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色记》 第1章 去感受下做人的快乐 古有不周山，列西北海外，居大荒之一隅。遥见羲和之起，东接望舒之降，为大荒极西处。山下多奇石，使山成而不合，故名不周。 山下奇石多受天地灵气蕴造，百年生灵识，千年而化人。直至万数载，破石心，锻人心，化无心，终可登神。 * 在不周山底西北处，有一无名洞府。 自外看，这洞府没甚稀奇。洞外既未设禁制，洞壁上也无符文提示，就是个主人登仙失败，早已羽化的废弃之地。 但内里却别有洞天。 破除洞内障眼法后，西北角处会显出一个更为窄小的洞口。 自这一洞口进入，往下落七七四十九丈。落地前口中默念“万法万古先祖，千魂千灵石心”，脚下漂浮的石尘便会立即凝聚成坚实的地面，形成一条直通地底深处的道路。 此时，眼前始豁然开朗。 浮尘化作万道白练。 在不周山灵气蒸腾下，缠绕汇聚，终在道路的尽头化作一面雾气蓬勃的溯源之镜。 朱色犹豫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探到溯日镜上。 溯日镜受到外力作用，平滑的镜面上立即荡出一层层波澜。 她觉得新奇，将一整只手都伸到溯日镜里，握拳试图抓住流淌的灵尘。但灵尘可见却无形，朱色的动作都是徒劳。 它们只会从她的五指间流离开来。 因为那是时间。 朱色身后立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双手揣在胸前，看着朱色的眼中满是慈爱。样貌与朱色有七八分相像，但眉眼间却比朱色少了些活泼，更多几分饱经世事后的平和。 自她身后，站着一头银毛碧眼虎。 他看见朱色玩闹的行为，适时制止道：“石矶小王，莫要不敬！” 朱色闻言转身。 见是玄光，她连忙伸回手，三步并两步跑回石母身边。 “我才没有做什么呢！”她抱着石母的手臂，一边探头和玄光辩解：“你这只大猫年纪大了看花眼了，我刚刚什么都没做。” “是吧？阿母。” 面对玄光的吹胡子瞪眼，朱色得意洋洋地寻找外援。 石母慈爱地拍了拍朱色的后脑。 “莫要不敬。玄光是溯日镜的守护神兽。” 说完，她微微俯身，面上露出些微歉意的神色：“神兽莫要责怪朱色。她尚为石心，还不懂得分辨是非对错。” 朱色脸上露出费解的神色。 她看着石母与玄光道歉，又看了看胡子快与鼻子皱到一起的玄光。 “阿母，你在说什么呀？” 朱色抓着后脑勺：“虽然大猫是溯日镜的守护兽，但我也没做什么呀！你和他道歉做什么呀？跟我是不是石心也没关系呀！” 玄光看着丝毫不知错的朱色，碧绿的虎眼中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的虎尾在空气中快速摆动，带动气流，发出啪啪的声音。 “罢了罢了！我同她一块没开窍的顽石计较什么！” 石母脸上的歉意更甚。 朱色还是不明白，她梗起脖子冲玄光嚷嚷：“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讲道理！我生出灵识已经九百多年了，不是石头了！” 这架势，若不是石母拦着，只怕她就要冲上去与玄光搏斗泄愤。 玄光坐到地上，尾巴甩得飞起，身后一片尘土飞扬。 “郁容石母，你还是赶紧些吧。若是错过时辰，便要等下一个轮回日了。” 朱色看向石母，面露不解。 “阿母？” 石母俯身，伸手轻轻抚摸朱色的脸颊，眼中流露出她所不能理解的复杂神情。 那似乎是高兴的表情，但同时又带着些不安。 “我儿，你就要做人了！” 石母放在她脸颊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朱色疑惑地皱起双眉。 “阿母.....？” 我不是已经化成人形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就已经被石母推入溯日镜。 无数银色的灵尘朝她涌来，将她淹没。 朱色下意识往前伸手，试图抓住郁容石母。 但却只能看见无数银色的灵尘。 它们涌过来，汇聚成一片片白光，将郁容石母的身影挤压得支离，最终破碎成虚无。 ...... 郁容石母扶着溯日镜的边缘，身子微微下倾。 由于使力，她双手指节均有些发白。 玄光迈着小步走过来。 站在她身后，他的语气颇有些疑惑：“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将小王送入溯日镜。对于你们石矶一族，九九之日轮回时遇的磨难反倒要多些。” 郁容石母没有接话，而是将手伸入溯日镜中，搅动其中的灵尘。 灵尘在镜中流转、巡洄，变成一道道泛着银光的涟漪。 那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她似是而非道：“人族中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嗯？” 郁容石母偏头，看向不明所以的玄光：“人族中有人说，人做着做着，就会学着自己长大。我觉着阿朱得去学学这种架势，还得深入地学，于是便挑的九九之日。” 玄光看着她脸上过于轻松的神情，方才与朱色离别时的那种伤感已荡然无存。 他甩了甩尾巴，作为好友与她建议道：“对孩子总要宽容些？” “还有，能不能尊重下溯日镜？” 他偏头看向那只在灵尘中搅动的手，忽然觉得有些牙痒。 “好吧。” 郁容石母意犹未尽伸回手，转身离开的背影中还带着愉快。 “就让阿朱感受下做人真正的快乐吧！” “......” 第2章 像个踩着风火轮的雉鸡精 被石母坑了的朱色从空中掉落，一屁股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幸好她的原身是块五彩石，这么摔下身上也不会出现什么裂纹，所以并没有多大感觉。 她只是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还有这座与不周山颇有些相似，灵气却稀疏的乱石山。 现在的朱色有些怀疑石生。 她觉得自己可能被石母抛弃，却又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抛弃。 “总不能......是因为方才对溯日镜不敬，所以找了个做人的理由把我给丢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郁容石母时常挑出些长相不合心意的五彩石丢入炼天炉中，说是帮女娲娘娘炼补天石。可这天也不是块破布，用不着三天两头补啊！ 所以肯定是找借口将它们全部丢了。 但她不同，她已经修炼出人身，按着族规是不能进炼天炉的。 于是就被丢进了溯日镜？ 朱色懊恼地坐下，一手握拳支着腮帮子，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于是心中越发生气。 她随手就拿起一块石头往乱石山下丢去。 “哎哟！谁拿个破石头砸我！谁干的！谁！” 朱色乍没想到这种破地方还有其他生灵在。 她连忙趴下，悄悄探头往山下看，但下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乱石便是乱石，连根草都没长。 “是......是土元仙吗？” 她压低声音，试探问道。 土元仙是守护一方土地的小仙。这里土地贫瘠，灵气稀薄，但胜在地方偏远，不会有其他生灵争抢灵气。所以可能会有弱小的灵物在此修炼，从而成为土元仙。 朱色等了片刻，没听到回应，便将身体往外探出几分察看。 下方依旧除了乱石还是乱石。 难道听错了？ 朱色又往下面丢了块石头。 “谁？砸了一次还不够，还砸两次？啊？” 下面继续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朱色这回不怕了。 她玩心起来，从旁边搜罗了不少趁手的石头，一个接一个地往山下丢去。 果然，山下接连不断地传来跳脚的声音。 朱色捂着嘴，她怕自己笑得太大声，那个土元仙就会发现她。 打架可不是一件好事，她到底不是活物修炼而成的灵体，身上出现一道裂纹这辈子都别想抹去它了。 于是她就保持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去逗这个“土元仙”。 但很快，朱色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个土元仙，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土元仙。 他是一个人族。 范旁从下方走出来，骂骂咧咧地摘下墨镜往上看。 这是一个天然的凹陷。 朱色趴着的那块地方正好是这处凹陷上方突出的一块岩石，以至于她一直没有发现下面有人，反倒以为是躲在地底修炼的土元仙。 看见这个人族的一瞬间，朱色愣了一愣。 他的装束让她十分诧异，因为她从未见过人族有这样的装束。 他把自己装扮得像个踩着风火轮的雉鸡精。 大红色的头发直直竖起，中间带着几缕绿色的，底下却又都是黑色的。转过身来，后脑勺下半部分的头发都被剃光了。 黑色的上衣没有袖子，露出两只粗壮的胳膊，胳膊上纹着一个不甚好看的花纹。裤子上带着几个破洞，脚下踏着两只金红交替的鞋。 “现在的人族，喜欢这样装扮吗？” 朱色摸着下巴。 她在四五百年前从阿母的观世镜中见过人族。 那时候他们还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和不周山上各位神族们不一样，人族们喜好穿着各种束臂、束腿的衣裳，但尚还得体，并不会将自己装扮成一只雉鸡精。 但现在......这个人族...... 朱色不喜欢他。 她失去了玩闹的心思，伸了个懒腰，便从岩石上站起离开。 第3章 明虚道长和周言若 周言若和明虚道长回来的时候，范旁正在给自己涂碘酒。 他对着镜子，一边捏着棉签，一边咬牙点在刚刚被砸的地方。 见他们两人回来，他连忙放下镜子，赶紧跑过去。 “周哥，你可回来了！” 他跟在周言若身边，一句接一句抱怨：“我就说咱们别来这破地方，鸟不拉屎的。你看我，刚不知道咋回事，被石头砸了这么多包！” 周言若意外看他。 “你怎么弄的？” “谁知道呀！” 范旁一拍大腿：“我就在这等你和大师回来啊！结果那上面石头一个接一个砸我脑袋，可太疼了！” 说着，他捂着脑袋，眼睛瞥向旁边一言不发的明虚道长。 “也不知道大师您找得怎么样了，能不能找到小灵童啊？” “闭嘴！” 明虚道长低喝，锋利地看了一眼范旁，转而对周言若说：“你这个助理太多嘴，只怕要坏事！” 周言若看向范旁。 他其实心里也有许多不满，正憋着一肚子气。如果不是法阵中途出了意外，他担心影响气运，也不会放下正在拍的戏份，从剧组跑到这种荒郊野岭里来找小灵童。 结果本以为一周就能解决掉的问题，足足拖了三周不算。这里信号又差，光脑接收不到经纪人的讯息，只怕就算现在回去，剧组那边也躲不过一番波折。 但留在这里继续寻找小灵童，又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是绝对不能一直在这里耽搁的。 “道长。”周言若想了想，还是和明虚道长摊牌：“我那边已经开机，这一个月请假出来已经是我的极限。如果这周过去，我们还找不到那个小灵童，就麻烦道长独自在这寻找了。” 周言若求明虚道长起的是个名声大振的法阵。 明虚道长也的确有些真本事，自从起了这个法阵之后，他在演艺界的名气渐渐好了起来。虽然不至于是国民级别的男神，但戏路宽了，找上门来的剧本多了。加上他自己演技过关，渐渐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实力派。 本来到这水平，周言若已经满足了。但后来，明虚道长告诉他有办法让这个法阵效力加强，让他成为国民级别的明星，只是要加钱。 没有一个演员会拒绝让自己名气更进一步，周言若也不例外。他欣然应允，还多给了明虚道长一些辛苦费。 于是明虚道长看在辛苦费上的份上，就更卖力地去强化法阵。 结果出事了。 法阵强化失败，乾位主灵体承受不住明虚道长的法力受损。 他们一行人只好跑到遥远的不周山脉寻找小灵童来替换法阵主灵体。 明虚道长想到那笔辛苦费，脸上露出几分情真意切的惭愧。 “这回的确是我的原因，本来不该让你和我一起过来。只是那个法阵必须要和你本人的五行相合才能开启。你要是中途走了，我这边就算找到小灵童也起不了阵，实在不行啊！” “那怎么办？” 范旁听到这里急了：“我们周哥新戏已经开机，一个剧组的人都等着呢！总不能跟你一直留在这里找什么小灵童啊！” 明虚道长看了眼范旁，面露不喜。 他一直不大看得上这人。觉得他不体面，说话也难听。但范旁毕竟是周言若的助理，他也不能明着教训他。 想了想，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小灵童身上。 “要不这样吧？”明虚道长看向周言若：“明天是难得的阴年阴月阴日。我们在子时试试招灵，如果能招到就用那个极阴灵体代替小灵童。虽然比不上小灵童，但也能起阵，只是效力不强。” 周言若低头想了想，同意了。 但范旁觉得这个老道士有点不地道。 “行不行啊？”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全是石头：“就这地方，连个活物都没有，咱们上哪招什么灵体啊？” 第4章 去而复返的朱色 这里是不周山脉，位于帕米尔高原以西某处。 原本只是一座属于昆仑山脉的小山。 在经历数次大型地壳变动后，它的规模越发庞大，逐渐有了现在不周山脉的雏形。 后又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山脉终于形成今天的模样。 经过世界地理协会多番讨论，最终从华国古代典籍《山海经》中取出“不周”二字，正式命名为不周山脉。 现在的不周山脉，已经完全分出昆仑山脉，成为一支独立的山脉。 它的气候，也由于地壳变动而生成的多座死火山影响，与常年冰雪覆盖的昆仑山脉截然不同，而成了终年炎热的样子。 ...... 现在是夜里11点45分，距离0点还有15分钟。 范旁作为一个无关人士，正坐在帐篷旁边摇着扇子纳凉。 两个小时前，周言若和明虚道长拿了祭祀的物品去寻找乾羊之位招灵。 而他，由于刚刚质疑明虚道长的本事，所以被要求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周言若虽然希望他能帮些忙，但碍于明虚道长现在对他十分看不上眼，也没有坚持，就让范旁留在营地。 这可把范旁乐坏了。 他巴不得离那个神神道道的老道士远点，自个儿在这里纳凉多痛快。 要不是这夜里安静得过了头...... 不周山脉的气候太过炎热，土壤又多为砂质，十分不利于植物生长。 植物一少，动物就少。动物一少，动静就小。 范旁坐在帐篷外面，时不时有凉风从他耳边吹过。 他觉得今天这个夜晚比以往要更加渗人。 “好好的明星不做，大半夜跑进沙漠里，老板图啥啊！” 范旁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骂骂咧咧地钻进帐篷。 “别人大助理身边还有一堆小助理帮忙。我啥都没有就算了，结果还得大半夜跑到这种破地方。回去一定让他涨工资，要不然不干了！” 朱色蹲在帐篷旁边的一块岩石上，看着范旁钻进帐篷，又把上面的机关拉上。 那两块帐篷布立马变成一整块布，连条缝隙都没留下。 她瞧得十分新奇，走过去拍了拍那块布。 范旁感觉今天的风格外猛烈，前几天可没出现过这种风吹帐篷布吹得砰砰响的情况。 不会真有什么灵体吧？ 他越想越觉得渗人，赶紧双手合十：“大慈大悲王母娘娘，我可从没做过什么坏事。都是陪我老板来的这地方。您保佑保佑我，信徒回去就给您烧香，阿门！” 朱色听见帐篷里面传来咪咪嘛嘛的声音，大概那人族是在念咒。 她对范旁的兴趣又消失殆尽。 “真是无趣。” 朱色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刚刚去附近闲逛一圈，结果连个活物也没遇到。想到这里还有个有点意思的人族，好不容易找回来，想让他给她点供奉。 结果这人胆小得要死。 她什么都没做，他就害怕极了。 一点都没有装扮上看起来那么厉害。可见打扮得越厉害的人，心里越虚。 朱色瞧不上胆小的范旁，但架不住肚子饿。 她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蹲下。 明天是极阴之日，正是她需要进食的时候。结果恰好就在今天，阿母把她丢了。 这也太惨了！ “呜......想喝琼浆，想吃肉！” 第五章 这个包子皮有点难撕 “想要阿母......” 朱色蹲在帐篷前，想起在不周山上的痛快日子，越发觉得这个鬼地方荒凉。 谁想做人啊！ 她在心里埋怨，做人有什么好的啊！人族不能飞，看不见灵气，连修炼成神都不行。一辈子顶天也就活个一百多岁，连她的零头都没有。 但阿母让她做人...... 可结果却在这里挨饿，这实在是太难受了！ 倒还不如不化人形！ 石身只要吸取天地灵气就可以，根本不用担心饥饿的问题。 但这里灵气非常稀薄。 如果她真在这里释放体内灵气，化作石身，可能得过个几百年才能再化回人形...... 朱色思前想后，怎么想都觉得心中不痛快。 “好饿......想要阿母！” 她伸出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没有意义的圈。 子时相近。 由于朱色性属火，受不住极阴之时的影响，身上的灵气四处逃散。她渐渐维持不住人身，显出妖身的模样来。 朱色拉起落下来的头发，看了看上面逐渐泛红的发梢。 “要不......问下那个人族，我不吃他，让我咬一口也成啊~” 她转头看向帐篷。 范旁身上新鲜的血气仿佛通过布面上的缝隙飘出来。那种味道甜蜜蜜的，就像是不周山上的灵芝果。 朱色觉得自己更饿了。 她眼中泛出显而易见的红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妖异。 “嘿嘿嘿~” 她高兴地站起来，朝那顶帐篷小跑过去。 它的布面看上去非常脆弱，只要她用指甲一划，它就能顷刻破碎。然后她就不用再挨饿了！ “我就咬一口~” “就咬一口噢~” 她哼着自己编的小曲，绕着帐篷寻找下手的地方。 范旁只觉得外面的风声听起来格外可怕，好像起了狂风一样。 “总不能起了沙尘暴吧！” 他心想不好，不免担心起外出的周言若和明虚道长。 朱色绕着帐篷走了一圈，发现这个布包没有明显的窗口。它就像是个大包子，而范旁则是包子里面的肉馅。不把包子皮撕开，她是见不到范旁的。 “好吧。” 她无奈地想，看来只能把这层布破坏了，她才能吃到范旁。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个新奇的小物件，想等吃了范旁后再进去玩下的。 朱色的指甲在帐篷布上刮得沙沙作响。 范旁越发觉得外面起了沙尘暴。 在出去找人和躲在帐篷里等沙尘暴过去，他果断选择了后者。他拿起身边最大的那个水壶，塞进睡袋中，接着整个人也缩到睡袋里面。 “老板啊！别怪我不来找你，出去妥妥被活埋，我还想苟住这条命回家娶媳妇啊！” 朱色听见范旁在帐篷里含含糊糊说些什么。 但她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那上面。这个帐篷布看着脆弱，却出乎意料难撕。 朱色换了好几个方向，都无法把那层看上去薄薄的布撕开。 最终，饿得眼晕的她抱着帐篷上面银色的尖顶，锋利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那层坚硬的布面。 “这什么做的啊？也太难搞了吧！” 第六章 乾羊位有吃的 饿得虚脱的朱色从帐篷上滑落。 现在已到子时，极阴之时的影响令她身上的灵气以更快的速度离开。 朱色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地任灵气四散逃逸。 不周山上充沛的灵气使她无需学会如何掌控身上灵气的去向，也可以正常修炼。但现在的朱色体会到了这种修炼之法的不足。 她现在既冷、又饿，足足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饥寒交迫，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最亲近的石母也不在身边。 不周山上的小霸王头一次尝到了无助的滋味。 “哼、哼......呜！” 朱色将头埋在膝盖上，忍不住啜泣出声。 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可怜的五彩石，要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忍受饥寒交迫的感觉。那些还未生出灵识就被丢入炼天炉的同族们都没有她可怜，她是最最可怜的！ 她兀自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 就在这时，朱色听到耳边仿佛传来一个温柔而缥缈的女声。 “小王......小王.......小王......” 那声音仿佛来自极远处，以至于她并不能听得真切。 “谁啊？谁啊？” 朱色昂起头寻找声音的来处，终于将方向确定在西北处。那里似乎有她的同族们，风将她们的声音传递过来。 “小王，来呀~” “快来.....来吃~” “有灵体，新鲜的血食~” 听到“血食”两个字的朱色眼睛都亮了。 “在哪？在哪里？” “乾羊......” “十四柱......” “不！在十五柱！” “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 “你同我吵我便啄你！” “你啄我我便啄你！” “……” 玉灵们起了争执。 朱色从她们的言语间猜到了这是玉灵鸟，并不是她的同族们。 这是一种喜好在荒沙平原深处修炼的神鸟。它们通常姐妹同体异首，所以极易争吵。不过性情真善，所以不用担心会骗她。 “谢谢二位姑姑！” “不客气～” “她同我致谢，关你何事！” “她是同我致谢，与你无关！” “……” 朱色昂首看了看玉灵鸟的方向，觉得自己还是别去劝架，以免误伤。思考过后便朝着乾羊方向飞去。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在十四柱还是十五柱，但是问题不大。她鼻子灵，等到了大概位置，循着血气味也能找到地方。 明虚道长在乾羊位布了引诱法阵。 只是这地方实在荒凉，过去也不是个古战场，想要捕捉一个阴灵到底困难。 他们在法阵旁的乱石堆下等了许久，也没遇上任何灵体过来。 眼看子时将过，明虚道长也觉得等不到了。 他神色间带了惭愧，转身对周言若说：“不如我们就先回吧。等回去后，我再给你物色灵体。你那边工作耽搁不起，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 周言若此时听到这话，心里也对明虚道长带上了不满。 但他的为人一向客气，从不会轻易向人发难。见他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驳斥。更何况他还指望明虚道长再给他起阵。所以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意见，周言若也只是笑了笑点头。 “那还要麻烦道长了。” 明虚道长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这件事还是我当时做事不慎惹出来的，理应要给你处理好。你先回去等上几天，我这边回去后联系同门，问问他们那里有没有门路。” 如果是范旁在这里，他肯定得反驳：有同门怎么不早问，还用得着他们大晚上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吹风？ 但周言若不会说。 他一向话少，又在娱乐圈待了多年，知道与人为善的好处。 所以听见明虚道长这么说，即便是万般失望，他也只不过笑一笑就应下了。 第七章 大小灵童全来了 明虚道长见此，心里不免感叹一句：这周老板到底会做人。要是换个跋扈的主，没准现在能和他在这吵起来。 他还是个有良心的修士，不会在这种方面昧他的钱。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要将事做好，否则那都是阴私簿上的一笔。将来下去后全得清算。 明虚道长长叹一声，起身过去收拾祭品。 朱色就是在这个时候追过来的。 只是她的目标不是祭品，而是前方受血气吸引而来的灵物！ 新鲜血食对她的吸引力巨大，但仍旧比不得受天地感召而生的小灵童。 那是一种小型地灵，最喜出没在人烟罕至之处，以地脉灵气为生，所以身上带的灵气至纯至臻，是她现在迫切需要的食物。 “站住！” 朱色出手，指尖一道红光发出。 平坦的沙地上凭空生出一道石墙，她想拦住它。但小灵童久居地下，最擅长穿土而过，这道阻碍对它来说可有可无。它轻而易举地穿过，继续往乾羊位的方向奔跑。 “啦啦啦啦啦～” “可恶！” 朱色气得牙痒。 要不是这里灵气稀薄，她不敢飞快，否则哪里轮得到这么一只吸取地脉灵气的小虫在她面前瞎跑？ 一道道锐利的尖刺从地下急速射出。 但小灵童身形敏捷，朱色现在又处于十分衰弱的状态，以至于这些尖刺竟然不能碰到它半分！ “你来呀～既追不到我，又打不到我～就说气不气？” 朱色气。 她都想好了。 等她抓住小灵童，肯定什么都不做，直接把它生吞才行！ 明虚道长就在这时发现了那边追逐过来的朱色和小灵童。 “怎么了？” 周言若跟着他走出来，发现他突然立在原地，盯着一个方向眼神一动不动，便开口问了句。 “嘘！别出声！” 明虚道长压低声音，连忙转身拉着周言若躲回刚刚藏身的位置。 “来了，来了两个！” 他探出脑袋看向朱色那边，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周老板，你有福气啊！来了一大一小两只灵童，它们似乎不和。我等它们打得精疲力竭后，再一举坐收两只！” 周言若听到这话，也探头往明虚道长那个方向看过去。 只是他没开天眼，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见朱色和小灵童。只能看见平坦的沙地上由朱色制造出来的无数石刺和石墙。 那动静偏大，令他有些不确定。 “这小灵童似乎有些厉害，我们能抓住吗？” 刚刚离得远，明虚道长没有看清，只以为是寻常灵物间的打闹。但现在朱色走近，他也看到了由她制造出来的遍地石刺。 明虚道长心里也泛起心虚，这大灵童是绝无可能捕捉。但小灵童法术低微，除了会跑些没什么特别，还能试一试。 但面对事主周言若，他还是很肯定地说：“放心！这些都是虚张声势，两方的法力都一般。只要过来，我这个阵法一定能压制住它们。” 周言若听到这话，心中安定下来。他不再说话，只希望赶紧抓住小灵童，早点回剧组拍戏。 朱色追逐着小灵童到了阵法边缘。 不知为何，这里的灵气分布似乎与别处不同。 刚一进入这里，她便感觉身子有些发沉。虽不至于动不了的地步，但双腿总像绑了几块大石一般沉重。尤其现在她身上的灵气正在快速消散，朱色觉得在这里跑起来尤其吃力。 那个小灵童的情况比她还差，一进入阵法范围，它就觉得身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别说跑了，现在的它连站都站不起来！ “继续跑呀～还啦啦啦？” 朱色一手叉在腰上，慢悠悠地走过去，一手攥住小灵童脑袋上的茎叶将它悬空拎起。 “再啦个我听听？” “啦啦啦？” 朱色面露凶光。 “不是你让我啦啦啦吗？”小灵童皱着脸挣扎：“你不讲道理！” “谁跟你讲道理？我饿了，我要吃你，我还跟你讲道理？” “哇！” 小灵童捂住眼睛。 朱色提着它的叶子，转着圈端详它。 “疼啊！” “我说，你这只害虫过得不错啊！地脉把你养挺肥，白白胖胖的啊！” “那、那活着总要吃饭的不是......” 它捂着眼睛抽抽噎噎：“大佬能不能放我一马？” 第八章 两个渔翁被发现了 朱色的目光游离，最终锁定在它的几片叶子身上。 “可以啊。” 她轻描淡写。 “真、真的？” “嗯。”朱色点头：“把你储存的灵气给我一半，我就放你。要不然生吞，自己选一样。” “能、能不能四成？” 小灵童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试图讨价还价。 朱色咧嘴一笑，冲它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 “你猜。” “我给！我给！” 小灵童急忙点头。 生怕眼前这个大妖反悔，它赶紧催动注灵囊中的灵气，传输过去。 朱色受到地脉灵气滋养，妖化的外形渐渐压制下来，又变回了平时的人形外貌。 “不好！” 明虚道长躲在岩石后面，见小灵童和大灵童停止打斗，反而向她灌输灵气。只怕是发现此处不对，想要联合起来逃跑。 他急忙催动法阵，想要趁现在双方松懈下来的时候，将他们一举捕捉。 法阵威力一时大增。 朱色只觉得身上又是一沉，但向她灌输灵气的小灵童却因为陡然增大的威压而立时呕出一口血来，喷在朱色身上。 她连忙四顾，最后眼神落在边缘的一块岩石上。 那里整齐摆放着一碗血水和两块生肉，还有烛台檀香等物。 “怎么回事啊？” 小灵童擦着自己的嘴。 “有人族！” 朱色脚尖轻点，快速往来时的方向逃跑。 明虚道长见对方已被惊动，哪里还会让他们逃走。他原地打坐，口中轻动，念动咒语。 只见法阵范围急剧扩大，边缘浮出一个个金字。金字汇聚起来，成为无数条金练，在空中编织出一张大网，眼看就要落下。 朱色未曾在人族中行走，不清楚这是什么法门。见来不及逃出去，她连忙将小灵童往外一丢。 “快滚！” 小灵童摔了个屁股墩，顾不得发疼的屁股，急忙爬起往远处逃跑。 “你等着！我去找救兵！” 谁还等得及你的救兵！ 朱色想。 见小灵童已快速跑开，她才凝神对付眼前的法阵。 虽然并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法门，不过问题不大。现在她体内灵气充盈，这种雕虫小技也就看着吓人，根本困不住她！ 朱色摊手，从口中吐出一道火苗。她是火性灵石，存这真元之火再合适不过。这是炼天炉中的火苗，连天石都能炼化，更别说凡人弄出来的玩意儿。 她起手将这真元火苗往上一抛。 火苗甫一接触到那张金色大网便蔓延开来，没多会儿就将它烧得干干净净，连点渣都没剩下。 朱色伸手接回落下来的火苗，闭眼把它给吞了回去。 岩石后的明虚道长此时已呕出两大口鲜血。 法器被毁，他元气受损。 周言若连忙过去扶他。 岩石后的动静引起了朱色的注意。 她走过去，扶着岩石看他们。 “就是你们，想要抓我？” 她自有大妖的威压。方才灵气不足，明虚道长没有看出。现在她浑身至纯灵气，何况朱色并不会压制，以至于让明虚道长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顿时面露冷汗，脚下不稳。 今天没准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周言若不清楚他怎么会这副模样，只以为是捕捉小灵童耗神耗得厉害，心里想着回去后要再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第九章 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点意思 朱色的目光从吓得腿软的明虚道长移到周言若身上。 她平时不爱吓人，对怕她的人也不怎么感兴趣。方才他们二人想要抓她，她也并没有十分生气。 毕竟这种经历对她来说还是很稀有的。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想着从不周山上拿一块石头回家。当然也从没有人族自己跑到不周山上过。 所以对于这场单方面失败的捕捉，朱色对它的新奇大过生气。 这个老道士不好说话。只怕她再与他多说一句，他就要撅过去。 但这个年轻人看着好像胆子还挺大。 朱色摸着下巴，心想刚刚她和老道士打斗的场面他肯定都看见了。结果见到她过来，他竟然一点都不怕，可见是个能人。 “我听说，人族中修为越高深的修士，看上去越年轻。你是不是他师父？” 她指了指明虚道长。 但周言若仿佛没听见一般，对她的话没有丝毫反应。这让朱色心里不免有一些气恼。 “我看你是个厉害人，才同你说话。你若是不理我，我便将你和你徒儿都吃了！” 这话听得明虚道长一激灵。 他连忙解释：“这位大仙，这是我的雇主。他肉体凡胎的，还未开天眼，未通六感。” 所以根本听不见你的话，也根本看不见你，放过我们两个吧！ “噢。” 朱色这才明白是自己意会错误。但身为一块骄傲的五彩石，她是绝无可能承认自己错了的。 她想了想，试图给自己挽回一点场面。 “未开天眼、未通六感，那给他开、给他通不就行了吗？” 说着，朱色伸手，正要给周言若眉间点上一点。 明虚道长赶紧拦住她：“这事于情于理不合。未过他本人同意，怎么能私自给他开天眼、通六感。将来若是影响到他自身的因果，这错处都要小道负责的啊！” “我给他点，关你什么事？” 朱色想不明白：“他的因果又关你什么事？我觉得他这个人有意思，才想同他说话。你若不让我遂我的心意，我便吃了你。随便你去哪告状！” 明虚道长面露难色。 周言若从刚才起就一直听见他说话。只是觉得那个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他，所以没有吭声。 见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谈不下来，不由得开口问他：“大师，怎么了？” 明虚道长苦着张脸看他：“周老板，这个小灵童她、她......哎！” 周言若见状大惊，想到刚刚明虚道长那么大的动静：“难不成抓到死了？” “你才死的！” 朱色扭头瞪着明虚道长：“你和他说清楚！” 他连忙对周言若摆手：“这倒没有。只是小灵童觉得你和她沟通有障碍，所以想要助你通灵。你觉得怎么样？” “通灵？”周言若不解：“托梦吗？它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希望我这边帮它完成吗？”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色看着明虚道长和周言若鸡同鸭讲，结果完全没说到点子上，心下顿时烦躁。 她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明虚道长，伸手便往周言若眉间一点。 周言若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没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 “这小灵童......难道是厉鬼？” “你才是厉鬼！” 朱色开口骂道：“你要是再说我是个死的，我就让你变成死的！” “......” 周言若连忙看向明虚道长：“这是小灵童？” 明虚道长脸上露出一抹讪笑。 “这个事情的情况有些复杂。你别急，我慢慢和你解释。” 第十章 我告诉你，我叫朱色 周言若听了明虚道长解释，期间夹上不少朱色的打岔纠正，终于在脑中拼凑出大概的事实来。 “你说......这不是小灵童？” 他心中吃惊。 顾不上害怕，他心中率先想到的是托明虚道长起的阵法。 “那阵法有补救的办法吗？” 听此，明虚道长不免暗叹。 这周老板果真不是普通人！ 要是换个寻常老板，得知这红衣妖精不是小灵童，只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是否会出手害人。早怕得不行！可轮到周老板，他竟然能还头脑清楚地问他有没有补救阵法的办法。 明虚道长心里清楚，能让周言若这么问，定是这阵法对他极为重要。 但名气再重要，能有自个儿的命要紧？ 明星啊！ 果然师兄诚不欺我！ 他心中大叹，能在娱乐圈赚大钱的都不是一般人。他们常年在名利场中行走，只怕早就被钱名迷了本心。 想到这里，明虚道长不免萌生退意。 他决定，等解决这件事后，他还是退隐山林，远离这红尘浊世做个清修散人来得清净。 但现在，事情未了，事主还在眼前。 明虚道长捂着胸口，方才法器被毁导致心脉受损，以致于现在的他胸口生疼。 朱色的霉头他不敢触，他看向周言若：“小道法力低微，只怕这桩生意做不了了。