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府小事》 第一章,天上掉喜事 “曾将军威风凛凛,算当年军中盖世之英雄......” 曾宝莲手捧着卷宗,每每读到这一句时,哪怕曾祖父已过世,哪怕这卷宗读过不下百遍,也不由得神往,在夏日的骄阳中捧腮半天。 荷花池就在附近,亭亭白莲出淤泥而姣洁。 和曾宝莲的肌肤相比,白莲只能提前夭折。 这是一个美貌的小姑娘,今年十二岁。 这也是一个坚韧的姑娘,每每做活休息的时候,认字不多的她最爱看的,是先祖曾将军铁骑破敌的故事。 对着手中卷宗,曾宝莲轻叹气:“唉......家里就真的起不来了吗? 就像一堆扶不起来的烂泥,这是很多人眼中现在的曾家。 曾经的曾家是什么模样呢? 放眼望去,从眼前大片的宅院就能回想当年辉煌。 但这片宅院也恰好揭示曾家的败落,约有一大半儿的地方无人居住,院门紧闭,墙头上杂草探头,夜晚风一吹的时候,总觉得里面有鬼。 余下一小部分改成四个院落,大房、二房、三房各占一个,还有一个小小院落当厨房也兼客厅。 在这个小院落里,面对日光的那间招待客人,背后的那间时常传出菜香茶水香,送给客人也方便。 曾家是真的败落了。 亲戚们谈论起来,总结出两条。 “曾老夫人肚皮争气,六年生三个儿子,娶三个媳妇却生三个女儿,曾家这将门之家无人顶替,不败还等什么。” 这是别人眼里的第一条,听上去还带着荒诞,第二条呢,就一针见血。 “生三个儿子也没有用,老大不中,老二不中,老三不中。” 把亲戚们的话想到这里,曾宝莲心里一团烦躁,看不下去描写曾祖父事迹的卷宗,阖上它,眼神幽幽的如一汪静水。 三房里的宝莲姑娘排行老三,是家里最小的姑娘,上面还有二房的二姑娘曾紫芳,还有大房的大姑奶奶,出嫁的曾秀慧。 这名字没错。 曾家已然败落,守不起祖宗手里的规矩,把姐妹们的名字还有个讲究。 曾大爷身为长子,虽竭力的给女儿起个“秀丽贤惠”,但奈何曾二爷只想当官,考不上捐也成,只恨没有银子捐,就在女儿名字上泄愤,二姑娘就叫佩紫的芬芳,佩紫,有求官的意思。 因为这个名字,曾大爷暗暗防备二爷,担心他卖女求官,把曾家自己心里仅有的一层脸面丢干净。 曾二姑娘的名字肆意,曾三奶奶也就大胆的给女儿起名宝莲,因为她是南边水乡的人,嫁到京城以后,她的公公曾将军壮年战死,去泉下陪伴有英勇之名的曾老将军,就是曾宝莲手中卷宗写的那一个,曾家三位爷中不了官,曾家一天比一天差,曾三奶奶先是无颜面回娘家,再就拿不出钱回娘家,梦里也思念水乡的她,在女儿名字上解解相思。 宝莲姑娘是家里姐妹中唯一心怀祖父、曾祖父的人,也是家中唯一向往祖父辈风姿的人。 但是她除去向往,再就是偷偷的躲起来看祖父手札,曾祖父卷宗,也没有别的办法。 有时候,宝莲甚至很灰心。 这个朝代,天下是应该男人去闯的啊。 她,只是个姑娘。 可看看家里的男人吧? 有脚步声走来,透过柳荫可以看到三十岁男子走来,肩膀上扛着锄头,他的面容有几分和曾宝莲相似,这是曾三爷,宝莲的父亲。 他去的地方在荷花池的另一侧,那里开几垄田地,种着家里每天吃的水菜。 确实给家里省菜钱,但是曾宝莲手抚额头不忍心再看,她的心声咆哮翻腾,父亲应该去看书,一回不中再次应试,直到中,直到恢复门楣为止。 不是种菜。 不应该种菜。 又有脚步声一路歪斜而来,一个发福的男子摇摇晃晃的走来,手中提着一壶酒,边走边喝,边喝边念:“酒中自有黄金屋......” 曾宝莲悄悄的往老树后面,根本不愿意看二伯曾二爷,这也是个不看书的,还成天的想着酒肉交朋友,一不小心攀上个贵人,好把二姐曾紫芳嫁过去,当妾也成,只要能让岳父当官。 “二哥,你又喝多了,赶紧回去睡吧,”曾三爷好脾气的说一声,曾二爷摆摆手:“三弟,等哥哥找到官,也给你一个。” 曾宝莲无话可说,只觉得嘴里苦苦的。 要说这个家里最让宝莲看得下去的男人,就是大伯曾大爷,他迈着方步走来,目不斜视,神色端庄,俨然还是他当世家公子时的体态,曾宝莲深深的怜悯他。 可怜大伯五十岁了还夜夜攻书,可怜大伯逢科必下,逢下必落榜,已经是亲戚嘴里的笑话,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经过曾三爷种地的那块,总是会停下来,温和地道:“三弟,农耕好,不过你别伤着身子骨儿,还是看书要紧。” 曾宝莲也觉得父亲未必能中,但大伯这话多少带着曾家的骨气,见到曾大爷越走越近,她屏气凝神,打算再听一遍大伯的啰嗦话,并暗暗的致敬。 曾三爷也停下锄头等着,准备等曾大爷说完,就继续种地。 曾大爷双眼看前,笔直的走了。 “啊?” 父女不在一个地方,却一样的诧异,再就发现曾大爷和平时不一样,他身子绷的紧紧的,似乎有事情发生。 曾家自曾将军去世以后,一柄大伞倒下,生出无数的事情,让人坑让人蒙,最后落到日用都勉强的地步,曾大爷的神态改变,曾三爷、曾宝莲吓得都是一个激灵。 一个放下锄头,一个从树后走出,父女对视一眼,顾不上说话,急急跟在曾大爷后面。 曾大爷果然不正常,步子飞快的直奔房里,三房父女追得气喘吁吁,一直追到房里。 “大哥,出了什么事?” 曾三爷胆战心惊。 曾大爷板着脸,对刚刚迎出来的曾大奶奶道:“叫全家都来,我有话要说。” 接着,就一言不发。 曾二爷夫妻、曾三奶奶都到齐,曾大爷面上迸发出喜色,双手甚至干搓着:“恭喜二弟,贺喜二弟妹,家里有喜事了。” 曾二爷、曾二奶奶傻呆呆:“大哥,家里有喜事,为什么只恭喜我们?” 曾大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下来,曾二爷看信,他笑眯眯的对着妻子和三房解释:“原来,父亲去世以前,曾为家里的姑娘定过亲事,今天表亲约我吃酒,我还在奇怪,平时他也不和咱们走动啊,我倒在心里笑话他只认富贵不认亲戚,就算当官也不是好官,却没有想到除去他以外,还有镇西侯的世子在,镇西侯的世子年纪小小,礼数却足,对着我行礼,口称伯父,说他父亲有亲笔书信让我当面观看,他等着回话,我就看了,一看哈哈,原来父亲在镇西侯帐下的时候,是他最礼敬的人,两个人定下亲事,并且写下定亲文书,一家一份......” 曾大爷说的口沫纷飞,曾二爷曾二奶奶脸色却很难看,曾二奶奶扯扯丈夫衣角,低声道:“不是说,紫芳要给殿下.....” 曾家有很多守不住旧日规矩的地方,但余下的,曾大爷费尽心血的守住,比如二姑娘紫芳不定亲,是轮不到三姑娘宝莲的,镇西侯世子送来定亲文书,定亲的肯定是紫芳。 而曾大爷也明确的恭喜过“二弟大喜”,让刚攀上好亲事的二房大惊失色。 殿下? 镇西侯? 一个在京里享受富贵,一个在西疆喝风吃土,哪家更好岂不是一目了然。 曾二爷把信送回到曾大爷手上,从神情上看还算镇定,开口也不慌不忙的。 “大哥,咱们家照照镜子吧,配不上镇西侯。” “是啊,紫芳嫁过去一定受气。”曾二奶奶帮腔。 曾二爷又道:“我和大哥大嫂一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不能远嫁不能远嫁。” 曾二奶奶道:“是啊,紫芳如果不嫁在京里,以后二爷和我老了,病床前面凄凉呐.....” 说着,用个帕子擦眼泪。 别管真哭假哭,总归看上去实在伤心。 曾大爷还没有听完,呆气就犯了,而且长子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利,父母亲不在,长兄如父。 他瞪圆眼睛怒了:“胡说,你们怎么敢胡说.....”手指气得连点十几下,下面的话才从嗓子眼里出来。 “镇西侯那么大的官员,又手握兵权,他家的世子难道找不到更好的姑娘?人家却偏偏来找咱们家这个破落户儿,这是人家有廉知耻,重情厚谊.....人家都不嫌弃,你们还挑什么,你们还挑的是什么.....” 说到最愤怒的时候,曾大爷气的双拳攥紧,仿佛随时随地会打人。 他这个长兄在家里有积威,曾二爷夫妻立身不正内心有愧,曾二奶奶见到以后,叫一声“娘呀”,拔腿就跑。 曾二爷如果也这样逃走,曾大爷一定会追到二房,强迫夫妻在亲事上表态。 曾二爷先来个缓兵之计,暂时的服软:“大哥说的对,等我再想想,等我回去劝劝你弟妹,都是她刚才挤眉弄眼的,害的我说错话,大哥,让我回房里好好的静一静......” 欠身行礼,就此告辞。 曾宝莲这三房见到没有他们的事情,曾三爷还要去种地,曾三奶奶带着宝莲还要做针指赚家用,也随后告辞。 他们看着曾二爷追上曾二奶奶,夫妻交头接耳,曾三奶奶颇有同情地道:“看吧,二哥二嫂多难过啊。” 曾三奶奶从自己的角度来想,如果远嫁的是宝莲,她也不干。 先不说母女远离,路远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只侯门深重,娘家人没有能耐周护,曾三奶奶就不会答应。 两房人隔的远,三房的谈论二房听不到,二房说的话三房也没法儿听。 一丛盛开正好的娇花旁边,曾二奶奶悄声道:“老太爷去世的时候,我还没有生下紫芳,三弟妹刚刚进门,凭什么就说这亲事是紫芳的?大哥说的对,镇西侯府的门第,换成平时,咱们攀不上,这天大的喜事让给三房吧。” ------题外话------ 不解释。 第二章,镇西侯世子谢运 曾二奶奶的话正中曾二爷的下怀,他回想自己给女儿寻找到亲事的艰难,再想想镇西侯的门第并不算辱没三房的侄女儿,曾二爷故意叹道:“咱们家总算有了起色,紫芳许给殿下,虽然是妾,却算是贵人,宝莲如果真的能嫁到镇西侯府上,咱们家可就大翻身了.....” 一面说,曾二爷一面拿着袖角擦眼角。 曾二奶奶却是真的哭了,她和曾三奶奶一样,嫁到曾家的时候,曾家还没有败落,公公曾将军还在沙场上英勇杀敌,当时推敲以后的岁月,以为前程似锦,却没有想到曾将军很快战死,曾家一落千丈。 更加想不到的,是短短十几年就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的拮据,不在女儿亲事上打主意,夫妻俩个都看不到盼头。 曾二爷说的就要大翻身了,曾二奶奶泣不成声:“那敢情好,那就好啊.....” 按曾大爷的说法,镇西侯府的亲事是公公曾将军定下来的,曾二奶奶不肯要,内心多少有些内疚,但哭出来以后,曾二奶奶就不再内疚,他们夫妻这样做,为的是家里大翻身啊。 至于对三房的内疚,半点也没有。 镇西侯府的亲事,就是曾家鼎盛的时候,也般配不上,何况曾家现在没落了,三房如果不答应,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亲事。 夫妻两个人心安理得的回房,打算好好商议一下,正式提出把亲事让给三房的时间和地点,以及让全家一听就同意的说词。 天在这个时候,热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当一个人蹑手蹑脚的从曾家墙头上翻出来,也就没有人看到。 他急步快走的到街口,这里有个小茶馆,外面栓着好几匹马。 “掌柜的,多谢你帮着看马,我这就牵走了。” 他抬手扔过去一块碎银子,在掌柜的道谢声中上马走人,最后在京里的驿站门外停下。 ..... 镇西侯世子谢运望着窗外的日光,日光的明亮和他面上的郁闷,恰好是个鲜明的对比。 而他眼前闪动不停的,还是不久前拜见曾家大爷曾学书时,自己父亲镇西侯的亲笔书信。 “.....吾有独子,拳脚有几手,文章有几卷,可以配你家娇女,以全与曾老将军之约定......” 他就要定亲了,而他竟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谢运苦笑不已,他当然不会怀疑父亲害自己,在他十六年的岁月里,母亲疼爱父亲教导,他是人人羡慕的侯府世子。 所以,曾家的姑娘该有多好?会让父亲在曾将军战死十几年以后,还要守着这个曾家人都不知道的约定。 这可是亲事。 这可是他一辈子的大事情。 谢运想到这里,脑海里一张张面容掠过,有瓜子脸蛋,有圆面庞,有...... 到底哪一张肖似曾姑娘。 他也不时的对外面看一看,他和曾学书分手以后,就让带进京的护卫周明跟踪到曾家。 事先相看曾姑娘虽然无耻,但谢运等不及的想知道。 周明下马大步进来,谢运第一时间就发现,和在酒馆里吃饭时,谢运不动声色一样,他气若渊亭跟没事人一样,神情静静的等着周明进来。 “见过世子。” 周明跪下行礼,他粗重的嗓音中气十足。 里间里铺床的两个小厮听到,贴身侍候谢运的他们,默默的退出来,一直退到房门外面,并且把房门关上,两个人守在门外。 周明是镇西侯特意指给儿子的家将,一般来说没有重大的事情,谢运不会派他出去。 房门阖上的轻轻一声“吧嗒”,周明就开始说起来。 他眉头紧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世子爷,曾家的亲事不能要。” 谢运微惊:“曾家的姑娘面貌丑陋,没有才德?” 周明个粗人,说话不会掩饰,一五一十的说起来:“.....我跳到曾家的院子里,跟着曾学书到他住的地方,见到曾三姑娘,后来又潜入到曾家二房里见到曾二姑娘,两个姑娘都生得好,眉眼也端正,不是邪气的人,” 谢运悄悄松口气。 如果曾家的姑娘不好,他向家里提出退亲,也要大费唇舌,说不好要让父亲狠狠责备。 既然曾家的姑娘过得去,上面又有严父压着,谢运觉得这门亲事从娱亲上来说,他倒可以将就。 目视周明:“那你为什么说这门亲事不好?” 周明神色带着不耐烦,把偷听到的曾家二房夫妻的话说出来,他记性不错,一个字没有说,甚至语气也学得八九不离十。 谢运到底年纪轻,对于曾二爷卖女求荣大为不齿,而曾二爷卖女求荣也瞧不上镇西侯府,谢运求之不得。 暗暗的又松一口气,夸奖周明几句,让他出去纳凉吃瓜果。 两个小厮重新进去铺床,外间里谢运独自坐着,面上已然有了喜色。 吃酒的时候,曾学书亲口说出来,二房的侄女儿是合适的人选,他敢改成三房的姑娘,谢运想当然的可以拒亲。 零碎的日光透进房里,世子爷的容貌比日光还要耀眼,他会找不到老婆吗? 他会找不到更好的老婆吗? 容貌好的姑娘,在镇西侯的镇守之地上,可从来不会少,有几家因为女眷们有往来,和谢运见过面,谢运现在就可以数出来,并且因为知根知底,找出好几个德容兼备适合当谢家媳妇的人。 他不是现在就想纳妾,只是觉得人选多多。 正想的很开心,觉得不管怎么样,横比竖比都比曾家好,另一个小厮从房门外面进来,带着惊奇地道:“世子爷,杨二姑娘也进京了,刚刚住到这个驿站里面。” 谢运也是一愣:“哪个杨二姑娘?” 他认识的杨二姑娘只有一个,在西疆他的父亲是武将,兵权在握,而另外还有一位文官,就是杨大人,杨大人家里有两个姑娘一个公子,和谢运从小玩到大。 从西疆到京里路程不近,谢运不敢想像他认识的杨二姑娘会进京。 小厮笑道:“回爷,就是杨大人家的二姑娘,她刚才打发人过来,说等她安顿下来,就过来和爷说话。” 谢运也笑了起来:“真的是她,这怎么可能呢,是谁护送她过来的。” 第三章,杨欢姗 谢运的话刚说完,也就不用小厮回话,在小厮的背后,驿站那洁净而滚烫的地面上,一个少女蹦蹦跳跳的过来,后面跟着两个男子,一个生得人高马大,一个生得矮小精干。 谢运哦上一声,原来是杨家最出名的两个护院,高的叫张五,矮的叫计良。 镇西侯不止一次表示过,张五和计良应该是战场上的将军,而不仅仅是一个月拿几两银子的雇工。 见到是这两个人护送,谢运放下心,他启蒙上学以后,就和杨家姐妹玩的不多,因为老师是家里特意请的,不需要去官学,和杨公子也见的较少,但两家的父亲都在官场上,谢运应该关心一下。 他站起身,长身玉立有若宝树,准备往外面迎接几步,而杨二姑娘杨欢姗也同时看进来,杨欢姗低声轻叹,谢运是真的生得好,难得还文武双全,又家世显赫。 否则,她会追到京里来吗? 就要上台阶,杨欢姗笑盈盈地抱怨:“谢哥哥,你进京也不告诉我,害得我姐姐一病不起,我啊,就跟来了。” 谢运对这样的话面不改色,他不是自大狂,只是和杨家姐妹见的不多,这种话也没有少听, 杨家大姑娘有容貌出众的名声,在西疆人的嘴里,都认为她应该配小侯爷谢运,杨欢姗仗着年纪小总爱胡说,谢运时常的装听不见,今天也是如此。 他微微一笑:“我有事进京,你有事进京,别掺和在一起说吧。” 张五计良行礼以后,站在门外,杨欢姗独自进来,对着房里看上一看,嘴巴噘起:“好啊,这驿站的官儿欺负我,给谢哥哥的就是上好的房子,给我就是夕晒的那几间,真是岂有此理,难道谢哥哥你给他们的打赏比我多?” 谢运让逗笑:“谁不知道杨大人家里有钱,两个姑娘又宠上天,论起来打赏嘛,自然是你给的多。” 他坐下来招一招手,让小厮送茶上来。 杨欢姗还是眉头皱着:“是啊,谢叔父管你不知道有多严,不许你乱花钱,不许你无故在外留宿,不许你.....” 她吐一吐舌头,看上去相当俏皮:“谢哥哥你啊,还是早早的到我家里来吧,当我家的孩子,可舒服的多。” 谢运骇然的模样:“你们兄弟姐妹三个人横行无忌,没有我呆的地方吧。” “真的不来?”杨欢姗翻白眼。 “不来。”谢运含笑。 “好吧,那你告诉我,谢叔父是怎么允许你留宿在外面这么多夜的?”杨欢姗变了个神色,笑嘻嘻的,嬉皮笑脸的很。 谢运笑容不改:“父亲让我进京,当然他允许我不回家。” “哼,跟没说一样,你不肯告诉我,我为什么进京啊,也不肯告诉你。”杨欢姗不服气的道。 谢运心想你为什么进京,自己压根不想知道,京门四通八达,还不是谁想来就谁来。 接下来又应付杨欢姗几句,果然没有追问过杨欢姗为什么进京,而杨欢姗刚进驿站,虽然行李有人收拾,她这个主人也不能长久的留下来说闲话,她很快告辞,临走的时候约谢运吃晚饭,明天一日三餐,后天的一日三餐,谢运婉言谢绝。 经过今天的午饭,见到曾学书以后,谢运知道他进京的主要原因,就是告诉曾家有一门亲事,但临出来的时候,镇西侯另外交待的有些人要拜见,谢运可没有功夫陪着杨欢姗这个疯疯癫癫的丫头逛京城。 杨欢姗生气的走了,鉴于她总是这样,又自己会好,明天照样的过来疯疯癫癫,谢运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独自一个人时,又开始推敲曾家。 周明没有回来的时候,谢运已经让人打听过曾家,曾家往上数几代,都是武将,直到曾将军战死,他的妻子曾夫人承受不住,愤然的勒令儿子们弃武从文。 曾家的下一代就这样的改过来。 三个人的名字也是曾夫人自己取的,学书、闻书、有书。 谢运喃喃自语:“我谢家死的人也大把大把的,我谢家不还是镇守西疆,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他觉得庆幸,这门亲事幸好有曾家二房准备出错,否则的话,真的娶曾家二姑娘,谢运觉得哪哪的不舒服之感。 而现在,只等着曾二爷出招就行了。 ..... 京里驿站不是怠慢杨欢姗,一位外官的家眷当然没有小侯爷的待遇,而不巧的是,这个月进京的官员流水一般,分配给杨家的房子确实朝西,驿站不是故意的,杨欢姗也没有办法改变。 天在下午的时候,房里越来越闷热,更让杨欢姗不痛快的,是谢运的态度。 她回来以后,也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也在自言自语。 “没听说西疆发生事情,镇西侯让他进京到底为什么?” “反正没事不会进京,而且肯定是大事情。” 她嘀咕片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进来,是她的奶娘郑氏。 郑氏对着她附耳:“姑娘,人手我安排停当,咱们带进京的人里,姑娘房里一直当差的丫头都可靠,护院张五计良不能使唤,他们需要保护姑娘的安全,另外有两个护院功夫也不错,可以跟踪镇西侯世子。” 杨欢姗点点头:“让丫头们去和谢家的小厮套近乎,多少也要打听一些出来。” 说完,露出一笑:“奶娘,我这全是为了姐姐,姐姐的心可全在谢哥哥身上。” 郑氏笑道:“那是当然,除去大姑娘,谁也配不上谢小侯爷,不过谢小侯爷什么都好,咱们要是不花点心思,万一他让人算计走了,大姑娘可怎么办。” “就是这样。”杨欢姗点着头,看着郑氏出去安排,她的面上恢复沉思,稚气的面容上隐隐透出几分老辣,如果有人看到,一定觉得很不谐调。 第四章,换嫁 杨欢姗也没有时间想的太久,郑氏再次进来的时候,送进一份礼单,这是她们离开西疆的时候,杨大人亲笔所写。 “二姑娘,礼单总算找出来了,礼物也找出的有七、八份儿,足够您明天跑的,我这就让人准备明天出门的车和马,再还要拿出姑娘拜客的衣裳首饰,请姑娘过目后再定下来。” 杨欢姗接过礼单,扫了扫上面的地址,随手放在一旁。 路远山高的,既然进京了,杨家也有很多地方要走动走动。 ..... 夕阳虽然下来,夏天的傍晚也不见得凉快,但曾宝莲坐在窗前,清楚的感受到阵阵凉风时,引起她阵阵的忧愁。 曾家享受到的这股凉风,并不是老天的厚爱,单独的把凉风给了曾家,而是从曾家空旷的另外大半宅院里出来。 很久没有人住的大半宅院,夜里狐鼠虫蚁都出没,阴风不断的在所难免。 这大半的宅院,一直是曾家人的心头之恨。 曾宝莲的祖母,曾将军的妻子,后来称为曾老夫人的那位去世以后,曾家三兄弟都不是官身,以前眼红嫉妒曾家的人纷纷浮出水面。 有一个只想要曾家的宅院,想出很多的办法,动用很多的人手,引诱曾家兄弟往商铺里投钱。 一回两回的,亏空又亏空,曾家兄弟才看清他的人奸滑。 这个时候,他摇身大变脸,逼着曾家兄弟把宅院低价卖给他,曾家三兄弟自小习武,祖传的功夫还有一些,差点没同他动刀子,最后保住宅院,却失去三房奶奶的大半嫁妆。 而那个人在外面大肆的造谣,说曾家兄弟赚钱的时候拿走,亏钱的时候不出,再加上那个人自身也有些权势,曾家空下来的大半宅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人问津,想变成钱也不行。 而想出租呢,因为常年没有修缮,也没有中介帮忙招租。 曾大爷曾学书一怒之下,自我安慰道:“这是好兆头,说明祖宗基业能保住,这是我曾家随时会起来的好兆头。” 但是眼看着家里的日用都不容易,却有很多房屋空摆着,曾家的人要说心里不痛,是不可能。 一面享受着习习凉风,一面曾宝莲眉头不曾展开。 “母亲,” 她喊着一起坐针指的曾三奶奶。 “哎。” 曾三奶奶答应着,对外面火烧般的晚霞看看:“是天暗下来看不清了吗?你等着,我这就点灯,晚饭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咱们还可以再绣几针。” 曾三爷种地,曾三奶奶带着女儿做针指,卖出去挣钱,一部分贴补给家里,一部分自己留下来,存着给宝莲当嫁妆。 不但三房是这样的,二房奶奶也是如此,不过曾二爷不种地,而是经常的在外面喝酒会朋友,一门心思的要拿女儿紫芳换官职。 大房里奶奶也是这样,不过曾大爷辛苦读书,还指望能中举恢复家业。 曾三奶奶说着,真的放下针指,起身来点了一盏油灯。 曾宝莲淡淡:“油灯倒不用,我想说把存的钱拿给大伯,让他修几间房子,招几个租客过来也罢。” 曾三奶奶把油灯放到女儿身边,又怕热到她,轻轻的往外又推一推,重新拿起针指在手上,绣上几针,再低低地道:“你以为我和你父亲想不到吗?早就对你大伯说过,你大伯说,家里还有没有成年的姑娘,如果租客们不老成,影响紫芳和你出嫁。” 曾宝莲闻言,怔了怔,默不作声的继续做活。 天其实并不暗,晚霞如琉璃宝光似的放射出各种光芒,让母女两人手中的绣活也跟着幻发出光彩,母女越看越满意,不知不觉的又绣出来一大块。 直到小院外面进来一个人,母女两个让惊动,手中的针线才停下来。 进来的这个人,穿着半旧的衣裳,看上去活似个老妈子,只有面容上还带着曾经的娟秀,透露出她年青时的美风姿。 曾三奶奶带着曾宝莲站起来,含笑道:“大嫂。” “大伯母。”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曾学书的妻子邢氏。 邢氏带着慌慌张张的神气,曾三奶奶误会了,忙道:“是厨房上需要人手吗?大嫂,我这就过去。” “今天不是你当值,我也不是来叫你过去帮忙。” 邢氏走的满头大汗,说出这两句话以后,用块旧帕子先擦汗水。 “大伯母请。” 曾宝莲快手的送上一碗凉茶。 邢氏接在手上,眸光闪几闪,对曾宝莲看了看,放缓声音道:“你去厨房上帮忙,我有话和你母亲说。” 曾宝莲答应一声,没有犹豫的走出小院,但是想到大伯母神态不对,她倒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而是担心和父母亲有关,借着暮色掩饰,在小院的外面停下脚步,高高的支起耳朵。 邢氏开口说话,更加的慌乱:“三弟在哪里?叫上他,三弟妹你们赶快到我们院里去,二弟二弟妹他们......二弟二弟妹他们.....” 她着急的有些说不清楚。 曾三奶奶看得出来和自己三房有关,心里开始怦怦的跳。 好不容易邢氏理顺了气,曾三奶奶和偷听的曾宝莲都急的不行。 “三弟妹,是这样的,大爷下午回来,说什么镇西侯要和咱们家做亲事,按着长幼来算,应该是紫芳嫁过去,二弟二弟妹当时就不太愿意,你也看到了......” “是啊是啊。”曾三奶奶点头,她还是同情二房,认为换成她的宝莲远嫁,她也不肯。 刚想到这里,邢氏握紧她的手,汗潸潸的揉了三奶奶一手,低而气愤的气息又喷了三奶奶一脸:“二弟二弟妹刚刚过来,说紫芳已经悄摸的许好人家,嫁到外省的应该是宝莲。” 好似有什么迸断,好似有什么让推倒,好似有什么晕乎乎的撞进脑海中。 曾三奶奶和曾宝莲一起晕头转向,眼前都有无数的金星闪亮。 不在一个地方,却同时两耳嗡嗡的她们抬起头,夕阳最后的一丝红光照耀下,都是一脸的茫然。 第五章,自相矛盾 在这个家里公认的,曾二爷算是一个有门路的人,比如保住曾家的大宅院,曾二爷的狐朋狗友都派上用场。 虽然曾三奶奶理解过二房,认为远嫁女儿不能接受,但求亲的可是镇西侯府,这是权柄赫赫的人家。 在京里的人轻易不了解外官,但去世的曾将军在镇西侯帐下,曾学书说出镇西侯时,在曾家每个人的耳朵里颇有分量。 对于一直想卖女儿的曾二爷曾闻书来说,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一门亲家。 三奶奶认为二房难过到明天早上,也就会高高兴兴的答应,大奶奶邢氏的话不亚于一个雷霆到耳边,而邢氏话中的让宝莲代嫁,更似雷霆乱耳。 曾三奶奶就忘记气愤,而是诧异的茫然了,反复的在内心问自己,二房居然不同意,这是什么? 曾宝莲的茫然和母亲差不多,上有二姐,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桩亲事会到自己身上。 邢氏看出来母女的不情愿,同情地道:“大爷正在发脾气,说祖宗家业虽然败了,但他这个长子还在,紫芳许亲怎么能不经过他,既然没经过他,紫芳的亲事就不能算,又说镇西侯世子亲自来求亲,人家没有说挑挑捡捡的话,咱们家里凭什么不依着顺序嫁姑娘.....” “是啊,紫芳什么时候定的亲事,我们也应该知道知道.......”三奶奶想到这里,自语惊醒自己,甩着手对院外匆匆。 家里虽然败落,但三兄弟只能更加团结,紫芳如果真的定亲,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是假的。 邢氏喊她:“三弟妹,你去哪里?” “我去对大哥说,长幼有序,宝莲怎么好抢姐姐的亲事,再说家里没有见过说媒的人下定的礼,凭什么就说紫芳已有亲事,” 三奶奶边走边冷笑,再好的亲事能有镇西侯世子好吗? 她只顾着去说理,就没有留神躲在一旁的女儿。 夏初的时候,就有云霄攀上墙头,这几天绿叶浓密花朵迎天,曾宝莲藏在里面,着急的三奶奶没看到,仅次于三奶奶着急的邢氏也没有看到。 两个奶奶一前一后的走,曾宝莲就从后面跟上。 如今的曾家,三个小院都是后来隔出来,院小声音大,曾学书的声音远远的传出来,暴怒声好似击碎磬石的重锤,一字一击下来。 “你放屁!我亲大伯都不知道紫芳有亲事,纵然有也不算.....” 二爷曾闻书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夹在里面解释:“大哥,是个穷书生,怕你不答应,所以我先应下来,本想等他这一科中了再对家里说......” “穷,怕什么!书生,我又为什么不答应.....” “大哥,这不是咱们家里穷了,怕您担心紫芳嫁过去继续过穷日子......” “滚滚滚!再说假话我捶你......” 兄弟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一片小天地里到处充斥着躁声。 曾三奶奶听到这里,更加的胸有成竹,一个箭步冲进去,尖声道:“大伯,您要给我们做主啊,亲戚们笑话咱们家穷,难道还要让他们笑话姐姐没定亲,妹妹先许人,” 转向曾二爷,则怒气冲天:“二哥,你什么时候眼睛里看得上穷书生!” 曾学书和曾闻书都吓一跳,曾学书是个古板的个性,很看重男女大防,平时和弟妹们说笑都很少,要说话就是正经的家事;而曾闻书虽酒肉场中有些接近嬉皮浪荡,心里想的却也是重振家门,而不是男女调笑。 曾三奶奶这一发脾气,两个人往后退几步,连声道:“三弟妹,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曾三奶奶瞪着他片刻,忽然哭了起来:“家里穷,这没有什么,但我只有宝莲一个女儿,宁愿她嫁个京里的穷汉,我做一辈子的针指养活她,也不愿意送到外省受气。” “是啊是啊,所以紫芳的亲事也不能出尔反尔,免得亲戚们笑话咱们家里穷了,还要瞧不起穷人。” 三奶奶的话正中曾闻书下怀,而三奶奶双手捂脸已然示弱,曾闻书忙跟着就是这几句话。 曾三奶奶哭道:“不管怎么样,宝莲的亲事我当家。” “三弟妹,那可是镇西侯府,家大业大权势大,宝莲嫁过去你和三弟跟着享福,我们也可以沾光。” 曾三奶奶听着不对,泪眼抬起剜向曾闻书:“二哥,这话应该我劝你吧。” 曾二爷暗想,谁叫你不说呢? 打个哈哈:“谁劝谁都行,道理管用就行。” 曾学书闻言,冷笑:“二弟,既然你讲道理,那紫芳偷偷摸摸的亲事是怎么一回事情?” 曾三奶奶继续瞅着曾闻书。 曾闻书感觉自己左右不是人,有心先劝三弟妹接受这门亲事,但不管他拿什么话开导,曾大爷拿来用,刚好克制曾闻书自己。 第六章,亲事替换 曾闻书知道换嫁不光彩,面对曾三奶奶,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句有力的话也没有。 曾三奶奶看出他自知理亏,接着数落他。 曾闻书默默地听着,直到曾三奶奶说累了,双手捂着脸重新又哭,他低声下气地对曾学书道:“大哥,虽然是我不占理,但这里也有我看重侄女儿的一片心,紫芳让出来的亲事,可是镇西侯府,可是父亲在世时的知交。” 大爷曾学书也无话可说,以二弟的品行,如果紫芳不是真的有亲事,他怎么会放掉这么一门大好的亲事。 但说侄女儿紫芳定的是穷书生,以二弟的品行,曾学书可不信。 他加重语气,再次核实:“真的是穷书生?” “石榴巷子里姓沈,大哥不信让人去问。”曾闻书是回房和妻子商议过,再到大房里来让亲事,当然早就安排好。 姓沈的穷书生收下几两银子,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是人家骨气低,是他的家人等钱拿药。 闻言,曾学书无话可说,而这个时候,曾三奶奶哭着正在道:“侯府的世子怎么肯娶我们这样败落的人家,二弟是家里的精明人,他不肯要的亲事,一定是把我女儿许给破落户.....” 曾学书顿时恼了,沉声道:“三弟妹,这亲事是父亲在的时候定下来,如果不是父亲战死沙场,他一定会有亲笔信到家里,父亲相中的亲事,你也敢怀疑?” 换成平时,温和性子的曾三奶奶一定恭敬长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牵涉到女儿的终身,曾三奶奶硬着脖子把曾学书顶回来。 “大哥自己想一想,如果不是侯府的世子生得不好,或者有残疾,会千里万里的到京里来求亲吗?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决不答应!” 曾学书彻底的怒了,大步走向房内,片刻就出来,把一封书信往桌子上一摔:“三弟妹你也认得字,你自己看。” 那信上的原话是“吾有独子.....配你家娇女.....” 曾三奶奶却还是不相信,但怒气下去很多,骤然间想到自己的举动得罪大哥,嚅嗫着提出最后的疑问:“信可以这样写,等到宝莲过去,嫁的不是世子的话,咱们家也没有办法扳回来。” “三弟妹,你就放心吧,这是父亲在世定下的亲事,我不可能不看重,我已经想好,砸锅卖铁也要给宝莲办嫁妆,再借遍亲戚朋友,也要全家人送嫁。”曾学书苦口婆心。 曾三奶奶又反复问世子的容貌和性格,曾学书答应她,过几天请世子到家里来用饭,让她站到屏风的后面看到不想看,直到曾三奶奶无话可说,带着不放心,苦闷的走出来。 她的愁容好似水中的一滴墨汁,一看就知道,偷听但并不是太清楚的曾宝莲默默走出来,什么也没有问,扶上母亲,母女对视一眼,静静的走回房中。 曾三奶奶说头疼,回房就睡下来,其实是她没有推掉这门“飞来横财还是飞来横祸”的亲事,难以面对女儿。 也需要再一个人想想,准备等丈夫回来以后,再去大房里抗争。 曾宝莲懂得母亲的意思,也没有追问个不停,重新回到窗户下面,把油灯挑亮,继续做活计。 已经到吃晚饭的钟点,估计大奶奶邢氏也没有心情,既没有人请三房去用饭,也没有人送过来。 宝莲也不饿,她在灯影儿里飞灯走线,一针一线的也好似穿上细密的思绪。 以宝莲来看,二伯既然不要这亲事,大伯就勉强不了他,而大伯勉强不了他,却能勉强自己父亲曾三爷。 要去侯府过日子吗? 宝莲这样想着,在心里并不相信她会嫁世子。 她和母亲是一样的看法,镇西侯府里肯定有个娶不到老婆的儿子,所以跑到京里找老婆。 为什么一定要曾家呢? 祖父曾是镇西侯的麾下,镇西侯可以挟恩亦可以讨情,曾家的姑娘只能乖乖听话。 宝莲并不害怕那未知的日子,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恰好遇到祖母去世家中大变,她知道要想日子过得好,要么自己努力,要么闭口不言。 父亲一直听从大伯,那么曾宝莲脑海里开始出现那未知的日子,应该是不如意的日子,在别人眼里看着可笑或糟心的日子,她接下来盘算这门亲事应该给家里多少好处,并不奇怪吧? ..... 月上西楼,银辉照出来,勾勒出小院的玲珑,勾勒出树的影花的蕊,也勾勒出廊下兄弟促膝而谈。 一个是曾学书,一个是曾三爷曾有书。 曾学书语重心长:“三弟呐,刚才你和我一起去石榴巷子,亲耳听到沈家承认和紫芳有亲事之约,你我也亲眼看到沈家的小子家里穷,却有满满的书,那满满的书上带着满满的折痕,他是个认真看书的人。” “是是。”曾有书点头。 “所以,这门好亲事,就给宝莲吧。” “是是。”曾有书点头。 “这可是祖父定下的亲事,这可是镇西侯世子,这门亲事可太好了......”曾学书说着,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内心的侥幸,是不会让三弟看出来。 幸好家里还有个姑娘,否则二弟那欠打的东西不肯要贵婿,还不把祖父在天之灵给得罪。 曾家还有富贵的亲戚,曾学书不管家里有多难,一回也没有上门求告过,他的眼里并非不看重钱,而是在这门亲事上面,更看重的是祖父辈的安排。 “是是。”曾有书点头。 墙头上面,一丛影子悄悄的动了动,滑下墙头。这是一个人,刚刚趴在墙头上面,借着树枝影子挡住身形。 他在街口上马,往驿站里来。 ...... 月上中天,杨欢姗抱膝独坐,自言自语地道:“这不识好歹的谢家,放着我姐姐不要,却悄悄的到京里来求个破落户人家.....” 第七章,曾家大功臣 杨欢姗有足够的理由生气,能让贼惦记的都是好东西,镇西侯独守西疆,一直是炙手可热的权势。 而她的姐姐杨乐姗,是真心爱恋谢运。 不管从姐姐的失望,还是父亲的失落,谢家有娶别人当儿媳的意思,在杨欢姗看来都对不起自己家里。 这个看上去天真稚气的少女,一字一句的低语:“不显露几手的手段,你谢家当我杨家好欺负吗? ..... 大早上的最凉快,那来自曾家破败的大宅院里,出自杂树丛生的风,一直提供着冬暖夏凉,鸟儿时常的跳跃在窗台上,仿佛在催促曾宝莲早早醒来,好一起玩耍。 曾宝莲推开关半扇开关扇的窗户,手里抓着一把小米,带着朦胧睡意,把小米洒落在走廊上。 “啾啾”。 鸟儿欢快的叫着,飞到廊下去吃,曾宝莲换上家常的外衣,准备去厨房里帮忙做饭。 “宝莲,到这里来。”她的父亲叫住她,神情一如平时的平静,旁边站着她的母亲三奶奶,眼睛带着红肿,但神色也不再波动。 这是一对性格极其温和的夫妻,守得住荣也过得了耻,一般家里小儿子的天真烂漫,他们都有,一般家里小儿子的恃宠而娇,他们都没有。 生出一个性格时而峥嵘的女儿,常会根据家里现状而向往祖父风采,曾宝莲自己都觉得奇怪。 所以她不用露出不公平等神情,安静的听完也就罢了。 而父亲的话她偏偏很喜欢,比如曾三爷提出来,祖父需要敬重,大伯有长子的难处这些,曾宝莲都听得进去。 这和她冷眼旁观的结果相符,她不是一直认为大伯曾学书支撑的难,但仍然很有骨气的狠狠支撑;她不是一直偷偷在看祖父手札及相关的卷宗,暗暗地敬仰着先祖威武。 曾宝莲愿意让过世的长辈们泉下心安,再说她不答应,家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再也没有第三个姑娘可以换嫁,而二伯父居然肯相中读书人,让闻学书心生喜悦,也让曾宝莲为二姐紫芳开心。 难得二伯父不再打卖女儿换官职的主意,曾宝莲愿意成全。 再说从大多数人的观点出发,嫁给侯世子,或者谢家偷梁换柱只是嫁到侯府或旁支,败落的曾家也重新有了一门贵亲戚。 这有什么不好? 她又为什么不答应? 她低而清晰的吐露一个字:“好。” 曾三爷曾三奶奶宽慰的笑了,他们看不到女儿内心的天地,只知道宝莲一直是个好孩子,从不让家里担心。 “来,咱们去见大伯父,他的意思,让我和你母亲劝你答应,但看得出来他很内疚,只怕觉也没有睡好。”曾三爷对女儿和妻子点着头,最先对外面走去。 曾学书还真的没有睡好,他一会儿担心让二弟哄骗,紫芳其实没有亲事,只是二弟把紫芳另有打算;那这样一来,让宝莲代嫁未免不公平。 还担心的一个是,昨天他激动的说出来二房姑娘合适,谢世子旁敲侧击的打听二房很多的话,过一夜就换成三房的姑娘,谢世子那里是瞒不了的。 谢家肯吗? 这些心思让曾学书闭上眼就做噩梦,睁开眼就乱绪纷纷,他四更就索性起来,本想看书,却没有看进去,就在院子里干些浇水等杂活,直到把听到动静起来的扫地婆子们吓一大跳。 她们慌张的跪下:“大爷,别撵我们走,” 这是家里最老的家人,也最忠心,哪怕曾家现在一落千丈,她们也不肯走。 曾学书让她们的举动吓一跳,安慰她们几句,让妻子早上给大家加菜,权做安抚这些老家人们。 而他还是坐不住,就在洁净的院子里看花,对着花一站就是半天,也不管早晨的露水濡湿衣角。 三房里走到小院的门外,就看到曾学书呆呆的身姿,曾三爷一阵心疼,曾三奶奶接受事实后虽还有不悦,但此时也有愧疚,曾宝莲就更坚定自己的决定。 哪怕母亲猜对的,最后是嫁给侯府里没人要的那个儿子呢,至少全了祖父的意思,解了大伯的忧愁,而和侯府结亲戚,曾家总是得利的那一方。 曾家,哪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是能给侯府的呢? “大哥。” “大伯。” 一家三口轻唤了一声,曾宝莲垂下面容,由父亲曾有书恭恭敬敬地道:“宝莲她同意。” “啊,是吗,”曾学书哭了:“好孩子啊,好孩子,祖父在天之灵知道,会把所有的福气都给你,只给你一个人,你真是个好孩子啊......” 大奶奶邢氏听到,也过来不住的流泪,二房来请安顺带问结果,听到以后,也连声夸赞。 年方十四的曾宝莲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早上,一下子成为全家的大功臣。 为什么? 只因为她答应一门嫁入侯府的亲事。 ------题外话------ 希望周六我能扳回来,恢复早上更新。 第八章,告辞不陪 得到宝莲和三房的同意,大爷曾学书开开心心的去找谢运,把换嫁的事情告诉他。 哪怕曾学书说得很谦卑并委婉,谢运也无言以对。 身为谢家长子,谢运知道在他的亲事上面,他不可能当家,但父亲给他定曾家,还是把他吓的不轻,委屈么,自然也是有的。 过上这么一夜,谢运刚刚缓和过来,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打算恭恭敬敬的接受父母的安排,曾家却又变卦。 曾学书就在面前,低声下气的陪着笑容,期盼着谢运答应,谢运内心只有好笑,你以为我谢家非你曾家的姑娘不娶吗,想换你们自己个儿就换下来。 他当然有了希冀,淡淡地回道:“这样啊.....”长长的迟疑以后,谢运微微地笑:“曾大爷,亲事由父母作主,我这就回家去问过父母亲,再给你回话。” 曾学书知道自己没有失望的理由,但他还是很失望,失望瞬间就到低谷,曾学书反而清醒。 是啊,亲事由父母作主,所以宝莲肯换嫁,所以谢小侯爷他当不了家。 虽然还是害怕换嫁就把这大好的亲事换没有,但是曾学书定下心后,很客气的答应下来。 “那是那是,请回去在侯爷面前多多美言,虽然我们家穷了,但是姑娘是真的不差。” 对于后面的这句话,谢运忍不住又是一笑,看上去很是和气,和曾学书心平气和的分开。 曾学书走出驿站,神情雀跃不已,自言自语道:“真不错,世子亲自送我到驿站门口,守驿站的那个尖酸势利眼去年讽刺过我们家穷,今天看看他的脸色吧,真好看,天天看我也不生厌。” 他回到家里,就喊妻子:“大奶奶赶快准备京里特产,世子要回家请侯爷作主,侯爷肯守与父亲的约定,肯定不会毁亲,把值钱的几件东西送去当铺,好好的办几件礼物送给侯爷.....” 大奶奶邢氏是个内宅里的妇人,曾家穷下来以后用的人手少,直接转变成厨房大管事,还管着中馈,照顾全家人的吃和穿,但也负责人来客往的上茶送水,她对于外面的事情并不精通。 听到丈夫让备礼物,邢氏答应一声,先跑到三房报喜:“恭喜三弟,恭喜三弟妹,宝莲侄女儿大喜了,” 三奶奶也激动了:“侯世子他真的肯答应?”三奶奶答应亲事以后,也一直在担心侯府不答应。 邢氏是大嫂,她既然报喜,三奶奶认为不会出错,这就曾三奶奶问过,大奶奶点头,妯娌们相拥而泣:“宝莲就要嫁到侯府,咱们家重新要起来了.....” 哭的没有几声,妯娌们又同时想到:“三弟在哪里?” “三爷在地里,他还不知道。” “走,去告诉他。” 邢氏牵着三奶奶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还带着泪的去了,曾宝莲望着她们的背影,面容泛起红霞,她一个没有出过闺门的女儿家,见到长辈报喜,当然也以为这亲事就算定下来。 至于现在还没有下大定这种繁文缛节,谢家不是不在京里,不在脸面前吗? 就算下大定,也得等到侯世子回到西疆,把换嫁的事情告诉侯爷侯夫人,侯府里再派出来男方大媒,赶到京里来,再谈论下定。 好吧,曾家没有人想到侯世子会不答应,曾学书一遍遍的说着侯世子送他出门,多么的客气,多么的有礼,全家人就一遍遍的沉浸在里面,别的细节统统不想。 而他们不知道的,曾学书出门以后,谢运就收敛笑容回到房间里,再次叫来得力的护卫周明,面容沉沉的:“把你昨晚查到的事情再对我说一遍。” 周明欠欠身子:“曾家二爷攀附上平王府,把一对玉瓶当一百两银子,买通平王府的门人;把一方古砚台卖一百五十两银子,买通平王的自幼奶娘,已经说好,把他的女儿名叫紫芳的姑娘,送给平王当妾,本来前天就要送去,前天平王的宠妾和王妃争风,平王没功夫出门。” 抬头看一看世子,周明说到这里结束。 谢运明白周明的意思,曾紫芳就是父亲让他进京求娶的曾家姑娘。 让周明出去,谢运的脸色唰的铁青,他也只是个少年,他虽家里养得尊贵教得用心,但遇到这种稀奇的事情,别提多不痛快。 好半天,谢运原地跺跺脚,对外面喊道:“勤烟,” 一个小厮进来,觑觑谢运的脸色,小心地道:“爷有什么吩咐?” “咱们要拜的客都拜过了吧?” 勤烟陪笑:“爷忘记了,咱们进京主要见的是曾家,咱们家是外官,不方便在京里随便拜官员,也就几家远而又远的老亲戚,爷进京第二天就走完。” 谢运瞪着他:“那就是没有客要拜?” “没有。” “收拾行李,对这里礼部的人打招呼,咱们这就回家去。” 勤烟一缩脖子,再就看外面的天,曾学书不可能一大早的来拜客,他半上午来的,磨蹭到走的时候,想请谢运用中饭,谢运不肯,回来也还没有用中饭,现在是正午的时候。 “爷,赶远路不如明天一早走,第一个老亲家里总要给个送行的钟点,不然的话,人家会说话吧?”勤烟小心翼翼的劝道。 谢运冷笑:“现在就去送信,就说西疆常有战事,我京里的事情办完,急着回去见父母亲。” 想一想,特意注明:“曾家不要说。” “是是。” 勤烟走出来,琢磨着谢运的话意,多少明白了,敢情与曾家有关。 也是,小厮们是昨晚知道的,都在背后为世子抱不平,曾家一看就败下来,凭什么要配世子? 勤烟出来吩咐别的小厮到处送信,说世子挂念父母亲,亲戚们都看望了,就不愿意再远离侯爷侯夫人,明天就要走了。 谢家的远亲们知道,纷纷夸赞谢运孝顺,当天下午往驿站来的人骆驿不绝,送来各式各样的路菜和特产。 谢运进京的日子不多,因为是外官进京也低调,京里还有不少官员不知道,谢运本人就只往礼部的经手官员处告辞,曾家忙忙碌碌的准备当东西备特产,丝毫不知。 第九章,飞来横祸 “谢世子这就回家?” 杨欢姗听到以后,不由得多心。 她随后刚到京里,还没有借着年纪小而胡缠乱打,再一次向谢运强调姐姐喜欢他,谢杨两家非结亲不可,谢运明天就要离开。 杨欢姗面色难看:“这走的也太快了吧?” 她喜欢一个人想事情,这里就没有别人,她自己问话,只能自己回答。 “莫非是亲事铁板钉钉,那为什么不在京里多呆几天,和曾家好好的相处几天.....” 一拍脑袋,发上的花翠发出叮当响声,杨欢姗恍然大悟:“是了,谢世子相中曾家的姑娘,他这是赶紧回家去复命,让谢侯爷进京提亲。” 顿时杨欢姗怒不可遏,先不说曾家的姑娘好不好,她姐姐差吗? “谢运你是个睁眼瞎子吗!”杨欢姗气得大骂。 奶娘在外面拍门:“二姑娘,谢世子就要走了,咱们也走吗?” 杨欢姗阴沉着脸:“不走。” 奶娘听出来她心情不好,悄悄的走开,杨欢姗听着脚步声越离越远,没有人劝阻她,愈发的恶向胆边生,恨声地道:“我让你娶!我让你娶不成!” ...... 又是一天,大早上的天气不错,下了几点雨,京城油润如翠又凉爽如秋,曾学书特地换一件新衣裳,匀出不多的几个家人,挑着两个担子的特产,摇摇摆摆的往驿站里来。 守门的那个,曾经看不起曾家的,把他拦住,斜起眼睛:“你是谁?” “哎,我来拜谢世子,他是我的侄女婿,你忘记了?你这个狗头,这不过两天你就敢忘记!”曾学书挽着袖子,把个拳头露出来。 大有你不让进,我就打你这狗头的意思。 守门的哈哈大笑,讥讽的神色比以前还要浓厚,扯开嗓门道:“笑死人了,你家的侄女婿?既然是你家的侄女婿,为什么昨天一早就走了,你还不知道!” “啊!” 曾学书目瞪口呆,忽然就明白了,忽然就如一盆雪水泼头上,曾学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上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守门人接下来说什么,曾学书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是怎么离开的驿站,他也忘记,他只是在街上浑浑噩噩的走着,如果不是挑担子的家人跟着,把方向不时的指一指,曾学书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 他彻底的晕了头,绝望自心底升起,他知道自己弄错,谢世子送他出驿站,并不是同意换嫁,而是不想要这亲事,所以客套客套。 家里的东西当了几件,这都是压箱底的,准备给姑娘们出嫁使用,准备家里遇到难事时使用,这些钱如今全在两个担子里,换成家里平时用不上的土特产。 钱也罢了,身外物吧,只是全家人喜悦的送他出门,都在家里等好消息,这可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走着,前面就要到家,一个家人道:“大爷,进家去别难过,关上门咱们慢慢的说,有什么丢脸的事情,也只在自己家里。” 曾学书无可奈何,不关上门说,难道敲锣打鼓的说,让街坊邻居全知道曾家又丢了人。 “唉,也只能这样吧。” 他的话音落下,人也勉强堆起笑,打算装模作样的先进家门,就听到身后有一声喊:“让道让道,刑部的老爷们到了!” 路上走的人都往两边躲避,曾学书一面护着担子里的东西,一面招呼家人往两边躲避,就见到两个捕头带着一队捕快,飞快的过去,在前面一个门前停下,用力拍门:“刑部里拿人,曾家的人出来!” 曾家? 曾学书魂飞魄散,他不是吓跑,而是往前奔跑,挥舞手臂:“我是曾家老大,有话和我说。” 这位是长子。 这位时刻的记得。 两个捕头一回身:“拿下。” 曾家里面,曾学书带着担子走了,女眷们太高兴,都在三房里说话。 邢氏捧着个匣子过来,里面是两枚镶珠金簪,和一对手钏。 “这是我最后留下来的,让紫芳和宝莲分了它。” 二奶奶因为不要侯府的亲事,总有内疚,也送来东西,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在如今的曾家算大钱,当然曾二爷在外面打点的数目不用拿来相比。 “宝莲,身上有钱好办事,你拿上它,嫁过去总有花钱的地方。” 三奶奶看着邢氏,再看看二奶奶,觉得家里其乐融融。 正说着笑着,一个家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不好了,大爷让抓走了......” 跟着曾三爷在园子里种地的两个家人也跑来,放声大哭:“三爷也让抓走了.....” 家里全是女人,急的急,哭的哭,到晚上才弄明白,而曾二爷和朋友在茶馆里说话,也让抓走了。 “说二爷认识的朋友里有江洋大盗,说二爷当的玉瓶是贼赃.....” 曾三奶奶没弄明白,邢氏变了脸,她住了哭声,厉声责问二奶奶:“二弟妹,那对祖宗传下来的玉瓶,二弟说来个客人要摆摆,后来那几天客人多,我说暂时放在你们房里,你们可要收好,当的是这一对吗?” 二奶奶只是哭:“我什么也不知道,房里的东西二爷当家.....” 邢氏啐了一口,看上去还要开骂,曾三奶奶哭道:“大嫂,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那玉瓶如果是祖宗传下来的,爷们不就可以回来了吗?” 邢氏想想也对,三个人加上二房的紫芳又开始哭起来,边哭边商议怎么救丈夫。 在她们哭的时候,曾宝莲走到大门上,问出去打听的老家人:“钱伯,事情弄清楚了吗?” 钱伯生得狰狞可怖,面上两道伤痕,一道在面颊上,一道在从额头往下直到眉间,如果是晚上,仿佛是个鬼。 他是曾将军的旧部下,老了没有地方去,就收留到曾家,一直勤勤恳恳的看大门。 钱伯是见过战场上血腥的人,胆子不大也练的大出来,对于往各处衙门时打听,从不畏手畏脚,曾学书、曾有书从家里让抓走,钱伯跟在后面到刑部里去问案情。 在打听的人里,他是最后一个回来的,问的一定比别人多,曾宝莲所以问他。 钱伯怒目圆睁开始骂:“三姑娘想想吧,这还用问吗?还不是那个不死心想要咱们家大宅院的狗东西,他栽赃陷害呢!” 第十章,持刀 钱伯的话如字字重锤砸在曾宝莲心头,她苍白着脸,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哦,又是他们家啊。” 这可恨的一家人! 仿佛有把烈火烧灼着曾宝莲,她对着外面走去:“我去找他们家!” 走出去一步,转身又回来,进厨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把菜刀。 管厨房的本是邢氏,她正和妯娌们、紫芳姑娘抱头痛哭,管不了许多,曾宝莲手握着刀顺利回到大门。 她心乱如麻,没有想到顾忌钱伯,而钱伯见到,这个血性老头子默默提起门闩:“三姑娘你平时不出门,恐怕街上人多冲撞到你,我送你过去。” 曾宝莲脑海里想的是父亲和伯父在受罪,别的没想,钱伯说话她听着,于是钱伯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 街上的人如钱伯所说,挺多的,这里可是热闹繁华的京城。 两个人一个是老头子,一个是小姑娘,哪怕提着门闩拎着菜刀,居然没有人留神。 同一条街道上的邻居固然看到,也没有想到这是一对有血性的人。 数年以前想要曾家大宅院的人姓吴,是个家里有靠山的大财主,吴家没有直接压低价格买宅院,而是通过曾家的一个亲戚过来说话。 吴家出的价格本就不高,亲戚还想赚钱压得更低,曾家兄弟大怒之下不肯卖,亲戚伙同吴家给曾家兄弟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是三位奶奶卖嫁妆破财消灾。 亲戚钱以手,又知道曾家兄弟不肯卖给他,从此不了了之。 两家已断绝往来,曾宝莲好几年没有见到这亲戚,但是往他家大门上一站,看到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立即就认出是他。 “五堂叔,你干的好事!” 曾宝莲尖叫一声,扑上去把菜刀横到男子曾来的面前,大骂道:“今天我和你拼了!” 小姑娘一年变一个模样,曾来认不出曾宝莲,见到刀明亮,抱着头往后就跑:“大白天的打抢了,” 曾家也有老婆丫头一堆的人,也有两个护院,这就尖叫的尖叫抄家伙的抄家伙,曾宝莲全都看不到,她满心的愤怨,只想和曾来好好算账,继续追着曾来跑,全然不看棍棒冲着她过来。 钱伯高举门闩,大喝一声:“列位,冤有头债有主,我家三位爷都让曾来弄进衙门里,我们只寻他说话,不找别人呐!” 他声如炸雷,又字字清晰,大将军横空出世一般,曾来的儿子都是一愣,把脚步停下,曾来也听一听,曾宝莲逼到他面前。 刀尖对着曾来鼻子,曾宝莲怒声道:“说!以后再也不敢要我们家的房子。” 曾来还是没有想到这姑娘是谁,本能的回答:“是是,不敢要。” “说,以后再也不敢找事情。” “是是,不敢找。” “说,马上就去衙门里让所有人消停,放我家人回来。” “是是,”曾来忽然想到:“你是谁?” 曾宝莲开口,泪水止不住的泉涌:“我伯父曾学书,我二伯曾闻书,我父亲曾有书......” 曾来的胆怯一下子就没了,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他神情冷冷:“是你们家啊, 曾来的怨气也一拥而出,他当年想赚钱,吴家想要大宅院,曾家三兄弟穷疯了也不肯卖,吴家当然收拾他,而曾家三位奶奶也硬气,掏出嫁妆上下打点,把这件事情平息,又把曾来告到族里,自然是有人向着曾家三兄弟,也有人向着曾来,但整体来说曾来让族人不齿。 这几年里,曾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望着呜呜痛哭的小姑娘,曾来幸灾乐祸地问:“你们家怎么了?” 哭让人气弱,曾宝莲有问有答:“你还能不知道吗......” 背后大喝声出来:“五爷,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送笑话看,你老实说,这事情你撤不撤!” 曾宝莲让提醒,抹去眼泪重新恨恨,握刀的手也不再哆嗦,怒目曾来道:“今天我见不到伯父和父亲回来,五堂叔,我就再来,到时候你家变血光凶宅,咱们黄泉下面再相见,你不要怪我。” 曾来已经清楚那三兄弟又遇到事情,这一回与他无关,但他不确定与吴家有没有关系,还是满口答应,目送一老一小走出去,曾来乐了:“呸!” 他本来是要出门做什么,现在不去了,直奔吴家:“吴大爷,你要曾家的宅院,不通过我也就罢了,但也不能把人抓走吧。” 吴家大爷也迷糊:“你说什么?” “不是你?” 曾来简单说了说,吴家大爷精神高涨:“那宅院又有机会到手了,他曾家遇事难道不用钱?” 两个人兴冲冲跑去衙门打听,到夜里回来,各回各家却都哭丧着脸。 曾来的妻子送上家常的衣裳,小声埋怨丈夫:“你哪里弄不来钱,一定要在自己兄弟里面下手,一定要让族里人背后说你才叫好,” 曾来有气无力,任由妻子帮着穿穿脱脱:“唉,赚不到他家的钱,你放心吧。” “那就好,我也是为你好......” 曾来一古脑儿的全说出来:“曾家三兄弟不知道惹上谁,一起在吃官司,那宅院只怕要充公,唉,赚不到钱......” 曾来妻子惊恐地道:“啊,他们兄弟怎么会吃官司,都是小心谨慎的人,” 曾来也不相信曾家兄弟勾结强盗,三兄弟要是有这能耐,早就继承家业上战场去了。 他垂头丧气的,只想着他的钱。 第二天曾宝莲带着钱伯又过来,曾来把他打听到的解释一遍,曾宝莲虽有祖传的精气神,却没有周旋世事的能耐,和钱伯沮丧回家,看着家里到处是哭声,愈发的烦躁不安。 ...... 驿站里,杨欢姗笑的灿烂:“我让你嫁,我让你娶,我让你们嫁娶不成!” ...... 不到三天,曾家兄弟的案子判下来,曾家的家产没收充公,曾家三兄弟流放到离京不远的地方做苦工,别的人倒没有加罪。 女眷们没有住的地方,也不忍离开丈夫,收拾东西跟着丈夫一起上路。 曾宝莲也想跟着父母,但曾学书走出狱门见到她,就招手:“宝莲,伯父有话对你说。” 第十一章,离别 曾宝莲走到曾学书身边:“伯父要什么,我带的有水,还有你爱吃的烙饼。” 曾学书出嫁的女儿也在这里,赶上来送上吃喝。 曾学书温和地笑:“不用了,我是有话要对宝莲说。” 家里人听到,原来嘘寒问暖,或者相对流泪,都停下来。 曾学书对着侄女儿后退两步,深深的施了个大礼:“伯父有事请拜托你。” 大家全呆住。 曾学书哭了:“遇到这不见天日的祸事,还能说什么呢,是大伯没有能耐,保护不了这个家,但是大伯再不好,长这么大老实本分的做人,所以,有件老实本分的事情,宝莲你得帮大伯做完它。” 曾宝莲跪下来:“大伯请吩咐。” “好孩子,大伯说就是你的亲事,虽然镇西侯世子不辞而别,但是镇西侯求亲的信盖着印章,还在咱们家手上。” 曾学书对妻子看去,邢氏探望他的时候,曾学书让妻子把书信收好,千难万难也不能丢失。 邢氏这就取出来,交到曾学书手上。 曾学书交给曾宝莲:“好孩子,印章在,镇西侯不是哄咱们家的人,哪怕世子不答应亲事,你也得去一趟,把信亲手送还,了结祖父当年答应的这件亲事。侥幸,侯爷还愿意这件亲事,好孩子,你看着祖父,好好的侍奉公婆和丈夫。” 曾学书在监狱里有大把的时间想事情,案情不明就想谢运不辞而别的原因,越想越奇怪,父亲口头定下亲事,按镇西侯信上说的日期,父亲不久后就战死,镇西侯应该推算得出曾家没有人知道这桩亲事,他相不中曾家,大可以不派世子前来。 既然有书信在,印章也有,说明侯爷的意思是守诚守诺。 谢世子的离去,只能代表他一个人的意思,如果曾家一个人也不过去,岂不是由着谢世子胡说八道。 谢运和镇西侯是父子,谢运想怎么对家里人说,曾学书不能干涉也不想扳赢,他只是觉得这是父亲当年定的亲,谢家不愿意,曾家也应该得到明确回复,让这件事情有始有终,以后如果传出来,不让别人说曾家不敢结亲,也不说谢世子从中搬弄。 再说谢世子招呼也不打就走,其实也说明镇西侯本人未必不同意,否则的话,谢世子大可以说换嫁不行,这亲事算了。 谢世子是当不了家的。 本来曾学书打算他随后到谢府去讨个明白的回复,但他这不是去不成,又听说宝莲持刀逼上曾来家,曾学书这才发现三房的侄女儿肖似祖父,颇能继承曾家的武将家风。 他希冀的看着侄女儿:“你去,如果侯爷还是作主,不要挂念家人,就地成亲吧。” 曾学书没有提到原谅谢世子的话,因为亲事由父母作主,镇西侯一定要娶,谢世子也不能怎么样。 这一番话在说出来以前,只有曾学书自己知道,此时听的人都是头一回。 二爷曾闻书不敢抬头,他入狱以后,女儿紫芳入平王府的事情就此完了,他后悔不迭,早知道平王这么容易变卦,还不如答应镇西侯的亲事,如果当时答应,镇西侯总会帮忙的吧。 三爷曾有书却点头,可三奶奶不答应:“大哥,路那么远,您让宝莲到西疆,这不是害她吗?” 曾学书唤道:“钱伯,小莺,你们两个护送姑娘。” 三奶奶无话可说,钱伯虽老却犹有当年之勇,特别这几天家里出事,主人们要么伤心要么难过,钱伯护送女儿一趟一趟的去曾来家,又往刑部里打听案情,出了不少力气。 而小莺是邢氏的陪房之女,做衣裳做菜都不在话下,很会侍候人,一直是邢氏得意的丫头,早在十几年前曾家穷下来,邢氏想让这一家子离开,但他们全愿意留下,就是陪曾学书流放,小莺全家也要跟去。 这是两个得力的人给曾宝莲。 三奶奶觉得这趟路可以走,心思也就来上一个大的转变,握着女儿的手循循叮咛:“如果公婆喜爱你,你就留在他家吧,虽然没有嫁妆,但你是祖父许下来的亲事,就这一点,侯爷一定会另眼对待。” 全家就要流放,却还有心思谈论曾宝莲的亲事,曾宝莲想想,也一样认为有道理。 如果侯府不答应,大家说开,她可以安心回来陪父母,也免得侯府如果不好,要说曾家让流放了,所以他们家要退亲的话。 如果侯府答应,那请他们营救家人洗清冤枉,是他们应该做的。 这里面不存在哭哭啼啼的舍不得谁,长辈们不老都在壮年,又全家前往互相有照应,西疆虽远却到明年总能回来,若成亲事呢,就回来救家人,或不成亲事呢,就回来陪家人。 曾宝莲给长辈们叩了几个头,曾家的行李盘缠是收拾好的,匀出一大多半儿给曾宝莲,让她拿上,进侯府以前买件好衣裳,免得侯府的人看轻她。 至于余下的人怎么苦,都让曾宝莲不要管。 三个奶奶已经说好,在路上边走边做针指卖,有手艺在总不会没路可走。 “这就上路吧,路上小心啊。” 曾家已无处可住,曾宝莲拜别家里人,毅然的转身上路。 她带走一辆车,一个钱伯和一个小莺,消失在街道的行人之中。 曾学书又掬了一捧泪,衙役们催着上路,他抹干净泪水,招呼家里人:“走,换个地方住住,倒也新鲜。” “大伯,我不走。”旁边有一个人这样说。 曾学书看看,是二房的紫芳。 紫芳跪下来:“大伯,大姐留我住在她家,我留在京里。” 曾学书诧异:“你大姐上有公婆,你不方便长久的当客人,迟早要来和我们一起住,到时候你大姐家里哪分得出人手送你呢,” 他误会了:“你们三姐妹虽然认的字不多,但都学过,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随遇而安,家里现在就是这样的苦,你会习惯的。” 紫芳双手掩脸,拿不出好的理由,就呜呜的哭:“大姐愿意留下我,” 出嫁的曾秀慧也这样说,曾学书叹气:“好吧,那二弟妹也留下来,再留些钱给你们母女,租间房子住下来,少出家门,免得母女们遇到坏人。” 二奶奶要陪丈夫,却不留下来。 押解的衙役们要发脾气,曾学书管不了许多,曾紫芳留下来。 曾秀慧夫妻都在这里,把曾学书等人送出城门,曾秀慧和曾紫芳上车,大姑爷赶车,姐妹们在车里说话。 曾秀慧颦着眉头:“二妹,你真的要这样做?” 曾紫芳嗯上一声:“父母亲要把我送给平王,对我说过,我也答应。大姐,我留下来才有机会,否则家里没有兄弟,谁会来帮忙呢?” 姐妹两个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宝莲,秀慧道:“你先在我家里住着,先不许去找平王府的人,等到明年宝莲有信回来,如果她顺利成亲,二妹你就可以从容的找个好人家。” 第十二章,赶路顺利 “是啊,宝莲如果能顺利出嫁,长辈们冤枉也就可以洗清。” 紫芳附合着曾秀慧,但说的和姐姐的语气一样的苦。 以曾家现在的状况,镇西侯除非他傻,否则是不会收留宝莲的。 接下来的路上,姐妹虽不时的说着话,却都心事重重。 ..... 知道曾家今天离京,杨欢姗特意出京游玩了一天,到晚上回来,派出去盯梢的人回话。 曾家不是有名的人物,让流放不会引起轰动,盯梢的人并不能借着人流而靠近。 曾家的人老老小小几十个,包括城外田庄让收回后无处可去的家人,围在监狱的外面等上路,盯梢的人也没能挤进去。 有些事情他就没能弄明白,只是实话实回。 “曾家三房的姑娘自己坐着一辆车,带着一个丫头,和一个老头赶车,先出的京,曾家二房的姑娘没有走,他家的大姑奶奶嫁在京里,带着二姑娘回家去了。” 杨欢姗杏眼圆睁,注意力全在曾紫芳身上。 她的父母都走,为什么她不走?猛然间醒悟,她是在等谢世子回来。 这样的一想,杨欢姗就不去关注曾家三房的姑娘,说不定曾三姑娘是给家里人打前站的呢? 谁叫曾家没有儿子呢? 她喃喃地道:“她为什么不走呢?” 反复好几声,回话的人听到,有他自己的猜测,殷勤地道:“说不定是怕流放的地方苦,所以留下来投靠亲戚。” 回话的人也这样猜测曾宝莲,她有一个家人一个丫头护着,应该也是投奔亲戚处安身去了。 曾家大姑奶奶上有公婆,想来没办法同时收留两个姐妹。 杨欢姗挥挥手,让回话的人退下去,她反复的想着,越觉得自己想的对。 有先入为主的认为谢世子是匆忙回家请父母定亲事,后面认为紫芳等谢世子就不奇怪。 至于中间有换嫁的事情,杨欢姗打发去曾家偷听的人认不清曾二爷和曾三爷之分,也就没能打听太清楚。 就算她打听清楚了,就更知道原本谢家定的,应该是紫芳,曾家如今遭灾,紫芳去不成平王府,再来将就谢世子也有可能。 杨欢姗冷笑:“我还在京里呢,就不会答应你们坏我姐姐的亲事。” 她全心全意的打听曾秀慧的婆家,推敲怎么让紫芳嫁不成谢家,自然的忽略曾宝莲,十几天后,曾宝莲已出京城方圆。 ..... 就要秋天,白天上路艳阳高照,点点黄菊有所表露,如果没有心事,看上去惬意之极。 风吹起车帘带着爽快,时常的能把满心的郁闷撵走,曾宝莲在这好心情时总默默祝愿,愿长辈们早早能回家,愿旧宅早早能归还。 这种时候她其实尴尬,以她来看,想要长辈们早早回家,只能是镇西侯府出手相助,如果镇西侯府相助了,那她岂不是为自己祈祷姻缘? 而让她不祈祷呢,她又怎么肯? 于是在这种一面尴尬一面祝愿的心情里,听到钱伯说一声京门远了,曾宝莲悲从中来,狠狠的在马车里哭了一场。 到晚上精神还是不好,小莺对她道:“姑娘,咱们今天住店吧,你需要好好的睡一晚上。” 曾宝莲揭开一角车帘,对着周围看看,这是一个大集市,人来人往的很热闹,她摇摇头:“还是睡车里吧,省几个住店的钱。” 一家子几十个人,分出一大半儿的盘缠给她,可不是让她在路上乱用的。 等她到西疆,用钱的地方不要太多,比如给侯府买些礼物,大伯父曾学书准备的两担子特产,一起没收带不出来。比如她要进侯府,真的要添件好衣裳。再比如要花打点人的钱。 小莺不是想睡床,而是想到十几天里三姑娘没有洗浴过,都是用盆端热水在车里简单擦洗,这天夜里冷,中午却热,一身一身的汗出着,这可怎么行呢? 又劝了几句,曾宝莲坚决不肯,小莺也没有办法。 晚饭,钱伯花几个小钱让店里做一盆汤,主仆就着馒头吃了,钱伯归还汤盆,顺便带出净面的水来。 出于安全上考虑,夜路最好不赶,钱伯就走的慢慢悠悠的,反正此时不着急。 曾宝莲和小莺等着钱伯送水的时候,耳边听到地动山摇般的动静。 “轰轰隆隆,轰轰隆隆,”好似有什么碾压而来。 小莺忍不住伸头看一眼,惊讶地道:“姑娘,好长的车队。” 曾宝莲忍住不看,轻轻的嗯上一声。 “咦,钱伯跑什么?”小莺有些害怕。 三个人里,一个老,两个柔弱,小莺总担心会遇到登徒子啊,流氓什么的。 钱伯以老迈的年纪撒丫子跑回来,小莺面无血色,颤声道:“这这,这是怎么了?” 不等主仆进一步的担心,钱伯这老人家已扑到车前,抬手揭开车帘,激动万分地道:“姑娘,是兵部的车队,是兵部去西疆的车队.....” 曾宝莲不懂,呆呆地望着钱伯,试图分辨出他为什么激动。 恐惧的时候,也会激动不是吗? 好在钱伯第二句话接着出来:“姑娘,咱们可以赶夜路了,可以早早的到西疆,可以早早的请镇西侯出手救大爷二爷和三爷。” 小莺更傻乎乎:“夜路不是不能赶吗?” “咱们跟着兵部的车走,傻丫头。”钱伯笑容满面,丢下车帘,只听到脚步响,不知道跑去哪里。 曾宝莲没忍住,往车外找找,见到钱伯的速度是真快,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跑到车队那里,和人搭上话。 “哈哈,原来是你啊,崔二拐,你又升官了,如今是押粮官了,好好,太好了,哈哈,” 曾宝莲眼前又出现伟岸的身影,她不曾见过祖父,这是她想像出来的。 钱伯是跟祖父的人,所以认识兵部的人,就要投奔的镇西侯,也是祖父的前上司,祖父虽已不在,依然能时不时的庇护着家人。 曾宝莲更加的崇拜祖父,油然的对前往西疆多出来信心。 第十三章,回家 接下来的路程好走的多,钱伯周旋兵部的人固然辛苦,但也比他独自一个人充当劳力,又要管白天又要管黑夜,又要管吃饭又要管安全,来得轻松的多。 钱伯还是辛苦的,他知道当兵的人馋女人,自古就有**这个说法,而自家三姑娘生得颇为美貌,得防住了才行。 他现在最上心的就是讨好负责护送的几个小官吏,再就是把曾宝莲的马车时时在视线之内。 新跟上来的马车里有女人,而且是两个,护送的士兵们目光看过来时都是火辣。 男女情爱天经地义,不让男人想女人,不让女人想男人,是件可笑的事情。 但是长长的车队里规矩的很,除去他们的眼神以外,再没有越轨的行动。 曾宝莲和小莺也百般的小心着,过上几天以后,两个人开始分些心思,请钱伯去打听这个车队为什么忙忙碌碌,日夜兼程的赶路。 钱伯一拍脑袋:“我早就问过原因,忘记对姑娘说。” 曾宝莲含笑:“现在说也不妨,请你老人家告诉我们吧。” 钱伯笑一笑:“要说这个原因,与姑娘倒有关连。” “咦?”曾宝莲微仰起面容,很是好奇,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仿佛也在发问。 小莺也聚精会神。 “镇西侯世子进京,呈上镇西侯的奏章,并给兵部的书信,侯爷狠狠的告了兵部一状,说西疆等军粮,兵部从来拖拉,皇上看了生气的很,命兵部加紧快马运粮过去,这不,崔二拐,呵呵,他的官称是兵部主事,崔主事哈崔主事一天也不敢耽误,据他说侯爷写给兵部的信直接开骂,说世子如果催不来粮草,他就亲自到京里讨要。” 听到这里,一个霸气骄傲的将军跃然眼前,曾宝莲本想骄傲来着,因为是这位指使儿子进京求亲的,但随即想到世子不辞而别,曾宝莲的脸色最后还是黑了黑。 谢家的威武与她有什么关系,与曾家有什么关系,她曾宝莲是退亲去的。 这个晚上,在车轮辘辘的声里,曾宝莲还是没有睡好。 前几天没睡好是担心半夜让当兵的占便宜,而夜里警醒一些,也好让钱伯多休息一个时辰或半个时辰,白天在日头底下,宝莲姑娘再尽情的补眠。 她今天可不是,今天主要是想心事过了困劲头,眼睛在昏暗的车里明亮的睁着,久久的没有睡意。 她最先想的是,她是退亲去的。 再严谨的想想呢,镇西侯让儿子进京进亲,只怕他不嫌弃曾家穷,不嫌弃曾家遭灾。 但是宝莲还是觉得这亲事担当不起,首先世子瞧不上曾家,再来她是主动就亲的,以后未免是一生的笑柄,三来在家人小子的面前肯定没有地位,以后约束困难。 如果镇西侯执意定亲事,曾宝莲想好了,她会固辞再辞,诚心诚意的辞亲事,只请侯爷加以援手,让全家人重回以前的日子吧。 那就很好很好了。 反复的想着一些场景,再反复的推敲哪句话适合应对,直到远远的村庄里鸡叫,秋天的早晨依然亮的早,睡意袭来,曾宝莲沉沉睡去。 ...... 西疆府是西疆最重要的城市,整个西疆的权力机构全设在这里,夕阳余晖下,旗帜飘飘威风尽展,城头上士兵露出彪悍的身躯。 谢运顿感温暖,他就要到家了。 他离京的时候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俗话说六月天热死狗的季节,侯世子一路快马,却在一个半月以后出现在家门之外。 秋天的晚风犹带余温,拂在谢运的身上,让他如沐春风的进了城。 他上有严父,却半点不担心晚归,那是出门以前,他早就向父亲禀告过。 “这是儿子头回出远门,把父亲交待的事情办好,想去拜访几位迁往内地的学友,他们历年写信过来,说住处附近有很好的景致,也想去看一看。” 当时谢运不知道他进京除去催粮草,会老亲,还要定下他的亲事,他以为催过粮草会过老亲,可以游山玩水一番。 他并没有肆意,只想在原来的行程上面,多讨要几天,再加他的快马紧紧路程,就又多出来几天,方便和几位因为家里大人迁官职而离开的学友们相聚说笑。 镇西侯体谅到儿子的少年心性,允许他办完事情以后到处游玩,只要不回来的太晚。 侯爷是这样说的:“至少,粮草到西疆,你的人就要到回来。” 谢运知道粮草一到,父亲随时将对敌作战,自己理当在他身边,连声称是,往内宅又禀告母亲,母亲是位慈母,谢运央求她多多给银钱,再做几件好看的衣裳,侯夫人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他算着日子呢,粮草队不是头回到西疆,紧赶路的日子及磨蹭着走需要的日子,谢运并不难推算,这就掐着日子回来,约摸比粮草队早几天。 府门内下马,交给小厮收拾,谢运兴冲冲的对着父亲书房走,准备去复命,心里格登一下上来,他这个时候才想到,曾家的事情他是不是办的太草率些。 首先,他没有辞行。 哪怕不成亲事,辞行总是应该的。 当时谢运以为自己让曾家气倒,不辞而别可以告知父母,但现在想想呢,他其实是怕曾家手握父亲书信,顺着杆儿的上来,他撵不下去。 所以他不辞行,给曾家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难而退,而西疆太远,曾家的现状是要人没有,要钱没有,不大可能过来。 纵然过来,穷人上路不容易,收拾再收拾,也是明年的事情。 从现在到明年,谢运有把握说动母亲吹枕头风,自己再添油加醋,把曾家的亲事否决。 少年人当时想的挺好,觉得他占足了道理,但书房朱红的院门就在面前,谢运踌躇了,他觉得占住的道理到了父亲面前,一点理也没有。 父亲一定会怪他不辞行,如果父亲问出来的话,更说不定会让他娶换嫁的曾三姑娘,更说不定会发脾气,责备自己没有办好事情,不把他定的亲事放在眼里。 秋风不再温暖,而寒如北风,谢运的步子也开始迟疑,在他还没有想好圆满的回话以前,书房已经到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进去,对着座上的人欠身施礼:“父亲,我回来了。” 第十四章,镇西侯的疏忽 听到喊声,镇西侯从书案的后面慢慢抬起头,手中书写公文的笔依然没有放下。 微眯的眼睛飞快而悄悄的扫一扫儿子,见他和离家的时候一样精神,镇西侯的眸光转而变得严厉,嗓音带着清冷:“哦。” 他低下头继续批公文,谢运跪着不作声。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镇西侯放下笔,一面推开公文一面问:“见到你岳家的人了?” 他事先没有对儿子说,现在也不会解释。 谢运陪笑:“是。” “姑娘好吗?” 谢运一愣神,发现他忽略了。 不辞而别为的是什么原因?不就是怕曾家看不到自家的姑娘不好,还要顺着杆儿往上爬。 父亲的一句问话,让谢运恍然大悟,他怕父亲这不必说,在本朝很多人家都是这样,但毕竟是他的父亲,怎么会不考虑到姑娘的好与不好。 谢运如实的回答:“不好。”这是他真实的感受。 “讲。” 镇西侯借这个功夫,端过一旁的茶碗来喝。 谢运就把打听到的曾家二姑娘要暗许给平王,先亲近再进府的话说出来,这一段话他本来就要说,事先在心里斟酌过,不管是谁听到,都会认为曾家的姑娘不好,再接着曾家的人全贬低。 知子莫若父,这个不管是谁里面,不包括镇西侯,他随便的听上一听,就听出来儿子对曾家的不满。 换成别人家的父亲,也许会考虑到这个小子厌恶曾家姑娘的行为,而对谢运有所理解,但这里是镇西侯府,谢运是世子。 镇西侯开口把儿子好一顿的斥责:“许给平王?许了还是没有许!如果没有许,怎么就能认为姑娘不好,亲事由父母作主,你就当不得家,曾家的姑娘不也是一样,许给平王是曾家二房姑娘亲口说愿意,还是曾家老二办错事情?又或者平王这个好色之徒相中曾家的姑娘,放出的风声也不一定,你怎么就敢这样看曾家的姑娘!” 知父也若子,谢运早就知道父亲一定会刨根问底,他准备好的有回答,不慌不忙地道:“儿子本想细问来着,但是曾家大爷来见儿子,他说知道二房的姑娘不好,要把三房的姑娘许给我。” 既然是曾家的人说自家的姑娘不好,镇西侯面色稍霁:“这也罢了,你们是怎么说的?” 谢运笑嘻嘻:“儿子不当家,所以回来请父母亲示下。如果这亲事可以成,就提亲去。如果不可以成.....” 他语气顿上一顿。 镇西侯冷笑:“少在为父面前弄鬼,曾家的姑娘真的不好,你的亲事也是家里作主,你长大了是不假,招人喜欢也不假,但是为父不答应的人家,你再不检点也没有用,休想进这个门。” “是是。” 谢运忙道。 这话事出有因,倒不是谢运背后和谁家的姑娘玩相思,而是西疆另一家有名的世族,有一个有名气的子弟与人私奔了,事情已过去两年,但各世家防备子弟们出事,一刻也不敢放松。 镇西侯教儿子本就严格,这两年已变成严厉,但不管怎么严厉,让谢运娶曾家的姑娘,他还是要动些手脚。 谢运不嫌曾家穷,问题是一门心思的想卖身,他不能接受。 镇西侯又问一些曾家的话,谢运与曾学书见的不多,但好在世家子弟久受教导,为人处事上面相当谨慎,关于曾家的近况,早在第一次和曾学书见面时,吃饭的那天就问的很明白,这就一五一十的回答明白了。 镇西侯觉得满意,也是没有想到儿子还真的不满兼反抗,他没想到问谢运离京的时候,曾家有没有辞行。 谢运没有呈上曾家送行的礼单,镇西侯并不觉得曾家失礼,大丈夫不拘礼节,曾家如今穷,以后两家是亲戚,何必虚客套,又认为儿子说不定体贴的不收曾家礼单,反正这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镇西侯让谢运起来,去见他的娘。 谢运本打算父亲如果问礼单,他就说没收,父亲没有问,他也不必解释,离开书房,撒丫子的往内宅跑,小厮们跟不上,很快让他甩下来。 侯夫人已经知道儿子回来,吩咐做谢运喜爱的菜,又往外面看。 丫头们三三两两的站到门外,一个一个翘首踮起脚尖。 第一个喊出来:“世子回来了。” 接下来一声接一声的传到房间里,而谢运对她们扮个鬼脸儿,跑的不比她们的声音慢,侯夫人刚高兴的站起身,就见到一个人直奔过来,扑到她的怀里。 好在侯夫人还在椅子前面,母子顺势一个坐下,一个跪在母亲面前,在她怀里拧上几拧,再仰面笑:“母亲,我回来了。” 谢运眉飞色舞的模样,看得侯夫人喜气洋洋,扳着儿子的面容,笑道:“让我看看,气色挺好的,曾家的姑娘一定生得美貌,你一见就喜欢.....” 谢运眼珠子一左一右的转转,再就笑着盯着母亲。 侯夫人会意,吩咐道:“都下去吧,我和世子说说话。” 房里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谢运悄声道:“母亲,我没见到曾家的姑娘,而且我走的时候没有对曾家辞行。” “啊!” 侯夫人惊的差点没站起来。 她即刻翻脸:“你实在无礼,行客拜坐客,行客辞坐客,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偷偷摸摸的走。” “母亲,不是我不敢见人,是曾家不敢见人才对。”谢运分辨道。 “你说。” 谢运说到一半,侯夫人面有怒容:“他曾家想换嫁就换,把我们家当成什么了,难道非他家的姑娘不娶吗?” 谢运很喜欢听这样的话,但也没忘记提醒母亲:“看父亲的意思,像是我非娶曾家的姑娘不可。” 侯夫人沉吟:“说起来真奇怪,既然和曾家早就定下亲事,为什么不从小的就照看曾家,而且也应该早早告诉我,” 镇西侯夫妻一直恩爱圆满,镇西侯决计不会故意怠慢妻子,侯夫人告诉儿子:“你走以后,我才知道信的内容,我问不出来原因,却能知道你走的那个月有什么事情出来。 “母亲快说,”谢运睁大眼睛。 “历年来战死在沙场的人,尸首一旦发现,必然用棺木迎回来,再好好的下葬,你应该还记得,让你进京的那个月,就有一些棺木回来,你父亲带着你出城迎接,据说同时发现的还有一些书信和公文,要我推敲的话,可能是书信和公文上写的内容,促使你父亲要为你定曾家的姑娘。” ------题外话------ 据说要评论,仔并不擅长要,有嘛,不吐不快,没有咱们安静看文。 第十五章,母子闲话 侯夫人容氏这么一说,谢运也想起来。 他是家中的独子,父亲对他的期望很高,从没有掩饰过,所以管得严,而谢运能理解父亲苦心。 发现战死士兵尸首的那天,是谢运亲自到铺子定的棺材,准备祭祀的东西,谢运都是跑前跑后的,大多亲手办理。 有时候,这并不是做给别的士兵看,而是镇西侯对儿子的教导。 尊重战死在西疆的人,也即尊重谢家在西疆的地位。 谢运在京里暗暗贬低曾家后代软弱,并不是没有道理,他谢家的坟山上累累坟头,能有多少是终老而亡? 运回战死人的尸首,镇西侯也会前往,谢运当然随行,如今母亲一说,他就想起来,眸光微凝中把当时的场景从头想到尾,皱眉道:“母亲说的是,兴许就是那些一起发现的书信里写了什么,嗯,当时呈给父亲,父亲后来也没有发下来过,我一个字也没有看到。” 侯夫人轻咬下嘴唇:“难道是信里对着你父亲托孤?” “这不可能。母亲您想,对父亲托孤的人也太多,父亲也时常的让人挨家去看视,有需要的就多加照顾。可是,不至于把我也送出去吧,” 谢运说到这里,小小发个牢骚:“我又不是半扇猪肉,送出去还能填饥顶饿。” 侯夫人忍不住一笑:“胡说,你怎么能是猪肉,你是个讨厌鬼。” 谢运翻个白眼:“母亲也不打算要我了,行吧,把我继续送出去吧,直到送出去为止。” “行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曾家的亲事,而且你已经回来了,曾家又远在京城,即使你父亲再派人过去,也要到明年,是几个月以后了,这事情母亲担下来。” 侯夫人不费事的就看穿儿子心事。 谢运兴高采烈:“多谢母亲,母亲可说话算数。” “放心吧,有这几个月,母亲先探探你父亲的口风,再想办法给你定一门合适的亲事,不过呢,杨家可不行。”侯夫人说到这里,神色略有冷淡。 谢运哈地一声笑了:“母亲猜我在京里遇到谁?” 侯夫人漫不经心:“管你遇到谁,反正不会是杨家。” “正是杨家,杨家老二在我后面进京,和我住在同一个驿站,那几天进京的官员多,驿站里的房子少,杨欢姗住的房子不好,天天找我抱怨。” “真是奇怪,你又不管驿站,她找你抱怨能有什么用。”侯夫人嘴角往下撇了撇,对杨家的不悦一览无遗。 说完,她的眉头往上面挑挑,冷冷地道:“杨家的二丫头,我一直觉得她鬼的很,她姐姐追着你还差不多,为什么却是她?” 谢运听到这句话,随意的耸耸肩头。 谢运之所以对杨欢姗冷淡,是他早就知道父亲与杨家不和,母亲的想法跟随父亲走,对杨家早有不满。 西疆是国家西边的门户,它因为面临黄沙,环境更加的恶劣,在过去的数代守将里,这里鲜少有王爷殿下驻守。 谢家自然而然脱颖而出,成为西疆长久的主人。 如果朝廷不派出类似杨大人这类的文官,谢家将是西疆永久的主人,处于互相牵制的镇西侯与杨家怎么可能好呢? 杨家的长女杨乐姗痴迷于谢运,对于谢家来说更像一场新的战役。 杨大人怎么想,谢运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杨家的姑娘不可能,谢杨两家如果结亲,杨大人就只能调走,另换一个官员过来。 人,是熟的好。 镇西侯并不指望和杨家勾结,但也不想频繁更换陌生的官员,这样他拜客就是辛苦的,光应付就是辛苦的,而历代镇西侯不仅要守好门户,还要守住谢家的地位。 但杨家却看不懂这点似的,杨乐姗喜欢谢运早就不是秘密,谢运一般不放在心上,他知道父母会处置。 不过呢,有时也会好奇怪心大发作。 “母亲,您今年又暗示杨夫人了吗?” 杨乐姗一年不嫁出去,侯夫人就得频频的暗示杨夫人,谢家对杨家不错,让杨家官声也有财运也有,当然全在背后,杨家稳住自己的官职就好,千万不要多生枝节。 但杨夫人总是听不懂,侯夫人就只能对着儿子的问话,又一回鄙夷:“真不知道她怎么管教女儿,以我来看,我的儿子生得好,她的女儿也不差,都会有合适的亲事,何必想那不该要的。” 谢运嘻嘻,手在鼻子尖上一点:“我生得是好,所以,算她杨家有眼光。” “啐!” 侯夫人直接唾弃:“让你父亲听到,说你骄傲也就罢了,骄傲的还没有必要,一定给你一顿好打。” “我知道错了,母亲别告诉父亲。”谢运对着母亲歪缠。 外面传来回话:“姨太太和表姑娘来了,请先在外面坐着,世子刚回来,正和夫人说话。” 两个声音一起发出来,一个听着不年青:“是吗?大喜大喜,那就太好了,自从世子出门,我没有一天不烧高香,保佑他路上无病无灾不遇强盗.....” 另一个娇柔少女声:“表哥真的回来了?他瘦了没有,有没有胖.....” “嗯哼!” 接待她们的是丫头青鸟,直接一记重咳把母女们说话打断:“请跟我来,不要打扰侯夫人和世子。” 外面没有了声音,姨太太和表姑娘也只是想表示下对世子的思念,想来里面能听到,两个人乖乖跟着青鸟到旁边坐下,不敢再有高声。 房间里面,谢运已好笑的不行,等到外面没有说话声,他笑话起母亲:“难怪杨家的人不听母亲的,您看看咱们家里就有一个应该出嫁的,到现在还不走,天天把我烦死,这明摆着的,您说话不管用。” “放屁!” 侯夫人想翻着脸骂,想想也觉得好笑,一指头点在儿子的额头上,笑骂道:“都怪你生得太好,没事也能惹出事情,所以你父亲要把你定亲曾家,曾将军的儿子不行,说不定孙女儿有乃祖之风,把你管的服服帖帖的,看你以后还敢拿你娘胡扯。” 谢运吓一跳的模样,拉着母亲的衣袖再次拧来拧去:“我不要曾家的亲事,母亲,给我定个有志气的人家,至少,子承父志永不服输。” 第十六章,蒋氏母女 这是秋风送爽的天气,母子两个人房中说话挺惬意的,门窗上的竹帘子卸下来不久,风送进菊花香,侯夫人和谢运都甚至有些陶醉。 外面等待的人可就不耐烦。 姨太太是侯夫人容氏的姑表妹,容氏的姑母老容氏遇人不淑,早早的就去世,容家强硬,压着女婿不许续弦,姨太太蒋氏因此没有后母欺凌,但也没有长辈教导。 蒋氏的爹本就是那个遇人不淑里面的,能把大家姑娘气得早死,能好到哪里去。 岳家不让他娶填房,他就不娶,反正在外面也不缺女人,但又抱着男人面子不放手,不肯送姑娘到岳家养。 蒋氏就出息成一半她娘的性子,眼界是高的,选女婿一定要好的,结果也选错了人。 她的娘选错人,是媒婆的嘴骗死鬼,那媒婆后来让容家收拾一顿,撵去外省;蒋氏是自己当家,让媒婆哄了去,她没处怨别人。 如果另一半性子也随她的娘老容氏,蒋氏至少还能矜贵矜持,偏偏另一半性子随她的爹,十分的光棍。 于是蒋氏这性格就很是好看,在她的外祖父,侯夫人容氏的祖父去世以后,舅母们不喜欢她,蒋氏就投奔表妹容氏,一住就不肯走,只因为表妹家里有个外甥,他是侯世子,又生得好。 蒋氏带着女儿对谢运势在必得,谢运忽然离开家,蒋氏茶饭无心,谢运忽然回来,蒋氏慌慌张张,生怕谢运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几个的。 就急急忙忙的来了。 侯夫人母子说私房话不出来,蒋氏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已经不能形容,因为想的多,面上开始一阵红一阵白的,担心房里不止一对母子,说不定有五、六、七个人,而且多出来的几个个个是美貌烟花。 她想凑到窗户上听,奈何青鸟盯着她呢,不让她走近,蒋氏没有办法,就眼巴巴盯着门窗,盯久了,眼睛酸了,看上去泪汪汪的。 青鸟实在看不下去,也不可能帮着蒋氏催促侯夫人母子,转脸到一旁。 表姑娘宋倩儿趁机蹑手蹑脚的对着门走去,青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回身瞪她,用眼神把她的骚扰扼杀在原地三步之内。 宋倩儿气的鼓起嘴,暗想等她嫁给表哥,第一个撵走这个丫头,第二个撵走......第三个撵走..... 越想越美滋滋,房里侯夫人叫人,她也没有听到。 她的娘猛推她一把,娘俩慌慌张张的往里进,蒋氏撞到宋倩儿的手臂,宋倩儿差点把蒋氏挤到门缝里去。 侯夫人和谢运看得一清二楚的,谢运嘴角扯动,给母亲一个笑容。 说不上不屑,也绝不是客气,好笑的意味十足。 侯夫人有时候也暗叹,她固然容貌好,嫁的丈夫镇西侯也一表人才,但和儿子相比硬是差一大截,所以这个小子总是让人惦记,有时候镇西侯也很不高兴,这位严父却从没有因此苛责过儿子。 因为全然不怪谢运。 “哈,外甥回来了,你走的这些日子里,把姨妈想坏了,”蒋氏没到面前,就先开口。 再看一眼女儿,笑道:“把表妹也想坏了。” 宋倩儿适时的做出羞涩的表情,欲低头又抬头,给了谢运一个灿烂的眼神。 谢运老实的坐着,好似木胎泥雕,和刚才活泼在侯夫人怀里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侯夫人对儿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满意,而捣乱的又是她娘家亲戚,她接过话头:“妹妹坐,外甥女儿也坐,有劳你们想着,本该让世子说说路上的见闻咱们听,不过世子路上劳顿,回去歇着吧。” “是。” 谢运起身,对着母亲欠身施礼,倒退几步后,转身出去,一眼也没有看蒋氏母女,而且也不向蒋氏行晚辈礼。 要说谢运不辞而别,其实有先例,蒋氏算是他手里开先河的那位。 蒋氏丝毫不觉得难堪,眼光追着谢运出门:“外甥好好的歇着,明儿听你说见闻。” 宋倩儿更是恨不能起身跟随而去。 侯夫人无话可说,祖父去世以前,叮嘱她照顾表妹,人老内心如明镜,容老爷子知道外孙女儿不争气,舅舅那辈瞧不上她。 舅舅还好,真到绝境不能不管,但平时有舅母阻拦,蒋氏无枝可依。 侯夫人想自己难道属月老的不成,在外要敲打杨家的姑娘早成亲,回家要考虑自家的外甥女儿早成亲。 原本儿子不让她烦,天天有人追在身后,而侯爷也经手儿子亲事。 侯夫人本以为少想一件事情,却没有想到曾家不堪,如今她要考虑的亲事,又多上一件。 杨家的,宋家的,儿子的。 事情不止一件,一件一件的来,侯夫人不能左右杨家,拿不出理由驳倒丈夫,好在宋倩儿这里稳稳的当家。 呷一口香茶,侯夫人含笑:“表妹,我前天说的那家,明儿就让人家来下定礼。” 宋倩儿身子一歪,晕倒在椅子上。 蒋氏抱起她,含泪道:“这孩子,有姨妈撑腰,欢喜糊涂了。但表姐你看,她这身子除去自家人肯担待,别的人家谁肯要她?” 青鸟在外面侍候,掐指一算,接下来该是姨太太哭诉,她事先把耳朵捂了捂。 “我苦命的女儿,姨妈疼你,表哥.....你,你怎么还不争气,快醒来,快醒来,” 侯夫人尖着耳朵,还是没听清楚,“姨妈疼你”的后面,表哥怎么了你。 按理往下撸,应是“表哥爱你”。 姨太太每回都吞字,侯夫人也不想较真,就每回都是模糊的。 侯夫人并不生气,她年长几岁,亲眼见过蒋家姑丈撒泼,对蒋氏的容忍度相当高。 接下来叫府医,送宋倩儿回房,管她有病没病,熬一大碗苦药送去,看着她喝下去。 谁叫她装病呢。 药就一滴也不能省。 这里面有姨妈的关心不是吗? 这样闹上一出子,也就到了晚饭时候,镇西侯回来用晚饭,蒋氏不敢露面,母女到这个时候完全消停。 谢运换过衣裳,在房里又泡了个舒服的澡,还小睡了片刻,悠然踱步来见父母亲一同用饭。 有日子没在家里,沿途经过的菊花大放,谢运挑好的掐下来,拿在手上准备送给父母亲簪。 ------题外话------ 手欠,qq阅读上点评论评价,点了个一星 一星。 仔恨死自己了,一直在点,直到五个星点不动,想取消也没找到。 笨仔只管写书,别的不管,一惯如此。 下次注意,请评论的亲们千万别介意啊,别介意。 仔去哭了。 另:感谢评论哈,还有吗? 第十七章, 不在一处同看月 秋天就要过去一多半儿,根据不同的地方,北风来的或早或晚。 西疆的外面,先还有植被,再就大片的沙漠占据视线,中午依然热,到了晚上冷的远比别处早。 从时间上算,菊花也应是开了又开,最后一拨了,谢运爱惜的拿着,直到父母亲面前,躬身为父母献上:“母亲爱花,父亲也亲手浇灌,这是儿子亲手挑的好花,请父母亲簪起来。” 镇西侯不打仗的时候,也乐意文雅,接过一朵亲手给夫人簪了,又拿一朵自己簪上,亲手指一朵大紫的给谢运。 谢运坐下来,一家三人带着花香,都觉得精神不错,不由得相视而笑。 笑归笑,家事也要说到。 镇西侯闲闲地问道:“夫人寻的亲事,姨太太可满意?” 就像镇西侯让儿子进京,他就得进京,让他定亲,谢运就得定亲一样,宋倩儿也没有选择亲事的权利。 蒋氏让女儿跟在一起商议,因为她无人可以商议,也因为这亲事宋倩儿的,在别人的嘴里,特别是一言九鼎的镇西侯面前,提不到宋倩儿的名字。 他只问蒋氏。 侯夫人微微地笑:“表妹么,她说好。” 蒋氏是投奔来的,她能说不好吗? 镇西侯看了儿子一眼,说了一声好。 这一眼的含意,谢运完全明白,他坐姿本就不错,这就更加的挺拔,不让父亲挑出毛病,再借机敲打他一大通话。 蒋氏母女刚来投奔的时候,镇西侯不至于无聊到怀疑儿子,直到蒋氏母子露出野心并且愈发旺盛,镇西侯当着妻子的面,把谢运好一顿的训斥。 让他检点,男女有别等等。 谢家想要什么样的美貌女子没有,绝不会对投奔的亲戚下嘴,那未免吃相太难吃了些。 人家是日子困难,不是前来卖儿卖女。 能帮银子就帮银子,能帮吃穿就帮吃穿,把人家姑娘留下来算怎么一回事情? 蒋氏母子要怎么想,那是她们自己的事情。 谢运在书房里委婉表达曾家不好,所以又让镇西侯盯上一回,谢运静静的吃饭,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等吧。 等几个月过去,母亲探明父亲心意,为他重新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父亲也就不会再拿曾家说事儿了。 “夫人,曾家那里要再去一趟。” 晚饭后,镇西侯回房后对着妻子说。 侯夫人正中下怀,她正想知道儿子定亲曾家的原因,忙道:“侯爷说的是,曾家有适龄的姑娘却要换嫁,总透着心虚,是要安排几个妥当的人去看看。” 眉头颦起,不悦如长虹划过眉山:“莫非曾家的姑娘名声不好吗?” 借着这句话,侯夫人埋怨道:“侯爷是家里最辛苦的那个,也是国中最辛苦的那个,但是这儿子的亲事难道我不能事先知道吗,如果娶错不好的人,不仅仅是儿子一生的痛苦,也是你和我的。” 镇西侯笑了笑,眸间温柔许多,让他的铁汉凛然消失无踪:“你和我就这一个儿子,难道我会害他,” 侯夫人还是生气模样:“那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镇西侯脸上闪过愧疚:“说起来怪我,我对曾将军的身后事照顾不到,那天忽然想起,实在没有面目会客见人,为解开心结,就让运儿快马进京,一来催促粮草,近年来风调雨顺,兵部愈发的怠慢西疆;二来曾家败落,故而让运儿手持求亲书信,先给曾家壮壮门面。” 夫妻太久,能感知对方想法。 镇西侯擅长用兵,为人谨慎,他怎么可能照顾不到曾将军的身后事呢? 要知道沙漠里发现哪怕一具不完全的尸体,只要证实是士兵,镇西侯都会亲自迎出城门。 他的理由一听就是假的。 而且给曾家壮门面,犯不着把谢运送出去,用谢运的玩笑话来说,送半扇猪肉到曾家,也许更适合曾家现在的门面呢。 这一听就是假话,侯夫人当然不会拆穿。 她的丈夫现在不想说,或者不能说,侯夫人从来不是煞风景的人。 她只面带关心,核实关键事情:“曾家的姑娘不好,咱们家不娶?” “当然不娶。” 镇西侯又是一笑:“就是幼年定亲的小夫妻,有一方不好了,另一方也可以退亲不是吗?” 侯夫人还没有完全放下心,镇西侯道:“但曾家的姑娘好,就得娶。” 想想换嫁,肯定是合适出嫁的那个姑娘不好,才换成另一个姑娘,哪怕曾家另外一个姑娘是好的,只要家里有一位不好过的姑娘,曾家这亲事等于毁了一大半。 曾夫人放下一大半的心,另外一小半打算等到派往京里的人回来,亲口说出曾家的姑娘不好,再放下不迟。 夫妻两个说话到近二更,间中赏了赏月,睡下来不提。 ...... 京城的月亮肯定是好的,天子脚下没有人敢说不好,对着天上这轮边城的月亮呢,曾宝莲也觉得明亮又皎洁。 钱伯刚刚离开,他是来送口信:“姑娘,再过三天咱们就到西疆首府。” 这里是驿站。 钱伯在路上愈发的和押粮官崔二拐聊的好,虽然有时候曾宝莲看着一大把年纪的讨好人,花白头发晃动中总是心酸,但曾宝莲这一路上衣食住行不用担心,这是事实。 驿站里不但免费供应公差们热水酒菜,曾宝莲还单独分到一间房。 小莺是家里最机灵的丫头,她早就打听过:“姑娘,这间原来给崔大人住。” 钱伯硬是弄了来,并且没问曾宝莲要一钱银子。 钱伯如今是大管家兼小跑腿,曾宝莲怕他不方便,给他一些银子,但寒酸的曾家又让抄家,给不出太多的银子,看看这房里的桌椅板凳,曾宝莲觉得她所有的银子拿出来,也住不了几天。 钱伯身上的钱,如果还打点崔大人,其实很不足够。 估计早就花完了吧? 曾宝莲这样想,但下意识的捏着所剩无已的碎银,实在拿不出去。 不是银钱少而不好意思给,而是她到西疆首府西疆府以后,还要给自己办一件见客的衣裳,还要给谢家买礼物。 不打点看守的人,会通报吗? 曾宝莲明知道钱伯有难处,却无能为力。 再想下去,她随时会哭,这个表面柔弱内心坚强的姑娘,又不愿意哭。 她哭,就有用了吗? 索性的,抬头看月。 还是抬头的好,至少眼泪流不出来。 第十八章,谢湖眼里的笑话 离曾宝莲住处不远,一间大的房间里,整个押粮队都在这里用酒,钱伯也在这里。 绰号崔二拐的崔大人端起酒碗,却不坐在上首。 在他上首的,是一位中年的小官吏,他生和慈眉善目的,有些发胖像庙里佛像,笑就看着恰到好处。 崔二拐则笑的有些阿谀:“多谢谢大人,这一路上,我们兄弟从没有用过酒,不敢用啊,押粮的差使每天都当心,一怕火二怕水淹,三怕强盗和难民,虽说派出来的兄弟们都不弱,但皇上眼里有这批粮草,朝廷自有法度,兄弟们不敢怠慢。” 再端一端酒碗,就对着押粮队,所有的人都在这里。 “兄弟们举起来,咱们敬侯爷,谢侯爷体谅兄弟们辛苦赏酒喝,到了这里咱们放心的喝,今天大醉一回。” 押粮队的哄然乐了,总算到地方,虽还没有把粮草交到镇西侯手下的正式官员那里,但这是西疆,今天晚上驿站给酒给菜,谢家又派出一个远亲小官吏作陪,就是让他们放松的,他们完全可以把粮草交出去,而不用再担责任。 到西疆府还有两天的路程,但也轻松无比,沿途赏花看草就行。 拜过镇西侯,或者在门外面拜一拜镇西侯的屋子,拿上赏钱就可以回京。 第一碗一饮而尽,第二碗、第三碗也下去得痛快,作陪的中年小官吏,名叫谢湖,向钱伯笑了笑:“这位老大人还吃着皇粮呢?” 不管怎么看钱伯面容,都到告老的年纪。 崔二拐装没听见,继续喝酒,但耳朵支起来,想听听钱伯怎么应对。 崔二拐不过三十出头,他不是钱伯当年在曾将军手下时的知己,是崔二拐的爹,与钱伯同一批受伤回来的,一路上互相关照,因此关系密切。 每年曾将军祭日时,崔二拐的爹去曾家拜祭,有时带上崔二拐,有时拜祭过叫钱伯到家里吃酒,说当年的英勇事迹,直到老崔身子不行不再出门,曾家又败落人手缺少,钱伯没有功夫出来,这知己情才算暂停。 崔二拐记得钱伯,却不是他照顾钱伯这一路的理由,他甚至把自己的住处腾出来给曾姑娘,要知道曾家现在可没有半分好处给他。 钱伯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老头儿一路吹嘘,崔二拐有时候听听透着假,不想揭穿他,横竖他要到西疆,带上吧带上吧,等到西疆,看这老头儿还怎么吹。 谢大人这么一问,崔二拐当然只听而不说。 钱伯笑容满面,还是他的那句话。 “大人是谢家的人吧?实不相瞒,我护着家里三姑娘前来投亲。” 崔二拐有些发冷,这老头儿要是场笑话,倒也罢了,他不介意带他们主仆返京,如果惹怒谢家的人,自寻死路,他崔“大人”的官职可帮不上忙。 酒还是喝着,却辣味上来。 谢湖哦上一声,改口道:“老人家要投哪家,我是西疆长大,差不多的人家都认识住址。” “不敢瞒大人,投的就是您令亲镇西侯府。” 崔二拐的手有些抖,老头儿还真敢说,莫非是真的.....继续吹大牛? 谢湖吃惊了,夸张的张了张嘴,拿出三分的恭敬:“敢问贵府是.....” 他早就看到,这老头儿旧衣旧鞋带风尘,实在不体面。 只怕又是打秋风来的。 镇西侯肯照顾麾下作战过的人家,每年打秋风的不计其数,谢湖一面震惊的笑,一面暗想这又是一家。 钱伯年老心不老,看出谢湖有取笑的意思,可三姑娘手中有镇西侯亲笔书信,他底气十足的报家门。 “回大人,我家姓曾,当年的曾奔雷将军可还记得?” 谢湖想想,堆笑道:“不记得。” 暗想道,谢家每年战死的人他都不记得,何曾记得京里的、外省的人? 他又不是过耳朵不忘。 这本是一场普通的招待酒宴,镇西侯可以对着兵部发脾气,却不会苛责运粮的小官小兵。 有能耐的人,往上找茬也罢。 但现在多出来一个攀亲的钱伯,谢湖觉得这酒宴意思多出来,他来了兴致,细细的向钱伯打听曾奔雷是谁,又问他护送的三姑娘是谁。 钱伯又不傻,能说的对他说,他问姑娘品行容貌,只有一个字,笑笑道:“好。” 谢湖愈发好笑,忍笑道:“我家世子生得也好。” 崔二拐愈发难堪,这位把钱伯当成攀龙附凤的,对着押粮队还会有好眼光吗。 几番劝酒,试图打断两个人说话,谢湖刚得到新趣味,好似个玩具,不肯不聊,钱伯吃酒不多,却性子发作,累年里曾家让贬低的不悦,没十成十的发作,也大发作一回。 他梗着脖子道:“谢大人不信么,等咱们到西疆首府再看吧,侯爷侯夫人知道我家三姑娘到了,一定派人迎接。” 谢湖也没有忍住,哈的一声大笑:“好,我等着,如果是真的,钱伯,我请你用酒。” “一言为定!” 钱伯怒目圆睁。 在场的人见到,酒意上来,一起哈哈大笑,崔二拐也大笑,大家又喝了一碗酒,到底不敢在当差的时候放肆,说声散了散了的,各自回去。 谢湖回家还想笑,对妻子道:“侯爷仁慈的名声越传越远,这又来一个投奔的姑娘。” 谢家奶奶听过,也是笑:“侯夫人宽容大度,容得下姨太太和表姑娘,表姑娘一年几回的病,若是换成别人家里,早就给几两银子打发走了。” “表姑娘的病,不过是想世子,这天底下的姑娘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想世子,不懂不懂。” 谢湖夫妻说笑一回,谢湖有酒先睡,因他要陪着到西疆府,有几天的路程,谢妻向灯下收拾行李,打成包袱放在一旁,第二天谢湖起来,拿上就走。 在路上,谢湖看到一顶不太干净的马车,泥点没有,是走太远的路,随便看着就狼狈。 运粮车在路上遇雨又沾泥,也一样不好看,但粮车可以不讲究。 投奔的姑娘呢? 满身寒酸投向侯府,还真的当侯府是收容所了吗? 第十九章,坚守自己 崔二拐在路上劝了劝钱伯,让他不要再吹牛,西疆府就要到了,吹错牛他保护不了。 钱伯险些和他翻脸,因还有两天的路而忍下来,但脸上气色一看便知,这老头儿让崔二拐的“好心话”气狠了。 到西疆府的时候,马车帘子轻挑有缝,隐约可见半张芙蓉面容。 