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月相思》 第一章 卖鱼郎儿 新朝天凤四载,阴月四日。 东海郡,长生镇。 今年跟往年略有不同,天气冷的异常。 旭日亘古不变的从东方缓缓升起,长生镇渐渐多了人语声。 天大亮时,长生鱼铺的一个小伙计前前后后来回整理各类海产和晾晒的鱼干,打开铺门开始做生意。 “玥哥儿,你今天送来的鱼不仅个头大,还鲜的很哎,”整理鱼铺的小伙计看着海产眉飞色舞,“今天我们又能多攒点钱了。” “废话,这些个小东西可耗费了我半晚上的功夫,”侧躺在鱼铺案板上的夕玥裹着大棉袄,端着半碗热乎的鱼汤就着面饽饽一边稀里哗啦的吃着,一边瞧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喝完汤,把碗往案板上一搁,叹了一口长气,“长生镇的女人真是没法瞧,一个赛一个的丑。” “不是啊,”整理鱼铺子的小伙计跑到案板前,极不认同的说“东边临街长兴酒馆老板的闺女二丫就很美,你不还说,要攒钱取人家当老婆吗?” 夕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飞起一脚踹在小伙计屁股上,“你出门忘带脑子了?就她那样,能配的上你英俊潇洒、聪慧机智、气质无敌的老大吗?” 小伙计捂着屁股一溜烟跑到案板后,嘟囔道:“你不总夸她好看吗?” “不夸她你能攒到钱吗?你的脑袋简直跟二丫的臀一样。” “那是怎样?” “蠢……” 小伙计一脸愁苦,他读书识字甚少,委屈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挤出来三个字:“自大狂,”说完继续埋头干活。 夕玥瞟了小伙计一眼,并未搭理他,只是自顾自的托着半边脸,望着门外来往的行人发呆,回想着曾经无数个同样的梦境,憧憬有一天能成为天下敬仰的盖世英雄,娶个天仙美女做老婆......憧憬着、幻想着……他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突然,一阵揪心疼痛从背后震荡开来。 夕玥怒气横生,正要骂哪个兔崽子活腻了,回头一瞅,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屋,手里正挥着鸡毛掸子,那架势鼻子眉毛撅到了天上。 “嘿嘿,老板,”夕玥抓着正要挥下来的鸡毛掸子,一副狗腿子样儿,嬉皮笑脸。 “还不下来,你想让我把你当鱼卖了?”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夕玥挺着背,呲溜一下麻利的从案板上跳下来,一边嬉皮笑脸的安抚老板,一边瞪了一眼对面的小伙计,用眼神斥责他,老板来了竟然不提前说?小伙计瞅了夕玥一眼,忙低头回避,转身干活。 老板见案板上新鲜个大的海产,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睨了夕玥一眼,扔掉鸡毛掸子,“算是这些海产救了你。” 夕玥搓着手,一脸谄媚,凑到老板跟前,“老板,今天我们一定能狠狠的赚一笔,到时候……是不是奖金能多给点?” 话还未完,一张横眉怒目、皱纹横生的老脸凑到夕玥眼前,“先把今天这些卖了再说。” 夕玥被吓的跌在案板上,嘴上连连恭敬顺从,心里却暗骂:“臭周扒皮,死无赖,说好了当日货当日算,现在连打渔的钱也不按时算。” 老板甩了甩袖子,一脸怒气的背着手出门谈生意去了,没人见到他出门后嘴角扬起的一抹贼笑。 “我是一个小鱼郎, 家里没钱又没粮, 挨饿受冻唤爹娘, 无奈深夜去抓鱼, 辛苦白日替人卖, 原本指望赚点钱, 怎料遇上周无赖, 从此彻底被坑害。” 夕玥侧躺在放鱼的长案板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晾鱼干用的木叉,一边敲案板,一边嘴里碎碎念。 “别怪我没提醒你,老板知道你这样,说不好又是一顿揍,”一旁干活的小伙计看着夕玥那副懒样,提醒他。 未待夕玥说什么,只觉大地一震,一个明晃晃的东西砸向案板,“老板,来20条黄鱼,要个大的。” 夕玥一个激灵翻下案板,成功躲避不明飞行物,正生气谁这么粗鲁,定睛一看,简直晃花他两只贼溜溜的大眼,竟然是一个白花花的银锭子。 一旁的小伙计也看呆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银锭子。 夕玥吞了吞口水,差点没呛着,飞快的一把抓在手中。瞧了又瞧,瞅了又瞅,啃了又啃,捏了又捏,货真价实,果真还是这玩意最稀罕人,什么天仙美女,都不及它,银子身下死,做鬼也开心。 “喂喂喂,快点啊,本小姐很忙!”此时从门外闪进一女人,叉着腰不耐烦的催促,夕玥抬头看向门口,竟痴痴呆住了,不禁脱口道:“太美了。” 这女子正是东边临街长兴酒馆老板的闺女二丫。 二丫放下叉腰的双手,突然一脸羞涩低着头,手挽发丝,扭捏着圆润的腰身:“你是在夸我吗?” 夕玥颤抖着身子,把银锭子往兜里一揣,甩了甩头发,情不自禁展开双臂迎了出来:“快进屋,咱们家各类海产应有尽有。” 二丫羞的一脸通红,不好意思抬头,心里却兴奋到咬唇,也张开双臂,迎接夕玥。 殊不知,夕玥直接奔出门外,二丫扑了个空。 二丫以为夕玥太过激动,一个心急没刹住脚步冲到门外,回头一瞧,身子一震,惊呆了。 只见夕玥正一脸陶醉的盯着站在门外的一袭白衣遮面少女,双手还不停的在自己原本又脏又油的衣服上来回蹭,两只眼睛仿佛要将少女看穿,那样子就像饿了几天的猫,好不容易偷到一条鱼,饱餐之前鼻子总要在鱼身上来回嗅个不停,以寻在哪下嘴。 看到夕玥嘴角的口水,二丫简直肺要气炸,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少女。 一袭白衣,轻纱遮面,玲珑身段,玉脂般的手里握着一把不知名的长剑,尽管看不清长相,但单凭两只眼睛,便知是个美人坯子。 但看那两只眼睛如碧落星辰,璀璨明亮,又如海中明珠,水光潋滟,顾盼间美的日月尽皆暗淡。 女人之间,就怕对方比自己漂亮,二丫本想咒骂夕玥一顿,反觉得局促不安,自惭形秽,想到方才之事竟无地自容,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伙计眼尖,望着二丫脸色一青一白,咬牙切齿的样儿,灵机一动,抓紧揪起一个麻布口袋,塞了20条大黄鱼,学着老板平时讨好客人的样子,一脸讨好的对二丫说:“小姐,大黄鱼已经装好,这是找零。” 二丫扭过头狠狠的盯着小伙计,那样子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小伙计只觉汗毛直立,杀气扑面,连连后退两步。 片刻后二丫怒喝:“不用啦,本小姐有的是钱,能砸死你,”说完愤恨的盯了夕玥一眼,揪起麻布袋子,腰身一扭,拂袖而去。 小伙计见贵客被得罪,生怕被投诉到老板那里,见夕玥还在望着白衣少女垂涎不已,想叫他,可想想平时老大那凶样,生起气来不比老板差,还是算了,只好朝夕玥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你的贵客生气了,”白衣少女淡淡道。 “美,真美,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夕玥一脸垂涎,答非所问。 “对了,姑娘想吃鱼吗?我们这里各类海产应有尽有,姑娘若买,连钱都不用付的。”夕玥一脸倾慕的看着少女,眼底里尽是掩不住的痴迷。 少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跟我要找的人……很像,可……却不是,我已经找他好久了!”少女眼中隐有悲伤。 “啊,真的?”夕玥惊讶,反应两秒后,连忙说:“跟我长的一样吗?那,那一定是我了,是我,是我,就是我。” “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少女眼中掠过一丝惊喜。 “知道,知道”夕玥一脸堆笑,“不就是跟我长的一样,卖鱼的吗?那不是我,还是谁?” 少女眼神黯淡,“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做什么……” 夕玥惊诧,“不是吧,姑娘,你连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仅记着他的长相,那你岂不是很难找?” 少女点点头,“我已经找他快十年了……”随后又仔细看了看夕玥,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他颈项上的信物,年龄也不对,应该不是他。 少女转身要走,夕玥正准备上前挽留,岂料少女一个急速转身,手臂一挥,脚步一转,伸手便将夕玥整个人带起在空中划了半个弧,夕玥只觉手心微痛且刺痒,站定后一看,少女已经走出很远,再一看手心竟然印着一个粉色的印记,有点像花朵。 夕玥大骇,不知是何物,难不成是什么奇门剧毒? 夕玥叫苦不迭,“这姑娘找不到她要找的人,便把我这个长得相像的人置于死地?太没天理了。” 夕玥呆在原地,片刻后想想不行,“我还没娶妻生子,还没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没成为天下敬仰的盖世英雄,不能就这么英年早逝……” 发足向前追去。 “玥哥儿,干嘛去?”小伙计挥手喊。 “老板问,就说我送货去了……” 夕玥一溜烟消失在长街拐角的尽头,朝着郊外奔去。 “呼呼呼……” 夕玥止住脚步,拦住白衣少女,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生气道:“解药。” “什么解药?”少女疑惑,停住脚步。 夕玥伸出左手,花朵一样的粉色印记浅浅的印在手心。 少女看着他的样子,轻声浅笑,那笑声如莺歌燕语,丝丝摄人心扉,夕玥只觉即便此刻立即死去,也无憾。 “我找了快十年,终于找到一个长得相像的人,当然不能放过,虽然你没有信物,但也算跟我有缘,让我更有信心寻找,这个印记,可以让我随时找到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夕玥简直要晕过去,“这么说,我不会死了?” 少女脑袋一歪,“当然不会死,谁叫你死了?不仅不会死,以后只要有危险,我还会随时来救你。” “啊?真的假的?你……救我?”夕玥疑惑的打量少女,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 一个小屁孩,就算从娘胎出来开始练功,也不过十来年,能有什么出神入化的功夫?他经常听说书的人讲,那些仙侠异士,千里之内便能取人首级,这个小姑娘?他不信。 少女看出夕玥心思,环顾四周,并无甚人,玉掌抬起,缓缓收缩。 一股强大的光芒从手中越扩越大,越涌越厉,似惊涛骇浪,又似风卷云涌,顷刻间便能将整个长生镇湮没。 夕玥瞪着两只大乌溜溜的大眼,看的瞠目结舌,少女玉掌缓缓舒张,光芒渐渐消失。 少女看了他一眼,脚尖轻点,纵身飞离。 夕玥怔在原地,等回过神后大声吼道:“姑娘,别走……有话说啊。” “我有要事在身,忙完找你,”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夕玥望着天空,湛蓝湛蓝的,除了大团大团的棉花云朵,什么也没有,又大叫几声:“救命,救命啊,”啪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捂着眼睛叉开手偷瞄半天,仍然无人,才悻悻地站起身,扁着嘴嘟囔:“还说有危险会救我,骗子。” 夕玥只好背着手,一副所有所思、恋恋不舍的朝镇里走去,边走边不时回头望望远处天空。 第二章 血染长生 回去的路上,夕玥左脑回想白衣少女的事,右脑想怎么对付凶恶的周无赖,一路上左右脑直打架。 有一老一小衣衫褴褛躺在路边一动不动,夕玥探身望去,心头一抖,踉跄着向后退几步。这时,擦身跑过一个疯老头,疯言疯语:“恶魔,在身边……快跑。” 虽然早已见惯这种场面,但出于对死亡的畏惧,还是会害怕,只好转身快速离开。 此时,朝廷统治混乱,杀伐四起,瘟疫天灾肆虐,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底层穷苦人民实在活不下去有的落草为寇,有的起义反抗,在两湖、江淮、河北一带出现数股大大小小反抗朝廷的起义军。 与此同时,受朝廷崇拜天人感应思想推动,神仙方术、长生不老之术盛行,富人和皇族追求长生不死,穷人亦是纷纷以修炼神仙方术为荣。 经过茶肆时,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讲几百年前天下第一修真大派玉仙宫联合其他门派众仙如何凭借出神入化道术降服上古凶兽赤勾一事,台下一群人席地而坐,早已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像包粽子一样。 夕玥环顾一圈,赫然发现竟都是一些身穿破布麻衣、脚踏破洞草鞋的潦倒穷困之人。 从小,他心里就住着一个英雄,打量四周,也找了个位置悄悄坐下。 日光正中,吃过午饭,夕玥推着车给镇东头望海酒楼去送鱼。 