若周老板同意，回去后小道便退回报酬，一分不少。” 比起钱，他更惜命。 “但道长你当时答应我的可是会一定会负责到底，将法阵修复好啊！” “早知道你中途会出岔子。当时我就和你签合同。我是信任你，所以没和你签，你现在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 就是你当时让我签，我也宁可不接你这活啊！ 明虚道长心中腹诽，这种阵法有没有生效也不能拿个机器测测，就算签了合同又有什么用！ 但今天这场意外确实是他理亏，补救也的确得由他来补救。 他心中清楚这点，所以面对周言若的发难他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对他使了个眼色。 周言若心中顿时起疑。 明虚道长指了指旁边看戏的朱色。 朱色见到他们终于不无视她，而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连忙将身子站直。 “你们终于理我了？” “再不理我我就......” “周老板请看！”明虚道长赶紧开口：“这位大妖灵气充沛，一看就是修炼有成之辈。论年纪、论修为、论法力，小道都比不上这位前辈！” 朱色头一回被人类这么夸，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 她连忙点头应道：“对呀对呀，我很强的！” “所以小道如何能捕捉这位大妖？” “对呀对呀，他很弱的。” 明虚道长胡子一抖。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更何况小道资历尚浅。这位大妖对于小道来说，可称一声前辈，这哪有后辈捕捉前辈的道理！” “对呀对呀，要讲礼仪。” 朱色忽然觉得自己错怪人族了，不是所有人族都是坏的。 瞧这个老道士，他多好啊！ 既夸她修为厉害，又夸她法力高强，还叫她前辈，实在是太识货了！ 对了，她刚刚真不应该用吃人吓他！是她错了！ 周言若看着朱色眼中的疏离快速融化，看着明虚道长的眼神就像在看某个忘年的好友，不免觉得这个妖精有些好骗。 但妖精本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朱色被明虚道长一通彩虹屁吹得不知天南地北，只觉得他是她的知己。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族！ 最后，明虚道长朝她一拱手：“如此敬仰前辈，却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实在是小道平生之遗憾。还望前辈看在今日相识一场的份上，告知本名。小道回山后必日日上香供奉，瞻仰前辈容光！” “嘿嘿嘿~那我悄悄告诉你啊！我叫朱色，朱砂的朱，红色的色。” 第十一章 妖类都很好骗 “原来是朱色前辈！” 明虚道长又一拱手：“说起来，小道今日遇见前辈，一见如故，理应赠与法宝。只是最拿得出手的乾坤八卦网在前辈手中也不过是个不耐玩的小玩意，实在不知该送些什么纪念今日才好。” 朱色不假思索。 “都可以啊，没关系啊！我们是朋友，你送我什么都可以啊！” “哈哈哈。” 明虚道长爽朗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桃木符。 “说来正巧，这里还有一面阳东桃木符，是小道亲手所刻。前辈若是不嫌弃，便赠与前辈。” “不嫌弃不嫌弃~” 朱色连忙摆手，走近正要拿过这道符。 明虚道长却将她的手一挡：“这枚符别有玄机，需要认主后方可使用。” “怎么认主啊？” 朱色伸回手，皱眉研究他手中的桃木符。 她还真看不出来它有什么玄机，从表面看上去就是一枚普通的桃木符。 “简单。” 明虚道长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支笔，在桃木符上描出“朱色”二字。 “只需要小道唤前辈本名一声，前辈应下。这认主仪式便完成了。” “这么容易啊？” 朱色直起身，站在原地笑得毫无心机：“那你快喊吧。” 周言若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明虚道长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轻唤：“朱色。” “哎！” 话音刚落，朱色忽然觉得身周起了一阵强风，脚下一轻。风抬着她往桃木符的方向飞去。 但此时的她还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不过以为这是认主仪式中的一部分。直到被彻底吸入桃木符中，眼前漆黑一片，想要出来却发现自己使不出灵力时。 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明虚道长骗了她！ “臭道士！” 外面的明虚道长也没放松警惕。 他明白这块桃木符对朱色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没过多久她就能破符而出。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有限的时间内给朱色下一个护主、旺主的阵。 这之后，他才能放心退隐山林。 “周老板，我这回可对你是穷心尽力了啊！” 明虚道长念罢一段咒语，一把拉过周言若的手，用金针刺破他的五指指间，再挤出五滴精血涂抹在桃木符上。 “这什么玩意儿！”符中的朱色发出咆哮：“臭道士，你等着，我出来就吃了你们两个！一个不剩！” 桃木符上发出炙热的高温，烫得明虚道长拿不住。 他手一抖，符掉落在地上。 周言若走过去想要捡起它，却被明虚道长拉到了旁边。 “别去，这大妖确实不好对付。让她先散散火。头一次被骗都这样，承受不住，多受骗几次就平常心了。” “......” “那我们站在这里，她出来不是要找我们的麻烦？”他刚刚可都听见了，这妖精要吃了他们两个。 “没事没事，我刚刚把阵都布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的招运灵。哪有招运灵伤主的道理。” 明虚道长揣着手，几句话说得风淡云轻。 周言若看着他这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想起之前他和朱色斗法呕出两大口鲜血的动静。 “那要是......” “要是她不受我那阵法控制，要是她说的不是她本名......”明虚道长侧头深深看着他：“那今天咱们两个就都交代在这里了。” 眼见这时候的周言若眼中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 明虚道长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周老板，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没想到还是惜命的嘛！” “放心，妖类没那么可怕。你到时候多骗骗她，就像我方才做的。它们其实很单纯，尤其是那些住得离人远的。你对它们说几句好话，它们就会把你当真朋友。” 第十二章 骗上了回丰城的车 周言若的目光落在朱色身上。 她正趴在车窗边缘，看着外面大呼小叫。 “这是什么呀？没有牲畜拉着，竟然也能够跑得这么快！是法器吗？” 明虚道长坐在她身边，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她的问题，他慢悠悠回答：“这是越野车。我们人族的发明。比这厉害的还有，你出去后就能看到。” “还有什么呀？” 她立马转过身：“这玩意儿跑得比玉灵鸟都要快了。人族里还有更厉害的吗？” 明虚道长点头。 周言若看着他们现在仿佛好友的模样，又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实在难以相信，几个小时前，这个妖精还尖叫着要吃了他们两个。 结果桃木符被破后，也不清楚明虚道长情急之下与她说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和他们一块坐上了这辆回丰城的越野车。 “果然不能硬来，还是得靠骗。” 上车前，明虚道长这么告诉他。 周言若不免有些头大。 他觉得这趟不周山脉之行，纯粹就是来找了个大麻烦。 可偏偏这麻烦还是他让明虚道长找的。现在明虚道长为了这个捕捉妖精又受了伤，他又怎么好再让他把她给驱除出去。 更何况明虚道长的法术似乎还不如这个妖精。 他思考再三，大不了回去后再请别的高人，把这个麻烦驱走算了。 想到请高人又要再花销一大笔钱，周言若有些心烦。 他扶着脑袋，目光落在驾驶座上的范旁。 “怎么不说话？平常你不是话最多的那个吗？” “呃......” 范旁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他和明虚道长，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几圈。 “这不是在开车嘛。开车不说话，说话不开车。” “说得好像你平时开车不说话一样。”周言若没好气地问：“别糊弄我，到底怎么了？” 范旁又转过头来看了看。 这回他的眼神停留在明虚道长身边的空位上。 “老道士，雉鸡精在看我。” 朱色伸手推了推明虚道长。 明虚道长这才睁开眼，问范旁：“不好好开车，你看后面干什么？” 范旁连忙回头。 “没啥没啥。” “有事就问，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不像你的性格。” 周言若抬起眼睛看范旁，说话没什么好气。 “哎哟，哥！” 范旁觉得现在后背冷汗一片，踩油门的右脚都在发抖：“您就别吓唬我了！” “我哪吓唬你了？” 周言若不明所以。 他看向明虚道长：“道长，我刚那算吓唬他？” 明虚道长继续闭目养神。 “我觉得不算啊。” 朱色看着他，茫然摇头：“你有吓唬他吗？” 周言若见这个妖精竟然开口和他说话，表情顿时复杂。他抱着手臂坐了回去，也开始闭目养神。 “嗯.......” 朱色茫然地坐回窗边。 但窗外的景色千篇一律，除了黄沙就是石头，要么偶尔会过去几棵半死不活的胡杨树，看久了也没多大意思。 于是没多会儿，她又转了回来，推了推明虚道长。 “老道士，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人类的城池？” “城池？” 明虚道长睁开眼睛：“现在我们都叫城市。你要做人，就得改掉这些习惯。否则融入不到人族中，你怎么算做人？” 朱色仰起头想了想，觉得他还说得挺有些道理。 “那行吧，就叫城市。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人类的城市？” “快了。” 明虚道长指了指他身边的周言若：“不过这里我不大了解。这位就不同，他了解这里的地况，也是你以后的引导人，你问他。” “哦。” 第十三章 你怎么能不理我 朱色探头看了看周言若。 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而沉重。 “引导人是不是睡着了啊？” 朱色挠挠头。 她不是人族，又修炼多年，根本没有入睡的需要。所以哪怕晚上熬了一夜，现在的她也依旧精力充沛。 但周言若不同，刚刚一闭上眼睛，困意就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所以没两句话的功夫，他就睡熟了。 “老道士。” 朱色又推了推明虚道长。 “唉！” 明虚道长无奈地睁开眼睛。 他也困啊！他还是个老年人！这种带小孩的事本来应该让年轻人来做，结果一个开车一个睡觉！实在没办法！ 明虚道长摸索着从周言若手腕上解下他的光脑。 “你老板的光脑密码是什么？” “不知道，你刷脸吧。” 现在的范旁连头都不敢转过去，生怕刚刚明虚道长说的灵体会注意到他。别看他个子长得魁梧，但架不住胆子小！一米八的大个子，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就怕鬼啊！ 明虚道长刷脸解锁了周言若的光脑，滑动虚拟屏幕察看他的应用程序。 “你老板没什么隐私吧？” 范旁摇头：“没事，你用吧。他的光脑都是公司给配的，连个聊天软件都没。定期还会换新的。” “好。” 明虚道长点头，心中感慨这做明星还不如他们修道之人来得自由。 他把光脑递给朱色，伸手点开虚拟屏上的游戏软件：“你玩吧。” 朱色刚一拿到光脑，未免感到新奇：“这又是什么？” 她学着明虚道长的模样，伸手也在虚拟屏幕上点了点，但屏幕没有丝毫改变。 “它怎么了？是没有认我为主所以不让我操纵它吗？” 明虚道长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无法解释，只好抬头问范旁：“这东西怎么点不了？” 范旁下意识转头。 结果见到明虚道长身边的空位，而周言若的光脑正好悬浮在那上面。 真是见了鬼了！ 他连忙转回去：“不知道不知道，道长你自己调下。我得开车啊！” “......” 明虚道长与朱色对视，随后脸上浮出一丝讪笑。 “要不.......你自己先调调？” “哼！” 朱色一把将光脑丢回给他：“坏东西，不要了！” 明虚道长见她生气也不过是自己坐在那里生闷气，乐得清闲。他将光脑戴回到周言若的手腕上，自个儿也回去闭目养神。 朱色见他们几个人一个都不理会她，心中怒气更升一层。 前面的雉鸡精她不能怪他，因为他还未开天眼，通六感，所以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但老道士和引导人不一样。 他们都能看到、听到她，但他们却都选择不理会，这实在是太可恶了！ 是老道士求她保护周言若，维护他的运势。作为代价，周言若会成为她在人族中的引导人，教她如何做人。结果她答应了，可现在那两人却都只顾自己睡觉不理她！ 他们怎么能不理她？ “你们怎么能不理我？！” 朱色骤然大喊。 周言若被这一声惊醒，看了看身边的明虚道长，他仿佛入定般对此毫无反应。 他又看向朱色，只见她鼓着腮帮子，正咬牙瞪着他。 什么情况？ “怎么了？” “我跟你讲，你不理我我就哭给你看！” “......” 周言若心想，这妖精应该看过几百年前的一部经典动漫。里面的反派妈宝小男孩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她掌握了他的精髓！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回事？” 他抬手按了按额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好对付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妖精。 范旁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明显是在和那个灵体说话，不由联想到了圈中那些养了灵体的大佬们。他连忙咬紧牙关，目视前方，让自己成为一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什么灵体！ 都是虚的！ 不存在的！ 我！范旁！不信这些！ 第十四章 让我咬一口好不好 朱色的目光游离。 从周言若修长的剑眉移到他微微挑起的眼尾，再由眼尾移到他高耸的鼻梁，最后落在他艳若樱桃的嘴唇上。 周言若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是个地道的南方人，天生就有一种纤细的精致美感。 这是朱色从未见过的。 她生在不周山，长在不周山，见得最多的就是各色各样的奇石和一成不变的黄沙。 不周山上的灵物化形，从不会选择纤细的样貌。 他们喜欢大气，他们崇尚奔放艳丽的美！ 所以对于朱色来说，周言若的新鲜不仅新鲜在他胆子大，还新鲜在他别样的美貌上面。 周言若注意到她的异样，不免伸手摸了摸嘴边。 没流口水啊！ “盯着我看什么？” 他疑惑问她。 朱色抬头，眨了眨眼睛，接着一本正经看向周言若：“你的先祖中是不是有狐族？” “什么？” “我觉得你的长相里有些青丘的味道。” 她回忆起她见过的涂山氏们，接着又端详周言若，越看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我跟你讲，如果不是你有青丘的血统，就凭你们刚刚无视我，我都会把你们给吃了。” 朱色比对着周言若的相貌，心想她现在不吃他们，只是因为给青丘的朋友们一个面子。毕竟青丘狐族亲人，他没准就是哪位狐族的后代，误伤自己人实在不大好。 “你在说什么？我是人类，和狐狸没有一点关系。” 周言若毫不犹豫地澄清自己的种族：“而且人类和狐狸不在一个类别上，存在生殖隔离，根本不可能生出下一代。” 朱色又抬头，眨了眨眼睛。 “你总看车顶干什么？你想坐在车顶上？” 周言若跟着她看过去，心想难不成这妖精觉得坐在车里闷，所以想出去吹风？ 倒也不是不行。 他摸了摸下巴，最好她自己跑掉，那他就不用再花钱请高人来驱妖。 但朱色并不想坐到车顶上吹风，她觉得现在的心情有点烦躁。 却又不清楚为什么要烦躁。 难不成是因为极阴之时的影响？ 她想不通。 从生出灵识开始到现在，她度过了一千多年，但统共也只遇到过两次极阴之时。 头一回遇上是她六百岁的时候。那回过得十分省心，阿母只将她圈在聚灵地中，接着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就结束了。朱色没有其他的感觉，只觉得那天过得十分乏味且憋屈。因为她中间想出去找玄光玩耍，结果被阿母逮住揍了一顿。 而这一回，是第二回。 难不成是因为这里灵气匮乏？ 朱色低头看了看周言若艳红的嘴唇，又连忙抬起头看车顶。 他的血一定很好喝。 朱色心里痒痒的，仿佛有千百只蚁蜂在噬咬一般。 ...... “我咬你一口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 见到周言若脸上的惊惧，她伸出一根手指：“我保证，一定不多咬，只咬一口。然后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你说好不好？“ “.......” “你是魔鬼吗？” 周言若顿时不安。 明虚道长招来的明显就不是个善妖。 他立马联想到了古时书中那些喜欢挖人心食用的精怪。 一时间，周言若的脑中飘过“书生”、“狐妖”、“人心”、“修炼”等诸多关键词。 这简直就是现实版《聊斋》！ 第十五章 她是无所不能的 不过好在，明虚道长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真正睡过去。 就在周言若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大受威胁时，他及时出声转移朱色的注意力：“现在光脑的主人已经苏醒，可以让他教你怎么使用了！” “噢，对！” 朱色想起那只坏东西，它是周言若的东西。 “它不肯认我为主，也不让我用它，怎么办？” 明虚道长给周言若使了个眼色，周言若连忙解下手腕上的光脑递过去：“尽管用尽管用。” 但朱色接过那只光脑，却撇了撇嘴：“你给我有什么用？它又不让我用。” 她以为它是有灵的法器，会自主选择主人，未经它同意的外人无法操纵它。 但周言若是二十九世纪的年轻人，当然知道问题出在那里。 “像我刚刚那样，把它戴到手腕上。” 他举起自己的手臂示意。 朱色展开光脑上的两根皮质的表带，看了看上面的表扣和孔洞：“把它们绑在一起吗？” 可是这两根带子也太短了，根本不可能绑在一起的。 周言若在这边看得着急，生怕这个妖精一个伺候不顺心就又想起吃他这回事。 明虚道长侧头看了看不得方法的朱色，又侧头看了看怕得要死的他。 “周老板，要不我们两个换个位置，你过去教她？” 周言若连忙摆手。 “不了不了。” “放心放心！” 明虚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低声对他说：“你既然要求那泼天富贵，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怎么好因为一时的恐惧就放弃？” 周言若神色一变。 明虚道长哈哈一笑：“你我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周老板曾经历过的一些不愉快，我也听说过一些。周老板要是相信我，尽管放心与她接触。前辈本性纯善，不会轻易做出伤人的举动。” 朱色一边低头摆弄着那只光脑，一边点头应下：“对呀对呀，我是个好妖。” 但应完，她心里觉得不对，立马抬起头盯着明虚道长和周言若：“你们在商量什么？是不是想卖我？” 明虚道长见状给周言若使了个眼色。 【多骗骗她。】 他冲他做了个口型。 周言若咽了一口口水，强忍着心中的恐惧。 只要讨好这只妖精，他就能扬名立万，就能有好资源，就能自己挑剧本，就能在公司里拥有话语权.......就能一雪前耻，就能...... 周言若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那永远都是他的黑历史。在他成名的那一刻，它们就会成为威胁他演艺生涯的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炸出来，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化为灰烬。 可只要讨好这只妖精...... “大师，她真能帮我吗？” 周言若的目光中带上了只有走到穷途末路的人眼中才会有的渴望。 明虚道长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这位前辈，是无所不能的！” 话音刚落，明虚道长突然感觉胸中涌起一股血腥味。 他又呕出一口血。 “大师，这是租的车，等会还得还回去！” 范旁在前面抱怨：“清洗的钱公司不报销啊！” “没事没事。” 周言若连忙扶起明虚道长，对他态度更加恭敬：“这钱我出。” 明虚道长扶着胸口喘气：“这位前辈，可真是直接将小道的修为打回原点。现在就算小道想留在这红尘世间都留不得了！” 朱色摆弄着光脑，哼了一声。 “那是你弱。今天是极阴之时，我的灵力只有平时的一成。就这样你还打不过我，当然要回去重新修炼。” 明虚道长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言若。 “周老板，这回您定能扬眉吐气了！” 第十六章 我有好多金子 他们在丰城送别了明虚道长。 临别时，周言若想再请明虚道长吃一餐饭，就当是感谢他这一场尽心尽力。结果明虚道长哈哈一笑，摆手回绝了他。 “这饭倒不用。如果周老板愿意报销小道的医疗费，就再好不过了。” 他这么说。 周言若想起这回明虚道长为了帮他收服朱色，实打实地在拿命出力，自然应下了他的要求。 他们的离别与朱色无关。 她终于学会了用灵力连接周言若的光脑，现在玩消消乐正玩到飞起。 难怪阿母让她来做人，做人实在快活。明明只有几十载的寿命，但想出来打发时间的花头还真多。她觉得她能把消消乐玩个几百年，不带停的那种。 “周言若，充值。” 她把光脑递给他，周言若扫脸支付了一个648。 “悠着点。” 说不心疼钱那是不可能的。 他今年才接到一个男配剧本。但进组前就为了法阵的事请了一个月长假，去了趟不周山脉。他连剧组都没进，更别说拿到钱。只怕公司还会因为他请的长假，从报酬里面扣出一部分费用。 但为了讨好朱色！ 他肉痛地翻了翻充值记录。 才五个小时，他就充进去十三个648。 “唉！” 为了西瓜，舍个芝麻很正常，他这么安慰自己。 朱色看了看光脑，又看了看周言若的脸色。她已经知道能用灵力连接光脑，也知道了这些蝌蚪一样的文字就是周言若的钱。 “你缺钱？” 周言若把光脑递给朱色，又无奈地叹了一声气。 “还好。” 说完，他就要去找退押金的范旁。 朱色一把拉住他。 “不就是缺钱嘛，这些够不够？” 周言若转身就看见朱色抬起双手，手里还捧着一把金子。 “不够我还有。” 她抖了抖那捧金子。只见更多的金子接连不断从她的手心冒出来。装不下的就滚落在地上，引得门宾一声惊呼。 “快停下！你想惹别人注意吗？” 他赶紧压低声音警告朱色，不知所措地看着滚了一地的黄金。 “真是搞不懂你们人族。” 朱色撇嘴，手心里的一堆金子又缩了回去。 “缺钱就跟我说啊，我有好多好多金子。” “知道了。” 门宾过来帮忙捡地上的黄金。 他压低声音回了她一句，连忙装作不小心的样子也蹲下来捡。 “哥！” 范旁数着被扣了五百块磨损费的押金，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周言若和门宾蹲在地上捡黄金。 “怎么回事啊?” “别废话，赶紧捡起来走了。” 周言若头也不抬，生怕范旁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范旁看着地上的黄金，本来心里还有点疑惑。结果一想到现在在这里的，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还有个不是人的。 他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默念“唯物主义唯物主义”，赶紧蹲下一块收拾。 回去一定要涨工资！必须让老板给我涨工资！ 范旁在心里做了决定。 朱色见自己刚才好像给周言若惹了点麻烦，心里有些心虚。顿时觉得光脑上的消消乐也没有那么好玩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道歉。 正好他们刚把那辆法器还回去。 想了想，她和他说：“要不，我给你抓一只坐骑吧？” 第十七章 其实我就想让你高兴 “好不好？” 朱色脸上诚意十足，和周言若的诧异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时范旁已经把散落在地上的金子收拢好站起。 “哥，我们走了吗？” 他拿着那包金子，脸上哪里还能再找到一点肉痛的表情。 周言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拍拍膝盖站起。 “你要不要？” 朱色走过来问他：“我给你抓一头好的，就当我给你道歉的。你要不要？” 周言若瞟了一眼走回去继续守门的门宾，连忙压低声音：“我不要，你可千万别去抓这些。” “那你们把那台法器还回去了呀！” 朱色不明白：“接下来你们不用它了吗？坐骑很好用的，我给你抓一头会飞的。” 周言若低头看了眼朱色，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和娱乐圈的女艺人不同，那里面清澈见底，什么多余的神情都没有。 他越发觉得她没准是个傻的，但周言若却不想按照明虚道长说的，利用她的单纯而骗她给他做事。 谎言总有戳穿的一天，只有真心待真心才能长久。 想到这里，周言若不免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身处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自个儿都快染得全身黑，竟然还会有这种真心换真心的想法。 还是吃的亏不够多。 他伸手在朱色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把那台法器还回去，是因为我有更好的。” “啊？” ...... “我有一台会飞的。” 周言若带着朱色来到地下停车场。 下面停了一架保姆车。 “没有轮子啊？” 朱色绕着这辆保姆车走了一圈，脸上带上了困惑：“那它还能动吗？” 范旁解开车锁，周言若示意朱色上去，接着自己也上了车。 他们一系好安全带，范旁就发动了车子。 只见保姆车顿时从地面上悬浮起来，车身与地面保持了半米左右的高度。 朱色看得新奇，扭头问他：“这是什么法门？” “这是高科技。” 周言若解释，俯身从地上拿起背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另一只私人光脑。 光脑刚一连接上网络，就跳出了几百条信息，还有几十个未接通话。 “哥，刚刚梅姐打我电话，我没敢接。” 范旁在前面说话：“你那里也看到了吧。” 周言若应了一声：“没事，我现在和她联系。你开你的车，不用管。” 范旁哈哈一笑，开着车离开停车场。 “没事，反正哥的金主爸爸给力。就算梅姐有意见，她也不能不看江总的面子。江总之前不是还说，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吗？咱就当这回休息了。” 周言若扯了扯嘴角。 朱色凑过去看了看那上面的一堆消息，什么人发过来的都有，但最多的就是“梅姐”，还有一个“江思燕”。 “你不喜欢这两个？你怕她们吗？” 她看着他，神情有些认真：“那我帮你把她们吃了，就当给你道歉好不好？” “......” 道歉这回事是过不去了是吗？ 周言若抬手按了按额头。 “怎么样才能让你忘记道歉这回事？” 范旁回头正要接话，却见周言若看着身边的空位，脸色有些无奈。他连忙转回身，继续做一个只会开车的工具人。 “我说真的呀！” 朱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只好解释：“你是我的引导人，要教我怎么做人。那我肯定不能让你讨厌我。刚刚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然后你很不高兴。我就想让你高兴，然后你就不会讨厌我。” “还挺有逻辑......” 第十八章 朱色是一个哲学妖 “罗鸡？那是什么鸡？我从未听说过。它很好吃吗？你想吃吗？” 朱色仿佛找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如果我说我想吃，你会去抓吗？” 周言若只想开个玩笑。 但朱色却想了想，接着认真地回答：“就是我不知道哪里能抓到。你和我讲在哪里，然后我去找。” “那里很危险的！” 周言若故意吓唬她。 “我很强的！” 朱色握拳：“阿母说，我是石矶一族里面的佼佼者。它要是不让我抓，我就打到它让我抓为止！” 周言若觉得这妖精挺搞笑的。 他摆手：“你玩游戏吧。把那什么鸡忘了，我现在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哦。” 朱色应了一声，却只是坐在他旁边，托腮看着他回复光脑上的信息。 周言若先回复了一些的无关紧要的，接下来的梅姐和江思燕有点棘手，他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她们。 心里有些烦躁，他伸手拉过那只包，准备从里面拿瓶水。结果看见朱色托着腮帮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盯着我干什么？” “那个，你不是缺钱吗？” 朱色长长叹气：“玩那个游戏要花钱，我怕我玩了你更缺钱，就还是不玩。” “你、你真懂事。” 周言若想不出该说什么话，于是决定像对待未成年小朋友一样先夸夸她。 果然，朱色听见他的夸奖，脸上的郁闷一扫而光。 “是吧！我阿母也说，我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可是现在她非让我做人，把我赶出来了。” 说起郁容石母，她又泄了气：“我好想她，真想早点回不周山。” “她为什么非要你做人？” 周言若有些不大明白。 朱色比他还要不明白。 “不知道。可能就是不要我了，也有可能是让我生人心。” 她看向周言若，眼中带上了羡慕：“我同你们不一样啊。不是活物开的灵识，所以想修神，就必须先修一颗人心。但人心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 “人心哪里不一样吗？” “不知道。” 朱色茫然仰头，眨了眨眼睛：“人是万物之灵。女娲娘娘造你们的时候，大概是加了其他的泥，反正人心就是不一样。” 周言若顿时对她的身份起了好奇。 “一直没有问，你不是小灵童，那你是什么灵物？” 朱色皱起眉。 他连忙摆手：“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只是开口一问。” “也不是不方便。”朱色看着他的目光中带上些许不满：“但是我不是灵物。虽然石矶一族比不上神兽一类，但我们也是天生的神石。和灵物不一样。” 她的语气中带着身为五彩石的骄傲：“所以你以后要是再说我是灵物，我会很生气的。” 周言若连忙道歉：“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 真快！ 周言若脸上带上了吃惊：“你这么快就原谅了吗？” 朱色脸上满是无所谓：“阿母说，做人首先就是要宽宏大量，要善于原谅人族的错处。因为你们的一辈子很短，只有几十载，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认识到自己的错处，更别说改正。所以要是遇上人族道歉，一定要很快原谅他，要不然对方很有可能等不到谅解就去往生了。” “......” 这妖精还挺有搞哲学的天赋！ 第十九章 你不敢给江思燕发消息 朱色觉得周言若有趣。 同样，周言若也觉得朱色这妖精有趣。和他这些年来遇见的人不同，她似乎格外得干净。看似什么都不懂，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另一种哲理。 他想，假如早几年遇见她的话，或许他现在的境遇会好过很多。至少心境可能会开阔些。 但现在......换句话说，他也不想做神仙，所以没必要和她一样那么看得开。 赚钱这么香，是吧？ 周言若伸手呼噜了一把朱色的脑袋，然后轻轻推了下她。 “自己去玩，我现在真有事要处理。” 朱色托着腮帮子，仰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光脑：“处理梅姐和江思燕？” “哪里轮得着我去处理她们，是她们处理我才对。” 周言若苦笑，转而看了眼朱色：“你能看懂简体字？” 对了，她应该懂的。他想起来，要不然刚才怎么能玩消消乐，至少新手教程她还能看懂，还让他给她充了十三个648。 真是一烧钱的妖精。 朱色“嗯”了一声。 “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她皱眉回忆：“我阿母从前教我学习过人族的文字。比现在的笔画要多些，但有些是一样的，所以也可以猜。” “你妈真是铁了心让你做人啊！” 周言若顺着她的话感慨了一句，目光停留在“江思燕”这个对话窗口上。 他觉得现在头脑有些混乱，不清楚该怎么回复她。 江思燕一贯聪明。她是个人精，从人堆里历练出来的人情世故，一般的借口都骗不过她。 可要是和她实话实说......她从来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没准说实话还讨不了好！ “你为什么不敢点江思燕？” 朱色看见他的手指几次落在那上面，又几次移开，现在就放在那个头像上面，也不见落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敢？” 周言若半开玩笑。 “那你要是敢，不早就放下去了吗？哪里还用得着这般犹豫！” “这不叫不敢，我这是慎重！” 周言若叹了一声气：“你知道这是谁吗？” 朱色皱着眉看了江思燕一遍又一遍。 “这是个人族。” 她得出结论：“是个母的。” “......” “算了。” 周言若摆摆手：“你不懂，很正常。我跟小孩子认真是我不对。” “我比你大呢！” 朱色在旁边插嘴。 “好、好。” 周言若应得敷衍：“你是长辈，我得尊敬您。说起来，既然您是长辈，那么小辈我的运势，还请您多多关照哈。” “我自然是会的。” 朱色嘟囔了一声。虽然周言若这话说得没问题，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听起来格外不得劲。 