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绝》 (一)昨夜星辰昨夜风 夜半,狂风骤起,雷声轰鸣,大雨将至。 不一会,瓢泼大雨遮天盖地的倾倒,大滴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了窗台上,也惊醒了熟睡中的苏晓晴。 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雨点卷入室内,揉揉惺忪的睡眼,她无奈的起身,习惯性的闭着双眼向窗边摸索,直到一头撞在了案桌上,她才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已不是苏晓晴,现在的新身份是秦瑶。 这里也不是她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家,一切显得那样的陌生,可是又那么的熟悉。 苦笑一声,她随手栓上窗户,在桌边缓缓坐下。 一晃,她来到这里竟有三年了。那一场大火逆转了时空,将她带到了千余年前,大宋宣和两年。从自幼双目失明的现代都市女孩辗转到如今身体健全的北宋临安乡下村姑,秦瑶实在不知道是幸或是不幸。 里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隐约还伴有轻微的咳嗽声,秦瑶微微叹了口气,朝着声处走去,“娘,你的病又犯了吗?” 连问几声皆无人应答,里屋床铺更是空空如也,秦瑶眼圈一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窝里打转,不得不接受三年来相依为命的娘亲也在半个月前离她而去的事实。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年代真的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手不自觉的扯出娘亲在临终前套上她脖子的红丝线,那是一块渗透了血的玉石,背后浅浅的刻着两个字――南溪,娘的名字,据说这块玉已有千年的历史,也是她父亲送给娘亲的定情之物。 “阿瑶,去汴京找他。我苦等他十八年,尝尽世人的白眼,你替我将这块血玉狠狠的砸碎在他的面前。”娘亲临终前死死的抓着秦瑶的手,只可惜在死亡和仇恨的双重阴影下,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说全,汴京这么大,茫茫人海,叫秦瑶从何着手? 娘亲那幽怨的目光始终在秦瑶的眼前飘浮,她死后迟迟不肯闭眼,直到秦瑶郑重承诺一定会为她完成心愿,这才安心的合上了双眼。 多年的病痛和流言飞语带给娘亲的伤害无以复加,现在这样对她来说或许真是种解脱。 自古痴情女子薄情汉比比皆是,到死未能再见他一面,娘亲真的恨吗?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不是爱的刻骨铭心,又怎会恨到痛彻心肺。 娘亲闺名南溪,意喻南水,永不枯竭,这样绝世的容颜,这般温婉的性子,终于还是在尘世的烦嚣中沉没了。 再无睡意,秦瑶从床底翻出木箱,随意取了几件衣物加上几两碎银一并放了进去,这也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了。 汴京,姓秦的大户人家,尽管范围宽广,总会有蛛丝马迹。 (二)人生若只如初见 立处陌生的山头,放眼望去,远山、近村、丛林和土丘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了一层面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兜来转去后秦瑶才意识到—她迷路了。看来得在这鬼地方住上一晚上,待到天明才有可能找到去往汴京的路。 远处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让秦瑶看到了希望,走近一看,原来是两个劲装打扮的江湖人,年轻一点的长的高大魁梧,敦敦实实的好象半截铁塔,年长一点的五短身材,赤红脸,不像是坏人,地上堆着几壶酒和一些干粮。 秦瑶定定神,双手抱拳行了个礼,“两位大哥,小女子要去汴京,不幸在此迷路,不知两位是否可以指点一二? 他们两个肆无忌惮的盯着秦瑶,那直勾勾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 年轻人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姑娘一人上路不太安全,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去汴京城,不如明日一早护送姑娘去如何?” 他们两个互相使了个眼色,秦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慢慢的后退,准备随时往山下撤退,但是稍一迟疑,手臂已被人拽住。 “你们要干什么?”秦瑶怒目而视,声音却在微微的颤抖。 年长的那个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顺手夺去她的行囊,“呦,还是个烈性子,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怨不得咱哥俩。” 秦瑶厌恶的拍掉他的手,“你们不要胡来,我……”她越是紧张,越是说不出话。 “哈哈哈哈,我们二人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撞到我们手中算你倒霉。” 秦瑶暗暗心惊,不断的想着自救的方法,唯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不知自己的运气是否好到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她换上一副笑脸,“两位大哥神采飞扬,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不如让小妹敬两位一杯如何?” 他们相视一笑,“你这心思还想骗我们?”他们一步步的朝秦瑶逼近,而她步步后退,急的满头大汗,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放开她,”声音虽不大,对秦瑶来说简直犹如天籁,一白衣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他的面容给人以一种刚毅的感觉,双目炯炯有神,丰姿翩翩,衣抉飘飘,正气凛然。 “小子,劝你不要逞强,我们兄弟二人还鲜有对手。”贼人把手指掰的“咯咯”作响,乍一看,他比那少年还整整高出了一个头,少年单薄的身躯,让秦瑶也不禁为他担心。 少年并不答话,回身便是一枪,也不知道他的枪是从何使出,宛如出水蛟龙,翻滚来去。 忽的银光一闪,枪已至面门,贼人往后倒退了约莫十来步,才险险定住了身形。他一把扯住了欲上前再度交锋的同伴,恨恨的说了句:“我们走。”匆忙跳上马,仓惶而逃。 少年这才得空看向被自己救下的女子,只见她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擢纤纤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美丽不可方物。饶是少年眼净心澄,也不禁心下一动。 “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秦瑶面容遍抹红霞,如同盛开的桃花,娇艳无比。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少年一跃纵身上马,没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眉头紧锁,“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要在何处落脚?” 秦瑶低下眉眼,嘴巴像被打住了封条般不作声。 少年四处瞧瞧,暗中叹了口气,“姑娘这是要去哪?” “小女子要去汴京投亲,一时迷失了方向,如今包裹被抢,不知如何是好。” “翻过这这座山就是汴梁城了,我也正要去投军,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们可结伴同行,连夜赶路。” 秦瑶略一思忖,微微点头,“多谢公子。” 少年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缓慢牵到秦瑶身前,“姑娘你请上马。” “那你呢?”秦瑶看了看狭窄的马背,看来并不适合两人共乘一骑,虽然她并不介意。 “我步行即可。”果然是君子风范,决不乘人之危。 在现代还是苏晓晴的失明女孩,基本是杜绝此类危险的活动,更无缘见识这类庞然大物,她的双手撑在马鞍上,迟迟不敢用力。 那高大的枣红马也像是是要考较她的胆识,前蹄扑动,长声嘶鸣,吓的本就胆战心惊的秦瑶更是险些跌倒在地。 “追风,安静点。”少年温柔的搂了搂马脖子,安抚的摸着枣红马的鬃毛,那马儿果然听话了许多,欢快的摇起了尾巴,甚至还半蹲下身体。 “它有时会像孩子一样发脾气,”少年笑道:“姑娘莫怪,它从来没被生人骑过。” 秦瑶好奇的学着少年的模样,摸了摸枣红马的背脊,它先是不耐烦的甩了甩耳朵,再后来就索性由着秦瑶摆布了。 “看来它很喜欢你,呵呵,”少年微笑道:“上次村里有个人想驯服它,结果还没近它身,就被一脚蹬了出去。” 秦瑶但笑不语,心里还是小小得意了一把。 山路崎岖,弯道又多,秦瑶紧紧抓着手中的缰绳,一刻也不敢松手。 “放轻松点,追风很有经验,不会把你甩下来的,”每次过较为陡峭的山丘,少年总会细心但不经意的托上一把,让秦瑶感激又感动。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秦瑶坐在马背上还不觉着什么,少年的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秦瑶见状,从怀中摸出一方绣帕,又觉的不太稳妥,稍加思索还是递了过去。“喏,给你用。” 少年略一迟疑,伸手接过,可脸上却覆上一层可疑的红晕。 山野早已灰黯,天上的星辰,疏疏朗朗的闪烁着,带着清冷的微光,窥查人间,秦瑶忽然有一种错觉,好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 (三)人生何处不相逢 来到汴京数日,秦瑶仍是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汴京就是现在的河南开封,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在千年之后,出生于江南水乡的秦瑶都未曾去过。