时时关注的谢湖又窃笑一回,难怪敢来“投奔”,果然生得好。 他一定不能让老头儿吹过牛就跑,热情的央着钱伯住到驿站里,并且亲自要一间上房给曾家三姑娘。 姑娘进侯府,总要打扮,谢湖不但让送去足够的热水,还“热心”的地来问钱伯:“这驿站里也招待女眷,胭脂水粉尽有,送来可好?” 钱伯心如明镜,这位闲着没事拿自己和三姑娘开开心,装着看不出来:“这敢情好,有什么姑娘家用的东西,全要。” 西疆府那位与人私奔的子弟,还没有从众人视线里消失,作为谢家的人,谢湖知道镇西侯在家里教训子弟们,世子更不可能成为这种人。 钱老头儿吹的好,吹出的大牛直到今天气势不弱,谢湖乐得逗他玩儿,把女人用的东西,一古脑儿的送到曾宝莲房里。 东西送来的时候,曾宝莲正在房里沉思。 多亏钱伯同行,多亏遇上崔大人,她花的钱不多。 但是去买一件好衣裳吗?曾宝莲却不肯。 世子的不辞而别为了什么,如果曾家有权有势,他还会没礼貌的走吗? 曾家就是这样的穷,是他镇西侯府求亲,不是曾家攀附,再说姑娘是来退亲的。 不是吗? 不是穿上好衣裳,打扮出好容貌,送上门给谢家相看。 “姑娘,拿些钱出来,我交给钱伯,驿站里正规,姑娘关紧门自己坐会儿,我陪钱伯去相看衣裳,再买些好的脂粉,回来侍候姑娘洗浴,咱们就好去拜镇西侯府。” 小莺再一次地道。 她不明白路上和三姑娘说的好好的,怎么到了地方,三姑娘就爱惜钱了呢。 可是家里人还在煎熬中等着呢。 前往镇西侯府一定要正式,一定不能让人看轻才行。 但是曾宝莲还是没有动。 就在此时,钱伯乐呵呵的过来,双手捧着一大堆的东西:“姑娘别挑剔,这驿站里招待过经过的王爷女眷,动用的东西都有。” 他把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 这间上房招待王公贵族都不弱,家什半旧,却清一色的红木。 曾宝莲记事的时候,曾家就穷下来,但偌大的宅院里原摆放的笨重家什是念想,曾闻书不肯丢,哪怕桌子椅子坏而不成形状,也原处摆着。 好木头,曾宝莲还认得的。 此时,她看着红木雕喜鹊登枝的圆桌子上,摆的琳琅满目,有各种香味的香粉,胭脂盒子都是玉的,小小的一块有如圆镜,光看就有价值。曾宝莲慢慢的白了脸。 “钱伯,到了西疆以后,陪着过来的那位大人,是不是谢家的?” 说话时嗓子里有些僵。 她知道那是位谢大人,但是不是谢家的说不好。 钱伯看得出谢湖瞧不起,自然不肯在回话的时候太明白。 三姑娘要看的人是镇西侯府的主人,钱伯没有仔细地回谢湖身份,在钱伯看来,谢湖又算个什么呢。 曾宝莲有这么一问,钱伯欠身再回:“是谢家的本家。” 曾宝莲的面容又涨得通红。 小莺没有她的心情,所以体会不到,她拿起一件粉红色绣荷花的衣裳,又是一件水绿色的绣花裙子,稀罕的道:“这上面有金丝银钱呢。” 曾宝莲茫然了,金丝还银钱?这谢大人当她是什么! 她是送上门的佳丽吗? 不。 她是来退亲的! 她在路上思念父母,时时的流泪过,一家人遭灾了,但还能在一起就行,她盼着回去。 再就看看镇西侯是不是真的念祖父的旧情谊,如果念,就请他援手。 冷着脸起身:“小莺,放下这些,我有衣裳也有脂粉,我曾家的姑娘就是这模样,他谢家愿意再求,我还没吐口说好呢。” 小莺愕然过,有些明白,把手中衣裳一抛,好似带着瘟疫:“是。” 钱伯也瞬间明了,抱起东西往外面走:“我还给他去,咱们本来是什么样儿的,就什么样儿的去拜见。” “钱伯,办一两银子的新鲜果品带着,咱们没钱也不用装,门人银包也不用给,谢家给见就见,不给见,咱们留下口信和侯爷书信,就回家去吧。” 曾宝莲闪闪眼睫:“兴许,还赶得上和崔大人在一起。” 同行到西疆,崔二拐是不是好人,也就知道了。返程的时候,当然人越多越好。 钱伯说好,把东西还给谢湖,谢湖倒诧异了,钱伯不和他多说,走出驿站去买果品。 边走边想,三姑娘孩子气,以为让谢家又侮辱了,所以说气话,但他是战场上血里滚过来的,什么丢脸面统统不放心上,他可不能像三姑娘一样的稚气。 既然来了,就得见到侯爷,不见到侯爷决不能离开。 这大老远的路,容易吗? 得见真佛! 钱伯在西疆当兵二十年出去,还能找到路,直奔当年打发他离开的衙门,这里专管伤兵及战死士兵的身后事。 进去一看,都换了人,他已年迈,以前的老兵们死的死走的走,清一色的陌生脸面。 钱伯有招儿,扯开嗓门就喊:“把我们的钱弄错了,我要见侯爷,我跟着侯爷打仗二十年,回乡去就让衙门扣钱,我特地来寻公道.....” 他这么一嚷,即刻有人出来,问籍贯问家乡,问哪一年当兵哪一年离开,钱伯回答的头头是道,有人领他去见上司官员。 镇西侯对战死的士兵尚且亲自出迎,关心老兵回乡后也不含糊。 这位上司官员也是谢家的人,名叫谢温,钱伯见到他后,叩头只有反复的几句话:“请帮我禀告侯爷,请大人相信我,这事情机密,只能对侯爷一个人说,我钱二光护送要紧的人物从京里到此,只能面见侯爷,世子爷也不成。” 谢温皱皱眉头,但还是帮他回话。 西疆随时有战事,不时有投诚的奸细,或者告密的人物,经常有人提出面见侯爷,这是寻常事情。 谢温核实过钱伯的身份,真的带他前往侯府。 第二十章,你的儿媳到了 镇西侯并不是经常会见所谓的“告密者”,但钱伯不见本人决不说,又是从京里护送“重要人物”出来,有时候说不好牵扯重大事件。 镇西侯就让他进来,谢温也出去,只留下钱伯一个人。 黑色雕花大案几后面,那静若渊亭的人物出现在眼前时,钱伯耳边仿佛金戈铁马声。 “扑通”。 他跪下,回想当年岁月不由得泪流满面:“钱二光见过侯爷,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侯爷您还年青着呢。” 镇西侯莞尔:“难道我现在就老了?” 取笑道:“老人家,你才是老了呢。” 钱伯擦擦眼泪:“是,虽然老,却也办了一件大事情。” 镇西侯肃然:“请说,你护送的是哪位?” 钱伯抬头看他:“当年老侯爷爱兵如子,侯爷您对天发誓,您如老侯爷一般行事。” 镇西侯笑了,爱兵如子是句好话,他随即道:“本侯对你发誓,决不亏待好人,也不放过坏蛋。” 钱伯一个头又叩下去,颤声道:“钱二光向侯爷复命,您的儿媳,曾家三姑娘我护送来了。” “啊!” 镇西侯一下子站起身,这位“关键人物”虽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却也让他大大的惊奇。 “为什么要护送!” “曾家怎么了!” 谢运回来,说曾家虽然穷,但日子还能过,老百姓家的日子呗,但钱二光却护送前来,曾家只能是出事了。 否则,为何父亲不来,为何伯父们不来拜见! 纵然侯门深如海,镇西侯给曾家送去的可是亲笔书信外盖印章,这是进门最好的通行证。 钱伯又抹了抹眼泪:“世子爷不辞而别以后,” 镇西侯的脸色骤沉,但他素来有城府,没有打断钱伯。 “飞来横祸到曾家,也不许分辨,三几天里就断了案子,家产没收,三姑娘本不愿离开父母,是大爷曾闻书说侯爷求亲,总要有个回话过去,或者听个回话,把这件事情了解,家里实在没人,只有老头子一个还能走能动,带上一个丫头和三姑娘前来,幸好路上遇到运粮队,崔大人父亲也曾在侯爷帐下,我认得他,沾他的光日夜赶路,这才安全来到西疆,如今三姑娘在驿站里更衣,我前来拜见,请问侯爷,这亲事你是要还是不要?” 钱伯盯着镇西侯的脸:“如果您要,我拿脑袋保证三姑娘是个好的,如果您不要,请侯爷也好生打发我们离开,三姑娘日思夜想,只想退亲,只想请侯爷援手,再就早回京城。” “啊?” 镇西侯又呆了一下,他的儿媳日赶路夜赶路,却是跑来退亲?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傻孩子。” 随即面色阴沉:“那个混帐!”这当然指他的儿子谢运。 向前亲手扶起钱伯,镇西侯送他到椅子上去,他还没有见到曾三姑娘,但不管曾三姑娘好不好,钱伯无疑是个功臣。 他镇西侯亲笔书信求亲,曾三姑娘却没了下梢,甚至两家之间回话也没有说上一个,别人要么骂他装模作样厚待老兵,要么骂他沽名钓誉。 他可不是为沽名钓誉而上门求亲。 “老钱,我赏你,但是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 “侯爷请说。” “我虽不在京里,也知道家产抄没的案子,特别曾家祖上有功,这还没过三代呢,怎么就断得这么快,几天里就流配了?” 镇西侯自问办公雷厉风行,但他也不会这么快的发落。 取证,还要一段日子呢。 钱伯恨声:“这肯定是让人算计,比如曾家有人算计家里大宅,比如有个皇亲姓吴,是大财主,他算计家里大宅.....” 他拉拉杂杂的说一堆,再无赖地道:“比如侯爷上门求亲,这也遭人猜忌。” 镇西侯失笑:“这,与我没有关系吧,我让世子快马进京,挑合适的人引荐曾将军的子孙,直到今天,我这西疆还没有人知道这门亲事呢。” 说到“世子”,咬一咬牙,再就摆手继续笑:“不可能与我有关,不过你放心,与我无关,我也会一查到底。” “多谢侯爷。” 钱伯跪下又是一个叩头。 镇西侯现在满心的兴致应该在他的儿媳身上,或者他那肯定心里别扭的混帐儿子身上,但是他看着钱伯,却笑了笑。 “钱二光,我记得你不是京城人氏?” 钱伯也笑了,他回话的时候用词考究,比如一个大老粗一定回不出来“不辞而别”,应该是嚷嚷世子爷不打招呼就走了,没办法,家里不知道侯爷的意思,只能把三姑娘送来。 他没有隐瞒,也不想明说:“打小读书,从军是没有办法,后来家仇也报,沙场上不能再效力,曾将军愿意养我老,我就到了曾家看大门。” 愿意来当兵的人,相当一部分是日子过不下去。 过不下去的原因,要么穷,要么仇。 翻开别人的旧账,固然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是镇西侯分不出很多的时间给这篇故事。 他再次让钱伯起来,自己踱步回书案。 无意识地道:“曾家三姑娘在驿站.....” 他当然会把人接来,驿站有什么可住的,而不管这个姑娘品行好与不好,既然来到,曾家就要接待。 钱伯的话又到耳边,他愿意拿脑袋担保三姑娘的为人,镇西侯喊一声跟他的小厮。 “全保,你去内宅.....”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 他与妻子感情很深,又在少年的时候,偏偏是新婚的时候时常征战,小别一回无限眷恋,房中没有姬妾,他相信儿子的鬼心思与妻子无关。 就是他的儿子,也是到了京里才知道要定曾家,妻子更是这两天才知道。 儿子没有礼貌的对待曾家,显然不是妻子所为。 但也正是曾家门第不高,镇西侯才先斩后奏,不肯先让妻子知道。 他知道儿子心里委屈,妻子也会有,这对母子说不定已盘算好,把曾家的亲事给推掉。 也罢,自己去接吧,免得灯下黑再发生一回。 镇西侯对全保道:“你去内宅要四个丫头,两个婆子,” 他甚至把人都定好:“跟夫人的一等丫头春香、夏红,二等丫头团草、细枝,夫人的两个陪嫁,再叫上两个二等管家婆子,备轿,到我这里来。” 最后一句:“不要告诉夫人。” 第二十一章,少夫人 钱伯既然读过书,总略懂规矩或懂规矩,听到一等丫头和侯夫人的陪嫁,面上乐开了花。 等全保答应出去,钱伯又来叩头,仰面道:“请侯爷放心,三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 镇西侯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的眼光,等人等轿的功夫,他闲闲地问道:“换嫁是什么回事,曾二姑娘有什么不好?” 钱伯苦笑中带着恼怒:“曾家穷下来,姑娘们在家里帮着做饭,也做针指出去卖钱,哪里能有不好。” “哦?” “是二老爷心大,要拿二姑娘换官职......”钱伯叹气。 急急又道:“家里三位爷,大爷苦读书,没天分不中,不中再读,就是个书呆子。” 镇西侯又要笑。 “三爷是个老实头,小时候也学功夫来着,但年纪最小,曾将军去世以后,夫人让三位爷从文,三爷也念不好书,家里穷了,他守着大宅院种菜。” 镇西侯忍不住地笑了:“看来我这亲家最为般配。” “可不是,士农工商,三爷可排在第二位上。”钱伯笑的无奈。 说话的时候,全保回话轿子与人都到齐,镇西侯叫进来吩咐几句,让钱伯带路,他亲自上马,带着人和车轿去驿站。 内宅里,侯夫人没放心上,侯爷总有些事情先斩后奏,侯夫人只是好奇地说上一句:“这是看谁?” ..... 驿站里。 曾宝莲沐浴过,用自己带来的脂粉,换上一件相对干净的衣裳,等着钱伯买新鲜果品回来,就去谢家拜见。 新鲜果品不是出门就买得到,钱伯久久不回,小莺都不觉得奇怪。 主仆默默坐着,想像着进侯府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对待,又怎么应对。 谢湖把押粮队安置好,把崔二拐请来喝茶。 笑眯眯地道:“咱们到了地头,崔大人,你还不说实话吗?” 崔二拐知道他指的是钱伯吹的大牛就要破,无可奈何地跪下来请罪:“请大人不要计较,他上了年纪,是我的父势辈,我路上就没有挡下来他,本以为吹几句就结束,没有想到他在大人面前也敢吹。” 谢湖摆手:“无罪无罪,我就是想问个明白,等会儿老头子回来,咱们再拿他逗个乐子。” 这些年来,到谢家打秋风的人太多太多,谢家人都当成笑话来看。 崔二拐坐下来,说了说曾家,以前是在侯爷麾下,如今穷了还倒霉,让人陷害..... 谢湖听得正认真,斟酌一下有些话不能笑话,毕竟曾家落难,看人笑话可以,落井下石就不好。 而有些话就可以取笑钱伯面皮过大。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乱跑。 跟他的人最先进来:“侯爷到了,大人快去迎接。” 两个人对外面走,都没有联想到曾家身上去,在驿站的外面,见到钱伯,两个人一起傻眼。 谢湖看一眼崔二拐,心说你小子骗我。 崔二拐用眼神大叫冤枉,他也糊涂,他知道钱伯在西疆当过兵,要说他在这里打抽风,崔二拐相信,要说钱伯在这里呆上三个月半年,能撞上镇西侯,崔二拐也相信。 但他生生地把侯爷弄来了,这才刚到西疆不是吗? “起来。” 镇西侯随口吩咐,带着丫头婆子进到驿站,对着乌压压跪地的一片人,沉声道:“曾家的三姑娘住在哪里?” 谢湖又瞪一眼崔二拐,崔二拐再次很冤枉。 两个人都想上前回话,钱伯最老跑得最快,那看似风烛残年的身子一阵风般的到镇西侯前面,不是带路,是扬嗓子:“姑娘,侯爷来接您来了。” 于是,崔二拐又挨了谢湖一记杀人的眼光,崔二拐闷气的不行。 房门哗啦推开,小莺出来的慌慌张张:“钱伯,姑娘就来了.....” 一看,院子里的人全跪着,只有钱伯站着,但钱伯看着不神气,眼神集中到镇西侯身上,还没有敢看全身,只见到一个衣角,小莺不由自主跪下,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曾宝莲也慌乱,所以小莺看出来先跑出去回话,为她争取下时间,但是曾宝莲出来后,没有原因的镇定。 她看了看那中年的男子,他面带笑容,却满身的肃杀之气,院子里的秋风都让比下去。 激动油然而出,面前的这个人,表示的是全家人将清白无事,他是大救星..... 走上几步,跪下来:“曾飞雄之曾孙,曾奔雷之孙曾宝莲见过侯爷。” 她看过祖父手札,描写曾祖父的卷宗,知道祖父们名字。 镇西侯很满意。 这姑娘吐字清晰,不怯也不无端的娇气,这第一见,侯爷觉得挺好。 他笑容更深,弯一弯腰,虚虚的用手扶一扶:“好孩子,你一路辛苦。” 曾宝莲泪如泉涌。 曾经的担心烟消云散时,浓浓的屈辱浮上心头。 “呜.....” 一大声出来压抑着出来,再就双手掩面痛哭不止,边哭,边没有忘记正事:“全家人都是冤枉的,求侯爷帮一把儿,如果不是清白的,任凭处置.....” 镇西侯看她,旧衣裹着瘦削的后背,随着哭声一抽一抽的,光看着就是可怜的,对儿子的火气本就强烈,这就随时会爆发。 笑容敛去,面色更深:“扶姑娘上轿,有话回家慢慢的说。” “是。” 春香夏红就要来扶,二等丫头殷勤的跟上,再后面是婆子含笑弯身,燕翅般排开。 曾宝莲并没有哭糊涂,她半抬起头:“回侯爷,祖父已逝,与侯爷府上再没有相关,贸然千里只为求侯爷还我曾家清白,不敢往府上打扰。” 钱伯是读过书的,闻言笑逐颜开。 镇西侯听完,也是打心里爱敬这个姑娘,再说求亲是他亲手促成。 等曾宝莲说完,镇西侯笑道:“傻孩子不要说胡话,我接你回家去,怎么会没有相关?” 曾宝莲依然没有起身,而是再次道:“大伯父曾接到书信,说侯爷有所吩咐,但曾家不般配,怎敢高攀,侯爷吩咐我去,我不敢不去,只是请侯爷明鉴,曾宝莲无心也无胆,借住府上请多多教导。” “哈哈哈.....” 镇西侯快活的大笑:“好好,曾将军之孙果然没让本侯失望,本侯岂是失信之人。” 摆摆手:“来,请少夫人上轿,咱们这就回家。” 少夫人? 谢湖觉得耳朵出错,又斜眼看崔二拐,这一回不是泄愤,而是疑问。 崔二拐更不明白,他在京里长大,从没有听说曾家有高贵的亲戚,他也看谢湖,还指望谢湖给他指点。 两个人相对瞪瞪眼。 第二十二章,我来退亲 少夫人? 曾宝莲听到心里也是突突的跳,好在这一路上不断暗示自己,进到侯府不要胆怯,她是退亲并求帮忙的,又不是攀龙附凤,没什么可怕的。 春香夏红扶上来时,她稳稳的站起,低着头就要跟着丫头们走,想了起来,轻轻挣扎一下,春香夏红全是得力的丫头,放开她,只随侍两旁。 曾宝莲转向崔二拐,福身下去:“多谢崔大人一路照顾,山高路远,这才安然来到这里,有劳。” 崔二拐骤然间的欢喜无限,是啊,他路上有照顾她,钱老头儿吹的好时,管他们主仆的饮食,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曾姑娘住。 他怕押粮队全是男的,对这姑娘起了坏心,哪怕有所轻薄呢,难见钱老头儿,也害了曾姑娘终身,要知道曾姑娘是京里人,他崔大人还要在京里过日子呢。 崔二拐更主要是敬重自己的爹。 却没有想到照顾到镇西侯府的少夫人身上,简单是天下掉馅饼,刚好砸中他。 崔二拐咧开嘴笑:“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 曾宝莲在他喜不自胜的笑声里,让丫头们扶出去,门外是一堆的高头大马,旁边一堆轿子,最前面的一个最漂亮,四人抬,上面闪闪的绣着无数东西。 小莺傻乎乎的,让管家婆子们奉承着出去,见到三姑娘上了四人抬,她明白过来,就要跟去,好在轿后侍候,却见到春红夏香也上了轿子,轿帘放下来。 两个二等丫头笑请:“后面的轿子,姑娘请。” 小莺“姑娘”晕乎乎的上了第二乘轿,起轿时跟在曾宝莲的大轿后面。 余下的丫头婆子也上了轿,只等着镇西侯出来。 镇西侯正在夸崔二拐:“我写公文给你表彰。” 这个最实在,崔二拐扑通通叩头不止,直到有人拉他起来,看时,一个谢湖,另一个不认识,是刚才跟着镇西侯来的人。 谢湖不敢再瞪他,堆笑道:“老崔啊,你小子太坏,多少透点口风给我也是好的。” 谢湖要是早就知道,肯定会让妻子跟来侍候。 另一个自我介绍:“我是侯府二管家,侯爷让好好招待崔大人,崔大人请,西疆最好的酒楼,咱们那里吃去,您慢慢的把这路上的事情告诉我们。” 崔二拐也晕晕乎乎的出去了。 驿站外面起轿,镇西侯带马在前面,曾宝莲的轿子在后面,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站在轿门帘子里面。 到底是京里的姑娘,曾宝莲见过这种轿子,里面宽敞的仿佛小屋子,站两个侍候的人不成问题。 “少夫人请。” 轿子里有吃有喝,春香提壶倒茶,夏香接过来送到曾宝莲面前。 曾宝莲现在脑子也在发蒙,镇西侯说她是少夫人,为什么? 谢家求亲,为什么? 关于谢家求亲,曾家推敲过,曾家现在什么也不用,大宅院曾家愿意出高价,愿意卖,一直没有卖,是吴家压着价格,别的人没法买。 年长的曾学书对镇西侯知道的多些,他说谢家还不错。 曾宝莲才远路前来,这就更不敢怠慢,她不渴,但欠身接过,小小呷一口,甜香满口,身上开始暖融。 春香夏红满腹好奇,又不敢问,只闲闲的说话,曾宝莲心事重重,也不敢多问,只闲闲的回答。 落轿后,面前一座垂花门,曾家大宅院还在,曾宝莲不是全无见识的姑娘,她知道这是二门。 镇西侯出现在轿外,亲切地道:“去见你婆婆。” 曾宝莲涨红脸,干咽一口唾沫,却没法回话。 她若是答应,现在就要拜公公,可是世子.....还是算了吧,等到进房里,她是来退亲的,她不敢高攀。 小莺腿有些软,曾宝莲想到她,回眸看她,夏红让开,小莺扶救命稻草般的扶上曾宝莲,一面哆嗦一面走。 总有人跑得快,去告诉侯夫人,但是他们不知情,侯爷走得也不慢。“夫人,侯爷带着姑娘进家。” 侯夫人刚扬眉,就见到丈夫进来。 夫妻在院子里见面,迎出房门并询问的侯夫人,与院子里的镇西侯,目光一对上,镇西侯冷淡地道:“夫人,曾家的三姑娘到了,你的儿媳。” 侯夫人差点没摔倒,这么快? 随即反应过来丈夫的冷淡在哪里,她知道谢运不辞而别,意思让曾家知难而退,意思请母亲拖延,把曾家的亲事否掉。 侯夫人眼珠子微转时,就走下台阶,对着曾宝莲伸出手:“我的儿,到我这里来。” 曾宝莲跪下来:“不敢当,请夫人明鉴,我是来退亲的。” 侯夫人的手僵在原地,同时收到丈夫的冷笑,侯夫人的火气上来,这是儿子干的好事,为什么算到她的头上。 把曾宝莲扶起来,握在手上,一面带着怒气道:“叫世子来,叫他这就过来!” 手上一软,感受到那姑娘颤抖一下,侯夫人无话可说,默默地把曾宝莲带进房,夫妻两个谁也不理谁,等着谢运。 曾宝莲也静静等着,小莺见到这里规矩大,侍候的人都在门外,她就不进去,猛然想到如果说世子坏话,对三姑娘全无好处,拼命使眼色,曾宝莲低着头没看到。 就是看到,她也未必会听。 心里正想着呢,说实话,世子肯定受责备,不说实话,她是来成亲的吗? 不。 她来退亲。 这是内宅,归侯夫人管,镇西侯一言不发,他能沉得住气。 侯夫人就不行,她有客人呢,哪怕是她的儿媳,也初到是客,一直在摆怒容,虽然夫妻都知道互相生气,但是曾三姑娘却不知道。 侯夫人收起怒容,向曾宝莲道:“你哪天来的?” 曾宝莲回话,侯夫人愕然,就在她儿子返程的几天后,她有些不悦,世子不辞而别,曾家这就跟上来告状,未免刁钻。 夫妻同心,镇西侯淡淡:“你问她为什么要来?” 曾宝莲跪下来:“家遭诬陷,没法从容在京里等侯爷回复,又实在冤枉,无处可以寻人帮忙,也并不般配,特来退亲,并请如念旧情,援手一二。” 曾宝莲坦然的说出来,她不难为情。 本来嘛,求亲是你家的事情,曾家也糊涂着呢。如果能求亲,为什么不能帮忙? 如果不肯再定亲事,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内疚,帮忙吧。 第二十三章,一切听从吩咐 赤祼祼的心思,送到毫无防备的侯夫人面前,她张口结舌,原地眨眼好半天。 镇西侯看着妻子发怔,有些解气。 接曾宝莲的陪嫁婆子知道侯爷相中曾三姑娘,小心提醒:“夫人,少夫人在回话呢。” 侯夫人一听,就知道婆子没有这么大胆,这少夫人的称呼,只能是丈夫嘴里说出来。 她就更不想醒神,脑海中转动的只有一个人,杨欢姗。 杨二姑娘和儿子同时在京里。 儿子前脚走,曾家就倒霉,要说与杨家没有关系,侯夫人是没有证据,但是疑惑颇多。 杨家的长女美貌过人,杨家的二丫头没有聪明过人的名声,却让人觉得鬼头鬼脑,鬼的很。 时常看到她就不舒服。 如果与杨欢姗有关,谢家深深的对不起曾家,对不起这面前口口声声退亲的姑娘。 在婆子的又一次提醒后,侯夫人向左右道:“扶少夫人归座。” 曾宝莲这一回固执,坚决不肯起来,昂然望着镇西侯,又看侯夫人:“我确实来退亲,祖父已仙去,曾家不般配,与其嫁进来让贵府蒙羞,看别人笑话,不如呈上自知之明,请侯爷夫人答应我退亲,让我早早回家去。” 她明澈的眸光里,没有一丝虚假,把侯夫人打动。 一般来说,她做的决定,除去帮儿子拖延亲事这种以外,镇西侯都不会反驳。 镇西侯的决定,侯夫人也都能理解。 她现在知道丈夫接三姑娘进府的真正原因,只看曾三姑娘坚持再坚持,这个姑娘并不是品行不好的人,那么就要依从前言,与她定亲,娶她过门。 侯夫人笑了:“谁看笑话?在这西疆的地面上,我不看别人的笑话也就罢了,谁敢看我的笑话。” 再次吩咐左右:“扶起少夫人,再去催催,世子怎么还不来,明着告诉他,他媳妇从京里来了,问他能躲到几时?” “啪!” 镇西侯是不听儿子还好,听到把手中茶碗重重一放,武人手重,他没打算摔,但是细瓷茶碗哗啦地碎了,流了一地的茶水和碎瓷片。 侯夫人是没让吓倒,只是面上无光,这一记重放,把曾宝莲吓狠了。 她老实的坐回去,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门外的小莺更是面无血色,这个灵秀的丫头豁然开朗。 开朗的是什么呢? 谢家要娶,曾家没能耐辞。 谢家不娶,曾家也没能耐讨。 小莺在心里为三姑娘捏一把汗,暗想姑娘你就少回几句吧,等一下帮世子说几句好话,这个是对的。 二门外面,让找回来的谢运一路急奔,到二门时,他的奶娘守在这里:“我的小爷,你几时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谢运没反应过来。 “侯爷亲自从外面接回来一个姑娘,兴师动众的,用的是夫人房里最好的人,说那姑娘是京里来的少夫人,” 一盆雪水泼到谢运头上,他又摇摇头:“这不可能啊。” 他是快马回来的,曾家就算赶来,也至少一个月以后到,而路上荒凉的地方不少,曾家就算全家赶来,也不敢保证安全。 又一个人奔来:“世子赶快,夫人发怒,问你躲到几时,” 谢运急问:“她姓什么?” “姓曾,行三。” 谢运知道坏了,说不好真的是曾家的人,这曾家的人也真有本事,难道真的是乃祖父附体,晚上也敢赶路。 没功夫多想,他狂奔到母亲房外,冲进去跪下:“父亲母亲找我。” 劈面就是一声怒喝:“逆子,你干的好事!” 谢运不老实也不行,不等问就回答:“父亲您想,本来这亲事我没多想,曾家换嫁提醒我,让人查了查,曾家二房的姑娘打算送给平王当妾,先送人再进府,当妾也是最末等的,曾家的姑娘我不敢要。” 镇西侯冷笑:“你回来怎么不说?” “这就是你不辞而别的理由!” 侯夫人板着脸,在心里为儿子担心。 一旁,多出来个人。 曾宝莲跪下来,双手举捧一封书信:“特来退亲,恳请应允。” 泪水滑落面颊,她知道自家不好,她知道的。 呜咽一声悲从中来:“我要去陪父母,我要去陪他们......” 这是谢家,谢家的人多,不等主人发话,有人争先恐后的扶起曾宝莲,劝她不要哭:“侯爷夫人在呢,少夫人请安坐。” “不!” 曾宝莲的火气也一下子大发作,她推着扶她的人,痛哭道:“要么退亲,要么宁愿一死,我们家是配不上,这亲事不是我们家找上来的,退亲,我要回去陪父母......” 死? 这个字撞到谢运耳朵里,受姑娘们“爱戴”的谢运浑身冰凉。 他让轻视,眼前没功夫想。 曾姑娘并没指望嫁给他后意气风发,重重击中少年的虚荣心。 谢运转脸看她,内心直觉告诉他,这位姑娘是真的要退亲,人家相不中他。 谢运理亏,茫然了。 “取家法!” 三个字让谢运惊醒,他见到父亲大怒的面容,以及母亲担心而又生气的神色。 侯夫人只说一句话:“你走后,曾家就让诬陷。” 谢运是当事人,顿时明白了,杨欢姗,一定是杨家。 板子取来时,谢运没有恳求,跟着出去,院子里传来击打声时,曾宝莲冷着脸坐着,她没有打算求情。 有一张从见过的英俊面容在脑海里闪动,是刚才见到的世子谢运。 第一眼看到她,曾宝莲也明白了,曾家有难不是空穴来风。 证据,是呈往公堂。 直觉,往往犀利。 她何曾想过攀亲事,本来出嫁的应该是二姐紫芳,她曾家何曾想过攀亲事,本来是谢家惹起。 她木着脸,任凭小莺跌撞撞进来求她;“姑娘,你说句话儿吧,帮世子说句话儿吧。”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曾宝莲恍然而起身,嫁,她得罪不起公婆和丈夫,不嫁,她得罪不起谢家,她泣声道:“请饶过世子。” 镇西侯认真的道:“孩子,我是真心求亲。” “是。” 曾宝莲颤声道:“一切听从吩咐。” 第二十四章,知错 曾宝莲说出这句话,觉得全身的力气消失,最近的日子又多折磨,不担惊受怕就思念家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镇西侯看也没有看妻子,还问他交待吗? 他若再交待几句,妻子才真的面上无光。 侯夫人起身也含上眼泪,对着丈夫端端正正的行礼:“儿媳我会照顾好,请侯爷不要生气,再打儿子几板子就放过他吧,你我就这一个孩子,如果打坏了,我可怎么办,儿媳可怎么办.....” 她哭着跟着曾宝莲后面离开,满院肃然,只剩下镇西侯对着院子里面容阴沉。 这个时候添热闹的来了。 呼天抢地的声音先出来:“先打我,要打,就打我吧,我的好外甥啊,这是我姐姐一辈子的依靠啊.....” “表哥,是我啊,表哥.....” 姨太太和表姑姑来了。 镇西侯心里也疼儿子,又恨他惹笑话出来,一腔火气还在,所以不肯放过儿子,夫人的话让他难过,火气就更足,这下子有了出气的地方。 “滚!” “什么东西,也敢往这里来哭!” 蒋氏母女吓得院子也没敢进来,灰溜溜的走了。 镇西侯出了气,让人带谢运到面前,又骂了一顿,才算放过他。 ..... 曾宝莲醒来是晚上,睁开眼见到帐顶上挂的金流苏,把刚才的事情想起来。 貌似她得罪了丈夫,而得罪丈夫迟早得罪公婆,这门亲事她是真的嫁不得。 “姑娘醒了?” 丫头们一拥而上,曾宝莲没法再想下去,吃了饭吃了药,侯夫人过来看她,曾宝莲求她:“要回去见父母,我的终身大事父母亲总要知道。” 侯夫人答应她,又安慰几句,回到房里。 镇西侯还没有回来,侯夫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打了自己儿子,心里不会痛快,先睡下来。 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身边睡下来一个人,侯夫人本能的碰一碰他,习惯性地问道:“回来了?” 忽然住声,身子绷紧。 “回来了。” 回答的是一如既往的嗓音,接着一双手臂搂住她:“你猜,杨家有没有参与?” 大家都只是猜测,但这样说话就要有证据,哪怕只是夫妻夜话呢。 侯夫人翻个身子对上丈夫眼光,轻轻咬了咬唇:“你有证据?” “虽没有,也不远了。” 镇西侯手开始解妻子衣裳。 侯夫人推他:“不要,你打我儿子,我正在恨你。” “你儿子不应该打吗?再说你不是刚看过,这个小子没有事情,养几天就好,家是夫人管着的,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东西。” 镇西侯冷哼。 侯夫人知道他的话意是指家下人等不敢把世子打重,但还是闹个别扭:“你还想把我也打了不成?” “没有,你想不想听杨家的消息?” 镇西侯已经把妻子衣裳解下来一半,侯夫人就听他说话,忘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杨家,怎么了?” 镇西侯忽然兴致全无,取被子盖上,面沉如水:“以前我盯着杨大人,因为他是朝廷派来的,说白了,监视我,从没有想到杨大人的府里藏龙卧虎。” 侯夫人看他。 “我派去两个人重伤回来。”镇西侯皱眉:“杨家里藏了什么不让人进去?” 侯夫人不寒而栗,在这西疆要说不能进的人家,只能是谢家,谢家想进谁家,就进谁家。 杨家不能进,推敲起来令人寻味。 侯夫人汗颜,想想儿子惹麻烦,其实对不起丈夫,这个家本就是镇西侯说了算,全家的荣耀也由镇西侯而来。 她主动投入丈夫怀里:“对不住。” “别说了吧,儿媳已到家里,儿子过几天就能下地,再说,如果细推下去,源头在我这里。” 镇西侯也闷闷。 侯夫人就更加不想说,谢家如果不是镇西侯,想来八拜九叩的求着别人捣乱,别人也没有功夫吧。 夫妻相拥在一起,各想心事,竟然衣裳是白脱的,没一会儿都睡过去。 ..... 谢运身强力壮,家下人等又放水,他不过是皮肉伤,看着小厮们去睡,谢运心里的翻腾比痛处更猛烈。 他到这时候,真正的定下心,想想他是家中独子,父亲虽严厉却疼他,他是儿子,他不能说感受不到。 却定给败落的曾家,原因在哪里? 这个家指望的是谁? 镇西侯。 谁带来荣耀? 谁支撑门面? 镇西侯。 懊恼把谢运包裹,让他后悔不已,父亲不会害他,是他真的错了,不应该故意冷落曾家,想让曾家知难而退。 世子爷锦绣中长大,忘记穷人也有气节,做事也可以圆满。 谢家提亲,曾家没有拒绝,换嫁,谢家可以不同意,却要给个回话,所以曾家三姑娘来了,弱女千里奔波,前来退亲。 谁叫世子爷做事差那么一步,别说曾家明白谢运瞧不上,换成王家赵家白家武家.....都会这样认为。 这一巴掌打的谢运脸上火辣辣,远比伤处痛苦。 是他错了。 ...... 月在京城是一样的明亮,明亮到把万家的木门照得纤毫毕现。 两个指着万家骂的年青妇人,发上的首饰也看得见金银细丝。 随着不堪入耳的骂声,金丝银坠一闪一闪的,看得出富贵气象。 “照好镜子再出门,你万家的丫头烂大街只管扔出去,平王府不是你能进的......” 万家。 是曾家大姑奶奶曾秀慧的婆家,此时曾秀慧陪着曾紫芳,曾紫芳哭得泪人儿一般。 好几回的她要去拿剪刀:“大姐,让我死了吧.....” 这不是曾家,这是曾秀慧的婆家,曾紫芳再伤心难过也记得,也因此更加的伤心难过。 曾秀慧紧紧抱着她,和她哭成一团儿:“二妹,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你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办,等过了年宝莲有信过来,兴许这时候宝莲已经在侯府里安顿下来,你就不用走这一步.....” 听的人也好,说的人也好,其实都以为这是假话。 路程是远的,按一般行人的速度来算,曾宝莲应该在半路上。 而去到侯府,人家就一定要吗? 曾秀慧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拿这句话劝紫芳,紫芳越听越伤心,大姐这话不可能啊。 不是曾紫芳着急,是她住在大姐家里本来没事情,只上街买过一次东西,遇到曾家的亲戚,一顿的嘲讽激起紫芳不平,她第二天在平安府门外守候,没等到平王,却让平王姬妾看出来,就是门外骂的那两个。 这是万家,所以平王姬妾骂着万家的丫头。 第二十五章,平步青云 哭着的曾紫芳再一次看剪刀,曾家的人离开京城,曾紫芳为自己蒙羞,她没有怨言。 早在她去平王府的时候,她就清楚结局。 要么,平王接纳她;要么,平王和知道的人都唾弃她。 如果让她不去的话,她每天在曾秀慧的家里吃饱睡暖,联想到家里人的一衣一食,一刻钟也坐不安稳。 所以她去了。 所以她让平王的姬妾羞辱。 所以她想死了也罢,三妹宝莲长途跋涉不怕艰险,对于家里是个有用的人,她呢?虚长十几岁,半点儿用也中不上。 “大姐,让我死了吧。”曾紫芳试图再一次挣出曾秀慧的怀抱。 “这可是你的家,我不应该住在这里,我不应该.....”她转为号啕大哭。 曾秀慧的丈夫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一对中年人。 “二妹不要难过,还是住在这里,你看我父亲母亲劝你来了。” 曾秀慧的丈夫张毅,守着几亩祖产还在读书,只等着中举就出去做官。张家不贫穷也不富裕,养活自己一家人,外带招待亲戚也能过得去,这是曾紫芳住在大姐家的原因,不缺她的一碗茶饭钱。 曾紫芳这次用足力气挣开曾秀慧,跪在张家公婆的面前,泣不成声地道:“对不住,我这就走.....” 张家公婆生得面相就善良,这户人家是媒婆拉拢,曾学书看了又看,是个好心的亲家。 张奶奶扶起曾紫芳,取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擦眼泪,怜惜地道:“可怜呐,你能哪里去住,就在我家里住着,平王府再来骂,我就报官。” 张家大爷也愤愤地道:“亲家出的事情太大,我不敢出面帮忙,你这好好的姑娘由着平王府上来作践,凭什么?我张家也是世代读书的人家,虽然中的官少,在街坊邻居的眼里也有体面,二姑娘你放心在我家里住着,平王府的人再来有我和毅哥呢。” 曾秀慧也谢过公婆,一家人劝着曾紫芳睡下来,他们坐在一起说话。 张家大爷犹在生气,如他所说,他没敢帮曾家,是曾家的案子过于蹊跷,一个“强盗攀咬”的名声就把曾家葬送,张家不敢往里面填。 他对亲家存着内疚,很想在曾紫芳身上弥补,而曾紫芳在家里住着,一直恭敬谦逊,她不过出去一天就让平王府的人谩骂,张家大爷内心的怒火节节攀升。 “没有王法了吗?” 他怒目看着儿子,怒气当然不是针对儿子:“毅哥,你表姑父在衙门里当书办,官小却能在老爷面前说话,” 转向妻子:“备几个盒子的点心,请表姐丈问问衙门里的老爷,平王府这样做合适吗?不合适咱们找平王府说理去。” 在这里的人里,只有曾秀慧心中有数,二妹让骂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算是她找来的,公婆和丈夫都体谅她,曾秀慧不敢把事情闹大,忙说以后约束二妹不再上街,平王府的人也许会知道是空穴来风,也就不了了之。 张家的门第,实在不挡平王府的一击。 张家大爷嚷了嚷,出去让人骂到门前的一口气,带着张奶奶回房睡,曾秀慧打发张毅睡下来,丈夫睡着以后,无声的哭上半天。 她哭一回出京的爹娘和亲戚,又哭一回可怜的二妹,再哭时就心生恐惧。 紫芳在平王府的遭遇,怕不是三妹宝莲在侯府门外的遭遇吧? 曾秀慧是真的着急,二妹身边还有她,三妹独自一个人,带着钱伯老头子,带着小莺小丫头,她遇到难处的话,谁是为分忧解难的人呢。 第二天曾秀慧醒过来,肿着两个眼睛,和曾紫芳见面,见到曾紫芳也相差不远。 张家公婆装看不见,媳妇的全家人都获罪,背后哭上几声,在情理之中。 早饭后,张家公婆就往左邻右舍串门,陈述亲家府上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可能招惹平王。 住在这里的邻居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也觉得不可能,大家说好,平王府姬妾再来骂,就一起哄她们走。 任何朝代都是仇富的人,虽然怕官,但大家起哄,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信平王府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整条街全关起来。 杨欢姗得到回话,嘴角往上弯了弯,这个放在别人面前,是寻常笑容的一个表情,在她犹带稚气的面容上,总是透着诡异。 这个小姑娘,还没有成年呢。 ...... 啁啁的鸟叫声,让曾宝莲从睡梦中惊醒。 她略动一下,枕头上湿冰上面颊。 这才想起来,在昨天的夜里,她悄悄的又哭了,没办法忍不住,她前途未卜,又挂念家里人,一个弱女儿能走到这一步,已算是相当的不容易。 梦里是泪,醒来也离泪不远,视线前面不再是马车的帘子,也不是驿站里带着使用痕迹的家什,而是一道精致无比的帐帘子,轻垂落地,在晨风中微有摇动。 还没有到冬天,窗户一般是半开着的,有风并不奇怪。 瞪着帐帘子上面的绣花,那绣着的白玉兰黄百合红牡丹绿芭蕉,让曾宝莲彻底明了,她如何在镇西侯府。 貌似认下公婆。 貌似得罪丈夫。 那一板子一板子入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在耳边,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貌似怂恿未婚夫挨打的人,是曾宝莲自己。 梦境中父母的艰辛仿佛现实,而现实中的却仿佛梦境,曾宝莲瞅着帐帘子时,怎么看觉得如在梦中。 不过,现实总归是现实。 她身子略微一动,就听到帐帘外面有人低低地唤人:“少夫人醒了,夏红,取热水来,送红枣汤,往厨房里让他们送早饭过来。” 真是懒得动,却不得不动。 曾宝莲赶紧坐起,涨脸着脸儿道:“是哪位妈妈守着我,不敢劳动,我的丫头小莺在哪里,让她忙活也就是了,再者,我起来了自己也会收拾。” 前面一夜在驿站里徘徊不定,不知道谢家会不会撵她出来,这一夜飞上青云,作为当事人的曾宝莲还不习惯。 也很难习惯。 她刚得罪这个家里的少主人,也多少会开罪少主人的亲生母,侯夫人吧。 她怎么敢拿大。 更不能出错。 免得退亲离开还是好的,无端的惹上一身的错,说不好要连累远在京外的家人。 第二十六章,富贵侯府 曾家离此十万八千里远,曾宝莲自己得罪侯府而带上家人的可能性不高,但曾家不是刚莫须有的获罪吗? 直到此时,曾宝莲也认为与想要曾家大宅的吴大财主有关,毕竟很快家产充公,很快就让吴家接手。 吴家只是皇亲就敢诬陷,权势赫赫的镇西侯府如果想为难,曾家也无法抗衡。 她不敢怠慢,这就起来,一抬头,愣住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有人从两边拉开帐帘,左边的是个陌生丫头,穿着桃红色的衣裳,水绿色的裙子,带着金钗和流苏;右边的是个陌生丫头,穿着绿色绣花衣裳,一条红色的裙子,伸出的雪白手腕上,有一副细细的金钏儿。 她们满面的笑,从衣裳首饰上看,通身的气派并不比曾宝莲差。 曾宝莲常年在简单的衣饰中过日子,乍这么一看,自惭形秽浮上心头。 更兼另外还有四个小丫头,捧着衣裳鞋子,恭恭敬敬的侍立着,曾宝莲干咽口唾沫,有刹那间的失神。 也就片刻,丫头们问:“少夫人好,夜里睡得如何?”曾宝莲挺起胸膛。 她代表的是曾家,是镇西侯亲笔书信求亲的曾家,她虽穷,志不穷。 堆上笑容,含笑的道:“有劳你们候着,我睡得好。” 一面要下地,一左一右的两个陌生丫头已勾上帐帘,扶起她,小丫头送上衣裳,四个丫头捧着两套衣裳,她们不怕人,叽叽喳喳地道:“少夫人用我这套,我送来的这套是白芍姐姐挑的,这是外国的布料呢。” “还是我这套好,我抱着的是杜贞姐姐挑的,这是本国的布料又怎么样呢,上面可缀不少珠子,一粒一粒的比你眼睛都值钱。” 抱着团花瑞草衣裳的小丫头还起话来,得意洋洋。 两个陌生丫头笑啐,细声细语的很是中听:“还不闭上嘴,少夫人会挑,不用你们废话。” “你们废话是你们的废话,为什么把我和杜贞扯进来说。” 曾宝莲就知道一个叫白芍,一个叫杜贞。 她没经历过曾家最富贵的时候,但留下来几位侍候祖母的老人,过年过节也走过曾家的亲戚,对比一下亲戚家的侍候人,区别自然出来。 这些区别在当时不过是自己回想家中的盛况,放在此时就很有用。 对侯府的富贵丫头们,跟对家中的老家人一样也就是了。 欠身笑道:“二位姐姐挑的自然是好衣裳,不过我只有一个身子,今天穿哪一套才好呢?” “我的。” “我的!” 小丫头们骨碌着乌眼睛,又斗起来。 白芍和杜贞呵斥开她们,陪笑道:“姑娘说的是,先只能穿一套,等用过早饭见侯夫人的时候,再换另一套就是。” 曾宝莲抿抿唇,她不知道怎么接话,这种气派她听老家人们说过,是祖母在世时还守的旧规矩,不过曾宝莲的记忆里已不存在。 客随主便也罢。 她默默无言的由着丫头挑好衣裳,换上后,请到菱花镜前用脂粉。 这个时候,曾宝莲柔声说出自己的不安:“我起来晚了,侯夫人那里请安,想必已经散了?” 白芍笑了笑:“夫人一早有话,说少夫人远路而来,一定累了的,让我们不要打扰,由着少夫人歇息几天,等歇过来身子,再说府上的晨昏定省不迟。” 曾宝莲又是安慰,又是不安。 安慰的是侯夫人没有同她客气,晨昏定省不会少了她的,不安的是她歇过来身子,在这里更呆不住。 她要回家。 即使真的定亲,也得告父母。 见早饭端上来,四样子小菜喷香扑鼻,粥又是两样,一种红枣细米,一种肉粥,馒头包子不用再说,曾宝莲吃着,更加思念父母,他们渡流配的地方离京城不远,也正因为不远,这天气里已小雪飘飘,全家的人在吃什么? 这样一想,她没了胃口,又怕侯府的人说她难侍候,勉强自己吃了一小碗粥,一个包子,就推开不吃。 丫头们看似都贴心,知道曾宝莲想什么,请她这就出门,去给侯夫人请安。 自然是换了衣裳的,曾宝莲本着入乡随俗,内心的忐忑下去大半。 出门的时候,小莺匆匆跟上来,原来她累了一路子,见到镇西侯府肯接纳,吃的又好被褥又暖,一觉睡过去。 白芍、杜贞对着她笑,语气中很是客气:“小莺姐姐请回去再歇着,有我们陪着少夫人,你就放心吧。” 小莺有话要说,坚决跟着,在路上找到机会凑近:“姑娘,昨天得罪世子,千万记得今天多说好话。” 她杏仁儿般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低声下气些吧,总是求人才来的。 见过侯夫人说过几句话,曾宝莲就提出探望世子,侯夫人欣然答应。 等到曾宝莲出去,侯夫人满意地道:“还以为她会怨恨世子,成,是个懂事的就好。” 过去的路上,曾宝莲觉得还是两手准备的好。 世子未必待见她,她守之以礼就好。 世子肯敷衍,她殷勤问候就好,必要的时候大家讲道理,看是谁的是谁的非? 如果世子肯走时辞别,曾家早明他的心迹,她还用跋涉吗? 暗暗的,还有怨恨。 ..... 小厮们在廊下行礼:“少夫人来了,世子刚用过早饭,这会儿醒着呢,请进吧。” 这是谢运的交待。 曾家三姑娘与情与理,都应该来探望他,谢运就让不要阻拦,父亲不改亲事,他总要见见自己的未婚妻子。 听到通报,谢运看看身上,早饭时特意穿好的罗衣,可以见家里的人。 曾三姑娘么,如今已算是家里人。 “噔噔噔.....” 意料中的轻如羽燕的脚步声没有出来,奔腾如擂鼓的脚步声倒是先到耳中。 大骂声如夏日暴雨,惊雷般打砸下来。 “就是你个外路的小贱人,害的我外甥挨打,你还不赶快滚蛋,倒还敢来.....” 蒋家姨太太的骂声,一如她父亲的为人,粗暴无礼。 谢运气的红了脸,拐着脚下床。 蒋氏在家里横行不是一天,当然,她只在能横行的人面前横行,稍有脸面的家下人等,蒋氏都只能恭敬。 曾家的三姑娘初来乍到,未必知道蒋氏的欺软怕硬。 第二十七章,跑得快 谢运气势汹汹下床,对着门外走去,他刚吃过早饭,小厮们一时间没有可侍候的,都在门外,没有人扶他,谢运走起路未免不太好看。 离门最近的,是曾宝莲带着丫头们。 蒋氏母女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相伴。 看似曾宝莲的人多,她自己知道,这全是侯府的人,和侯府的亲戚冲撞起来,丫头们肯帮忙吗? 她不是牙尖嘴厉的唇舌,也不是木讷喏喏的呆瓜。 闻言生气,却先要寻思下,回,还是不回话? 反击爽快,可她还没有得到侯府帮忙的肯定回话,她淡淡一笑,不就两句骂人的话,听一听并不掉肉,也不进钱。 转过头看别外,因为蒋氏自院子里,曾宝莲要避开她们,看的是房内。 谢运虎着脸拐着脚出来,落在曾宝莲的眼中。 这才是曾宝莲害怕的人,她依然有亲事未必成真的感觉,不过是侯府赐,不敢辞的心情,当亲事真的是事实,她更要小心枕边的那位记恨,房门一关就欺负她。 谢运走的虎虎生风,蒋氏骂声句句讨仇,曾宝莲本能间可不想吃亏,见到那个人越来越近,急切间也恼了,身子往前一蹿,撞到谢运身上,带着哭腔道:“是我要进府的吗,侯爷接的我.....” 她本来是想双手挡住。 却不是习武的人。 没控制好,双手带人贴到谢运身上。 谢运让她推的身子扯动痛处,面色微变步子停下,蒋氏见到大怒,带着女儿,母女两个一阵风般的,对着曾宝莲撞过来。 “贱人,你还敢打人.....” 蒋氏撸袖子,宋倩儿拔下发上的金簪子,握在手指间,把尖端露出一截对着外面。 小厮们看到,谢运也看到,小厮们拉的拉扯的扯,把蒋氏母女留在原地,谢运牙咬得格格作响,骂道:“滚!” 这人中气是真的足,吓得曾宝莲哎哟一声,她先溜了。 身影在院子里一闪,就到院门,院门上一闪,就出了院子,后面跟着的丫头和小莺这才反应过来,叫着少夫人、三姑娘,追过去。 谢运愣在当地,他说的不是她,她难道看不出来? “我的好外甥啊,可把我心疼坏了,你的伤要不要紧.....” 哭天抢地的哭声出来,谢运看到应该滚的蒋氏母女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泪眼中含情,一个拿帕子洗面。 谢运揉揉额角,他头痛上来。 扶上小厮的手回床上睡好,回想刚才情景,世子只记得三姑娘属兔子的,跑的贼溜之快。 本想留她下来说说话,问问曾家的案子里可有杨家的身影,现在人都看不到,也就不用问。 这都什么事儿? 谢运没精神,蒋氏母女的哭声也恍然听不见,他不发话,小厮们不惹蒋氏母女,谁闲着没事去惹敢发疯的人呢? 蒋氏母女哭了一刻钟,小厮出来摆手:“世子睡了。”这对母女无奈离去。 镇西侯不管内宅的事情,除非他问,基本上他听不到,侯夫人想不听也不行,听完,侯夫人神色更加冷淡,想想自己遵从祖父临终的话,对表妹照顾颇多,表妹真的当自己不敢撵走她们母女吗? 有了上午这一出子,晚上请安的时候,曾宝莲顺理成章的提出来:“蒙公婆不弃肯收留我,可亲事要父母亲知道才行,当时.....世子也没说给个回话就走,大伯父才打发我来,这就辞行,还赶得上和崔大人一同返程,路上会有照顾。” 侯夫人问明白谁是崔大人,微微地笑了,说声问过你公公,明儿回你话,曾宝莲也不敢再问。 ..... 崔大人这两天在酒里晕着,已经找不到北,镇西侯询问过运粮队的人,也问过钱伯,钱二光的话和曾宝莲的话起主导作用,崔大人在不知情的时候,确实护送有功。 西疆府最好的酒楼,崔大人从早饭开始,到白天的点心,午饭晚饭外加宵夜,挨个吃过来。 陪着的人也不是无名之辈,走在西疆的大街上,不时有人称呼一声谢爷。 崔大人不想清醒,他怕醒来还是京里兵部没有名气的小官吏,想叫醒他的人,费了点儿功夫。 “大人,咱们要启程了。” “啊,要回去了,这里多好啊,真不想走,” “想想你的爹,你能把他迁到西疆来吗?能,你就再来。” 崔大人想想:“我回家去试试看。” 朝中有人好做官,他难得攀上镇西侯,还真的打算搬到西疆来住,只是不知他的爹肯不肯。 镇西侯夫人知道后,让曾宝莲过来。 “崔大人走了,以你的名义送他路菜,也送他盘缠,他回京复命等不及你,你要回去,听我安排吧。” 曾宝莲幽黑的眸子里不见涟漪,内心却又觉得放松一口气。 谢运的虚荣是不愿意曾家换嫁,他世子爷在西疆在谁没有,一勾手指头一个眼神也就这样,却让曾家姐妹嫌弃过来嫌弃过去,他当然心里别扭。 曾宝莲则是又不愿意攀龙附凤,又不愿意自己被否定,她也有虚荣心。 说出来不好听,难免有见到富贵就不想走的嫌疑,但是侯府见到她就说这亲事结束了吧,对当事人总是伤害。 回到房里,曾宝莲重新焦虑,她的未婚夫只怕还是不待见她,这样的亲事怎么能嫁? 再一想父母亲有可能也不能高攀,嗯,父母亲极有可能拒绝世子,世子婉拒一下,这亲事也就罢了,曾姑娘继续是个自由身,由着父母定一门朴实的亲事,过上一生也倒清爽。 想是这样的想,侯夫人打发她离开的那一天,房里遇到谢运满身行衣时,曾宝莲大大的震惊住。 “我的儿,你丈夫送你回京,就便的拜岳父母。”侯夫人言笑自若。 “是。”谢运躬身。 曾宝莲不知道谢家抽的哪门子风,曾家确实高攀不上啊。 但是面对侯夫人,面对谢运,她说什么也没有必要,也不起作用。 拜别镇西侯和侯夫人,谢运上马,曾宝莲上车,车子驶去时,有个想法在曾宝莲脑海里转动不停。 他还骑着马,他的伤要紧吗? 第二十八章,回京 去驿站接回曾宝莲的丫头春香送行,见到车前灯笼隐入黑暗,幽幽的一点红光仿佛点烛,她回房复命。 天尚早,方到五更,镇西侯刚起来,打过一趟拳,拿着热手巾抹汗净面,侯夫人容氏梳妆到一半,春香回过话,容氏让她出去,从菱花镜里一瞥丈夫,闲闲地口吻:“侯爷可以消消气了,你儿子这一去,为亲家洗清冤枉,小夫妻和和美美,回来就可以成亲,来年侯爷就能抱上大孙子,到时候啊,你还是我生的气,我不把孙子给你看。” 这是大早上,房门的外面,还是有丫头伸头探脑的,听到主人话就以为要差使。 镇西侯摆摆手,丫头们是侍候习惯的,蹑手蹑脚的退后,镇西侯反过来调侃妻子:“夫人摆一出灯下黑给我看,我倒还不能看孙子,真是岂有此理。” 容氏抿一抿唇,拿起珠花贴发上,一个字也没有回。 “怎么,你说我,我不生气,我说你就一句,你又恼什么?”镇西侯走过来,向着红木雕寿桃的首饰匣子里挑捡,有一枚金刚石的簪子拿在手里,在夫人的发上比划着。 容氏斜眼,见到是丈夫送的一枚,自己不好意思上来,扭身握住镇西侯的手,眸光往下只是出神。 “别想了,夫人好心好意的让小夫妻一起上路,心意我已知道。”镇西侯缓声说着,顺手把簪子别在容氏乌云般的发上。 “可,儿子还是拧着,媳妇也心里记着的话.....”容氏轻咬嘴唇,几十岁的妇人看上去还如少女般娇羞。 镇西侯轻拍她的肩头:“你以为天下的夫妻都似我们.....”说到这里停下来,房中无限的缱绻把夫妻笼罩,容氏也暂时抛开小夫妻,沉浸在丈夫的柔情蜜意之中。 ..... 天色尚早,马车里漆黑,曾宝莲睡不着,不想心事还能做什么。 匆匆的离京,没有一天不在焦虑中度过,此时算真正的悠闲下来,心事兜兜转转的,一圈一圈的回到原点。 这一个又一个的原点,既是她的前程,也是她的期盼。 她总不能认为侯世子陪着,并不是好意思,那么全家人的冤枉也应该可以洗清,洗清之后呢,那就尴尬了,她害自己丈夫挨打,成亲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吧。 至于侯世子帮忙全家团聚后,也许声明这个恶妇,自己不要了,曾宝莲倒不担心,她的父母原本只想女儿嫁在身边,哪怕穷苦的婆家只要三餐能继,就是好亲事。 曾将军府上到这一代,全家贯穿去世老夫人的想法,全家团聚就好。 好吧。 已经想到这里,不得不考虑一点,她曾宝莲得到谢家援助,并且能让世子亲自前来,已算功德圆满,接下来出力的主要是谢家,是世子谢运。 那么,那一顿的板子沉重的烙在曾宝莲心里,不是她挨打,她却在此时感同身受。 轻轻拉开车帘,寻找车外那道身影,他的伤骑在马上要不要紧? 也只装模作样的拉这么一下,眼波飞快转过,曾宝莲就坐好,车里可不是她一个人。 这辆马车从外面看上去灰扑扑的不起眼,车身宽敞能睡能打滚,曾宝莲的身侧,一个是护送姑娘有功的小莺,另一个是侯府里指派的丫头白芍。 杜贞带着小丫头坐在另一辆车上,马车同样的不起眼,镇西侯府的派头却出来。 曾宝莲回京,带着五辆马车,三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外带两个妈妈。 侯夫人的本意,带四个妈妈,曾宝莲苦苦的辞,她实在不知道今天过去,侯府还愿意她吗? 辞的其实一点效果没有,不过减去两个妈妈,外加上世子一位,两个小厮,八人组成的护卫队,曾姑娘的行程威风到彪悍。 这是她自己的感觉,就侯夫人来说,还觉得简薄,亲家府上不知道会不会怪罪。 她若不说出来,曾宝莲对世子的内疚如海般深,侯夫人说出来以后,曾宝莲想想世子不辞而别,这又算什么。 有时候想想,他挨打对的很。 有时候想想,又怕他不肯出力帮助全家的人。 实在纠结,就装着透透气,拉开车帘看他一眼。 她没看到,不过看一下自己心里痛快了。 这么着看,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白芍想不懂也难。 天气转冷,他们将在路上过冬天,车不是上好的马车,主仆盘膝坐着在棉褥上面,为掩人耳目,锦绣一概没用。 这样的马车里火盆都不能放,放着几个汤婆子,在马车行驶的车里好容易暖和,少夫人何必又透口气儿。 她在看世子。 白芍觉得自己能理解少夫人,阖家都传遍,少夫人孤身一个人,带着一个老头子一个不甚懂事的小丫头。 小莺在曾家伶俐的那一个,在侯府可就不算,都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都羡慕她有胆子跟着少夫人来到西疆,小莺倒也收获大把的赞美和夸奖,别人偶尔带出来的这姑娘见识少,小莺认为往自己脸上贴金。 白芍想想,世子是少夫人的依靠,少夫人不看他,又看谁? 谢运这一行人走的实在忙碌,中午只停煮一壶热水的钟点,热水就着侯府带出来的路菜,有些冷但味道也鲜美,下午赶路到晚上,也没有停的意思。 近二更的时候,在一处山洼里生篝火煮热水,周围都是树木,北风让山丘挡住,这才算正式的晚饭。 白芍借机下车,径直来见世子:“少夫人上午外面看,下午也看,想来有话对世子说?” 谢运说声知道,认为自己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衣,马车普通,跟来的人也衣着普通,白芍带出来首饰衣裳,但一早为曾宝莲准备的衣裳是布衣,发上只有固定头发的三根簪子,一金两银,毫无花梢。 谢运认为曾宝莲觉得委屈,也是,她不能理解父亲的心情,谢运却知道。 很多迹象表明,杨家插手在内,谢运护送未婚妻回京是趟秘密的行程。 杨家是京官,谢家是侯府,两家在京里的势力,说不好旗鼓相当。 这样午饭也不能在酒楼里,晚上也不敢在野店里住宿,谢运认得的女孩子们都会委屈,甚至叫苦连天,曾宝莲想来坐累了车,往外面看不见得是找自己,应该是看几时行车,好好的打尖。 晚饭过后,谢运对着曾宝莲的车走去。 多少的,他应该安慰这姑娘几句。 第二十九章,杨家 曾宝莲和白芍、小莺在说话。 白芍道:“姑娘,咱们晚上也赶路,委屈您在车里歇息。” 曾宝莲问过白芍的身世,她是谢家的家生子儿,白爹在外面采买,白家的管着二门里的差使,从来不敢不小心。 闻言,陪笑道:“多谢姐姐告诉我,在车里睡不委屈,咱们做伴谈谈说说的一夜也就过去,只是.....” 在这里犹豫,她在车里睡不是一天两天,睡得着也睡得安,世子呢,难道他要赶一夜的路? 想到这里,赶车小子回话:“世子见姑娘说话。” 小莺往后面坐,白芍却不慌不忙的,摸黑给曾宝莲扯平衣裳。黑漆马车里全凭手当家,白芍能做的不多,又取一个汤婆子塞到曾宝莲脚边,曾宝莲手里抱着本有一个手炉,这才拉起车帘,向外面垂首:“世子来了。” 漆黑当中,曾宝莲的眼眸宝石般放光,仿佛聚焦无数星辰,俨然北风吹不乱,星光入眸中。 谢运见过她三回。 第一回,他挨打,顾不上瞧她生得何方天仙还是无盐。 第二回,她探望,一脑袋带人撞到怀里,谢运正和姨太太表妹生气,顾不得瞧她,只记得跑得活似兔子。 第三回,今早和她同出房门,谢运看她衣裳是不是合适,仅此而已。 这是第四回,眉眼全隐在黑暗里,谢运却有些明了,母亲为什么会答应亲事,且无芥蒂。,不仅仅是父亲严令。 他慌乱的不敢直视,把来意表明:“父母亲命我早到京里,路上你要吃苦了。” 说完,点点头,放下车帘他走了。 曾宝莲没有想到他会说这句,本想着这里世子最大,世子前来指责也好,刁难也好,她为着父母没有不听的道理,只怕还要同他赔不是。 眼前一黑,车帘垂落,微薄的夜光消失不见,眼泪滚滚滑下曾宝莲的面颊。 她应该说大伯父精明呢,还是聪明呢? 都不是。 大伯父曾学书只是本分的做事,有来有回,这是必然的道理。 她来了,见到的世子和大伯父说的世子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曾宝莲相信大伯父曾学书,她见到礼貌周全的谢运,只怕认为曾学书说了假话。 又或者曾学书拜见世子时说错话,惹得世子不辞而别。 这个人变得快,前后竟然是两个人。 谢运没功夫想自己变得快,他一门心思的早出西疆,做起事情来就方便的多。 西疆是谢家的地盘,杨家却是这里的最高文官,谢运进京想不让杨家困住容易,想不让杨家知道却难。 他布衣简从,在他自己看来简从,只为比杨家的人马快,比杨家的人早到京里。 算计不成谢家,刚升任的亲家曾家就是一盘好菜,谢家是这样推测的,不管杨家有没有参与,都不再给杨家任何机会。 这一夜北风紧,冬天随时会到来,风助马势更是一夜不停。 ..... 在西疆首府的所有宅院里,公认谢家占地景致第一,隔开两道街,从京里出来的文官杨家,相比之下宅院窄小,还不到谢家的十分之一。 小。 有小的好处。 够住就行。 也方便护院。 “砰!” 内宅里这一声的茶碗碎,也很容易的就震满庭院,杨家上下就都知道杨大人生气,阖府鸦雀无声。 杨大人年富力强,四十岁上下的模样,生得倜傥风流,从相貌上看一表人才。 听到动静出来的杨夫人,也生得袅娜轻盈,也是一把子的好颜色。 “老爷,您找人要紧,生气可不是要紧的。”杨夫人对丫头使使眼色,看着她们把茶碗扫出去,再带上房门。 杨大人坐回去,低垂眉眼有几分颓然,沉声愤然:“夫人,谢家实在不识抬举。” 门外有人叫门:“是父亲回来了吗?” 杨大人夫妻换上笑容:“是啊,乐姗,你还没有睡呢。” 房门推开进来一地的月光,北风之下月光淡如薄银,给门外的这位披上一层轻纱,让她嫣红的嘴唇娇艳,乌黑的眸光更朦胧。 西疆府公认的大美人杨乐姗,带着她的天香国色,带着她眉宇间的轻愁,一团月光般来到房中。 杨大人夫妻格外的满意,夫妻都是好皮相,生出女儿来一个聪明一个绝美,还有一个儿子在读书,就儿女上说,杨家没有遗憾。 如果谢家也能识些抬举,杨家从眼前从长远就都没有遗憾了。 杨大人在心里骂着镇西侯府,面上却对着长女堆笑:“乐姗,天冷夜深,你不应该出来。” “父亲母亲,是真的吧?街上都在说,而你们还瞒着我。”杨乐姗泫然欲泣。 见瞒不住,杨夫人白眼丈夫,杨大人露出气愤:“纵然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乐姗,你妹妹在京里收拾了曾家,父亲正想法子把曾家的姑娘撵走,你放心,谢世子只能是咱们家的上门女婿。” “可,侯爷亲自接回京,她.....怎么可能让父亲算计。”杨乐姗轻泣。 杨大人满肚子的火气不方便对长女说,阴沉着脸,示意妻子哄劝。 杨夫人送长女回房,杨大人板着脸出二门,在他小小的书房里坐下。 他实在不悦。 自从谢家接回一位姑娘,还声明是少夫人,虽然谢家没有声张,甚至女眷们几番请求,谢家也没有公然宴客,好让谢少夫人拜邻居,但镇西侯亲自迎接,在西疆府已不是新闻。 杨大人取出次女杨欢姗的书信,看到她微有得意的口吻讲述曾家次女不敢出门,杨大人无奈:“唉,欢姗也有失手的时候。” 不想曾家如此狡猾,留在京里的姑娘是个幌子,曾三姑娘不声不响的已到西疆。 算起来,这姑娘带着一个老头子和一个丫头,竟然是日夜兼程的赶路。 遇到运粮队,难道不是早就算好。 杨大人不能不生疑心,曾家难道看出来什么,这才悄然投奔谢家,谢世子谢运两天里不知去向,据杨大人知道的,他已不在家中养伤,他们去了哪里! 坏大事者都不能留。 “来人,往京里的方向查看,世子谢运可曾上路!” 第三十一章,稳 临睡的时候,谢运犹豫一下,父母亲把曾三姑娘看得重,他应该再去抚慰几句吗? 急行军往往是男人们的事情,谢运眼中见到的清一色娇姑娘,曾三姑娘也不例外。 人。 都有误区。 谢运总是会忘记,他要寻的媳妇有志气,而隔壁那个俨然有志气;隔壁的那个千里求救,快马快牛快驴都见过。 世子最后还是没有去,是他内心别扭没拧过来,一顿打总不好挨的,身上不痛面上也无光。 他拿自己行衣不解,及刀剑在手当借口,自语道:“明天上路再说。” 向床上歪倒身子,扯动痛处,谢运脸黑了黑。 第二天谢运没对曾宝莲解释,不是他记仇,是急急忙忙上路,大家都没有功夫。 ..... 不知道怎么的,曾宝莲每每掀起车帘,总能看到谢运身影,他的人矫健而修长,远处是乌山黛水,衬出世子俨然一幅水墨行戏图。 天忽然下起雪珠,细细碎碎的溅落马鞍,再次跳起时撞上骑马人的衣上,那衣内的伤势可好些吗? 雪珠如顽劣幼童,继续弹跳不止,离的太近总是由雪珠再看到骑马人的衣衫,曾宝莲忽然想到,不由得晕生双颊。 好几天了。 她偷偷看他挨打的地方。 那里.....不说也罢,不是个能看的地方。 丢下车帘子,发出“啪”地一声,曾宝莲坐回去,心慌意乱热腾腾燃烧。 车里还是暗,白芍敏锐的看她一眼,看不到曾宝莲的羞红,却察觉到什么。 外面当然是世子。 自从回话少夫人不时寻找世子,世子这几天总在这车的前后,这就好猜,莫非世子与少夫人眉来眼去? 白芍回想起那个场景,那是出门的前一晚,她正在家里,看着她的爹娘帮忙收拾包袱,侯夫人房里的小丫头推开门笑:“白芍姐姐做什么呢,夫人叫呢。” “我就来。” 白芍过去,见到容氏把玩茶碗坐着,那茶碗露出釉色,并不是侯夫人心爱的。 眉眼不见抬,容氏不紧不慢地道:“我让你去,再加上杜贞,又给两个妈妈和四个丫头,可不是一心一意只服侍少夫人。” 白芍想想,容氏把她指给少夫人时,可不是这样说的话,是什么变故横生呢? “是。” 她应道。 容氏说出一番话,白芍暗暗敬佩。 “世子不老成,少夫人又年青,论理已过明路,就差接来亲家老爷就定亲事,我不应该怀疑他们,可咱们家是侯府,一点错也不能出。” “是。”白芍垂下面容,原来是为这个。 她和杜贞都是家生子儿,侯夫人单独告诉她,说明更看重她。 借而博取侯爷和世子的喜欢,这件就免了吧,容氏房里就没有姬妾,她可不是主张纳妾的人。 白芍得了主儿意儿,图的是日后许个好人家,赏赐好嫁妆,再就一辈子能在侯府里当差。 只从夫人这片心思来看,镇西侯府海晏河清,身为下人也觉得是个好地方。 白芍福了福:“侯夫人疼爱世子和少夫人,奴婢不敢怠慢的。” 容氏笑了笑:“你懂就好,成亲以前,不许他们闹笑话,少夫人没家世,闹出笑话来不好收场,别人会说世子欺负她,要么也说少夫人不庄重。” 说完,她好看的眉头轻颦,看上去西子捧心。 容氏也有捧心的理由,她的儿子不是刚被镇西侯教训过,白芍就跪下来:“少夫人的体面,就是奴婢的体面,奴婢省得。” 此时,白芍惊心,她宁愿世子和少夫人正大光明的说话,也不愿意他们私下里调笑。 悄悄的缠绵,直到惹出事,那可不行。 曾宝莲终于发觉自己失态,收敛心神时,白芍苦思苦想,怎么防怎么拦,横竖也只这一段路程,如果不在车里,妈妈们也要上心,现在车里只有她,她怎么办才好。 “咴.....” 马嘶鸣中车摇晃,巨震中猛的停下来,惯性犹在,白芍往前就撞,笔直飞到曾宝莲背上。 她是一个闷声。 “砰”。 又是一声,是小莺也撞上来。 刀砍剑劈声出来,那种入肉的血腥味道散开,让所有的声音听着磨耳朵。 白芍变脸色:“有刺客。” “镇静。” 曾宝莲扶开她,又扶起小莺,动了动身子,稳稳坐着,关心车外面的人,侧耳对外面听着。 车帘由风卷起一半,北风吹进来,也就只一半,另一半就让她的身影挡住。 白芍安下心,嘴角噙上笑容,她知道从此以后不用担心,少夫人知道她的担当,想来她也不会为难侍候的人。 就像此时,她没有为难世子,她没有哭也不惊叫,只是静静地等着。 这是她相信世子,也是她过人之处。 曾宝莲没有想到丫头心思转动万千,她想的是祖父手札写的:“对敌之际,万千匹夫之勇亦要冷凝,大丈夫动如脱兔,静如寒山。” 她能做到,内心正隐隐的激动,就愈发坐的端凝。 她信他。 哪怕他曾嫌弃过曾家,她其实是信他的。 ..... 谢运杀得性起,在西疆的地面上,世子爷不方便开杀戒。 哪有人在自己家里打个痛快的? 急行到外省,为的就是此时此刻。 得到嘱咐的护卫们,也一箭一个,一刀一个的,不留手也不客气。 刺客没有想到不是谢世子猝不及防,反显得他们没有防备,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雪飘飘洒向一地死人。 “世子爷请看。”搜出的东西呈上来,谢运登时满意,不错,还真的钓出点儿什么。 那是块喷香的帕子,还有一个红肚兜,谢运已经闻出来这香与西疆有名青楼“万花楼”中香相似。 一猜,也即明了。 这是栽赃了。 不管这东西用于少夫人醋意大发伤害世子,还是世子恼羞成怒的抛弃少夫人,谢运想的就这两种用途,又或者是别的用途,刺客可以搜不出名姓,万花楼却跑不了。 谢运笑的有些得逞模样。 知主莫若仆,勤烟道:“世子,交给我送回去,我保证安全送到。” “不用。” 谢运想想父亲大人用兵如神,因为他对杨家也好,西疆各处也好,总是鹰眼鹫目,用不着自己提醒。 把东西揣到怀里,谢运走向马车,车内的人儿是他行程中的重要人物,刺客可不是。 第三十二章,惊闻 不管怎么推敲这突然而来的刺杀,都因为镇西侯世子是个香饽饽,可电光火石般的曾宝莲就是明白了。 有那么一刹时,泪珠泉涌般就要出来,让她硬生生的忍回去,是因为她没有证据,就不能认为镇西侯府慨然答应亲事是出于内疚。 何况她心地仁厚,知道有人还不会内疚呢。 又以目前来看除去世子摆过傲慢,镇西侯府一直平易近人。 曾宝莲默默的咽回眼泪,牢记在她的家人没有洗清以前,她没有怀疑别人的资格,也不能轻易的就失去信心,失去对身边人的信心,对正在帮助她的人信心。 这两种心声在脑海里交战,一个说镇西侯答应亲事有原因,另一个说身份悬殊对方不曾嫌贫爱富,让她浑浑噩噩时,车外回话声把她惊醒。 “世子来见少夫人。” “少夫人,披上这个。” 白芍从她的背后抬起手,拿起披风罩在曾宝莲肩头,曾宝莲觉得一暖,她知道这是件大红貂皮的雪衣,柔软的皮毛触碰到面颊,让她心头也跟着暖起来。 曾三爷曾三奶奶都疼爱她,但是远没有谢家的照顾奢侈华贵,因为曾宝莲是个穷人,就觉得这份照顾相当的沉甸甸。 柔声道:“多谢姐姐。” 这个时候车帘打开,风雪中谢运如一尊战神,凛然而不可侵犯。 奇妙的情绪浮上来,曾宝莲不知道这叫安全感,她只知道面前这个人会送她回京,并且解她困难。 没见到他的时候,她胡思乱想,见到他的时候,她奇迹般安定。 “你好吗?别害怕。” “我知道。” 车帘重新放下,经过薰香的暖融氛围蒸腾般上来,肩膀后面轻轻的松开,是白芍体贴的为她取下雪衣,同时呢喃声道:“过暖也不好。” 曾宝莲再次回想起来,不管是世子的威勇,还是丫头的经心,这门亲事是何等的不般配,好在她时时的还有清醒。 谢运上马后也稀罕,她居然不害怕? 难道真的是将门虎女志气天高.....不不不,她上有三个长辈,都清一色的读书不成习武不能。 天寒雪冻,谢运催着车马赶路,不早早到京都地界总不能放心。 ..... 冬天的雪下到寸把厚的时候,文人骚客就可以赏玩,杨大人是科举出身,哪怕心机比海深,也有休息的时候,见杨家小院如白玉妆成,杨大人呵呵笑道:“请夫人备好酒好菜,今晚阖家赏雪。” 杨夫人知道,说他的兴致倒高,备办一桌的酒菜,家里只有三口人,加上杨乐姗,一家人看雪喝酒说说笑笑。 杨大人觉得这场没有痕迹的雪是个好兆头,这是不是说明他拦下谢世子也会无踪可循。 刚想到这里,杨乐姗起身敬酒:“父亲,欢姗再不回来,就要在外面过年。” 杨大人见问,他还真的不知道杨欢姗哪一天回来,随意的为次女掩饰:“她应该在路上了。” 杨夫人对这件事情不止埋怨过一回,此时还是埋怨:“都是老爷同意她去,一个小姑娘家出远门,京里老亲们见到会笑话她,西疆经常同京里传公文,以后京里的话传回西疆,还怎么出嫁。” 她的意思说次女,杨乐姗缩缩身子,把头深深的低下来。 相对于在杨夫人眼中顽劣的次女,长女生得美貌又温柔得体,是杨夫人的骄傲,她后悔不迭,想想原因又要把丈夫怪上:“老爷您说,哪里不能当官,为了女儿亲事,您就应该主动上公文调走。” 杨夫人虽不是威风八面的官夫人,也知道谢家坚决不肯答应的主要原因,就是一个外调的京官,一个是本地的封疆大吏,从避嫌上面说最好不要成亲。 细翻历史的话,长河悠悠什么人物都有,保不齐就能找出类似两家的亲家,但谢家用这个堵杨家人的嘴,杨夫人觉得小儿女般配实在可惜,她没能耐怪谢家,就怪杨大人。 埋怨自家的人总是容易。 杨大人总是不分辨,因为在他心里既不想调走,也不想放弃与谢家的亲事。 他有十足的底气,论起来德容言功,西疆所有的名门都让杨乐姗压下去。 杨夫人出身名门,父母亲都在宫中常行走,自幼教导杨夫人,长大后也是出名的闺秀,她教起女儿来,除去不听话的次女以外,长女深得外祖家的门风。 这门亲事他谢家凭什么不要? 杨夫人认为谢家上阵胆大回家胆小,总算他家知道避猜忌,杨夫人更满意谢家,她曾写信给娘家,信中有这样的几句话“只图一个松口的契机,这门亲事就成了,又拜托娘家兄长们给丈夫安排调走后的官职。 杨大人想的是,镇西侯老谋深算,等着自己这监视他的官员量底牌,不过谢家从不松口儿女亲事,总是拦得严严实实,杨大人倒是想松口,苦于找不到机会。 此时夫人又说到亲事上面,杨大人眼望雪地淡淡地暗想,等到世子受伤回来,那京里不识好歹的女子死无葬处,乐姗前往探望,只怕这亲事就成了。 得到镇西侯做为臂膀,大事方成。 管家匆匆的进来,对着杨大人欠身:“老爷,紧急公文。” 杨大人不动声色的起身,他着急等的,是阻拦谢世子的回话。 “哎,你说看雪让备酒,喝不到几口你就走了?”杨夫人一肚皮的恼火。 杨大人回身笑:“乐姗陪你,我就来。” 离开正房的院落以外,脚步加快进入书房,一个人拜倒下来,扑面而来的狼狈及丧气。 怎么? 杨大人想到后,面色涨成猪肝色,拦不成谢世子,接下来可就些麻烦,最重要的是他要和镇西侯撕破脸,天知道他多需要这个人,他实实的爱惜这员虎将。 双目露出凶光:“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回话带上哭腔:“老爷,全死了,他们全死了....” 第三十三章,曾家案子重审 杨大人到西疆的时候,次女不过刚出生,长女在膝下学步,和杨乐姗同年的谢运也只能是个学走路的小子,可以说杨大人看着谢运长大,对谢运的习武上学看在眼里。 如今是太平年代,在外省行刺不敢用太多的人,杨大人打发十几个人,散开在人群里就不起眼,一般的十几人拿不下谢运,此次折扣的十数人都是好手。 闻听恶耗,杨大人心头大痛,差点没眼前一黑栽向地面。 旁边是个为冬天赏景摆放的兰花高几,杨大人扶向它,气喘吁吁地追问:“真的?” 哪怕留一个活的也行。 “回老爷,他们冻在雪里,我认了认......全在......” 再次听到,杨大人已能接受,他心乱如麻的走去惯常的座位坐下,把事情的关键点问完,回话的人退出,一盏烛台下面,杨大人颓然独坐。 受杨家宅院小的限制,书房也不大,同镇西侯那种可能点兵点将的不能相比,平时有客来客往的,公文传送,显不出孤寂,此时,北风凛冽主人失落,当值的小厮看着惶然。 “老爷,再点几盏灯?” 杨家内宅摆家宴,本以为杨大人有酒后不再回书房,匆忙而点就一根蜡烛,衬着杨大人灰白的脸色儿有如鬼灯。 杨大人扭头看他,眼神里簇簇冒着两溜火苗,吓得小厮打躬退后,以为自己说错话,见自家老爷没再说什么,还是坐着,小厮恍然大悟,老爷要静坐,这是文官们公事繁忙时都会采用的一项养身。 小厮悄悄退出去。 烛光起伏的书房,因为不太明亮,颇似人世间的汪洋,杨大人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随汪洋颠簸,不如意的事情如巨浪袭来,打得他满身俱是狼狈。 今天这事情虽在他意料之中,但全数死亡,又不在他考虑之内。 可见成大事的人需要更多的忍性运筹,而他又没有拉拢到镇西侯,才有今天这事情的发生 由此想想谢运小子实在可恨,他的父母看不上自己的长女,他少年青春情满胸怀,怎么也看不到长女乐姗的容貌与风姿。 “呵呵,呵呵.....我谢某就怕了你们不成......” 杨大人强压火气,对着内宅走去,夫人和乐姗都不知情,问一问小厮也即知道没有紧急公文,如果他再不回去,解释起来还要麻烦。 书房外面雪渐大,一片雪落入颈中,冰得杨大人一个激灵,同时一个想法跃出。 正是谢运厉害,才是他杨家应得的女婿。 ..... 雪越来越大,天在腊月里,这样的大雪并不往历年罕见,不过对于行道的人来说增加困难。 “一、二、三.....” 勤烟等用肩膀扛,把马车从雪堆下窟窿抬出来,谢运皱眉看着:“好了,就上路吧,咱们等不得。” 前面的马车里坐着曾宝莲,她感受着车动,就知道陷落的行李车没事,此时她归心似箭,每天数着哪一天见到全家的人。 “爷,有界碑。” 勤烟叫出来,曾宝莲忍不住的揭开车帘,见到雪地里勤烟带马如电,还没有到界碑前面,马鞭轻卷梢头探出,“唰唰唰”几下子,界碑上雪顿时扫落,露出两个大字。 京都。 曾宝莲暗暗欢喜,谢运轻轻吐气,此后就处于京都卫的保护之下,京都卫和外省不一样,外省对于打架斗殴亮刀子出剑,只要不是奔着当地官员行刺,就不会多想。 京都卫保护皇帝,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敢放过。 “爷,咱们到了。” 在小厮欢喜的声音中,谢运扯动嘴角,在冰雪中有个僵硬的笑容:“咱们走。” “姑娘,咱们就要到了。” 小莺有时候不改口。 曾宝莲欢欢喜喜中点头,接下来就沉浸在顷刻见家人的想像中,半天过去,她才想到揭开车帘,看看到了哪里,或许她能指指道路。 因为她离京的时候,考虑到以前会回来,钱伯年长不能总依靠他,自己认认路也是好的,就认得了一些。 眼前雪迷蒙路凄迷,秋天走时作为标记的小黄花官道树,都陷在雪花中。 美是美了,奈何前路更加迷乎。 白芍在旁边看着,少夫人现出闷闷,把车帘放下。 想了想,道:“少夫人不用担心,有世子爷在,说不好就能把曾亲家府上全接出来。” “那敢情好。” 曾宝莲苦笑,其实没有过多的底气。 这是往哪里去,也没有心情再问,自从上路车里就是她的卧室她的起居之处。 直到谢运在车外面道:“请少夫人出来,咱们就要去见她的全家人。” 曾宝莲惊喜往外面看,见到一大片茫茫的雪地里,孤零零的数排房屋错落开来。 房屋围着几个隆起的地方,看着不像住人的地方,上方喷出白雾,应该是炭火烧得丰足。 “这是哪里?” 曾宝莲茫然。 “皇家砖窑场。” 谢运道。 在本朝做砖是辛苦的事情,这里供应皇家专用的青砖,凡是要求供应的数目不能少,砖的式样也要合适,对于长途流放的人来说,这里是好地方,对于没有做过苦力的人来说,还是苦。 曾宝莲不知道做砖的苦,她没有做过这活,不过想想呢,明白了:“那离砖窑近的地方,谁住?” “应该是看守的官差住。” 曾宝莲深吸一口气,忘记这是冬天,冷气一大团到胸口,冰得她噎住。 谢运见她没有问下去,主动地回:“你的家人住在那一排,”马鞭子点点最偏僻的地方,几间屋子在风中单独立着,光看着就冷。 就是夏天也不会暖和,估计夕晒。 缓过来,曾宝莲泪眼汪汪:“世子不方便去那种地方,我自己过去。” “我陪着。”小莺也体贴到白芍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苦。 “等我,我陪你去。”谢运原地不动。 曾宝莲看他,谢运看她,曾宝莲觉得自己懂了,在白芍的请求之下缩回车里坐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过去,中间升火做饭,虽然是路上,谢运不亏待自己也不亏待他人,肉干加菜煮汤,蒸热的各式面点。 曾宝莲拿在手上,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咫尺天涯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她的全家人此时吃什么呢。 好在饭后约半个时辰,有快马往这里来,骑士带着满身雪,送上一个公文:“回世子,各处衙门已去过,曾家案子蹊跷,有司发回命原案犯带回,重审。” 曾宝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冲出马车:“他说的什么?” 接过公文的谢运,对她晃了晃:“你们全家可以回家了。” 第三十四章,家人团聚(一) 曾宝莲还是很高兴:“回哪里?”话出口想到不对,曾家的宅院充公,吴财主本来就有手段,他不会轻易送回吧。 她瞬间脑海里出现一把刀,不是曾三姑娘没能耐,是她除去提刀,貌似没有别的办法。 能得到镇西侯夫妻的认可,曾宝莲那是诚恳而不是口才,而她纵然有口才,吴财主不见得听下去。 重审是对曾家是救命稻草,又一回的生命,曾宝莲一面想着不能放弃,一面想办法,眼波移动不停。 谢运招呼她准备过去,就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子灵活的眼神,不得不说,她算是美貌女子。 而且她的气质端正。 既没有曾家大爷曾学书的落魄感,也没有杨家欢姗的鬼祟,像杨乐姗那种痴痴的纠缠,把谢运吓跑,曾宝莲也没有。 如果夏末在京里见到过她,谢运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不辞而别。 他的心声倘若让曾宝莲听到,三姑娘可能会笑出眼泪。 曾家败落,她拿什么痴缠谢家?就凭生得美,天下的美人儿无数。 她自知不配,也就没有鬼鬼祟祟的想法。 落魄? 她有父母疼爱,如果不是遭此大难,嫁一个平常的丈夫,婆家不敢小看她,她何曾落魄过。 见到谢运说过去见父母,曾宝莲重新高兴,高兴还来不及。 车队出现在窑场上,窑场上的人还没有发觉,当值官差们在屋子里暖和,外面拖泥成砖做苦工的人互相谈话。 说话,有时候解乏。 “何老哥,你是种过地的,这雪好吧,明天收成好。”三爷曾有书乐呵呵。 没办法,曾有书确实是个乐天派。 母亲不让习武,好,他就读书。 读书不成,好,他就种地,找到事情做就成。 不过几个月,他的脸也黑了,手生冻疮,但是精神头儿还好。 何老哥和他相比,就苦相的多,这也是个中年人,长曾有书一岁,看着像曾有书叔伯。 “唉,收成再好,你和我也落不着,咱们还是在这里搬砖,这活计在乡下我们也不常做,累.....” 一个官差恰好经过,听到这话不乐意,抽出腰后别着的鞭子,抽了何老哥一鞭,骂道:“废话,我们这里算好的了,去别的地方你试试看!” 第二鞭子对着曾有书抽去,曾有书身子一缩没有躲,看样子他已经习惯。 马蹄乱响,身影杂乱的出现在眼前,另一道马鞭出现,把官差鞭子甩开。 官差看时,马上一个清秀的少年横眉怒目:“谁许你打人?” “小子,你是谁!” 官差怒道:“这是老爷们的差使,老爷们当的就是管人的差。” 马上的是勤烟,他冷笑道:“呸,滚一边儿去,我家爷和少夫人来了,你这等人赶紧避开。” 官差急了:“小兔崽子,你算老几!” 视线里见到一行人在雪中过来,光马车就有好几辆,跟车的人彪悍十足。 “兄弟们全出来,劫人的来了。” 官差不管三七二十一,为出气先喊一嗓子再说,要说他真的相信这是坏人,他也不信,这附近就是京城,这附近就是军营,他不会怕。 屋里的官差们脱了外衣向火,等到他们骂骂咧咧拿着刀剑出来,别的苦役也出来,曾宝莲一眼看见大伯母、二伯母和母亲,三个人头发让风吹得凌乱,衣裳看着也不太暖和。 “伯母,母亲。” 曾宝莲跌跌撞撞地过去,泪水流下来,又让风吹凝在面颊。 “少夫人,雪衣。” 白芍在后面追。 “大奶奶,我们回来了,” 这是小莺,她本是曾大奶奶邢氏的丫头。 三位曾奶奶是怕外面出事连累到自己丈夫,不想出来一看,一群人对着自己过来。 曾宝莲穿着粉色绣穿花蝴蝶的锦袄,绿色的湘裙拖地面,脑袋上戴着首饰,三个奶奶吓的往后面退:“姑娘,你认错人了。” “母亲,是我啊。” 曾宝莲抱住曾三奶奶。 “是我小莺。” 小莺抱住曾大奶奶。 “是宝莲?” 曾三奶奶战战兢兢看看,这个美人儿白里透红气色圆润,是自己的女儿曾宝莲。 母女抱头大哭:“宝莲你回来了,你见到亲家了吗?” 曾大奶奶也抱着小莺大哭:“你们路上安全吗,自从你们上路,我天天的担心,钱伯好不好.....” 见不到钱伯,三位奶奶变了脸色。 旁边过来一个人:“回亲家奶奶,钱大爷上了年纪,我家侯爷留下来他过年。” 三位奶奶泪眼模糊:“好好,你是谁?” “小的勤烟,是跟世子的人。” 勤烟说过跪下来,正式的行礼。 曾宝莲看着小厮趴在地下,雪瞬间把他头发蒙上一层,周围的一切就都朦胧起来,安慰在这朦胧里出来的愈发浓郁,她就更看不到别人,只看到雪中的那个人。 每看一眼谢运,曾宝莲就觉得他神气极了,好在他还有嫌贫的缺点,不然的话曾宝莲没有底气见到他。 曾家三位奶奶再糊涂也明白了,她们挂念的宝莲,时常以为她不知要吃多少苦,都未必在今年能到西疆的宝莲,她真的办成向谢家救援的事情。 貌似,亲事也成了? 曾大奶奶晕头转向中,就问三奶奶:“弟妹,他们喊你我亲家奶奶?” 三奶奶自从见到女儿也开始糊涂,见问,脑海里就更转不开女儿宝莲及她带回来一些富贵的人,竭力睁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清楚:“大嫂,我不知道啊。” 二奶奶叹道:“是啊,宝莲把亲事又救回来了。” 不容大奶奶、三奶奶再说几句,一个俏丽的少女带着四个小姑娘,和两个有年纪的婆子,盈盈拜下来:“见过亲家奶奶。” “哎哎,这是哪家的小姐,当不起当不起,” 曾大奶奶打算扶杜贞,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在衣裳上擦,做砖的地方本就有灰,窑里常年有炭火也有灰,这一擦手就更脏,曾大奶奶尴尬:“看我的手,小姐你快起来吧,我们是当不起的人。” 二奶奶想扶妈妈们,也是一样的不敢扶。 勤烟笑了笑:“亲家奶奶不用忙,这是跟少夫人的丫头,不是姑娘小姐。” 三奶奶受到提醒,见女儿的一身新衣裳上,有自己两个黑手印,忙的她赶紧拍打:“弄脏你的衣裳,这怎么办......” 第三十五章,家人团聚(二) 砖块上平时单调,大家做活做活,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一般的达官贵人,也不会到这里来,这就全围上来,把官差在旁边忘记。 眼尖的人也有,他们看到官差分不出开身,来的这一帮子人,眼睛也毒,认出哪个是为首的,走上来把肩膀一攀,到一旁说话。 官差一开始道:“什么意思,你敢冒犯我,”再就没有声音,两两的相对说话,一只手伸出去,一只手收回来,收的人心满意足,给的人也心甘情愿。 “原来是有公文,好说好说。” 这么着乱,曾家大爷从砖窑钻出来,浑身漆黑:“我说烧火的,你怎么不烧了,这窑砖毁在你手里了......” 曾家二爷挑着炭过来。 兄弟俩个一看,怎么这么多人,又见到两个人的妻子分开众人,满脸的笑容:“快来,宝莲回来了。” 曾二爷曾闻书心中有愧,自从宝莲上路以后,想到这么远的路,侄女儿要是有个好歹,这全是他惹出来的,都是他不好,他要是答应谢家的亲事,后面的祸事出来,往谢家求助理所应当,而且世子就会在京里多呆几天,也就不会有侄女儿出远门的事情。 曾秀慧的女婿来看过他们,送来冬天的衣裳,曾闻书问过女儿好不好,大姑爷自然不肯说,但曾闻书有所感觉,就愈发的长吁短叹。 他听到宝莲回来,并没有多想,还是惭愧:“哎哎,我来看看,好不好?” 大爷曾学书时时想到自己是长子,天天想着带领家人走出困境,天天心里眼里有宝莲,听到宝莲回来,曾学书本能的先看人欢马叫的这一群人。 他们都是锦衣,并且叉腰腆胸的不是一般得意的奴才可以相比。 曾家是武将世家,曾学书见过杀气满身的人,他内心的喜悦如烟花爆破,胸怀里塞的满满当当。 欢欢喜喜的往这里来:“宝莲在哪里,侄女儿你在哪里?” 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过来,围的人下意识的让出两个通道,就看场中看得一清二楚。 见到曾三爷不知所措的站着,一个人身穿灰色行衣,伏地对着他拜倒:“见过岳父大人。” 灰色的行衣实在不好看,这是军中统一的制式斗篷,但是这一声欢喜了曾家人的,乐坏了曾学书。 宝莲果然不负家中长辈期盼,把女婿重新带回来。 曾学书找到曾闻书,狠狠一瞪,全是你害的,差点把女婿气走,曾闻书本就不安,后退两步低下头,有请大哥先走。 短短的几步,曾学书走着想着,犯起嘀咕,这是谢家的女婿,还是宝莲侄女儿过于能干,在路上找了一个别家的女婿? 近乡情更怯,就是曾学书的心情,所以他胡思乱想。 他问上一问。 “呵呵,这位是谢家的......” 勤烟好笑,不是谢家的还能是哪家的?难道少夫人出京三个月余,就能找到好女婿,这不是骂自己侄女儿吗? 勤烟忍笑,高声回他:“正是我家小侯爷。” 这一声把曾学书提醒,对啊,他是见过谢运的,看看脸儿不就行了,太高兴了,蹒跚着步子,一看,哈哈一声大笑,正是那位好女婿。 要说谢运求亲,曾学书一开始本着父命难违,逼着家里一定嫁出一位姑娘,等到落难以后,想到的就是曾家英风若在,全家不可能受这冤枉气。 落难的人,不如意事情会放大,曾学书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要听从二弟胡扯,管他把紫芳许给沈家还是钱家,亲大伯当不了家吗?一天没出嫁,一天就可以退亲。 他把曾闻书骂过无数回,骂他不守祖先志向,难得的机会上门他也不要,最后就骂自己,母命需要听从,但曾家素来是武将出身,他为什么不在父亲战死后上战场上战场...... 这位失而复得的女婿,对于曾学书意义非凡。 曾三爷木讷讷的受女婿三个头,正在难过的时候,扶他,觉得自己不配,不扶他,好似不对。 曾学书抢上来扶起谢运:“世子,想坏我了。” 谢运倒头再拜:“见过大伯父。” “好好,”曾学书目不转睛看他,双手握着紧紧的,全然不管谢运衣袖上两把黑。 谢运让他看到红脸,数月前他悄摸走的,生怕曾家人缠上他,曾家人没到七老八十,记性应该还在。 好在侍候的人都机灵,见到世子不自在,而且亲家大老爷也太脏,就这么一直看着,还是雪地里,这不是一直吹风。 白芍杜贞跟着曾宝莲,两个妈妈带着四个小丫头拜见:“见过亲家大老爷。” 曾学书哎哟一声回了魂,他是大老爷,不能失态不能失态,赶紧的收回来。 放开手,又是一声哎哟:“侄女婿,你的衣裳让我弄脏了,赶紧进屋去,脱下来让你大伯母洗洗。” “进屋进屋。” 曾三爷也活了,双手一直的摆动:“屋里暖和。” 官差们总算能说得进来话,笑了:“还是到我们屋里吧,你们那屋.....” 曾家的人愣住,是啊,他们的屋换成没有落难时,也不给下人住。 谢运倒是不介意,他是来帮打官司的,就要全看在眼里,当先走着:“坐坐就走,没什么。” 曾家的人赶紧带路,丫头妈妈们簇拥在后,曾三爷应酬不好落在后面,寻思着弄些热水来给女婿喝,何老哥把他揪住:“老曾,真的是你女婿?” “这.....” 一定要回答,曾三爷蒙着呢,是真的吗? 何老哥全看在眼里,问一句不过是个开场白,滔滔不绝说下去:“老曾,你知道我是冤枉的,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我回去种庄稼......” “撒开。” 留在外面看守马车的人见到,说上一句。 曾三爷想想,倒不会不管他:“老哥,这不是我女婿,我再进去问问,如果真是我女婿,也是先管我家的事情,等他愿意,再管你。” 说上这么几句话,曾三爷的魂回来,回屋的步子不再飘荡,而是稳如泰山。 喜滋滋的想,这是女婿,这个女婿真气派,二哥真傻,他以后会后悔的。 第三十六章,回家去了 要说这屋子实在不怎么样,一盘土炕就占据一半地方,再摆一张木桌,因为桌沿抵住炕,等于半个炕能坐人,谢运往炕上一坐,只能再坐下来一个主人。 因为那桌子的四面,一面抵炕,一面抵墙,一面朝外,一面是炕的对面那里,摆一把椅子,能坐下一个主人。 昏暗阴沉自不用说。 曾学书让了让:“宝莲是大功臣,你坐下吧。” 曾宝莲看着心酸,她往西疆的路上也没有住这么差过,闻言,欠身道:“家里大伯作主,请陪世子,我往父母亲那屋里坐。” “是啊,你父母亲天天想着你,你去吧,那屋里冷,家里的,”曾学书后面一句是对妻子邢氏说的:“把你的私房钱拿出来,窑里弄点火炭,世子面前放一个,宝莲那里放一个。” 邢氏答应着,夫妻两个一个拉,一个推,把木桌拿开,墙上有个小洞漏出来,银子估计放在那里。 曾宝莲丝毫不觉得难堪,她还是觉得伤痛,挽住邢氏的手臂:“不用火炭,这里.....世子怎么能久坐?” 谢运挑一挑眉,这话不好吧,谁更娇嫩难道还用说吗?世子可是骑马冲雪来的,马车里坐的是谁难道你自己不清楚。 好在白芍也过来,笑道:“不用火炭,这里....少夫人怎么能久坐?” 只这么平淡的一句关切话,曾家人听到一起涕泪双流,都觉得宝莲总算拼出来了,可怜她主仆只有三个人,还老的老小的小,就去西疆那大老远的地方。 这是她应该修成的正果。 “呜.....” 女眷们压抑不住,呜咽声悄悄而出。 女的哭也就罢了,女眷总是眼泪多,曾家三个爷们,曾学书在屋里,曾闻书曾有书一个屋门那里,一个屋门外面,哭得稀里哗啦,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谢运听听是够凄惨的,本来他想问问曾家在这里有没有吃苦,趁着自己在这里,能找回来就找回来,现在他不想再听,如果哪句话问的不对,曾家会不会哭到明天早上。 他站起来,挺拔的身子突兀感的在屋里,在视野里的房屋几乎要让他撑破。 自己都看到,这屋里更没法呆的才是,谢运道:“我看过了,没什么可看的,勤烟,手续办好没有?” “回爷,全都办好。” “见过世子爷,您这就可以带人走。”看守这里的官吏也来巴结,堆出满面的笑。 谢运对他随意的看看,对曾学书拱手:“大伯,请,咱们回家去了。” “哎,这敢情好。” 曾学书高兴的小孩子一样,浑然忘记他已经无家可归,更想不到问问曾家旧宅,他只知道世子说让回家,就有家可回。 他和邢氏忙活开来,旧衣裳布头子都要带走,而且布头子抖开来收拾,屋里隐隐的飘灰尘。 跟来的两个妈妈轻推白芍和杜贞:“这里不能站着。” 白芍和杜贞扶起曾宝莲:“少夫人,咱们先回车里。” 曾宝莲坐不到家中长辈们在,她一个人在马车里暖和,就对父母亲看去,谢运见到,沉声吩咐:“你去,这里有我。” 曾三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你去你去,我们很快就来。” 邢氏也忽然想到,镇西侯给侍候的人,是他们看重宝莲,曾家要跟上,宝莲才不会被镇西侯府的人笑话。 “小莺呢,别帮着你老子娘忙活,他们自己会收拾,你赶紧去侍候。” 小莺忙忙的也去了。 这里,勤烟请谢运出来,屋外面也比屋里面扬灰尘的地方好,官吏再三的巴结,请世子到他屋里坐坐。 谢运还没有考虑好去不去。 主要他是外官,为岳家抱不平是一回事情,借机结交外官如果是个官职高的也罢了,不白担猜忌的虚名,这看守的小吏认识起来,可有什么意思? 曾家三房已收拾好出来。 他们的东西简薄,又不肯让世子等,主仆也归心似箭,愿意在这种地方耽搁,当然早走早了。 官吏遗憾的目送他们,白芍把怎么安置曾家告诉曾宝莲:“咱们的行李马车上还有空,年老体弱的挤在车里,护院们的马带上一个,这就全有了。” 曾宝莲神思恍惚,她如何办才好,简陋的房屋里光鲜的世子,这怎么看也不成啊。 如果说矫情些,她可是千里万里请来的援助;如果说心安理得的接受,她自知家世不配人物不配,成亲以后真会过得情投意合? 她就这么想着,直到晚上投宿的地方到了。 手下有人好办事,这客栈是早早定下来,不但热水热茶棉被褥足够,而且还有新置办的几身衣裳分别给曾家主仆。 曾宝莲这一夜和母亲睡,本想分享一下心里话,曾三奶奶睡下来,说的都是世子怎么怎么好,人物又俊俏待人又和气,这是祖上积攒下来的功德,你宝莲赶上的福分,曾宝莲无端的闷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家没钱耗油灯,养成的习惯,三奶奶把蜡烛吹灭,劳累吃苦好几个月,热水澡一洗疲累浮出,三奶奶很快睡着,曾宝莲望着窗户外的雪光,那一点的白好似曾家绝望中的希望,而她苦苦寻来这希望,可不能因为孩子气而打断。 好吧,她的想法自己揣着。 ..... “放屁!老爷我掏钱买回来的宅院,三个月里也修整了,也粉刷了,他曾家的案子说一声重审,就得让老爷我让出去.....” 吴财主急的结巴:“凭凭凭.....凭什么!” 别人在背后喊他吴皇亲,曾家败落惹不起他,也以为他是吴皇亲。 其实是吴财主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宫里当宫女,据说现在贵妃的宫里侍候,贵妃邀宠时常用宫女,吴皇亲这个名称就这么吹出来。 吴财主当初买曾家宅院时,本打算送给贵妃的娘家,所以今年他宅院院重新到手,先是修整再就粉刷,本打算开年以后就送出去,却没有想到曾家栽跟头是快的,翻身也一样的快,他还没有挑好宅院里美貌丫头呢,曾家已着人三番五次的索要宅院。 如果来的是曾家的人,吴皇亲还能不放心上,一顿棍棒打出去就是,外面现在半夜里也守着等他回话的两个人,七八个家人动手不输,七八张嘴吵架不输,称得上拳脚犀利嘴巴毒辣,声声问吴皇亲霸占曾家宅院用的什么手段,让他说的清道的明,就缓他两天交出来。 第三十七章,吴财主 吴财主面上的肥肉抖动,气得在房里打转,喃喃道:“姓谢的,镇西侯,你一个小小的外官,竟然敢在京里逼到老子头上,你知道老子背后有人吗?贵妃娘娘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跺脚:“拿衣裳来,老爷我要出门会客。” 两个清秀的丫头小跑着拿出来一件衣裳,一件雪衣,吴财主不满意:“老爷我又不老,这颜色穿上,我是老古董吗!” 吴财主的年纪恰好到刚感觉出老,接下来就会老的时候,他对老字特别敏感,不管是他自己提起来的,还是他认为别人暗示给他的。 丫头小心地道:“老爷,您不是去贵妃娘娘府上?” “当然不是,” 吴财主又跺脚,随时要大骂的模样:“什么时辰了,贵妃娘娘府上难道不睡吗,再换一件来,要华丽的,要显出老爷身份的,哼,小丫头家家的,哄着我买曾家的宅院,她就得担着。” 丫头再次拿出来的衣裳,金灿灿团花元宝的大锦袄,金腰带,大红色的绸裤,崭新的黑靴子。 天冷没法拿玉扇、古董扇子,吴财主有办法,拿个紫砂小壶在手里,边走边呷,自言自语地道:“老爷我这壶三千两一个,这也是我,背后有娘娘,才敢在京里显摆,换成别人家里,那外路的官员,他们哪里敢在京里炫富。” 哪怕杨家的二丫头,她凭什么唬弄老爷呢,杨家在京里还有旧亲戚,也没有娘娘位尊。 他从角门坐车出来,不然前门有一个讨债鬼儿,后门有一个讨债鬼儿,还不把他拦下来就是怪事。 等到车安然无事的出角门,吴财主眯着眼睛独着乐,他哼着含糊的小曲子,舒服的好似神仙。 在他车后面跟着两个人,吴财主就看不到了,他还以为自己成功甩掉讨债鬼儿。 ..... “这么快。”杨欢姗也在说谢家。 杨欢姗还住在驿站那几间房屋里,谢运离开以后,杨家的亲戚曾经关照过,这回是杨欢姗不愿意搬到更好的房间。 她刚把这附近的一草一木熟记于心,还是这里好。 二姑娘从小就和别的姑娘们不一样,她不喜欢结交闺友春游赏花,她喜欢一个人呆着,独自想心事。 有好几年,她的母亲以为这小孩有隐疾,请医生寻郎中的闹,直到杨大人宣称不用再看,杨夫人也习惯二女儿的古怪,也即是镇西侯夫人认为的鬼头鬼脑,杨欢姗才不再天天吃药。 独自一个人呆着,确实是想心事的好时候,比如忏悔自责也是心事。 “曾二姑娘想见平王,竟然是个障眼法,真正前往谢家的是曾三姑娘,这位姑娘难道心机好深。” 杨欢姗不轻易夸奖别的姑娘,长姐杨乐姗是她眼中最应该配谢运的人,杨欢姗也觉得杨乐姗痴心这一点可以不要,看看她,多干脆,说把曾家扳倒就扳倒,她可没有拖泥带水。 曾三姑娘也干脆,她算的也好。 桌上摆着今天刚到的快马信,杨大人已查得清楚,曾三姑娘出京就搭上兵部的运粮队,偏偏还是镇西侯催促的运粮队,日夜兼程的事情曾家没条件,但硬是让曾三姑娘做到。 “好算计。” 杨欢姗又道。 斜眼再看信,信上写着阻拦谢运不成,只怕信到时谢运已到京里,让杨欢姗小心,本来让江洋大盗攀扯并没有过多的真凭实据,不过是人的手段闪的金子。 “好能耐。” 杨欢姗又夸曾三姑娘一句,内心已隐隐的觉得,放眼天下,唯有曾三姑娘是她的对手。 短短的三个月,她去到西疆,请来谢运,得到镇西侯府的支持,这不是一般的弱女子所为。 杨欢姗眸中狠毒,口中感叹:“天下之大,不是我能想像的,有我这样的,就会有别人,所谓的万物相辅相成,相克相杀,大概就是这样意思吧。” 一个外表看上去稚气的姑娘,直到今天没有回家的意思,是杨欢姗有些事情没有达成,杨家亲戚的挽留她是不会放在心上,如今,杨欢姗又多一层期待,会会曾三姑娘,重新夺回谢运,这是多么的有趣味。 眼睛里闪动阴狠的光芒,把面上的稚气一扫而空。 “二姑娘,那吴财主又来了,”奶娘郑氏拍门。 得到允许进来,郑氏很不高兴:“二姑娘您要自重身份,姓吴的一不是官,二不是真的皇亲,挣钱也不是一把好手,京里比他强的也多,为什么一回两回的他要来?” 帮着杨欢姗算计谢运,郑氏都觉得身份至少是般配的,至少是为大姑娘着想,为结交镇西侯府着想。 吴财主。 他算老几? “杨二姑娘,你要的货物我弄来了,你得见见我.....”风雪都挡不住吴财主的喊声。 郑氏难堪的随时面上滴水:“真粗鲁。” “让他进来,否则他不会答应。”杨欢姗随意说着。 “好二姑娘,您要听我的,这次最后一次,以后管东西咱们换个人家。” “嗯。” 片刻,吴财主进来,杨欢姗抿抿唇:“奶娘倒茶。”把郑氏支开。 吴财主居然还懂得压低嗓音:“你让我买的宅院,现在曾家堵着我门讨,你不给我出个主意,我就告诉曾家你干的好事。” “我做了什么?”杨欢姗翻眼。 “咦,你个小女子,难道不是你串通江洋大盗诬陷曾家?你个小女子,难道不是你给江洋大盗下药,曾家出京,大盗身亡......” 杨欢姗撇撇嘴:“你还知道我是个小女子,我怎么串通江洋盗的?你都说他们死了,死人能帮你作证不成。” “咦,你个小女子,你倒不肯承认.....” “吴财主,我偶尔听外面的传闻,说有户曾家出事,家里有个大宅院,我好心的知会你买下来,这原因已经告诉过你,我是外省的人,一直景仰贵妃娘娘,娘娘府上我进不去,认识你吴财主容易嘛。” 吴财主换上笑容:“你还记得贵妃娘娘肯照顾我,就好就好,那你说,宅院是你让我买的,现在就要还给曾家,我亏的钱你应该出吧。” 第三十八章,宝莲,你女婿人物真个好 吴财主挤巴着眼睛,算计的笑容,看得杨欢姗一阵鄙夷。 就这种货色,也配威胁自己。 而她也不怕。 杨欢姗慢慢的笑着,拖长了嗓音:“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 “什么?”吴财主没想到。 “你说是我勾结江洋大盗,帮你便宜买到曾家的大宅院,江洋大盗现在又死了的......” 吴财主吃了一惊,“啊!” 门帘打开,风雪吹得疑神疑鬼的吴财主又是一个激灵,抬眼一看倒退三步,见一个凶神恶煞走进来。 杨欢姗欣赏地看着吴财主的失态,“嗤”地一声轻笑。 这是她的护院之一,名叫张五,镇西侯都夸奖过,知道杨家有这么一号人物。 张五一进来带着满身的风霜冰寒,再把吴财主吓的没魂。 门帘是厚重的,北风轻易卷不起来,张五推上一把,北风得势的吹动门帘,摇晃几下还没有完全关闭。 “哧溜”。 吴财主一溜烟儿的跑了。 “哈哈,”杨欢姗前仰后合的笑着。 笑完,对张五示意:“我没事,你回屋吧。” 奶娘郑氏不完全清楚二姑娘的行为,张五是帮凶之一,张五皱眉:“这人多嘴多舌的终究碍事,让我杀了他吧。” 杨欢姗知道张五有的是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吴财主。 可她轻轻摇头:“先留着他。” “二姑娘,您已经知道谢世子就要进京,姓吴的会是您的把柄。”张五急道。 杨欢姗当然清楚,可她嘴角轻弯,那微笑之中很是不放心上:“我是谁?