她觉得没准是她在这里碍他的眼，所以他说话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给他添了麻烦，加上她也不讨厌他......朱色给自己解释：她才不会像这样让着他呢！ 但现在周言若这种态度！ 朱色觉得她受了很大的委屈，并且这种委屈根本不能让消消乐来抹平！ “哼！” 周言若不明所以。他刚刚编辑好一条信息，才给江思燕发过去。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朱色正斜着眼睛瞪他。 “你怎么了？” 第二十章 招之即到的十八线周言若 “我......” 朱色才开口，周言若的光脑页面突然改变，上面跳出一个绿色的通话图标。 他下意识抬手，不让朱色继续说下去。 接着拿起光脑，戴到手腕上，匹配脑电波后才按下那个通话图标。 “喂。” 全息通话图像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瘦削的女人，五官精明。她斜靠在座椅上，正疲惫地按着太阳穴。 “听说你失踪了？” 江思燕半眯着眼睛：“怎么不干脆别出现了？还知道回来？” “江总......” 江思燕举手打断了他。 “出去了一趟，连话都不会说了？” “燕姐。” “我听着，还是不对劲啊！” 江思燕睁开眼，目光中带着轻佻：“让我猜猜，现在你的光脑连着脑电波是吧？怎么？和我通话不敢让别人听见？” “我担心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 周言若软下声音：“毕竟您和我不同，您是做大事的人。” “嗯，对。” 江思燕沉吟：“也许就因为这一通电话，没准别人还会说我老牛吃嫩草，是不是？” 周言若连忙否定：“我没这个意思。” “你有也没事，我不介意。” 江思燕轻描淡写：“名声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早就没用了。我都这把年纪，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基本上全经历了一遍。如果在乎名声，你压根没机会认识我。” 周言若看见她说着，又拿起一本合同翻开。 “您还是注意身体。” “真关心我，不如抽空见一面。” 江思燕头也不抬：“正好今晚上我应酬到九点，你十点在老地方等我。” 周言若扭头看了看百无聊赖的朱色。 “我可能......” “过不来是吗？那下次有机会吧。” 下次是哪次？ 听到这话，周言若清楚江思燕这次是有些不高兴了。 他连忙应下：“能过来能过来，我一定准时到！” 江思燕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放下光脑，周言若赶紧问范旁：“现在还能不能订到去乐城的机票？” “现在都下午了，哥！” 范旁埋怨：“你让我订今天的票，你要早和我说。现在我哪里去订晚上到乐城的机票。” “那超高速列车呢？” 周言若想到：“丰城到乐城有直达列车组，你赶紧看看能不能订！中转也行！” “哥，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 范旁低头看了眼光脑：“超高速列车九点半停运，丰城到乐城要四个半小时。就算能订到票，我们开到列车中心也要接近一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那怎么办？” 周言若脸上浮出焦急的神色：“我晚上十点前必须到黑龙山庄，一分钟都不能迟到！” 提到黑龙山庄，范旁了然。 “那你就和那位老总说声，好好撒个娇，她一定不会怪你的。现在不都流行这款吗？” 范旁的语气中带着调侃，但听在周言若耳朵里就感觉这话格外难听。 “你什么意思？不想干别干了！” “哥！我能有什么意思啊！我没意思，你别瞎想成不？” 朱色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什么机票、超高速列车，她全都听不懂，所以一直插不上嘴。 不过听到现在，她大概有些明白，似乎周言若和那个江思燕约定好在今天晚上十点见面，但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他根本赶不过去。 “来不及找我啊！我带你飞过去，超快的那种噢！” 朱色顿时精神大振。 第二十一章 两个648，安排! 周言若伸手按在朱色头上。 他的眼神中带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让她无法看懂。 但无论如何，这种被人以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真令人不爽！ “我就是.....” 朱色试图站起。 但周言若手下使了力，她一瞬间竟然就这么被他按在座位上。 “范旁，机票机票定不了，列车列车来不及。高速你总能走吧？” 他语气不悦：“要是高速也走不了，你干脆就下车吧。我自己也能把车开回乐城。” “哥！瞧你这话说的！” 范旁听到这话愣了一愣，接着赶紧笑着打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高速我当然能走，咱好歹开了几年车了。” 周言若缓和了脸色：“那走高速，五个小时怎么着也要到乐城了。” “可是这高速费......” 范旁吞吞吐吐。 “我什么时候不给你报过？你有必要钻钱眼里不出来？” “哪是我钻钱眼，这不是现在缺钱嘛。” 范旁小声嘟囔，跟着周言若这么个不赚钱的主，他还愁呢！ 别人家的大助理，一年少说也能拿几万的红包。偏偏他，跟了个周言若！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的，也没少跑剧组，但就是不挣钱！人不火就算了，但一年少说也挣个二三十万，手指缝里总能漏点出来。 但他不一样，不火就钻研些歪门邪道。赚来的钱基本全砸里面不说，现在傍个大佬还要他开车送过去。 整得他范旁堂堂大男人跟个小太监似的！ 搁谁谁愿意！ 朱色看见周言若瞪着他，胸膛起伏不定，似乎正因为此事愤怒不已。 “我.....” 周言若手下更用力。 “好啦好啦，不关我的事！” 朱色猛甩脑袋，从他的手下挣脱出来，摸着脑袋满脸委屈。 “我明明就是好心！” 她从桌上拿起光脑打开，委屈巴巴地玩她的消消乐。 周言若低头看了她一眼。 得罪不了得罪不了..... 他一边在心中默念，一边继续回复消息。 这一趟失联快一个月，堆积的消息快要把他淹没。除了梅姐和江思燕，更多的是剧组工作人员。 说来也奇怪，周言若疑惑。 他就是个戏份少得可怜的配角，就算剧组来催人，也不至于会发这么多消息。总没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就算出事，轮到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周言若摇头，点开备注导演组刘一航的对话框。 【周老师您好！赵副导让我通知您，原本饰演齐钰的谭安和谭老师档期调节不开，所以不能进组。】 谭安和？他档期调不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经过导演组多番讨论，最终决定调整您的角色，将由您来饰演齐钰。原定角色和安取消。希望您在72小时内回复我方，以确认合同变更事项。】 齐钰？ 周言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他连忙又确认了一遍消息内容和时间。 是齐钰！ 昨天的消息！ 那可是男三号的角色，他直接从男九号变成了男三号？！ “你怎么又突然高兴了？” 朱色瞥了他一眼。 这人又生气又高兴的，真是看不懂。 周言若猛然转头，紧紧盯着她。这让朱色放在消消乐上的手不知道该放下去还是拿开。 她犹豫地看了看手里的光脑。 “是你刚才说我可以玩的！”她仰起脑袋闭着眼大喊：“你不让我管你的事，你还不让我玩游戏吗？” 周言若骤然回神。 “玩！使劲玩！来，爸爸再给你充两个648！够不够？” 朱色看着他疯魔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二十二章 周言若是个隐藏购物狂 朱色捧着手里刚回来不久的光脑。 方才周言若发神经，明明说缺钱的人，但把光脑抢过去充值的人也是他..... “你没事吧？” 她想了想，凑过脑袋问：“你不是缺钱吗？” 谁知就看到周言若关闭了对话框，转而打开了另一个红色的软件。 “你平时要用什么香？” 他转过来问她。 香？ 朱色歪头想了想：“都可，我不挑。” “那就用最贵的。” 周言若在光脑上搜索，接着把几个标价最高的全部加入购物车。 “鲜花也要。” 他又预定了鲜花服务。 “还有供果。” 买了一大堆水果。 “对了，还有布娃娃。” 他搜索毛绒玩具：“你喜欢小猫、小狗，还是小熊？” “我.....”都不喜欢。 “算了，都买吧！” 朱色看着他把那一大堆东西全部拉到结算页面，点了“确认订单”。 “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你买东西啊！” 周言若语气理所当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吉祥物！当然什么都要买最好的！” 他的眼神中透出不同寻常的光：“对了，还要给明虚道长发个大红包！不愧是大师，果真灵验！” 朱色看着他关闭那个红色的软件，又点开一个蓝色的软件，给备注“明虚道长”的好友转了40000。 “你不缺钱啊！我看你很有钱！” 她在心里估算，这个数字能换成几个648。 “对了，家里供桌太小，得给你换个大的！” 眼看周言若又要点开那个红色的软件，朱色连忙阻止他。 “你别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我不用啊！” “你不是精怪吗？”周言若的目光里带着疑惑：“供台是你休息的地方，难不成你要在外飘荡消耗法力吗？” 朱色试想了一下，自己坐在桌子上休息的模样...... 她连忙摇头：“我不坐在桌子上睡觉。” “那你.....”飘着睡觉？ 也不知道周言若脑补了什么，朱色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怜悯。 “我不睡觉。” 朱色果断回答：“我是五彩石，不用睡觉。” 她看向周言若光脑上的一大堆水果和鲜花，还有布娃娃：“我也不用吃东西，不爱闻花香，更不喜欢小猫小狗小熊。” “这样。” 他语气低落地回答。 朱色看着他垂头丧气地把那堆东西退款。 “对了，五彩石是不是玉？” 他又精神大振地抬起头。 朱色不清楚。 她摇头，诚实回答：“不知道。” 结果话音刚落，她发现周言若又搜索了“玉石护理油”，买了一大堆。 “我跟你讲，现在天气干燥，对皮肤很差。你肯定不能用护肤品。但是我给你买这种护理油，保管你过了一个冬天身上一点干纹都没！” “......” 朱色歪着脑袋看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周言若不管她的眼神到底有多不对劲，依旧在那边絮絮叨叨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接着又买了一大堆她听也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你其实就是想买东西，对不对？” “别胡说，我没有！” 周言若从购物页面上抬起头，义正言辞地说：“我这都是为了你！” 宛如一个智障。 第二十三章 偏僻的黑龙山庄 他们在晚上九点下了乐城的高速。 范旁开车开得心累，连续4个多小时开着一百多码的车，他觉得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疲劳驾驶。 一定要加工资！ 这句话也不知道他念叨了多少遍，但现在他又念叨了一遍。 朱色在这四个多小时里，将消消乐成功玩到了一百多关。看着39的排名，她心里成就感满满。 而这时，周言若也收到了江思燕的消息。 “40分钟。” 她大概40分钟后到。 “范旁，来不及了，直接去黑龙山庄吧。” 他抬起头吩咐了一句。 范旁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早点回去休息，大不了让周言若自己开车上黑龙山庄呗。 那种别墅区，建在哪里不好，非要建在山上。还不在乐城市区，得绕一圈盘山公路才到。就这样的偏僻地方，也不清楚那些有钱人怎么想的，把家安在这种地方。 他开车开得饿死了，那附近也没地方能吃夜宵。 周言若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也憋着气，干脆就没理他。 都是惯的，好好的助理惯成一个大爷。 大约范旁还觉得他对他苛刻。 朱色看了看范旁，又转头看了看周言若。 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不过周言若不让她管，她也懒得管。就让他们互相生气好了。 消消乐这么好玩，为什么要分心去想两个人族？ ...... 车停在六幢的时候，时间才到45分。 周言若估计了一下时间，大约还来得及在江思燕回来前洗个澡。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跟着保姆去了他常休息的那个房间。 朱色坐在车里，和范旁一起去了停车的地方。 她没想跟着周言若。 这座宅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闻着就像个女人，软软绵绵的。 这不是他的宅子，这宅子里没有男人。 她想到了那个令周言若十分烦恼的江思燕。这里应该是她的宅子，而她不认识她。作为客人，朱色十分有礼仪，主人还没回来，她是不会进去那里面的。 这是阿母教她的。 人族都是很重礼仪的。 于是朱色就坐在车里，看着范旁停了车，解了安全带，接着直接爬下驾驶座，来到后面。 他在最后一排躺下，接着脱了鞋子和袜子。 “卧槽，累死老子了！” 他骂骂咧咧地，打开手上的光脑，先是看了一会儿搞笑视频，笑得捂起肚子。接着视频不好看，他无聊地关了视频，打开那个周言若也打开过的绿色软件。 滑动了一会，他从列表上选了一个联系人，开始打语音电话。 “喂，兄弟。” 没多久，那个电话接通，朱色抱着座位靠背，直起身听他打电话。 “老范，你这回直接失联快一个月啊！怎么着，去国外了？” 那边传来一个比范旁还要随便的声音。 “嗨，别提了！我跟你说，我真不想跟着这大爷干了。” “哟！大明星怎么着我们范哥了？” 对面咂了咂嘴，正在吃夜宵。 “你还在外面吃烧烤啊！”范旁一个激灵坐起：“去什么国外！我还不如你，现在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想吃口热的都没。哥们，你给我带点回来呗！” “好说好说。” “......” 郑闲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范旁聊天。 他们是同乡，几年前一块来乐城打工。现在范旁成了周言若的助理，他也一样在同个公司打杂。两人住一个宿舍，关系非常要好。 范旁时不时地和他抱怨周言若，他听见就应一声。说范旁会辞职，他是不信的。 这人辞职喊了快一年，也没见真辞职。 就只会耍两声空腔，过过嘴瘾罢了。 第二十四章 活祖宗朱色又闯祸了 朱色听了一会儿范旁的壁角。 谁知他翻来覆去只有“加工资”、“不干了”，要么就是埋怨周言若对他不好，这些车轱辘话。但说真的，朱色也没觉得周言若对他有多不好。 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范旁这个人比他的打扮还要无趣。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睛，接着拍拍手窜出了保姆车。 这里好无聊，她想去找周言若玩。 虽然未经主人允许随便进宅子，但她可以在外面和周言若说话。 朱色想得挺好。 她循着周言若的味道找了过去。 江思燕在这时候回来，正好被找出来的朱色看见。 “咦？” 朱色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立马就确定了这是宅子的主人。 阿母怎么说来着？ 朱色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回忆：未经主人允许不能进他们的巢穴？ 那她跟在主人身后进去总没关系的！ 朱色仿佛找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她兴奋地一拍手，紧紧坠在江思燕身后想要跟进去。 谁知那宅子大门上挂着一个八卦镜。 朱色虽然不是吸食过生人血气的恶妖，并不会被它所伤，但那上面萦绕着的灵气威压还是让她十分不自在。 她下意识站住，正要吐出真元之火将它烧干净。 但转念一想：这里不是她的地盘，也不是周言若的地盘，她不能动手啊！ 朱色愤愤地看了那个八卦镜一眼。 “算你运气好！” 她嘟囔着跟在江思燕身后进了宅子。 迎面走来一个年老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条毛巾。 “您回来了。” 江思燕疲惫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那条毛巾擦手。 “他呢？” “小周先生等在房间里。” 刘姨关切地看着她：“今晚上又喝酒了？对身体可不好，我去做点东西给您垫垫肚子。” “不用，路上吃过了。” 江思燕摆摆手：“你早点休息吧。” 见状，刘姨欲言又止，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我给您温了粥，等下要是想吃，您自己盛。” 江思燕点点头，将毛巾递还给她。 “你去吧。” 她往二楼上走。 朱色看了看离开的刘姨，她摇头又晃脑，似乎在叹气。 “有什么好叹气的？” 朱色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脑袋，见江思燕已经走到楼上，连忙跟上去。 周言若就在楼梯左手边第二个房间里。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连忙走过去开门。 “燕姐！嗯？！” 朱色抱着江思燕的脖子冲他招手：“我来啦！” “怎么了？” 江思燕莫名其妙地看了周言若一眼，推开他往房间里走。 今天似乎真的有些喝多。 她按了按发沉的脖子。那里冷飕飕的，好像有冷风在吹一样。 腰上也有些重。 “我跟着主人进来的噢！” 朱色兴高采烈地对周言若说，抱着江思燕的脖子不撒手。 “......” 周言若面色扭曲。 江思燕在，他没办法过去把朱色从她身上拉下来。 “你这什么表情？” 江思燕拿了睡衣，转身就见周言若正用十分复杂的脸色看着自己，心情顿时不悦。 “不愿意来没人强迫你！” “我没......” “你在这好好反省吧！等我回来给我一个满意的说辞！” 她沉着脸撂下这句话，接着便离开前往浴室洗澡。 朱色见她又要走，连忙松手从她的背上下来。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 周言若一把拉过她，伸手关上门，全套动作一气呵成。 “咦？” 朱色不明所以地看他。 “祖宗！你真是我祖宗！” 第二十五章 江宅里的陌生气息 “我不是你祖宗呀！” 朱色一本正地反驳。 周言若无奈地长叹。 “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车里很无聊，范旁很无聊。他还在车里抠脚、聊天，我嫌弃他！” “于是你就跟在那、那......”周言若气得语无伦次：“你就抱着江总的脖子进来了？” “对呀！” 朱色诚实应了。 “阿母说，不经过主人允许不能随便进人家的巢穴。我是跟着主人进来的，做得对呀！” “对什么对！”周言若气急，伸手拍了她的脑门一下：“你知道她是谁？她对我的演艺生涯有多重要？你就抱着她脖子跟进来！要是她年纪大被你吓出个好歹来，我别说演戏，直接成首要嫌疑人了！” “什么什么啊！” 朱色捂着脑门，气急败坏地大喊：“你打我！阿母都不打我，你打我！你再打我、我吃了你！” “......” 周言若觉得自己错了，真的。他不该把朱色当正常小孩来看，应该把她当熊孩子看！ 瞧这货！ 一不看紧就给他惹祸！偏偏朱色还不是个真小孩，其他人都看不见她。就算想请个保姆管着她都不行！ “总而言之！” 他打开房门，往浴室方向看了眼，江思燕照常洗澡。对于这里发生的事，她一点没注意。 “你赶紧回车里！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块回家。” “我、我也想吃烧烤......” 朱色捂着脑门委屈巴巴。 “这么晚你让我哪里去给你弄烧烤？”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你都打我了你还不让我吃烧烤！我都听见了，范旁他兄弟就能弄到！反正你不给我吃烧烤，我就不走！” 朱色说着，顺势赖倒在地上不起来。 “......”范旁！ “吃！等会儿结束后就去买！买他三百块！” 周言若咬牙，他今晚上基本是不用睡觉了。 听到这话，朱色利索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说话算数噢！” “算数算数。” 周言若使劲将朱色从身上扒拉下来，推着她往外走。 “现在，你立马回车里。我不回来，你不准离开，否则烧烤取消。” “嗯嗯！” 朱色乖巧点头，仿佛刚刚那个无理取闹的样子只是他的幻觉。 房门砰得一声在她面前关上。 朱色不生气，她也没有回车里，而是选择在这座大宅子里游荡。 这里很久前似乎有过另一个男人的味道。只是因为过去的时间太久，以至于那股味道变得十分稀薄。只有到了某几个特定的房门前，才能稍微闻到一些。 一开始，朱色以为这是她的错觉。但后来，她游荡到某扇紧闭的房门前，那股味道突然变得十分强烈。 她好奇伸手，指尖点在那扇房门上。 房门内透出一抹柔和的灵压，温柔地缠绕于她的指尖上，搔得她咯咯直笑。 那里面忽然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您是这里的主人吗？” 朱色在外面等了会儿，也没再听见有其他的动静声传出来。 “前辈？” “我要进来了噢！” 她又喊了两声，里面依旧毫无反应。 朱色不是沉得住气的性子。 方才，大概是她身上的灵力触动了这里的禁制，所以出现了这股陌生的灵压。但灵压却没有主动攻击她，反而那上面流露出来的温和气息令她有些好奇。 她似乎曾在哪里感受过一模一样的？ 第二十六章 灵压来源是一根羽毛 哪里呢？ 想不起来，算了。 朱色晃了晃脑袋，畅行无阻地穿墙而过。 这里人族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做的，对原型是五彩石的她来说，就相当于第二个温床。 朱色哼着小曲，在这个房间内转了一圈。 这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中间一张案桌还有案桌下放着的一个木盒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在哪里呀？” 她挠了挠脑袋，明明方才的灵压这么强烈。但一进入这里，她竟然一点都感应不到那气息。 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朱色不信邪。 她催动灵力。 只一瞬间，这个狭窄的空间便充满了她的灵压。这些丝状的灵压附着在墙壁的表面，随着朱色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它们仿佛是活的，蔓延开来，将这个空间里的缝隙全部填满。 但依旧没有寻找到那股陌生灵压的来源。 朱色泄气了。 她摆摆手，那些丝状的灵压渐渐消融在空气中。 “是我不可爱吗？” 她抬起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蹲在地上神情沮丧。 这时，她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温暖。 朱色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发现那阵暖意正是从那个盒子中传出来的。 但刚才她已经催动灵压钻进去探索过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个空盒子。 难道这盒子有蹊跷？ 朱色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跑过去，把那个木盒捞到怀里。 可这个盒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的。 朱色将这个木盒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也没找到打开它的法门。 她还挺喜欢它的。 她看着它的眼中透出可惜，这个盒子每个面上都刻了一只很漂亮的鸟。 “但是前辈好像被关在里面。” 朱色小声说了一句：“我更喜欢前辈。” 接着催动灵力，手下用力，这个精致的木盒在她手中顷刻粉碎。 一枚暗红色的尾羽飘然而落。 “前辈？” 朱色蹲下来将那枚尾羽捡起。 她觉得前辈应该是这枚羽毛的主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枚羽毛会被囚禁在这个木盒里，还放在一个人族的宅子里。 她仔细打量着这枚羽毛，上面的细羽根根分明，接近羽骨的位置上还坠着一圈金色的绒毛。 看起来尤为好看。 她对它爱不释手。 想了片刻，朱色卸下人形的样貌，化回妖身。 她张开自己的翅膀，在上面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将这根尾羽插了上去。 只见一根暗红色尾羽附近簇拥着许多橘红色的新羽。这些新羽的细绒还未褪干净。 朱色只稍微抖了抖翅膀，房间里便飘了一地的红绒。 “呸呸呸！” 她抹掉脸上的细绒，连忙又化回人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毛换完。” 她抱怨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嫌弃。 她见过神鸟，它们的换羽期都非常短暂，几乎还未过化形期，所有新羽便都换好了。 但她也不是神鸟，不清楚为何天生会有一对翅膀。尤其这换羽期，她从五百岁开始换羽，现在她都过一千岁了，结果这羽毛还没换完。 以至于每回化妖身，她都会被自己的毛刺得打上几个喷嚏。 所以现在朱色格外不喜欢她的妖身。 但她又格外喜欢这根刚刚被她找到的尾羽。 “要是我换完的羽毛也能有这么漂亮就好了。” 朱色摇头晃脑感慨，拿过那枚尾羽将它插到头上。 她觉得现在自己真是格外漂亮！ 第二十七章 我新得的宝贝，你看看 朱色觉得现在的自己漂亮极了。 她迫不及待需要找个人分享自己的美貌。 范旁肯定是不行的。 他花花绿绿的装扮在朱色的脑子中过了一遍。 她瘪着嘴摇头，她才不要一个只会抠脚的假雉鸡精来欣赏她新得的宝贝。 但周言若......朱色犹豫地想了想。 不久前他才把她赶出来。现在还没过多少时间，朱色也不乐意回去。 什么嘛！ 她想：她可是修炼千年的五彩神石，比周言若这个人族不知道珍贵到哪里去。凭什么他说让她走，她就要走啊？不过她既然已经走了，就万万不会轻易回去的！除非他来请她！ 朱色发誓一定要给自己找回点牌面，让周言若晓得她不是那么好招呼的！ 然后......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欢欣雀跃地来到周言若待的那个房间前。 …… 房内静悄悄的。 朱色侧耳细听，里面只有两道呼吸声，一道平稳，一道沉重。 不用说，江思燕和周言若一定在这个房间里。 她将手曲成筒状，抵在房门上，接着又将耳朵压在上面。 “他们在做什么呀？” 她有些困惑，里面那两个人族也不说话，只能听到稳定的呼吸声，总不可能坐着你看我我看你吧？ “有什么好看的啊！” 朱色困惑地抓了抓脑袋。 所以她这是要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要是进去，周言若见到她一定会一惊一乍的，吓到江思燕就不好了。可要是不进去......她真的好想让他看看她的新宝贝啊！ “要不，进去一半吧！” 这样她就既进去了又没进去。 朱色一拍脑袋，她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瞧这一拍脑袋就想到了个这么完美的主意。 她沾沾自喜地在地上趴倒，将上半身伸进房间内，而两条双腿则在外面脚尖对脚尖地摊着。 “在哪里啊？” 她支起双臂托着腮，一对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转，透出暗红色的神光。 周言若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趴在地上像个伏地魔似的她！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几乎就要惊恐喊出声！ 他认出了那是朱色...... “你干什么！” 周言若忙压低声音。 他捂住胸口，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他从未知道自己的心脏能够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激烈。 这不是心动，这是惊吓！ “你、你、你......” 他指着朱色，指尖微微颤抖，一连说了三个你，却不知该如何批评她。 朱色是个实实在在的妖，还是个石头成精的。假如他说错一句话，她会不会立刻变脸？ 周言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他一向是个很惜命的人。 “我？我？我？” 朱色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算了，我有大量，不怪你冒犯我。” 朱色大方摇头。 说着，她一抿唇，将脑袋微微朝周言若的方向倾斜，露出鬓边的金边红羽：“你看，好看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得意，还有和朋友分享小东西的骄傲。 “这是我新得的小宝贝。” 看着她沾沾自喜的模样，周言若的表情凝固。 假如她不是个石头精......他甚至分神设想了下，假如朱色是个狐妖，或者狼妖，或者别的什么带尾巴的动物成的精，那是不是现在她的尾巴就摆起来了？ 明知道这种设想没有实现的可能，但真架不住周言若想：真像个哈士奇精啊！ 第二十八章 周言若改邪归正了? 半小时内会换掉…… 是夜，月落星河。 琼玉收拾了已经择好的草药，将那些卖相好的专门放在一个洁净的背篓内后，便从屋内拿了脸盆去外面接水。 裴皓靠坐在床边，两条腿毫无知觉地晃荡着。 “琼玉，我说......” 琼玉拿着盛了水的脸盆走进来，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他抬起头，疑惑地朝裴皓看过去。 只见裴皓伸手指了指门边的背篓，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草药。 “明日，是不是该去山下卖药了？” 琼玉顿了一顿，随后他点点头，放下脸盆，开始比划手语。 【明日初五，是到了药铺收药的日子。】 裴皓斜靠在床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接着，她嘴角扯了扯，面上那对明媚的眉眼忽得一挑，显现出来一丝笑意来。 “那便也将我带下去见见世面可好？”她平静地微笑，可那丝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只轻轻地在表明流动着。 琼玉安静地看着她。 她长叹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生在相府、长在相府的闺女，不比你们男子，一辈子也就只能在那个方寸地里打转，顶多便是年节时能出来晃悠几圈看看花灯什么的。这回倒也是机会正好，你若是方便，便带我去外面见见从前没见过的热闹，如何？” 这话，虽听起来像在询问，不过在这里两人都明白，裴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琼玉静了一瞬，但他随后便比出个手势。 【好。】 裴皓满意了。她微笑地瞧着他，但在心里却皱起了眉头。 这琼玉......她想，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杜撰出来哄骗她的假名？不过这人，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倒对她也还是百依百顺的。一时半会儿间的，还真瞧不出他的底细。 不过无妨，明日下山她便找机会让人带信给父亲，告诉他，他女儿裴皓还活得好好的，好让他赶紧来这里接人。 至于周双燕......一想到她，裴皓的心里就像是搅翻了一锅热油似的，沸腾到心脏既酸涩又疼痛。 她如何敢？ 她从来都是将她当做亲妹一般对待！可她怎么敢……为了个男人，就为了个男人!便能下狠手将她裴皓给硬生生推下了马车？ 如今还废了她的一双腿！ 她怎么敢！ 裴皓下意识地快速转动手指。 琼玉瞧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垂头绞布巾。 过了会儿，他走过来，将温度正好的布巾盖在裴皓脸上，给她擦脸。 “我觉得你这样洗不干净。” 裴皓抗议的声音从布巾声音下闷闷传出，于是琼玉手下加重了力道。 “好吧。” 人在屋檐下，适当地低头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抬头。 裴皓妥协了。 琼玉给她擦了脸，随后从架子下拿出一个木盆，将脸盆中的水倒进去。 接着，他又去外面加了一些冷水。 然后，琼玉端着洗脚水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地给裴皓除了鞋袜，托起她的脚浸入水中。 细白的双足，对比琼玉晒黑的手背，更显白嫩。 裴皓人如其名，皮肤白得就像天上的圆月似得，仿佛会发光一般。 她垂眼瞧着正专心帮她洗脚的琼玉，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面上泛出些许红晕来。 她还是不大习惯与琼玉这么近距离接触。 尤其是脚这么私密的部位。 要知道，以现在这个世界里，女人被陌生男人看见了赤脚，那就是坏了名节了，是要嫁给那人的。 而裴皓不想嫁人，哪怕对方是稍微有些熟悉的琼玉。 所以，虽然清楚这是琼玉身为医者的好心，她也还是不大习惯。尤其是不能忽视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她双腿没有知觉，也不能抬起来一脚踹在他脸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裴皓便又开始同琼玉说话。哪怕琼玉是个哑巴，并说不出话。 “明天我想去逛集市。” 琼玉点头。 “然后买上次你带回来那家的点心，我喜欢豆沙馅的糕饼。” 琼玉又点头。 他从旁边扯过擦脚的布巾。也不管她的脚上还湿着，将那双尤其小的玉足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布巾擦干。 