青君也扬起嘴角抿唇微笑。 或许,她是个不错的主子。 而后,心情愉悦的夜西倾给青君夹了一块肉。 青君再次愣了愣,大抵很久未吃肉,他觉得那块肉很好吃,比他从前吃过的那些都好吃。 第十八章 名为青君02 一开始,确实赌了一把。 那日驿馆突然闪过原主死前的记忆令夜西倾确定,原主之死有蹊跷。 她大胆猜测凶手知道自己杀的人不仅并没有死,还好好地活着回来了,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前来确认,并且必须确保自己赶在所有人前面。 故而,当南宫阮出现那刻,夜西倾对她产生了怀疑。 为了自己不被暴露,南宫阮必须让所有人都不相信夜西倾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根本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废话。 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南宫阮一直试图接近夜西倾,利用夜西倾天生善良单纯的性格,陷害她来成全自己。 如果夜西倾还是以前那个夜西倾,不是m国冷血无情的第一杀手,南宫阮的计谋一定会成功。 原本夜西倾并未打算理会这件事,但是南宫阮第二次找上门来,夜西倾就知道她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干脆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刺激她,看她的反应。 结果一如夜西倾看到那样,南宫阮面如死灰,方寸大乱,几乎可以确认她就是推原主掉下黑森林的那个凶手。 洗尘宴前,夜西倾在宫中走动时又听到些事,结合绛雪此前所言,有了对楚逍说的那番推论。 她需要一个帮手,恰好楚逍告诉她祁莲胤和她有同样的推断,才有了花园与祁莲胤那番对话。 夜西倾闭着眼睛躺在院中的摇摇椅上理清这些思绪,考虑该从何处下手。综合楚逍的话来看,祁莲胤那里可能有她不知道的线索。 看来……得去找他商量一下。 “主子!”耳边忽然传来温润清朗的男声,夜西倾睁开眼,青君正站在身侧垂眸看着自己。 “以后叫我的名字。”她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青君已经从绛雪那里了解了夜西倾的身份,此时一听,笑着道:“好。” “坐吧。”夜西倾指了指石桌旁的圆形石凳,等青君坐下后,她道,“稍后我带你去买衣服,你喜欢哪种款式?” 青君答道:“你觉得哪种好?” 夜西倾道:“我对服饰并不了解,平日穿衣都由绛雪来,你要不要问问她?” 青君摇头:“绛雪是女子,我是男子,向她询问似不太好。” 夜西倾想了想,这个世界礼仪规矩太多,而且复杂又麻烦,说不定这是什么规矩,点了点头。 实际上,她忽略了自己也是女子这个事实,青君只是不想和绛雪说话而已。 “如此,去了便知。”夜西倾道,青君点头“嗯”了一声,夜西倾又说:“我要去祁莲胤那里一趟,等我回来。” 青君略微一愣,下意识道:“翎王么?” 夜西倾应了一声,人已经从椅子上起来,走远了。 昨晚从上林苑回来,祁莲胤心情便一直十分低沉,连沐秦也候在外面不敢进殿。 夜西倾去时,便看见沐秦杵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开口道:“祁莲胤呢?” 沐秦一见她便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忙躬身行礼道:“郡主,您来了!翎王大人昨晚从您那里回来便一直阴沉沉的,奴仆们都不敢进殿。” 夜西倾有些意外道:“昨晚他来过?” 沐秦显得比她还要意外,“您不知道吗?翎王大人昨晚沐浴后连发都不等擦干便去了,用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回来。” 夜西倾道:“我找他有事,带路。” 沐秦拱手道:“好的。” 进了浮瑅宫阙,宏伟壮观的景象才是个起头。 站在蜿蜒的曲桥上极目而望,远方青山叠影,与蓝天白云相接壤,近处垂柳成荫,绿树如林,看不见尽头在哪里,只知几座亭台楼阁伫立其中,周围怪石嶙峋,碎在水面粼粼的波光里。 穿过曲桥,来到一座的气势磅礴的殿宇,殿中轻纱帷幔,两面墙壁黑色架子上燃着明烛,有金丝勾勒腾云图的白纱灯罩罩着,光线笼照殿中的一切,显得神秘又冰冷。 “谁?”帷幔后轻轻传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隐约可见一个躺在地板上风流凌乱的身影,夜西倾转身便走。 “是夜郡主来了。”沐秦低着头,不敢细看,话音未落,帷幔里的身影钻了出来。 “倾儿来了?”那声音多了几分惊喜,顷刻间,奔到殿外,追上夜西倾纤细的手腕,牢牢握住嬉皮笑脸道,“如何才来便走?” 夜西倾回身,撞见大片裸露着的胸膛,肌肤雪白如玉,紧致结实,她蓦地移开了目光,道:“放手。” 祁莲胤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抿唇莞尔浅笑,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拉着她往里走,一面唤道:“沐秦,再拿一个杯子来,我要与倾儿同饮莲花仙酿。” “是。”沐秦应下。 夜西倾被祁莲胤一直拉进他刚才躺的帷幔后,那里临时置着一张低矮的金丝楠木矮桌,上面放着一个白玉酒壶和一只白玉杯。 夜西倾道:“你昨晚找过我?” 祁莲胤松开她,闻言面色迅速沉下来,道:“我去绛雪说你已睡下,便立即回来了。” 夜西倾揉了揉额角,坐下道:“昨日下午回来时遇到袭击,处理完有些疲惫,睡得早。” 祁莲胤在她对面坐下,道:“可有受伤?” 夜西倾摇摇头,恰好沐秦送杯子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祁莲胤为她斟酒,清冽的酒水一倒入杯中,醇厚的酒香立刻溢出来,夜西倾舒展了下眉头。 沐秦送完杯子便退出去了,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夜西倾端起白玉杯饮了一口,吐出两个字:“好酒。” 她面上无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在真的赞美,还是只不过随口夸赞而已,祁莲胤却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经过前几日的观察,他看出夜西倾虽为人冷漠,常常表现得不近人情,很多话看似气焰嚣张,但从不说违心之言,便道:“凤瑜被李庄带回皇宫后,除了第一天见过他的母妃一面,往后再未见过,直到他的母妃因通奸罪被诛杀……” 第十九章 名为青君03 凤瑜的母妃是琉森国的公主,当初双方交战,琉森国败落,不得已将唯一的公主送到浮玉国来和亲。 这名和亲公主原本是给太子准备的,但觐见那天,皇上看中了和亲公主的美貌,直接封为昭妃。 后来,昭妃荣宠不断,次年便诞下七皇子,皇上赐名为瑜,寓意美玉,乃“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之意。 正如寓意所说那样,凤瑜慢慢长大,谦逊有礼,天赋聪颖,成为最受宠的皇子。 皇家注定无亲情,凤瑜四岁那年,恰好遇到夺嫡之争,秋猎上惨遭几位皇子联手陷害,重伤逃亡。 为了活下去,凤瑜隐姓埋名来到一个小镇上,被一户清贫的农家少女所救,此后便一直借住在那里,暗中寻找回宫的时机。 这一待,便是八年。 被李庄找到时,凤瑜已经十二岁,是个内敛儒雅的少年郎了。 回宫那天,凤瑜对农家少女承诺,日后定会回去娶她,没想到等来的,是少女遭到巫玟杀害的消息。 凤瑜深深明白了宫中尔虞我诈的虚伪与阴暗,欲带着他的母妃一起逃离,去往琉森国。 出发日期和路线都已密谋好,只等三日后的祭祖大典上,他们一起从后门离开。凤瑜尽量避免李庄和巫玟的耳目,但消息还是泄露了。 母妃被污蔑和一个侍卫通奸,嘲讽的是,那个男人凤瑜一次都未见过,他知道是李庄搞的鬼,农家少女被杀害也有李庄的暗中指使,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因自己而丢掉性命,那一刻,凤瑜从未有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出身过。 如果他不是皇子,该多好? 后来的后来,凤瑜都不止一次这么想过,可留给他的,只有母妃亲手酿的这些冰凉的美酒。 夜西倾听完祁莲胤的诉说,酒已喝完三杯,脑袋似有些晕晕乎乎的,可能是有点醉了。 她放下白玉杯,一只手撑着头倚在矮桌上,一副慵懒倦怠的模样,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戾,多了几分不常见的娇魅。 “他的确不容易。”她说,眼睑垂下,羽睫在墨眸中投下一片暗影,“自古以来,皇宫便是尔虞我诈的地方,谁也不会独善其身。” “你喝醉了。”祁莲胤把她的酒杯拿远了些,“寻常人和一杯便醉,你喝了三杯,闭上眼睛歇会吧。” 后面发生了什么,夜西倾一概不知,只觉昏昏沉沉的有一双冰凉的大掌将她抱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神秘冷香包围着她。 再醒来时,日光清明,已是正午,她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白色大床上,周围的景物皆已变过,应该是祁莲胤的寝卧。 夜西倾坐起来,一阵头痛欲裂,恍然记起自己同祁莲胤喝酒醉了,便此睡去。 “醒了?”蓦然传来一道声音,夜西倾抬头望去,祁莲胤正立在窗户边凝视着自己,“醒了便起来吧,我为你准备了醒酒汤。” 夜西倾将汤饮罢,听见祁莲胤嗤笑道:“倾儿还是醉了好些,被我抱在怀里,无论做什么,也毫不挣扎,可爱极了!” 她皱了皱眉,浑身散发出一股戾气,祁莲胤立即笑出了声。 “你打算从何处下手?”她隐忍怒气道,“揪出李庄背后那个人。” 祁莲胤道:“那日你不是提到了么?” 夜西倾道:“你说李苏清?” 祁莲胤点头:“她很被李庄看重,这件事,李庄一定会告诉她。” 夜西倾道:“李苏清被关在地宫里,想去见她恐怕有些困难。” 祁莲胤笑道:“倾儿若想去,我可以帮忙,由我出面,凤瑜不会不同意。” 夜西倾看着他道:“说的也是。” 蓦然记起今日还要陪青君上街,事情已谈得差不多,她下床道:“准备好通知我。” 说罢,踱步走出殿内。 祁莲胤一直注视她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第二十章 名为青君04 出了浮瑅宫阙,才发觉宫中梨花不知何时已谢,褐色枝桠空空如也,花絮败落一地。 才五月,已春去秋来。 夜西倾踩着落花回去,青君正和绛雪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学习泡茶,他神态投入,看起来十分认真。 某些久远的记忆被丝丝缕缕牵扯出来,像泛黄的老照片,存放太久连年代都记不清了。 夜突然吸了口气,敛去眸底一瞬间因这片刻动摇而翻涌出来的情绪。 “小姐,您回来了?”绛雪一看见她立马起身迎接。 青君听见绛雪的声音,有些欣喜地回头,目光瞥见夜西倾的身影,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我同绛雪学习了简单的茶道,改日你尝一尝可好?”他笑着走过去,待近后皱了皱鼻子,眼底微微露出讶异,“你喝酒了?” “喝了一些。”夜西倾回道。 绛雪略微睁大眼睛,诧异于夜西倾竟没有介意青君的无礼和逾越,恭敬道:“奴婢去准备醒酒汤。” 她不敢多问,小姐到底把青君当作什么人留在身边。 “不必了。”夜西倾淡然开口,“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绛雪蓦地一怔,默默行了行礼。 “我们现在去吗?”青君道,“你才喝了酒,身子会不会感到不适?还是喝碗醒酒汤好了?” “我没事。”夜西倾难得有一丝耐心,“走吧。” 见状,青君不再坚持:“嗯。” 他们没有坐马车,夜西倾随意披了个银白斗篷,不过,这次没有戴面纱,宽大的帽沿遮住脸,仅露出一个雪白的下巴和殷红的唇。 “这家如何?!” 青君和夜西倾停在一个店前,青君指着里面各式的衣物问。 店面不大,但款式新颖好看,掌柜正在里面和几个客人随意攀谈,笑声传了出来。 “进去看看。”夜西倾道。 青君:“嗯。” “哟,二位客人,里面请!”掌柜余光瞥见店里来了两个不俗的客人,忙中止了谈话,搓着双手迎过去,“二位客人,请问想要什么款式?” 夜西倾道:“把所有男衣拿来。” “好嘞!”掌柜悄悄看了看青君,利索的笑着答应,取衣物去了。 刚才那几位客人还在,都是中年妇女,看穿着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夫人,掌柜走开,更方便她们谈论最近发生的八卦。 “哎,你们听说王家的事了吗?”一穿紫色锻锦的女人说道,“王老太爷的得力手下被人杀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是说王家不知得罪了何方势力,那手下带着人去劫杀,没想到反被对方全数除掉,一个不留呢!”另一古黄绸缎的女人说道,“就在东街奴隶市场前面。” “真假啊?是经商起家那个王家吗?”绿锦的女人惊讶道,“昨日我听府里的下人们也在谈论,那位手下在昨日的奴隶拍卖上大方买下十三个美奴,怎么会被杀?” “你不知道吗?”紫衣女人说道,“现在王城里都传开了,有人目睹那位手下和一个穿蓝衣的贵族小孩争夺压轴美奴呢!” 听到这里,青君默默看了身旁的夜西倾一眼,她在认真的挑选掌柜抱过来的衣物,似乎丝毫没有注意那几位夫人的谈话。 青君却无法不去在意。 昨日返回时,亲眼目睹那样血腥的场景,让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脑海里总是重复交替浮出一个蓝色小小的冷艳绝魅的身影,和满地殷红腥臭的鲜红色血液及尸体。 强烈的视觉冲击甚至迫使他昨夜一整晚无法入睡……他非常在意,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听绛雪的描述,她似乎和传闻中大为不同,是一个暴躁阴冷,光眼神也令人颤栗之人。 她…… “什么?”穿绿衣和穿黄衣的两个女人同时惊呼出声,“王家被人搞垮了?!” 紫衣女人连忙道:“小声点!你们想让人听见吗?!” “啊……”二人急忙捂住嘴,黄衣女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惹上什么大人物?” 绿衣女人也是一脸疑问。 “我也是听我家夫君说的。”紫衣女人压低声音对他们道,“我家和王家姑且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出门前偷听道我夫君和几位客人在书房仪事,说有人存心想报复王家,不知用了什么身段,仅仅一个上午,就让王家彻底败落……” 后面紫衣女人声音越压越低,青君再听不清。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昨晚见过那位翎王。 今日西倾去他那里,会是商议遇袭一事么?莫非是怕王家存心报复,所以先下手为强? 不…… 青君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有这种顾虑的人。 那么? 是翎王从她那里听说了什么,然后私下派人去解决的…… “青君。”夜西倾的声音突然传来。 “嗯?”青君蓦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投入了,偏头笑了笑,“这些都买下吗?” 夜西倾点头:“顺便买几套女衣给绛雪,一起送到宫里。” 青君低头摸了摸那些衣物的材质,道:“这样太破费了,要不了这么多……” “不用愧疚,不是我的钱。”夜西倾淡淡道,“反正凤瑜给了很多。” “噗嗤!”青君忍不住笑出来,“那位是君王,你这么称呼他被人听见会很麻烦的。” 夜西倾撇撇嘴,不予理会。 “哎哟?!是宫里的贵族吗?”留地址时,掌柜受宠若惊道。 “是的,麻烦你了。”青君很客气地笑了笑,夜西倾则一脸冷漠。 “要去吃点东西吗?”出了店铺,青君问,“早膳看你吃得很少。” 夜西倾的神色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漆黑的瞳眸空洞幽深,她说:“我进食只是为了充饥,不饿就行,吃什么都一样,所以没必要吃饱。” 青君愣住。 久久不知作何反应…… 第二十一章 人善怕欺01 虽然话这么说,夜西倾还是陪青君在上次与绛雪一起去那家食楼用了膳。