二姑娘,姓吴的财主是做生意的,他侍候过的主顾里可不止我一个姑娘,他想欺负外官侮辱与我,能有几个人信?” “再说,现在杀了他刚好给谢世子把柄抓,杀人灭口呢。如果你不信,跟去吴家看一看,姓吴的过来见我时,只怕身后已经有盯梢的人。” “这.....”张五踌躇。 杨欢姗淡淡:“好了,暂时留着他,他舍不得宅院就会与谢世子争斗,姓吴的背后虽然没有贵妃娘娘,却求得着贵妃的娘家,谢世子又是镇西侯之了,我等着看,是贵妃有体面,还是镇西世这外官的功劳足。” 张五恍然大悟,摸摸脑袋想原来是这样的道理,果然二姑娘运筹不错。 他行礼退出去。 ..... 雪花集结般的落下,远看如磨盘般大小,官道白雪皑皑几乎没有行人,离京门还有一天路程的野店里,掌柜的和小二不避寒冷,却迎门相望。 白茫茫中一点夹色出来,小二喜欢的嚷道:“客官,您的主人家到了。” 噌地一下子,蹦出去奔跑着吆喝:“住店来,热水大炕有的是.....” 被他招呼的是店中坐着的一个男子,听到这叫声忍俊不禁:“谁要住你的热水大炕,我这不是都订好下处。” 他不慌不忙的整理衣裳,极有派头的撩起衣角,从容出现在雪中。 最早的两匹马停下来:“陈先生,世子带着少夫人全家在后面。” 陈先生对着远处出现的车队张望一下,点一点头:“热水让他们备好,菜也暖在锅里,你们进去让店主人拿出来,我迎世子。” 马上的两个人急步走进去,没站稳就声震野店:“谁是掌柜的,陈先生定的房间,上上房里送热水送饭菜,加火盆。” 掌柜的早有准备,他这店就在京门不远的地方,见过达官贵人,高高的答应:“就来,客人请房里暖和,”店里忙活开来。 曾宝莲下车的时候,见到房里准备齐全,六个烛台大放光明,盆架上热水冒烟,桌上七个碟子八个碗的饭菜热气腾腾。 世子倒真是有心了。 曾宝莲想着,心头微动,不等她把对世子的芥蒂反复再推敲,背后进来的曾三奶奶夸奖道:“好孩子,你女婿真疼你啊。” 对曾家好,为宝莲嘛,在三奶奶看来这不难理解。 曾宝莲却出神的挑起眉头,不容她多想,白芍和杜贞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天冷用饭吧。” 随即就让簇拥进房。 小莺插不下手,跟在后面附和的笑。 见到少夫人坐下来,烛光从她的身后照出来,影子映在墙上,金钗横出,流苏轻晃,清一色的富贵气象,小莺飞快摸下自己的发髻。 二两重的金簪子呢,就有两根,还有一副金耳环,也不是包金而是实心。 足有后世半斤重的东西在头上顶着耳上挂着,小莺回想爹娘见到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就这一趟小莺就富了,她的要求从来不高,对谢家就只有一个字。 好。 邢氏怕谢家小瞧宝莲,让小莺继续侍候,小莺从不敢抢差使,站开些笑笑也就知足。 曾三奶奶夜夜和女儿同床,也方便她和女儿说悄悄话,等到灯熄灭,三奶奶低低声:“宝莲,侯府有说你几时成亲呐,” 这么好的人家,千万别再弄丢了,曾三奶奶油然的就要想到二房,几时想几时想不通,二哥犯的哪门子浑,谢家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 曾宝莲愈发的不想母亲多说,不是母女不够亲昵,是母亲没有警惕。 可曾家目前离不开谢家,而谢家又是自愿而来。 让她怎么说呢? 还是先说别的吧。 有些话她藏在心里,等事情办完再说,总之不能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强扭谢世子。 他的人物真的是好,办事又很是诚恳。 第一天母女同眠已经说过曾紫芳,曾宝莲就只道:“就要过年了,幸好咱们回来了,二姐可以不用在大姐家里过年。” 一愣。 没有谢家她能赶回来过年吗? 好吧,谢世子的人物真的是好,办事又很诚恳。 ..... 谢运还没有睡,他固然在亲事上耍了滑头,却还是从小历练的世子,办起事来毫不含糊。 陈先生是早几天就到京里,特意出来为世子打前站并且回话。 “低价拿走曾家宅院的人叫吴泰,他要把这宅院修整好,送给贵妃娘娘的娘家,留做贵妃娘娘省亲的时候赏玩。” 谢家虽在西疆偏远的地方,对宫中的情况并不陌生。 “武贵妃?” 谢运轻笑:“她明年要省亲?” 第三十九章,临江侯武正茂家 宫中只有这么一位贵妃,这并不难猜。 也因此,谢运耸耸肩头,表情不怎么样。 有资格送女儿进宫,武家不可能平民百姓,算得上本朝的世家,因送贵妃而封侯爵。 谢家也是世家,历代战功累累白骨,从而历代维持侯爵。 谢运想到背后传出来的闲话,都说谢家是西疆真正的皇帝,那么武贵妃在皇后一人之下,后宫诸嫔妃之上,按这么说她武家莫非是宫里真正的皇帝? 曾家的宅院如果不是送给武家,谢运也不会放过去,好巧不巧的遇上武家,那是.....一定不能放过去。 “哈.....” 谢运打个哈哈,其实皮笑肉不笑,沉吟道:“武家么......” 陈先生一眼就看出世子的意思,笑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先生这话深得我心。”谢运又笑得童叟无欺。 两个人头碰着头,低低的商议起来。 ...... 一早雪下得更大,天地统一的白,吴财主起来嚷着冷,其实是他一夜没有睡好而筋骨不行。 穿上他金光灿灿的大锦袄子,再套上他厚厚的皮毛雪衣,他还是道:“老爷冷,你们这群奴才就侍候不好了吗?” 最后抱着两个手炉,身前身后的四角方向,各站着一个抱大手炉的家人,把吴财主一路送到马车里,马车里又塞七、八个手炉,这位老爷不再挑眼,由着马车辘辘把他送到武家。 武贵妃晋位以前,武家新封的侯爵,吴财主抬头看一看,门上的匾额还带着崭新,让他缓缓的安下心。 谢家算什么? 他和老爷一样,不过也是个土财主,吴老爷敢自称京里的土财主,谢家也充其量守着西疆说话办事,京里不是他施展的地方。 吴财主昂起头来,把胸膛挺得高高的,绕过这个门----他还有一个自知,就是不敢从正门进。 他是角门里的常客,花几个钱就有人帮他通报,在他等候通报的时候还肯送他一碗热茶驱驱寒气。 武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武贵妃的兄长,三十出头的临江侯武正茂。 就要过年衙门里松散,临江侯也趁机偷懒,这个钟点他刚刚起来,正擦着牙呢,窗户外面有人回话:“侯爷,吴泰来了,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对武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贵妃娘娘在宫中安好,而吴泰在这方面算是一个小小的得力人。 与吴泰的亲戚在贵妃宫里没有关系,吴泰是个商人,他时常的能弄到稀奇古怪的东西送到武家,武家相中的转送到贵妃宫里,供皇帝和贵妃赏玩。 多多少少的帮着贵妃增加情趣,所以临江侯肯给吴泰面子,算高看他一眼。 门下肯花心思巴结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临江侯要水漱口,丫头送上红枣汤,他喝上几口丢下来:“带他来。” 吴泰带着满身的肥肉,从客厅下面一溜小跑的冲上来,气还喘着呢,就扑通跪倒叩头:“小的门下吴泰见过侯爷大老爷。” 临江侯笑了笑,这位不是出自他的门下,他要这样说才舒坦,临江侯也装着拿他没有办法,横竖这位“门下”不比别的门下差,一样孝敬的好。 “起来吧,大冷天的难为你跑来看我,来人,把那红枣汤给他一碗。” 吴泰应该道谢,可一碗红枣汤他看不上,他关键的是曾家的大宅院就要易手,直接影响到他送完宅院以后,好请武家为他明年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 他干咽下唾沫。 临江侯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不是对自己府上的红枣汤流口水,皱眉道:“是什么急事情?” “侯爷,我辛辛苦苦为娘娘过年省亲而准备的院子,让人抢了。” 吴泰当不得这一声,赶紧就说出来。 临江侯奇怪地道:“不会吧,你不是付过钱并拿到地契?” 吴泰当时就要送过来,然后请临江侯答应他出入三个月,把里面修整完毕。 临江侯觉得自己收下地契,再交给吴泰打理,未免落人口实,要说他收了一笔又勒索三个月的钱财,索性的让吴泰收拾好了,你再送来也罢。 已经把宅院算作自己的东西,还有人要的话,临江侯心中暗生不快,这是谁没有眼色,难道不知道这是贵妃省亲时的别院。 “这地契在你手里,你怕什么?” 吴泰叫起来:“侯爷,我我我......苦啊,” 临江侯也不同他废话,大早上的他还没有用过早饭,干脆地道:“哪家?” 问话的一刹那,好几家在临江侯脑海中转动,走马灯般的过来过去。 有皇后娘家。 宫中可以争得上来宠的嫔妃娘家。 她们抢走贵妃省亲用的宅院,宫里宫外都觉得她们更有脸面。 宫里斗败,宫外再来,就是这个意思。 “谢家,镇西侯谢家。” 临江侯猛然失落,内心一空闪得他有些难过,舔舔嘴唇才回过神,还是不太相信:“他家,不在京里要宅院做什么,这是准备造......” 差点戏谑的说出来,谢家难道为造反进京准备房屋,临江侯清清嗓子,及时的咽回去。 摆出严肃的脸:“你应该弄错了,” 吴泰哭丧着脸:“我没有.....” “谢家世子夏天里进京,也是住在驿站,本来我想着他肯来拜见,家里还有几间空房屋,是我心爱的静室,我愿意给他住。” 临江侯伤感。 谢运离开以后,他才知道西疆土皇帝府上的太子爷到了,可恨礼部的官员们,平时请他们吃的席面不少啊,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知会侯爷。 临江侯把怨气压回去,再一次向吴泰道:“你弄错了,再去问问,不管是谁家出这个风头,我奉陪到底。” 他的意思,还是离不开宫里斗败宫外再来的那几家。 吴泰就一五一十的说起来,临江侯听完大笑:“曾家?曾家早就倒了,儿孙个个软蛋包,老吴,你让人骗了,换成我是谢家,和谁家结亲不好,哪只眼睛里看得上曾家。” 曾家虽只一代人不行,临江侯也搜索半天,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他,曾家配谢家,这不是胡扯吗。 吴泰可怜巴巴:“可,谢家两个伙计守住我门......” “他说是谢家出来的,就是谢家?”临江侯笑道:“你报官啊。” 吴泰要的就是这一句,赶紧跪下来:“有侯爷您作主,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姓杨的二姑娘,你也等着吧。 第四十章,子孙们又回来了 吴泰特意来请临江侯帮忙,主要原因不是镇西侯府讨要,而是杨二姑娘不肯帮忙。 曾家的事情是官府所定,宅院他按价购买,按官府定的价格。 谁知会他买的呢? 杨二姑娘。 吴泰这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觉得临江侯府是株大树,不好总是动用,杨二姑娘装死他只能过来,不过能顺便也教训一下杨二姑娘,这不就占了便宜。 把带来的礼物放下来,吴泰告辞。 等他走后,侍候的人打开礼物盒子,是两个新式样的珠花。 临江侯自己手拿着,送到内宅交给夫人:“不是千金万金,不过这样式好,有点意思。” 临江侯夫人随手放到首饰匣子里,随意的问道:“大清早的就为送这个跑一趟?” “他说新宅院的话,曾家也算厉害,让人冒充镇西侯府,说宅院要退回。” 曾家早就退下世家的舞台,吴泰不打曾家的主意,临江侯还不知道曾家出事,镇西侯先行派人进京,悄悄地把曾家这案子翻转,临江侯他也不知道。 曾家。 太小。 临江侯夫人也不放在心上:“这曾家是急红了眼,不过吴泰女人进来侍候的那天,我还说曾家可惜了的,怎么就没有个亲戚后辈站出来,吴泰女人说曾家三房三个丫头,怎么,这三个丫头还能翻出大花样?” 临江侯忍不住就是一声笑。 “你知道什么?”侯夫人嗔怪他。 “不是我知道什么,是那天有人请客,我赴宴去,经过的巷子里有人吵架,我闲着没事问了问,你猜怎么样?” “嗯?” “曾家的一位姑娘胆子不小,她竟然敢肖想平王殿下,” 侯夫人吃了一惊:“平王府里可全是母夜叉,”这话是谁说的,侯夫人忘记了,不过她听到也深有同感,平王府中这几十年里,没有一天不是妻妾争风的水深火热之中。 据京里百姓们背后说笑话,满京城的毒药,宫里倘若用十分之一,其余的九成全在平王府消耗。 “平王的姬妾没有不敢的,曾家的姑娘吃亏了吧?”侯夫人寄以同情,到底她也是女人,而且她不喜欢平王府上。 临江侯回想那天:“可不是,让骂的没有人敢应声,还是邻居们帮着说话,把平王的姬妾说走。” 临江侯夫人很快从同情曾家回到自家就要得到的宅院上面,面色有了淡淡:“这么说,曾家虽只有姑娘,也是有胆量的?” 她本来在梳头,这就转头看向丈夫:“不能耽误娘娘省亲......” “我知道,我答应吴泰,这本就是我们家的事情。” 临江侯夫人稍稍放下心,继续梳头的她想想曾家的姑娘肖想平王,又假扮谢家,不由得玩味的一笑。 夫妻都没有对“假扮谢家”多谈论,因为愿意回想的话,就想得起来曾家有位曾飞雄,他是当年西疆数一数二的大将。 曾飞雄即是曾宝莲的曾祖。 认真来说,与谢家扯得上关系,借用一下谢家名声,貌似也能想得到。 ..... 腊月寒冷,曾家三兄弟更多坐在车里,三爷曾有书老实的打着盹儿,二爷曾闻书心神不宁,他挂念女儿紫芳,不知在秀慧婆家过的可好,有没有给秀慧添麻烦。 大爷曾学书也神思恍惚,不过不是曾学书的那种神飞魂走。 有钱没钱也要过年,再没有钱的人家也会想办法进京逛逛,办些年货,同时腊月里也是摆摊挣钱的好机会,车外的人声渐渐多出来。 “排队,都进得了京,别挤巴。” 这一声出自城门老兵,曾学书听到一撩帘子蹦到地上,他在车上歪着,坐麻了腿,这一下子疼得他哎哟连声,坐到雪地上。 跟车的护卫让惊动,伸头吆喝赶车的:“你把曾大爷颠地上了。” 赶车的奇怪,正排着队等进城,这车走得不快啊,扭身后看:“我就来扶。” 曾闻书、曾有书道:“不劳您驾,我们来扶。” 曾学书歪斜着嘴角自己站起,对着高大城墙就是一个叩头,他涕泪满面:“祖宗在上,不孝子弟还是回来了,赶年前回的,过年还能在京里祭拜祖宗,只是老宅没有了......” 曾闻书、曾有书也哭了,下车,三兄弟并排跪着,齐齐的忏悔:“儿孙们无能,无能啊.....” 三个脑袋叩在白雪里,沾一脑门子雪花。 谢运见到没有说话,曾家老宅他肯定要回来,不过现在还要扯皮,这就说出来活似讨曾家的感激,他只看一看,就继续往前面看城门,看看几时轮到他们进京。 没有人打扰,曾学书絮絮叨叨:“儿子们不争气,全凭着父亲在天有灵,事先早有安排,您最小的孙女儿,宝莲是个好样的,她把好女婿带回来了,儿子们是不行了,不中用的废物,求祖宗保佑三个孙女儿过得好,几十年后儿子们也就有颜面下去见祖宗......” 他接着说秀慧成亲,给她几个大胖儿子也罢;紫芳还没有亲事,在流放所知道的沈家不是真正的亲事,给紫芳一门好亲吧,紫芳没法同宝莲比,这是命;还有宝莲女婿是个能立战功的,把曾祖飞雄将军一生的好运气都给宝莲女婿吧..... 谢运听一听,动情之余为曾家三兄弟伤感,父亲镇西侯并非不照顾老兵及家眷,你们三兄弟没有胆去,这能怪到谁? 这样一想,未婚妻子就成有胆的那个,而事实呢,带着一个老钱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小莺,她就敢走西疆,确实是有胆。 “这曾家祖传的胆量不会全给了姑娘吧?”谢运无意出来一声喃喃。 “世子爷,咱们可以进城了。”勤烟来请。 “请亲家老爷们上车。” 谢运当先,带着车队进城,陈先生从京里出来迎接,京里的下处早就安排好。 带着曾家,谢运不住驿站,接下来要办事,他住驿站也不方便,京里最好的客栈,上房一要就是五间,世子一间,曾宝莲一间,曾家三兄弟夫妻各一间。 天色已晚,谢运洗洗早睡,曾学书独向灯下流泪,愈发的怀念父亲在世之时。 曾闻书夫妻叹气,这女婿原本是紫芳的,好亲事硬生生让夫妻们弄坏。 曾有书夫妻心满意足,曾三奶奶这个晚上很想抒发内心中的感激之情、小有得色等等复杂情绪,特意和丈夫同房。 “我问过宝莲,婆婆很喜欢她,光看小莺就知道,她头上有两根金簪子呢。” 曾三爷就吭吭点头,喜悦表现在附合妻子的动作上。 第四十一章,有点厉害 曾宝莲也还没有睡,她对着客栈里半旧的烛台出神,看似想心事,不时悄悄的往窗外瞥。 三个月过去,二姐紫芳在大姐家里住的可好? 有大姐秀慧作伴让人放心,不过秀慧大姐上有公婆,紫芳一住就是三个月,总有添麻烦的地方。 晚饭的时候,曾宝莲就想说接来,后来想想自己全家都在让谢家照顾,吃是人家的,住是人家的,现在连穿衣裳也是人家的,她再提出接回紫芳,未免不懂事儿吧? 就没有说。 上房很大,而且分里外间,曾宝莲从没有在路上住过这么好的房间,谢家除外。 她出京是常在车里,回京为赶路着急也是以车为家,上房的床实在宽敞,晚饭点的菜剩下许多,她又想到,全家人已经麻烦谢家,多一个人也是情分,少一个也是情分。 再说接回二姐又不多费什么,姐妹可以睡一张床。 谢家给自己准备的行囊丰足,宝莲的衣裳可以给紫芳穿,用不着另外花钱。 后悔的她寻思着,天寒地冻的,有劳世子去接当然不会,她能出去接吗? 京里的路,她是认得的。 哈哈笑声出来,是小丫头们催热水过来,她们的人多,热水要专门在客栈的灶上看着,不许别的客人拿走,才能先要到手,小丫头们肯定淘气去了,一个一个说的很欢快。 “被我骂了,再看好一只的乌眼鸡,那又怎么样?这锅水是我看着烧的,我就得拿来。” “我也骂了,你怎么就记得你自己在京里的威风?” 曾宝莲轻轻一笑时,白芍走出去骂人:“世子爷说早睡,再吵就打你们。” 早睡啊? 曾宝莲虽对世子还疑惑重重,却知道出入要经过他同意,无奈的扯动嘴角,明天再接回二姐吧,横竖也就再麻烦大姐一个晚上,就可以全家团聚。 “少夫人请沐浴。”小丫头们来请,曾宝莲洗洗也睡下。 也许故乡的原因,这一夜曾宝莲睡得格外的香甜。 一早,世子谢运和大家同桌用早饭,曾家三对夫妻见到他,差点就要打躬作揖,曾宝莲最后一个出来,对桌上扫一眼,也深深的施礼。 在谢家受到再多的照顾,都是针对曾宝莲一个人,谢世子每每对家里人体贴入微,曾宝莲感激于心。 半旧却洁净的木桌子上,摆着一碟熏肉,一碟腌鱼,一碟糟鸡,再就一碟咸蛋,另外还有新鲜的炒菜,配上一大盆细米粥,热气腾腾勾人食欲。 “坐吧。” 谢运心里高兴,面上神气看着更加的光鲜,如果他不是出身武将世家,再加上“亮丽”两字也就合适。 曾家的人看着更加满意,谢运看曾家的人也觉得这亲事还成。 曾家的人步步都知道感激与他,难得的是这“知道感激”的意思。 饭后,谢运侃侃而谈,也就愈发从容和发自内心。 “老宅过几天才能要到手,先在客栈里委屈几天,我下午要去拜拜客,就不陪.....” “砰!” 曾学书双膝跪下,这一个头叩得震天响,真让人担心他脑袋叩破。 冷不防的,谢运吓一跳伸手来扶,曾学书叫声凄厉:“侄女婿,你就是我们曾家的大救星呐!” “砰!” “砰!” ...... 让曾学书提醒的曾家人,一个接一个的跪下,吃饭的这地方顿时放闷炮仗般的,一个响声接着一个响声。 曾宝莲忍不住红着眼圈,也跪下来。 谢运正扶不过来呢,见旁边又矮一个,白眼过来:“你添什么乱,你自己起来吧。” 他可没有功夫扶,也还没有跟自己未婚妻子亲近过。 丫头们吃饭去了,暂时没有人在这里,曾宝莲就一直跪着。 谢运好不容易把曾家三对长辈劝回座中,再一看这位还杵在地上,跺脚怒了:“你我还没有成亲呢,你别指望我借机扶你。” 曾学书木雕泥胎一般。 曾闻书老僧入定。 曾有书低头看地。 三个人都是我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三位奶奶可就乐了,世子对宝莲没有不满意,要不然不会说出“借机”这话。 曾宝莲含泪:“今天去接二姐,二姐住在大姐婆家,总归不方便.....” “那你就去接啊,你昨天晚上就可以去接,都在京里远也远不到哪里去,你昨天晚上累了没想到吧?这不用对我说。” 谢运很奇怪,这位在路上一定是累坏了,跟自己一样见床就想睡。 不过这个犯得着跪着说吗? 他又跺跺脚,先把这位打发走:“勤烟套车,送少夫人去接她姐姐。” 陈先生刚刚吃过早饭,听到以后凑上来,在房子外面示意,谢运走出去,心想总算甩开她了,听上一两句以后,面色很精彩。 回房清清嗓子:“套车,天冷人多,别让人家看到你又挤到你,我送你过去。” 陈先生已经打听明白,曾二姑娘还是想进平王府,只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先让平王府的姬妾见天儿骂的不轻。 谢运回京里,主要帮曾家解决麻烦,曾二姑娘的麻烦也是他要解开的事情,世子还有一点小小的心思,他要让母亲派出来的家人看看,他不想要曾家的亲事是有原因的。 曾二姑娘心里只有平王那老头,正眼也没有看过谢家。 说去就去,丫头们也恰好吃过饭出来侍候,赶出马车,曾家女眷坐上去,爷们骑马也方便指路,没过多久就来到曾秀慧门外的街道上。 这里热闹的挤不进去,叫骂声从里面出来。 “贱人,骂的就是你,高兴了天天来骂你,怎么样......” 陈先生微妙地看看世子,您的妻姐就是这种让人骂着不敢出头的?世子微妙的偷看下家人们神情,这全是回家后的证人。 曾宝莲在车里什么也不知道,曾学书等人在流放所也什么也不知道,大家本着看热闹的心来听。 都想着反正是让挤在这里了,不如弄明白里面吵的原因,也就能知道再过多久这些人会散开,他们的车马可以通过。 曾家的人就都尖着耳朵,却没有想到听上几句以后,人人气白了面容。 曾宝莲则是气红了脸,原来他们骂的是二姐。 揭帘下车,气势汹汹捶打着围观者的后背:“让开,让我进去看看哪个贱人敢在这里撒泼?” 谢运听得感觉不错,准备等曾家的人出来说话,他再出手营救,就见到一个身影火辣辣的出去,这气势有点厉害。 有点像自己挨打那天,她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等着,当时板着的面容上,那气势也是厉害的。 第四十二章,乱成一锅粥,责备曾紫芳 谢运不知道的是,他的未婚妻子还曾拎刀上过五堂叔曾来家,只因为怀疑曾来又算计家里宅院。 但见到曾宝莲一路捶打一路挤进圈,谢运忽然很好笑。 是自己在这里给她底气? 还是她天生就胆量过人。 继昨天想过曾家的胆量都在姑娘身上,谢运又一回觉得未婚妻子算是有胆量的人。 他笑完,见到白芍、杜贞带着丫头妈妈也挤过去,曾家的人过去,勤烟带着护卫也过去,世子不慌不忙的下马,把马交给赶车的,道路已挤出来,他没走几步就到圈内。 平王府的姬妾没几天就来一回,有时候也天天都来,曾秀慧的公公张大爷劝过她们,让恼的也对嘴过,邻居们也帮忙,也没挡住这群姬妾。 邻居们劝张家躲着:“天冷,她们爱吹风,就让她们吹去,反正我们知道曾二姑娘是个好的,平时从不见她出门。” 张家的木门前面,没有张家的人,现在是曾宝莲对平王府的姬妾对骂。 “你才是贱人,滚,不许再到这里来!” 平王府的姬妾有点怕,见来的这位姑娘身穿娇黄色百蝶穿花的锦袄,下身是长长拖地的湘裙子,决计不是扫大地的人,认为她有点身份,互相撇着嘴。 “她是谁啊?” “你是谁,又没有骂你。” 曾闻书到了,二爷脸红脖子粗:“谁敢骂我女儿?” 曾二奶奶骂道:“一个一个不知道怎么死呢,就敢跑来骂我女儿。” “原来是曾家的人啊,是曾紫芳那贱人的爹娘,啧啧,看看你们生的下作样子,果然有你们这样的爹娘,才生得曾紫芳那下作的贱人,” 有一个姬妾明白最快,就骂的最早。 一记巴掌打过来,姬妾一闪,打在她肩膀上,曾宝莲不会打人,却暴怒的人用足力气,打得姬妾翻身倒地,摔在地上狗啃泥。 曾宝莲气的眼泪汪汪,二姐的名字让她们当众口口声声的骂,二姐还怎么嫁人? 她打完一个,气势完全引出来,揪住另外一个,往后面狠狠一推,这一个没有想到,又推倒一个。 第三个姬妾看在眼里,早有准备的她瞅准机会,对着曾宝莲就是一巴掌,骂道:“曾家的全是贱人,就凭你还敢打人?” 虎虎生风扑来扑去的曾宝莲吓人是足够了,转腾灵活半点没有,眼看她送到巴掌下面,曾三爷夫妻赶到,曾三爷大怒:“我女儿是你能打的吗!” 他是个男人,幼年还习过武,再老实也有力气,一把就把姬妾发髻握在手里,往下一拖人就倒地,拖着走上两步,一脚踢飞。 然后,恶狠狠瞪着余下的几个姬妾,包括那刚爬起来的。 平王府的丫头吓得大叫:“快报官啊,这里有歹人。” 见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子跑来,四个小丫头平时自己还捣蛋呢,叉腰大骂:“你才是歹人,报官先抓你,” 有一个地上捏雪球:“歹人,滚!”一雪球砸在尖叫的丫头脸上,顿时一个大红印子。 真不知她用足多少力气。 爬起来的姬妾战战兢兢避开曾有书,这个男子看着要吃人,可姬妾内心不服,悄悄走几步,对丫头使眼色:“回府叫人。” “咦,你在说叫人?” 小丫头们就是耳朵尖,让她听见,小手一招:“都过来,这个坏婆娘又使坏呢。” “打打打.....”四个小丫头跑过来,把姬妾围在中间,她们也不会打人,从四角扯上衣角袖角,拿脑袋顶着腰身推来推去,姬妾立足不稳,让顶着又坐一屁股雪,小丫头们一哄跑了。 “倒了倒了的。” 接下来寻另外一个姬妾晦气。 平王府的丫头让白芍杜贞和两个妈妈拦住,抬轿的见到不妙,脚底抹油溜了。 谢运明明看到,却没有说话,他只懒懒的看着大哭又大骂的曾宝莲,眸光中有些欣赏。 曾宝莲越想越气,泪珠是让迸出来的:“你们还是人吗?我二姐平时从不出门,让你们这样糟蹋,她就让你们毁了.....” 二次摔坐的姬妾摔狠了,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呻吟道:“你二姐好,为什么主动找上王爷?” “你胡说!再编我打死你。”曾宝莲叉腰大骂。 谢运忍住没笑。 “你看这个.....” 姬妾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 小丫头跑来一个,接在手上,给了姬妾一记大瞪眼,转身颠颠儿,把东西送到曾宝莲手上。 这是一张纸,展开来上面写着:“妾思慕王爷已久,再不得见一面,妾身命不久矣,妾本可以静候王爷,奈何王爷枕边人皆是夜叉,妾被她们摧残辱骂,请王爷作主。” 下面写着,曾家紫芳叩首。 曾宝莲如遭雷击,魂都快没有了,她喃喃道:“这不可能,” 这个时候,张家的木门打开,曾秀慧、曾紫芳跑出来:“宝莲,你终于回来了!” 张家的窗户狭窄,她们听到外面闹声变味,不听到清楚不敢出来,等到听清楚,张望一下,视线里只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姑娘在,又不敢认。 还以为是哪位大家小姐打抱不平,就听到曾宝莲的斥责声。 “是宝莲。” 姐妹两个出来,三个人抱头痛哭。 “宝莲你好不好,你是没有到西疆吗?路太远,明年再去吧。” 明明看过曾宝莲满头富贵,曾秀慧见识不高,依然按自己推断的说话。 紫芳大哭:“三妹,你你,吃苦了。” 曾宝莲用力一抹眼泪,带的衣袖飞出去一截,她用力握住紫芳肩膀,急切地问:“二姐你说,平王府冤枉你是不是?” 曾紫芳羞愧的低下头,一时间张不开口。 曾宝莲几乎要晕过去,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敢这样办......你!” 气极,把纸团团,一把扔到曾紫芳脸上。 谢运见到,又是差点笑出来,接下来,继续未婚妻子的骂声。 “二姐,你太让我失望了,咱们曾家虽然穷,也是祖上显赫过的好门第,人穷志气不能穷,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往下作上走!” 曾二爷夫妻听到,讪讪的也低下头。 第四十三章,矛盾这就开幕了。 曾宝莲在这一刻失望的灰心丧气,她的眼前飞快闪过一幕又一幕。 钱伯对运粮队的巴结讨好,一大把年纪的人强撑着学年青人开玩笑,好和运粮队的人套近乎。 在得到崔大人住宿以前,她和小莺在车里好些日子不能沐浴,主仆身上都是痒的,互相闻得到味道。 她面对镇西侯时患得患失,亲事是谢家求的,她却百般不敢承认。 世子挨打,她强撑着直到最后才劝。 ...... 这些为的不就是一口气。 那一口曾家被权贵瞧不起的一口气。 如今她觉得不值得,二姐自毁名声,谢家亲事飞走也就罢了,曾宝莲心里从没有踏实过这亲事,她可以不介意。 她介意的是曾祖在西疆颇有名声,当年的曾飞雄纠纠大将,后代却自己丢了脸面。 谢家的主仆现在这里,二姐见平王也一定会给曾祖面上抹黑。 曾宝莲面如死灰,轻飘飘的转身:“罢了,你有你的志气。” “三妹!” 曾秀慧叫住她:“你知道二妹为什么要去平王府吗?她是担心你,心痛你去谢家只怕还是被看不起,她要帮全家的人平冤,她愿意拿自己......” 曾秀慧失声痛哭,说不下去。 曾宝莲浑身一震,回身来也是泪流满面:“二姐,你何苦这样做......” 却见到曾紫芳手里扯开那团纸,傻呆呆地问:“二妹,这上面写的什么,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曾宝莲紧紧抱住她:“我就知道不是你,我知道......” 曾家三兄弟习武改读书,三兄弟读书都不行,曾学书是苦读不放弃,曾闻书只想拿女儿换官做,曾有书改成种地。 女儿们受他们影响,从曾秀慧起认得自己名字就行,曾宝莲算是认字多的,因为她要看先祖手札和卷宗,不会的字抄下来,一点一点问的家里人。 疑似曾紫芳邀宠的信,曾紫芳认不全字,更别说写下来。 三姐妹紧紧搂着,谢运看着也觉得眼眶发烫,他这下子对曾紫芳也彻底没了芥蒂,不过这位妻姐行事乖张,他避亲事还是理由正当。 “果然,飞雄将军一身英气,隔代传到孙女儿这里。” 谢运到此时,正式的得出这个结论。 那么这封信是谁写的呢?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往左一斜眼神,和一双熟悉的眼神碰上。 先是平王姬妾骂,本街道的人早就不看热闹,围着的是进京的人。 曾宝莲回敬,人越围越多,杨欢姗站在人堆里丝毫不显眼,如果没让谢运看见的话。 谢运勾一勾唇,隔着人微微一乐,原来还是你! 杨欢姗知道他不可能挤着人流过来,大大方方的回之一笑,大家心照不宣。 脚步声过来,有人边跑边嚷:“让开让开,我们是平王府的,不要放跑了那些人。” 围观的人有些怕事的,悄悄散开,有些胆大的依然围着,只不再是里三层三外层。 杨欢姗依然没走,还是笑眯眯看着,张五跟着她,叶良在她的前侧方。 谢运继续对她勾一勾唇,走几步,来到平王府护院的正前方,忽然出手,一拳砸倒一个,再一脚踢飞出去一个。 喝道:“给爷打!平王府要惹事,我谢家奉陪到底。” 说完,斜斜眼神,又目视杨欢姗。 杨欢姗笑得有些僵,还是没有走。 平王府有真功夫的人,出来的这几个却清一色仗势欺人的狗腿奴才。 谢家的护院清一色沙场上走出来。 这一动手高下立分,没几下子,街道上躺着平王府的援兵,哎哟声到处都是。 小丫头们见到,愈发的狐假虎威。 她们是四个,平王姬妾出来的不止四个,其中有一个小丫头就忙的很。 “你给我坐好,下雪天的你既然喜欢出来,就冰到满意。” 骂完一个,又急急的赶回去,这里有一个平王姬妾跪坐雪中。 “我知道你腿软才跪,既然跪了,就跪着吧。” 看她左右的跑着,俨然一个大忙人儿。 杨欢姗咬咬牙,镇西侯府的骄傲已经不收着了吗? 耳边传来谢运的语声:“只许走一个,请平王出来说话,让他自己说今天这事要怎么结局。否则的话,全睡在这里给爷看着好耍。” 杨欢姗忍无可忍,这是显摆给她看的,姓谢的,曾家的姑娘生得远不如姐姐好,你他娘的一定是眼瞎。 对于谢运一抛再抛过来的眼神,杨欢姗接不下去,一拧身子离开。 谢运冷冷的笑,雪仿佛浇的不是他发髻,而是染遍他的全身,让他看着清冷又冰寒。 他不着急,先把曾家安置好,再和杨欢姗细细的算账。 ..... 顺天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公事房里打圈圈。 师爷看不下去:“老爷,镇西侯世子还在街上骂平王殿下,说他老了该入土,来的太慢,您不可能装不知道。” “唉,平王殿下知道没有?” “平王殿下知道以后,大骂谢家久居西疆拥兵自重,这会儿正在宫里见驾。” 顺天府看到一线生机:“是是,请圣命为上。” 他一个也惹不起。 镇西侯是西疆的霸王,兵部敢怠慢他,侯爷就敢写公文大骂,这是个厉害的主儿。 另一位平王是殿下。 全是爷,就他是孙子。 顺天府稍稍恢复点精神,叫个公差:“你在宫门上守着,皇上一旦有旨意,随时回来报信。” 他继续公事房里打圈,不过焦急下去好些。 师爷看着顺天府的没出息样子,实在憋气,再想想谢家呢,师爷也能明白自家老爷的心情。 历代镇西侯都是厉害人,从西疆调进京城的大小军官不在少数,否则谢世子他不敢这样的闹,城门只要一关上,还不是瓮中捉鳖。 如今就是师爷这样的身份,也知道哪个城门有谢家出来的军官,谢世子高兴离开就离开,要继续在大街上骂人也由着他喜欢。 虽然怎么看怎么不像话,可是平王殿下算是明智的人,他都不和谢家硬撞。 比如他现在宫里。 师爷捧来一壶热茶,送给顺天府:“老爷,咱们慢慢地等着。” 第四十四章,皇帝的为难 顺天府捧上茶碗,想也不想的就送到嘴边,下一刻,一股水箭状的喷出来,还有一声哀嚎:“烫到老爷了。” ...... 宫殿里有着一股让人不平静的压抑,不过平王殿下还算忍得下来。 他悄看那御书案后坐的中年男子,本朝的皇帝陛下在听完他指挥的谢家尾大不掉以后,竟然沉默的好似平王不曾出现。 这个让平王无法忍耐,他知道君王一怒就要有人倒霉,而他历年里以好色的缘由使得皇帝好几回大怒。 平王知道自己平庸的曾让朝野上下看不起,他也曾满意过自己的平庸,平庸的他才不会因为身上流动的皇家血脉而惹出事情,他不过就多收了一些女子,他自己觉得这可以原谅。 “皇上。” 他低喃地开口。 皇帝抬眼看看他,并没有明显喜怒的神色。 平王不由得胆子放大一些,再次低声道:“皇上,臣弟领个不能约束家门之罪,那镇西侯府可算是个咆哮京都的罪名,曾家的那个女子几回给我写信,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用那么多的方法送到我手上,她也有罪.....” “你收到她几回的书信,都是怎么接到手上的?”皇帝头也不抬,清冷的嗓音响动在宫殿里。 平王没反应过来,眸光晃几晃,皇上为什么会对曾家的女子多加过问,难道曾家的冤案真的出自皇上的授意。 一个小小的曾家是不会让平王多加关注,好色的王爷甚至早就忘记曾二爷想过送女儿给他,如果没有他府上的姬妾出门惹事,平王压根儿不会多问曾家一个字。 这一问,他也发现不对,曾家的事情里面有鬼。 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随手就又丢下来,直到今天镇西侯世子口口声声骂他不出面,他进宫告状皇帝却把他冷落在一旁,平王就难免的乱想一通,难道曾家是皇上与镇西侯角力的一个环节。 这也不算是空穴来风,曾家以前是在西疆立功的将军。 “朕问你呢。” 忽然而来的嗓音,还是不愠不怒的,却把平王飘飞到天外的神魂拉回来。 平王再弯弯腰:“是是,曾家女子第一次给臣弟信,是臣弟出去吃花酒,” “哼!” “臣弟知错了,请皇上容臣弟先回话。” “说。” “臣弟吃着花酒,吃得暖了就去了外衣,等到穿回府里把衣裳交给下人收拾,就送上一封表明相思的信,后面写着曾紫芳这个名字,臣弟这才知道她叫做紫芳。” 平王知无不言又言无不尽的回着,皇帝终于有了表情上的变化,他嘴角勾出嘲讽的笑容,哪怕他从平王到面前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别的人,也能太监刚呈上来的奏章里看到,曾紫芳并不会写太多的字。 这里面明显的是有人挑唆啊,而自己的这个好色皇弟看不到里面的诡谲。 皇帝眉头皱起来,挤出中间一个小小的肉涡,他实在是头疼的很。 国之四个门户,分别在四个方向,由四个人镇守。 从东边起,东王姚离水性过人,南边是南王姚冰手下有无数盅军,北边是北王姚天武艺精良,守西疆的是镇西侯,世代都在西疆为主。 论起来镇西侯府的功劳不比另外三位差,只因为他姓谢而迟迟在侯爵上面盘旋,前朝皇帝甚至无法给谢家公爵位置,他怕再升一步就是王爵。 谢家早有怨言的传言,皇帝从小听到大,到他手里还是这么的办,谢家的爵位止步不前,哪怕没有新的传言潮水般涨起落下,皇帝摸摸自己心口么,也应该心中有数。 皇帝把谢运今天当街上行凶,当成镇西侯向皇权挑战的开端,因为以前谢家也屡屡对着朝中百官发脾气来着,但离得远适可而止也就过去,唯独在今天这个日子里,镇西侯世子悍然对上平王府,用意还用多加猜测吗? 只怕处置的不好,西疆的门户从此大开,抱着这种心思的皇帝,对着平王指出的各人都有罪名,忍不住呵呵地冷笑着。 低着头的平王终于感觉脊背后面发寒,这让他偷看一下皇上的神色,这一看平王愣在当地,难道又是安抚谢家,他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 天色黑下来,围在张家门外的人不见少,反而还有增加,有人慕名而赶来特地欣赏这回难得的贵族大战,赌坊里也已经疯狂下注,大把的银子押出来。 曾秀慧面色苍白带着极度不安,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再看看雪地里躺倒不敢起来的平王府家人,再一次走到曾宝莲身边。 “三妹,会把他们冻死的吧?” 曾宝莲站在张家的灶台前面,灶下的火光把她的面容映得通红,掩饰住她原本的气通红,和后来的激动而通红。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铲子,劈哩啪啦的炒着热菜,都没有打算停上一停,回答的心平气和:“倘若任由她们胡说,任由平王府的家人肆虐,大姐你说,现在倒在地上等死的是谁?” “是咱们。” 曾秀慧惴惴不安的说着,低着头走开,她不忍心看外面,也觉得宝莲的话对,就往房里去坐着,眼不见干净。 第二个来的是曾紫芳,这也是个善良的姑娘:“三妹,你帮着说句话儿吧,她们也许知道错了,以后不再敢了。” 曾宝莲冷笑:“二姐,你有这心思何不审一审她们,写着你名字的书信是怎么到的平王手上,而平王若是个好人,就敢凭一个名字就认定是你想不检点他?还大方的把你的书信对着小妾展示?” 曾紫芳泪水涌出,她也回房里坐着去了。 曾宝莲不觉得自己的话难听,她认为针对紫芳的阴谋才真的叫难听,灶后烧火的是曾三奶奶,提醒女儿菜可以装盘,宝莲盛好菜,面容转向门外时,自然的有了柔情。 新挑起的灯笼下面,张家的简陋扶手椅子,世子谢运歪歪扭扭的坐着,显然没打算庄重给谁看,不时的唤上一声:“平王怎么还不来,我都等急了.....” 曾宝莲发自内心的解气,也就发自内心的爱戴与他,真看不出来谢世子胆量是高的,他敢在京里和平王府叫板。 好样的世子爷。 第四十五章,金家三兄弟带来的惊喜 “父亲,有劳您把这菜送给世子,晚饭时候到了,别饿到他。”曾宝莲毫无扭捏的托给曾三爷。 在曾三爷的心里,早就认定谢运是女婿,这女婿可是比别人家的女婿好啊,千里万里来救全家,把女儿扎裹成大家小姐,还敢在京里逞威风,曾三爷乐颠颠儿的接过菜出去。 “这是我女儿的拿手菜呢,还请世子不要小瞧她,我曾家虽然般配不上,宝莲却是德容言工都是好的,她一定是个好媳妇。”曾三爷絮絮叨叨的说着。 曾宝莲看得溜圆眼睛,她的爹就送一盘子菜出去吗?就看着母亲噘起嘴巴。 拿一个木托盘,曾三奶奶送出去一碗米饭,又是一碗汤,也留在外面不回来了,比她的丈夫还要絮叨。 “我女儿人品是好的,还请世子不要小瞧她抛头露面的去你家门上......” 曾宝莲在厨房里无语看房顶,这说的是什么呢?再看手里的菜有些拨不动,气结娇声:“火没有了。” 曾三爷曾三奶奶哪里听得到,见到谢运带笑听着,这二位越说话越多,是曾二爷听到,对着垂首颤抖的曾紫芳道:“幸好有世子担着,你还害怕什么,去帮你三妹的忙,别让她累着,她可是刚赶两趟的远门。” 曾紫芳小声道:“父亲母亲,外面地上的人要不要紧?” “我管他们要不要紧呢,他们最好冻死,免得转天过来又要逼死你。”曾二奶奶接口骂道。 曾紫芳不算经历过世事,曾二爷夫妻可是让世事伤透心,伤到曾家夺去老宅也就罢了,险些把女儿性命也要丢掉,夫妻看着雪地里的人浑然万年仇千年冤,可不会有同情心。 曾紫芳是个听父母话,可以把自己交给平王做妾的好孩子,乖乖的到厨房烧火。 张家的堂屋里,曾学书也没有半点的同情心,大奶奶邢氏也一样气的身子打颤。 这里是她女儿秀慧的婆家,平王府在这里闹,是打算把她女儿也一样害了吗? 夫妻们铁青着脸,也全然想不到雪地里可能冻坏人,张家的公婆和张毅眼神躲闪着,内心实在担忧。 这里可是张家,出事情难道跑得掉? 张家大爷鼓起勇气开口:“亲家,这晚上冷的能冻掉手脚,你看......” 刚说到这里,外面传来泼风般的马蹄声,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张家三口吓得一蹦多高,慌乱的道:“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以为是官兵过来,而凑到窗户看看,过来也正是官兵,黑色的盔甲闪动着寒芒,整齐的脚步声带尽威武,看着也极是慑人。 张家大奶奶身体不太好,眼前一黑往丈夫怀里倒去,张家大爷抱紧妻子活似抱个挡箭牌,他在后面发抖的就更厉害。 曾学书夫妻的恼怒还没有下去,不但没有下去,反而涨得更高,见到谢家的骄傲没成想把曾学书对父辈的骄傲勾出来,他们的亲家实在害怕,曾学书挺身而出:“有我在呢,我会会他们去,我倒要看看这是哪门子的王法,冤枉我家比喝水还要快,侮辱我侄女儿倒比吐口水还要轻松,还想再冤枉我们一回吗?我有的是道理和他们理论。” 邢氏并肩走上来:“我和大爷出去。” 张家三口看着忽然变得陌生的亲家夫妻,伸出三只手试图阻拦,最后还是弱弱的收回。 曾学书夫妻对着外面走,见到隔壁房门同时走出来气昂昂的曾闻书夫妻,都是为自己的女儿,这是打算拼命的架势。 从堂屋笔直看到大门的外面,包括雪地里来回看管的小丫头,及雪地里五颜六色的衣裳,再看就是三个纵队的官兵,盔甲在灯笼光下面杀气闪闪,映得官兵们面如钢铁身如强龙。 两对夫妻各自一个冷笑,都没有怯下气势哪怕半分,在风雪里他们走的格外强硬,是从没有过的强硬姿态。 官兵看也不看他们,哪怕夫妻们以为步履惊天地泣鬼神,三个纵队出现在离谢运十几步的地方,“唰”地停下。 有人高喝:“见礼。” “通!” 三纵队跪下来,在为首三个将军的带领下,齐声道:“属下们见过世子爷。” 堂屋里的张奶奶终于不能支撑,在这如雷声出来的那一刻她晕过去,张家父子吓得面色如土,略停,激动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外面是什么跟什么,见过世子爷的说话? 曾紫芳吓得也是一惊,手里刚好在添火,那根点燃的柴无意中往外抽出来,险些打到她自己。 曾秀慧也出来看望,只有曾宝莲轻轻一笑,把手里的菜又添上几道心意。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也为这个大转折而惊喜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本应该向着平王府,亲不亲故乡人嘛,不过平王好色的名声实在不中听,谢世子又实在威风,围观的人更愿意向着谢运,刚才都为他在手心里捏一把汗水。 这下子虚惊一场,议论声从四下里出来。 “好险,原来是一家人。” “是啊,我认得他们,那是城外大营里的三金将军。” “什么是三金将军,他们三个家里有金矿?” 三个纵队的为首将军们这个时候声若洪钟的开口:“属下们金标、金鹏、金雷见过世子,并请侯爷安好。” 谢运露出笑容,从他坐下来不依不饶开始,就知道会有人赶来,有些人不可能坐视他吃亏,来早的这三位自然多加青眼些,他虚虚的抬手,屁股还在座位上面:“将军请起。” 围观的人见到难免又要打听:“镇西侯世子大模大样的对待他们,三个将军是家将吗?” 谢运温暖的笑着,不,他们不是家将,他们是险些就成为家将的京都将军。 要说谢家对京里有怨言,谢家代代相传的积累可是无数箩,就说升调将军这事情吧,每每西疆有拔尖的将军,只要不是谢家的家将,京里就立即给他们升调,调到京里盘查东盘查西,最后留给皇帝用。 金家三兄弟就是在投靠镇西侯府时慢上一步,后悔不迭的升任到京城。 这三个人的心还在镇西侯府。 第四十六章,平王,你几时来啊 这本是一场让平民百姓担心的祸事,平王府的名声不好造成人心偏向镇西侯世子时,悄悄的担心也就出来,有句俗话说主大压客,镇西侯府纵然是强龙翱翔九天上,在京里地界上面也将受制于皇权。 金标、金鹏、金雷三兄弟的出现,就将这种担心驱散开来,看着他们带着兵马侍立在镇西侯世子的两侧,鹅毛般的大雪也仿佛平添几分温暖。 “哧”地一声笑,出自路边停驻的马车。 从外表上看马车在看热闹的人堆里毫不起眼,灰青色的车篷老蓝色的帘子。 如果有人登上车内看看,他就会大吃一惊,这里面悬吊着两个九瓦琉璃流苏灯,照出车内的金碧辉煌,也照出金碧辉煌中间的两个女子。 年长的那个花白头发并不减风姿,她顾盼犹有生辉的神色里,可以推敲出年青时必然是个美人儿,如果老了,也风姿带着尊贵,这位是平王府的当家主母,平王妃。 另一个衣着锦绣,带着金簪子玉钿环,是她的丫头贵梅。 笑的那一声,是平王妃发出来,第二批人出府寻衅,平王妃不可以不知道,她问过原因以后,让人准备不起眼的马车,带着贴身的丫头贵梅赶到这里。 来的不算晚,所以占的位置不错,又因为她们坐在马车上面,车外的行人也就没挡住主仆的视线,张家门口发生的一切平王妃都听得一清二楚。 见到金家三兄弟赶来,平王妃忍不住地笑了。 她可不是笑话金家三兄弟也不如平王府的势力大,要知道她的丈夫贪图酒色,哪里还有体面而言。 而没有体面也就没有权势,朝中你追我赶的后学官员们,眼睛都尖尖的,有能力的人上得去还有人背后捣鬼,何况平王一路吃喝玩乐到年迈,纵然有权势也丢得差不多。 不过是个空架子王爷罢了。 平王妃带着一丝嘲讽回想她丈夫对此曾有过的解释,平王是这样说的:“我这样的活着,皇上方不能猜忌与我。” 我呸! 平王妃暗暗的啐着,她的丈夫就喜欢享乐,这句才是实话。 夫妻既然不在一条心上面,平王妃也就很难做到拿贤惠当家,从而把平王的好色当公事之余的放松,她忍着,从来不为着府中姬妾多与平王争斗,固然有夫妻表面失将带来种种的不便,也有着瞧不起丈夫就不屑与他计较的想法。 内心。 其实没法喜欢。 所以她听说张家一介草民居然敢反抗,这可是个稀罕事情,平王妃归跟随着出府,她是瞧热闹来的。 这么一看,还真的挺热闹,谢世子懒洋洋的喝茶吃点心,太闲了还赏大雪,间中就口口声声讨要她的丈夫出面,在他面前冻在雪里的一堆姬妾和家人活似陪衬他的青面小鬼。 可不是青了面。 再冻下去,回府决不是三个月能将养得好。 平王妃就畅快的笑了,她看得出来姬妾们眼神乱飞往街口,还抱着平王及时赶到救她们为她们出气的想法,可是呢,哈哈哈! 今天大快人心。 金家三兄弟穿着京都大营的盔甲,带来一堆同样穿着京都大营盔甲的士兵,耀武扬威的守着镇西侯世子,看他们挺胸腆肚的模样,平王妃就知道平王早来早讨羞辱,晚来晚讨羞辱,这一出子大戏她期待极了。 盘膝坐着的她,悠然端起手边的茶盏,拧开密闭的盖子往嘴里送一口。 又香又甜的红枣参汤味道真滋润,她觉得全身暖融融,自从她发现平王是个色鬼,在成亲没有满月就勾搭她的陪嫁丫头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舒坦。 贵梅是她后来扶持的贴身丫头,没有事情不向着她,贵梅这个时候添乐趣:“武侧妃娘娘又开始哆嗦,真难为她这大冷的雪里趴到现在。” 平王妃情不自禁的露出鄙夷,武侧妃她也有今天吗? 武侧妃是武贵妃的堂妹,武贵妃一心想和皇后娘娘争,差不多的府第里都送去姐妹,横竖武家的姑娘也多,不管嫡的庶的全往权贵府里塞,平王就是见美人儿就收下的那一个。 武侧妃出身可真是不错,她在家里是嫡女娇姑娘呢,她伙同宫里的贵妃堂姐想挤走平王妃,这是当然的。 可今天呢,武侧妃以前有多傲慢,现在就有多狼狈,平王妃看到这里又是轻蔑的一笑,侧妃娘娘已经得宠到天上去,所以随时担心新来的姬妾分她的宠。 曾家的女儿刚冒出来,武侧妃就得到消息,说曾紫芳生得沉鱼落雁,称得上京里第一大美人儿,据传话的姬妾还说,她把武贵妃也比下去了。 武侧妃就急急忙忙的出府,亲自来寻这草民家姑娘的晦气,如今把自己寻到雪里埋着,这能怪得了谁? 平王妃慢条斯理的再喝一口红枣参汤,把精气神都补足了,方便她好好的看下面的戏。 她也很期待,平王殿下您几时到来呢? ...... 大雪扯絮般的落下来,这种天气在一楼看热闹未免有些冷,雪地里的寒直接扑到脸面前,隔壁二楼上的那两位,守着火盆往外面看热闹,倒觉得有些意思。 两个人的年纪都四十开外,左边的生得微尖的脸,面皮不是太白,不胖也不瘦;右边的方脸下巴微圆,垂垂有两层,肚子也就鼓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胖子。 胖子问让他衬出来的瘦子:“方拓兄,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我在南边儿听说过镇西侯府的高人一等,却从没有敢想他家世子在京里闹事毫不惧怕。” 瘦子方拓犀利的看胖子一眼,胖子用个混沌的表情回他,方拓还是尖锐的笑说:“在我面前说话,蒋栏兄不需要藏机锋吧,国之四门谢家镇守已有世代,直到今天他还是个侯爷,国公爷这爵都没有混上去,他有什么可高人一等的。” 说完,又看看对面张家门口的谢运,见到世子簇拥在兵将之中,愈发的见到精神出来,方拓喝声彩:“世子的胆量我是佩服的,这京里的污糟事情也应该有个人来掀起来。 胖子蒋栏也就神情警惕了,面上不再是一脸的含糊,而是打个哈哈就也直接问出来:“方拓兄的意思,贵主东王殿下有意帮谢家晋爵?” 方拓含笑:“贵主南王殿下也不是也有意和谢家眉来眼去?” 两个人相对看着,忽然同时露出笑容:“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咱们想到一起去了,这可就太好了。” 第四十七章,高处不胜寒 随着笑声的出来,方拓和蒋栏的一双手也握在一起,用力的摇几摇,两个人顿时由刚才的互相试探及戒备转变成亲如一家。 方拓兴致勃勃地指点江山模样:“我家东王殿下每日迟睡早起,操练水兵从不敢耽误,像这样的王爷才配得上王爷两个字。” 蒋栏对着楼下的平王府人冷笑:“我家南王殿下也是每日三省,每餐要问民生大计,也算配得上王爵这个称谓。” 最后两个人一起唉声:“这京里的王爷就实在不像话了,纵容姬妾欺压平民百姓,唉,难怪有人要说京里的天黑着呢。” 说完,两个人眨巴下眼睛,又齐齐的抬头往雪空看了看,那里无数的雪花和无数的寒冷,再没有别的。 ..... 又一刻钟过去,事情显然随着时间的推迟而越来越大,平王府的姬妾们终于忍耐不住,也终于撑不起自己等待平王报复的心,哀哀地求饶。 “冷啊,求求你们放我起来吧,我会冷死在这里的。” 北风呼啸着和围观的人不时的低语着,姬妾的话虽低也偏偏传到张家门里面。 大姑爷张毅守着大门里面听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就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姬妾的话也让他打颤,颤抖过后张毅小跑回堂屋,看看岳父母面如锅底,看看曾二爷夫妻面色难看,看看曾三爷夫妻虽面相老实,外面那个等着冻死人的世子爷可是三房的妻妹找回来。 张毅就凑到曾秀慧身边,小声求她:“娘子,大过年的在咱们家门外面冻死人,你说这事儿晦气的吧?” 曾秀慧目光躲闪着,对丈夫使个眼色,她不看身为曾家长子的父母,也不看当事人曾紫芳,看的是三妹曾宝莲。 大家吃过晚饭,锅也刷过洗过,曾宝莲也坐在这里,继续对门外面的局面心潮澎湃,镇西侯世子此时已是曾宝莲的心头好,不是这就情恋上谢运,而着实的钦佩让他折服。 她神色悠然的又从看过的祖父手札里寻找合适表达的句子,有一句话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曾宝莲看的书仅比姐姐们多,不知道这出自孟子,她看到时就以为是祖父的原话,这个时候拿出来咀嚼,字字留香唇齿生香。 陶醉的挺好呢,耳边忽然出来一句话:“三妹,大过年的可不能冻死人啊.....” 曾宝莲一怔,张毅满意了,看看到底是个姑娘,跟门外面的那群凶神恶煞不一样,她害怕了,知道害怕就好啊。 进一步道:“听说世子是三妹请来,想来三妹在世子面前说得上话,三妹啊,过年是积德行善的日子,咱们可不能这样办啊。” 曾宝莲听着刺耳朵,什么叫积德行善,平王府倘若积德行善就不会冤枉曾紫芳。 张毅是大姐丈,她不可能斥责曾紫芳般的责备他,姐妹和亲戚总是有不同的,因为有积德行善这句话,她不舒服又想顶回去,沉吟着想到一句话,慢慢地告诉张毅:“姐丈您想想看,世子当家呢。” 张毅是读书人,一听就明白了,尊卑有度,镇西侯世子管这件事情为的是曾家,曾家不让他管未免不识好歹,好像镇西侯世子跑来当恶人,曾家则在讨好平王府。 他灰着脸往后面退,想通了一些,喃喃地道:“这也算是给我家出气吧。” 只是气出得太狠了,把张家全吓住。 这一句是明白话,曾宝莲顿时轻快,而她就在刚才不痛快的时候,也觉得张毅说的话有道理,死人总归不好,并不分过年和不过年的时候。毕竟先动手的是曾宝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世子深深的得罪平王府,虽然世子办事手狠是他自己的风格,他大可以不这样办不是吗? 她对着门外看着,白芍和杜贞守在堂屋的门外面,是不是和她们商议一下,听听她们的意思再去见世子,就听到谢运淡淡的嗓音传过来。 “有谁是知道做错的,过来,对着这大门赔礼,本世子就饶你们一步,跪到这屋檐下面等平王过来。” “我错了我错了。” 一个姬妾僵硬着身子爬过来就叩头,叩完了就真的老实跪到屋檐下面,还是这里好啊,至少没有雪浸身子。 马车里的平王妃和贵梅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这不是王爷面前最得宠的雪姨娘吗,平时傲慢的恨不能拿白眼珠子当眼神儿看人,这会儿看看她,跪的多乖巧啊。” 雪姨娘跪的不但乖巧,而且人也乖巧,殷勤的出个主意:“世子您看,王爷这会儿不来,只怕有要紧的事抽不开身,王妃也是府里当家的人,她来赔礼也是一样的。” 风吹语声不说,雪姨娘也故意说的响亮些,马车里的平王妃又听到了,要说她这马车占的位置可真是好,顺风而且距离又不远。 平王妃柳眉倒竖骂道:“这个贱人还是应该雪里呆着,一肚子坏水还在肚子里呢,她们做的坏事情,为什么我要来赔礼?” 骂过又抿唇笑了:“贵梅,你说本王妃现在哪里呢?” 贵梅笑道:“就要过年,和城外尼庵里约好的,祈福敬香图的是明年咱们府里平平顺顺的,王爷健健康康的,这会儿上哪去找得到您,咱们可是挨着尼庵拜菩萨,现如今在哪一家还不知道呢。” “就是,我继续看笑话。”平王妃再看场中,敏感的发现伍侧妃的神情带出狠毒。 平王妃叹道:“雪姨娘就是个胎里坏,伍侧妃让她说动了。” 贵梅睁大眼睛看着,何止是伍侧妃,别的姬妾也让雪姨娘提醒,她们轮流起来对着张家赔礼后,跪在那里强打精神地道:“求世子再开恩吧,放一个人回去见王妃,我们在这里出了大丑丢了大人,难道不算是王妃出丑王妃丢人,王妃她为着府中的体面,她应该跑着来才是。” 平王妃又要骂她们:“你们丢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见谢家的一个小丫头伶俐地问道:“都闹到这会儿了,平王妃就是聋子哑巴也应该知道消息,她要来早就来了,既然不来,又不是她寻事的,为什么要派人去见她?” “好丫头,谢家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家。”平王妃觉得解气,就是嘛,她要是想管早就管了,她不管就是装聋作哑,谁能把她怎么样呢? 第四十八章,早知道,美人儿送给镇西侯 平王妃用冷漠的眼光看着车外面的姬妾,及不肯掉身份还在雪里苦冻着的伍侧妃,她巴不得这些人都冻死,就算找到她,她会来吗? 她凭什么要来。 姬妾们回小丫头的话,又是一句出来:“王妃和我们是天生的对头,她知道后一定不会来,所以要再派个人过去请她过来,说起来她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她却不出头也算是个狠毒的人了。” 一口气带着腥甜味道冲上平王妃的喉咙,噎得她身子往前面一歪,手里的红枣姜汤泼在马车里。 她不是真正大度洒脱的人,对于平王姬妾成群说不生气是假的,平时郁积的气让姬妾的话引动,一古脑儿的全出来,平王妃真正承受不住。 “王妃。” 贵梅扶住她:“别理那些贱人,再坏也没有用,王爷还是不肯出面,可见王爷怕了谢家,王爷丢了脸面受到教训,以后就知道还是王妃您好,从来是给王爷涨脸面的。” 平王妃强着把那口气夹血咽回去,听着贵梅身为丫头而看不穿的劝解话,她面上苦苦的一大片化不开。 不管她的丈夫,就要丢脸面,丢来丢去的还是夫妻一起承担。 而管她的丈夫呢,就要夫妻不和,最后还是由她承担。 “贵梅,我为给你挑个好人家,你也要认真的看,要知道这成亲以后再挽救,那是百般的苦啊。” ...... 隔壁的二楼上面,方拓和蒋栏又评论起来。 方拓道:“真真奇怪,皇上这是也助长谢家吗?” 经过刚才的对话,两个人虽不是真的掏心掏肺,却可以放开戒备的尺度说话。 蒋栏摇头道:“皇上若是真心对待谢家,早就让人过来。” “是啊,这难道是皇上有意让谢家出头,从而使得我家东王、你家南王,还有北王殿下一起看着谢家不顺眼?” 方拓思索的眉头紧皱着。 蒋栏也认为是这样,不过他不方便在这件事情上代表南王表明态度,纵然是方拓也是无心的分析着,他显然是忘记三位殿下与京里的关系,也容不得他背后结论,要说可以,换个口吻和措词。 蒋栏就想办法岔开话题,而眼前确实有一件事情让他分开心神,他抬抬手往楼下指着,把方拓一起拉进来寻思。 “方拓兄你看,这个人却有些意思。” 他指中的那个人,穿着一件接近大红的罗衣,上面绣着繁琐的花样不说,而且和雪光一样的微微放光,不知道上面缀的有多少珠宝,她的首饰也比别的姬妾繁多,迎面的赤金凤上面,光红宝石就有十几块。 她是还不肯赔礼的人,倔强的伏在雪里,不过估计她的皮裘也能多支撑时候。 方拓是今年才进的京,以前东王殿下派往京里的人不是他,他不认得伍侧妃,看上一看随意地道:“这恐怕是平王得宠的妾室,看来咱们今天还是能等到平王的。” 蒋栏微微的笑了,他当然是认得的才让方拓看,大大方方的告诉方拓道:“她是伍家的人,是平王府里的侧妃娘娘。” 方拓先是不屑一顾:“侧妃还什么娘娘。” 再就听出味道来,眸光里闪动着什么,讶然地道:“这就是伍家往外面送的姑娘,她是伍贵妃的姐妹?” “妙啊。” 方拓直接拍了一巴掌,笑容出来:“这一回要把临江侯也扯进来,蒋兄我再要几个菜,咱们细细的吃酒,细细地观看这场热闹如何。”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为着看热闹,虽然是无意撞上的热闹,却因为镇西侯世子的出现而可看性极强,两个人认出对方身份以后,都肯结伴而坐,此时结伴而看,蒋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不会拒绝。 “小二,再给爷送上几斤梅花酒,再来六个热菜。” 这热闹真好看,如果谢家把临江侯府也压下来,相当于压得倒宫里。 ..... 临江侯这个时候也在头疼。 谢运不再允许平王府的人离开,路过的却有武家的人,或者和武家认识的人,人家赶紧来通风报信:“伍侧妃娘娘都让打倒在雪地里趴着,府上去个人吧,这天气冷的很,万一冻坏了,可是一辈子后悔莫及。” 临江侯听过,就一句吩咐:“快请平王。” 镇西侯府? 临江侯才不肯轻易的对上呢。 办着王爵的差使,顶着侯爵的称呼,这满京里想帮谢家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比如武贵妃娘娘。 帮人的事情,当然你情我愿才能成真,武贵妃娘娘不方便和外臣通信,这个重担就由临江侯挑在肩膀上。 要说临江侯这样说,也有他的想法在内。 武侧妃是父亲的正妻所生,父母跟前的宝贝,可不是武家的正枝正根,她们家是旁枝,不是贵妃娘娘需要更多的姐妹出嫁,两房平时走动不多。 曾家的事情临江侯出于好奇打听过,就对武侧妃大为满,姬妾争风也就罢了,你身为侧妃也跑到大街上小门小户的前面,是不是房里的火盆太暖,暖坏脑袋。 送姑娘给平王,为的是沾光平王府的权势,为宫里的贵妃娘娘造势。 否则的话,伍侧妃犯不着一进王府就是侧妃,这不全是贵妃娘娘吹的一把好枕头风。 结果呢,平王越来越不济事,成天的吃酒享乐,伍侧妃就成一块好肉钓狗,结果肉吞到劣狗肚子里。 亏她生得美貌天成,早知道还不如送给镇西侯。 临江侯一直认定送给镇西侯的两个庶妹出身不好,生得不够美貌,所以让镇西侯退回来。 对着镇西侯还抱着指望,平王府的伍侧妃就后退一步,临江侯也没有袖手旁观,而是让人打探,等着平王出现以后,他再关心的登场,为两家做个和事佬儿,从而和镇西侯世子认识。 眼瞅着更香一指一指的下去,平王还在宫里不出来,临江侯约摸出皇帝的态度,不由得脑后生寒到处觉得不妙。 皇上这不是宠信镇西侯,这是助长谢家遭人嫉妒。 这样一来伍贵妃的如意算盘就落空,而临江侯奉贵妃之命,已频频的接触谢家,只是还不认识世子就是。 如果谢家救到武家,临江侯茫然了,他帮还是不帮? 而现在谢家不能再结交的话,谁会是支持贵妃的中坚力量,他反复的推敲着,觉得还是有兵权在手的谢家最好,而宫里的风向显然在变,临时又找不出替换的人家,临江侯的头就剧烈的痛起来。 第四十九章,热水见人心 临江侯夫人也收到消息,见到丈夫焦虑不安,她也挂念着武侧妃这个小姑子,走出来道:“冻坏可怎么办?顺天府竟然不在。” “他去有什么用!” “那京都护卫呢,也不管?” 临江侯烦躁不安,顺天府也好,京都护卫也好,他们的出现都对自己没有意义,现在只有平王出面,看一看谢家打的什么主意,再由平王的话里推测皇帝的意思。 他摆摆手,让妻子不要再问。 临江侯夫人忍无可忍:“有在这里烦的,不如你想让谁去,就催一声儿不好吗?” “平王在宫里,可怎么催?” “那就去宫里催。”临江侯夫人正色道:“他谢家敢在街上闹事,老爷你倒不敢去催一声儿?” 临江侯眼睛一亮:“是啊,我去见见咱们家的娘娘,看看她怎么说。” 换好衣裳让人带马走出府门,见到雪中家家华灯,明的地方灿烂灯笼,暗的地方深不可测,就像这此时的京中人心,都在为谢家突然的大胆而转个不停吧。 临江侯呼出一口长气:“走。” ...... 姐妹三个人在灶旁配合得亲密无间。 曾秀慧烧火,曾紫芳看着锅里的水直到开,曾宝莲抱来洗干净的碗及舀水的木勺。 骨嘟嘟的水开了,冒出雪白的大汽出来,把厨房蒸腾成一副烟云自然图,曾紫芳往碗里一一的注水,曾宝莲又找来几个托盘,姐妹三个人各端上一个,一个托盘里可以放五碗水,对着院门外面走去。 谢运窝在椅子里,看上去雪衣裹着的神色悠然自在的,没有寒冷的模样,曾家三姐妹的第一碗水也没有想到先给世子,实在别人等不及了。 “给。” 曾秀慧把第一碗水送给最近的一个姬妾,她们在雪里浸湿衣裳,如今在屋檐下面跪着,北风吹起来那滋味肯定难描难画。 姬妾冻的往下掉着眼泪,看到这碗热水好似平时王府里的山珍海味,冻僵的嗓子干涩的呜咽着:“谢.......谢......”抬起手来也是呆着的,曾秀慧怕她失手摔碗,喝不到热水可以再盛,再添一道烫伤就没有必要。 把热水送到她的唇边,柔声道:“您慢着点儿的喝,可怜在雪里冻这么久,小口小口的喝不伤身子.......” 这位心肠只有柔弱的大姑娘,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这些人冻在雪里是他们自己造成,她不敢也不愿意出口伤人,更不会压制人,只改了改口:“您听我的,我家二妹可没有别的心思,贵府是来错了,来错也就罢了,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来呢......” 姬妾得到几口热水温暖身子,就知道曾家这姑奶奶性善,回想她们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呜咽声更重。 曾紫芳也在喂人热水,听到大姐的解释,暗暗的夸大姐聪明,这个时候对着平王府的这些“泼......贵人”们解释,恰好是她们听得进去的时候。 她也在解释着:“那信不是我写的,我认的字不多,自己的名字倒是会写,等您们暖和过来,我把大姐丈的纸笔拿来,写个出来您们看看,就知道不是我的字......” 让她喂水的人还能怎么样呢,再蠢笨狠毒也能感受到曾二姑娘的善良,只能也是个眼泪哗哗的流。 曾宝莲把最后一碗水端在手上,对着还在雪地里的伍侧妃看去。 这位女眷衣裳最华丽,首饰上闪光更多,气派又最高傲,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姬妾,相对于两个姐姐的软弱,曾宝莲有乃祖之风,也正是因为她有家门遗风,曾宝莲不愿意给曾家结下过多的仇怨,也不愿意谢世子帮忙一回又给谢家平添麻烦。 她哪里知道谢运敢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在,不过从当事人的心情来看,这也是个应该想到的。 对着伍侧妃轻轻地笑:“实话对您说,我二姐只是在您王府门外站上一站,不是贵府想的那样,贵府寻衅真的来错了,认个错吧,喝碗热水身子要紧。” 伍侧妃面色泛青,跟地狱里小鬼没太大的区别,却还强硬着呢,发紫的嘴唇微张,“啐”,就是一口。 看守她们的小丫头大怒。 侯夫人打发出来的跟随,个个都有作用,比如白芍杜贞不但侍候上好,还能约束世子不要过于随意,侯夫人的交待可不止对白芍说,对杜贞也说过,对跟来的两个婆子也说过,只有小丫头们不懂事她们不知道。 两个婆子是内宅的二管事,等到曾家的老宅拿回来,料想曾家没有过多的人手,两个婆子可以当曾宝莲的大管事。 四个小丫头都是机灵鬼儿,管保吵架也好打架也好不会输。 见到曾宝莲示好,而伍侧妃还在蛮横,四个小丫头叉起腰身,有一个跑的快冲出来,余下的三个就只摆阵势而没有动。 过来的这个先锋淘气鬼儿名叫个丰年,她生下来的那年庄稼丰收,就起这个名字,后来到侯夫人手上,侯夫人也说这名字好,就没有为她更改。 丰年这名字像个小子,丰年小丫头平时的捣蛋也和小子差的不远。 她气冲冲跑来,一巴掌煽在伍侧妃脸上,骂道:“谁是你能啐的,一个抛头露面不自重的,受这会子教训还不知道改,亏你还敢啐人!” 这小手打人的这一声清脆的很,把认出伍侧妃的人都吓得一惊,只有平王妃惊过,轻轻地笑了,眉梢眼角都年青几分。 伍侧妃万万没有想到逼着她跪下来还不算奇耻大辱,居然还有让人掌掴的羞辱,她恨恨看着丰年,丰年是镇西侯府丫头中拌嘴的魁首,怎么会让着她。 叉着腰再骂:“你脸红什么?又紫了,这是自己做错,自己还恼羞成怒了吗,难道你想去死,那你就去死吧,这两边全是墙,我何曾拦过你。” 说完,后退几步,把个小手臂抱起来,任是谁看在眼里,如果伍侧妃投井撞墙了的,丰年可没有阻拦过她。 那小脸儿上的嚣张,更是激着伍侧妃,意思和刚才的话一样,耍狠吗,那你赶紧的,别耽误事儿。 平王妃在车里格格的笑着,贵梅送上帕子帮她掩着,平王妃大乐:“这谢家我得结交,这是个有品味的人家,奴才都不同寻常。” 再看伍侧妃怔在雪地里,她从没有见过这种眼里不敬她的人,一下子让丰年的话打得气泄神散,赌着的那一口气忽然没了,只剩下天地间的无限沮丧。 第五十章,救人的来了 在围观的人看来,丰年也嚣张过了的,曾秀慧、曾紫芳不安再次浓浓的上来,轻声地道:“宝莲?” 曾宝莲也觉得内心不安,她虽有乃祖之风,却自幼听到的是大伯父常说的“忠厚待人”。 全家被冤枉她可以不顾一切的求援,却做不到自己占住上风还要羞辱别人。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不相同。 见姐姐们喊出心神不宁,和曾宝莲的不安顿时共鸣,如果不是一点清明盘旋在谢世子是为自家在出气,曾宝莲也想让丰年少说两句,毕竟围观的人都在看着,不仅是说曾家不好吧。 再看一眼那窝在椅子里的身影,曾宝莲想他的胆子可真大啊,不过自己在家里人面前也备有光彩,这位可自己请来的。 她微笑着对姐妹们看去,打算用笑容安安她们的心,就在她脑袋略偏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别的声音出来。 得到热水的一个姬妾带头骂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在家里挑唆,说曾二姑娘很多的坏话,不是你,我们才不会来呢。” 以色侍人必然争宠,姬妾们之间的和睦,包括对平王妃的尊重,大多都是装装样子,再看到伍侧妃的狼狈,再想到是她带队前来,这个时候不骂她,还骂谁? 也同时讨好了曾家的姑娘们,对得起那一碗热水。 “就是她。” “狐媚子,天天不干好事,背后诅咒王妃,当面就勾引王爷.....” 这七嘴八舌的谈论,让曾秀慧涨红脸,为方便送热水,托盘和碗都在地上摆着,本该再去烧几碗来,有需要的人喝时也方便取用,听到骂声托盘和碗都不要了,曾秀慧一手握着曾紫芳,一手握着曾宝莲,硬生生的往家里带。 还怕姐妹们不肯领会,小声地嘀咕道:“这话不好,好姑娘可不听这些。” 谢运离的近,耳力也挺好,听到以后心头微动,对曾家的姑娘看法又有改观。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改观,第一次是曾宝莲为了姐妹们跳下车打人,好凶,也好利落。 第二次是曾紫芳被曾宝莲误会而骂,最后澄清二姑娘是为家里人愿意向平王献身,好单纯,也好友爱,谢运总算不当曾二姑娘是贪图富贵的人。 第三次就是现在,曾大姑奶奶的一句话,自然而然道出曾家的门风端正。 谢运就更决定要为曾家的姑娘出这口气,不管怎么样也要让平王府有个交待,这就一抬眼,一看围观的人群后面有大堆的颜色出现,浓红淡紫轻青彩碧等映得雪地及两边的红灯笼顿添辉煌。 谢运勾勾嘴角,总算来了。 浓红是衣裳,也是车前的红灯笼,纸灯笼自然不是这个天打的,王府侯府也不缺琉璃灯,红烛有若烟云冉冉带出喜庆,只是照不到这些人的脸上就是。 淡紫轻青彩碧是主人的衣饰,也有跟车跟马的奴才,组成的这一大团的颜色颇有些好看。 马上和车上都比围观的人高,谢运就轻易的看到,他眯眯眼,生怕气不死人的往椅子里再缩缩,浑然闲来无事找个乐子耍耍。 过来的人见到,那脸色陡然的出来十八个模,平王再想当享受王爷也让气的直哆嗦,临江侯则想到贵妃刚说过的嘱咐,“谢家最难交好,只怕这会儿还骄傲着呢”,果然娘娘的眼光是远的。 还有关内侯徐盛一起过来,这位五十岁的侯爷见到也是皱眉头,请这位来,是他和镇西侯有书信往来,认为他和谢运能说得上话。 徐盛带马过来,带着不悦道:“贤侄,这是京里。” 使个眼色。 谢运看看是他,倒也给面子,动作不慢的坐直身子,还算敏捷的急走几步,对着徐盛拜下来:“见过徐伯父。” 平王松一口气,他看出皇帝的担心,镇西侯世子是个少年,万一他盛气凌人之下把事情越闹越大,不处置世子说不过去,处置世子的话镇西侯府肯定不答应,君臣僵住的话更不好看。 他特意的请来徐盛,两位侯爷是世交,侯夫人容氏与徐家是远亲,谢运夏天匆匆进京匆匆离开,拜见的人家不多,就有一个是徐盛。 有人能拿长辈身份压得住镇西侯世子就好了。 徐盛是个老实人,一辈子兢兢业业的那种,双手扶起谢运,就开始低声劝他:“谁敢委屈你?如果有,你找我啊,我给你出气,你这孩子犯不着自己在京里闹,这样也连累到你父亲。” 谢运反手一攥,把他的一个手腕攥住。 冰冷传来,徐盛后背一寒,忽然哪里就都都不妙,他虽老实不是笨,就知道有内情,眼神不看谢运,先在平王和临江侯的面上一瞄。 谢运嘿嘿地笑着,这就打算说话,圈外面又进来几个人,第一个顺天府,第二个京都护卫今天当值的将军,后面跟着衙役和小兵。 平王气的狠狠瞪他一眼,你这个坏东西,本王家里人吃亏大了,你刚才在哪里! 知道他是不敢来,平王打心里瞧不起他,当然,他不会瞧不起自己一开始也不敢露面。 王爷的不敢露面,当然有理由,他是为国事分忧,不能激怒在外的镇西侯。 维持治安是顺天府的责任,你这厮!.....算了,骂他都有气无力。 平王已经看到破旧的屋檐底下跪一圈人,羞的他刚才就没有看雪里的人是谁,现在既不想看谢运,也不想看顺天府,更不想看周围人的面色神情,就只能看向雪里。 伍侧妃着实的冻坏,再加上她又使一出子坏,剩余的力气也没有,见到平王虽大喜,却挣扎到现在才踉跄起身,哭一声出来干涩难听。 “王爷,你要给我作主啊。” 带着冰碴子就往平王怀里扑。 这冷风嗖嗖中的铁青脸色,平王本能就躲,勤烟走出来,一脚又是“嗖”地一声,把伍侧妃重新踹到冰雪里,这一回摔倒直接双目紧闭,晕了。 平王妃在马车里又是一阵的悄乐,平王认出来这是他的爱妾,徐盛大惊失色:“老夫在这里,怎么还能伤人?” 被攥住的手腕又是一紧,谢运拉住了他,高声说起来。 第五十一章,我穷,也难怪 谢运说的可不是曾紫芳被羞辱,他从曾家的冤枉开始说起,顺天府不是就在旁边吗,那就让他好好的听听。 接着就说曾紫芳从平王府外面经过,这位老王爷倒是有多好色,不过就走累了站上一站,结果就被他家的姬妾嫉妒眼红,天天在张家门外面骂。 平王听得干瞪眼睛,确实,曾闻书打算把女儿送他,是明说过却没有成真,他吃饱撑的回房没事和姬妾们说了,姬妾们暗暗盯上曾紫芳,有个丫头见到曾紫芳在角门外面守着,往内宅里学话,结果惹出张家门外叫骂的事情。 如果说曾紫芳只是站会儿,也说得过去。 谢运正在骂他:“人家有背着嫁妆说要嫁给你了吗?老不羞!” 老实人如果生气都是很严重的,徐盛气的比平王还要颤,犀利眼神扫过平王扫过临江侯,徐盛知道他惹不起这些人,他不是镇西侯,不过这些人把他弄来当挡箭牌,又实在可恨。 看一看四周,跪在地上的姬妾带着悔色,她们现在不但手里捧着热水碗,膝盖下面是曾家姐妹新送出的旧棉衣棉垫,这些人不出气也罢。 雪里还有一个呢,一头栽在那里的,看不出头脸儿,衣裳不错,这是个得宠的货色。 徐盛走过去,一脚踩下去,冰雪脆响,伍侧妃惨叫。 转过身,徐盛就怒目平王,把双手一拱:“王爷,府上的下人们还是要管好的!” 痛醒的伍侧妃泪凝在面颊上,又让平王妃笑到肚子痛。 这还不算完呢,谢运一伸手,又把徐盛拉回来,再次高声叫骂:“审汪洋大盗还要三个月半年,曾家在京里知根知底的人,不到几天就宅子充公,老伯您说,这能告御状吗?” 顺天府往后一缩,他来的不是时候。 屋檐子底下,曾秀慧捧出纸笔,曾宝莲压着纸,曾紫芳写着什么。 徐盛知道自己来的不对,让平王这几个人给哄了,他想想告御状?就愈发的谨慎。 这些年京里和外官的关系带着紧张,徐盛也是冲着这个才来劝谢运,听到以后他也挺生气的,不过他惹不起。 偷偷的道:“贤侄,你伯父我不是你爹。” 谢运悄悄地道:“那就帮一个忙吧,我懒得和别人说话。” 提高嗓音,当空高喝:“如今曾家的人回来了,如今没地方住,这原本的旧宅院,是不是应该住!” “应该!” 徐盛中气也足的很,这一声同样雷霆炸开。 谢运松开手,把他一推,猛的一蹿就到临江侯面前,左手攥住临江侯衣领子,他手劲儿大,勒的临江侯差点没背过气。 右手也没闲着,把平王的胡子拧在手中。 先对临江侯冷笑:“宅院拿来!” 再对平王冷笑:“你看咱们明天慢慢的说,还是今晚说到弄明白为止。” 临江侯怒道:“什么宅院,咳咳.....”又让勒住。 平王也怒火万丈:“姓谢的,你想造反吗?” 家人们见到势头不对,发一声喊过来,金标、金雷、金鹏三兄弟过来的比临江侯府平王府还要快,他们是京都护卫的盔甲,两下里再次对峙。 京都护卫的当值将军一个转身,人消失在围观的人群里,估计这个晚上再也找不到他。 临江侯府跟来几个门客,本来还想动动嘴皮子,平王府跟来几个管家,本来还想亮亮蛮横,这下子大家面面相觑,姓谢的闹事不怕大,可还能接着再闹吧? 临江侯机敏想到宅院他还没收下,道:“你拿走吧。” 谢运把他一推,推到一旁,单独对上平王。 这个时候,曾家三姐妹走过来,齐齐往地上一跪,曾紫芳双手高举刚写的字纸,凄声道:“这里是我写的字,左右手字都在,平王府冤枉我的那张纸,不是我写的!” 谢运一把抓过来,往平王脸上一贴,骂道:“看清楚没有,眼瞎这回好好看看!” 曾紫芳和曾秀慧吓得跑回去,曾宝莲却激出义愤,起身来对着雪空高声道:“这里还有王法吗!” “这里没有,这里有一圈要造反的人!几个月里总想逼死清白姑娘,不拿人命当回事情,强抢旧官宅,旧判冤枉案,这京里没有王法了!” 谢运怒火冲天的随后道。 围观的人四下里嗡嗡,因为王爷在侯爷在,声音不敢高,不过顺天府已觉得惊雷阵阵。 隔壁楼上还有两个看热闹不嫌多的,方拓和牛栏相视一笑:“咱们帮帮他。” 对着下面喊:“哎,有事没事的,先把宅子还给人家吧,不然人家可住哪里呢。” “还不还!”谢运就着声音怒问平王。 平王脑子晕乎乎,让这个大胆的小子给惊的不轻,宅院跟他没有关系,平王想当然地道:“还,你拿走!” 谢运把他也松开,下一把揪住不断后退的顺天府,谢世子的冷笑又到这位面前:“大人,你陪我在这里呆着,让你的人去把曾家的宅院地契拿回,你别担心,我们先住着,衙门里还要去,如果过几天你说这宅子还是要充公,我再还你。” 顺天府听听,把他堵得无话可说。 “借住?” “先借住!”谢运斩钉截铁。 没过多久,在吴泰追来的哭喊声里,地契送来。 金家三兄弟在,吴泰没敢说话,拐弯再去临江侯府,谢运地契到手,这才把平王府的人都放了,看向一旁犹自杏眼圆睁的少女,解下自己的雪衣披到她肩膀上:“走吧,这回真的回家了。” 曾宝莲本来是雪衣手炉都全,后来陪着姐妹们烧水照顾平王府的姬妾就脱下来,怒气满胸的时候也不冷,这个时候温暖骤然加身,心酸悲痛尽数出来。 “呜呜,多谢。” 就没注意她披着男人的外衣。 曾家的人走出来,平王府的人接人走,平王的脸色难看的接近墨汁,曾学书见到抹去最后的隐忍。 近前,行礼也忘记,曾学书昂然卷袖:“王爷千岁,想当家我祖父曾飞雄在时,带着我还往你家见过老王爷呢,如今短短几十年就认不得人了,我穷,也难怪也难怪。” 笔直从平王眼前走开,留个挺拔的背影给他。 第五十二章,祖宗保佑 平王府伤害的是曾紫芳,曾二爷带着女儿走过,也是正眼不看平王;曾三爷从来按长兄的意思说话办事,他也撅着个脑袋,曾三奶奶是就欢喜去了。 “看我女婿多能干。” 扶着曾宝莲走了。 余下的人谁看平王呢? 曾秀慧夫妻送出院门,他们倒带着惴惴不安,见到谢家的一个人道:“大姑爷大姑奶奶请放心,世子刚吩咐我守着你家,饭我自己吃,给我在柴房里搭个板子我睡就成,我看谁敢来报复。” 曾宝莲听见,回身道:“大姐,叫上你全家咱们住在一起,有事大家扛。” 张家二老吓得都不敢出来送行,曾秀慧进去说一声儿,他们连连摆手:“不敢啊,媳妇,害怕啊,到底是王府。” 曾秀慧一改平时的唯唯诺诺,反道:“就是害怕,才要大家住在一起。” 她想的却是曾宝莲说的,有事大家扛。 “这事情已经变成两家的事情,不如今天住在一起吧,至少这个夜里能睡得安。” 她指的是镇西侯世子实在厉害,带的人又多,金标三兄弟还在呢。 张家二老让她说动,不放心全家人都离家,总有几件细软要带上,正包着,曾学书又拐回来,满面惭愧和感激:“亲家,谢谢你们收留紫芳,才引出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家带累的。” 张家二老叹道:“不多说了吧。” “不过我的三侄女儿可是了不起,她让你特来请你们,跟我们一起住。” 张家二老道:“没办法,今天晚上只能这样,明天唉,还不知道呢。” 曾学书的胆气经过这个晚上忽然就豪情:“不怕,实在不行,咱们都到我侄女婿家里住,西疆我小的时候去过,那里地方多。” “啊!” 张家二老瞪着眼:“你不是开玩笑吧?” 曾学书板起脸:“不开玩笑,我有侄女婿呢。” 张毅听到有些不是滋味,进来帮忙收拾,催着父母赶紧跟上,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 门外的马车不多,曾家的侍候人想在京里认认路,都是跟着车过来,曾家的女眷怕费事,大家挤着坐过来。 见到张家二老过来,请他们坐一辆车,曾家三姐妹挤坐一辆车,曾家的三个奶奶地上走,扬眉吐气的滋味让她们乐呵呵的,就算经过的地方听到有人为她们担心,也没有放在心上。 ..... 三姐妹并排坐着,曾秀慧和曾紫芳都觉得怕,让曾宝莲坐在中间,姐妹们簇拥着她,觉得这才温暖。 曾宝莲已换上自己的大雪衣,张开来把姐妹们围在里面,忽然心中一动。 姐妹三个人差不多高,她从西疆带回来的衣服都能穿,可是她---三姑娘还不如小莺敢把金簪子另一根在母亲发上。 这些全是谢家给的,曾宝莲觉得不方便由她送人,可想而知,世子想不到,妈妈也会想得到给姐妹们做衣裳,谢家为什么求亲,再次浮上曾宝莲心头。 真的是祖父定下来过,可十几年里没有见过谢家。 她想着,又和姐妹们说着话,车停下来,外面的叫声喜悦不已:“宝莲,秀慧,紫芳,下车了,到家了。” 车帘打开,三姐妹争着看家门的旧模样,这一看,三个人呆若木鸡。 “这是家?” 两扇从没有见过的朱红大门,铜环是兽头,黄澄澄的不可能是金做成,这是铜也相当值钱。 三姐妹异口同声:“走错了。” “呵呵,没有错,以前咱们走的那是角门,这里才真的是咱们家大门。” 曾三奶奶说着,又想哭:“我进门时是这个门,大嫂二嫂进门时也是这个门,你们呐却是头回见到。” 三姐妹默然,是啊,她们会走路的时候,曾家的大门就不怎么使用,后来干脆搬离园子和正房,为方便和节约分出四个小院子居住,就更与正门无缘。 三姐妹长这么大,以前总被抱着看过大门的,不过在全家的人印象里,正式的出现在正式的大门前面,这是第一遭。 齐唰唰三双眸光,放在谢运那里。 谢运含笑:“请进吧,里面暖和。” 曾秀慧、曾紫芳和曾宝莲拜下来:“多谢世子。” 在这里好像也应该热泪盈眶来着,不过里面出来两个人,吆喝着:“滚,这是贵妃省亲的地方,不能乱看。” 勤烟不在这里,跟着谢运头回上京的周明走出来,两只手揪住两个人的肩膀:“跟我到这边聊聊。” 很快,大门前面清静,曾家的侍候人分列两边,啪的行礼:“请回家吧。” 妈妈们和丫头们蹲身:“这就请了。” 曾秀慧扶住曾大奶奶,曾紫芳扶住曾二奶奶,曾宝莲扶住自己的娘。 曾学书让曾闻书招待张家二老和张毅,自己带着曾有书陪着谢运,一家人大摇大摆的往里进,这里面只有张家二老和张毅是不自在的。 他们不能理解曾家人的心情,外面还惹着事呢,不是杀猪的牛二,那是个王爷。 再看这一家子人倒好,真的逛起宅院来。 张家奶奶问张家大爷:“我听说这里面还有个贵妃?”张家大爷一听眼睛就直了:“快别说了,我怕。” 曾家的人真的没听到,他们沉浸在这还原后的院落里。 吴泰要拿这孝敬武家,正厅甬道两边种什么丝毫不错,松柏树肃穆,爬藤纤弱,虽和曾家以前的布局不一样,气派二字重返宅院。 飞雪仿佛衍威,北风呼啸战鼓,几十年里因岁月而憋屈的情怀得到舒展,外面又惹着王爷贵妃呢,怕字不用再提。 曾学书带头,全家人跪下来:“祖宗,儿子把家弄丢了,万幸祖宗跟的是谢侯,家又回来了,还给孙女儿有个好终身,儿子活到今天不能伸腰,反给祖宗脸上抹黑,实在无颜面再到这里,” 说到这里伏地大哭不止,女眷们吭吭在雪里哭个不停,张家二老和张毅也就不害怕了:“唉,这世道能要回来就好啊,想法子留住吧。” 曾学书再次起身,再道:“儿子本无脸面再求什么,不过孙女儿个个都是好的,宝莲蒙谢侯不弃,请祖宗保佑她早生贵子;紫芳没有跟着老二歪,为救全家而遭人非议,请祖宗保佑她早得好女婿,不敢跟宝莲比,平平安安的就好。可怜我的亲家跟着遭殃,请祖宗保佑女婿早日高中,和秀慧好好的孝敬他们。” 第五十三章,这一夜没睡的人多 张家二老和张毅听到更加不好意思,也跪下来叩头:“老爷子,您在天有灵呐,把这世事照得明白些啊,” 因为是拜祖宗,谢运也跪下来,曾三奶奶看见,对这个女婿满意极了,雪虽冷天虽寒,大门之内却真的是个暖和地儿。 曾学书的絮絮叨叨,把内心的不平和自知的不孝全说出来,等到说完起来,勤烟赶着车带着一行陌生人过来。 原来,他去客栈里取回行李和余下的车辆,又顺路的从酒楼叫来晚饭,大锅端着食盒捧着的,是酒楼上的伙计。 吴泰的手脚不慢,正厅的摆设挺齐全,大家就在这里用过饭,吃得暖暖乎乎的,把晚上要睡的房间先看好。 这一看,就有人夸吴泰的人了,张家大爷让几杯酒一冲,如今也不害怕了,对着这满眼从没有见过的富贵,他兴致上来。 “好。” “好。” “好。” 一连三声好,都出自于张家大爷,他夸的是什么呢? 转过正厅就是正房,本来大家准备往厢房这些地方找房间睡,可是隔着长廊一看,天虽黑雪光亮,那房里像是也有家什。 “看看去。” 小丫头们打好灯笼,率先推开房门,乐道:“这里能住,都有。” 进门,八仙桌子客人椅子都摆着,再进去有一张罗汉床放在窗下面,再进去一张大的拔步床,上面雕满花草和人物,一副上好的床帐坠着金八宝。 “哎哟,这是好东西。”张家奶奶双手合十念叨。 曾学书怔怔看着,忽然又掉泪水,回想他经历过的家中富贵,这脸上发烧般的滚烫。 大奶奶邢氏可以体会丈夫心情,却没有他的心情,好女婿就在旁边,邢氏当然是先顾着谢运。 “这里好,世子请住在这里。” 谢运打一进门就看穿曾府格局,不是世子能耐大到眼睛能看穿墙壁,而是官宅的格局,不过就那几个样式。 这里是正房,倒明显的不用多看。 “隔壁还没有去看呢,以我看,吴泰要讨好武家,摆设的房子不会少,我身为晚辈,何必同主人又是长辈抢房子住,” 再看一眼曾学书,愈发的觉得他魔怔:“咱们走吧,还有二伯父和岳父母没有地方住呢。” 斜眼角瞥着曾宝莲,倒没有提她。 大家走出来,曾学书出门就好,吴泰是修整房子,并没有推倒重盖,曾学书带路在最前面,长子对家里往往最熟悉,就凭他来这个世上比兄弟们长。 曾宅是三进的四合院,外带旁边有个园子,曾将军还在世的时候,膝下三个儿子都落地,曾夫人的打算是正房院子,带着长子这一房住,余下的房间给丫头们住。 二进和三进分别给二房和三房。 曾学书还记得,他带着大家到二进的院子里:“老二,这里是你的。”曾闻书说好。 把三进指给曾有书,再次请谢运住正房,曾学书仰面长叹:“我今晚住原先小佛堂那里,我看到房子还在,让我和祖宗多说会儿话。” 大家拗不过他,随他去了,最后谢运住到正房东厢里,张家二老住在西厢,曾秀慧夫妻住在正房的对间里,和邢氏作伴。 这个晚上,曾家三兄弟都没有睡好,曾学书没有守佛堂,他孤魂野鬼般的在空荡荡的宅院里逛着,不时掬一把寒风泪。 曾闻书翻来覆去的翻身,曾二奶奶本就睡不好,索性睁开眼:“你担心明天么?” 意思夫妻都懂。 “不担心,我只担心坑我们家官司的人。”曾闻书满腔怒火到现在也没有下去。 把女儿送人,并不是不心爱她,相反的,他中间平王府,是早就看清楚平王姬妾多,有女儿出头的机会。 如今看来是错的,当时他却是真的认为女儿嫁个穷汉,他舍不得。 亲耳听到女儿让骂,曾闻书恨声道:“祖先若是在,祖先若是在......”他说不下去了,耳边满满的金戈铁马声,踏碎天和地。 最没心思的是曾三爷,曾三奶奶说着说着:“如果这京里实在黑,反正地契在手里,那天杀的贼又修的这么好,把这宅子卖掉,咱们全家到西疆住,也方便宝莲养咱们的老。” 这对夫妻睡得最好。 ...... 雪舞北风,凝结成团,御书房里皇帝久久不能入睡。 谢家这是冲着他来的,他难道心里没数。 一些往日的矛盾压在水底,大家可以相安无事,如今挑起来了,不得不面对它。 他负着手,在宫灯前面转来转去,这件事情还是棘手。 到此时,谢运闹事的原因已呈进宫,起因是西疆的将军曾奔雷子孙受到冤枉,是谁冤枉的他,皇帝现在也不想提那些蠢货。 曾家先是让冤枉夺宅,再就姑娘让平王府辱骂,不管从哪头数,谢家这一回占住道理。 可不处置谢家,别的人会怎么看,他老了,他弱了吗? 皇帝纳闷地道:“曾家的三房姑娘有那么好吗?一个能长途跋涉安全到西疆的女子,只能是个母夜叉,谢家肯出援手也就罢了,还肯定亲事?” 他不知道谢家求亲,他在这一天里知道的,仅仅是曾家姑娘救援,及大街上人人听到的,她是谢家少夫人的称呼。 “这算奇女子,可是朕却十分地不喜欢她,她这乱走一趟,让朕实在难过。” 皇帝刚自语到这里,太监走进来,小心地道:“皇上让您说着了,东王、南王及北王三位殿下处的门客,都有快马送信离京。” “谁开的城门?”皇帝恼火。 这些人看他笑话从来着急,而且城门天黑就关,这又是徇私舞弊。 太监苦笑:“没开城门,信是......由城头上丢下去的。” 皇帝焦头烂额的迁怒:“滚!” 撵走太监,皇帝面上怒容半天没有下去,一把火由心里烧到面上,又烧回心里。 他愤愤然跺脚:“都在欺负朕,都在想这个天下,以为朕不知道吗?” 镇守四国门的这四家,都不是好东西。 第五十四章,猜忌谁呢 东厢房明灯亮烛,天色四更出去,谢运也还没有睡,对面坐着陈先生,两个人都是好身体,房里摆上火盆就披衣散袍的,都洗过头脸,趿着个鞋,主人没有主人的模样,门客也不太像门客。 “先生你说,皇上会认为我谢家故意挑衅他吧?” 谢运哼声:“我知道他会这么想。” 他满脸运筹帷幄,陈先生忍不住打趣:“世子命我在京里打前站,在谋算上是好的;在街上吼王爷,气度上也是高的,我就不懂了,为亲事挨一顿打,为什么忒的不聪明呢?” “你这个人,我和你说正经的话,你看看自己说的是什么?”谢运面上可疑的出来一层红。 陈先生笑道:“婚姻大事,哪里不正经,我就是想知道世子到底是历练上丰足了,敢和侯爷弄灯下黑,还是当时没正眼看少夫人?” 谢运无奈,陈先生是西疆战死将士的遗孤,在他家里长大,两个人在外是主仆,感情如同兄弟。 把桌上茶碗一推:“喝你的茶,别说,吴泰还真的用心,这里除去没有人手,用的卧的赏的都有了。” 隔着窗户一株横梅花开几朵,姿态妍极。 陈先生捧上茶,还真的不再胡扯,侃侃道:“再好脾气的君王,也顾忌臣子们的不尊重,何况皇上心里顾忌的人也太多。” “是啊,所以我的深意,我想他不明白。” 谢运鄙夷:“这会子指不定怎么恨我呢,说不定还在骂我。” 陈先生轻笑:“敢问是世子的深意,还是侯爷的深意。” “是么,我谢家的深意。” 谢运漫不经心地谈论着:“平王是亲兄弟,除去喝花酒近女色,还会什么?” 想到被自己揪住胡子的那张脸,谢运憎恶上来。 “也未必就是皇上逼的,平王就是个扶不上墙的。”陈先生轻轻摇头,也是街上那一面,平王殿下让世子揪住胡子,陈先生看出来对方内里并无强干。 还不如世子呢,还敢抗个婚,那位天生就是太平王爷。 谢运可不这么看。 他眼睛里见过多少庸才,时也命也一逼迫,最后还不是稳稳的握着兵权。 “与其有功夫猜测我们,远不如教导出自己的贴心人,” 这句话谢运打小就在家里学会,用在这里时,又嘀咕道:“这个都不懂吗?” 陈先生又要好笑:“世子几时和东王他们是以我们相称?” “就在刚才。” 谢运懒懒的从袖子里拿出来帖子,不是一张,不是两张,是.....七张,淡淡地道:“看看吧,京里的手脚就是快,这一张是临江侯府武家的,这一张是东王殿下的门客方拓的拜贴,说我乔迁新居,要我答应他明天来拜见,这是南王门客,这是西王嫁的女儿府上,这一张最有趣,平王门下的门客约我明天醉仙楼吃酒,这是鸿门宴吗?” “鸿门宴倒不是,至多是诸葛舌战。”陈先生轻松的说着,面上的神情渐加凝重:“京里是不会放过这事情的。” 谢运出神般的笑了,不会放过?这真是好笑,他反问陈先生:“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闹吗?”神情里有些调皮也有些得意。 与他一同长大,很多时候是长兄的角色,陈先生怎么会不知道谢运怎么想,故意的不想让谢运这就再添得意,岔开话题道:“我瞅着少夫人倒是不怕。” “她不怕。” 谢运笑的挺好看。 陈先生刚要说,谢运板起脸:“你又要提我挨打的事情,再说我就翻脸。” “要翻,从明天起接着和别人翻吧,用在我这里可惜浪费。”陈先生莞尔。 谢运忍不住在他的话里又要笑,似乎在解释刚才自己的反问,又似乎反复推敲自己想的对不对。 “这么一闹,曾家在京里住不下,干脆的我全带走,免得以后宫里那位看我谢家不顺眼,父亲还要上心京里,没的多花精力做什么呢。” 谢运自从认字就除去学里上课,另有父亲手把手的教他当世子,以后好当侯爷,他见到很多回父亲对京里的烦恼和不满,就谢运来说,好烦。 如果能少让父亲上心,谢运就这么办。 他手指轻点着请帖,和陈先生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商议着,勤烟进来催促说五更就要到,这两个人才睡下来,打个盹儿,按着老习惯五更天左右也就起来。 ..... 曾宝莲醒的也早,约摸着时辰从被中坐起,床前睡着上夜的白芍睁开眼,问声:“少夫人早。” “嘘。” 曾宝莲悄悄地笑,回身看看枕边的一弯乌发,曾紫芳睡得正香。 昨天张家的门外,因为误会而骂了二姐紫芳,曾宝莲请紫芳一起歇息,好好的赔过不是,又请她放心,她配得上好女婿,乱心思不可再要。 曾紫芳容貌过人,曾宝莲这样说,是同时觉得二姐性情上也温柔,谁家娶到她就是打着灯笼的人家。 白芍取来衣裳,曾宝莲给曾紫芳掖好被角,主仆做贼般的离开这里,在外面那间房里梳头。 一面镶宝的梳妆镜子,昨天没有好好看,曾宝莲坐下来,把头发交给杜贞,她端详镜子。 除去雕花,还镶着绿盈盈的好几块,和白芍杜贞熟悉,曾宝莲也有洒脱的那面。 和侯府的丫头相比,她都算是穷丫头养大的,怕什么别人笑话。 “这成色太好,这是翡翠吗?” 好的让人觉得假。 杜贞盈盈道:“可不是,这翡翠不错。”扑哧地一笑:“我问过勤烟,是谁这么好帮忙修宅院,勤烟说叫吴泰的土财主本想巴结贵妃武家,赶贵妃过年省亲忙碌着呢,不想,还是货归原主。” 丰年捧着头油在旁边,闻言笑道:“他受累,好可怜的人儿。” 杜贞斜睨她:“你又来多嘴,昨天忙乱,我忘记问你,你小小的人儿,怎么说话就那么刻薄,以后当着人,撵人去死的话不要再说。” 丰年老实受教:“姐姐说的是,以后我悄悄的告诉她,保管不让别人听到。” 垂下头检讨:“昨天我说她时,是太大声些。” 曾宝莲昨天还有不安,今天对着小婢就只有忍笑,正梳着,曾紫芳醒了出来,姐妹一起梳好头,去厨房上帮忙做饭。 虽然谢家的人很会侍候,不过从名义上说,曾家是主人。 第五十五章,新到的奴才 姐妹们想得到今天的早饭应该是自己家里收拾,三位奶奶也想得到,在这个天还黑着的时候,曾家的女眷就在厨房里碰面。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心满意足的笑着。 她们在笑什么呢? 曾大奶奶邢氏穿的是老姜色团花的绸袄,二奶奶是石青色刻丝绸袄,三奶奶则是深黄色的绸袄,清一色的绣裙,都是新崭崭,看上去好像今天就过年。 那衣裳的料子放在不久前的曾家可是不会在厨房里穿出来。 三个姐妹里面呢,曾宝莲就不用说了,曾秀慧和曾紫芳也换上新衣裳。 吴泰大财主实在太好了,也在于贵妃的名头儿实在响亮,虽然准备的成衣箱子不多,不过自家穿用倒还足够。 “宝莲呐,” 伯母们围住曾宝莲,笑得不言而喻,姐姐们围住宝莲,实在为她开心。 曾宝莲暗想,她自己倒还奇怪着呢,镇西侯府过于权势,让她时时如幻如梦。 家里的人,这就认为两厢情愿天生一对? 不好多说,曾宝莲故意往外看天,意思就要明了,大家会意动手做饭。 早饭后,曾学书让兄弟们到他房里,看一看,吴泰大财主给三兄弟准备的也有绸衣,这都不客气的换上。 曾学书愈发感慨:“你们怎么看?” 不用明说,他指的是昨天在张家门外。 谢世子很是出力,曾闻书羞愧难当,忙道:“我听大哥的,大哥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回想几个月前,如果自己肯听大哥的,这门亲事顺顺当当不说,恐怕家里也不会出事。 曾闻书不知道内情,他是这样想。 曾有书不用说了,他从小到大就身体力行着,凡事听大哥的。 “好!” 曾学书斩钉截铁的迸出一个字,又是一句话:“咱们都是成年人,不会去听什么外官在京里逞威风的话,亲家府上要逞威风,哪里不能逞?偏偏要在咱们家的事情上威风,我看不见得。” “是。” “是。” 曾闻书、曾有书点头如捣蒜。 三兄弟以前虽不同心思,曾闻书也过度搂钱,经过这件事情他是彻底的好过来。 都清楚,这门亲事遭镇西侯世子鄙夷,是二房的原因,也算自家的原因。 哪里还敢推敲什么借着自己家,好女婿在京里出风头? 他们赞成曾学书的话。 曾学书又是一声微叹:“所以,按我说过的话办吧,咱们的地契虽拿过来,但衙门里总要再办完手续,毕竟这算是侄女婿强借来的,等到手续办完,就把宅子卖掉,吴泰要给贵妃可以,咱们也不讹他,按市价出售,拿这钱给宝莲和紫芳当嫁妆,再留下一部分,咱们到西疆安家。” “大哥,全给宝莲,我难为情要。”曾闻书道。 “大哥,也要给秀慧添添嫁妆,也要家用宽裕留出来。”曾有书道。 曾学书一瞪眼,目光中竟然有寒芒出现,让他看上去严厉之极。 “刚说全听我的。” 曾闻书、曾有书吓一跳,觉得大哥和平时不一样,忙点头如捣蒜: “大哥说的。” “走了的好,不给亲家府上添后续的麻烦,只麻烦他们后续的照应,既在他们地界里,想来不难就不算添麻烦。宅院按市价给吴泰,他就不会再生事情。侄女婿帮咱们解难题,咱们也不能让他太为难。” 曾学书还是做了一个解释,曾闻书和曾有书也推敲过,这下子更明白,三兄弟的心再一次连在一起。 谢运昨天收到请帖,以曾学书想今天还会有请帖飞来,世子也要前往拜见才合情理,这一番商议准备晚上和谢运说,晚上估计世子有空。 三兄弟继续坐着,说起到西疆以前做什么营生的话,曾大奶奶慌慌张张的过来:“大爷二弟三弟快去看看,来了好多的人.....”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让三兄弟面色猛的一难看,顿时误会了,三兄弟对着大门就跑。 等他们跑进正厅,曾大奶奶看不到时,她的话总算顺溜:“来好多要当家人的人。” ...... “啊?” 三兄弟微张着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合不上。 正厅的隔壁一间,门外面排队从台阶到院子里,就这样,大门外面还有人陆续的过来。 他们自在的说着话:“我会扫院子,老姚,你呢?” “老丁,当兵时你是人物,如今你是草虫。我老姚虽不当兵十几年,我看家护院不成问题。” 老丁急了:“你个老姚说混话,你行,我就行!不过世子带来的自然有护院,就你这老胳臂还想当护院?我呸你先人的。” “我呸你先人!”老姚还之。 余下的人大家哈哈笑,,不劝不拉,反倒起哄:“都是回家闲着老了胳臂腿的人,要定能耐高低,成啊,动手吧还客气啥。” 听他们说话就知道,在这里排队的人,清一色的老兵,约有一小部分的面容,长子曾学书是认得的,早在三兄弟没有弃文时,每年祭奠曾将军,老兵们会到曾家一同祭奠。 后面,就慢慢的不来了。 老姚和老丁在怂恿中真的往一处走的时候,曾学书反应过来:“哎哟,姚叔,丁叔,不能打不能打啊。” 带着兄弟们走上去劝住,老姚瞪着的眼望到曾学书脸上,嘿嘿一声冷笑:“哟,这不是忘本改当摇头书呆的那位,曾家大爷,哈哈.....” 曾学书陪着他笑:“是是,当年您骂的是,如今也骂的.....” 老姚劈面一句话砸来:“我不是来你家当奴才的,金家三兄弟传话,世子爷在京里的宅院大,却没人手,我来给世子爷扫地,与你这忘记祖宗是沙场里挣饭吃的人没关连。” 老丁又急了:“扫地的是我啊,你老姚怎么又和我过不去。” “我呸你先人的,老子说话你别抢。”老姚张口开骂。 老丁想当然的回:“我呸你先人的!” 老兵们再次起哄:“哈哈,光吵没意思,动手,上啊。” 曾学书站立原地,泪水潸潸而下。 第五十六章,武贵妃 望着大哥的难过,和听得懂老兵的话意,曾闻书和曾有书也忍不住掉泪。 寒冷的是北风,可老兵的互相笑骂更像砍向三兄弟的利刃,一刀又是一刀,割得他们心头痛。 谢家受到爱戴,除去他们家爱护士兵以外,再就是不曾当过背弃祖先的逃兵。 此情此景说的话,又对得上曾家的现状,三兄弟如果还有当年祖先风采在,怎么可能受到窘迫,怎么可能需要别人施以援手? 曾学书回过神来,深深的弯下腰,向着满院子的老兵行上大礼,在他的身后,曾闻书、曾有书紧跟长兄。 老姚和老丁看见,都斜过脑袋去不理睬三兄弟,但眸光里有激情一闪而过,暴露两个人并不是真的不屑一顾。 大门外面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是穿着旧衣裳过来,有人是高头大马过来,当兵的中气足,说话声在前院的雪空里徘徊。 “敢问,这里是曾家吗?” “是,您是?”守门的是谢运带出来的护院,对着这群风采泄露身份的人,回话很是客气。 “听说这里用人手,我,本朝五年风武将军帐下吴大汉。” “里面请。” 余下的人也是先报姓名,谢家的护院一一的记下来,转手就交给另一个护院,由他拿着送到周明手里,周明这里有两份名单,左手拿着的是历年京中老兵的姓名,右手拿着的是金家三兄弟一早送来的他们通知到的老兵姓名。 他对上一个,就在金家三兄弟送来的名字下面划一笔,表明这个人已经到了。 ..... 正厅隔壁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大家还是笑看着一个人,那坐着母亲下首,姐妹们下首的的曾宝莲。 大奶奶邢氏面上由喜添颜色,愈发的容光焕发,看上去笑容带着浓浓的宠溺:“宝莲,开始管家吧。” 别的人都点头,曾宝莲面上涨的紫盈盈,呢喃地道:“我还是个孩子。”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把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孩子气的话说出来,房里的人就都欢乐的笑了。 忽然的就变天,曾家重新回到以前的富贵时候,当事人却说她还是个孩子,这怎能不让人觉得可乐? 邢氏起身,曾二奶奶起身,一左一右的挽起曾宝莲,往那最中间的位置上送。 “我的儿,是你夫家拿回宅院,你如今是个少夫人,你不管家谁管家?” “我还不会呢。” 