虽今年这时节冷的异常,但正午阳光充足,晒的人暖洋洋,昏昏欲睡。 夕玥无精打采的推着车,不时望望远处湛蓝的天空,可除了大团白云,什么也没有,只好黯然的垂下头。 背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啪嗒啪嗒跑步声,声音很疾,他懒洋洋的回头瞟了一眼,却惊呆了,“凝嫣,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在家照顾我爹吗?” 陆凝嫣,看起来仅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身小体瘦,身穿碎布补丁青衣,呼哧带踹的奔到夕玥跟前,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好了……快回家。” 夕玥把车辕一撒,扭头就跑,跑几步回头喊:“帮我送到镇东头望海酒楼”,一瞬功夫,便消失在长街拐角。 一处土泥搭建的破旧小屋孤零零的立在镇子边缘,就像一个孱弱的小孩,被远远抛弃在人群外,安静的犹如不存在。 地上鲜红的血渍仿佛跳动的火焰,灼烧人的眼,灼痛人的心,他抱起卧在床边剧咳不止的父亲,就像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父亲脸色苍白如雪,奄奄一息。 父亲费力抬起胳膊,抚摸夕玥脸,难掩悲伤道:“孩……子,听……爹话,继承…..医术!”父亲说的每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费力挤出。 “爹,从你出事那天起,我就决心弃医从武,保护你和娘……此志不变。”言语虽清淡,却字字坚定。 父亲哀叹,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坐在床边的母亲捂着嘴,泪流不止。 “玥儿,快给你父亲抓点药吧。”坐在门槛上的陆大伯低声叹气,“这年头,穷人难过,老天不长眼啊。” 夕玥小心翼翼放下父亲,从裤兜中掏出几个铜板,来回数了几次,也不过几文钱,连给父亲买个药渣都不够,之前攒的钱,已经都买了药。 夕玥将几个铜板收进裤兜,手紧紧捏搓着兜里硬物,低头不语,却心如潮涌。 母亲重重叹息,“本想卖身给王府做苦活,谁知人家不要,说是官家不许买卖奴婢,这年头,当真是没个活儿头了。” “放心吧,有我呢。”夕玥咬紧牙,转身跑出屋,与陆凝嫣擦肩而过,朝镇内跑去,陆凝嫣望着他奔远的背影,怔怔发呆。 长夜漫漫,父亲吃过药终于睡去,只有父亲睡着时,他紧绷的心才能稍稍放下,因为睡着了,就不会有那些鲜红刺眼的东西。 不知从何时起,长生镇流传:“恶魔,在身边……”这句话像瘟疫一样蔓延…… 可没人见过恶魔到底长什么样,夕玥从小习武,期盼成为一个盖世英雄,锄奸扶弱,对于这个荒谬的说法,他可不信,就算有,也不怕,正好凭借一身功夫擒了它,扬名立万。 长生镇毗邻东海,渔业发达,人民生活尚可,但因朝廷官员贪污舞弊、苛捐杂税猛如虎,所以人们的生活每况愈下。穷苦百姓原以为趁着夜晚无人能多捕些海产,换了钱,日子能好过些,可因最近流传的话,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胆大的亡命之徒才敢出来捕捞,次日白日贩卖,也的确赚些钱。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踏着月光,心情也好很多。 夕玥哼着小曲儿,将小舟划进海,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将网用力一撒,便躺在舟上裹紧衣服遥望星空,望着手心那瓣浅浅的粉色印记发呆。约莫时间差不多,将网一收。 往回划时,小舟剧烈摇动几下,夕玥忙向下看去,好像撞到了什么,月色虽亮,但夜空下海水墨蓝,什么都看不到。 船停泊靠岸,夕玥打桩抛锚......终于忙活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出两口长气,正要挑起扁担准备回家,忽听身后不远处有窸窸窣窣声,在这样死寂的夜里,格外响亮。 夕玥猛回头,瞪大眼睛仔细寻找声响处,可前方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弯腰小心翼翼拿起鱼叉,这一刻,整个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连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都没了,唯一能听见的只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这样的夜里,如擂鼓一般扰人。 正欲向前迈步,突然有个人影从黑暗处闪了出来,提着一盏不明不暗的油皮灯叫:“夕玥哥哥。” 见是陆凝嫣,心中先是一惊,当下便松了一口气,急道:“黑灯瞎火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不怕啊?” 陆凝嫣几蹦几跳便来到夕玥跟前,嬉笑:“还不是担心你嘛。”随后眉毛一挑,“有什么好怕的,咱们长生镇好山好水,人杰地灵,还怕有妖怪吗?”说完,咯咯娇笑。 “就你最调皮了。”夕玥扔掉鱼叉,说:“偷偷跑出来,让你爹知道又该骂你了。” 陆凝嫣贴近他,用袖子拭去他额头汗液,粉鼻一哼,无所谓道:“骂就骂呗,我开心。” 夕玥挑起扁担,前后各一桶海产,跟陆凝嫣并肩往回走,刚走不远,夕玥放慢脚步,回眸望去,眉心微蹙。 “怎么了?”陆凝嫣轻声问。 夕玥回过身,摇摇头,“没什么。” 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可内心里分明觉得今晚不比往常。 到镇上时,胸前佩戴的赤色珠子忽地幽幽闪烁,在这样宁谧的夜里,如同鬼魅嗜血的眼睛在跳动,恐怖异常。 夕玥和陆凝嫣俱是一惊,一丝惊骇和强烈的不安从二人脚底涌入。 长时间在外摸爬滚打练就了夕玥耳聪目明,眼利非常,陆凝嫣刚要开口,夕玥用嘴型无声的示意陆凝嫣噤声、闭眼,陆凝嫣立时心领神会。 夕玥右手握紧鱼叉,不动声色猛地往身后用力插去。 一阵惊悚惨叫划破夜空,液体从地面喷涌而出,二人同时看去,顿时惊呆。只见地面一团黏糊糊的液体冒着腥臭的气味,像无数只恶魔的手在挣脱、翻滚,越挣越高,越翻越壮。 二人越看越惧,夕玥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几瞬功夫,一个丈许高、马首人面、鸟足马身的怪物凶神恶煞的耸在二人面前。 夕玥和陆凝嫣傻愣愣、颤巍巍的仰望着它,仿佛瞻仰一尊巨大雕像。 直到有黏糊糊的液体滴在夕玥脸颊,才惊醒,那液体是从怪物肚腹流出,显然是刚才受鱼叉所伤。陆凝嫣惊呼一声扑进夕玥怀里,夕玥将陆凝嫣紧紧护在身后,颤抖着双腿,边紧盯着怪物,边拖着步子往后挪。 怪物一声怒啸,血口獠牙展露无遗,长长的血舌添了一圈嘴唇,有黏糊糊的液体流下,略低侧着头,怒不可遏。 夕玥大骇,脸色早已苍白如纸,脑袋像蜂窝一样嗡成一团。 他尽最大努力保持镇定,心中却暗自叫苦,“完了,完了,看来今天注定要命丧于此,自己这么大个人,被他活吞了去,怎么也得嚼上半天,这死法,当真是世间罕见。” 想到这,他突然想到老板家中那只养了十几年的老猫吃鱼的情景,夕玥紧盯着怪物,用力的咽了咽唾沫,只觉身上的每根汗毛都在奋力嘶吼。 突然背后好像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顺着汗毛孔钻入,夕玥反手一摸,原来汗液已经湿透衣服,陆凝嫣蜷缩在身后全身颤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入耳。 怪物嗅了嗅空气,突然有些狂热的兴奋和狂躁,“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精气。” 夕玥强定心神,面无血色,手掌因攥的太过用力导致指甲抠进肉中,渗出涔涔血渍,掩盖了手心处那朵粉色印记。 急中生智,夕玥小心翼翼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短箭,一手紧握短弓,一手飞快扬起短箭,目光坚定对准怪物的左眼……那怪物极其通灵,忽地抖抖身子,带起一阵风,卷起一片沙,用凶狠无匹的眼神盯着他,姿态倨傲,仿佛在告诉他:“敢反抗老子,简直找死。” 突然远处的惨叫声撕裂了他的心,那是凌晨时分镇上传来的,夕玥觉得双腿快支撑不住了,脑袋像烟花一样瞬间炸裂。 身后的陆凝嫣眼见乡亲一个个被另一只巨大怪物吞噬,一个完整的人瞬间被吸食的像干尸,她吓的连哭都忘记了,又见一人被怪物叼着抛向空中,径直落到血盆大口里,片刻后,一只鞋子从怪物嘴里掉了出来。 陆凝嫣瘫坐在地,直到看到一个身穿青布长衣的老人,才惊骇的从地上爬起,神色恍惚,跌跌撞撞向前爬去,边爬边吼:“爹,爹……” 夕玥余光瞟到陆凝嫣,当他看到稍远处那个体态清瘦,身披黑色斗篷正拖着残腿逃跑的妇人时,他的眼中爆发出一团火焰。 怪物扑来,箭矢穿破空气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怒气,如闪电般一击而中,眼球像火山一样爆喷出炙热的岩浆,一阵惊骇惨叫响彻夜空,怪物剧烈煽动着羽翼横冲直撞。 夕玥向着正在逃跑的妇人处飞快奔去,他拼命喊,用力跑,还差几步,他就能抓住母亲的手,就在他准备伸手牵住母亲温暖的手时,突然眼前惊现另一堵血红围墙,一如落日那片血红云霞,围墙上竖起几根水柱,母亲永远消失在围墙里…… 望着吞噬母亲的血红色围墙,连着围墙上竖起的根根粘液,只觉头顶仿佛被巨雷击中,除了全身筋骨抽搐,再也无法动弹分毫。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他想保护的人,在强大的对手面前,终究因力量渺小而无可奈何。 胸口如被巨石堵住,连呼吸都痛的要命,突然哇的一声,一股腥甜冲出胸腔,喷在胸前衣襟,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像极了仓房里饿急眼的红眼儿耗子。 那血色围墙再次向他扑来,他紧握手中短箭,迅速将随身携带的致命毒药撒在箭矢上,猛地拉弓,以雷霆之势射去,牢牢的盯在偌大的血色围墙上,数箭连发…… 可这怪物太大,小小的箭矢根本无济于事,怪物扑腾着翅膀腾身飞起,两只钢铁般尖爪硬生生插进夕玥的锁骨里,他如同一只土鸡被天空盘旋觅食的秃鹫一掠而起…… 寒风在耳边呼啸,一遍遍、一声声提醒他不要睡着,可是,他太痛了,钻心噬骨的痛。整个身体在天空中垂荡,只靠两根锁骨勉力支撑着不掉进万丈高空,他全身瑟缩,脸色苍白,四肢无力,嘴唇青紫,海水的寒意从空中阵阵扑面而来…… 第三章 誓约易许 将昏迷之际,一声哀嚎破空传来,他身体急速下降,坠入冰冷的海水。 一袭白衣女子,面笼轻纱,犹如惊鸿,翩然而至,手臂轻轻一挥,无数朵粉色花瓣蛟龙般蜿蜒盘旋,钻入海中将夕玥一卷而出。 女子将夕玥接入怀中,见夕玥奄奄一息,渡了几口真气给他。 白衣女子落回地面,将夕玥放在地上,娇咤:“雌雄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雌雄怪物见是白衣女子,凌厉凶狠之气更甚,双双哀鸣后振翅急速翻滚,浓云从天边急速涌起,遮住月光。 滚滚浓烈的火焰铺天盖地席卷扑来,火舌翻滚,烈焰滔天,似惊涛骇浪,汹涌而至。 白衣少女一把抓起夕玥,足尖微点,凌空而立,衣袂翩飞。粉色花瓣祭出,霎时在夜空中形成一个巨大光圈,璀璨夺目,照亮夜空,如铜墙铁壁抵御扑来的烈火,火星四溅,落在地上,浓烟翻滚,哀鸣一片。 夕玥眼睁睁看着镇子被烈火包围,嘶声哀求:“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白衣女子扫了他一眼,挥舞双臂,催动灵力,粉色花瓣形成一道巨大隔墙,通灵般见风即长,足有数丈长宽,女子手臂再一翻,只见粉色花瓣形成的巨大隔墙如藤蔓顺势攀爬卷向烈焰,霎时将烈火围裹的严严实实,烈火下,粉色花瓣漫天飞舞,盈盈落下。 雌雄怪物发出诡异的笑声,似夜枭哀嚎。 火光映红半边天,地面燃烧的火光间隙中,那道奔跑躲闪的人影深深刺痛夕玥,他惊呼:“是凝嫣,妹妹……” 情急,全然忘了自己此时身处半空,一迈脚,从半空中栽了下去。 情急下,白衣女子猛的催动灵力,双臂用力一推,粉色花瓣内的熊熊烈火如洪水般向雌怪卷去,霎时凄惨哀绝之声如炸雷般震荡开来,与此同时,长剑如虹,万道光芒鱼贯而出,斩向雄怪。 夕玥被白衣女子接在怀中,他发疯一样在火光中寻找仅有的人影,直到听到一声呼救,猛地抬头,陆凝嫣娇小的身躯被紧紧抓在雄怪爪下。 “夕玥哥哥,救我,救我啊,夕玥哥哥……” 陆凝嫣用力扑腾,四肢乱蹬,惊惧的像热油锅上煎烤的八爪鱼。 “凝嫣……”夕玥骇然。 雄妖看着地上不知所措的夕玥,渺小如蝼蚁,眼中尽是忿恨:“就凭你,还想保护她?我要让所有的人陪葬。” 夕玥再也顾不得任何,拔腿便朝着雄怪奔去。 