对于开封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那部脍炙人口的电视剧上,“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的片头曲唱响了大江南北。 人生地不熟的她,为闪避突如其来的暴雨,躲进了一户常年以做豆腐为生的吴姓老妇人家中,由此感受到老人的淳朴和热情,也因此安顿下来。 每日寅时即起,帮着老人磨豆制浆,凝固定型后,再挑出去卖,老人做的豆腐本就品质硬实,丝直肉嫩,再加上秦瑶的叫卖声嗓音甜美,又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糯酥软,一来一去,竟赢得了豆腐西施的美誉,生意也是越做越好,也难怪吴大娘常乐的合不拢嘴。 已是日头偏西,街上路人渐少,秦瑶和吴大娘也准备收摊回家。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喝,“八百里加急快报,闲杂人等速速退开,八百里加急快报,闲杂人等速速退开。”接着便是“得得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 本就不多的人群迅速散开,秦瑶和吴大娘也退到了一边。 秦瑶眼角余光扫到街道中央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还在拼命的追着掉落的皮球,一点也没发现危险正在慢慢的逼近。 她来不及多想,奔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孩子,而马蹄声似乎已经到了她跟前,腿一软,她闭上了眼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在半空中翻转了几次后安全的落在了地面上。 周围人群中响起了阵阵掌声,秦瑶惊魂未定的睁开了双眼,对上的是一张瘦削的脸,他黝黑的眸子犹如潭中清泉,深不见底,秦瑶有片刻的失神。 竟然是他。 阔别三月,终又再度相遇。 英雄救美似乎永远是亘古不变的主题。 两人久久对视,仿佛时间在此刻停留,整个世界也剩下他们二人。 “原来是你,”救人的少年率先打破了沉寂。 秦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他的怀里,双手勾在了他的脖子上,脸颊一烫,已是绯红一片,轻声道:“是我,你能否先放我下来?” 少年微微一笑,挽住她的腰肢扶她安稳落地。 吴大娘惊吓过度瘫软在地上,直到秦瑶伸手搀扶,她才“哇”的一声搂住了秦瑶失声痛哭,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两人已建立下母女般深厚的情谊,担心不安皆发自内心。 吴大娘拉着秦瑶双双跪下,“瑶儿,还不快谢谢恩公。” 少年反而不知如何应对,急忙摆手,棱角分明的俊脸红的快烧起来。 再次相见后,秦瑶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少年,吴大娘是过来人自然是看在眼里,她殷勤的招呼少年去家中坐坐,少年偷偷瞧了秦瑶一眼,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相邀,秦瑶咬着下唇,沉吟良久还是开不了口,少年只得以有要事在身婉言谢绝了吴大娘的美意。 “瑶儿,去送送恩公,这里由我来收拾。”吴大娘用胳膊轻撞了下秦瑶,朝前努了努嘴。 春意盎然,暖日融融,少年手牵白马,秦瑶相伴一旁,小桥流水,轻烟细雾,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天。 无人打破此时的和谐与宁静,那沉默的目光似乎比千言万语还管用。 “可否请教姑娘闺名?” 秦瑶开口欲答,忽念及那日自己询问他名字的时候曾被拒绝,脑筋一转,想和他开个玩笑,她抿嘴悄悄笑道:“我叫瑶琴。”把名字颠倒过来,也不算是欺骗他吧? 少年低低重复了一遍,“可是‘读书之乐乐无穷,瑶琴一曲来薰风’的瑶琴?” “不错,”秦瑶嘴角是粲然迷人的微笑。 一丝浅笑掠过少年的唇边,好似春风拂面,使人心荡漾。“好名字,”他赞叹。 “恩公还是不愿告知姓名吗?”秦瑶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叫岳飞,字鹏举,汤阴人士。”他说的轻巧,可把秦瑶惊的全身征住,僵僵的站在那儿。他便是大败金兵,收复多处失地,坚决反对议和,主张抗战到底,置个人荣辱安危于度外,最后却因小人陷害,被宋高宗用一十二道金牌召回,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赐死的民族英雄岳飞? (四)与尔共消万古愁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在这样一个暖暖的午后,秦瑶独自漫步在花丛中。 这时节,南风吹皱了温柔的河水,嫩黄色的柳枝带来了春的信息。 在百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中,有一只紫色的蝴蝶引起了秦瑶的注意。它在众多的蝴蝶中并不是特别引人注意,但是她曾经听过它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爱情蝶。它来自世间时是一只丑陋的虫蛹,一生要穿越无数高山和峡谷,直到变成最美丽的纯紫色,才能和伴侣双宿双飞。 秦瑶的眼神变的迷茫,穿透重重的高墙,将目光落在遥远的北方。 