曾宝莲向着左右央告,这种放着伯母和母亲在,却由她当家作主的时候,她确实没有经历过。 “不会就学,这就学。” 邢氏和二奶奶按着曾宝莲坐下来:“别怕,有我们在呢,我们给你当个管家婆子。”又对谢家跟出来的两个妈妈一个笑容:“这二位妈妈我们说过话,她们也是管过家,宝莲你放心吧,我们又不离开你。” 曾三奶奶和姐妹们只笑看着,两个妈妈、白芍杜贞和小丫头齐声道:“外面已有许多的人等着当差,请少夫人这就管家,免得雪冻风寒,要让他们等着。” 曾宝莲实在没有办法,伸出手拿起面前几张单子,这是厨房上新开出来的菜单子及用具单子,有几行还是曾宝莲亲手所写,而招待客人要准备的茶叶茶具等,勤烟是个勤快人已经写好送来。 两个妈妈一个姓张,一个姓玉,张妈妈进言道:“咱们带来的钱足够,请少夫人如数儿发下来就是了。” “好。” 曾宝莲嗓音有些颤,想想外面等候的人,他们难道不需要热茶及点心,把勤烟的那张单子看了一遍,眼神儿有些恍惚,不过还是字字看得明白,欠欠身子送给张妈妈。 早饭过后就是午饭,又把厨房的单子欠欠身子送给玉妈妈。 接下来就流畅的多,周明把第一批留下来的老兵名单送来,上面注明谁人可以看守庭院,谁人可以扫地抬水,谁人可以送茶当差,曾宝莲没有多心,不会认为周明自作主张属于瞧不起她,她本就是不懂不是吗? 认真的看着,把名字暗记心里,又叫本人进来亲自道谢和安排差使,到中午的时候,曾家宅院不再冷清,俨然一家兴旺的大宅。 ..... 宝鼎暖香,紫微宫一如平时的温暖,这座圣眷颇多的宫殿里金镶玉嵌,是贵妃武氏的居所。 彩衣的宫女们小心翼翼的行走,疑似踮起脚尖,不是武贵妃的为人暴虐到接近变态,而是贵妃娘娘怒气冲天,没有必要触她的逆鳞。 晚于皇后十几年进宫,武贵妃是年青的,能在后宫之地立足,并有高人一等的地位,这位也天生美貌。 当袅娜的身子哆嗦着,怒气勾勒出面上的精致,美貌相当然打了一些折扣。 抱着手炉的本人没有察觉,还沉浸在怒气里。 居然敢? 敢在京里欺负武家,这跟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撒野有什么区别? 武贵妃越想越生气,身子微微往前,恨不能这就冲到皇帝面前,请他下旨收拾那眼里没有武家的人。 不过她还没有起来,一个宫女走进来,陪笑道:“娘娘,平王府请的太医回来了。” 武贵妃重新稳住自己,堂妹是按她的吩咐抬入平王府,且听听她的身子如何。 “宣。” 她面容阴沉。 太医走进来,武贵妃等不及的道:“赐座。”宫女还搬椅子时,她欠身,伸长头颈:“平王侧妃要紧吗?” 太医是她的人,所以嚅嗫着不敢回话。 武贵妃急道:“我看你是个有用,才.....”忽然想到引起这事情的并不是太医,忍一忍性子,恢复镇定的道:“你说吧,我不怪你。” “这天寒,侧妃娘娘身体也一般,在雪地里跪着挨冻又受气,前阵子娘娘赏的养身药材也就等于白吃,” 太医抬眼瞄瞄武贵妃:“近半年里想有孩子,这就不成了。” 要说平王是好色之徒,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平王他没有儿子,膝下清一色的姑娘,平王妃在大家的眼里,都认为有了年纪,再也不能怀得上,武侧妃进府的时候,平王很是激动一阵子,每天又是补药又是养生的,指望出身好的武侧妃能生下儿子。 这也是武侧妃一入王府,就和姬妾们成乌眼鸡的首要理由;武侧妃的出身与得宠,反而放在第二位。 第五十七章,客人 武侧妃入府就能诞下麟儿,也是武贵妃的想法。 贵妃娘娘到处送妹妹,不管堂妹表妹一概送之,不管对方年纪大小只要看着有用一概送之,虽拉拢有的人,也得罪的有人。 比如平王妃及娘家,当然看着贵妃是眼中钉。 武贵妃不把包括平王妃这样的人放在心上,一心一意的给堂妹调理身子,只等武侧妃生下儿子,就可以把平王府攥在手上。 平王虽在公事上不中用,却是皇弟之首,还是有说得上话的地方。 听到半年内武侧妃没法有孕,武贵妃气怔的圆了双眼,骂道:“该死的谢家....该死.....” 小门小户的张家哪有胆量,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镇西侯世子,要骂,当然是骂谢家。 太医缩缩头,近半年里贵妃钦点他为平王侧妃调理身体,如今侧妃身子不争气,他可不愿意在这里多呆。 虽说不怪他。 余波的气也不好过。 后退着一步步退出去,武贵妃也没有阻拦,目视太医出去,武贵妃说话有方便之处。 冷笑道:“侯爷几时胆小如鼠,把一个外官看得重要?” 敢接这话的,只有她娘家带进宫的贴身宫女,近前跪下:“侯爷一早又有话带进来,说请娘娘再等待一时,谢家扫的不是武家威风,乃是天子威风,他等皇上的意思明确再理论,” “哼!” 宫女等一时,武贵妃没有声音,再道:“侯爷又说,平王也在等皇上的意思,” 武贵妃阴阳怪气:“要我看啊,这满京里都在等皇上的意思,再敢理论呢。” “是。” 贴身宫女恭恭敬敬地道:“侯爷也这么说。” 手炉摔出去,砸出地面响声,和一道长长的痕迹。 当值的宫女忙起来,一个送新手炉给武贵妃,一个捡手炉,一个拿布擦地。 武贵妃觉得窝囊,不过把临江侯的话再想一遍,竟然没有一句是可以挑剔的,气的她抬起手,又是一声金砖响,这个手炉也摔出去。 “呼哧呼哧.....” 她生着闷气。 ..... 没有几天,曾家的人手已然齐备,闻讯而来服侍世子爷的人还是每天出现,不过可能近处的都到了,现在一天来不了几个。 守门的闲下来,看门外的大雪当好玩。 行人在门外的道路上走来走去,也有停留的人,守门的没有放在心上,这也方便新到的一个姑娘躲在石头狮子那里,把曾宅看了又看。 忘了说了,曾家的大门外面,以前是有石狮子的,现在也是一对石狮子,不过是对崭新的,说到这里又要夸奖一下吴泰大财主,他修缮宅院的手脚实在麻溜。 新到的这个姑娘就有些认不清,她记得石狮子上面有破损,现在没有了,这里还是曾家吗? 一个婆子走出来,向守门的客气道:“你老辛苦着,大奶奶使唤我买葱,这是怎么说,昨儿刚到的那大兄弟爱吃葱,一大捆葱全让他生吃了,今天做饭啊,可就没有葱了......” 守门也笑,西疆虽不特产葱,不过当兵的打仗时候,没有果子吃,葱姜蒜就不仅仅是调味品,而是生吃另有效用,爱吃葱的这位不是西疆养出来的习惯,那就是他天生嗜好。 曾家的人见到谢家的人顶顶客气,守门也不敢居功,哈哈腰:“妈妈慢走,雪滑天冷,早去早回。” 婆子答应着走下来,往街上去了,石狮子旁边的姑娘认了认,这不是跟曾家大奶奶的人吗? 可见,这就是曾家。 就这她还是犹豫片刻,如果这不是曾家呢,这妈妈是来做客的呢?再想想妈妈嘴里说的话,不是做客的言语,不过.....唉,再想下去,天就要黑,家里等她做饭,她可白跑出来一趟。 放大胆子从石狮子后面蹭出来,一步一蹭上台阶,雪地里这样走路倒稳,倒一步也没有滑倒。 向守门的堆笑,脸上犯僵,就咧咧嘴:“大哥,我找曾宝莲。” “谁?” 守门的可不知道少夫人叫什么名字。 姑娘吓得往后一缩,见到守门的也没有吃她,攒攒劲儿:“大叔,这里是曾家吗?” 守门的心想这挺好,两句话的功夫给自己涨个辈分,摸摸下巴上的滑溜,他可不想当爷爷,忙道:“是曾家,姑娘你刚才说找谁?” “宝莲。”姑娘小声道。 守门的好笑起来,是他糊涂了,问的就不对:“姑娘,你找曾家行几的姑娘,” 曾家三位姑娘的名字,他一个也不知道,张家门外指着曾二姑娘叫着名字骂的时候,他在客栈里看行李。 姑娘也松一口气:“三姑娘。” “有,” 守门往门里看看,边道:“你是哪家的,为什么要找我家少夫人?” “少,少夫人?”姑娘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冬天寒冷,一口冷风直接吸到胸口,冰的她露出痛苦,咳咳好几声恢复,面色也算恢复,脑海里已对陌生的三个字“少夫人”,有所接受。 她不轻易的出门,句句回话都是扭捏的:“我是她家后角门的邻居,老左家的。” “哦,那你跟着我进来。”守门的往里面走,边喊:“大爷,往里带个个话,左家的姑娘来拜少夫人。” 舞枪开棒的两个老兵张口就骂:“去你娘的,你瞎使唤谁,老子红刀子下去白刀子出来那时,还没有你呢。” 守门的啼笑皆非,还没有回话,另一个老兵抬水经过,吹着胡子接话:“去你娘的,你如今当差,你敢忘?再说刀子有红的下去白的出来吗?” 第一个老兵懊恼:“我就说嘛,我老糊涂了,有份儿活计做不给钱也是看得起我,我怎么又忘记了?” 吆喝一声:“来哦,我这就进去回话。” 守门的再看那姑娘,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管怎么劝,她对着甬道两边习练功夫的老兵偷看着,就是不肯再走一步。 曾宝莲走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忍不住道:“秀芬,你生病了吗?” 秀芬抬起眼睛,先是一怔,这是哪里的小姐,本能的就要福身,见到曾宝莲走近,笑容亲昵中的熟悉唤醒记忆,她扑上去:“真的是宝莲,” 满腔疑惑一古脑儿的出来:“你怎么会是少夫人?还有,你家怎么了?” 她以为压低嗓音,就放心的说出来:“他们,好吓人。”她指的是经过路过的老兵,雪地里北风如刀,几个老头光着上身在打架,拳风呼呼的周围都没有雪。 却不想嗓音冻的僵硬,雪中又空远,就传了出去。 姑娘说完,把袖子又塞到嘴里,露出骇然的神色。 曾宝莲嫣然地笑,眉儿弯弯的特别好看:“他们啊,是家里的人。”对曾宝莲来说确实是这样,有这些老兵们在,这么大的宅院晚上睡觉不会害怕。 假山的后面,谢运走过,把对话都听在耳朵里,微勾起嘴角,有了一个惬意的笑容。 第五十八章,亲事以省心为上 镇西侯谢家最多的就是老兵,自己家里的,历代历年不再当兵的,往往过年过节的时候门庭若市的都是老兵。 这门亲事是镇西侯强制定下来的,谢运反抗过落一身的不是,曾宝莲反抗过也是没用,要说谢运挨过打就全身心的知错,就一个少年来说可没有这么快。 他当时想到的是父亲疼爱,他身为世子理当为家里分忧,好吧,他错了。 此时此刻,谢运觉得这亲事有点意思,他并不认为妻子如嫌弃老兵是种正常应该的情绪,不过妻子如能嫁鸡随鸡,并不需要别人开导,岂不是更好? 谢运是个少年人。 他在这里忽略老兵们的出现,是为了保护他,曾宝莲当然内心欢喜。 他也忽略老兵们的出现,曾家俨然恢复鼎盛,其实还差得远,不过就记忆里没有家中鼎盛的曾宝莲来说,这种热闹已算繁华。 曾宝莲当然感激,谢运也觉得挺好,对这亲事又放一层心。 就一名合格的世子来说,亲事“放心”,算难得的。 ..... 雪滚滚而落,笼罩出的琉璃世界里,是全家的安宁,曾宝莲披着大红的雪衣感觉不到寒冷,富贵不还乡有如衣锦衣行,与儿时的玩伴徐行在这新的家里,内心充满幸福。 也不由得她不幸福,家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热闹过,前面的假山下面老兵们嬉戏,正厅内老兵们抬着热水面胶贴斗方,“福”硕大要倒着贴,每年曾大爷怕家里别的人贴不好,都是亲自搬个梯子自己贴。 “宝莲,街坊说你嫁的女婿好,果然是真的。” 左秀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轻轻的牙齿打战声。 曾宝莲恍然大悟,忙自责道:“看我疏忽,把你冷到了。” 她不用看,就知道左秀芬的厚棉裙角和鞋子肯定濡湿。 从后街拐到这里不是说说就到,左家也不是穿得起靴子的人,轻易的姑娘们不出门,曾家三姐妹贫穷中也有大门不迈的好名声,同左家差的不远。 把雪衣展开包住左秀芬,手臂轻抚她的肩头:“紧走几步,到房里就暖和。” 大红色让左秀芬恍惚眼睛,她爱做绣活,和曾宝莲所以聊的好。曾紫芳、曾秀慧的绣活也别致,秀慧出嫁的早,紫芳让父亲安排准备进平王府,就不怎么和邻居们说话。 曾二爷想让女儿富贵,再给自己富贵,如今看来走错路,不必再多说他。 温暖上,两个姑娘走到正厅,左秀芬伸着脑袋看正厅内的新摆设,曾三奶奶转出门笑道:“秀芬来看我们啊,你娘可好?” “好,我娘让我带吃食来,怕你们刚回京自己顾不得。” 左秀芬伸出手臂上篮子,又缩回来。 三奶奶拿住篮系:“看你,给我吧,我们家和先时没变。” “没变就好。” 左秀芬大喘气,刚把篮子交给三奶奶,抬眼见到她穿着一件老黄色明光光的袄子,手再次握紧篮子:“面不好。” 白面掺和玉米面,包出来的馒头和过年枣山。 曾宝莲就被提醒,要给左秀芬包点回礼,按说她刚刚看过采买单子,家里拿得出手的东西随口就来,不过这是谁的钱? 谢家的。 不管怎么着,也得向世子问个示下。 不管曾宝莲有无退亲阴影,总是敬重感激。 欠身道:“母亲请陪着,我想到重要的话要告诉厨房,这就回来,再顺路讨热茶。” “再给秀芬要盘热点心。”三奶奶笑嚷着,曾宝莲去了。 谢运的书房收拾出来,就在正厅的旁边,见到曾宝莲过来,小厮勤烟先把门帘高打:“少夫人来了。” 谢运刚回来坐下,一愣神,有知己在,为什么出来?见曾宝莲袅袅拜倒:“童年就玩耍的姑娘,提一篮子杂面吃食,虽不富贵,却要回礼,请世子允准。” “啊?” 谢运忽然想笑,又板起脸:“你是当家少夫人,我要什么还打发勤烟找你,你倒来找我?” 曾宝莲屏屏气,这不是还不敢高爽你老人家吗?总是疑疑惑惑的觉得哪里不安稳。 书案后面那人道:“忙你的吧,回礼难道没有前例?张妈妈玉妈妈跟来,怕的就是你还不会当家,问我做什么,我又不管家。” 每当他过骄傲,曾宝莲又不服气,二姐肯为全家人不要名节,配你差在哪里?宝莲上门退亲,也不曾觊觎你谢家门第。 说到这里不用再说,答应着,缓步退出去。 勤烟等她从门前离开,放下门帘,转身笑道:“少夫人是曾家独一无二,奴才冷眼看着,二姑娘也刚烈却没主见。” 敢把自己牺牲的人,称得上刚烈,只是平王府打上门来,又不敢露面。 “三位爷里,大爷一味的忠厚守旧,二爷的机灵可在这一回里打下去,三爷过于老实,” 三位奶奶都还好,勤烟也不能再加评论。 书房里无人,主仆这样闲话,倒也不算出格,偶尔一回罢了,就像小厮们也帮着世子评论见过的清客先生,将军亲戚等,也是有的。 谢运就点头:“是啊,曾老将军的性子全在少夫人身上。”她离开的时候挺着腰板当自己看不到? 岂有此理,管家本就是她的事,回礼还要问,以后还怎么当家。 谢运不觉得自己说未婚妻两句有错,这个年她要是不拿出能耐办好了,世子可有的是能耐罗嗦她。 看看桌上一壶茶水,又一盘新贴的烧饼,自己家里就能做,香喷喷的,世子无话可说。 曾宝莲没到她的议事房里,玉妈妈就到面前,含笑请示:“刚到京里说不得简陋缺钱的话,钱是不缺,只是家里刚多出来人,眼前需要节约,不比西疆家里吧,左姑娘的东西已收下,给她拿十二个肉馒头一块鲜肉,再包上二两银子。” 曾宝莲吓一跳,拿这么多? 她们寻常回礼也就是一盘吃食。 想想,露怯倒也不必,玉妈妈是跟随而来,问错不怕她笑话:“侯府的旧例,妈妈想来知道。” “知道。” 玉妈妈毫不为难:“如果换成咱们还在西疆,五两银子,装满篮子。” 对着老兵们看去,微微地笑:“都是忠心来侍候的,先得顾好他们,委屈少夫人的邻居,以后少夫人再描补吧。” 还描补什么? 曾宝莲暗想果然富贵人家,会说京中居大不易,却了解不到左家每月的进项,全家也不过一两银子,已看过鲜肉,约有五斤重,这不是钱吗? 世子是骄傲的,可他有骄傲的本钱,侯爷和侯夫人想的周到,把这肯周全又肯贴心的老妈妈们派出来,曾宝莲刚管家的忐忑,这就烟消云散。 第五十九章,纷至沓来的王府 不管自己的亲事到底如何,曾宝莲先回房陪客人,谢过玉妈妈,主仆回到可以称为“议事厅”的房间里,左秀芬的不安刚不去,新的不安又浮现。 “这么多?” 对着自己带来的篮子瞪眼睛。 曾宝莲并不怕有人笑说自己的闺友穷,曾家的穷并不曾隐瞒,投奔的老兵们也不怕穷亮出来,她怕左秀芬自谦变成自卑,哄她未免花精力。 “这是世子赏赐,稍后,再代你道谢。” 左秀芬嗯嗯着点头,见到曾宝莲这里不断有人回话,买东买西的,就不打扰她,和三个奶奶说话,羡慕她们衣裳上的绣花,自己倘若绣得来,家里的进项可就美了。 曾宝莲倒不时的看她,又往外面看,这是个好的开头,她本以为第一个上门的,会是那些人。 “少夫人,东王府里打发人请安,世子不耐烦见,请少夫人见见也罢。” 这不,左秀芬刚走,就来了一个。 曾宝莲含笑:“来了几个女人?” 玉妈妈不在这里,张妈妈恰好在,又向她请教:“赏什么才对?” 回话的笑道:“是东王请客,自称方拓。” 有片刻,曾宝莲瞪圆眼睛,男人凭什么由她见? 醒悟过来,世子敢在京里揪王爷胡子,冷落另一家王府也是他的风格,或者说是镇西侯府的风格。 还没有成亲的少夫人就会男客,这让东王府里想去吧,是不待见他们呢,还是不待见他们呢? 耳边是母亲和伯母们在说话,三奶奶喜欢的合不拢嘴,所以在宝莲发怔的片刻里,她看到但没有开导。 二奶奶笑吟吟先开口:“这是给东王府上体面。” 大奶奶拿着刚烧红的烙铁,小心的贴近过年准备的衣裳上,也发感慨:“是啊,婆家对宝莲好,东王府上又能怎么样?隔着屏风见见吧。” 曾宝莲挑挑眉头,当家少夫人会客,也可以看成抬身价,对啊,还有屏风后面见客这一说,男女总是有别。 东王府的礼单实在丰厚,见过方拓后,曾宝莲细细的看礼单。 “烧鸡腊肉,卤鹅咸鱼,”这也罢了,过年用得到的应景礼物。 “各色衣料十二箱。”这未必费些。 “大珍珠一斗,小珍珠十二斗,并杂色珠花一百只。”曾宝莲不动声色看完,再推敲下和方拓的对话。 “少夫人安好。” “先生安好。” “新年拜会,还请勿怪莽撞。” “先生客气,理当先拜会贵府,奈何刚刚进京诸事不周,改日再拜访,还请贵府见谅。” 然后这位瘦干巴的方先生喝一碗茶,也没有主人端茶,自行告退。 放下礼单,自有张妈妈和玉妈妈斟酌回礼,曾宝莲回不好也不多话,她只让人请来大伯曾有书。 恰好是吃饭的时候,曾宝莲让白芍杜贞用饭,门外只有小丫头丰年和喜春,一蹦一跳的堆雪玩,再就是三个奶奶不管怎么样,也要陪着宝莲,提防她刚管家不要出大错。 曾宝莲说话放心,也不用回房再告诉父母亲。 “大伯请提防,东王府已来过,南王府和北王府只怕也不远,叫吴泰的商人已让人来说过两回,这宅子是贵妃省亲歇息之处,说咱们家住不得。横竖虽不住久,却架不住这一家一家的王府上门啊。” 曾有书打个激灵,立即明白了。 他热泪盈眶,搓着手:“果然是宝莲,是我错,一开始就应该许宝莲,紫芳是个好孩子,却让老二带累的福气薄,你想的到,大伯慢上一步。” 见夸女儿,三奶奶也红着眼圈:“咱们家还没有平息祸事,确是不能多生事端。” 二奶奶叹道:“有时候事端要找你啊。” 大奶奶摩挲着曾宝莲:“幸好咱们有宝莲。” 曾宝莲让夸得难为情,微微垂下头,丰年偏是眼睛尖,她虽淘气,却蒙侯夫人指着侍候,是个伶俐的小人儿。 叫上喜春进来:“少夫人又伤心什么?京里还有仇人,我带上喜春,包他家人仰马翻。” 曾宝莲扑哧乐了,丰年一个人的尖嘴巴,抵得上一群成年的人,平王姬妾骂起人多难听,丰年回的毫不让步。 丰年和喜春松口气:“原来是笑啊。”还玩雪去,两个小丫头已堆出一个雪象,打算再堆一个雪马,只是喜春堆的像猪,丰年堆的像鸭子,互不相让的吵起来。 “你是猪!” “你是鸭子!” 在她们的吵闹声里,第二家客人登门,南王那里产最多的特产送来,也有名贵的东西,北王府后脚跟上,曾宝莲让人送礼单给谢运过目,一一在屏风后面见南王清客蒋栏和北王清客顾义。 三家王府不可能没有婆子,清客上门无非想见谢运,目送客人离开,曾宝莲总掩口想笑。 谢世子做事,往往令她痛快。 王府,又怎么样呢? 冬天黑的早,老兵们的到来,让家里灯笼也多点几个。 红灯笼下没有人,看起来鬼气森森,现在到处是人,无端的整个宅院温暖笼罩。 马车在大门外面停下,跟车的婆子躬身:“奶奶,咱们到了,您看曾家真的重抖威风。” 扶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左看右看,见门上朱钉威风八面,大红灯笼光射四方,两个懒懒的看门人,结实的身子,一看就吃得暖饱,想是天晚不怕主人说,倚着门打哈欠。 妇人心里有了底,她不曾白来。 “回少夫人,说是本家亲戚,五房里的四奶奶来了。” 曾宝莲抬眼,和家里三位奶奶的目光碰上,四个人里面沉如水。 这些年里何曾见过本家亲戚上门,五房做官,四奶奶眼睛高,她坐轿坐车的,从街上遇到堂妯娌,没有问候过。 怎么认得车里是她? 跟车的婆子还能假。 曾宝莲冷淡地道:“她现在哪里?” “看门的不认识她,不肯放她到门房等候,她冻的正在大门上骂人。” ...... 四奶奶气坏了,虽说大宅院门内有影壁,架不住两边出来穿堂风,她以为报出姓名,曾家还不赶紧接到上房,主人寒暄热茶侍候,就没有想到回车里等更暖和。 骂人呢,也忘记回车,就在这里吹北风。 “我认识这里主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死着,敢不让我进去,你们想冻死我吗?” 第六十章,恶客 两个看门的在西疆什么阵仗没见过,眼里根本没有四奶奶,因为主人没有发话撵她,斜着眼睛当她是个疯子。 “这天冷的,晚饭赏的有酒,我拿出来,你喝一口,我也喝一口。” “好,驱寒气,今儿这天邪乎。” 四奶奶又跳:“你说谁邪乎?”她的尖尖指甲离看门人不到一手臂远。 影壁的后面,曾家三位奶奶和曾宝莲转出来,面带寒霜如临大敌,齐声道:“住口!” 四奶奶正威风着呢,自以为她是曾家的亲戚,以前留下的高傲还带着准备慢慢的用,冷不防的就让这一声吓得激灵一下,拿眼看说话的地方,丫头婆子簇拥着几个衣着锦绣的人,她们的发上也都有金簪和珠钗。 气派。 “扑通”,她就跪下来。 双膝着地后想到哪里不对,定眼认一认,气冲冲到跟前的这不是曾家的寒酸鬼吗? 她腾的跳起来,接着刚才的威风重新骂:“原来是你们,好啊,你们可总算是露面,好不好的,请来亲戚们评评道理,大冬天的把我晾在门口算什么,还有你家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奴才,眼睛里竟敢不认四奶奶......” 自从小丫头丰年在张亲家门外面让伍侧妃去死,丰年觉得大大的露脸面,小丫头们都觉得丰年大大的露脸面。 喜春暗想这一回轮到她露脸面了,四奶奶骂的时候,她预先安排好:“你,丰年;你们,抱竹、桃符,跟着我才能上去。” 丰年撇着小嘴。 抱竹、桃符扮鬼脸儿:“那你上去啊。” “急什么,还没弄懂少夫人、亲家奶奶的意思,我如何敢上去,等.....” 喜春说到这里,回骂声出来,这位四奶奶拜高踩低的事情几大箩,亲戚们在曾宝莲家遇难的时候袖手旁观,曾家并不生气,见到重新热火贴上来,也算人之常情,可上门来还要逞性子,当曾家是以前那样的低头做人,曾家三个奶奶气坏肺腑,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同声大骂。 以前的事情太多太多,谁叫你穷呢? 约有一刻钟,喜春没有插进去,四奶奶也干听着没能回话。 “瞎了你的眼睛没照过镜子既然上门就守客人规则你敢骂人.....过年拜祖宗就数你话多我们家的祭品用心的好不好你就要嘲笑......六婶娶儿媳吃个酒席把你能的抢上位坐也罢让你,你话里话内讽刺的谁......” 陈芝麻烂谷子齐唰唰喷了四奶奶满身满脸。 大奶奶说着就哭了:“你们太欺负人了.....” 二奶奶跟着泣不成声,三奶奶泪眼汪汪,拉着女儿不撒手,曾宝莲也气得眼圈通红。 四奶奶见到反而得意,她泼辣,天生会吵架,如果对方哭了等于认怂,这一刻钟里肚内的闷气随时爆发,酝酿着超级的战争力。 深吸一口气,大雪天的把左右袖口卷着,这就准备还击。 见迎面一个小丫头连蹦带蹿,没有落地话先落地:“你算哪门子的四奶奶,庙里小鬼披人皮,你往我们家就敢充阎王?” 四奶奶嘴唇哆嗦着,这是哪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敢骂她没皮没脸还是个小鬼? “你!......” 手指尖尖的指中了就要骂,丰年、抱竹、桃符全跳着出来,四个人一模一样的架势,上句话卷着下句话出来,左耳朵没进来完呢,右耳朵先就满了。 就听见又刻薄又难听,四奶奶出来的两句话压在她们的叫嚷里,自己都听不见。 骂人是解气的,一个字也没露面,这还解什么气?添气还差不多。 跟车婆子和丫头吆喝着车夫:“奶奶让人欺负,你还不拿上马鞭过来。” 看门的两个人现在会动了,不再是装聋作哑只翻白眼,也没有不打女人这话,谁叫她们上来的呢? 揪住婆子和丫头头发,雪地滑,甩出去半里多地,车夫见到拔腿就跑,看门的人倒也没追,继续坐门槛上看小丫头骂人。 四奶奶终于意识到她是饿虎,遇到的却是群狼,她绕过这群狼,对着曾宝莲高叫:“别他娘的瞎了眼睛,你奶奶我来为你好!看看这么凶的,你应付的起?不如叫你堂妹一起进门,否则你还让这群狼吃了呢.....” 曾宝莲一整天的看呀看,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三位奶奶没有多想到这里,听着却也不奇怪。 四个人骂过了,哪还有许多的骂呢?可笑阵阵的上来,冷着脸瞅着。 张妈妈、玉妈妈和白芍杜贞见这恶客实在可厌,她还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相互看一眼,都是不如撵走的意思,这总是在自己门上大闹。 老兵们看热闹,已经明白,有一个笑道:“我说小姑娘们,哪有在自己家里逞强的道理?” 丰年、喜春、抱竹、桃符伶俐绝顶:“是了。” 一把雪就是一个雪弹,把四奶奶砸得头脸都是雪,哭骂着也没有人搀扶,自己往街口去了。 勤烟在正厅口张望,见到少夫人和亲家奶奶回来,往书房里回去。 ..... “呜呜,还不知道哪天摔下来死在烂泥地里的狗东西,我好心的上门指点她们和贵人相处,不识好歹的把我打了......” 五房里的四爷临时让找回家,见到妻子头发凌乱、婆子丫头狼狈,震惊道:“谁家的狗东西!你说。” 四奶奶大哭道:“还不是你的亲戚.....” 大门上通通几声巨响,把四奶奶的哭声压下去。 这里也有看门的人,就听到他大叫:“你们怎么乱进......有人打抢了......” 四爷恼怒着往外冲,他算在京里吃得开,这京里也不会闹强盗。 厚门帘打起来,脑袋还没有出去呢,因为这院子小,见到四、五个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直腾腾的进来就骂。 “谁是主人!” “我!” 四爷梗着脖子:“你们是谁?” “我们是谢家的,我家世子爷让来回个话,管好你家的母老虎,要拿你们姑娘说媒拉纤的,往窑子里说,那里男人多,谁给你家天大的胆,敢管我家世子爷的亲事!” 推荐夜纤雪姐姐的《吾家娇女》,穿越古文,宠到天外天。 第六十一章,咄,你敢挑拨离间 四爷曾昌一脸的懵,他知道妻子泼辣,所以对她灰头土脸吃惊不已,认为她遇到恶客,可这大汉句句说她妻子说媒惹事,再见到大汉们把院子里雪踩成污糟泥,曾昌怒气勃发。 “列位。” 他倒不是对方人多,不吃眼前亏。 而是话得先说明白。 寒着脸,厉声道:“曾某乃朝廷官员,官职虽小,也不容上门欺凌,我妻更不会自甘下贱,你们想来弄错,给曾某赔礼,曾某大人大量放过你们。” 大汉们哄地笑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呵呵笑得最厉害,他走上一步。 曾昌让笑得心魂发冷,见到,后退一步:“你敢!” 说话的大汉就原地站住,压了压嗓音笑道:“曾大人,我们来以前就知道你是六品的小官,只是你家母老虎往我们家去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你是朝廷官员,是真是假,叫出你家母老虎一问,不就知道了。” 曾昌疑惑不定,难道真的是妻子惹事? 不可能啊。 他们夫妻都是一路的人,见到地位高的只会奉承,决不敢挑战任何高于他们的人。 再看大汉们虎躯魁梧,权贵之家才能用得起。 往房里看一看,就见到四奶奶咬着牙出来,在自己家里有胆气不壮的吗?反正四奶奶不会,不过她见到过来的没有曾家的人,倒也不会和镇西侯府撒泼。 她冷笑道:“请回复你们世子,他让曾家骗了!三个姑娘没有一个是好名声,亲戚们中地位高的都不愿意给她们寻亲事,大姑娘嫁个穷酸秀才,二姑娘让平王府堵着门骂,三姑娘一分银子的嫁妆也没有,还自己做针指送出来卖,脸面早就让人看光......” 四爷听着,渐渐的明白,恍然大悟,京里这几天的新闻谁敢说不知道呢? 从宫里到宫外都在谈论镇西侯世子目无王法。 见到大汉们居然听妻子说完,曾昌微笑道:“原来是这个谢家啊,有句话也帮我带给世子,这里到底是京里,不是你们谢家的地盘,千万不要乱得罪人,漫说平王府、临江侯府正要找你们家的晦气,就是我家里也不是你们想来就能闯的.....” 为首的大汉哈哈一声大笑,笑完斩钉截铁迸出一个字:“砸!” 大过年的谁家没有年货酒水,“当啷”地碎了,酒味在院子里扩散,闷声的响,虽年货让踩到雪里,曾昌全家骂声中,厨房砸完砸正房,新年摆设一般提前几天拿出来,擦洗的雪亮,全摔在地上碎几块。 他们家一个姑娘,吓的在房里哭。 大汉们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丢下一句话:“我们还知道你家有个姑娘,她没作恶,这回我们没到街上骂,再有下回这般不要脸的的攀扯我家世子,你们家找不到老鸨,我们帮你满京里扬扬名声,一定找个出价高的,省得四奶奶见高就想送姑娘,呸,真不要脸!” 他们扬长而去。 邻居们见到动静大,来看过,见到大汉们凶狠,现在才敢过来,见到满院狼藉,都说这可以报官,曾昌更不忍这口气,让妻子别哭,换上官袍就去顺天府。 顺天府一听“镇西侯府”,茶也不端就送客;曾昌又去平王府,平王在伍侧妃房里嘘寒问暖,倒是肯出来听一听,听完他也不能这就怎么样,让曾昌详细地写个状纸,顺天府不接先揣着,等到皇上发话惩治谢家的时候,平王会帮他递上去。 曾昌扯动嘴角:“王爷,卑职今天家里让砸,这就没人管了吗?” “且等着,就要过年,皇上没心情想这些杂事,总得让皇上好好的过个年吧,你放心,本王会放在心上。” “那谢家难道砸了卑职家,还要容他家好好的过个年?”曾昌的意思这就督促顺天府把谢家和曾有书家全抓起来,让他们在牢里过年,最好再过几堂。 平王沉吟,他也和曾昌想的一样,可他进宫也没从皇帝那里讨到明朗的意思,谢家又来势汹汹,平王缩头当他的太平王爷,他只能还是等着。 曾昌又哭诉几句谢家的凶残,屏风后面直盯盯走出一个人,她身穿正红绣凤锦袄,迎面戴着硕大的珠凤,这是平王妃。 平王妃出来就骂:“正经的过年也不让人安生,天天惯着,大过年的医生不断,晦气还不够吗?还要接别人家的晦气!” 她悄悄在旁边听得差不多,指着曾昌又是一顿的骂:“顺天府不管,你怂恿我家王爷是什么用意?能吩咐顺天府的只能是皇上,能指使我家王爷的也只能是皇上,你倒比皇上还大了,上窜下跳的,又是顺天府,又是我家跑个不停,滚,什么东西,” 转身叫人:“都死了吗?拿布擦地!” 又骂看门的:“除去医生,一概谢客,这个年不过了!” 谢家和曾家收拾平王府的姬妾,平王妃胆气大增,往常她一般不和平王一般见识,怕惹闲气,如今京外来的人都蔑视他,别怪当妻子的也瞧不起。 曾昌让骂的飞奔着出府,背后隐隐有平王夫妻的互相指责声,他不敢听。 下一家去临江侯府,临江侯听得更加耐心,问的也详细,曾昌在平王府没有说明白的,临江侯全问出来。 临江侯暗暗好笑,贵妃娘娘都没能往镇西侯府塞进去人,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就敢打世子的主意?砸你家活该! 再说曾昌来意,也让临江侯不悦。 沉下脸:“顺天府不管,自有他的道理,要管还是顺天府,你来回我?是什么居心!难道我武家就应该替人出面和谢家作对吗?滚!” 赚了两个滚字,曾昌灰溜溜的回家,越想越气,这竟然没有王法了,也罢,顺天府不管还有族长呢? 他对着族长家走去,这个时候四奶奶已经坐在族长家里哭诉。 ..... 一共四张请帖,并排放在曾宝莲管家的桌子上面,曾宝莲好生的诧异,请帖的主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客人的名字却都是她。 一位是钱姑娘,一位是吕姑娘,另外两位分别是雷姑娘和杜姑娘。 四奶奶才刚刚胡闹过,曾宝莲想装得不聪慧,奈何想法却在脑海里翻腾。 世子这名称,果然是个惹事的源泉。 ---推荐千山茶客新书《重生之女将星》即将完结,重生女强,喜欢的收藏~ ---明天入v了哈哈 第六十二章,每个人心目中的亲事 四张请帖的内容差不多,在这冬天里,不是赏雪就是看梅,再不然水仙和兰花各擅胜场。 用词亲切,所以让曾宝莲疑心重重,这四位姑娘她全然不认识。 再看落款也就明白。 钱家署着:户部郎中兼河工总领。 吕家写着:户部员外郎兼盐课司。 雷家和杜家也差不多,反正都是油水足的差使。 曾宝莲觉得这样的署名谁殾有看懂,这请帖抬头写的是自己名字,不过还是送到真正的客人手中。 “丰年,把这请帖送给世子。” 丰年拿在手上去,又拿在手上回:“世子说,知道了。” 曾宝莲随手放到一旁,张妈妈拿着新的采买单子,说新年的菜价一天一个模样,果然这京里的物价不稳,赶紧把正月里用的东西全买回来;玉妈妈拿着新年请客的名单,请曾宝莲按人数准备席面,另外这请的有穷人也有随从四五六个的人家,给家人的酒席也得备下。 曾宝莲直忙到大半时辰后,才抬起头,问喜春要一碗热茶喝,喜春就势回话:“门外有个钱家套车来接,问酒宴齐备,贴子已下,少夫人几时赴宴?” “现在?” 曾宝莲想这钱家莫不是冬天害热症,把人烧糊涂了,下请帖的时候没有等回话,这没过多久就来接,竟然是个霸王硬上弓的阵势。 她把请帖拿在手上,四张逐字的再看看,看出一层门道来,也即是,果然她猜测的没错,这是四张不怀好意的贴子。 这门道她刚才还是猜,现在赤祼祼的浮现在眼前,门外强硬的车就是一把子上好的导火索。 “少夫人。” 抱竹跑进来:“门外有个吕家,备轿来接,说酒宴已备,帖子也到了,这就动身吧。” 曾宝莲的火气腾腾的冒,第三个强硬人家也赶到,桃符奇怪的挑着小眉头,进来回道:“少夫人要出门吗?我刚问白芍姐姐不知道,杜贞姐姐也不知道,就算咱们的车行的远路需要刷洗,也不用坐别人的车,这雷家是怎么了,好生生的打发马车停在门外,我却不信是少夫人讨他家的车坐。” 曾宝莲这个气,对着大门走去。 从影壁后面出来,就见到丰年指手画脚同人在吵:“杜家?哪门子的杜家?户部主事兼管什么什么......” 小丫头怒了:“说这么多,我记不住,没听过说三国吗?刘皇叔三顾茅庐,报名汉左将军宜亭侯领豫州牧,别人回他记不住吗?你再报一遍,你家主人杜什么!” 曾宝莲顿时乐了,火气不翼而飞,她还想听下去,对着跟来的喜春、抱竹、桃符摆手,主仆蹑手蹑脚走到大门后面。 白芍从后面跟来侍候,见到丰年同人吵,她微微一笑也不约束。 杜家的人恼了:“小姑娘,你是原本曾家的人吧?镇西侯府可不会有你这样不讲理的,汉左将军宜亭侯领豫州牧你记得住,我家老爷户部主事兼管粮草运筹你就糊涂了?” 手指门内:“去!告诉曾家三姑娘,我家姑娘等着呢,赶紧的出来。” 曾宝莲就走出去:“谁家等我?” “哟,这位是?”左家的赶紧打量,在台阶下面等着的钱家、吕家和雷家,也迎上来。 每个人都迟疑,都说曾家是小门小户,眼前这姑娘气派大方,通身娴雅,难道镇西侯府也进京一位姑娘。 曾宝莲看他们眼神闪烁就知道认错,冷笑道:“怎么,接我曾家三姑娘,却不认得,就敢来接?” “哦.....” 四个人长长的恍然大悟过,钱家的抢先笑道:“看三姑娘说的,我家姑娘虽与三姑娘从没有认识过,却一直当三姑娘是京内知己,您请上车,我家姑娘等久了,未免失了和气。” “不认识的人,有和气可失吗?”曾宝莲反问。 钱家的车夫根本不像车夫,他也大大方方,倒像常跟主人的贴身奴才,对于曾宝莲话中隐露出的锐利,他并不恼,笑笑道:“姑娘有话,何不对我家姑娘说去,和我说不着啊。” 曾宝莲看看其它三家,嘴角微勾:“是啊,我和你们说不着,也罢,白芍姐姐让人套车去,四家二顾与我,我不能全扫了脸面,总得先知道为什么,再做决定。” 钱家的车夫喜动颜色:“是是,可不是先知道为什么,再说后面的话。” “三姑娘,我家姑娘也在等着......” 曾宝莲板起脸:“一家一家的来,要么,我不去了,你们转回。” 四家的车夫凑到一起商议,白芍让人套车出来,她和玉妈妈更换出门衣裳过来,叫一声丰年,丰年乐嘻嘻跑到她面前:“姐姐带上我,准保不丢咱们家的人。” 白芍轻笑:“正是看你刚才回的好,所以带上你,再把喜春带上。” 抱竹、桃符扁起嘴,不敢说什么,就对着丰年和喜春吆喝:“如果吵,记得把我那份也吵了。” 丰年连声道:“知道,” 嗓音压低:“世子爷在京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咱们眼里就应该有这些奴才吗?什么户部主事兼粮草运筹,就直说你管粮草,既是管粮草,就应该拜世子说话,偏偏又寻少夫人,一个外男就敢呼喝我,也不想想出得门来,我脸上是侯府的威风,我怎会让他?” 抱竹、桃符附合道:“好可怜的兵部,粮草也让户部管了去,只是这与少夫人有什么相干。” “丰年。” 白芍在车上唤她。 丰年跑的贼溜快,她和张妈妈坐一辆车,白芍、喜春和曾宝莲坐一辆车。 ..... 杜姑娘锦绣和母亲杨夫人相对着说话,母女中间放一壶刚泡的梅花茶,用今年的新雪水,杜姑娘做的一手好点心,一盘子玉酥糕,一盘子羊肉卷,都是好味道。 房里烧着檀香,虽然不是最名贵的,也把杜老爷兼管粮草运筹这官职衬托得起来。 “母亲,曾三姑娘也许不来?” 杜杨氏笃定地道:“所以我说,请帖送去不要等回话,竟然是再派车强接的好。” 杜锦绣笑道:“好是好了,不过她心里说不定着恼,接下来的话可就谈不拢。” 她生得鹅蛋脸,妙目流眼聪明其中,是种端庄大方的美貌。 杜杨氏看着心中得意,悠然地道:“她恼?凭什么。不过一股子狠劲,拿着家中长辈的战功,就敢跑到镇西侯府说冤枉,世子跟着她进京,可见世子是个好说话的,既然是这样,咱们为什么放过他。” 喝一口茶水,接着又道:“曾三没有身份,她若是真当自己能得世子欢心一辈子,也就不会是敢跑到西疆的人,只能是个能审时会度势的姑娘,才能把谢世子拉到京里。” “母亲,我倒不是这样看待谢家。”杜锦绣闪闪眼睫。 “锦绣你说。” “在京里的都知道皇上日子越来越难,镇西侯府没有皇家血脉,倒也罢了,东王、南王和北王三位殿下纷纷给京中的府第派来增援,醉翁之意不在酒多时矣。” 杜杨氏醉心的连连点头:“不愧是你父亲的娇养女儿,我儿,你颇能看懂时势。” “母亲,皇上与三位殿下的对峙,属于多年沉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散,镇西侯府也懂时势,肯定有自己的心思,皇上握不牢兵权,就握紧钱粮,父亲知道皇上心思,调度粮草上自然掌握尺度,也因此常受谢家和三位殿下的窝心气。” 杜锦绣说到这里有些神往:“若是能把谢家掌握,父亲这常年主事的官职理当高升。” “是啊是啊,我儿说的明明白白。”杜扬氏欢欢喜喜。 “曾三姑娘今天来也罢,就对她说明,她若是不来,我也自有办法对她说明,现在我只奇怪一件,母亲的娘家亲戚,家里在西疆做官的出欢姗妹妹,她有个姐姐叫乐姗,她们姐妹不攀谢家吗?” 杜锦绣认为,镇西侯让帐下情谊打动,谢世子让大义曾三打动,都在情理之中。 杨家表姐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年里没在谢世子亲事上下手,她不相信。 峨眉不自觉的挑起,杜锦绣回想着杨欢姗的容貌:“二表妹容貌姣好,乐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哎,你说她们不知道下手,我儿你看错了,” 杜杨氏撇着嘴:“你当欢姗双手把谢世子奉送给京里吗?那天我回娘家,见到你外祖母,就去和你伯母婶娘们说话,杨欢姗也在,我们就和她说京里的姑娘谁家的好,又问西疆的姑娘谁数第一,她一听就紧张,连声说她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下,只等男方下定礼,当然我们要问她,她说是镇西侯府,这话可笑吧,那天恰好是京里传出来谢世子为未婚妻闹事,回来我就和你父亲商议,谢世子定亲不知道是真是假,既然曾三可以办到,咱们家为什么不试试?” 若论门第,杜家远比曾家般配,母女想到这里,相对着含笑,都是不言而喻。 外面雪如鹅毛,杜家小园里玉塑晶雕美不胜收,杜锦绣就催了催:“还没到?” 丫头答应往外面去,片刻带着管家回话。 “回夫人、大姑娘,客人已在二门下车,有点故事得在她前面说。” 杜杨氏和杜锦绣诧异地道:“到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知是谁走漏消息,钱家、吕家和雷家都是今天接她,本来说好先到钱家,因为咱们家路近,客人就先到咱们家里来。” 杜杨氏骂出来:“这三家真真讨厌,在户部与你父亲争差使,仗着有女儿,又和你争亲事,如果不是雷家前年坏事,我儿已经成就和谐.....” “母亲,钱家、吕家和雷家是怎么知道?如果不是母亲在外祖家里见到欢姗表妹,咱们家也会以为谢世子早定亲事,不会想到曾三挟冤登门。” 杜锦绣沉着脸打断。 杜杨氏干搓着手,无计可施:“先不管了,这事情慢慢的查,” 丫头在外面隔窗道:“客人已到。” 曾宝莲扶着白芍徐徐的走来,见到杜家的小院子玲珑剔透,自己家里穷时分割开居住的院落也比他家大,不过假山后一丛梅别致新颖,下面是小池子,落满白白的雪,可见夏天也有荷花看。 “会收拾。”曾宝莲笑道。 白芍轻声道:“户部管粮草呢,倘若不会收拾,还管什么粮草。” 曾宝莲会意。 杜家以为“管粮草”,会让自己震慑,或者让世子高看。 可惜的是镇西侯府对待管粮草的人深恶痛绝,这是多年的怨气,是加入到崔二拐的运粮队,亲眼见到运粮队日夜兼程,出于好奇请教的钱伯。 据钱伯添油加醋:“崔大人眼泪都要下来,他说也想睡个好觉,可是侯爷不让,如果晚到一天,就不是世子进京催粮草,而是侯爷到兵部开打。” 当时听到镇西侯府彪悍成这个模样,曾宝莲对家里申冤多出来好些底气。 小小的院落很快走过,前面是三间红漆雕梁一明两暗,银纹绣百花的厚门帘一动不动。 曾宝莲离台阶只有三步远,她微侧过面庞看白芍,主仆原地停下来。 丰年和喜春从她们后面伸长脑袋。 “咦,这家没有主人啊。” “少夫人,咱们回去吧。” 带路的婆子急了:“姑娘,我家姑娘在房里,怎么会没有主人。” 这个时候,门帘有人打起,走出来两个丫头,点一点头:“三姑娘请进。” 丰年和喜春相对扮个鬼脸,白芍露出鄙夷。 曾宝莲倒不介意,她直到今时,还真不确实亲事会不会到底,而只要没成亲,“三姑娘”这称呼就没有用。 她对着房中走去,见到门帘第一间房坐着大小丫头,又一个门帘打开,房里一个妇人,一个年青姑娘看过来,这个才是主人起坐的房间。 曾宝莲笑了,走近倚门而站,并不进,也不退,打门帘的丫头埋怨的看她,是后脑勺,曾宝莲看不到。 她盈盈地笑:“哪位是杜姑娘?” 杜杨氏和杜锦绣同时气白脸,难道这个看不出来? “大雪天的,明儿就是三十,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出正月再说,是什么事等不得?” 曾宝莲不无解气,主人不曾迎客,就不要怪客人认不清主人。 杜杨氏看她,白生生的面庞,琼玉般的鼻子小巧,红唇微弯有如新菱,乌黑的眼睛里神采自如,仿佛她穿的云雁绣花袄、八团刻丝裙,是她平时的衣着。 她有一头乌压压的好头发,倒没有太多的首饰,简单的三根金簪子,只有一根镶宝石,不过杜杨氏瞅着那宝石有指甲大,肯定不是曾家的东西。 两句话浮上杜杨氏心头,由奢入俭难呢。 勾起嘴角,杜杨氏道:“既然来了,坐下说吧。” “不用,吕家、雷家和钱家还等着我呢。” 杜杨氏一口气差点没有背过去,她面色顿时乌紫如墨,杜锦绣也觉得尴尬,默然起身,客气而有礼地欠欠身子:“曾姑娘请坐,冒昧请你前来,原是有要事相商。” 曾宝莲是既来之,就听个明白再走,见到杜锦绣不见得有多客套,却还算补足礼数,她和白芍走进来。 “丫头留在外面。” 曾宝莲转个身子,往外面就走,白芍紧紧跟上,丰年和喜春自觉留在外面那间,就没有听清楚,所以伸头探脑的想听听时,杜锦绣急了:“曾姑娘,我要说的话与你有关。” 曾宝莲回身,心平气和地道:“我可以单独留下,不过我只给你一指香的功夫,这大过年的你们可以闲着,我家里却不能。” 一指香。 指不是竖起来的一根手指,是横着的。 杜杨氏和杜锦绣咬咬牙,不忿升起在内心,都觉得曾三姑娘并不是想像中的聪明人,纵然她嫁到谢家,娘家可还在京里居住。 杜锦绣暗想,她杜家门第和镇西侯府相比,是差点,不过父亲近来在皇上面前得到信任,主事的官职不高,却很受外官的讨好,她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反倒要为这个姑娘的脸面着想,打算关起门来对她说。 她恢复几分傲气,坦然地道:“那就这样说,也不用一指香半指香的,其实几句话也就明白了。” 曾宝莲看她。 “我父亲官居户部主事,如今又管全国的粮草运筹,他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很愿意和镇西侯府交好。” 曾宝莲懊恼自己生长在京里,她可从不认识这样的闺秀。 杜锦绣见她不接话,觉得她好好想想是对的,恬然的有了笑容:“姑娘身份不高,全京里都知道,镇西侯府能容你多久?官与民只差一个字,过起日子来可就不止差这些。” “那杜姑娘你的意思?”曾宝莲觉得有话你就明说吧,何必没完没了的措词。 杜锦绣凝视她:“你不明白?” “你不明说,我怎么会明白。” 杜杨氏笑了:“不见兔子不撒鹰,曾姑娘你问的好,我来告诉你吧,你看到我女儿容貌不比你差,我家老爷有个好官职,如今的时势,皇上一里一里的厌着镇西侯府,为什么你不要问,说了你也不明白,如果两家能成亲家,我家老爷肯定从中周旋,在外面的将军缺什么,不就是粮草和皇上的青眼,你看呢,曾姑娘。” 她挑明了说,以为这回足够的明白。 曾宝莲眼波微转,在杜锦绣秀丽的脸上看几看,笑道:“这真是不好意思,杜姑娘当妾,这样的门第,这样的青眼,我是愿意的。” “曾姑娘,你别无礼太甚!”杜杨氏翻脸,眼睛闪出寒光。 曾宝莲更要笑:“杜夫人何必生气?我更没有时间和你生气,你们当我家穷了,我配不上谢家,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不过你们算盘打得这样好,却忘记相中谢家的岂止你们一家?如果都想利用我传话,我就不能排个先来后到,” “你.....不要侮辱人。”杜锦绣嘴唇哆嗦着。 “你下请帖,你派马车,反过来你说我侮辱你?我是穷人家姑娘,和你这高门第的小姐素昧平生,你一句赏花就想和我套近乎,忘记我会不会答应?” 曾宝莲也沉下脸:“高攀没有错,只是请你们自重,也不要没事侮辱别人!” 转身对着外面走去:“我赶钟点,外面还有三家等着我呢。” “咣当”一声,身后有茶碗摔在地上。 丰年和喜春扒着门帘还在看,曾宝莲喜欢她们牙尖嘴利的帮着自己,不过从事实角度上说,不能再让谢家因为自己在京里得罪人。 谢世子要惹事,曾宝莲倒不害怕。 拍拍丰年和喜春,低声道:“走了,家里还有好些事情等着。” 张妈妈没有跟进来,她等在杜家的二门上,见到曾宝莲出来,簇拥着她上马车,雷家钱家吕家围上来,曾宝莲道:“累了,不想再去。” 张妈妈是坐后面车的人,放好车帘,对着雷家钱家吕家没好气:“真当我们是外路人吗?哪有这样请客的,别人知道的说我们拒客,知道的还不说你们府上姑娘等不及了吗?” 这四家的意思,其实一看就明白,少夫人的身份低,家里的势力高,就这两条。 雷家钱家吕家让扎中心病,纷纷道:“这妈妈怎么这么说话?” 喜春扶张妈妈车,张妈妈漫不经心地道:“好啊,那你们府上的姑娘千万别往我们家里来,让我说错了,我好给你们赔礼。” “赔礼呢,懂不懂!” 喜春到底凶上一句,自己觉得很得意。 ..... “夫人,姑娘,曾三姑娘的马车出府了。” 听到回话,杜锦绣涨红的脸可以滴水:“母亲,难道就这样让她走,让她回家笑话我们?” “我就说她聪明,她要么独占鳌头,要么想挑个对她的当主母,这就难办了,京里的这几家子,平时在公事还和你父亲争呢,没有一个是好缠的。” 杜锦绣终于哭了:“现在母亲可以去查,谁走漏消息了吧?要我看,还是母亲的消息不明,曾三姑娘的底气,何尝像没有见过公婆的人。” “就她?这还是你不懂,皇上顾忌镇西侯,就是因为他照顾麾下呆过的老兵,如果侯府要娶起这样的姑娘,一万、八千的数目都说少了。” 杜杨氏嗤之以鼻,她脑海里盘旋着回娘家时,听到杨欢姗背后对她自己丫头说的话。 “等会这里祖母问姐姐可曾定亲,一定要说镇西侯府已经答应,这里伯母姑母们不是狼就是虎,这门亲事可千万不能让她们抢了去。” 杜杨氏所以认为镇西侯府并不知道谢世子和曾三姑娘的亲事,否则杨欢姗还会拿侯府当幌子吗? 她姐姐的名声,她总是要的。 ..... 马车回家,丰年今天没发威,实在忍不住,怯生生问道:“为什么杜姑娘不要面皮了?” 白芍也对这件事内心有话,不吐不快:“想太多。” 曾宝莲对她们一直亲密,含笑道:“因为我的身份不高。” 丰年不以为然:“侯爷接您进家门,怎么会身份不高?”丰年想不通她杜姑娘就身份高了?这是什么道理。 就凭她家的院子小吗。 ..... 晚饭谢运在书房吃,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金家三兄弟跑到这里过年,并且把最新的消息告知谢运。 “东王殿下往这里送礼的人刚走,宫里即刻就下调令,把四门上的将军换防,南王殿下往这里送礼的人离开后,宫里又把城外大营的将军也换防,我们兄弟兵权让拿下来,就成了闲人,这个年就在世子这里混吃喝。” 谢运也好笑。 他虽年青,对于这种事情的担当是有的,金家兄弟不是外人,谢运满面笑容道:“皇上这是把家底子打开,大家随便的看,东王、南王和北王三位殿下要乐坏了,我却不稀罕。” 镇西侯府在京里的家底子,又不是过了明路的金家兄弟,谢运更不给宫里那位看。 这样谈谈说说的很痛快,金家兄弟离开书房,回自己相中的房间去睡,走的时候嗓音都洪亮几分。 谢运想想宫里那位也真不怕别人知道他的心腹,带着舒畅的心情,在书房的院子里踱步。 曾宝莲出现在门口,勤烟回话,谢运春风拂面的抬起面容,笑吟吟道:“你吃过了吗?” 曾宝莲不得不赞叹,男人生得好,还拥有家传的英气,觊觎他的人瞧不起自己,就曾宝莲来看,都觉得可以理解。 所以,她得好好的问问自己的前程,问问全家的前程。 “有话呢,请世子进房里去,可以吗?” 谢运没有多想,他更不会想到未婚夫妻那里,这一对人到目前为止,算是盲定亲。 他认定她的勇敢。 她敬佩他的大气。 此时两个人同居一个屋檐下,料理着全家人的吃喝出行,有话来说本就寻常。 勤烟机灵的送进热茶和瓜子等吃食,再就缩到门房里不出来。 书房里的格局,居中大书案,两边是客人的椅子,谢运觉得不能对未婚妻如对客人,他往书案后面一坐,曾三姑娘就成回话的人,她不是要说话吗,往左侧椅子上坐下,不经意的抬抬下巴,认为曾宝莲会坐到右侧的椅子上,两个人只要不笔直对着坐,面对面的倒方便交谈。 曾宝莲对着他端端正正拜下来。 “起来,你这是?” 谢运纳闷,你全家都救出来,让平王府欺负的二姑娘也由本世子回敬过去,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办。 “有话你就说,我不怕为难的事情。” 曾宝莲心头滚烫,他确实不怕,把王爷和贵妃娘家全得罪,曾宝莲隐隐觉得他也不怕皇帝。 不过这话不能说就是。 起来向着谢运斜对面坐下来,柔而有力地道:“这门亲事,是不般配的。” 谢运警惕心大作,原本飘散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听听她怎么说。 曾宝莲把白天的事情告诉谢运,再就羞红脸道:“蒙侯爷不弃,世子亲往这里搭救,我们全家就跟着您了,去西疆住,也可以过上太平公道的日子,西疆有那么多人,我不愁找不到丈夫,只求您一件事情,” “哼。” 谢运奇怪啊,别人打我主意,与你我的亲事有什么关系?他从小到大,不知道遇到多少人打他亲事的主意,反正世子是习惯并且应付自如,只有应付他老子镇西侯的这一回吃亏,还老实的认个错。 曾宝莲没有听出谢运的不高兴,事实上她认为有些话自己不方便说,可是不说,她又担心以后说不清楚,从杜家回来,就心里千转百回。 声若蚊讷:“别娶这样趋炎附势的姑娘,她们若是进门后,拿我.....和你定过亲的事情折腾起来,我们可再也没有地方去了。” 谢运面沉如水。 在他的父亲忽然提出有一门亲事时,在此之前,全是趋炎附势的姑娘,都比谢家门第低。 不肯趋炎附势的姑娘,这里倒有一位,正在不肯趋炎附势,又要辞亲事。 谢运闷气的想,他难道做的还不够吗? 没错。 他挨打那几天,是不太服气,不过他不是也强迫自己认错,后来他渐渐体会到父亲是疼他,而曾三姑娘千里来到西疆,至少世子打心里佩服她。 他慢慢的接受这亲事,而且拿她当未婚妻子对待。 难道是自己不会当未婚夫? 这门行当又不是兵法可以习练再实战,也不方便向别人请教,更没有相关的书。 他苦恼的只能向当事人询问:“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做?是衣裳不够,还是首饰不好?如今咱们在客边,肯定各样都不周备,不过你可以说出来,你没头没脑的总是退亲事,这亲事是父亲定的,不由你和我当家,唯一你和我能当家的,就是.....” 他的话也迟迟起来。 曾宝莲面色更红,她听得出来短缺的下半句用字,又羞又躁,盈盈飞了谢运一眼。 谢运以为她没听懂,一咬牙说出来:“你我只能成亲,只有这个你和我能当家。” 说出来,痛快了,什么障碍也没有了。 谢运索性的再来两句明白话:“你退亲事,对不起曾奔雷将军,我答应你退亲事,父亲会把我打死,你选哪个?” ------题外话------ 入v,幸福的开始新的旅程,祝亲们和仔一样幸福。 第六十三章,痛快,一扫前仇 曾宝莲愣住,她应该选择哪一个? 和他成亲? 抑或对不起先祖和看着世子被打死? 抬头的时候就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星辰般的散发着光彩,她怎么忍心让拥有这样容貌的男子去面对再次责罚。 谢运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轻轻的呼吸一下,就闪动一下眼睫,就忍不住好笑。 他也头回这么近的看她,并且认真的看未婚妻子,她细腻肌肤衬托起秀丽的姿容,像块瓷器熠熠发光。年青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而她让年青只成为陪衬。 一句话鬼使神差的出现在谢运的脑海里,他也鬼使神差般的说出来:“难道别人因为我而瞧不起你,你也要因此瞧不起自己?” 铺天盖地的蜜糖砸将过来,曾宝莲的面色微红,忽然垂下头,悄悄的往外面走。 “啊?” 谢运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啊,可是看她的形容,谢运笑眯眯的也觉得忽然很甜。 这个晚上,曾宝莲睡下来以后,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本子,就着蜡烛读的心潮澎湃。 “曾将军威风凛凛,算当年军中之盖世英雄.....” 字在眼前晃,心思在心头走。 回想书房里得到的那句话,曾宝莲想不嫣然都难,世子在鼓励自己喜欢他,这句充满激励的话亏他怎么想得出来。 在这样的话里,曾宝莲没有退路,亲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生的一场大战,曾宝莲并非没有信心打赢这场战役,而是在此以前她不知道另一个当事人的意思。 镇西侯强势的往京里催粮草,曾宝莲也是一样需要,如果她在前面浴血奋战,后面那位三心二意,没有粮草的战役可怎么能打赢呢。 谢世子既然愿意支持全部的粮草,曾宝莲当然威风八面如先祖当年在军中的时候,敢当这亲事中的盖世英雄。 门第的悬殊俨然天沟地渠,曾宝莲打算上阵,她都佩服自己,当得起盖世英雄这称号。 ...... 风雪嘶狞,它们不管大年三十还是新年,肆意的风骚在天地中。这是穷人的畏寒夜,也是心酸之夜,对今年的曾家来说,过得格外激情。 三奶奶扒着厨房门,满面带笑:“宝莲,我说你可快点儿,世子让你上桌呢。” 曾宝莲站在灶台前面,不慌不忙的把刚炒的菜盛出来,丰年送上热水,喜春拿着巾帛,抱竹和桃符捧着香脂这些,曾宝莲匀了手,三奶奶笑得眼睛已经快没缝儿,催着女儿:“快过去吧。” 曾宝莲一步迈在门槛上,欣喜之不还是不敢往外面看,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她是故意躲到厨房里,免得把外面的喜庆景象一下子看干净。 有句话,近乡情更怯。 这个大年夜的曾家,是曾宝莲的望乡台。 镇西侯府富贵,不会亏待儿子儿媳的京中之行,何况谢运出门的时候,父子都知道进京的原因,寻事情来的。 说顺天府贪赃枉法,以镇西侯府历年对京里的了解,倒不一定他要和曾家过不去,曾家的冤枉官司因为背后有人。 现在可以证明是杨二姑娘,不过杨二姑娘一个小小女子能在京里翻波浪,那是因为京里目无纲纪,自己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镇西侯给儿子准备行程,钱财充足人手足够,这个意思就在眼前曾家的大院里,称得上一目了然。 满院的大红灯笼,凡是有窗户就有富贵喜庆的窗花,没到元宵呢,别致的狮子灯、绣球灯、西瓜灯、宝塔灯等等,摆满整个院子,映得雪都带着喜乐的红。 要说吴寿是真的出力气讨好临江武家,库房里又找出上百张的大圆桌面,因为贵妃省亲时用的,清一色的红漆雕百鸟,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用,恰恰的好,刚刚的好。 有桌就有茶具酒器及成套的盘子碗,曾家老实不客气的全刷出来用上,这几天陆续有老兵到来,每桌十二个人坐得满满当当,酒席从正厅排到长廊,从长廊排到院中,顶着风雪没有人觉得寒冷,这盘子碗是预备贵妃省亲用的,桌下预备的早有配套火盆,菜盘的下面也有上好的无烟炭。 再看这气氛,行伍军人血气壮,冲得曾家大院上头明晃晃,仿佛先祖时的气运再次返回,并大放奇彩。 一个桌子上的笑,哄的一下子点燃所有酒席,今晚是曾家的盛宴。 曾宝莲只在想像中出现过,这是头回见到,所以她舍不得看,直到世子请母亲催,才脚步轻快地出现,谢运见到她,笑容满面的转过目光,书房里再次和未婚妻一晤,这位抱着退亲还是不丢,苦恼的世子找不出另外的好办法对待她,只能见到她更热情些。 不过限于礼法,这热情总在尺度里面。 谢运起身,所有酒席上的人都起身,曾宝莲涨红脸,后悔不应该晚到,脚步蹁跹紧走几步,对着谢运拜一拜:“愿世子新年吉祥,春风得意。” 人家也没有忘记客人,转身对着整个院子也拜一拜,喜盈盈道:“愿各位新年如意,福到运到。” “哈哈”,谢运第一个笑得很开心,他再一次赞赏未婚妻,纵然是他的母亲也爱戴父亲,还从没有这样恭敬的对待老兵。 母亲侯夫人在闺中就有身份,未婚妻家境凋零,不过谢运没有往这里想,他现在京里收拢人心,未婚妻的举动无疑给他面上增辉,他含笑虚虚的欠身:“起来吧,就等你呢。” 在一堆乱嚷的“当不起”这样话里,曾宝莲谦逊的笑着,在谢运隔壁桌上坐下,她打心里感激这些人前来侍候世子,带来家中此时光辉,觉得双颊发烫,用手摸摸可能红的吓人,目光微转,又怕心情激动之下出错,把刚才说的两句吉祥话反复的回想着。 震雷般的大喝出来,除去两家的主人,所有的客人手端酒杯走出席面,跪地齐齐地道:“卑职们祝世子爷和少夫人新年添喜,早得贵子。” “哈哈.....”谢运再次笑得很开心,当兵的清一色粗人,哪怕和他们解释还没有成亲这话,他们的祝词也没有错,世子爷照单全收。 曾学书边笑边流泪:“这话好,早生早生。” 曾三爷夫妻笑得合不拢嘴,这个时候谁管话合不合适,新年不忌,怎么高兴怎么来。 只有曾宝莲微垂下头,其实心里也欢欢喜喜。 谢运喝了杯中酒,曾宝莲在曾秀慧和曾紫芳的笑劝下,喝了半杯。 这下子面颊就更烫了,人也更加的陶醉,她几回看向雪里,分明看到有好些盔甲全身的老人、中年人,站在半空中望着下面不住点头,他们笑得好生亲切。 曾宝莲知道是先祖们,是她想像中的先祖们,不过她确实看到了,举起酒杯暗暗的祷告:“祖先在上,保佑子孙后代重振家声。” 想说重得功名,她颦颦眉头,这京里是黑暗的,不管在哪里得功名,总会与这京里有关系,她不懂,她也不太情愿。 “保佑子孙平安康宁吧。” 整个大院里喝酒划拳好不热闹,接近深夜的时候,正门关上,吴泰自街上走来,悄悄的凑近门缝一看,里面用着他备办的桌子,他备办的器具,喝的很是开心。 “哇.....” 几天里东奔西跑却找不到收回宅院门路的吴财主号啕大哭:“我可是花了八万两银子,大冬天的栽花种树多费钱,定制的盘子碗,那炭比我家里用的还要好,哇......” 看门的人没有喝酒,几个人搬来酒菜吃得痛快,听到外面有哭声,都道:“侯爷和夫人最惜老怜贫,咱们看看,这大过年的流泪必然有辛酸事,咱们问明白了回给世子和少夫人,能帮就帮一把,积德总是没错。” 隔着门缝一看,是个胖子肥头大耳,穿着金线绣元宝的大厚袄子,帽子上缀一块红玉,又是几颗珍珠。 大家扑哧乐了:“这不是吴大财主吗?怎么跑这儿哭来了。” 支起耳朵听听,看门的个个掩嘴回门房:“该,他要是不想少夫人家这宅院,纵然有人弄鬼,他也不冤枉进来钱,别管他,让他好好的哭,咱们好好的乐。” 大雪纷飞的下,吴泰泪纷飞:“哇,我的近十万两银子,我可是按着贵妃省亲的制花的钱.....” 吴泰一面哭,一面把杨二姑娘在肚子里骂了个语声纷飞,打算新年里他就办两件事,一是要回自己花钱的这宅院,二是再接再厉的和杨二姑娘过不去。 小丫头片子敢欺负到老子头上,和你没完。 “哇.....” 计划完,吴泰接着坐在曾家大门外哭。 曾宝莲没有喝太多的酒,长辈们都说她最辛苦,先是往西疆去拜公婆,再就天天操劳管家,让她回房安生的守岁,四个小丫头们掷骰子赢钱,丰年输了噘着个嘴吵到近四更,曾宝莲笑到近五更才睡。 睡不到两个时辰,曾秀慧和曾紫芳把她摇醒:“三妹不好了,族长带着全家的人给咱们拜年来了。” 拜年? 不好? 曾宝莲迷乎一会睡过神,族长?果然是不好,他们怎么可能拜年,只能是寻好处来的。 匆忙的下地:“我就出去。” 梳头的时候想起来:“元旦正岁,他们应该去宫里拜年啊。” “父亲和二叔三叔也这样问族长和家里的叔伯们,他们说昨天宫里有有话,说百官们日日辛苦,今年取消元旦朝拜,赏给各家的东西都发下来,咱们家不是也得了。” 曾宝莲皱眉头,她怎么总觉得与没有宣世子进宫有关系呢? 自从邻居左秀芬来家里走走以后,曾宝莲等的不止是闻风而动的亲戚们,还有京里针对世子的态度,毕竟他过于招摇,而再想想这是为了曾家,再加上世子在书房里说过的那句话,虽字字没有情意,却俨然世上第一动听,曾宝莲想得到的时候,总要为世子谢运推敲推敲,宫里如果因此对谢家不满,会怎么样呢? 不管结果是什么,曾宝莲都不会后退,曾家虽拿不出强硬的力量,却誓与谢家共进退。 也就是把这个想法反复确定,亲事还用退吗? “少夫人,好了。” 杜贞把梳子放回首饰匣中,曾宝莲从来对她的手艺放心,随便的一看,见半身铜镜里映出美丽的自己,原来的面容让上挑的眉头拉出威严,经历过家中患难,眼神不可能还单纯,几分犀利斜对世事,再衬上一副赤金红宝石头面,很是一个能当家的模样。 曾宝莲握住杜贞的手,腮边自然浮现出一抹笑容。 她未来的公公不曾嫌弃她,她未来的婆婆指来这许多得力的人。 小丫头丰年、喜春、抱竹和桃符,忙的时候能侍候,闲的时候能解闷,时常把曾宝莲和曾家人逗得前仰后合,对外人是魑魅魍魉,对自家里从不失礼数。 白芍杜贞有一把子巧手,会算会打扮会绣花,还会帮忙出主意,也从来不曾轻易过曾家这落难的人。 张妈妈和玉妈妈,在路上只是看着不要贪凉贪吃,定居下来就发现她们各有一本经济账,论起采买还是家里上上下下的安排,再到出门的礼物及打点各色人等,都是门门儿清。 世子谢运在京里俨然呼风唤雨,平时却也不见飞扬跋扈。 曾宝莲以自己的小见识来看,镇西侯府将气运长久,永为鼎盛之家。 她走进正厅的时候,底气自然是充盈的。 ..... 曾学书三兄弟这个曾家,自然是对整个的曾家郁积不满,听到看门的人一声回话,在哪里招待族长,三位奶奶好好的争论一番。 她们嫁到曾家的时候,曾家老太太还在,往日气象没丢弃,妯娌们间不曾红过脸面,后来穷,曾二爷难免想过别的出路,拿走公中钱财倒有几桩,曾大爷斥责他,如果钱用掉,哪有什么办法,曾大奶奶也只抱怨,不曾和二奶奶红过脸,三房一对老实头,最多争吵几句,第二天照旧相依着度日。 大年初一的这个上午,三位奶奶早一声低一声的,带着红脸的迹象。 二奶奶生气地道:“大嫂三弟妹,你们两个说我一个,这怎么行?我不服,都听我的,咱们往门房里见他们,这些年受到的冷遇难道你们忘记,正厅见他们,他们当不起!” 大奶奶也生气:“二弟妹,我们怎么说你也不听,这是咱们家的体面,以前讽刺咱们的人,他们来拜年,就要往最好的地方给他们瞧瞧,这是天下第一等解气的事情。” 三奶奶点头,再点头:“让他们好好看看,让他们出这门就后悔。” 二奶奶已争了一刻钟,孤掌难鸣之下,无奈的愤然:“三弟妹这话又说错,让他们坐下来就后悔。” 大奶奶找到谈话的关键点,是啊,她们说到现在,指责着二奶奶字字是错,难怪她不高兴,忙道:“二弟妹说的对,咱们就这样办理。” 三奶奶内心琢磨着,二嫂不肯让宝莲露脸面,难道她还在为紫芳着想? 闻言。 这就明白过来,忙放柔身段:“按二嫂说的办理。” 二奶奶转嗔为喜,顿时开窍,笑道:“看看咱们,衣裳虽是吴泰那财主置备,宅院却是宝莲夺回来,如果给宝莲挣脸面,何不再去换上一套,箱子里还有几套新的呢。” 给宝莲挣脸面,这话三奶奶听过笑眯眯,再当应声虫:“二嫂说的对。” 大奶奶手按额角,颦眉想想,二奶奶的心提起来:“大嫂你可别再同我争了,今天大年初一,你要有个大嫂的气度。” 大奶奶失笑:“我和你争什么,为来为去还不是宝莲的体面,我在暗笑你呢,二弟妹,你把家里以前的好日子忘记不成?家里以前是什么模样,你我在闺中的时候,也是见客一套衣裳,用餐又是一套衣裳.....” “哎哟,” 二奶奶站起,连连道:“是我不懂事,这大年初一的,请大嫂和三弟妹别怪我吧。” 深深的下了一揖。 大奶奶笑起来:“好好,看你这么懂事的,等下罚你的酒,二弟妹你的酒量是高的,等下留他们用饭,你灌她们几下子。” “大嫂的吩咐,怎么敢不遵?”二奶奶说着,这是句玩笑话,她的眼睛里可闪着寒光。 当年,当初,这些年.....曾家对全族的恼恨,何曾少过? 曾宝莲全副武装的出现时,就在正厅的门口。 “宝莲来了。” 在这一声里,客人们扭头看时,见一位天仙般美人儿不怒自威,扶着一个小丫头,两边跟着大丫头,后面小丫头跟着,徐徐的迈步,眼神儿同时对过来。 这一看,族长太太也打个激灵,耳边明明说着来的是宝莲,她也立时起身,陪笑道:“这莫不是镇西侯府的女眷,可是我说的,总得有个老成人跟着进京,劝着世子爷不要由着宝莲性子闹。” 人心里有时候是不能藏话的,说与不说,就看环境合不合适。 谢世子在京里大闹王爵,不相关的人,谁不为他捏上一把心?相关的人心中有数,倒不放在心上。 族长太太见到曾家三位奶奶华衣美饰,就知道她们是有意的,窝着的这一把酸,由不得的闹出来,托了个合底子揭起。 小丫头们本就是助威风而指出来的,丰年喜春小眉头倒竖:“咄!好不省事的人,这是我家少夫人!” “我是曾宝莲,祖母您是上门拜年,还是登我家的门寻我的事情?”曾宝莲冷淡地道。 她本来带着笑来的,随时可以展开成热烈欢迎,现在不必要了,赶紧的收起来,留着对上别人再用。 “宝莲?” 族长太太愕然,阅历不是白白夸口的东西,转瞬就换上笑容,慈爱的起身,慈爱的上前,慈爱的要拉曾宝莲的手:“我的孙女儿,你长这么大了。” 手上一暖,感觉好小,低头看时,见一个长相就伶俐的小丫头对着她坏笑:“回座,不用这么客气。” 丰年揪着族长太太,喜春帮忙,把她按回客坐上,再给她一个坏笑:“您可别再乱走了,我家少夫人到了,各司规矩。” 族长太太让这么一震慑,露出尴尬,低低头掩饰。 四奶奶也在这里,恨的牙几乎咬碎,同来的女眷给她一个眼色,悄声道:“你看到她这么富贵,难道不应该为女儿忍着?”四奶奶想想有道理,顿时平静,想无声的谢过她,忽然想到说话的这位她也有女儿,人家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面上一黑,四奶奶沉着脸,但不再说话。 族长太太的气势这就弱上一筹,见到曾宝莲坐好,索性直接开口:“好孙女儿,祖母今天特意给你拜年,再就押着这个不成气候的给你赔礼,你让世子千万的消气,纵然砸坏她的家,东西我出,世子远来是客,算是我和你族长祖父的招待吧。” 她说着,指一指四奶奶。 这是来前说好的,族长太太在家里就骂过四奶奶,怪她这么大的事情不和全族商议,却独自横行:“谢世子难怪看不上你家,宝莲出嫁自然是不够的,要陪哪些姐妹过去,当然由我作主,不过你放心,你家自然算上一个。” 四奶奶低头表示忏悔。 曾宝莲准备好的三百回合,这就烟消云散,睁大眼睛,这说的是啥? 没见到曾宝莲,族长太太就不肯说,和曾学书家三个媳妇说哪有用?京里都知道往西疆的是三姑娘,获得世子欢心的也是她,三位奶奶瞪大眼睛,啥? 族长太太当她们集体装糊涂,谁会怂恿完世子,就炫耀自己是个人才? “我都来了,还装什么呢,五房的老四媳妇是莽撞,不过她说的话也有道理,宝莲你不应该请世子出面,这大过年的砸坏老四院子,你妹妹就要吓出病来,” “呜呜,年货全糟蹋了,去年存的酒碎的到处都是,雪盖住看不见,一天勾碎我三条裙子,那是我准备过年拜官夫人们穿的.....托人从南边买的干货,花费我八十两银子,全碎的雪里,不中吃了.....” 曾大奶奶约摸的明白,心里痛快的看二奶奶,她离二奶奶最近,二奶奶就看三奶奶,三奶奶就看曾宝莲,曾宝莲看白芍和杜贞。 小丫头们跟着她,肯定没出去。 “几个铁打的大汉,这也下得了手?你五叔可是个秀才出身,扛不住也顶不下来,你五叔去告官,让我知道,把他狠狠骂上一顿,都是亲戚,可不能这样办,宝莲你也不许再胡闹。”族长太太深明大义的道。 四奶奶瞪圆眼睛,怎么多添出来话? 曾宝莲暖暖的笑了,世子怕你们告官?莫不是傻了吧。 “五叔现在哪里?” “我们一起来的,你族长祖父带着他在世子那里,好好说开来,都是一家人。”族长太太笑道。 “那就告呗,何必说开。” 族长太太的笑僵在脸上。 ..... “世子,我可是往顺天府也去了,平王府听说,让人传我过去,平王爷对你怒气冲天,幸好让我劝住,我说咱们是亲戚,我告你不过是走个过场,平王爷听说,倒给我几分薄面,我离开平王府,临江侯府贵妃娘娘的娘家,又让人找我去,说也要告你,让我当个首告,我说走个过场,咱们是亲戚.....” 谢运不动声色听完,对着一直带着劝解笑容的族长端起茶碗:“那就告呗,我认你是亲戚了吗?” 族长看着他手中的那碗茶,并不往唇边送,笑容露出尴尬。 ..... 正厅里,客人跟着族长太太窘在原地,四奶奶气不忿的跳出来,她的嘴歪着,眼神跟着斜出来,这样子散光度高,一部分斜向族长太太,一部分斜向曾宝莲,看看她的打扮,越看越不顺眼。 这个丫头可以办到的亲事,自家的女儿当然也可以,何必听族长太太这个老虔婆,她以为给全族出力吗?在亲事上面,四奶奶可不认全族中什么东西。 “我就说吧,你老人家来不管用,人家是如今在高枝上站着,眼里会有你?人家现在陪着世子,会想得到侯夫人看不起她的身份,会想得到我女儿官宦小姐,可以帮她一把?” 曾宝莲抬抬手,这回,该她自己上。 有些人,天生要自己打,否则这一辈子他的眼睛里不认识人。 看着四奶奶的疯癫,曾宝莲稳稳坐着,拿过茶碗来,取碗盖缓缓抹着白沫:“我祖父战功有名,我曾祖战功赫赫,四奶奶家里有拿得出手的官职吗?” 对着族长太太轻轻一笑:“你家呢?” 看着别的客人,云淡风轻地道:“你家呢?” “以前不拜年,今年全来了,说话句句为我,你傻还是我傻?”曾宝莲呷一口茶水,香润直到咽喉,畅快就此让引发,谁没有几分疯癫,不想怒骂这不公道的事情。 她起身,还是这样痛快,曾家的三个奶奶也起身,也觉得这样痛快。 “甭管你们瞎眼还是晕脑袋,这亲事是我的,就凭你们也没辙。想当妾,可以!这得我的公婆答应,还得世子过目,最后呢,这妾有妾的规矩,四奶奶你家里死的那个妾,现在鬼魂还找你吗?” 四奶奶吓得跳后一步:“她是生不下孩子生的,与我无关。” 曾宝莲看向另一个女眷:“这是二房里大奶奶?多些年你不登我家的穷门槛,好在我还认得你。给你丈夫买妾花光嫁妆,穷的又卖两个,你家的女儿值几个钱?回去给我好生养着,养得肥了送来,我留着卖钱。” 二房里大奶奶后退几步。 曾宝莲是真认不清这些人,平时也懒得打听别人家事,不走动就不可能知道,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又人人退后,她径直看向族长太太:“这几代里就算我家官职最高,族中用地没少添置,祖母去世后,我家穷下来,该给我家的全在哪里?正月十五以前,我若看不到往日的银子,我把你们祭祖的家伙全揭喽!” “你.....”族长太太哆嗦着。 “我,我带着钱伯一个男人,小莺一个丫头,三个人就敢跑去西疆喊冤,你看我怕你们这些人吗?瞎了眼的!” 曾宝莲怒气难以控制,高叫一声:“列祖在上,我曾家子孙若再后退一步,就请列祖收了他吧。” 她的泪水潸潸而下,顷刻就痛哭不已。 曾家的三个奶奶这个气,怒气冲天谁又怕谁?管你什么长辈,管你什么京里别人怎么看,你们还讲不讲理! 正厅里怒骂声起,指责着历年的往事,痛恨着落难时无人过问,富贵时打的秋风,再加上小丫头的嘴是尖的,族长太太一群人数众多,也步步后退,胆小的腿软往外面爬。 谢运出现在厅外,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刚强的曾三姑娘,敢让自己挨打,敢对着自己屡屡退亲,此时伏在椅上哭得似个泪人儿。 他骂过曾昌以后,就想到这些人敢气自己,未婚妻面前也有这样的话,见到并不奇怪,不过在书房没有动的怒气,这就毫不留情的出来,反手一巴掌,把四爷曾昌打个满脸开花,又一把摔出来随便一个客人,族长年迈没有动他,厉喝道:“都是死的吗?看着我让人欺负!” 老兵们本就在正厅下面呆着,对着正厅里的吵闹奇怪,闻言呼啦一下子上来,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打女人,他们一动手,就见到正厅的上方飞来飞去全是人。 男人们让摔的狠,女人们让丢的近,奈何雪地可没这么想,它们该是怎么的坚硬照旧坚硬。 男人滚着,女人哭喊着,争先恐后的往大门爬。 谢运站到曾宝莲面前,铁青着脸:“有哭的,倒不如解气,你难道没有手,和我说话时候的那刺头去了哪里?” 曾宝莲抬眼看他,悲痛上来的柔弱一扫而光,条几上座屏梅瓶样样俱全,鸡毛掸子这种东西也有,抄起一把来跳出正厅,要不是裙子过长,估计能跳到台阶上。 丰年、喜春、抱竹、桃符从战团里退出,重卷袖子重叉腰,凶神恶煞的跟着曾宝莲,白芍杜贞早就握好一把扫帚,主仆七个挟风卷雷般扑向那逃向大门的残兵败将。 ------题外话------ 首订不怎么好呢,推荐票月票、打赏,都砸过来吧。 第六十四章,送花,皇后和侯夫人 望着未婚妻虎虎生风的背影,谢运悄悄松口气:“以后不会找我麻烦了吧,我已经够尽力的。” 曾宝莲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出气,谢运不知道,不过曾家全族是自己上赶着来的,又不是世子和曾宝莲哄着来的。 再说,进京不就是为曾家出气。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本就热闹,曾家正门的左右,都不是官宦人家,镇西侯世子在京里闹出泼天的大事情,大家都在等宫里的风向出来,再决定要不要拜他,他们自家里正在新年迎客送客呢,就见到曾家门里滚地炮般的出来一堆人,有哭的有喊的,有男人有女人还有老头老太太,看着真是热闹。 左边居住翰林院的邱夫子,右边也是个官,自从曾家兄弟出入角门,好几年没有见面,见到本是大怒,认为镇西侯府没有家教,谢世子闹一出又是一出,本要上前管闲事,见曾家大门里走出一个妈妈,一顿的数落,数尽曾家亲戚认钱不认亲,见富贵就攀,邱夫子为人正直,气得把曾昌等当官的一通好骂,左邻右舍嘲笑声中,全族走人。 到街口发现马车和轿子都不在,回来赶时,已让老兵打成粉碎,大年初一的赶这出晦气,不少人抱怨声声。 曾学书三兄弟和邻居们寒暄过,尽吐这些年的辛酸,回房里各自大哭一场,曾宝莲也在房中净面匀粉,听到世子有客,急忙忙出来看茶。 来的是谁,曾宝莲不会多问,不过第二位客人实在让她吃惊。 “谁?” “来过的,东王府上的清客,名叫方拓,方先生要见少夫人。” “世子今天在客,而且看着很闲,让他在书房等会儿不行吗?” “世子说既然要见少夫人,就见见吧。” 曾宝莲心里正痛快着呢,虽然泪涩眼润,不过她可是得意上风头上,转回到屏风后面去,看着方拓走进来。 这个人生得并不体面,瘦削让他看着北风一卷就走,时常的为他担心,等到他坐下来,又觉得一根竹竿挑衣服,孤零零的让人看不习惯。 曾宝莲想他总是有不一样的本事,才能让东王殿下相中吧,见他就要开口,并不敢怠慢。 “少夫人,我有几句话,虽然听着不好听,不过晚生想来想去,一定要告诉少夫人。” “先生请说。”曾宝莲客气地道。 “世子为少夫人,如今是京中大家眼中的靶子,少夫人您知道吗?” 曾宝莲两个耳朵嗡嗡作响,她怎么能不知道呢?背后她想了又想,不过家下人等没有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的,世子谢运从来漫不经心悠游京中,曾宝莲纵然有心谈论,又怕别人认为她不识好歹。 这心事藏着,其实自己并不好过。 红木雕刻五福同春的大屏风,挡得住曾宝莲的怦然心惊,却挡不住她的恭敬语声。 “请先生指教与我。” 方拓听得出来屏风后面的这位并不是真正骄纵的女子,其实呢,就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做个总结,整个东王府的先生们从不认为与曾三姑娘有关。 镇西侯府这是直指宫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曾三姑娘没这本事。 方拓欠欠身子,不管少夫人有没有行礼,他恭敬总不会错。 “先生请坐。” “时势是这样的,皇上由贵妃而宠信武家,时常的冷落中宫娘娘,要说皇上身边没有能人臣子,平王更是个草包,可武家也好不到哪里。武家聪明,临江侯知道自己差着几分,由贵妃做主,往很多府第送武家的姑娘,也曾往镇西侯府送过,让侯夫人骂出府门。” 曾宝莲莞尔,她亲眼见到未来的公婆恩爱,而且房中并没有别人。 她亲眼见到小丫头顽劣,可在镇西侯府里的时候,除去姨太太蒋氏母女疯疯癫癫,整个侯府秩序井然。 插不下去不相干的人。 她反问道:“那,东王府上是怎么回话?” “少夫人聪明,我家东王府上确实也收有两位武家的姑娘,我今天在这里说,少夫人是京里除我家以外,第一个知道的人。” 曾宝莲的心头一跳。 “我家东王已有年纪,早就不近姬妾,两位武姑娘又想纠缠世子,王妃发怒,在腊月里已把她们打死。” 他与自己解释局势,曾宝莲很爱听,不过也得反复推敲,微笑道:“先生,您是想让我守好谢家门户么?我还没有过门呢,纵然过门,也由公婆和世子当家。” “呵呵,少夫人多虑了,我说的只是如今的局势,少夫人了然于心,凡事也好有个准备,以后,如果有求到少夫人的地方,晚生一定明说。” “请先生再说。” “平王好色,已经有好些民愤放在那里,武贵妃试图夺位中宫,对她怨气的人也不少,只是没有人肯挑出来,谢世子为少夫人冲冠一怒,这层窗户纸可就揭开,少夫人可知道百官们现在分为几派?” 曾宝莲从没有接触过些,脑袋有些不够用。 “我需要知道哪些,请先生说说。” 方拓含蓄的有了赞赏,确实,让一位从没有接触过的闺阁女子这就了解朝堂,并不现实,他今天过来,也只想让少夫人知道,自己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镇西侯如今的处境,和我家东王府相同,南王和北王处也差不多,武贵妃就算看得出来陛下的为难,也没有能耐下手,她能做的就是固宠,放着谢世子在京里,贵妃不会放过少夫人的。” 曾宝莲恍惚的觉得自己也曾想过,在接过钱吕雷杜四家的请帖以前,好像她就有过想法。 说起来真真可笑,她曾宝莲定一门好的亲事,这个也来要,那个也要讨,说来说去,不就是曾宝莲出身不如她们,有谢世子一句中肯的话,她曾宝莲还偏偏就不肯让。 聪明的道:“敢问,百官们分成几派,与贵妃夺我的亲事有关吗?”“当然有关。武贵妃如果夺去少夫人的亲事,她将如虎添翼,把中宫娘娘打下去,支持她武家的官员们自然是欢喜的。武贵妃如果夺不去少夫人的亲事,朝纲正气依然存在。” 曾宝莲觉得自己懂了:“方先生特意的赶来,就为怕我挡不住武贵妃?如果镇西侯府向着贵妃,你家东王不方便办事情是吗?” “呵呵,少夫人真是聪明。” 方拓笑得有几分讽刺,也许觉得曾宝莲的话不好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起身长揖:“叼扰少夫人多时,晚生告退。” 目送他走出去,曾宝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人真的当她是个糊涂的,世子京里做出来的这些事情,如果宫中计较会是什么后果,估计普通的老百姓也能猜得出来。 东王殿下的清客却把矛头往武贵妃那里引,有胆大的世子在前面挡着,武贵妃倘若和气便罢,如果敢逼迫,曾宝莲也一样不客气。 她的亲事是风里雨里挣来的,怒骂厮打保着的,不用方拓提醒,也不会拱手让人。 再说世子的情话......曾宝莲又开始犯晕乎,她从没有想过情话可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而又缠绵无比。 老兵们充当杂役,把方拓的茶碗收走,曾宝莲还在屏风后面容颜绯红,那情话...... 这个时候如果不清醒,估计可以徘徊一天,不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奔雷般袭来,激得曾宝莲原地跳起来。 东王殿下要造反吗? 不然他府上的清客犯不着挑拨到自己这里,自己这少夫人的身份,是谢家尊称出来的,可不是大家眼里的贵妃。 她本来就会把对话转给谢运,现在匆匆对着书房走去。 雪地里清冷,梅花吐着芬芳,勤烟带着小厮们习武,整整齐齐的呼喝声带动家中的气运,也带动曾宝莲天然骄傲的肚肠。 家里好与不好的,都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她站定嫣然的笑,勤烟停下来,拿手指指大红夹棉的厚门帘,曾宝莲会意,在书房外面的梅花林里散步等着,寒梅胭脂般的对着她绽放,树根那里都冻得实在。 曾宝莲想到看门人说的笑话,吴泰在自家门洞里守岁,拿眼泪当祭祖的香烛,满京的鞭炮声他哭声震天。 “家里以前没有整齐的梅花,有些是新种的,难怪他哭,可怜他收拾宅院,可怜他购买器具,也可恨他强买宅院,罢了,我们也享受的不错,等走的时候把这宅院正式卖给他,不过可得按市价出钱,一个铜板也不可以减。” 书房里哈哈的笑着,主人和客人都轻松。 要说这个人来的时候,形迹其实鬼鬼崇崇,他披着斗篷,跟做贼般的裹紧头脸直到书房,现在对着火盆,露出他五官端正的方脸庞,气色红润容光焕发,也并不是不能见人。 “听说谢世子为红颜什么泼皮无赖事情都做得出来,在街上打女人,在家门口打内亲,我算是开眼,原来西疆的未来主人竟然这副德性。” 谢运没有笑话他装神弄鬼进来,先让来的人一通嘲笑。 “御前侍卫总管宫前居然敢给我拜年,我高看你一眼,你竟然不知道我现在是皇上的心病?”谢运撇嘴。 宫前怪叫:“御前?这是什么耳报神,一句真话也不说。” 谢运取笑的神态:“那我请教请教你,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怎么着也是个宫中侍卫总管,这样才好保得住你这世子进宫的时候,在宫里平平安安。”宫前把火盆拉到面前,舒舒服服地烤着火:“这炭真好,武家算是吃亏,贵妃省亲的好宅院,如今我呆着。” “这武家,武家的,我听着怎么跟你也不好?”谢运调侃他。 宫前俏皮地道:“这.....不是送姑娘送出来的仇吗?” 谢运笑了起来,宫前烤的舒服,眯起眼:“他要是正经的给我两个姑娘,我也不跟你好,送到没有姑娘,外面买两个送给我,你说这是不是仇?” “是仇,谁不知道你宫大侍卫另有所爱,” “谁知道?”宫前翻脸:“也就你家知道,你别在京里乱说话,人家会当我认识你,和你关系不错。” 谢运后悔失言,拱手道:“这不是说着就说出来了,我说错了,等你哪天去西无疆,我不但给你们牵线见上一面,还请你喝酒赔礼,行吗?” 宫前悠悠然叹上一口气,神飞天外:“她,好吗?” “好,比嫁你好。”谢运一本正经。 宫前差点要骂,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能在这的钟点不多,对我说说,她.....丈夫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那是我表姐,又不是我亲姐,更不是我嫂嫂,我怎么知道。”谢运卖个关子:“你这么想,父亲屡屡写信招你,不如回来。” “不回去我心口疼,回去看到她成双成对,我脑袋疼,”宫前叹气:“再等两年,要是还不死丈夫,我回去把他一刀杀了。” 谢运大笑。 一刀杀了? 你们两个人到底谁的功夫更好? 当年倘若争得过表姐夫,宫前又何必离开呢? 两个人谈谈说说的,眼看时辰到了,宫前眼神直直的望着面前,那是书房的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几样子古董珍玩,吴泰的精心准备,谢世子笑纳的心安理得。 谢运顺着宫前的眼神也看,博古架还有一个沙漏:“怎么,你舍不得离开我?” “不是,我就要走了,你不送我一件?”宫前瞪着其中一个,那是个小小的玉笔洗。 谢运大笑:“滚你的吧。” 宫前把斗篷披好,总觉得这样能掩盖声音:“世风日下,交友不古,以前不帮我打架,现在不送我东西,这样的朋友以后不见也罢。” “表姐说过年给我送信,说不定提到谁,” 斗篷里眼神一亮,谢运把他轰走,就在窗户里目送。 曾宝莲看着这样的一个人走出来,好似白日见鬼,本来要想什么,现在疑惑着谢世子又在做大事,她的心神也跟着转上去,是谢运自己走出来,他想散散心,就见到红梅如霞,未婚妻像晚霞中的一轮红日。 他走过去,先就笑道:“欠你们家的族中银子,天天有人去讨,你只管放心。” 听着他的话,曾宝莲整个人开始柔和,刚才的担心不翼而飞,就凭着他办事这么认真周到,曾宝莲愿意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把方拓的话说了一遍。 “你住在京里不安全,咱们到城外住吧,大伯父说他回过你,等咱们走的时候,这宅院卖掉,我们全家跟着你去西疆,还请你不要见笑。” “笑什么呢,全家跟着我走哪有不对,你想的也对,京里是不安全,不过不是针对我。” 谢运微微地笑,他不会讨好姑娘,实在是让人讨好的时候居多,不过掐花弄朵的总是世公子附加项目,他如果心情上来,房中有一瓶花自己插。 把一小枝若螭似玉的梅花送到曾宝莲面前,奉送上一句好听的话:“你戴,方配得上。” 曾宝莲垂下眼帘,羞涩的接过他的情话,也接过他的花,低声道:“我害怕你进宫,大年夜过去就算在京里过年,咱们回去吧,免得侯爷夫人担心你,我也担心你。” “为什么要担心呢?再说母亲就要到了。”最简单的话往往最动听,谢运收到曾宝莲的话,可以确定她今天不退亲,笑容更加的俊美。 曾宝莲诧异的一抬头,就见到梅林内世子最英俊的时候,真心的笑容往往胜过百花,她本来要问什么,先就不问,扭捏着重新低下头,把一抹乌黑的发,和雪白的额角留在谢运视线里。 谢运不知怎么了,也面上一红,眼神挪开来,见这里总是花,掐花不会导致尴尬,他对一个大枝子下手:“你捧着我来插,如果咱们还在家里,父母过年房里的梅瓶都归我插。” 在这过年过节的日子,一刻也离不开当家的人,几个老兵就住在京外,打发他们回家看亲戚,玉妈妈出来寻曾宝莲给赏钱,曾三奶奶怕她怪女儿会个客人就不回来,陪着玉妈妈。 会客厅里见不到,两个人在家里找,远远的见到雪地里一对大红衣裳,映着红梅如霞光万丈,曾宝莲是雪衣,谢运仗着身体好,是一件大红团花锦袍,一个猴在老梅村上,另一个抱满梅花,清脆地声音还道:“左边,你可小心别摔下来,对,就是那枝。” 玉妈妈左右看看:“咦,少夫人也不在这里。” “是啊是啊,”曾三奶奶含笑。 两个人也不找了,不就是给赏钱,这久有定例。,玉妈妈回去开发掉,又过半个时辰,丰年和喜春把曾宝莲找回来,曾宝莲抱着一个梅瓶,上面插着三五枝梅花,配的好,俨然一幅好图画。 “我帮少夫人抱会儿吧,从书房到这里老远的路。”丰年又献殷勤。 “还是我抱着。”曾宝莲舍不得。 抱竹和桃符打门帘,喜春和丰年又斗:“已经到了,你还抱什么,没事就显摆自己,你当自己是最会侍候的。” “难道我不是?” 曾宝莲刚进去,门帘还没有放下,丰年矮小,借着这个空当施施然进门,喜春也进,“咣当”一下,让门帘打到头。 气得小丫头自己打门帘进来,把最近的桃符揪出去吵了一架。 曾宝莲笑眯眯告诉长辈们好消息:“侯夫人不放心世子单独过年,已经在路上。” 她的丈夫是家中独子,得到父母的疼爱,对于曾宝莲来说也觉得荣耀,至于去年挨打的那件事情,未婚小夫妻统统想不起来。 “真是好啊。”曾家三位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 抱着手炉赏雪,其实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旁边再有一炉香,更是富贵天成。 武贵妃闻着外国进贡来的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她猛的拍着椅子扶手:“再去请,我就不信皇上能为后宫不理朝政。” 宫女们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贵妃娘娘的心头好,不就是皇上为她不上朝。 太监揣着小心回话:“皇上,自三十那夜就在皇后娘娘宫里,” 这委婉的提醒,不是能武贵妃插刀了吗?听到的宫女太监都觉得他命大了不成。 武贵妃倒真没有生气,对于这偶尔的提醒,六宫里有它的主人,她有时候也听得进去。 “备辇。” 这是打算自己去请皇帝,宫女太监们不会拦她,皇后常年卧病,贵妃娘娘活泼康健,总把自己当主人,摆驾御书房摆驾皇帝临时兴起而去的嫔妃宫里经常发生,虽然面对皇后娘娘这是头一回,不过也因为皇帝这是头回留宿皇后宫中请不出来。 虎头兽面金炉里,安息香悄悄发挥着它的功效,流云绣凤的金销帐里,百花绫被平平展开,如果不是枕头上有一把头发,看不出被子里睡的有人。 皇后向氏静静的养着精神,感受四肢百骸的劳累抽丝般离开,她不喜欢过年也不喜欢过节,虽然过年过节的时候显出来她是皇后,不过接连几天的命妇朝贺把她累坏,她知道皇帝在这个宫里,不过管他呢,向氏早就死心,她觉得自己多活一天,让宫中一波一波的宠妃永远为妃,就是她的胜利。 她不是特意恨武贵妃,武贵妃只是一波一波中的其中一波。 反而,她算着武贵妃的年龄,这位进宫已经十年出去,再来一轮选秀她还呆得住鳌头吗? 耳边听到脚步声,轻轻的,带着熟悉,皇后不太高兴,她正算得喜欢呢,这个时候打扰真是没有眼色,不过她的身体和她本人都不想斥责,据皇后知道的,武贵妃阻拦选秀花尽心机,女官来回话,可能是新年见到美貌的命妇,又让贵妃急红眼睛。 后宫里的风水转动不停,不过皇帝本人从不觊觎命妇,皇后这样的想,是美貌的命妇就有美貌的女儿,武贵妃其人也算聪明用尽,由母及女,甚至由父及女的推想,她烦恼过多回。 “娘娘,武贵妃亲自来请皇上,皇上不见。” 女官用“亲自”并不是奉承贵妃,而是讽刺,贵妃娘娘再也不是那往年一声请,就能把皇上从嫔妃榻上拉走的风光,在这里非“亲自”不能表达蔑视。 皇后也觉得奇怪,缓缓睁开眼睛:“皇上还在?”往年不是一请就去。 女官低笑:“镇西侯世子又惹事了。” 皇后露出微笑:“是他啊,又打了武家哪个姑娘?” 消息传到宫里,皇后当说书一样的听,听完那天精神好,多进小半碗粥。 她并非看得起武贵妃,只是宫里寂寞,京里也寂寞,难得出来镇西侯世子揪平王胡子,吓走顺天府和京都护卫当值将军这种笑话。 京里繁华热闹,又是权力之地,每天有无数的纠纷,比如临江侯武家现在是众人眼睛里常呆着,子弟们跑马践踏、闹市里酗酒,每天都有,皇后不屑于总看武家的笑话,再说这笑话看多生厌烦。 谢世子的事情又不是笑话,千里为红颜,怒发博一笑,人家伸张的是正义。 谁的内心没有正义的秤呢? 都有,坏人更要有,他反着来就是。 顺天府为什么不敢管谢家,光曾家的冤案就足够他受的,谢运没有过年前找他喝茶谈心,也是让他好好过个年。 京都护卫更不敢管......皇后想到这里,女官也回话结束,皇后轻快的又笑了:“大年初一打亲戚,这亲戚还是往年眼里没人的,这事情也痛快。” “娘娘喜欢,又笑了,想来是消耗的,再进一碗粥好吗?”女官借机请她多进饮食。 皇后越想越好笑,实在这事情太可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拜年的也打?而这拜年的跪高踩低实在可气,打的让人喝彩。 她半坐起,真的进了一碗粥。 宫女扶她下地消食,问她:“可要去见皇上吗,他守着您好几天。” 皇后又想笑,元旦正岁守着元后,凭什么落感激?再说她身体不好,武贵妃又虎视眈眈,何必惹闲气。 摇头说不必,从谢家就转到皇帝身上,对于皇后来说他可恨,换个角度他可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外领兵的殿下、镇西侯府与宫里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积累。 大婚的那晚,皇帝意气风发的对皇后道:“朕的日子,要比先帝强。” 这些年过去,皇后冷眼瞅着九五至尊上的这位,日子比先帝还要差。 也难怪他。 东王是皇叔,南王是皇叔,老北王前年去世,镇西侯府又代代彪悍。 互相牵制互相挤兑互相倾轧,矛盾丝缕结绳,绳结密网,有一处发动,就整个的天罗地网般扑将上来。 都没有把握网住别人保全自己,这网迟迟没有发动,镇西侯世子在京里的桀骜不驯,俨然他谢家准备周全,皇帝至今不敢动他,元旦朝贺也避开他,就是这个原因。 另有东王、南王和小北王虎狼心性,皇后所以不曾嫉恨武贵妃,她以为捡了个太平盛世吗? 看把她忙活的,据说家里的姑娘不够送的,要从外省买回来冒充武家原籍养大。 武氏也可怜。 皇后想想自己也可怜。 既然都可怜,何必多打扰,皇帝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武贵妃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还是听听镇西侯府的笑话不错。 皇后睡下来,颇有兴趣的等着女官再次出现,说说谢家曾家的新热闹。 大年初一打目中无人的亲戚啊,干得漂亮。 ..... “卖牛肉来......” “面糖麦芽糖高粱糖稀......” 渡口上喊声不断,新年气氛往经过的马车里窜,镇西侯夫人容氏侧耳听听,就可以把姨太太蒋氏的话冲淡不少。 她盘算着,等下打尖,就可以把不请自来的蒋氏送回她的车上。 蒋氏母女另有一辆车,里面火盆暖炉一个不小,早饭结束,蒋氏就强行和容氏同车,容氏每天听她说两个时辰的话,权当醒醒脾胃,反正中午吃饭一定撵她,不急在这一时。 “姐姐你当初放任不管,由着姐夫当家,让曾家那穷姑娘把外甥拐进京,就从那里开始错的,现在你后悔,急忙忙的赶去京里照顾外甥,让我算算,晚了一个月、两个月......反正日子不短,外甥要是让曾家穷姑娘教唆学坏,姐姐你的终身依靠谁?” 蒋氏眼泪下来。 容氏镇静的听着,听多了,眼角都不会动一下。 这马车大,一个丫头一个妈妈在车里,见到姨太太又来开心,侯夫人没示意,她们背过脸窃笑。 依靠谁? 夫人当然依靠侯爷。 这些年姨太太依靠的难道不是侯爷? 曾家穷姑娘这种说法,更让丫头和妈妈不齿,少夫人娘家再穷,人家是侯爷亲自接进家门,姨太太没法儿比。 “夫人,请下车打尖。” 车外传来请安声,容氏下车,表姑娘宋倩儿扑上来抱住她手臂:“姨妈,等见到表哥,您一定要为我作主呢。” “咳咳,” 丫头和妈妈扭脸不敢看。 同一个家里出来两样的人,镇西侯夫人容氏雍容华贵,姨太太母女二五不吝。 在家里有侯爷镇着,姨太太母女说话还有底限,上路后,这底限没打进包袱里,所以什么话都敢说。 “姨妈,表哥不会忘记,那年我和他都小,他对我诉说情意,我就没敢回情意,表哥的名声要紧,姨妈您说是不是?我是姨妈的外甥女儿,我也是得体的。” “嗯。” 容氏敷衍她。 “我以为姨妈留我在家里,难道不是知道了,却没有想到姨丈中间曾姑娘,姨妈你说,这是谁从中间搬弄的,姨丈可从没有见过曾姑娘。” 蒋氏气急败坏地模样:“你小人儿家不懂,有句话叫毛遂自荐,这曾毛遂半路杀出来,你姨丈就上当受骗。” 曾毛遂? 容氏忍半天,才把笑忍下去,这说的是她儿媳,绷住面容后就斥责宋倩儿:“你怎么敢眼睛里没有姨丈,再说那是你表嫂。” “这不是还没有成亲吗?” 宋倩儿噘起嘴,娇滴滴蹭蹭容氏:“姨妈,那我当妾吧,我是你的外甥女儿,我才是正经的儿媳,我可比外路来的曾毛遂体面的多,您说是吧?” ------题外话------ 谢谢票票和花。 第六十五章,谢家祖训:不纳妾 镇西侯夫容氏觉得自己的涵量高,也让宋倩儿这句话气得几乎倒仰,这种话她不忍,翻脸骂道:“在我家里呆这几年,怎么还是这德性。” 蒋氏见到不妙,把女儿拉开:“姨妈疼你在心里,不在表面上。” 蒋氏内心发寒,住到镇西侯府的这几年里,不管是旁敲侧击还是装疯卖傻都用过,每当涉及宋倩儿和谢运的亲事,表姐容氏当场翻脸。 天上掉下个曾姑娘,蒋氏以为她是外路来的弱女,本想争一争,谢运和她很快就离开,蒋氏睡上三天,喝上几大碗苦药,母女商议好,曾姑娘当少夫人也有好处,她娘家不在西疆,也不是容氏的亲戚,这妾当定了,注定比正妻过得好。 容氏进京带上她们,蒋氏母女以为她们想对,路上说来说去的,不想今天大胆一回,又碰钉子。 大家坐下来用饭时,蒋氏还是疑惑,既然不是许亲事,那么带她们母女进京只为游玩吗? 不行! 既然跟来就不能白跑这一遭。 下半天蒋氏知趣不去烦容氏,人家也需要有个休息出神的空儿,到晚上并不住店,疾行前往京都。 容氏牵挂儿子儿媳,怕小夫妻在京里吃亏,她的马车也方便睡觉,并没有亏待蒋氏母女,也是一样的马车,对于吃住行上面,蒋氏母女倒不会啰嗦。 也所以,她们决定紧跟镇西侯府,老死在谢家。 ..... 转眼正月十五,皇帝也不上朝,仅仅见过几位重臣,兵权不在手中,也幸好分散开来,他紧握户部不放手给自己安慰。 杜姑娘家这种户部主事的官职也敢肖想镇西侯府,甚至让先来的挪位置,无非身在户部。 管家从来甭想舒服,特别是家里这么多人住着,每天拜访世子的客人不断,花的还是别人家的钱。 曾宝莲唯有落个“勤谨”,觉得对得起谢家。 半上午,勤烟来回话:“族长老爷果然是硬气的,说每年族中的田产银子,一分也不曾少过,让他拿账本不肯,让他拿收钱必有的回执,他也没有,没有办法,只能把他家也砸了,这钱强着拿回来,世子爷请少夫人收下,留作家里的使用。” 曾宝莲抿唇笑,双手接过,交给白芍收起,曾家三位奶奶在一旁听到,点头皆是赞叹。 自从谢世子第二回进京,曾家就没有担心过什么,取历年田产银子这事,曾家都快忘记。 大奶奶邢氏吩咐:“宝莲,如今咱们家里的一衣一食都出自你婆家,你拿这份银子好好的添置东西,等你婆婆进京,好好的孝敬她。” “是。” 宝莲欠身答应,还没有坐下,见到勤烟又进来,曾家奶奶们带笑,曾宝莲也盈盈:“世子又要什么?” 勤烟看着这满室的笑容,他也不敢怠慢,曾家直到今天感恩戴德,谢家如果居功自傲,也就不是侯爷吩咐世子进京的本意。 “南王府上的清客蒋栏来了,世子的意思,还请少夫人见见。” 曾宝莲这就起身,她从不面见这些人,也就不用换衣裳,过年前收拾出几个小客厅,方便给等待的客人们坐,也方便轮流见不同的客人。 问声蒋栏在哪个小客厅里,从厅后的游廊里就好过去,看门的人来回话:“北王府上的清客顾义先生来拜少夫人。” 曾宝莲虽没有阅历,却不是笨蛋,谢运推辞不见,东王清客方拓又是暗示性的一番谈吐,她虽不知道镇西侯的态度,却能明白有些事情能撇清就撇清,胡乱搅和成团的,需要撕掳的时候就撕不清。 反正三位殿下府上来的都是清客,清客如曾姑娘这少夫人在势利人的眼里是同等的位置,杜姑娘钱姑娘等认为曾宝莲虽有世子却无身份,方拓、蒋栏和顾义三位打着殿下的名义,却很难代表殿下心腹。 她轻笑:“既来的巧,都请到一个客厅上坐着,让他们先聊着,我再过去。” ..... 蒋栏这个胖子起坐比较难,少夫人到了以后,他还要起来行礼,索性不坐,在小客厅里转悠着观赏。 吴泰到处寻门路,消息稍为灵通的人都知道镇西侯世子现在住的宅院,是预备贵妃省亲用的别院。 知情的人都摇头,临江侯武家离曾家距离不近,武贵妃的车辇从宫里出来,先到武家接受行礼,和家里人见面,再到曾家这省亲别居里看戏摆酒宴,其实浪费钟点。 武贵妃和临江侯为什么刚开始还同意呢,因为这样一来贵妃车辇就绕大半个京城,这是显摆贵妃得宠的一个机会。 蒋栏微微地笑,现在贵妃用不到了,他可得好好的鉴赏鉴赏,看看吴泰那财主到处哭诉的八万还是十万银子都花在哪里。 先看看屏风。 屏风是小客厅最大的摆设,而且少夫人会在这后面出现。 叩一叩,木头是上好的楠木,一左一右刻着两首古诗,分别是李白的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长得君王带笑看.....” 望着古诗中间的仕女捧扇图,蒋栏念着古诗,忽然笑出眼泪。 吴泰什么也不懂,唐明皇的杨妃可没有好下场。 他再看墙上挂的四幅梅兰竹菊,就见到从外面进来两个人,蒋栏抬起眼光,不由得愕然,见到进来的人里,有一个也是错愕。 