然后，他起身，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倒在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我们去一趟碧水堂。”裴皓扶着床栏，探头同他喊了声。 琼玉带着脚盆走了回来，将它放回到架子下。 然后他比了比手势。 【没钱。】 裴皓顿时笑了。 碧水堂是安京出名的书坊，专门出售些尤为精致的纸张。平日里，安京闺秀们所用的纸，大多是出自那里的。 裴皓作为相府大千金，自然也是碧水堂的忠实顾客之一。 不过这时，她却摆了摆手：“不是叫你去买纸的。” 裴皓眯了那对水泠泠的杏仁眼，笑得人畜无害。 但接着，她忽然冷下神色，认真询问琼玉：“如果我想让你跟着我回相府，你愿意吗？” 琼玉下意识怔了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里，竟然还能有机会回去安京。 “你愿意吗？” 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裴皓再一次问他。 琼玉微微颤抖着，往常那十根灵活的手指，此刻却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你愿意吗？” 裴皓等了片刻，依旧是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不由得加重了声音。 琼玉猛然惊醒。 他往前走了几步，搬过小杌子坐在裴皓近处，托起她的脚，正准备做每晚的康复治疗。 但裴皓伸手制止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 琼玉忽的沉默了。 他垂着头。 不知为何，裴皓能从他这副沉闷的模样里，看出几分心烦意乱来。 她忽然不懂了。要是愿意去，那他就跟着她进城。但要是他不愿意，难道她裴皓还能蛮不讲理地压着他进裴府？ “愿不愿意一句话!” 她忽然也有些烦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圣父搞砸了一天的好心情。 裴皓甚至开始思索，琼玉不愿意回答，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同周双燕她们也是一伙的。他不敢回去，是怕碰上她们？ 这个设想顿时令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琼玉微微叹息。 在安静了一瞬后，他抬手，开始慢慢比划手势。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 第二十九章 资源和朱色无关 首先，我要在这里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由于前天我不小心把牛奶打翻，电脑黑屏烧坏了，于是昨天把它拿去电脑城维修了。 然后之前存在里面的几万字稿子。我其实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找回来，修电脑的师傅告诉我硬盘和处理器附近没烧坏的话，应该找得回来。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修起来看。 然后我今天去问的时候，他告诉我电脑还没来得及修，让我后天去拿。所以这三四天的稿子都是我根据之前的大纲，按着回忆写的。 今天我来不及上传章节了，10点半才到家，吃了个饭就11点半了。凭我的码字速度，绝对没可能赶在12点更新完。 所以今天的章节，我是从朋友那边借的一章她没发表过的。然后明天周末我休息，把大概把这几天要更新的稿子先写一部分。这个替换章节明天写好就会换回正文。 最后由于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我会更新4章，请各位读者小可爱们原谅我这次。 …… 是夜，月落星河。 琼玉收拾了已经择好的草药，将那些卖相好的专门放在一个洁净的背篓内后，便从屋内拿了脸盆去外面接水。 裴皓靠坐在床边，两条腿毫无知觉地晃荡着。 “琼玉，我说......” 琼玉拿着盛了水的脸盆走进来，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他抬起头，疑惑地朝裴皓看过去。 只见裴皓伸手指了指门边的背篓，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草药。 “明日，是不是该去山下卖药了？” 琼玉顿了一顿，随后他点点头，放下脸盆，开始比划手语。 【明日初五，是到了药铺收药的日子。】 裴皓斜靠在床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接着，她嘴角扯了扯，面上那对明媚的眉眼忽得一挑，显现出来一丝笑意来。 “那便也将我带下去见见世面可好？”她平静地微笑，可那丝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只轻轻地在表明流动着。 琼玉安静地看着她。 她长叹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生在相府、长在相府的闺女，不比你们男子，一辈子也就只能在那个方寸地里打转，顶多便是年节时能出来晃悠几圈看看花灯什么的。这回倒也是机会正好，你若是方便，便带我去外面见见从前没见过的热闹，如何？” 这话，虽听起来像在询问，不过在这里两人都明白，裴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琼玉静了一瞬，但他随后便比出个手势。 【好。】 裴皓满意了。她微笑地瞧着他，但在心里却皱起了眉头。 这琼玉......她想，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杜撰出来哄骗她的假名？不过这人，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倒对她也还是百依百顺的。一时半会儿间的，还真瞧不出他的底细。 不过无妨，明日下山她便找机会让人带信给父亲，告诉他，他女儿裴皓还活得好好的，好让他赶紧来这里接人。 至于周双燕......一想到她，裴皓的心里就像是搅翻了一锅热油似的，沸腾到心脏既酸涩又疼痛。 她如何敢？ 她从来都是将她当做亲妹一般对待！可她怎么敢……为了个男人，就为了个男人!便能下狠手将她裴皓给硬生生推下了马车？ 如今还废了她的一双腿！ 她怎么敢！ 裴皓下意识地快速转动手指。 琼玉瞧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垂头绞布巾。 过了会儿，他走过来，将温度正好的布巾盖在裴皓脸上，给她擦脸。 “我觉得你这样洗不干净。” 裴皓抗议的声音从布巾声音下闷闷传出，于是琼玉手下加重了力道。 “好吧。” 人在屋檐下，适当地低头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抬头。 裴皓妥协了。 琼玉给她擦了脸，随后从架子下拿出一个木盆，将脸盆中的水倒进去。 接着，他又去外面加了一些冷水。 然后，琼玉端着洗脚水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地给裴皓除了鞋袜，托起她的脚浸入水中。 细白的双足，对比琼玉晒黑的手背，更显白嫩。 裴皓人如其名，皮肤白得就像天上的圆月似得，仿佛会发光一般。 她垂眼瞧着正专心帮她洗脚的琼玉，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面上泛出些许红晕来。 她还是不大习惯与琼玉这么近距离接触。 尤其是脚这么私密的部位。 要知道，以现在这个世界里，女人被陌生男人看见了赤脚，那就是坏了名节了，是要嫁给那人的。 而裴皓不想嫁人，哪怕对方是稍微有些熟悉的琼玉。 所以，虽然清楚这是琼玉身为医者的好心，她也还是不大习惯。尤其是不能忽视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她双腿没有知觉，也不能抬起来一脚踹在他脸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裴皓便又开始同琼玉说话。哪怕琼玉是个哑巴，并说不出话。 “明天我想去逛集市。” 琼玉点头。 “然后买上次你带回来那家的点心，我喜欢豆沙馅的糕饼。” 琼玉又点头。 他从旁边扯过擦脚的布巾。也不管她的脚上还湿着，将那双尤其小的玉足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布巾擦干。 然后，他起身，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倒在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我们去一趟碧水堂。”裴皓扶着床栏，探头同他喊了声。 琼玉带着脚盆走了回来，将它放回到架子下。 然后他比了比手势。 【没钱。】 裴皓顿时笑了。 碧水堂是安京出名的书坊，专门出售些尤为精致的纸张。平日里，安京闺秀们所用的纸，大多是出自那里的。 裴皓作为相府大千金，自然也是碧水堂的忠实顾客之一。 不过这时，她却摆了摆手：“不是叫你去买纸的。” 裴皓眯了那对水泠泠的杏仁眼，笑得人畜无害。 但接着，她忽然冷下神色，认真询问琼玉：“如果我想让你跟着我回相府，你愿意吗？” 琼玉下意识怔了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里，竟然还能有机会回去安京。 “你愿意吗？” 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裴皓再一次问他。 琼玉微微颤抖着，往常那十根灵活的手指，此刻却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你愿意吗？” 裴皓等了片刻，依旧是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不由得加重了声音。 琼玉猛然惊醒。 他往前走了几步，搬过小杌子坐在裴皓近处，托起她的脚，正准备做每晚的康复治疗。 但裴皓伸手制止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 琼玉忽的沉默了。 他垂着头。 不知为何，裴皓能从他这副沉闷的模样里，看出几分心烦意乱来。 她忽然不懂了。要是愿意去，那他就跟着她进城。但要是他不愿意，难道她裴皓还能蛮不讲理地压着他进裴府？ “愿不愿意一句话!” 她忽然也有些烦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圣父搞砸了一天的好心情。 裴皓甚至开始思索，琼玉不愿意回答，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同周双燕她们也是一伙的。他不敢回去，是怕碰上她们？ 这个设想顿时令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琼玉微微叹息。 在安静了一瞬后，他抬手，开始慢慢比划手势。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 第三十章 朱色也会睡觉? 室内音响发出轻柔的纯音乐，音乐的音量循序渐进地增大。 “您好，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五分，今日乐城气温为13到15摄氏度。天气晴朗，伴有微风，请注意保暖......” 周言若眼皮动了动，一双凤眼缓慢睁开，迷茫地看着蓝色的天花板。 纯音乐切换成下一个曲子。 他打了个呵欠，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慢坐起，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卡娜同学，准备两份早餐。” 他清了清嗓子，昨天入睡太晚，喉咙有些干涩。 “收到，正在为您准备早餐。今日天气晴朗，适合蔓越莓三明治与牛奶。” 智能室内管家用悦耳的电子音回答，厨房里传来各种电器工作的滴滴声。 周言若又长长打了个呵欠，这才起床洗漱。 “卡娜同学，准备行李，我要进组，一周后回来。” “收到，七天内天气晴朗，平均气温为15摄氏度，适合毛衣与毛呢外套。” 周言若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听到卡娜的声音，他又补充：“帮我放两个口罩和墨镜。” “收到，已放入。” 智能衣柜发出开合声。 周言若从洗手间拿了一套干净的洗漱用品，走到次卧敲门。 “朱色，毛巾牙刷牙杯放在门口，醒了自己拿。” 他把东西放好，侧头看见摊了一桌的烧烤盒，皱了皱眉。 “卡娜同学，家里需要清理。” “收到，已为您联系家政服务公司，预计在14日下午13-15点上门，请确认需要清理的房间。” 周言若想了想回答：“主卧、次卧不需要。” “收到，已备注。” 昨天晚上朱色发了一顿不小的脾气。 到现在他也不清楚她发脾气的原因是什么，问她要么沉默，要么就是骂他“骗子”。这让周言若莫名其妙的同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最后，他想起给她保证过的烧烤，连忙在线点了三百块。 他以为问题出在这里。 可送来的烧烤，她照吃；要生的气，她也照生。闹了大半宿，他实在困得受不了，给她安排好房间就回去睡觉。 也不知道现在她这气生完没？ 周言若把耳朵放在次卧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但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总不可能在睡觉吧？ 周言若皱眉想了想：这石头精不是说她不用睡觉吗？难道她还在生气？生了一宿的气？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 室内光线昏暗，周言若把头伸进去，发现原来是她把窗帘给拉上了。他探进半个身子看了看，发现床上的被子拱出一块人形的突起。 周言若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自己开门进来会看见她坐在哪里瞪自己，原来还是会睡觉的嘛！ “洗漱的东西我放在门口了，你等下拿去用。不会就来问我。” 他轻声说，但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回应，而床上那块突起也没任何动静，这让他有些疑惑。 周言若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跑了？或者像神话故事里那种，一睡就睡几千几百年？闭关？修炼？ 一时间，周言若脑子里飘过各种各样词语。 他连忙走进去，手捏住被子的一角，心跳得个擂鼓似的。朱色说她是石头修炼成精的，等下他掀开被子不会看见一块人形的石头吧？ 第三十一章 还活着! 倒还没变成人形的石头。 周言若小心翼翼揭开被子的一角。看见里面露出的漆黑的发丝，他松了口气。 “嗯，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 也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连忙道歉。毕竟现在火的希望全在这个妖精身上，他当然要努力讨好她。 比起其他为了火而不择手段的同行，他只需要讨好这个妖精。只要能让她愿意帮他，别说只是道一个歉，就是让他道一千个一万个都可以。 黑锅？ 她想让他背几个就背几个，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 周言若觉得自己诚意满满，这样她总应该消气了吧？ 但被子里的朱色依旧毫无反应。 而且现在他不说话，室内十分安静。但似乎安静过了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周言若静了一会儿，这才感受出来：这里只有他一个呼吸声啊！ 朱色的呢？她不用呼吸吗？还是闷死了？死了？！ 他抓着被子，被自己的猜想吓到，手心顿时渗出一层汗，不确定是该掀还是给她盖回去。 盖回去？ 他捏着背角缓缓放下.....为什么要盖回去啊！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先看看情况？！ 周言若反应过来，他连忙把被子掀开，露出朱色的侧脸。 她果真闭着眼，纤长的睫毛盖在下眼睑的位置，造成一块小小的阴影。眉毛紧紧皱着，嘴也紧紧抿起，表情似乎非常难受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呼吸！ 为什么会没有呼吸！ 周言若觉得他现在的心跳剧烈到心脏几乎都要顺着胸口跳出来。 为什么她会没有呼吸？难不成真死了！ 他颤抖着手，一点点往朱色的脖子探过去。他想摸摸她的颈动脉，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微微颤动的指尖一触及到温热的皮肤便飞快地缩了回来。 果然动脉也不跳了！ 真死了！ 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今天就死了！ 周言若紧紧抓住那只颤动的手，接着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怎么办？ 妖精死在自己家里要怎么办？ 他努力咬住下唇，生怕自己叫出声。 接着连忙转身往外面走。朱色是妖精他处理不了，还是打电话给明虚道长，让他过来处......不对啊！ 周言若手刚触到冰冷的门把手，想起方才摸朱色的脖子，那里的皮肤温热，摸上去也很柔软。 死人皮肤会有这种手感吗？ 他胆颤地走了回来，又大起胆子摸了摸。 是热的没错。 但是为什么感受不到动脉的跳动？难道是摸的位置不对？她是石头变成的妖精，说不准动脉是长在别的地方。 他的手顺着朱色的脖子，往她后背摸去。脸上的表情少了两分恐惧，多了两分探究。 梦中的朱色刚回到不周山，正在找石母的踪迹，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找不到她。问了许多相识的神兽，都告诉她石矶一族没有郁容石母。可她明明是她的阿母，怎么会没有！ 遍寻无果之后，她来到自己时常玩耍的地方，蹲在树下正难过着。 这时候，忽然后背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似乎爬进了一只小虫？ 她下意识抬手，顺着衣领摸进去把那只小虫抓出来一看，结果那竟然是一只手掌！ 手掌？ 朱色缓慢睁开眼睛，刚梦醒的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愣愣看着手中那只手掌，修长的手指还在她眼前动了动。 “太好了，你活着！” 周言若激动喊道。 第三十二章 动脉在这里 周言若有一种抱头痛哭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朱色活着，这与他就意味着大火的希望还在。 他入圈几年，其实开始接触玄学的东西，算起来也就这两年的事。身边同行里信这些的也不少，但他们一般都只是去国外找一些大师，拜一些神佛，请回来一两尊神像之类的供奉。或者不择手段些，会让某些大师给他们用一些阴损的法门。 周言若不敢尝试这些，而明虚道长也不擅长。他画阵法是一绝，但那种阴损的法术被他斥为旁门左道。他是不屑去接触的。 所以这回的朱色对周言若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方才他确实是被她吓到了。 “还好还好，你还活着。” 他揩了揩眼角的泪，语气中满是庆幸。 朱色茫然地望着他。 她还没睡醒，并不知道在刚刚那段短暂的时间内，周言若的心境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她只抓着他的手，发觉他的手太大了，她抓得有些难受，于是转而握住他的食指。 “我是活得好好的。” 她茫然地问：“难道我死掉过吗？你那么伤心。” “没，我没有伤心。“ 周言若用空的那只手从纸巾盒抽了一张纸巾，按了按眼角。 “我这是高兴。” “噢。” 朱色仰着脑袋，她还是不明白。眼泪她是知道的，修炼成人身后，她也可以流。不过从来都是难过才会哭的。 她觉得周言若真奇怪，高兴的时候竟然也会流眼泪。 “对了，你摸我的背做什么？” 她想起来，看了眼他的手：“我都抓到你的手了，你跑不出的。是不是趁着我睡觉占我便宜？”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几乎让周言若以为这种事她曾遇见过。 不过想到她的妖精身份，他大约明白朱色只是不知道这种事在他们人类看来有多严重。 他老实告诉她：“因为你睡觉不呼吸，我以为你死了。于是打算摸一摸你的动脉，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结果在脖子上找不到她的动脉，所以才顺着摸下去确认。 “呼吸？动脉？” 朱色敏锐地挑出这两个词。 “是什么？” “呼吸，就是这样。” 周言若当着她的面做了两个深呼吸：“只要人活着就会呼吸，如果不呼吸就是死了。” 朱色的脸上满是茫然。 身为五彩石的她无法理解。 “而动脉.....” 周言若脸上一热，顿了顿。接着他蹲下来，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 “动脉就在这里。” 朱色的指尖触及周言若温热的皮肤，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面好像有什么，在一下又一下地有力跳动。 “这是动脉？” 她问他，眼中闪过饶有兴味的神色。接着松开他的手指，抬起手也摸了摸自己同样的地方。 “我没有......” 朱色顿时失望：“我也想要。” “你能把你的给我吗？” 给你我就死了！ “......” 周言若无语。 朱色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明白他不会同意她的要求。她失望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来，默默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 “不过我可以教你怎么呼吸。” 他退一步说，觉得能提出这种提议的自己大约神智有点问题。 “学会呼吸能变人吗？” 朱色背对着他，语气发闷。 周言若抬头想了想：“能吧。” 其实他也不确定，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不过只要把她哄回来，大火的希望就在眼前！ 第三十三章 开始人类生活 朱色怀疑地转过头：“你教我？” “对。” 周言若点头，觉得这对话在朝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也不管他能不能教会她，反正先应下来就完事了。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朱色顿时高兴起来。 她想了想，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根羽毛。 “给你！嗯......就当我给你道歉的！” 她想，她还是不好怪周言若。 那个女人看着就很凶，一定是她强迫他做她的外室的！ 周言若那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玄光都说了，坏的人族脸上就透着一股子邪气。但她昨天细细想了想，他脸上没有邪气，身上也闻不出邪气。 所以他是好人，是她错怪他了！她应该给他道歉的！ 看着那根暗红色的羽毛，周言若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呃......” 他该怎么让她把它收回去？这种奇奇怪怪的礼物他完全不需要啊！ 见他没有收，朱色又往前递了递。 “给你。” 我不要。 周言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赶紧起床吧，洗漱好再吃个早饭，范旁就来接我们了。” 这个话题是没法继续下去了，他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朱色听见早餐，眼睛立马亮了。昨晚上的烧烤真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早餐是什么?也是烧烤吗？” “不，它不是。” 周言若快速粉碎了她的期待：“是牛奶和三明治。” “噢。” 朱色没听说过三明治，不过牛奶她喝过。在几百年前，它还被叫做牛乳，阿母曾经带回来一陶罐让她喝。 真难喝。 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抗拒，周言若觉得好笑。 不过他没多说，只是出去把那套洗漱用品拿给她，接着打开房间里的灯。 “不会用和我说。” 现在他已经知道，其他人看不见她也感受不到她，只是因为她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其实朱色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时空屏障之类的东西，她能够正常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物体，也可以正常吃他们的食物。 朱色接过那套东西，翻看了一遍。 “这三个我知道，但这是什么？” 她拿出那支牙膏，手指在上面按了按。 “不是硬的。” “这是牙膏。” 周言若解释，看着她依旧茫然的表情，他让她起床去卫生间，打算教她使用方法。 朱色从善如流地爬出温暖的被窝。 他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套印着小兔子的睡衣。 “这哪来的？” 周言若指着那套衣服，越看越眼熟，就是忘了到底哪里见过这套衣服。 朱色指了指床边的衣柜：“里面找到的。我的衣服睡觉穿不舒服，然后我就去翻了你的衣服。” 他奇怪地看了眼那个衣柜，走过去打开它。 这才发现里面放着一叠未开封的睡衣，男式女式的都有。 “我记起来了。” 他恍然大悟，这是去年参加一个睡衣活动主办方送的礼品。 “不能穿吗？” 朱色拉着睡衣下摆，看着上面可爱的兔子印花，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我好喜欢它。” “能穿，随便穿。” 周言若说着，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一样的。 “卡娜同学，把这套衣服放到行李里。” “收到，正在处理中。” 朱色听到头顶传来的电子女音，惊讶抬头：“这里还有人吗？” 第三十四章 智能管家卡娜同学 当然没有了。 周言若正想解释，但看到朱色脸上的惊讶，他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你猜。” 他本以为以她的性子会被他这句话激怒，正要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谁知朱色不以为怒，反而摸着腮帮子真认真地思考起来。 “听起来是个女人，所以不可能是那个假雉鸡精。” “我也没有闻到生人的味道，所以不会是活人。” “嗯.......我知道了！” 朱色突然抬起头，语气中信心满满：“你在家中养了一个可以驱使的灵体！” 这种情况在妖族中十分常见。 灵体一向是最为脆弱的东西，但又同时带着灵识，可以用来探索风水宝地的位置。同时，饲养灵体还可以为他们积功德。所以许多灵力不强的妖族很喜欢养上一两只灵体，用来寻找灵气充沛的宝地，或者弱化随突破而来的天劫威力。 但周言若不是妖族，也没有闲情逸致来饲养一只灵体。 他看着朱色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末了，他伸手指了指外面：“带你去看。” 朱色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奇怪的女声吸引。 听到他的提议，她高兴地点头：“嗯嗯。” 在跟着周言若往书房走的路上，她兴致满满。 “你平时喂她吃什么？” 电啊，五毛一度，一天能吃好几度，还挺贵的。 “她会晚上出来游荡吓人吗？” 卡娜同学如果出了这种故障，那阿帕公司大概就离倒闭不远了。 “她好不好看啊？” 谁知道纸片人好看不好看，我又不混二次元。 随着朱色的问题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周言若脸上浮出一丝生无可恋。 他应该哄她去吃饭，而不是一时兴起带她来显摆现代文明的高科技产物——智能管家。 虽然卡娜同学的确挺酷炫的。 朱色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口中就立刻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叹。 只见在宽敞的书房一角，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铁制框架，里面绕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线圈。而在那框架前方，装着一块长方形的显示屏，里面倒映出一个隐约的蓝色人影。 “卡娜同学。” 周言若开口唤醒人工智能。 只见显示屏上荡出一层层轻柔的水波纹。那个隐约的人影渐渐清晰，成为一个披着长发的人形少女。 “亲爱的周言若，早上好！” 卡娜同学模拟出人性化的语气，仿佛老朋友一样和他打招呼。 “这是.......活的？” 朱色越发惊讶。她朝那块显示屏走过去，试探地将手放在那上面..... “哎呀！讨厌啦！” 卡娜同学发出羞涩的声音：“不要随便摸人家的头啦！” “噢！噢！对不起！” 朱色连忙缩回手，倒退跳到后方。她明显是被卡娜同学的反应惊到了。 周言若站在一旁忍俊不禁。 而卡娜同学在喊了这一声后，也立刻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惊叫不是由她发出来一般。 “她刚刚是生气了吗？” 朱色小心翼翼地问周言若。 她好喜欢这个漂亮的灵体，想和她做朋友。 周言若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她，他握拳咳嗽了一声，顿了顿开口：“卡娜同学，添加友人链钥。” “收到，正在切换界面。” 卡娜同学的电子音传来，显示屏上的图像划过几道水波纹，接着切换为隐私设置界面。 “那个好看的灵体呢？” 朱色困惑地问他。 第三十五章 没有一个三明治熄不了的火 她的目光瞥见显示屏上的设置界面。 “那个漂亮的小姐姐呢？” 周言若不确定自己要怎么和朱色解释智能管家，听见她的问题，他干脆不想该怎么说了。 他伸手。 那是触摸屏。 他点了下上面的密钥选项，和她说：“你睁大眼睛。” 朱色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不要看我，看那里。” 他指着显示屏上刚跳出来的灰色小圆点：“对着它。” 但朱色并没有按他的话做，反而问：“为什么啊？我想看漂亮的小姐姐，不想看这玩意。” “......” “这是虹膜捕捉器。只要智能管家保存你的虹膜，以后你就可以自由进出这个房子。” 周言若解释。 但朱色依旧不明白：“可是我不需要这个，也能自由进出这里呀！” 生怕周言若觉得她吹牛，她还走到墙边，将手伸入墙壁里。 “你看。” 她轻轻松松地将手拿出来，又一次轻轻松松地伸进去。仿佛那不是钢筋混凝土，而是水一样的物质。 “......” 他怎么忘了，她是石头变成的妖精。人类穿不过墙，但不意味着她就不行。也许混凝土对她来说就是可以随意改变状态的物质。 周言若不由得有些发怔。 才对朱色产生的亲近感，就被横跨在两人间的物种鸿沟粉碎成渣。 他这是在想什么？ 竟然会想将她加入自己家的私人链钥。她只是一个妖精，与他只有正常的合作关系。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维持疏离友好的关系，它不香吗？ 想到这里，周言若清醒过来：“嗯，我们先去吃饭吧。” 厨房适时传来智能厨具完工的提示音。 朱色看着他，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她看了心里会不舒服的神色。但她具体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 也许是失望？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失望，就因为她不愿意看那个小灰点吗？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朱色气鼓鼓地转过身。 她想，他不就是想让她看那个小灰点吗？那她就顺他的意看好了！ 可等她转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小灰点已经从屏幕上消失了。 原来周言若将卡娜同学设置成了节能模式。 它在限时期间没接收到外界信息，就会自动关闭多余程序，进入休眠状态。 “周言若！周言若！” 朱色怒气冲冲地冲出书房，把正端着早餐出来的周言若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将两盘三明治放在桌上，一对凤眼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你是不是、是不是.......咦？” 朱色正要控诉他把小灰点弄丢了，结果注意力却被桌上散发着奶香的三明治吸引。 “这是什么？” “蔓越莓三明治。” 周言若敏锐地发现她的怒气消失。 虽然不明白它为何而生，不过他不想在大清早受一顿莫名其妙的火。于是便顺着她的目光拿起盘子，递到她眼前。 朱色只觉得扑面而来一阵奶香，比阿母带给她的牛乳要香多了的那种奶香，味道闻起来还甜甜的。 她抬头看向周言若。 “尝尝？” 周言若把盘子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朱色嘴角抿出一丝期待的笑意，拿起盘中的蔓越莓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浓郁的奶香充溢了她的口腔。 “真好吃！” 第三十六章 这是真元之火 是夜，月落星河。 琼玉收拾了已经择好的草药，将那些卖相好的专门放在一个洁净的背篓内后，便从屋内拿了脸盆去外面接水。 裴皓靠坐在床边，两条腿毫无知觉地晃荡着。 “琼玉，我说......” 琼玉拿着盛了水的脸盆走进来，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他抬起头，疑惑地朝裴皓看过去。 只见裴皓伸手指了指门边的背篓，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草药。 “明日，是不是该去山下卖药了？” 琼玉顿了一顿，随后他点点头，放下脸盆，开始比划手语。 【明日初五，是到了药铺收药的日子。】 