雄怪钢铁般羽翼猛扑,数股热浪翻涌扑面卷来,火舌乱舞,猖狂肆虐,夕玥还没来得及躲闪,已经被人拎起,向后跃出数丈,“你不要命了?” “我要救我妹妹,我是她老大,一直崇拜仰慕的老大!”夕玥像一只发了疯的狮子怒吼。 “它在激你,不要中计。” 雄怪的笑声回荡在夜空里,凄凄厉厉…… 夕玥充血的双目紧紧盯着猖狂远去的怪影,左手捂着锁骨,右手伸出食指,咬牙费力喊出:“一年,就一年,不杀你,誓不为人!”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下。 “我就等你一年,哈哈哈”诡异的笑声由夜空中阵阵传荡开来。 雄怪划过长空,坠下一团团火球,长生镇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白衣女子忙扶起夕玥,未料他身子一倾,一颗赤色珠子从衣领中滚出。 鲜红如血,分外刺目,白衣女子心头一凛,惊呼:“赤灵珠。” 脑海中又一次浮现梦里的人和物,如掠影。 不知从何时起,每一晚,她都会做着同样的梦:“青山碧水间,一袭白衣男子,丰神俊姿,霜发轻拢,剑眉微蹙,星目璀璨,颈佩赤珠,手捻药草,含情注目。” 无数个梦里,多么熟悉的珠子,她寻了整整快十年,为了解开梦中人、物之谜,不知走过多少路,踏过多少桥,访便多少人,始终不得分毫。 婆婆说过,赤灵珠源于上古时期,拥有无上奇妙之能,白衣女子叹气,赤灵珠自是无假,奈何年龄相差甚远。 冰凉沁骨的疼痛感由锁骨处一波波震荡开来,昏迷中的夕玥蹙了蹙眉,手本能的捂住锁骨。 “你醒了?”白衣女子正在为夕玥包扎伤口,倾着身子问。 日光洒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白皙中带着淡淡的粉,好似初春含苞半盛的桃花瓣,圣洁无暇,娇艳欲滴。 夕玥点头,旋即把头别过去。他直视太阳,眼底蒙起一层水汽,“不管你经历什么,太阳每天都依旧升起,仿佛从来不曾同情过谁,可怜过谁,你的遭遇,无关于他。” 包扎完伤口,夕玥用手肘勉力支撑身体坐起,环顾四周,满目疮痍。 白衣女子想问赤灵珠之事,但见他神思悲恸,终究没说出口。 他拖起沉重的身体,拄着木棍,在山下找了个合适位置,费了半天的功夫挖了三座空坟。好几次,白衣女子想用法力帮他,都被他制止,他脱下上衣,放在其中一座空坟里,希望父母和陆大伯的游魂能找到这里,得以安息。 夕玥望着三座坟,双目布血,紧攥拳头,指甲抠进肉里印上一道道粉红印子,举起右手,“苍天在上,夕玥在此立誓,此生即便修尽天下术,吃尽天下苦,定诛魔尽,报血仇。” 白衣女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神情惭愧,“没有帮到你,对不起。” 夕玥摇摇头,“不关你的事。” “我只保护了你,却没能保护你妹妹。” 夕玥听到“妹妹”这个字眼心头一凛,眼前浮现陆凝嫣被怪物抓在爪下的惊恐神色和撕心裂肺的呼喊…… 夕玥内心撕痛万分,面如死灰,冰冷的泪水划过脸颊。 他和陆凝嫣自小感情甚笃,他是她的老大,他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放心吧,纵然有天大的事,哥也会永远保护你。” 她望着他咯咯的笑。 可是当亲眼目睹陆凝嫣被妖怪抓走时,他却无能为力,心好似被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片片剐。 白衣女子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学会高深的法术,一定可以救出你妹妹,报仇雪恨。” “……我怕她等不到!”夕玥话语凝噎,眼中的泪无声滚落。 “不会的,雄怪抓走她,一定是想报雌怪被杀和左眼被你射瞎之仇。世间,最痛恨一个人,绝不是让他痛痛快快舒舒服服的死去,一定是想方设法让他日夜煎熬、生不如死,它对你痛恨到极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只让你痛苦一次。” 夕玥望着她澄澈真挚的双眸,无比坚定,仿佛这一切就是真的,不容置喙。 夕玥点点头,随后却又无奈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怒道:“我跟它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们?” 白衣女子叹息,无声,只是紧紧握住夕玥的手。 恢复平静后,夕玥淡淡道:“父亲原本是个大夫,每天除了替人看病就是上山采药,一家人过得安乐无忧,我十岁那年父亲去衙门大牢给一将死之人看病,看完病不久那人便死了,衙门强判父亲因医术不精致人死亡,不仅把全部家当赔了,父亲还遭受三年牢狱之灾。” “我知道父亲是冤枉的,那人是被衙门人不慎打死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此以后,母亲带着我东奔西窜,直到有个好心人收留了我们,好心人病逝后,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母亲为了赚钱,每日上山采药,却不慎摔伤腿,所有人劝我继承医术,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再不治病救人……我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哥哥,我发过誓,今生今世都要保护他们,可惜,我终究没有守住誓言。” “他们不会怪你,他们一定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活下去。” “对了,你是凭借它找到我的吗?”夕玥伸展手掌,昨天你离开就是去找怪物了,对不对?” 白衣女子点头,“怪物为祸人间,我追杀雌雄双怪已经很久,恰巧到东海附近,便失去了他们踪迹,恰巧昨天在市集遇到你,跟我要找的人很像……” “那你找到他了吗?” “我想……或许找到了吧。” “我?” “应该是吧,我不确定。” “你会保护我?” “是的,永远保护。” “永远?有多远?” “……一生一世。” “……” “你教我修炼法术吧,从此以后,我跟妖魔势不两立。” 白衣女子有些迟疑,思虑一瞬,道:“你应该投个正经门派,昆仑山玉仙宫,我送你去那修炼。” 夕玥同意,拜别父母,与白衣女子并肩行去。 “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 “你到底是不是玉仙宫弟子?” “这有关系吗?” “.…..” “你叫什么?” “灵瑶,婆婆叫我灵儿,你以后就叫我灵儿吧……” “嗯,我叫夕玥。” “我知道,夕……怎么写?” “……天上月吧!” “好的,天上月。” “我叫夕玥,不叫天上月。” “反正都是月。” “……” 日渐西沉,夕阳将二人身影拉的很长。 第四章 玉仙门下 灵儿带着夕玥在山里来来回回找了几遍,才找她口中所说的山洞。 此时夕阳已经转至山后,余晖尚未褪去,山洞里光线差,阴暗潮湿。 灵儿一蹦一跳跑在前面,静静坐在山洞一角,一脸好笑。 夕玥扶着洞壁,边走边说:“笑什么,你的目力好,可我不行啊。” 刚说完,山洞里霍地亮出数道光芒,似白昼。 夕玥目瞪口呆,只见莹莹星光下,灵儿绝世傲立,一袭白衣,手臂轻摇。 右手腕上的一串粉白花瓣手链散发出无数花朵般光亮,似星光,似焰火,轻轻盈盈,璀璨夺目。 灵儿收手,跑到夕玥跟前,甜甜一笑:“这回亮了吧,天上月哥哥。” 夕玥望着她,重重点点头,目光却不舍得眨一下。 他从来都没看过,有谁的眼睛竟生的如此好看,似碧落星辰,璀璨明亮,似海中明珠,水光潋滟,一顾一眫,都美的动容,美的无双。 即便这世间有多么巧的一双手,都画不出这一双眉眼。 他的眼中满是她,此刻,他不知道有多迫切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学会这世间最高深的法术,永远把她护在怀中。 他的心砰砰乱跳,像擂鼓,搅响山洞。 灵儿秀眉微蹙,伸出葱白般小手,贴在他胸膛,静静望着他。 夕玥只觉全身剧烈一震,心头如一把利剑猛插在地时剑尖犹颤,仿佛那一丝丝微颤在牵动着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每一处脉络,一遍遍激荡心神。 夕玥猛地抓住灵儿手,很紧,很紧,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 片刻后,夕玥脚步踉跄往后一退。 “天上月哥哥,你这里跳的厉害,是不是不舒服?” 夕玥脸颊潮红,忙移开目光,放下灵儿的手,摇摇头,“没……没有。” 灵儿玉足一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饿了,对不对?” 夕玥望着她,先是一愣,随后努力点头。 灵儿快步跑出山洞,夕玥紧随。 只见她玉足轻点,便跃上一棵大树,俯身喊道:“天上月哥哥,你想吃什么?” “……野味” “什么?” “肉,烤肉” 灵儿很不解的挠挠头,琢磨什么是烤肉? “算了,反正是肉就行。” “好咧。” 她催动灵力,手臂轻摇,手腕上粉白色花瓣手链又幻出无数朵形似花瓣的波光,晶莹剔透,如蛟龙般向远处蜿蜒疾驰。 一会的功夫,花瓣折回,从半空中噼里啪啦掉下什么东西。 灵儿收起灵力,夕玥跑过去,乍一看,是山雉。高兴的快跳起来,可定睛一看,怎么,怎么还有刺猬?最让人无法忍受的竟然还有一只死老鼠? 灵儿拍拍手,笑道:“你不是想吃肉嘛,不用跟我客气,这些都是你的。” 夕玥脸微微抽搐,看着老鼠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小姐,你……平时也吃老鼠和刺猬?” 灵儿摆摆手,“不吃,不吃,我只吃果子。” “那你捉老鼠和刺猬,是给我吃的?” 灵儿看着他,极认真的点头。 夕玥刚想说什么,可看年纪轻轻,少不经事,倒也不能怪她。想到这里,他笑了笑,一手拎起山雉,一手牵着她,“走,回去给你烤肉吃。” “我不吃肉。”灵儿被夕玥拽着,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不行,必须吃。” “……真不吃。” “听我话,看你瘦的跟芦苇杆似的。” “……” 夕玥在洞口附近找了些干树枝,用随身携带的剔鱼刀把山雉简单收拾一下,用洞中潭水清洗后,切成几块,再用树枝插好,架在火上认真的烤了起来。 待烤好时,夕玥把烤好的山雉分给灵儿,灵儿推却几次,在夕玥的威逼利诱下,终于撕了一小块,丢进嘴里,囫囵吞枣式吞了下去。 夕玥看她吃的龇牙咧嘴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 夜已深,灵儿已睡熟,夕玥又加了一些柴,望着柴火燃烧迸出的噼啪火星,怔怔发呆。 如果不是遇见怪物,如果父母还在,如果镇子没毁,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这样的时刻,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只是……造化弄人。 翌日清晨,二人吃了点剩下的烤肉,灭了堆火,一路向西出发。 昆仑山巍峨高耸,直插云霄,云雾环绕,经年白雪皑皑,日光一照,好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镶嵌山身,熠熠生辉,绚丽缤纷。 夕玥望着这座玉一样的山,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 灵儿祭起手腕粉白花瓣手链,数道花瓣一样的光芒涌出,环绕在二人脚下。 夕玥结结实实的跺了两脚,确定如履平地,才稍稍放心,花瓣祭出,向着昆仑山上飞去。 夕玥颤着声音,曲着双腿,“喂,芦苇杆,你慢点,你轻不怕摔,可我是个正儿八经的大活人啊,重的很。” 灵儿坏笑,反手抓住夕玥手放在自己腰间。 “……” 玉仙宫内,一个浅紫色身影正步履如飞,行色匆匆,手臂一挥闪进议事大殿。 此时昙伽、静慧、冷竹三位真人俱是高居上位,面色凝重,好像正商量什么要事。 见人影闪进,冷竹真人忙问道:“怎么样,飞天?玉昊可有来信?” 欧阳飞天身穿一袭淡紫色道袍,揖礼道:“据闻,人间确有妖魔异动,东海为重灾区……” 三位真人面面相觑,昙伽真人轻捋胡须“如此看来,魔埙惊现异样,确非无事。” “不错,魔埙封印千年,今日突现异样,实在令人惶恐。我玉仙宫负有守护天下苍生重任,断然要阻止此事,定不能上演千年前之战!”一旁静慧真人疾言厉色。 欧阳飞天惊恐,“魔埙乃上古极凶煞之物,拥有号令六界群魔之能,如今惊现异样,是否说明,将有法力超越六界的妖魔出现?” 昙伽真人微微颔首,愁容满面,“多日来,天现异象,荧惑守心。如今魔埙异动,纵观天下杀伐四起,瘟疫天灾不断,尸横遍野,无数魂灵无法往生,如此下去,天道失衡,人间势必要遭遇浩劫。” “当年大战,众神战胜,斩杀魔神,毁其魂魄,岂料其元神未死,偷偷躲入九幽之渊。后被众神发现,意欲毁灭时,却发现此元神乃宇宙大道自然形成,不死不灭。最后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力排众议,药神将魔神元神引入魔埙中,辅以无上至纯至净药物灌之以内,合众神之力封印,以期魔神元神能在魔埙内彻底得到净化。” “外界盛传魔埙早在千年前大战后便被毁灭,其实不然。