进去时,青君特地留意了一下食楼的名字,用描金的草书龙飞凤舞地题在古木匾额上,叫燕楼。 如此简单大气,反倒显得不同寻常。 楼中装修一如那块匾额,简单,但却不简陋。一切桌椅门窗等物都采用了顶佳的做工和,以及贵族才会用的上等昂贵紫木,仿佛吸一口气都能闻见金钱的味道,偏偏这里看起来雅致不俗,难怪进出的都是有钱有势之人。 浮玉国的货币和古代差不多,只是形状不同。夜西倾拍了一个银子在桌上,嘴里吐出两个字:“雅间。” 燕楼不是什么寻常店铺,又靠近皇宫,接待的极大部分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因此掌柜和小二必须记得来过这里的每一位客人,这已经成为他们这么多年做生意最重要的一部分之一。再说夜西倾也不是什么能随便见到的人。她那一身独特的气质,走到哪里都尤其扎眼,根本不是靠衣物和身高体现出来的,而是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掌柜动作利落,迅速开了间房取了房牌号双手递给夜西倾,让小二带他们上去,小二连连点头,弯低了腰伸手对着夜西倾笑道:“二位客官,楼上请。” 既然做的是看人脸色的生意,小二和掌柜怎么会看不出青君与绛雪区别。绛雪总是走在夜西倾身后半步的地方,无论言行举止,无一不对夜西倾抱以恭敬畏惧的态度,而青君则有些不同。他们虽然都穿着下人的衣物,但青君却是走在夜西倾身侧的。 浮玉国等级制度十分严苛,主仆之间有明确的界限,不可同桌用膳,不可齐肩同行,这是最简单的规矩。现在青君与夜西倾并肩前行,夜西倾对此却并未斥责半句,可见青君地位多么重要! 只怕……是面首。 小二在心里暗暗的想道。 到了二楼,小二和上次一样打开雅间请他们进去,青君回头道:“劳烦您把菜单拿过来。” 他语气温和,唇边挂着浅浅的笑,一双眸子仿佛潜藏着世间最好的春秋日月,充满了柔软与忧郁,似乎下一瞬晶莹的泪滴便会从那里面溢出来,饶是身为男子的小二也有片刻失神。 再看他,便觉那身廉价的布衣也顺眼起来,好像没有原先那么廉价了,穿在他身上,被他的气质这么一衬,变得不俗起来。 小二从眼睛里溢出笑意,道:“好嘞,好嘞,您稍等,小的这便去拿。” “刚才在楼下忘记了,麻烦您跑这一趟。”青君客气道。 小二笑眯了眼:“不麻烦,不麻烦。” 说着,便去了。 须臾,小二拿着菜单重新上来,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雅间的门。里面隐隐有谈话声,时不时传来几声男子清朗的笑意,小二蓦地愣了一下。 便是面首,在主子前面也不可能如此放松,他到底是什么人?那位小主子又是何方贵族? “吱呀!” 门应声打开,一个清瘦的布衣身影映入眼帘,小二低着头,恰好看到那个身影往门外迈出半步,露出干干净净的白布鞋,看起来比他的上衣还要白净些。 青君接过菜单道了声谢,也不让小二进去,只让他稍等,回身又走进雅间内,对慵懒地躺在里边案桌旁的人儿走去。 小二大着胆子往里看了一眼,登时惊住。 那是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少女,眉目精致如画,皮肤白皙剔透,幽深的凤目微微低敛,纤长的羽睫在漆黑的瞳子里投下一片阴影,朱唇殷红如血,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可抵挡的清辉。 他看得入了神,久久呆住,忘记了收回目光,蓦地里面正在垂眸交谈的女子抬起眼皮,一个冷冽至极的眼神朝这边直直射来,投在小二身上! “啊!” 他一个惊呼一屁股摔倒在地,两瓣肉磕到坚硬的地板碰得生疼,嘴里直抽着冷气,止不住用手去揉,甫一抬头,看见一个蓝色的衣摆,以及一双金丝勾勒祥云图案的小巧白靴。 小二顿时不敢出声,呼吸憋在胸腔内,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顷刻间,空气都停止了。本能地,小二感觉到头顶的人气息愈加暴戾,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少女该有的。下一瞬,他的脖颈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猛地扼住。 “西倾!”正当小二即将断气之际,一个人开口了,是青君。他走过来,蹲下身在夜西倾身旁搭住了她扼住脖子的那只手腕,浅笑安然的看着她。 仿佛暴戾的猛兽得到安抚一般,夜西倾看着他,蓦然松开手,冷着脸转身回到雅间内。 小二如获新生,趴在地上摸着脖颈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呼吸,青君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过一会儿,青紫的面色才渐渐恢复。 “要点的菜我已经用毛笔标记好了,你快去准备吧。”青君依然是笑着的,将手里的菜单递给他。 “公子,多谢您出手相救。”小二怔怔地看着他,忍不住想道,“刚才若不是您的话……” 后面的话止住了。 小二往里瞥了一眼,又连忙一脸恐惧地低下头。 如果不是青君,现在他已经是具尸体! 太可怕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毫无顾忌的杀人! “去吧。”青君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多说什么。 “……”小二又看了看他,爬起来拿着菜单颤颤巍巍的离开,那脚步溜达飞快,如撞鬼一般,仿若只要走慢一点,身后的魔鬼便会来索命。 青君望着小二远去的背影,而后又望向雅间内的那抹身影。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已经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第二十二章 人善怕欺02 庆幸的是,直至用膳完毕都很顺利,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只是离开时小二脸色不大好。之前他们来时他还一个劲的谄媚,现在却连看夜西倾一眼都要偷偷的,而且目光立马便收回,速度极快,一刻也不敢停留,搞得古古怪怪的。 他们回到宫中,途径后花园,蓦然听见前方道路旁假山处传来女子的娇吟喘息,二人面上俱是一怔,同时顿住脚步。 “呃……”青君耳根微红,张了张口。 他已是男子了,对男女之事自然已经通晓,但夜西倾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还不曾经历情事。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想捂住夜西倾的耳朵,又觉得以她的性格,不会在意这种事。仿佛寻求答案般,青君偏头望向夜西倾,好奇她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如意料之中。 夜西倾蹙紧眉梢,唇紧抿着,眼底流露出一丝丝厌恶和阴鸷,顿了一下脚步便继续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待走近,他们看清了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一名身形高大的墨衣男子正按着身下的美人儿在假山上亲热。他背对着夜西倾他们,玉冠束着墨发垂落在身前,头埋在女子脖颈间,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他霸道地抓着女子的两只手腕,举过头顶牢牢禁锢在假山上,动作粗暴地亲吻着。 那名男子显然丝毫不曾担心过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可能会被谁撞见,即便听见夜西倾他们走近的脚步声,反倒是他身下的那名女子,从刚才起便激烈地挣扎哭泣,脸上全是俱色。 “世……世子!”女子泪流满面地哀求道,“有……有人……求您……”声音断断续续的,边说边哭,更加让人生出怜悯之心。 夜西倾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而对方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他一只手已经扒开了身下女子的衣领。那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眼前,青君立即别过头去,眼底划过一抹郁色,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出手。 “不……不要……世子……”女子更加慌乱,脸上分不清是羞还是耻的表情,惊恐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夜西倾和青君。 大抵是她哭得太厉害,男子被那哭声弄得心烦,徒然放开了女子,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容貌这才被得以看清。 五官棱角深刻,眉宇紧紧蹙起,眼窝深深凹进去,瞳子如黑曜石般深邃如墨,鼻梁像一座小山峰似的高耸挺拔,两片薄薄的唇瓣抿在一起。周身气息森冷至极,眼底似隐藏着随时会爆发出来的愠怒,明明俊美非凡,却给人压抑的感觉。 夜西倾觉得,他看起来像是混血,不是土生土长的浮玉国人。浮玉国因为地势的缘故,五官长势稍偏柔和,很少有这么凌厉的长相。 此刻他一让开,那名女子便蓦地瘫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青君已有些不忍看这一幕,想要去帮忙但终归是忍下了。 “哭什么,你自己说倾慕本世子,身心都是本世子的,本世子给你机会,你反倒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做戏给谁看?”龙焱凉幽幽地开口,眼里声音里都满是嘲讽。 女子闻言哭得更伤心,龙焱却不再理会,微微偏眸,眼尾余光扫过夜西倾,划过一抹饶有兴味的暗芒,勾了勾唇角,挥挥衣袖走了。 青君看着龙焱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般道:“那是徽王世子吧?”说罢,走过去安抚受辱的女子。 “你认识他?”夜西倾问道。 青君将那女子扶起来,一面道:“我只知他的母妃是东业国的人。” “哦?”夜西倾倒有些意外。她记得东业国是一个国土面积相当于两个浮玉国的庞大帝国。 “也就是说他是半个东业国人。”青君低头看向受辱的女子,欲言又止道,“……你不要离他太近。” 那女子向青君和不远处的夜西倾屈膝道了声谢,委委屈屈地走远了。看样子,应该也是某个贵族的子女,可惜了。浮玉国嫁娶习俗最看中的便是女子的清誉。她今后怕是难以寻什么好人家。 “他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搭理他。”夜西倾看了他一眼。青君笑了笑,“也对。”说罢朝她走过去。 二人并肩离开,谈话声渐渐远去。 夜西倾:“这么说他真的是混血?” 青君:“混血?这是新的说法吗?” …… 他们回到上林苑,推开门院子里一地狼藉,到处脏乱不堪,仿佛被人洗劫过,屋子的门均敞开着,包括夜西倾的房间,而绛雪却不知所踪。 “发生什么事?!”青君赫然瞪大眼,他身旁的夜西倾虽并未开口,可周身的气息已彻底被激起,眼神阴鸷得吓死人。 忽然,她身形一动,朝旁边走去,猛地掀飞了倒下的石桌,怒气几乎从眼里喷薄而出。 石桌后藏了一个人。 “是谁?”夜西倾逼出两个字。 这人正是平时给夜西倾打扫的两个老嬷嬷之一,叫什么刘芸,此时浑身是伤,脸上青青紫紫的。 刘芸还未从惊吓从缓过来,被夜西倾的气势所震慑住,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谁,不要让我问第三遍。”夜西倾已经很不耐烦,狠狠皱着眉头。 刘芸这才找回了魂魄,颤颤巍巍的回道:“是……是玉贵妃……” “名字!”夜西倾吼道。 “雪……雪娴苏。”刘芸几乎被吼懵了。 这个人夜西倾有印象,是洗尘宴那天说出她要取南宫阮性命一事的那个女人。夜西倾是个记仇的人,多看了她两眼,听她后来向凤瑜敬酒时凤瑜喊她“娴苏”。 夜西倾当即要去找那个女人算账,青君从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语气略带急切地担忧道:“西倾,你别冲动!” 原本恨不得立刻杀了雪娴苏的夜西倾,被青君这么一弄竟然真的冷静下来,握紧的拳松了松,到底没有再迈出脚步。青君见状,这才放开她的手,缓缓松了口气。 第二十三章 人善怕欺03 刘芸忍着疼痛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夜西倾的房间,然后去泡茶,被夜西倾制止了。她端坐在桌前,一只手靠在桌上,一只手拽紧放在腿上,银白的狐裘反射着冷淡的光芒。刘芸卑躬站在夜西倾面前,身子不停地颤抖得厉害,青君立在旁边忧愁地看着,过了许久,夜西倾才准许刘芸平身。 她倒忘了,这里是封建王朝,等级礼规制度森严,郡主见了贵妃是要行礼的,不同她的m国,无人敢在鼎鼎大名的zero头上动土。 “雪娴苏所做为何?”夜西倾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看刘芸回答时的表情。 刘芸道:“老奴不知,玉贵妃没有来,来的是她的贴身宫女春暖,进了院便是一通乱捣乱骂,也不说原由。老奴本想去请翎王大人做主,谁知那春暖看穿老奴的意图,吩咐两个小厮将老奴按在地上拳脚踢打,还说翎王大人不在宫中,连斐王也不在,今日只给您点颜色瞧瞧,让您日后低调着点儿,一番发泄过后便走了……” 夜西倾道:“那时绛雪在何处?” 刘芸摇摇头,说道:“绛雪姑娘前往后门接应您今日购买的衣物迟迟未归,怕是遭遇什么不测了……” 皇宫后门在北门,是宫内日常出入的重要门禁,所有外来货物进宫都要通过那里,经过重重严密查验后才能进来。上林苑距离那里步行稍有一段距离,但来回加起来算上查验的时间亦不会太久…… 夜西倾不说话,刘芸便也不敢说话,今日她算是认清这位主子的厉害脾气了,乖乖的如地狱里的修罗鬼一样!从前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这经历一场大劫,鬼门关里走一趟回来,真实性子再也藏不住。 半晌,夜西倾才再度开口,声音平缓又轻浅,带着少女特有的稚嫩:“往后留在我身边,打扫庭院的事情不必再做,我会另找人来,待绛雪回来后,让她给你安排住处。” “您的意思是……”刘芸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一下没反应过来,“老奴……” 夜西倾皱了皱眉:“听不明白?”她讨厌解释,也讨厌重复。 刘芸连忙跪下扣头道:“不,不,老奴明白,老奴明白,以后老奴只为郡主一人服侍,只认您一个主子!” 夜西倾若有似无地勾起唇角:“你很会看人眼色,我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你懂吗?” 刘芸心里盘旋了下,立马心领神会,点头道:“回郡主,老奴,懂。” 懂。 她只需要这一个字。 “好,你下去擦药。”夜西倾道,刘芸俯首深深埋下头,起身退下。待刘芸走后,夜西倾又对青君道,“青君,你替我去北门走一趟。” 夜西倾对青君的态度从把他带回来那天起,颇有些微妙。青君不止一次这么察觉到。她仿佛……在把他当成某个人的替身。 那个人是谁? 每当这么想时,青君心里都如同鼓雷,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 夜家独女待字闺中,除了与归家小少爷的婚约,并无任何情缘,连个青梅竹马都没有,这是整个浮玉国都知晓的事情,又怎么会把他当成谁的替身呢? 可是,青君偏生有这种感觉。 他笑着应了一声,一刻也不耽误,立即前去。皇宫很大,各个宫殿长得又差不多,弯弯绕绕的,但去往北门的路很好找,随便问个宫女奴才即知,夜西倾倒不会担心他找不到。 青君离开后,夜西倾摘掉斗篷也随即出发。 日渐偏西,黄昏快到了。 她看过皇宫的平面图,是之前托楚逍命宫里的画师画的,复杂是复杂些,但画得很清楚,夜西倾看一遍就记住了。 按照脑子里的平面图,很快找到雪娴苏的玉华宫。 还未进门,听见鞭挞声响亮的传来,尤其清晰,随之传来的,还有绛雪咬紧牙关的闷哼声,以及雪娴苏尖细高昂而又盛气凌人的声音。 