裴皓斜靠在床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接着，她嘴角扯了扯，面上那对明媚的眉眼忽得一挑，显现出来一丝笑意来。 “那便也将我带下去见见世面可好？”她平静地微笑，可那丝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只轻轻地在表明流动着。 琼玉安静地看着她。 她长叹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生在相府、长在相府的闺女，不比你们男子，一辈子也就只能在那个方寸地里打转，顶多便是年节时能出来晃悠几圈看看花灯什么的。这回倒也是机会正好，你若是方便，便带我去外面见见从前没见过的热闹，如何？” 这话，虽听起来像在询问，不过在这里两人都明白，裴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琼玉静了一瞬，但他随后便比出个手势。 【好。】 裴皓满意了。她微笑地瞧着他，但在心里却皱起了眉头。 这琼玉......她想，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杜撰出来哄骗她的假名？不过这人，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倒对她也还是百依百顺的。一时半会儿间的，还真瞧不出他的底细。 不过无妨，明日下山她便找机会让人带信给父亲，告诉他，他女儿裴皓还活得好好的，好让他赶紧来这里接人。 至于周双燕......一想到她，裴皓的心里就像是搅翻了一锅热油似的，沸腾到心脏既酸涩又疼痛。 她如何敢？ 她从来都是将她当做亲妹一般对待！可她怎么敢……为了个男人，就为了个男人!便能下狠手将她裴皓给硬生生推下了马车？ 如今还废了她的一双腿！ 她怎么敢！ 裴皓下意识地快速转动手指。 琼玉瞧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垂头绞布巾。 过了会儿，他走过来，将温度正好的布巾盖在裴皓脸上，给她擦脸。 “我觉得你这样洗不干净。” 裴皓抗议的声音从布巾声音下闷闷传出，于是琼玉手下加重了力道。 “好吧。” 人在屋檐下，适当地低头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抬头。 裴皓妥协了。 琼玉给她擦了脸，随后从架子下拿出一个木盆，将脸盆中的水倒进去。 接着，他又去外面加了一些冷水。 然后，琼玉端着洗脚水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地给裴皓除了鞋袜，托起她的脚浸入水中。 细白的双足，对比琼玉晒黑的手背，更显白嫩。 裴皓人如其名，皮肤白得就像天上的圆月似得，仿佛会发光一般。 她垂眼瞧着正专心帮她洗脚的琼玉，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面上泛出些许红晕来。 她还是不大习惯与琼玉这么近距离接触。 尤其是脚这么私密的部位。 要知道，以现在这个世界里，女人被陌生男人看见了赤脚，那就是坏了名节了，是要嫁给那人的。 而裴皓不想嫁人，哪怕对方是稍微有些熟悉的琼玉。 所以，虽然清楚这是琼玉身为医者的好心，她也还是不大习惯。尤其是不能忽视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她双腿没有知觉，也不能抬起来一脚踹在他脸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裴皓便又开始同琼玉说话。哪怕琼玉是个哑巴，并说不出话。 “明天我想去逛集市。” 琼玉点头。 “然后买上次你带回来那家的点心，我喜欢豆沙馅的糕饼。” 琼玉又点头。 他从旁边扯过擦脚的布巾。也不管她的脚上还湿着，将那双尤其小的玉足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布巾擦干。 然后，他起身，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倒在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我们去一趟碧水堂。”裴皓扶着床栏，探头同他喊了声。 琼玉带着脚盆走了回来，将它放回到架子下。 然后他比了比手势。 【没钱。】 裴皓顿时笑了。 碧水堂是安京出名的书坊，专门出售些尤为精致的纸张。平日里，安京闺秀们所用的纸，大多是出自那里的。 裴皓作为相府大千金，自然也是碧水堂的忠实顾客之一。 不过这时，她却摆了摆手：“不是叫你去买纸的。” 裴皓眯了那对水泠泠的杏仁眼，笑得人畜无害。 但接着，她忽然冷下神色，认真询问琼玉：“如果我想让你跟着我回相府，你愿意吗？” 琼玉下意识怔了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里，竟然还能有机会回去安京。 “你愿意吗？” 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裴皓再一次问他。 琼玉微微颤抖着，往常那十根灵活的手指，此刻却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你愿意吗？” 裴皓等了片刻，依旧是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不由得加重了声音。 琼玉猛然惊醒。 他往前走了几步，搬过小杌子坐在裴皓近处，托起她的脚，正准备做每晚的康复治疗。 但裴皓伸手制止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 琼玉忽的沉默了。 他垂着头。 不知为何，裴皓能从他这副沉闷的模样里，看出几分心烦意乱来。 她忽然不懂了。要是愿意去，那他就跟着她进城。但要是他不愿意，难道她裴皓还能蛮不讲理地压着他进裴府？ “愿不愿意一句话!” 她忽然也有些烦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圣父搞砸了一天的好心情。 裴皓甚至开始思索，琼玉不愿意回答，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同周双燕她们也是一伙的。他不敢回去，是怕碰上她们？ 这个设想顿时令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琼玉微微叹息。 在安静了一瞬后，他抬手，开始慢慢比划手势。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 第三十七章 给范旁开天眼 周言若：？ 他愣了一下，眼睛瞥向朱色所在的位置。 她当然还是还是穿着那身活动方赠送的睡衣。摇粒绒的，上面的粉色兔子清晰可见。 “你看看我对面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周言若问范旁。 范旁看了看他对面，那里摆着一套空餐具，除了少了一只白瓷盘，其余和周言若面前的一模一样。 他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但只奇怪了一瞬，范旁立刻反应过来。 “哥！” 他猛地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你别吓我！” 周言若不置可否。 他开口安慰：“没事没事，你别怕，她不害人。” 朱色瞥向正心惊胆战的范旁，从鼻子里小小出了一声气。 “胆小鬼！” 周言若：“要不然你给他也施施法，让他像我一样能看见你，免得以后他再害怕。范旁毕竟是我助理，现在不在外面还没事，要是进了组他也这样一惊一乍的，影响不大好。” 他指了指他，范旁急忙摇头。 “不不不，不用不用！富强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妖魔鬼怪统统是假的！” 他紧紧闭着双眼，仿佛如此朱色就看不见他。 朱色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真要我给他开天眼？那他可不仅能看见我了，还能看到很多别的灵体。” 她可知道，许多怨灵的长相都颇为狰狞，只怕到时候真把他给吓坏了。 周言若轻轻地看了眼范旁，他早清楚他的弱点是什么。 “开吧。” 这话令范旁肥硕的身躯不住发抖。 “反正是我助理，自己人。你给他开了天眼，他和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再和我提涨薪水的话，就把他丢到怨灵堆里。” 范旁：“周哥不带你这么不厚道的！” 朱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就喜欢他这样坏得清清楚楚的人！ 朱色从手中拈出一道银光。指间微微一动，那道银光便直直朝范旁飞去，瞬间没入他的眉心。 范旁正紧闭双眼，忽然眉心一热，他下意识睁开眼。 只见餐桌正对他的位置上忽然出现一个身穿鹅黄色睡衣的美丽少女。她披散着长发，双手交叠在椅背上，正支着头看他。一对深色眼睛中透着暗红色的神光，鼻梁高挺，小巧的双唇想涂了鲜血一般殷红。 “.......哥？不周山？” 他面露困惑，疑问地看向周言若。 周言若泰然点头：“没错，就是她。看着就不像鬼吧？” 那谁知道！ 范旁想起从前在被窝看过的各种志怪小说，上面的女鬼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乍一眼看上去特别美，等人放松警惕后就会化成恐怖的模样，把好端端一个人吸成干尸！ 他还年轻，还想再多追几年纸片人！不想英年早逝在一个女鬼上！ 周言若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就清楚范旁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当他的助理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来他们朝夕相处，一起跑通告，一起进剧组，一起上酒局。可以说，范旁见过他最卑微的模样，也陪着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艺人，到现在可以说是一个明星。 虽然算是十八线，但至少网络上也会有粉丝替他组建后援会。 周言若轻嗤：“这下你还能用辞职来威胁我？” “我怎么就威胁你了？我就想涨涨工资，人家大助理年终还有大红包。我红包没有就算了，任劳任怨跟着你干了三年，你连工资都不给长！那我哪里还有什么劲头干下去！” 范旁说得理直气壮。 现在他也见到了那个灵体。朱色面容姣好，看着一点都不恐怖，现在似乎也不打算吸他的精气.....更何况，就算他快要死了，最少也要把钱拿到手！ 十足一个财迷。 周言若无奈地摸了摸脸，他松口了：“行吧。给你每个月加一千，年底再给你年终奖。” “哎哟！哥，您真是我亲哥！” 范旁的态度顿时变得亲热。 那凑过去的肉麻模样直把朱色恶心得撇嘴。 周言若也不待见他这种样子，不耐烦地指了指主卧。 “行李在里面。” “这就去拿！您放心！” 范旁屁颠颠地跑进去了。 没多会儿，里面传来他奇怪的声音：“哥，你这回咋多了两个箱子？这回这个拍摄地离城区近得很，咱们一周就能回来一趟。” 另外两个箱子装了朱色的日常用品，他总不能让她和他用同一套东西。 周言若抬起眼睛看了看，见她正玩着手里的真元之火，心思完全不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这你别管了，拿好东西咱们出发就是。” 范旁：“噢！” 周言若将光脑戴到手腕上，手撑着桌面站起。 发现朱色依旧在玩火，他问道：“你不换衣服？我们马上出发了。” 朱色茫然抬头：“可是我只有那一件衣服。昨天弄脏了，今天我不想穿它。” 周言若想起昨天遇见她时，她身上那套红衣。 原来妖精也会有脏衣服？ 周言若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他印象里，妖精神通广大，大概几十年不换衣服也不会脏。 但朱色明显不同。 她就像是个矛盾体，拥有强大的力量，以及弱智般的自理能力......他忽然觉得，朱色不是来学做人，而是想找一个免费保姆。正好他遇上她，于是就成了这个冤大头。 但她这副懒散的模样，周言若到底是看不下去。 “范旁，我看时间还有，要不你先过去剧组，把行李放好。我临时有点事，等下自己开车过去。” 对此，范旁当然没有一点意见。 刚刚周言若已经给他涨了工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跟着一个糊逼主子也就这点好处。公司不会要求他像一个移动监视器一样，实时汇报周言若的监控信息。周言若自己出去逛，就算出了事。反正他名气不大，不会引起大混乱，更不可能忽然上个热搜，让全公司陪着紧张。 想到这里，他心安理得地带着行李下了楼。 周言若也回房间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接着拿着车钥匙走出来。 “走吧。” 朱色：“去哪里啊？” 周言若：“去教你做人。” 第三十八章 进组前先去买衣服 周言若将车停在玛特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又帮朱色解了安全带。 “刚刚那根带子绑得我不舒服。” 她下了车，依旧穿着那身鹅黄色的睡衣，脚下汲着棉拖。 见周言若走下来，她走过来对他抱怨。 周言若锁了车，转头和她解释：“那是安全带，上车必须要系，否则不安全。” 虽然他清楚，以朱色的实力，估计车祸也不能给她造成什么损伤。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系安全带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那么为了安全着想，系着总也不会错。 不过想到她或许不会听这个解释，周言若还是加了一句：“所有人类上车都会系安全带。” 听到这句话，朱色顿时没有意见了。 “那系吧。” 搞定！ 周言若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鼓掌，但面上没有表示出来。 他们上了电梯。 周言若按了3楼。 朱色：“那里有什么？” 周言若：“人类的服装。” 他扫视了她一眼，补充道：“女人的服装。不过我觉得你可能穿不了。” 朱色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六七的少女，虽然身材挑高，但某些部位......或许还是撑不起成年人的服装。 他摸着下巴，眼中带着探究：“你的年纪在你们族里算成年吗？” 朱色：“我还小呢！你看我绒毛还没蜕完。” 说着，她往后面退了一步，将自己的羽翅放出一只。 宽敞的电梯因为忽然出现的羽翅而显得拥挤。 周言若微微侧身避开。 但这一会儿已经足够他看到那只庞大羽翅上细密的绒毛，有的蜕了一些，还有的长在上面，轻轻一捏就能揪起一簇。看起来就像半蜕毛的企鹅幼崽。 倒也不难看，就是看起来有些搞笑。 “......“ 周言若手上轻轻一捻，那团橘红色的绒毛就在他手中化为粉末，飘落在地板上，就像谁在地上洒了辣椒面一样。 朱色收回羽翅，仿佛后背瘙痒一般，将背靠在电梯的墙壁上蹭了又蹭。 周言若：“你没事吧？“ 朱色：“......换毛翅膀有点痒。” 周言若：“给你挠挠？” 朱色：“好......” 她正要转过身。 这时，电梯内传出一道电子女声：“电梯已到3楼，请各位顾客注意安全，购物愉快！” “......走吧。” 周言若伸手指了指外面。 朱色看出去，映入眼帘的全是琳琅满目的服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虽然这些人类衣服是很漂亮没错，但它们的颜色单一，除去黑白灰棕之外的亮色少之又少，样式看上去又基本都差不多。她看看这家的衣服，又遥遥看看那家，发现两家的衣服都长得差不多，换汤不换药！ 周言若对她的想法一无所觉。 他不大了解女装。虽然身处娱乐圈，但他也不是专业的造型师，对服装搭配没有什么研究。 不过这趟出来，他要给朱色买衣服，所以还是参考了一下路人的搭配。于是他发现，看上去比较顺眼的几个基本都穿的牌子货。可见价格贵些，衣服乱穿也不会出错。 感觉心里差不多有点数，周言若伸手拉住朱色，带她往名品区走。 朱色被他自然的动作弄得心中一顿。 周言若不知道，其实她从生出灵识开始，唯二碰到过的就只有郁容石母和玄光。他们一个是她的母亲，一个是亦父亦友的存在，朱色自然对他们亲近。但除去这两者外，她从未与其他人有过肢体上的触碰。 即便有，那也只是在打斗。 所以周言若将她当做小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这动作在他看来或许没什么，却让朱色好不自在。 她觉得自己的翅膀好像更痒了，羽毛之间似乎也浸着汗水，感觉潮潮的。 朱色动了动，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离出来。 但却换来了周言若好意的目光。 “这里人多，要是你走丢了，我都没法找你。” 说着，他手下紧了紧，攥她的手攥得更牢了。 朱色感觉到由他的掌心传递过来的他的热量，那种不自在感顿时变得更加强烈了。她有些后悔，不该跟周言若出来买衣服的，她就应该穿昨天那套。虽然它脏些，但是那样周言若就不会再来攥她的手腕子。 她空着的那只手时不时抓后背，又时不时抓脖子，或者时不时抓头发。 朱色觉得，她从生出灵识到现在，从未像今天这般感觉身上痒过。就好像一整个蚂蚁窝驻在她身上，不停歇地在咬她一样。 周言若当然感觉出朱色的异样，但他没想过其实原因出在他身上，以为只是朱色在换毛所以才变得这样不安。 他认为自己拉着她的手很正常。 这里是乐城最大的商场，每天人流量巨大。假如现在他们不小心失散了，他一没有办法问人，二不可能让行政台帮忙找人。指望朱色自己找回来更是痴人说梦！她不是金毛寻回犬，只怕这一刻丢了，下一刻就换个地方撒欢去。 哪里还会记得他这个人？ 于是他不仅损失一大笔钱（明虚道长把他拉黑了），同时朱色也丢了。那么还有谁能帮他改运？ 虽然之前她告诉他自己不清楚改运是怎么一回事。 但周言若心中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谁知道她以后不会突然学会改运方法呢？精怪学法术那是本能。也许在未来不久，对他来说难得不得了的改运，在她眼中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也说不定啊！ 朱色生无可恋地被周言若拉着走到了一家看上去十分气派的店铺门口。 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店内标价7xxx、6xxx、9xxx的衣服，心里腹诽：不是说没钱吗？还来买这么贵的衣服！她又不需要穿这么贵，只要舒服又好穿就可以了。 周言若看见那些标价的时候，心里也着实肉痛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狠下心：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他这回就是要下大本钱，就是要让她看到自己有多重视她！ 周言若心想：以朱色这样直爽的性格，在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慷慨对待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投桃报李。那么他这条咸鱼翻身之日当然也就不远了。 第三十九章 恰奶茶咯 但朱色对购物兴致缺缺。 周言若一开始想让她自己挑，毕竟他不清楚她喜欢什么样的，也没打算去了解。谁知朱色的想法比他想得要随便许多。 最终，他估测了一下她的身量，让服务员拿了几套小号换洗，就带着她离开了商场。 路过休闲区的时候，那里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正在搞开业活动，排了老长的队伍。 朱色的注意力被他们手中花里胡哨的奶茶吸引，萎靡的心情稍微活络了一些。 周言若本因她对逛街不感兴趣，而失去了展示自己诚意的机会。 见此，他十分上道，连忙过去就要点上一杯招牌奶茶。 但这家店似乎有点名气，排队的人非常多。假如他也过去排队，也许就要等上挺长一会儿。想了想，周言若走到队伍前头，发现那里正排着两个年轻女孩子。她们正叽叽喳喳地聊天，性格十分活泼。 看样子，似乎是来这打卡的大学生。 这附近的大学，应该是同舟大学？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同舟大学的学妹吗？” 周言若走上去，面色自若。 “对啊！”其中短发的少女罗小夏十分意外：“你是同校的学长吗？” 她们看着他，虽然表情有些意外，不过得亏周言若还有颜值撑着，所以倒没有认为他是路过搭讪的。 甚至罗小夏还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就是忘了在哪里见过他。 舍友王月月和她不同，她是个颜狗，而周言若又恰好长得十分戳她的心。所以她看着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对美貌的欣赏。 周言若被她稍有些露骨的眼神打量。 虽然清楚这个学生没有恶意，但也不免腹诽她有些不大矜持，脸上也带上了一点微红。 “嗯......” 罗小夏混迹粉圈多年，什么帅哥没粉过。虽然觉得面前的这位大哥长得还可以，但远远比不上她的崽崽美貌。 她看了看周围，发现这家网红奶茶店的生意已经火爆到客人从这里排队到电梯口。 她心下了然，看向周言若的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学长小哥哥，你不会是想要插队吧？” 周言若郝然。 “我马上要去外地工作，听说这个牌子在这里开了家分店，就想上列车前买一杯，没想到......” 也不管它会不会穿帮，周言若仓促地编了一个借口。毕竟他又不可能告诉她们事实。 罗小夏看着他的眼中带上一点揶揄。 多多宝虽然有点名气，但就是个网红奶茶品牌，还不至于好喝到让赶列车的人特意过来买的程度。她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大概这位好看的小哥哥只是编了个借口让她们给他插队。 要插队就直说嘛！罗小夏心里腹诽：骗她们干嘛？看她们年轻好骗是不是？ 她正要开口拒绝，谁知王月月听了周言若的话，真相信了。 王月月：“小哥哥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买！” 罗小夏：“......”这种时候就不要颜狗了喂！ 周言若：“那多不好意思。这样吧，你们的两杯我请客了，就当谢谢你们。” 王月月：“小哥哥你真好！” 罗小夏：“......“ 好吧，吃人嘴短，给人方便...... 周言若如愿以偿地点了一杯招牌，和罗小夏王月月告别后，就带着朱色回到了地下停车场。 他帮她把吸管插好，接着递给她。 朱色接过，小口小口地啜着，精神眼看着就不好的样子。 周言若发动车子，在路上开了一段时间，怎么也等不到她如平常高兴的惊呼，不免有些奇怪。 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的异常。 “你没事吧？” 他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感觉不出的关切。 朱色松开吸管，慢吞吞抬头，双目无神。 “啊？没事啊.....“ 怎么看都是有大问题的样子！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词汇，什么灵体透支、法力散尽、灰飞烟灭......都怪各种各样的玄幻小说。 周言若目光紧张地扫过她的脸，接着去看她的四肢。如果不是现在在开车，他都要撩开她的袖子裤管看看是不是哪里变透明了。 等到红灯的时候，周言若停下车子，连忙撩起她的裤管察看脚腕，接着又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手腕。 一切正常！ “呼~你可千万不能灰飞烟灭啊！” 朱色看着他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 好像他很关心她的样子。 想了想，她和他解释：“我就是有点累。那里灵气稀薄，人又多。我不喜欢这种地方，在那里待得久了有点累。” 朱色的垂下眼睛，弯曲而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映出一块小小的阴影。 而且，在周言若排队的时候，她看见了。 在那队长长的队伍中，站着一家三口。小孩左手拉着父亲，右手拉着母亲，他们时不时聊天，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朱色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过石矶一族都是从五彩石变化而来，她大概也没有父亲。而阿母......她真的好想她！ 真想回不周山！ 周言若看到她说完，没多会竟然瘪着嘴，眼看就要哭了的样子。 他是又紧张又奇怪！ 这奶茶有这么难喝？难喝到想哭？ “不好喝就算了，不用强迫自己喝完哈~” 说着，他伸手想要把那杯垃圾网红奶茶拿过来。 但朱色躲开了。 她抽抽噎噎地，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周言若紧张地看了眼前方，红灯已经进入倒计时。 他不会哄小孩，尤其是哭了的小孩，也不能一直把车停在路上不挪地。末了，他苦着脸，拿起车上的纸巾丢到朱色的怀里。 “自己擦擦哈~我现在要开车，等到了剧组你慢慢告诉我哈~” 朱色拿着那包纸巾，皱着脸瞪视周言若。 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想，她都这么难过了。他竟然不管她，也不问她为什么这么难过！今天又带她去那么多人的地方，让她身上的灵力被那一堆人族吸得精光不算，自己就在那里和别人聊天！ 朱色心里尽是不满。 她拿起那包纸巾，伸手一甩把它扔到到后面。 第四十章 涂山璟:我是男二 江思燕睁开眼睛。 身侧早已没有了温度，那人大概又故技重施。趁着她熟睡起身离开了。 她侧过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另一边，嘴边露出一丝哂笑。 要说喜欢，她其实并没有特别喜欢这个周言若。 毕竟都到了，伴侣不该称作伴侣，而该叫做老伴的年纪。说实话，如果放在三十年前，她该是会极其鄙夷现在的自己。 不过世事弄人，谁知道三十年后自己也会吃一回嫩草？ 她又不会未卜先知。 江思燕坐起来，从床边趿了拖鞋，一路踢踢踏踏地上了二楼。 “夫人，早餐想吃些什么？” 刘姨站在楼梯口，扶着扶手探头望她。 “你安排吧。” 江思燕摆摆手。 她对许多事都没有执念。 大约是脑子与普通人长得不同，衣食住行、情感、财富、权力，她统统无所谓。不过人活着，总要找件事做。于是她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成效甚高。 宋氏的老总裁——宋哉是她的公公。由于优秀的工作能力，她被他看中，将自己的儿子宋善介绍给她。 与精明强干的宋哉不同，宋善与他的名字完全不一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是个活得浑浑噩噩的纨绔。不过江思燕完全无所谓，也没什么嫁给一个纨绔，人生被误的感觉。 她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当时竟然还有一丝能嫁人的庆幸？ 江思燕完全没想过，这段阴差阳错的错误婚姻，会给她的人生中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一直到，后来宋善把自己作死，她竟然还找个替身继续怀念他。 周言若，长得与那纨绔年轻时有七八分相像。 二楼进去最里面，主卧的旁边，有一个空房间。 宋善死后，他的牌位被放在里面。 江思燕走进去，照常拉开窗帘，打开房间的窗户通风。 纨绔有个习惯，见不到今天的阳光，他就不起床。同样，只要房内有一点光线，他就睡不着。 三十年这么长，足够她将许许多多的细节记住。包括，他标志性的，调戏人的眼神。她也学会了，并且多次将它用在周言若身上，用得炉火纯青。 但是，无论他们长得再像，周言若也不是宋善。 江思燕照例给宋善点了三支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 “昨晚上他也很早走了。” “搞得我好像对他很有兴趣一样。其实也就那样，完全不相干的人。” “你说你年轻的时候这么作是为了什么？为了短命吗？” “......” 牌位是死的，人也是死的。没有声音能回答江思燕的问题。 她站着，脸上没有表情，神色木然。 一个人时，她就是这副样子。宋善活着时，总笑她是木头，觉得她无趣。可再无趣，也一起相伴度过了三十年的时光。 怎么......突然就没了？ 江思燕想不明白，她也没怎么想过。比起追究他的死因，她早早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打理宋氏，培养接班人，等着退休.....加上每天定时上香。 江思燕活得像个工具人。 怀念完宋善后，她照例打扫了一下房间。于是便发现了桌子下面粉碎的木盒，里面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这盒子是宋善带回来，据说里面装着十分重要的东西，但她并不清楚里面具有装了什么。 想起他的遗言，江思燕弯下腰，将那几块碎木捡起拼合起来，勉强能看清上面的一串数字。 006287654738。 她打开光脑，将这串数字输入。 没等多久，对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你好。” 江思燕：“盒子破了，东西没了。” 狐澈：“封印可还完好？” 江思燕：“听不懂，我是宋善的妻子。” 狐澈：“......” 对面传来急促的忙音。 江思燕面色如常地关了光脑，将那堆碎片扫进簸箕，倒入垃圾桶。 全是一堆封建糟粕。 ...... 狐澈带着刚拿到的消息，风风火火地冲入王洞。 王洞内斜躺着一只巨大的白毛狐狸，只眉间留一抹火红的三花印迹。狐狸姿态悠闲，九条蓬松的长尾时不时摆动，在洞中扇出一阵阵风。 狐澈：“少王！不好了，人间的翎羽不见了，只怕封印也破了。” 涂山璟：“哦~” 狐澈：“少王！封印破了啊！” 白毛狐狸动了动两只前肢，将巨大的脑袋枕在上面，碧蓝色的双瞳直视狐澈。 “你猜我现在在干啥？” 狐澈：“您.....在坐禁闭？” “聪明~” 涂山璟继续摆着尾巴，毛绒绒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所以这事你就别跟我说了，去找阿母。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无能为力了~” 人间的娱乐圈对狐族十分友好，总有有名的明星高价请道士召唤狐族庇佑。涂山璟本就对花花绿绿的人间充满了好奇，正好前段时间人间举办了一场大型的选秀，据说前三名能成团出道做明星。 他听了，兴冲冲地跑去人间，想要出道进娱乐圈看看。结果还没进选秀现场，就被闻风赶到的母亲涂山遥给捉回青丘关了禁闭。 涂山璟：“得关三十年呢~好久呢~” “......” 狐澈：“但王昨日进洞闭关，长老们无权经手此事，只有少王能处理啊！” 涂山璟：“那能怎么办呢~破了就破了呗~” 他慢悠悠地晃着尾巴，换了个方向继续咸鱼躺。 “我又出不去~” 涂山璟斜着眼，用眼风观察狐澈。 只见他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正在王洞中来回转圈圈想办法。 “阿母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你可不能去打扰她呀~” “是啊！”狐澈挣扎应道：“绝不能用此事惊动王！” “但是我也不能出洞呀~” “是啊！”狐澈继续挣扎应道：“少王也不能出洞！” “那怎么办呀？又不能不管封印呀~” “是啊！”狐澈脸上露出沉痛的神色：“那能怎么办呢！” 他挣扎的目光对上涂山璟狡黠的眼神，两只狐狸之间产生了共识。 洞中一道白光闪过。 没多久，一只头上顶着三花印迹的小狐狸欢快地跑出王洞。 已经化作涂山璟模样的狐澈在王洞中甩尾甩得飞起。 第四十二章 初到剧组 刚出青丘地界，涂山璟便往乐城的方向飞去。 他没打算继续去参加选秀。 一是他之前没来得及出现就被涂山遥捉回了青丘，现在再去也来不及。二是人间的封印点更改在乐城，他总还是要去封印地看过再做打算。再说了，乐城那里也经常有剧组拍戏。就算来不及唱歌出道，难道他就不能演戏吗？ 涂山璟清楚人间许多明星都是从跑龙套开始出的名。 他同样对跑龙套充满了兴趣！ ...... 朱色与周言若到达剧组。 刚下了车，周言若就将朱色交代给早就等在影视基地前的范旁，让他照顾她。 他今天有很多事要忙。 不只是拍戏，由于他的角色是临时更改的，之前拍的试妆照，拿的剧本，人物说明，剧情大纲这些东西全部要重新换过。加上之前拍的五天戏份，因为角色不对版，也要全部推翻重拍。加上齐钰的戏份比之前的角色多上不少，所以这几天的任务还挺重的。 所以周言若根本没有办法兼顾工作与看小孩。 但看在朱色眼里，她只觉得周言若这个人更加不好了。 他一点都不关心她，一到这里就把她当做累赘一样甩给范旁。 她狠狠地剜了范旁一眼，令他后背冷汗直冒。 “谁要你照顾！我特别讨厌你，才不让你管！” 朱色泄愤般大喊。 余光见周言若人已经闪进人堆里，根本看不到他上哪去了，更别说回来哄她。 朱色想起了她的阿母。她也是这样的，明明从前一直夸她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是她最爱的五彩石。结果最后还是将她推进溯日镜，不要她了。 一想到她以后还会有比她更乖、更宠爱的五彩石，朱色只觉得自己那颗石心像被碾碎一样难受。 她重重地推倒身边的范旁，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跑去。 “哎！”小灵童！ 范旁不敢将这句话喊出来。生怕别人看出这里的不一般，他连叫唤都不敢，摸着摔得生疼的屁股，连忙爬起来追着朱色跑。 ...... 正在休息间化妆的干珺抬起头。 她似有所感，遥遥往外面看了一眼。 “今天是不是有新人进组？” 她是新丽文化正热捧的小花。虽然是个美人，但在偌大的娱乐圈里，长得也不算多出彩。只是背后的金主给力，所以新丽文化特意撕了《双生花》资源给她。 这部剧的卡司阵容十分优秀，原先就定了罗易生为男一号，蒋烨为男二号。前者是当红的流量小生，后者又是名头正盛的实力派。 剧方原本打算请国内大花秦虹来当女一号，只是秦虹的档期暂时凑不好，正在和她协商中。正好新丽文化也参股这部剧的制作，而干珺的金主又愿意砸重金给她投资，这才便宜了干珺。 现在眼看投资正稳，制作有保证，演员卡司也不差。只要干珺不出差错，走红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于是最近她就颇有些耍大牌的架势。 但在主角和导演们面前，她不敢耍。所以倒霉的一般都是没什么名气的新人和剧组的普通工作人员。 化妆师闭紧了嘴。 她和干珺不熟，暂时也不打算和她处成朋友。