另一个是带路的老兵,粗着嗓子道:“都是先生,坐在一起好说话,我家少夫人马上就到。” 小客厅上只有他们两个时,蒋栏嗓音还是诧异的变着腔:“顾义,你怎么在这里?” 北王府里的顾义斜睨他:“你来,我就不能来?” 蒋栏知道失态,心里的震惊有如擂鼓咚咚。 蒋胖子和方拓也吃饭,和顾义也私下里喝酒,不过联袂而拜谢世子青睐的少夫人,这意思未免活泼过头。 东王、南王和小北王三位殿下可不方便公然的联好,就像在这京里众目睽睽之地,拜见镇西侯府和与镇西侯府有关的人,清客身份才最合适。 电光火石般想到,两个人碰到的眼神全是一个意思,这是少夫人的安排? 谢世子犯不着公开的羞辱他们,亮明谢家并无和两位殿下单独交好之意。 这个姑娘了不得啊。 蒋栏和顾义肚子里都是这样想,各为其主,来到自然有话说,现在顾义(蒋栏)在旁边,还怎么说。 “二位先生,我家少夫人到了。”一个小丫头转出屏风,端正肃穆的宣称。 蒋栏和顾义不舒服的站好,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女子的柔和语声:“见过二位先生,二位先生新年可好?” “好,世子安好,少夫人安好。” 蒋栏、顾义都不是滋味,这个半天空跑了,蒋栏准备好的京中局势不好,顾义准备好的人人盯着少夫人鼓动世子,在出门的时候带着走。 老兵送他们出门,望着大门外面熙熙攘攘的拜年人流,蒋栏沉下脸、顾义也冷漠,从这道门槛出去,流言很快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南王殿下和小北王府上竟然联手拜见谢世子,这是逼着宫里先动手吗? 蒋栏头脑发昏的想到南王的密信。 “谢家既然闹事,索性让他出头,区区一个曾家女子,不过是谢世子挑事的开端,且让本王看看,谢家寻衅京都的底气何在。” 顾义内心暗恨。 姓曾的傻女子,你不单独见我,我还怎么教你?就凭你的家世,空有容貌也难系住世子的心,你把我和引起猜忌的客人放在一起见,以后谁还会拜你。 闲着没事找人聊聊,也没有人找你! 谢运在书房大笑:“什么?” “少夫人请二位殿下的清客坐在一起聊完天,她再过去寒暄。”勤烟也是笑。 世子爷请少夫人会这种特殊的客人,未尝不是考验,镇西侯府的门风,是外言不入的。 谢运笑道:“那两个走得很失望吧?”勤烟笑得点头,呛呛的终于笑出声。 谢运挥手让他出去,独自在房里痛快的笑了笑,并不是只为未婚妻的机智,而还是个看笑话的心。 “我谢家已经开头,接下来还指望我?你们也配。二位殿下也好,三位殿下也好,这些年光挑唆不出头,该你们了。” 曾宝莲丝毫不觉得她解决个难题,如果她和这些从外面看着权势滔天坐着讨论时势,造成别人眼里的周旋于权势间,那才真的是个难题。 家里遇难时她出面,当时哪还有别的人?现在有谢家,有世子亲身陪伴回来,谁傻吗?自然背有大树好乘凉。 拿起她的账本子,曾宝莲很满足议事房的日子,半个时辰后她被迫放下,对着新到的请帖只能紧锁眉头,武贵妃省亲请她赴宴,这帖子一定送错。 她大可以请教谢运再回复,不过自己学习学习总没有错,曾宝莲对着请帖出神,直到两个消息同时进来。 “送帖子的等回话。” 曾宝莲大乐,怎么她身份高了吗?居然还有人等回话。第二个消息才是真正的欢喜,“侯夫人带着蒋家姨太太表姑娘已到京门。” 曾宝莲把请帖一抛,喜盈盈地道:“世子知道了吗?大开中门,咱们迎接去。” ..... 容氏见到儿子高兴万分,看向曾宝莲也亲切,曾家三对夫妻跪下来,谢过她照顾宝莲,又给宝莲得力的侍候人手。 宋倩儿蹦上来:“表哥,我天天想你,你想我吗?”把曾家奶奶们吓一跳,互相悄声:“这就是宝莲刚才说的表姑娘?”一刻钟前,曾宝莲抓紧给家人恶补,曾家奶奶们才没有让吓倒。 她们看得到谢运翻眼睛避开,一点脸面也不给留,曾家奶奶们也就放心。 蒋氏等着曾宝莲雪地里见礼,容氏伸出手,曾宝莲扶上就走,蒋氏生气的从后面跟来,宋倩儿凑近她:“母亲,今天若是不能伸腰,就一辈子让曾氏压着。” “你有把握吗?别把姨妈惹恼。” 宋倩儿咬牙:“她若当我是亲戚,就会顺着我,她若不当我是亲戚,现在闹开来也有个明白答复。” 见到曾宝莲的那刻,宋倩儿就气炸胸膛,曾氏七巧玲珑金头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她旧年里羡慕容氏戴过的那套,她是容氏的亲外甥女儿,这首饰应该是她的,搀扶姨妈的也应该是她。 宋倩儿说过,就小跑几步,对着曾宝莲撞过去,把容氏落空的手接住,对她嘻嘻地笑:“姨妈,我扶你。” 谢运面带嗔色,曾宝莲扶着丫头没摔倒,回身看下大门外,见到曾家停驻马车,看热闹的人还在,她给谢运一个眼色,让他不要在这里发作。 揪平王胡子的架势用在表姑娘的身上,将又是一出热闹,要知道三位殿下府上的清客跑来跑去,不就是想提醒少夫人外面有多少人看你家笑话。 谢运忍气看着母亲,容氏面色不改,这让宋倩儿底气十足,歪着脑袋反给谢运一记瞪眼,都是表哥负心,为曾氏挨打呢,怎么敢忘记? 谢运气到好笑,他右手扶着母亲,左手伸给曾宝莲:“你到我这里来。” 曾宝莲没考虑到第一次,上前握住他的手,两个人都是心头一荡,手指不由自主的捻了捻对方,再紧紧的互相握住。 谢运的手很有力量,曾宝莲不多的不快烟消云散。 容氏的到来,显然不止曾家高兴,正厅里坐下,武贵妃的人第一个求见,容氏没有不见的道理,就让他进来。 “明天十六娘娘省亲,特请侯夫人前往赴宴。” 曾宝莲莞尔,终于不请她了。 容氏听完,眼皮也不抬:“贵妃省亲?” “正是呢,这是皇上的恩典,我家贵妃娘娘可是一直得宠......” “就算我拜见,也是先请拜见皇后娘娘,贵妃省亲与我谢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谢家的姑娘省亲。” 容氏犀利的话语,让来的人面色难看,他走出门,闷头打马回武家,临江侯刚刚收到消息,镇西侯夫人到了,临江侯回内宅见妻子:“准备东西,等着镇西侯夫人来拜你,总算的,谢家来个明理的人了。” 前面说完,后面回话的人到了,临江侯听完,夫妻相对不知所措,临江侯骂道:“岂有此理。”铁青着脸,他明白了,谢家是真的看不上武家。 消息刮着风来到皇后宫里,皇后今天是榻上坐着,正在品味谢家又打砸未婚妻族长家里,强抢历年的田产银子,津津有味地道:“这算他又正义一回。” “回娘娘,镇西侯夫人到了。”女官匆忙进来。 皇后听完,面色先是不豫,就像东王、南王和小北王府的女眷进宫,也是先和武家的人寒暄,等到命妇求见她时,哪怕没有和武贵妃目前公布面,已经是武贵妃那里几个回合过去,皇后一概不见。 她沉着脸:“嗯。” “临江侯先是请谢少夫人明天拜见贵妃娘娘,见到侯夫人到了,又请一回,已让她们婆媳拒绝。” 皇后眨巴眼睛,没听懂。 再眨巴就觉得累,闭目养着精神,她弄懂了,畅快地笑起来:“你们没有听错吧?” 女官也笑:“临江侯在家里骂人呢,不会弄错。” 皇后笑容满面:“这么说,我还要准备宣她进宫。” “见见吧,镇西侯府倒是不俗,守得住规矩。”女官劝道。 皇后但笑不语,真守得住规矩,就不会有世子当街上打平王,蔑视顺天府。 镇西侯夫人的态度,更加说明谢家眼里没有任何人,就算眼里暂时有她,也只能是暂时的,表示皇后这个身份对谢家还起作用。 想到这里,愈发的觉得兴致盎然,好些年没有陪武贵妃耍过,也因为没有陪耍的人,难得遇到一个,那就陪武贵妃耍上几回,权当解闷吧。 伸出手去,瘦弱的可怜:“扶我躺下。”她得养好精神,才能耍得好看。 “让人关注着,谢家的事情对我脾胃,比太医开的药还养人,我爱听。” 女官屈膝:“是。” ..... 宋倩儿憋着一肚子的气,终于等到容氏和曾家三对夫妻互相问候结束。 她一个箭步上前,跪在容氏的面前:“姨妈,您留我在家里的话,这就说了吧。” 曾宝莲见到,本能的眯着眼睛看看谢运,谢运摊开双手,你问我,我问谁? 曾宝莲忍住笑,等着容氏怎么回话。 容氏笑了:“你起来说不好吗?” 宋倩儿豁出去,反而让她变得聪明,她仰面仔仔细细地看着容氏的神情,这位姨妈直到今天得天独厚,她家世好,被家里娇养长大,嫁给镇西侯世子,后来成为侯夫人,镇西侯府不知道哪里风气不对,宋倩儿数得出来的镇西侯都是夫妻恩爱,房里没有别人。 这也是宋倩儿死也要嫁谢运的原因,可是现在不成了,曾姑娘那么穷,姨丈全家却一边倒的向着她,宋倩儿只能当妾,她不能再退步。 “姨妈,你答应我,我再起来。” 容氏看似和气的眼神,也认认真真的打量她。 这宋家的风气是真的不好,把表妹蒋氏变得鬼一般的人物,外甥女儿虽是几岁上头进的自己家门,也一歪到底拧不过来。 容氏也万万不能退步,她已经为了表妹退了又退。 容家是个大家,娘家老太爷却坚持把蒋氏交给容氏照看,容氏几回气的想归宁,和如今主事的人说说,她不管了,嫁出去的女儿往回泼,也应该泼在娘家大门里。 可想想蒋氏的脾气,再想想宋倩儿,再想想娘家那一堆的人,趋炎附势的只会比谢家多,不会比谢家少。 她一回又一回的心软留下再留,蒋氏母女一回又一回的往前进步,今天是她和亲家见面的大日子,看到小夫妻貌似和好,容氏刚觉得安慰,却忘记她还有个外甥女儿盯得紧紧的,果然,她不会放过今天,这是和亲家见面的大日子。 宋倩儿不起来,容氏也没有办法,笑道:“你说。” “姨妈,我在你家里养大,我和表哥青梅竹马......” 谢运重重咳上一声,我疯了吗,和你青梅竹马,如果和你见上几面也叫青梅竹马,西疆城里也太多的青梅竹马。 如果谢运装聋作哑,哪怕不暧昧,曾家也会难堪,可是谢运等不及的发作,曾宝莲又想笑,又觉得同情宋倩儿,让撞一下的气就此化为乌有。 想也知道,宋表姑娘接下来要出洋相。 “姨妈,我退这一大步还不行吗,我给表哥当妾,我愿意低曾氏一头.....” 宋倩儿呜呜的哭。 曾学书使个眼色,三兄弟悄悄的交换着话,二老爷坐在最中间,由他负责传递大哥和三弟的话。 “二弟,三弟,你们看这事情怎么说?” “大哥,我和三弟听您的。” 曾学书骨头里血性膨胀,他也不能再退,几十年里一退再退,退到全家入狱,退到族中倒运时避开,气运来时阖家前来争光彩,他若再退,还是人吗? 他低而有力地道:“二弟三弟,亲事上咱们不般配,不过亲家已见,虽无定礼却相当定亲,纳妾是宝莲的房中事,只要不欺凌正妻,娘家管不着,但是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亮出来,我决不能答应!” “大哥,三弟说,呵呵,”曾闻书学话时也笑:“他说这宅院就是女婿给的定礼,怎么会没有定礼。” 曾学书扑哧也乐了,是啊,这粉刷一新的宅院,全家人暖饱无忧,不就是世上最好的定礼。 不过他坚持已见:“就算有定礼,也不能在今天说纳妾这桩。” 宋倩儿哭诉的时候,曾家三位奶奶也在交换看法,也是一个意思,纳妾在本朝是正当的,今天拿出来说,就不合适。 娘家人虽然弱,可是还喘着气呢。 他们窃窃私语,曾宝莲没留意家里人打算为她撑腰,她装着喝茶,拿茶碗盖住脸,偷偷看谢运表情。 谢运的眼神由怒到鄙夷,由鄙夷到可笑,最后索性面色一沉,拿着茶食里的坚果在手里玩,他也不吃,就是一个一个的捏着,权当一件事情来消磨。 曾宝莲就知道世子是不愿意的,那么现在只看婆婆怎么说。 她不是房里容不下人,只是,今天这日子跳出来说,确实太奇怪。 宋倩儿说完,蒋氏也跪下来,打算利用她这姐妹的身份再逼迫一回:“好姐姐,我上了年纪,身子不如你,说不定哪天就去了,你就留下倩儿吧,等我死了也甘心。” 容氏只能也喝茶,也拿茶碗盖住脸,挡住自己的实在气愤不过,稍停,缓和下来,放下茶碗,平静地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们进京吗?” “因为表哥在京里。”宋倩儿想当然地道。 “因为你的亲事在京里。”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头上,蒋氏母女惊呆住,谢运痛快了,世子人也轻松了,眼神也不再绷的直着,随意一转动,把曾宝莲打量过来的眼神捕捉。 谢运火气上来。 他让表妹诟病过,还要让未婚妻怀疑,结合着他以前想退亲,谢运恼羞成怒。 抓起那把剥好的坚果,“啪”,用力扣在曾宝莲面前:“给你吃!” 曾宝莲打个激灵,也火冒三丈,拿起一个吃了,还挺香甜,然后想到从世子手里过来的,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他们俩个这样一闹,宋倩儿想到谁是主要原因,扑上来就掐曾宝莲,丰年一个猛子出来,一脑袋把宋倩儿撞飞。 曾宝莲好笑起身,对着容氏道:“母亲说的是,表妹大了,再不给她许亲事,就是父母亲白疼她这几年,说亲事都是羞涩的,给表妹多多的置办几件嫁妆,也就是了。” “你说什么!” 宋倩儿尖叫:“你敢撵我?” 蒋氏火爆的挺腰:“你敢撵长辈!” “还记着自己是长辈,就该体谅母亲。还记着自己是表姑娘,就该遵命出嫁。” 曾宝莲对着容氏跪下来:“留下表妹当妾,她不要面皮,我却还要,不过表妹说的也有道理,世子房里只有我一个,未免让别人看笑话,请母亲赏下两个好人,也好堵堵众人之口。” 蒋氏和宋倩儿气得说不出话,曾家三对夫妻频频点头,这样就合适了。 曾学书道:“亲家,本来我正生气,我们家现在的局面,没有亲家府上只怕这辈子不翻身,不过今天咱们初次见面,纳妾这话认真来说,我家说起最为合适。” 曾家会主动说吗? 三兄弟是一辈子不得志,却还不是一辈子傻。 这话,只有曾宝莲能在今天提起。 曾宝莲的这一段话,为全家人争回颜面,也为婆婆以后给人解除自己的尴尬。 是她讨的,不是当婆婆的强压下来。 曾学书又要流泪,家里虽没有男丁,却有一个宝莲,不比男丁差。 容氏也笑:“有你这么懂事,看来我是当不成恶婆婆,不过,”她恢复正容,抿抿嘴唇,显然下面的话比较重要。 谢运跪下来,曾家坐着的人全站起来,容氏也起身,一字一句地道:“侯爷随后就到,让我先来告诉亲家,我谢家的祖训,我家不纳妾。” ..... 曾学书从来不敢住正房,夫妻住在小佛堂,祖宗灵位在抄没家产时丢失,重新打一副,夫妻守着添香。 谢运虽然谦让再谦让,曾家人不肯,容氏入住正房,也笑说这是夺了主人的地方。 她在路上过的新年,紧赶路是累的,让宋倩儿闹过也是累的,下午歇息,曾家的人不敢打扰,晚上容氏也一个人静静,倚着锦榻出神。 包括曾宝莲在内的曾家人诧异,仿佛还在面前,容氏同时看到的,还有她议亲的时候,听到当时的谢老夫人说出这句话时,容家的神情也和曾家差不多。 当丈夫的不纳妾,当然好。 可是为什么呢? 容氏也不知道。 镇西侯给出的回答,他也不知道,凭着感觉,容氏认为丈夫知道内情,可他不肯说,倒也不必苦苦追问。 容氏缓缓的笑,都奇怪不是吗?曾家的人感激泣零,拿她当世上最好的婆婆来看待,容氏觉得自己也称得上好婆婆,不过不让纳妾与她无关。 丫头春晴进来:“少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容氏换了个姿势,还是倚着。 她当婆婆的,对待儿媳如对大宾那才叫奇怪呢。 曾宝莲进来,见到容氏歪着,反而有些高兴,双手呈上账册:“母亲吩咐盘点您带来的东西,拿一些出来给表妹,已经备下,请母亲过目。” “这么快,没有这么着急。”容氏没有用丫头,她伸手来接,让曾宝莲坐下,使个眼色让春晴出去。 “我的舅父,你的舅外祖父如今是容家的当家人,当年我祖父在时,最疼我家姑母,也就是蒋氏的母亲,祖父临终让我照看表妹,蒋氏这些年住在家里,” 曾宝莲会意:“请母亲放心,姨太太若是愿意,依旧还住在家里吧,表妹若是不闹,多个亲戚走动。” 镇西侯府不纳妾,实权必将交到曾宝莲手里,曾宝莲赶紧表明心迹,不就是个糟心的亲戚吗,她曾家的糟心亲戚比蒋氏还要过分。 不过万幸的是,曾宝莲将全家前往西疆,以后山高水远,不用和京里的亲戚走动,所以她理解容氏,京里的曾家亲戚若一定和曾宝莲走动,曾宝莲也不能说关门放狗。 既然容家过世的老太爷有话,曾宝莲并不在乎蒋氏吃碗饭,毕竟她的婆婆刚给她送过大礼,谢家祖训不纳妾。 容氏含笑,她凭着家世和父母之命进入谢家,儿媳凭的是侯爷之命和千里独行,当她知道千里独行为家人的时候,容氏就放下心。 不过呢,她也没打算把蒋氏移交,她自己受这些年就足够了。 手按在曾宝莲新送来的嫁妆账册上面,容氏款款地道:“女婿是京官,下个月就要外放,说好的,嫁女养母,我多多的给姨太太钱,舅老爷来会作主,让她们母女一起出京。 第六十六章,我身为女儿,我是大英雄 就在宋倩儿闹事的时候,曾学书多心,曾宝莲也有那么一刻的小想法,以为当婆婆的举荐自己的外甥女儿,后来就知道是他们想错,在这个时候听到容氏的话,曾宝莲忙欠身子:“母亲考虑的是,多多的给姨太太钱,以后也可以再给些。” 容氏给她一个笑容。 曾宝莲借机的道:“母亲,今天是元宵节,母亲辛苦赶到,难道不是和世子团圆的吗?酒宴还准备着的呢,并不敢多花费,请母亲出去坐坐,您看好吗?” 容氏品味着她的话,笑容不易觉察的加深。 亲家府上全家都在这里,所以儿媳要说“并不敢多花费”,容氏情不自禁地想,难道真的是穷人孩子早当家,如果自己没有接来蒋氏母女,会不会倩儿现在已经嫁个安分的丈夫,怀里抱着孩子。 谢运去年十六,今年十七,他是家里的独子,亲事定的晚并不奇怪,有谢家祖训不纳妾这话,谢家的小侯爷们都挑亲事,有一部分在亲事上有自主权,毕竟他一生只娶一个,有一部分如谢运就是不当家,人生道路家里安排,天生小侯爷,天生要接兵权,婚姻大事也由家里安排。 宋倩儿和曾宝莲同年,都是去年十四,今年十五,不过在容家的孩子里面,定亲算是晚的。 容氏慢慢的,似对自己说话,又似对曾宝莲解释:“在我容家,不管是姨表姐妹还是姑表姐妹,八岁就选亲事,开始学女红上女学,最迟不超过十二岁,用我家过世老太爷的话,女婿是要相看几年的,而公婆的脾气也要揣摩几年,再就是.....” 好笑上来:“老太爷说一个好姑娘许给人家,要让女婿家里多送几年的节礼钱。” 曾宝莲也忍不住笑。 “每年我给倩儿选亲事的时候,倩儿就又哭又闹,侯爷听着也不像话,就拖到今年。” 曾宝莲露出理解的神情。 她也没有早早的定亲,她家里穷,没有拿得出来的嫁妆,上面还有紫芳二姐没有出嫁。 虽然不能理解宋倩儿,却可以理解容氏没有早给外甥女儿定亲事,这在亲戚们的眼里,也许误会容氏不关心外甥女儿。 曾宝莲至今没有见到谢世子在西疆出门,就万人空巷,不过她见到谢运反感宋倩儿,想来亲戚们也不会怀疑容氏要把外甥女儿留给自己儿子。 如曾宝莲所说,拿表妹当妾,表妹不要面皮,她还得要。 表妹难道不应呵护着,闲来没事就把表妹夫训斥一顿,让他好好的对待表妹? 哪能房里侍候,一辈子看着她不出头? 容氏展颜:“现在好了,这门亲事总算给你表妹选到了,而你呢,以后她好就对她好,不好的话,路远着的呢,不用理会也就是了。” “是。” “至于这宅院,让你家里人也不要过于拘束,把我家老太爷的话告诉他们,权当补几年的女婿孝敬钱。” 容氏觉得自己挺诙谐,笑了笑,曾宝莲也笑,跪下来给容氏叩了头,谢过谢家全家的照顾,又请容氏早早地看宋倩儿的嫁妆单子,如果还有要添补的,也可以及早的添补,这钱曾宝莲有什么可小气的,送走麻烦表妹比花钱还要重要,再说这钱是她的吗?包括这宅院表面曾宅,其实是谁的,难道曾宝莲这就忘记。 可是她出去后,丫头春晴进来,还是笑笑:“少夫人倒展样大方。” 遇到一个贪心鬼儿,不管什么钱都搂。 容氏也笑笑,貌似自从成亲,她的丈夫镇西侯眼神就是亮的。 ..... 曾宝莲退出,就往前厅去,闻风而来给侯夫人请安的客人,由家里人陪着吃酒,千请万请的请侯夫人出来,人家等回话,曾宝莲得去说一声儿。 北风吹来,卷起梅香扑发覆衣的,曾宝莲搓搓手,暗道一个好字。 她现在过着无比富贵的日子,总有一个小丫头或是一个大丫头跟着,桃符今天跟着的,见到就献殷勤:“是我说的吧,手炉要备着,少夫人虽不常用,总得备着。” 手炉? 曾宝莲窃笑着,在她成长的十几年岁月里,手炉是何物也?母亲总念叨你们姐妹小的时候家里日子还得去,可是童年记忆里没有一分半星。 回桃符道:“我不冷,难为你想着。” 她搓手,不过是大冬天的习惯,就像有人冬天缩脖袖手,看着畏寒,其实不见得冷。 “表姑娘还在闹吗?”曾宝莲想婆婆既已尽吐释疑,她总得有个回应,哪怕装个样子呢。 桃符撇着小嘴却道:“往常这样的闹,就得三天以上,少夫人不用管她,只管请医生,让医生开几钱黄连,浓浓的煎一碗,每天三顿的喝,包管就好。” 曾宝莲骇笑:“黄连?”还浓浓的煎一碗。 桃符点动小脑袋,眉眼儿全带着笑意,表示她说的没有错,曾宝莲想想喝黄连不是好滋味儿,她本着关心,并不是坑人,算了,这好心今天收起来,明天再对宋表姑娘使用。 绕过回廊,一面走,一面欣赏雪空上方明亮的烟烛气,十五闹花灯,家家户户的花灯点起来,京城氤氲润红翠绕,真的好看,梅边半敞开的小亭里,万紫千红陪衬着一个人,想来不再见客,他披发自如,身体从来好,锦袍解开一半,一弯玉带的旁边是个足有五斤的大酒壶。 风雪,独酌,古铜色的酒壶明亮的照出他的眉眼,像逝去流年的美人儿感叹着生活的不易,感叹着就老了容颜。 曾宝莲的心让狠狠揪了一下,看不见他解衣,看不见他散发,冲过去,按住酒壶气喘吁吁:“你要喝这么多吗?母亲到了,你怎么敢不高兴?” 谢运面颊和眉梢染着红晕,抹去往日的英武色,让眉眼精致的不成体统,他微抬眼,就仿佛万千美好刹那绽开,劈头盖脸的砸人满身。 曾宝莲噎住,她以前觉得他好看,但不会伤害人,今天晚上的他露出里面黄色刻丝的小袄,要命的能伤到人。 吃力的端起酒壶,在谢运的注视之下,乖乖的把酒倒满,拿自己的新帕子擦干净碗边溢出的酒液,嘟囔道:“没说不让你喝,这样的眼神看人做什么?” 从听到谢家祖训不纳妾那刻,油然而生的同情在这个时候油然的跃出,如果曾宝莲是个无盐泼妇,这位的一生可不就毁了吗? 他有理由喝,他想发泄就让他发泄吧。 “表妹到我家的那一天,母亲说,多个妹妹,要记得疼她,” 哦,原来人家烦心的还是宋表姑娘,在今天是大家的烦恼。 “我打兔子给她玩,我出门给她带东西.....直到有天,她睡在我床上,说要嫁给我,我不答应,她拎着个小包袱过来,要和我私奔,从此我对她敬而远之,从此她.....” 谢运又喝下一碗酒,歪着嘴角笑笑:“从此她是我的挡箭牌,” “啊?”曾宝莲睁大眼睛,难道不是从此是噩梦这样的话。 看出她的疑惑,谢运煞有介事的点头:“没错,挡箭牌。”西疆的姑娘们,约有八成是表妹挡回去的,只有杨乐姗......哦,杨欢姗这个坏东西还没有收拾,迟早的要收拾她。 看得出来谢世子还挺乐,曾宝莲狐疑地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挡箭牌,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是要我再对母亲说吗?”白天虽然说过表妹当妾没有面皮这话,不过表兄一定答应,曾宝莲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侯夫人生气,还在路上的容家舅老爷可能也会生气。 “我还要脸!” 谢运硬邦邦的顶回来。 想想,再道:“父亲也要脸面。” 再想想,又道:“母亲也要脸面。” 又想想:“容家外祖家也要脸面,” 曾宝莲悄悄的松口气,让谢运捕捉个正着,他没有喝醉,更有一句话叫酒醉心不迷,谢运坏笑着揶揄:“如果你不要脸面,你收下她自己用。” “这像是一句骂人的话?” 曾宝莲自言自语,瞪半天眼睛,硬是没找出这话里那难堪的要点在哪里。 旁边摆着个小几,上面有温水浸着的酒碗,不是酒杯,全是小碗的大小,谢运今天心里高兴,母亲赶到,表妹出嫁有望,他定的亲事不负祖训,曾宝莲漂亮而又坚强,非酒碗不能尽兴。 拿一个放到曾宝莲面前,一只手就把五斤的酒壶拎起,“咕咚咕咚”的两下就满,谢运笑嘻嘻:“今儿高兴,喝。” 原来这位是高兴啊,曾宝莲隐隐的生气,她还以为他在难过挡箭牌出嫁,端起酒碗就要冲掉闷气,忽然一想不对头,冷笑道:“世子的意思,走了一个挡箭牌,反正还有一个是吗?” “哈哈哈.....对!” 曾宝莲这个气,端着酒碗作势要泼。 谢运急急的喊停:“三百两银子一坛,五十年的陈酒,两个月前从酒铺存酒的梅林根下面扒出来,跟着这里的梅树埋到这院子里,我刚知道,刚挖出来,母亲今儿也一定高兴,所以她不用酒,我喝,你也喝,给贵妃用的,武家的那个,骂你姐姐那武侧妃的堂姐,你还记得吗?” 曾宝莲记在脑海里,世子高兴要喝酒,婆婆高兴就不喝酒,觉得世子还挺有用,这酒也老贵,不泼他了,自己喝一口,醇香满口的真的不错,再喝一口,人暖和了,血脉通畅,再来上一口,押着谢运也干了,问道:“那公公喜欢什么呢?” “你套我话,你不是好的。”谢运说醉不醉,说不醉话开始含糊,拎着酒壶,再次上演让曾宝莲羡慕的单手倒酒,嘿嘿道:“你先说,你喜欢什么,我听听还成,再和你交换。” “你套我话,你不是好的,”曾宝莲双手抱着酒碗,忽然很想对雪高歌,她敲着额角,却偏偏想不起来应该高歌什么,隐隐的有一个曲调在脑海里转悠,她就唱出来。 “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下面想不起来,曾宝莲又敲额角,下面是什么。 “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当兵为国家,奋战为自己,热血洒河山,头颅抛大地,日月为我照,星辰是我魂......”谢运放开喉咙,唱的比曾宝莲熟练而且嘹亮,这种歌不需要太好的歌喉,嘹亮就是最好的音节。 曾宝莲在歌声里陶醉,大口的把手里的酒又喝完,这一碗有半斤,谢运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五斤的酒壶已经倒完,勤烟上来换酒,曾宝莲劝阻也忘记了,桃符看她帕子染酒,给她换新帕子,曾宝莲也没有感觉。 这种小亭是方便冬天坐卧的,大半边用锦缎围起来,不是曾宝莲会收拾,也不是谢世子会享受,吴泰实在会巴结。 酒意暖上来,脑海也暖上来,歌声助长这气氛,曾宝莲反复的跟着唱,见到酒碗还是满的,碗边金色的云纹仿佛勾酒虫,她又是一大口,含糊着吞,含糊着问:“你怎么会唱我的歌?” “这是军歌,傻子,这是我西疆的军歌,该我问你,你怎么会唱我的歌?”谢运窃笑,他还没有喝多,陪客像是真的酒多了。 “你傻,这是我祖母教的,是我家的歌。” 曾宝莲验证下世子的猜测是对的,他在话里是傻的,可她酒多了。 酒多能打开很多记忆,她嘻嘻道:“我祖母教的......”又苦苦思索:“不可能,我祖母不许大伯父二伯父和父亲习武,说家里再死就没有男人,我祖母恨打仗,她说镇西侯是好的,可是西疆不能再去.....” 又叩额角:“咦,我从不记得祖母,怎么会说这些话,” 此时在她的回忆里,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妇人,轻轻教她哼着军歌,停下来时就语重心长:“这歌好,西疆也好,可是宝莲呐,你以后嫁女婿可不许是当兵的。” 她有多大,三岁还是四岁,抑或五岁才是记事的年纪呢,曾宝莲想不起来,她只是眼泪涌出来:“祖母,她不许我嫁当兵的,” 谢运一愣,随即花言巧语:“我不是当兵的,我是世子。” “对,你是世子,我生为男儿.....”曾宝莲手叩着额角,忽然欢快:“哈,我想起来了,你是世子你瞧不起我,你退亲了.....”她像拿住谢运许多把柄,笑得嫣然无比:“你退亲了的.....” “我瞧不起的是你家,不是你,”谢运是真的没喝多,他笑眯眯地道:“你是个好的。” 私下里招招手,勤烟和桃符一溜儿又轻快的出现,小亭子方寸之地,多出来两个人,曾宝莲居然没发现,她顾着又想,想什么呢,不知道,反正这会儿感觉不错,对面的世子也很顺眼,继续想就对了。 她低语着:“对啊,我是个好的,我生为男儿.....” 谢运低笑着问:“少夫人用晚饭了吗?” “用了一碗饭,半碗鸡汤笋丝面,请世子放心,不是空着肚子用酒。”桃符回道。 谢运看看对面那个酒鬼,他本来以为空腹喝酒才醉得这么快,既然不是空腹,倒不用怎么担心,只是道:“弄醒酒的菜来,煮醒酒汤备着。” 桃符往厨房跑去。 谢运继续“照看”对面的醉鬼,听着她翻来覆去的不成调军歌,一本正经地插话:“你是个姑娘。” “我是个姑娘,傲为当世雄.....不对不对,我是个男儿,”曾宝莲觉得自己了不起,她又没有醉。 “不,你是个女儿,你喜欢我吗?”谢运明亮的眸子看到曾宝莲的脸上。 他的眸光很柔和,曾宝莲想到他是世子,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停,为什么不是父母亲,曾宝莲先弄明白这个问题,傻乎乎的问:“你是谁?” “我是你丈夫。”谢运板起脸,很严肃的模样,一双大拇指扣向自己,做个很认真的自我介绍:“我是你定亲的丈夫,你是我的......” “我不当挡箭牌。”和个酒鬼说话,别指望太正常,曾宝莲一会儿想到东,一会儿想到西。 谢运并不奇怪,他喝醉过,也见过很多次知己变酒鬼,酒鬼没有别的优点,只有一条,爱说心里话。 他本是自己喝酒的,未婚妻自己撞来的,这不能怪他。 他把曾宝莲的酒碗推一推,刚才她手舞足蹈的唱军歌,可能把酒这种勾心的东西给忘记了,世子特意的送上去,再次问道:“我是你的.....” “闭嘴,想事儿呢!” 曾宝莲狠狠给他一个斥责,绷着面容道:“我是个女儿,我是个大英雄,对了,我是你的大英雄。” 酒醉的人真心是明白的,有人说的好,你见过酒醉的打自己没有,一般都是骚扰别人。 他们喝的酒,是五十年前埋在梅花下面,挖出来的时候,这酒蒸发一部分水,浓软如加多了水的面,是不能直接喝的,掺上新酒才能喝,不醉还等什么? 曾宝莲有些酒量,只是喝的少,对酒的把握度不高,刚才一派醉言,现在周围浓云般气氛,人却渐渐的清醒。 梅香如雾,酒香如织,仿佛成网,却网不住对面的少年渐渐清晰。 他一遍一遍的问道:“你喜欢我吗?”他也酒多了,眼里的迫切藏不住,他等着自己喜欢他。 满京的花灯仿佛升上天空,盏盏勾勒出曾宝莲的福气,万株梅林仿佛在闹,枝头春意无限妖娆,曾宝莲若许错亲事,难道不也是她一生的痛,毁掉她的大好人生。 现在都不用担心了,谢运借酒逼爱,不是他自卑,而是清醒的时候张不开口;曾宝莲借酒避回,不是她自卑,而是她酒多了,她有权利不脸红不回答,看着对面的少年等着自己的回答。 这个退亲的几时低下他的高贵,曾宝莲不知道,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他瞧不起的是她家,并不是她,而现在呢,谢家的糟心亲戚亮在曾家人的面前,谈不上谁瞧不起谁了。 曾学书想通这个道理,急急的出来寻找侄女儿,第一时间告诉她,让她好生的孝敬她的婆婆,在曾学书来看,容氏侯夫人实在是有心人,现在两家虽地位不般配,却在家长里短的层次,摆在相同的位置。 “我身为女儿,我是个大英雄.....” 就听到歌声嘹亮,一对人在梅林的前面,相对饮酒,相对笑看。 谢运的歌声起来:“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 曾学书哼着歌离开,是啊,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她生为女儿,她是曾家的大英雄。 在他的背后,曾宝莲的歌声压住谢运:“你是我的挡箭牌,我是你的挡箭牌.....” “哈哈,算你对了,喝酒吧,唱对的喝酒。” 曾宝莲面前摆着两碗,一碗醒酒汤,一碗黄澄澄是酒,她左右看着,手指着:“这是一碗是醒酒汤,我喝这个。” 拿起来就喝,谢运鼓掌大笑:“算你对了,哈哈。”那一碗是酒。 酒鬼反复的清醒,也反复的迷糊,曾宝莲这下子是真的醉了。 容氏也听到歌声,拥着被子好笑,年青就是好,不是吗?可恨倩儿那个丫头虚度青春,让别人难过也让自己难过。 痛哭的宋倩儿愈发的哭:“母亲,我不嫁别人,我死也要死在谢家,要是让我出嫁,我就一头碰死。” 她的丫头在窗外听着,蹑手蹑脚的走开。 深夜的鞭炮声再次响起,梅林外的两个酒鬼终于双双醉倒,勤烟扶着谢运回房,犹回身笑:“再来,你还能唱吗?” “改天改天,我醉欲.....”曾宝莲扶着白芍,另一侧是杜贞,曾三奶奶本想来扶,邢氏让她不要出来,免得女婿见到她尴尬,影响小夫妻说笑。 未婚夫妻公然在长辈面前酗酒,这放在谁家里都有人诟病,如果容家和曾家、谢家的亲戚在这里,也会说上几句,不过亲戚们都不在,只有至亲的长辈们在,不管是容氏还是曾家,都盼着小夫妻和气,不是吗? 这一对人互相取笑着分开。 “刚教你的,我醉欲眠,记住了吗?” “我醉欲眠你走吧,明儿再来,”曾宝莲连连点头,她记得的,喝醉了就要走,明天可以再来。 “哈哈,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什么你走吧,说错了的喝酒.....” 曾宝莲连连点头:“世子才学是高的,不过.....我身为女儿,我是个大英雄.....” 第二天一早,当家的酒鬼没有睡懒觉的福利,婆婆在,曾宝莲本就早起,这就更要早起,好在年青身体好,往西疆奔波都没见闹病什么的,精神不错的起来。 长辈们对着她笑,见她仿佛忘记,也没有人会提起。世子谢运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平时一样的神情,仿佛昨晚闹腾的没有他。 早饭用过,容氏吩咐她:“回房去,重新妆扮,我带你进宫。” ..... 一大早,武贵妃居住的宫殿里紧张而悄然的忙碌着,自从武贵妃进宫,这还是第一回省亲,没有人敢怠慢,从车辇到首饰,从香粉到拂尘。 最后一丝头发拢好,两个女官小心翼翼地抬起凤冠,直到压住武贵妃的头发,一点也不错,她们退下去,另外两个女官上来,跪下道:“时辰已到,请贵妃娘娘上辇。” 大铜镜里照出武贵妃绝色的容颜,云裳上也有绣凤,通身金碧辉煌的逼射四方,不过她还不是不满意。 这华衣上的凤,少了点。 这凤冠上的龙,也不敢有。 龙凤冠,在本朝是皇后娘娘才能佩戴。 武贵妃望向中宫的方向,从她进宫就病着,都病了这些年,怎么还不走? 省亲是临时定下来,不拘白天还是晚上,武贵妃有意呆上一个整天,让那些眼里没有她的人看看,她武氏才是宫中最得宠的人,至于临江侯府的人出门去,把“我家娘娘得宠”这话直白的挂在嘴边,不再讲究含蓄,也是随主人脾气,是经常的事情。 她的野心已揭露在外,而中宫里那位纹丝不动,武贵妃时常觉得一拳打空,闪得她好不难过。 不过,她就不信逼不出来她,她相信她也有气性,也需要争这六宫第一人。 早膳后出来,过了平时官员们上朝的时间,频频往中宫的方向看,看到命妇打扮的人走着,就不奇怪,这已经是可以进宫的时辰。 武贵妃冷哼道:“这是谁啊,这么会殷勤,这是大十六里第一个给皇后拜年的吧。” 小太监不认得,跑得飞快过去问问,回来时面色难看:“回娘娘,镇西侯夫人。” 武贵妃的脸色唰拉一下放下来,本朝在外省的侯爵还在,不过镇西侯夫人沉刻在心头。 谢世子公然打自己堂妹,夺走自己今天省亲要用的别居,谢家还不肯在今天赴宴,参加奉承自己的行列,好吧,她可以忍,可踩她却捧皇后,武贵妃忍不下去。 她从来不是隐忍的人,张扬跋扈倒是贵妃的风格,厉声道:“这么近,她没有看到我的车辇吗?车辇过去,让她行礼。” 听到呼喊声,看到车辇的逼近,容氏气不打一处来,这位明摆着,就是想先于皇后受外命妇的礼拜。 容氏也不是一般的人,谢运的调皮捣蛋一部分随母亲,眼看着皇后宫里派出来的带路太监都没有对策,再看看还有一段路的皇后宫殿,容氏拉一把曾宝莲:“跟上。” 双手一提裙子,奔跑前进。 带路太监省过神,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吩咐另一个人:“快去请娘娘,镇西侯夫人见驾,” 小太监也机灵,高喊道:“镇西侯夫人见驾,镇西侯夫人见驾。” 皇后准备停当,殿外站定迎接的人,见到几个女人跑得不成体统,后面武贵妃的车辇随从龙卷风般的追来,顿时也明白了,也高声道:“镇西侯夫人见驾.....” 女官们跑着也话回了,皇后笑容满面,刚刚妆扮好的她实在嫌凤冠重,压得身子沉,现在陡然一松,扶住女官加快语速:“扶我出去,快!” 她怕镇西侯夫人比武贵妃的车辇慢,干脆她出去吧。 女官背起她就跑,皇后也不觉得颠。 这估计是太平时候的第一回吧,到处都是脚步声,踩在石板上的啪哒啪哒,奔在木板上的通通通通,在地毯上的没有声音,可首饰衣裳声哗啦不停,其实听起来像宫乱,这是个忌讳的事情。 武贵妃的车辇是人抬着的,太监们一起发力,车辇并不重,终于在容氏就要踏进殿门以前,结结实实把皇后宫门堵住,车帘用力揭开,武贵妃气的面色狰狞,这种手段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拿得出手的责备,应该是容氏在宫里奔跑有失礼仪,结果呢,她第一句大怒道:“跑什么!你还跑过我了吗?” 容氏还是不行礼,冷冷的看着她,就是这个女人,自己得到后宫宠还不算,还算计着别人,不管别人夫妻们本过得好着,她横插几个女人不要还不行,那天镇西侯不在家,容氏懒得理她,等上三天,镇西侯回来,一顿鞭子抽出家门,京里传来的消息,满京里传扬,镇西侯夫人善妒,把武家的人撵走。 看吧,吃柿子也捡软的捏,不敢得罪男人,就会拿后宅的女人说事,你武家有本事,你倒是和侯爷说话去啊。 在这里不应该乱想,容氏怕儿媳没跟上,看一眼她,见她跑得两颊通红,还在身边,既然看到她,就想到她们小夫妻昨晚的热闹,那满院子的高歌声:“我身为女儿,我是个大英雄.....” 容氏就更加的鄙视武贵妃,我家儿媳家中败落,尚敢为家人奔波,你贵妃富养宫中,这些年的国事里,你可曾发挥作用。 容氏傲然的回答:“贵妃娘娘,我是没跑过你,不过你,把皇后娘娘堵在殿里了。” 另一个柔而无力的嗓音紧接着容氏的话出来:“武氏,你好大的胆,你敢挡本宫的驾吗?” 皇后的中气虽然不足,不过她的威严却发挥个十足十,这些年她只是不和武贵妃计较,而武贵妃狡猾,也没有认真落下过不去的错误,像今天这种她不能赖账的,实属罕有。 第六十七章,武家失宠,街上草包 听到皇后的声音,武贵妃开始有陌生感,从她进宫的那一年起,她就没有正式的参拜过皇后。 这个正式是指皇后端端正正的坐着,从容的接受她的参拜。 皇后娘娘一直身体不好,秀女进宫的参拜,她是能免就免,就是每年一回不能推托的新年参拜,也只允许不多的几个命妇到她的面前。 武贵妃自从得宠以后横行六宫,耳边忽然出来的这一声斥责,柔而若清溪水,对她实在不算什么,五雷轰顶的是后面那一句。 皇后稍停了停,发脾气是消耗的,她得休息一下,然后嗓音中带着兴奋地道:“来人,打碎贵妃车辇。” 她的体力实在不济,中间那一句“贵妃在本宫面前失仪”,或是不尊敬的,也省得。 女官走上来,带着解气的补上:“贵妃武氏......”瞬间出来十几个罪名,把这些年武贵妃的眼里没有皇后数落个干净。 曾宝莲听得好生佩服,果然才学高是好的,如果自己有女官的才学,昨夜就不会陪着醉酒,而是把世子教训一通,让他老实的回房睡觉。 皇后宫里的太监宫女积怨已久,武贵妃不敢出现在皇后的病床前面闹事,欺负一下中宫的侍候人不在话下,他们得到这一句话,内心都有澎湃。 中宫娘娘今天要发威了。 大家伙儿要集体出气了。 女官的话刚出来一句,太监宫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车辇那里,武贵妃的侍候人也是横着走习惯,常年处于优势的本能和习惯让他们的反应也很迅速。 有的太监面前站定的是个小太监,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有个宫女拔下头上簪子,皇后的宫女衣裳上立即出来两个洞。 殿角的后面,离这里约有近百米,宫前露出眯眯笑的眼睛,他正中下怀。 镇西侯夫人进宫,想当然的安全责任在他肩头。 于是,呼声四起:“武贵妃行刺皇后娘娘,宫中戒严。”随着呼声,一队队的宫中侍卫带刀而出,宫前走在最前面,对着武贵妃的车辇行礼:“臣侍卫总管宫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受惊了。” 皇后又没有中气了,由女官代为回答:“宫总管平身。” 宫前起身,对着武贵妃车辇皱眉,这东西堵着宫门,别说娘娘出不来,就是参拜也得经过它,这算个什么东西? 就要喝命搬走车辇,宫中侍卫的到来,让武贵妃的人彻底没有气焰,皇后的人占住上风,挨打的小太监带着脸上一个红巴掌印子,一把推开打他的太监,猛虎下山般扑上车辇,狠狠一脚把车辇上金角撞下来一块,金角飞上半空中,小太监眼明手快地接住,反手一下子,把金角砸到打他的太监头上。 用足力气,太监顿时倒地,金角插在他的胸膛上,往外面流着血。 “杀人了!” 武贵妃的宫女不再凶悍,发着抖蹲在地上,一双手要么捂着眼睛,要么捂着耳朵,捂着眼睛的还有道理,她不敢看流血场面,捂着耳朵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可能是大冬天寒冷的独有姿势吧。 武贵妃面色苍白,顷刻之间天地翻覆,她的世界变了又变。 约半个时辰以前,她还在铜镜前抱怨凤冠不够庄严,然后她就得罪皇后,有个“大不敬”之罪,再然后电光火石般的快,她的人让杀了。 那太监嗓子眼里格格的,血流得太快,蹬着腿已经不能说完整的话,而失误杀他的小太监带着狠劲儿,和皇后宫里的人还在砸车辇,只看他的架势,其实可以算他有意杀人,不过他确实不是有意,他也是恨到极点。 武贵妃怒了,她进宫就没有忍过,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超过她的承受范围,她冷笑瞪视宫前:“宫总管,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本宫.....” 在她的身后,适时的又出来一句话:“武氏,你好大的胆子,见本宫敢不跪?” 武贵妃旋风般的转身,瞬间眼睛里压力无限,有什么逼的她不敢直视。 车辇是打碎边收拾走,一群人挟着旧私怨还不打得飞快,现在只有两个太监抬走最后一块,露出宫门前被簇拥的一个人。 她瘦弱的不堪,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六龙九凤的凤冠实在太重,压得她好像没了,只有一顶凤冠在那里,可这是六龙九凤的凤冠,皇后正式大典佩戴,它代表的不是皇后本人的威严,而是皇家风范。 容氏第一个带头跪下来,她没有忘记回头看一下儿媳,曾宝莲就也跪下来,不过她没防备的还是看了一眼,她也没有对皇后本人的病态着意,而是触目惊心的看到凤冠,再就是凤冠一下溜溜闪动光芒的眼睛。 皇后娘娘太兴奋了,自从她进宫,注定要与六宫争宠,还是头回见到如武贵妃这样把错全犯在一起的时候。 兴奋撑起她早就反复提醒主人要睡下来的身体,也撑起她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 她甚至不用瞪眼,兴奋过度夺过光彩,把她的威严全表示清楚。 武贵妃看着那顶骄傲的凤冠,缓缓流下泪水,身子缓缓的低下来,她缓缓的跪倒,含着委屈和愤恨,低下她本想更骄傲的头颅,呜咽地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宫中侍卫们的铁甲声犹在声响,脚步声走的整齐而沉稳,武贵妃知道他们已经把这里封锁,大势已去的感觉让武贵妃面前暗无天日,她把谢家恨在骨头里,她当然不怪自己原本出宫,却追着镇西侯夫人来到里,她只暗恨,让谢家坑了。 御书房里,太监换上最新的安神香,也不能让皇帝沉稳片刻。 他知道镇西侯夫人进京,刚刚知道镇西侯夫人进宫,而皇后显然派人在宫门等着,等到这里知道,镇西侯夫人已在去皇后宫中的路上。 “儿子没见过我就惹事,妻子却很守规矩的进宫,而真要守规矩的话,谢家的人进京,朕却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镇西侯也到了,和朕理论他亲家的事情吗?” 曾家宅院里发生的事情,皇帝虽不能尽知,却也多少能知道一些,比如镇西侯夫人在门外就认儿媳,曾家的姑娘有那么美貌吗?居然跑到西疆就让谢家认下来。 皇帝的脑袋继续在痛,这是从过年前谢世子当街闹事就开始,而且他担心镇西侯进京,他不想见这个人,特别是在出现他亲家冤案的时候。 本就烦恼,外面出来喧哗声。 “皇上皇上,贵妃娘娘的车辇让砸了,” 皇帝一惊,顿足骂道:“这个谢家,无法无天!”他问也不问的冲出去。 还用问吗? 谢家的世子进京就打平王,揪胡子也算打,大年初一打亲家的亲戚,正月十五砸到曾家族长的家里,现在他母亲来了,自然水涨船高,打到宫里并不超出皇帝的想像。 但是等他沉着脸站到武贵妃的太监面前时,听完回话却愣住:“皇后让打碎的?” “还杀了人呢,皇上,我是跑得快才没有让打死,如今贵妃娘娘跪在雪地里,皇后娘娘竟然让贵妃娘娘跪在宫门外面的雪地里......” 太监泣不及声,好似受到天大的侮辱。 皇帝僵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武贵妃飞扬跋扈,他不能说不知道,不过皇帝能接受,因为她不是皇后。 皇后虽然常年睡在床上,但是从不争宠,认真来说对待任何一届的宠妃都有宽容,她不争过年过节谁陪着皇帝大宴百官,也不争新鲜的衣料首饰在谁的身上,她只是默默的按期帮着皇帝选秀,有时候让宠妃拦下来,皇后也没有怨言过,再过三年再提就是。 皇帝反过来对她有内疚,听说病弱的皇后出面,他就知道武贵妃做错。 太监还在苦苦的求,而事涉皇后,皇帝也不能说不去,他往内宫走着,刚才那一团针对谢家的火气虽还在,想着,哼,与谢家少不了关系,但是焦躁消失。 他从容的出现在皇后宫殿,先有人通报,武贵妃见到他来哭得更厉害,皇帝没有管她,而是先让人来吩咐皇后不必行礼,容氏等人本就跪着,自然还是跪着的。 皇后还是兴奋,沉重的凤冠压着她脖子格格作响,她也没在意,眼睛里神气映得眼珠子发亮,皇帝见到反而心酸,皇后这是让气着了,瘦骨嶙峋的她眼睛冒寒光。 她不肯进去,女官搬来座椅,皇后裹着厚厚的大红宫衣,缩在宽大的座椅里,看上去人几乎要没有。 皇帝找出她的手,握着,触手处一片冰凉,皇帝叹道:“你何苦在这吹风,就是武氏冲撞你,你也进去再说。” 皇后抬眼看他,寒光冒的就更厉害,引动轻咳几声,再就狠命的咳嗽,女官代她回话,字字诛心字字不离武贵妃的大逆不道。 武贵妃大叫一声:“冤枉。”倒地就晕。 “哗啦”一盆水,快到没有人能阻止,泼到武贵妃身上,皇帝大惊失色,大冬天的往身上泼凉水,这是要人命吗? 还没有等他阻止,皇后身边的人手太快,又是一盆泼到武贵妃身上。 凉水,是对付装晕的最佳手段,要说皇后身边的人是怎么想到的,积怨太久,而且武贵妃也这样对付过别的宠妃。 两盆就够了,贵妃离开她温暖的车辇,在雪里跪着喝风,等到皇帝走来,不是街上邻居家窜门,几步就回到自己家,贵妃已喝风喝饱,再来两盆水,这下子确实打算要人命。 不等皇帝发怒,他的手指上一紧,皇后死死扣着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杖.....毙。” 皇后身边的女官最懂她心思,四个女官一起叩头:“贵妃眼里没有娘娘,请皇上万万不能姑息,杖毙贵妃宫里的近身人等。” 皇后宫里的侍候人听到,也齐齐叩头:“贵妃眼里没有娘娘,请皇上万万不能姑息。” 武贵妃本来心一横,继续装死,听到这里万万不能接受,她在宫里手眼通天,因为她有一帮调教出来的好帮手,有谁靠自己聪明伶俐就能在六宫里横行这些年呢,先不说再教出来这些人难,就是今天丢这么大人,如果再失去得力的人手,武贵妃知道她再无翻身之力。 六宫是个摧残青春的地方,她虽保养得当,青春已不在,而她一旦失势,就再也拦不住皇后要求选秀,从此新人胜旧人,这不是六宫自古到今的风水吗? 她对着皇帝爬过去:“皇上,不能不能啊,是镇西侯夫人害的我.....” 皇后紧紧扣住皇帝的手不松,几乎捏得皇帝疼痛难忍,她眼里的寒光瞪向武贵妃,一点力气全花在手上,实在没有中气,又一定要说话,嗓音嘶哑难听。 “你车辇进我中宫,先太.....先太后都不曾.....你堵我宫门.....你阻拦命妇参见.....你......” 武贵妃凄厉的大叫:“冤枉.....” 女官把皇后的话接过去,义正词严地数落武贵妃阻拦镇西侯夫人等等,这全是事实。 皇后又瞪着皇帝,脸憋得乌青,眼看着一口气就要过去,容氏从容的回道:“皇上难道为了一位目无娘娘的贵妃,要把中宫娘娘气死吗?这可是大过年的,还在正月里呢。” “冤枉!” “杖毙!”皇帝的厉声和武贵妃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山呼万岁时出来,把武贵妃的声音压下去。 武贵妃这回真的想晕,不过她保养的好身体好,一两盆水只让她冷,隔着皮衣呢,她还只是天旋地转。 她眼角瞪着容氏,瞪着皇后,暗想以后再算,就见到皇后对着女官又说了什么,女官高声道:“娘娘有旨,贵妃武氏素日不端,皆是受近身人等挑唆,今首恶已除,不计前嫌,皇上允许贵妃今日省亲,着省亲照旧,娘娘赏临江侯如意一件,黄金百两,着临江侯恭谨接驾。” 武贵妃这回真的晕过去了,她丢了这么大的人,还要出宫省亲,这才是真正厉害的一着呢。 ..... 临江侯府今天比过年还要热闹,阖府张灯结彩,而且十里红灯,直到府门外面的半个内京城。 一早的就拱手,拱到现在临江侯的手有些抬不起来,他回到房里歇息,妻子招待女眷肯定不在,他让人去问她:“宫里可有消息出来,娘娘应该出宫了。” 临江侯夫人也打发来人问:“娘娘说好的早早出宫,还要拜祖宗灵位,怎么还没有消息?” “侯爷,请迎客。” 临江侯听完这句,就要出去,对着宾客满堂正在开怀大笑,一个太监打马直闯府门。 今天是临江侯府光宗耀祖的日子,武家摆流水席,宾客请到府里,穷人在府门外面坐下来就吃,今天的人比昨夜十五花灯会还要热闹。 这一匹马横冲直撞的,撞到左边,又撞右边,人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马没有撞到他们,可是人挤人。 临江侯府这就乱了,哎哟声里夹杂着大骂声,伤者的呻吟声倒没有人听到。 人太多,等到临江侯府的人反应过来,要阻止这骑马太监时,太监已经到正厅的下面,在他的马后到处狼籍,跟割麦子似的东倒一片西歪一片。 临江侯大怒,卷着袖子出来,骂道:“你是娘娘宫里的吗?怎么敢这么没眼色!” 太监下马后,惊惶失措:“侯爷,娘娘获罪,皇后娘娘让她大雪地里跪着呢。” “这这这,不可能!” 临江侯脑子嗡的一声,怎么也不敢相信,贵妃娘娘是六宫里得宠,皇后娘娘常年不出宫,据说今年要死明年要死的,怎么可能! 他左右看看,有一个常年养着的清客也附到耳后:“这公公看着面生,不像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 临江侯也这样想,这指不定是谁使坏,蓄意的搞破坏,他仗着武贵妃平时也是骄傲的人,上前去一个巴掌,打在太监的脸上,因为宾客太多,想让大家全听见,一跳多高的骂道:“什么东西也敢来捣乱,给我捆了,等娘娘省亲时发落。” 太监也麻溜,往后就闪没有打着不说,他在人堆里左一钻右一钻,边钻边大叫:“武贵妃获罪了,我来报信,你们还不听,武贵妃获罪了.....” 临江侯府的家人跟在后面追,这下子本来就乱的临江侯府就更加的乱,临江侯气的七窍生烟的时候,一个太监小跑进来,这个人临江侯认识,这是武贵妃宫里的小太监,平时往府里送赏赐,他来过好几回。 “乌公公,娘娘让哪个大胆的给耽误了?” 临江侯咬着牙问出来。 乌公公喘着气,一把抱住临江侯的脖子,额头上的汗流到临江侯脑袋上,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宫里今天这个阵仗,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幸好今天不太舒服,让别的太监抢走跟着贵妃省亲这个风光差使,乌公公才能捡回一命,才能赶紧出宫报信。 “不好了,贵妃和镇西侯谢家的人过不去,结果误闯到皇后娘娘宫里,皇后娘娘正在发作她,侯爷,出大事了,您赶紧进宫帮着求求皇上吧。” 乌公公说出来的不会有错,临江侯一听眼睛就直了,不过满眼金碧辉煌提醒他客人还在这里,临江侯一巴掌把乌公公打倒在地,骂道:“都是你们耽误贵妃出宫,等我从宫里出来,再和你们这些耽误的小人算账。” 揪起乌公公,对着宾客们陪笑:“哈哈,列位,这就请医生,这就摆宴席,大家随意,我进宫迎迎贵妃娘娘,就来就来。” 乌公公慌慌张张的,说话时喘着大气,其实有人已经听到,大家见到临江侯装模作样,和他交好的人帮着他遮盖,和他不好的人暗暗地发笑,但是表面上都道:“侯爷请请,今天是贵妃娘娘的好日子,一定要圆满喽。” 临江侯揪着乌公公到没有人的地方,放下他叫苦不迭:“我的小爷爷,你怎么这种时候跑进来这样的说话。” 乌公公捂着脸哭:“还时辰呢,侍候贵妃娘娘的人都让皇后娘娘杖毙,我要不是今天生病没我的份儿,我想来报信也来不了。” 临江侯把衣上玉佩一揪,揪断系绳塞到他手里,拔腿对着马棚跑去,出大事了,果然出大事了。 等到他骑上马冲出府门,迎面,两个太监正装肃容,缓缓地过来。 因为武贵妃省亲,相关的街道戒严,太监们不慌不忙的下马,刚好把临江侯截下来:“侯爷接旨,娘娘已出宫,临江侯府准备接驾。” 哪怕临江侯再急,也只能下马,哪些人在街上等待,位置站在哪里,是事先排好的,也演习过,这就大家站定了,互相用眼神问询。 怎么了? 不知道啊。 最后大家看临江侯,就看到北风里临江侯额头的汗水流下来,一直流下来。 这是冷汗,看懂的人全心里打鼓,总觉得这雪天还要更加的阴沉。 这一等就等到大半天,贵妃出宫可没有这么快,等到车辇过来时,再想装糊涂的人也明白了。 这车辇外表暗沉,不知道从哪个库里抬出来的,装饰上也少很多,锦帘也不够光彩,抬辇的太监也只有八个,临江侯说过的六十四个人,少了八分之七。 八抬大轿放在平时是大轿子,放在车辇这里小的不够看,整个武家人的冷汗一起下来,跟着临江侯的一起流个不停。 宫里到底怎么了? 没有人现在能解答,就都指望贵妃进房后,再问她也罢。 临江侯夫人心里发凉,侍候的人.....全是面生的。 等到武贵妃下辇,她的妆容还是很精美,可是目光呆滞已失去神气,大家拜见过,就说更衣,临江侯夫人跟进去,就见到两个女官不客气的撵她:“娘娘更衣,夫人外面等候。” 这是一句悄悄话也不能说,临江侯夫人小跑着去见临江侯,临江侯愁容满面:“刚刚让人去宫里打听,娘娘失势了!” 临江侯夫人身子一歪,差点没摔倒,她哭道:“为什么,凭什么呢。” “全是谢家算计,他们家的侯夫人今天进宫,今天就出这样的事情,”临江侯一个字一个字地骂道:“镇西侯,我和你誓不两立!” 这个时候的皇后宫里,却是其乐融融。 ..... 曾宝莲望着平王妃,虽然她在成长的岁月里不出家门,也暗道皇后娘娘真是个妙人,母亲进宫是昨天就定下的,所以皇后娘娘一早派人在宫门接她,而平王妃这位陪客,也应该昨天定好。 平王妃对着母亲实在客气,客气到失去亲王妃对侯夫人的尊贵。 这不难想通,平王妃受伍侧妃欺压已久,谁给她扳回一口气,由曾宝莲率先开打的谢世子当街上打平王。 平王妃也对曾宝莲亲切含笑,把发上一枚镶满宝石的簪子给她,但真正的底气在谢家,平王妃对容氏谈笑风生中放低身段。 皇后娘娘难道不是个妙人吗? 她身体不好,可以由女官作陪,也可以不赐母亲宫宴,可她偏偏找来一位陪客,偏偏就是平王妃。 曾宝莲抬头看看宫殿上的藻井,她小的时候就听到武贵妃的风光,现在看来,这天还是天,这地也还是地,她曾家的冤枉也一定会平掉。 跟在容氏后面走出宫门,曾宝莲把沉甸甸的赏赐匣子交给白芍手上,容氏笑问:“累了吧?” 进宫去不能很多的人,就婆媳两个,所以皇后的赏赐由曾宝莲捧着。 “不累,就是没有想到。” 曾宝莲轻轻地笑,她没有想到皇帝也能让皇后压制,武贵妃今天吃个大亏。 “没有想到的事情可多着呢。”容氏扶着她手上车,又看着曾宝莲也坐上来,跟来的春晴把车帘压紧,容氏嫣然地道:“等你公公到了,还要热闹呢。” “是。” 曾宝莲小声地说着:“多谢婆婆。” “不用谢。”容氏笑着说过,婆媳坐车回家,宫前走到宫门上看着马车离开,遥遥想着今晚要找个机会见侯夫人,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死丈夫?过上两年再不死丈夫,他就回家杀人去。 见到马车前往下一个街口,宫前把守宫门的人训斥几句,让他们用心当差。 谢运在下一个街口等着,宫里的事情,宫前一一的让人告诉他,不过谢运见到马车过来,心里才觉得安妥。 “世子在车外呢。” 赶车的说过,谢运的声音响起:“母亲可好吗?” “好,我看到他了。” 容氏懒洋洋,宫前虽然大变模样,盔甲压紧他的鬓发,不过还年青呢,不难认出来,容氏当时没笑出来,是涵养功夫好。 小孩子家家的,争不过亲事就一气离家,没想到混的还挺好。 谢运也是一笑,知道说的是宫前。 再道:“媳妇好吗?” 谢运说过,曾宝莲愣上一下,才想到说的是她,她应该回答好,可心里还有别扭。 酒醉的人心里明白,当时糊涂,也是一阵一阵,后来酒醒,也能慢慢回想起来。 这个人,太可气了。 他哄着自己说喜欢他,又哄着自己满院子里唱歌,至今曾宝莲左耳朵是世子的高歌“我身为男儿,傲为当世雄”,右耳朵是她自己的声音“我身为女儿,我是大英雄”。 全家人一定笑话死了。 曾宝莲没有遇到好公公好婆婆,和一个挨打就老实的世子,她才当不成全家的大英雄。 世子一定在心里笑,曾宝莲暂时不要理他。 容氏以为她害羞,这不是很正常事情吗,容氏接话:“她也好,平王妃倒还明白,给了媳妇两件首饰,倒值个几千两银子。” 平王妃在出宫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又拔下一件给曾宝莲插在发上,其实她赏赐容氏也不出错,不过平王妃把自己降的比容氏低,她不敢赏赐,就给曾宝莲。 谢运也同样的老实不客气:“这是她应该给的,媳妇为给她平王府上正风气,冒着雪把伍侧妃打了。” 曾宝莲溜圆眼睛,这是生生的污蔑,她.....打的是平王姬妾,好吧,她当时打的人里说不定也有伍侧妃,她不怕事,就是婆婆在这里,闹事不见得好听。 容氏格格的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道:“我今天进宫,武贵妃娘娘也挨了不是。” 曾宝莲顿时醒悟,她和她的婆婆做一样的事情,都和武家过不去,她面上恢复光彩,觉得自如许多。 车内车外这就温暖如春,每个人都很自如,雪空仿佛迫在眉睫,不过离谢家的人远得很。 又一个街口走过,望着跟车的世子雄纠纠,望着青色的马车徐徐而行,武正盛面上阴霾闪动,第一个拿着兵器冲向马车。 武家不好过,你谢家也别想好。 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谢家敢在京里闹事,武家也一样的敢,闹吧,看看谁的人多,这是武家的地方。 在他的身后,足的几十个,傲然一个小型的军队。 曾宝莲把容氏推到身后,容氏哭笑不得:“你推我干什么,给他们几个胆子,也到不了这里,你放心吧,你丈夫在外面呢。” 谢运目光微闪,一夹马腹就要冲过去,等到马嘶鸣一声,他猛勒马缰,却又在一步之外停下。 雪地虽滑,奔马势大,也强硬的止住马蹄声。 这个时候,两边嗖嗖风声,附近的房顶上一排连珠箭射出来,武正盛等几十个人纷纷倒在箭下。 谢运大笑:“来得好!” 一抬手抽出佩剑,剑如流星离手而去,就听左边房顶上传来哎哟一声,应该是伤到一个人。 武正盛从人堆里爬起来,身上带着两枝箭,肩膀一枝,大腿一枝,他惨叫道:“姓谢的,你敢在京里杀人,你.....等死吧。” 谢运还是长笑:“我动你了吗?” 这群草包,放箭的是他吗?他要是不勒住马,他也在箭圈里,射到他算世子的箭手是个笨蛋,射不到他就算世子下令放箭,武家清一色的草包。 谢运不管乱跑的人,而是意气风发的吩咐:“去,把这帮子栽赃陷害的混蛋给我找过来。” ------题外话------ 推荐宝贝鹿鹿的文《嫡女重生之赖上太子爷》 内容简介: 叶浅懿糊涂一世,最后被自己的夫君和亲妹妹合谋害死。 重生一世,她要报仇雪恨的同时,还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于是开启了漫长的追夫之路。 “太子哥哥,你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腿,揉揉肩,熬过鸡汤尝尝鲜儿?”叶浅懿满脸堆笑,一脸讨好。 宇文绝期嘴角不停的抽搐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是死也要跟孤退婚吗?” 退婚?开玩笑,她家太子爷这么给力,且俊美无涛,宠她入骨,她才不会便宜旁人,定然会死死抱着粗大腿不放手! 到时夫妻双双虐渣渣,你虐渣来我递刀! 第六十八章,恩爱 京城是每个国家繁华热闹的地方,新年给这种气氛添上熊熊火焰,从早到晚的街道上充满人流,如果没有宵禁,全天都将人山人海,劳作人借新年休息,富贵人借新年炫耀,武正盛带队袭击谢运的时候,周围拜年的人骆驿不绝。 这一波的弓箭手还算长眼睛,他们的箭笼罩在一个范围之内,那就是武正盛等人扑出来的地方,而谢运一步之后就后退回去,武家人倒地呻吟,箭矢都没有碰到谢运的衣角。 他振臂伤到一个人,疾呼声中,街道的人群里扑出好些士兵,带着如狼似虎的气势对着弓箭过来的方向准备搜索,弓弦声又响,这一回响的更加迅急和猛烈,劈头盖脸的把下面的街道全部笼罩,谢运也好,行人也好,武家还没有离开的人也好,全面临着乌铁的箭头锃锃而至。 武正盛吓得头脑发晕,瞬间忘记两处箭伤的疼痛,可他还是跑不动,双腿发软战战颤抖,大叫一声:“娘呀!”就让一枝子箭当胸穿过,这就气绝。 这箭的力量很大,把武正盛射个对穿,钉在京里的石板地上,箭羽摇晃着,上面闪动一个圆形的烙印,圆圆的圈内一个清晰的字:谢。 武正盛旁边的人脑海里刚闪过,镇西侯府当街杀人了,就被半空箭矢钉在地上,他最后的眼神看到镇西侯的马车周围冲出无数盾牌护卫,想法仿佛明灯划过他的世界,借刀杀人,就闭上双眼。 “世子您看。” 跟随谢运头回进京的周明,拔了一枝子箭捧给谢运:“这是咱们西疆的箭。” 谢运看看,嘴角冷笑蔑视而又高傲,两军对垒的时候,谁接不到对方的箭?十八般武器在战场上任意的搜取。 在马上的目标太大,箭矢响时他就跳下马,也没丢下坐骑,牵着避开的时候,事先准备好的盾牌手从人堆里出来,他们的盾牌是折叠的v那种,和门轴差不多,大家带着并没有遇到有人疑心,见到的人还以为拎着的大铁牌子,这一打开来,把世子和侯夫人的马车护在中间。 谢运在盾牌后面想往哪看就往哪看,他最早盯的是箭矢过来的方向,顷刻间就目光犀利的的定在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阁楼,里面微放亮光,不知道是有神采的眼睛还是新式的武器。 在谢运看来,那是女人头上的首饰! “周明,你去!” 世子看向哪里,周明也看向哪里,这位从沙场上走出来的男子不到三十岁,占据男人最好的年华,他年青而且敏捷的身子反射般的弹跳出去,没有几下子就跃到墙上,有箭射向他,周明反手拔出腰间的短刀格挡开,向着小阁楼疾冲。 乌漆的阁楼里带着常年没有使用的厚厚灰尘,杨欢姗的口鼻全在帕子的后面,她见到周明壁虎般的翻墙越壁,失声道:“这么快!” 声音从帕子后面泄露,把附近的灰尘带动,几大团棉絮般的灰肉眼可见的出现在杨欢姗身边,她忍不住几个喷嚏打出来,发上的扭丝金凤镶着红宝石仿佛一道雪光中的小红灯。 头发这么刚一扭,杨欢姗电光火石般的明白,难怪谢世子即刻就锁定自己的位置,她本想偷摸的看个笑话,如果他死了那当然好,京里将大乱,西疆也将大乱,他不按自己的安排定亲,就让他刚定亲的曾姑娘当个小寡妇吧。 如果谢世子没有死,那也挺好,姐姐杨乐姗继续对他痴心不改,迟早把曾姑娘撵出西疆,曾家不按自己的安排出现,就让曾姑娘哭去吧。 可纵然蒙着雪帽,罩住大半个头脸也挡灰尘,可扭丝金凤造型凸起,悄没声息的揭开一线亮光。 杨欢姗不无遗憾,这个笑话看不完了啊,虽然事后听的结果也差不多,不过哪里现场的看到具有冲击力呢。 张五和计良这两个杨家出众的护院在她的身后,感觉到杨欢姗的颦眉,张五耸起宽厚的肩头,粗声大气地道:“二姑娘,我撵他走。” 张五不是杨大人从京里带到西疆的护院,他是数年前投到杨大人门下,他的容貌带着汉人的轮廓,眼睛里却常有微弱的蓝色,他说自幼在关外长大,嗓音里也带着怪异的异邦腔。 镇西侯见到他后,曾连说可惜,屡次招揽张五到麾下,张五都推辞不应,另一个让镇西侯看上的杨家护院,就是此时站在张五旁边的瘦小汉子,名叫计良。 张五说过话后,计良却道:“二姑娘咱们离开吧,您的计策已成功,谢家将在京里处于被动的地位,不管武家的人是不是他谢家杀的,武家在这场行刺里死了人,武贵妃又因为侯夫人进宫而失势,临江侯都将恨谢家入骨。” 杨欢姗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街道上原来的喜气洋洋变成哭声震天,第二波箭矢伤到很多无辜的路人,原本是红色炮纸铺满地,现在浸满鲜血红遍雪地,她看着挺高兴的,就不觉得自己败退而回。 摆摆手,她可不愿意再说句话,就惹得灰尘往鼻子里飞,而看看张五和计良,他们也是用手捂着鼻子说话,生怕灰尘再起肆虐。 计良一弯身子把杨欢姗负在背上,瞬间就穿窗越过房顶,张五猛的一把握住木窗户,窗户格格的摇动着,显然这不是他的目的,整个阁楼开始摇晃时,张五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舞动整个阁楼对着周明砸过去。 如果是在平地上,周明可以硬接,可他换着气刚跃上来,就见到整个阁楼飞到面前,周明往后面一倒避开整个阁楼,再看前面灰蒙蒙的,什么人也看不到。 “啊嚏,这家的懒婆娘过年也不打扫房屋,啊嚏!”周明骂骂咧咧的嗓音里,雪里的主仆三个人消失无踪,这里离驿站挺近的,杨欢姗回去并不困难。 谢运看到阁楼断裂横飞,就移开眼睛,他现在看的是街口刚刚出现的一队人。 京里的应变不可谓不快,新年更要防范心怀叵测的人,比如闹事不怕事大的镇西侯府,京都护卫虽不敢把谢家怎么样,却要维持治安,而放聪明的做法,就是让金标、金鹏、金雷三兄弟当值,这样治起罪来,谢家永远逃不掉。 金家三兄弟是镇西侯的人,谢世子是镇西侯的儿子,谢家再闹事,就自己打自己吧。 这其实更方便谢运,就像容氏离开曾家的那刻,金家三兄弟就把相关的街道控制住,这个时候他们已冲到可疑的地点,抓捕相关的人员。 第二批放箭的人让逼出来,他们深眼高鼻,带着异邦人的特征,谢运也懒得多看,西疆关城外常年的对手,泥窝、乌域和大树,都是这样的血统。 据说他们是从一个国家里分出来,血脉相近,面容所以相似。 身为一位世子应该从小就具备什么,显然谢运是知道的,比如他生下来就是别人的目标,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亲事还是地位,他的父亲教导他,不管遇到什么奇异的人事物,极有可能都与他有关。 就像这京里的天空忽然变了,跑出一批异邦的人,谢运也不怪宫里那位看不住京门,全怪自己吧。 他看向第三批人时就没有怒容,不过对方怒容满面,谢运也同样的不会姑息,本世子都怪上自己,你们凭什么不怪自己? 临江侯一步一步走在雪里,或者说血里,这些不全是他武家人的血,可在临江侯看来,滴滴都是武正盛他们流出,纵然不说武正盛是他要好的兄弟,只凭一个“武”字,他谢家就得拿命抵命,拿血换血。 这条街的店铺算遭殃,上门板紧闭户,幌子收不回来在风中凌乱,一年的气运都让破坏,临江侯站在一片带着箭洞的幌子下面,灰败的面色可比天空。 “镇西侯世子!” 他用力的愤怒着喊出来,仿佛喊给宫里那位听,仿佛喊给天地听。 “你在京里杀了人,滚出来就擒吧!” 因为他的嗓音足够尖厉,谢运赏脸的看看他,给他一记眼光,相较于临江侯的怒火燃烧,谢运冷静的吓人,他不冷静也不行,第二波行刺的人居然是异邦人,他和临江侯就地火拼的话,岂不是同胞相残外人笑话。 他看向临江侯身后的两个男子,沉思的面容和盔甲表明他们的身份,这是京都护卫的正副统领,他们难道也看不出什么。 正统领齐晓和副统领管青交换一个眼神,这显然不是谢家的行径,以谢世子当街打王爷的气势来看,他犯不着埋伏弓箭手,管青也这样的看。 同时,管青回一个眼神还有其它的意思。 他们和临江侯同时出现,因为他们也在武家等着迎接贵妃省亲,人到一定的位置,不管是憨直还是天真,都自带世故,齐晓和管青未必瞧得起临江侯武家,也没必然公开的拒绝。 本来武家鲜花着锦的轰轰烈烈,烧的太旺了些,转眼就颓败无力,管青的意思是时候了,这些宠臣们上去的快,下来的也快,贵妃纵横六宫这些年,皇后娘娘一击就中,他们兄弟是时候拉开距离,对武家远远观望。 镇西侯府和武家又不一样,武家再厉害也仗着贵妃,不过就是得意得意再得意,而镇西侯府冲冠一怒要死人,死谁都不奇怪,谢家的腰杆子本来就硬。 临江侯要出气,齐晓管青可不想为他垫背。 见到谢运目光过来,齐晓板起脸往外走出,该他说两句,他不能推辞。 一个人忽然跑出来,挡到谢运的面前,双手往后面护着,大声地责备道:“你们都眼神不好吗?我们全在街上,我婆婆在,谢世子也在,我们会在这个时候杀人行刺吗?” 齐晓和管青愕然,这不是近来整个事件的焦点,曾家三姑娘吗? 曾宝莲脸涨得通红,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贴紧谢运,她只是用力的护着,感觉到身后有力量出来,就拿出吃奶的力气把谢运挡回去。 她激动中有泪出来,梗着脖子往下咽回去,她不能在这里哭,让别人笑话她曾宝莲是个没出息的,钱吕杜雷四家也好,曾家的族长四奶奶也好,都敢盯上她的亲事,不就是认为她柔弱可欺。 临江侯怒吗? 曾宝莲更怒。 她双目几乎喷出火来,看向临江侯语声凄厉:“你失心疯犯了别处发作!是谁冲出来挡我婆婆的马车,是你武家!难道他们出来以前你敢说不知道?” “你,你算什么东西.....”临江侯也认出这是哪位,手指曾宝莲气得直哆嗦。 “你才算什么东西,贵妃娘娘跋扈专横,在宫里目无皇后娘娘获了罪,我婆婆出宫就遭到你武家人的行刺,这是全京里都看到的,难道不是你指使的?你倒聪明,背后鼓动亲戚们犯王法,再出来当个好人,为他们喊冤鸣不平,他们拿刀拿剑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这些人全是你害死。” 临江侯有些慌乱,这些话确实扎中他的内心,他就是这样想的,想要扳倒谢家,非有几条人命不可,他没打算让武正盛送死,但他交待武正盛,死几个家人没有什么,反正要把人命官司摊在谢世子身上。 他义愤填膺的走来,因为事先知道,未免有失正气。 曾宝莲的一通骂,揭开临江侯伪装的面目,也深深刺激到他。 曾宝莲忽然跳下车,容氏吓一跳,她也下车就听到这一段对话,容氏又坐回车里,天气冷,婆媳各有一块盖腿的小绫被,容氏自己把桃红绣春鸟的绫被盖上,慢慢的吩咐:“看着别伤到少夫人,这武家也忒大胆了。” “是。” 车外的人恭敬答应。 少女的嗓音又尖又高,把雪空仿佛穿个大窟窿,齐晓和管青对视一眼,都觉得人家说的对,这满大街上全是证人,你武家先冲出来的,顺天府这时候赶到,刚好听到曾宝莲的一番斥责,顺天府眨巴下眼,武家不敌皇后娘娘,他也后退吧,往旁边屋檐下面一站,支着耳朵听着后续。 秀才不敌兵,男人也休想和女人比嗓音,临江侯面色铁青还击,声声数落谢家不对,曾三姑娘他还看不上;曾宝莲一句尖嗓子反复不变:“是你鼓动,是你害死.....”临江侯就半点讨不到好。 武家的人群起而攻之,音量高起来,嗡嗡的贯穿整条街。 “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事实俱在,你谢家杀了人。” “你谢家居功自傲然不是一天两天,旧年,前年,大前年.....” 曾宝莲怒从心头中,抓起旁边一个东西,是什么她也没看,对着武家的人抡起来,用足力气砸过去。 现在的路边会有什么呢,拜年掉落的物品,这是条大咸鱼,估计还挺值钱的,这天气里冻得像根棍子,带着咸味落到武家人的头上,方圆三五个人这就咸了,雪衣下汤锅应该不用盐。 曾宝莲又捡起来,是个大桔子,对着临江侯的脸砸过去:“让你胡说!” 砸得脾气大发作,蹲地上团把雪,对着临江侯的脸砸过去:“仗势欺人你还有理了!” 越砸越生气,越砸越难过,她的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 吴泰为什么要曾家的宅院,还不是为了武家?武家得到贵妃省亲的别居,难道就不问一声这是谁的旧宅院,是怎么到的手?吴泰以便宜到接近地的价格拿到手,难道这里面没有武家的身影。 亲眼在宫里见到武贵妃的蛮横,她的宫女太监率先对皇后的人动手,武家在曾宝莲的眼里没有一个是好人,现在又想行刺世子,还想陷害人,曾宝莲呜咽着开骂。 “你武家鱼肉百姓!” “啪。” 一个雪球。 “你武家伤天害理!” “啪。” 一个雪球。 雪球砸在身上,溅开来喷上别人,齐晓和管青往旁边站站,武家别的人骂着过来帮忙,一堆的雪球后发先至,扑通通把他们砸倒,这是雪地失脚就是一个屁股墩儿,地上全是血,摔倒痛而且恶心。 周明觉得少夫人这招儿不错,咱们不能打打杀杀,难道还不能打雪仗,指挥着护卫们团雪球砸人,给少夫人有力的支援,都看得出来,她今天只想揍临江侯。 谢运跟在曾宝莲身后,曾宝莲走一步,世子跟一步,蹲下来团个雪球递给他。 男人的手有力,曾宝莲团出来的雪球砸人也疼,像个小拳头,谢运团出来的雪球就是大拳头,曾宝莲气狠了,偏偏对着临江侯的脸砸。 这玩意儿有可能把人砸晕,却没可能把人砸死,除非临江侯破了皮血流不止无人过问,谢运就乐呵呵的跟着未婚妻,她砸一个,他就递一个,间中想想,万一太实在砸死临江侯怎么办? 就让他给武家死的人陪葬也罢,没听自己未婚妻在说,武家让射死的人全是临江侯害的。 春晴看得笑出声,有请容氏:“夫人,您看少夫人大展威风呢。” 容氏拉开车帘看看,扑哧地乐道:“真是淘气。”放下车帘舒舒服服歪着,春晴伸半个身子进来,为她送进一杯人参红枣茶:“这半天进宫可累到了,补补气血才是真的。” 容氏接着茶盏,挑眉暗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媳妇算让侯爷找到了。 本来嘛,谢家祖训不许纳妾,给儿子挑媳妇可是谢家头等大事。 临江侯没有晕也没有破皮流血,让砸出几个红包,等到他想到跑,雪地里这么冷,气氛也冷,他的腿麻了跑不动,扭脸见到顺天府,临江侯当他是救星,一瘸一拐地对着顺天府走去,嘶哑着嗓音:“你管不管.....” 曾宝莲一直在活气血,几步跑到临江侯前面,扑通跪下:“冤枉!我曾家是冤枉的!” 顺天府打个激灵,他站在这里挺背静,本想找到机会再出面,现在可不是合适的时候,他最怕的,就是清算曾家的案子,就在半天以前,因为曾家宅院打算送给武家,还指望武家顶一顶,现在武家眼看完了,顺天府无枝可依,他可怎么办? 面对狼狈的临江侯和悲愤的曾宝莲,顺天府堆满笑容:“这雪仗打得好,本府若不是当差呢,也打上一回,哈哈,雪天就要滚雪球呐.....” 临江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这就当武家下去了是怎么着,虎老还有一把骨头和虎威呢,他的头脸这就不痛,叉起腰打算给顺天府一顿骂,后面谢运走来。 一把拉起曾宝莲,冷笑道:“谁给谁跪?” 谢家今天算是出够风头,先是谣传侯夫人进宫没多久,就把武贵妃扳倒,然后当街遇刺,行刺他家的武家人大部分倒在血泊中,武家的人大多过得不错,遇到强弓弩根本不是对手,就是谢运也是事先准备好才躲过这劫。 本来这事情会闹得百官分裂,朝野轰动,不到口伐笔诛几百回合,连累死一批人以后不会结束,现在让曾宝莲一顿雪球砸成新年雪仗。 顺天府见到谢运就颤,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呵呵,世子和少夫人还没有成亲呢。” 他也没想,就这么说。 谢运把曾宝莲往身后一推,怒道:“你惹烦我,我下午就成亲,明儿坐你家一天,让你跪个够。” 曾宝莲从保护阶层变成被保险阶层,还不太习惯,几回想从强硬的臂弯里突破,让谢运挡回去,谢运好笑,刚才你把我挡在身后,现在该我了。 感受着身后再次撞击的力量有力却并非强大,真不知道她刚才从哪里出来的勇气,把自己一直挡在身后,并且对着临江侯声嘶力竭的指责。 她声声有力铿锵震鸣,不容反驳也不容忽视,她字字句句刻骨铭心,抒冤斥愤决不容情。 谢运轻轻地笑,很像我谢家的风范,父亲果然又是对的,他选对了儿媳妇。 看着顺天府对自己行礼,谢运是请封过的世子,不是谢家自己封的,论起来当然是顺天府吃亏,谢运为曾宝莲找回刚刚那一跪,就懒得跟这个顺风草多说话。 对每个人的理解是一回事情,原谅他是另一回事情,顺天府跟着京里的风向走,谢运不认为他错,不过他撞到谢家枪头上,谢运可拿不出来同情。 一旁临江侯还在瞪眼睛呢,怨毒几乎迸出实质,谢运朗声道:“今天这事情一定要有个说法,明明白白的给全京里一个说法,我谢家候着你!” 说完,他转身往后,把一直想出来再次保护他的曾宝莲搂入怀中,风雪迎面疾驰,打得人睁不开眼睛,谢运稳稳的搂着未婚妻,另一只手张开雪衣挡住迎面的风雪,在风雪中走去。 愤怒的曾宝莲忽然就安静,雪在她的眼前迷离茫然,却吹不到她的近身之处,她的背后温暖熨帖,世子的胸膛是一道无法摧折的高墙,把这世上的风雨飘摇尽数屏蔽。 她本来也排斥这亲事的,她不喜欢他退亲,他瞧不起她的家,跟瞧不起她的人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字面上的区别罢了,一个字多些,一个字少些,现在她喜欢他了,她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亲事值得感激涕零,不像半天以前,她虽经过小夫妻醉酒,内心对世子少了生疏,却还是只认公婆双双大好人。 她转动乌黑明亮的眼眸,对他笑了笑,嘀咕了句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谢运的话她却听清。 他含笑道:“哦,没事。” 又道:“你不用怕。” 没事? 她当然知道没事,从她无所畏惧的面对临江侯时,她不认为有事,天大的事不过是真,要么就假;不过是你有能力维持真,或者没有能力而承认假,她知道的没事,她爆发心中的强,那应该来自祖先战魂中的强,而他俨然是世上的强,那同样来自他祖先魂魄中的强。 两个人都向对方迸发出内心中的暖意,都感受到对方发送的暖意,嫣然含笑着,回到马车的旁边。 金家三兄弟跑出来,把谢运挡到身后,老兵们跑出来,把谢运挡到身后,曾宝莲从谢运的肩头看出去,除去大片的雪地和血地,她看不到别的。 眼前没有临江侯,没有顺天府,没有武家遍地的人,只有世子谢运给她维持的一片干净雪地,和那片沾染不到她的血地,她盈盈的笑容徐徐的绽放开来。 “上车去吧,可别再出来,新年里冻出病,你是帮医生挣钱的吗?”谢运把她扶上马车。 容氏接住她:“你这个傻孩子,你出去能做什么?打雪仗吗?”容氏说着又要笑。 春暖送上人参红枣茶:“少夫人补气血,这半天的,可累坏了吧。” 白芍把手炉换上炭送上来:“少夫人快抱着,倘若病了谁看雪赏梅花呢?” “起!” 车夫悠扬的喝上一声,金家三兄弟清出道路,镇西侯夫人的马车缓缓驶动,向着住处行去。 这里没有人阻拦,也没有跳出来舞刀弄枪,马车一路到曾家门外行下。 曾家的人得到消息,街道戒严不许走动,急得他们在门口翘首,蒋氏母女咒骂曾宝莲是灾星,让平时最温柔和气的曾三奶奶打了,带着面上两个巴掌印子哀哀的缩在门后,见到婆媳回来,大家接着,一面嘘寒问暖一面安慰,曾宝莲往后面看,见到谢运微笑,这才觉得放心。 下半天,京里乱糟糟,皇帝在御书房砸了一书案的东西,不管是砚台还是笔洗,统统不放过,武家新上弹劾奏章被皇帝也踹了两脚,京里出现异邦刺客,武家在这个时候出现,谢家早有准备,这一切一切的都枉顾天子尊严。 有层窗户纸还是不揭开的好,就像武贵妃面对皇后娘娘,一旦揭开就得倒霉一个,皇帝现在还不想和谢家揭开君君臣臣的那层窗户纸,却另有一把刀划开来。 这算他杀谢家,还是谢家打算杀他? 皇帝咬着牙下旨:“查东王府中。” “查南王府中。” “查北王府中。” 太监回话:“皇上,临江侯带着武家全族跪在宫门之外,声称贵妃是谢家陷害,武家人是谢家害死,请皇上明查,否则他武家在宫门前跪死。” 望着外面再次缤纷的大雪,将很快降下雪被,把该隐瞒和不该隐瞒的全盖起来,只有来年春发,才会露出端倪。 皇帝冷笑拂袖:“那就让他跪着吧,朕,难道就不过年吗?” 平王妃的马车辘辘回到府中,下车的时候,平王妃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自然,扶着丫头的手走回房,忽然问道:“王爷还在伍氏的房里?” 接她的丫头道:“是。” “去看看。” 平王妃出现在伍侧妃的房外,就听到里面哭闹声:“我姐姐让谢家害了,王爷你还能白看着,你这就进宫去,这就向皇上申冤,我姐姐是贵妃娘娘,让谢家害了.....” 伍侧妃并不心服伍贵妃,如果不是贵妃娘娘需要家里的姑娘,临江侯一枝正眼也不看旁枝一眼,不过大家现在息息相关,贵妃失势,伍侧妃也安生不了。 平王让她闹的头痛,却不肯松口,阴沉着脸只是不说话。 “哟,这是怎么了?” 平王妃走进来,对着平王斜眼睛:“原来是您还在这里呢,难怪这位闹的慌,绣草,把王爷扶你房里去吧。” 绣草是平王的通房。 “你敢!” 伍侧妃逼上两步:“你这个老了的丑婆娘,别太得意,我姐姐只是一时的大意,皇上明天会就回心转意,说不定现在已经去了.....” 平王妃哈哈地仰面笑了,笑得很不像个女人,不过她得痛快,管她像不像女人呢,也没指望再和平王修好,笑出心里的畅快,平王妃悠然地道:“你也别太嚣张,你武家刚刚行刺镇西侯,一波子放箭的不算,又请来一波,这后面一波居然是异邦人,那箭法好的哟,把你武家的人全射死了,镇西侯府要是能放过你武家,我可不信。” 伍侧妃气势汹汹:“你不信,咱们走着瞧。” ------题外话------ 谢谢丽丽亲爱的,肿么我不要,就没有票了,就没有了..... 第六十九章,镇西侯 面对伍侧妃不减的气焰,平王妃压根不生气,她要是一下子气死这位,这几年的仇可怎么报呢? 先让她继续嚣张吧,也许稍停武家的人到来,这位也就不嚣张了。 街上刚刚放开一些街道,平王妃的马车不过刚到家门,她问过门人,武家还没有人过来,武侧妃是从武家见到贵妃颓废,就等不及贵妃离开,她先回来找平王帮忙。 至于平王还在家里,他今天根本就不去临江侯府,他有些外省的事情要处置,在家里等信件和来人。 平王妃转向平王,款款地道:“王爷也该认清大势所趋,我刚侍候皇后娘娘用汤药,娘娘看着精神好着呢,她说三月里正式诰告天下选秀,武家么,就要过去了。” 绣草挽上平王手臂:“王爷请。” “还有,我再等一年,绣草她们几个倘若还是不能有孕,我就过继一个儿子,” 平王妃说到这里,对着平王欠身:“王爷请多多操劳,我可等着呢,到底自己的骨血比别人的好,我这就让人给王爷备鹿茸煮药汤。” 最后看一眼傻了似的伍侧妃,平王妃昂然走出去。 ..... 真不知道吴泰下多少功夫修整曾家宅院,北风那么一吹,梅花就香透满院。 曾宝莲走在回廊里,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看到梅花,她不由感慨,是啊,梅花自寒中香彻骨。 老天给曾家一场灾难,却也给她一个好夫婿,这个好夫婿还不是她一个人的,他照顾着全家的人。 现在也不能确定全家入狱宅院被夺,与曾家有关系,有吴泰上窜下跳,全让吴大财主挡住,不过借着这许多的事情,曾宝莲至少看到公婆的真诚,和世子的真心。 很多的事情,谁能说得好后面是福还是福? 在正房门外停下,曾宝莲笑着问道:“春晴姐姐,母亲醒了吗?” 容氏回到家就嚷筋骨疼,她要歇息,让曾宝莲煮浓浓的汤,谢运在书房,临走的时候要热茶要点心,让曾宝莲赶紧的安排。 忙可以让人忘记很多的事情,曾宝莲倒也心领,不过她忙活完了,该想的还要想。 “哈哈.....” 轰笑声里,几乎把雪空掀翻。 正厅外面修出来很多小房间,有些是预备贵妃省亲当小客厅用的,有些预备给贵妃的侍候人更衣休息,现在有门的不用收拾,没门的装上门就是不错的住处,老兵大多住在这里。 新年没有人不喜欢,老兵们新得住处,又似回到军营的时光,他们的笑声带着欢庆和喜悦。 曾宝莲听到,就更不为白天的事情忧愁,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否则的话,只怕一辈子淹在心里。 容氏确实累了,进宫的衣冠本就沉重,赐宴又坐上半天,听到春晴回话,她想了想,让儿媳到床前回话并没有什么,虽然她还不是正式的婆婆,不过这亲事不会再改。 昨夜的小夫妻醉酒也好,今天的小夫妻互相保护也好,看得出来儿子很喜欢,这一点最让容氏满意。 纵然谢家允许纳妾,正妻也要仔细的挑选,何况谢家不允许纳妾,如果小夫妻互相怀恨,你恨我退亲,我恨你告状,容氏可不相信侯爷看着也会满意。 这是她的儿媳。 她忽然有儿媳了。 虽然谢运长成少年以后,容氏就盼着,不过因为儿媳不是她自己事先看好,再一里一里的斟酌,而且见面后就离开,这才刚刚婆媳相聚,容氏还是有奇妙的感觉,也许是陌生,也许是婆婆还不习惯。 所以她犹豫片刻,才道:“让她进来。” 曾宝莲倒不奇怪婆婆歪在床上,她是长辈不是吗?她款款的下拜:“母亲,有件事情要回您。” 容氏想想,这孩子肯定害怕,说不好这是她头回见到杀人。哦,进京的路上也见到,不过在京里杀人的分量更重。 她懒懒地笑:“是担心吗?你不用害怕。” 烛光勾勒出当婆婆的漫不经心,曾宝莲也笑:“不怕,就是刚问过勤烟,他说武家还在宫门外面跪着,我在想,只怕现在大家认不清时势。” “哦?” 容氏没有想到,所以挑挑眉头,在儿媳面上打量几眼:“你指哪些人?” “回母亲,是我的全族,虽然我没有打听,料想今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应在武家恭维贵妃省亲,论理我不应该多事,不过实在害怕他们乱了分寸,投错了人。” 容氏听到这里,对春晴使个眼色,春晴出去后,容氏轻拍床边:“你坐这里。” 曾宝莲坐下来,婆媳看上去接近儿语。 容氏低低地问:“你想怎么样?” “儿媳想前往提醒,免得他们再次趋炎附势,再次被武家这样的人连累。” 这个姿势方便曾宝莲说心里话,她也如实的说出来。 容氏就笑,房里仿佛出现春天,知道容氏的人,就知道她此时心情是不错的。 “怎么,你认为武家告不赢?”容氏故意地道:“人家可是全家跪请,哼,想把我谢家置于死地。” “告不赢。” 曾宝莲斩钉截铁:“这里面还有皇后娘娘呢,是娘娘处置宫务,武贵妃因此失势,然后武家行刺母亲和世子,他们家不可能赢。” 容氏莞尔。 自从成亲后,她从没有怀疑过她的丈夫,当年的镇西侯世子,如今的镇西侯。 所以谢运小聪明的想让曾家知难而退,让容氏在丈夫面前丢一回人,也因为太相信儿子,容氏难免怀疑丈夫定错亲事,直到她亲眼见到曾宝莲。 容貌是好的,为家人的一片心不容忽视,容氏此后就只担心小夫妻心存芥蒂,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在别人的面前相敬如宾,回房去的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又出来个昨夜,容氏觉得儿子高兴她就高兴,对曾宝莲并没有多大的要求。 有些事情,成亲以后教她也不迟。 却没有想到,她的儿媳这就是个明白人。 容氏刚睡下来就听到武家跪宫门,她就睡得更加香甜,简直高枕无忧,武家以为在和谢家作对吗?他们在反抗皇后娘娘! 既然在宫里争宠,就不应该拿到宫门外面说话,武家办错了事情,还要接着错,容氏乐得抱着暖被享受。 如今曾宝莲也看出来,容氏不无奇怪,据她知道的,闺中的姑娘有杨乐姗那种追着儿子跑的傻姑娘,也有杨欢姗这种鬼头鬼脑,极有可能挑起曾家灾难的混姑娘,还有天真烂漫的,年幼无知的,曾宝莲算得上明白那个,难道真的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她故意地道:“那你见到你家的亲戚们,提醒他们武家要倒了,是想让他们往我们家里来吗?” 曾宝莲抿抿唇:“不,只是尽亲戚的情分,而他们也不会听的。” “那你只是去走个过场?”容氏盯着她。 曾宝莲又摇摇头:“不。” “你的意思?” 曾宝莲低低地道:“母亲没有来的那些天,东王、南王和北王殿下的清客天天来见世子,见不到世子他们应该走,世子推说我见,他们以后就来见我,母亲,我不会乱见他们,可是我族中的人说不好抛弃武家,让三位殿下的人马笼络,而一旦被他们笼络,只怕打着亲戚的名义来说服我,母亲,有话说在前面,后面就好拒绝他们。” 她说完,手上一暖,让容氏握在手里。 抬眼见到容氏满面春风,声音也压得极低:“我的孩子,你想的算周到,既这样我就告诉你吧,京里不是咱们的根,等侯爷一到,咱们说不好哪天就离开,你既然要去和亲戚们撕掳开,就只管把话说绝,如你所说,还真的避免以后麻烦事情更多。” 这算她交心吗? 曾宝莲怔怔地看着容氏。 从她的角度,儿媳是晚辈,曾家又没身份,其实曾宝莲在容氏面前总有不安。 毕竟是她在镇西侯面前告状,让谢运挨了一顿痛打。 家里人听她说过进侯府的过程,都告诫过她以后敬重婆婆,其中的含意不难明白,亲事由镇西侯定,容氏是不是同意的呢?未必吧。 直到此时,曾宝莲有安心之感,感受着手中的温度,再次感慨道,果然婆婆是个好的。 容氏放开她,重新歪下来:“去吧,早点儿回来。”她亲自吩咐:“春晴,让周明带队护送少夫人。” 曾宝莲和谢运同行同住几个月,对于老兵还不清楚,却知道周明是谁,她谢过容氏,回到她的议事房。 曾家三对夫妻都对这里,曾宝莲是先和家里长辈商议过,再去见容氏请她答应。 她觉得容氏也可能答应,又怕容氏怪她自作主张,要管外面男人的事情,现在看来结果还好,而且得到几句婆婆的真心话,曾宝莲进来时,秀眉上舞动春风。 曾闻书见到,就知道结果,他点了点头,看着曾宝莲安排车马,曾家三对夫妻全跟着去。 大门的外面,两行火把仿佛两道长龙,黑压压的两队人,有老兵也有护送侯夫人进京的车马。 宋倩儿蹑手蹑脚的跟出来看了看,回去告诉蒋氏:“曾毛遂到西疆,表哥就挨打,跟着姨妈进宫,贵妃就倒霉,现在她不知道又去哪里惹事,姨妈竟然不管她。” 蒋氏冷笑:“你姨妈连你都不管,还会管她吗?” “那我怎么办?母亲,如果舅舅到了,他那张脸我可以愿意看,我会拿茶碗砸他。”宋倩儿坐下来生气。 蒋氏也是一样,暗暗的生气,不过想着对策。 ..... 正月十六的也是个闹花灯的好日子,而且大部分街道的花灯都还点着,如果没有白天发生的一桩桩事情,花灯添气氛,现在贵妃失势,很多和武家交好的人有危机感,武家又和谢家公然对上,论起来还是担心自己的多,而等着看笑话的少。 曾家就是这样。 为新年打扫出来的客厅和院落,原本在昨天大团圆之后,今天再团圆一天。 曾闻书兄弟那样穷人不来,也有百十号的人在这里,说起话来实在热闹,房顶边上的雪都让震下来。 族长卷着袖子,露出一截手臂,一只手握着酒杯,喝得满面红光:“听我的没有错,这就是机会,谢家算什么,一个外地的,不是武家的对手,这武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还要大,扳倒谢家不在话下。” 五房的四奶奶站起来,嘴里还有一块没嚼完的鸭子,嘴角油光光的,看着很得意。 “谢家?看得起几个不走运的穷鬼,他们看不上我们,” “现在怎么样呢?”四爷曾昌满面春风:“武家这一着狠吧,今天要是跪死一个,谢家吃不了兜着走。” 一堆的附和声,都认为武家会赢。 “临江侯现在管着户部呢,知道户部是什么吗?那是能卡粮草的地方,兵部尚书再有能耐,他也得有钱才能发粮草。” “伸个小手指就能把谢家卡死。” 二房大奶奶关心的是实际:“那,我家的姑娘就可以送过去了?” 四奶奶恼了:“总有先来后到吧,谁家说在前面?” 这句话惹起众怒。 “我家也有姑娘,凭什么你五房说在前面?” 看门的人进来:“老爷,镇西侯府的姑奶奶过来了。” 族长酒意上头,笑道:“姑奶奶?十六就是接姑奶奶的日子,回来就进来,难道要我迎接?” 四奶奶也没有听清楚,撇嘴道:“这又是来抢亲事的,我先说好了,先来后到,宝莲那个丫头戴着那么多的首饰,我们家也有份。” 看门的提高嗓音:“老爷,曾闻书大爷家的三姑奶奶来了,带着人和马现在门外面。” 族长酒醒大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曾宝莲等不及,已经走进来,扫一眼桌面的狼籍,和众人的狂态,他们忘记院子窄就别高声说话,她在外面全听见。 曾闻书三兄弟冷着脸下,就知道和他们是白说,不提醒呢,又少什么,曾闻书道:“宝莲,咱们说完就走。” 曾宝莲答应着,在一堆喝得脸通红的男人里找到族长,淡淡的先请个安:“祖父过年好。” 族长手扶着桌子,心里转得飞快,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来拜年啊,还知道我是你的长辈?” 四奶奶飞快地道:“我们给你拜年,让你撵出来了。” “对啊,你把我们撵出来。” 有人拍桌子:“出去!” 族长太太抹眼泪:“你还抢走我们过年的钱,把我们的家砸了,” 四奶奶拿起酒碗,对着曾宝莲就砸,周明跳起来接住,里面的半碗酒也没有泼,反手扣回去,连酒带碗盖到四奶奶脸上,四奶奶杏眼圆睁正在表示怒意,这一下子酒洗眼睛可不是好玩的,她双手捂着脸就倒在地上。 “杀人了,谢家杀人了.....” 皇帝在宫里发脾气,京都护卫取消新年假期,大家全在街上巡逻,曾家出来的人不用说是重点关注对象,现在曾宝莲后面的就有几个。 金家兄弟中的老大金标在这里,又有一个以前和金标不对的军官名叫蔡猛也在这里。 金标一把攥住蔡猛的手,拉着他走上一步,沉着脸道:“蔡将军,你可看清楚了,这是谢家杀人吗?这是诬蔑,这个人你收监,我收监?” 蔡猛心想我是来挑的你错,不是帮你的忙,清清嗓子道:“有话好说,都不要吵闹。” 一个老兵揪住他盔甲,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家少夫人这样说话,眼里还有身份吗?” 蔡猛一愣看向金标,金标对着他坏笑:“蔡将军,你想挑我的错,我也想挑你的错,你站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我家少夫人拜年来的,这个泼妇先动的手,我们不过还上一下子,你敢偏心?” 蔡猛气不过:“金标,劝你小心着,武家可还在宫门外面呢,再说你家少夫人是谁家?这里不是西疆。” 曾宝莲腾的转身,怒道:“这里确实不是西疆,正因为如此,皇后娘娘在宫里呢!” 蔡猛有些怕她,这位白天把临江侯骂的不敢说话,武家死了人跟白死一样,到现在没怎么样谢家,蔡猛先怯一步。 再听听她的话提到皇后,蔡猛惊出一身冷汗,今天为武家抱不平的,不过是没法离开武家,但凡明白的都看得出来,皇后娘娘一出手,武贵妃就倒了。 蔡猛明白了,武家未必能赢啊,他后退一步,对着曾家族长等人摆手:“你们有话说话,不许骂人,也不许动手,否则今天再闹事的,全抓起来。” 听到他这样说,曾宝莲是满意了,金标却不肯放过蔡猛,脚尖虚点着让人扶进屋,刚走到一半的四奶奶:“她呢?就这么算了。” 曾昌冲过来:“曾某乃是朝廷命官,你们想怎么样......” 金标虎虎侧身,一个巴掌打得曾昌倒地,翻了两个跟斗,骂道:“我当值呢,抓的就是朝廷命官!” 曾昌滚,金标跟着走:“眼里没有人的东西,你当自己是谁?”一把揪住了,往外面一抛,喝道:“妨碍当值,带走!” 蔡猛见他借题发挥,忍气后退一步,看着天实在不是滋味儿,如今谢家成最大的了,谢家你的地盘在西疆啊。 院子里现在寂静,曾宝莲从容的告诉族长:“怕你不明白,所以我过来说,武贵妃大不过皇后娘娘,而不管哪位殿下,东王也好,南王也罢,北王又怎么样,也大不过皇上,你们这些年讨好武家,眼里没有任何人,真是可笑。” 族长木着脸,他不可能服气,武贵妃这些年就没点儿底气?这就倒下来了吗? 曾闻书讽刺地道:“知道你们不服,所以特地过来说说,从此以后,咱们是陌路人,以后你在京城我在西,不要再走动了。” 拱一拱手:“告辞!” 簇拥着曾宝莲往外面走,族长太太见势不妙,挽留道:“孙女儿既然来了,不如坐坐再走吧。” 曾宝莲回过身:“如果你们是清白的,以后可以坐坐再走,如果以后还是扯不清理不开,总之大家自己心里清楚。” 这么一说,有一个人满面笑容起身:“侄女儿,我是你隔房的叔父,我叫曾和。” 曾宝莲看看曾闻书,家里以前的亲戚,大伯父认得最清楚。 曾闻书点点头:“曾和,你是我的堂弟,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在外面。” “是,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北王殿下的府里做事。”曾和看着真的很和气,鼻子眼睛都会笑。 曾宝莲嗤地笑了,曾和愕然,怎么,真的许到谢家就眼睛里不认人,不认亲戚也就算了,以后与你们往来不断的人也不认?” “北王殿下?” 曾宝莲好笑:“我刚刚说过,不管是东王还是南王殿下,还是北王殿下,你们问心无愧的做事就好,如果闹到我这里,我既不会帮你们传话,也不会帮你们牵线。” 转身就走,这一回是真的头也不回。 出门上车,曾宝莲暗暗地道,这几位殿下的手真是快,京里也不过是过年前才知道她的亲事定到谢家。 在她的身后,曾和嘀咕:“这算什么,你就是嫁的好,也得要几个亲戚走走吧。” 肩膀让人一拍,有个兄弟关切地问道:“怎么,你在北王府里?” 曾和学着曾闻书的冷笑:“我看着你们吹捧武家不接话,就和我们沆瀣一气吗?武家,今天夜里全冻死,也扳不回贵妃以前的威风,没有贵妃,临江侯还有啥?” 袖子一拂:“我也走了,不和你们这帮糊涂人说话,有人投明路的,来找我。” 族长这回彻底明白,他直着眼睛:“武家?真的倒了。” ..... 宫门外面很热闹,临江侯府的人来回穿梭,一会儿送暖垫,一会儿送汤水。 暖垫在雪里很快就冰冷,赶紧再换。 管家再一次来到临江侯的面前恳求:“侯爷,宫门早就下钥,皇上只怕睡了,您可不能带着全家人冻死在这里,这是正月里的天,数九寒天里面。” 临江侯奄奄一息:“不不,我们要等着.....” 临江侯夫人的马车过来,侯夫人探出身子来大骂:“你们是死的,赶紧抬回来吧,真的等冻死吗?” 没多久,该得到消息的人全知道,武家的人全面撤退,医生川流不息的前往武家。 皇帝冷笑,武家要是冻死两个,他倒还能瞧得起。 容氏下午睡多,和丫头们抹牌,听见说声知道,见到自己的牌赢了,大喜过望。 谢运晚上和老兵们喝多了酒,宫前跑来啰嗦,谢运和他一通对骂,两个人全醉了,想睡,听也不想听。 曾家的人全等着,听到,全轻蔑的笑,有能耐你倒是跪到底。 第二天雪恰好放晴,消息传的更快,守京门的士兵们三三两两也在说笑,就见到官道上一行人急驰而来。 离京门一里地左右,马整齐的勒住,放慢马速,马上的人蒙着雪帽看不清脸,不过气势长虹一般。 京里正在乱,守城兵们不敢怠慢,皇帝虽暂时不动谢家,却把京门上悄悄的收紧,虽然京门上到处有谢家和几位殿下的人,不过皇帝的人也在这里。 城头上匆匆下来一个军官:“路条。” 为首的人往后歪歪脑袋,第二个人取出路条,军官看看:“西疆首府来的,谢....镇西侯!” 镇西侯取下雪帽,露出他的面容,常年的边城镇守,让他原本英俊的相貌呈现威严。 军官啪的行礼:“侯爷请。” 镇西侯却不走:“京里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你看到我这么惊奇,是我家出事了?” 军官嘴里发苦:“侯爷,您还是请吧,您到家不就知道了。”他总不告诉这位,你老婆在宫里惹事,你儿子在街上惹事,你儿媳当街骂人。 镇西侯瞄瞄他,杀气腾腾的,看得军官心里发毛,镇西侯接下来没再难为他,打马进城,不过不回家,径直来到宫门之外,这里有面大鼓,让雪盖着,镇西侯下马,亲自用手拂去雪,拿起鼓捶。 “咚咚!” 登闻鼓响了。 临江侯正在家里发脾气骂侯夫人:“早知道半夜不下雪,为什么要抬我们回来。” 侯夫人让他气得泪水双流:“皇后娘娘病了,都说让贵妃娘娘气的,贵妃娘娘病了,都说她吃亏吃的,你现在还发着热,再不抬回来,你死了让我靠谁?” 丫头进来:“回侯爷,镇西侯在宫门上擂登闻鼓呢。” 临江侯一个打挺跳下地,他眼睛发着怪异的红:“他到了,他总算到了!我不和女人孩子说话,他总算到了!” 自己拿衣裳,侯夫人看不下去,帮他着衣,看着临江侯跑着出去,侯夫人在房里哭,娘娘失势,侯爷又发疯,这以后可怎么办。 临江侯不是自己过去,他不是真的发疯,点齐武家的人,一起来到宫门外面。 登闻鼓声后,都说即刻皇帝就上朝,不过也有个时间,镇西侯在宫门上站着,宫前是装不认识他,不过有人愿意和侯爷说话。 临江侯冲过去跳脚:“镇西侯你好大的胆子,你纵容儿子在京里闹事,把平王打了,把贵妃娘娘欺负,你你,你还敢来!” 镇西侯看看他,忽然一笑,好心地道:“你嗓子哑了,说什么我没听到,回家去养好嗓子再来说话。” 临江侯又是急,又是气,双手恨不能挠镇西侯两把,他后面走出一个人,这个嗓子清楚,厉声道:“镇西侯府目无皇上,人人可以诛之。” “呵呵,你其实应该说,目无贵妃吧。”镇西侯露出讽刺,真的当他刚到,就什么也不知道。 临江侯额头冒出青筋:“你你,你全知道!” 镇西侯微笑:“我说了,你嗓子不好,回家去养好,再来说话。” 临江侯左右乱转,看到雪,对了,他也打雪仗,抓起一把雪团团,对着镇西侯就砸,镇西侯一闪就避开,临江侯蹲地上又团,镇西侯一晃脑袋又闪开。 临江侯两眼发花,身子晃了晃,镇西侯好心的扶了扶他,关切地道:“你身子不好,回家去养好,再来吧。” 临江侯脑袋一歪,晕过去。 武家的人跳出来:“谢家又杀人了.....” 镇西侯看着他们闹,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后一个太监出来:“皇上宣侯爷。” “不急,这儿有事呢。” 太监咧咧嘴,这位,不愧有那样的儿子,那样的妻子,那样的儿媳。 等到武家声嘶力竭,闹不动了,镇西侯走过去,伸手揪住闹得最厉害一个,伸手又揪住另一个,出声惊天动地:“我谢家若是杀人,就是这样!” 