我玉仙宫历代除负有护佑天下苍生外,还有一重任便是守护上古大凶之物——魔埙。外界无人知晓此事,这是玉仙宫机密要事,所以历代以来,只允许有三位法力最深、德行至高之人可知晓,以便隔一百年封印一次。只是,诸神寂灭,余下的神寥寥无几,如果药神还在,尚能以药物化之。”昙伽真人说完,叹了一口气。 “师兄,我们加倍封印一次,如何?”冷竹真人问。 “眼前看,也只能如此。从明日起,我三人将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加持封印,这期间诸多事情,飞天你全权处理。”昙伽真人吩咐。 “弟子谨遵师命。” “对了,还有一事。”冷竹真人又道:“你明日先带些弟子下山查探一番,顺便跟玉昊汇合,联络各门各派盯紧魔神出世一事,尽早防备。门内之事可暂且交给甘露负责。” “是。” “……” 议事大殿外,身穿一袭紫衣的美貌女子正面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玉仙宫上空。 她身后是十几名玉仙宫弟子在附近仔细瞭望着什么,个个身穿水蓝道袍,腰环长剑,超凡脱俗。 紫衣女子目力极好,举目远眺天空疾驰飞来的不明物,她咬紧牙,握紧腰间宝剑,做好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想不到妖孽妖法如此厉害,竟能轻而易举破我玉仙宫禁制,还不被人发觉。” 再近一点,女子才看清,竟是两个孩子,暗骂:“这年头,妖魔果真都成精了,幻成孩童模样,可耻。” 发现异动,其他十几名弟子也纷纷跑过来,齐刷刷抽出腰间长剑。 靠近了,紫衣女子才看清,可是已经来不及,下降速度太快,两个孩子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疼死我了。” 夕玥和灵儿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像两只受伤的螃蟹,缓了半天才慢腾腾的伸伸胳膊,蹬蹬腿,确定没折。 紫衣女子认出灵儿,抢步上前扶起她,问:“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其他十几名弟子收剑回鞘,见趴在地上的狼狈二人,嘴角都噙着笑意,不敢出声。 灵儿脸拧曲成一根麻花,抓住紫衣女子的手臂,龇牙咧嘴:“都赖他,不好好站着非挠我痒痒,哎呦,疼死了……” 灵儿撒娇,“甘露姐姐,你可要把最好的灵药拿来给我涂。” 有几名玉仙宫弟子看到灵儿,眼中俱都闪过一丝光亮,相互窃窃私语七嘴八舌问这姑娘是何许人?竟比甘露师姐也美上几份,要知道,甘露可有玉仙宫第一美人之称。 甘露笑笑,眉眼温润,对灵儿说:“就你最调皮。” 夕玥挣扎着站起来,见十几名弟子都看着他,惊讶的,嘲笑的,冷笑的,面无表情的,各种颜色的脸都有,但俱是仙姿飘逸,气质清雅,让人望而敬畏。 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瞬间觉得自惭形秽,与那脱俗飘逸的蓝袍相比,自己就像一个灰头土脸、粗鄙俗气的小家雀,在光彩灼灼、清傲高雅的玄鸟面前毫无颜色。 人一旦生了自卑心,就连胆子都变小了。 第五章 初来乍到 夕玥入门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刚才因担心入门之事,加之摔了一跤,夕玥完全没顾上心思去欣赏玉仙宫。 此时站在云桥一端,俯瞰全貌,方才发现,果真如灵儿所言。 玉仙宫像一副规模庞大、气势恢宏的油彩画,一笔一画,一棱一角,一彩一色,巧夺天工,勾勒自然,宛如天成,美到让人窒息。 再看云桥,好似云中所建,云雾翻涌,时隐时现,霞光如水,潋滟无岸。 踏过青石板路,一片粉红展现眼前。 桃林如海,团簇艳丽,花影扶疏间有蝶舞翩跹,长风过处,卷起满天满地的桃花雨。 甘露和灵儿在前面边走边聊,夕玥在后面欣赏此生都绝不可能见到的美景。 风中传来甘露说话:“近日,妖魔在人间出现异动,三位真人和大师兄正在商讨派出弟子前去诛杀一事。” 夕玥顿时没了赏景的兴致,侧耳倾听。 灵儿点头,“妖魔祸害,该杀。” 甘露轻叹,“千百年来,正道大昌,邪魔退避,人间一派安宁,现今妖魔重现,希望只是鱼虾乱跳,不成气候。” “千年前大战,有众神联合诛灭。如今,与天地万物共生之神寥寥无几,若真有法力超越六界的妖魔,恐再无力阻挡,再过数千年,这世间除了仙,再无与天地万物共生的神,到那时……” 短短几句话,如雷炸顶。 夕玥不懂什么叫法力超越六界,不懂什么神啊仙啊为什么阻止不了妖魔,只知道,这样下去,不仅报不了仇,妹妹救不出,就连人间也要毁灭。 “难道就没有法子可诛灭妖魔?”夕玥上前并肩而行,问。 “倒也不一定,道法自然,玄之又玄。万物相生却也相克,真到那天,能否找到克制之法也未可知。” 折过长廊,踏过木桥,不一会的功夫便来到三千殿。 甘露给灵儿和夕玥分别安排两间寝室,又把弟子梓离叫来,吩咐他引夕玥去简单梳洗,又令他从今儿起,教授夕玥门规教义、修炼法门、作息时间及其他一些注意事项。 梓离领了吩咐,带夕玥去了。 甘露和灵儿久未相见,此时姐妹俩更有好多话要彼此倾诉,于是手挽手,亲密无间的聊起来。 夜凉如水,星子稀稀疏疏挂在天上,慵懒的俯瞰世间。 夕玥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许是因能进入如此高等修炼门派而太过激动缘故,总是一闭眼就能看到自己手执宝剑,凌空傲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接下来的日子,夕玥每日早起,与梓离一起去清风崖打坐练功,梓离很大气的将一本修炼书籍赠与他。 从梓离那里,他才知道,玉仙宫修炼基本功法名为无量玄法,共十层。 还知道玉仙宫最初由玉芯祖师创立,竟还是个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不知何故,顿悟红尘,削发为尼,踏入佛门。 本来佛道有别,谁知这玉芯祖师虽为女子,确也是个奇人,机缘巧合来到昆仑山修炼,最后竟能将佛道两家融合,创立这无量玄法。 夕玥羡慕的五体投地,这世间的诸多能人异士,偏偏都不是自己。 佛家注重体悟自性,道家注重夺天地造化修心养性,他觉得从某些方面看,佛道还是有相似之处,只是修炼法门不同而已。 当梓离问他,为什么来玉仙宫时,他简直如鲠在喉。 只简单回答几字:“……我无处可去,镇子已经被妖魔吞噬。”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复仇?” 夕玥点头,“我给自己一年时间,哪怕吃尽天下苦,也要修尽天下术,誓报此仇,救出妹妹。” “一年?” 夕玥认真点头。 “你确定是一年?无量玄法共十层,前两层练气期和筑基期就得需要一年时间。第三层开悟期,因个人悟性不同,需看各自资质如何决定时间长短,有人可能一瞬间,有人可能几年,此境界也是划分天才与凡人的分水岭。到了第四层融合期,身体与修为开始结合,这期间内丹会开始发育,此境界所需悟性更高,如悟性高、资质好,一般十个月左右。至于后期的心动期、培育内丹期、金丹期等则需要更长的时间,资质好的十年二十年,资质差的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参透领悟,除对资质悟性要求甚高外,更离不开坚定毅力,特别是修炼一途,最忌贪功冒进、急于求成……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多给自己一点……” “我没有太多时间……我妹妹还在妖魔手里,每天不知要饱受什么样的摧残,我咬牙不休不眠也要炼成。” 梓离思虑一瞬,说:“……我会尽力帮你。不过,我也才练到第三层,后期有问题,咱们就去找大师姐或大师兄,他们人很好。” 夕玥盯着他,心中说不尽的感激。 “偷偷告诉你……”梓离靠近夕玥一些,低声说,“其实,这无量玄法只是基本修炼功法。听说本门真正厉害的法术有三,分别是“天罡拳”、“流云掌、”“旋风腿。” “三种法术威力惊人,奇妙无穷,有毁天灭地之能。但因它威力过盛,戾气太重,所以早在百年前已经被本门列为禁修之术。玉仙宫之所以能成为天下正派之首,领袖群伦,也正因六界之内除法力高强的众神能与之抗衡外,尚无他人。” 夕玥惊呆,“世间真有这么厉害的法术?” 梓离点头,“我也是听说,无缘得见。对了,你才进门,温馨提醒你,玉仙宫弟子众多,俗道皆有,品行不一,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遇事小心应付。” “……” 清晨,太阳还没完全跃出海平面,东方缓缓露出一抹鱼肚白。 清风崖,立于云霄之上,壁立千仞,寒风穿透衣衫,直往骨头缝钻,夕玥忙裹紧衣袍。 不管怎样,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必须做,当退无可退时,就迎风而上。 天大亮时,灵儿还在呼呼睡大觉,日光毫不怜惜的透过窗洒进来,屋子顿时大亮。 灵儿皱眉,翻身嘟囔“谁这么讨厌,大半夜提灯进来。” 突然一个机灵惊醒,“小贼,有小贼闯进来。” 瞪大眼睛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除了自己,只有偷闯进屋、泄了一地的日光。 身子一歪,又躺在榻上,眯了半天,突然奇怪这两天竟然没做梦? 坐起身,脑海中情不自禁又想起那个“青山碧水间,丰神俊姿,霜发轻拢,剑眉微蹙,星目璀璨,颈佩赤珠,手捻药草,含情注目的一袭白衣男子。” 灵儿抱着头,一脸苦大仇深,十几年如一日的梦境,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梦,真是太没良心了,臭白衣男子,白白在我梦里住了十几年,走也不打声招呼,更没良心。 她执着的找了十年,就为解开这梦中之谜,虽然起初很讨厌日日同样的梦,可这么多年,早已习惯,突然消失,竟有些失落。 灵儿垂着头,右手轻拍额头,琢磨夕玥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如果是,为何年龄如此悬殊?如果不是,这世间真的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最关键的是,他居然有赤灵珠。 她越想,脑子越乱,越乱,越想,最后脑子里彻底乱成一团。 夕玥和梓离往三千殿行时,正遇到甘露和欧阳飞天一行人,一打听才知是大师兄要下山,众弟子送别。 夕玥想求欧阳飞天帮打听一些事,所以一同去送大师兄,梓离有事只好先回。 行至广场,欧阳飞天停下脚步,说:“就到这里吧。” 甘露伸出玉指,替欧阳飞天正了正衣襟,“一切当心。” 欧阳飞天脸颊飞起一抹红晕,极不自然的看其他弟子。 旁边几名弟子起哄,其中一名弟子把夕玥挤到身后,凑到甘露身旁嗤笑:“大师姐,大师兄只不过下个山,就几天不见而已,何必弄得跟生离死别......” “不要胡说!”甘露疾言厉色,“你们知道什么?今时不同往日。” 起哄弟子们见甘露神情严肃,只好悻悻然闭了嘴。 可总有嘴欠的,拍拍夕玥肩膀低语:“哎,你是新来的吧?告诉你,大师姐其实就是舍不得大师兄。” 欧阳飞天要走时,夕玥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耳语,欧阳飞天了然,告别众人便御剑而去。 潇洒远去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云中,众人都早已散去,只有甘露久久伫立,粉衣墨发,娉婷玉立,眉拢忧愁,目拢深情,仿佛一尊粉玉雕像,深深凝望天边那团飘远的云朵。 第六章 天性害人 夕玥往回走时,见桃林如海,桃花灼灼,一时间竟看的出神。 忽听身后有枝叶踩踏声,回头看去有两人从树后转出,一人略矮稍胖,相比之下另一人身材高挑,手里把玩一枝桃花,似是面熟,才想起刚才送别大师兄时见过两人。 二人微笑,夕玥揖礼,“二位师兄也在此赏花吗?” 二人微怔,笑说:“是啊,师弟也在赏花吗?真巧。” 矮胖的青衣弟子拂了拂额头,说:“听说师弟入门是大师兄特批,未经任何考验。想来,师弟除了有特别过人之处外,跟大师兄的关系也是不言而喻的。” 夕玥心中斟酌再三,不知他所言何意,顿了顿,说:“我初来乍到,跟大伙都不熟,还望两位师兄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矮胖弟子嘴角牵起一抹笑,“对了,刚才大师兄临行前你们说什么了?很神秘的样子。” “没什么,几句叮嘱罢了。”夕玥并未多想,随后道。 另一名手捻桃枝的高瘦弟子脸色一沉,冷冷盯着夕玥,将桃花紧紧攥在手中,有点点银光从他手里流泻飞舞,桃枝碎屑纷纷掉落。 夕玥心头一紧,看两人目光不善,才突然想起早晨梓离说过的话。 高瘦弟子凑上前,抚摸夕玥肩膀,夕玥身子本能的绷紧后退,高瘦弟子环住夕玥腰,轻笑:“当心了……腰”。 夕玥整个人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挟在怀中,动弹不得,他唇角那抹冷笑,令人不寒而栗。 