她在说:“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她愿意跪下扣头认错为止!” 话毕,鞭挞声更重,一声紧接着一声,如催命一般,几乎能感受到绛雪皮开肉绽的痛苦。 夜西倾眼底闪过寒芒,雪娴苏真正目的不是折磨绛雪,而是要让她身败名裂! “砰”地一声,抬脚照着朱漆宫门踢下去。 宫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全部人的目光瞬间齐聚到夜西倾身上。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在院里扫了一圈,落在地上伤痕累累的绛雪身上,径直走过去,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绛雪浑身都是鞭伤和水渍,脸上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淤青,许是雪娴苏怕人看出来故意而为。她虚弱地靠在夜西倾小小的肩膀上,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看见夜西倾冰冷稚嫩的侧脸,张嘴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小姐”。 “别说话。”夜西倾皱着眉头,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寒气,目光如利刃直直射向雪娴苏,泛着一丝丝阴戾的杀气。 “夜西倾,你干什么!”雪娴苏被那样的眼神吓了一跳,心头猛地跳得厉害,隐隐感觉这小丫头片子可能不似从前那般好唬弄。索性她早有准备,否则今日真要被这小丫头片子给震住了! 雪娴苏挺了挺曼妙的腰身,忽然低头笑着将手放到小腹上,笑声娇吟动人。夜西倾下意识抿紧唇瓣,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雪娴苏抚着小腹平静道:“本宫的孩子,被你的婢女撞掉了……” “你血口喷人!”绛雪一听这话便怒不可遏,激动得浑身颤抖。 雪娴苏瞥她一眼慢悠悠道:“北门的卫兵宫仆们都看见你撞了本宫,何来血口喷人一说?”顿了顿,又道,“本宫身孕一月有余,前些日子皇上亲自请了医士诊断,宫中人尽皆知。” 任傻子也看得出来,雪娴苏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还能说出这番话,何来流产该有的病态? 可是,她说的确是事实,她怀孕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该死! 夜西倾在心里咒骂一声。 第二十四章 人善怕欺04 整个玉华宫都是雪娴苏的人,她早有准备,只等着夜西倾自投罗网,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果真好计谋! 夜西倾眸子没有半点温度,她冷冷看着雪娴苏:“你想怎样?” 雪娴苏呵呵笑了起来,坐下道:“我可以放了你的婢女,也可以不追究,只要你主动去向归家解除婚约。” 她和归家有婚约? 夜西倾眼底闪过茫然,立即答应,心里却生出另一个疑惑,既然有婚约,那日洗尘宴外公和凤瑜为何一力要为她挑选夫君? 这其中,必然有何阴谋。 雪娴苏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竟有些错愕,道:“夜西倾,你转性了?之前你不是还非归衡不嫁么?送了无数酸诗啊花儿什么的给他,日日跟在他身后说一些胡言乱语,可是轰动京城的痴情种!” 原主还做过这种事? 夜西倾头都大了,虽然那个人不是她,但她现在穿着这身壳子,很多事身不由己,不得不承认这种羞耻的行为。 “那些事与你无关,我一定会退婚,请你遵守约定。”夜西倾直视着雪娴苏,“我们都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各取所需,日后互不干涉。” 雪娴苏微微睁大瞳孔,眼里有惊诧,她盯了夜西倾一会儿,挑唇道:“不愧是死过一次的人,聪明不少,往后你若为我所用,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为你所用?”夜西倾重复她的话,眼底闪过阴鸷,“你当真以为我怕你?” 敢利用她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你可以试试。”雪娴苏不慌不忙,抬了抬手,不知从哪里冲出十几个玄衣侍卫,“这些人是当年翎王大人亲自培养出来的皇室护卫队,专职保护皇上的,因我有身孕,皇上拨了一些给我,让他们陪你玩玩儿!” 话毕,垂下眼睑,优雅地端起地茶盏。如一个信号般,她掀开茶杯杯盖,磕出一个清脆的响声,那些侍卫随即冲上去。 “不要在她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她是个狐狸精,会迷惑人,若翎王大人知晓便糟了。”忽然,雪娴苏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来不及多想,夜西倾扶着绛雪迅速退到宫墙边缘,让绛雪自己靠着墙壁,握紧拳头,脚步轻轻一移,小小的身子瞬间离开原地投入玄衣卫之中。 在场包括雪娴苏的所有人都纷纷惊住,没想到夜西倾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居然还有这种本事! 只见夜西倾周旋在玄衣卫之中,衣袂翻飞,身手敏捷,眼神凌厉肃杀,完全跟变了个人一样,几乎出手必要制服一个玄衣卫。 两口茶的功夫,十几个玄衣卫便被打倒,而夜西倾负手而立,连发丝都未凌乱过,墨眸危险地看向雪娴苏。 “我改主意了。”她声线淡淡道,说着走到墙边去扶绛雪,带着她兀自离开,此刻无人敢阻拦,“这件事我会告诉凤瑜,彻查到底。” 雪娴苏的瞳孔猛地放大,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夜西倾走到门边停住,偏过头露出半张剔透玲珑的侧脸,眼角淬着寒冽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替我向南宫阮问好。” 说罢,径直离去。 “小姐,您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路上,绛雪问道。 她一只手臂搭在夜西倾的肩膀上,此时也是勉强撑着,实际上周身被鞭挞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夜西倾难得解释:“我随意猜测的,雪娴苏胸大无脑,想不出这种计谋,应该是洗尘宴过后南宫阮找过她,戳破她假怀孕,以此要挟她与自己合作。” 能瞒天过海也能收拾她,雪娴苏亦不会失宠,如此妙计,以雪娴苏的脑子怎么会拒绝? 绛雪听得愣住,恨道:“好阴毒的计谋!”阴毒,却也真的很妙,不过…… “为何您会怀疑南宫小姐呢?”绛雪不解道,“南宫小姐不是素来与您关系最好吗?她看起来不像是您口中这种人。” 南宫家三小姐才艺双绝,温柔美好,可谓我见犹怜,京中名气远扬,昔日皇上也夸奖过。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夜西倾口中做出这种阴毒事的人。 这次夜西倾再未解释许多,只道:“日后不可以貌取人。”墨眸幽深似海,不知在思索什么。 “是。”绛雪应下,也不再说话。 上林苑。 “西倾!”远远的,青君便迎过去。 他已经在北门了解事情原委,此时不做多问,帮忙从夜西倾肩上接过绛雪,扶去后庭园的耳房。 事情经过和夜西倾预料的差不多,雪娴苏今日在北门偶遇绛雪,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雪娴苏忽然疼痛大叫,引起了附近宫仆和侍卫的注意。 青君道:“众人赶到时,玉贵妃确实跌倒在绛雪面前,绛雪则一脸惊慌失措的站在原地。” 夜西倾皱着眉不说话,眼睑低敛不知在思索什么。 青君继续道:“人证只有玉贵妃身旁的那个宫女春暖,除此再无旁人。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如今皇室子嗣十分稀薄,好不容易有个皇胎,现在流了,后果可想而知…… “西倾,怎么办?”半晌,青君忧虑道。 夜西倾并不正面回答,或许连她也没有想好办法,“衣物可取回来?”她道。 “嗯,取回来了。”青君点了点头。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屋内光线渐渐模糊,夜西倾坐在桌边,脸上的表情隐没在昏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青君,去换身衣裳。”不知过了多久,夜西倾稚嫩冷冽的声线在黑暗里传来。 这种时候,她却关心自己的衣着。 青君摸不准她的想法,只好答应,脚步犹豫了一下终究转出去。浓郁黑暗中,只余夜西倾一个人。 上林苑没有奴仆,往日入夜都是绛雪点灯,今日她伤了,屋内屋外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索性外面还能看见一些光线,青君在奴隶窟里待过一段时间,对黑暗有一定强的适应能力,借着一点点光线便能看清事物。 第二十五章 人善怕欺05 屋外忽然亮起灯光,天彻底暗下来。 夜西倾倏而抬头,有些诧异地望向外面,刘芸正拿着火折子走进来,对着她毕恭毕敬道:“郡主,天黑了,绛雪姑娘不方便,今晚老奴来点灯。” 她的伤应该还疼痛得厉害,夜西倾应了一声,又低下头陷入沉思。 “郡主,老奴替绛雪姑娘上药时听她说了……”刘芸犹豫了一会儿,出声道,“老奴倒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话音未落,夜西倾抬起头来,立即道:“说!” 刘芸道:“想要知道玉贵妃是否真的假怀孕,查一查即可知晓,例如她佩戴的香囊,屋中的花束,入眠时点的什么香,平日喝的保胎药是什么成分等,是人总有疏忽的地方,不可能万无一失。” 屋内的灯也亮起来,照亮了夜西倾漆黑澄澈的眸子,她眼里闪过惊喜,是这几日来从未见过的样子。 不知不觉的刘芸脸上也露出笑意,她道:“老奴在宫中倒有点人脉,可以托其他仆人帮个忙,只是需要打点他们。” “何为打点?”夜西倾问。 身为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人,她对古代的了解实在太少,即便知道雪娴苏的计谋也不知从何对她下手。 此时,正是需要刘芸这样一个存在。 刘芸失笑,解释道:“说白了就是贿赂,天底下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不错!”夜西倾扬唇一笑,璀璨嫣然,“银子多少都无所谓,这事交由你去办,我让青君协助你。” 刘芸道:“是。” “何事需要我协助?”青君恰巧换好衣衫进来,迎面对上她的笑,轻轻道。 他换了一身雪白的长衫,青丝高束,多了一种清华如玉的贵气。 夜西倾对上他的目光,舒展了几分眉头,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但眸子里有两分笑意。 刘芸转身行礼道:“公子。” 青君微笑着对她点了下头,走到夜西倾身边,开口道:“看你的样子,是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夜西倾点头,道:“今晚你和刘芸暗中查一查雪娴苏,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另外,注意自身安全,不要被人捉住。” 青君应下,回头看了看刘芸,有些担忧道:“刘嬷嬷,身子可要紧?” 他声音清朗,听来如丝丝春雨沁人心脾,莫名能给人抚平心中纷乱的力量。 刘芸摇了摇头,道:“公子放心,老奴只是受了点拳脚伤,休息过后已经好多了,郡主亦看出老奴并无大碍,否则也不会派老奴去办事。” 她是这么想的?他怎么没看出来?青君转头看向夜西倾,心里不禁生出疑惑。 “事不宜迟,你们速去速回。”夜西倾淡然开口,“我在这里等你们。” 青君和刘芸各自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夜色愈深,繁星点点,今夜没有明月,外面光线却很充足。 一夜无眠,独坐到天明。 清晨,薄雾笼罩着庭院,一袭白衣出现在薄雾里,渐近生出两条身影,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朝屋子里走去。 大抵是一夜未合眼,夜西倾眸中墨色氤氲,眼睑下垂,羽睫敛去一半瞳子,如一个黑漆漆的寒潭深不见底。 “如何?”待他们进屋,夜西倾开口询问。 “找到了。”青君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夜西倾接过来,上面的字她倒是认识,一排一排的,记着各种名称和数量,她扫了一遍,有十八种。 “这是何物?”她皱起眉。 刘芸和青君对视一眼,都颇有些讶异,刘芸道:“郡主,这是药方呀!您不认得了吗?” “药方?”夜西倾眼底露出嫌弃,没想到古代落后到还要靠这种效果低微的医药方式。 青君道:“这是我根据玉贵妃倒掉的药材写下的,为保险起见,我们已将药渣带回。” 他说,“玉贵妃的每一味药材都没问题,但她的寝殿里放着一种花,叫汐梦花,花香与这张药方相克,接触超过三天便会导致怀孕的人呕吐出血,重则小产或从此不孕。” 闻言,夜西倾的瞳孔骤然缩紧,微微收紧了手里的药方。 青君继续道:“这种花产自东业国,外人只知它观赏性高,却不知它的危险之处,在东业国,这却是无人不知的事。” 假若雪娴苏真的怀孕一月,不可能对此一点反应也没有。医士天天为她诊断,状况如何一问便知。 刘芸道:“玉贵妃收买了为她诊断的医士,她想陷害您,必然会让医士说出她的身孕安然无恙的话,正好自相矛盾。” 夜西倾眸子阴郁寒冽,拽着药方一言不发,周身气息阴沉得厉害。 青君道:“西倾,我们何时动手?” 夜西倾眯起眸子,声音如掺了冰渣一样冷:“不急,雪娴苏一定会找南宫阮想办法,很快她们会恶人先告状,把我咬死。” 她一字一句,声色俱厉:“既然她们要玩,我奉陪到底!” 刘芸是宫里的老人,到底比绛雪见识得多,她知道宫里尔虞我诈,没有谁是真真正正的好人。就算此时夜西倾说出南宫阮的名字,她也不会感到非常惊讶,顶多有些意外而已。 想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谁不是披着人皮的鬼?那些阴毒的手段多了去了,又岂止南宫阮一人使用过…… 天已经大亮,夜西倾吩咐刘芸和青君去休息,独自离开上林苑,不知去往何处。 第二十六章 人善怕欺06 天转凉了,秋风瑟瑟。 浮瑅宫阙景色优美依旧。 夜西倾踩着青石道路,来到华美的寝宫前,推门走进去。 帐慢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人,隔着轻纱亦能窥见几分令人神往的身姿,似乎陷入熟睡中。 夜西倾脚步蓦然顿住,打算转身离开。 “倾儿。”忽然,帐幔后的人动了,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刚睡醒嗓音低沉喑哑,说不出的魅惑。 “我不是有意吵醒你。”夜西倾默了一下,解释道。 “呵……”帐幔后传来一声嗤笑,没有要起床出来的意思,“找我何事?” “李苏清的事怎么样?”夜西倾也不跟他含糊,直接开门见山。 祁莲胤声音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他道:“倾儿来找我,只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么?” 夜西倾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祁莲胤才无可奈何地道:“稍时我带你去。” 听罢,夜西倾转身要走。 “倾儿!”祁莲胤再度叫住她,声音里少有的急切另夜西倾蓦地一怔,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 他似乎在撒娇,又似乎在极力地用声音蛊惑她,想要将她留住:“过来,陪我一会儿,可好?” 夜西倾坐了一整晚,确实非常疲惫,但她却拒绝道:“我从不与人同眠,有人在身边我无法入睡。” “只一会儿。”祁莲胤不肯放她,“我两夜未眠,实在无法入睡,或许你在身边能睡着。” 顿了顿,他附言道:“睡一个时辰便带你去找那个女人,行么?” “我稍后还有事。”夜西倾道。 她难以拒绝祁莲胤,大抵想起前世那个人也这样求过自己。 “让沐秦去便可。”祁莲胤终是起身,抬手掀开纱帘,发丝散落在身边,雪白的亵衣些许凌乱,露出大片秀色可餐的肌肤。 他一只手挡住纱帘,一只手对夜西倾伸出去,掌心向上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对着夜西倾浅浅一笑,道:“倾儿,过来。” 夜西倾顿了片刻,终是抬脚走过去。 祁莲胤嘴角的弧度深了些,一把抓住她的手,揽过她的腰身,动作飞快地把她圈进怀里,将头靠过去。 “祁莲胤,放手!”夜西倾赫然瞪大双眼,有些惊慌地开口。 “别动。”祁莲胤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一下,声音霎时变得低哑,唇瓣若有似无触碰夜西倾,呼吸全洒在她肌肤上。 夜西倾整个身子都彻底僵住,惹得祁莲胤低低一笑,如罂粟般魅惑而致命声音不断在大殿中回荡。 “你好像很甜。”笑完后,他说。 夜西倾蓦然想起了什么,她道:“我与归衡有婚约,你不要胡来。” “你担心我会要了你?”祁莲胤侧脸看她,两人之间近的几乎快要靠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 夜西倾与他对视,不答。 须臾,祁莲胤松开了她,“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一个十二岁的丫头下手。” 说罢,他将衣衫拉拢了些,冲着殿外喊道:“沐秦。”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沐秦立即应声前来。 “翎王大人,何事?”他躬下身,不敢去看上方的祁莲胤和夜西倾一眼,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祁莲胤没有回答沐秦,而是转头看向夜西倾,夜西倾偏头对沐秦淡然吩咐道:“去上林苑,凤瑜传召立即通知我。” 沐秦愣了一下,应道:“是……” 说罢,躬身退到门边,替他们合上了殿门。 祁莲胤躺回床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过去,一边问道:“凤瑜找你何事?” “你可知雪娴苏?”夜西倾面无表情地躺过去,侧身和他面对面说话。 “谁?”祁莲胤问道。 “住在玉华宫里的,她怀孕了,被绛雪撞倒后流了。”夜西倾不擅长解释过于复杂的事,三言两句带过便罢。 她知道祁莲胤能听得懂。 “可需我帮忙?”祁莲胤勾着她的一缕发丝问。 那位嫔妃是假怀孕,他一开始便知道。 “不必。”夜西倾摇头,“她和南宫阮联手,此番我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南宫阮将她推落黑森林的事,祁莲胤也知道。 这浮玉国大抵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你对那个小丫头到挺宽容,若是我,必然归来后即把她拿下,抽筋扒皮,放干血液,以最悲惨的姿态死去。”少时,祁莲胤笑道。 夜西倾深深看着他,仿佛将他看穿。 “吓到了么?”祁莲胤凑近了些,手趁机搭在她的腰上,“我不说了。” 夜西倾将他的手拿开,冷漠道:“没有,只是不喜欢你的处理方式。” 她的墨眸平静得像一面镜子,睫毛粒粒分明,里面清楚地映着祁莲胤脸上一丝丝错愕的表情。 “我讨厌血腥味。”她道。 良久,祁莲胤呵呵笑了起来,翻身平躺,笑声传到殿外,次第荡开。 夜西倾不明白他笑什么,皱了皱眉,越发觉得这个人怪异。 很久后,祁莲胤才偏头去看夜西倾。 看向她的眼睛深处,似要在那里印下自己的样子。 而后,他眸光微敛,缓缓开口:“怎么办呐?” 他说:“倾儿……本王真的越来越对你感兴趣。” 第二十七章 人善怕欺07 说无法与人同眠却睡得那么香……祁莲胤看着身旁熟睡的人,嘴角不知不觉露出浅笑。 蹑手蹑脚地起床,生怕惊醒夜西倾,披衣来到门外,一摸散下的发丝,无奈地笑了笑。 “来人。”笑意倾刻消失,仿若不曾出现,语毕,一名年轻男子忽然出现,祁莲胤眯起眸子睨向他道,“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倾儿睡觉,你也不许,胆敢违抗……” “属下遵命!”不等他说完,那名暗卫立刻面露俱色答道。 祁莲胤没有回答,红衣微动,身姿顷刻飘远。 上林苑。 听闻夜西倾在浮瑅宫阙里和祁莲胤同眠,一时半刻回不来,青君神情恍惚良久,什么也无法思考。 往日绛雪为泡出一杯好茶,买过不少茶叶,几十番不厌其烦的实验最后只留下一种,专给夜西倾所用,又挑出另一种贵的,用来接待前来上林苑的客人。 夜西倾脾气古怪,说来的人无论是谁,都共用一种茶叶,不分高低贵贱,端过去爱喝不喝。她的要求绛雪一只都无条件服从,前几日来送礼的那些人都喝的是那种贵的茶叶。 清晨回去休息前,刘芸又特地去问了绛雪一些日常琐事,顺便看看她的情况,怕自己以后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夜西倾生气。彼时,她按照绛雪说的,取贵的茶叶泡了一杯用盘子端给沐秦。 他是翎王的人,只为翎王做事,京中谁见他都与见翎王无异,在他面前言行举止皆不敢有所纰漏。刘芸客客气气地为他敬茶,沐秦询问她的身份,她也据实回答。 青君不知想什么出神,刘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神,注意到沐秦正打量着他。 刘芸道:“沐秦大人在问您话呢!” “何事?”青君微笑对沐秦。 沐秦回以一笑,重复刚才的话:“之前未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是……” “我是西倾的好友,名为青君。”青君答,“不是你们浮玉国的人。” “哦?据沐秦所知,郡主不曾出过国,何时与您结交?”沐秦追问道。 闻言,青君看向他道:“我因为一些事来到这里,与她偶然结识。” 他不想因为自己奴隶的身份让夜西倾遭受任何流言蜚语,她是拉自己脱离深渊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即便自己是奴隶,也毫不在意的人,可以无视等级礼法制度,只看着他本身的样子……再微不足道,他也想保护她。 “我听说之前东市奴隶拍卖会有个姿色颇佳的压轴奴隶。”沐秦忽然说道,顿了顿,盯着青君的眼睛,“有个披斗篷年纪不大的贵族从王家手里抢下这个压轴奴隶,后来王家派人追杀,被全数灭亡,那贵族也不知所踪……” 青君愣住,脸上明显一僵,沐秦没有放过他一纵即逝的表情,继续道:“不知公子可曾听说?” “没有。”青君淡定回答。 “是么?”沐秦接了一句,二人对话到此结束,谁也没有再开口。一旁的刘芸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震惊不已。 各自无言。 约摸过了三盏茶功夫,祁莲胤来了,他不同沐秦,进屋后径直坐到主位上,除了几人向他行礼是勉强应一声,再未说过半句话。 少时,紫殷殿的宫仆前来传召,宣夜西倾去谈话,祁莲胤立即起身应召,青君一愣,默不作声跟随其后,沐秦自然跟着祁莲胤,刘芸留下来看守,几个人一路无话。 他们到时,雪娴苏正哭得伤心,穿一身色泽极素的衣裙,面色苍白如纸,南宫阮陪伴在她身旁,凤瑜坐在上方愁眉苦脸。 听见宣声,凤瑜惊诧地抬头,祁莲胤首当其冲迈入殿中,面不改色在位置上落座,吩咐宫仆给青君添一个座位。 青君谢绝了他,说站着便好,祁莲胤睨眸淡淡瞥过去,并不出言,抬手示意宫仆不必准备了。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宫里的生面孔,雪娴苏和南宫阮包括凤瑜都是一怔,青君这才向上方谦逊行礼,表明自己的身份。 凤瑜调侃道:“夜西倾真是个妙人!” 祁莲胤睨了他一眼,凤瑜笑了笑便不再继续了,青君有些迷惘,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阮接过话道:“夜姐姐怎么没来?” 她心里不停地计较,是不是那个人在准备什么大计谋,好将自己对她做的事全部抖出来,让自己一败涂地。 雪娴苏心里也犯嘀咕,这丫头片子不是把话说得这么厉害么?还害她担心受怕了一整晚眼睛都熬酸了,现在反而是那个贱丫头不敢出来,派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面首来受死! “是啊!”凤瑜也面露为难,“朕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这事错不在她,但她昨日在玉华宫里大闹一场,必然是要接受惩罚的。” 青君张了张口正要回答,祁莲胤平静地开口答道:“倾儿在我寝卧睡觉,有罚我来替她受。”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十分精彩,刚来的归衡一只脚才迈进殿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凤瑜:“啊?等等……你说什么?!” 他不自觉看了看站在那里的青君,青君眼睑低垂,眼神里似乎有些受伤,祁莲胤那厮则依旧端得妖孽邪魅,眼神仿佛在说:“你猜的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有八卦啊! 凤瑜心里那股劲儿又上来了,正想津津有味地扒一扒,雪娴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立马想起正经事。 他提醒祁莲胤:“这事非同小可,已经有很多大臣上书,要求严惩夜西倾,今日连你也保不住她,阿胤。” 祁莲胤看他一眼,低头弄手指,“那还等什么?开始吧!” 雪娴苏和南宫阮对视一眼,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最后再将昨日下午夜西倾在玉华宫里的事颠倒黑白,添油加醋说一通。 讲完后,雪娴苏哭得更伤心了,归衡忍不住递给她自己的帕子,心中对夜西倾厌恶到极点。 那个女子,不守妇道便罢,还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怪不得大臣们要上书她! 第二十八章 人善怕欺08 归衡道:“皇上,臣今日来,是恳请您做主,退掉臣与夜西倾那恶女的婚约,臣不愿再与这样的女子有任何瓜葛。” “归小爷……”南宫阮忍不住出声道,归衡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放心。南宫阮点点头,袖子里的手紧张地拽在一起。 “对了,说起来……你们是有婚约的。”凤瑜若有所思道,“西北之事还没有处理完吗?” “快了,昨日斐王大人发来书信,后天便回来。”回答的是凤瑜身后的老宫仆。 凤瑜点点头,又看向归衡,道:“既然如此,你不想娶夜西倾,婚约退掉也罢。”说罢,忍不住看了看祁莲胤,对方低着头似若未闻。 南宫阮心里一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等了这么久,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只要夜西倾与归衡的婚约作废,归衡对夜西倾彻底生出厌恶,她做的一切便是对的…… 夜西倾,归衡是我的! 接下来,只要将她除掉,万事大吉。 归衡亦欣喜万分,弯腰拜谢,与南宫阮相视而笑,回到位置上。 他与那个女子之间,早该结束。 “皇上,可否容臣问贵妃娘娘几句话?”青君等他们说完,躬身道。 凤瑜点点头,“你问吧。” 雪娴苏眼神嫌恶地看了青君一眼,用帕子捂住嘴道:“你要问什么站在那里问,不要过来。” 青君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抿唇笑了笑,不去在意她的话,问道:“您有身孕一月来,每日坚持让医士问诊么?” 雪娴苏冷哼一声:“这是自然,让皇儿安全诞生是本宫身为妃子的职责,你问的是何废话?不知道便闭嘴。” 青君不理会她的刻薄,又问:“您还记得您寝宫里最常摆放的花束名字吗?” 雪娴苏不耐烦道:“汐梦花,怎么?你区区一个平民,竟敢惦记皇妃的闺阁,意欲何为?” 这话非同小可,凤瑜盯住青君,也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青君躬身又行了一礼,对雪娴苏道:“小人不敢,可否请该医士来一趟?” 雪娴苏闻言怒道:“你竟敢怀疑本宫!” 凤瑜亦道:“青君,娴苏的医士是朕亲自委任,每日为她诊治,胎象都很问,没有问题,你不要问了,叫夜西倾来,朕念在夜家和他父亲的份上,会从轻处罚。” 一开始,青君便知会有这种结果。 即便再步履维艰,他也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她,他怕自己这么一无是处,终有一日会被她丢弃。 “去请医士。”这时,祁莲胤对身后的沐秦吩咐道。沐秦领命离去,谁也不敢阻拦。 雪娴苏诧异道:“翎王大人,您也怀疑臣妾污蔑夜西倾?!” 祁莲胤头也不抬,声线淡得不能再淡:“是不是,查了才知道,本王不屑怀疑你。” 雪娴苏还想说什么,南宫阮按住她的肩,轻轻说道:“贵妃娘娘,您放心,翎王大人今日为夜姐姐而来,又有皇上在,他们自会为您做主,不会让您的第一个皇儿就此枉死。” 既安慰了雪娴苏,又断了夜西倾的后路,好一招借力使力!这下就算祁莲胤想报夜西倾,也无能为力了。 祁莲胤并不怎么理会周围人谈话,一只手支着下巴慵懒地靠在椅子里,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入得了他的眼。 很快,沐秦把雪娴苏的医士请来了。 青君看了一下,只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普通医士,光看样子,绝不知他是会受人贿赂的人。 宫中不都是这样么,内心比地狱还要黑暗,比臭水沟还要肮脏,他早已看穿。 他努力忍住几欲作呕的恶心,问那名医士道:“劳驾,请问您是为玉贵妃娘娘每日诊治的医士么?” 那名医士抬头看了青君一眼,点头承认。 青君又道:“那么,贵妃娘娘每日胎象如何?” 那医士看了看雪娴苏,雪娴苏端着茶杯淡定地喝茶,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医士心里有了稳心,答道:“这一月来,贵妃娘娘胎象都很平稳,并无异象。” 青君:“贵妃娘娘的保胎药都有哪些药材?您能全部回答出来么?” 医士据实说了。 雪娴苏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还要如何查?本宫再怎样也不会那皇室血脉开玩笑!” “您不必着急,很快您便知道。”青君终于正面回答雪娴苏。雪娴苏一看他便恶心,扭过头去。 青君先是对凤瑜郑重地躬身,然后道:“皇上,臣为接下来说的话负责,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 凤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你尽管说。” 青君颔首道:“是。汐梦花产自东业国,观赏性极高,可却有一个在东业几乎无人不知的危害,” 凤瑜连忙道:“是什么?” 青君回道:“汐梦花的花香与这位医士所开的保胎药方中的几味药材相克,孕期女子一旦同时接触二者超过三天,便会出现呕吐出血等症状,重则小产至不孕。” 话音刚落,凤瑜一掌拍在皇椅上,勃然大怒,巨大的声响震得雪娴苏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她从未见凤瑜发过这么大的火。 建国以来,凤瑜都很温和,即便对待叛军时也谈笑风生,从容不迫,时间一久,宫里的嫔妃们都不怕他。 雪娴苏身子瑟瑟发抖,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半个字,指甲嵌进掌心里生疼。 这是南宫阮前所未料的。 她没想到雪娴苏这个女人会如此粗心,连这么简单的错误都会犯下。 “娴苏,这是怎么回事?”凤瑜威严道,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判若两人,寒得像是要杀人,“你知道,朕最痛恨背叛!” 雪娴苏一下想起昔日她哄凤瑜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什么天长地久,永远爱他,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皇上,臣妾冤枉!”