明日岳飞就将北伐攻辽,心中矛盾重重,自己是见还是不见他? 思绪渐渐飘远,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日,芳心暗许,情意绵绵之时,岳飞迟疑着说出了一番话,“瑶妹,我……有一事要坦白相告,你听了之后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秦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事?你说吧。” “岳飞在家乡早有妻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虽不识字,可通情达理,温柔善良,若是你不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注视着秦瑶,她脸上平静无波,喜怒不辨,他继续道:“岳飞不会休妻另娶,若是你不能接受,我断不会勉强。” 他的话如同一枚重磅炮弹在秦瑶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她默不作声,紧紧咬着下唇。这些日子的浓情蜜意让她忘记了一个事实,这里是古代,是千年前的宋朝,男尊女卑,一夫多妻,根深蒂固,合情又合理。有心抗拒,万分难舍,无奈接受,却又心有不甘。 “瑶妹,五日后我将出征攻辽,这一去生死难料,你多保重。”岳飞长叹一口气,他光明磊落,正气浩然,唯有在情字上泥足深陷,也正是为她着想,才将事情全盘脱出,只因她是如此美好的女子,让人不忍伤害。 直至岳飞离去,秦瑶始终不发一言,现代女子所受的教育又怎能忍受丈夫三妻四妾。第三者,一直为世人鄙视,自己又怎能充当这样的角色。她苦笑,这段感情终究不属于自己。 原本以为自己豁达随性,拿的起放的下,可现在重新站在这里,她的脑海不由浮现她所知道的浅显历史知识:“岳飞于绍兴十一年农历除夕夜,被赵构‘特赐死’,杀害于临安大理寺内,年仅三十九岁。” 手心起了一层薄汗,明知他此次出征定能安全归来,心下仍是惴惴不安。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临别时的揪心,才让秦瑶明白了心事,不知何时,他已经成了自己心底最深的牵挂。 穿越时空,越过千年岁月,只为了寻找这份永恒的真爱。 “瑶妹,你还是来了。”清朗的声音在秦瑶的身后响起,秦瑶想都没想,就扑入了他的怀中,管它什么一夫一妻,管它什么道德观念,现代女子敢爱敢恨,既然老天安排自己来到他的身边,就绝不放手。如果老天只给了他们短短的时间,她就要好好的珍惜,如果是派她来改变这段历史,那她更是要全力以赴。 岳飞修长的手指柔柔的抚过秦瑶的发丝,轻声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四天,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秦瑶似笑似嗔的柳叶眼含情脉脉,她坚定的说道:“此生不离不弃,同进退,共患难。”抚上岳飞的面颊,闭了闭眼,那般深刻的五官就这样深深的烙印在心尖。 岳飞伸出手,捏了捏秦瑶的脸蛋,她静静的享受着这份柔情,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种成熟男性的气息,他的怀抱好温暖,暖的她舍不得离开。 岳飞轻轻的托起了秦瑶的下巴,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蜻蜓点水般的在她唇上啄了下,她顿时心鹿乱撞,听到他的心跳声也是砰砰的加快。 千千心结,复能解开。 湖边青石上,岳飞摆出一架古琴,手指微动,轻拢慢捻,弹奏上一阙《高山流水》。相传此曲为伯牙在子期墓前弹奏,随后割断琴弦,摔碎琴身,决心终生不复抚琴。玉笙抛残,金徽零乱,痛失知音,悲痛万分,俞伯牙断琴谢知音的故事从此流传。 “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醉后曲肱林下卧,此生荣辱不须论。瑶琴,知音难觅,此曲只为你一人弹奏。”秦瑶闻声坐到他身边,笑着从袖中抽出一管玉箫,吹奏起《碧海潮生曲》,眼前好似桃花飞舞,脑海里闪过东邪黄药师与冯衡的绝世恋情。十指交缠,两颗年轻孤独的心越贴越近,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传说,终不是一个空洞的神话。 轻轻偎入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感觉阵阵的暖意,他会是守侯我终生的良人吗?未来的路他能否陪我一直这么走下去?多希望能和他去一个山明水秀,桃花长盛的地方隐居起来,虽然与世隔绝,但过的却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只是他有他的抱负,镇守边关,为国效忠,暗暗下了决心,无论结局如何,自己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 秦瑶的手又一次抚上胸前的血玉,她不是担心自己会重蹈母亲的覆辙,因为岳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敢作敢为,绝不会负她,只是历史的诅咒会因为她这个迷失在时空隧道的一抹游魂而改变吗?她没有把握,亦不愿轻言放弃。 此战打了大半年,以宋军攻辽战败退军而告终。 