矮胖弟子掏出手帕,擦夕玥额头汗珠,深邃的眼眸紧盯夕玥,声音又冷又轻,说:“欧阳飞天跟你说了什么?” “真,真的没说什么。” 矮胖弟子略微泛黄的瞳孔渐渐紧缩,深邃如海,怒流暗涌。 高瘦弟子笑,“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玉仙宫大的很,除了三位真人,可不是只有他欧阳飞天,你若想过的舒服点”男子捏夕玥脸:“嘴巴最好老实点。” “两位师兄,大师兄真的没说什么。” “啊啊”夕玥大腿骨处的疼痛瞬间涌遍全身。 二人笑,矮胖弟子收回腿,捏住夕玥下颌,“玉仙宫很大,人又多,少一个卑贱小子,不会有人查。” 夕玥摇头甩开男子手,愤怒,“你敢?” “你可以试一试!” 矮胖男子手往下一滑,扼住夕玥咽喉,“不要以为欧阳飞天能保住你,他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另说,要想活命,就听我们的,保证你能完好无损的去修炼。” 夕玥心念一转,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被欺负成这样子?是脑子不灵光,还是脾气太执拗? 有那么一刻,他想随口糊弄过去,但谁叫他天生就不是向恶势力屈服的主,虽是满腔愤怒,意欲反抗,却也毕竟人在屋檐下。 “咳咳咳……”夕玥摇头晃脑。 矮胖弟子手缓缓松开,高瘦弟子手臂一推,夕玥顺着力道向前扑倒在地,呛一嘴花瓣。 二人轻蔑地笑,“这德行还不学乖点?” 夕玥咳嗽几声,深吸几口气,盘坐在地上,“我说,我说,真是的,不就大师兄一句话嘛,告诉你也无妨。” 夕玥吊儿郎当的笑,勾勾手指,示意二人靠近些。 两名弟子蹲下,盯着他,眼神冷的像块冰坨子,那样子活脱脱在告诉他:“不想死,就老实点。” 夕玥悄声说:“大师兄说不让我瞎乱逛,玉仙宫有妖怪,吃人。” 说完,他盯着两名弟子,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可惜我不怕!” 直到看见高瘦弟子的脸渐渐变得拧曲,夕玥才停止笑。 眼看一个粗大拳头挥舞过来,卷起一股劲风,夕玥知道自己小命不保,忙闭紧眼抱着头蜷缩在地。 桃枝飞速穿透拳影,如同一把锋利飞刀,所过之处血迹四溅。 青衣弟子惊恐惨叫,向四周寻去,最后目光停在不远处桃花林的秋千架上。 荡漾的粉红色秋千架上悠闲的坐着一个少女,白色的衣,墨色的发,纯净的笑,明亮的眸。 是灵儿,夕玥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灵儿冲夕玥笑,纯真的笑容好像春日暖阳,瞬间驱走一切阴霾寒冷,夕玥不禁心神荡漾,竟看呆了。 灵儿身子一撑,跃下秋千架,凌空腾身而起便来到夕玥眼前。 看了一眼夕玥,又睨一眼高矮胖瘦二人,说:“大名鼎鼎的玉仙宫素来号称济事扶危,斩妖除魔,护佑众生,你们这等败坏名声之事,如果三位真人知道,不知会怎么处罚?” 二人怒视灵儿,那样子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她。 虽满腔愤怒,二人却也自知不敌,只好连滚带爬跑开,矮胖子一边跑一边回头骂:“不怕死的等着,得罪玉昊师兄你们死定了。” 高瘦子回头向二人愤恨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灵儿才不理会,俯身蹲在夕玥面前,“怎么不还手?” 夕玥神情一黯,“我初来乍到,一来不会法术,打不过;二来如果我动手,不仅违反门规,还树敌……我只想好好修炼。” 灵儿似有所悟,点点头,你思虑周全,“我伤了他们,岂不是间接给你树敌?听闻那个玉昊为人阴险,睚眦必报,在玉仙宫所有弟子中唯一敢挑战飞天哥哥的,就是他,只怕以后你要吃苦头了。” 夕玥思来想去,最后无所谓一笑,“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灵儿嘟着嘴认真想,突然抓住夕玥手,“我传授你法术,这样你就不用被欺负。” 肌肤的一丝温暖和柔软从她手心传来,扩散四肢。 夕玥心头微颤,垂眸看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她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戴着一串粉白玉石碎花手链,每一朵花都开的娇艳,栩栩如生。 “你不是说不方便教我吗?” “有些可以教……嗨,人家也是怕耽误你嘛,我的法术学的稀里糊涂,哪好意思教人呀,嘿嘿”。 “我们去哪?” “当然得找个隐蔽的地方教你喽。” “……” 后山之上,灵儿负手而立,歪着头,瞅了夕玥一眼,眉眼弯成两枚小月牙,说:“山是生玉之山,水是滋养之水,花木珍稀,鸟兽通灵,连空气都是由日月精华凝聚。” 说罢,轻呵出一口气,眼前的浮云化作拱形丝缕状。 夕玥感叹,人们努力寻找最适合修炼之所,开始修建宫宇……渐渐地,舒适和安逸会瓦解人的意志,其实人们都忘了,大自然才最能孕育出无穷之力,所以现在或以后,都很难有在法术和修炼上能企及上古之神的人。 灵儿找了一块不错的地方,坐下来给夕玥讲修炼之法。 “其实修真悟道一脉修炼之法都大同小异,就是神仙和妖魔也有类似之处。首先都要静下心来潜心修炼,不同之处是哪些神仙们偏重借助自然力量,比如天地间灵气啊什么的引入体内修炼自身精元,培养圣胎,功满忘形,胎仙自化,超凡入圣;而邪魔妖怪主要靠采补夺元炼魂进行修炼。因修仙长生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之举,所以不管哪种修炼方式,都要经过天劫的制衡考验。” “什么是天劫?” “嗯……天劫就是一个劫数,婆婆说每一个修仙之人都要经受天劫的考验,在修仙功成飞升天界时,浩瀚天威会对飞升之人有不同种类的劫数惩罚,比如天雷劫、天火劫、生死劫、尘世劫等等。” “我们会有天劫吗?” “只要不飞升天界,就没有。” 灵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短小精致的白色瓶子,递给夕玥,“吃了。” “这什么? “淬炼身体的灵药,坚持修炼辅以灵药,能让你短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灵儿凝神聚元,双掌结印点在夕玥眉心处。 夕玥觉得除了丹田处似烈火灼烧外,还有一股热流汹涌澎湃般从眉心涌入体内。 热血在体内各脉络中横冲直撞、游走冲奔,好像体内充满巨大能量,仿佛一个不小心便要冲破身体,他极力克制,却越克制越难受。 见夕玥一动不动、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灵儿偷笑,“丹田灼热说明灵药在你体内起作用了,我刚给你传了一些元气和内力,便于你快速修炼。” 灵儿让他安静坐好,教他闭目调息,打坐入定,打通周身经脉,引天地灵气入体内行大周天运转,借此与天地一息,感悟天地造化,若能在体内运行三十六大周天,则自身经脉便稳固,可修炼更高境界之法。 原来灵儿说的,跟梓离师兄早上教的如出一辙,看来修真悟道一脉修炼法门大抵如此。 自此之后,夕玥把每天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早上天未全亮,便与梓离去清风崖打坐练功,上午去经书阁钻研道家经书和功法,下午与众弟子修炼剑术,黄昏后便偷偷溜到他与灵儿约好的后山去修炼。 转眼间,来到玉仙宫已有十数日,几乎每天不眠不休、废寝忘食,人一旦有了目标,下定决心去做,便再也无法收手。 他想以最快速度有所成就,但梓离师兄说过,修炼一途最近贪功冒进、急于求成,万一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误入歧途,坠入魔道。 所以他超出常人数倍的勤奋,稳扎稳打,每一个细节和步骤都要做到稳中求进,精中求精。 不知为何,这两天夕玥去找梓离一同修炼,梓离要么不在,要么就是有要紧事不能出门,夕玥站在门口垫着脚向门内瞭望,可门掩的紧,他什么都看不到。 “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比修炼还重要?”夕玥纳闷,只好自己一个人怏怏而去。 已经五天,下午练剑结束,夕玥终于忍不住,决定去探个究竟。 第七章 生死一线 他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 站在门口,心中满是疑惑,从他入门第二天开始,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与梓离师兄在一起,形影不离。 梓离师兄长的很结实,比夕玥高出一头,浓眉大眼。在玉仙宫,夕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像他这般温文尔雅,待人友好。 可现在梓离突然不再,令他极不适应。所以,无论如何,夕玥今天都要见他一面。 从后山回来,已经是深夜,夕玥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去探个究竟。 夜晚,风大,寒凉。 夕玥穿着单薄的浅蓝色道袍,站在梓离门口瑟缩发抖,敲了很久,门终于开了。 门开的刹那,夕玥惊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梓离全身上下一袭黑衣,裹得很严,连头都包裹的密不透风,只有鼻子露在外。 “你怎么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夕玥愣了一瞬,确定是梓离。 “夜深了,你该回了。” 夕玥看不清梓离的脸,但是他的语气,却比夜晚还冷。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他望着梓离,“你受伤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 “如果把我当朋友,我该问。” 梓离呆立一瞬,退回房,要关门。 夕玥情急不已,脚踏在门槛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的脸怎么了,让我看看。” 夕玥伸手去揪梓离头罩和面纱,梓离止住,怒声:“够了。” 梓离的声音如惊雷,在夕玥耳畔炸开,夕玥惊呆,连梓离自己也被这一声怒吼惊住,呆呆愣愣的看着夕玥。 这十数日以来,他是那样温和,对所有人都恭谨、和善,以致夕玥一度跟他开玩笑,说他投错了胎,这辈子应该是女人,他只是含笑不语。 夕玥还未回过神,梓离淡淡道:“我没人没势没背景没天赋,在玉仙宫很难立足,对不起,我不能因为任何人,包括你,毁了我的路……你很好,可惜我们遇见的时刻不对,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夕玥呆呆愣愣伫立原地,不明白他言语所说何意,但一字一句,却听得真切,尤其最后一句。 望着门缝隙一点一点狭窄,门内人影一点一点残缺,最后,一道门隔绝了两个人,他的内心痛如针扎。 从小开始记事到现在,十五六年,只流过三次泪,第一次是父亲入狱,母亲带着自己东奔西窜的过日子时,为了让他吃饱饭,上山采药摔断腿。第二次便是长生镇被怪物吞噬,他在父母坟前洒泪发誓。第三次……便是这一次。 或许,在平常人眼中,十数日的感情不值得被深刻铭记,但于夕玥而言,却是有着别样的意义。 他出现在他刚刚失去至亲内心遭受重大打击时; 他出现在他刚刚入世而一无所知、万般无助时; 他出现在他一切都刚刚需要的时候,所以,他怎会不重要?他又怎会不心痛? 夕玥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变的如此脆弱易断。 第二天白天修炼时,夕玥总会不经意的去看梓离,可他好像完全变了样,从不去看他一眼。 自此之后,夕玥一个人去清风崖早修,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钻研经书,一个人练剑。 好像从那天开始,他又回到最初,任何时候、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人。 只有夜晚,他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夜晚,那时,他才能在一整天即将过完的时候说上第一句话,对着灵儿。 这日,下午刚练剑结束,心情实在忧郁,很多事情想不通,便一个人来到清风崖。 清风崖,耸立云霄,崖壁陡峭,寒风甚浓,凉意之下,人的精神也会更抖擞。 夕玥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崖顶,思索良久,思绪混乱,心乱如麻。 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尖音笑声,他回头望去,心头一抖,自思道:“麻烦来了。” 又是上次那两个欺负人的货色。 “长生镇的余孽竟然还挺有种?”那矮胖之人语出辱骂。 长生镇是夕玥此生之巨痛,至亲惨死,妹妹落入魔手,夕玥望着矮胖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双手不禁暗暗攥紧。 片刻后,攥紧的拳又微微舒展。 自从上次得罪高矮胖瘦,一直再没找茬,以致夕玥一度以为修行人不记仇。 现在想来,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做了背景调查。 略高的瘦子会意的瞧了一眼矮胖子,“人家都剩孤家寡人了,你就不要落井下石了,哦,对了,你不是跟梓离师弟在一起吗?怎么不见他人?” 矮胖子得意的笑,“梓离那个孬包,还真是没什么骨气。” 听矮胖子所言,夕玥原本想不通的事情此刻都明白了,他上次得罪这两个高矮胖瘦,又被灵儿教训,所以怀恨在心。 他们不禁要报复他,就连他身边亲近之人也要收拾。 只是,他从前也是混市井的,谁还没点痞气?要说痞气,他不知要比他们重多少。 只是有的人外表带着痞气,骨子里却未沾染分毫,而面前这两个高矮胖瘦,当真是浑身上下,就连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让人瞧不起的混账气。 夕玥突然肩膀一垮,抱着臂,掂着脚,“早就听闻玉仙宫心怀天下,正派之首,领袖群伦,想不到,这再大再好的房子也会钻进两只高矮胖瘦的野耗子。” 矮胖子急了,“瘦猴,他……他骂咱俩是野耗子……野耗子是啥玩意?” 高瘦子甩了他一巴掌,“蠢货,野耗子就是野蝙蝠。” 夕玥噗嗤一声,差点没笑喷出口水。 高矮胖瘦一直为玉昊办事,专擅仗势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从来都是欺负别人,没想到今日竟碰个硬茬子,被一个刚入门的毛孩子戏耍,简直气到抓狂。 二人愤怒,分别手掌一抬,各自手掌结印,一股刚猛强劲之力向夕玥猛扑而来。 夕玥忙运气,提剑抵挡,身姿敏捷凌空一翻,躲过一劫。 “你们竟敢伤人性命?”夕玥气急,手指二人。 高矮胖瘦面现惊容,看来,当真是小瞧了他。 矮胖子一哼,“在玉仙宫,你连一只野耗子都不如,踩死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高瘦子奸笑,“别说你,就是欧阳飞天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在这玉仙宫,就连三位真人也得卖几分面子给玉昊师兄。” 夕玥心知自己的确踩到雷上了,可自己又偏偏绝不是向恶势力低头的主儿,让他服软,绝无可能......哎,天性真是害死人。 眼看高矮胖瘦一步步向自己紧逼。 夕玥已退无可退,足后便是清风崖,崖壁陡峭,云雾漂浮,根本看不清深百丈还是千丈。 高矮胖瘦互换眼色,矮胖子冷笑,“放心,你死了,我们会说你是练功不小心摔下去的。” 寒风料峭,夕玥回头望向身后悬崖,惊惶万分,脚下碎石滚落下去,良久未见回音。 “跳下去啊,有种就跳下去,别告诉我,你的勇敢是装出来的,其实跟梓离一样是个孬种。” 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夕玥心中怒海翻涌,一直以来都以为这些仙人们高高在上,个个心怀天下苍生,现在想来,满腹失望透顶。 夕玥怒声:“你们俩狗仗狗势的东西,我就算做崖下鬼,也不会做垮下狗。” 到底是年轻气盛,说罢,转身跳下清风崖。 高矮胖瘦着实吓呆,他们没想到这小子是真有骨气,等回过神,见四周无人,拔腿便逃。 此时,灵儿正在房中画梦中男子的画像,突然手一抖,好像被什么揪住。 心知不妙,手掌一翻,眼前出现一幅清晰画面,搜索半天都未发现夕玥,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感觉到夕玥所在的地方,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抵抗,令她无法找寻。 她慌了,收掌,丢笔,直接跑出屋朝山间飞去。 夕玥掌心有她留下的印记,只要她用五识观察,都可以找到他,绝无差错。 可是这次,竟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她找遍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却始终不得分毫,清风崖明明有他强烈的气息,可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莫不是他所在的地方被设了很强的禁制? 风声呼嚎,从四面八方急速涌来,由耳中钻入脑仁,惊涛骇浪般一遍遍痛击夕玥,又从鼻孔钻入身体,堵住丹田,他快窒息了。 原以为来到玉仙宫可以努力修炼,救出妹妹,报仇雪恨,却终究天不见怜,事与愿违。 人一旦心生死意,便什么都无所谓。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急速坠落。 突然手掌心淡淡的粉色印记在发光,有隐隐的刺痛感,“灵儿,是灵儿,她一定是发现我有危险,在找我。”他在内心呼喊。 想起那晚在山洞,他在心中暗暗许下的誓言,一生一世永远护她在怀中,不让她受任何欺负。 若此生不能再见,来生何以寻见? 人在危险的时候,求生欲总是很强。 夕玥运气,右手握紧长剑,用力向石壁插去,剑尖深深划过石壁,火星四溅,缓解坠势。 在划过一块凸出的石块时,夕玥左手猛地用力抓住,他挣扎半天,发现石块太小,除了能握住一掌外,没什么用处。 整个身体垂在半空中,石壁光滑,无一处可借力,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毕竟臂力有限,再这么下去,他终究还是会掉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臂力气已用尽,他仰着头,望着手指被石块磨的开始流血,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血液顺着手掌一点点滴到脸上,顺着脸颊流入下颌,再到脖颈。 片刻后,胸前隐隐发烫,他低下头,竟发现胸前赤色珠子幽幽闪烁,这种现象他见过几次,此刻也并不觉得奇怪。 正琢磨如何自救时,骤然间胸前一股红芒如闪电般激射而出,蛟龙般蜿蜒盘旋环绕周身,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大叫,“关键时刻你还出来捣乱?” 想不到那东西好像极具灵性,能听懂他话一样,红芒紧卷身体,拖着他往下坠。 夕玥大呼小叫,“你这坏东西,再往下拖我就彻底没命啦。” 那东西并不听话,夕玥没办法,最后一根手指头的劲也用上了,还是没能抵得住红芒的力量。 身体急速的坠下去,“啊啊啊?” 灵儿听见惊呼,跳下清风崖颠,大叫:“天上月,我来救你了。” “……” 许是惊吓过度,夕玥醒来时已是很久之后,原来他们掉落在悬崖中间一块凸出的巨石上。 灵儿见他醒来,喜极而泣,问他发生何事,他怕她担心,谎称自己练功不小心摔下。 灵儿不信,虽然来玉仙宫短短十数日,可他实在天赋极高、悟性极强,又超出常人数倍勤奋,以致短短十数日已经在练气上小有所成,过不了多久便可完成常人百日才能完成的筑基,加之自己传授的内力和元气,辅以灵药,已脱胎换骨,习得粗浅道术。 既然他不想说,她自不必多问,只是从他的眼中,分明可见淡淡悲伤。 “你不开心?”灵儿问。 夕玥明明心里很痛,却不知道自己该说还是不该说。 他心里住着一个英雄,难以启齿自己的任何不好、任何脆弱,尤其在他想保护的人面前。 第八章 惊天发现 片刻后,夕玥展颜一笑,抚摸灵儿的头,“哪有。” 灵儿歪着头,静静凝望他,古铜色的肌肤,俊朗的面庞,好像比初来时更加健壮结实。 夕玥被她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莫名其妙的咚咚直跳。 银色月光下,灵儿静静凝视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她的唇似要贴上他的唇…… 夕玥垂着眼,睫毛在跳动…… 突然灵儿伸开双臂,紧紧拥抱他。 温热的体温自她身上传送过来,另他心尖微颤,身体僵住。 他们目光相接,彼此凝视,那么近,他漆黑明亮的眸子里全是她。 看他一脸疑惑和不知所措,灵儿甜甜一笑,“感觉好点吗?每次我不开心,婆婆就这样抱着我。” 夕玥原本要抚在她背上的双手,却也突然不知所措的举在半空。 月色融融,漫天繁星。 灵儿和夕玥并肩而坐,灵儿望着他,悠悠道:“天上月,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做傻事。” 夕玥微微一怔,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脸看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夕玥问。 灵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很苦,跟我一样。你知道吗,我从6岁那年开始,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青山碧水间,一袭白衣男子,丰神俊姿,霜发轻拢,剑眉微蹙,星目璀璨,颈佩赤珠,手捻药草,含情注目。” 灵儿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不明白他怎么会总出现在我梦里,每天被同样的梦困扰、折磨,起初我很生气,为了弄清真相,我不顾婆婆阻止,坚决要下山,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梦里这个人,跟他好好打一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年过去了,我没有找到他,哪怕一个相像之人,直到遇见你…… “后来,慢慢的,经历的事多了,我也看开了,找得到找不到已经没有那么重要。这十年来,我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看开很多事,也明白很多道理。人生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与其强求无福,不如顺其自然,如果注定上天给我以无尽痛苦,那我偏偏报之以歌,气死它。” 灵儿转过身,正对着夕玥,“天上月哥哥,我希望你勇敢、坚强、快乐,同我一样。” 夕玥心头涌起一股热流,眼底蒙起一层淡淡雾气。 月光下,她的眸子亮如星辰。 夕玥心头微微颤抖,像寒风中盛放的腊梅,海一样深邃的眸子仿佛要深深将她镌刻,良久,夕玥问:“你……可有喜欢之人?” 灵儿噗嗤一笑,“当然有啊。” “谁?”夕玥急问。 “婆婆啊,甘露姐姐啊,飞天哥哥,还有你啊。” 夕玥看着她掰手指一个一个数,摇摇头,略羞涩低下头,“我说的是另一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灵儿皱眉,仰面琢磨半天,也没明白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怎么个喜欢。 “像你父亲和母亲之间的那种喜欢,你可有?” 灵儿摇摇头,“我没有父亲和母亲,只有婆婆。” 这下夕玥更着急了,该怎么跟她解释才好,冥思苦想半天,见夕玥如此着急,灵儿也跟着着急。 灵儿望着他,眼底是难掩的不解。 夕玥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可有感觉?” 温热的体温从掌心传来……灵儿还是摇头。 夕玥哭笑不得,只好把灵儿紧紧拥入怀中,“答应我,今后只能拥抱我。” “为什么?”灵儿扬起脸,看着他。 “……男女有别。” “可……你也是男人。” “那怎么同呢?” 他在心里喃喃自语:“我会一生一世护你在怀中。” 灵儿伏在夕玥怀中,一如伏在婆婆怀里。 没有情愫悸动,又怎懂得何为爱情? 她自小长居深山,从懂事起便与婆婆相依为命,人世间好多事她都不懂。 在人间游历的十年,她见过一个乞丐母亲将乞讨来的一点干粮嚼碎喂给怀中的婴孩,一如她在山中遇见的母狼哺育狼崽;她见过一个中年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跟另一个男人打架,一如烂漫的春日,再凶猛无匹的老虎也会为了另一只老虎跟其他虎恶斗,尽管伤痕累累,也要圈占领地;她见过一只昂头挺胸的神气小鸟会把叼来的虫儿送到另一只羽毛鲜艳的小鸟儿边,并低身下气的邀请它住进自己精心搭建的巢穴…… 当她决定下山寻梦中人时,婆婆不顾一切阻拦,坚决不同意她跟任何男人有接触,还说天下的男人只会让女人伤心难过。 她不懂,也不听。 婆婆告诉她,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爱情。 她问:“什么是爱情?” 婆婆不语,只是语气很冷的告诉她:“此生,你是断情绝爱之人,你拥有这世间所有人都有的情和欲,惟独没有爱情欲。” 