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臣妾确实怀有您的骨肉,臣妾冤枉啊!皇上!” 第二十九章 人善怕欺09 “污蔑郡主,贿赂医士,欺上瞒下,还敢说冤枉?”祁莲胤的声音轻飘飘的,“你真当地宫是摆设。” “不……不……”雪娴苏拼命摇头,扑到凤瑜跟前,泪水晕花了精致的妆容,心里的骄傲此刻尽皆破碎。 她只能哭得伤心些,希望能博取凤瑜的同情,看在他们昔日恩爱的份上原谅自己。 “别碰朕!”凤瑜低头冷冰冰地看她,眼神陌生得令雪娴苏生畏。 南宫阮明白,此刻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撇清自己和雪娴苏之间的关系,否则这个没脑子的女人一定会把她也给抖出来! 她走过去扶起雪娴苏,对她温言劝慰道:“贵妃娘娘,您别哭了,您为何会做出这种事,若是有何难言的苦衷,尽管说出来便是。” 雪娴苏如抓住救命稻草,被南宫阮一语点醒,她立即道:“对,对,是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将那花送给臣妾的!” 她抓住凤瑜的衣摆苦苦哀求,“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有意欺骗您,臣妾是有苦衷的呀!” “皇后?”凤瑜似有所动,眸光一转,冷冷道,“这么说朕要感谢皇后,替朕帮了个大忙!” 蠢女人,连推脱罪名都不会! 南宫阮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这个女人不能留。 她主动提议道:“皇上,贵妃娘娘也是爱您心切,想让您只看着她一个人罢了,还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轻饶了娘娘。” 毕竟是夫妻,凤瑜终是狠不下心的,别过眼道:“下去,以后不要出现在朕眼前。” “谢……谢皇上!”雪娴苏如蒙大赦,立刻爬起来要走。 “站住。”祁莲胤蓦然开口。 雪娴苏的身子瞬间僵硬在原地,祁莲胤还是那副慵懒邪魅的样子,只不过换了个姿势,翘着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雪娴苏。 雪娴苏吓得浑身颤抖,如坠冰窟,猛地想起往日这位大人的行事作风,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蔓延上脊柱。 她听见祁莲胤的声音如鬼魅一般轻轻飘来,说出的话令人头皮发麻,“带下去,拔掉舌头,剃光头发,关入地宫吊起来鞭挞,直至嘴里说不出话为止。” “既然那么喜欢鞭刑,趁此机会好好享受……” 如此阴毒的话语和手段,令在场所有人内心都是一阵恶寒。 这正是人们敬畏翎王的地方。 他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定见血,伤一刀杀一人,百倍千倍还给对方。 凤瑜不计较雪娴苏欺君,祁莲胤却不会不计较她对夜西倾做的事,否则,他今日便不会来。 两名侍卫将嘶声哭喊着的雪娴苏架下去,站在原地离雪娴苏最近的南宫阮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不愧是你。”凤瑜叹了口气,终究未再说什么。 …… 夜西倾醒来时,已是中午。 京中流言蜚语满天飞,说她勾引翎王,不守妇道,与翎王在浮瑅宫阙暧昧缠绵,给归衡戴帽子。 “雪娴苏的事情解决了?”夜西倾揉着额角,听青君说完,面无表情道,“我本想一并解决南宫阮,也罢。” 青君犹豫半晌,道:“外面那些流言……你不要往心里去。” 夜西倾凝视着他,眸色深深:“青君,你怎么看那些流言?” 他想起祁莲胤的眼神,眉心忧郁不解,“我希望你能远离他,他不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夜西倾墨眸里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失望,忽然不再说话,久久望着屋外。 院里梨花萎了,枝丫光秃秃的,秋风卷落叶纷飞,红墙青瓦,天高云淡。 郡主府应该快要修好了吧?外公大概快回来,待离开这里,她也要为自己做打算,j还有话未说清楚…… 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下午,沐秦来知会她,说稍后去地宫,夜西倾只是淡淡地应一声,除此再无他话。 大抵拜祁莲胤所赐,流言蜚语越传越凶,一日后,又迅速消弭下去,想也知道,只有凤瑜会去搭理这种破事。 她懒得去看雪娴苏,闻到那血腥味便不舒服,但却抽空去了南宫家府上一趟。 南宫阮很是惊讶,因为这是夜西倾从黑森林回来后,第一次主动和她见面,还是上门的这种。 出发前刘芸念叨许久,非要夜西倾准备一点礼物带过去,否则登门拜访不带礼,又要落人闲话。 夜西倾从不在意那些,让青君收下。 他不是林青,明明第一次听他说话便已知道,却仍然无法说服自己。 那是夜西倾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南宫家人看似很和善,其实和宫中那些人差不多,夜西倾态度不冷不热,坐在椅子里听他们恭维自己。 良久,待他们安静下来,夜西倾才慢慢开口:“今日我来,是找南宫阮叙旧的。” 叙旧? 南宫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圈,唯独南宫阮面色紧张。 夜西倾看她手背都暴起青筋,淡淡地道:“之前雪娴苏对我说了些话,想要找南宫三小姐对一对。” 南宫桀的眼睛在自家女儿身上转了一圈,位子上的南宫阮小脸整个变得苍白,死死咬住下唇。 她对夜西倾挤出三分难看的笑容,道:“夜姐姐,您说。” 夜西倾并不急着说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声音一下一下地在屋子里传开,众人的心里也一下一下的不踏实。 许久,夜西倾道:“原本我已经答应雪娴苏,只要她许我带我的人离开,我便答应她与归家退婚。” 话未说完,在场人已经瞪大双眼。 她继续说,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只是,她贪得无厌,居然想操控我,所以我不得不解决那些玄衣卫。” 南宫桀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心里又急又无奈,只得赔笑道:“玉贵妃欺君罔上,污蔑欺辱您,实在罪该万死!” “你说的不错。”夜西倾投去一个眼神,肯定了他的话。 没想到拍对了马屁,南宫桀心里不禁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小小的无家可归的少女,只要稍加蛊惑便能放下戒备,难怪今日会来,原来是来诉苦的。 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加以利用? 于是,南宫桀立马趁热打铁道:“老臣也觉得玉贵妃的行为不可原谅,为了让您与归家小少爷退婚,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第三十章 人善怕欺10 夜西倾语气幽幽的:“不错,继续。” 南宫桀一听,嘿嘿笑了笑,马屁拍得越发顺溜:“她敢拿您当挡箭牌,今日所受完全是自找苦吃,翎王大人的处罚真是做的非常好!” 夜西倾睨眸看他:“那为雪娴苏出谋划策的人呢?” “当然是抓起……”南宫桀说溜了嘴,话都讲到一半才发觉自己落入圈套,有点恼怒,“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夜西倾还没有说话,南宫阮先开口了,“夜姐姐,是我不对,贵妃娘娘威胁我帮她,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威胁你?”夜西倾打断她,“雪娴苏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南宫阮赫然瞪大眼。 “啪!” 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已留下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南宫桀颤抖地指着南宫阮:“孽障,你干何对不起郡主的事,还不如实招来!”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只不过是南宫阮自己不甘心,以为还可以垂死挣扎罢了。 其实从夜西倾活着回来那天,她便已经没有回旋余地。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下来,无声砸地。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南宫阮的啜泣声,轻微又崩溃。 夜西倾眼神阴鸷得吓人,她沉默了良久,蓦地一挥衣袖,倏而离去。 次日,听闻南宫桀将南宫阮贬去了偏远的乡下远亲,消息传来时,归衡的聘礼刚刚准备好。 任他怎么问,南宫家也不透露半个关于其中原由的字,但却意外得知,那天下午夜西倾去过一趟。 归衡想起之前她说,要南宫阮的命。 他心急火燎派亲信连夜赶去保护南宫阮,又差人仔细调查所有关于夜西倾的事 然,归衡不知道是,那个真相将会多么令他悲痛欲绝。 从南宫家回来后,夜西倾和祁莲胤去了趟地宫。 那里阴暗潮湿的,置放着各种闻所未闻的刑具,沿途墙壁上放有微弱的灯火,是唯一的光线来源。 李苏清的肚子才三个月,还不怎么明显,她生得很不错,五官端正,体态轻盈,只是眼睛里的扭曲情绪多了些,看起来总让人觉得刻薄。 通过她,夜西倾大概能了解到李庄是个怎样的人,而李苏清也认得她。 据她所说,夜西倾得知当年原主遭过李苏清不少阴毒的狠手,只是因为痛恨原主天性善良,娇柔美丽。 李苏清扒着牢房的柱子发了疯似的冲夜西倾狂笑,脸上已彻底没了刚入牢里是见她的文静。 她叫嚣道:“你们想知道我父亲的谋客是谁,我偏不告诉你们,哈哈哈哈……” 因为凤瑜吩咐过要等她诞下皇嗣再行处决,所以只要肚子里的孩子还平安,她便可以无事。 她捏住这点,拼命挑衅夜西倾。 “实话告诉你,当年夜家之所以会遭殃,也是因为那个谋客的计策,她命人写下两封书信,一封送往了你母亲手上,一封送给了你的好姐妹南宫阮,你猜先信里写了什么?” 夜西倾冲过去一把掐住李苏清的脖子,眼底泛着浓郁的杀气,她仿佛能感觉到原主的意志在身体里冲撞。 “呵呵呵呵……”李苏清面色迅速青紫,呼吸不畅,却仍然笑得出来,“你们都不过是那位谋客的棋子而已,为了那位的大计,你们都该死!” 眼看她快要断气,祁莲胤用力把夜西倾拉进了怀里,得救的李苏清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祁莲胤睨着她:“本王有一千种方法让你跪下说出来,希望到时候你还这么嚣张!” 李苏清的眸子蓦地睁大,表情凶狠地盯住他,一个字一个字道:“祁莲胤,你不要以为杀了我父亲便能安然无恙,终有一天你也会和我父亲在地狱底下相遇……你以为凤瑜会放任你不管吗?” 只可惜,她的话未说完,二人已经走远,声音穿过黑黝黝的走廊,清晰无比地传去。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无论是祁莲胤还是夜西倾,谁也没有说话。 出地宫,眼前蓦然亮起,天还是那么清,那么远,秋风凉飕飕地刮在身上。 夜西倾静静走在祁莲胤身侧,很久,才问:“为何不一起处决南宫阮?” 既然他知道所有的事,擅自替她出面处理,应该知道她原本打算在凤瑜面前一并收拾南宫阮。 这件事拖得太久,若不是她懒得处理,也不会纵容南宫阮把绛雪打成重伤,现在也爬不起来。 “那个女人自然是留给倾儿自己解决。”祁莲胤勾起唇角妖魅一笑,殷红的唇瓣凉薄妖娆,眼神充满自信,仿佛天地间的一切景色都变成了他的称托。他知道她同样更喜欢由亲自手刃仇敌的感觉,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多谢。”夜西倾看进他的眼里。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独独不想听你说这那个字。”祁莲胤神色忽然变得深邃神秘,瑰丽的琉璃凤目如沼泽般牢牢吸住她的身影,让她不得挣脱。 天边暮色垂垂,可惜夜西倾说完,踏着余晖的浮光走了,小小的背影飘渺远去,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第三十一章 临郡主府01 翌日,刘芸知会夜西倾,斐王回来了。 已然秋深,天气逐渐转凉,宫里的花蕊都已凋谢得差不多,反倒成全了满城上下繁茂茁壮的银杏树,叶片如公子手中金黄色华美的扇面。 浮玉国的季节很适合栽种这种树,一年四季常青,不至于倒了冬季一片衰败的景象。 “知道了。”夜西倾穿着单薄的紫色华衣,小小的身子卧在贵妃榻里,拿着一本《大陆全书》在看。 “皇上革职了接受贿赂的医士,还把斐王大人和翎王大人一起叫去御书房密谈。”刘芸继续道,大抵是商议立后的事,有了玉贵妃的事,不少大臣都谏言早立皇后,以整顿后宫。 虽然这次的事让夜西倾受到不少流言蜚语,但也让大家明白她是翎王庇护的人,心里都对她生出几分忌讳。 按理说这是好事,但或许夜西倾不那么认为。 她邪魅狂狷,阴鸷冷冽,完全让人无法猜测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例如现在,刘芸说完半晌,也不见她抬一抬眼皮,越是沉默越是让人紧张。 好半晌了,久到刘芸都以为她不再会开口的时候,听见贵妃榻里的人语气幽幽道:“春暖现在何处?” 她还记得玉贵妃那个贴身宫女! “好像去了浣衣房,”刘芸低头回道,心中有些惊讶,从夜西倾让她留下服侍时起,她便没把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主子当做一个十二岁少女。 能留下青君那样的人在身边,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单纯的少女那般简单? “去带到我面前来。”她淡道。 “是,郡主。”刘芸点头,她的语气冷漠如霜,古井不波的眼底泛不起丝毫涟漪,目光始终落在面前的书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已经下达了春暖的处死令。 刘芸即刻前去,不敢有一丝耽误。 出门时刚好遇见院子里打扫的人,是之前还和她一起负责上林苑的另一个嬷嬷,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宫女了。 自从刘芸升为夜西倾身边的人后,她便时不时对自己冷嘲热讽,两人已经很多日不说话。 看到刘芸出来,秦荟扯着脸皮冷笑一声,眼底泛着浓浓的嫉妒,谁都知道在主子身边伺候赏赐多,过得也要好一点,如果不是那天秦荟发懒筋借故把活儿推给刘芸,那么此刻在夜西倾面前伺候的会是她! 一开始秦荟还暗暗庆幸自己这个活儿推得妙,不然被春暖打伤的人会是她,她可不想遭遇这种事,传到下人中间老脸都丢尽了,可是没想到后来夜西倾竟不怕死亲自去找玉贵妃的麻烦。 要知道,在夜西倾闹出假孕事件前,玉贵妃是整个后宫三千佳丽中除了云悠之外最得皇上宠爱的女人。 那个女人虽没什么头脑,但为人骄横又蛮不讲理,惹得许多嫔妃敢怒不敢言,夜西倾却敢直接冲到玉华宫中,打伤这么多玄衣卫把她的贴身婢女带回来。 如今她又得翎王大人和皇上以及斐王的庇护,又是建国第一功臣的遗孤,倘若跟了她,日后的好日子可想而知。 “秦荟,作为昔日的好友,我奉劝你一句,夜郡主不是你能巴结的人。”刘芸看出她的心思,她太了解秦荟了,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郡主性格阴冷怪异,连她也捉摸不透,更别提秦荟。 “少假惺惺了,刘芸,我还不知道你么?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你以为郡主留下你就是认可你么?”秦荟不客气道,“如何的话,她也不会让青君同你一起去调查,还不是不信任你。” 他们连夜调查玉华宫的事秦荟是知道的,刘芸动用了进宫以来所有的关系,青君只是一个新来的人,对浮玉皇宫半点不熟悉,夜西倾让他随同,无非是不信任刘芸。 “这个就不牢你操心了。”刘芸面色沉下来,很不好看。 见到刘芸露出这种表情,秦荟知道她说对了,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夜西倾不会信任任何人。 