双手一用力,往里一合,“砰”地一声,血光四溅,两个武家的人倒在地上。 抛开他们,镇西侯斜眼武家让吓傻的人,恢复刚才的如沐春风:“偷偷摸摸杀人的事情,我谢家不做。” 负手转身,跟着太监走入宫门。 临江侯悠悠醒来,左看右看,他心爱的侄子在哪里? “清哥呢?” 围着他的人默默站开,宫门前响起临江侯的叫喊声:“谢家杀人了,这回真的杀人了!” 皇帝看着躬身走进的镇西侯,上回见他是十年以前,十年以后,这个人并没有变模样,就是边城风霜苦也仿佛不找他,皇帝苦涩的想,老天竟然厚待于他。 他就这么进来了,皇帝知道他不害怕,不过刚杀人就坦然而进,也未免太过嚣张。 皇帝冷下脸:“镇西侯你可知罪?” 镇西侯沉声而回:“皇上,臣擂响登闻鼓。” 皇帝默然:“那你先说。” “贵妃武氏勾结泥窝小国,残害皇嗣、骄横六宫,当街行刺臣妻,人人目睹,请皇上治罪武家。” 皇帝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你不是刚进京吗?你怎么连昨天的事情也知道。 他看着太监呈上镇西侯的奏章,他连这个也早准备好,今天进宫有备而发。 皇帝打开来,见条条罪证具全,就算武家翻案也很难,皇帝合上奏章,心里的气往上冒着。 到底是谁是皇帝? 第七十章,返乡 皇帝和镇西侯在宫里说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镇西侯走出宫门,他还是镇西侯,他的腰挺得还是那么直。 “父亲。” 宫门外面站着大堆的人,谢运拜下来,仰起脸笑:“父亲进京的快,儿子还没有想到您就到了。” 镇西侯见到儿子也欢喜,他膝下就这一个孩子,笑道:“起来,”再问: “同你媳妇还好?” 谢运没想到父亲问这句,也没太多意外,他是家中独子不是吗?回身道:“好,媳妇和母亲也在。” 曾宝莲也听到这一句,心里暖暖的,扶着容氏走上来,容氏欠欠身子,就带笑看丈夫,曾宝莲跪下来,也是急切地就看镇西侯:“父亲,”然后放下心:“父亲脸面还好,您路上辛苦。” “起来吧。” 镇西侯更加和颜悦色,看得曾家兄弟热泪盈眶,这门亲事的促成人原是镇西侯。 曾闻书带着激动的心情,带着兄弟们整整衣裳,全家跪下来:“侯爷,多谢您看得上我们家呐。” 镇西侯面不改色:“说哪里话,与曾将军当年的约定,我怎么敢忘?” 疑点继续重重,与曾将军早有约定,这十几年里却不见照拂。 曾家兄弟没有多想,人家肯记得这亲事就不错,他们反以为曾老夫人去世的时候忘记说,毕竟曾老夫人不愿意儿孙再当兵,拦下孙女儿亲事也说得通。 曾老夫人背着这黑锅。 “侯爷!” 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将军跪倒,这些不是从西疆走出来的,就是原籍在西疆,他们在这镇西侯公然杀人的日子里,公然的迎接他在宫门上。 一堆人簇拥着镇西侯回曾家,很快消息满天飞,平王妃面对平王又是一通嘲讽,说武家彻底失势,她高挑眉头:“啧啧,这才是有权势的人,宫门前一杀就是两个,我打心里佩服他,我不管王爷是怎么想,我是一定要下请帖请他们夫妻做客,至于人家来不来的,反正我请了。” 临江侯在病床上唯一盼望的就是镇西侯死在宫里,谁让他在宫门前面杀人,杀的还是得宠贵妃的亲族,侯夫人怕他病情加重,不肯告诉他,磨蹭到晚上临江侯也明白了,这个时候没有好消息,只能是坏消息,吐几口血道:“贵妃果然失势了吗?” 曾家门上却是门庭若市,和镇西侯府没有往来的京官们见到皇帝没有处置,明白人说圣眷不同,糊涂人也说圣眷不同,来的有大部分。 曾宝莲忙的不可开交,容氏也不能再偷懒装老太太,镇西侯却先没有出去,他占据原本属于谢运的书房,留下他单独说话。 “杨欢姗呢?” 没有进京就知道京里动向,镇西侯自然知道杨二姑娘与曾家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谢运陪笑:“证据不足,不过天天让人盯着她。” “盯着她还能出现行刺?第一批杀你的弓箭手是北王府里的,第二批全是泥窝人,我在宫里扣到武家头上,可是杨欢姗更加可疑。” 镇西侯都懒得称呼杨二姑娘。 “是。” 谢运这就往外面走,镇西侯还是不急着出去,捧着热茶慢慢的喝,没多久谢运回来:“父亲,杨欢姗就在今早离京了。” 镇西侯淡淡:“哦,我知道了。” 谢运不用想,也知道西疆会有安排,再次应客人的请求,请镇西侯出去会客。 曾家奶奶招待女眷,曾宝莲也免不了离开议事房,在酒席上周旋一番,等到她回来,见到蒋氏母女还是不出去,未免奇怪:“父亲到了,好歹也要出去敬杯酒吧,父亲现在母亲那桌上呢,又不用抛头露面的,正是时候。” 曾宝莲对抛头露面没有顾忌,虽然她以前也不常出门,不过宋倩儿几乎在谢家长大,一般来说是姑娘小姐那种。 蒋氏怒目:“这是你家的地方吗,这是我外甥夺回来的,我们坐坐又怎么了?” 曾宝莲一笑随她们去,房里一直有丫头在,倒不用担心这母女做点什么。 丰年跑出去采梅花上面的雪,自从夺回宅院,天天用梅上雪泡茶喝,刚打门帘出去,又打门帘进来,昨天输钱的是喜春,正不高兴,骨嘟起嘴:“少夫人管家呢,你又做什么这么大动静?” “回少夫人,那几家子没廉耻的,”丰年说着自己笑:“钱姑娘吕姑娘杜姑娘雷姑娘,往这里来了。” 说完,对喜脸一个大鬼脸儿。 曾宝莲奇怪:“怎么找到这里来?”再一想,议事房离正厅很近,可能是看到自己进来。 门外有人挡住不许她们进,曾宝莲想想既然来了何必不见,自己没有藏着的道理,对外面道:“请进来吧。” 冷不防的,宋倩儿扑上来,把蒋氏也吓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女儿,丰年和喜春两个丫头虽小,却是机灵的一脑袋撞到宋倩儿身上,把她顶开。 宋倩儿的嗓音也就在房中泄露开来:“我帮你应付她们,你帮我不嫁别人。” 曾宝莲先是心疼小丫头的脑袋撞坏没有,再就失笑,谢家祖训不纳妾,谢世子在亲事上根本不当家,说到这里,曾宝莲在自己亲事上也不当家,倒不用彼此笑话,所以,宋表姑娘什么也做不了。 还没有回话,四位姑娘进来,宋倩儿对着她们翻个白眼,四位姑娘见到她衣着不错,事先打听过这府里有位表姑娘,倒是想亲近,奈何表姑娘眼里没有她们,只和母亲说话。 蒋氏也是不理她们。 四位姑娘进来,先就碰个软钉子,开口也就讪讪:“那个,你要当心,侯爷在宫门上杀人,这是京里.....” 曾宝莲含笑:“那是我公公。” 她可管不了。 四位姑娘没意思上来,喝一碗茶告辞,曾宝莲安排客人的回礼,没时间想她们。 到晚上,曾家的亲戚居然上门,出乎大家意料,不过也客气的接待他们,因为他们这一回不说纳妾,倒也和气的结束。 曾和一直想对曾宝莲说几句话,曾宝莲只是不理他,又去找曾家三兄弟,三兄弟商议过,曾家从此只依靠谢家过日子,不管什么殿下一概不结交,也不给曾和机会,曾和带着遗憾走了。 凭你是什么有兵权的侯爷,要知道小北王殿下有皇家血脉,宫里可还没有皇子殿下,只有几位公主。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曾和从来不曾推敲。 接下来的几天,顺天府如坐针毡,镇西侯每天一早准时坐到他公堂上,管你升不升堂,他跑去坐着,督促顺天府把曾家的案子,和行刺世子的案子加速审理。 二月初,曾家把宅院以合理的价格卖给吴泰,这宅院吴泰曾以低价收购过,这钱不是付给曾家,曾家不认。曾家也不因为宅院是新的,重新卖给吴泰多收钱,吴泰这财主算算没讹他,人家现在势大不是吗?倒也干脆的认了。 镇西侯携带全家和亲家、亲家的亲家张家离京的那天,皇后娘娘下旨,选秀正式开始。 临江侯濒临病危,武家正式宣告退出这个国家的朝政舞台。 平王妃送出城外,对容氏难舍难分,让她答应通信,夸她治理家中门禁森严。 容氏好笑,谢家祖训不纳妾,与我何干? 杀了人的,打了人的,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来,轰轰烈烈的走了。 ..... 三月四月合适行路,春风吹拂游人自如,五月天开始热,还是这两个月份好。 回家的人不慌不忙的,就走了两个月,眼望西疆到时,曾闻书孩子们般的嚷道:“出来看,这就是祖父和父亲打过仗的地方。” 曾家奶奶们下车,曾宝莲也下车,雄伟的边城在天际线只是一个黑点,可是不妨碍他们心潮澎湃。 曾秀慧扶着公婆,张家的二位老人,她的丈夫张毅跟在后面下车,对着大家笑笑。 张家二老正月里就没有睡好,想过来想过去,亲眼见到谢家权势,而且在京里扳倒贵妃还杀了人,如果他们不跟来,谢家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要被清算。 刚好曾家卖宅院,张家的几亩田产也就势交给吴泰发卖,吴泰是个商人,谁有能耐向着谁,而且想买好曾家把宅院压价,曾家没有仗势欺人用新宅院收钱,只收以前破败的价格,吴泰二话没说,按张家二老提的价格把田产买下。 张家二老也没有讹人,担心卖高就卖不掉,再加上容氏许给他们,到了西疆前三年不收税,这笔交易也不拖泥带水,双方痛快。 张毅走近曾宝莲:“三妹,再说几句。” 曾宝莲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只留下丰年一个小丫头,站住了,对着张毅盈盈地笑:“姐夫,你又准备哪些理由,请说吧。” 张家人背井离乡的,不敢对曾宝莲不客气,这位姑奶奶以前就是曾家的依靠,和张家的依靠,大家可是奔着她而抛弃旧居。 曾宝莲对张家格外的客气,大家可是为她而离开家乡,她不能慢待张家,所以张毅的话真心听不进去,每每张毅要说时,曾宝莲倒也能忍耐。 张毅再次看看这位妻妹的打扮,赶路的时候,这豆大的宝石簪子就不应该戴,丢在家里好找,丢在客栈里或者路上,回头还怎么找呢? 还有绸缎的衣裳也不应该穿,在路上容易磨损,看看吧,两天就换一套,这不是折腾钱吗。 张毅按捺心头的不快,其实对镇西侯在宫门杀人,等于蔑视皇帝,张毅也是不赞成的;对于容氏进宫武贵妃就失势,张毅也是不赞成的,他认为宫里的事情由宫里做主,容氏不管进宫说什么都不对,外臣哪能干涉。 再加上全家移居,张毅反对无效。 见到曾宝莲,他总有些怪怪的,可话又不能不说,不能眼看着妻妹一错再错,张毅就又一次过来,他说的是二妻妹曾紫芳的亲事。 二爷曾闻书肖想平王府,不肯答应谢家的亲事,他认为谢家不会给他官做,而且故土难离,在石榴巷子里找到一家姓沈的穷书生,给他几两银子,让他承认和曾紫芳定下亲事。 曾宝莲回京以后,镇西侯府俨然是京里的风云人物,世子骄傲,侯爷更甚,沈家找上门,那书生名叫沈风,请出曾闻书外面说话:“一女难许几家,当初二姑娘被平王府骂的时候,我曾偷偷看过她,从二爷手里拿到的几两银子,我送她五百钱,我本想二爷回京无望,我又暂时养不起妻子,只等我中举再提亲事,不想我晚上一步,现在提变成贪财的人,不提我不甘心,请二爷拿主意。” 曾闻书回家问曾紫芳,还真的有这回事情,曾紫芳收下沈风的五百钱,曾闻书如今心灰意冷,说不到早知道谢家势大,应该答应亲事这些话,而是他害得女儿被辱骂,在谢家面前丢足了人、。 在曾闻书看来,曾紫芳能平平顺顺的嫁个人家,他们夫妻就满意,沈风虽穷却肯读书,这是曾闻书没有过的,曾闻书心里答应,回来和兄弟商议。 大爷曾学书如今以曾宝莲马首是瞻,他坚持要问过宝莲,谢家在京里如今都是曾宝莲主持,婆婆只动嘴,紫芳的亲事当然要问过宝莲。 姐姐的亲事请妹妹当家,张毅知道后暗笑一通,又为岳父家忧愁,如今已没有当家的人物,女婿只能出面了。 曾宝莲倘若答应沈风提亲,也就没有女婿一回又一回的愁,偏偏曾宝莲去一趟西疆,主意愈发的大,沈家让曾宝莲一口否决。 她当时说的,就是现在面对张毅说的这些话。 “咱们家也穷过,我不小瞧他为几两银子,只小瞧他为钱往身上揽产亲事。亲事是什么?一辈子的大事,也能拿来卖钱吗!是的,姐夫没有说错,如果我水涨船高,我眼里看的人高,我可以给二姐找个更好的亲事,决不同意二姐为什么虚名声许给沈家。” 张毅又弄一肚皮气,甩下几句气话:“三妹,一女难许二家,不要你的亲事好,就把姐姐耽误。” 曾宝莲气乐掉,反问道:“什么叫一女难许二家?二姐当初也没有许给沈家。” “不许,就给沈家钱?” “给钱就算相女婿,家里出事的时候,沈家在哪里?” 张毅振振有词:“沈风学弟可是没有否认,他送给二妹五百钱呢。” 不提五百钱,曾宝莲还不气,提起五百钱,曾宝莲恼火地道:“二姐当时住在姐夫家里,有劳姐夫全家照顾,不过就当时来说,姐夫家里缺这五百钱吗?平王府骂上门,沈家难道不应该出面,声明这是沈家的媳妇,为二姐保全名声?” “这,不是惹不起平王吗,又不是你们家。”张毅有些词穷。 曾宝莲怒道:“所以惹得起平王,就认亲事。如果把二姐许给沈家,以后又惹不起别的王爷,是不是要把二姐退回来!” “不和你说了,三妹,你到底是个女子。”张毅气呼呼的走开,真是榆木脑袋说不通,三妹让跋扈的公婆和未婚夫惯出毛病,硬是看不清楚二妹已失名节,沈家肯要她,全家就偷笑吧。 曾宝莲也气,扶着丰年转上好一会儿,看过为打尖正煮的汤水,慢慢的才好些。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子走来,笑呵呵地道:“外甥媳妇,咱们就要到家了。” 曾宝莲忙道:“是呢,舅父。” 这是容氏的兄长,容老爷,蒋氏的表兄,现在容家的当家人。 容老爷很喜欢曾宝莲,也喜欢曾家的人,尤其和曾学书谈得来,隐隐的,容老爷不无羡慕。 家里有蒋氏母女这样的亲戚,再看看同样穷而无依的曾家人,容老爷觉得曾学书把家当得不错,他自己的女儿秀慧也是温柔乖巧,见人就笑。 想想宋倩儿,容老爷摇头,指着西疆城给曾宝莲解说几句。 他离开后,曾宝莲心情好许多,舅父做事也相当利索,他到京里后,第二天宋倩儿就出嫁,对方生得人高马大,就是婆婆看着神色严厉,不过为人倒正派。 蒋氏不放心,容老爷也不想容氏再收留蒋氏,给蒋氏二百两银子,让蒋氏由女婿养活。 论起来,谢家也好容家也好,都没有瞧不起曾家,姐夫张毅每每胡言乱语瞧不起二姐,曾宝莲暗想,他忘记二姐也是他的一家人。 吃过饭,大家上路,看着城池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油然欢喜,远行的人归家,新来的人要安家,这里秀木丰林,土地呈现黑色,一看就肥沃。 城池从黑点放大时,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气氛出来,曾宝莲上回来西疆时并没有,她也不时看向车外。 再近,就见到乌压压的士兵策马奔腾,他们手中的兵器高举着,明晃晃的反光,好似煞神降人间。 张毅吓得大叫:“哎哟,有强盗啊。” 跟随到西疆的老兵笑话他:“张秀才,这是迎接侯爷。” 哪家迎接人带着刀剑出来,张毅眼睁睁看着大家都不怕,就是他的父母也坐在车上强撑着,暗暗地叫着苦。 士兵们并没有过来,在城池外面约数里地分在两旁,再后面是约有几十人的小队伍打马而来,他们的衣甲鲜明,军阶表示在盔甲上面。 张毅这回不害怕了,他以后要当官的人,将军战袍大约认得,把个手指在嘴里咬:“这不是做梦吧,这么多大官儿。” 他们早早的下马,跪在地上齐声道:“恭迎侯爷回府。” 声震如雷若划长空,春天是没有雷的,远处传来的轰鸣是幻觉,也可能是真的回音。 张毅顿时犹豫了,他在京里看的镇西侯府权势还远远不够,三妹嫁给这样的人家,那二妹的亲事他还要坚持吗? 镇西侯累了,面无表情的抬抬手,只问道:“就你们吗?” “回侯爷,杨大人带着文官在城门那里,还有迎接的百姓。” “好。”镇西侯再就无话。 曾学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早听说谢家是西疆的皇帝,现在果然。男人们大多在马上,耳边这就一暖,张毅凑过来:“岳父,您不劝劝吗?这也太招人眼睛。” “高兴。” 曾学书瞪他。 有时候,他看女婿不顺眼了,特别是在紫芳侄女儿的亲事上面,家里全听宝莲的,为什么女婿要向着沈家? 曾学书虽不敢谢家亲事提早的说,秀慧比谢世子大不了几岁,不过如果秀慧定亲晚,他也要换女婿,换个明理的女婿,就像谢世子这样敢当街杀人的就行。 张毅摸着鼻子在马上坐好,他没有危机感,就是觉得自从他向着沈家,岳父对他也不再亲近,可是,沈家说的没有错,二姑娘不嫁给我,这名声可就坏了,平王府骂的很是难听,众口一传,可就到西疆,还要把你家三姑娘的名声也带坏。 张毅决定再坚持一下,富贵不能移嘛,家里日子过得好,就要瞧不起沈家吗? 他向理不向亲。 城门的外面,官员们整整齐齐的站班,张毅考虑下马才合适,不过镇西侯昂然过去,大家全跟随,他也跟着。 第一个走出的不是杨大人,而是一个美貌的姑娘,杨乐姗情不自禁的来到谢运马下,痴痴的看他:“二妹你说定亲,你告诉我,这是假的。” 谢运静静地看着她,认真来说,她比曾宝莲好看;认真来说,谢家并不在意京里的猜忌;认真来说,父母亲从不答应。 “是的,我就要娶妻。” 对于一个痴爱自己的人,很难有憎恨般的反感,不过对于她的妹妹可就不同了。 镇西侯的声音同时暴雷般响起:“杨欢姗,你还敢来,拿下!” 曾宝莲拉开车帘看,见一个面带稚气的小姑娘正在委屈:“谢伯父,我特地接您,您为什么要拿下我?” 她眨着眼睛:“难道怪我在京里没向谢伯母请安,可我过年没回来,母亲让我赶紧回来,我想着回家补上也是一样,我就回来了。” 镇西侯凝视着她,种种证据都表明杨欢姗并不单纯,她面上的稚气又偏偏不像伪装。 “杨欢姗,顺天府、吴泰、曾家的两个人、还有刑部都见过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和他们会面说什么?” 杨欢姗坦然:“说父亲的官职啊,” 她看向杨大人:“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送礼,可是我进京以后,家里祖母、舅祖母、姨祖母都让我往各家跑跑,说这样你就可以尽早回京,姐姐生得好,可以参加选秀,万万不能便宜谢家的负心汉。” 拍拍双手:“我想到了,谢世子对我姐姐利用完了,这就不要想了,所以给我一个小姑娘安个罪名,再把我父亲也带累进去,是这样的吗?谢伯父。” 谢运好笑:“我利用你姐姐能打仗,还是地里能多长粮食?”杨乐姗放声大哭。 杨欢姗理直气壮地回:“你以前总和我姐姐玩耍,你不记得吗?” “我以前,多大?”谢运含笑。 “你六岁,七岁,八岁,十二岁上也有!” 谢运放声长笑:“是啊,我六岁七岁八岁玩耍的还不止你姐姐呢,十二岁我过生日,你姐姐要我私下里说话,我说大了,从此不必,确实也算见过面。” 他说到这里,对着马车看看,曾宝莲反倒怕他看到,缩身坐回车中,暗暗的想,这杨姑娘可算什么呢,青梅竹马也没能定亲不是吗? 片刻,又暗想,杨大姑娘生得真是好。 白芍笑道:“少夫人,杨大姑娘选秀那是一定中的。”曾宝莲释然:“是啊,她是一定中的,贵妃娘娘还不如她呢。” 跟着婆婆进宫,把皇后和娘娘及王妃全看过,年青的时候全是美人儿,而当时论起来,武贵妃最年青,身体最好,最好看。皇后如一把随时熬干的油灯,眉眼带着旧日的繁华,只是瘦的好似骷髅。 平王妃五官也好,让发福全毁了。 武贵妃的结局,让曾宝莲不会担心杨大姑娘选秀,尽管去吧。 马车的外面已经乱了,镇西侯一定要拿下杨欢姗受审,杨大人一定不肯同意,事涉京里的曾家案件,来回盘查的可以拖上半年一年,杨大人可不愿意让女儿半年一年的受苦。 最后镇西侯勉强让步,杨欢姗由杨家看管,还住在家里。 这一天西疆跑马不断,西疆真正的太子爷要成亲,西疆二十一城都要通知到,所有的邮差全当差,还派出数队的士兵。 街上开始挂红幌悬灯笼,水桶是今天出现最多的东西,店铺要刷,街道要洗,城门城墙也不能放过,裁缝铺子不敢关门,另外急召女子帮忙,整个军队都要做新衣裳。 杨家寂静静的,杨乐姗从回来就哭,哭到自己睡着,杨夫人忧愁的睡着,杨大人换了一身便衣,踩着墙外零星进来的欢笑声,来到二女儿杨欢姗的房里。 杨欢姗没有点灯,月光照在房里,她坐在榻上沉思,这里没有丫头,杨大人进来后,房门关上,就只有父女二人。 杨欢姗没有行礼,杨大人也没有责备,他沉声不满的是:“你在京里做事毫不掩饰。” “我以为谢家会就势反了,就算谢家不反,东王、南王和小北王岂是干看着谢家轰轰烈烈的人,没有想到皇帝在我的意料之中,这几家却没有动静。” 杨欢姗的嗓音里此时没有稚气,也没有欢脱。 杨大人也坐下来,月光一部分在他脸上,看着极为严峻:“现在你怎么办?皇上倒是把谢家捧着,” “他也在等,他也以为这样的忍让谢家,谢家不反,另外几家也会反吧,只可惜谢家没有反。” 杨欢姗面上还是寻索:“整个西疆都姓谢,西疆外的区域也以谢家为王,谢家功高震主,他们到底在等什么,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以为京里处事不当,临江侯就能推倒民心,欢姗,这回你真的急躁了。” 杨欢姗也承认:“是啊,谢家不动手在我意料在外,我还不算意外,小北王那急性子的人也能忍着,难道他们能眼看着皇帝再纳嫔妃,生下太子来吗?” “再等等吧,至少等我们杨家安全。”杨大人的态度并不像对女儿。 杨欢姗的态度也不像对父亲,翻脸道:“我能保护你们,这是咱们说好的,你大可以放心,不要害怕丢这点子官职,我会还你极品顶戴,还姐姐一个好的前程。” 杨大人咬牙道:“你这样说,是想对谢家的少夫人下手?” “她早就应该死,在京里就应该被武家干掉,武家蠢笨,和镇西侯说道理去了,道理有什么好说的,一击不中,再击就是,曾宝莲不在,事情就会大不一样。” 杨欢姗坚定的道。 杨大人试探地问:“你是指曾宝莲不在,谢家父子会发狂起事?” “你不觉得奇怪吗,谢运是什么样的身份,还是家中的独子,他愿意娶京里的穷姑娘,难道没有独特的原因?我本以为镇西侯就要起事,拿着曾家的穷姑娘当幌子,所以曾宝莲在京里应该死,她一死,谢家就有借口,却没有想到谢家是真的要娶她。” 杨欢姗用手指叩额头:“这里面一定有个天大的原因,是什么呢?” “轰”地巨响传来,七彩的明亮照出“父女”的神情,他们往外面看,面上多少有些防备。 原来,是庆贺烟火,父女们又放下心。 “你说,镇西侯这娶儿媳的举动是想笼络谁呢?” 杨大人气哼哼地道:“他年年都笼络士兵,新的老的,他待的都不差,如果他不想造反,为什么要这样做,早在先帝那朝,他谢家居功自傲就有这么一笔,先帝没有动他谢家,只是打压,他谢家可从来没有改过。” 杨欢姗觉得茫然,千头万绪的,哪个线头是主要原因。 “让我想想吧,总有个原因,不外乎过得更好,官职更高,可谢家年年笼络人的做派,就算频频向他示好的东王做皇帝,也不会给他谢家升爵位。” 第七十一章,喜事成双 杨大人离开把房门带上,杨欢姗独自在房里沉思。 ..... 一早,朝颜在廊下被烤得低头,今天竟然是格外的热,丫头们走来走去,人人带着汗珠子,曾宝莲把第三个新房摆设放到多宝阁上时,也觉得汗湿衣裳。 有没人自己成亲把自己累坏?有,肯定有,不过新娘子也许是紧张,也许是陪姐妹们说话,也许.....像曾宝莲这种收拾自己新房觉得累的人,估计头一个。 还没有成亲,她和公婆已经融洽,和丈夫同行又同住,只是不在一个房间就是。 房里使唤的丫头已熟悉,如果不算上粗使婆子和三等四等的丫头,她的婆婆让打开库房,曾宝莲自己收拾房间,曾宝莲忙碌起来,不过整间房子就累人,她却没有想到。 望着三间洞开的新房,这是谢运以前住的房间,曾宝莲说不用换,就在这里收拾收拾就好,这个收拾收拾,现是第三天,还没有收拾清楚。 曾家的宅院是阔朗的,不过曾宝莲记事后住的房间,还没有这个五分之一大,就算新年祭祖清扫器具,也是姐妹们都动手。 现在她有好些丫头,却弄不明白这三间房了。 不容她一直出神,白芍捧着两把剑进来,颦眉道:“世子说这是他的珍藏,让放在新房里。” 杜贞哎哟一声:“新房里哪能放兵器?” 踩着的石榴结子红木圆凳上面,曾宝莲扶着丰年下地:“给我吧。” 她想的不是世子谢运喜欢,而是镇西侯府这样的家里,应该不忌讳兵器,反而,宝剑雄兵是好兆头。 丰年小声的为她抱不平:“可是,以前为什么没放在世子房里呢?” 刚说完,勤烟出现在房门外面,堆笑道:“世子说,他心爱的要放在一起。” 丫头们纷纷掩面轻轻的笑,曾宝莲涨红脸,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掀起眼皮,对着门槛溜上一眼,就拿这个当回应,勤烟机灵的收到,笑着去了,曾宝莲用心的相看位置,见卷头案的条几上方还有位置,散发幽香的木板壁是新刷过的,泛着熠熠的光泽,让丰年把圆凳搬过来,喜春抢着搬了,曾宝莲自己挂好。 端详几回,曾宝莲格外满意,新房里有这个才能压得住呢,她可不会她曾家在什么地方弱于别人,因为过于文弱,而她曾家又是怎么重获颜面,因为她的婆家强盛。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知道公公镇西侯在宫里,容氏带着谢运和她在宫门外面守候,当时的气势有多紧张,雪失去往日的柔,增加百倍的寒,落在脸上仿佛砸着,好几回曾宝莲脱口将喊,“冲进去吧”。 她好害怕宫里出来噩耗,直到公公大步流星出宫,他的步子矫健稳重,身影宛若磬石,他不惧不畏的,只因为他强盛。 在这个新年里,曾家的血脉更加在曾宝莲体内沸腾,比往年遇到亲戚们间的不待见时,要更多的发作,曾宝莲也不是闺中娇女,家中虽疼爱姑娘们,却没有太好的条件。 望着宝剑,曾宝莲面上英气勃发。 “宝莲呐,你婆婆让我顺便送这个给你。”房门外面传来曾家三位奶奶的笑声,她们的后面跟着曾秀慧和张大奶奶,旁边的是曾紫芳。 三奶奶向氏合不拢嘴,据她知道的,新房一般不给娘家人看,娘家人一定要看,未免不相信婆家的家底,或者没成亲呢就认为女儿会受亏待,轻易的也没有娘家人会专门提出看新房,至多在聘礼上有所规定。 可是她能来看,谁叫她住在亲家府上,而且女婿是独子,女儿又得到公婆疼爱,曾家三位奶奶早饭后给容氏问安,容氏管家没功夫和她们多说话,也知道她们肯定要来看曾宝莲,把一架插屏请她们送来。 大奶奶邢氏,和二奶奶梁氏搬着,曾秀慧扶着婆婆,向氏和曾紫芳空着手很是轻松。 这就更方便向氏表现一下满意,她在房外面就嚷着,也有在侯府家人眼里表现一下她对谢家的感激。 “宝莲,你婆婆太疼你了,这个东西真的是好。” 邢氏和梁氏把木盒放下来,掀开盖子,里面的白玉插屏上雕着老牛农耕,这东西恰好是放在条几上,就在宝剑的下面,曾宝莲看看宝剑,再看看农耕图,露出嫣然的笑容。 这样忙活两件东西,又是高又是低的,天到半上午,外面嘻嘻哈哈的笑声随风而送:“快拿香茶来吃,我们来帮你收拾房间呢。” 谢家是个大族,西疆二十一城里,城城都由谢家的人管辖,与内陆交界的地方隐隐有边界之分,所以镇西侯被人称为西疆的皇帝,皇帝还能容得下他,因为他的两位皇叔,东王和南王殿下,再加他的一位堂弟小北王界域,都是这样。 现在结伴进房的谢家姑娘们,一来就是十几个,曾宝莲忙招待,容家不在西疆首府,陆续的赶来,今天结伴来的姑娘们又是十几个,曾宝莲忙里偷闲的想想,幸亏这房子三间打开,否则的话还真坐不下这许多的姐妹。 容氏在京里说给曾家单独安排房屋,不过回来就要准备成亲,曾宝莲尚且忙得不可开交,容氏也一样的没功夫,曾家暂时住在谢家,和张家在一个小院里。 晚上,曾宝莲洗过,把酸重的身子歪在床上,拿出祖父手札看几章再睡。 “.....刘将军言道,令尊飞雄天人一般,尔名为奔雷,难道没有令尊之勇?” 这是祖父曾奔雷记述的军中旧事,里面有曾祖曾飞雄的事迹,曾宝莲和以前一样向往着,也憧憬自己的以后效仿祖先,不坠祖先之英名。 夜晚开始安静,庆祝的烟火不是每晚都放,而这个时辰行人归家巡逻队出行,水般的月色铺展大地,是静谧的好时光。 气势却忽然有些紧张,曾宝莲以为自己感觉错时,自语道:“累了就睡吧,明天还要收拾呢。” 长廊里出现急切的脚步声,这显然是有事情,曾宝莲放下手札坐起,守夜的白芍先出去,隐约听到有几句话提到“少夫人”,曾宝莲索性下床,白芍进来低声道:“请少夫人梳妆,侯爷让少夫人过去。” 杜贞最巧手,很快给曾宝莲梳个正式的发髻,这大晚上的,曾宝莲只能当谢容两家赶来尊贵的客人,看着白芍挑出来的首饰,曾宝莲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可是走出房门的时候,白芍手里拿着又是一件薄薄的披风,夏天在凉快的地方合适用的着装。 难道出城? 现在风最大的地方,无疑只有城外,曾宝莲带着疑问出现在正厅,见到婆婆容氏更是按品大妆,容氏有封诰,看上去金碧辉煌,只是面容过于严肃。 “跟我来。” 容氏率先走出去. 在大门的外面,见到镇西侯父子,这对父子全是正式的衣冠装,金冠在黑夜和火把光中闪动光芒,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每个人带着征战前的气势。 没有人说,曾宝莲也不会问,和容氏上车,听着车经过街道,然后有行礼声:“西门当值将军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西门? 西疆已是国家的西门,再出西门只能是大片的野地,如果接着走,能走到别的国家。 容氏悠悠地这才说起:“泥窝、乌域、大树,这三个国家离这里分别是八百里、一千里开外,泥窝的国王不当家,历年里由圣女庙里安排国事,就在刚才半个时辰以前,泥窝的使者送上书信,圣女亲自前来道贺,” 说到这里,容氏按按眉角,显然下面的话需要斟酌,曾宝莲静静等候。 “泥窝国和其它的国家不一样,圣女是他们神一般的存在,也确实有过神迹,咱们谢家如果不是军中齐心,这西疆早就守不住,” 容氏呵呵笑上两声:“你如果不在场,圣女会认为你不尊重她,这就可以当成开战的借口。” 容氏的笑里更多成分的是不屑,稳守西疆的还是谢家,可是曾宝莲必须出现也是事实,容氏的笑容里余下的是无奈。 曾宝莲回道:“儿媳知道了。” 想想这半夜的恭贺别人未免奇怪,这莫非是泥窝国的风俗? 马车停下来,车帘高高的打起来,容氏盘膝端坐在车子的中间,曾宝莲在她的侧前方,往外面看,见到旷野风寒,果然需要用到披风,也果然是在关城之外。 奇妙的感觉雾飞尘扬的浸润起来,这里是先祖战斗过的地方,曾宝莲不知道祖先英魂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他一定含笑,在他血战过的地方,曾家有一位姑娘即将嫁入,后代子孙将坚守这片西疆。 圣女的队伍出来的诡异,仿佛扭曲着就从黑暗中露面,马车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装饰,俨然是个外国跳大神的神婆队伍。 西疆的兵马刀出鞘,弓箭上弦,严阵以待的对峙。 镇西侯父子拍马上前,曾宝莲紧张的心快要跳出来,见到双方分出以后,冷汗从后背缓缓流下。 严肃的打扮出来,见面也不过一刻钟,双方这就分开,都谨慎的缓缓退后,都不敢转身就走。 曾宝莲睁大眼睛看着神婆队伍,见到一团浓雾出现,整个队伍瞬间消失。 这是个什么鬼国家? 重新回到床榻睡下,曾宝莲居然睡得很香,紧张有时候也消耗人,第二天醒来,见到一地大太阳,趁着早上还有露水在,朝颜花开的朵朵灿烂,心情重新大好。 昨夜仿佛是个梦,日光一出来也就散开。 又是一天收拾房间,姐妹们跑来指手画脚的日子,容氏有时候问问,说姑娘们全在新房里,容氏也笑:“让她们玩吧,”容氏年青时候也喜欢玩,谢运过完年十七岁,容氏还不老。 曾宝莲收获满满的西疆姑娘们心碎,杨大姑娘打算寻死,到晚上很难不累,她盼望着成亲日子赶快到来,想来不是不懂害羞的缘故。 ..... “圣旨下,镇西侯世守疆土,忠诚克已,今镇西侯世子成亲大礼,赏赐金花百朵,表礼若干。” “皇后赏赐珠宝若干.....” “平王府赠送礼物.....” 望着热闹的场面,方拓面色难看,反正现在都在看侯爷接旨,他可以放肆一回,和带着的几个人站成一小团,一个随从低声道:“这可怎么办,京里和镇西侯还是好的很。” “这是表面上的吧,别这就大意。”另一个随从道。 方拓想他们说的都对,可是谢家这般风光,无论如何不能让东王殿下满意,他这个使者可不是前来道喜,眼睛在人堆里乱看,指望有个好主意。 这一看就见到一个大胖子,因为怕热,拿着个扇子呼呼的晃着,又独自站在拐角的小角落里,这里不时穿堂风经过,他就伸出脑袋享受一番。 这是南王殿下府上的蒋栏,现在的身份是南王府上道贺的使者。 方拓很想走过去,却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蒋栏看到他装看不见,蒋栏懂方拓的意思,也懂东王的意思,自家南王殿下的意思,包括小北王的意思,可以说世人皆知。 蒋栏也急啊,可他也不能假扮成镇西侯,登高一呼老子不侍候了,从此自己当家,扇子呼去的可不是热汗,而是蒋栏的急躁。 一旁,走来曾学书与曾和,曾和低声下气:“堂兄,小北王殿下诚心让我给你送零花钱,你何苦骂他。” 曾学书板起脸:“不好意思,自从宝莲侄女儿许给谢家,我眼里就不认识你们了,你吃喜酒往宴席厅去,说闲话我不奉陪。” 大家都看接旨,这里人不太多,又顺风,方拓听见一句两句,大大方方的走向蒋栏:“这是小北王府上新到的清客?” 蒋栏微微一笑:“不是,是曾家的亲戚。” 方拓若有所思的望着曾和:“蒋兄咱们打三个赌。” “你说。” “我赌这个人能知道镇西侯的心思。”方拓一直注视曾和,在京里他认识的曾家三兄弟,所以认得曾学书。 蒋栏笑看着曾和,直接说破:“就他那巴结样,就人家那讨厌他的样儿?方兄,你是看不下去,想帮帮那巴结的人。” 方拓静静的看他:“二,我赌四分天下。” 蒋栏吓一跳,明知道周围没有闲人,最近的是自己随从和跟方拓的随从,还是噤声道:“前面颁圣旨,你在这里说胡话,你不想活着离开西疆,别带上我。” 方拓目不转睛:“第三,我为国师你称臣。” 蒋栏忍无可忍:“方兄,咱们是来吃喜酒,不是来挑唆造反,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再说你拿什么赌,我拿什么赌,我是一介穷书生,你是穷的没有隔夜粮,没有东王殿下你应该吃草,没有南王殿下我只怕喝风,” “我拿脑袋和你赌,输,我人头给你。赢,败军不能言勇,你的脑袋归我。” 方拓一字一句地道。 这里是拜堂用的正厅,镇西侯接香案在大门外面,现在外面传来热闹声,镇西侯接完圣旨重新回来,时间不等人,方拓的话里打算拼命也不等人,蒋栏往这里来的意义和方拓一样,他其实也不想等,只是谢家暂时无法下手。 能看到侯爷衣角时,蒋栏心一横:“行,咱们联手。” 方拓的意思也就是这个,他一个清客,和另一个清客有什么好赌的,还不是激得蒋栏和他一起想办法,在京里白白的拜见世子见不到,少夫人又退缩,这趟西疆行不能再次白来。 镇西侯夫妻手捧圣旨走过去,簇拥他们的人流后面,蒋栏和方拓击了三掌,蒋栏对着曾和走过去。 被看管的杨欢姗不能离开家门,消息却一个又一个的传过来,她一个一个的思索。 “泥窝圣女道贺,乌域派来使者道贺,大树国的小王子道贺,皇帝下圣旨,皇后有赏赐,平王这草包皇弟也示好,东王南王和小北王都有人过来,这是谢家最昌盛的时候吧,” 她眼光转动:“接下来该怎么倒霉呢?” 刚想到这里,嚎哭声把她吓一跳,杨欢姗冲出去:“杨乐姗,你有能耐就哭死在谢家,别在自己家里折腾。” 隔壁住着的杨乐姗听到,哭得就更厉害,抱紧手里的剪刀:“母亲,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 杨夫人夺下她的剪刀,气冲冲过来:“欢姗,那是你姐姐!你怎么这么说话。” 杨夫人重新再看二女儿,这是她生的,不会有错,两个女儿都有肖似母亲的地方,可是这几天杨欢姗让她不认识,虽然面目没有变,可这个人不像是她的女儿,她陌生的眼神充满复杂,自己生不出这样的女儿。 母亲的眼神里闪动着矛盾,杨欢姗哼上一声不再骂杨乐姗,回到房间把门重重关上。 杨夫人回到大女儿身边,理解她的痛苦,小心翼翼地道:“要不,参加选秀吧。” 杨乐姗呻吟:“不,我只要谢世子.....” 杨欢姗跳进来:“姐,你选秀吧,到时候想让谢家圆就圆,想让谢家扁就扁,说不定皇帝死了,你还可以用太后的身份压制谢家,重新得到谢世子。” 杨夫人呆若木鸡,在她的观念里这些话可以被雷劈,她傻傻的看着二女儿越来越陌生,气若游丝地道:“欢姗疯了,请医生。” 杨欢姗不管不顾,双手捧起杨乐姗的脸,望着她琼脂般的鼻子,樱花般的嘴唇,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你生得这么好,为什么非谢家不可,你可以去京里,可以比武贵妃还要得宠,” “哗啦”一声响,杨夫人拿起茶碗砸在杨欢姗头上,她没有力气,茶碗碎了,杨欢姗没事,也不流血,杨夫人双目紧闭倒下去,她难以承受。 杨大人不准备在谢家吃喜酒,不过为表示二女儿的清白,和大女儿并不很在意谢运,他现在谢家,正要回来,见家人来请,杨大人进门,和出门的医生走个顶面。 医生说杨夫人没有事情,休息几天就好,杨大人就来看两个女儿,推开房门见到两个女儿做梦般的神情。 大女儿带着满面的泪痕,陷入小女儿的胡说八道里。 “你想得到谢世子是吗?那就比谢家权力更高,没有权势,你凭什么得到谢世子,去选秀吧......” “欢姗!”杨大人把二女儿拉回她的房间,冷冷地道:“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你,不过乐姗好歹是你的姐姐,你不能毁了她。” 杨欢姗杏眼圆睁:“父亲。” 杨大人僵住,然后面容柔和:“欢姗,没有谢家咱们也能过得不好,你放弃吧。” “不!” 杨欢姗咬牙:“是我的,我全拿回来,父亲,难道你兢兢业业的过日子,不觉得累吗?” 杨大人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拜堂结束,喜娘引着一对新人去新房,新婚的原因,谢运喜气洋洋的,看上去英俊的有些不像真人。 台阶的下面,二爷曾闻书目送他一直到看不见,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门亲事原本是紫芳的,当时只要他说一个字“好”或者“是”,今天成亲的就将是紫芳。 他瞎了眼睛的,才会相中平王那种糟糕的门第,害得紫芳被骂不说,在别人的眼里亲事还要将就。 那个别人又要过来,曾闻书对着竹子丛后面走,想躲避他,“二叔,”张毅却叫着他。 “又说什么?”曾闻书表示自己很不欢迎。 张毅看不见:“二叔,三妹都成亲,二妹的亲事可以定下来吧,沈家.....” “沈家人都不在这里,你现在是沈家人吗?帮他们定亲事!”曾闻书哼哼一声:“要定,你和宝莲说,你大伯特意吩咐,紫芳的亲事由妹妹作主。”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二叔,我最担心你见到三妹嫁的好,就想靠着大树乘凉,把秀才的本分忘记,我特意来提醒你.....” 曾秀慧走来,曾闻书借机走开,曾秀慧不高兴地拦下张毅:“你吃在这里,住在这里,怎么还不向着三妹说话。” 张毅面对妻子就张不开嘴,女人怎么会懂秀才本分,他也拔腿开溜:“我喝酒去。” 曾闻书先到的宴席厅,向曾学书诉苦:“请大哥好好开导你女婿,他不开窍天天缠着我表态。” 曾学书没好气地看着后面进来的张毅,淡淡地道:“他算有福气的,没到上了年纪再犯糊涂,希望他年青机会多,早早的改过来吧。” 曾秀慧一直盯到张毅端起酒杯,放心的回到女眷酒席上面,和母亲邢氏低语:“我把那不省心的拦回去了,晚上我再说说他。” 邢氏嗯上一声,挟菜给同坐在这个酒席上面的曾紫芳,这是家里最后一个姑娘,怎么能轻易的就许给沈家。 她也挟菜给秀慧,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如果当年家里有现在的局面,肯定慢慢的挑女婿,现在秀慧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全放在紫芳身上。 ..... 这个晚上,小夫妻龙凤和谐,第二天起来拜公婆拜亲戚,满月以后,容氏打发曾家和张家重新安家,张毅在西疆的学堂里念书,曾闻书暂时得到清静。 又过半个月,七月的西疆因为面对广阔的旷野,白天的秋天也带着凉爽,容氏带着曾宝莲再一次登上家中的藏宝阁。 陈旧但洁净的房门内,不是稀世的珍宝,一排排的灵位写着英武飒爽,仿佛还在诉说主人生前的沙场风姿。 成亲的那天,曾宝莲已拜过一回,今天不是主祭日,是容氏告诉她家里的旧事。 “这是先祖。” “这是高祖。” 一个一个的故事尽量简短的说完主人的一生,这半天也就过去,显然这种传承对于谢家相当重要,婆媳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用饭,小憩片刻,推开隔壁的房门,阳光明晃的那一刹那,曾宝莲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曾飞雄将军之灵位”。 容氏留意到她的神色,郑重地道:“在这里的全是战功不凡的将军。” 曾飞雄的位置排在最高处,曾奔雷的位置在隔开来的第三排,密密麻麻的灵位会让人头皮发麻,曾宝莲可不在其中,她上过香还是仰视着,忽然看出来高高在上的曾祖灵位是旧的,祖父曾奔雷的灵位崭新的多。 这里太多灵位,随便拿一个做比较,再结合婆婆说的故事,祖父曾奔雷的灵位不是今年新摆上,就是去年新摆上。 这亲事不是祖父去世的那年就定下来? 冲着定亲事,想来在谢家的地位颇高,这灵位为什么没有早早的摆上? 曾宝莲对亲事的疑惑一直就有,这个时候重新翻出来,也很难认为谢家另有居心。 隔壁还是灵位,曾宝莲跟过去看,容氏忽然手扶着腰,表现出不舒服的神色。 曾宝莲吓坏了,让人抬软轿来,又请医生,很快,一骑快马出府出城,向着镇西侯在城外的大军驰去。 镇西侯父子今天都在军营里,围着几个亲信的将军在说话。 “平王那草包不说他,其它的三位殿下虎视眈眈的,野心比去年更高一筹,” 镇西侯的手下面,压着几封密报。 将军们笑道:“这世道乱的,殿下们想要皇位,张口也就说了,偏偏不大气,总怂恿着侯爷开端。” 将军于志勇智谋双全,笑道:“侯爷,京里选秀几月里结束?” 镇西侯看谢运,谢运掐着手指:“正月里诏告天下,三月里开始选京里的女子,直到这七月里,外省的女子最后一批进京,初选结束,将在九月份。” 于志勇含笑:“这就是了,明年也许就有皇嗣,三位殿下狗急跳墙在情在理,不奇怪不奇怪。” 另一位将军谢云休道:“听说没有,杨大人把大小姐送进京选秀。” 这话极大的调动帐篷里的气氛,哄堂笑声冲出来:“世子爷从此轻松了,没有牛皮糖再惦记着。” 谢运也笑。 这个时候,亲兵回话:“少夫人打发管家回话。” 管家一蹦三跳的进来,来不及跪就嚷:“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镇西侯敏感的在儿子面上扫一眼,觉得自己心里有数,笑容满面地道:“什么喜事?” “侯夫人有了。” 谢运喜笑颜开,母亲还能生孩子,他当然欢喜,难免的看向父亲,见到他抿抿嘴唇,却像有丝失落。 谢运知道父母亲是恩爱的,这与不纳妾没有关系,所以很是奇怪。 他的亲事,他也还有疑惑,谢运虽没有仔细想曾奔雷的灵位,这归母亲料理,家里灵位太多,不是世子熟知的人,一般只在祭祀日才会看一看,所以见到父亲竟然不是很高兴的模样,谢运挺期盼的。 这么盼着媳妇生,这亲事里有什么故事,应该告诉当儿子的吧。 侍候镇西侯上马,谢运笑道:“恭喜父亲,我就要有弟弟妹妹了,您不是太喜欢,这是为什么?” “你喜欢的是什么,又不是你!” 镇西侯没好气的甩下话,打马回家。 门外下马,他已经是满面喜色,还能有孩子,当然是开心的事情,对着容氏夸奖一通,看到站在一旁的儿媳,侯爷眼神难免又有飘忽。 容氏看出来,她理解丈夫的心,既然有儿媳,自然想抱孙子,对曾宝莲笑道:“你丈夫回来了,你带着他回房换换衣裳,我不能出去,这家你看着吧。” 曾宝莲没有多想,真的带着谢运回房,让白芍取衣裳,她就要往外面走。 谢运握住她手:“去哪里?” “等会道喜的人不会少,我得先准备准备,免得让外人笑话,说我不会当家。”曾宝莲很想争这个强,不管亲事有多少疑点,她喜欢这个家。 谢运对白芍抬抬手,白芍放下衣裳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望着木门花纹透进来的日光,曾宝莲颤声道:“你,你做什么?” “傻子,知道父亲说什么吗?” “说什么?” “父亲对我说,为什么不是你。” 谢运俯身,轻轻的吻在曾宝莲的耳后。 ------题外话------ 谢谢丽丽亲爱的。 愿所有亲爱的新年快乐,安健康宁。 出门记得带口罩。 第七十二章,求子 每个在闺中的姑娘都对亲事有过憧憬,她们在年年长大的七巧节里,葡萄架下祈祷除去心灵手巧,还有恩爱的夫婿,及早生贵子。 有儿子才能全家老少都安心,貌似不仅在本朝出现,而且是一直继承的传统。 这中间不乏有爱女如命的家庭,不过儿子是传宗接代的思想贯穿着一个又一个朝代。 镇西侯府这样的门第,也是必然要有儿子、孙子及曾孙.....的出生,曾宝莲没有出嫁的时候就知道,而且也是贯穿在她成亲后日子的重要事情。 她也着急,她也想新婚就有,即刻就有,可这不是她着急就能办到的事情。 听到谢运半开玩笑的转述公公原话,曾宝莲咬咬嘴唇,深深望着谢运的眼睛,她想知道世子是不是也这样的想,因为婆婆有了,就也认为她有的晚。 谢运的眼眸深邃,看不到话里带着的几分玩笑,竟然是认真而且严肃的。 曾宝莲定定神,她不否认自己涌出慌乱,可这事情未免荒谬,本来在今天知道婆婆有喜,她还窃喜过,因为在她的内心里也盼望着早生贵子,婆婆有了,自然婆婆是家中的焦点,她可以慢上一步,自己不用再单独焦急。 难道她不知道以曾家败落的身份,哪怕有公婆和世子护着,别人也会盯紧她的肚子。 现在第一个催促的来自公公镇西侯,曾宝莲可以领会到公公的期盼,可这未免太不合理,她成亲还没有过百天呢。 强壮的手臂搂着她往床榻过去,曾宝莲则在拼命的说:“我还年青,你也年青,父亲和母亲其实也年青,先有弟妹也是大喜的事情,我听说成亲两三年没有的也不奇怪......” “奇怪。” 谢运含笑的打断:“如果你两三年里没有,父亲会把咱们俩个天天教训。” 他的笑容温暖无比,曾宝莲忽然放心,原来他也知道是俩个人的事情,她忽然觉得可怜兮兮,缩到谢运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有声音里带着无奈出来:“那可怎么办?” “这我不正在办。”谢运嘻嘻。 曾宝莲凝神看他,这是她成亲以后的依靠,她终身的依靠,如果她没有儿子的话..... “你最好别乱想。”看出她的想法,那带着畏缩的眼神让谢运没来由的一痛,谢运警告地道:“你会有的,你从现在开始按我说的想的,而且是早生贵子。” 曾宝莲呜咽一声:“如果真的没有,如果没有.....” “那你就一直的生,生到有为止。”谢运温柔的搂起她,内心也有些害怕,谢家祖先不纳妾,先祖定下这规矩时,是怎么敢保证以后的一脉单传必然生出儿子。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反过来一想,先祖既然定下这个规矩,说不定他老人家睿智的知道后代子孙里,代代有人继承,这样一想,世子的心头顿时宽了,凑到曾宝莲的耳边,把新的想法告诉她。 曾宝莲张开手臂把他搂的紧紧的,难得他想得出这么宽心的排解,仿佛这样夫妻相拥着,她就能即刻得到儿子,她战战兢兢地道:“如果我没有,我把姐姐给你。” 谢家求亲的时候,本来定亲的就应该是曾紫芳,曾宝莲想想谢家如果没有孙子,怎么可能呢? 这个半天里,谢运摩挲着她的头发,他并不肯同意,他要求曾宝莲赶快把曾紫芳嫁出去,并且和曾宝莲的看法一样,京里沈书生肯定不行,谢运这样道:“我家富贵,这就是不能定亲给他的原因。” 是啊,谢家富贵,也这是曾宝莲必须生出儿子的原因。 小夫妻偷得这半日的浮生闲,也因为曾宝莲还没有怀上,她还没有生出来儿子,晚饭时候不能再缠绵,容氏有喜,家事将正式交到儿媳的手上,曾宝莲起身去向婆婆问安,谢运陪父亲用饭。 镇西侯当然知道小夫妻这个下午在做什么,所以他看向儿子的眼光里,又是期盼又是希冀。 谢运也觉得黑暗,怎么母亲有了,当儿子的反而不受待见?耳边出现妻子反驳的话,谢运也很想拿来用上一回,不过他不敢,所以面对父亲的眼光,陪笑装老实。 心里还是憋屈,怎么母亲有喜,当儿子的就成遭白眼的那个?难道我表示过不喜欢弟弟还是妹妹,我会对他们好的。 镇西侯对儿子申诉的眼光视而不见,注视儿子片刻,嫌弃的移开眼光,真没能耐,你母亲都有了,你房里居然还没有动静。 为庆贺侯夫人有喜,全城高悬红灯,又结彩绸很是喜庆,只有世子夫妻自我感觉见不得人,夫妻夜晚缩在床上互相慰藉,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可怜见儿的。 ..... 曾宝莲在谢家姐妹里迅速有知心人,镇西侯堂兄的长女谢玉蕊,个性爽快,语言直率,并且住的不远,经常来看曾宝莲。 曾宝莲指望从她嘴里听到亲戚们对自己看法,公公都不满意,亲戚们难道没有几句指责,谢玉蕊坐下来,吃两个果子和一盘子点心,抹抹嘴后,说的却是:“两天不见,嫂嫂竟然瘦了,可见新媳妇不好当。” 曾宝莲内心轰然共鸣,深以为堂妹说的对,不过嘴上可不能服输。 这位说话是痛快了,也是她往常的习惯,不过姑嫂的理解不同,曾宝莲认为的新媳妇不好当,是她每天给公公请安就忧愁不已,而谢玉蕊的话容易让别人误会。 按说少夫人执掌家事大权,可没有受过公婆虐待。 曾宝莲也笑话她:“昨天刚准备贺妹妹定亲礼,丰年刚交出去,过了年妹妹就要当新媳妇,这是为自己感叹?” 谢玉蕊笑道:“我为自己感叹的只是当新媳妇,嫂嫂要感叹的还有接下来川流不息的客人。” 又是一声共鸣砸在曾宝莲心田,她这几天里就想着生孩子的事情,家事虽然尽力,却没有放在第一位,现在谢玉蕊的话把她提醒,她仅仅是个媳妇吗?她还是现今的当家人,家里迎来送往有侯爷有世子,可是安排招待和回礼,全是当家人的事情。 忙道:“难道我怠慢客人,好妹妹请赶快指点我。” 谢玉蕊得意的不行:“嫂嫂,冲着你这句话软话,我今天知无不言。” “添箱再加一份儿礼。” 谢玉蕊笑眯眯:“而且言无不尽。” 曾宝莲笑盈盈,让喜春重新换新果子,再让厨房新做点心,多加果仁和蜜糖。 谢玉蕊就快翘尾巴,急急忙忙地道:“堂哥也是糊涂,竟然不告诉嫂嫂,幸好我今天到来,否则嫂嫂还不知道接下来的麻烦事。”、 曾宝莲忍不住地笑,要说就说便是,好好的又把世子数落进来,这是谢家姐妹经常干的事情,世子又不在这里,曾宝莲微笑就好。 “宫里正选秀呢,九月就要结束,如果皇上着急的话,十月里就出复选的结果,侯夫人婶娘在宫里斗败武贵妃,宫里就要再出一个贵妃了。” 曾宝莲脑海里嗡地一声,接着嗡嗡响个不停, 是啊,她疏忽了。 她近来天天烦恼不生不生不生,可怎么办?她不愿意失去世子,可曾家不能没有孙子,夫妻把祈祷侯夫人再生个儿子的话都说过,因为儿子多了,自然可以分担孙子的事情。 曾宝莲听说过新媳妇为生孩子而愁苦,却没有想到她也摊上,再加上她骨子里要强,家事上总想管好,一份儿心分成十份用,她记得这是镇西侯府,却也忘记这是镇西侯府。 这府第与殿下往来,与官员们通信,都是重要事情。 曾宝莲也干脆,起身来对着谢玉蕊就是三跪:“多谢妹妹提醒我,以后有我疏忽的地方,还请妹妹多多的提醒。” 谢玉蕊这个开心,双手扶起曾宝莲,嚷着:“嫂嫂太多礼了,咱们是好姐妹不是吗?你有事情我提醒你,我有事情,你就提醒我.....” 刚说到这里,谢运从外面走过来,远远的在台阶下面见到,谢运几大步过来,冲着谢玉蕊板起脸:“七妹,你敢欺负嫂嫂?” 谢玉蕊火冒三丈:“堂哥,我特地给嫂嫂当诸葛亮鬼谷子,你不能冤枉我。” “诸葛亮,还鬼谷子?”谢运把她上上下下看一看,问的一针见血:“骗走多少添箱礼?” 他知道曾宝莲不会回答,宝莲不小气,母亲也不小气,宝莲答应给妹妹的东西,只要回母亲就行,父亲也不管这些事情,横竖都是给谢家的人。 所以,世子要想问个明白,就看丫头们。 谢玉蕊还没有瞪眼睛呢,抱竹伶俐地回答:“又骗走一份。” “我打你!”谢玉蕊对着抱竹举起手,杏眼圆睁着。 桃符推开抱竹,坏坏地笑:“七姑娘拿宫里选秀的话糊弄少夫人,可不是就骗走一份儿,说起来您不如十姑娘,十姑娘上个月说送子娘娘的话,骗走侯夫人两份呢。” 十姑娘是谢玉蕊的亲妹妹,谢玉蕊这就注意力转移,虎虎的往家奔:“竟然敢不告诉我,我找她算账去。” 曾宝莲越想越好笑,看着背影很快消失不见,一个人笑个不停,直到面前出现淡青色绣猛虎的衣角,她抬起头,柔柔的向着丈夫笑,为表妹求着情:“给她吧, 谢运也不是小气鬼,和妹妹们胡闹也是世子强项,他一笑了之:“你都答应,我还能怎么样。” 他回来另有事情,拉起曾宝莲,看看她穿着娇黄色绣荷花的夹衣,两三件首饰也灿然生辉,曾宝莲笑道:“刚才有长辈过来,所以换上新衣裳。” 谢运想的完全不是盘查妻子的衣饰,他也不是盘查的人,嗯上一声道:“出门可以。” 下一步,就带着曾宝莲往外面走,大步流星的,曾宝莲跟着走过月洞门,又见到桂花过去两株,才想到问:“去哪里?” 谢运回身笑,眸光里炯炯有神:“跟着我走,你就明白了。”日光染亮他的笑,温暖烙印般的出现在他的面颊上,最后来到他宽厚的胸膛。那是颇能支撑天地的地方。 曾宝莲就不再问,只向丫头们道:“看着厨房里给母亲煮的汤水,父亲今天摆宴,席面上菜也催着些,我就回来。” 谢运听到最后一句,对着妻子又是一个含笑,然后夫妻来到角门上,勤烟送上马车,谢运不带上任何人,曾宝莲以为要去秘密的地方,她坐上车,谢运赶车出府。 第一个停下来的地方,人山人海的,平时也这样,是西疆城里的送子娘娘庙。 曾宝莲嫣然的懂了,她虔诚的敬香,看着世子给香油钱,再去下一家,是西疆城里有名的一家尼庵,也是送子有名气的,也上香送香油钱,马车往城外去,又在城外一家看着破败,甚至没有主持,却香烛缭绕的小庙停下,又上香,谢运从车里拖出一筐香烛,曾宝莲刚才倚着的就是这个,把她硌的慌。 全点上,全摆开,马车继续奔驰,曾宝莲的心却完全安定,不管去向哪里,她都跟着他,这些日子太过紧张,其实除去生孩子和成亲紧张,从她去年往西疆求援就是紧张的,跟着世子很安心,曾宝莲蜷缩着睡着。 醒来,她闻到扑鼻的肉香,同时感觉到身上暖烘烘的很是舒服,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睡在草地上,周围日光满地,绿草半草,她从头到脚罩着谢运的外衣,所以不觉得日光刺眼。 翻身坐起来,就见到一堆篝火燃烧着,篝火旁有一圈拔光草,谢运坐在那里对着火光出神,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木柴,不时扒拉着火光,没有回身,就抛一个羊皮坐垫,他的声音带着篝火的暖意:“这里来。” 这里没有别人,带着睡醒倦懒的曾宝莲贴着他坐下来,面庞靠在丈夫肩膀,笑吟吟地道:“好香,可是香自哪里来?” 她闻到鸡肉的香甜味道,还闻到地瓜的暖甜。 “狗鼻子。” 谢运笑骂出来一句,拿根身边的木柴塞给曾宝莲,他手里原本握着的木柴还是在火里扒拉着,这一回出来一个焦黑的泥团,木柴轻轻的敲击开来,泥团散开露出地瓜的香气,泥团把地瓜皮也带开来,露出里面通红诱人的内瓤。 曾宝莲骨?的咽口水,伸出手却没法拿,又一双筷子出现,又是一只银勺,谢运带笑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带的东西齐全吧。 曾宝莲现在知道马车里一直晃荡的东西,没事就要碰她的脑袋,是什么了。 她喜笑颜开的吃上一口,勾起往年的回忆:“过年守岁的时候,每每放几个地瓜,到新年里的时辰,就和姐妹们分着吃,我们掷骰子赢了的,才能多吃一口呢。” 谢运见她说得毫不难过,自己倒有心酸,赶快把另一个大泥团勾出来,木柴敲击几下,浓郁的香气飘出十里,这里面鸡肉白嫩,泥团带着脱落的鸡毛分列两旁。 欢呼声从曾宝莲的红唇里出来,这气势带给她无限自由的感觉,她先是用筷子挟起又吹,吹过又挟,到最后手起筷落,筷落手起,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翅膀下肚,讪讪想到丈夫还没有吃,堆着笑容里满满的讨好:“你还没吃,你赶紧的请吧。” 谢运双手抱着膝盖,悠然的看着她:“你吃,这种鸡一吃就要一只,”停上一停,故作不经为然地道:“泥窝野鸡,吃了能生儿子。”他又看着火里,大的泥团有好几个,这些留给他的母亲,容氏侯夫人。 曾宝莲愕然地更加吃不下去,看看周围的地势,她没有白天认真出过关城,其实也认不出来,不过世子的话意应该是:“这里是泥窝?” 谢运笑了:“界碑在前面呢,你丈夫我倒是英雄人物,也不会带着你就不敢闯荡,不过犯不着让父母亲担心,让你害怕,不是吗?” 曾宝莲瞅着他,忽然非常的生气,她把眼睛瞪起来:“下回说话可以注意了,我知道你是英雄人物,可你是千金之躯,终究是不能任性的人。” 谢运听到千金之躯,对着妻子腹部扫一眼,几天里曾宝莲都为这件事情难过,顿时没了气焰,默默地把余下的鸡吃完,既然能生儿子,鸡肉味道又香,吃完也没觉得撑,反而莫非的出来虔诚之感,隐隐的觉得有什么在体内流动。 她没到犯糊涂的时候,当然知道没有这么快,不过这感觉很真实,促使曾宝莲问个明白:“这传闻,是真的吗?” “嗯,还有下半句,还要拜泥窝的圣女。”谢运轻轻地笑。 曾宝莲下意识的起身,准备再有所动作的时候,她好半天僵直站着,最后坐下来,摸一把头发,静静地道:“我是你妻子,没有父母之命,没有你的话,我不能拜她。” 谢运亲昵地对她笑着,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他居然要退亲事,每每到关键的时候,宝莲的话总是能合他的心意。 他也笑道:“不拜,咱们只吃鸡就成了。” 曾宝莲底气大增,笑涡加深:“就是这样。” 生活总是需要充满向往,特别是艳阳的秋天,半枯黄的青草和油绿的新生青草交织成美丽的地毯,身边是强有力的臂膀,曾宝莲悄悄的醉了。 于是她又吃了一只,这一次吃得更加虔诚,她以前没有想过自己会生几个孩子,不过显然第一个就是儿子的话,她和丈夫的日子就会好过些,毕竟公公那期盼的眼神固然寄予浓浓的关爱,可是如果失望袭来,也让人无法承受。 鸡烤的时间久了,入口即化,曾宝莲一面吃,一面在心里道,母亲生男孩,宝莲生男孩,母亲生男孩,宝莲生男孩..... 直到这一只吃完,她才想到有很多重要的话要问,坐等着消食,说不定还能再吃一只呢,她问道:“玉蕊说宫里选秀是怎么一回事情,与咱们家有关系吗?” 谢运瞬间想到已经在京里的杨乐姗,抗拒本能的涌出他的内心,他抿抿唇:“哪有关系,咱们家从不送人选秀,在前前朝就曾经因为容易抗旨不遵而惹出过事情,如果不是西疆重要,还挺难解决。” 有些家事要徐徐的说,否则会到妻子吓倒,他在这里没有说实话,谢家对宫里的不满,可以追溯到前几代,当时拒送秀女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当时如果不是宫里最后收回,也就没有现在的镇西侯,谢家早几代已经反了。 说完这几句话,谢运的心情平静,不再想那讨厌的杨乐姗,她既然选秀,就应该早几年就去,说不定就没有武贵妃,而是杨贵妃,她膈应自己这几年,又让母亲提心吊胆的见天儿督促杨家嫁姑娘,现在她选秀去了,真的不嫌晚吗? 以谢运来看,武贵妃能倒,杨贵妃也一样能倒,特别是在这没有皇嗣而皇上不能算年青的岁月里,杨乐姗还如嫁个良人倒能安稳的过上一生。 他的想法曾宝莲没有,曾宝莲的想法谢运也压根没有想过,曾宝莲略有气愤:“她是想借这个机会压制你吗?” “啊?” 谢运愕然到脱口的惊叹,在看到妻子恼怒而又带着不安的神情后,谢运笑容满面,把妻子搂在手臂里:“她啊,没那能耐。” 有些话说起来很长,却也可以说上一说,谢运笑道:“她能在宫里活下来,我就算她厉害。” 曾宝莲要问的就是这些她不懂的事情,眨巴下眼眸:“回来那天我看到杨姑娘,虽然她在哭,可她远比武贵妃美貌,而且还占着年青。” 谢运忍不住一仰头,哈哈的大笑出来,大手摩挲着妻子的乌发:“傻子,正是因为她美貌,而且还年青,两位皇叔,东王和南王殿下可不会放过她,还有皇上的堂弟小北王,也虎视眈眈盯着谁是最能涎下后嗣的人,他们屡屡要和父亲联手,许诺给父亲很多的好处,父亲一直没有答应。” 接下来,谢运说的话和谢玉蕊的有些重叠:“你我成亲的时候,三位殿下的府上借机来人商谈,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母亲又有了,接下来你要忙碌,而且这些人颇是个麻烦。” 在曾宝莲的观念里,从来不曾出现在这样的话,她惊惶失措,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三位殿下真的真的是那样想的吗?她暗算庆幸地道,幸好谢家是异姓,否则的话岂不是也是三位殿下的眼中钉。 从自幼的理念上来说,曾宝莲很想斥责三位殿下的大逆不道,可是曾家的冤案浮上心头,再想想三位殿下不是皇叔就是皇弟,如果一直没有皇嗣的话,他们有份也在应当应分的里面。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最后沉吟着道:“那,也要挑个公道的。” 谢运哈哈地又笑起来,扳住妻子就是一口,这话简直说到世子心里去了,也是父亲镇西侯的想法,这天,总是公道的。 ..... 宫里的秋天表现在宫墙上的日光更加金黄,如果院子里有枫叶的话,也许能看到红色。 秀女的宫里大多是常青树,而且为防失火的原因,不是御花园就没有太多的树。 看习惯西疆肆无忌惮生长的草木,入宫数月的杨乐姗还是不能习惯,再说这晚饭后属于自己的时间,是她的单独时间。 她需要再思念一下那位少年,才能让自己的千疮百孔的心重新得到足够的底气。 画卷放在箱子里,打开箱子先看到的是上好布料制成的布套,里面的画卷展开来,英俊的少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佩戴黑色的剑,背后是一株挂满红果的樱桃树。 杨乐姗叹气,在谢运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们还能说上几句话,甚至在繁花盛开的季节,如果他陪着侯夫人参加赏花,还可以大胆的请他摘一枝子花,带着喜悦簪到发上。 再借机请世子看看自己的美貌,杨乐姗知道自己这西疆第一美人的名称并不是白来的,她有吹弹得破的肌肤,也有黑如宝石的眼睛,论起美貌来,她可比谢家的少夫人强太多。 当然,杨乐姗也承认少夫人曾氏也是个美人儿,年青的姑娘们,青春就是耀眼的光彩,只要眉眼儿端正都过得去。 杨乐姗这样想着,仿佛这样就能把谢少夫人曾氏贬低到地,然后她继续看画卷,思念着她那英俊的少年,可是每当她相思到极致的时候,眼前是红色的宫墙,窗外同时还有经过的翩跹少女,大家都拥有美丽的体态,及过人的容貌。 今天是初次选秀的最后一天,结果就要出来,秀女们在房间里呆不住,纷纷的出来在院子里张望,等待着那好时光,也等待着那摧残人的时光。 欢姗,你最好不要骗我,是你说站到颠峰,就能重新得到熟悉的少年,哪怕他为人夫,或为人父,杨乐姗暗暗的念着,听到外面的请安声出来,手脚麻利的把画卷收好,塞入箱子里,把衣服整理几下,面带笑容的打开房门。 在院子的中间,四个面无表情的宫女簇拥着一位面带威严的老嬷嬷,她有着接近干枯的肌肤,上面形成大片的皱纹,嘴唇也瘪下去,可是秀女们望着她同样布满皱纹的嘴唇,仿佛那里有她们活命的良药。 老嬷嬷的不屑就更加的强烈,都以为进宫就有荣华富贵吗?皇后娘娘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宫里还是皇后当家,这些人还不知道明天后天就怎么死呢。 她沉声地宣布:“皇后娘娘有旨,杨乐姗入住内宫。” “伊文芳入住内宫。” “张秀入住内宫。” 有的人面上迅速打落笑容,有的人欣喜若狂而强自压抑,老嬷嬷走出这里的院门,毫不奇怪的听到身后传来哭声,然后有人高叫:“梁姑娘碰柱了。” 收拾起来很简单,老嬷嬷让太监抬走这个不能接受或不入宫就没法后退的年青生命,几盆水就让她的痕迹从这里消失,也将很快她的痕迹从人世间消失。 接下来宫女的看管更加严格,而得意的秀女们已有人宫车来接,总有三或五个的太监簇拥着,把她们送到宫里的最深处,以后将在这里度过一生,不过杨乐姗从没有打算过,她进宫为的是重新得回她的少年郎。 有时候她也反问自己,就这么喜欢他吗?答案是,喜欢,于是她屈从于自己的内心。 复选过后的秀女也不会出宫,会成为六宫里的宫女,到年纪就放出去,也可以当个白头宫娥,而在没有复选以前,她们还是住在一起,杨乐姗最近认识的几个新朋友,恰好都在这里。 她想去和她们谈谈,如果都中选,是不可能不说话的,不过在她即将走入隔壁伊文芳的房门时,她看到一个旧衣的女子走来,在往往来来的精致宫人里,她披散着头发活似个乞丐,在这六宫的盛景里俨然像场梦幻。 杨乐姗呆若木鸡:“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伊文芳走出来,眼睛全是阴沉:“那是武贵妃,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贵妃怎么会这样的打扮,而且也没有跟的人......”杨乐姗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结结巴巴的语速也方便她的思考,到最后她流利的说话,可也大受惊吓:“内宫的宫人不好使唤吗?” 伊文芳对着她笑,主动的向杨乐姗打招呼,因为她生得美,是自己最强劲的对手,可是这位竟然天真纯洁到不谙世事吗?听听她的话,内宫的宫人不好使唤,这怎么可能呢。 伊文芳撇撇嘴,好吧,你喜欢装傻,我可不奉陪,她眼波流转的笑:“说起来,皇后娘娘也是何苦,咱们难道不是个个守足规矩,才能被家里人送到这地方来?” 杨乐姗听听她像是懂行的人,倒也肯虚心的向她请教:“我听说贵妃冲撞皇后娘娘,武家就此失势,可是皇后娘娘不见得会让贵妃变成这样模样吧,毕竟她是贵妃。” ------题外话------ 今天才是除夕啊,哈哈,大家新年快乐。 第七十三章,谢家有女谢雨霖 听完杨乐姗的话,伊文芳对着她笑:“怎么,你家镇西侯没有提前对你解说过,贵妃变成这模样当然与她自己受不住打击有关,不过皇后娘娘不应该让她出来,贵妃过来是给咱们看的。” 杨乐姗身子晃几下:“原来是给咱们看的啊。” “是啊,”伊文芳意味深长:“我没进宫的时候,听到的闲话里,也以为贵妃不在了,现在看来她还在,所以咱们中间再高也有限,本朝毕竟只有一个贵妃的制啊。” 杨乐姗回房坐立不安,当上贵妃也不过就这个模样,她还要当吗?可是为了她少年郎,杨乐姗咬牙,拼了。 伊文芳的另一句话让杨乐姗高兴,她说“你家镇西侯”,伊文芳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原来自己是镇西侯的人啊。 片刻,另一位张彩来和她说话,也是问了问:“镇西侯还好吗?” 杨乐姗响亮回答:“好,世子也好。” ..... 曾家的人从没有见到曾学书和邢氏的神情这么严肃,他们让大家聚集,面上板的像块铁,曾家一直是长兄当家,二房三房都带着慌乱。 曾紫芳近来日子过得好,家里就她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虽然有张毅总拿沈家说事儿,可是从大伯到三叔都不同意。 曾学书从曾宝莲的事情上,认为家里亏待姑娘们,姑娘们也是中用的。 三爷曾有书从得意的女婿上面,总是想到这亲事原本是紫芳的,再加上女儿刚成亲就管家,有的是机会给紫芳挑个好亲事。 三房长辈疼爱曾紫芳一个人,曾紫芳近来日子在蜜糖里呆着。 见到大伯不高兴,曾紫芳最担心:“是三妹她不好吗?” 家里对外的焦点,只有曾宝莲,对内,则是曾紫芳。 曾学书嗯上一声,全家人的心提起来,等着曾学书说时,曾学书看向邢氏:“你说。” 邢氏愁眉苦脸:“我在娘娘庙里看到世子和宝莲,我这个笨呐,本来我以为他们为侯夫人上香,刚刚想到宝莲成亲的人。” 曾闻书笑了:“大哥,三弟,宝莲刚刚成亲,你们也太着急了。” 曾学书面色更沉:“谢家祖训不纳妾!” 曾闻书愕然:“是啊,不纳妾。”宝莲一定要生下男孩才行,侯夫人容氏现在生男孩还是女孩,倒没什么,世子已精明强干。 三奶奶向氏笑道:“大哥大嫂放心,宝莲小着呢,多生几个就是。” 邢氏难得和妯娌红脸,怒目道:“万一和咱们一样呢!” 三个妯娌也只生下三个姑娘。 向氏怔住:“是啊,万一呢。” 她急了:“请大哥大嫂拿主意,这可怎么办呢。” 二奶奶梁氏道:“多上香。” 向氏想起来:“对,求符水,我去问问哪家的符水管用。” 曾学书严肃地道:“咱们家如果有生男孩的主意,也就不用宝莲奔波,这些上香求符水的,你们当年没有弄过?” 梁氏和向氏低下头。 曾学书和邢氏慈爱的看向曾紫芳,曾紫芳福至心灵的懂了:“我?”她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现在包括大姐家里也依靠三妹过日子,而且大家从没有过得这么好过。 曾紫芳看向外面,院子里走动的有四五个丫头妈妈,再看自己的衣饰,也无不精美,这些不是曾宝莲赠送,新管家的少夫人不敢这样对娘家,这些是镇西侯府的安排。 曾紫芳有过一段惨痛经历,被平王府姬妾骂,帮她解围的,也是镇西侯府。 她静静地道:“要我,我愿意。” 曾学书大喜,不过又道:“咱们嫁过去的可是你三妹,谢家也不纳妾。” 曾紫芳天生柔顺,否则不会好好的姑娘由着父亲安排送人,虽没有成功,曾紫芳是知道的,拿她的人换父亲的官职。 当初能同意,而且日子未知,现在对她又有何难,曾紫芳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家里没有兄弟,大姐出嫁,三妹高嫁,如果三妹生不下男孩,我愿意代三妹产子,以后招个女婿给长辈们养老。” 曾闻书和梁氏也愿意,如今是宝莲好,才大家好,家里能帮宝莲的一定要帮,而紫芳凭借谢家的势力,招个家境穷些的上门也很简单,西疆算富裕的,不过穷人到处都有。 曾闻书想到沈家,沈家不是一直想要紫芳吗,如果他肯上门,那就给她,否则,张毅也就不用啰嗦。 当下全家人都同意,曾学书让向氏换出门衣裳,欢欢喜喜的告诉曾宝莲。 曾宝莲听到没忍住,眼泪滴下来,母女说话,丫头们在外面,曾宝莲谢过母亲。 她不必说什么世子心爱我这样的话,谢家不训妾,曾宝莲就一定要生男孩,世子带着她往娘娘庙里上香,曾宝莲能为世子做的,就是一定给他世子血脉的男孩。 晚上告诉谢运,谢运在妻子提出来时,是不同意的,刚刚新婚,就想到霸占姨姐,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不过曾家的人提出来,曾紫芳又自愿,谢运默然过,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在他的心里已认可宝莲,他是不愿意将来有尴尬的事情而换妻子。 如果没有祖训,反倒省事,外面生一个带回家就是。 这事情在谢运这里就过了明路,夫妻约好,曾宝莲五年不生男孩的话,就让曾紫芳生,如果曾紫芳也生不出男孩,就由曾宝莲物色女子在外面生下来,同样的留子嫁母。 事情解决,夫妻心情舒畅,这个晚上无比尽兴,如果夫妻恩爱,还继续想着生儿子,和不生儿子,两个人都觉得压力之重,重如泰山。 自从容氏有孕,提醒侯爷给儿子白眼看,曾宝莲就开始进补,她的婆婆进补为安胎,少夫人进补为早生贵子,曾紫芳也就跟着调理,把给曾宝莲的药同样的送给曾紫芳就行。 谢运当然不会告诉父亲,镇西侯很快就知道,他没说破,也默认这个做法。 毕竟,违背祖训不可以,而休妻也同样不合适。 当年容氏也曾受过这样的煎熬,幸好她早早生下谢运,否则的话,镇西侯其实也这样想过。 镇西侯给儿子白眼看,其实也是继承,当年的世子看过老侯爷的白眼,而现在推想,老侯爷当世子的时候,也一定看过老老侯爷的白眼。 这个秘密在谢家门里,各自悄悄的守着。 ..... 镇西侯夫人发动的那天,石榴花刚刚开放,枝头红艳艳的夏日气氛,照亮整个侯府。 稳婆说日子就是这几天,整个西疆期待着,曾宝莲更不用说。 见到的人都说少夫人有福气,操办过红白喜事,才算真正的当家人,产女是大喜事,曾宝莲只要不出错,对家事就得心应手,以前认为她年青,管不好侯府的人也会转而夸奖她能干。 早半个月,曾家全家入住侯府,陪着曾宝莲,虽然大家的主意远不如身经百战的谢家高,好歹是曾宝莲的一份助力。 曾宝莲因此格外满意,这不,刚刚他往外,紫芳姐姐往里,谢运正眼也没看曾紫芳,曾紫芳也远远避开。 “少夫人,” 张家大奶奶恭维道:“侯夫人顺利得子,您还要侍候着修养,这家啊,您是越管越熟练了。” 张家也在这里,曾秀慧也关心宝莲,而张家自从接纳曾紫芳之后,就受到曾家的照顾,理当过来。 曾宝莲笑着说她还小,不太会管家,全仗着上上下下的人提点,内宅里走出春晴:“夫人有信儿了。” 谢家的女眷以一位称为五祖母的长者为首,容家的女眷由容老爷的妻子舅太太为首,大家往内宅,走的时候交待曾宝莲准备红糖鸡蛋鸡汤人参等等,曾宝莲说已经备下。 女眷们刚走,张毅进来:“三妹,这是大喜的日子,你就听我几句劝吧。” 曾宝莲今天应付不来,冷淡地道:“姐夫请说。” “沈风学弟从京里赶来求亲,他带着京里打抱不平的几个才子,他们很会说话,三妹不要因为一时的固执,毁掉二妹一生不说,还把你婆家也带累。” “哦?从哪里带累我婆家?” 张毅负起手,摇晃着脑袋:“别人会说镇西侯府毁人亲事,三妹你仗势欺人......” 曾宝莲刚要让他出去,忽然想到他前面的一句话:“你说沈家不是一个人过来?” “是啊,他这一回一定要求亲成功,所以特地邀请几个才子.....” 曾宝莲打断他:“人现在哪里?” 张毅露出气愤:“你婆家看不起我,我在这西疆学堂里的同学,他们带着人就能进来,看门的明明认识我,却把我带来的人拦在门外,他们手里也拿着贺礼呢。” “丰年,去见世子,就说早上那句重要的话,他几时给我回话。”曾宝莲扭头吩咐丰年。 张毅脸涨得通红:“非礼不言,非礼不......三妹,我正在和你说话,今天是你家大喜的日子,你难道不想让娘家也添上一重喜?” 曾宝莲对他热络一点:“姐夫说的对,姐夫请坐,喜春,倒茶来。” 喜春殷勤的送上茶,嘴巴也甜:“大姑爷请坐。” 张毅飘飘然:“这样才对,三妹,我是你的姐夫,如果你以后有事,难道我不帮你?” 曾宝莲按着性子听他废话,好在丰年很快回来,凑到曾宝莲耳朵上:“世子爷说,让他们只管进府。” 曾宝莲再次打断张毅酝酿得意的一段话,似笑非笑道:“既然沈家来了,姐夫何不请进来。” 张毅一拍大腿:“三妹,这才是当家少夫人的气派,也是你的礼节,” 拔腿就走,又犹豫回身:“那是你的二姐夫,你.....” 曾宝莲笑得更冷淡,若没有家事,她愿意看个热闹,可是全家由她主持,早半个月客人络绎不绝,孰轻孰重她还知道。 “不想进来,那就让他们走吧。” “进进。” 张毅想到自己在沈风面前的夸口,和沈风对他说的话:“张兄,如果我高中了,我会帮你的,你有谢家是好事,不过谢家年前在京里杀人,终归遭忌。” 张毅也是想多条道路,这就飞奔去见沈风。 对着他的背影,丰年再回:“侯爷说少夫人谨慎用心,再请少夫人放心,这里是西疆。” 曾宝莲诧异,微微红脸:“不是让你回世子?” 丰年笑眯眯:“世子和侯爷在一起,这几天京里来的客人见不过来。” 曾宝莲对她眨眨眼,主仆相对而笑。 镇西侯父子的面前,坐着东王府上的方拓,方拓大为安心,侯爷父子不是不懂事的少夫人,不会让自己和南王、小北王的人在一起说话。 说话也就大胆。 “侯爷,有消息说,去年复选的美人中,有三个已经有孕,皇上要有皇嗣了。” 镇西侯乐了:“看着你挺高兴,听着你并不高兴,怎么,你家殿下愁的还好吗?” 面对明白人不用假装,方拓苦着脸:“东王殿下膝下的,才是心怀百姓的人呐。” 这一年一年的,三位殿下来人说话越来越直白,索性的,现在撕开一切伪装,心里话随便说。 镇西侯微笑:“我的意思不变,谁在京里我就拥戴谁。” 方拓笑容满面,掏出一封信送上来。 上面开列着优厚的条件,不过一年的一年的加码,今年的和去年的差不多。 镇西侯知道东王殿下再也拿不出什么来了,他把异姓王都开出来,这是国本的底限。 方拓注视镇西侯的视线,再加码,侯爷你莫非想在京里? 看着镇西侯把信放下来不说话,方拓权当他默认,沉着有力地拿出东王的要求。 “只一件,求侯爷守好西疆,不问杂事。” 镇西侯装着沉吟,暗暗好笑,东王能开出的条件,南王和小北王也能开出来,早在几天前,南王和小北王的信件已送到案头,都是让他不问杂事。 这三位准备大打出手了吗? 镇西侯其实并不同意,三王争嗣将血流成河,可是他独挡三家,也同样血流成河。 区别只是西疆的血流成河,和看着别人血流成河。 可如果就这么仿佛贪财的同意,也不合适,镇西侯缓缓地道:“美人有孕,难道还不够吗?” 方拓凛然,他就知道瞒不过明眼人,镇西侯算是一个。 镇西侯再道:“是张美人吧?” 方拓挺直身子,肃然地道:“是,张氏出自东王治下。” “以前是你家世子爷的妾?” 方拓陪笑:“进宫要几回验身呢。” “那就是后来有的?”镇西侯笑了笑。 方拓一直受制,也笑道:“杨美人,出自西疆。” 镇西侯看看儿子,谢运看看父亲,一起畅快的大笑,他们收到消息,杨乐姗在宫里自称与谢家有联系,不过谢家可从没有派过人看过她。 方拓也笑,觉得大家心照不宣,手伸得都长,相逢一笑这就痛快了。 房外有人急步,镇西侯对谢运看看,谢运还没有出去,外面有人疾呼:“失火了,侯夫人产房失火了!” 镇西侯用力在桌子一掌,身躯站起,整个房间顿时满了,方拓无形的避了一下,觉得压力强如泰山。 暗道,难怪殿下们不在意各路的郡王,虽然郡王手里也有兵马,也不在乎别的名将,虽然名将也战功不凡。 镇西侯有让殿下们在意的价值。 曾宝莲是新媳妇,镇西侯先到她这里,怕她受惊影响全家,却见到儿媳笔直立于台阶上,一个吩咐接一个吩咐。 “张村家的,刘田家的,你们劝着来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再请容家舅太太和五祖母帮忙,告诉太太奶奶姑娘们,不是大事情,几盆水下去就好。抱竹去催催,侯爷和世子那里想必听到,难道没有话来?外面的男人要请侯爷和世子照看呢.....” 镇西侯不再过去,树后面就扭头,对着客人最多的客厅走去,谢运笑着跟上,镇西侯道:“你就没有事情,一定跟着我?” 谢运笑着欠身,对着曾宝莲走去,见到曾宝莲吩咐完,却没有留下来,她对着角门方向走,谢运在后面跟着。 角门里面,张毅揪住沈风:“你请来的人,你请来的人这是什么东西!” 几个人携带的有刀剑,正和谢家的护院厮打。 沈风恶狠狠推他:“帮我讨妻!” “你说你诚心求亲,我一直在帮你!” “你糊弄我还差不多,如果你帮我,在京里我让你把二姑娘带出来给我见见,” 张毅怒道:“你想生米成熟饭,我当然不肯。” 他哆嗦着:“亏我.....亏我,在三妹面前帮你说话,你就这样害我们!” 他全家现在的衣食,都由谢家而来,这里是西疆。 也所以张毅认为谢家是懂道理的,只有曾宝莲不通情理,所以张毅一直敢上谢家和曾宝莲求亲事。 他懊恼地道:“我以为你年青无妻,爱慕二妹美貌而猴急,我可以理由,我以为你一片心意是个好人,我以为你.....” 讨妻有带着刀剑来的吗? 张毅大吼:“姓沈的,你跟我去见三妹,你个黑心的混蛋!” 曾宝莲赶到,这句话震得她耳朵有些响,撇嘴道:“姐夫,你终于明白过来。” 张毅见到她就哭,拖着沈风过来:“三妹,这是坏人,他想让你婆婆不好好生孩子。” 沈风见到他带来的人开始逃跑,拼命的也想逃跑,张毅死死揪住他,坐在地上使劲儿堆,谢家的人把沈风拿下来,张毅还不肯松手。 “大坏蛋,你敢害我,混蛋!” 曾秀慧赶来,张毅号啕大哭,曾秀慧骂他:“终于明白了,就别再添乱。” 曾家的人也赶到,见到谢运和曾宝莲并肩站着,曾紫芳悄悄的离开。 小夫妻只站上片刻,谢运就出去,城里是真的失火,而且还不止一处。 谢家炙手可热,对于容氏生产早有防备,可是千年防贼仍有贼,一个时辰以后,火不但没有灭,反正蔓延之势越来越大。 谢运汗流浃背的指挥:“那排房子也拆子,赶快建成防火带。” 城里一片乱糟糟。 杨欢姗在家里就能看到火势,她甜美的笑着:“烧吧,天之火是没法熄灭的,三位殿下都有人在城里,这嫌疑还能跑得掉吗?” 想和谢家联手,不可能吧。 天上晴空,今天也不会有雨。 火越来越大,容氏的呻吟声越来越重,她虽有过孩子,却已高龄。 谢家料理起来比较快,曾宝莲现在产房外守着,听着女眷们各种私语。 有说吃得太好,胎养的太大;有说生的时辰不合适,侯夫人让火惊吓,提前动胎气。 大家都心系着火,等到有人反驳胎动在放火以前,已经没有人听。 曾宝莲沉下脸走到五祖母身侧,对她道:“谢家胡说的,由祖母处置。” 再走近容家舅太太:“母亲还没有生下来就造此谣言,等到弟弟出生将是什么名声?给西疆带来大火,这可不好听!舅母,你家与我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五祖母和舅太太都称是。 曾宝莲再叫来张妈妈和玉妈妈,低声道:“去告诉父亲,我要派人前往城中有名的寺庙和尼庵里,让大师高僧的出来说句话,称弟弟大福大贵,命格过于贵重了,这是神仙相送,凡世间禁不起,所以有小灾。” 张妈妈和玉妈妈慌忙回镇西侯,镇西侯抚须满意,儿媳的这话不仅指中他的心事,而且疼爱就要出生的孩子。 不过侯夫人肚子里是个女孩,家里只有镇西侯夫妻知道,曾宝莲不知道,图彩头以弟弟称呼。 张妈妈和玉妈妈这就出去,这是和救火一样重要的大事情,新生的孩子带着火灾而来,将会影响她一生。 她们刚出门,天空忽然一阵灰暗,乌云自天边而来,移动的速度还不慢。 杨欢姗仰着脸,忽然往后摔倒,一口鲜血吐出来:“不好不好,谢家的命格,谢家的命格.....” 曾宝莲望着乌云越来越近,止不住心头的高兴,这个时候房内一声哭声,大雨同时倾盆而下,敲打房顶有如惊马,稳婆道喜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亮,与雨声唱和。 谢家的二姑娘取名,就叫雨霖。 ..... “沈风供词说他受小北王之命,已送给北王府上的顾义看,顾义连称冤枉。” 谢运回来,已经两个时辰以后,火是灭了,可他还得安置拆了房子的人。 进府门后,又把刺客审问一番。 此时站在镇西侯面前的他,浑身泥泞,脑袋上也有,别提多狼狈。 镇西侯看也不看,只道:“不是小北王,他们等着开仗,犯不着现在惹我家。” “儿子也这样看,还有这火来得奇怪,怎么浇也不灭,东边下去,西边就出来,因此人力不够,水井打水跟不上,要不是这雨来的巧,只怕烧死人。” 没有人死,这也是镇西侯安坐家里的原因。 他听过微笑:“不是这雨来得巧,是你媳妇的话巧。”就把曾宝莲打算请高僧的话告诉谢运。 “雨一下来,高僧大师不用请也来了,他们现在正在吃素斋,你媳妇作陪。” 谢运也很高兴,不过不敢独自骄傲:“媳妇是父亲定的,当然好。” 又说到小妹妹身上:“可是小妹也确实有福,今天都说不下雨。” “这下雨的事情,能由人说了算?难道你跟着我还没有遇到沙场变天,这是有的,不过也来得巧。” 镇西侯继续笑:“你媳妇的话也巧。” 话说完,他应该让谢运换衣裳,可是话锋一转,镇西侯皱眉:“你,几时才有孩子?” 谢运看看自己泥哒哒的,不算功臣也有苦劳吧,可是说到孩子,哪怕母亲刚生过,自己瞬间是家门罪人。 “是是,我这就回房。” “去吧,让管家们料理家事也就是了。” 谢运出门,老实的回房,老实的把曾宝莲叫回来,不管今天是谢家忙碌的大日子,小夫妻老实的窝在房里半天,打听镇西侯睡下来,曾宝莲才敢偷偷摸摸的出来,把家事问上一问,明天的事情做个安排。 ..... 皇后在夏天的时候感觉好些,她能坐着见见人。 宫女们扶起她时,皇后觉得今年特别的顺,有些事情不能再不管,天就热了,她相对的有些精力。 凤冠太重,不戴。 凤衣太厚,不穿。 头发随便挽起,一件轻便的罗衣,皇后自己满意,轻声道:“带来。” 复选留下十个美人儿,十个人鱼贯而入,这是杨乐姗头回见到皇后,选秀的时候,皇后只露一面,匆匆就离开,杨乐姗进殿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见她形容枯瘦,头发也透着黄,一看就是病秧子。 杨乐姗觉得眼前明亮,皇后而且有了年纪,自己还年青。 随众跪下,女官唤道:“伊文芳。” 杨乐姗一时对她羡慕,伊文芳、张彩、吴妙女都是同时有孕,都说她们要晋位。 女官再念:“张彩,吴妙女,你们可知罪?” 三个人面上隐隐的得意滑落,都是震惊。 伊文芳头一个喊冤枉:“娘娘,我们有什么罪?” 皇后今天心情好,身体好,由她来说。 眼睛里还带着笑意,皇后无力的嗓音轻飘的快,她又兴奋上来。 “伊文芳,你怀的是东王世子的孩子。张彩怀着南王世子的血脉。吴妙女,你原本就是小北王要纳的妾。” “娘娘,我们验身进宫。” 吴妙女正色道。 皇后有一丝笑容:“你们复选入内宫后,在有孕以前每天都在外宫私会。” 她累了,说不动了,看向女官:“宫总管。” 宫前进来:“协助伊文芳、张彩、吴妙女出入宫闱的太监宫女已抓拿,等等娘娘发落。” 张彩见躲不过去,起身厉色道:“皇后!我家南王世子殿下的血脉,难道就不是皇嗣吗?” 伊文芳也起身:“是!我家东王世子也是皇家血脉。” 吴妙女眼里冒寒光:“娘娘应该知道,皇上虽不老,却不能再令美人有孕,不管我们中有谁生下男孩,都是皇嗣,娘娘你是一国之母,要对得起历代先帝。” 她们挺激动的,皇后又兴奋了,力气多少又有些,她甚至笑出一声:“你们?皇嗣?东王、南王没有孙子?小北王没有儿子?” 三个美人气势迅速衰败。 皇后莞尔道:“皇上他年若挑皇嗣,也当明旨告天下,从三位殿下府里正大光明的挑选一位,而不是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皇嗣!” 三位美人重新跪下来,面色灰白,犹豫着要不要求饶,毕竟她们怀着的也算皇嗣。 女官们急进参汤,皇后喝上一口,又道:“东王有正妃,有世子正妃,南王和小北王也有,岂是你们能相比?” 看着美人们,皇后在内心含笑,这宫里身份最高的只有一人。 杨乐姗看着侍卫们拖出三个美人,把她吓坏了,她就没有留神宫前,其实他们在西疆是见过的。 第七十四章,天生贵命 宫前回到自己在外宫的房间,这里供他临时休息和更换衣着,宫总管没有家室,所以常住在这里。 脱去盔甲,再去掉头盔,宫前轻松的想着杨大美人儿没有认出我,刚才情景除非胆大出了天,否则谁敢乱看? 不过从放心起见,改天还是想法把杨大美人儿杀了的好。 ..... 是夜,皇帝在皇后床前坐下,皇后闭着眼睛,感觉到是他,伸出一个瘦弱的手,皇帝握住。 这一刻他觉得慰藉,她....不屑一顾。 表现不屑一顾需要力气,皇后没有,纵然有力气,也没必要表现出来。 身边的这个人,现在最需要安慰,可以不给,却犯不着讽刺。 皇后静静躺着,听着他时而愤怒,时而哀怜的说话。 “都等着到这京里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 “朕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皇后,你看朕还能有孩子吗?” 皇后睁开眼睛,平静地看了看他。 纵情声色,六宫充盈,为邀宠的动手脚,不甘心的动手脚,这里面也有皇后。 她的儿子早夭,她再失宠,她当然不希望另有皇嗣,纵然有,也要与她的利益相关。 最有资格在这件事情上得出结论的,就是新晋的美人儿们,不久前她们刚说过,皇帝不能再令她们有孕,所以她们偷情有理,背叛有理,因为东王、南王及小北王的血脉都称得上皇嗣。 皇后现在还能拿得出什么主意?其实也不想拿出什么主意,早在几年前她就想过,如果从东王几位殿下府里选出一个来,是不是对她感恩戴德。 不过,她眼前闪过几位殿下数年不曾进京朝贺,以前见到的依稀面容总是骄傲的,皇后喘声问:“镇西侯可以牵制他们?” 皇帝的面色猛的一沉,浑身上下顿时冷了。 又是这样。 皇后以前也曾问过谢家的地位,毕竟他们是异姓,而且和殿下们分庭抗礼,可是皇帝总是对谢家忌惮更深。 ..... 谢雨霖满月的那天,曾宝莲早早的起来。 头天晚上,她让白芍叫自己,结果把谢运也弄醒。 “少夫人,时辰到了。” 谢运先睁开眼,他体内的习惯知道天还早,不高兴的道:“叫什么。” “我得起来,二妹办满月,这是大事情。” 谢运无奈也起来:“办满月,办就是了,起这么早不是折腾呢。” 曾宝莲对着他笑:“那是二妹,大福大贵的雨神仙。” “这些话还不是你让传出去的,”谢运打个哈欠,也是笑:“这么小就能呼风唤雨,那敢情好,打仗的时候带上二妹,要风就有风,要雨就有雨。” 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曾宝莲已经穿好衣裳,坐在妆台前面,谢运也就起来,往父亲书房里侍候。 镇西侯这一个月里在书房睡,见到儿子过来,也道:“你今天早。” “不是儿子早,是二妹办满月,家里惊动的不行了,没法儿睡。”谢运抱怨道。 现在管家的只能还是曾宝莲,镇西侯就好笑:“你和妹妹争宠不好,因为这个和媳妇怄气更不好。”他也就起来。 早饭早有准备,也就提早,夏天亮的早,早饭还没有结束,庆贺的亲戚们开始登门,一口一个雨神的,镇西侯也觉得可笑,小小的孩子怎可以唤雨,不过是凑巧罢了。 今天的主角刚刚醒来,微眯着眼睛在奶妈怀里吃奶,鉴于谢家的优良基因,她生得很漂亮,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衣裳,就到全身,兜着尿片,不时的对着人笑嘻嘻。 只有至亲才能进来看她,凡是见到她的人都夸,二姑娘有福气,这么小就很会笑,曾宝莲看她的次数注定比别人要多,谢雨霖有些熟悉她,满月的孩子应该看不到什么,不过每当曾宝莲陪着客人进来,谢雨霖就会对她的方向注视会儿。 谢二姑娘生产那天,是曾宝莲管家成功的一天,今天也不例外,容氏见她头头是道,乐得休养,家依然是曾宝莲管,曾宝莲重新回到她管家的房间里坐下,盘算下,再把今天顺当的过去,她除去没有办过丧事,办喜事却无疑没有问题。 来来往往的媳妇们,已经有羡慕的话出来,忙到午后,曾宝莲呼一口气,再过几个时辰天黑下来,今天也就结束。 丰年来回话,曾宝莲一度以为是幻觉。 “少夫人,您的亲戚从京里过来,特来道喜。” 曾宝莲直直望着丰年,不是她小家子气,二姑娘出生来个沈风,满月难道就不能让人清静清静,见到丰年一本正经,曾宝莲火气上来,沉下脸:“带路。” 单独的小客厅里,曾家兄弟和妯娌们先到,个个也是沉着脸。 曾宝莲走进来,也没有欢迎的神色。 曾家的族长送上礼物,不过是些表礼,让他们拿出贵重的东西也不可能, 族长呵呵地笑着:“孙女儿啊,我们来也是给你撑腰,你带着全家的人依靠婆家,现在总能体会到有娘家人还是有好处的。” 曾宝莲淡淡:“好吧,你说的清楚,我也不想废话,当初我家日子不好过,亲戚们从不上门,现在我家日子好过了,为什么要你们?” 五房的四奶奶居然也来了,笑道:“侄女儿,我们打听过了,你房里没有别人,你公公房里也没有别人,我把你妹妹送来了,你要她作伴就作伴,不要她作伴也算有个人走动,你说是不是?” 曾宝莲对曾紫芳看看,姐妹笑得心照不宣,曾宝莲对四奶奶平静地道:“西疆也许米贵,妹妹住在这里你不怕费钱?” “不是有你照顾,费什么钱......” 四奶奶说到这里,族长太太见她说的实在不像话,拉她一把,四奶奶甩开她:“拉我干什么,少夫人能照顾这么多人,不缺我女儿这一个,再说我女儿有用呢。” 她脾气不改,有什么还是说得出来,曾宝莲好笑:“我为什么要照顾你女儿,我有姐姐,如今又有了妹妹,当初说的明明白白,咱们一刀两断。” “孙女儿....” 族长的话让曾宝莲打断:“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这样说吗,落一个有富贵就不要亲戚的名声?难道我不知道。实在是镇西侯府不是一般的人家,说起来我家的官司未必就是宅院连累的,说不好与这府里有关,相关的杨二姑娘现在还不许出家门,我家二姑娘落地的那天,就惹一子事,今天是二姑娘满月,你们过来是谁的指使?” 话说到这里,曾学书也忍不住了。 “族长,不是我说你没事生事,你们好好的京里呆着,你的座上客都是有官职的,没有官职的你立即也就不往来,你的日子不会难过,至少比我们家以前强的多,何苦来看我们?而且你们无事不来,说吧,谁叫你们来的?” 曾学书说过,三奶奶向氏也没忍住。 “我女儿侍奉公婆和丈夫不敢怠慢,你们就别来添事了!如果有事,也找不到我们吧。当官的最高衙门在京里,要钱的话,你们手里难道没有几个?走吧走吧,拿上东西不要再来了。” 族长的面色尴尬:“咳咳,其实是有人说几句来着,不过我们难道就不能来看看你们。” 包括曾宝莲在内,曾家的人顿时警惕:“谁?” 外面跑进来张毅,抹着汗水瞪眼睛:“哪里来的亲戚?我和秀慧成亲几年,从没有见过她京里的亲戚,怎么三妹这里就多出来许多亲戚,别又是奸细吧?” 把所有的人狠狠的扫视一遍,张毅如今的警惕心也高,向着曾宝莲道:“三妹你要小心,今天是二姑娘办满月,想看你笑话的人可不少。” 就是这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难道就没有人眼红的。 曾宝莲微笑:“多谢大姐夫,你来的正好,你招待他们,不会就学,凡是来的人都有回礼,你问丫头要就好,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我来对付他们。” 这是张毅的原话,曾宝莲走出来,就有管事的妈妈找她,她急急忙忙的回到管家的房间里,路上就处理很多的家事。 刚坐下来,风从窗户里吹出来,让人打个寒噤,曾宝莲皱眉:“夏天怎么会这么大的风?” 话刚落地,灰暗出现在天色里,明亮的夏日下午忽然变成冬雪天的阴沉。 曾宝莲心里一沉,想到二姑娘生产那天的大火,后来亲眼见到的谢运也说奇怪,那火仿佛是个人一样的会躲着水,他长这么大,也是头回见到。 “丰年,这风实在奇怪,你去见母亲,别再让二妹见人。” 丫头们在关窗户,风吹得门窗啪啪作响,不关不行。 丰年走出门,就让风掀个跟斗,她站起来,抓着一路的栏杆走到容氏的房间。 镇西侯走出书房,他在风中稳稳站着,抚须道:“果然来了。” 另一个男子从他身后走出,也同样站的稳:“侯爷,我说的话没有错吧。” “秦先生,我一直相信你,不过我还是怀疑你是亲眼所见吗?” 秦先生也捏着胡子:“侯爷,泥窝国圣女庙可不好进,我是个男人。” 风在这个时候更加的大了,“啪”地一声,镇西侯府门外操练士兵的空地上,旗杆上的旗子断折下来。 士兵们拾起来往府里送,不过旗杆太高,镇西侯远远的已能看到,而府里的家人忙碌的走动着,曾宝莲的意思让检查门窗,和可能砸到客人的东西。 客人都在房间里不敢让出来。 秦先生笑笑:“侯爷,新娶的少夫人倒也谨慎。” 镇西侯没有接话,已经办过女儿生产,他不认为媳妇办不好满月宴,再说狂风大作是他当前的忧心。 谢运在风中走来,虽然稳,步子难免歪斜:“父亲,您让找的人找到了。” 在他的身后,有个人东倒西歪,勤烟不时扶着她,这是个女人,约有四十多岁。 镇西侯再看秦先生,风把他的胡须面容吹得一团乱,不过眼神里颇有赞赏:“你又说对了。” “侯爷,能不对吗?一个月前天火,二姑娘带来雨,现在有风,当然有克星的人。”秦先生神色一般,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镇西侯还是夸奖了他:“星相之学,当数先生为天下第一。” 秦先生话里有话:“所以,我就投奔侯爷来了。” 镇西侯微微一笑,笑容在风里含糊的看不清。 秦先生全凭感觉,再等着,镇西侯没有解释,秦先生也不着急,他凭星相学投明主,并没有指望本人是知情人,镇西侯一开始对他怀疑重重,就是现在也是事实摆在眼前,是个勉强相信的样子。 看着侯爷世子和中年妇人进去,秦先生往另一个房间里走,这是他在镇西侯府的住处,关上房门可不是防风,而是他时常的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一天,侍候的人都早习惯。 他有一个打磨得光洁的小盒子,外表已抚摸出包浆,点上烛火闪闪发亮如宝石,其实不过是普通的木头,只是年代久远。 里面放着几枚铜钱。 秦先生用丝帕擦手,虔诚的道:“我秦家铜钱卦,直到今天没有失过手,容我再卜一卦,再看上一看。” 卜完,收起铜线,秦先生还是纳闷:“自先祖记录里说,从没有失过手,可是我再卜也是这样,镇西侯贵不可言,世子贵不可言,新得的二姑娘反倒命格寻常,这雨神的名声是怎么到二姑娘身上的呢?” 就是少夫人他也卜过,也是一般的命,可是她进门后家事清晰,亲戚们无不称赞,已经有人说少夫人的命格也好。 秦先生坚信自己没有错,祖宗传下的东西不能怀疑。 书房里,镇西侯和谢运对中年妇人恭敬有加:“原来是昔年名医常家的后人,常大嫂,这次只怕要有劳你了。” 常氏谦逊地道:“侯爷不必客气,我常家的医术到我这里是第十二代,虽然我是女儿,既然接过祖传,就应该尽心。” 勤烟来回话:“回侯爷,少夫人来的亲戚,有一个忽然犯病,说也奇怪,他犯病的时候,街头有人也犯病了。” 常氏起身,她是空着手进来,对勤烟道:“请还我药箱,疫病只有我能治。” 勤烟吓一跳:“疫病。” 镇西侯和谢运都没有惊奇,秦先生的卦里早就表明,他也早就回上来。 就是雨霖落地那天的天火,秦先生也事先说过,不过雨霖降雨,他倒不知道。 常氏走出去,镇西侯对谢运道:“你也去吧,总得装个样子。” 谢运答应着要走,镇西侯又叫住他:“小心,这是病。” 目送儿子离开,镇西侯对着刚点起的烛火出神,外面愈发的黑,没有烛火房里就要看不见,他静静的想,秦先生的卦真准,他曾疑惑的问过自己:“侯爷,你和世子的命格都极高,可是,你们家这几代都没有动过爵位,按理来说,应该福泽上下。” 外面已然有些乱了,镇西侯还是坐着,微微地有笑容,算的真准。 谢运在街上忙忙碌碌的时候,曾宝莲怒气没有平息。 “疫病?” 她指甲掐到手心里:“有这病为什么还要来!” 族长太太跪在地上哭:“我们不知道啊,那大师给的可是仙丹妙药,你族长祖父忽然犯病,大师忽然登门送药,他才活下来啊。” “哪有这么多的巧?你们就不能多想想!” “不是不想,你祖父病好,大师说话我们能不听吗?他说你祖父要往西才能避灾,遇到亲人更加好的快,说留在京里还要有灾啊,我们想想你说不定成亲了,就叫全家人都来看你。” 曾宝莲气得心口疼。 她和谢家的姐妹女眷都说过话,也和容家的姐妹有几个交好,谢家的人一派英风,容家的人各有智慧,都不是轻薄脂粉那种,对两家的男人也就此高看。 她全家依靠婆家生活,曾宝莲并不难为情,谁不遇到难处?全家在这里好好的过,等大姐夫中举,二姐找个上门女婿,或者由谢家养老,也就是了。 偏偏来这么一摊子人让她面上难堪。 她是谢家的弱点吗? 让把族长太太带下去,曾宝莲接着安置客人们,风大出不去,有疫病更加的不能乱走,心情一刻比一刻的黑暗。 晚饭时候到了,她本来想去看看二姑娘,因接触过族长太太等人,不敢进去。 谢运让人送话进来:“世子说他在街上见到好些病人,今天晚上就不进来了。” 曾宝莲更加的生气,到底是谁算计她! 杨二姑娘还是不许出门,应该不是她。 ...... 烛光下,镇西侯认真听着,说话的是几个老兵,他们大多没了牙,是跟老侯爷的人。 “泥窝国的圣女确实邪气,他们自己国家里去求,要生子就生子,要钱财就有钱财,有人贪得无厌怎么办?他的钱就花得特别快,反正大乱子倒也没有出过。” “老侯爷在世的时候,泥窝国只有现在的一半大,这些年他们吞并乌域国土,大树的两座城也让抢走,如今和西疆差不多大了。” 镇西侯请他们喝茶:“齐伯,我小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那是个歌谣,圣女自蓝光里出,蓝光里什么都有,天赐蓝光给圣女,风雨瘟疫在她手。” 镇西侯凝神:“齐伯你可记得清楚吗?除去风雨瘟疫,还有吗?比如大旱?” 齐伯想想:“没有,我记得就是这样。” 镇西侯稍有安心,他从小就听到泥窝的歌谣,在他的记忆里也只有这三样。 风,镇西侯是不怕的。 西疆关城天天有风,城墙相当坚固。 雨,他也不怕。 西疆的排水沟很多。 其实大旱他也不怕,因为这里是关城,城外有座雪山,只是距离远了点,真的缺水,他也能弄来。 这些年把常氏找到,算镇西侯最紧迫的一件事情。 他和祖先们不同,祖先们在的时候,泥窝完全不能和西疆抗衡,出于什么目的,祖先们没有动他们的手,镇西侯也大约的清楚,所以他也不必责怪祖先们留下这种邪气的东西。 而祖先们在世的时候,泥窝圣女相当于送子娘娘,都没有过风雨降灾这种事情,更别提瘟疫。 镇西侯面临的年代不同,他得准备好内忧,京里容不下三位美人,说不好哪天殿下们就要打仗,外患里,最邪气的就是圣女。 他得到的消息,三位有孕的美人们吃错东西,已经没了。 ..... 杨欢姗浑身笼罩在蓝光里,拼命的念叨不停。 她的房间从小就没有进,所以没有人打扰她。 一口鲜血喷出来,蓝光消失,杨欢姗惊吓的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道:“不会,疫虫还在,它们还在,不会.....” ..... 煮草药的大锅冒着热气,常氏喝下去第一碗药,把余下的汤药分给街上的人。 谢运看看天,真是怪事,汤药放到锅里的时候,风就小下来,现在完全消失,繁星露出来,天空十分的美丽。 ..... 房间里稀里哗啦一顿的响,北王妃冷笑着走开。 小北王砸的不解气,把桌子也砸了,他是习武的人,桌子直接摔成几块。 “不识抬举,本王送他皇嗣不好吗?” 他刚刚回来,就收到消息,就在十几天前还相会过的吴妙女没了。 小北王殿下是确认吴妙女有身孕后才离京,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留下一个孩子在宫里。 “她怎么敢乱吃东西!” 同时没有的,还有小北王安排在宫里帮吴妙女出宫的人,小北王进出外宫的人也同时消失。 他虽然不在京里,为保证孩子的安全,隔上三天就有人和吴妙女通信,送安胎药给她。 现在见不到接头的人,而吴妙女是正式安葬,美人不停灵,第二天就下葬。 