夕玥突然想起什么,手探进衣领,摘掉颈项上的红色珠子,说:“这个小东西,古怪的很,你帮我看看。” 望着赤灵珠,好像老友重逢,灵儿在接过前有片刻的踌躇。 夕玥并未发觉她有任何不同,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说:“这家伙好像极具灵性,我掉悬崖时,从它“体内”射出一道红芒,紧紧卷住了我。” “听婆婆说过,赤灵珠乃上古之物,极具灵性,拥有无上奇妙之能,拥有者若能与其达到心意相通的境地,使之发挥无上玄妙,则可心之所向,无往不至。” 夕玥心中隐隐涌起一股暗流,带着一种肆虐的狂热和兴奋,喃喃道:“心之所向,无往不至?” 灵儿很认真点头,“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听爹说,我出生那日,他在院落中无意拾到。古有少昊帝出生时五色凤凰涎神珠而献,父亲觉得是好兆头,便留了下来,为我取名“玥”,寓为神珠之意,盼日后所行光明磊落,皎如日月。” 灵儿默默点头,竟有些失落,“如此看来,恐今生今世都无法解开梦中之谜了。” “别急,等我大仇得报,就算陪你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灵儿心下有所释怀,嘴唇向上弯了弯。 夕玥手里把玩赤灵珠,自言自语,“既然这东西这么厉害,怎样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呢?” 灵儿略一思忖,“给我试试。” 赤灵珠被祭起,片刻后,幽幽发亮,如烛火忽明忽暗,随后缓缓脱离手掌,悬浮在半空。 夕玥和灵儿相互盯了一眼,又惊又喜。 渐渐地,红芒愈放愈亮,愈涌愈强,已将两人笼罩其中。 灵儿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劲力吸噬,灵力顺着经脉流泻。 “不好,这东西在吸噬我的灵力……” 她试图收回灵力,可试了半天,怎么也收不回,手掌甚至身体被赤灵珠牢牢吸住,动弹不得。 夕玥见她额角渗出汗,才发现大事不妙,可修道尚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在一旁干着急。 “再这么下去,我会被它吸成肉干……” “怎么办?我该怎么帮你?”夕玥急的满头是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灵儿费力叫道。 她的脸越来越苍白,神情极为痛苦。 夕玥急的不知所措,不禁爆粗咒骂这臭东西,可骂归骂,仍是无用。 见灵儿痛苦呻.吟,夕玥情急之下,“唰”地抽出剑,手起刀落向赤灵珠劈去。 赤灵珠盛放的红芒,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红芒一弹,硬生生将夕玥整个人震飞,身体猛地砸向石壁,喷出一口鲜血,溅起的血滴落在赤灵珠上,消失不见。 赤灵珠红芒幻灭,掉落在地。 灵儿瘫软在地,面如白纸,夕玥挣扎爬起,扶住她。 “我灭了你!”夕玥愤怒至极,举起长剑,向赤灵珠砍下去,誓要将它一斩为二。 玉一样的手握住他,冰冷如霜,灵儿费力抬起头,望着夕玥,眼含乞求,微微摇头。 “它害你受伤,定是不祥之物,就算它有天大的本领,我都不会要。”夕玥心疼的望着她,颤抖的手抚摸着她额头。 灵儿闭目一瞬,努力微笑,“我休息休息就无碍了……留下它,我不想你吃太多苦,我们都是苦命的孩子。” 鼻子泛起的酸气直冲眼睛,夕玥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任由眼底潮水晃动。 过了很久,灵儿气色好些,坐直身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赤灵珠竟能吸噬外界灵力。 赤灵珠乃上古神物,当今六界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并未被诸多势力觊觎。 夕玥无意中得此物,当属命中注定,或因佩戴太久,受夕玥精气神影响,一人一物早已心意相通,所以当夕玥掉落悬崖时,赤灵珠触碰到其血液后犹如注入灵魂一般,能够感知危险。 夕玥知她在想事情,所以并不打扰,只在一旁静静看她。 灵儿让夕玥运气,祭起赤灵珠,夕玥毫不犹豫听话照做。 赤灵珠悬在夜空中,盛放强烈的红色光芒,鲜红如血,犹如生龙活虎,完全不比刚才的微弱气力。 灵儿特意让他试了又试,几次过去,并未出现吸噬内力和元气情况。 灵儿想了想,赤灵珠灵气充盈,既然它不吸噬夕玥,那何不让夕玥吸噬它? 在灵儿指点下,夕玥屏气凝神,打坐入定。 夜空下,红辉倾泻,瑰丽非常,源源不断、丰沛充盈的纯粹灵气如迅猛洪水流向夕玥,沿着经脉东奔西突,上下游走,无尽的力量好似要将丹田撑破。 夕玥觉得身体疼痛不已。 “凝神静气,制心一处。” 灵儿清脆声音传来,夕玥收回心神,尽力忍住。 片刻后,夕玥脸上的痛苦神色褪去,浮起一丝宁静平和,缓缓收起赤灵珠。 灵儿展颜欢笑,“恭喜你,天上月,全身经脉已通,灵气充盈经络穴脉,此刻开始,你已是一名真正的修道者。” 夕玥欢快跳起,当真觉得精气神十足,体轻气盈,身体舒畅无比。 灵儿又告诉他,赤灵珠需要血祭,而且只能是他的血,血祭充足,赤灵珠发挥的作用更强。 灵儿又传授夕玥几种简单的凝气变幻之术,夕玥俱是学的有模有样。 高兴之余,夕玥有些不解,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那位神通婆婆是谁?怎么这么厉害?” 灵儿想不到他突然有此一问,一时没想好如何解释,吞吞吐吐道:“呃呃,反正都是修仙悟道,只不过她活的久,法力高深,所以,知道的事情多一些。” 灵儿几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夕玥若有所悟,点点头,“你是哪个门派的?能跟玉仙宫首席弟子关系如此要好,定然也是响当当的门派出身,快说给我听。” 灵儿嘟着嘴,“那可能你要失望了,什么门派都不是。” 夕玥眯着眼,紧盯着她,“连我都不能说?” “不是啊,是......” 夕玥把头别过去,“算了算了,你不说我日后也能知道。” 灵儿双手来回揉搓,低着头,心事重重。 夕玥偷看她,温柔道:“我逗你呢。” 灵儿抬眼看他,星光下,眉目如画,丰神俊朗,实在没办法不让她再次想起梦中人。 万籁俱寂,山风吹来,笛声优扬婉转,柔和缥缈,萦绕山林,平和而悠远。 山林里,万兽伏首,夜枭静听,寒鸦沉睡,杨柳依偎,鸳鸯缠绵。 骤然,韵律一转,笛声激昂悲愤,犹如千层海浪愤怒激起,一浪高过一浪,又百转千回,末尾的一声高亢音调吹至最高时,突地戛然而止,令人霍地一惊,山林有鸟兽传来的躁响。 夕玥感慨,“笛声似人,韵律如何,但凭心情。这么晚,尚不知何人在此奏笛?” “除了玉仙宫“散仙”邱云霁,还能有谁在音律上有如此造诣?” “邱云霁?是何人?怎么好像一直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听说,其实他才是玉仙宫三位真人座下首席大弟子,原本勤奋上进,道术极高。有次下山历练回来后,突然像换了个人,终日浑浑噩噩,寄情山水,荒废道术,对玉仙宫事务不闻不问,三位真人劝说呵斥无果,最终只好随他去了。” “到底是何事让他如此这般?” 灵儿摇摇头,“他不说,渐渐地,人们也不问,成了迷。” 第九章 那个臭鲲 天将破晓时,灵儿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祭起花瓣手链,带着夕玥向崖顶飞去。 第二日下午,众弟子练剑中间休息时,高矮胖瘦和几个同党在一起窃窃私语,没人发现今日少了个人,更确切的说是没人关心或者也不敢关心这个新来的小师弟。 甘露眼尖,脸色阴沉,问众人,“难道你们都没发现今日少了一道独特风景?” 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心知肚明大师姐所言何意,因为这是他们故意设计出来的,甭管是有心设计还是被逼无奈。 甘露很清楚玉仙宫每个弟子的脾气秉性,也明白其中的一些迫不得已,人生在世,一些潜在规则不是教化、训斥可以改变的,如果能改变,世间就不会有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一说,况且,一个人总要经历磨练,否则怎么开悟明智? 甘露看似外表温婉端仪,内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茬子,最看不惯为虎作伥、作威作福、持宠而娇、肆意妄为之人。 “彦多多。”甘露阴沉着脸,叫他。 彦多多就是高矮胖瘦中的矮胖子,一听大师姐叫自己名字,吓的腿竟有些颤抖。 谁都知道,大师姐轻易不发脾气,一但谁栽她手里,可有的苦吃。 “在。”彦多多声音很轻,还有颤音。 “新来的夕玥呢?”甘露眼皮也不抬,捋着手里长鞭。 彦多多心虚怕的要死,想说不知道,可这么多人,大师姐偏偏问他,想来更心虚惊惧,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甘露言语咄咄,有些不耐烦。 “嗯……昨天……” 未待彦多多说出口,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在这里,大师姐。” 夕玥出现在众人面前。 彦多多心一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高瘦子心惊,搥了搥彦多多,低声嘟囔:“他是鬼是人?” 彦多多心惊肉跳,才发现这小子竟然还活着? 二人勉力稳住心神,彦多多和高瘦子二人互换眼神,明显在无声质疑,一个连御剑飞行都不会的臭小子,居然跳下清风崖都不死?真他奶奶的晦气。 午后睡醒觉,实在无聊的很,夕玥去练剑,甘姐姐又没空,灵儿一个人在屋里左手跟右手打架玩。 玩了半天,还是无聊,她看了看时间,距离夜晚去后山修炼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决定出去透透气。 偷偷溜下山,脚踏花瓣,漫无目的的飞,清风送爽,人也一下精神不少。 绕过一片古老深林,眼前出现一条不宽不窄的河,随着地势起伏奔腾流淌,阳光碎金般洒在水面,金光闪闪。 灵儿高兴坏了,驱着花瓣,俯冲下去。 她站在河边打量一番,突然“咦”了一声,“河水还会冒泡泡?” 好奇心驱使,附身望去,惊讶万分,水面竟然露着短短一截彩色鱼尾。 她眼睛在放光,垂涎不已,琢磨着把它抓来放血,给天上月喝了,然后再烤着吃。 说做就做,准备好姿势,噗通一声跳入水里。 好不容易抓住鱼尾,想拖上岸,可没想到这鱼劲忒大,拼命摇摆身子东奔西突,鱼尾极滑,好几次差点脱手。 她被这条晶莹剔透的彩色鱼拖拽着在河水里上蹿下跳,前追后赶。 挣扎半天,已是身疲力竭,无奈之下只好可怜兮兮的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鱼儿向河深处奔去。 衣服上、脸蛋上、胳膊上全是污泥。 四野无人,她除去衣衫,在河里开始努力冲刷自己。 洗的正欢快,突然从水里传出一阵响亮的哈欠声。 灵儿努了努眼,寻着声音往水下一瞧,简直花容失色,水里有人?竟然……还是个男人? “啊啊啊!” “啊啊啊!” 两人互望,同时尖叫起来。 男人眼睛闪着光,灵儿才幡然醒悟自己还没穿衣服。 婆婆说过,身子可不能让男人瞧了,万一不小心被瞧,就要戳瞎他双眼。 灵儿很生气,顺手凝出数道冰棱,射向男子。 男子忙躲,“你干嘛伤人?” 灵儿气鼓鼓,“偷看我洗澡,非戳瞎你眼睛不可。” 男子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可没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灵儿更气,手臂一挥,溅起的水全部幻成一支支冰箭,密如雨滴,席卷而去。 男子全部轻巧躲过,化险为夷。 灵儿眯着眼,收起灵力,手掌一挥将衣服裹在身,上了岸,“原来是同道中人!” 男子也裹紧衣服,跟着上岸。 灵儿目光毒辣的睨了他一眼,说:“不要脸,偷看女人洗澡。” 男子不气不急,反而嘴角噙着一丝贼笑,“彼此彼此,你不也偷看鱼儿光身子睡觉?” 灵儿被气的差点没上来气,他竟然拿那条臭鱼跟自己比? 男子好像知她心意,“怎么?许你看鱼儿光身子,就不许别人看你光……身子?你的身子要紧,那鱼儿的身子也是要紧的很,这要是让其他鱼界的伙伴知道它不仅被人看了身子,还被抓着尾巴满河里跑,那它颜面何存啊?” 灵儿觉得他就是强词夺理,长得虽然一副人模人样,谁见谁怜,花见花开的样,却想不到如此混账。 想到这,真恨不得一掌劈死他,才解气。 她别过头,不在理他。 男子往她跟前凑了凑,低声道:“我曾经也被一泼皮小妖看过,而且还是个女子。” 见灵儿还生气,男子咳了一声,道:“算了算了,大不了委屈自己一下,把你娶回家就好啦。” “娶回家?”灵儿不懂了,“娶回家是什么意思?” 男子看她甚是不解,又打量打量她,年纪尚轻,不懂倒也情有可原,摆了摆手,“就是你做我媳妇得了。” 这句话她听懂了,游历人间的时候,她见过一个恶霸,抢一女子,口里说的就是那句“做我媳妇得了。”