刘芸不再说话,看了她手里的扫帚一眼,径直走了。郡主说新的打扫下人很快会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希望郡主把秦荟换掉,这样的人不配留在上林苑。 很快,刘芸在浣衣房找到春暖,并把她带到上林苑来。 自从上次春暖糟蹋过这里后,翎王重新派人将这里修葺一番,看起来几乎和从前无异,只是缺少了花草等观赏的东西,看起来更加阴冷了。 明明挨近浮瑅宫阙,上林苑却仿佛偏僻的冷宫一样,院子里一点人气都没有,秋风萧瑟,说不出的诡异。 想起之前上林苑里有闹鬼的传闻,春暖心里止不住的颤抖,上次来时身边有一群人,加之狐假虎威的快感让她兴奋过了头,再次踏入这里,才蓦然忆起这件事。 “快走,不要磨蹭!”刘芸见她慢慢吞吞的,从后面推了一把,下手故意加重,春暖一个撅跃,差点扑倒。 “你干什么!”春暖回头瞪了她一眼,该死的老女人,年老色衰还不放过她,咬了咬牙怒道,“看不出我正在走吗!推什么推?!” 屋内一片阴沉沉的,非常的空旷冷清,除了简单的桌椅等摆设,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个盆栽或者一副挂在墙上的字画。 春暖哆哆嗦嗦走进去,看见贵妃榻上卧着一个人,低头在看一本书,她不识字,不认得书上写的什么,但见夜西倾看得很认真,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入。 她神色淡漠,眼底没有一丝情绪,纤长的眼睫在瞳眸里投下阴影,泣血的丹唇轻轻唇成一条线,看起来像一个优雅高贵得无与伦比的女王。 春暖眼底闪过惊诧,她只听说夜西倾长得很美,比当年的司忧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却这么美。 比起美,用冷魅娇柔来形容她更为合适。 “郡主,春暖带到。”刘芸低头恭敬道,等着夜西倾的处置。她知道,今天春暖不可能完好无损走出这道门了。 第三十二章 临郡主府02 尽管夜西倾没有表现出来,总是一副冷冽阴郁的样子,但她绝不会让人饶恕对她不敬之人。 在上林苑里,无论是绛雪还是时不时会来一趟的沐秦,包括青君,谁都不敢对夜西倾大声说话,更不敢对她有半分不敬,仿佛她本该如此。 上林苑被春暖如此糟蹋,结局可想而知。 即使雪娴苏已经受到惩罚,她不会放过春暖,甚至,刘芸隐隐觉得,南宫阮的下场可能不止如此。 春暖抖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天气变了的原因,从刚才起她便觉得浑身发冷发寒。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皇宫,不可滥用私刑!”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今天她可能走不出这道门。 夜西倾越沉默,她就越害怕。 “用了又如何?”贵妃榻里的人抬起头,淡道。 用了又如何?她到底是太嚣张,还是太自以为是,可是,她确实做的出来这种事。 春暖说不出话,恐怕即使上林苑真的闹出人命她也满不在乎,在她眼里,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足为惜。 此刻,春暖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夜西倾的眼神阴冷残肆至极,半点光亮都没有,透露着一丝轻蔑和不屑,如看着一个死人。 她只觉眼前一晃,下一刻,脖子被人狠狠扼住,窒息感迅速蔓延上来。 刘芸不敢出声,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的场面。 此刻,夜西倾如一个彻底化身地狱的恶魔,浑身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春暖的脸色迅速变为青紫,很快连挣扎都没有了,双手无力地垂下,最后断气。 直到死去,都惊恐地瞪大眼睛,刘芸觉得,她临死前一定很后悔当初踏足上林苑。 “拖下去。”夜西倾掏出手帕擦手,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是。”刘芸恭敬点头,上前拖着春暖的两只脚,将人拖出房间内。 这几日的天气都阴沉沉的,给人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宫中消失一个宫仆太正常不过,几乎每天都有两三个人失踪,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春暖不见了。 刘芸埋葬春暖的尸体回来后,夜西倾不知所踪,青君领着绛雪从医士那儿回来,听说夜西倾不在,二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夜西倾回来了,带来两个新的奴仆,应该是从斐王处来的,因为宫中只有斐王会分配奴仆给上林苑,夜西倾也只会和他要,不为别的,只是方便。 夜西倾把两个奴仆丢给刘芸就去睡了。 两个奴仆都是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规规矩矩的,很懂事的样子。 刘芸安排他们要打扫的地方,以及一些注意事项,特意告诉他们,没有得到召见,不可以擅自进入郡主的房间,也不可以偷偷窥视郡主。 说到青君和绛雪时,她道:“把青君公子当做主子对待,切忌不要为他看起来温和有礼,就认为他好糊弄,不重视,对他言行轻浮,那位公子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还有绛雪姑娘,她是郡主的贴身婢女,最清楚郡主的习性和喜好,你们有什么不懂便问她,她很好说话,但也不能把她当一般婢女对待,明白吗?” 两个女奴屈膝答道:“明白。” 刘芸点点头,让他们各自去忙。 估计再过不久,就要搬到宫外郡主府去了,听说那边不日便完工,建得很宏大精美,令人叹为观止。 上林苑里依旧静悄悄的,一阵细小的风吹过都清晰可闻。 两个女奴正在打扫前庭,忽然闯入一个十三四岁的粉衣少女,身后跟着两个黄衣婢女。 “请问您有何事?”一个女奴上前拦住粉衣少女,对方看似貌美如花,受过不错的教养,但却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拦路的女奴一巴掌。 “贱婢也敢跟主子说话!”粉衣少女低眸刻薄道。 “奴婢的主子只有郡主一个人,请问您是谁?”女奴抬起头,捂着脸不甘示弱道。 “郡主正在休息,您不能擅自打扰。”另一名女奴也站出来。 她们在斐王那里办事,自然认得眼前的少女,正是云妃的亲妹妹,云菡。 “反了反了,狐狸精教出来的奴仆就是这种德性?!”云菡气得柳眉倒竖,指着二人道,“给我好好教训她们!” “是,小姐!” 云菡的两个婢女目光阴狠,说罢,便走到前面来,二人见对方毫不客气,转身欲逃。 “想跑?”云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银铃般清脆悦耳,令人闻之难忘。 两人尚未迈开脚步便被云菡的婢女扯住头发抓回去。 “住手!”忽然,一道的清朗的男声断然喝道。 云菡挑眉看去,廊下走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脸容神态自若,风姿清傲,墨发用一只白玉簪子挑起,披散至腰间,随意而不失优雅,清华高贵。 “你是谁?”云菡的眸子眯起来,审视着他,傲慢地道。 “我名青君,让你的婢女放手。”青君亦凝视着她,是个娇生惯养的金贵小姐,长得倒不错,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惜了,脾性太差。 “青君?宫里从未听过这么一号人物,你是什么人?”云菡问道,还是住在上林苑里的,听都没听过。 “你先让她们放手。”青君微微蹙眉,这两个女仆一定是西倾带回来的,她去了斐王那里? 云菡摆了摆手,命婢女放开那两个女仆,她今日来的目的是夜西倾,犯不着跟两个卑贱的奴仆耗着,降低了身份。 “我是西倾的好友,并非皇族之人,你若是来找她的,不如告诉我,待她醒来,我会替你转达。”青君说道,先把这个少女打发回去要紧。 “不必了。”云菡神色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高傲地抬起下巴,转身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青君松了口气,转头对两个女仆道:“你们有没有被她伤到?” “没有,多谢青君公子出手相救。”青君的声音温润醇厚,如沐春风般,两人纷纷脸一红,低下了头。 “不必。”青君莞尔笑道。 说罢,便走远了。 第三十三章 临郡主府03 这个小插曲青君并没有告知夜西倾,不是有意隐瞒,而是觉得没必要。 医士开了些药膏,绛雪的伤应该很快便会好,不过在搬到郡主府前应该都不能做重活。 夜西倾只喝绛雪泡的茶,所以能下床后,绛雪便前来服侍了,但也只能做这种轻松的事。 大多数的事情,还是刘芸在打理。 说起来,浮玉国一年一度的秋猎快到了。 “西倾,我可以进来吗?”青君站在门外,有些踟躇地问道。 门并未合上,夜西倾刚醒不久,只让绛雪一个人在屋内服侍,男女有别,即使夜西倾不在意,他也在意。 “嗯。”屋内传来轻轻的一声,青君的心跳了一下。 茶香清淡,为室内添了不少美好的静谧。 “怎么了?”夜西倾并未在内室,而是躺在贵妃榻上,单手支着头,眉眼带笑地看着他,紫色华衣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优雅和高贵。 只要不露出那种阴冷残戾的气息,她看起来就十分美好,魅艳无双,如一朵血色的曼珠沙华,令人忍不住为之迷惑倾倒。 有时候,青君会忘记她才十二岁。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太过冷绝无情了。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青君笑道。 “过来坐。”夜西倾看向身边的座位,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声音轻柔淡然。 于是,青君神色自然地走过去,动作轻缓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立在他对面的绛雪眼角余光扫了青君一眼,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 “想去什么地方么?或者想做什么事?”夜西倾看向他问道。 只有在面对青君时,她才会用这种温和的语气,眼神才会有一丝柔软。 “没有。”青君摇了摇头,“我对浮玉国并不熟悉,而且只要有你在,那里都好。” 蓦然,一声轻笑在房间里扬开,笑声如甘泉撞在石头上,清脆轻灵。 青君和绛雪愣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夜西倾的笑声。在潜意识里,夜西倾是不会如此笑的,她永远冷冷的,只会勾一勾唇角,邪肆冷魅极了。 是取悦了她吗?青君有些懵,没想到要取悦她如此简单。 夜西倾的笑声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便消散无踪,若不是她嘴角仍然噙着一丝扬起的弧度,青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秋猎快到了,我听闻浮玉国的秋猎很有看头,想去看看。”青君笑道。 秋猎夜西倾倒略有耳闻,每个家族派一个年轻辈的代表参加,地点就在她当初重生那片森林,猎得多者有皇上亲赐的丰富金币赏赐,和秋猎第一的荣誉。 往年获得这个荣誉的都是翎王夺得,今年大抵也会落到他头上,倘若她不参加的话。 “确实挺有意思。”夜西倾意味深长地道,墨色的眸子敛下,并未立即答应。 “你会狩猎吗?”她问。 “我不会弓箭,但对这个很有兴趣。”青君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学会这门武艺。 “如此,明日我带你去校武场。”夜西倾淡道。 “我可以去吗?”青君诧异道,浮玉国似乎有非闲杂人等不可进入校武场的规矩,他应该不允许进去。 “我说可以就可以。”夜西倾对他总是很有耐心。 “那你休息,我先去预习一下这方面的书。”青君有些欣喜道。 “嗯。”夜西倾轻应了一声。 白衣划过一抹弧度,快步走了。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绛雪看得出来,青君渴望变强,他看起来闲云野鹤,不争不抢,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可他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件事。 既然她看得出来,小姐也看得出来,可小姐仍然选择纵容。 夜西倾重新拿起书本看起来,青君一走,她眼底的柔和彻底消失,剩下的只有令人畏惧的深沉和幽静。 茶凉了。 绛雪跪在团蒲上倒掉凉了的茶,重新开始不厌其烦的泡新的茶。 “绛雪,明天你随行。”不知过了多久,夜西倾忽然道。 绛雪的手抖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小姐让她随行,无非只有一个原因,让她跟着学习。 那么,她是希望自己也变强?绛雪在心里猜测。 “是。”她放下茶壶,颔首应道。 没有人说话,夜西倾依旧看自己的书,室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绛雪泡茶的声音。 一壶新的茶泡好了。 “下去,叫刘芸来。”夜西倾翻了页书,淡道。 “奴婢告退。”绛雪应下,站起来躬身退出。 很快,刘芸来了,进了门站在远处躬下身,等待夜西倾的吩咐。没有命令,她不敢擅自往前靠近。 “去告诉外公,明日开始我要去校武场。”冷冽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刘芸应下,立刻前去。 夜西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又看了会儿书,见天色差不多,吩咐绛雪去准备晚膳。 她的口味很淡,但青君的也差不多,所以绛雪做的菜肴都很清淡,蔬菜偏多,荤食偏少。 饶是做饭这种事,都是绛雪亲自做的,不过,她只为夜西倾做饭。 吃完饭,天色便暗了。 夜西倾担心青君看书不知时辰,吩咐绛雪送杯茶和几样水果过去。 到了亥时,又让绛雪去告诉青君歇息。 翌日,吃过早饭,三人前往校武场。 他们到时,已经有人在那里训练,也是射箭,大概也是为秋猎做准备的。 青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花园遇到的龙焱。 他一身鎏金墨袍,玉冠束发,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只是眉宇间仍然有一抹挥不去的煞气。 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同样十七八岁的世家少年,比武台下站着几个身姿绰约的曼妙美人。 叫好声不时传来,绛雪冷冰冰地皱起了眉。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夜西倾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丝阴鸷,幽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凝视比武台上。 “嗯,是微王世子。”青君道。 他在考虑要不要过去,那个人脾性不是很好,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和他硬碰硬。 然而,就在他考虑时,夜西倾已经带着绛雪走过去。 第三十四章 临郡主府04 校武场很大,足以容纳千人,不仅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还可以跑马,马厩里有八十多匹上品宝马。 比武台方圆三丈,正对前方有靶子,两边放着刀戟剑棍等武器,整个校武场外围都有武士把守。 夜西倾一出现就立刻引起了众少年们的注意。 她披着墨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一身紫色华衣,泣血丹唇娇艳欲滴。 “是她?”