除去平时必要的交流外，她基本不和她说话。 干珺的助理小琼一直在房间里帮忙，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过这里除了干珺、化妆师，就只剩下她了。 想了想，她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吧。听说最近剧组会来一个男艺人，好像是纯盛文化的。” 干珺：“名气大吗?” 小琼：“应该不吧。纯盛文化没什么钱，也没见他们捧出个台柱子过。他们公司里说得上名字的好像也是唱歌的比较多。” 干珺：“没有出名的演员吗？” 小琼：“没听说过。” 想到业内一些关于纯盛文化的传闻，小琼摇头：“他们家好像挺一般的，之前我同乡去那应聘助理，他们家开出来的待遇不行。” 干珺：“和我们公司比呢？” 小琼：“那完全没法比。我听说他们家的助理都是公司出底薪，艺人再出一部分辛苦费，五险都没得。” 干珺神色意味深长。 “那是挺不行的。” 化妆师看了她一眼，将最后的蜜粉上完，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干珺看了看镜子，对里面美貌的自己尤其满意。 她嘟了嘟殷红的小嘴，然后自拍了一张美照给自己的金主霸霸发过去。 没多久就收到了霸霸“美！”的评语。 干珺顿时开心起来，将光脑丢给助理小琼，自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跑出了休息间。 她要去“认识认识”那个纯盛文化的新人。 ...... 纯盛文化的“新人“周言若此刻刚告别导演。 刚刚那场马屁拍得炉火纯青，将导演和几个副导们拍得心情大好，纷纷表示剧组十分欢迎像他这样乐于学习，又善于学习的新鲜血液融入。其实他们都清楚，周言若进入演艺圈也有两三个年头了，早已经不算是新人。 但这种时候，总不能把这回事挑出来。况且他为人“真诚”，还有礼貌，总不能挑着对方不乐意听的话讲。 于是双方交流得其乐融融，令周言若不禁觉得各位导演们实在平易近人。 他将这点也归作了朱色的功劳，打算回头找到范旁，再好好奖励一下她。 但现在，乱跑的朱色早就甩开了身材肥硕的范旁，闯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 她走进去，发现这个房间里的桌子上不少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都有。还有许多一块一块方形的饼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不少颜色非常鲜艳的小饼。 朱色拿起其中一个“饼盒子”，闻了闻味道。 挺香的，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她小心地扣出其中一块，放到嘴里。 “嗯......” 朱色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她又扣了一块。 没想到这个小饼这么好吃，真是又漂亮又好吃！ 没多久，她放下了这个空盒，又拿起了一个更大的。 周言若给她吃的东西是好吃没错，但消化起来却很吃力。不像这些小饼，吃完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朱色原本暴躁的心情慢慢被“食物”安抚下来。 最终，她扣完了干珺的所有眼影盘，又喝了她两瓶化妆水。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的化妆间。 第四十三章 罗易生的法牌 “她人呢？” 周言若接到范旁的电话，急冲冲跑过来。 “哥！我实在、实在追不上她，跑太快了！” 范旁扶着墙，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呼吸一下又一下颤动。 想起刚刚接到的电话，他断断续续地和他说：“刚梅姐来电话，说让你等下和她一块......” “现在谁还有工夫等她！” 周言若打断他，扭头扫视了左右两圈，脸上挂着焦急：“我不是让你看好她嘛！她最后往哪去了？” 范旁：“我真不知道，哥！可能是那边？” 他指了指剧组的南边，那里是主角们的休息间。 他和他们几个都不熟，按以往的情况也不会跑过去打招呼。但现在事出有因，为了找朱色，他也只好厚着脸皮过去一趟。 结果快走到那里之前，周言若看见一个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人影。 他正抱着一个用布包着的不明物体，鬼鬼祟祟地往休息间走过去。 “那是谁？” 范旁小跑跟在他后面。 周言若：“不管是谁，做出这种样子的总归不是个好人。” 他联想到朱色。 虽然她看上去十分强大，打起来连明虚道长这个高人都招架不住。但耐不住她社会经验十分匮乏，是个人两三句话都能骗走！ 周言若一想到她单纯的样子，顿时头大。 会不会是这个人把她骗进什么法宝里，现在正要找个地方把这个法宝藏起来？所以才这么鬼祟？ 那怎么行！ 想到这里，周言若连忙追上去，打算问个究竟。 那人听到后面的动静，扭头一看，就见周言若正面色狰狞地追上来。 虽然一时间不清楚这人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副样子追过来。但想到怀里的东西，罗易生还是下意识狂奔，打算甩掉他。 周言若见他一看到自己就玩命狂奔，顿时感觉心里的猜想被证实！ 果然，朱色绝对是被这人骗走抓起来了！ “站住！别跑！” 罗易生：不跑等着你过来？ 听见这话，他跑得更快，生怕自己请的宝贝被人发现。 这里是剧组，一堆狗仔喜欢往这跑。没准这就是其中一个！ 罗易生扭头，看见周言若跟在身后跑过来的范旁，越发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看这两人，一胖一瘦。后面那人肯定是背机器的！ 只要他一停下，没准明天的热搜题目就是“罗易生心思不正，走红全靠邪门歪道”！ 可恶！ 他才走红没多久，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断了他的前途！ 他干脆头也不回跑得飞快。 “你特么给我站住！” 周言若用手指着他，也加快了速度。 可怜范旁本就人胖，还要跟着这两人玩命狂奔，只觉得自己的小命都去了半条。 ..... 罗易生跑进了主角们的休息地。 心想外面有工作人员拦着，这回他们总跟不进来了。他心里放松，放慢脚步停下来，接着缓缓揭开包在宝贝上面的布，小心地看了一眼。 还好，没弄坏。 他放下心，又将布盖了回去，这才往自己的休息间走过去。 周言若跟着他跑进了休息地。也不知道刚刚那男人吃什么长大的，跑得这么快。他读书时还是校田径队的都追不上他！ 他安静下来，停在原地。 “哥！” 范旁追着他跑过来。他气喘吁吁，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脂肪全要化了！这回他是真的跑不动了！ 周言若转头看了看他，面露不忍。 “你在这等着吧，我自己过去看看。” 范旁喘着粗气点头，就算让他跟他一块去，他都不去。他实在是连一米都跑不动了，已经到极限了！ 周言若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剧组临时租下来的场地。应该是租的地方偏大，取景暂时用不上这么多，所以这里和隔壁两个院子就被分成仓库和休息地。隔壁那院子用来放的器材，而这里则被划为休息地，只开放给主角们。 干珺、罗易生、蒋烨的化妆间全部设置在这里，还有饰演反派男一号詹桓和客串的圈内前辈谢红云。他们的化妆间也在这里。 而周言若，由于没什么名气，这回这个角色也是临时决定，江思燕更不可能给他狠砸钱，让他做一回带资进组、腰杆贼硬的小生......于是，他的化妆间就被安排在外面。也就比跑龙套的要好一点，至少还有个独立化妆间，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块。 看着这些特殊布置，周言若心中产生了一丝羡慕，越发坚定了想要火的决心。 此刻，罗易生正躲进自己的化妆间。 他连忙关上门，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揭开包在上面的黑布。 “宝宝、宝宝......嘿嘿嘿、我是你的主人！” “你要乖啊~好好帮主人强化运势，主人就天天给你上香，用最好的东西供着你！” 罗易生一边说着，一边将拿下来的黑布放到旁边。 他手里捧着一只布盒，布面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未知的花纹，在黑色的底色上显得尤为邪异。 但罗易生完全不在乎。 这块牌是他重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据说那位大师是个神人，制作的法牌能与鬼王通灵。而这回他请的这个就带着鬼王的分身，是最上等的牌。 罗易生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木质法牌从布盒里拿出，然后绑好随盒放置的珠链，正要将这块牌戴脖子上。 大师交代过，只要将它贴心口放置，鬼王就能感知到他的愿望，并帮他实现。 但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 罗易生语气不大好，他现在正是通灵的紧要关头。 怎么这时候会有人过来打扰他？ 他在屋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外面人的回应，不免在心中暗骂一句“神经病”。骂完，他拿起那块鬼牌，正要继续自己的通灵仪式。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 罗易生不满抬头，但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他觉得莫名其妙，心想是不是有人特意来捣乱？或者是刚刚那个狗仔？他不会就站在外面等着偷拍吧！ 一想到这茬，罗易生怒气冲冲地站起。 第四十三章 周言若是我的! 他走过去，伸手一把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没有，安静地有些诡异。 罗易生探出头去看了看，旁边也没躲着个人。 “我特么！” 他顿时有了一种被耍的感觉，骂骂咧咧地正要关门。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 罗易生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往出现黑影的地方看，那里还是正常的模样——一丛他不认识的观赏植物，旁边堆着两个空花盆，似乎是昨天道具组搬过来的。说是仓库里放不下，所以就一块堆在这个角落里。 “什么鬼啊！” 罗易生骂了一句，正要关上门继续自己的通灵仪式。 这时候，周言若找到这里。 看见站在门口表情莫名其妙正低头四处看的罗易生，还有他身侧那个穿着白衣、披着长发的身影。 周言若眼神一凝！ “罗易生！” 罗易生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抬头，于是就看见了站在入口处的周言若。 特么这里都能被狗仔闯进来！ 他在心中暗骂。 生怕被拍到什么不该拍的照片，罗易生急忙往屋子里跑。 而他一动，站在他身侧正馋得口水直流的灵体也连忙跟了进去。 眼看情况就要不好！ 周言若从罗易生的表现看出来他看不见那灵体，而那灵体来者不善，只怕今天他不管，这个剧组明天就要出个大新闻！ 他顾不上许多，连忙跑过去敲门。 “罗易生！你赶快出来！” 罗易生：“你有病啊！你这个狗仔怎么进来这里！” “......” 周言若：“我不是狗仔！你快出来，在里面有危险！” 罗易生：“老子信了你的邪！我看你最有危险，你再不走我要打电话叫人了！” “......” 周言若不知该这么说服他。 看见门缝中缓慢渗出的黑气，罗易生留在里面必定会凶多吉少。 情急之下，周言若倒退两步，然后猛地用肩膀撞门。 “我去！现在的狗仔这么嚣张？” 罗易生在屋内等了一会儿，不仅没等到周言若离开，反而听见他撞门的巨大动静。顿时心里腾腾地也起了一道火。 这狗仔没准是觉得他怕他！笑话！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想要出去给周言若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自己这个老爷们，绝不是好惹的！ 但没想到，才站起来，他便感觉耳朵旁边突然吹过来一阵凉风，接着巨大的力道猛地从后背袭来，将罗易生直直掼在地上！ “怎么......” 他撑着手臂试图从地上爬起。可那阵力道猛然加重，直接将他摁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动弹不得。 那个白衣的灵体坐在罗易生背上，伸手抚摸他脖间稳定跳动的动脉，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馋得口水直流。 她慢慢俯下，青灰色的指尖牢牢摁在罗易生的动脉上，暗紫色的指甲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洞穿他的皮肤，将动脉截断，流淌出潺潺的新鲜血液。 “好吃......” 罗易生只觉得自己脖子上传来一阵滑腻的触感，好像有谁往那丢了一只蜗牛。这下他也明白这屋里是绝对不对劲了。 他急忙大喊，语气中满是惊恐！ 周言若听见他的叫声，撞门撞得更加起劲。 可这里虽然是古建筑，也定期有人来维护。这道门栓牢固得很，哪里是他凭肉体就能撞开的！ 眼看罗易生就要在这化妆间里丧命，明天《两生花》剧组就要出个大新闻......这剧别说播出了，没准都没人敢拍了！ 朱色摸着吃得正饱的肚子慢悠悠走了过来。 她余光瞥见用力撞门的周言若，面露欣喜，正要开口喊他，却见他身周缓慢萦绕着的黑色雾气，顿时不悦地皱紧眉头。 “什么脏东西！也敢动我的人！” 朱色愤怒大喊。 周言若听见她的声音，脸上一喜，正要喊她过来一起救人。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她撸起睡衣的袖子，迈开步子噔噔蹬地就穿过墙，跑进罗易生的化妆间。 朱色刚跨进室内，就被满屋子蒸腾的黑色雾气熏得直犯恶心。 她瞬间妖化，用红色的妖瞳锁定了雾气的来源。 接着立马冲过去，伸手掐住白衣灵体的后脖子使力，直接将她从罗易生的身上扯起来。 “一看你就没干过好事！脏东西！我跟你讲，周言若是我的，不是你的！！” 白衣灵体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这个大妖在她进食的时候闯进来，又对着自己大吼。她还未完全修炼出灵识，根本听不懂朱色在吼些什么，只能感应到她不好惹，连忙依着本能求饶，希望她能放过她。 可看在朱色眼里，这些动作却成了她在她的手下挣扎，挑衅她，打算和她打一架！ “不自量力！” 朱色彻底被激怒，手下使了全力。 腾腾的红焰自白衣灵体的脖子燃起，朝着两边蔓延开来。只一瞬，她便带着惊恐的神色，从空气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周言若在外面听见了朱色宣示主权的声音，心里正有些莫名其妙时，就看见她沉着脸从墙里走了出来。 “罗易生还活着吗？” 朱色以为那只被她烧掉的灵体就是罗易生，见周言若只关心她，完全不在乎自己。顿时觉得心里非常委屈，不由得瘪嘴，眼中闪起泪光。 看见她这表情，周言若心里咯噔一下。 只怕是凶多吉少...... 联想到明天会有的新闻，还有这个有缘无分的男三号角色，他只觉得自己的成名之路那叫一个渺茫。 唉。 “就这样......” 周言若刚开口，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冲过来的朱色抱了个满怀。 她的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间，整张脸就埋在他胸口，呜呜大哭。 “我不管！你不是罗易生的，你就是我的！她要和我抢你，我就是要烧死她！” “......” 这都哪跟哪？ 周言若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朱色，也不知道自己这双手该放到哪，于是只好将它们抬起，无措地悬在空气中。 罗易生打开门的时候，正好对上周言若意外而惊喜的目光。 他扫视一遍他诡异的姿势，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你在我门口......这是在干啥？” 第四十四章 “......” 我啥也没干。 周言若清楚这么说的话，罗易生铁定一个字都不会信。所以他干脆什么都没解释。 他轻轻把朱色拨开。 反正现在已经找到她了。况且他和罗易生根本没有交好的必要，不说他走的人设完全是复制罗易生的。 想必他对他也没什么好感（更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还有他这号人的存在） 再者说，就算他现在刻意去和他打好关系，没准他也只会认为他想要蹭他的热度。 周言若虽然没什么名气，但还没落到这种没皮没脸的程度。 更何况，他就是太要脸，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朱色扯住他的衣袖。 周言若低头看了她一眼。 没皮没脸不如求神拜佛。 “没事，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垂下眼睛低声说，接着拉过朱色往外面走。 站在门边的罗易生一愣一愣的。 他怎么觉得，这人刚刚那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啊？那种眼神，那种样子，怎么就让他有种这人好像个女人的错觉啊？而且这个“女人”好像还看上他了！ 罗易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抖索。 他抱着自己的胳膊：“卧槽，不存在的不存在的，别瞎瘠薄想！” 但周言若那个离开的背影，真让他越发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天知道，罗易生长相阴柔。虽说不是混迹钙圈的，但凭着他这张脸，他也听说过不少。据说像他这种长相的，在钙圈格外得受欢迎。 那人......不会也是吧？ 虽然他可以理解这种事，但也仅限于理解。真让他自己弯，他是弯不下去的。 ...... “喂！你、你叫啥？” 罗易生的声音听起来尤其外强中干。 他死死抓着门，只要那人敢过来，他就敢立刻关门！ 周言若听见声音转过身，看着罗易生的眼神里满是茫然。 “周言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一个剧组的。我演齐钰。” “哦.....” 齐钰啊.....这问题大了！ 罗易生抓着门的手更加不敢放松。 在《两生花》这部剧中，齐钰的戏份虽然多，但却是个非常不讨喜的角色。他的人设就是普通bg故事中的恶毒女配，只是换了个性别！简而言之，那是个古装钙！ 天呐！ 正常爷们会接这种角色吗？ 罗易生的肩膀抖索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关门，但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他又不敢关门。 只怕这里面还是不干净！ 没办法，罗易生向周言若冲过去。在他愕然地注视下，他先他一步跑出了这个鬼地方。 朱色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不满地抬头看向周言若。 “你......” “朱色，你得知道。”周言若打断她：“做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随心所欲。像你今天这样乱跑，除了给我和其他人添乱之外，还有什么用？你既然要学习做人，就得为别人着想。” “别人？”朱色不能理解：“哪个别人？” “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他们都是别人。”周言若直直看着她：“比如我，我对你来说，就是别人。” 接下来几天，他只会更忙。而他也不可能为了拍戏，不管朱色让她闯祸。所以最好能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让她学会安分。 朱色歪头：“可是你不是别人啊！” 周言若：“对你来说，我就是别人。你不能因为我昨天今天对你好了，你就觉得我会一直迁就下去。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没有义务迁就你！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但假如你做不到不闯祸的话，我自然再没有耐心对你好了！” 也许是今天的事令他格外心累，他说话的语气有些重。 望着他认真的眼睛，朱色的眼中盛满了失望。 周言若不知道，他说出的这些话，也令她十分伤心。周言若的阿母肯定没有将他丢掉过，所以他才能说这种话，说得格外轻松。 朱色觉得，希望在周言若身上寻找阿母影子的自己，实在是蠢死了！ 还是不周山好啊！可是她回不去啊！ 朱色将他推开。 周言若看着她，打算继续下去的说教，被朱色难过的眼神打了回来。 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露出这种表情，总不能是他把话说得太重了？ 真有那么重？ 可他真没觉得。 于是最后他将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为他们才认识两天，他不了解朱色的性格，所以一不小心地伤到了她的自尊心。 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自己对她有些太过苛刻。 朱色.....按她的话说，应该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吧。他的确不好用这种与成年人讲道理的方式和她说话。 周言若正要与她好好道下歉，谁知他刚拉住朱色的手，就被她一下狠狠甩开。 “我最讨厌你了！” 朱色猛然抬头，眼中眼光闪烁。 “你、你就是不懂！你、你要是被你的阿母丢掉过，你就不会说得出这种话！” 说完，看见周言若脸上愕然的表情，朱色也下意识愣了。 那层覆盖在他脸上的淡然，似乎突然产生了一条长长的裂缝，接着分崩离析。他的脸上挂着她看不懂，令人看着格外难过的神情。 “你说.....什么？” 朱色没回答他，她气急跑了。 如果换一个人，换作罗易生，刚才他就会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将他打倒在地。但是朱色，所以他没动手。 他可以原谅她不清楚事实就能轻轻松松说出这种话，因为她不是人。周言若这么说服自己，她不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她当然能轻轻松松说出这种戳心窝子的话。 但他的心中还是无法抑制地难受。 周言若想，他怎么能不清楚那种被亲生父母丢弃的痛苦？甚至朱色还晓得自己的母亲是谁，长什么样。可他从有记忆起就在福利院长大，最熟悉的就是福利院里的阿姨和伙伴们。 他怎么能不清楚那种痛苦？ 他清楚极了。 但他说不出口。 这种事，这种话，根本不可能说出口。他顶多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偷偷回忆着这种痛苦，接着第二天继续照常工作。 这就是社畜们的生活，而周言若就是一个可怜的娱乐圈社畜。 第四十五章 看见周言若回来，朱色立马把坐在旁边的范旁推开，几步来到周言若的面前，举起光脑炫耀般对周言若说：“你看！没有你，范旁也可以给我充648！” 周言若：...... 他刚收拾好心情，正想回来稳定朱色的心。千万别因为刚刚的冲突而记恨，然后不再帮他。谁知才过去这么一会儿，范旁就把他哄好了？ 他探头看过去，就见范旁朝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 ..... 他怎么忽然有点不爽？ 周言若把心中那股不满忽视掉，伸手把朱色拉到自己身边，一脸严肃地看着范旁：“你钱这么多？那不需要涨工资了！” 范旁：？？？ “哥！”他不满地大喊一声，站起小跑过来：“不带你这样的！” 目光落在朱色手里的光脑，他连忙转身指着站在导演身边说话的梅姐：“走得又不是我的账，是梅姐的卡！” 这下轮到周言若：？？？ “她怎么知道的？” 他拉过范旁，低头小声和他说话，生怕这件事被其他不相干的人听去。 朱色事不关己，举着光脑又走回到遮阳伞下玩游戏。对现在的她来说，周言若的事就不是她的事，只要能让周言若头疼的就是好事！ 甚至在路过梅姐身边时，朱色还开口提醒她：“周言若回来了。” 梅姐结束和导演的寒暄，抬头遥遥看过去，一对锋利的长眼中露出精明的光。 她轻笑一声，与导演告别，走过来将手臂重重搭在正在和范旁了解情况了解得起劲的周言若身上：“行啊你！” 梅姐似笑非笑：“周言若，长本事了啊！我多少次和你说过，让你少碰那些东西。那种东西不靠谱。你可好，直接给我带回个活的精怪过来！”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没轻到所有人都听不见的程度。周言若注意到旁边的人看过来的眼神，他连忙拉着她到不大有人的地方。 周言若眉头微蹙，一脸严肃地说：“这种事你就和我打电话再说。在这里是要说得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你怎么能看见她的？范旁是她亲自开的天眼，梅姐你难道天生就能看见那种......‘东西’？” 他指了指朱色，犹豫地说出了那个词。 梅姐抬手朝他的脑袋狠狠来了一记。对她来说，周言若就像是她的弟弟一样，面对不听话、自作主张的弟弟，姐姐自然要揍到他痛为止。 看着周言若捂着脑袋，口中叫痛的样子，梅姐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范旁能看见她，刚刚险些出了大事！” 朱色从周言若身边跑出来之后，想到他教育她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气，非常需要一个突破口。正好跑到范旁附近，这时旁边仓库正好有人在搬道具，朱色看到这几个人，想到他们和周言若同属于人族，顿时邪性大发，竟然想要把他们几个全部吞吃入腹。 范旁看见了，过去叫她。竟然意外之下，打断了朱色发魔。她想起刚刚的事，将这些全部告诉范旁。而这时恰好梅姐过来，范旁一个人拿不了主意，就将这些事也全部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包括他们去不周山脉带回朱色的事。 这期间她知道了朱色的喜好，帮着范旁将她稳定下来。而朱色又帮她开了天眼。 “所以你现在能看见她了？” “你说呢？” 梅姐反问，倨傲地扬起下巴，睥睨地看着周言若：“如果我没有过来，你知道这里会出多大的乱子吗？现在赶紧想办法把那尊神送.......” 周言若急忙捂住她的嘴。 “！！！！” “梅姐，我们在这里说话，她都听得见！” 梅姐将信将疑地瞥了一眼玩游戏玩得正开心的朱色。 周言若赶紧点头，重复：“是真的！” 梅姐眼中的疑惑渐散，结合朱色的身份，周言若的话她已经信了八分。她想着，但还想要继续说下去，至少说服他剧组里人多嘴杂，至少不能把她带过来，以免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但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盖过了其他的声音，令周言若和梅姐都不约而同地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我还以为看错了，这不是干小姐吗？” 中年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正在导演身边求指点的干珺猛然抬头，一对无辜的杏仁眼中撞入一张肥得发油的大脸。 剧组里的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方吸引，一起看向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的干珺。 “钱总认识？” 有人问了一句。 “可不是！老朋友了！小珺出道时我还是她粉丝呢！” 钱总脸上带着油腻的微笑，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 被他亲密称作小珺的干珺，脸上就像刚吃了一直苍蝇一样，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钱总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好色，尤其偏爱那些刚出道、身体还十分干净的新人，被他染指过得艺人十双手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旁边有几个人看干珺的眼神里顿时多了一些莫名的含义。 联想到《两生花》剧组，她也是带资进的组。 原来是一路傍上来的啊！ 钱总背着手笑眯眯走过来，不顾旁边站着的脸色难看的导演，肥厚的右手覆在干珺的背上，站在她身后一副叙旧的口吻：“咱们多久没见了？怎么，如今找了座金山，就和老朋友断联系了？” “怎么能......” 干珺咬着牙，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但身体不可抑制的抖动暴露了她现在的真实心情。 钱总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他低下头，嘴贴在干珺耳边，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的耳廓边缘。 干珺眼中顿时盈起了闪烁的泪光。 “今晚，合润酒店4楼，不见不散啊！” 说完，他也不管周围人的看法，用那只肥手拍了拍干珺的肩膀，直把她拍了个趔趄。看到她脸上的魂不守舍，这才满意离开。 周言若和梅姐站在一块，看见她眼中露骨的冷漠，他提了一句：“姐，那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也不是你的情况。” 梅姐飞快地说了一句，转头瞟了一眼周言若：“这是新丽的家务事，你别过去多管闲事。” 第四十六章 大家好，不好意思，今天才到家，来不及码字了。明天下班会替换这章的。 …… 是夜，月落星河。 琼玉收拾了已经择好的草药，将那些卖相好的专门放在一个洁净的背篓内后，便从屋内拿了脸盆去外面接水。 裴皓靠坐在床边，两条腿毫无知觉地晃荡着。 “琼玉，我说......” 琼玉拿着盛了水的脸盆走进来，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他抬起头，疑惑地朝裴皓看过去。 只见裴皓伸手指了指门边的背篓，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草药。 “明日，是不是该去山下卖药了？” 琼玉顿了一顿，随后他点点头，放下脸盆，开始比划手语。 【明日初五，是到了药铺收药的日子。】 裴皓斜靠在床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接着，她嘴角扯了扯，面上那对明媚的眉眼忽得一挑，显现出来一丝笑意来。 “那便也将我带下去见见世面可好？”她平静地微笑，可那丝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只轻轻地在表明流动着。 琼玉安静地看着她。 她长叹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生在相府、长在相府的闺女，不比你们男子，一辈子也就只能在那个方寸地里打转，顶多便是年节时能出来晃悠几圈看看花灯什么的。这回倒也是机会正好，你若是方便，便带我去外面见见从前没见过的热闹，如何？” 这话，虽听起来像在询问，不过在这里两人都明白，裴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琼玉静了一瞬，但他随后便比出个手势。 【好。】 裴皓满意了。她微笑地瞧着他，但在心里却皱起了眉头。 这琼玉......她想，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杜撰出来哄骗她的假名？不过这人，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倒对她也还是百依百顺的。一时半会儿间的，还真瞧不出他的底细。 不过无妨，明日下山她便找机会让人带信给父亲，告诉他，他女儿裴皓还活得好好的，好让他赶紧来这里接人。 至于周双燕......一想到她，裴皓的心里就像是搅翻了一锅热油似的，沸腾到心脏既酸涩又疼痛。 她如何敢？ 她从来都是将她当做亲妹一般对待！可她怎么敢……为了个男人，就为了个男人!便能下狠手将她裴皓给硬生生推下了马车？ 如今还废了她的一双腿！ 她怎么敢！ 裴皓下意识地快速转动手指。 琼玉瞧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垂头绞布巾。 过了会儿，他走过来，将温度正好的布巾盖在裴皓脸上，给她擦脸。 “我觉得你这样洗不干净。” 裴皓抗议的声音从布巾声音下闷闷传出，于是琼玉手下加重了力道。 “好吧。” 人在屋檐下，适当地低头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抬头。 裴皓妥协了。 琼玉给她擦了脸，随后从架子下拿出一个木盆，将脸盆中的水倒进去。 接着，他又去外面加了一些冷水。 然后，琼玉端着洗脚水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地给裴皓除了鞋袜，托起她的脚浸入水中。 细白的双足，对比琼玉晒黑的手背，更显白嫩。 裴皓人如其名，皮肤白得就像天上的圆月似得，仿佛会发光一般。 她垂眼瞧着正专心帮她洗脚的琼玉，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面上泛出些许红晕来。 她还是不大习惯与琼玉这么近距离接触。 尤其是脚这么私密的部位。 要知道，以现在这个世界里，女人被陌生男人看见了赤脚，那就是坏了名节了，是要嫁给那人的。 而裴皓不想嫁人，哪怕对方是稍微有些熟悉的琼玉。 所以，虽然清楚这是琼玉身为医者的好心，她也还是不大习惯。尤其是不能忽视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她双腿没有知觉，也不能抬起来一脚踹在他脸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裴皓便又开始同琼玉说话。哪怕琼玉是个哑巴，并说不出话。 “明天我想去逛集市。” 琼玉点头。 “然后买上次你带回来那家的点心，我喜欢豆沙馅的糕饼。” 琼玉又点头。 他从旁边扯过擦脚的布巾。也不管她的脚上还湿着，将那双尤其小的玉足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布巾擦干。 