但是那个女人哭的死去活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自己会被他吃到连骨头都不剩。” 想到此,她打了个激灵,觉得汗毛直立,如此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非常生气,叉腰道:“那不是要被你吃到连骨头都不剩?太!可!恶!了!” 男子顿时惊呆,随后嘴角一扯,笑起来,心道:“这小妖果真与众不同。” 男子说:“我叫鲲,你叫什么?” 灵儿瞪他一眼,“把自己名字告诉给一个恶人,当我傻?” 鲲好脾气的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灵儿不回答。 “我给你烤鱼吃好不好?”他讨好式的问。 灵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吞了吞口水,继续道:“需要你烤吗?我自己也会。” “我的厨艺,可谓天下一绝,一般人都无福吃到的。” “有这么厉害?”灵儿在心里默念,还是不搭理他。 鲲起身,灵儿没见他怎么动作,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已经拿在手,又找了干柴,把一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塞入鱼腹。 灵儿继续阴着脸,眼睛却不由自主不时偷瞄他,心想:“我就怎么看你做到天下一绝。” 食物的香味飘来,牵引着她的嘴和胃。 鲲把一条烤好的鱼递过来,香飘四溢。 灵儿看着鱼,双眼明明已经亮到放光,可还是坚持不吃,心道:“丢什么也不能丢了骨气。” “就算我赔礼道歉了,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灵儿夺过来,狼吞虎咽的吃。 鲲笑,“小心点,有刺。” 吃完正欲用袖子擦嘴,一个帕子递过来。 灵儿不好意思,嘴角微微上扬,擦完嘴把帕子还给他,他小心翼翼叠好放在衣袖里。 灵儿看着他,衣着华丽,雍容中带着高贵,发丝束起,眉眼中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息,举手投足都是自律的端仪清雅之姿,俨然非是一般修道人。 “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我了?”鲲见灵儿盯着自己发呆,悠悠道。 她又不明白了,怎么世间的人都爱说“喜欢”这个词,夕玥哥哥爱说,这个臭鲲也爱说。 “喜欢我就承认了呗,反正你也被我看遍了,大不了我就委屈委屈自己,收了你。” 听他说要收了自己,她又气的不行,再一想,难道他识破了自己身份? 她有些发慌,觉得大事不妙,不知他是何身份,还是抓紧跑为上策。 可鲲好像非常善于洞察别人心思,好几次,灵儿想借故溜掉,都被他强行拽回来,命令她不许再逃,她无奈。 鲲几乎把所有能问的信息都问了一遍,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归属门派?……最后天南海北,能聊的都聊遍了,唯独不讲他自己任何事。 “好了,能告诉的都告诉你了,这回我该走了。”灵儿站起身,拍拍沙土。 鲲冷眼瞧她,“你就像条鱼,滑的很,满嘴谎话连篇,你所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信。” 灵儿翻他白眼,摊摊手无所谓道:“那你自己去查好喽!” 望着灵儿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空中,鲲气的脸都在抽搐,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顶撞他,真是个不识好歹、没眼力界的小妖。 第十章 终有出头 日子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过着。 夕玥依旧每日孜孜不倦,可能因为血祭赤灵珠的缘故,每天头晕晕的,总想睡觉。 甘露又忙于处理各种大小事,无暇他顾。 最闲的就是灵儿,无聊到发疯,发疯到神经,以至于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一个消磨时间的方法,就是每天给夕玥挖掘一些滋补气血的灵药,以期他能尽快报仇,一起游历人间,陪她寻人。 别说,自此之后她这小日子还真是忙碌的紧,以至于鲲凝幻成的小白雕去找她时,果断被她轰走。 一个月后,当众弟子都在广场练剑时,欧阳飞天和玉昊带着一众弟子浩浩荡荡归来。 甘露见到欧阳飞天,马上迎了上去,脸上的笑容比那夏日盛放的荷莲还美,欧阳飞天有要事忙,径直进了内殿。 玉昊被一帮党羽围在广场中间,水泄不通。 夕玥悄悄扫了几眼过去,只见玉昊一双吊眼梢儿,死鱼眼,神色间是不屑一切的傲慢冷漠之气,眉心隐藏着一股狠厉之意,夕玥陡然打了个激灵,心里祈祷他手下得了健忘症,这样就能把旧账一笔勾销。 玉昊远远就看见他,从人群中穿出,步履如风,骄傲的将宽大衣袍一甩,坐于广场前的座位上,神情淡漠,指着夕玥说:“这位就是新来的小师弟?闻言,小师弟初入道门,修炼时日尚浅,跳下清风崖竟能安然无恙?想来,定是有过人本领的,趁今日众人都在,切磋切磋,如何?” 未等夕玥开口,只见玉昊足尖一晃,剑架上的剑霍的飞出,沉声道:“接着。” 长剑铮的一声,直直插在距离彦多多脚下只有一寸的地上,剑尖因为惯性,还在不停颤抖。 彦多多矮胖虎躯一震,忙向后退两步,其他弟子俱都一惊。 见玉昊神情极其冷漠,彦多多忙咧开嘴,朝他笑了笑。 夕玥属实不愿多生事端,但看玉昊乌云压顶的黑脸,便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彦多多仗着剑,快意恩仇的看着夕玥,心道:“今日,看小爷我怎么光明正大的弄死你。” 夕玥执着剑,心事重重。 一众党羽见夕玥忧心忡忡,心中得意万分,都在期待眼前这个臭小子被彦多多几招弄死,甚至最可恶的是这些人竟然公开下起赌注,赌谁输谁赢,最后下彦多多赢的那边赌注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夕玥望着自己那方空空如也,心中竟失落的彻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相信,每一个勤奋努力的人都不会被辜负。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我压他赢。” 夕玥猛的抬头,竟是灵儿,将一个精致的粉白小瓶放在压夕玥赢的那一方。 众人茫然望着她,惟有高矮胖瘦,眼中尽是愤恨之意。 夕玥心里一暖,就算天下人都想让他死,也终究会有一个人想打败天下人,让他活。 彦多多挺剑猛刺,却又偏又倚的被夕玥成功躲过。 ‘臭小子,看小爷怎么让你死!’彦多多心中暗暗咒骂。 彦多多变幻着各种道术,从简至难,从低至高,最后已经把生平所学全部搬出来,竟然还是被夕玥一一化解,众人由最初的得意之色,到疑惑不解,再到暗暗惊讶,一张张脸,就好像阴晴不定的天气,变幻莫测。 剑抵在彦多多咽喉,众人惊呼一声,虽然夕玥已赢得彦多多,却众人中有眼尖的已看出,夕玥所使用法术并非玉仙宫所传。 “彦多多,你输了。”玉昊端着茶盏,嘬了一小口茶,冷声道。 “他……他竟然……” “闭嘴!”玉昊一声断喝,随后给身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小弟子悄悄走开。 灵儿和夕玥会意相望,眼中溢满笑意。 玉昊一边喝茶,一边挑眉扫了两人一眼,嘴角扯出一抹狡黠。 一旁下注赌彦多多赢的弟子七嘴八舌讨论完,一阵唉声叹气。 灵儿挤上前,边收下各种赌品,边笑意涔涔,“以后下赌注啊,一定要擦亮眼睛。” 众弟子本就气恼,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心更堵,好在被美女赢了过去,倒也没那么抑郁。 玉昊撂下茶碗,阴阳怪气道:“瘦猴……试试,你如果再被灭,你们两个高矮胖瘦可真就成了只会嗑米偷油的野耗子。” 一旁弟子哈哈大笑。 高瘦子一听“野耗子”三字,脸上如何能挂住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未跟夕玥有任何比试前的一派客套,已经双手一凝,数十支真气凝成的短箭雷闪一般狂扫过去。 夕玥目光收紧,空气中杀气蒸腾,威猛的气力如龙卷风刮过,一旁弟子急忙运气稳住身子,以防被气波伤害。 夕玥暗暗运气,全部气力凝结在手掌,瞅准时机猛地推出。 众弟子惊呼,连连后退,原本全程玉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可此刻竟然连玉昊也变了脸色。 只见掌风如惊涛巨浪,一层高过一层,迅猛无比,与气箭在半空中冲撞后爆裂开来…… 霎时,大地都在颤抖,道法浅的弟子一个重心不稳,俱都跌倒在地。 高瘦子被冲击后的掌风刮面,脚步一歪,也趴倒在地。 高瘦子输了。 接连两员大将被一个刚刚入门一月有余的弟子连连打败,叫人情何以堪? 玉昊气的脸都绿了,他身旁一名身穿黑色衣袍的弟子低声说了一句话,玉昊略微思忖,点点头。 只见那黑色衣袍弟子缓步走出,站在夕玥跟前,抱抱拳,“玉仙宫弟子黑羽,请多指教。” 夕玥见他,并不似高矮胖瘦那般无脑无礼,反而骨子里透着沉稳,躬身道:“小弟入门时日尚浅,所学法术粗鄙不堪,不敢跟师兄比试,小弟认输。” “师弟明明天赋异禀,所习法术高深莫测,为何如此谦虚?请多指教。” 说罢,黑羽脚步一转,反手从背后麻利的抽出一把透明弓箭,在阳光照射下,晃的人眼晕。 不知为何,还未比试,单看黑羽,夕玥觉得自己会输,或许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 “嗖嗖嗖” 数支箭气卷来,如冰霜扑面,不知为何,夕玥明明看他拉弓射箭,却看不到箭矢。 瞬间,夕玥只觉全身冰冷如霜,身体似乎僵住,极不灵活,更别提运行真气。 渐感力不从心,反应迟缓,灵儿心急如焚,暗思道“天上月在搞什么?在这样下去就输了。” 夕玥来来回回躲闪,身子却不听使唤的颤抖不停,唇脸青紫。 其他众弟子见之,纷纷为黑羽助威。 玉昊嘬了一口茶,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斜。 欧阳飞天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面无表情,双眼却直直盯着战场。 灵儿望着无数支透明的箭矢,心中豁然一亮,大声叫:“唉,自己修炼功夫不到家,就利用极北苦寒之地的万年冰晶做法宝,对付一个刚入门一个月的小师弟,羞也不羞?” “你阴阳怪气做什么?他真有能耐,就想法化解。”玉昊阴冷的声音传来。 灵儿白他一眼,看他那两只死鱼眼真想让他彻底闭眼。 灵儿跑出人群,从怀中掏出两个瓶瓶罐罐,搅和半天,又跑到人群中,仍给夕玥,笔画几下手势。 夕玥心领神会,仰头一饮而尽。 灵儿震惊,急忙摆手,示意他不要都喝了,可已经来不及了,灵儿捂着脸,哀叹:“可惜了我私藏已久的灵药。” 箭矢再次如疾风骤雨狂扫而来,夕玥奋力躲闪,边躲边凝气抵挡,瞅准时机,一口灵药喷在空中,随后御气幻出一阵狂风,手掌一推,狂风夹杂灵药,向四周狂扫。 弓箭微颤,失了颜色,黑羽一呆,震惊的盯着手里失了大半灵气的法宝,心疼不已,似乎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有人会破了他的法宝? 玉昊脸色如黑云压顶,其他弟子也立时惊呆,只有欧阳飞天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好样的,天上月。”灵儿惊呼。 黑羽脸色晦暗,盯了一眼玉昊,玉昊却目光不善、死死盯着灵儿。 夕玥走上前,对黑羽说:“法宝是用来降妖除魔的,你不应该用他来对付我。” 灵儿眼角余光瞟了玉昊一眼,啧啧道:“你也真够有钱,连万年冰晶都搞得到,竟还舍得给手下用,只可惜,害人终害己。” 玉昊原本阴翳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看起来有些狰狞,站起来说道:“看来你也不简单,连具有太阳神力的汤谷水都搞得到,能想到利用汤谷水化解万年冰晶,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灵儿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暂停公告 因作品修改,从今日起暂停更新,感谢各位读者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灵宝在这里拜谢大家。 待后期修改完毕,会继续更新,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灵宝,再次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