龙焱蓦然想起那天在花园遇到的那个同样披斗篷的冷绝身影,锋利的鹰眸闪过一抹探究之色。 “这小姑娘挺有趣啊!不在闺房刺绣作画,跑来校武场做什么?”他身旁穿鹅黄色镶金边衣袍少年手执一把折扇,未开口先见其笑,肤色白皙五官清秀,端得风流倜傥,轻佻帅气。 龙焱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这个少女以前在哪里见过,十分熟悉的感觉。 少年边咂嘴边连连称赞道:“她身后那个婢女也生得不错,姿色气质都比你带来那几个美人更佳,特别是那腰肢,盈盈不胜一握。” 他以为南宫家那个三小姐已经算芙蓉出水,没想到这个婢女比之更美上三分。 龙焱眼角扫了他一眼,玉宸河这厮,虽出自书香世家,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白瞎了一张脸和满腹诗书。 几位少年谈论间,夜西倾已经走近,青君紧随其后,龙焱和玉宸河一众很默契的围上去。 “小美人,今日这里已被我们征用了,回去吧,明日早点来。”玉宸河弯下腰对夜西倾说道,她太小一个了,不弯下腰无法与她对视,饶是这样,她也没有抬头,浑身透着一股子冷然,让人很想看看她帽子底下的样子,可又生怕惊扰了她。 说完,久久不见对方作答,玉宸河脸上有一丝龟裂,龙焱则憋笑憋得辛苦。 没想到百无一失的探花高手也有碰壁的一天! “不如这样吧,我看你们好像也是来射箭的,只要你们任何一个人能三箭齐发,同时射中靶心,我们便让出场地。”玉宸河提议道。比武台离靶子有点距离,想要三箭同时射中靶心那得有很高超的射箭技术。 “可以。”龙焱点头,其他人便没有拒绝的余地,并且他们都有一定的武技,一眼就看得出来绛雪和青君不会射箭,至于夜西倾,恐怕连弓都拉不开。 “我们是来学习的,不是表演给你看的。”夜西倾厉声开口,一双眸子逐渐阴冷,布满了戾气,指尖握拢,隐隐有发作之势。 自从来这个世界谁都敢欺负她,看来她真是脾性太好了。 生气了?龙焱挑了挑眉。 玉宸河也没有料到,这女孩看似年纪轻轻,没想到脾气比云菡还暴躁。 青君上前一步,先是拱手行礼,然后浅笑安然道:“这里很大,我们可以共用,世子有何必戏弄人,况且这位还是……” “不必多言。”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夜西倾打断,她迈开脚步越过玉宸河等人,负手走到比武台上,一面淡淡开口道,“绛雪,取弓箭。” “是,郡主。”绛雪低头恭敬道,说罢,径直去取弓箭。 听了她的话,众人才明白眼前这个冷绝的小姑娘正是近日谈论得火热的新晋郡主夜西倾! 原来是她。 龙焱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这丫头很眼熟,原来是之前京都有名的最善良娇柔的夜家小姐,前不久传得沸沸扬扬的归衡未婚妻。 青君眉宇间爬上一抹担忧之色,这里的弓都是大人用的,竖起来几乎和她一样高,她这么自信,真的能拉得开么? 玉宸河也有这个疑问,不过他倒觉得很有趣,只等着看好戏。 同样抱着看戏心态的还有龙焱和其余剩下的少年们。 台下的几个美人见状,肆无忌惮地出言嘲讽: “这个夜西倾,还真是不可一世!” “那张弓分量很沉,我看她连拉开都困难,还妄想三箭齐发?” “她是不是黑森林走一遭回来脑子坏掉了?” “又想出风头勾引男人呗,不然还能是什么?身为女子,竟然随身带着男子一起,还跑来校武场射箭。” “我听说她引诱翎王大人,给归家小少爷戴帽子呢!” “啊?真的假的?!” …… 后面的议论声渐渐不堪入耳,甚至越来越大,生怕夜西倾听不见似的。 “够了!滚!”龙焱挥袖回头怒喝,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十分暴戾。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争风吃醋不识大体的女人。 “世子……”几位美人被龙焱吓得不轻,肩膀抖了抖,不敢再说话了。 “来人,拖下去,掌嘴。”龙焱耐心极差,直接寒着脸吩咐。 语毕,武士上来将几个美人拖了下去,一只手捂住她们的嘴,不让她们哭喊。 青君看着这一幕,摇头微微叹息,但眼里并无同情惋惜之色。 玉宸河只是随意扭头看了一眼,便不闻不问了。 其余人脸上俱是冷漠,没有一个人同情那几个美人的遭遇,像这种巴结男人不知廉耻还不要脸的女人,他们不会有半点怜悯之心。 绛雪将取来的弓箭双手呈递到夜西倾手上,然后退到一旁。 只见夜西倾张弓搭箭,三箭靠在弦上,瞄准靶心,拉弓,射箭。 “嗖!” 三只羽箭贯穿风声,正中靶心。 然后,她将弓递还绛雪,转身,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这回不止玉宸河,连龙焱都惊住了。 “诶,龙焱,我记得这本事整个京都只有你一个人会吧?”玉宸河用胳膊肘拐了拐龙焱怔怔道。 龙焱目光紧紧盯着夜西倾的身影,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如果不算翎王,确实只有他会。 这个招式没有三年练不成,翎王能领兵打仗,令敌军闻风丧胆,实力自然不在话下,但夜西倾…… 龙焱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得厉害,他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头痛地想,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么?说好的弱柳扶风呢? “好箭法!”青君喜逐颜开,眉宇间忧心之色终于烟消云散了。 第三十五章 临郡主府05 “啪啪啪!” 玉宸河毫不吝啬地为她鼓掌,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绛雪,清场。”夜西倾看也不看玉宸河一眼,冷冷说完,看向青君道,“青君,过来,你用我这把弓箭试试。” “好。”青君璀然一笑,撩起袍角走上比武台。 绛雪走到玉宸河面前,微微颔首做出请的姿势,面无表情的对玉宸河等人道:“依照约定,郡主完成了你们的要求,请速速离开。” “不能让我们留下来参观吗?”玉宸河尴尬地摇着扇子道,“我们光看看,郡主射箭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绛雪冷冰冰道:“郡主不喜欢嘈杂,不喜欢看见闲杂人等。” 他们是闲杂人等?未免太嚣张了!龙焱瞳孔骤然一缩,锋利里睨向绛雪,绛雪不为所动。 “算了算了,确实是我们输了,既然如此,走吧?”玉宸河看了看龙焱,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个夜西倾迟早他要好好会一会。 龙焱与他的目光对视,点了下头,沉着一张俊脸离开。 他俩一走,其余人也跟着走了,校武场一时空旷安静下来。 青君把弓拉开,脚步迈开半步,目光专注于前方的靶子,眸子微沉,射出手中羽箭。 嗖!羽箭射中了靶子边缘。 “抱歉,射得不好。”青君有些惭愧地对夜西倾道。 “再来一次,我教你。”夜西倾拿出一支羽箭,说着,绛雪跑过去抽出了靶子上的箭。 拔的时候她有些惊讶,青君把控的力道刚刚好,箭稳稳地插在靶子上,这完全不像是一个第一次射箭的人。 他是故意的? 胆子好大,居然敢欺瞒郡主! 绛雪拔掉羽箭,远远看向青君。 夜西倾正在教他射箭,她的手轻轻覆在青君的手上,虽然才到青君的肩膀,却给人一种长辈的感觉。青君似乎听得很认真,一直频频的点头,目光时不时停留在她身上。 难道青君喜欢郡主! 绛雪大吃一惊,被这个想法震惊到。 “怎么了?”不远处的青君见她迟迟不让开,随即喊道。 绛雪蓦地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羽箭掉在地上,夜西倾看了过来。 “我去看看。”青君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说罢,大步走过去。 看见青君过来,绛雪连忙收起惊诧的神色,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羽箭。 “你知道了是么?”青君的声音蓦地从头顶传来,绛雪浑身一僵,捡羽箭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第一次觉得,青君很可怕。 青君把她的动作收进眼底,勾唇温润笑了笑,弯腰替她捡起那支羽箭,转身离去。 “西倾,绛雪不舒服,似乎是伤又复发了,我让她回去,她非要硬撑,说没有你的准许。”青君边说边笑着走过去,纤长葱白的手指旋转着手中的羽箭,声线清朗和缓。 “如此,回去休息。”夜西倾远远瞥了绛雪一眼,没多说什么。 绛雪瞪大双眼充满不可思议,郡主没有看出青君的谎言吗?怎么可能? “这下可以了吧?绛雪。”青君回身风华无双的敛眸笑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 绛雪瞬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敢忤逆夜西倾的话,立刻回上林苑去。 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青君看起来和龙焱有几分像,难道他也是皇室的人? 不,不对…… 她忽然想起之前青君认出东业国的汐梦花,所有的疑惑顿时解开了。 青君是东业国皇族的人! “嗖!” 一支羽箭正中靶心。 “成功了!”青君欣喜道。 “嗯。”夜西倾点了下头。 他又射了几箭,都连中靶心。 夜西倾拿起一个杯盏,命青君再次张弓搭箭,以它为靶心,往空中扔出去。 “砰!” 羽箭穿破杯盏,飞向空中,破碎的瓷片纷纷落下。 “西倾,我射中了!”青君激动抱住夜西倾,小小的身子入了满怀,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很厉害。”夜西倾淡淡一笑,并没有斥责他的行为。 青君这才反应过来,反射性地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他耳尖微微泛红,“我有点太过激动了,让你看到丢人的一面。” “我并没有怪罪你。”夜西倾道。 “你会使剑吗?”青君放下弓箭,拿起长剑,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 “不会。”她没有学过剑法,但能用它杀人,毕竟这东西太落后,在m国已经久远到快销声匿迹,华而不实,她不可能学过。 “我也不会,不过我很想学,以后能保护你。”青君惋惜道。 “我自己能保护自己,你若想学,过几天搬去郡主府我请个人教你。” 夜西倾难得说这么长的话,青君摇摇头,拒绝了。 “我不想让旁人教,既然你不会就算了。”他道。 “为何想要我教?”夜西倾不甚理解。 “呃……”这倒给青君问住了,他答不上来,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心里对她的想法。 “不想说便不说,回去吧。”夜西倾从不强人所难。 “嗯。”青君点了下头,将剑放回去。 …… 紫殷城。 燕楼,雅间内。 少年盘膝而坐,身子微微向后仰,一只胳膊撑在地板上,另一只手往嘴里扔花生玩。 “龙焱,你觉得他们明天还会不会去校武场?”玉宸河盯着房间里的房梁发呆地问道。 “应该,会。”龙焱迟疑了一下。没有人一天就能学会弓箭,夜西倾会,那个男子不会。 “我也觉得。”玉宸河若有所思道。 “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我们也要练习。”龙焱道,这次秋猎他必须拿一个好名次。 “也对。”玉宸河挠头道,“我家那帮老家伙把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拿不到好名次又有得受了。” “最近翎王在忙什么?”龙焱道。他和夜西倾的事是真的还是只是传闻而已,怎么看像是假的。 “忙着收复失地,清理李庄同党。”玉宸河有气没气道。 二人不愧是好友,他也在想传闻的事。不过玉宸河觉得那个传闻应该是假的,这么多年他们谁也没看见翎王进女色过,而且很厌恶女子向自己表露好感,而且的而且最讨厌夜西倾这种女子。 第三十六章 临郡主府06 “哎!龙焱,你看那是谁?”玉宸河忽然用扇子指着楼下,眼睛发亮道。 龙焱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一看,赫然睁大眼,也是意外,“夜西倾?” “云菡那丫头也在,有好戏看了!”玉宸河唰一下打开折扇,发丝被风扬起来,嘴角微挑,一派风流倜傥。 秋日阳光不燥,微风拂面,紫殷城街道上人来人往。 青君神色自若,一手负于身后,风姿清雅,静静看着对面的云菡。 云菡双手插腰,气势汹汹地站在路中间,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周围的人见着她都小心翼翼地快步绕开。 不止一个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云菡对面披斗篷的少女。看起来也差不多年纪,可惜了。 “夜西倾,不要脸的贱丫头,狐狸精!”云菡尖声冲着对面破口大骂,颐指气使道,“给我好好教训她!”后面这话是对她的两个婢女说的。 青君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往前站了一步。 “公子,请您让开,否则别怪奴婢不客气。”那两个小丫头毫不客气,其中一人仰头看着青君瞪眼挑眉道。 青君淡淡抿唇,不为所动。 “公子,我家小姐是云妃娘娘的亲妹妹,皇上宠爱有加,小姐今日要替夜夫人教训她的女儿,还请您不要阻拦。”另一个丫头开口道。 青君看她长得颇有几分妩媚,说起话来牙尖嘴利的,想来平时没少跟着那云菡抛头露面。 心思微转,回道:“你们三番两次对西倾出言不逊,我倒不知她何错之有?”顿了顿又道,“就算有,为何是你家小姐来替先夫人教训?若真要这么做,也得看你家小姐辈分够不够!” 青君很少会说这种凌厉的话来得罪人,他一向对谁都礼遇有加,今日为了夜西倾,竟能做出这种地步。 “你!”那丫头气得指着青君说不出话来。 云菡见状大步流星走过来,抬手作势就要打青君一巴掌,青君昂首挺胸寸步不让。 “啪!” 一只柔嫩的小手凌空截住了云菡的手腕,指尖微凉牢牢将她抓住。 “你敢动他试试!”斗篷下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冰渣,冷冷传出来。 云菡整个人瞬间僵住,她似乎觉得被抓住的手腕那里有冰刺进去,刺得她生疼。 “夜西倾,你放手,你是死人吗?手指这么凉!”云菡惊慌失措地挣扎道。 怪了,那夜西倾也不知那儿来的力气,抓住她就怎么也挣脱不动,她扭半天手腕都红了,夜西倾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冷美人儿,咱们又见面了!”旁边的燕楼里传出一道声音,伴随着春风得意的大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夜西倾扭头,不是那风流少年又是谁。 “放手!”龙焱紧随其后,鹰眸凝视着夜西倾的手掌,墨眉紧蹙,凌厉冷酷。 “若我不放呢?”夜西倾冷冷道。 哇啊!龙焱被挑衅了!玉宸河两眼放光,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了。 龙焱抿着唇,眼里的怒气喷薄而出,如果夜西倾不是女的,现在已经是他的手下亡魂。 “夜西倾,你再不放手,我的手腕都被你拧断了!”云菡快哭出来,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对她,夜西倾凭什么敢这么对她!? “上次你闯上林苑,我没有计较,这次你又对我出言不逊,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吗?”夜西倾狠狠将她扯到自己面前,蓦地抬头,眼里迸射出一股阴戾的寒光。 云菡看见她的那双眼睛,空洞漆黑,深不见底,吓得魂魄都没了,顿时不敢出声。 青君怔了一下,他并没有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感觉心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或许,什么都瞒不过她。 “小西倾,云菡的手腕真的红了,你放手,好不好?”玉宸河此刻真的有点笑不出来了,这小姑娘性格也太孤僻了点吧? 被捏住的手腕处泛出一圈淡淡的红晕,云菡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了,她觉得手腕快断了。 