哪怕知道三个美人一起没有了,小北王也觉得心疼,吴妙女本就是他相中的妾,没抬进府先抬进宫。 孩子也是他的。 他发完脾气,捂着脸独自难过。 北王妃在内宅里骂:“什么东西也值得这样伤心,我膝下没有孩子吗?世子不是他亲生的吗?” 北王妃也砸了两样东西,她让蒙到鼓里,今天才知道吴妙女在宫里。 准备好进府的人,地方都安置好,忽然小北王不提这事,离家好几个月,北王妃还自省过,为个妾不值得吧,再说她也容得下。 谜底揭开,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夫妻俩各自生气,小北王晚上自己睡,为吴妙女上了三炷香,北王妃第二天就请医生,说肝气不顺心口疼。 小北王进来看她,夫妻大吵一架。 “你没有儿子吗?没有其它的儿子吗?你还知道争皇嗣,儿子们也争,你给哪一个?” “你能进宫装秀女吗?你要是能装,我把你送进宫,我不在乎头顶上有什么!” 北王妃手捂心口,这回真的疼,泪如雨下:“你果然嫌我老。” “无理取闹。” 人称小北王,这对夫妻都没过三十岁,小北王火气大的一抬腿走了,留下北王妃真的要看医生。 东王很生气的不是美人儿没有了,而是:“南王和小北王做事太差,皇嗣本王也有份,为什么把伊氏害死。” 伊氏肚子里是东王妃的孙子,她款款的劝着:“说不定是伊氏自己不小心呢。” “她会不小心到把咱们家在宫里的人全供出来?南王做事我知道,小北王又年青,跟他们两个脱不了关系。” 东王世子有些伤心,伊文芳出身不差,本就是他要定的侧妃。 只有世子妃暗自高兴。 东王气上一会儿,也无计可施,又打谢家的主意:“世子,你再去一趟西疆,算着日子,谢家的二姑娘应该过了满月,我有了年纪不可能过去道贺,你在京里又赶不及,你现在去,向谢家小姑娘求亲,你有三个儿子呢,随他谢家挑哪一个。” 世子妃吓了一跳:“父亲,万一谢家的姑娘生得不好,这小小的年纪,可看不出来美丑。” 东王板起脸:“美又如何,丑又如何,关键是谢家的家世!谢家若是肯助我,明年咱们就能入主京中!” 东王妃和世子妃婆媳挺好,东王妃笑着解释:“咱们家以水军见长,如果和京里闹家务,陆地上打仗要有得力的人。” 世子妃不易觉察的颦眉头,但是没再说些什么。 等到她一个人在时也有怨言,对陪嫁的丫头道:“既然有闹家务的心,为什么不干脆闹出来,还要送美人,又笼络谢家,谢家只是侯爷,刚生的小丫头就要挑我儿子,想想真不舒服。” ..... 瘟疫很快退去,曾家的人也可以离开,曾宝莲好似大病一场,这一天就没有起来。 她一早不说,谢运都出去了,又重新进来,问问原因,曾宝莲哭着告诉他,谢运忍俊不禁。 “人家在难过,你这是什么表情?”曾宝莲从帕子上面看他。 谢运把她的帕子揪掉:“你是心里歉疚,不是真的生病,起来吧,母亲还要照看二妹,你就敢偷懒。” “不是偷懒,是不敢见父亲母亲,又是我亲戚惹的事情.....” 谢运一口打断:“你亲戚哪有这能耐,你不是问过,路过的高僧给他们指的路,让他们到西疆来,固然有把你带累的意思,你也真的就难过了,你这不是让别人满意吗?” “那你的意思?”曾宝莲果然不哭了。 谢运拧拧眉头:“现在说也没有证据,等我回父亲,是不是带上你,不过说不好是今年的事情还是明年。” 曾宝莲就起来,和他一起出去,一个往外面,一个去正房。 容氏正逗着谢雨霖,见到她进来:“听说你病了?” “这又好了。” 曾宝莲含糊过去,把谢雨霖抱在手里,谢二姑娘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她,目不转睛的很是可爱。 谢运没有想到的,不出三天,镇西侯就点兵马,谢运言而有信,让曾宝莲同行。 曾宝莲嫁入谢家约一年,还是头回见到军营风采。 烈烈风中彪悍的人,让她目眩不已,遥想先祖也是这样,又觉得亲切。 一路急行军,她也忍耐下来,看到界碑的那一刻,悸动撞击着她的心。 泥窝? 这是过了边界。 镇西侯命大军扎营的时候,他在马上眺望四周,吩咐道:“请秦先生过来。” 秦先生答应一声:“我就在这里。” 镇西侯笑笑:“你卜一卦,今天我也信你。” “侯爷信我的时候可是不多,” 秦先生随身不背别的,只背着铜钱箱子,就地打开就是一卦,吃惊的看看镇西侯,又看卦相。 镇西侯笑问:“可好吗?” “不好。” 秦先生结结巴巴地道:“不过,侯爷的命格压得住它。” 谢家的命格,每每都让秦先生震惊不已。 ------题外话------ 平安,中国。平安,世界。 第七十五章,炸毁神庙 面对秦先生的再次震惊,镇西侯和以前一样,笑了笑。 他的笑温和,看不出任何含意。 秦先生收拾着铜钱箱子,在内心暗叹,唉,侯爷又是不相信我。 ..... 这中间经历过多少战役,曾宝莲这个大闲人也没有数清,她置身于战场之中,得到久违的满足。 她望着谢运厮杀的身影,将士们厮杀的身影,暗暗祝福的时候眼泪不自觉的流下。 祖先在上,虽然不是孙子,却也算子孙们再次回到战场,回到祖先威武的地方。 当停下来时,在一个月后,旷野里的远方有片黑乎乎,月光很是明亮也看不清楚。 “那是什么?”曾宝莲把手放到额头上,隐约的认为那里是目的地。 不打仗的时候,谢运就在她的马车旁,闻言,回道:“圣女庙。” 曾宝莲妙目流盼,她能想到的是涨红面庞,特意前来求子吗? 她知道公公是个好人,可没有想到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夜黑,谢运没看到她的神情,坦然地道:“泥窝所有的奇迹都由圣女庙而来,我谢家在战场上受挫,也屡屡与圣女庙有关,还有乌域、大树这两国也难以看着泥窝壮大,这次是三国联军。” 在不远处的地方,各有两个黑影过来,近前,看到各是十几人的小队伍,月光照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他五官端正,看着也颇英俊,胸口胡乱包扎着白布。 谢运拍马上前迎接,高声问道:“敢问来的可是乌域国王,大树王子?” “我是乌域王子段勇。” “我是大树王子慕容飞虹。”包扎的人嗓音沙哑。 谢运皱眉头:“咱们说好的由国王出战?” 段勇带着怒气:“我父王重伤来不了,慕容王子也伤势不轻,谢世子看来你们这回的运气不错。” 谢运也沉下脸,泥窝圣女庙可不是传言,她是真的能在战场上断人生死。 接下来又问了问伤亡情况,段勇道:“奇怪,除去我父王重伤,慕容王子重伤以外,我们两国都没有死人,谢世子你呢?” “真是奇怪,我们也没有死人。” 镇西侯过来,请他们坐下,就在曾宝莲的马车旁边,曾宝莲字字听得见。 段勇道:“侯爷,这回机会不错,圣女的法力没有以前强,”他唏嘘道:“最强的一次,我十三个祖父全死在战场上,我父王因为受伤的早而提前回国,我乌域皇族才保存到今天。” 慕容飞虹也这样说,他虽重伤,止住血以后,看着气色还好:“圣女不除,本王一天也不会安稳。” 曾宝莲明白了,不是前来求子,而是前来铲除。 她没有生长在西疆,刚到西疆就成亲,刚成亲就遇到婆婆生产,繁忙的家事之下,谢容两家的姐妹们想和她往来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对于圣女也听得不多。 她没有太多的害怕。 有人回话:“回侯爷,火药检查完毕。” 商谈的四个人起身,大家以自己的礼节道别,镇西侯带队也返程,疾驰出数里地,吩咐下马,曾宝莲也下车,大家匍匐于地,片刻后,就听到一声震响大地摇晃,无数泥土石头或近或远的飞起,曾宝莲大胆的看了看。 见到蓝光自地底出,轰鸣声里,人的耳朵几无听力,蓝光越来越强时,一个闪光的东西呼啸而出,向着天空飞腾,很快消失在天空里。 好半天,空中不再飞沙走石,镇西侯率队继续奔向西疆,约有小半天的功夫,一个东西掉落在马前,亲兵送上来,镇西侯看上两眼,就匆忙递给儿子。 “你看。” 谢运也会泥窝文字,接过就看,“不知何时天降蓝光落于地面,留下狭窄通道,当时存留人等,仅一女童可以通过,她退出后自称有求必应,死后可转世。” 谢运头皮发麻:“可转世?” 西疆与泥窝相邻这些年,他们头回听说,父子瞪视,都吐出三个字:“杨欢姗!” ..... 杨大人近来心情愈发的糟糕,他收到的消息比较慢,昨天才知道皇帝已经没法让美人们有孕,大女儿乐姗进宫不求子嗣的话,无疑是老死宫中。 朝中的局势纠缠几十年,杨大人也看得懂,他后悔的想,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送给东王世子或是南王世子当侧妃,那是真的与皇位有份。 这主意是谁出的呢? 二女儿杨欢姗。 杨大人向着杨欢姗住处走去,既然她出进宫的主意,那现在再拿出来一个好的主意也就是了。 刚动手,院门重重响动,小院浅,把杨大人吓得差点没摔倒,他恼怒地回身,心想谁这么大胆,他虽因二女儿的事情与谢家关系紧张,可他还是朝廷命官,皇上他还在呢。 这一看,就见到刀光闪闪,院门让劈成粉碎,一队人走进来,第一个就是谢运。 杨大人怒道:“世子,你谢家想造反吗?” 谢运面若寒霜:“杨欢姗呢?” 杨大人身子一抖,随即更怒:“我乃命官!” “搜!” 谢运懒得同他废话,就这一个字。 很快搜到后院,却空无一人,面对空了的房间,杨大人也傻眼:“欢姗,她应该在啊。” 她应该保护全家而在啊。 谢运盯着他:“杨大人,你应该知道她是圣女转世吧?” 杨大人像被扎中心窝一样浑身颤抖:“不,我不知道.....”却软软的倒下来,在谢运的又一次逼问下,杨大人承认:“我知道。” 供词很快送到镇西侯的案头,原来杨欢姗在一岁的时候就会说话,杨大人在她三岁的时候才接受,杨欢姗说的杨大人升官,和官场上遇到的事情分毫不错,杨欢姗让他前往西疆,杨大人来到这里。 也是杨欢姗鼓动姐姐杨乐姗喜欢谢运。 杨大人对杨欢姗的计划知道一二,杨欢姗许诺杨乐姗能让谢家造反,泥窝挥师而来,将给杨大人最高的官职。 现在杨欢姗不见了,杨大人也不能知道她去往哪里。 镇西侯走到军用地图前面,西疆的地势一部分与南王相连,一部分与小北王相连,东王近海倒是挨不着。 所以东王殿下与谢家交好,指望他争皇位的时候,西疆牵制南王和小北王两家。 南王指望他争皇位的时候,镇西侯与他合兵北上,把小北王和东王压制。 小北王指望镇西侯把南王阻拦,方便他入主宫中。 三家殿下都有可能争皇位,如果杨欢姗没有跟随那遁走的蓝光离开,她将在这三家里选择一个。 也有可能杨欢姗隐居不再出来,那对谢家来说也是好事。 另一份消息出来,圣女庙自从让炸毁,圣女的神迹从此消失。 镇西侯的后背慢慢放松,要知道谢家、乌域和大树三国为对付泥窝国的不断扩张,都花费几代的心思。 送消息来的是谢运,谢运看出父亲的满意,笑道:“父亲,乌域和大树有传言出来,说圣女不敌二妹这个雨神,说二妹的福气更大。” “呵呵,这是想对我西疆挥刀,”镇西侯不放在心上:“数代都表面征战,背后结盟,现在心腹大敌已去,表面上三家共分泥窝国土,其实他们能服气?” 就是镇西侯也觉得分出去的国土太多,他也不服气。 但他抚须徐徐道:“可是不能狠狠的打啊,保存兵力留着应付内战吧,不管是京里决定压制三位殿下,还是三位殿下中哪一位率先举事,都要先保证西疆平安无事。” “是,父亲。” ..... 冬雪飞起来的时候,皇帝震怒过好几回,他攥紧手中的奏章走来走去:“这是什么,这是公然的挑衅,这是.....” 他把奏章重重摔落在地面。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不敢说话,虽然他们也很冤枉。 奏章上写的东西,与他们何干呢? “兵权在他们手里,如今钱粮也减半,这是造反!”皇帝咆哮,头有些晕,闭了闭目,太监们见到扶他坐下。 皇帝稍有清醒,让官员们出去,独自坐着,把奏章再看一遍,还是气怒攻心。 两位皇叔说今年水灾旱灾全年有灾,所以钱粮少了,小北王堂弟说从开头就不顺,也没法交钱粮。 皇帝有心力交瘁之感,坐在那里半天没动弹。 太监小心地道:“要让美人们来侍候吗?杨美人就谨慎。” 皇帝微微点头,他需要换换心情。 杨乐姗的前面,是杨欢姗,她惊讶道:“你怎么进来的?”杨欢姗含笑走向她:“这以后再说,姐姐我问你,还记得你的少年郎吗?” 杨乐姗打开箱子取出画卷:“还你!我现在是皇上的人,武贵妃在上个月天寒去世,我要当贵妃。” 杨欢姗接过画卷,慢慢的展开:“姐姐,这是你的少年郎啊。” 画卷上的少年笑容亲切,杨乐姗打个激灵,目光微有呆滞:“是啊,这是我的少年郎。” “只要杀了皇帝,天下就将大乱,你的少年郎就能当皇帝,你啊,还是皇上的人。” 杨乐姗点头:“是啊,就是这样。” 外面有人说话,杨欢姗把一个东西交给她,一闪身就消失,杨乐姗把东西揣到怀里,见宫女进来传话,杨乐姗打扮好,来到皇帝宫中。 皇帝在镜子前面,他外表上还年青,东王和南王年纪比他大多了,还身体不错,皇帝也认为自己还能有子嗣。 年青的时候,不是这个有了,就是那个有了,后来纷纷没有养住,皇帝并不放在心上,太多人有,他以为明年还会有。 今天,他把希望放到面前的年青女子身上,她生得很美,眉头若笼烟,眼睛若秋水,体态也不是很瘦弱,而是丰满合度,皇帝走向她,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如愿,就在今夜。 杨乐姗举起刀,扎在他的胸膛上,然后拔刀就跑。 鲜血往外喷着,皇帝倒下来。 皇后是贴心的,到这个时候,皇帝如果出事,她未必能如愿的挑到可心的皇嗣,所以她让美人住的近,方便皇帝传唤。 杨乐姗一口气跑回住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中还握着刀,刀上鲜血触目惊心,让她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她做了什么? 忽然扑向箱子,取出箱子里画卷,把它撕得粉碎,杨乐姗脑海里出现很多很多的画面。 她喜欢谢世子,谢世子明确的拒绝过她,另一位翩翩少年向她示爱,惋惜的问她为什么不能正眼看看别人。 可是二妹说。 可是二妹说。 一刹时,脑海里全是二妹说,宫殿外的盔甲声响,有人跑步前来,杨乐姗举起手中刀,用力扎向自己,她记得拒绝那个少年以后,他不久死在战场上。 她喜欢的是他。 不是冷冰冰,总拿不屑眼神看向自己的谢世子! ..... 京郊的小草房里,雪压得厚厚一层,给草房保暖,可草房也随时的倒塌的危险。 如果有人进得去,可以看到里面蓝光萦绕,支撑着这个草房。 杨欢姗吐血于地,手指往前挣扎着:“又死一个......皇帝死了吗.....祖先啊,你的力量为什么离我而去,我已经让这国家大乱,泥窝圣女终将统治所有国家,你的力量为什么离我而去......” 杨欢姗记得她所有的前世,天降蓝光压死大部分的人,当时只有她一个是女童,其余的全成过亲,奉献年青的女子是个古老的习俗,为什么这样做也没有人知道,不过纯洁的女子总是这种传说的牺牲品。 大家挖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把她送进去,她以为自己会死,却在那里面见到一些古怪的东西,它们自己会动,然后就有声音与她对话。 杨欢姗完全听不懂,她当时要的就是地位尊贵,不再当牺牲品,等她走出去,她成为可以呼风唤雨的圣女,还是送子娘娘。 当她年老时,她向蓝光要求,她要继续活着,蓝光回答她:“你的身体不堪支撑,你可以换一个身体。” 于是蓝光帮她重生在另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带着她前世的记忆,泥窝圣女继续风光。 圣女称蓝光为祖先。 只有祖先才会对她这么好,让她一辈又一辈的活下去。 渐渐的,圣女不再满足小小的国家,她通过几世得到的消息,知道这世上没有人和她一样的有能力,她应该得到所有的国家。 她向祖先请求,祖先降下瘟疫,她得到很多的国土,乌域大树都向她躲避,只有西疆谢家历代从不后退。 西疆的地方广阔,关城外的空气清新,杨欢姗降下瘟疫,西疆也有充足的草药应对,过上几年重新繁荣。 水灾更是存不住,关外的地方大着呢。 城外的雪山,让旱灾也不存在,而且打井随时出水。 圣女很不甘心让挡在国门之外,她决定重生在关内的女孩身上,官宦家庭可以调往西疆,为起兵时当内应,也可以激得谢家造反。 杨家长女颜色美丽,谢家是个男孩,圣女选中杨家。 如果没有曾家的姑娘出现,圣女的计划进行得不错,杨乐姗痴心谢运,而痴心杨乐姗的英俊少年,圣女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计划,就让他死在战场上。 然后又出来一个谢二姑娘,她的命强硬,不下雨的天气居然下雨,然后,圣女的力量忽然就消失了。 她知道三家联手炸了她的神庙,可是祖先的力量不应该被撼动,平凡的世人怎么能动摇呢。 她按计划来到京城,打算让皇帝死,然后她发现力量越来越少,以前她使用一次休息十天最长三个月可以恢复,此时的她根本没有力量。 又吐一口血,杨欢姗或者说圣女继续祈祷,祖先的力量回来吧,不要离她而去。 ..... 谢雨霖过三周岁的第二天,曾宝莲有孕,谢二姑娘有福的名声再一次传出去,否则的话,她的嫂嫂少夫人怎么偏偏在她生日的第二天报出喜信呢。 秦先生对于谢家的命格好奇难捺,私下里又一次为谢家所有的人算一卦,结果和以前一样。 镇西侯贵命。 谢世子贵命。 容氏、少夫人、二姑娘及少夫人肚子里的那个,相比之下都命相一般。 不是女眷们命格不好,如果不好就不会嫁到谢家,而是谢家父子命格尊贵,衬得别人不起眼。 明显的福运不在这家的女眷身上。 曾宝莲五个月时,卦相变了,秦先生激动的回镇西侯:“少夫人怀的这位,命不一般呐。” 镇西侯看上去还是平淡,等秦先生离开后,吩咐谢运:“让稳婆再看,再敢看错,不要命了吗?” 八个稳婆一起看,同样的回话:“少夫人肚子里是个姑娘,如果看错,宁愿去死。” 另一边,秦先生乐颠颠儿,少夫人怀的只怕是男孩,谢家只有男人才是贵命。 镇西侯良久没有说话,谢运大气不敢喘,不想再看父亲白眼,悄悄的退出来。 路上遇到谢雨霖出来逛,谢运抱起她,见二妹生得粉妆玉琢,哪里不好? 母亲不是也生姑娘吗? 生姑娘后儿子,先儿子后姑娘,有什么不行的。 谢雨霖不喜欢他:“哥哥不好,放我下来。” 谢运抱着她看花:“二妹,你晚上要和母亲睡,以后大了自己睡,总要和嫂嫂睡,哥哥可睡在哪里?” 谢雨霖吐舌头:“雨霖要和嫂嫂睡,哥哥大了自己睡。”说完,挣扎着下地,谢运回到房里,二姑娘后脚就到,拿着她的大玩具,把谢运往外面赶:“哥哥大了,自己睡。” 谢运抱怨曾宝莲:“看你把她惯的,我怎么办?” 曾宝莲只是笑,二妹是个福星,亲眼见到她出生那天降雨,曾宝莲深信不疑,就是她有孕,也是过生日的前一个月,谢雨霖认真的对她说:“雨霖要妹妹,不要哥哥。” 丫头们纠正:“少夫人只能给二姑娘侄子侄女。” 三周岁的谢雨霖立即道:“要侄女儿,不要侄子。”惊的容氏问左右:“你们谁教过她侄女和侄子的区别?” 都没有。 小孩子嘴里有时候出来几句话,往往出人意料。第二个月,曾宝莲就有了。 谢雨霖更加不能赖在嫂嫂房里,对哥哥的怨气一大把,亲戚们想要她说好话:“二姑娘,说要侄子。” “侄女儿!”二姑娘大叫,晚上镇西侯回来,也是这样大叫,镇西侯气得脸色都变了。 容氏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生气,一般只有为公事才会这样,忙让抱走谢雨霖,柔声地劝他:“媳妇还小呢,侯爷别把他们吓到,先生下孙女儿也行,再说我像是也看明白,曾家二姑娘这么大的年纪不出嫁,我给她相看两个,又让儿子拦下来,儿子媳妇早有准备,侯爷不必担心。” 镇西侯看看妻子恳切的眼神,回想当年自己被父亲逼着生儿子,那苦仿佛还在眼部。 可当时是不理解,现在侯爷理解家里的苦心,他没法解释,一甩袖子不在这里呆了,往书房睡去了。 容氏叹气,抱谢雨霖在膝上,耐心地教她一个晚上:“打明儿起,说侄子,不说侄女儿这话,给你好花儿戴。” 曾宝莲有孕,容氏管家,谢雨霖第二天苦着小脸儿出现在曾宝莲面前,难得闲下来的曾宝莲抱她是不行,哄她玩正是时候。 曾宝莲想了一夜,打算让小姑子改变对哥哥的怨气,就看到这一张小苦脸儿,曾宝莲吓一大跳。 想好的话抛开:“二妹,都是哥哥不好,二妹最好,二妹不要哭啊,” “呜,父亲让我要侄子,我只想要侄女儿,呜......” 曾宝莲无形中多出来压力,本来有孕是开心的事情,谢运也安慰她,这一胎生女,就和二妹作伴,免得她总是晚上要往这里睡,下一胎再生儿子就是。 再说二姑娘紫芳还没有出嫁。 谢雨霖的话转达镇西侯的期待,曾宝莲不安起来,没有人的地方又内心不平,悄悄地和自己肚子说话。 “祖父是不是偏心太过?你就是个女儿,母亲也疼你。母亲小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家境,你生出来啊,有二姑作伴,祖母会疼你的。” 这个姑娘生在正月里,西疆庆贺新年,又庆贺谢家孙子辈的出生,整个西疆喜气洋洋。 只有容氏母子婆媳三个人不敢很高兴,镇西侯的那个脸色看不出多不痛快,不过也不是高兴的模样。 二姑娘最高兴,她得到想要的侄女儿,侄女儿好,哥哥不好。 曾家也高兴,要求不要太高,能生就好,能生就有下一胎,不过看到侯爷脸色,都有感觉,也悄悄的高兴。 谢运不敢指望父亲应酬客人,女儿出生那天,满月还是百天,都由谢运自己应酬,容氏也认为侯爷过了,暗暗生气的她操持孙女儿百天,办得相当隆重,比二姑娘的百天还要多些东西。 这不是祖母偏心,这是有说法的,还没有起名字的大姐儿是镇西侯府第一个孙子。 秦先生不敢见侯爷,难怪侯爷不相信他的卦,原来他的卦真的不准。 镇西侯还真没有想到他身上,侯爷在书房里看密信,京里那位自从中刀,这几年病病歪歪的,表面上已经挟制不住三位殿下。 三位殿下公然的分文钱粮不给,磨刀霍霍之心露在表面。 不过呢,君臣之分根深蒂固,他们不敢,只是等着传来恶耗。 镇西侯陷入沉思,如果恶耗传来,他应该怎么办? 扶其中一位上位,胡扯! 压根儿不可能。 谢运打门帘子进来,陪笑道:“父亲,宫里娘娘赏赐到了,请您出去迎接。” 否则的话,谢运不敢打扰。 镇西侯同他出去接过赏赐,让家里得力的亲戚陪着吃酒,父子出来,镇西侯对儿子不悦:“我去看看客人们,我既去了,你跟来做什么?” “父亲,我以为你回书房,我去看客人。”谢运暗想还能陪客人,在别人的眼里,就不算对生孙女儿不满吧。 他回答完,镇西侯脸色更黑:“你成天的嬉戏在外,不知道回房吗?回去,看看你媳妇去!” 谢运答应往内宅走,边走边做怪相,别人家的父亲,说的是不务正业,自家父亲倒好,说的是嬉戏在外,你赶紧回房去,这可是大白天的,不过他也习惯了,回去就回去吧。 应酬人辛苦,他回房休息也挺好。 他就回去,过不了多久,拿出和马赛跑的姿势回来,大老远就叫:“父亲,父亲.....” 镇西侯还没有走到客厅,见到他回来,眉头紧拧,斥责道:“慌什么!” 谢运慌慌张张直到他面前,使劲咽一口气,露出喜色:“媳妇又有了。” 镇西侯看看地上刚放的炮纸,今天孙女儿过百天,抬手一巴掌打在谢运头上:“媳妇休息的过来吗?你也太不像话了。” 谢运捂着头:“父亲,这不是心急,这不是心急嘛.....”在心里道,这不是您老人家着急嘛,儿子媳妇已经快让逼出病来。 很快有人去见容氏:“侯爷说,这是第一个孙子,请夫人再添东西,不要太简薄。” 容氏撇嘴:“看看他高兴的,要是再来个孙......”说到这里咽回去,阖家欢喜圆圆满满,这时候不能说错话。 又担心女儿说错话,让抱回谢雨霖:“这回可以说要侄子吧?” 谢雨霖高高兴兴地道:“这回,侄子。”然后踢着小腿下地,嘟囔道: “我还和侄女儿玩去,她会吐泡泡呢。” 她的奶娘笑话她:“我的小姐,你才几天不吐泡泡,倒要看吐泡泡。”扯着她走了。 遇到镇西侯,谢雨霖仰面看他:“这回,侄子!”镇西侯哈哈大笑。 ..... 冬雪总是寒冷的,皇帝的伤一直不好,觉得今年特别的冷,其实皇后宫里往年都暖得像夏天。 自从皇帝遇刺,他就一直住在皇后宫里,两个病人夜里睡不着,说说话也有人陪着。 皇后再一次悄声问他:“皇上,让镇西侯府派人进京吧,二位皇叔和小北王都不再藏着,您又病着,若想选个满意的皇嗣,必须做好勤王的准备。” “谢家,不行。” 皇帝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觉得胸口更加的沉重,像压着冰山,又冷的难过。 他不知道撑不过今天,还是明天,轻声道:“你凑到朕的面前来。” 皇后就不叫宫女,慢慢的挪到皇帝的嘴唇面前,皇帝轻轻的一句话,让皇后如坠冰窖。 “是真的吗?” 她瘦的皮包骨头,眼睛这么一瞪,突兀的大,看得很是吓人。 “是.....是.....你去查.....” 皇帝说到这里,一口气没有上来,皇后赶紧叫人,太医们到来急救,皇后缩在床榻里,双手抱臂不住的哆嗦着,他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难怪先帝们也对谢家忌惮,不管谢家苦战死战,谢家钉死般的在侯爵上,上面还有国公爵位,也没有给过谢家。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秘密啊。 ------题外话------ 圣女遇到的东西,是个外星科技飞船,地震让飞船恢复动力,飞船回家去了。 第七十六章,产子,谢家秘密 皇后本就睡不着,接下来就更睡不着。 ..... 曾家的人回去,欢欢喜喜的,张家在他们隔壁,进来说了很多吉祥话,曾紫芳看着丫头们送上茶水点心,暂时不用照管,她拿着小香炉,取出最好的香,独自到后院敬香。 “愿三妹诞下儿子。” 曾紫芳并不想和谢世子有瓜葛,如果孩子是她生的,虽然她将招上门女婿,也处在尴尬的位置上。 不过曾宝莲生不出男孩的话,曾紫芳却不能拒绝,最好的就是曾宝莲自己生。 曾紫芳虔诚的祝福过,回去照看长辈们用茶用水。 ..... 皇帝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整个夏天也没有起色,他极可能过不去这个秋天。 他没有让任何外官进京,不过大家都等着。 中秋的前几天,曾宝莲发动,秦先生出于习惯算一卦,还是贵命,他痛苦的抱着脑袋,这是怎么了,家传的东西到他这里全丢了。 “先生,侯爷唤你。” 秦先生过去,镇西侯和颜悦色:“少夫人喜信儿动,你算一卦来看看。” 秦先生双膝跪下:“侯爷,这一卦贵不可当,比您和世子还要贵重,我肯定又算错了。” 镇西侯看着他微笑,暗道,不,你一直算得没错,你肯定又算对了。 他甚至来不及安慰秦先生,往产房走去。 女眷们目瞪口呆,这这,侯爷不合适在这里吧,家里地方很多,客人很多,您应该去陪客人。 容氏管家没法在这里,闻讯赶来:“侯爷,盼孙子不让人笑话,你守着产房会有人笑话,你要守着也可以,别堵着门。” 镇西侯怀里抱着谢雨霖,父女正在进行重复的对话。 “要什么?” “侄子!” 父女就哈哈相对着乐。 谢运赶来,见到反而高兴,据稳婆看的,这一胎是儿子。 父子联手把容氏撵走,合着伙儿哄着谢雨霖要侄子,啼哭声传来时,把谢雨霖往地上一放,父子凑到门帘上看。 谢雨霖忽然就孤单,懵懂的看看父亲,又看看哥哥。她的奶娘忍着笑,哄着她玩别的。 “回侯爷,是个男孩。” 稳婆的声音先出来,镇西侯一阵畅快的大笑,谢运也觉得浑身舒畅。 襁褓送出来,父子抢着抱,镇西侯夺在手里,笑容满面温柔无比。 谢运还想看时,镇西侯还给刚赶来的容氏,让谢运和他离开。 父子进入书房,镇西侯吩咐道:“都不要进来。”谢运也感到气氛不同,静静的不说话。 书案的后面,是一个暗格,镇西侯取出一叠本子,又是一个首饰,先把首饰给谢运:“你看看。” 谢运拿在手上,见是一个精致的龙头簪,就看父亲,带龙的首饰别人家里不应该有。 “再看。” 簪子的后面有宫制的字样和日期,谢运念出来,推算下,这是至少两百年前的东西。 他疑惑的看看父亲,镇西侯对着他还是微笑,那笑容里仿佛在说,今天让你当个明白人,谢运凝重的打开另一份东西,那一叠本子,每一个都带着陈旧的颜色。 最上面的一份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明辉手札。” 谢运站起来,微微躬身,用他的双手打开,谢明辉是他先祖中的一位,在谢家赫赫战功是赫赫有名的那位。 前面都是琐事,记录他的习武心得,忽然有一天口吻改变:“定亲徐家,圆我心愿,原来父母亲看出来久矣。” 接下来近半年,都是说他怎么喜欢,和偶尔见到未婚妻子。 再一页,字迹凌乱不堪,笔划仿佛刀剑刻在纸上。 “心缘进宫,遭此大辱,我谢家满门英烈,怎敢如此侮辱,心缘我的妻,我该怎么办.....我要杀了狗皇帝.....” 谢运震撼不已,下意识的再次看父亲,镇西侯微垂面容,神色上也有愤怒。 谢运往下再看。 “心缘自尽,幸好被救下来,我要娶她,我不娶她,她可怎么办?她对我说有孕,她说打掉孩子,可是我问过医生会丢性命,我不管,我要娶她,我不娶她,她可怎么办?” 整张纸上写着满满的“她可怎么办?” 谢运艰难的吐气,他大约猜出来下面来的发展,这一页翻的泰山般沉重。 “母子平安,对心缘是喜事,对我来说也应当是,这孩子是我名下的长子,看着心缘我应该喜爱他,这本是龙种,养在我家,竟然是孩子委屈了,我要养大这个孩子,将来为他争皇位吗?光想想就是解气的,说不定我会这么做,那么我需要更多的战功,更多的兵马。” “心缘说纳妾,呵呵,我若要别人产子,何必娶她?丫头真傻!” 谢运翻动的急促起来,他一目十行又字字惊心,再看日期,已是十年以后。 “心缘有孕六胎,胎胎皆亡,今年内地有灾,过来难民中有一个算命神人,我让他算了算,他说家有贵子,难有手足。他算的倒准,龙儿倒是年年康健,无病无灾,而且越来越像我,谁养的孩子像谁,这话真有道理,这孩子理当是我亲生的,他就是我亲生的!” 谢运屏会儿气,先祖谢明辉的独子,确实名叫谢龙,自谢龙以下,谢家在镇西侯这一枝里皆是独子。 第二天。 “心缘又说纳妾,我倒想笑,家有贵子,难有手足,我这一枝是再无子嗣了,我并不愧对列祖列宗,堂兄弟们都有子嗣,这就是谢家的子嗣,我对他们都好,我守着爵位不放,因为我战功最高,他年龙儿若是登基,岂不需要兵马吗?” 又过几年。 “真是怪事,龙儿媳妇产子那天,狗皇帝去世,冷眼看皇弟皇子们争位,我说不出的痛快,指望我谢家出兵帮忙?我巴不得你们全死光了才好,我应该这个时候出兵助我儿登基吧,算了,君君臣臣,臣臣君君,老子下不了这个手,我把这事告诉龙儿,让他自己决定。呵呵,我儿,你父从小带上你打仗,可不只是疼爱你。” 谢明辉的写到这里就没有了。 谢运翻开下一本,名字为“谢龙手札”。 “我应该震惊吗?我应该痛哭吗?父亲今天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孩子,他把手札给我看,我看到满眼血和泪,再看就是他和母亲的恩爱,再看就是他对我的疼爱,我父因我而没有亲生子嗣,我就是他的子嗣,争皇位?我巴不得现争位的那些全死了才好,这个皇位我不稀罕.....” 第二天。 “我纵然不稀罕,说不定我的儿子孙子辈稀罕,也罢,谢家子嗣不要再纳妾了,我对父亲说,父亲竟然也赞成,我们父子守着同一个秘密,我觉得痛快的很。 “今天三皇叔带兵进京,他本打算登基,却让百官阻拦,午门外面碰死两个,指责三皇叔不是元妻正统,他是丫头生的,呵呵,我这一枝才是正根正苗,我母出自书香大族,是我父亲的元妻......” 第二天。 “回头看昨天的,我父亲的元妻貌似与宫里挨不上,我管他呢,我母出自书香大族,我父是嫡子,我是嫡子,儿孙不纳妾,我子我孙皆是正统,儿孙们,若要风流外面去,可不许生孩子,生一个杀一个!不是我心狠,而是我心恨!我母受辱,还有我父。我父因我受辱,他只有我了!我谢家正统,在哪里都是正统!” 最后是谢龙晚年。 “这一生我没有起兵,不是时机不和,也不是胆气不够,我谢龙不稀罕那皇位!我谢龙要以谢明辉之子身份离开这个人世!告子孙们,京里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我出力杀敌为让子孙们地盘更多兵马更多,百官们请命我封郡王,京里不许,请命我为国公,京里不许,我看金殿上那位他是知道的,龙头簪皆有定数,我这里有一根,宫里就少一根,我母留宿宫中,当有记档。你们小心,小心,小心!” 谢运大口喘着气,瞪着父亲,,原来他们占据的爵位,是别人的。 镇西侯这个位置,是给谢家子孙的。 谢龙晚年曾想过交还谢家,可是他也要考虑到子孙会需要起兵,所以“暂不归还,当善待所有谢家子弟。” 他的后代子孙们都做到了,到如今的镇西侯这一代,也对谢家的子孙很好,上仗亲戚兵,下马是亲戚,泥窝圣女所以没攻进谢家的人心。 镇西侯不看他,手指点点还没有看完的本子:“从今天起,全都移交给你,你若要起兵,为父助你。” “谁,稀罕!” 谢运差点没骂出来。 从他年幼的时候就知道遭到猜忌,以前认为谢家功高,现在明白了,只因为某年某月有个男子一时心动,造成谢家如今的局面,他和他的其它子孙不应该忏悔吗? 防范谢家凭什么! “你,再看!”镇西侯道。 其余的本子有谢运这一房的家谱,还有东王、南王、北王府上的家谱。 东王的祖父是庶生子。 南王是过继来的,也是庶生子。 北王的曾祖父是妾生。 如谢龙所说:“我是正统,我子孙全是正统!”反正从他开始他的子孙,全是嫡妻独子。 谢龙也让人算过儿子和孙子的命,“家有贵子,难有手足!”生一个就别再指望。 至于谢龙的子孙们,谢运和镇西侯的长辈们,他们也纷纷留下手札,都是三个字“不稀罕”,然后就看着争位,怎么看怎么喜欢,不过他们一代一代防范皇帝。 谢运现在知道,他长这么大,不像别的侯爵世子早就朝拜过午门,他长到十六岁武艺齐全,往京里催粮草,再就往曾家定亲,父亲派出能干的周明跟随。 本来谢运还以为他足够的厉害,不用派出周明。 现在他知道父亲为什么催儿子,他想早早的把这一桩心事交付自己,这心事也确实一个人担着沉甸甸。 谢运唏嘘,他要这皇位吗?他要登基吗......他,算了吧,先祖谢龙说的对,你不要,怎么知道子孙们不要。 他起身一礼:“父亲,您要吗?您若要的话,我当为马前先锋。” 镇西侯摆手让他坐下:“不是我要,是你决定。” “为什么是我?”谢运苦笑:“父亲您这几十年里没有决定好吗?” 镇西侯对着他好笑:“在我谢家的历史上,有好几回起兵的好时机。第一回是谢龙先祖出生,京里那位身亡。明辉先祖几回酝酿没有起兵,这时机也就过去。又有一回,也是先祖出生,京里那位归西,京中争位,你说我不够资格,我说你血脉不正。今天你的儿子出生,京里那里又缠绵病榻数年,我怕他是撑不过去了。” 所以,这个决定当由谢运来拿。 谢运抱着脑袋,他应该怎么想,他应该怎么做..... 外面传来谢雨霖的声音:“父亲,请出来。” 镇西侯也想换换心情,这书房里太沉重了,虽然儿子得以分担心事,让他舒畅不少,不过还是郁闷。 打开房门出去,见到谢雨霖拖着她的大玩具,后面跟着想笑不敢笑的奶娘,抱着今天过百天的大姐儿。 “父亲,为什么侄子的东西比雨霖多,比大姐儿还要多。” “什么?”镇西侯愣一下才明白。 奶娘笑着回:“二姑娘的意思,庆贺孙少爷诞生的东西,比她多,也比小姑娘多。” “嗯,就是这样。” 谢雨霖重重点头:“雨霖看侄子很不顺眼呢。” 镇西侯忍俊不禁,抱起女儿在手上:“因为他是你侄子,所以比你多。” “可是,雨霖很不高兴,大姐儿也不高兴。”谢雨霖噘着小嘴。 谢运走出来也是笑:“大姐儿会说话吗?” 谢雨霖对着哥哥,嘴儿噘得更高:“我听懂了。” 大姐儿呼呼的睡得很香。 谢运大乐:“是大姐儿闹你听的懂,还是她哭,你听的懂?” 谢雨霖小脸继续板着:“我全听懂。” 镇西侯放下女儿,又抱了抱孙女儿,交还奶娘:“回去吧,外面不时的放炮,别吓到小姑娘。” 谢雨霖没得到满足,强烈的要求道:“那,大姐儿名叫雨水,我就喜欢了。” 谢运拧她耳朵:“谢雨水,这得多难听。” “雨霖就好听。”谢雨霖最不喜欢哥哥,这么大了还不自己睡,对他黑着小脸儿。 镇西侯答应她起个好名字,一定要二姑娘过关,才把这位搅和的小姑娘送走。 谢雨霖转回母亲那里炫耀,容氏听说父子还在书房,不由得颦眉头,幸好家里子弟们多,否则客人谁招待? 谢家的祖传秘密,容氏也不知道。 好在这对父子也不是完全“偷懒”,约一刻钟后,送来大姐儿的名字。 谢润,有甘霖的意思,足以让二姑娘满意。 小名:招弟。 容氏笑了:“倒不是闲着的。”也就不再想着几时去催促一下。 曾宝莲在产房知道后,自然也欢喜,这是公公起的名字,说明少夫人在公婆眼里还是有地位,一直担心公公不喜欢大姐儿,现在曾宝莲可以放下心。 招弟的名字和二姑娘这小福星的接近。 晚上,曾宝莲没指望谢运会来看她,倒不是认为男人不进产房,她已经知道,她生产的时候公公堵着产房门往里听,而她生下大姐儿的那晚,谢运担心父亲过于冷淡,也来看望过她。 今天的客人实在多。 生大姐儿的那晚,曾宝莲就让谢运赶紧休息,要么就去待客。 谢运打帘子进来,曾宝莲嫣然而笑。 “父亲喜欢吗?” “喜欢。” 谢运握握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是温暖的。 曾宝莲很喜欢,轻轻地再问:“那,哥儿叫什么名字?” 谢运扑哧笑了。 “这话不好笑吧。”曾宝莲嘟起嘴,她不是习惯撒娇的人,自己不太习惯,又是一笑。 谢运看着,觉得自己还是说实话的好,清清嗓子:“父亲起了十几个字,现在挑花了眼,还在那里挑呢。” 曾宝莲也扑哧乐了,然后装着很体贴:“请父亲休息吧,你也早早休息,名字几时起都行。” 她这是第二胎,虽说一年一个的生消耗人,到底年纪小,还没到二十岁,镇西侯府里调理得当,曾宝莲睡过一觉,倒不是太疲累。 谢运不走,含笑看她:“宝莲。” “在呢。”曾宝莲不解,眼神仿佛在问有事吗? 谢运笑眯眯:“看看你。” 曾宝莲飞红面庞,片刻后,低低道:“谢谢你。”曾家从哪里是配得上谢家的呢?曾家所有人都认为配不上。 谢运柔声:“谢谢你。” ..... 谢谢你。 应当感谢曾家。 这是谢小搅和二姑娘离开以后,父子回到书房坐下,镇西侯说的第一句话。 “当谢曾家,所以定亲曾家。” 那是二十年以前,谢运还没有出生,针对泥窝圣女的战争,由三国再一次的发起。 四国鼎立可以接受,一家独大万万不能。 如果这一家是正常的打仗,也就自认不如人,偏偏是神一般的存在,可呼风可唤雨,还会降灾,而且想生男孩就生男孩,想生女孩不生女孩。 几代圣女的经营之下,泥窝国人口增长迅速,如果缺男丁,就清一色生男的,如果缺女人,就清一色女孩。 谢家、乌域、大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一次也是炸神庙,这一回的谢家运气不太好,伤亡人数最多,镇西侯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的时候,泥窝的队伍忽然乱了,镇西侯逃回性命。 事后查问战况,当时那个乱劲儿,是查不出来,后来知道有一支队伍忽然袭击圣女庙,逼得圣女不得不专注于他,放过了镇西侯。 谢家这一仗里死的人远比乌域和大树多,袭击圣女庙的队伍后来也可能跑到别的地方,混乱上旗帜损坏,镇西侯没有真正追查出谁救的他。 混战中到处跑,这是常有的事情,如果事后战功论的不公正,有人提出来,就重新追查,没有人提出来,就是侯爷命大。 对于一个常年征战的人,这些事情经常出现,镇西侯后来也有死里逃生过,不会只记得这一件。 不想在谢运提亲事的前一年,谢运自己还记得,关城外找到一些尸首,每每找到,就是父子亲自迎回来,好好安葬,如果事先有遗言,而遗言还在声明还乡的,就送回家乡,这都不难。 有一具尸首上,有一封油纸包着的羊皮密纸,血书!与当时不方便找笔有关系,也不见得是自己的血,混战中到处是血,拿来就可以用。 “曾奔雷拜上侯爷,已近圣女庙,闻兄弟死伤惨重,当回救,不如强攻。圣女邪闻久远,卑职这就告别!烦告妻儿,丈夫马革裹尸死,勿悲!” 曾奔雷后来死在圣女庙的外围,离的地方有些远,所以论功的有他,说是救命恩人却不能是他。 有这封信在,和当时问过的一些情况,也即明了。 曾飞雄在谢家的英雄阁里,曾奔雷也这就请入英雄阁,曾宝莲入阁参拜谢家历代功臣,见到祖父灵位崭新,只因为安放的时间不久。 谢家自命皇嗣正统,对京里的事情常有打探,镇西侯以前知道曾奔雷的三个儿子奉母命弃武从文,他就没再过问,曾家有家底,想来子孙无忧。 这封绝笔的出现,镇西侯让人看了看曾家,说三个孙女儿还有两个待嫁,当即,就让谢运进京催粮草并提亲,催粮是小事,谢家每代做好下一代登基的准备,粮草早有准备,提亲才是正事。 所以谢运挨打。 所以曾宝莲到西疆,钱伯见到侯爷说三姑娘品行是好的,镇西侯亲自迎接儿媳到驿站。 所以见到曾宝莲不卑不亢后,当时就以“少夫人”相称。 所以为曾家伸冤,谢运进京、容氏进京、镇西侯进京在午门外面就动手杀人。 ..... 谢运今天得到儿子,同时得到两个秘密。 他对着妻子笑,皇嗣正统是宝莲生下来,父亲性命和自己性命由曾家而来,他当然是,谢谢她。 让曾宝莲好好休息,谢运走出来,对着满天星光看看,大步往外面走,还有客人在呢。 路上遇到谢雨霖过来,谢运抱起她:“二妹,该睡了。” 谢雨霖见到他就不高兴:“哥哥不好,嫂嫂好,二妹和嫂嫂睡。” 谢运再次大笑,父亲不是不疼女孩儿,而是他心底秘密盼着有人分担。 把哇哇大哭的谢雨霖送回母亲房里:“看好她吧,宝莲刚睡下来。” “哥哥不好,雨霖好,雨水好,小侄子也不好。”谢雨霖眼睫上挂着泪花送他。 “你侄女叫润姐儿,再不然叫招弟,不叫雨水!”谢运同她贫了贫。 谢雨霖坚持到底:“我叫雨霖,大姐儿叫雨水,小侄子不叫下雨,雨霖不让他叫!” 容氏也大笑。 这个时候,秦先生从他房里走出来,畏畏缩缩向镇西侯道喜,他低着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凡是男的全是贵命,就是小福星谢雨霖也没让算出来,秦先生觉得祖传的卦到他手上毁了,以后谢家生儿子就说好,就能应卦,这还算哪门子的祖传神算? 镇西侯向他肩膀上一拍:“先生,你算得很准。”一直就准。 谢家贵重的命格,确实全在儿子身上。 秦先生嚅嗫着,还想几句,镇西侯对着他笑:“我孙女儿的小名,叫招弟。” 秦先生有些恍然,招弟啊,哦哦,这个名字准确。 ...... 京里。 皇后强打着精神,看着宫人们更换丧事用的东西,她也换一身素衣,就在不久以前,皇帝刚刚离世。 皇后还不知道谢家的孙子在今天出生,她要考虑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回娘娘,大学士求见。” 大学士张原是皇后的同胞兄长。 皇后往外面眺望着,直到张原进来。 张原跪下来,皇后抬手,幽幽道:“不必了,如今这宫里,是我说了算,只要皇叔和北王皇弟不捣乱。” “回娘娘,东王皇叔、南王皇叔和小北王携带兵马而来,离京城只有三十里路。” 皇后冷笑:“这是早就在皇城边儿上等着呢,也罢,这宫里的乱是我造成,他们及时收到消息也不奇怪,不过他们想当皇帝,就那么容易吗?” 中宫身体不好,秀女代有人才出,当然六宫里乱。 六宫里乱,才能让有孕的人轻易的就掉,六宫里乱,才能让有损精力的药轻易的给皇帝服下。 张原哭了:“自从娘娘失宠,家里再无别的想法,只求保住娘娘,到今天真的如愿,请娘娘放心,我有一口气,娘娘从容的选皇嗣,定然让娘娘位尊太后。” 皇后爱怜的看着兄长:“你也不容易,为了我辞去权臣的位置,在国子监这清水衙门里一呆就是二十年,” “可这二十年里天下的学子皆是我家的学生,武家也好,武家以前的人家也好,他们只知道抓权抓权,河工是肥差,盐政司是肥差,他们忘记这天下的根本,士农工商,从来没有把权字排在第一位。” 张原说的傲气满面,昂起头的他再次道:“皇嗣里只有东王、南王和北王府上吗?几位郡王也有份,公主府第的世子,也有份。我手握悠悠众口,哪怕娘娘从民间抱个孩子进宫,我说他是皇嗣,他就是皇嗣!” 皇后含蓄的笑,手下按着一本绢册,现在拂过去,慢慢的笑容加深。 要论皇嗣的话,这里面有一位远比东王、南王和北王府上更加正统的。 徐氏拿走一枚龙头簪子,这也是当年的先帝太过喜欢她,强行过后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把头上的金簪留给徐氏,以皇后推测,徐氏当时已经定亲,先帝可能害怕有孕,遭遇退亲又说不明白,又或者就是睡糊涂了。 也可能先帝有意让徐氏退亲,纳她进宫为妃。 徐氏却是个志气的,一女不许二夫,她出宫当天就闹病,说是水土不服,徐家的人害怕,第二天就同她返乡,回程的路上日子不短,徐氏隐瞒身孕直到见到她的未婚夫婿。 就这一段回程,谢家的那个儿子注定是早产的命。 谢龙如果碌碌无为,也查不出来什么,谢龙袭爵,出生纪录成长纪录都有。 谢龙,在书面上是早产的。 谢家的那位也是情种,徐氏回家后不久他就成亲,否则的话,五个月六个月的早产儿这可怎么圆。 谢家自从谢明辉开始,就代代不纳妾,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分明时时怀有登基之意。 这血脉真好计算,不管怎么算都根正苗红。 这件事情太大,皇后现在弱势,她没有让张原知道,如果泄露出去,谢家如果不认的话,她将把三位殿下得罪至深,而现在她还是皇后,她还可以从容的看着三位殿下争斗,最后选一个她中意的皇帝。 第七十七章,谢御七岁,谢润七岁,谢雨霖十岁。 宫门大开,宫前带着侍卫们跪地迎接,东王、南王和小北王三个人身披盔甲,腰带兵器,步子不分先后的迈入宫中。 满眼的素白色里,瘦弱的人那顶凤冠耀眼灼灼,皇后站在正殿的门口,由女官支撑着身体,静静看着他们。 在她的身后,是百官,静静看着他们。 东王和南王跪下来的都不慢,痛哭道:“娘娘节哀。”小北王也痛哭伏地。 大学士张原松口气,只要他们还认皇后这块招牌,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而百官们全在,三位殿下不想认皇后这块招牌,那就只能公然造反了。 如果造反就是国贼,国贼就人人可以讨伐,只要皇后能存活下来,就是一块招牌。 现在看到三位殿下不敢硬来,事实上他们三个人面上也不太和气,三家互相牵制,不太可能这就公然登基,就在金殿上打起来,所以眼前这个局面在张原意料之中。 皇后柔声:“三位殿下远来辛苦,如今没有人管事了,你们来的正好啊,请三位殿下先行参拜皇上灵柩,再共同商议今后的国事应该怎么办。” 她的话虚而无力,有时候还气喘一下再说出来,话说完,东王、南王和小北王已经在心里为她划好位置,先皇后无疑是可以判定皇嗣的正统,本来他们另一个主意就是干脆起兵,现在看来起兵伤元气,另外两位虎视眈眈的可不是好惹的,倒不如走官样文章吧。 三个人恭恭敬敬的答应,向皇后行礼时也心安理得。 ..... 谢润生在正月里,她过百天在四月里,曾宝莲有孕,长子生在腊月里,雪飘落西疆,天气带着寒冷,三天后曾家的人从镇西侯府回到自己家,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曾家在西疆城里有住处,其实都在一个城里,离的能有多远,不过为表示重视,曾宝莲两胎有孕,曾家都带上张家全家入住谢家。 说照顾也谈不上,说陪伴倒是贴切,再有就是婆家的人好,娘家人更要跟上。 镇西侯府里还有庆贺呢,客人骆驿不绝的从远方赶来,容氏忙得脚不沾地,不过这是第三天,曾家的人也帮不上忙,也跟着忙乱几天,容氏让他们回家,大家就回来了。 这个时辰在深更半夜的,两家人都没有睡的想法,客厅里升起火盆,挑几盏明亮的灯火,相对着嘴角翘起,你对着我哈哈,我对着你呵呵。 张家大爷先开了口:“亲家,你家的姑娘是这个啊。”他举起大拇指。 他夸的是曾宝莲,曾学书闻言,却把眼神放到曾紫芳身上,这是家里唯一的姑娘,为等待曾宝莲产子而耽误到今天,说到姑娘,曾学书就对曾紫芳慈爱。 “紫芳啊,接下来就办你的事情。” 张家大爷一愣,他要说的是三姑娘,怎么好好的绕到二姑娘这里,可这在情理之中,曾家的二姑娘年纪早有,张家二老依赖亲家过日子,当然为紫芳姑娘盘算过,可是曾家总是神秘的微笑,说着不急不急这样的话。 张家的人也隐约的猜到,这话只不能当面询问。 张家大爷的话题也就拐弯到曾紫芳身上,呵呵道:“放着三姑娘的家世,这西疆的大好子弟,岂不是二姑娘随便的挑。” 曾紫芳表示一下难为情,就起身看茶弄水,照看火盆里不要缺了炭。 二家的人坐谈到接近四更,各自欣欣然回房,曾紫芳却睡不着,她在这里独自有个房间,还有两个丫头轮流上夜,见到她不睡就陪着。 “把香炉拿来。” 丫头取来,又是一个镶金的,曾紫芳无话可说,冲着三妹也应该答应她帮忙,而谢家照料的实在不错,如今不需要她“帮忙”,这算是皆大欢喜,曾紫芳成亲的时候,除去在京里让平王府姬妾骂以外,再没有别的尴尬。 接过来安放到窗台上面,曾紫芳虔诚的又上了三炷香,一愿西疆康泰,二愿家人康宁,三祝三妹一生平顺,大福大贵。 香袅袅升起,曾紫芳睡得很香。 第二天是新生儿的第四天,继续前往谢家并没有不对,反而不去貌似不对,离的这么近。 可是容氏有话,让曾张两家在家里歇息几天:“有事情我会请你们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曾张两家昨夜就放心的聊天,今早就放心的不起。 曾学书走出房门,看看天色,在半上午,离午饭也就一个时辰。 他自嘲地笑:“是几时懒成这般模样,如果还在京里为柴米贵发愁,为诗书难读而发愁,你还睡得着吗?” 可如今的岁月真正的好,放眼看看四周,天井里种着腊梅,水井自家也有,正房是正房,厨房是厨房,下人房另有,屋檐下面挂着满满的咸鸡腊肉,酒水堆到院子里,他还有什么愁的呢? 邢氏从他后面出来:“大爷早。” “你也早,秀慧她娘,亲家府上都在忙活,让你歇息也别真的歇息,做宝莲爱吃的东西,给她送过去。” 院门响起来,有人高声地问:“亲家老爷开门呐。” “咦,这像是谢家的声音,莫非是宝莲有事情。”曾学书慌了手脚。 曾闻书和曾有书这个时候一起出来,听到也面带惊吓,三个兄弟跑着开门,看一看,真的吓一大跳:“亲家太太,宝莲她怎么了?” 容氏好笑,三位亲家老爷就没有看到我打扮的华丽吗?除去没穿诰命,比进宫的气派不差,你们是怎么看出来我儿媳不好的? 从容的道:“宝莲好着呢,哥儿也好,我特地来看你们,有一件事情和你们商议。” 二奶奶梁氏和三奶奶向氏也闻讯跑出,见到容氏这样说,三对夫妻将信将疑,宝莲诞下的可是儿子,亲家母不在府上高兴,抽空出来的不会事情小。 请容氏坐下,三对夫妻坐的可就不那么安稳。 容氏索性说直白些:“我家从来是生儿子的命。” “那是那是,所以宝莲生儿子。”三对夫妻敷衍的恭维着。 “不是让你们夸我家,是我家的姑娘稀罕,我记得的只有老太爷,侯爷的祖父在世,他膝下没有女儿,而老太爷也没有妹妹,到侯爷和我这一代,倒好,老太爷相中我的两个堂妹有福气,收下她们当干女儿。” “亲家有女儿,这是大福气。”三对夫妻还是没弄懂容氏来意。 容氏笑:“一个太少。” 三对夫妻脑海里还是宝莲宝莲,傻乎乎的望着容氏,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相中你们家的姑娘,秀慧也好,紫芳也好,我收她们当干女儿。”容氏笑吟吟的说着,眉目里满是恳切。 三对夫妻呆若木鸡,本能应该答应,出于尊卑也出于敬重侯爷定亲事,可是这事情怎么这么的怪,直到脑海里有一道涟漪般的灵感拨动心弦,僵板的思绪活过来,他们露出笑容,忽然就和容氏心照不宣。 大家都懂。 紫芳大了不嫁人,为什么呢? 不是宝莲在婆家没有地位,也有大把的人冲着谢家汹涌而来,可是紫芳那个时候不嫁人,呵呵,就是这样。 明白过来,曾家三对夫妻反应敏捷,扑通一声给容氏跪下,激动的热泪盈眶:“您府上真是好人呐。” 紫芳等来等去,等到这个结局,也算谢家做的不差。 三位奶奶这就告辞,往曾紫芳房里给她打扮,送出来拜干娘,容氏送来华衣美饰,曾紫芳有,曾秀慧也有,不过主要人物是紫芳,所以三位奶奶跟着紫芳转。 门再次被拍响,西疆前四位出名的媒婆嘻嘻哈哈的进来,送上一个又一个的名姓。 张公子,赵公子,马公子.....琳琅满目的跟新年摆出的摊位没有区别,曾紫芳红着脸,长辈们不许她离开。 “家里就你一个没有成亲,侯爷和夫人肯当家,你慢慢的挑着。” 第二天的上午,一位英俊的青年敲开曾家的门:“侯夫人在家待客,说有盘点心好,让送过来。” 他离开后,又半个时辰,英俊青年送来一盘枣子,又半个时辰,第三位英俊青年送来一盘通红柑桔,就这样一连送了三天,西疆如今没有婚嫁的青年全在这里,还有两个小几岁,算少年,也让曾紫芳相看。 曾家夫妻暂时的把宝莲放到心底,把紫芳放到心头,最后相中谢家的子弟,名叫谢辰,身为谢家的子弟,成家晚的最大原因就是为镇西侯军中驱使,这也是曾家夫妻相中他的主要原因。 满月的那天,孩子的名字定下来,谢御,至于镇西侯希望他御天下,还是御西疆,只有侯爷父子知道。 谢家近来喜事不断,侯爷父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又躲在书房里谈心,容氏和曾宝莲都已经习惯。 书房里,镇西侯推出一叠的册子:“给,你要登基,粮草齐备,兵马也多,乌域和大树那里也可以借兵马,只要给的钱适合,钱准备的也多。” 谢运含笑:“父亲,您怎么没登基呢?” “我不稀罕。” 谢运笑嘻嘻:“我也不喜欢,我觉得姓谢最好听。”他随手翻翻册子,又推回去:“等御哥儿大了,让他拿主意吧。” 父子相对着又感慨了会儿,谢御出生,同一天那位去世,在谢家的先祖中不乏这样巧合的例子,不过还是让他们觉得巧。 “父亲出来。” 谢雨霖又在房门外喊。 小厮打起门帘,镇西侯招手:“进来吧,又把招弟带来了,她要是病了,我可打你。” 谢雨霖眉眼似容氏的秀美,因为家有喜事,穿着大红的袄子,衬的小脸儿黑不是那么的愤怒。 她的后面,谢润同样大红袄子,在奶娘怀里欢腾,见到祖父和父亲就张着小手在抱。 谢雨霖回头瞪她:“生气些,谢雨水,咱们是来生气的。” 她的父兄再次忍俊不禁:“你又闹什么,御哥儿是男孩子,他过满月的东西当然比你多。” 谢雨霖三周岁,曾宝莲有孕,四周岁的正月里得到侄女儿谢润,同年的腊月得到侄子谢御,现在是她五岁的正月,还没有五周岁。 她挑剔的本领比年龄增长的快,走上一步,对着父亲昂头:“雨水是我要来的,她东西比我多也就罢了,侄子不叫下雨,为什么东西比我多?” 谢运好笑之余,对妹妹寄予一丁点同情。 二姑娘一直有小福星之称,可是她办满月、百天和周岁都不如侄子侄女。 谢润占着第一个孙子辈,谢御是个男孩。 谢运张开手臂要抱她:“哥哥疼你也是一样。” “哥哥,还有你!” 谢雨霖更加的生气:“雨水是我心爱的,下雨不是我心爱的,你要对雨水好!”她快把自己说糊涂,忘记下雨这个名字不给侄子称呼。 小手一挥:“雨水,让哥哥抱。” 谢润高高兴兴的到谢运怀里,涂了谢运满脸口水。 镇西侯答应女儿,以后不对下雨好,下雨是谁?镇西侯表示不知道,他只有孙子叫谢御。 谢雨霖带着谢润回到正房,大家都知道这是小搅和,对着她笑。容家舅太太逗她:“二姑娘,这回满意了?” 谢雨霖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满意,舅祖母,我满月的时候你来了吗?为什么侄子满月你在?” 房里哄堂大笑。 容家舅太太忍笑道:“我来了的,只是没和你见上面。” 谢雨霖满意了:“我就说嘛,我那天没有看到舅祖母呢。” 亲戚们争着逗她,谢雨霖把所有的亲戚挑剔一遍,宣称自己满月也好,百天也好,没有人道贺她。 容氏听得直撇嘴,等到客人不在的教训她,让她不要胡言乱语,镇西侯进来休息,见到帮着女儿说话:“她长大就会好。” 谢雨霖抽空溜走,她喜欢谢润,如今把嫂嫂还给哥哥,晚上和谢润一个房里睡。 容氏和镇西侯睡下来,抱怨道:“都是你惯的。” 谢家很少有一个孩子以上,总在挑剔的二姑娘其实很得父亲的疼爱。 谢御一周多的时候,曾宝莲认真的放心,她的公公更加的疼爱两个姑娘,不是偏心的人。 一周岁出去的孩子会走路,谢御慢慢的挪着,谢雨霖和谢润陪着他。 曾宝莲一面管家,一面隔着窗户看着孩子们玩笑,自己都觉得神奇。 一儿一女,都是同年的人,这事情如果不是放在她身上,曾宝莲都不敢相信。 怀上谢御以后,她忧心过一段时间,担心身体没有恢复,而对儿子不好。 她可能小看镇西侯府的物力财力,从眼前来看,显然谢御比姐姐还要活泼。 谢润步子软软的,谢御带着有力,谢雨霖是个好陪练,负责打气。 “润姐儿,你要输了。” “御哥儿,你慢些。” 镇西侯走过来:“哈哈,你们在玩什么?” 他蹲下身子,左手抱起女儿,右手抱起孙女儿,唤着孙子:“跟上,祖父带你买好吃的。” 谢御还小,不懂这叫歧视,也没有谢雨霖的挑剔,他流着口水蹒跚而行,不时拍着小手,还挺高兴。 “御哥儿,加油。”谢雨霖居高临下的给他喝彩。 看着他们走远,最后谢御还是到奶妈怀里,他太小了,走不动多久,曾宝莲笑容加深。 丰年又拿来大把的书信,曾宝莲认得的字就自己看,不认得的就拿出去问谢运,或者把字另写出来,给书房里的先生看过。 自从她管家,就多出来大批的知己。 土生土长的京里人曾宝莲,知道京里有承平伯、安定伯、平川伯、乐业侯、守成侯等等,数不过来的爵位,不过他们家的女眷们和自己嘘寒问暖,倒是以前不曾想到。 展开承平伯夫人的信,写着家里琐事,京里赏花看水,这位夫人喜欢热闹,家里闲话不断,外面的闲话也乐得不亦乐乎。 只要她不说自己,曾宝莲倒挺喜欢她。 再看安定伯府、平川伯府的信,都是琐事,下一封是守成侯家世子奶奶的,刚拿到手上,喜春送来两张请帖:“侯爷说今天就发出礼物。” 有媳妇以后,容氏把料理库房的事项交给曾宝莲,库房的事情繁多而又繁琐,容氏说她早就想放开来。 两张请帖,一张是乌域王子段勇纳妃,一张是大树王子慕容飞虹纳妃。 镇西侯如果要去人,也就吩咐下来,既然只让发东西,那就是不去人,曾宝莲放下书信,亲自进入库房挑选实物,让人送到书房给公公看,等到镇西侯满意,再加上其它家事,已经是下半天。 桃符送上茶水,曾宝莲这才有功夫悠闲片刻,顺便腹诽两位王子。 上个月刚纳过不是吗? 这是认为自己成亲,随后母亲产女,二姑娘满月、百天,自己产女产子,花的多了? 这一年里,两位王子各自纳了六个新人,难道曾宝莲也感觉出的,自从瓜分泥窝国后,三家的紧张不复存在? 谢家歌舞升平,因为得女、得孙女、得孙子,而背地里依然谨慎。 乌域和大树也认真的玩乐去了? 这对西疆是好事,曾宝莲想着,拿起守成侯府世子奶奶的信,一看吓一跳。 “东王世子的第三个儿子,于上个月不在了。” 晚上,曾宝莲问谢运:“父亲和你都不会去京里吧?” 把玩她长发的谢运头也不抬:“为什么要这样问?”每天父子们就登基不登基的话,都要开上几句玩笑,进不进京,只有父子一念之间。 曾宝莲就告诉他:“御哥出生那年,我记得雪下得好大,第二年是丰收年,疫病也少,三位殿下就是那一天进的京,现在由他们三家主持朝政,第二月就是过新年,东王世子的长子没了,南王遇刺瞎了一只眼睛,小北王重要的姬妾死了两个,肚子里还有孩子,” 谢运只听着,他对妻子的丰润兴趣更加浓厚,一只耳朵听,分一半的心思在想,今年的这香粉好,这是二妹捣蛋的后果,姑娘就是姑娘,天生的弄花朵制香料的能手。 谢雨霖自从迷上胭脂香粉,每天要消耗大量的鲜花、干花、及若干昂贵的香料。 她的父母兄长都鼓励她这样做,镇西侯拿出比打仗更热烈的劲头支持女儿,侯爷偶尔也会帮女儿掐掐花朵。 谢润是姑姑的好帮手。 曾宝莲没有想到世子没有听,她觉得这是男人应该过问的大事情,接着道:“到年底的时候,南王的两个孙子也没了,东王的第二个孙子没了,今年,这又没了第三个,这京里你让父亲别去,你也别去。” 曾宝莲还没有想到儿子身上,御哥还小呢,不可能去京里。 谢运终于抬头对她笑了笑,一个字也没有说,继续推敲二妹这香粉里明天可以换种香,他不是不喜欢,而是乐于贡献建议。 “怎么,你没在听?” “我在听,反正今年不去。”谢运懒洋洋的把她扳倒,后面的话也就不用说了。 第二天,谢雨霖带着谢润过来,笑眯眯地道:“哥哥说旧年里收着几盒外国的香,让拿出来给我们。” 等着曾宝莲开库房的时候,谢雨霖回头鼓励:“御哥儿,你再快些,我就叫你谢下雨。” 她的嫂嫂一乐,倒是加快速度拿东西。 谢御慢慢腾腾的挪到台阶上,谢雨霖已经拿着一盒香,余下的让丫头抱着,往她制香的房间去,她在前面再次挥手:“御哥儿,你再快些,就变得谢下雨。” 谢御的奶娘抱起他:“二姑娘,哥儿跟着你走这半天,我抱会儿他。” 谢御踢打着,却不肯让抱,前面走着姑姑和姐姐,他在后面慢慢的跟,可不是很听话,一周岁多的孩子,听得懂糊涂的字眼,别的一概不听。 见到一只蝴蝶,谢御睁大眼睛跟它蝴蝶跑了。 谢雨霖不得不跑到蝴蝶的前面,把侄子带回“正道”,刚才走的石子路上。 咦,一大朵花,谢御睁大眼睛围着花转。 风吹花摇头,谢御跟着花绕圈。 谢雨霖不得不回来,把花掐掉拿在手上,在前面摇晃着:“御哥儿,这里这里。” 她的房间在容氏的隔壁,谢雨霖骄傲的来见母亲:“御哥儿可听我的,我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容氏从来不捧场:“你是个姑娘!” “姑娘怎么了,我不比御哥儿差呢,今年我过生日,一定要比御哥儿东西多些。” 容氏鄙夷:“到那一天,你多吃些东西,我倒相信。” 谢雨霖又高兴了:“是啊,我比御哥吃的多。”带着侄女侄子去制香,谢润和谢御都不会帮忙,只能帮着玩玩花再闻闻香。 谢雨霖很高兴:“他们全听我的。” 她的母亲容氏在她听不见的时候,自己笑:“酒囊饭袋你占了一半,你还挺高兴。” “回夫人,铺子里管事来,问二姑娘新制的香可得了,等着发卖呢。” 容氏又笑:“还不能说她是饭桶,这么小就会制香,其实就是给她找个捣乱的事情做,不想还真的弄出来两样。” 会制香的二姑娘指挥着:“这两个花放在一起捣。” “二姑娘,这两种花从没有放在一起过。” “听我的。” 香味出来,谢润往外面走,谢御往外面走,二姑娘垂下小脑袋:“好吧,再换一种花。” 真的难闻。 这样忙活一天,谢雨霖很高兴:“谢雨水,谢下雨,吃饭去了。” 容氏无话可说,这名字难道要叫一辈子吗?偏偏谢润和谢御答应的很开心。 “姑姑,我来了。” 谢御一直没有发现二姑对他的嫉妒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四岁那年,谢御被要求起早习武扎根基,小小的孩子散慢成习惯,忽然几点起几点练功几点睡,哇哇哭了好几天。 直到谢雨霖瞪着红眼珠子出现:“父亲,我也要学,我比御哥强。” 校场上,谢雨霖在左边,谢御在右边,两个人一起扎马,顿时风平浪静。 后面的小椅子上,坐着谢润,谢雨霖往她手里塞根柳条,谢润负责监督,挑着柳条:“二弟,不许偷懒。” “姑姑.....” “不许说我。” “好的姑姑。二弟,不许偷懒。” 全家人经过都是笑,容氏和曾宝莲特意的过来看她们,婆媳笑得回去也前仰后合。 就这样过去三个月,镇西侯发现女儿是个习武的材料,对她的关注度增多,谢二姑娘成天的美滋滋:“我终于比御哥多了,父亲对我多教几句。” 容氏决不捧场,怕助长女儿骄傲,嫂嫂曾宝莲一定捧场,一定要把二姑娘夸得比御哥高。 反正再夸,也不能改变御哥是个男孩,二姑娘是个女孩的事实。 这对姑嫂有特殊的感情,二姑娘要侄女,嫂嫂就给她侄女,要侄子,就给她侄子,谢雨霖目前才是家里的宝贝,她的嫂嫂曾宝莲从来是添砖加瓦的人。 曾宝莲再没有怀上过,她不安的问过谢运,谢运把这方面如实的告诉她。 “母亲说的是事实,我谢家一直是独子,独一份儿的孩子,很少有姑娘,你能先生出来一个,算是接着母亲福气的人。” 曾宝莲恍然大悟,是二姑娘先要侄女,所以才多生出一个姑娘,她更要为疼爱二姑娘上添砖加瓦。 七岁那年,谢御终于发现了,姑侄大吵一架。 “姑姑,你是个女孩儿,别总是和我争宠。” “你是个男孩子,别总是和我一样的撒娇。” “我是你侄子,你眼里还有晚辈吗?” “我是你姑姑,你眼里还有长辈吗?” “绝交!” “那就绝交!” 谢润也长大了,跑去见祖母,细声细气的告状:“姑姑和二弟都不是听话的孩子,润姐儿是的。” 谢御过七周岁的这天,谢雨霖在房里不肯出去,叫来谢润:“这是给他的礼物,你拿好,别少了一件,他就不跟我和好了。” 谢润看着为难:“姑姑,这半榻的东西我怎么拿?” 背后告状,表面还是和事佬儿:“姑姑你帮着抱着,你准备的东西别人抱着怎么放心。” 谢御在书房里:“祖父,帮我叫姑姑出来陪客,我生日她就不能偷懒,堂姐妹表姐妹都在呢。” 镇西侯好笑:“自己闹的别扭,自己和解,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嘛。” “祖父说的对。” 谢御转身要走,见到谢润背着大包袱,谢雨霖背着大包袱过来,谢御眨巴下眼睛,把脸儿黑起来,正眼不看谢雨霖,只问谢润:“你背的是什么?” “姑姑给你的......” “嗯哼!”谢雨霖重重咳。 她把包袱放地上,拿出一件递给谢润,没好气地道:“给他。” 谢润递给谢御。 谢御接在手上,看看是自己心爱的东西,眼里闪动喜悦交给后面的镇西侯。 空着小手,等着接东西。 镇西侯陪着他们正在乐,有人回话:“京里来了一位公公,说要事相见。” 至今没有人登基,皇后虽已搬到先太后的宫殿,称呼上还是皇后。 ------题外话------ 仔又犯孩子年龄上的错误了,哈哈,昨天的章节已更正。 十月怀胎是280天,也有人265天左右生产。8个月多到九个月多。 如果有错误,并且亲们看出来了,麻烦指出。 指出太晚的话,仔只能从狡辩里洗白自己。 在标题上聪明一下,这多好记啊,哈哈哈。 谢谢打赏和票票。 第七十八章,张原 听说是京里来人,镇西侯也相当重视,让孩子们换个地方,继续闹别扭也好,和解也好,由着他们玩耍。 侯爷缓步往外面走去,心事如层层的云霭浮现浮沉,自从皇帝去世以后,这几年的时势格外的复杂,三位殿下拿武力当成主持朝政的先决条件,民间的呼声此起彼伏。 话要回到几十年以前,皇后张氏的亲兄长张原辞去手中的肥差,张原本来的官职是吏部尚书,同时监管着天下举子,也即是科考和任命官员都由张原一个人管着,不由得别人眼睛不红。 去世的先帝不是个沉稳的性子,秀女每三年一轮的往宫里广选,张皇后失宠的没有任何悬念,在无数人磨刀霍霍要谋张家的官职时,张家很快调整对策,张原主动辞去官职,先去翰林院代皇帝的笔墨,随即又让给当科的状元,他转去国子监,都说他每日逍遥读书好不快活,是不问宫中的事情,更不管朝中的岁月。 从云端上跌下来,当然有些烦恼,张原借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很快沦为书虫,只与学里夫子们为伍,钻进书里就出不来,张家当珠宝买回“孤本”的事情时常的发生。 别人见他好耍,诓他外省有珍本,张原往往请假出京,奔波往来就是数月乃至经年,成为官场上的笑谈。 张皇后自小产后卧病不起,张家的顶梁柱又变成书癫,一任又一任的宠妃流水般在京里经过,春花后面永远有花,冬雪过后又开春花,张皇后自然是没有人动她,张家也渐渐的退出大家视线。 镇西侯府自谢明辉那一代开始,时刻准备着儿子们登基,充分的准备里包括东王、南王和小北王的血脉家谱,也包括诸世家的评论和秘辛。 镇西侯看了看,倘若他是张原,结交读书人未尝不是坏事。 读书人若有道,天纲地常不能忽视,皇后娘娘在一天,就不容六宫混乱。 当然为他张家出头呼吁。 每一科的举子里倒有几个刺头蹦跳,历任宠妃的娘家都不吃素,一科一科的压制,直到自己家的姑娘失宠,最终没成气候,镇西侯就不再细细推敲张原,没事瞄上一眼也就作罢。 现在的局势,三位殿下只要想当正统,就势必恭敬皇后娘娘,她一个太后是跑不掉的,张原重新回到镇西侯的视线,镇西侯总感觉心神不宁的,这张家也太安静了。 脚步声响,小厮带着两个人进来,谢御生在腊月里,雪落如鹅毛,来的人带着雪衣,雪帽压在鼻子尖上,这就不奇怪。 “公公,这里来。” “哎哟,可把咱家冻坏了,西疆怎么比京里还要冷。”这是个公鸭嗓子,是个太监没有错。 可是他们到镇西侯面前,太监稍稍让出道路,跟在他后面随从般的那个人抬起眼睫,露出一双精神的眼眸,面容是熟悉的,镇西侯为儿媳进京那年曾拜访过他。 人到中年面容改变不大,大学士张原就这样出现在镇西侯的眼前。 镇西侯瞬间镇定,反身请太监进入书房,太监倒不拿架子,躬身一礼:奉皇后娘娘旨意,特送大学士前来与侯爷会晤。” 镇西侯愕然站起,哪怕他自命皇嗣正统,现在也还是个侯爷:“公公这不合道理,容我见礼。” 太监微笑后退,往门的方向。 张原走上一步,这里没有别人,拱手凛然:“侯爷,还记得你家先祖的事情吗!” 镇西侯眸中精芒闪动,从先祖开始认为会出现的京里知情人,终于到了。 皇帝别说少根金簪,掉块帕子都应该有数目。 要说张原来拿自己,借他一万个胆子,这里可是西疆,那么结合刚才太监的客气,张原的来意可想而知。 而如果还想装糊涂也不成,张原正双手伏地跪下来:“臣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殿下一脉多年流落在外,皇后娘娘得知后惶恐不安,望殿下恕罪。” 望着这以恭敬姿态匍匐在面前的人,镇西侯油然的.....啼笑皆非,内心的讽刺浓浓如院中的积雪。 皇后娘娘的惶恐不安是不久前得知而出来的,还是这些年她没能在三位殿下府里选出满意的皇嗣而生出。 就现在的京里来说,皇后娘娘无疑是宫中赢家,大学士张原是助她笑傲到最后的人。 刚刚镇西侯还想着张原呢,把他细细的推敲着,这位就到身前,说他已洞察一切,那么接着刚才的想吧,皇后娘娘自小产后再无子嗣,六宫乱了秩序,宠妃频生而有孕的人走马灯般转动,最后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没有生出来。 莫非张家从一开始就等着今天? 也确实,年青的时候失宠复宠是小事情,稳坐太后尊位,晚年掌控六宫,枕边人再也无力贪色,膝下也无皇嗣,选一个可心意的皇帝,既报了仇,也给枕边人添了堵。 镇西侯一瞬间把几十年里张家心思揣摩得明白,就没有先扶张原,而是抚须含笑,你看我谢家可是任人捏长揉短的吗? “张大人请起,这话是从哪里说起,你把本侯吓的不轻啊。”带着调侃,镇西侯把张原扶起来。 张原接下来就把他的心思说破:“侯爷,皇后娘娘是一片诚意请您入主宫中,你谢家数百年威风,谁人看不明白?” “呵呵,咱们坐下来说吧,张大人您先请坐。”镇西侯说着,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下来,在这几步的功夫里想了想,也是,放眼天下人谁敢拿我谢家当成好捏的面人。 谢家是砸不破的一块金砖,别人看着耀眼,就一直耀眼的看着也罢,歪主意打不来的。 镇西侯现在是揪着自己的胡子转心思,难道皇后娘娘真的想让我做皇帝吗? “侯爷!” 张原低而厉声地道:“皇上在世的时候,东王、南王和小北王没少让皇上为难,皇上不在了,皇后娘娘若从三王府中选皇嗣,先不说相与一家却得罪两家,就算三王之心也不容娘娘忽视啊。” “哦。” 镇西侯继续笑。 张原沉声道:“只求太后之位,容我妹妹安富尊荣的养在宫中,朝政我不管,六宫娘娘不管,侯爷您看可以吗?如果容不下我妹妹在宫里,也请登基后给一道容我张家迎养的圣旨,我接回家去,从此与宫里再无瓜葛。” 镇西侯笑容加深:“张大人,你若不管朝政,近年来外地谴责三王把持朝政的呼声,是从哪里来的?” 张原进房后脱去雪衣,不过大雪天里赶路过来,不管是马还是车轿,飞雪难免浸润。 张原衣角上有一片湿,镇西侯刻意的多盯几眼,他就说嘛,张大人离京买孤本也好,让人哄银子也好,他借机结交天下举子,也就不会有人知道。 别人都当他是傻的,被哄出京城,其实他内心欢快的巴不得都来哄他出京,更说不定那放出闲话“张大人傻,拿本旧书就能哄他”的人,就是张家安排。 就像此时,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书房,京里的三王才真的是个傻子。 镇西侯理直气壮的指责张原。 张原并不辩解,他更理直气壮的回答:“是我,就是我,怎么样?我张家的娇女嫁给先皇,他何曾珍惜过?先皇为太子的时候,就惹花弄草,我妹妹规劝无用,隐忍不发。登基以后,我妹妹就失宠,当我张家不存在吗?” 镇西侯暗暗佩服张原的胆量,而且胆色壮很多时候代表问心无愧,他张家颇受煎熬。 静静听着。 “又要我为他在户部卖命,又不肯对我妹妹好些,老子一怒之下,辞官不做了。” 镇西侯暗翘拇指,“老子”,你的脾气倒也硬朗。 “若真的什么也不做,我妹妹在宫里可怎么活,哼哼,士农工商里可没有权字这一件,士子是宰相根苗,我往国子监去,我教书育人去,倘若我教书育人胡说八道,那肯定不成,我当然教他们三纲五常,君君臣臣,每当宠妃出现,自然有人为我妹妹出声,不用我劳神费力也不用我结党营私,别人也拿不住我的把柄。” “我对一任一任的权臣忍让,他们当我张家已然废了,却没有想到每一回科举里士子的呼声直指他们要害,乃是我这个只会买孤本的傻子所为。” 张原呵呵的笑了,显然他得意的很。 镇西侯犀利地道:“那你应该早把娘娘扶起来,早早的立下皇嗣?” 张原叹气:“你难道不知道先皇的脾性,让他改去风流,除非他闭上眼,娘娘敬他是丈夫,不肯与他争斗,再者说娘娘也有道理,宫中代有美人出,她要斗到老,只怕这条命早就没有。” “所以,娘娘以病体稳守宫闱,而你大学士在外面掀风起浪,一代美人胜美人,这六宫里看着风光无数,其实都是过眼云烟。” 镇西侯闪动眼光:“大学士,既然有这么久的谋算,想来早就看好皇嗣,论嘴皮子你在行,论拳头你们不是任何一位殿下的对手,所以把陈年的旧帐恰好在这个时候翻出来,等我谢家为你张家斗败三王,我谢家也是那明日黄花。” 嗓音里添上阴沉:“你看我几时有傻的名声?” 张原听完怒气勃发,站起来对着镇西侯就是一口:“啐!” 这不是真吐,就是发泄一下。 镇西侯一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不傻,我看你是真的傻。看好皇嗣?哪一年能看得好皇嗣?你是指黄城郡王十年前夭折的世子,还是汉江郡王那药罐子的孙子。十年以前都是活蹦乱跳的,以娘娘在宫中的不得意,能照顾他们到今天吗?” 张原底气十足的开骂,滔滔不绝。 “你也知道我拳头不敌人,以全天下士子的嘴皮子,也看不住任何一个皇嗣,一刀一箭就完了完了。你当我们没有事先看过,事先看好的如今夭折了,长废了,全是完了完了。近十年里,娘娘就不再看了,我张家听天由命,本来是从三王中选一个。” “那为什么找我?” “你谢家的兵马不弱于别人,你谢家还有别人没有的一项好处。”张原说到这里怒目而视,仿佛的意思,你自己难道心里没数。 镇西侯让他凶狠的样子弄得笑起来:“是是,我当然知道。” “你谢家数代让京里压功劳,你谢家至少也应该个国公了,可是先皇们都不理你谢家。娘娘的意思,这一任先皇去世前,让你谢家进京,做好勤王的准备,给你谢家升个爵位,方便她从容的挑选皇嗣,却没有想到就在这一任先皇去世的最后一天,她得知你谢家的大秘密,然后从宫中的旧册里找到明白的记录,娘娘又看了这几年,三王实在不成气候,我张家不得不和你来谈谈。” 镇西侯一时间不敢面对这位的火冒三丈,他避开一些张原的眼神,腹诽道,先皇先皇的,这一任的皇帝还没有登基,你一堆的先皇冒出来,我都快听不明白。 张原大雪天避开三王的盘查,一路上喝风冲雪的来到这里,本就心里窝着火,这火不是往谢家来的,而是对离去的那位皇帝的,和镇西侯说时火气越来越高,见到镇西侯避开自己的眼神,恼的他气势汹汹的几大步过来。 伸手要揪镇西侯的胡子。 “胡闹。” 镇西侯稍一偏头就让开张原的手。 张原的手顺势往下揪住镇西侯的一角衣裳,另一只手揪住他自己的胡须,眼神里露出恳切:“如何?你我来个胡须之盟,你登基我拥戴,只求让娘娘安养度日。” 胡须之盟? 镇西侯的眼光往下,看看自己让揪起来的一角衣裳,张原顺着他的眼光往下,一看两只手揪的不一样。 左手上是镇西侯的衣裳,右手揪着自己胡子。 张原的右手往下揪起身前衣裳,流利的改口:“那就衣角之盟,如何?” 争夺皇位从来不是小事,这本应是一桩深谋远虑多方密谈的大事情,可让张大人办成小儿拌嘴肆意斗口。 镇西侯要不是还有一句话要问他,早就笑出来。 “张大人,你手中握着天下士子,为什么不.....推翻了他?” 这个“他”指谁,双方都明白。 张原道:“老子脾气来了,一定这样办,可那是娘娘的丈夫,娘娘不答应,娘娘说君君臣臣,不能乱了三纲五常,不能因为一个风流的丈夫就把我张家陷入灾祸。” 镇西侯立即闭上嘴,他谢家从来是等着儿子登基,孙子登基,也一直考虑的是君君臣臣,三纲和五常。 这一点上两家不谋而合,镇西侯愉快的揪起张原的衣角,衣角之盟张大人一个人揪着可不算,得两个人互相的揪着才行,笑道:“我只答应你进京去看看,如果我谢家有份,自当的恭敬太后娘娘。” 两个中年人笑得无比灿烂。 让张原下去歇息,书房里只有镇西侯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当时怎么就答应张原了呢? 镇西侯找找原因,貌似也不难找,他们家数代都在“登基”和“不登基”徘徊,从年青想到年老,张原是个契机,而且霸王硬上弓的逼到面前,连啐带骂着,这位是以嘴皮子见长的,如果镇西侯不答应,张原说不好还有别的难听话。 京里的三王执政也让镇西侯看不上,而他这几年不帮忙,估计三王对他的怨恨也是满满的,如果有一位登基,肯定不会忌惮的直接拿谢家开刀。 尽早会把谢家逼出来。 有这些因素在内,镇西侯也就答应张原,他现在这里等儿子过来商议。 ..... 谢运在容氏的正房坐着,难得进来歇息的他一进门,就遇到妹妹和儿子吵架。 谢雨霖坐着就是不动:“堂姐妹那里我陪过茶,表姐妹那桌我陪过半碗饭,我进来坐会儿就不行吗?” “姑姑,你赶紧给我出去,今天是我生日,别趁着我陪兄弟们的时候,跑进来问祖母要吃的。” 谢雨霖挑高眉头:“我确实找不到那盘子吃的,谢御,你能解释去了哪里?” “今天是我生日,母亲为我做的,自然是我吃了的。”谢御一脸的理所当然。 谢雨霖坐不住了,起身叉腰,比侄子大三岁,居高临下的感觉很好,就是神色过于狰狞。 “谢御!我生日的那天,母亲为我做的一盘子菜,你吃了的。今天是你生日,嫂嫂为你做的,应该由我吃。” 谢御面不改色:“姑姑你生日那天,我为你分担才吃的,把我撑的很,今天是我生日,你要为我分担,赶紧的出去陪客,我和祖母说几句话。” 谢雨霖往外面走,在她的背后,谢御悄悄松口气,冷不防的谢雨霖转身:“御哥,你要说什么。” 谢御舌头一出溜,就老实交待:“祖父说给我打兵器,库房里的几斤好铁千万别让你要走。” 谢雨霖扑过去就是一拳,谢御身子一矮还了一脚,谢运哈哈大笑,容氏揉着胸口在笑。 谢润眼珠子灵活的转动,充当他们的裁判。 “姑姑中了一记,御哥中了一记.....” 谢雨霖忽然跳出战团:“今天是你生日,我不和你动拳脚,御哥,你给长辈认个错,长辈就原谅你,而且出去代你陪客人,陪的又体面又风光,给你的风光。” 谢御严肃着面容:“姑姑,我再次同你说,你眼里要有晚辈。” 谢雨霖得意的示意他对容氏看看,再看看哥哥谢运:“如果母亲和哥哥说我应该眼里有晚辈,今天我就让着你。” “好!” 谢运走上一步,对着祖母和父亲道:“祖母和父亲请听我说。” “你说你说。”容氏和谢运笑得不行。 “姑姑我来问你,你比我大吗?” 谢雨霖面庞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当然是我比你大,我看着你出生的呢。” “那么,姑姑是早就知道有我喽。” 谢雨霖沉下小脸儿:“这话怎么解释?” “姑姑看着我出生,姑姑的眼里早应该有我,这话对不对?”谢御开始得意:“难道我这晚辈事先知道有姑姑这长辈不成?” 他扳起手指头:“我事先知道有祖父,有祖母,有父亲,有母亲,怎么可能知道有个姑姑呢?姑姑,难道不是你眼里应该有我吗?” 谢雨霖傻眼,听听貌似是这么一回事儿,御哥应该知道的长辈里,有祖父母,有父母亲,姑姑算哪根葱呢。 她差点就要点头,再一想这怎么能对?舌头打着结不服气:“御哥听我说.....这这个.....是......或许.....” 丫头走进来请谢运去书房,说侯爷找呢,谢运起身出去,门帘还没有合上的时候,听到儿子在房里更加大放厥词:“姑姑你看,父亲向着我,你一开口他就走,他让你的胡言乱语气走了,你眼里要有晚辈哦。” 谢运在路上一直在笑,淘气妹妹加上淘气儿子,每天搅和个不停。 见到父亲后,镇西侯把话一说,谢运顿时不笑了:“登基?”他望着父亲,预感也浮上脑海,进而开始主宰他。 “父亲,既然张大人说得这么好,咱们进京里看看也使得,三位殿下闹的确实不像话,只知道争权不问民生,外省在今年冬天流入西疆的难民,可比往年都要多。” 这一个理由让镇西侯更加不能拒绝,在谢运刚提到的那句话里,侯爷就把眉头紧紧的皱着。 等到谢运说完,他也道:“是啊,皇后娘娘也就要守不住国库了,所以张大人他来了。” 张原的时间不多,三天的密谈就设定进京后的诸多事项.....之主要章节,详细的等到进京后再做详谈,开头有了,结果有了---皇后以太后身份安养于宫中,中间的细节大家可以先不着急。 谢运把张原打扮成巡逻的士兵送他走,来的那位太监在谢家这里看着是正使,在京里却是以偷跑的名义出来的,皇后留下他为镇西侯讲解宫中的地理和各处人等的情况。 看着边界到了,谢运对张原道别:“大人一路好走,您说随从都在前面的城里,我这两个人护送您到城外,我就不能再过去了。” 世子是个扎眼的人物。 雪还是深又大,张原从马上下来,扑通跪地就是一个叩头,谢运吓得双手扶起,两个人面容对上面容,张原颤声道:“太子殿下,请早早入宫呐。” 这个称呼让谢运直到回城以后,那浑身的鸡皮疙瘩还在,还真的不习惯。 ..... 有人回话,说书痴张原回京,小北王没有放在心上,他对着满眼雪空,眉头不自觉的是个川字。 种种消息都昭示今年格外的煎熬,在初一放的第一道鞭又是哑的,小北王好几天陷入沮丧里走不出来。 他的儿子夭折得不明不白,而各地打算往京里送来不少的孩子。 郡王们送倒也说得过去,只要他们硬得过自己的武力,几位尚公主又搬离京的府第也要送孩子,这实在是个笑话。 更大的笑话在后面,外省有两个将军自命不凡,带着他们的孩子也要进京。 这是公然的蔑视自己和东王皇叔、南王皇叔,也是外省官员们不服发声的先兆。 如果应对的不好,接下来就有一个接一个的连锁反应,京里不是小北王的地盘,他盘桓几年也没有成效,其实换成小北王守京城,面对三位殿下的指手画脚,他也阳奉阴违。 快步的他此时走出一道宫门,对着另一座宫殿走去。 自从进京,三王就占据外宫,生怕一梦初醒别人就登基,这三座外宫殿守着金殿,不管谁进去都会被发现。 东王在自己的宫殿也在沉闷,听到小北王来见,请他进来。 “皇叔,黄城郡王也要在夏天进京了,这是最后一个进京的郡王。” 东王镇静地道:“我知道。” “镇西侯将于夏初进京,开江侯将于秋天进京。” 东王冷淡:“我也知道了。” 小北王是陆战的军队,他比较怕镇西侯,东王是海军,他怕的是开江侯的水军。 东王一直沉默,小北王终于先开口:“皇叔,咱们三个人若再不联合起来,等到这些人进京,就把咱们逐个击破。” 东王无法拒绝这种大实在的话,但还是考虑良久后,问道:“这话你对南王说过吗?” 两个人的心里都有想法一闪而过,东王在海上,小北王在陆地,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击杀南王鞭长莫及的后续军队。 这想法也只一闪就过去了,得不到镇西侯的支持,得不到开江侯的支持,南王随时可以逃到大江里,可以逃往西疆,再借道往南返回他的地盘。 三王在京里这几年,威武的足够了,也招人恨的足够。 想到这里,东王和小北王相互看上一眼,不是他们现在不合作,是合作的时机不对。 东王的嗓音响起:“来人,请南王殿下到我这里议事。” ..... 头天晚上,谢雨霖让丫头知会曾宝莲:“二姑娘说少夫人别忘记,她一早发现的那株子桃花明天一准的开放,这是今年最早的桃花,掐下来做胭脂人人有份。” 谢运披着星光,就看到红漆雕百果的小圆桌子上,摆着小小的竹篮子、金剪刀也是小巧的那种,还有干净的一叠丝帕。 “你又要和二妹淘气去啊?”谢运问的熟门熟路。 曾宝莲侧过面容看他,眸光星闪闪透着妩媚,一如新婚的时候。 “是啊,二妹要新的桃花,明天我陪她去。” 谢运今天在家里,晚上没有什么客,身上一直是家常的衣服不用更换,曾宝莲就没有过来,弯着腰把丝帕放到篮子里。 “过来,我和你说话。” 谢运往榻上歪着,曲起一双腿,神情里若有所思。 他时不时的就是这样,曾宝莲总是当他事情多,要为父亲分重担,她不是多话的人,不怎么过问。 在对面坐下,从小桌子上茶具里倒茶:“这茶好,我泡着专等你回来。” “再过三天咱们进京去,父亲在和母亲说,你明天帮着母亲把东西收拾收拾。” 镇西侯已经往京里装模作样的递奏章,说他三月底准到,可是家里却这才知道。 曾宝莲骇然的道:“不会吧,京里那么乱,为什么要进京呢?” “送你回家乡看看,你不喜欢吗?”谢运微微地笑,以后也许常住在京里,你我得住在宫里。 曾宝莲这下子知道是真的,整个人完全的蒙住,她不喜欢京里,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那里有一堆势利眼的亲戚,这几年想着法子往谢家门里扑;由女眷的信里知道火烧般的局面,躲还来不及呢。 坐到谢运身边去,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有些急切:“有回京的原因吗?” 就曾宝莲来看,是完全没有的。 三王装腔作势刁难她的公公,她是当家少夫人有所耳闻。 谢家不拿皇嗣当一回事情,镇西侯在家里就拿三王开过玩笑,也没有必要前往俯就。 为什么呢? 曾宝莲有些哀哀的神情。 谢运在她的手上轻轻拍着,柔声道:“有原因的。” 第七十九章,开江侯、守成侯府齐氏 这一夜曾宝莲没有睡好,故乡是个值得怀念的词,可是曾宝莲没有这样的感情。 她祖父的灵位在这里,曾祖的灵位也在这里,家庙里的祖宗自然有亲戚们供奉,每到逢年过节,曾家三兄弟带着果品和纸钱,在通往京里的路口做个祭祀。 亲戚中也有几位通信往来,西疆路远,互道安好不过如此。 烛光照在枕边人英俊的容颜上,她的丈夫在这里。 虽是深夜,仔细的听,院中仿佛还在孩子们吵闹声,她的孩子在这里。 往正房延伸,她的公婆在这里,往城中延伸,她的父母姐妹在此。 为什么要回京? 曾宝莲忧愁三天,离开的清晨,依依不舍的望着家中朱红大门,和大门前送行的下人,差点泪眼凝噎。 婆媳同车,日光出来时,看得到容氏仰面也是烦恼,婆媳直到午后才有交谈。 容氏淡淡:“侯爷是朝中栋梁。” “是啊,京中是非圈需要父亲前往才能解开。” 婆媳互相开解着,把彼此从安逸生活中的失落拉出来。 “母亲,御哥抢我的马。” “祖母,姑姑抢我的马鞭。” “祖母,母亲,我来作证。”最后这个是谢润。 容氏和曾宝莲露出笑容。 孩子们欢腾极了,过年后十一岁的谢雨霖跟随父亲出过关城,回来后就是她面对侄子炫耀的资本。 谢御过年后八岁,今年如果不进京,也将随祖父出关城,在军营里居住一段时间,不由他摇头晃脑:“姑姑,我一出城就进京,你比不得。” “哼,我早就出过关城,御哥你到底是个男孩子,你是比不得姑娘的。”谢二姑娘的心态从来好。 谢家过半的子弟同行,曾紫芳带着不到两周岁的双生子,曾张两家的人也在。 张家二老呵呵:“能回去看看也挺好。” 他们衣着是绸缎,实心的赤金簪,锦衣不再夜行是人生一大快事。 春初在家里或许寒冷,道路上奔波,晒晒日头背暖的随时流汗,谢辰不时掀开车帘逗着双生子,双生子期待地等着,每每见到就哈哈一声大笑。 帘子掀开,这回露脸的是谢御,双生子再次格格的笑,小手拍着。 岔路口到了,路标上标注,进京往前,北疆往左,谢运带着前锋的队伍拍马往左,后面的人紧紧跟上。 十几天后,他们来到小北王的王城之下,守城的将军名叫王相,看到镇西侯的大旗不住的流汗。 “侯爷,您来也不打声招呼,我这也没收到殿下的话,我可怎么开城门呢?” 镇西侯亲自往城上喊话:“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些难民你们怎么安置?” 青黄不接的日子就是初春的季节,王城外等着进城的难民不计其数。 王相陪笑:“这又不是我们北疆的难民,都往这里来,这是南王殿下的策略,要开城门得有殿下的话。” 镇西侯冷冷地笑:“南王的难民打南边儿往到这里来,这路走的有点多。” 他也不和王相废话,转身吩咐谢运:“把咱们路上采购的粮食全留下来。” 难民们欢声雷动,王相的脸色却很难看,他频频的回左右:“这是什么意思?侯爷跑来发难为什么?” 王相没有收到一大堆的人送孩子进京,镇西侯也在其中,等到这个守城的人收到消息,镇西侯已经接近京门。 “回侯爷,驿站让开江侯的人住满,咱们晚到一步。” 这在镇西侯不是难事:“就地扎营。”这是他谢家人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篝火升起来,映红镇西侯的面庞,他眉头写着冷凝,还在为北疆看到的事情生气。 他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所以他去看看小北王的治下好不好,看完以后,发现需要给自己更多的理由。 也许他应该去南王的地方也看看,再到东王的海上看看,虽然浪费行程,而且谢家的子弟也不习惯海战,也许值得一看。 谢御跑来:“祖父,您要进京斥责小北王殿下吗?” “啊,为什么你这样说啊,御哥。”镇西侯让弄得一愣。 谢御小脸儿肃然:“祖父时常的说让大家吃饱穿暖,小北王殿下都不让自己的人吃饱穿暖,他居然还敢住在京里不回去?” “就是,真是岂有此理。”谢雨霖也走来。 谢御着急了:“姑姑,这个很好的话头是我先提出来的。” “可是我先和雨水在说话,你偷听走,就到父亲面前来显摆。”谢雨霖振振有词:“谢下雨,你又胡闹了。” 谢御扑到镇西侯怀里:“祖父,您看姑姑才是胡闹,她又叫我谢下雨了。” “下雨有什么不好,春雨贵如油呢,御哥你书念的不用心。”谢雨霖大三岁,看的书多,很多时候谢御不是对手。 谢御拿个脑袋顶着祖父:“祖父祖父,快管管姑姑。” 镇西侯满腔的郁闷就此没有,拍着孙子哄他,给女儿使眼色:“帮忙做饭,你是个姑娘。” 赢的时候,谢雨霖总是很好说话,铿锵有力道:“是。” 转身走开,腰间的小佩剑发出哗啦响声。 镇西侯问孙子:“依你,怎么解决北疆的难民?” “开仓放粮呗。” “仓库里没有粮。” 谢御想也不想:“那就拿出钱买粮。” “要是没有钱呢?” 谢御小手在腰间一抹,捧出自己的玉佩,雕刻着五福的白玉佩水头极好,他豪爽的道:“祖父拿去,御哥不要了。” 镇西侯哈哈大笑,拿胡须扎着孙子:“你是祖父的好孙子。”刚夸到这里,谢御流利的说下去:“还有姑姑的首饰、姑姑的小库房,祖父全拿去吧,御哥的放在后面再给。” 镇西侯再次大笑。 有人远远的也笑:“老谢,你今晚睡野地里倒这么开心?”开江侯鲁临大步走来,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个头不高步履有力,在暮色里有如一尊巨岩般移动着。 镇西侯起身迎接,抚着自己乌亮的胡须:“你倒这么老了?” “废话,我年长你十几岁。”鲁临骂着走近,又瞅着谢御:“这就是你的孙子?” 谢御乖巧的道:“祖父好。” 鲁临笑道:“你也好,一边儿玩去吧,我和你祖父有话说。” 谢御跑开,鲁临径直的问道:“老谢,你也是进京里搅和的?” “搅和什么?”镇西侯故作不知。 鲁临大笑道:“装什么糊涂,三王执政,执出个三分朝政,儿子接着死,孙子连着亡,再死就死三王,我送几个孩子进京,就是等着接位置。” 镇西侯无奈:“你啊,有话藏着说,这里离京门不到一百里,怕别人听不见吗?” 鲁临搔搔耳朵:“我就是怕他们听不见,这肚子话攒到这里说,也只对着你说,路上我遇到黄城郡王,同他说,他不敢接。” 两个人相对大笑,互相见礼,坐在火堆旁闲话。 “黄城郡王不是夏天才进京,应该排在你我的后面。” “他是求子,十年前他家世子夭折,直到今天没能再有,据说他天天吃药,快赶上汉江郡王那药罐子的孙子。” 几个人护送一个男孩过来,肌肤水润而极白。 鲁临招手:“来,让谢家祖父也看看我们,”回身对镇西侯介绍:“这是我的长孙鲁康,他今年十一岁。” 镇西侯让谢御过来同鲁康去玩,两个男孩交换名字和年龄,谢御道:“同我姑姑是一年的人,不过我姑姑凶神恶煞的,你千万别理她。” 刚说到这里,谢雨霖走来,吼道:“谢下雨,你又不照看篝火,肉烤糊了!” 天色微黑,看不清姑娘面容,只见到一嘴白牙森森然,鲁康吓得娘呀一声,跟在谢御后面就跑。 两里地外,谢御喘着气道:“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是很吓人。” 谢雨霖撇着嘴,对身后的谢润道:“刚才那个人竟然不是御哥的伴读,他是谁?” 谢润不住回头看母亲,自从上路觉得新鲜,她喜欢给母亲帮忙:“姑姑,肉真的要糊了。” 两个人回到火堆旁边,片刻后,谢御回来,谢雨霖已经忘记另一个男孩,拿吃的给谢御,相安无事的吃饭。 鲁临要腾出房屋给谢家,镇西侯说不用,这一夜大家安睡,第二天结伴进京,京里早就等着,第四天的上午,两家人进京,也不进宫,直接往住的地方。 东王、南王和小北王牙齿磨出声,不到一百里路,你们就不能赶一赶,昨天傍晚进京吗? 晚上直接入住这说得过去。 这是摆架子。 三个人相对着沉下面容,京里又添两个飞老虎,今年果然不是安稳年。 皇后在宫里却很欢喜:“镇西侯府终于进京?”这一位才是正统的皇嗣,而且容氏几年前进京,相当的敬重自己。 曾宝莲以为没有客人,却没有想到房屋还没有安排清楚,守成侯府世子奶奶齐氏亲自到了,她来的日子算早,却已经天色微黑。 容氏先看礼单,眉头动上一动,递给曾宝莲,曾宝莲接在手上,神色也是一怔。 “黄金佛像一尊,八寸高;东珠一串,十二颗;.....” 后面的不用再看,只这两样价值不菲,当家的少夫人不用问婆婆,她虽与守成侯府女眷通信,却没有深厚的交情。 曾宝莲对着容氏欠欠身子,走出来吩咐丰年:“按上等客人的封赏给世子奶奶跟来的人,备上好的香茶。” 白芍和杜贞已婚配,丰年、喜春、抱竹和桃符也已经蹉跎青春,本来说好今年出嫁,现在回到京里,原定的日子就用不上。 丰年答应着是,喜春先一步到门外:“世子奶奶请,我家少夫人出接迎了。” 齐氏看她身后,漆黑夜里红灯接二连三亮起,道路上空空如也。 暗暗恼怒道,都是侯府,少夫人与世子奶奶有区别吗?面上带笑:“成,咱们进去迎迎少夫人。” 绕过影壁,见到一串红灯笼挑着,一个面容娟秀的少妇姗姗走来,杏黄色罗衣衬出她的眉目如画,粉色湘裙摇曳着,拖出动人之姿。 齐氏眼睛微红,通信约有几年,她看得出曾氏在谢家是当家的人,此时她脊背挺直,昭示着她的得意,齐氏恼火添上十分,她往这里来恭维此人,岂不是自动宣告自己的不得意。 都怪她的公婆,要巴结谢家何不自己来?儿媳妇是趟路的石子,亏他们想得到。 面上含笑:“哎哟,不敢让姐姐出迎。”没有到面前,盈盈拜倒。 曾宝莲忙还礼,警惕涨潮般的拔高,对齐氏更加亲热,两个人坐下来时,俨然一对久别的姐妹。 齐氏脑海里绷着两根弦,一根是她今晚就想说,一根是公婆的交待,看懂谢家心思后再说。 齐氏心一横,不管了,她可不想再来巴结谢家,她看少夫人对眼,就不能放心的交个知己。 先对她的丫头看看,丫头欠身出去,曾宝莲知趣的也左右看看,客厅顿时只有两人。 齐氏微有感动:“头回见姐姐,本不当说,可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 “妹妹只管说,姐姐放得住话。”曾宝莲盼着她尽吐心事,下回再招待她至少真性情。 “先是五年前,我刚嫁到守成侯府,东王治下海啸,难民无法安置,往各州府里摊派钱粮。” 曾宝莲称是,谢家也出了钱。 “姐姐你想,东王府自开国就封地,海里有珍珠有珊瑚,不种就有衣食,更不用看天晴落雨,弄只船捞也就是了,这钱粮出的人心不平。” 齐氏眸子微润。 曾宝莲沉吟:“妹妹拿出多少私房?” 齐氏迸出几点眼泪,用帕子揩去:“我嫁妆的一半。” 客厅里寂静的落针可闻,齐氏回想她缩水的嫁妆,曾宝莲推想她为自己出声,还是这京里的世家结成一伙。 这京里果然不是好来的,不要说让三位殿下忌惮,就是这些世家们也早早摆下阵势,只等着谢家入伙或是对立。 四月的夜风习习令人凉爽,拂不去曾宝莲内心的烦躁,她后悔没有在西疆的时候苦劝公婆,这京里来不得。 烛光的下面,齐氏忽然露出尴尬,那是一种后悔失言的神情,曾宝莲足有半刻钟后恍然的明白,齐氏是认为自己没有嫁妆。 她确实是没有嫁妆,也不怕别的人笑话,不过在西疆的时候,她进门就当家,也没有人敢笑话她,背后可能有人说上几句,毕竟谁也管不住别人说什么,不过当面露出这种神情的人可是不多。 这看着是后悔,其实更像是一种冒犯。 曾宝莲不动声色的端起桌子上白瓷的茶碗,她的动作没有把握好,这又是夏天衣着单薄,手腕上的一个红玉的镯子,又是一个缠丝金镯,叮叮当当的撞在茶碗的上面。 客厅的外面静谧无声,远处有孩子们的笑声,丫头们悄悄的站着,这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就很响亮的送到齐氏的耳朵里。 烛光的红晕不算过于明亮,这个是会见一般客人的小客厅,今晚也不是值得灯火通明的日子,两枝红烛就算是这里的照明,昏晕的光线下面,玉镯和金镯子自带光芒。 齐氏的眼睛猛的一亮,她想到什么,与此同时曾宝莲的眼光却黯淡下去,她也想到什么。 在曾宝莲长大的岁月里,她看过家中堂姐妹的白眼,虽然见到的次数不多,后来曾家三兄弟不和亲戚们走动过多,曾家三姐妹也还是见到的。 堂姐妹们有着时新的新衣裳,还有替换的好几根金簪子,曾宝莲都没有,那个时候她对这些富贵人家心里是极厌恶的,从她背后听到父母亲的谈话里,知道大房里的糗事,四房里的糗事,曾宝莲曾认为有钱的都不好人。 后来又发生吴泰仗着有钱强占她们家的宅院,她的丈夫要退亲,曾宝莲往西疆去的时候心思强硬的有如一块不朽的岩石。 如果没有她的公公镇西侯真诚相对,如果没有她的婆婆容氏公正相对,曾宝莲可能会偏激的认为天下有钱人都是坏人。 也因此,这个根儿是存在的,再想一想齐氏没有了一半的嫁妆,如果三王殿下真的用在国力上面,曾宝莲半点也不同情她,更不会同情这京里的达官贵人。 她刚想到这里,齐氏又轻声的开口,她的面上带着一种言无不尽的亲昵,笑道:“这算我提醒的你,以我来看啊,最多明天下午,东王殿下不找你家要军费银子,南王殿下或者小北王殿下就会出面。” 曾宝莲愈发的惊奇看着她,她到底提醒自己什么了? 齐氏微微地又笑,眼神蜻蜓点水般在曾宝莲的一对镯子上面扫过: “我也有这样一对缠丝金镯,只可惜也被收走了。” 曾宝莲恍然大悟,这位以为自己会爱惜首饰,进而爱惜银钱,可是她也不想一想,纵然自己是心疼钱的人,儿媳妇也当不了公公的家,世子依然是个父亲的马前驱使,如果公公不肯帮这些京里的世家们,谁说也没有用。 她现在更加好奇的是谁让齐氏来的,如果说齐氏自己想到的,打自己家里的主意为世家们出头,这位倒是一个妙人,虽然找错了人。 让态度更加和气些,曾宝莲眸光明亮:“要我说啊,海啸是个灾难,妹妹出些钱没有什么,不过我就是奇怪的很,妹妹府上没出钱吗?” 说完,她清楚地看到齐氏的眼神里有一抹恨意掠过,这抹恨意深刻的好似一道深沟,哪怕飞快的溜走,也在齐氏的神情里留下刻痕。 让齐氏不自然的笑容多出来,没有回话以前先支支吾吾的两声,估计她自己都听不懂她想说什么。 后面的话才开始顺畅:“没办法啊,都得出,除去我家,还有承平伯、安定伯、平川伯、乐业侯.....他们都拿出来钱,不过这只是第一年。” 曾宝莲对于后面哪一年又拿出钱粮清楚的很,家里的钱粮都从她的手里经过,她的记性也还没到差的时候,她不想听第一年还是第几年,她愿意谈论的是承平伯、安定伯这些世家。 摆出一丁点儿的震惊:“怎么,承平伯、安定伯他们也很不痛快吗?” 世家的根根叶叶,在世家人的眼里不是秘密,齐氏撇着嘴也道:“承平伯娶的是南王一脉的旁枝,该拿出来的一钱银子也不会少。” “这就有点搜刮太过了。”曾宝莲笑笑。 “可不是,”齐氏抓住这个机会,对曾宝莲嫣然:“姐姐如果肯帮忙,我们几家说好了,送你一千两黄金。” 曾宝莲漫不经心的:“要我怎么帮?” 齐氏双眼放光:“直到今天为止,进京的人家里面,只有姐姐府上兵马最多,而且一直有名气,请姐姐对侯爷说上一说,只要把三位殿下撵出京,就送姐姐这个数,” 曾宝莲在心里过一过算盘,她不知道三位殿下有多少人马,不过一千两黄金当成军费银子差的太多,她既然和齐氏聊到这里,自然要聊个明白。 含笑道:“不知这钱算军费呢,还是只给我一个人的?” 刚管家的时候,曾宝莲管的是镇西侯府的出入账目,随着她越来越熟练,日子也长久了,生下御哥的这几年里,容氏把一部分的军费开支交到媳妇手中。 曾宝莲直到此时不知道公公为什么进京,可是知道只要进京就会和三位殿下有冲突。 十几年前,她的公公为她全家的事情,在宫门外面杀人,这事情不会被忘记。 在皇帝面前都有理说理的镇西侯,怎么可能屈从于三王的调遣?那么矛盾势必接踵而来。 有人愿意上门送钱,曾宝莲没有什么不敢收的,不就是一千两黄金吗? 对于世子奶奶,内宅少夫人这种算是大的数目,放在军费账目里实在不多。 与其让这些世家们挥霍,或白白的填给东王,不如收来自己家里用,难道西疆不是保家卫国吗? 曾宝莲对齐氏真心的客气了半分,这位原来是散财童子啊,那可得好好的招待她。 结果齐氏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两黄金给你一个人,我的姐姐,这话你可怎么说得出口,那不是一千两银子。” 曾宝莲好笑:“不就一万两银子,你说成黄金的数目,难道就多出来了?” “一万两银子啊,我的嫁妆也不过六千两,”齐氏微沉下脸:“姐姐不要太贪心了,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全给你的,这是给姐姐打点你公婆用的,至于你丈夫那里,枕头风又不需要花钱,你吹一口也就是了。” 曾宝莲拼命的强忍着,才没有在齐氏的话里笑出声。 这位说话可太逗了。 敢情自己在她眼里一文也不值,所以枕头风不要钱,一万两银子还要留着打点公婆,这位骨子里还是瞧不起自己,自己还是镇西侯府的最弱点。 曾宝莲实在没有心情和她斗嘴,和客人拌嘴也不像话,她已经知道有些世家在这件事情里面,这就不想谈论下去,笑道:“那我知道了。” 那戴着两个镯子的手把茶碗端起来。 齐氏先是溜圆眼睛,再就怒气慢慢的出来,在这里发作呢,她犯不着,她也不敢得罪镇西侯夫妻,忍着气问道:“姐姐,我的来意说出来了,姐姐难道没有几句心里话对我说。” 