待岳飞回来的时候已经深秋时节,可就在这时传来了父亲在家乡病逝的消息,岳飞心急如焚,同秦瑶定下了三年的归期就匆匆返乡守孝。 而独自留在汴京的秦瑶却遇上了她命中的劫数,从而改变了她的一生。 (五)人情翻覆似波澜 又是一个艳阳天,光照云海,灿若锦绣。 已过了中午卖豆腐的高峰时间,秦瑶百无聊赖的双手托腮端坐一边,思绪万千。 岳飞迟迟未归,对他的思念也是一天多过一天。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直到临到了自己身上,秦瑶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忽然沉静被一阵喧闹声打断,秦瑶回身看去已然来不及,眼前一黑,头部连同身体似被罩进了一个大麻袋中,她拼命挣扎,怎奈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怎挣脱的了,只听见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音命令道:“老三,抓紧点,别让这丫头乱动。”秦瑶感觉辫子被狠抓了下,头皮有如撕裂般难受,后脑勺再被一重物狠狠的敲击了下,天旋地转,顿时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头晕的厉害,也痛的厉害,眼前仍是漆黑一片。秦瑶试探着动了下身体,手脚倒是没有被捆绑起来,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事发突然,又过于蹊跷,秦瑶在汴京人生地不熟,又怎会有人想要加害她。 周围听不到一丝声响,她壮着胆子一把扯下了蒙住双眼的黑布,强光刺眼,一时很难适应,秦瑶又闭上双目,随后才慢慢睁开。 屋内十分宽敞,各类设施一应俱全。她顾不得多想,尽快逃离才是上策。她迅速走到门边,手才搭上门闩,门从外面被拉开,秦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要去哪里?”开门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他对着秦瑶的时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转身后马上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公子,您来看看这女子还满意吗?” 秦瑶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同来人撞在一起,他大约三十来岁,其貌不扬,五官局促,面容显得苍白无力。他眯着眼睛走近一步,轻佻的捏住秦瑶的下巴,“这就是你说的那豆腐西施?” “是,是,就是她。” “长的倒是不赖,”那公子的小眼睛半开半闭的眯着,大汉暧昧的笑了笑,“公子,您喜欢就好,小的先告退了。”他退到门边,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 屋里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那公子二话不说,伸手搂住秦瑶,用力的撕扯她的衣裳。秦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甩手就是一巴掌。 公子头一偏轻松闪过,抓紧了秦瑶的手往自己怀里带,啧啧道:“这么急着投怀送抱,本公子就成全你。”只听“嘶”的一声,衣衫破裂,秦瑶的半个粉肩暴露在外面。 公子的眼神炽热,再加上酒精和视觉的冲击,更是动作粗野起来,抱起秦瑶将她扔上了床。秦瑶已经吓的完全说不出话,浑身瑟瑟发抖。 “真美,”公子喃喃低语,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求你不要,”秦瑶泪流满面,楚楚可怜,可公子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的手慢慢探向秦瑶的脖颈,灵巧的挑开了她的衣扣。 可就在他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秦瑶发呆。他抓住她颈中的红丝线,用力一扯,红线应声而断,血玉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从哪里来的?”公子冷冷的问道,和刚才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娘留给我的,”秦瑶怯生生的回道。 公子从秦瑶的身上爬起,从床头随意抓了件衣服丢给她,“穿上。” 形式急转直下,秦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仍为他能放过自己而感到庆幸。 公子一声不吭推开房门扬长而去,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只是后面多了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 他一见秦瑶就两眼发直,几乎跌坐在地上。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你娘,她还好吗?” 几乎在他问话的同时,秦瑶已经想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回道,“我娘去世了。” 