然后，他起身，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倒在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我们去一趟碧水堂。”裴皓扶着床栏，探头同他喊了声。 琼玉带着脚盆走了回来，将它放回到架子下。 然后他比了比手势。 【没钱。】 裴皓顿时笑了。 碧水堂是安京出名的书坊，专门出售些尤为精致的纸张。平日里，安京闺秀们所用的纸，大多是出自那里的。 裴皓作为相府大千金，自然也是碧水堂的忠实顾客之一。 不过这时，她却摆了摆手：“不是叫你去买纸的。” 裴皓眯了那对水泠泠的杏仁眼，笑得人畜无害。 但接着，她忽然冷下神色，认真询问琼玉：“如果我想让你跟着我回相府，你愿意吗？” 琼玉下意识怔了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里，竟然还能有机会回去安京。 “你愿意吗？” 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裴皓再一次问他。 琼玉微微颤抖着，往常那十根灵活的手指，此刻却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你愿意吗？” 裴皓等了片刻，依旧是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不由得加重了声音。 琼玉猛然惊醒。 他往前走了几步，搬过小杌子坐在裴皓近处，托起她的脚，正准备做每晚的康复治疗。 但裴皓伸手制止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 琼玉忽的沉默了。 他垂着头。 不知为何，裴皓能从他这副沉闷的模样里，看出几分心烦意乱来。 她忽然不懂了。要是愿意去，那他就跟着她进城。但要是他不愿意，难道她裴皓还能蛮不讲理地压着他进裴府？ “愿不愿意一句话!” 她忽然也有些烦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圣父搞砸了一天的好心情。 裴皓甚至开始思索，琼玉不愿意回答，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同周双燕她们也是一伙的。他不敢回去，是怕碰上她们？ 这个设想顿时令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琼玉微微叹息。 在安静了一瞬后，他抬手，开始慢慢比划手势。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 第四十七章 浮着冷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那是尖锐的鞋跟碰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声音在玻璃推门外戛然而止。 萧叶曲起指节扣在门上。 “进来。” 秦沐头也不抬，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萧叶轻轻推开门。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柔和的眉眼，毫无攻击力的声音，加上极为委婉的为人，柔情似水这个词放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每个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被她这一副表象迷惑，认为她只是秦沐身边某个红颜知己。 但其实，萧叶却是秦沐最得力的下属。 十年前，由于融资失败，秦氏面临资金链断裂，即将破产的险境。而同时，老秦总图发车祸。偌大的重担顿时降到年轻的秦沐头上。 但当时秦沐刚出校园，还是个十分稚嫩的愣头青，比不得商场上的老油条们。 眼看秦氏就要败在他的手上…… 职场失意的萧叶遇上了深夜买醉的秦沐。两个拥有相同包袱的年轻人相遇，千里马见到了她的伯乐。 “秦总。” 萧叶在他面前坐下，嘴边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恭喜您！” “嗯。” 秦沐点头，面色未动地将手里的两份文件收好。这才抬起头看向萧叶。 “你怎么回来了？” 萧叶脸上的笑意微敛。 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刚走下从c国飞往a国的飞机。大约五个小时后，她会作为甲方代表参加一个会议。接着再过三个小时，她才会登上飞机，从a国返回c国。 但因为某个必须的原因，她决定放弃登机。等彻底理清思路时，萧叶已经站在这座大楼底下的停车场里。 有些事总要找到个解决的开口，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我想当面恭喜秦总。” 萧叶笑得真心实意。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 “恭喜秦总，这是我的份子。” 秦沐看着那个被推到他面前的红色信封，莫名感觉有些刺眼。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收下了这个份子钱。 “你不用特意为这件事赶回来。你把a国那个项目处理好，就是最好的份子。” 萧叶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双白皙的手上，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折着信封上的边角。 “需要的。” 她轻轻说。 秦沐抬起眼睛看着这个下属。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天她哪里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是不是a国那里出了什么情况？” 萧叶看向秦沐。 他也正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紧张。 噢，是。 萧叶想，他总将秦氏放在第一位，生怕这份家业哪天就会败在他手上。但其实，现在的秦氏哪里还有那么容易倒，又不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他，孤立无援，身边只有她一个信得过的下属。 但十年后的秦沐，有的是愿意给他锦上添花的人。 他不需要她了。 “没有，秦总。” 萧叶轻轻摇头，又从包中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郑重推到秦沐面前。 “是我自己的事。” 她双手轻轻按在信封上，将自己方才理顺的思路缓慢说出：“您看，我在您这上了十年班，将十年的热血青春全都耗在您这里。现在这班也上够了，是时候该退休回归生活了。” 秦沐双眉紧锁。 萧叶面带向往：“我年轻那会儿，挺向往那种开个咖啡店，养只猫，窗边再摆盆绿植的文艺生活。但那时候我穷，开不起咖啡店，养不起猫，勉强能养盆绿植。于是我认命上班，就想攒点钱，过上梦想的生活。” “后来我遇上您。您是个厚道的老板，对员工很厚道……” 萧叶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怀念。 “您真是一个很好的老板。” 秦沐肃起脸色：“所以我是太厚道，以至于你现在觉得临时撂挑子我不会怪你是吗？你知道因为你现在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在a国的项目会损失多少吗？” 他盯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怒意。 “萧叶你从来就不是一个……” “我不是什么呀？” 萧叶收回压在信封上的双手。 “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她眯起眼睛，微笑中带着自嘲。 “萧叶！” “秦沐，你从来就不了解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从来不关心。你总希望看到你愿意看到的，至于其他的，你完全不在乎。” “你只在乎你愿意在乎的。十年前，你需要一个长袖善舞的手下。于是我来了，我成为那个你急需的人。于是你就真以为我的天性是这样？” “萧叶，你在发什么疯？” 秦沐用力拍在桌子上，萧叶被他震得一激灵。 她嘴唇动了动。 对啊！她这是在做什么？ 萧叶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连忙低下头，匆匆丢下一句：“没事，秦总。” 她六神无守地站起，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35秒前。 35岁的萧叶抛弃了她追求了10年的东西。 现在她成了一个无房无车无钱的三无大龄未婚女中年。 但她很轻松。 因为秦沐这个人，还有秦氏这个家族企业，现在彻底与她无关了。人有时候是应该放弃一些本就没有必要强求的东西。 萧叶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虽然它并不好闻，带着社会化大都市特有的烟尘味。有些人会觉得这是现代，这就是发达。 但事实上，它其实就是污染。这种空气中带着无数致癌物，就像现代人对金钱的极度崇拜。即便它摸不着，只是手机屏幕里的一串在时刻变化的数字。 但总是有人在为它疯狂。 他们在为他们时刻变化的物欲疯狂。 不久之前，萧叶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代表性人物。像她之前那样的，一般都会被称为“女强人”。 这是一个标签。 萧叶如释重负。 现在她轻松了，有时间去思考了。 她是个女强人。 她想，但那是之前，现在她不再是了。为着别人的事业没日没夜奋斗，秦沐算她的谁啊！ 何必要对他这么好？ 萧叶并不想与他争论自己到底为他，为秦氏付出多少。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她也不想站到秦沐的对立面，将好不容易重获新生的秦氏再度摧毁。 虽然这很容易，也许只要谈崩几个项目，再将她知道的消息放出去，或者使点手段让秦氏的资金链断裂。这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也的确不难。只要让它的风险评估等级一再上升，银行就不敢向秦氏注资，一群赵钱孙李王氏就会闻着味赶过来，给困难的秦氏再添上一把火。 雪中送炭的人总是太少，多得是见你倒了还要再砸块砖的。 萧叶不是这种人，她也不想这么做。 就这样吧。 她想，她累了。那么就在今天退休，回老家种地。咖啡店是不用想了，因为她没钱。但好歹老家那里还有一亩三分地，还有一间老砖房。她可以用它们养活自己，或者再开一个账号，学着网络上的人一样，直播乡村农家乐。 这挺好的。 她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如果不是因为读大学走出了那个小乡村，或许也遇不上秦沐，见识不到外面这个花花世界。那么或许本来她的想法也不会那么多。 想法多的人，总是很累的。 她习惯性来到地下车库，拿出车钥匙正要解锁。这才想起，这辆车不是她的。 而是上个月秦沐买了，她觉得很派头，于是向他讨来开的。秦沐并不缺车，他就从未缺过车。 萧叶下意识想拿出手机打给秦沐，让他下来把车钥匙拿走。 但她动作一停。 她才和他决裂，又怎么好给他打电话？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做出这种只有没脑子的女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萧叶将车钥匙往车前盖上一放，也不管这里监控能不能看到，会不会有人过来拿了钥匙把车开走。 反正一切与她无关。 她大跨步地往外面走，昂首挺胸。因为她就该是十分强大的模样。 萧叶想，是她选择的秦沐，也是她放弃的秦沐。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没什么好觉得可惜的。都这么久了，况且他们谁也不欠谁的。只是结束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雇佣关系，很正常。 但胸腔中隐隐作痛的心脏却仿佛在提醒她，事实不是如此。 十年的相互扶持，早就将她对秦沐的情愫感染成某种超越友谊，但无法启齿的东西。她本可以将它永远埋葬，毕竟这份感情，与秦沐无关。 但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时，也不知是因为她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还是由于其他某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因素。萧叶发觉自己，竟然油然而起了一种无法遏制的愤怒。 她无法容忍事态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于是她第一次做出了抛下整个团队，抛下整个项目，从机场赶回秦氏。甚至连赶回来的理由她都还没仔细想过，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 直到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也无法挽回了...... 萧叶才开始彻底安静下来，慢慢思考。 一切都结束了。 她最后看了眼电梯，鲜红的数字停留在17。那里是秦沐的楼层，他并没有下来。 他也已经有了他的选择。 萧叶长出一口气。 第四十八章 裴皓瞪圆了眼睛看他。 “我才不想知道你的理由。” 她冷着声音开口，模样蛮横。 这令琼玉已经举起，正准备比划的双手一顿，又缓缓地放了回去。 他静静给她按摩穴位，再没想要告诉她什么。 但裴皓一看到他那副静默抗议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她恼火地扯散叠得整齐的被子。 “我不管你了！”她大喊：“我要睡了!” 琼玉看着她发火。 等她发完了，他站起来铺好被子。接着，他手脚轻便，小心地托起她的腿，将她安置好。 这一切都做完后，琼玉拿起屋内唯一的光源，正要熄灭烛火。 这时，屋内忽然响起裴皓发闷的声音。 “我其实没想这样的。”她郁闷地解释：“我就是想带你回去享福。因为你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报恩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一丝忐忑。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同周双燕她们是一伙的。那你不用犹豫了，也不用再帮我治了。就此，就在这里，将我给杀了吧。我就全当运气不好没遇见过你，就算死了做鬼，我也会找周氏与周双燕报仇，不会沾你半分!” 裴皓紧紧闭上双眼，双手攥着被子，心跳得飞快。 她为什么要将这话说出来！ 是活得不舒畅，还是琼玉不够好，她为什么要说出这话来！ 琼玉将要熄灭烛火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她，嘴边露出无奈的微笑。 旋即，他放下灯盏走到床边。然后，他将仔细地将边上的被角往里面掖了掖，这才坐下来。 裴皓梗着脖子闭着眼。 “来吧！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接受了！” 她紧张又恐惧，但依旧嘴硬：“赶紧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琼玉脸上的无奈更甚。 看着现在的裴皓，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又怂又爱哭还不讲理的裴玥儿。 琼玉微微有些感慨。 也许有些人就是如此，过了十来年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裴皓恐惧的痛感迟迟没有来临，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偷偷观察着琼玉。 之间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人戏猴一般，脸上竟然挂着捉摸的笑容。 裴皓顿时脸红，是气的。 “你要杀便杀，故意做出这副羞辱我的模样做什么？” 琼玉向她伸手。 那手掌缓缓下落，轻而又轻地落在她的颊边，竟然抚摸了上去。 顿时，裴皓脸色一僵。 她瑟缩着，极不自然地就要往旁边躲去。 可琼玉的动作比她要灵活多了。他伸出双手，果断制住了她。 随即，他身子一低，竟然俯卧在她身侧。两人相距极近，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几乎就到了呼吸交融的地步。 “你、你要做什么？” 裴皓开口，她紧张地仿佛背后爬着几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地发痒。 但琼玉对着她轻笑。 那呼出的热气就如同一片极柔软的云，搔着她的鼻尖。 裴皓看着他那对细长明亮的眼睛，脸上红晕更甚。 她才发现，原来琼玉是长得极好看的，好看得不像是个定居山野的寻常医者，倒像是个安京里的风流显贵子弟。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不禁起了一些抗拒的心理。 于是她开口，不再像之前那般蛮横不讲理，而是带上了商量的语气。 “你若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明日帮我带信给我父亲，告诉他我在这里，让他带我回去。” 琼玉没回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只睁着一对凤眼，滴溜溜地瞧她。 裴皓被他瞧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总该给我个准话!” 她恼羞成怒，十指攥着被角，已然是攥得有些发白了。 可见她对此到底有多不自在。 琼玉也明白，今天这玩笑开得过火了。 他轻抿唇角，松了手。 裴皓赶紧挪开脑袋，尽可能地避他远些。 琼玉端正坐了回去。 那对凤眼中带着舒畅的笑意。 【若是同你一起回去也可以。】他慢慢比划手语：【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若是我不答应呢？” 裴皓下意识皱起眉头，她不喜欢别人对她用这种威胁的口吻。 【你必须答应。】 裴皓冷了神色：“可见你是抓着了我把柄，还能胁迫我不愿意答应的事了？” 【这件事对你百利无一害，想必裴大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琼玉顿了一顿。 基于某些缘由，他并不想与她闹僵。 【更何况，你名节已毁。此事原该是我负起责任来的。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我只能如此仓促地同你提起。】 看到这里，裴皓心中忽然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琼玉展颜一笑。 【我欲同你成亲。】 …… 裴皓的脸色瞬间凝固。 她这副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出半分高兴来。琼玉一向是个敏感的人，他当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只是他关注的点与裴皓很不同。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难以接受。我一介平民，更身患残疾。你是裴府大千金，哪怕腿脚不便，也理应能嫁个贵族子弟。跟我，是你委屈了。】 裴皓看着他这番冗长的解释，看得哑口无语。 她想告诉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一点都不介意他身份是不是显赫，人是不是健全。 她只是，压根就只是，纯粹地不想同任何人成亲而已。 虽然知晓女子最终的归宿总会是家庭与丈夫，可她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但这话，说出去……没有人会接受并且纵容她的。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会，他早就为她定好了婚事。如果没有周双燕这档子事，只怕没过多久她便要入主东宫，做那个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虽然她的确不愿意，可又有谁会相信呢？ 没有人。 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接受的事实，没有一个例外。而若是遇到一个意见稍不合的人，他们便会冠以“不成熟”、“幼稚”之类的字眼，试图强行将那人洗脑。 即便他们自己也成熟不到哪里去，可就是热衷于这种给人强行定义的行为。 裴皓抬头看向琼玉。 他好像也是这种令人讨厌的人。 第四十九章 是夜，月落星河。 琼玉收拾了已经择好的草药，将那些卖相好的专门放在一个洁净的背篓内后，便从屋内拿了脸盆去外面接水。 裴皓靠坐在床边，两条腿毫无知觉地晃荡着。 “琼玉，我说......” 琼玉拿着盛了水的脸盆走进来，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他抬起头，疑惑地朝裴皓看过去。 只见裴皓伸手指了指门边的背篓，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草药。 “明日，是不是该去山下卖药了？” 琼玉顿了一顿，随后他点点头，放下脸盆，开始比划手语。 【明日初五，是到了药铺收药的日子。】 裴皓斜靠在床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接着，她嘴角扯了扯，面上那对明媚的眉眼忽得一挑，显现出来一丝笑意来。 “那便也将我带下去见见世面可好？”她平静地微笑，可那丝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只轻轻地在表明流动着。 琼玉安静地看着她。 她长叹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生在相府、长在相府的闺女，不比你们男子，一辈子也就只能在那个方寸地里打转，顶多便是年节时能出来晃悠几圈看看花灯什么的。这回倒也是机会正好，你若是方便，便带我去外面见见从前没见过的热闹，如何？” 这话，虽听起来像在询问，不过在这里两人都明白，裴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琼玉静了一瞬，但他随后便比出个手势。 【好。】 裴皓满意了。她微笑地瞧着他，但在心里却皱起了眉头。 这琼玉......她想，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杜撰出来哄骗她的假名？不过这人，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倒对她也还是百依百顺的。一时半会儿间的，还真瞧不出他的底细。 不过无妨，明日下山她便找机会让人带信给父亲，告诉他，他女儿裴皓还活得好好的，好让他赶紧来这里接人。 至于周双燕......一想到她，裴皓的心里就像是搅翻了一锅热油似的，沸腾到心脏既酸涩又疼痛。 她如何敢？ 她从来都是将她当做亲妹一般对待！可她怎么敢……为了个男人，就为了个男人!便能下狠手将她裴皓给硬生生推下了马车？ 如今还废了她的一双腿！ 她怎么敢！ 裴皓下意识地快速转动手指。 琼玉瞧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垂头绞布巾。 过了会儿，他走过来，将温度正好的布巾盖在裴皓脸上，给她擦脸。 “我觉得你这样洗不干净。” 裴皓抗议的声音从布巾声音下闷闷传出，于是琼玉手下加重了力道。 “好吧。” 人在屋檐下，适当地低头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抬头。 裴皓妥协了。 琼玉给她擦了脸，随后从架子下拿出一个木盆，将脸盆中的水倒进去。 接着，他又去外面加了一些冷水。 然后，琼玉端着洗脚水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地给裴皓除了鞋袜，托起她的脚浸入水中。 细白的双足，对比琼玉晒黑的手背，更显白嫩。 裴皓人如其名，皮肤白得就像天上的圆月似得，仿佛会发光一般。 她垂眼瞧着正专心帮她洗脚的琼玉，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面上泛出些许红晕来。 她还是不大习惯与琼玉这么近距离接触。 尤其是脚这么私密的部位。 要知道，以现在这个世界里，女人被陌生男人看见了赤脚，那就是坏了名节了，是要嫁给那人的。 而裴皓不想嫁人，哪怕对方是稍微有些熟悉的琼玉。 所以，虽然清楚这是琼玉身为医者的好心，她也还是不大习惯。尤其是不能忽视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她双腿没有知觉，也不能抬起来一脚踹在他脸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裴皓便又开始同琼玉说话。哪怕琼玉是个哑巴，并说不出话。 “明天我想去逛集市。” 琼玉点头。 “然后买上次你带回来那家的点心，我喜欢豆沙馅的糕饼。” 琼玉又点头。 他从旁边扯过擦脚的布巾。也不管她的脚上还湿着，将那双尤其小的玉足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布巾擦干。 然后，他起身，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倒在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我们去一趟碧水堂。”裴皓扶着床栏，探头同他喊了声。 琼玉带着脚盆走了回来，将它放回到架子下。 然后他比了比手势。 【没钱。】 裴皓顿时笑了。 碧水堂是安京出名的书坊，专门出售些尤为精致的纸张。平日里，安京闺秀们所用的纸，大多是出自那里的。 裴皓作为相府大千金，自然也是碧水堂的忠实顾客之一。 不过这时，她却摆了摆手：“不是叫你去买纸的。” 裴皓眯了那对水泠泠的杏仁眼，笑得人畜无害。 但接着，她忽然冷下神色，认真询问琼玉：“如果我想让你跟着我回相府，你愿意吗？” 琼玉下意识怔了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里，竟然还能有机会回去安京。 “你愿意吗？” 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裴皓再一次问他。 琼玉微微颤抖着，往常那十根灵活的手指，此刻却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你愿意吗？” 裴皓等了片刻，依旧是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不由得加重了声音。 琼玉猛然惊醒。 他往前走了几步，搬过小杌子坐在裴皓近处，托起她的脚，正准备做每晚的康复治疗。 但裴皓伸手制止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 琼玉忽的沉默了。 他垂着头。 不知为何，裴皓能从他这副沉闷的模样里，看出几分心烦意乱来。 她忽然不懂了。要是愿意去，那他就跟着她进城。但要是他不愿意，难道她裴皓还能蛮不讲理地压着他进裴府？ “愿不愿意一句话!” 她忽然也有些烦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圣父搞砸了一天的好心情。 裴皓甚至开始思索，琼玉不愿意回答，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同周双燕她们也是一伙的。他不敢回去，是怕碰上她们？ 这个设想顿时令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琼玉微微叹息。 在安静了一瞬后，他抬手，开始慢慢比划手势。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 第五十章 年会喝酒，现在还在喝，各位读者们不好意思，之后全部补齐 …… 这种事想多了，其实也没多大的意思。 裴皓轻声叹息。 她抬头，撑着脑袋望向琼玉。却见那人正微笑，两眼明光闪烁，就像是星子落入他的眼中，荡起了圈圈涟漪。 原来他竟然是这么期待吗？ 裴皓犹豫了。 不行。 这两个字梗在她的咽喉中，明明她只需要一张口，就能将它说出来的。 她明白得很。 可问题是，她就是说不出来。 就这短短的两个字……她真的很想说，可见到琼玉如此期待的模样，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琼玉像是看不出她面上的抗拒一般。 他兀自喜悦着，欢欣地凑过来，双手包裹住她空着的那只手。他的手心温暖又干燥，可这温度却让裴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想，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不该在一起的。 琼玉或许只是将她当做一般的大家小姐一样看待，所以他存了一分占便宜的心理，觉得她若是同意了他，那就是她亏了。 可他又哪里知道，她与裴府、与裴历青的关系，却又不仅仅是父与女的关系。 若她只是裴府小姐的话，那与他一个医者在一起，的确是他高攀了。但这高度，却也并不是半分触碰不得的寒山峭壁。 若她真想如此，尽可以在这里，同他一起，长长久久地在这山里待下去。这样也好，她也不必要再想这些有的没有，也不用再处心积虑地，想方设法地出去传信给父亲。 即便裴府真是个金银窝，但她也还没爱权力、爱钱财，到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比起回去再见到那糟心的母女俩，在这里同琼玉一起隐居，不是更好吗？ 可这样是不行的。 ...... 想到这里，裴皓冷静下来。 她垂下眼神，冷着声音开口：“你觉得，你比起太子如何？” 裴皓侧眼注视他。 只见琼玉亲近的动作陡然一顿，面上雀跃期待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眯起眼笑了，但那笑意却只流于表面。 “你看，你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裴皓悠悠开口，借着骄傲的语气掩饰自己内心的复杂：“我是裴府大千金，相国裴历青的嫡生大闺女，我亲母乃怀王嫡次女，封端慧郡主。你觉得，就凭你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夫，我真能看得上你？” 裴皓冷笑。 “莫说是我只废了这一双腿，就是我浑身动弹不得，整日里只能昏睡在床。但只要是安京内、在晋国内!但凡还有个儿郎，就算再瞧不上我，他也会为了我裴家，为了我舅舅，来求娶我，来将我当个姑奶奶一般供着。” “琼玉，我就是残废了，也不是嫁不出去的。” 琼玉指节发白。 裴皓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她心中大定。 琼玉是个明白人，她相信，他在听了这番话后，他们未来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样挺好。裴皓想，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像琼玉这样的，就算是玩心计……裴皓转念一笑，可她又没什么好图他的。 像他这样的，也顶多就是上层的一枚棋子而已。他甚至连和她玩心计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识时务者？ 她早已明了现在这里的情况，可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学不会低头。所以，要么琼玉露出另一面，强迫她就范，然后她想法子与他玉石俱焚；要么…… 她的眉眼疲惫地落了下来。 要么就只能他妥协，再不提起这件事。否则，在这么下去的话，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就会变得越来越尴尬。 一直到裴皓再也忍受不了的那天。 到那时候，她或许会想方设法地杀了他也说不定。 裴皓理了理棉被，撑着身体慢慢地躺了下去。 琼玉下意识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帮着她躺好。 “行了。你也早些睡吧。回去好好想想，是想和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成亲是绝对不可能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若是你因此不愿意的话......要我说，你留在这里也挺好。安京没这里好过。你若是不愿意同我回去，我以后会让人每月来这里送些银两。你这个年纪，也是该找个好人家的闺女过日子。” 她目光沉静，他的话也只让她慌乱了一瞬而已。 琼玉的呼吸一滞。 他思索一会，缓缓地打起手势。 【是我孟浪了，唐突了你。】 他停顿了会。 然后，他默默地垂下了手。 “算了。明日再说吧。” 裴皓见他皱眉，一副苦思不得的模样。 经此一事，她也觉得有些累了。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你也早些去睡吧，明日里也得早起。这事你尽管好好想想，等信到了，我父亲再派人过来，也还需要几天时间。” 裴皓想，这件事，她应该是说得够清楚了。 倘若琼玉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那她可就要开口骂他了。 好在琼玉也不是那么倔强的人。 他木木地点了头，拿走桌上的灯火后，便关了正屋的门，独自走到旁边的小屋里。 这里本是他放置药材的偏屋，但裴皓来了后，他不能再住在正屋，就只能住到这里。 琼玉将油灯放在木凳上。 这里没有床榻，他睡觉的地方还是两把木凳加一块旧门板拼起来的。 此刻他正木木地坐在床板边上，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更漏滴答着，外面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夜枭的鸣叫。 琼玉双手交叠。 