夜西倾猛地放开手,眼底一丝同情都没有,声音比寒冰还冷,“你要庆幸自己还是个小孩,再有下次,我不会这么轻易饶恕。” 小孩? 青君、玉宸河和龙焱都愣了一愣,在她眼里云菡是小孩?云菡好像比她还大两岁吧? 明明她自己才是一个小孩! “小姐!”夜西倾一松手,两个婢女连忙扶住自家小姐,拿起她的手腕一看,都淤青了。 云菡眼底泛着一圈泪光,委屈得快哭出来,可不知为何,被夜西倾这一番威胁,又不敢哭。 “夜西倾,你太过分了,你看你把我家小姐的手腕都抓成什么样了?!”那个妩媚的丫头气愤地抬着云菡的手臂冲夜西倾咆哮道。 “这丫头真有胆量!”玉宸河小声地歪过头在龙焱耳边忍俊不禁地道。 夜西倾看也不看她一眼,走了。 “你站住!”妩媚丫头见夜西倾竟不理自己,恶狠狠地去拽夜西倾的手臂。 只是,她的手还没碰到夜西倾的一片衣角,便被夜西倾回身一脚踹飞,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滚!”夜西倾暴戾地吼道。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作声了。 那妩媚丫头直接吓得缩了缩脖子,玉宸河吼懵了,龙焱眼底划过一抹惊诧,青君表面看似温文尔雅处变不惊,实则眼里隐藏着复杂和探究之色。 云菡这丫头,平日里嚣张跋扈,没人治得了她,吃点教训也好。龙焱这么想着,命随从送她回府。 玉宸河心思活络,最善于搞气氛,立马转移话题道:“小西倾,你要去哪儿啊?” “城北。” “去城北干什么?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吗?”玉宸河细长的桃花眼亮晶晶的,握着扇子趁机靠近了些。 “没有。” 龙焱有点无语,他想把这个披着人皮的家伙揪着领子打一顿,那表情怎么这么想诱拐小朋友的大灰狼? “没有你去干什么?”玉宸河笑眯眯的,一脸人畜无害。心里偷着乐,嘿嘿,小西倾真可爱。 “看郡主府。” 夜西倾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这家伙身上怎么香喷喷的,抹了什么香? “郡主府?”玉宸河摸着下巴想了想,是了,听说郡主府快完工了,近日正在收尾。 青君插进玉宸河面前浅浅笑着推了他一下,将他推离夜西倾面前,温和提醒道:“请您不要靠太近,西倾不喜欢。” “什么?你敢推小爷?对了,你是谁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玉宸河抱着双臂不满地嘟囔道,“还有,小爷我叫玉宸河。” 乾城玉家? 夜西倾挑了挑眉,浮玉国几大有名的世家之一,另外还有萧家,云家,祁家,南宫家,龙家,夜家和昔日的巫家和李家。 青君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看起来就不是什么一般公子哥儿,虽然风流是风流,但骨子里有生来的教养。 唯有与生俱来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掉,即使他并不想要这个东西。 玉宸河坚决贯彻不要脸方针,跟定夜西倾了,她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她不走她也不走。 活了两辈子,夜西倾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偏偏长了一张笑脸。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想发作也发作不了。 龙焱不自在咳了两声,为什么他也鬼使神差的一起跟着,莫名其妙对这丫头去的地方感兴趣。 他倒想看看那郡主府修得怎么样,她满意不满意。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披斗篷的小姑娘在前面老神在在地走着,后面跟着三个玉树临风的俊美少年。 一行人显眼至极,走哪儿都惹来一堆热切的视线。 第三十七章 临郡主府07 城北。 偌大的府邸恢宏气派,彰显尽贵族的奢华与尊贵。 “皇上也太舍得了!”刚刚恢复政权,就出手如此阔绰。玉宸河仔细想了想,京都还有比这更大的府邸吗?这都快赶上玉家的府邸了! 夜西倾也有些意外,她料想凤瑜因为夜家的功劳不会委屈了她这个夜氏遗孤,但没想到他会这么铺张浪费。 龙焱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他不太赞同政权不稳就如此奢侈,虽然凤瑜是因为愧对夜家和夜梵风,但这么做很可能会遭到朝臣的反对,对夜西倾反而不好。 “修建郡主府一事原本便遭到很多臣子反对,皇上还修建得如此奢华,对你不太好。”青君隐隐担心道。 此话一出,他们神色都有些凝重了,显然几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凤瑜到底是故意这么做还是无心的?他真的不明白这点吗?恐怕不是…… “走吧。”夜西倾吐出两个字,转身离去。 路上,玉宸河嘴总是闲不住,一直在夜西倾耳边叭叭叭的说个不停,一开始夜西倾还面无表情,到后面身上释放的寒气越来越重,眼看就要爆发,青君连忙截住话头。 “玉公子,你们每年都参加秋猎吗?”他道。 “那当然了!”玉宸河对于他的打断并没有不爽,也没有意识到夜西倾的不对劲,兴致勃勃指着自己说道,“小爷我每年秋猎成绩都名列前茅,可以说得上是独占鳌头!” “独占鳌头的是你吗?”龙焱冷冷泼他凉水道。 闻言,青君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玉宸河面色一变道:“龙焱,你不说话会变哑巴吗?” “你再说话,我会把你变成哑巴。”夜西倾的声音在一旁轻飘飘传来。 青君捂住嘴笑意从星辰月眸里溢出来,玉宸河吃了瘪,聋拉下脑袋闷闷不乐地闭嘴了,龙焱瞧了夜西倾一眼,默不作声,眼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回到皇宫,几人在中门道别,各自分道扬镳,玉宸河跟着龙焱去了另一个方向。 绛雪沉默着伺候在夜西倾跟前,屋内静静的,夜西倾看了会书就睡下了,于是绛雪也轻声起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夜西倾缓缓醒来。 月色入户,睡意全无。 她只穿了中衣,披着斗篷起床去外面走走。 夜凉如水,天空漆黑深远,看不见一颗星点,只有无尽凛冽的寒意。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林青,初次见面,是她成为杀手出任务以来的第八年。 那年她十六岁,浑身充满戾气,清晨做完任务,在巷子里被几个喝醉酒的青年混混围堵,正打算清理掉垃圾迅速离开,忽然听见巷子口传来一道清朗温和的男生扯着嗓子大喊—— “警察来了!” 几个混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威海市的警察,那些人向来秉公执法,一丝不苟,被抓到就要几年坐牢。 “你、你没事吧?”等那几个混混跑掉,他才从墙壁后出来,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迎着光,一脸阳光帅气的笑容,五官棱角分明,眼里充满大学生才有的朝气蓬勃。 这样的人,和她处在对立的两个世界,光明和黑暗。 “为什么救我,我比他们更危险不是吗?”她道。 她的声音阴冽森冷,眸子漆黑空洞,里面一片死气沉沉,像是活在地狱里一样。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更不像活人。 他嘿嘿一笑,全不在意,对她伸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你好,我叫林青。” 夜西倾自问孑然一身冷血无情,生而为人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握住林青的手。 苑外隐约传来响动,脚步轻移,斗篷划过夜色,扬起一道优雅的风景线,追寻声音来源而去。 外面黑灯瞎火,只有几个跑动的身影,步履匆匆,急急忙忙的。 好像是因为祁莲胤的缘故,浮瑅宫阙周围并未设巡逻的宫人,所以这么晚还有人在这附近逗留,一定是出事了。 “郡主。”沐秦站在不远处,看见夜西倾小小的身影迎风而来便立即迎上去。 “出什么事?”她道。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吗?”沐秦先是弯了弯腰拱手赔礼,才道,“朝中有几个重要的大臣突然失踪,属下正在调查他们的住所,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那找到了吗?”夜西倾又问。 沐秦道:“目前尚未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但是从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失踪前都和一个神秘人物走过接触。” 神秘人物?夜西倾忽然想起地牢中李苏清的话,皱了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道:“派人去地牢查看李苏清可在!” 沐秦看她神色瞬间变化,联想到这几日翎王大人都在让他给李苏清用刑,直到李苏清愿意说出李庄背后的人为止,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好。 “属下亲自去查看!”心思瞬闪,揖了揖手,说完,转身飞快地奔跑开。 不一会儿,沐秦跑回来,一脸急切地道:“李苏清不见了!” 夜西倾眉头皱得更深,沐秦道:“大臣的失踪与救走李苏清的人应该就是李庄背后那个人,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办?” 大概是病急乱投医,他竟然问起夜西倾,明知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而已。 “不用着急,这是好事。”夜西倾淡道。 “好事?”沐秦佩服她那份冷静和理智,这是他学不来的,翎王一直希望他学会。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那个人已经露出马脚了,好好查一查失踪的大臣,特别是他们失踪前一月的行动,每一丝细节都不能错过。”夜西倾道,“那些大臣一定抓到了这个谋客的重要秘密,估计你们找到的只能是他们的尸体,或者连尸体都没有。” 听她说完,如被人打通关节,沐秦恍然大悟,同时也开始有点明白翎王大人为何会对她刮目相看。 夜西倾转身离开,声音传过去:“找一找那些大臣的共通之处,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东西。” 第三十八章 临郡主府08 大臣失踪的事于次日传开,两日后,夜西倾搬进了郡主府。原本那些针对她的不好言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冲散。 搬家这日阵容尤其豪华,不仅有斐王楚逍,还有乾城玉家玉宸河,以及徽王世子龙焱,并若干随从,而实际上,夜西倾的行李只有绛雪和刘芸怀里那两包衣物而已。 他们招摇地从京中走过,平民们纷纷投来惊奇震撼的目光,这才知道,原来那位仅在京中出现过三次的神秘贵族小孩,是当今新晋郡主,夜西倾。 人们还发现,不论这位郡主身边的人何其多,身份何其显贵,能走她旁边的,只有一个白衣公子而已。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人群跟随他们来到城北郡主府门外,来了一对宫里的侍卫,浩浩荡荡直排到郡主府门口,手捧斗大宝盒,一打开,里面全部都是金银珠玉,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夜郡主,这是皇上送您的乔迁礼!”为首的侍卫说道。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好舍得! 正这时,忽又来了一队人物,俱是十八岁左右的年轻男女,身着一水的白衣,姿容昳丽,体态轻盈,恭恭敬敬地对夜西倾行礼,嘴里齐齐喊道:“郡主!” 玉宸河道:“你们是作何而来?” 那些人又齐齐道:“奉翎王大人之命,誓死追随郡主!” 龙焱瞥了一眼,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翎王大人何时喜欢出风头了?” 楚逍摸着胡须若有所思道:“不错,不错,翎王好哇!”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都看了他一眼。 任凭平民们看直了眼,夜西倾也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轻飘飘扫了一眼,转身迈入府中。 青君跟在她身边,玉宸河龙焱楚逍等人随后,绛雪和刘芸结尾,迈入门槛内,砰一声合上了门。 这种身外之物,玉宸河同龙焱要多少有多少,一向最不看重,而斐王以洒脱逍遥著称,苏州又是富饶之地,所以他也不稀罕。 至于仆从……夜西倾连从楚逍那里带去的两个女婢都在离宫前还给了斐王,更不用说。 于是,世人渴望一辈子的东西,就这么被他们赤裸裸地嫌弃了…… “嘶!连皇上和翎王大人的面子都不给!这个夜郡主真是了不得!” 众人都被夜西倾这个操作惊呆了,捧宝贝的侍卫们和白衣仆人们在风中凌乱。 谁来告诉他们,他们应该怎么办?天底下竟有如此嚣张的女子! 正殿空旷清冷,夜西倾端坐在主位上支着下巴发呆,绛雪挨个上茶,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楚逍对于青君很好奇,两人谈了几句,青君始终保持如沐春风的笑意,眼睛在楚逍说话时温和地看着他,不时点两下点头,回应一句。 玉宸河脸皮非一般的厚,目光黏在青君脸上探究地盯着他,如盯什么奸人一般。 青君终于忍耐不下去了,问道:“玉公子,你盯着在下干什么?” 玉宸河嘴无遮拦:“我在看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才能让小西倾收留你?” 他说完,楚逍和龙焱也看着青君,似乎在等着那个答案。 青君嘴角抽搐了一下:“玉公子,我是西倾的好友,刚才也向斐王大人说过了,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玉宸河无赖道:“我怎样想了?” 青君悠然道:“你怎样想当然只有你自己知道。” 玉宸河毫不示弱:“你的意思是我恶意揣测你?” 青君收回目光:“在下并未这么说过,是你自己说的。” 玉宸河:“那我……” “够了!”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夜西倾冷冷瞥着二人,眼底神色阴鸷。 两人立刻噤声,住了嘴,还在互相看着对方用眼神较劲,谁也不甘示弱。 过了一会儿,楚逍望向夜西倾道:“乖孙,你真要参加今年的秋猎吗?” 说罢,那边斗眼神的两人都安分下来,一起看向夜西倾。 “嗯。”她应了一声,神色淡淡的,不曾开口。 楚逍有些担忧道:“你年纪还小,而且秋猎是男子的事,你去恐怕不合适。” 夜西倾微掀眼睑:“我若一定要去呢?” 楚逍被噎住:“这……” 玉宸河也劝道:“是啊!小西倾,黑森林很危险的,虽然你从那里活着回来,但不代表你这次进去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见夜西倾不说话,他继续劝道:“而且到时候进了森林,大家各有各的,若有人和你一起还好,若你走散了,遇到危险无人能及时赶去救你。” 这还是好的,万一森林里不止有猛兽…… 龙焱说:“确实应该慎重考虑,不能太任性了。” 现在青君也有点后悔了,届时若遇到危险,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能保护他。 “我看起来很需要弱小吗?”夜西倾清冽的声音淡淡传开。 几人顿时不说话了,但他们的心里都在不约而同的点头。 正因为你看起来太弱小,他们才会说这些话啊…… 夜西倾不再说话,谁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他们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