老人再也克制不住,掩面而泣,令人心碎。 秦瑶暗暗冷笑,现在伤心又有什么用,活着的时候才最重要,可是看着眼前捶胸顿足,哭的柔肠百转的老人,又不免心软,罢了,他已有悔恨之意,我又何必再伤害他?多年离弃,或许真有难言之隐,只是娘再也听不到。她临终遗言虽是句句仇恨,实则是要我认祖归宗,只是骄傲如她,绝不会把这话说出口。 “我娘在临终前早已原谅了你,”秦瑶淡淡说道,善意的谎言远比无休止的仇恨更令人心驰神往。 命运就是在无数个巧合中轮回,有人喜悦有人悲哀。 峰回路转,秦瑶逃过了一劫,她拒绝了老人邀她常住秦府的好意,名义上的父亲,没有任何的感情,再加上禽兽般的亲人,这样的家庭怎不让她寒心。 (六)无端却被西风误 以后的日子仍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三年的约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月华如水,长夜相思,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鸿雁传书,三月一封,已成了定律。 小小的首饰盒内,无任何饰品,仅有十来封信件常伴左右,以及一枚枚代表岳飞离开天数的铜钱成为秦瑶最心爱之物。 每晚临睡前默读一遍成了她的习惯,经常被吴大娘拿来说笑,秦瑶也不生气。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的情景更是时常发生在自己身上,有时秦瑶也会暗问自己,这样的执着是否值得,每次皆是肯定的答复。如果此时身处现代,或许听从父母的安排,相亲,嫁人,生子,平淡的过完这一生,但现在的她再也无法割舍这份刻骨的相思。初始她还会表现出对以前生活的依恋和向往,可如今她是真真正正的融入了他的世界里。不属于她的时代,可因为有他,一切显得那么精彩和令人期待。 又到金桂飘香的季节,秋虫唧唧,北雁南飞。 秋风送爽带来了好消息,岳飞的书信上确定了归期,扳指算来这两天也该到了。 这边秦瑶对镜梳理红妆,那头吴大娘笑语盈盈的调侃声不断。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秦瑶脸上微微发红,嘴角露出了笑容,眼睛弯成了月芽儿,她连声说:“大娘,我来我来。”说着,一个健步跑去打开了门。 出人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并非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岳飞,而是险些遭他狼吻的秦家公子。 “是你。你来作甚?”两年来,他从没有出现在秦瑶的面前,而现在再次见面,仍会使她忆起曾经不堪的过往。 “爹叫我来接你回去住几天,”冷冽的嗓音,不带一丝的感情。 秦瑶困惑了,那位爹倒是来看过她几次,也多次要她跟着回去,以便能弥补他曾经的过错,虽被她多次婉言相绝,仍然不改初衷,但还是第一次要她这个名义上的兄长来劝说她。秦瑶摇了摇头,再度谢绝。 “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你这个做女儿的难道一点也不关心?”秦公子轻描淡写的说着,他自己的脸上可没半点悲戚的神色。“你是要他背着这样沉重的包袱进棺材?”他说话一点都不留余地,尽管对象是自己的妹妹和父亲也是如此。 “瑶儿,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他总是你爹,不要让他留下遗憾,去看看他吧,”吴大娘心地纯良,苦口婆心的劝说秦瑶。 秦瑶还待再说什么,吴大娘又道:“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向前看。”秦瑶哭笑不得,她并不是因为仇恨才不愿去,而是她根本是占据了秦瑶身体的一缕孤魂,当初拿着血玉进京,也只是为完成母亲的临终遗愿。 罢了罢了,反正也是演戏,去了又何妨,就当是为了宽慰尚有忏悔之心的老人吧。秦瑶答应下来,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的秦公子此时脸上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从秦瑶一踏进秦府就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秦家的老爷病重家中的气氛就算不沉闷也不该是这样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喜气洋洋,对,给她的就是要办喜事的感觉。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事要发生,秦公子要她回去的目的恐怕也不是要她探视父亲这样简单。秦瑶的脚步慢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进入秦府,第一次的经历仍是让她心有余悸。想到这里,她退缩了,转身就跑。 没走几步,就被拦了下来,“瑶妹妹是要去哪里?”这样的称谓从秦公子的嘴里叫出来,秦瑶几欲作呕。 “我要回去,你让开,”秦瑶抬头盯着秦公子的眼睛,他再禽兽不如,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吧。 “这里不就是你的家,瑶妹妹是糊涂了吧?”