忽然，他站起来。走到屋内的一角，翻找出一个木盒来。那里面放着个用布帛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模样的物件。 琼玉解开布。 那物件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流光四溢。 若裴皓在这里，她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可她不在。 而琼玉，也只是看了它一眼，便又用布将它给包严实，放回到木盒里。 他转而拿了一块包袱皮，往里面放了些常用的衣服，再将木盒放在衣服堆里，直到看不出棱角来。这才松了口气，将包袱放到临时搭成的床铺内侧后，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各位不好意思，年前最后两天上班需要赶工，今天还在加班…… 这一夜，裴皓睡得挺好。 而琼玉，则翻来覆去、覆来翻去地，转辗反侧了一夜。 直到东方露白，茫茫间有鸟鸣声传来时，他睁开眼，撑着躺了一夜、却始终没能真正睡着的身体，疲惫地坐了起来。 琼玉抱着膝盖，隔着窗户看了会外面。 随后，他长叹息一声。 从床铺上下来，趿了鞋，踢踢踏踏地走到柴房，升起火烧水。 裴皓始终带着千金闺秀的脾气，即便在落了悬崖后，偶然间被他发现救下，也丝毫没有改变半分讲究的毛病。 头一天时，他因贪懒，用了冷水给她擦脸。于是裴皓便就此，整整骂了他一天，直骂得他都不敢进去给她换药。 想到这里，琼玉内心柔软了一瞬。 她不知道，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这位裴家的小姐。也是这两年内，头一回，有个人对着他说了这么多话。虽然这话并不怎么好听，但难得有个人，还是玥儿....... 琼玉的心几乎是要柔软成了水。 只是她是不认得他的。因为他现在的模样，是与那画像上大不同的。 琼玉叹息。 若不如此，他又怎么能逃出来？ 虽然是失了半截舌头，但好歹还是活下来的。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还是因为玥儿，而回去安京。 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 ...... 炊烟渐起。 琼玉看了看外面已经亮起来的天色，从灶中的水口舀了些热水，就好冷水，试了温度后，端进裴皓的屋子里。 她被他开门的声音惊醒。 见是他，裴皓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这么早？” 琼玉点头。 【去镇上要费些功夫，所以比得往常早些。】 裴皓抱着棉被，双眼放空，发了会子呆。 她其实还未完全睡醒，只是琼玉进来得突然，她听到响动，这才睁开了眼睛。 此刻她放松心情，又是陷在被子中，便渐渐地眯上了眼睛。 琼玉看见她这副困倦的模样，心下便又是一阵柔软。 不过下山耽误不得，否则他们去得迟了，便赶不上进城卖菜的牛车了。 到时若是走着过去，他一人倒还好，就怕带着她吃不消。 想到这里，琼玉将布巾浸入水中，绞了绞，然后帮她净脸。 裴皓被他的动作弄得瞌睡虫去了大半。 她迷糊地睁开眼，就着琼玉递过来的粗瓷杯漱口。 然后，在他拿过来一套女子服饰的时候，她才彻底地醒了过来。 裴皓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 “你把内衫放在这里，好了我叫你。” 她窘迫地对他摆手。 琼玉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见她态度实在坚决，这才妥协。 【那我去外面了。】 裴皓看着他关上了门，这才慢吞吞地开始换起了内衫。 一想到之前不堪回首的记忆，她就觉得，其实琼玉说的也没错。 可不是嘛！ 她想，她全瘫那会儿，不就是外面那位小哥整天没日没夜地照顾她吗？她早就被他看光了，哪里还有什么隐私可说的。 放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女子，她们肯定会妥协。光为了名节两个字，她们就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品性的男人，更别说像琼玉这样的。除了不能说话外，他哪里还有别的缺点。 可她不行啊。 想到裴府里的一大摊子事，她就觉得烦躁。只怕这回太子没了，下回就会来一个更文韬武略、更人中龙凤的人才了。 唉。 再说吧。 裴皓心烦意乱地穿上内衫，等到穿亵裤时……她悲伤地发现，她无法抬起屁/股。 于是那亵裤就卡在大腿处，一直无法提起来，更别提系上束带了。 …… 琼玉在外面敲门。 裴皓在屋内同亵裤作斗争。 最后，还是琼玉推门进来。 裴皓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飞快掀过被子盖住裸露的地方。 “你进来干什么？”裴皓怒吼：“我不是说好了喊你的吗？” 琼玉手里端着粥碗，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他抬起眼，看着她脸上恼羞成怒的表情。然后，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走过去。 “你过来干什么？”她朝他大喊：“我自己能行!” 琼玉的回答是用双臂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提起来，帮她拉上了那不听话的亵裤。 裴皓环着他的脖子，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细白面孔。 她鼻子一酸，忙不迭地将手臂收回去。 可琼玉却更近一步，完成了这个突然产生的拥抱。 他不会说话。 可裴皓能感受到他温暖的手掌正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脊背上。手掌缓慢而温暖地移动着，就像琼玉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直默默地对她好。 裴皓不是个白眼狼，其实她将这些好都记在心里。 可她不能回应他。 她怎么能回应他呢？ 也将琼玉牵扯进她、与裴历青、与舅舅的一大团乱糟糟的事中吗？ 还是干净些吧。 裴皓心里一清，她伸手推开了他。 琼玉也不觉得恼。他还是如往常一般，面色平静地站起，去桌上端白粥。 就好像刚刚那个拥抱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他将白粥递给她，另只手捧着小菜，就坐在床边看她用早饭。 “你吃了吗？” 裴皓从那碟子小菜中挑着萝卜丝。 琼玉点头。 “我们等会下山叫车吗？” 她没话找话。 琼玉伸手想比划手势，但另只手里还端着小菜，放松不开。 裴皓见此，就要去接过他手里的碗。 可琼玉避开了，他指了指她的粥碗。 “好吧。”裴皓妥协了：“食不言。” 于是他温和地微笑。 她趁着夹菜的时候，用余光悄悄瞟着他。这仔细一看，裴皓才发现，琼玉原来是长得极为好看的。 微挑的眉眼、悬胆般的鼻子，还有高挺的鼻梁……她皱了眉，这副模样若说是好看，倒还不如像是她在哪里见到过的一般。 她总觉得，琼玉的样貌带了几分她熟悉的味道。 但这是不可能的。 裴皓转念一想，他的长相太有辨识度，她不可能见过却没认出来。 更何况，若安京里有个像他这般英俊、医术还不错的大夫，那也早该有了名气的。 可看琼玉的模样，却也不像是个有名的，倒像是个在乡间看病的赤脚大夫。 第五十二章 各位不好意思，今天依旧加班赶工。明天开始放年假，会全部补起来的。 他们最终还是下山了。 琼玉背着裴皓，裴皓背着药篓，药篓里放着他昨夜里收拾出来的那个包袱。 裴皓双臂抱着琼玉的脖子，涨红着一张脸，倒像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这也无法。 她在心中同自己说话，毕竟那摇椅太过笨重，而琼玉也不是罗汉国来的大力士。她不能指望他这么瘦削的一个人，能独自，将她同那摇椅一块搬下来。 所以，哪怕最终，她靠着琼玉的背，抱着琼玉的脖子，贴着他温热的皮肤……但这些都是必须的，她也是无法的。 裴皓在给自己找借口。 长睫微微颤动，裴皓微微地，几不可察地，将那双抱着琼玉的手臂又稍稍地收紧了一些。 琼玉的嘴角露出些许的微笑来。 二人各有所思，却又不约而同地都在想着对方，也算是一种默契。 在这种默契的气氛中，这条长长的下山之路就很快地走完了。 他们赶上了牛车。 赶车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农。 “小琼大夫，今天也是进城卖药？”他的眼神在裴皓身上转了一圈后，很快就又转开了：“这是夫人？” 琼玉只微笑，却也没做出否认的举动来。 裴皓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是他病人。” 老农惊讶，他的目光又落在裴皓身上。 在转了一瞬后，他垂下眉眼。 “冲撞贵人了。” 这话说的，倒令裴皓抬起眼皮，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一丝惊讶。 “你认得我？” 老农连忙摆手。 “贵人身份尊贵，轻易又出不得门，小老儿自然是不认得的。但相国曾在布告上张贴过贵人的画像……”他的眼神转向琼玉：“小琼大夫同我一块看过的。” 裴皓看着琼玉，微微地皱了眉。 琼玉不由分说地上了车。 【走吧。】 那老农忙不迭呼喝，催动前面的黄牛。 车轮慢慢滚动。 他细致地在裴皓身下铺了层软垫。此刻正轻轻地帮她按摩双腿。 那老农时不时地转头看过来，眼神中带了些许惊异的意思。 裴皓不管他。 她知道这里的人总对女子们多些偏见，但她不同于寻常女子，这些条条框框就算要管，也该由裴历青来说，而轮不上这些不相干的人来指指点点。 她只问琼玉。 “你知道我父亲在找我？” 琼玉手下一顿。 他点了点头。 “何时？” 【你落下悬崖当天。】 裴皓忽然就笑了。 “那你为何不将我的处境告知我父亲，还让我在这山上住了这许多天？”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冷意：“果然你的目的不单纯。说，周双燕她们母女两个给了你多少好处？” “裴小姐你可不要这么说小琼大夫啊！” 琼玉还未回答，那老农却咋咋呼呼地转过身来，帮他说话：“小琼大夫不是这种人，他往日里帮我们乡里乡亲的看病，都是不收一分药钱的。” 听到这话，裴皓心中产生的头一个念头，竟然是难怪琼玉会这么穷。 她静了一静。 “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裴皓找回发散的神思，继续问静默无声的琼玉。 “你有什么可说的？” 琼玉双手松松交叠。 良久后，他摇了摇头。 倒是那老农听得急了，他转过来又与裴皓说话：“贵人莫怪小琼大夫。他为人一向心善，没准那时是因为贵人伤得重了，他怕搬动又将您给伤了，就没通知相府的家人。” “您瞧，如今您好了。小琼大夫不就又带您进城了？” 说到这里，老农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 “那相府的家人们正等在城里大人的府衙上，贵人一去就能见到他们。” 裴皓还是将信将疑的。 “他说真的？” “小老儿哪敢骗贵人啊……” “闭嘴!”裴皓轻叱：“我在问他，没问你!” 老农抬手擦汗，闭了嘴。 琼玉点头。 他伸手拉过药篓，从里面拿出那个包袱，解开。 裴皓用目光扫过放在里面的几件衣服。 “决定了？”她的语气和缓下来：“你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用来反悔。” 琼玉摇头。 【你的伤，我不放心。】 裴皓又红了脸。 “那就随便你。”她扭头看向别处：“反正我是不会答应你那荒唐的要求的。” 琼玉抿着唇角，丝丝笑意溢散出来。 他原样将包袱系好，放回了药篓，又开始给她按腿。 裴皓用余光偷看了他几眼。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难道自己真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位无视她的臭脾气，任劳任怨到这种地步？ 真是匪夷所思。 …… 他们下了牛车。 琼玉先去了他常去的那家药铺，用草药换了银钱。 那药铺掌柜还惊讶，怎么这回琼玉来得比往常要早两天。裴皓这才知道，原来琼玉一向是每月初七来这换银钱的。 对于此事，琼玉只是向掌柜借了纸笔。 裴皓翘首看过去。只见琼玉不仅向他说明了，今后会因事离开，不会再来同他交易的事，还留下了两张药方子。 那掌柜得了药方子，顿时喜笑颜开。对于琼玉今后不会来的事，虽还存有一分惋惜。 不过却没有不舍，反倒还高兴，又多给了他几两银钱。 【去买点心。】 琼玉将那包银钱交给她。 裴皓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 “那什么点心？这么贵。用金子做的？” 琼玉顿时笑了。 他走过来背起她，两人离开药铺，向西市的方向走过去。 安京由洛河一分为二。东边是东城，主要住着平民；而西边则是西城，住满了达官显贵。 裴皓从未来过东城。 她还是头一回瞧见东市的模样。同西市相比，这里要热闹许多。 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 西市就不同，那里离西华门近一些，周围住着的都是些官宦人家。若是像东市这般吵闹，只怕明日御史们就要上折子叱骂应天府尹不作为了。 “你给我带的那点心是从西市买的？” 琼玉点头。 “为何要特意去那买？”裴皓恍然：“难怪我瞧那点心模样精致，不像是平民会买的东西。” 琼玉只沉默着，他现在正背着裴皓，也不好同她比划手势。 裴皓心里也明白，所以她倒不等着他回答。只新奇地左右环顾，看见个新鲜东西就想过去买下。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他们二人还没到西市，那空了的药篓里便又被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给塞满了。 第五十三章 在找周言若的途中，朱色想了很多。 她想她得找他问清楚，是不是真像涂山璟说的那样，他只想利用她的神通？他对她的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只为了让她帮他。还有那些他曾对她说过的好话，承诺过会帮她修人心的话，是不是都是诓她玩的？ ......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在她的脑中爆炸，一刻都无法停歇。 朱色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么烦闷的时候 她觉得眼睛疼，热辣辣地疼。 原来这就是被骗吗？ 人族，真这么假吗？ 顺着周言若的气息，朱色停在酒店22楼外墙外。 她身周缠绕着一股浓重的煞气，眼神沉郁而危险。 这里面就是剧组开给周言若的房间，她进去过，所以熟门熟路。而现在，双层薄纱窗帘后，一个模糊的身影倚靠在躺椅上。 周言若回来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光脑上的娱乐新闻。 不出意外，今天又是各种小花小生连番上热搜的日子。 这种热搜和他这样的十八线是没什么关系的。 “小花摔门而出！当红流量急追疑恋情曝光？” 看到标题，周言若眼睛一跳，连忙点进去。他手指向下滑动，没多久就看见两个虽然拍得十分模糊，但依旧能认出的人。 干珺和罗易生。 看来昨天聚餐后发生的事，被附近蹲点的狗仔偷拍。 这回两人的经纪公司可有得忙活了。 流量小花小生的恋情，普罗大众们最喜欢看的题材。 怎么压？ “啧。” 周言若撇撇嘴，顺手关闭了页面。 这种好事轮不到他。 他名气小，就算被拍也能很轻易就压下去。更何况，像干珺这样的小花也不会眼瞎到找他炒作。那就是她带他，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别说，还挺有点羡慕。 周言若摸着下巴，心想要真有小花愿意和他连体炒作，倒也不失为一种翻红的好办法。 朱色垂着眼睛，打量着窗帘后的人。 他是个凡人，六感是被她强行打通的，所以压根不能发现外面的她。 这不能怪他。 这很正常。 但是，朱色看着他脸上隐约浮出的模糊的笑意，那种带着恶意和算计的笑意，令她心中不由自主就生了恶心的感觉。 周言若原来是这样的人。 原来他会露出这么卑鄙的表情。 真恶心。 真讨厌他。 朱色木然垂头，摊开的五指中间忽然冒出一团小小的红色火焰，悬浮于她的手心之上，旺盛地燃烧。 把他......烧死吧？ 缠绕于她身周的煞气蓦然暴增，隐隐有种就地凝实化龙的趋势。朱色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心中那股子希望烧死周言若的想法此刻正蓬勃壮大，势不可挡地占据了她的灵识。 “烧掉吧！” “把他们都烧干净，以火净化世间所有污浊！” “相芒......” “朱色！！！” 涂山璟急忙从斜里扑出，起手便是一道灵力摄入她的眉间。 朱色的眼神清醒了一瞬。 周身煞气四散而光。 “你吓死我！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恶煞之气！” 他跟着朱色过来，本来打算先躲在旁边看情况。如果那个人族真打算骗她给他做事的话，他就出来警告他一番，再把朱色带走。正好她在人间历练，而他也不打算回青丘，一同结伴也不错。谁知道才看了一会儿，就见她身上莫名其妙缠上了一股子煞气。 这煞气还特邪门，他在旁边施咒，不仅吹不开它，反而令它更加强大，隐隐几乎要凝聚成实体的架势。 而朱色在它的影响下，不知为何还动了凶念。 可按理来说不该啊！ 朱色天生五彩石，没有七情六欲作祟，怎么可能生得出凶念？ 那是喜食生血的魔修才会有的腌臜玩意儿！ 朱色茫然地看着涂山璟。 他在冲她大喊，表情狰狞，让那张英俊的脸皮显得格外难看。 “你到底怎么了？” 涂山璟仍被刚才失控的朱色吓得花容失色。 朱色愣了愣。 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仍有火焰的余温。 想起方才侵蚀进她内心，试图控制她神智的声音，朱色心有余悸。 “我......我不知道。” 她紧紧抓住涂山璟的胳膊，眼中满是恐惧和无助：“阿璟，怎么办？我变坏了，我想杀人。” “周言若是不好，他脸上露出了恶意。但是我只看了他一眼，我甚至还没有看清，就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这是不对的，我不能这么做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 “我是五彩灵石，怎么能做出伤害人族的事......他们是女娲后裔。我不能做出这种事啊！” 眼看她说着，又要把自己魇进去，涂山璟连忙打断她。 “朱色！朱色！你听我说！” “啊？” 她抬起头，眼神空落落，令涂山璟看着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如果朱色像平时那样大哭大闹就好了。 他想，至少他看着她不会像这么难过。她现在的眼神就像刚落水被救上来的小狐狸，委屈又无助吗，看起来格外可怜。 他还是喜欢那个小霸王朱色。 “我们......走吧？” 涂山璟抬起头望了望22楼。 刚才他带着朱色落到了酒店外的草地上。 “我不放心把现在的你一个人留在人界。没准一撒手，你就能冲上去造杀孽。正好我也才从青丘出来，暂时没打算回去。不如我们结个伴，玩个一两百年再回去？” 想了想，他补充：“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先把你送到青丘。再让我阿母联系郁容娘娘把你接回去。” “你看怎么样？” 朱色低着头，细碎的刘海在她的脑门上晃出小小的阴影。 涂山璟的目光落在那上面两回，最终没管住手，把那片刘海从两边拨弄开。 “你好好的头发，干嘛弄这么一片在前面，不晃眼吗？” 朱色的声音细若蚊呐：“周言若给剪的。他说人族女孩子都是这个发型，好看。” 涂山璟轻轻哼了一声。 “好看什么？你是五彩灵石，是妖！跟人族瞎掺和什么？妖都是和妖在一块的，你跟我在一块才对！” 第五十四章 明天会改，今天要睡了 是夜，月落星河。 琼玉收拾了已经择好的草药，将那些卖相好的专门放在一个洁净的背篓内后，便从屋内拿了脸盆去外面接水。 裴皓靠坐在床边，两条腿毫无知觉地晃荡着。 “琼玉，我说......” 琼玉拿着盛了水的脸盆走进来，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他抬起头，疑惑地朝裴皓看过去。 只见裴皓伸手指了指门边的背篓，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草药。 “明日，是不是该去山下卖药了？” 琼玉顿了一顿，随后他点点头，放下脸盆，开始比划手语。 【明日初五，是到了药铺收药的日子。】 裴皓斜靠在床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接着，她嘴角扯了扯，面上那对明媚的眉眼忽得一挑，显现出来一丝笑意来。 “那便也将我带下去见见世面可好？”她平静地微笑，可那丝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只轻轻地在表明流动着。 琼玉安静地看着她。 她长叹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生在相府、长在相府的闺女，不比你们男子，一辈子也就只能在那个方寸地里打转，顶多便是年节时能出来晃悠几圈看看花灯什么的。这回倒也是机会正好，你若是方便，便带我去外面见见从前没见过的热闹，如何？” 这话，虽听起来像在询问，不过在这里两人都明白，裴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琼玉静了一瞬，但他随后便比出个手势。 【好。】 裴皓满意了。她微笑地瞧着他，但在心里却皱起了眉头。 这琼玉......她想，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杜撰出来哄骗她的假名？不过这人，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倒对她也还是百依百顺的。一时半会儿间的，还真瞧不出他的底细。 不过无妨，明日下山她便找机会让人带信给父亲，告诉他，他女儿裴皓还活得好好的，好让他赶紧来这里接人。 至于周双燕......一想到她，裴皓的心里就像是搅翻了一锅热油似的，沸腾到心脏既酸涩又疼痛。 她如何敢？ 她从来都是将她当做亲妹一般对待！可她怎么敢……为了个男人，就为了个男人!便能下狠手将她裴皓给硬生生推下了马车？ 如今还废了她的一双腿！ 她怎么敢！ 裴皓下意识地快速转动手指。 琼玉瞧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垂头绞布巾。 过了会儿，他走过来，将温度正好的布巾盖在裴皓脸上，给她擦脸。 “我觉得你这样洗不干净。” 裴皓抗议的声音从布巾声音下闷闷传出，于是琼玉手下加重了力道。 “好吧。” 人在屋檐下，适当地低头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抬头。 裴皓妥协了。 琼玉给她擦了脸，随后从架子下拿出一个木盆，将脸盆中的水倒进去。 接着，他又去外面加了一些冷水。 然后，琼玉端着洗脚水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地给裴皓除了鞋袜，托起她的脚浸入水中。 细白的双足，对比琼玉晒黑的手背，更显白嫩。 裴皓人如其名，皮肤白得就像天上的圆月似得，仿佛会发光一般。 她垂眼瞧着正专心帮她洗脚的琼玉，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面上泛出些许红晕来。 她还是不大习惯与琼玉这么近距离接触。 尤其是脚这么私密的部位。 要知道，以现在这个世界里，女人被陌生男人看见了赤脚，那就是坏了名节了，是要嫁给那人的。 而裴皓不想嫁人，哪怕对方是稍微有些熟悉的琼玉。 所以，虽然清楚这是琼玉身为医者的好心，她也还是不大习惯。尤其是不能忽视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她双腿没有知觉，也不能抬起来一脚踹在他脸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裴皓便又开始同琼玉说话。哪怕琼玉是个哑巴，并说不出话。 “明天我想去逛集市。” 琼玉点头。 “然后买上次你带回来那家的点心，我喜欢豆沙馅的糕饼。” 琼玉又点头。 他从旁边扯过擦脚的布巾。也不管她的脚上还湿着，将那双尤其小的玉足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布巾擦干。 然后，他起身，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倒在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我们去一趟碧水堂。”裴皓扶着床栏，探头同他喊了声。 琼玉带着脚盆走了回来，将它放回到架子下。 然后他比了比手势。 【没钱。】 裴皓顿时笑了。 碧水堂是安京出名的书坊，专门出售些尤为精致的纸张。平日里，安京闺秀们所用的纸，大多是出自那里的。 裴皓作为相府大千金，自然也是碧水堂的忠实顾客之一。 不过这时，她却摆了摆手：“不是叫你去买纸的。” 裴皓眯了那对水泠泠的杏仁眼，笑得人畜无害。 但接着，她忽然冷下神色，认真询问琼玉：“如果我想让你跟着我回相府，你愿意吗？” 琼玉下意识怔了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里，竟然还能有机会回去安京。 “你愿意吗？” 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裴皓再一次问他。 琼玉微微颤抖着，往常那十根灵活的手指，此刻却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你愿意吗？” 裴皓等了片刻，依旧是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不由得加重了声音。 琼玉猛然惊醒。 他往前走了几步，搬过小杌子坐在裴皓近处，托起她的脚，正准备做每晚的康复治疗。 但裴皓伸手制止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 琼玉忽的沉默了。 他垂着头。 不知为何，裴皓能从他这副沉闷的模样里，看出几分心烦意乱来。 她忽然不懂了。要是愿意去，那他就跟着她进城。但要是他不愿意，难道她裴皓还能蛮不讲理地压着他进裴府？ “愿不愿意一句话!” 她忽然也有些烦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圣父搞砸了一天的好心情。 裴皓甚至开始思索，琼玉不愿意回答，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同周双燕她们也是一伙的。他不敢回去，是怕碰上她们？ 这个设想顿时令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琼玉微微叹息。 在安静了一瞬后，他抬手，开始慢慢比划手势。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 第五十五章 裴皓瞪圆了眼睛看他。 “我才不想知道你的理由。” 她冷着声音开口，模样蛮横。 这令琼玉已经举起，正准备比划的双手一顿，又缓缓地放了回去。 他静静给她按摩穴位，再没想要告诉她什么。 但裴皓一看到他那副静默抗议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她恼火地扯散叠得整齐的被子。 “我不管你了！”她大喊：“我要睡了!” 琼玉看着她发火。 等她发完了，他站起来铺好被子。接着，他手脚轻便，小心地托起她的腿，将她安置好。 这一切都做完后，琼玉拿起屋内唯一的光源，正要熄灭烛火。 这时，屋内忽然响起裴皓发闷的声音。 “我其实没想这样的。”她郁闷地解释：“我就是想带你回去享福。因为你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报恩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一丝忐忑。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同周双燕她们是一伙的。那你不用犹豫了，也不用再帮我治了。就此，就在这里，将我给杀了吧。我就全当运气不好没遇见过你，就算死了做鬼，我也会找周氏与周双燕报仇，不会沾你半分!” 裴皓紧紧闭上双眼，双手攥着被子，心跳得飞快。 她为什么要将这话说出来！ 是活得不舒畅，还是琼玉不够好，她为什么要说出这话来！ 琼玉将要熄灭烛火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她，嘴边露出无奈的微笑。 旋即，他放下灯盏走到床边。然后，他将仔细地将边上的被角往里面掖了掖，这才坐下来。 裴皓梗着脖子闭着眼。 “来吧！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接受了！” 她紧张又恐惧，但依旧嘴硬：“赶紧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琼玉脸上的无奈更甚。 看着现在的裴皓，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又怂又爱哭还不讲理的裴玥儿。 琼玉微微有些感慨。 也许有些人就是如此，过了十来年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裴皓恐惧的痛感迟迟没有来临，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偷偷观察着琼玉。 之间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人戏猴一般，脸上竟然挂着捉摸的笑容。 裴皓顿时脸红，是气的。 “你要杀便杀，故意做出这副羞辱我的模样做什么？” 琼玉向她伸手。 那手掌缓缓下落，轻而又轻地落在她的颊边，竟然抚摸了上去。 顿时，裴皓脸色一僵。 她瑟缩着，极不自然地就要往旁边躲去。 可琼玉的动作比她要灵活多了。他伸出双手，果断制住了她。 随即，他身子一低，竟然俯卧在她身侧。两人相距极近，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几乎就到了呼吸交融的地步。 “你、你要做什么？” 裴皓开口，她紧张地仿佛背后爬着几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地发痒。 但琼玉对着她轻笑。 那呼出的热气就如同一片极柔软的云，搔着她的鼻尖。 裴皓看着他那对细长明亮的眼睛，脸上红晕更甚。 她才发现，原来琼玉是长得极好看的，好看得不像是个定居山野的寻常医者，倒像是个安京里的风流显贵子弟。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不禁起了一些抗拒的心理。 于是她开口，不再像之前那般蛮横不讲理，而是带上了商量的语气。 “你若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明日帮我带信给我父亲，告诉他我在这里，让他带我回去。” 琼玉没回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只睁着一对凤眼，滴溜溜地瞧她。 裴皓被他瞧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总该给我个准话!” 她恼羞成怒，十指攥着被角，已然是攥得有些发白了。 可见她对此到底有多不自在。 琼玉也明白，今天这玩笑开得过火了。 他轻抿唇角，松了手。 裴皓赶紧挪开脑袋，尽可能地避他远些。 琼玉端正坐了回去。 那对凤眼中带着舒畅的笑意。 【若是同你一起回去也可以。】他慢慢比划手语：【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若是我不答应呢？” 裴皓下意识皱起眉头，她不喜欢别人对她用这种威胁的口吻。 【你必须答应。】 裴皓冷了神色：“可见你是抓着了我把柄，还能胁迫我不愿意答应的事了？” 【这件事对你百利无一害，想必裴大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琼玉顿了一顿。 基于某些缘由，他并不想与她闹僵。 【更何况，你名节已毁。此事原该是我负起责任来的。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我只能如此仓促地同你提起。】 看到这里，裴皓心中忽然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琼玉展颜一笑。 【我欲同你成亲。】 …… 裴皓的脸色瞬间凝固。 她这副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出半分高兴来。琼玉一向是个敏感的人，他当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只是他关注的点与裴皓很不同。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难以接受。我一介平民，更身患残疾。你是裴府大千金，哪怕腿脚不便，也理应能嫁个贵族子弟。跟我，是你委屈了。】 裴皓看着他这番冗长的解释，看得哑口无语。 她想告诉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一点都不介意他身份是不是显赫，人是不是健全。 她只是，压根就只是，纯粹地不想同任何人成亲而已。 虽然知晓女子最终的归宿总会是家庭与丈夫，可她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但这话，说出去……没有人会接受并且纵容她的。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会，他早就为她定好了婚事。如果没有周双燕这档子事，只怕没过多久她便要入主东宫，做那个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虽然她的确不愿意，可又有谁会相信呢？ 没有人。 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接受的事实，没有一个例外。而若是遇到一个意见稍不合的人，他们便会冠以“不成熟”、“幼稚”之类的字眼，试图强行将那人洗脑。 即便他们自己也成熟不到哪里去，可就是热衷于这种给人强行定义的行为。 裴皓抬头看向琼玉。 他好像也是这种令人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