皮笑肉不笑,目光阴险狰狞,猜疑狡黠, 秦瑶朝四下看看,警惕道:“叫我来这,不是爹的意思吧?” “瑶妹妹冰雪聪明,我这个做哥哥的自叹不如,”秦公子的手伸了过来,秦瑶忙往角落里退了一步,秦公子的手尴尬的落在了半空中,他不怒反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哥哥在这恭喜你了。” “喜从何来?”秦瑶边说着边往门外退去,秦公子早已洞穿她的心思,先她一步堵在了门口。 “瑶妹妹真是心急,怎么也该先让哥哥把话说完,”依然是不温不火的模样。“九皇子看上了你,妹妹你走大运了。” 秦瑶道:“这不关我的事,你让我走。”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危险,可没想到竟然还和皇家扯上了关系。 “走不走可由不得你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秦公子一声令下,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我告诉你,这世上还没有我秦桧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他转向了壮汉,“把她带进去,严加看管。”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秦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手臂被牢牢的钳制住,但仍是拼尽全力挣扎,哆嗦着嘴唇问道。 “秦桧,”他不耐烦的重复一遍。 如五雷轰顶,秦瑶软软的瘫了下来,她一直知道秦家在汴京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怎么么也不会料到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主和不主战的奸相秦桧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瞬间感觉天崩地裂,心中陡的泛起一股凄酸。 她已无力再抗争,被两个彪形大汉拖进了房里。 似有万千哀怨横亘胸中,无法派遣,秦瑶心中的酸楚愈演愈烈,终忍不住放声大哭,眼泪似乎是在往心里流,酸的,苦的,双眼迷惘失神,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 流芳百世的民族英雄又怎能爱上遗臭万年的卖国贼的妹妹?自己又怎么可以让他的英雄气节蒙上半点的污秽?这未免也太讽刺了。 天意弄人,爱不敢爱,见又不能见,老天对我何其的残忍,秦瑶似疯了般的猛烈的甩着头,任泪水肆意的挥洒。 他们只是彼此的一只小船,过尽千帆皆不是,不知道下一个渡口又会遇见谁。 回想起曾经的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月下漫步、江边絮语,秦瑶不禁痴了。 一夜无眠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七)锦瑟经年繁华尽 守孝三年的岳飞回京,伊人已难觅芳踪,唯有小桥流水湖边青石为他们曾经的刻骨铭心留下见证。 湖边,瑶琴之墓四个字如同利剑一般刺痛了他的眼,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造物弄人,离别成了永别。 “公子,这是瑶琴姑娘要我转交给你的。”湖边忽然出现一个女人,声音嘶哑,头上蒙着面纱,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岳飞打开锦盒的时候手指在微微颤抖,良久才取出内中物事,一封封叠的整整齐齐的往来书信,一千多枚带着刻骨相思的铜钱。 “多谢姑娘,请问瑶妹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瑶琴姑娘说她不悔也不怨。”女人长叹息,“她让你忘记她。” 为何没有阳光刺目,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滴。岳飞步履蹒跚,像是在一瞬间老了十岁,久久回望,仍是不舍离去。 待岳飞的背影消失,女人揭开了薄纱。 面纱下是一张布满刀痕的狰狞面容,往日的花容月貌不复存在,仅有依旧窈窕的身材依稀可见曾经的风华绝代。 岳大哥,对不起,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我才能逃脱被送进九皇子府邸的命运。 岳大哥,对不起,尽管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还是希望能时时感受到你的存在。 岳大哥,对不起,你还有大好的将来,你会立下赫赫的战功,你率领的岳家军更是名满天下,令敌人闻风丧胆,我不能用我的身份拖累了你。 此生永不相逢,就这样成了彼此的过往。 多年后,岳飞写下了《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将欲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都道岳飞以此抒发思念中原、忧虑国事的心情和收复失地受阻、心事无人理解的苦闷,却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