这就撵人走,也太直接了。 曾宝莲就把茶碗放下来,打起精神同她解释:“请妹妹体谅我们全家刚进到京里,行李还没有打开,琐事也没有安排,就算妹妹再着急,也只能过上几天,等我闲下来,公婆也闲下来,我才能回这个事情,妹妹你说是不是?” 她的手指在茶碗上面轻轻的点动,沉吟道:“如果妹妹要直接见我的婆婆.....” 齐氏打个寒噤,说服镇西侯出兵和三位殿下抗衡,这不是女眷们奔波一下,品品你家的香茶好,我家的点心里果仁儿多,就能说成的事情。 东王、南王和小北王联手打压世家,为的就是创造出他们三家独大的局面,然后他们三家里争出一个皇帝上金殿,如果稍有不慎的话,就将血流成河。 齐氏的公公守成侯亲自交待儿媳妇:“一定要事先知道镇西侯夫妻的想法,才能定下来这件事情,你和谢家夫人年纪相当,辈分也相当,你们私下里说话没有什么,最多算个怨言。等你回话,你婆婆就去见镇西侯夫,我再去见镇西侯,记住,这事情不小,不一小心就与谋逆同等。” 齐氏这才发现她说的有些多,貌似把承平伯他们也说出来,一千两黄金的话也应该等到少夫人有所回应再说,可她见到少夫人的两个镯子就认为她贪财,应该跑上三次或者五次再说出来的话,她在今天全说出来了。 齐氏这就没有恼怒的心,反而不安的道:“姐姐,这些话可不能告诉别人,除去你家公婆和世子。” 曾宝莲笑了:“妹妹看我是个傻子吗?”其实她心里暗道,你们就是当我是个傻子。 “不是的,怎么会呢,”齐氏胡乱说了几句,曾宝莲把她送到房门的外面,齐氏看着她一步也不肯再往外面走,又有怒气腾腾的上来,却又无可奈何。 曾宝莲其实一直目送着她,直到齐氏离开,缓缓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冷漠。 一万两银子就想让谢家为你们出头,是你们的爵位值钱,还是这京里的银子真值钱。 不过她不会耽搁,这就打算去告诉婆婆,如果婆婆不得闲,就先和世子说一声。 可是她刚一动脚步,就看到院子里假山的后面冒出三个小脑袋,一个是发髻顶着簪子,另外两个都是珠翠满头。 “哈,你们怎么在这里?”曾宝莲不由得嫣然。 谢雨霖、谢润、谢御跑出来,谢雨霖第一个问道:“现在高兴了吗?” 哪怕曾宝莲早就习惯二妹没头没尾的问话,也眨巴着眼睛没明白。 谢润笑眯眯:“前天晚上,开江侯来见祖父的时候,母亲一个人对着京里叹气,” 谢御抢话:“这京里不好吗?外祖父说咱们现在住的是以前母亲家的旧宅院,母亲故地重游,为什么不开心?” 曾宝莲莞尔,她直到进京门以前还是不太乐意,她是背着人在不痛快,却没有想到三个机灵鬼儿看出来。 看向四周,先答应着孩子们:“是啊,这里是我家以前的旧宅院。” 曾宝莲不知道皇后娘娘特意安排谢家入住,谢家为这座宅院不惜全家进京,不惜在京里杀人,后来曾家卖掉走人,不想在京里留下牵挂,皇后借这座宅院有示好镇西侯的意思,也有示好曾氏少夫人的意思。 齐氏还知道说,世子的枕头风由少夫人吹,应该是免费的,皇后也这样的想过。 握着谢雨霖和谢润的手,谢御自认是男孩子,在这个方面倒不是一定要和姑姑争宠,曾宝莲带着他们往正房里走,边走边否认:“没有不高兴,路上冷就是这样,笑不动了。” 第八十章,游园 刚入住的这一天,就是容氏也手忙脚乱,见到曾宝莲带着孩子们进来,随便问问守成伯府的齐氏来有什么事情,曾宝莲笑说不急,容氏就放下来不管,曾宝莲带着孩子们再去看齐氏的那份礼单。 八寸高的赤金佛如果是实心的,也达不到一千两黄金,在本朝重六十二斤半,而因为齐氏只愿意拿出一千两黄金打点自己的公婆,曾宝莲翻来覆去的颠倒那金佛,发现是个空心的。 谢雨霖带着侄子侄女缠着容氏要东西,不经意的看到,凑过来帮忙出主意:“拿秤来就知道重量。” “这倒不用,我就是随意的掂掂。”曾宝莲放下金佛,拿起那串十二颗的东珠问道:“二妹,你看这个值多少银子?” 谢雨霖先撇起嘴:“这个还不如父亲给我的那串大,这个不好我不要,留给御哥吧。” 曾宝莲笑道:“不是这个意思,当然是好的,才给二妹。” 谢御的视线一般来说总在姑姑那里,听到这个时候他也噘起嘴:“姑姑不要的东西,肯定不值一千两,为什么要给我?我宁可要祖母身上现在戴的这串,” 回头趴在容氏身上纠缠,就把东珠忘记,说的是:“祖母祖母,我房里的东西不够,我要比姑姑房里的东西多。” 谢雨霖一听火了,她年纪大,总是率先占据容氏怀里的最佳位置,就和嫂嫂说两句话,那最佳的位置上现在是谢御,她冲回来怒目:“御哥,你让开。” “姑姑,你眼里又没有晚辈了,这还了得?”谢御紧紧的抱着容氏。 谢雨霖也趴上来,容氏吃不消:“这是夏天,都给我起来,要东西明天再来。” 三个孩子各自欢呼:“走喽,写份清单来,明儿就给我们办。” 看着他们出去,容氏忍不住笑:“太热闹了,闹腾。”她是个眼尖的妇人,听得懂敷衍的话,对曾宝莲笑道:“你既说守成侯府过来没大事,又搬着那金佛做什么,真的想看分量,让人拿秤来。” 曾宝莲笑看侍候的人,大家退出去,房里只有婆媳两个人时,曾宝莲把礼单重新送到容氏面前:“母亲请看,这里其余的东西不值两百银子,东珠刚刚估过价,二妹从来不会看错,约值八百银子,这金佛不会超过十斤,按十斤来算一百六十两赤金,就是一千六百两的银子。” “总价没超过三千两,这算份儿厚礼,”容氏微笑:“不知道他们要什么?” 一般的客人送个几十两的也就过得去,这还是指富裕的人家,稍亲厚些的又找人办事,送个几百两的入住礼物已经丰盛的令主人心中有数,你是办事来的。 再亲厚些的关系,就只送各样应时的菜肴、动用的果品及各种成衣。 免得谢家刚住下来,什么也来不及购买。 数千两的东西肯定有事要求。 “要父亲的兵马保住他们的私利。”曾宝莲就把齐氏的话说出来。 容氏哼上一声,听到最后面上直接浮现出不屑:“一万三千两银子就想讨兵马,应对的还是与皇位有份的殿下,这几家是穷疯了吗?她再来你就告诉她,抬一百万的银子来,我也不会动心,更别说你公公,正眼也不会看它。” “以儿媳来看,一万三千两银子只是敲门砖,而前来的说客又只是守城侯府的齐氏,他们是想从儿媳的嘴里问出公婆的想法,却没有想到齐氏今天把话全说完了。”曾宝莲轻笑。 容氏冷笑:“这么大的事情,派出个小虾米出来,我就不与他们计较了,可还有一层意思实在可恨,他们以为咱们家进京,就必然的和三位殿下对立,反正也是要闹,随便出点钱就想让咱们家和三位殿下矛盾更深,也不想想,我们家是别人能调动的人家吗?” 这位从来不是个能含糊的人物,挑起眉头后就先畅快的笑了:“既然他们和三王之间有矛盾,齐氏来见你,三王能不知道吗?也罢,咱们等着吧,看看还有什么价码要开,合适的话再回应,不合适你就不见吧。” 这是准备做壁上观,这也符合曾宝莲的想法,也很巧的符合镇西侯的想法。 镇西侯还在等着给自己一个又一个的登基理由,他也看看再说。 齐氏的话就由容氏转告镇西侯,曾宝莲安排晚饭,又把家事料理一回,晚上仍然比谢运早回房,沐浴已过,披着一件外衣,曾宝莲在廊下看月上中天的明亮气象。 她对旧宅院的回忆不多,倒是从小居住的小院落盛满儿时的欢乐,可是那小院落如今是下人房,少夫人要住,只能是一处宽敞的院落,曾宝莲想不起来这里以前是谁的住处。 两扇还开着的大红木门,上面爬满凌霄,现在正是开放的季节,鲜红的花朵群群簇簇着拥挤在绿叶里,昂首向天傲视周围。 曾宝莲很喜欢这花,不过她记得家里以前没有这种花,如果有的话,她虽然不知道,姐姐们也一定会采摘过来,当年曾家姐妹的娱乐,称不上宽裕。 所以曾宝莲很愿意给孩子们收拾房间,也乐意打扮他们,这份儿弥补自己当年的心情,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现在看着月光铺满红花的茎与叶,曾宝莲连连点头,傲的好! 做人应该有这份傲气,活出自己的那份精彩。 她再看凌霄的下面,墙角里栽植着丛丛的玫瑰,它们摇晃着浓郁的花朵,香味盖住整个小院。 雕梁闪动新漆的色法,镂空的式样印在月光里,像一幅幅添景增色的美好图画。 曾宝莲斜倚栏杆坐下来,半干的发丝在夜风中吹动,令她更加的悠然。 她欣赏着这一切,品味着这一切,偶然脑海里会出现是谁大手笔的送还这宅院的居住权,他实在贴心不过。 吴泰当年为贵妃省亲,而把宅院装修的美仑美奂,动用的器具也应有尽有,今天也是同样,曾家进来就看到院落整洁,几乎毫无灰尘,如果把夏日里浮躁的灰尘也计算在内的话,几乎毫无灰尘。 房间里屏风、条几、拂尘、茶叶样样不缺,厨房里青菜瓜果及新宰的鸡鸭也整整齐齐。 曾宝莲没有问出来,因为她在昨天进京的路上,容氏随意地道:“咱们还住你家,别人盛情咱们就住吧。” “是。” 曾宝莲所以知道不是家里人买回宅院,是谁盛情呢?大宅院里外都有太多的秘密,容氏既然不说,也就不用多讲。 她只感激她的婆家,这是奉承她的公公镇西侯。 不知不觉的正院门关上,谢运从侧门里进来,就见到妻子如夜中仙子那般美丽,垂着眼睫的仿佛睡着。 轻手轻脚的抱起她,把曾宝莲放到床上,曾宝莲嘤咛一声醒来,手臂绕到谢运的肩膀上,把他紧紧的搂住。 丰年和喜春上夜,两个人会意的走出去,把房门带上,坐在窗户下面等着也许会出来的吩咐,星星眨眼,她们也眨眼。 喜春小声地道:“丰年,这是咱们最后一年在少夫人房里侍候。” “是啊。”丰年也油然的有些舍不得。 当年跟着少夫人进京的小丫头,在今年谢二姑娘十一岁的年纪里,两个人远远的超过成亲年纪,曾宝莲总是不想放人,丰年和喜春也并不情愿长大。 还是以前好啊,小丫头在京里横着走,回想起来也是一段让主人满意的回忆。 房里有轻微的动静时,丰年和喜春支起耳朵,不过并没有唤她们的声音,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继续做以前的回想。 红烛穿过细纹百鸟的纱帐落在金丝簟上,夫妻两个人嘴角噙笑,带着满身的汗水也就懒得动弹。 曾宝莲想起来的时候,翻个身子的姿态更加娇慵,眼睛对着谢运的侧脸笑,嘴唇轻轻的吹风,直送到谢运的耳朵那里。 一下。 两下。 谢运一个大翻身把她按住,笑道:“当我不行了吗?” “我这是有话要说,”曾宝莲笑眯眯。 “如果说的不好,我就再收拾你。”谢运歪回到枕头上。 曾宝莲就把齐氏的话说出来:“她说枕头风免费的吹,我试试看是不是真的不要钱的吹。” 谢运听完,惊的一下子坐起来,露出不敢相信:“一万两银子就想买我们家的兵马,” 世子瞠目结舌:“这个妇人传错话了吧,” 曾宝莲含笑瞥他:“以我看她的态度,她不敢传错。” “那就是京里傻子太多,”谢运再次睡下来,想想道:“嗯,一万两银子只好吹一次枕头风,你已经吹过了,明天记得找她讨要,少一钱我都不答应。” 曾宝莲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呼,呼,呼呼......” 谢运数着:“两万,三万,四万......” 夫妻哈哈大笑起来。 这自然是个夫妻间的笑话,齐氏一不小心的当个促成人,第二天曾宝莲自然想不到问齐氏讨要,谢运到书房侍候父亲,说着这个笑话时,也不会提到枕头风的字样。 昨天进的京,做为一个有爵位的世家,内宅里应该继续料理家务,男人们应该进宫参拜,哪怕不想理会三王,皇后还在宫里,再不想按行客拜坐客的讲究,要与认识的人通往来。 今天的镇西侯府,大门紧闭,既不打算出门,也没有打算招待客人。 谢雨霖、谢润、谢御各有一张清单,详细到把别人院子里一株小草也列出来,并且纷纷对自己住的院子不满,要求继续住在院子里不改变,可是家什摆设全要别人房里的那种。 镇西侯听说,赶路也累是真的,没事就寻求一个理由,心神又受煎熬,他索性也来陪着,帮着儿孙们解开纠纷。 “祖母,你快着点儿,”谢御在前面走,催促着容氏。 在他的后面,镇西侯难得陪妻子闲逛,着一身蓝色罗衣的侯爷走在容氏的旁边。 谢雨霖拉着谢润的手,一对姑侄嘀咕着。 曾宝莲是当家的人,公婆大撒手今天要悠闲,她一面走一面想着这几天家事的安排,不过走在夏风里,面上总是轻松的。 曾家三对夫妻边走边感慨,由他们的解说里,曾氏姐妹重温当年家里的盛况,谢家的人也听听。 曾秀慧和张家也住在这里,张家在京里也没有房子了,曾秀慧怀里抱着不满周岁的新生子,她生得比姐妹都晚。 曾紫芳的一对双生子在奶娘怀里蹦哒,谢辰和曾紫芳并肩看着就笑。 再后面是谢家进京的子弟们,镇西侯最器重的几个堂侄,如果父子或谢御中有一个登基,爵位要还给谢家,此时是子弟们为首的,走的也分外荣耀。 他们全是谢御眼里的助力,谢御不时小跑到后面,对着堂叔们挤眼睛,还有两个是堂兄弟,也一并的挤了。 大家挤挤眼睛回谢御,意思很明白。 出正厅往里走,最近的一个宅院是谢运夫妻居住,孩子们一溜小跑过去,再近的一个宅院是谢雨霖的,谢御来了精神,夏天的阳光浓烈,照得他小脸儿上放光,他哈哈笑着跑到院门那里,往里一指,神气活现的仿佛抓住天大的错误。 “祖父快看,祖母你看看吧,姑姑有架木香花,我没有。” 说到这里,就偏着脑袋,对着谢家的堂叔堂兄弟们挤眼睛。 大家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曾宝莲鄙夷:“一架子花你也争,种这花的人安排的就是这样,你现在要,难道能把这架子花搬到你院里。” 谢御挺起胸脯:“折价,把祖父存的第十把宝剑给我。” 谢雨霖蹿出来:“谢御,你眼里还有长辈吗?” “没有。” 谢御黑着小脸儿:“我眼里只有你院子里的木香。” 谢雨霖胸有成竹的抬起手,不知什么时候,三个人的清单全到她手上,“嗯哼,”她清清嗓子,大声的念出来。 “姑姑院子里的石墩,还我一套盔甲。” “姑姑院子里有三株半尺高的草,祖父赔我一次游玩。” 谢雨霖嗓音森森:“谢御,我院子里哪有三株草?” “在那里,就在那里!”谢御对着草跑去。 身边出来一阵风,腿长的先到,多出三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谢雨霖一把拔干净草,抛到地上,拍拍双手笑了:“这本来就是杂草,昨天就要拔,我没有拔给你设的疑兵之计,你果然上当了。” 拿指甲在谢御的清单上一划:“这条没了。” “姑姑,你耍赖。” “御哥,你耍赖。” 谢御偏着脑袋看堂叔堂兄弟们:“对不对,姑姑耍赖对不对?” 堂叔们看天:“天气不错。” “是啊,真的好。” 堂兄弟们看地:“咦,这地上竟然有蚂蚁。” “好神奇啊好神奇。” 谢御快气炸了:“你们,咱们说好的到了京里就是京里的规矩,和在西疆不一样。” 谢润细声细气地问:“京里是什么规矩,西疆又是什么规矩?” “姑姑在西疆家里称霸,在京里......”谢御及时的收住舌头。 镇西侯放声大笑:“如今该你是个小霸王了?” “祖父,姑姑不当家的时候,就轮到润姐。”谢润笑靥生辉,小手点在自己鼻尖上:“如今拥戴的人应该是我了。” 谢雨霖第一个举手:“我赞成。”她斜睨侄子,浑身上下都表现出笑意,对于粉碎侄子篡权的阴谋,谢雨霖总是很荣耀。 谢润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祖父、祖母、父亲、母亲......” 最后只有曾家三对外祖父向着谢御,为他举起手,大家进到谢雨霖的院子里,为她看看需要添什么,有些属于各人自己的爱好,皇后派来收拾房子的人没法知道。 谢御把堂叔和堂兄弟们全拦下来,一个一个的算账:“说好的话呢,昨天夜里当宵夜吃了不成?” 堂叔们面容严肃:“这可怎么办,咱们谢家难道不是谁称霸谁就当家?” 谢御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独自在后面垂头生气:“全是不中用的,说过就不算。” 谢家的子弟们不向着他,他却是三个外祖父的心头宝,大外祖父曾学书拉上他手往里走:“御哥再大几岁,就是独挡一面的人物,二姑娘再好,也是要出嫁的。” 谢御眼睛亮了:“祖父说的对,姑姑迟早有祸祸别人的那天,到时候人家不答应她,只有御哥会帮她。” “哎,祸祸别人可不对啊,以后不能说。”曾学书责备的看向妻子等人:“这些话谁教他的。” 谢御主动招供:“开江侯的孙子鲁康哥哥说的,他说女孩子都有祸祸别人的那天,到时候我们不帮她,她就只能站在门后面哭。” 曾学书这就没法儿管,只能交待谢御:“这话不好,你记得告诉鲁康,让他以后也不要说了。” 逛完三个孩子的院落,在他们的吵嚷里就到中午,饭菜摆在早就看好的地方,临水的一道长亭上面。 曾宝莲从来没有想过家里还有这样的景致,以前她知道家里有个正式的池子,分流到几个院落里形成各处的小荷花池,她也来看过荷花,她的父亲曾三爷在荷花池边上种着地,可是今天的美景羡煞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这道池塘拓宽过,吴泰巴结贵妃可是下过狠力气,曾家第一次回归入住是在冬天,春天离开前往西疆,从此投奔亲家过日子,冬天这个季节显然不是赏池水的好日子,只在今天,长亭外的美丽风姿重新出现在曾家人的眼前。 长亭也是重新修建的,如果放在院子里的,只好称做长廊。 它比一般的长廊宽出来,所以摆下一张十二人的大圆桌以后,在桌子的两侧还留出走动的地方,方便上菜,也方便有人临时的走动。 镇西侯府全家、曾家张家、及谢家的子弟们,再加上跟随侯爷进入京里,在这里入住的将士,十二个大圆桌根本坐不下,只是有名的坐上来,没名的以后家宴上有份。 第一道菜上来,莲藕肉圆用清汤煨出来,这个时候出来一位会说喝彩话,那就叫尽善尽美,张家大奶奶当仁不让,离席笑道:“我说句大实话,三姑奶奶仗着公婆的福,衣锦还乡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这就叫团团圆圆。” 曾家的人都说她讲的好,别的人也鼓掌喝彩,曾宝莲盈盈出席,恭恭敬敬的奉过公婆酒,又端一杯给谢运送过去,谢运慌忙起身:“我也有吗?” 曾宝莲微挑眼眸:“有的。” 夫妻同心,谢运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起来我挨打的那会儿了。“ 曾宝莲扑哧一乐,取过酒壶结结实实灌他三大杯,同席的人看着也觉得美好。 容氏叫女儿:“你也大了,成天的和御哥闹腾,今天是你起的头帮你收拾院子,既然这么样,你索性当一天的家,让你嫂嫂安心的坐下来喝口酒。” 镇西侯也道:“很是。” 女儿再怎么样的武艺精良,也是要嫁人,远近小国都来求过亲,东王、南王和小北王也为他们膝下或族中适龄的子弟们谈到过亲事。 三位殿下以为自己的家世过硬,他们不知道镇西侯完全看不上,可也就是这样的一年一年繁多求亲的人,造成谢二姑娘十一岁也没有亲事,一女几家求,定下来可能容易,一女几十家求,当父亲的眼前昏花,不知道定哪一家才好。 镇西侯慢慢的看着,求亲的人也提醒他谢雨霖该学管家了。 谢雨霖开心的出席:“那请母亲和嫂嫂都不要管事情,今天归我管。”把手一挥:“今天御哥房里的西瓜和点心,全扣下来。” 谢御扮个鬼脸:“姑姑,我今天跟着祖父母用饭,从早到晚上,你扣不成我的哟。” 容氏没好气:“这模样出嫁还不吓坏婆家吗? 谢雨霖根本不听她的,和谢润现在离荷花最近的地方,姑侄有滋有味的商议着吃荷花拿荷叶做菜,谢御很快加入,三个人笑嘻嘻的出来无数个主意,当然个个都是捣乱的那种。 曾宝莲就从容的往四下里看,这池子其实不大,不过拓宽以后为增加眼界,远处种着很多的树,看上去仿佛已到天边,池水自然就宽阔起来。 红荷在日头下娇润凝露,亭亭的独占鳌头。 风从水面上滑落衣间,酒味里也带上荷的香气,曾宝莲悠悠的生出醉意,只觉得岁月安好,一切如常。 她在这无比的安心里,那遗传自祖先的骄傲破土而出。 她的婆家在乎过别的人家吗?曾宝莲于穷困时也不曾低过头,何况现今家大业大过于旁人。 这京里,想呆就是呆得的。 一个酒杯送到面前,原来是谢运敬过父母,又和兄弟们将军们酒过三巡,回来就给曾宝莲倒满,他扬起一侧的眉毛,看上去人带邪魅:“该我请你喝了吧,我知道你很会喝,” 曾宝莲脑海里顿时闪过她在这个院子里说过的醉话,“我身为女儿,我是大英雄。” 她左右看看,孩子们现在弄条船在玩,美其名曰亲手给长辈们摘荷花,其实还不是自己贪玩。 这就没有人救她。 曾宝莲接过酒杯,也不能放过面前这个人,取笑他道:“与君共饮。”谢运扑哧一乐:“好吧,我陪着你。” 笑道:“还是我陪着你。” 两个人拥有共同的一个甜蜜的记忆,喝的时候互相看着,无端的就生出情意。 曾家三对夫妻见到,呵呵也想多喝几杯,张家夫妻笑道:“看他们,快看啊。” 容氏端起酒壶来敬镇西侯:“这是侯爷定的好亲事。”镇西侯笑笑,倒也从善如流,喝完以后,再道:“好与不好,还不是自己才知道。” 就像曾奔雷是救整个的局势而丧命,镇西侯以后代子孙相赠,两下里的付出,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在旁人的眼里看来,曾奔雷没有试图逃命,镇西侯府娶了个穷姑娘,应该是这样。 坐在曾奔雷的旧府第里,镇西侯随口说了句感慨,不过说出来以后,他顿时醍醐灌顶,娶媳不计较门第,嫁女也应当如此。 难怪他迟疑着总是不肯定下女儿亲事,其实有几家让侯爷满意。 一念至此,镇西侯对容氏道:“雨霖的亲事,务必要让她自己满意啊。” 容氏抿唇笑:“我常说雨霖的性子是侯爷惯坏,侯爷总算亲口承认。” 儿子的亲事是逼出来的,女儿的亲事就要让她自己挑选,容氏深知道儿子承继家业,而女儿迟早嫁去别人家里受苦,她默默的又敬镇西侯,他心疼女儿总不是坏事。 “母亲,看我摇船。”谢雨霖扯开喉咙大叫。 容氏又皱眉头,把镇西侯一通埋怨:“这样的野姑娘,谁家肯要?也只能她自己挑亲事,她自己看对眼,大家互不指责。” 这一天,在这里吃饭的人尽皆醉倒,曾家三兄弟让扶回去,忽然转为痛哭流涕。 ...... 镇西侯府进京,是个颇为轰动的大事情,城外扎着兵马,城内随行的人数众多,等着往来的人都伸长头颈。 第一天,除去齐氏是让公婆撵着来的,别的人知趣不来。 第二天,也总要收拾收拾吧。 第三天,有人沉不住气了,钟江郡王对妻子道:“谢家还没有拜我们吗?” 郡王妃倒是悠哉:“我让人看着呢,总要进宫拜过皇后娘娘,再见过三位殿下,才轮得到咱们家。” 钟江郡王瞅瞅她:“听你说话倒真省心,不过两天了,三位殿下没有派人去看谢家,谢家怎么可能拜他们。” 郡王妃这才有些不安:“难道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这年头,谁把谁放在眼里?”钟江郡王面无表情:“再说谢家不把三位殿下放在眼里,岂不是对我更加有利。” 郡王妃恍然大悟:“是啊,不如我恭敬些,我先登门吧。” 钟江郡王冲她直翻眼睛,你总算想明白了。 郡王妃笑着起身,喊自己的丫头:“把我准备好的那份礼物拿上,备车。” “等等,你一个人去?”郡王叫住她。 郡王妃莞尔,把她的丈夫教训几句:“看把你急的,你放心吧,三位殿下把持朝政,外省士子们纷纷写文章声讨,三位殿下没能耐,反把科举停掉,迟早的会有人是他们的克星,你想要的,难道我不想要吗?只是我可以自降身份,你不行。” 钟江郡王忍俊不禁:“听听这个明白人,就是忘记一件事情。” “什么?”郡王妃有些不悦:“我说的没错。” “带上儿子,谢家的二姑娘还没有定亲事。” 郡王妃愕然的反问道:“前几年求过亲,谢家已经拒绝了。” 钟江郡王火了:“你带去给谢家看看怎么了?二姑娘没有定亲,世子也没有亲事,你怎么就知道这一次也不成呢?” 郡王妃傻呆片刻,长长的哦上一声,忽然欢天喜地:“是啊,男未娶女未嫁,还有机会呢。” 第八十一章,谢家两个姑娘的亲事开端 钟江郡王妃一旦想通,往外面的步子轻快敏捷,喊着她的丫头:“留喜,让世子换上新衣裳,到这里来。” 世子名叫朱昌,和谢雨霖同一年的人,十一岁的孩子有的俨然小大人,有的就像谢雨霖这样在家里无法无天的,撒欢似的长大。 朱昌没有谢雨霖那么顽皮,不过也足够瞧的,听说带他出门见客,换好衣裳飞快的跑过来,以致于他气喘吁吁:“母亲,带我去哪里。” “去见个妹妹。” 前几年钟江郡王一直想和谢家结亲,对于谢二姑娘的生辰打听过,八字是个保密的事情,生辰却是尽人皆知,钟江郡王结结实实的给谢二姑娘送两年的生辰礼物,最后因为亲事没有成功,近两年才没有和谢家走动。 谢雨霖生在夏天,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朱昌生在三月里,所以郡王妃说是妹妹。 朱昌听完却很不高兴,脸上若有所思。 郡王妃卫氏奇怪地问他:“你总说要出去玩,今天带你去不好吗?” “好是好了,不过又是那些缠着要我玩的妹妹吧,母亲,我不想要这样的妹妹,这样的妹妹总是想当我媳妇,我不要这样的媳妇。” 朱昌苦着脸,扳起手指头数着:“承平伯家的妹妹,安定伯家的妹妹,我都不要。” 卫氏安慰他:“你放心吧,这样的人家是想巴结咱们,今天去一个压根也不巴结你的妹妹家里,你要不对妹妹客气一些,妹妹只怕还不理你呢。” 朱昌眨眨眼睛:“这样的妹妹好,妹妹就是哄着的,她哄我怎么看着也不像。” 坐在车上,和母亲说了一路的话,听着都挺开心的。 留喜跟车,在外面回道:“咱们到了,请王妃和世子下车。” 朱昌迫不及待的打开车帘,一看门头上的匾额,四个大字“镇西侯府”,朱昌哎哟一声:“母亲哄我,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和小乌龟玩。” 卫氏看看这大门,可比自己家里现在住的气派多了。 曾家以前的宅院本来就不错,因为是赏赐下来的,当时战功出名才有赏赐这一说,位置也相当的好,经过吴泰的一派打理,准备贵妃省亲还能错得了,如果不是仅仅是个省亲别院,吴泰会把大门也拓宽。 幸好他没有拓宽,后来曾家入住倒不用麻烦,大门不用堵上,皇后娘娘重新收拾的时候,也没有动大门,光两扇大门就让自己找房子的钟江郡王妃卫氏露出羡慕。 自己找的房子,虽然说住上这几年,可是也没有重新修建过,主要是三王磨刀霍霍的,钱基本用在军费上面,谁有心情收拾房子。 钟江郡王无故呆在京里这几年,他的心思也是路人皆知,如果没有张原的暗中相助,他根本不可能还在京里,大修王府这等招人眼睛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妙。 卫氏想想自己家的两扇窄门,再看看谢家这大门,懊恼地暗想,当初那找房子的经济也不肯出力,这一处宅院怎么没有找到呢。 耳边听到儿子在闹,卫氏当他无理取闹,板起脸道:“这门挺好的,你看到门就要回家,是什么意思?” “母亲看那里,不关大门的事情,是门上写着字。”朱昌抬着手。 卫氏念出来:“镇西侯府,没有一个是错字,这字铁划银钩的还挺不错,哪个字你看着不舒服?” “又是侯府的妹妹,乐业侯、守成侯府的妹妹我也不要。”朱昌噘着嘴。 卫氏这就明白了,在儿子头上拍一把:“这个侯府的妹妹和别的侯府妹妹不一样,你见到就知道了。如果你见到还是不想和她玩,我就少说几句话,带着你离开,如果你想玩会儿,我看这头回拜访的也不能吧。” 朱昌别扭着下车,跟着母亲进去的姿势还是个不情愿。 这是一位郡王妃,容氏出身好婚嫁好,是个天生骄傲的人,可不是傲慢,让曾宝莲放下手里的事情,婆娘亲自出来迎接。 卫氏让朱昌拜见她们,容氏和曾宝莲互相看上一眼,钟江郡王府上提亲是早就委婉回绝的,今天这孩子头回上门,婆媳也难免多心。 容氏清清嗓子:“二姑娘和润姐御哥在园子里玩,送他也去吧,小孩子听我们寒暄,还不把他闷坏了。” 这一趟进京的行程,容氏知道的也只是以侯爷的身份肯定进京里转转,在容氏这里呢,和曾宝莲早就商议过,既然大家都往京里来,还都是拖家带口的,正好给女儿和孙女儿相看亲事。 容氏抱怨着道:“虽说最后都是侯爷当家,可是咱们也可以先暗暗的挑几家。说起来你公公不管在哪里都独断专行,当年你的亲事如果他事先透个口风,我也可以让人早早的照顾你几家,哪怕杨欢姗生再大的事出来,也不至于让你一个弱质女流的上路。” 曾宝莲听到掩口只是笑,她的婆婆是真的当家,整个西疆的银钱事务都归她管,她自己也是真的当家,上千万的银子流水般的从手里过去,可是呢,公公发话就是西疆和家里的圣旨。 她们婆媳能做的,也就是先相看几家,过过为孩子们挑亲事的瘾。 十一岁的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在本朝算得上避嫌那种的“大”小姑娘,可是婆媳都装不记得,容氏偏爱女儿和孙女儿,曾宝莲偏爱小姑子和女儿,让她们早早的也看看,处得来就在一处,处不来干脆就不用考虑。 朱昌的个头儿接近一个不高的成年人,可是卫氏也装不知道,笑道:“带他来,除去给侯夫人和少夫人看看,再就是和这里的妹妹兄弟们认识一下。” 容氏再没有别的儿子,带来的堂侄也都是伟岸青年,卫氏当然还不知道这里没有和朱昌玩的兄弟,而她也担心真的去和兄弟们玩了,特意地把妹妹说在前面。 朱昌临走的时候对母亲使眼色,如果妹妹不好,他马上就回家。 谢雨霖除去习武,就是和侄女侄子玩耍,刚到京里客人复杂,二姑娘也坐不住,让她管家只能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这样哄着。 一早,她和谢润爬树掐杏花,她爬树,谢润在树下面接,站的高看得远,就看到角门里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过来。 他的姿势一看就不是正大光明那种,眼睛左右地看着,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从花枝下面草丛里面走。 难道是贼? 谢雨霖觉得不可能,守角门的也是家里的亲戚,谢家门里没有大意到白天进贼也看不到的人。 她跳下树来,打算过去看个究竟。 谢润从来胆子也不小,不过谢雨霖怕吓到侄女:“雨水,我刚看到厨房里冒烟,一定是有客人来了,现做好吃的,这里的花归你捡,我拿东西来吃。” “姑姑,等你回来,我就捡完了。”谢润还很高兴。 谢雨霖对着那贼过来的方向去。 谢御在一片空地上练武,他的伴读加陪练回话:“开江侯府的鲁康小爷来了。” 谢御很开心,他和鲁康算一见如故,见到鲁康从树后面先冒个脑袋出来,人还没有出来,谢御让他逗乐:“你生病了吗,这是不能吹风。” “嘘,你家那凶神恶煞不在吧?”鲁康上回算让谢雨霖吓着了。 谢御觉得鲁康可以算他的知己,至少比家里的兄弟们强,他们见到姑姑出现,立即就把御哥抛到脑后,拉着鲁康的手,热情地道:“不在不在,如果姑姑再敢来打扰我们,咱们就把她撵走,你说怎么样?” 鲁康犹豫一下:“你的姑姑我为什么要撵她?” 谢御拍着胸脯:“我是男孩子,你呢?” 鲁康也拍起胸脯:“我也是男孩子。” 两个男孩这就笑得很开心,鲁康那不多的犹豫也化为乌有,他大方地道:“你我全是男孩子,所以不能让女孩子欺负。” “康哥,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谢御诚恳地道。 鲁康也是十一岁,平时在家里能帮祖父做些事情,也正因为他建立自己的主见,对于谢二姑娘那种凶神不以为然。 面对谢御的诚恳,鲁康想想御哥这么小就让二姑娘欺压,同情心泛滥出来。 “御哥,我会帮你出主意的,其实对付一个姑娘很简单,你可以拿小虫子吓她,” “姑姑她不怕。” “也是,祖父说她会功夫。这也很简单,你就直接告诉她,恶名远播的话,她就没有人求亲,即使她侥幸的出嫁,你御哥这以后的当家人,也不会管她,这一招最狠,我帮着堂兄吓住好几个姐姐。” 谢御这些年招数用尽,唯一的也只有这招还有期待,那就是姑姑你总会嫁人的吧,到时候指望御哥帮你吗? 谢雨霖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各自占据小木桌子的一侧,有说有笑谈论的很开心。 “如果你姑姑再不听你的,你还可以在她回门的时候不接她,不给她这个体面。” 谢御脑袋如捣蒜:“哥哥你说的对。” “你还可以在她的夫婿面前斥责她,让她在婆家丢脸面。” “哥哥你说的对。” 嫌谢御的奶娘碍事,她会让两个人不要胡说,已经把奶娘打发走,稍年长的小厮川流不息的送果子送井水来湃,只有谢御最喜欢的两个小厮在,鲁康肆意的说着话,谢雨霖听了一个不亦乐乎。 鲁康沉默的喝了半碗茶,忽然放下茶碗欢呼:“御哥,我又想到一个......” 谢雨霖气的鼻子都歪了,开江侯和镇西侯平辈论交,鲁康马马虎虎的称得上是晚辈,不过这晚辈也有十一岁,算是个半大人。 竟然这么不懂事的谈论别人家的姑娘? 谢雨霖拉一拉左手袖子,再卷上右边的衣袖,大夏天的衣着单薄,一双雪白的手露出来,疾风般的冲过去,鲁康和谢御还没有防备,两个人的衣领从后面让揪住。 谢二姑娘怒火中烧:“御哥,康哥儿!” 鲁康吓得人跟着一矮:“我大了,叫我大名。” “康哥儿,”谢雨霖冷笑。 鲁康拼命的以沉默抵抗。 “康哥.....儿!”谢雨霖加重语气。 鲁康倒还有底气,可是谢御临阵倒戈,可怜巴巴地道:“哥哥,这是姑姑啊。” 鲁康本能的道:“你的姑姑与我没有关系。” 脖子后面一紧,谢雨霖把他揪到自己眼睛前面瞪着。 谢家没有不俊的,谢雨霖的一双眼睛随父亲,漂亮的凤眼带着天然的威严,肌肤随母亲那大家闺秀天然的细腻。 鲁康心跳加快,呼吸也喘起来,看着面前这人的容貌实在漂亮,压得他一句话从心底急迫的出来。 “我在,你有什么吩咐?” 谢御松口气,暗暗对他翘起大拇指,用口型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哥哥你是好样的。” “去你的好样的,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鲁康也用口型回。 谢雨霖担着个姑姑的名声,也就装看不见,这两个家伙不好了,她正在开心呢。 还是刚才那张桌子,左边按下来一个,右边按下来一个,谢雨霖也不走,让人又搬一张小桌子拿两个小板凳过来,请谢润过来在这里坐着:“给我看好这两个坏蛋,不许他们再说自己的坏话。” 鲁康站起来:“我回家去了。” 谢雨霖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宝剑,指中鲁康:“做贼来的,主人没放你,不许走,给我坐下来,念一百遍姑姑最好。” “你的姿势挺好,是不是花拳绣腿呢?”鲁康干坐着他不成,从兵器上抽出两把短枪:“不如我的分水刺顺手,不过将就着使吧。” 轻轻摆一个式子:“二姑娘请,如果我打赢了你,以后你当个真正的姑娘。” 谢润纳闷:“什么是真正的姑娘?”她穿着淡黄色绣着蝴蝶蜻蜓的罗衣,又是一件水红色的裙子,说话的时候发髻上的首饰一动不动。 鲁康道:“就是你这样的姑娘,就是真正的姑娘,以后才能嫁的出去。” 谢润笑眯眯:“谢谢鲁家哥哥。” 鲁康从刚才就觉得吃亏,现在他板起脸:“润姐,等我回家问问祖父你再称呼,说不定我和你父亲是平辈,你应该叫我叔叔。” 谢御一听不干了:“哥哥,” “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你可以当我侄子。”鲁康再摆弄下两把短枪,恭敬有礼道:“二姑娘请。” 谢雨霖和他一通厮杀,最后不分胜负,鲁康走不了,谢二姑娘也没法赢。 鲁康累了:“我吃点东西再走。”朱昌这个时候让送来。 谢润开心的跑上来当主人:“请坐,哥哥和鲁康哥哥在这里玩耍,你可以一起。” 鲁康对空翻个白眼。 带朱昌来的人介绍:“这是小姑娘,那位是我家的二姑娘。” 朱昌往后缩一缩:“二姑娘你好,我娘一个人出门会哭,真没有办法,我就陪她来了。” 谢雨霖先把带路的人打发走,等到这里只有她的几个淘气丫头,皮笑肉不笑地道:“润姐,这一个也归你管,以后只要来咱们家,就归你管。” 谢润摇着手里的杏花枝子宣布:“一,坐下老实,不许说姑姑不好,说润姐不好。” 朱昌一愣,下意识的问:“那二呢?” “二,老实坐下,不许借机接近姑姑,润姐更不理你。” 朱昌寻找一个同盟,这两个男孩看着可以算吧:“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就是嫁不出去的意思。”鲁康飞快的回答。 朱昌明白了:“我老实的坐下。” 刚坐下来,谢润宣布第三条:“三,不许回家让人来提亲事,姑姑看不上你,润姐也看不上。” 鲁康摊开双手:“你看我说的对吧,嫁不出去的人才这样标榜自己。” “那咱们玩什么吧,我也不愿意和姑娘说话。”朱昌一听正中心怀,谢御让拿来骰子,三个男孩掷骰子玩。 谢雨霖在一旁习武解闷,朱昌的眼神转过去:“你功夫不错啊,” “坐下,眼神看你的手,不许看姑姑,也不许借机说话,更不许回家让人来求亲。”谢润先把他斥责一通。 朱昌掷一把骰子,眼神转一转,谢润紧盯着他,见到他眼珠子乱动就拿个杏花枝子指中他。 钟江郡王妃在这里吃过午饭离开,上车后,关切的问儿子:“你玩得好吧,没听到你说要离开。” “玩得好。” 朱昌迟疑一下,他不知道让人管着玩股子算不算好?但显然这个妹妹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见到他说走,当着他的面直接松一大口气。 下车后,郡王妃说他今天懂事听话,让朱昌回房歇息,朱昌走出去没多远,越想那个奇怪的妹妹越觉得谢家的女儿脑子有问题,说不定是个从小的疯癫症吧,就想去问问母亲。 这样招待客人的姑娘,只怕真的嫁不出去,如果有药的话,赶紧为她求几副吧。 他走到正房的外面,却没有从前门进去,耳房过去更方便,他就走入耳房,正房里的话听得一个字不错。 他父亲的声音:“谢二姑娘生得好吗?” “生得好,前几年为昌儿求亲,不是每年都打发人去给她贺生辰,每年都见到二姑娘,要我说啊,比去的人说的还要好。” 郡王妃喜滋滋:“今天昌儿和她一起用午饭,还有一个是开江侯的孙子,论起来开江侯的家世不比我们家,等我和侯夫人熟悉,再把昌儿的亲事提一提。” 朱昌悄悄走出来,找个亭子想心事。 原来是拒过自己的姑娘? 那她今天是有意的? 朱昌有些气不平,纠缠她的姑娘,他不喜欢,可这看他如蝼蚁的姑娘也不对吧。 改天问问她去。 他往房里走,这回是真的打算回去,迎面见到管家抱着一个箱子。 “这是准备送给谁家?” 管家笑道:“镇西侯府的二姑娘过几天就是生日,王妃让取最好的衣料。” 朱昌说声知道了,盘算回房,生日那天可以见到她,再问她不迟。 她生得虽然好,可是有些疯癫,本世子肯要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午后的皇宫光彩绚丽,红墙像一块具有生命力的红玉,绽放在这京城的中心点。 琉璃瓦带着夺目,在阳光的洗礼之下仿佛初出窑时的珍贵,它昭示着这里还是天地间最重要的机构,它让世人的眼里看不见这几年的纷争。 西偏门内的一间房里,像是集中所有的矛盾。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太监下巴抬着,在这个姿势里眼睛对着天,脑袋上发髻倒几乎对着地,好在他坐在一把扶手椅子上,没有往后摔跤的危险。 他鼻子里轻哼出声:“赵公公,你眼里还有咱家吗?” 赵公公是个年青的太监,血气方刚全写在脸上,眼睛里夹杂着暴怒,极端的压抑才使得他的嗓音流露出平静:“田公公,这西偏门上的事务不是你一个人在管吧?” 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一个看着年老衰弱的太监,他半垂着脑袋打着盹。 赵公公对他憋气:“姚公公,这里商议着事情呢,您怎么又睡着了?” “啊啊,什么什么?” 姚公公睁开眼睛,昏花的模样对他们分别看看:“你们商议好了?”他举起袖子:“好啊,我赞成。” 田公公气得坐端正了:“这哪儿呢,您就赞成了,我说姚公公您也算是这西偏门上一直的管事太监,您可得向着正理儿啊,” 他使个眼色。 姚公公这眼神儿是不是看得清都不一定,他呵呵就是一句:“田公公说的是。” “哎哎,姚公公,姚爷爷,我可是您看着在这宫里提拔上来的,咱们爷俩儿的交情难道不敌个外面来的?”赵公公急忙插话。 田公公火了:“哪个是外面来的,我七岁那年就净身,八岁就到宫里,九岁侍候前朝老太妃,” “后来老太妃没了,你老田就一直在冷宫里呆着,再后来东王殿下在这宫里头横,把你老田安插到西偏门,让你守着门,你又开始横。”赵公公一针见血。 田公公也不示弱:“你小赵还不如我,你一直是个小太监小太监,差点就死在宫里的小太监,谁曾想到原来你是小北王殿下的人,小北王殿下眼里没有皇叔,也在这宫里住下来,就把你派来看守这西偏门,昨天晚上你们送的什么消息进来,我有权过问。” 拍拍桌子:“从今天起,没有我的话,不许任何车、马、人出入西偏门。” “一言为定!以后没有我的话,也不许你田公公再在西偏门夹带出入。 赵公公跟上。 “慢来慢来,”姚公公艰难的站起来,对田公公一个笑脸,再对赵公公一个笑脸:“我说二位大管事啊,我老了,有事听你们的,你们不要闹,说正经的话,我等下派个车出去,采购新鲜的菜给你们吃,晚上咱们喝酒不是吗?你们都不让出去了,我可拿什么做菜呢。” 田公公和赵公公面无表情地看姚公公,但是眼神缓和不少。 宫门上的出入是大事情,每个宫门都有四个管事太监,一个是以前旧管事,三王再各自安插一个。 三王都害怕悄无声息的进来一队兵马,把他们堵在宫里,三位新到的管事太监各为其主,谁也不服。 今天这里只有三个,因为都知道姚公公投奔南王殿下,皇后娘娘直接失去对这西偏门的管制,不过娘娘成天的卧病,她早就不管这宫里的任何事情。 姚公公老的不知哪天就过去了,南王也挑中他,南王殿下离京里远,放心的太监不多,南王只需要姚公公为他通风报信就行,倒不指望这老太监能做出大事情。 姚公公有一点好处,他每晚弄几个酒菜,请田公公和赵公公吃饭,白天的矛盾到晚上就化解开来,第二天还要接着一起做事呢,所以田公公和赵公公都给他面子。 姚公公说着话,窗户外面过来一辆破旧的宫车,赶车的太监也是熟悉的,这是好些年就侍候姚公公的小太监小苏。 田公公挥手:“放行。” 赵公公挥手:“放行。” 小苏嘴巴甜:“街上有好吃的,我多给三位公公买回来。” 宫车驶往街道,车内的张原松口气。 车里还有一个人,张皇后语声带笑:“我就说出得来吧,老姚是我几十年用着的人。” “娘娘,其实您不用这么着急,” “我着急,再不看一眼那真正的皇嗣,万一我愁死了,怎么见历代的先帝。” 皇后这么几句,气喘上来,反正也出宫了,张原不再和她说话。 宫车驶入一间杂货铺,小苏以前常在这里买东西,这间杂货铺占着半条街,京外的各种商品进京后,都在这个铺子中转。 片刻,又一辆普通的车出去,在谢家的角门停下。 容氏听到人回话,惊的嗓音都变了:“快去告诉侯爷。”曾宝莲扶着她:“婆婆别慌,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把咱们家怎么样。” 容氏定定神:“你去换衣裳,最好的。” 世子是有冠服的,曾宝莲也就有,容氏就又叫住曾宝莲:“差不多的就行了,也别最好。” 她不添这一句,曾宝莲也不会为个陌生的客人更换冠服,可是有这么一句,曾宝莲也就仅仅华丽一下,仅此而已。 婆媳两个往书房里赶,镇西侯这个时候已经在大礼参拜:“娘娘,您何苦冒险出京?” “呵,我就是想见见,太子在哪里?”在皇后娘娘的称呼里,这是谢运。 镇西侯倒是想申辩或者谦让一下,可是皇后的气色实在差,让人话都不忍多说两句,他忙道:“就来。” 谢运进来参拜过,皇后让他近前,拉住他的手笑容满面:“好,太子丰容伟貌,这是国之福气。” 往外面看:“太孙在哪里?” 镇西侯和谢运一起踌躇,父子们对于登基都还没有找好理由,更不愿意现在就让谢御参与进来。 谢御成天的和姑姑过不去,这是他童年的好时光。 皇后能见到镇西侯,再见到谢运算是惊喜,能见到谢御就好,见不到也没办法。 而这个时候,容氏婆媳也到了。 皇后看向镇西侯,镇西侯欠身道:“除我父子,家中再无别人知情。” 皇后嘶哑着嗓子,听不出她是满意镇西侯的谨慎呢,还是不满意镇西侯可能还没有想好。 “宣。” 她道。 容氏在外面对媳妇悄悄说了,不然怕她进去后过于诧异,曾宝莲惊的首饰快要掉下来:“娘娘偷跑到咱们家做什么?难道父亲进京不正是为解决纠纷而来?” 她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 这不是能公开谈论的话题,哪怕是面对谢家的人,也是大家心里有数,表面上说进京参拜皇后,容氏却没有想到阻止儿媳。 她皱眉也是焦虑:“是啊,娘娘背着三位殿下出宫,她将要说什么呢?”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们票票,么么哒 第八十二章,辈分重新论 皇后见到容氏婆媳进来,也让她们走到面前,她见到的命妇实在不多,这里与她身体不好,另外又失宠有关系。 愿意巴结宠妃的命妇,强迫别人拜见未免添堵;而身体的原因也只能见到那么几个。 在寥寥的命妇里,容氏给她很大的印象,这位在皇帝犹豫不肯杖毙武贵妃的亲信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进言,结果直接造成武贵妃亲信尽数死光的贵夫人,皇后在以后独居的岁月里,时常的会想到她。 杨欢姗也因为来自西疆而受益,杨美人儿总是吹嘘自己是镇西侯府的人,在偶尔的清醒中,杨美人儿对皇帝体贴入微,对皇后也恭敬有礼,皇后才兴起把美人儿们安排在皇帝寝宫的决定。 反正生不生下得来,最后还是皇后当家。 杨欢姗行刺顺利,与她离皇帝太近,又深得皇后信任不无关系。 后来当然得到杨美人儿与镇西侯府毫无关系,皇后在生气一段时间后,在皇帝最后的时光里恳请他调镇西侯府入京,做好勤王的准备。 她实在担心两位皇叔和一位皇堂弟图谋不轨,皇帝一死就直接把她清算进去。 士农工商这四个贯穿历史长河的字里,确实没有“权”这个字,也没有“兵”这个字,可是民间有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张原不着痕迹的笼络士子几十年,为娘娘发声是可以的,打仗这种事情就免谈。 鬼谷子出神入化,诸葛亮料敌如神,手下也需要有一些士兵。 然后镇西侯府的家世就出现在娘娘面前,皇后震惊过后,闲下来常常想到的是容氏那天进谏的风姿,她敢在宫里奔跑不惧武贵妃的风姿,皇后深觉得这样一位康健的贵夫人,敢说敢当,当起皇后来一定很威风。 她拉了拉心目中下一任皇后的手,虚弱的笑说容氏:“你还是这么年青。” 曾宝莲是她心目中的太子妃,又是太孙的生母,地位也是相当独特,皇后特意带了一个珍贵的首饰给她。 曾宝莲接在手上无话可说,这是一只雕龙点凤红宝石的金梳,类似花钿,插在乌发里像半个头冠。 她喜欢到骨头里又有什么用,她也不敢戴啊。 镇西侯看出儿媳的窘迫:“先拿着。” 曾宝莲依言高捧着,向皇后娘娘跪下来谢恩。 皇后很想多和皇嗣们说几句话,可是她悄悄出宫是个大事情,虽说她常年卧病可以谁也不见,可是有时候三王也可能找她说上几句,因为玉玺现在皇后的宫里保管,三王执政有时候用到玉玺。 张家很会示弱,张原看出皇帝的风流,立即调动到清水衙门,与宠妃娘家在金殿上斗,伤元气也永远没个完,秀才是宰相根苗,张原牢牢握住士子的喉咙和手中之笔,皇后正配这四个字就足够写出洋洋无数文章。 皇后就尽到自己职责,选秀选秀,宠妃对她无礼,皇后也不计较,反正自有后来人把你打下去,宠妃们个个都想不再选秀,可皇帝是风流的,张家把皇帝琢磨透了,六宫里的大权实际还握在皇后手里,因为她不碍事儿。 后面的宠妃无心再寻衅皇后,她们三年应付一回宠妃足够烦的。 这样的张家,在三王进京的时候,张家迎接跑的最快,张原动嘴皮子厉害,动嘴皮子这事情可不是口诛笔伐,奉承话巴结话也可以随时来上一堆。 皇后娘娘第一时间捧出玉玺,请三王自己决定谁登基,三王要能决定好,也就不用三个人现在都在宫里,没事儿就抢夺宫门的控制权。 谁拿玉玺都不放心,这贵重的东西还在皇后手里。 张原请娘娘回宫,镇西侯府请娘娘回宫,皇后娘娘体力难支,她需要躺下及吃滋补汤药,普通的马车回到杂货商行,赶车的换小苏,堆满新鲜的东西回宫。 田公公赵公公自然不阻拦,张原送皇后回宫,他大摇大摆的去见三王。 他今天本就在宫里,丝毫不怕被人看见。 先把东王恭维一通,全是废话;再见南王又是一通阿谀的废话,最后和小北王聊的很开心,张原送上几个方子,让小北王多生儿子,小北王对张原也无反感。 三位殿下都知道张原是到处说好听话,他们也曾不悦过,但都不是笨蛋,张原这根墙头草建立在他们三个人不分输赢,其实不能怪张家。 张原每每见到殿下对他不悦,就暗生好笑,老夫才是墙头草,早就把皇嗣找到。 大家表面上各自开心,维持着一份平衡。 张原从容出宫,和侍卫们打着招呼,看上去日子过得还挺好。 张原有时候想,那些昔年的宠妃娘家们,你们现在哪里? 这个时候,开江侯出外拜客刚刚回来,换上家常衣服,开江侯鲁临和妻子在房里说话。 “呵呵,老谢还是不拜客,我刚从守成侯府回来,守成侯正恨着他呢。” 鲁夫人是个明理的:“是不是我一早劝老爷您别出门,您以为这些世家们笑脸相迎是喜欢你吗,是喜欢你和三位殿下斗起来。” 鲁临瞪起眼睛:“他们不挑唆我,我也不会放过那三个不要面皮的,除非他们公然打出谋反的旗号,否则的话,皇后娘娘在一天,这皇嗣就由娘娘定夺。” 他回来口渴,茶碗不合适,拿着个茶壶在喝,说着很生气,把茶壶重重一掼,茶壶不是三位殿下那么硬朗,从底子开始碎裂,最后茶水流了满几再到地上。 鲁夫人哭笑不得:“你跟它生什么气,它招你还是惹你了?” 让丫头来收拾,拿布擦地,鲁康小跑进来:“祖母,我回来了。”一看祖父也在,他有些怕祖父,缩缩脑袋站的很规矩。 鲁临正不高兴呢,摔坏自己家的茶壶虽说是不心疼,可心情实在不好,把脸沉下来,先对着妻子发火:“我说过,你们都不要出门!” 他们夫妻对等,鲁夫人也恼了:“我一早也说过,你不要出门!” 鲁临严厉地道:“夫人,我不出门还怎么知道这京里人的想法,不让康儿出门,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用意?” 鲁夫人冷笑:“知道,盘桓京里多年,两位皇叔的长孙次孙早几年就没了,现在轮到第三个孙子,小北王这皇弟也死了三个儿子,外加两个有孕的重要姬妾,可这与康儿出门有什么关系?你又不会坐在金殿下。” “夫人既然都知道,更不会忘记树大招风吧,如今我就是那大树,我在家里不动倒也罢了,我这一进京就开始招风。” 鲁临对着外面暴声:“传我的话,除去必要的采购,家里人不许随便出去。” “是。” 回应声如雷动,鲁家也相当的严谨,可是鲁夫人愈发的好笑。 “你招什么风?你的水军只有东王殿下会忌惮,南王和小北王殿下巴不得你进京......” 说到这里,鲁夫人闭上嘴,鲁临看到她面上:“夫人,说下去啊。” 鲁夫人不看他。 鲁临看向鲁康:“一个怕我进京,另外两个盼着我进京说话,康儿,京里从来这样复杂过,祖父带你进京,为的是你多长见识,可不是大意的把小命丢了。” 鲁夫人嫌他说话不吉利,啐了一声:“镇西侯和你同时进京,他兵强马壮,才是三王眼中钉吧,再说康儿出门也没有乱跑,” 看向鲁康:“康儿,你去哪家?” 鲁临重重哼上一声:“他去哪家你都不知道,还说得出来他没有乱跑。” 鲁康听不下去了,祖父脾气暴,人却体贴,祖母深得他疼爱,这一辈子说起话来从不让着祖父,如果让他们吵下去,估计到吃饭的时候。 鲁康赔不起这个时间,他肚子里的疑问今天非解开不可。 “祖父母别说了,等我说完话出去,你们再吵不迟。” 鲁临板起脸:“这是什么话,祖父母在说话呢。” 鲁康就看鲁夫人,他怕祖父,祖母却向着他,鲁夫人面如严霜:“说。” “祖父比镇西侯大上十几岁,我为什么要和谢御做兄弟?” 鲁临一愣,这话从哪里出来的:“不做兄弟,你要做什么?” “他应该是我侄子,这样我就可以和谢二野丫头平辈。” 两家侯府的女眷都没有公然的拜过客人,鲁夫人纳闷一下才想到:“谢二野丫头,亏你想得出来,那是谢二姑娘。” “她能上树,和我打个平手,凶起来一嘴的白牙不怕人看,难道不是野丫头?”鲁康很有道理。 鲁夫人抬起手:“看我打你,说这话没品行,不能说姑娘的牙让你看了。” “那我就是看到了,她也没不让人看啊。”鲁康回想那白牙,还挺白的,书上说女子贝齿,谢二野丫头就是贝齿。 鲁临呵呵地笑了,鲁夫人听得出来他的心思,鲁康却不会想到,鲁康对祖父也笑:“多谢祖父答应,二姑娘过生日我就直接和她平辈论交了,谢下雨得叫我叔叔。” “谢下雨又是谁?”鲁夫人更是纳闷。 夫妻都看到鲁康来了精神:“谢下雨就是谢御,镇西侯祖父,不,叔父的孙子,谢雨水就是润姐,她的小名叫招弟,润姐才是个姑娘,谢二野丫头是个小子。” 鲁夫人硬生生让他绕糊涂,看着孙子说的伶俐模样,闷气地道:“亏你记得住这么多的名字。” 鲁临问鲁康:“你要镇西侯当叔父,润姐岂不是你的晚辈?” 鲁康脖子一梗:“润姐可以当我的晚辈,谢二野丫头坚决不能当我的长辈。” 鲁临没忍住,哈地一笑,摆手道:“说完了吧,赶紧走吧,以后别再偷跑出去,去谢家可以,明说着出来。” 鲁康出房,鲁夫人和鲁临夫妻相对看看,鲁夫人先笑了笑:“其实我知道老爷带着孙子进京,也想为他相看亲事。” “那你还怪我出门,我一家一家的正在相看呢。”鲁临有了得意,全在脸上浮着。 鲁夫人好笑:“您一个人出门能看出什么来,女眷也看不到,小姑娘们更不会叫出来拜见你吧,过过吧,等三位殿下习惯老爷在京里呆着,咱们也弄清楚三位殿下的路数,我一家一家的拜见,给康儿好好的相看。” 鲁临抚须晃着脑袋:“夫人你这就不懂了,亲家好不好,一定要先看男人,窝囊废的祖父,还能生出好儿子来?窝囊废的儿子还能养出好闺女?我只看男人就行了。” 鲁夫人忍住笑:“您说的倒也有道理。” “再说你也不必看了,你孙子不是说了,谢二野丫头坚决不能当他的长辈,她就要过生日,你过府去吧,亲眼看看她,如果夫人也满意,从此让老谢当我侄子。” 夫妻刚说到这里,门帘一响,鲁康再次进来:“祖母,谢二野丫头过生日,帮我准备礼物,不要太差,太差了万一她打人怎么办?” 鲁临哈哈大笑:“你倒怕个姑娘?” “我兵器不称手,和她战个平手,刚刚我在擦兵器,等我擦的雪亮,她过生日那天和她好好比试比试,不过礼物还是要送的,不要太差。” 鲁康放完,丢下门帘子又走了。 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别人过生日,有带着分水刺去道贺的吗? ..... 这几天的天气晴朗,日光晒得墙角仿佛起皮,齐氏再一次站到镇西侯府的大门外面,未免怨言不止。 清风阁上看着莲花听着妯娌间的笑话该有多好,她偏偏来到这里。 齐氏咬着牙,把这件事情牵涉的人,一个一个的腹诽着。 首先怪开江侯爷,他拜访过自己家以后,第二天去的是乐业侯府,开江侯离开以后,也就一刻钟左右,乐业侯亲自坐着小凉轿,往来的世家里转了转,面对三位殿下,世家拧成一团,守成侯府自然也来了。 乐业侯告辞,守成侯脸色难看的回内宅,等他出来以后,守成侯夫人面色难看的让齐氏过去,把她训斥一顿。 “别人家的媳妇都是中用的,独你办不成事,白白的和谢家少夫人通信这几年,关系算不上深厚,居然谢二姑娘就要过生日,你也不知道。” 齐氏忍着气听完,答应婆婆这就往谢家再去一趟,务必把谢家进京的人等,及一些关系问个明白。 这相当的不容易,主要是齐氏拿谢少夫人推心置腹,曾宝莲眼里却没有齐氏。 齐氏心里那个别扭,吩咐丫头时面色也相当的难看:“去让人通报,咱们这就进去吧,少夫人不会迎我,这大日头地里,我站着也难过。” 丫头匆匆上前,告诉谢家看门的人,看门人转身就要进去,台阶下面又走来几个人。 一个老太太穿着蓝布衫,浆洗得倒是干净,中年男女扶着她,像是她的儿子媳妇,还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有四个看门的人,余下的三个人见到老太太上了年纪,有一个主动问道:“找哪位,这里是谢家。” 一般来说这种衣着的客人,大多是侯爷麾下老兵的家眷。 “呵呵,我找你家少夫人,她姓曾,我是曾家七房的老太太,听说她在京里,这不现从城外赶来。”老太太回道。 看门的人哦上一声。 少夫人不怎么和曾家在京里的亲戚走动,看门的人也大约听到几句,虽然看到这位老太太的面善,也没有过多的热情,也没有冷落她,因她上了年纪,请她在门房外面坐下,这里的穿堂风凉快,又进去一个人通报。 齐氏嫌热,看门的人请她在大门内,两边的一些等待客人专用的小厅里凉快,没过多久,就看到曾宝莲带着大堆的丫头婆子出现。 齐氏猛的一喜,这位总算知道礼数,其实大家都是媳妇,关系理当亲厚。 笑吟吟道:“有劳,” 曾宝莲出其不意的露出愕然,再一想,通报过的,不过她只能抱歉了,仅仅抱歉毫无歉意。 齐氏难道不知道京里复杂,谢家不愿意轻易的结交人吗? 倘若齐氏说的是实话,三位殿下联手打压京里世家,谢家更犯不着一进京和世家们打得火热,谢家已经傲气的不主动拜访三位殿下,再和世家往来,这不是主动挑衅吗? 成亲后十几年地里,曾宝莲知道家里从来不怕事情,特别是她的公公,说一不二,霸气天成。 谢御每每说姑姑是家里的霸王,曾宝莲听到只是笑,这霸气随谁?原本是家传。 不怕事和主动挑衅是两回事,守成侯府打的主意不错,以为两家的媳妇借着私交的名声交换心思,就能瞒天过海装自己这老公母啥也不知道,却不想想他家的世子奶奶可以不值钱,谢家的少夫人却早独挡一面。 曾宝莲如果和齐氏往来不断,将代表镇西侯府的态度。 她面对齐氏含笑:“请稍侯,我家的长辈来了。”转身走向蓝衣老太太,盈盈拜下来:“七祖母,盼着您来呢。” 曾家会攀高枝的亲戚,都和族长走得近,自惭形秽如曾学书三兄弟那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平时不愿意和任何人走动。 七房老太太一两年里才托人稍个话,也是觉得曾奔雷以前过得好,她们家最好别打扰。 等她知道曾家遭难,已经是容氏产女的那个月,等到她打听到曾宝莲嫁人,稍信到西疆,谢二姑娘过两岁生日,接下来就书信往来的,曾宝莲进京后,让人传口信,让老太太方便的话过来说说话。 请长辈奔波,貌似不合适,曾宝莲也留下话,如果等她前往,得听公婆吩咐。 七老太太也是当过媳妇的人,很理解的带着全家来了。 齐氏眼睁睁看着这两拨人做一堆的去了,气了一个倒仰:“咱们走吧,她居然让我等。” 丫头小心地道:“这就走了,侯夫人会怎么说?” 齐氏手抚着胸口,在厅上踱步,越走越烦躁,好在曾宝莲见过七老太太,就由曾家三对夫妻陪着,让人请齐氏进来。 齐氏见到她还是不迎接,这口气快憋出病来,什么礼节也不顾,幽幽地道:“姐姐眼里真的没有我,二姑娘生日我也不知道。” 曾宝莲好笑,我眼里为什么要有你?你过你的日子,犯不着让别人眼里面有,而说到二姑娘的生日就更可笑,父母亲本不想惊动任何人,难得皇后娘娘记得,那天来赏了一件首饰,就说张家不会来人,当时公婆亲口说过,这生日不大办。 曾宝莲还不知道由开江侯府泄露出去,她以为是钟江郡王府,他家给二姑娘庆过两年的生辰。 忙着解释:“本就没有知会别人,钟江郡王府是早就知道。” 曾宝莲说到这里又奇怪了,看上去你们拿我公公顶顶当回事,钟江郡王府也知道二姑娘生日,你们居然没打听过? 那天忽降甘霖,整个西疆都知道。 齐氏酸酸地道:“钟江郡王府上,姐姐府上也知会过了?” 眼看着越描越黑,曾宝莲索性不说,问齐氏过来作什么,齐氏哼哼:“没事就不能来看姐姐吗?” 曾宝莲失笑:“可以,只是我的事情多,可怎么是好?” 齐氏有些恼怒:“我听说姐姐是不和娘家人走动的?” 世家们能想到让媳妇们往来,事先打听过曾少夫人的娘家,结果曾家的人一个也没愿意来,都说曾少夫人出嫁以后,眼里不认亲戚们,齐氏一生气,直接说出来。 曾宝莲不生气,只是更加想笑,这件你也知道,怎么偏偏不知道二姑娘生日呢? 每年二姑娘生日前后都要下雨,每当下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西疆城内城外的膜拜她。 这个应该比她和亲戚们不走动容易知道。 再说,现在也有话回。 “我家七老太太现在呢。” 齐氏嘴巴一撇:“一看她就是个背运的,我说的是你家当官的那几房。” 曾宝莲闻言,把面色放下来,这位太不会说话了。 丰年在外面听到,走进来笑道:“世子奶奶您说话留神,七老太太可是我家的座上宾,哪有当着主人家骂得意的客人?” 齐氏惊的差点坐地上,耳朵里失聪,脑海里嗡嗡,心里将信将疑,这是个丫头敢指责客人? 片刻,她才想到生气,瞪着丰年道:“我和你家少夫人说话,有你插话的地方?” 丰年继续笑着回:“只要不当着我家少夫人的面贬低她的好亲戚,那却是没有我说话的地方。” 蹲蹲身子,退出去。 齐氏愈发的认为这是刻意顶撞,看曾宝莲时,神色淡淡的已端起茶碗,齐氏一怒之下撒开了说话。 “我也不求姐姐别的,只要一张二姑娘过生日那天,给我家的贴子。” 曾宝莲也憋着气,上有她的婆婆在,轮不到她自作主张的发贴子,纵然要给守成侯府,也得先问过她的婆婆。 再说这位把当年欺负她家的亲戚当成走运的人,这可没法子走动。 把茶碗端起来,曾宝莲沉着脸一言不发,她手腕上又换一对翡翠镯子,一对赤金镶白玉的镯子,明晃晃的悬动着。 齐氏起身就走,丰年等人代主人相送:“世子奶奶慢走。” 外面下起雨来,虽然不大,而且天气炎热,但雨浇湿脂粉不好看,齐氏忿忿地道:“这雨也欺负我。” 丰年回来学话,曾宝莲只一笑,这就是二姑娘过生日的征兆,这抱怨的人到底有没有打听过。 她去陪七老太太,乡音旧事的笑声满屋,临走,曾家三对夫妻都有馈赠,曾家三姐妹也各赠送一百两银子,七老太太就哭着走了:“几百两银子可以买好些地。” 她的孙女儿名叫秀娟,曾家三位奶奶留她住几天。 容氏知道儿媳有客,家事就不让她插手,曾宝莲回来坐着,这会儿倒悠闲。 齐氏的话浮现耳边:“你家的亲戚,你怎么不走?” 谁不愿意走动呢,特别是曾宝莲现在手里有,不怕走亲戚,可是她害怕那些所谓“走运”的亲戚,又添出无数的麻烦。 三王盘踞京都,这可不是个好局势。 ..... 正日子这天,早饭后没过半个时辰,容氏看女儿极不顺眼。 “难得有一个生日不麻烦着过,也没发出去贴子,这送礼的怎么又上门了。” 如果是在西疆,亲戚们、将士们这种,容氏看着很欢喜,可是看看手中礼单上的落款,乐业侯府、守成侯府、承平伯、安定伯、平川伯,没有一个是谢家现在愿意往来的。 容氏板着脸,谢雨霖要东要西的,就找曾宝莲。 曾宝莲和以前的闺友左秀芬在说话,今天是二姑娘的好日子,大家乐一天,曾宝莲只邀请左秀芬,提前告诉她做些寿面送来就行。 左秀芬又赶着做了一双寿字鞋面,谢雨霖一进来就相中,缠着曾宝莲赶紧给她做鞋,左秀芬笑道:“二姑娘,这个拿不出手,我是拿来请少夫人看看,再量过你的鞋样子,我做出来送你。” 谢雨霖不答应:“嫂嫂做。” 直到丰年进来回话:“开江侯,侯夫人和孙少爷前来道贺。” 谢雨霖耸耸肩头:“挨打的又来了。” 谢润对着树上看,让丫头给她再摘个花枝子。 曾宝莲迎接开江侯夫人,谢雨霖才没有继续纠缠。 书房里,镇西侯和妻子同样的不满:“你个老鲁真真讨厌,为什么把我女儿的生日到处说?” “哈哈,我等着看笑话,我特意这么早来,就等着看个好笑话。知道吗,我让人打听那三个不要面皮的怎么办,东王府像是也要来人,哈哈,与你有往来了,接下来看你怎么应对这局面。” 镇西侯漫不经心:“没什么应对,我就是来看看,看过我就走。” “我也没指望听你的真心话,你就不说吧。”鲁临离他最近的地方坐下来,挤眉弄眼:“在看笑话以前,我有两句真心话对你说说。” “说吧,应该不是象牙。” 鲁临嘿嘿:“要我看,不是象牙却是个金龟。” “嗯?”镇西侯奇怪。 “老谢,我比你大十几岁,差出一辈儿呢,以后我管你叫大侄子,你叫我叔父。” 镇西侯眉头一拧:“放屁!” “不放屁,是我孙子相中你家二姑娘了,你要不改辈分,这亲事可怎么成。” 正厅上,容氏也对着鲁康错愕:“你叫我什么?” 鲁康再次行礼:“侄儿见过婶娘。” 容氏和曾宝莲一起呆若木鸡,这又算什么?公然的羞辱吗? 开江侯夫人不慌不忙,笑顾鲁康:“你玩去吧,自己偷着也来过,想来知道姐妹们在哪里。” 回头对着容氏笑容满面:“我来慢慢的解释。” 书房里,镇西侯火冒三丈:“你孙子相中我女儿,我就挫一辈儿,你要是相中我姑婆,我是不是要管你叫爷爷?这不是胡扯么。” “你姑婆指不定七老还是八十,我不要。”鲁临大义凛然。 镇西侯冷笑:“我真的有个姑婆今年四十,俊着呢。” 鲁临一拍胸膛:“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当你叔父,就只当你叔父。” ------题外话------ 谢谢票票 第八十三章,纷纷登门 书房里看上去阴云满天,镇西侯的面色随时要滴水。 鲁临根本不放心上,他扳着手指自言自语:“谢家满门英烈,都是打战功出名过来的,小谢这小子生得俊,他老婆也不错,二姑娘所以容貌好,性情也不会差。” 镇西侯在下一句话里才反应过来,“小谢”,指的是他,再下一句话里反应过来自己妻子被人评点,刚要发作,鲁临开始数落他自家的门第。 “我鲁家也是个个都是好样的,水里的英雄谁人能比?纵然东王在这里也不敢夸口说水性,我长得也挺好,我老婆也不错,我儿子生得好媳妇讨得容貌好,我孙子也挺好,” 镇西侯耐心的听完,不由啼笑皆非。 抬眼在鲁临脸上,五官端正可是粗重,他老婆么,镇西侯交往的是开江侯爷,还没有见过鲁夫人。 嗯,等下到内宅去看看鲁夫人的相貌。 侯爷想到这里,更加哭笑不得,他看别人老婆做什么,直接看鲁康那小子不就行了。 嗯,鲁康那小子生得细皮嫩肉,常年在水里练功夫,比润姐还要白嫩。 镇西侯和鲁家没有亲戚关系,两个人兄弟相称,不过是关系拉近后,觉得彼此志向相合,随口的一句亲昵。 两个人认认真真的盘算这门亲事,最后让孩子们自己选择,如果谢雨霖相不中鲁康,那就不成。 至于鲁康是不是现在就相中谢雨霖了,说不定还没有,不过在他祖父看来门当户对,孙子喜欢和二姑娘玩耍,二姑娘的牙也让看了,这就算孙子喜欢。 正厅上,鲁夫人说明原因,容氏和曾宝莲也认真思考。 从眼前来说,门第是相合的,都是侯府。 孩子已经见到,生得不错,武艺由二姑娘亲自较量过,当天晚上吹嘘半天她没输,鲁康没赢,父母和兄长都让她戒骄戒躁,二姑娘最后把嫂嫂的夸赞话听个过瘾,才没有吹过三更天。 要说两个孩子的性情,容氏一直在女儿霸王脾气担忧,鲁康除去今天口称“婶娘”突兀的很,没有发现脾性不好,和谢御谢润玩得都好。 容氏不觉得这门亲事可以现在答应,但也不必这就拒绝,也和鲁夫人约好,说让小儿女自己决定。 送鲁夫人去园子转悠,自有陪客的管事相待。容氏对曾宝莲还是说了一句:“求亲我就要低一辈,这种求亲的实在少有。” 曾宝莲也道:“是啊。”她以前叫鲁夫人伯母,现在鲁夫人要当祖母,猛的改过来,鲁家貌似不别扭,曾宝莲是别扭的慌。 有了一家子外客上门,也就不能再说没发请帖这话,容氏看看自己是轻黄色绣桃花的罗衣,再看媳妇倒还隆重,是件大红刻丝牡丹花的罗衣,容氏笑道:“我回去换衣裳,媳妇你去重新戴首饰,等下客人来了,别把咱们这西疆来的土包子笑话了。” 曾宝莲会意,齐氏既然来问二妹生日,今天这几家里会有人来,一万两银子就想买谢家兵马的事情,婆媳一直耿耿于怀。 她为谢雨霖生日特意换的大红衣裳,不是抢寿星风头,而是正红永远是隆重的表示。 为了表示尊重二妹生日,还特意带了一根不怎么戴出来的首饰,如今还要添,曾宝莲笑道:“只是怪重的,这大热的天气愈发要出汗。” “所以我看着鲁家不是很顺眼睛,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女儿的生日到处宣扬。” 容氏现在想想,鲁康也挺好的,刚才应该没有给鲁夫人冷淡的感觉,那为什么她刚才不答应呢,因为还有这一件小小的过节没有解开。 婆媳两个各自回房换衣和添妆,容氏刚把衣带系好,曾宝莲也刚刚簪好首饰,有人来回:“乐业侯及夫人、世子及奶奶、守成侯及夫人、世子及奶奶、承平伯.....前来道贺二姑娘生日。” 曾宝莲抿抿唇,这还真的是打擂台来的,几家人一起上门,只怕说的话又是围绕着“复杂”,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刚才那件衣裳换下来,重新换的是大红绣虫草的新罗衣,满头的首饰从前到后,再到两边关的流苏一个也不缺,嗯,上战场没有问题。 容氏也房里也端详自己,她有一套羊脂白玉的头面,请珠宝商看过,也说价值无法估量,装到行李里,本想进宫拜见皇后时用上几件,这其中玉凤给了曾宝莲,六根玉钗分给女儿两个,孙女两个,余下的两根,容氏插在发上。 镜子里的妇人保养的年青,肌肤有光,可以和白玉争辉。 容氏也满意了,抚了抚耳上的金钢钻:“我这一身啊不下百万,看哪个还敢再拿一万两银子糊弄我家的人?” 婆媳在往外面走的路上遇到,看看对方都有杀气腾腾之意,不由得相视一笑。 来的这些人此时已分开,男的一起由小厮带路去书房,女的一起现在已到正厅。 见到主人还没有出来,齐氏对守成侯夫人道:“婆婆请看,镇西侯府就是这样大模大样的,不是媳妇前两回来不用心。” 守成侯夫人还是瞪她一眼:“那是你不会说话。” 齐氏面上一红,默默的忍受下去,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牢记母亲说过的话,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你婆婆也在老侯夫人面前这样过,你就当还她吧。 不过这当媳妇的日子可真的不好熬,白天世子不在内宅,内宅里就只有守成侯夫人、齐氏,还有两个没有出嫁的姑娘,就是朱昌想想就头疼的那两位。 齐氏膝下幸好是个儿子。 看一眼站的不远的人里,有乐业侯府的世子奶奶,承平伯等府里的儿媳妇也在,今天是世家里最整齐的一次拜客,老的来了,大的来了,小的也来了。 几个姑娘和小子垂手站着,不时悄悄的往里看着。 今天都有“原因”而来,齐氏把儿子低声再交待一回:“记得和这里的哥儿玩得好。”又拿眼睛和别家的世子奶奶打眼风,大家心照不宣,务必要让谢家早早的反对三王。 开江侯鲁临是个直爽的性子,他不用世家挑唆就主动抨击三王,牵制东王的水军已有,现在只等谢家点头,三王不日就得退出京都。 乐业侯夫人暗暗的想着,三王一旦离开,皇嗣就由娘娘当家,娘娘是个身体不好的人,她只会快刀斩乱麻,平王是想当然的人选,不过京里没有人拥戴平王,平王没有儿子,自己的小儿子可以过继给平王妃。 她眼角扫了扫承平伯夫人,据她知道的,承平伯夫人也和平王妃走的很近,两个都是不得丈夫欢心,难免做个知己。 承平伯夫人可比平王妃有些福气,她见到夫妻不和谐,也不愿意低头,拼着与承平伯夫妻不和,在成亲前五年里不让姬妾生孩子,反咬一口说承平伯不生,第六年承平伯夫人如愿过继承平伯堂兄的小儿子,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子。 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自己儿子的对手。 乐业侯夫人脑海里出现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两个首饰上面,一个是祖母绿的戒指,成色好的不比宫里出来的差,另一个是祖传的珍珠手钏,她打算谢家的婆媳好相处的话,一个送侯夫人,另一个送少夫人。 “哎哟,我们出来晚了,倒让客人等着。” 笑声传出来的时候,客人们因各有心思,率先的屏气凝神,等候着心目中救星夫人。 容氏一亮相,满意的看到客人们变了脸色。 在她的后面走出曾宝莲,也是顶着碰头彩般的让客人们眼神聚集。 乐业侯夫人的面色微白,她的两件首饰拿不出手;齐氏眼神犯酸,今天是你们俩个过生日吗?这岂不是打扮的比寿星还要好。 谢雨霖现在园子里安排:“雨水还是我的好帮手,等下帮我调度客人。” 找一找侄子,很不满意:“谢下雨,你去了哪里?” 她穿着一身短打,这是方便以武待客的打扮,叉起腰来气势十足,谢御麻溜的从树后面出来,含糊地道:“姑姑,我在这里。” “你在吃什么?”谢雨霖怀疑的盯着侄子的小嘴,油光光的,嗓音又不清晰,他嘴里有东西。 谢御飞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声音变得清楚:“什么也没有,姑姑,你今天是个老寿星,所以眼神昏花。” 小手在额头上揪着:“说不定这里还要长一块,这才真的像寿星。” 谢雨霖找不到证据,只能作罢,警告道:“母亲给我做的菜,你可不许再吃了。” 谢御把小手在背后衣上抹抹,又销毁一桩证据,大声道:“你怎么能怀疑侄子?你这个侄子向着你,把鲁康哥哥今天来捣乱也告诉你,你怎么能怀疑我?” “我就是怀疑你,你偷吃我的生日菜不是头一回。”谢雨霖举起拳头:“今天我要是一块也吃不到,我就揍你。” “我已经给你留一块了。”谢御不服气的嚷着。 说完,姑侄相对瞪着眼,谢御撒丫子就跑,谢雨霖气呼呼的要追,谢润叫她:“姑姑,还没有安排完呢,今天你是大寿星,祖母说不许淘气,母亲说不可以生气。” 谢雨霖哼哼唧唧的回来,和谢润接着安排。 谢雨霖的抱怨比母亲更多:“不是说好不请外客吗?就咱们家里的人陪我吃寿面,康哥.....儿肯定来,只有咱们家里的人,我把他打哭就只会被母亲骂,不会担心母亲说传出去了,没有人提亲,没人提就没人提,我可以放心的揍男孩子。” 谢润嘻嘻:“姑姑你不会没有人提亲,在家里的时候,姑姑是全家第一个喜欢的人,第二个是润姐,第三个是元姐儿堂妹。” 谢雨霖懊恼的揉额角:“是了,我又忘记请母亲接元姐儿过来玩,元姐儿和你一样是母亲眼里的姑娘,康哥.....儿也会这样认为,有元姐儿和你轮流陪着母亲,母亲就不会总说我又习武去了。” “姑姑,我也想元姐儿了,御哥也很喜欢她,御哥偷吃姑姑的生日菜,还给元姐儿也留一块呢。” 谢润一不小心说出实话,立即拿小手捂住,然后露出豁牙的笑容:“嘿嘿嘿嘿.....” 谢雨霖才不会和侄女过不去,她一跃就走:“看我把谢下雨打一顿,让他以后还敢。” 谢润呼一口气出来,说实话真的好担风险,小手赶紧拍拍自己,她偷吃的几口菜这个时候才往下去。 眼前风一闪,谢雨霖又回来了,张开手臂转个身子,短打衣裳是不会飘起来的。 “雨水,你看我这身怎么样?” 谢润认真的道:“好看。” “真的?” “姑姑穿什么都好看。” 谢雨霖笑眯眯:“前面来客人了,今天是我生日,客人一定要看我,可是雨水,这天大热的,我不想换衣裳。” 谢润点动小脑袋:“有我呢,我代姑姑见客人,再帮姑姑撒谎,我就说.....咦,” 谢润喜悦地道:“康哥哥,你来的正好,你是姑姑的客人,姑姑就可以不去前厅。” 鲁康来的时候,外衣上绣着鱼跃龙门,下面一层水纹在走动的时候俨然如水波晃动。 衬着鲁康的小白脸儿,是个俊秀小爷。 可是他丢下祖母来找谢雨霖时,把外衣随手脱在路过的小亭子上,现在是一身白色的短打,腰间一左一右的别着两根分水刺。 这位打不赢姑娘急了眼,真的贺别人生日带着兵器过来。 谢雨霖见到也到大喜,伸出一只手:“这是你的兵器,我没有见过,给我瞧瞧。” 鲁康大方的抽一根给她:“上回我说兵器不趁手吧,拿上这个我打到你哭。” 分水刺上闪动着银光,谢雨霖爱不释手:“我也会水,不过我不会在水里用兵器,你这个好,等下我赢了,你的人可以滚了,你的兵器留下来。” 自负的鲁康道:“成!我赢的话,你叫我几声好哥哥,我就放过你。” “康哥.....儿,你皮痒!”谢雨霖逼近他,面上满满的威胁。 她今天没有露齿,红唇有如新开的玫瑰闪动光华,鲁康好好地看了看,谢二野丫头的嘴巴生得也挺好,他就没有回话。 谢雨霖笑盈盈:“雨水,我现在真的有客人了,还是个上门打架的客人,你去见客人吧,说我不得闲儿。” “姑姑再见,你一定又是赢的,康哥哥再会,你输的时候可以哭,我不会笑话你。” 谢润已经看到容氏的丫头走来,想来是接她的,摆手走人,还很有礼貌打着招呼。 鲁康吸气:“我是你叔叔,雨水,润姐,招弟,我是你的叔叔。” 谢润到正厅的时候,人已经坐满,世家们的车停在门外,比贴告示都管用,与谢家暗有关系的官员们一个不来,八不沾九不连的官夫人们在这里坐着。 只有一个是早就说好来的,那对谢家打了武侧妃,又让武贵妃落马而感激不尽的平王妃。 平王妃招手:“这就是小姑娘吧,快来我看看你,”谢润小笑容甜甜的过来,平王妃的手已经利落的拔自己首饰。 扳着谢润看看:“哟,真的好,”一面给她插首饰,一面问:“你姑姑怎么不来,今天她是小寿星,我们全为她来的。” 谢润流利的道:“姑姑有客人,重要的客人,所以暂时不能来,等吃面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了。” 鲁夫人逛完回来,笑问:“谁家来的重要客人?” “鲁康哥哥,是我姑姑最重要的客人。”谢润什么也不懂,以她八岁的年纪,也不会知道这样回答貌似不对。 鲁夫人笑容满面,觉得胸有成竹。 容氏当着人不好说什么,只问了声:“来的小客人都进园子了吧?好生的招待。” 这些全是重要的客人。 曾宝莲招手,装着为女儿整理新插的首饰,低声问:“姑姑在做什么?” “和康哥哥打架,姑姑早就准备好一架子兵器,康哥哥带着兵器来的,所以姑姑不来。” 曾宝莲用帕子掩住笑意,确实,打架是二妹最重要的事情。她装着换茶,悄悄告诉容氏:“母亲请放心,二妹的亲事还可以细细的挑选。” 容氏毫不奇怪,借接茶碗低回:“我就知道这重要两个字另有文章。” 这个时候,有人问谢润的年纪,谢润已经在回答:“我八岁,弟弟也是八岁。” 曾宝莲坐回去装没事人儿,感觉到无数眼光从面上扫过,因为她在西疆就经历过不少,在这件事情上面皮已然厚了,照旧若无其事,跟着大家一起笑。 乐业伯府的世子奶奶凑近齐氏:“年头生女儿,年尾生儿子,这世子到有多贪,还是少夫人心里没底气?” 别人也不了解谢家宅门里面,齐氏鄙夷地道:“世子再贪,难道房里没有侍候的人,这分明是少夫人没儿子就没底气。” 乐业伯府的世子奶奶听着入耳朵:“就是,你看她戴那么多贵重的首饰,这有没有地位,戴再多的首饰也没有用。” 齐氏更加皱眉:“今天的主角儿不是她,她这样做真的让人看不下去。” 两个人腹诽着,外面又来了客人。 “东王府世孙前来道贺。” 世家的女眷们变了脸色,平王妃犹豫一下,突兀的凑向容氏,她们两个人中间隔着有点距离,这里还全是人,平王妃还是坚决的这样做了:“对你家侯爷说,别和三王搅和在一起,这三个人欺君灭祖。” 容氏深以为然,也深深理解平王妃的这句话,平王妃的面上倒没有太多的仇恨,显然她对平王能当皇帝也不看好,不过论起来的话,有平王在,他是理所应当的皇嗣。 ..... 早在半个时辰以前,东王府有一场小小的争论。 这处东王入京后,从官中的宅院特意挑出来的地方,原本匾额上写着“临江侯府”。 武贵妃失势以后,临江侯大病不起,接着武家就遇到一系列的事情,临江侯临终前大彻大悟:“娘娘当的是几年宠妃,走的是个过场,这京里不是武家能盘踞,带上全家的人回原籍吧。” 临江侯府本是赏赐下来,重新收归官中,东王进京前就相中这处院子,听说里面装修精美,这才符合他东王殿下的气派。 天这么热,浓荫遮得正厅偏院无一不是凉风扑面,石榴花大放的季节,月季、蔷薇、玫瑰、杏花竞相争艳,枝节间透出来的碎金日光反倒成了奢侈品,虽然屋脊墙角无一不是晒的像火炭。 东王有天大的雄心,也不敢全家在宫里呆着,这里是他家人主要的居所。 此时,东王对着地面出神,东王妃、世子妃、及另一个艳丽的女子争得不可开交。 世子妃拂袖怒视,全然不管她把公婆全扫进来,对着艳丽的女子冷笑:“我还在呢,燕氏,轮不到你当家!” 东王妃沉下脸,直接骂出来:“那你现在就给我生个儿子出来!” 世子妃落泪滚滚:“若不是公公想争皇位,世孙怎么会进京,我们怎么会进京,我们如果不进京,世孙他现在还在呢......” 东王目光变冷看看她,世子妃忽然爆发的大哭出来:“镇西侯夫人比我还要年长,她还生得出来二姑娘,我怎么就不能生了,”她跳过去,狠狠抽了燕氏一个巴掌,打得燕氏摔倒在地,骂道:“轮不到你这个贱人生的儿子去露脸。” 东王妃霍地站起来,东王一把拉住她:“外面烦,家里也闹?”东王妃就忍忍气,好声好气地对世子妃道:“别管是谁生的,都是你的孩子。” 世子妃彻底撒泼:“母亲少说这风凉的话,你知道我知道,还有这个贱人也知道,” 她到底不解恨,对着燕氏的脸就是一脚,燕氏敏捷的躲开,不过伏在地上没敢起来。 “世孙的死与这个贱人少不了关系,哪怕我现在再给世子买两个妾生儿子都成,就是她生的不成。” 东王听不下去了,一拍案几:“盛哥在哪里?” 世子妃吓得一个激灵,人有些清醒,原地站着继续哭个不停。 朱盛过来,他今年十三岁,五官跟燕氏一个模子出来的,他进来就扶燕氏:“我娘怎么了?” 世子妃扑上去就要揍他:“你娘是谁?” 朱盛可不是燕氏,他机灵的一让身子,反手一推把世子妃对着椅子撞过去,嘴里大叫:“杀人了,世子妃又杀人了,” 东王七窍生烟,怒斥道:“叶氏,你发的什么疯!” 东王本来不想恭维镇西侯,他直到今天不来拜见自己,他不是蔑视皇权,他蔑视的是自己。 他女儿过生日倒大肆的张扬,让开江侯帮着他到处去说,这是明摆着让人前往恭贺。 可是世子妃这样一闹,东王这就吩咐朱盛:“你去谢家道贺,吃生日酒席。” 世子妃大叫一声:“有我在一天,休想!” “那你就别在了吧,你儿子已经没了,你怎么不跟去?”东王没有暴怒,语声相当的平静。 世子妃一下子傻眼,燕氏却暗暗的高兴,她走上前来:“姐姐这是伤心世孙,直到今天没有好,请回房休息吧。” 世子妃对着她又是一巴掌,朱盛挡在前面,抓住世子妃的手看向东王夫妻:“除非我是世孙,我才去谢家。” “你敢?”世子妃狰狞地道。 朱盛冷笑:“有什么不敢的?先皇没了,轮到祖父就要登基,大哥和三哥全没了,当然轮到我,就算以后不是我,眼前要我拜客,难道对谢家说派个不放心上的孙子来了,谢家他能答应?今天我出门,就要顶着世孙的名头。” “有理!” 东王起身:“就是这样,备礼物送他去谢家。”他对外面走去,不想理会家里女人们的仇恨,往宫里而去。 没过多久,谢家的大门上,朱盛华衣锦裳地出现在这里,得意的笑着。 他是世孙,他终于是东王府的世孙,以后他就是世子,以后他就是东王。 十三岁的他早早的懂事,远没有鲁康、谢雨霖还有的少年天真,朱盛目不转睛看着宅院深处,如果镇西侯前来迎接,那就美得很了,如果是世子迎接,那就略逊一筹。 可自己是世孙,他镇西侯当然要来迎接。 朱盛想到这里,把衣裳又理了理,头发上的簪子也再扶一扶,脑海里转动的变成和镇西侯说说祖父登基的事情,祖父如果喜悦,说自己会办事儿,太孙的位置只能是自己的。 他的世子父亲可不止一个姬妾,朱盛的下面还有几个弟弟,现在东王真正的王府里。 前面有一个人走过来,他利落的姿势和青色的简单衣着,一看就是个下人。 不过他目光有神,脚步沉重,不像是个普通的下人。 朱盛情不自禁的向往着,都说谢家的兵马厉害,虽然没有人在全国范围内做个第一第二的比较,而且战功这种事情也看运道,不带眼红别人立下战功,自己就没事寻衅邻国打上一仗的,所以没有人真正的称之为第一,谢家也决不会认这种名声。 可是镇西侯还是别人眼里的厉害,十几年前他敢在午门外面杀人,到现在也大把的人记得。 如果谢家是我的.....朱盛的眼光炽热起来。 直到前面那人到面前回话:“侯爷说不敢有劳世孙前来,既然来了不敢不招待,家里来的小客人都在园子里,由寿星自己招待,请世孙跟我来。” 一盆凉水泼在朱盛脑袋上,他讷讷地道:“镇西侯在做什么?” “侯爷在书房陪客人,全是些老头子,世孙去未免无聊。” 朱盛觉得脸面有些回来,书房里全是“老”的,他过去倒不是无聊,而是招架不住,如今在京里称为“老头子”的,第一个是平王,这位殿下有女色就好,三王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余下的称为“老”的,就是世家里的人了,朱盛敢于对抗嫡母,却没有双拳架一群“老”虎的本事,十三岁的他知道世家们撕碎三王的心都有。 他还是去和“小”客人们坐坐,从“小”客人们头上找些风头也罢。 空地上,谢雨霖和鲁康再次是个平手,旁边的小客人看得呆住,谢御率先拍巴掌:“好哦,姑姑又没有输,哥哥你没有赢。” “叔叔!”鲁康白眼他,这个背信弃义的,今天坚决不和你好,和野丫头打完,就只和谢雨水玩耍。 谢雨霖接过侄女送来的茶水,她是懂的,小口呷着,中间反击鲁康:“你又没有赢,还是康哥.....儿!” “接下来别和我说话,雨水,我今天还听你安排。”鲁康想到就做到。 可是下一刻,他腾的跳到谢雨霖身边,谢雨霖拿起温热的茶碗要浇他:“别和我说话。” “你看那里,东王家的孙子,这个相当讨厌,昨天我祖母带我上街给你选礼物,和他争一匹布,他一张嘴就是我是东王府的小王爷,小爷我实在看不顺眼,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谢雨霖目光闪闪:“这回,你也没争赢?”脸色往下一垂:“送我的礼物原来也是斗败的,你这个斗败的兵以后不要再理我。” 第八十四章,群殴 鲁康在谢雨霖手底下不输,可也不赢,听到“斗败”这两个字,就跳了起来。 嚷道:“我赢了的,我从他手里抢来的衣料送你,” 谢雨霖看上去有些舒坦了,凤眼微眯,里面装着不少的坏笑,不过激动中的鲁康没有看到。 “嗯。” 她道:“那么你从此也是开始害怕东王世孙,见到他把你吓死了。” 鲁康一拍胸脯:“怕他?我瞧不起他才是真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谢家的人带着朱盛出现,在这里的人除去谢雨霖、谢润、谢御,还有一个是曾家七房老太太的孙女秀娟,谢御的堂兄弟在陪客人暂时不在这里,再就是先到的承平伯、安定伯、平川伯、乐业侯、守成侯府的小爷们一起炸毛。 承平伯夫人带出来的,自然是她从丈夫堂兄那里过继而来的儿子,名叫孟平。 孟平一直知道自己是要承继家业,承平伯夫人和孟平的生父---承平伯的堂兄对他注重培养,同来的安定伯府十岁孩子也知道三王不好,孟平第一个跳出来。 他的姿势比鲁康跳的还要猛,差点没蹿到朱盛身上。 朱盛今天当上世孙,却带出来几个东王世子妃提拔的小厮,朱盛本是存心让世子妃的人跟着自己伏低,却没有想到孟平过于激烈,他的小厮率先散开,朱盛后退再后退,险些摔到地上。 朱盛恼火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冲撞我,你要知道我是东王的世孙,以后是要当世子的!” “打他,打他,” 不知道是哪一个先起的哄,反正哄声从孟平身后叫嚣,孟平想也不想的挥手就是一拳。 朱盛叫道:“来的好!” 他不是家里重点看重的孩子,功夫底子却还有,握拳就要还击。 一只手伸出来,握住孟平的拳头,孟平挣扎几下却动不了,眼看着朱盛的手出来,这个人又伸出另一只手,把朱盛的拳头也握住,朱盛晃几晃,也没法动弹。 孟平和朱盛的怒火喷向这个人:“你放开!” 孟平是刚认识这个人,他说话还算客气,朱盛认出来这是和他抢衣料的小子,他买那个衣料本是由母亲转送给祖母东王妃,衣料没有到手,朱盛对鲁康的印象很深刻,张口就骂:“哪里又跑出来你这样的下作东西,一次一次的拦我的道。” 鲁康刚才很激动,现在很平静:“贺生日来的,不能在这里打。“ 孟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就这么罢手未必窝囊,不服气地道:“那你刚才怎么打了,你还打的是二姑娘?” 承平伯府这些人是一起来的,孩子们互相帮着:“对啊,鲁康你刚才打寿星。” 朱盛听到,眼珠子骨碌碌转几转。 鲁康耐心的解释:“我和二姑娘是早就约好的比武,以武会友,你们懂不懂?如果你们要以武会友,如果这里是我家,我是没意见,可在这里要问过主人。” 瞄一眼谢御,这个背信弃义的,还是不想理他。 扫一眼谢二野丫头,刚才又是个平手,不能助长她的得意。 郑重推出谢润:“问雨水,雨水管这里。” 谢润笑盈盈的走出来:“是啊,有事情来问我,我是姑姑生日的总管事。” “你还是偷吃的总管事。”谢雨霖这会儿想起侄子偷听她的生日菜,与她素日心爱的雨水不无关系。 侄女绊住自己,侄子就大摇大摆的前往厨房偷听。 总管事现在很得意:“是啊是啊,偷吃也归我管,所以我不答应,你们不许偷着打架,也不许偷吃东西。” 向着一旁摆开来的十几个小桌子招手:“这里请,坐下来随便的吃。” 孟平道:“好吧,我去吃东西。”和一帮子世家的孩子重新坐下。 朱盛早就看到谢雨霖生得美貌,他十三岁了,世子妃早就想随便的给他定门亲事,他的生母燕氏使尽浑身解数阻拦,如果不是上面的长兄和三哥全没了,世子妃今年一定如愿。 亲事要许的高,烙印般在朱盛心头。 往谢家来以前,他能把交好镇西侯都想到,虽然他想到的是镇西侯理当迎接他,打谢二姑娘的主意也不难出现。 谢二姑娘就是个丑姑娘,朱盛也打算要了。 他这样想,是因为谢二姑娘十一岁了没有定亲事,朱盛过去只生活在东王府里,狭窄的天地不多的空间,他知道长兄世子是小小的年纪就定一门好亲事,将来能扶持世子,谢二姑娘没定亲事,说不定生得丑。 现在一看,朱盛不是有些心动,是魂都快没有了。 他狭窄的生存空间里,没有谢家个个生得俊这个消息,朱盛又先入为主的误会谢雨霖生得丑,乍一看到,杏花日光天里的俏姑娘,她的肌肤如玉、五官如画,朱盛情不自禁的就要讨好她。 而又特别的讨厌鲁康。 朱盛对着谢雨霖深深施了一礼,拿出自以为最英俊的笑容:“二姑娘好,听说二姑娘生日,祖父派我特地来庆贺,听说还有人今天打你,以后有这种事情,你只管告诉我,我来帮你,决计不会让二姑娘吃亏,二姑娘吃亏,岂不是我吃了亏。” 这半大的少年其实没城府,说话也不成,他想的太多,认为这说的是关切的话,而且拉近双方关系。 谢雨霖、鲁康眼珠子快瞪出来,二姑娘吃亏,与你有什么关系?这是当众调戏。 谢御也琢磨,不对吧,这是我家的姑姑,姑姑吃亏,相当于御哥吃亏才对。 八岁的谢御偷吃菜有心虚,既然偷吃打算让着姑姑心里又虚一块,只想而没有问出来。 孟平愣一下,他脱口而出:“二姑娘是谢家的人,你又不姓谢?” 乐业侯府来了两位公子,年长的公子也是十三岁,他笑了:“难道东王要改姓谢?我赞成,至少谢家不乱收我们的钱。” 世家里的钱被收走,家里的使用上各处摊薄,说即刻就穷不一定,不过随着大人抱怨,小孩子也学会骂上三王几句,乐业侯府的二公子范恒内心的讽刺,也在这里发泄一下。 朱盛如果懂事,说声他错也就过去,可这位来以前就打算在小孩子头上找些风头,回去让祖父东王夸他会办事,压得住世家。 还看到鲁康白净、孟平生得也行、范恒初长成少年风姿,颇有翩翩之态,嫉妒与不平让朱盛愈发的要争风头。 他狠狠的阴沉着脸,一心一意的拿出自己的威风:“住口,在本世孙面前哪有你们说话的份!从此以后,恭敬着本世孙才是道理,再来我刚才说过了,见到二姑娘要如见到本世孙一样,否则本世孙就和你们算账!” 他的话刚完,世家里还没有不平呢,谢御一阵风般的到他面前,当胸揪住朱盛衣裳,小脸儿绷紧:“你敢再说一遍!” 谢御现在听懂了。 朱盛主人都没有认全,他不知道面前这小个子是谁,十一岁对上八岁的差距,让他居高临下的蔑视着谢御,见这个也是小脸儿晶莹,长大也是个英俊的,朱盛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巴掌煽过去。 鲁康彻底的怒了,刚才是他不让人打架,现在他跑得比谁都快:“小爷今天非教训你不可,你居然敢动手!” 他再快,远没有谢御快,谢御一低头,灵活的闪过去,抬手一拳打在朱盛下巴上,反手又是一拳,同时松开朱盛的衣领,朱盛踉跄几步,这回真的摔坐在地上了。 人懵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跟他的小厮原本是跟世子的,后来跟世子妃的第三个儿子,本就瞧不起朱盛,大家站一边窃笑,没有人过来扶他。 随后而来的孟平、范恒等一窝风的上来,对着朱盛拳脚相加。 挤不上来的就助威喝彩:“打他,专打东王府的人.....” 东王府的小厮们听着不像话,为了主人的颜面,这才出手分解:“小爷们别打,要给我们殿下面子才行......” 范恒等人根本不听他的,可个个不是孩子就是少年,他们的家里也不注重文武双全,走的是父荫之路,东王府的两个小厮就轻轻巧巧的把他们架开。 鲁康硬生生的没冲上去,现在打算出手,谢雨霖拦着他:“你是客人,你不能动手。” 鲁康就拧拳头,发出格啪响声:“我看他就来气,谢二,你给我明话,东王府的狗在你家吃酒,我愿意同席,就是他不行,你若还留他吃酒席,我扭头就走,而且再也不来,不但不来,哪天你在街上遇到我,我一准儿把你打哭。” 谢雨霖举起拳头回骂:“你家才请东王府的狗呢,就你们家最爱请狗吃饭,我这里来的全是人,你既喜欢和狗吃饭,等会去角门里,那里养着大狗,是我今天准备与你同席的。” 鲁康火冒三丈,他才不怪自己,他是好意,他的意思就是朱盛滚蛋,这难道不是好意吗? 谈笑有知己方谓高雅,座中有个三王府,跟狗没有区别。 谢雨霖已不理他,走到东王府的小厮面前,带着客气的笑容:“让开,我看看世孙的伤势。” 小厮们没有见到刚才这位姑娘打架的模样,见她秀气俏丽,还是主人,就让开道路。 朱盛抬头,继续摆出自以为不错的笑容:“二姑娘别担心我,我没事.....” 迎面就是两个巴掌,谢雨霖再飞一起,把朱盛踢出好几步,滑出去又是好几步,人远远的出现在离开的路上。 拍拍手,骂道:“不看我今天过生日,我打到你东王府去,瞎了眼的,敢跑来调戏我!” “打打打......” 孟平等人摇头呐喊,一个一个兴高采烈:“滚吧,东王府的狗,” 鲁康一听,面上生辉:“哎,你们这话是学我的。” 谢雨霖转身对他吼:“去角门,和狗吃饭去!” 鲁康面上一僵:“我,也没说什么啊,”谢御上前来抱住他,往角门那里推:“好哥哥,姑姑在生气,她没了生日的菜,正烦恼呢,走走,你去角门吧。” “我不去,我就在这席面上吃。”鲁康来个千斤坠不肯走,可是谢御身子一沉,马步一端,硬生生把鲁康推出去一步。 鲁康重新瞧得起这背信弃义的,这背信弃义的还有一个好处:“我和你一起在角门里吃。” 这说明他不是狗,鲁康就往角门走,没几步明白过来:“让谢二丢了生日菜的,是你吧?” “哥哥聪明。”谢御大方的送上拇指。 “我是你叔叔。”鲁康恼火。 有些客人送过礼物就走,谢运送客从大门回来,见到一片嚷嚷声,世子皱眉。 母亲治家不会这样,宝莲治家十几年也不会这样,有三王在终日需要提防,这是谁来闹事? 他怕二妹和小儿女招架不住,循声走去,见到一堆的孩子撵着一个半大的少年和几个小厮抱头鼠窜。 谢雨霖倒不在,谢御也不在,谢润摇着个杏花枝子,跑在最后面,最前面的不用问了,孟平等人。 “这是怎么了?” 谢运拦下来问道。 孟平撵高兴了,笑道:“世叔请不要多问,问多了你也要打人。” 谢运就问女儿:“招弟,姑姑在哪里,她怎么不好好招待客人,她又淘气了是不是?” “姑姑被轻薄了,她正在生气。” 谢运吓一跳,谁敢在我的家里轻薄我家的人,别说是我妹妹,就是我堂妹表妹及麾下士兵的妹妹,一概不行。 谢润就仔细地告诉他:“......就是这样,东王世孙的原话,父亲我一个字也没有说错,姑姑说这叫调戏,孟平哥哥说这叫轻薄,范恒哥哥说这叫非礼,我们就撵他走。” 她认真的问父亲:“他们说的都对吗?真的调戏又轻薄,还非礼了姑姑,雨水爱姑姑,雨水要打他。” 谢运抱抱女儿:“这事交给父亲吧,这些话纵然对却很不好,你不要再说了,” 说着,眉头更重的拧起:“让姑姑也不要再说,再说我就打她。” 谢润扳住父亲头颈,在他耳朵上小声地道:“姑姑本不会说,是哥哥变叔叔的鲁康哥哥小声问她,这难道不是调戏你?姑姑就骂东王世孙。” 谢运也撇嘴,求亲就要别人全家矮上一辈,开江侯府还真干得出来。 他让女儿去当小主人,不要再说这样不好的话,自己走来见父亲,要说父子对这件事情有多恼怒,那倒不必,这一对真正的皇嗣注定与东王府不和,出来什么矛盾都正常。 而在这件事情里纯属朱盛不会说话,偶尔得意露出的不协调,朱盛已经挨打,谢家可以继续追究,也可以就此过去。 谢运当然不会就此过去,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可是在今天妹妹的好日子再闹事倒也不必。 镇西侯更是只叹上一声:“我记得以前的东王世孙说话倒也老成。” 谢运先找儿子,怕东王府报复起来拿儿子开刀,结果在街上找到捧腹大笑的鲁康和谢御。 谢御表面上请鲁康到角门吃饱,两个人跑到街上拦住回家的朱盛,把他又打了几拳。 鲁康笑得弯着腰:“谢下雨,你可以重新当我兄弟,不不,当我朋友,你是我侄子。” “痛快,痛快,”鲁康舒畅的叫着。 谢御和他勾肩搭背的回来,因他不让叫哥哥,又纳闷为何改口叫叔叔,就含糊地道:“康哥儿,你为什么要当我叔叔,当我兄弟有好处的。” “被你出场的好处?跟随你一起转风向的好处?”鲁康斜眼:“再说,我凭什么要称呼你姑姑?” “这又不是大事情,” 鲁康正色道:“很大,关系到我和你平辈及长你一辈,这件事情大极了,以后别再说了。” 手点自己鼻子:“我是你叔叔!” 消息传开,朱盛回家如何不去管它,反正他是丢了人的,街上的消息也不去管它,那里永远都有闲话说,谢家前来祝贺的人家纷纷趁心,承平伯、安定伯.....以至守成侯这些世家们正中下怀,以为这是他们料到的,谢家只要进京,就是与三王不和,他们的一万两银子也可以省下来,从此坐看镇西侯与三王争斗。 离开这里,守成侯让大家去他家里喝茶,池子旁边凉风亭子上坐下,守成侯交待再交待:“大家准备好的护院从现在开始守好家门,好家伙,这回他们四家斗起来,京里和沙场上也就不远。” 乐业侯严肃地道:“我上回提到的马车,都准备了吧,时机不对咱们赶紧的出京,到田庄子上避几天。” 东王自然是生气的,朱盛学的话不清不楚的,向着他自己说话,问跟着侍候的小厮们,回个门门儿清,纵然没有“调戏”谢二,“轻薄”二姑娘这罪名洗不清,如果是大家世交,平时孩子们就互相见过,今天也能用一句“玩笑话”遮盖过去,偏偏又是头回见到谢二姑娘。 朱盛支支吾吾说了一句:“生得好,” 东王责备的话都拿不出来,让朱盛回房,自己来见妻子:“让媳妇把第二个孙子好生照看。” 前三个孙子都出自世子妃,长子是世孙,次子胎里受惊,天生的病弱,第三个孙子和世孙一样死在京里,本来是往下数着排,轮得到朱盛,现在来看燕氏一味的护短,不肯把儿子交给世子妃,带出来的没办法用。 东王妃刚刚知道,刚发过一顿脾气,把谢家骂了又骂,听到东王这话,直盯盯地看他:“怎么,余下的孙子都不能用吗?” 东王恨声道:“你既要照看别的孙子,你倒是早早的照看啊,这一个跑去谢家调戏,下一个说不定拿脑袋往别人刀斧上送呢,都是不中用的。” 东王妃眉头撮在一起:“以前有世孙在,还在第三个孙子,谁的眼里会看上燕氏的孩子,这不是没了两个,燕氏提起来,我想想盛哥也大了,是指点他的时候,没有想到他却是这个模样。” 她懊恼地道:“这回要让媳妇看笑话了,她怀老二的时候,就是燕氏伙同人惊到她,老二所以十几岁也坐不直,现在殿下看重老二,我可怎么去和媳妇说。” 东王发一顿脾气:“我如今外面管不住别人,家里还管不住儿媳妇,这日子不过也罢,咱们收拾东西回去,浑浑噩噩的到死去。” 东王妃就向世子妃住的地方走去,世子妃刚听完朱盛出糗,笑得正很开心,见到婆婆进来,面色立即放下来。 东王妃把话说完,世子妃就冷笑道:“我这在公婆眼里不能再生的人,已经死了两个儿子,就余下这一个被人坑害成病弱的,当年的仇也没报成,还想害了他不成,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去,从此我们娘儿们过日子,这眼前的孝敬留给什么燕氏什么盛儿,什么乱七八糟的去!” 东王妃大怒,上前给了世子妃一记耳光,世子妃原地不动,狞笑道:“收拾东西,我这就走,没能耐也要争皇嗣,死了孙子不心疼,反正你孙子多,我的儿子可就只有一个,我死不起了!” 等到东王和世子知道,已是第二天他们从宫里出来,世子妃带着简单的行装已经出京,燕氏带着朱盛陪东王妃说话。 东王看到燕氏就不高兴,全是这个贱人不守规矩闹的,把东王妃说了几句:“到底是你媳妇,她两个孩子没了,心里落下病根,如果要孙子,世子还在壮年,多买几个女子,难道生不出来吗?世子不行,我自己来生,可你媳妇就只有一个。” 燕氏听着不舒服,对朱盛使眼色,朱盛哭丧着脸给世子看自己的伤势,谢御的拳招呼在他下巴上,其它的人也是的,纷纷往他脸上招呼,过上一夜,跟开水果铺子一样的精彩。 “父亲,谢家眼里没有咱们家,没有祖父没有你,把我打成这样,他还说踏平东王府,这话是他说的.....” 东王厉斥道:“不要胡说!” 这句分明没有,谢家是一群做客的孩子打了朱盛,至于八岁的谢御那几拳,朱盛可是十三岁了,却让个八岁的打了。 世子也很不悦,如果他的长子和三子在,怎么可能出这种事情。 他头一回后悔对燕氏太好,结果生个儿子除去惹事不会别的事情,世子也斥责朱盛:“闭嘴吧,你连个几个孩子都打不过。” 燕氏呜呜的哭起来,口口声声的说全是谢家不好,谢家的姑娘招蜂引蝶。 外面有人慌张的进来:“不好了,谢家的人打上门来了,” 东王和世子大怒,走出去看,见一个英武俊挺的青年带着人已走进来。 “谢世子,你眼里还有本王吗?”东王阴沉着脸。 谢运冷笑:“东王朱专,你眼里还有我谢家吗?” 东王和世子全呆住,这位狂的直呼东王的全名,燕氏听到一个谢字,不知从哪里弄把刀拿在手上,一路奔跑到谢运面前,嘶呼道:“你敢打我儿子,我要杀了你。” 谢运看看她的来势,笔直一抬腿,把燕氏踢飞出去,摔到墙角吐一口鲜血。 谢运冷声道:“我打女人的,听你说话,就是教出不检点儿子的人吧?” 世子作势卷袖子:“我妹妹岂是你这样的人家敢觊觎的?从昨天等到今天,你们家连个赔礼的人都没有,你要找事情我奉陪到底。” 说完,他那装模作样的袖子卷好,谢运一挥手:“给我砸,砸到我出气为止!” 东王世子急急叫人的时候,谢家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盾牌手一起进来,直接就在东王府里开战。 世家们收到消息,面上和心里都乐开了花,嫌这两朵花还不够,把巴掌拍成花。 “啪,啪啪。” 这是一个节拍。 “哈,哈哈,好啊谢家好样的。” “啪啪,啪啪。” 这是一个节拍。 “听我说,又有新消息,东王府里现在那是弓箭乱飞啊。” “啪啪啪......”这是一路叫好到底。 齐氏在守城侯府里暗暗得意,谢家的少夫人真没眼色,现在这个局面,那一万两银子也不用送了。 张原让子侄们悄悄出府,临江侯武家全族出京后,后宫再无宠妃,京里的一些得力官员,张原都有联系。 把街道该戒严就戒严,却把谢家和东王府附近的道路保持畅通,方便他们城外的人马各自进京。 城外的人马几乎和谢运同一个时刻动手,东王是水军本就吃亏,还分兵一部分看守宫里,不到一个时辰,不打了,谢世子雄纠纠的回家去。 在外面等候消息的人不用打听,也知道东王府吃了大亏。 “呵呵,康儿,让你祖母备几个好菜,祖父我今天高兴,想喝几杯。”开江侯鲁临叫着鲁康。 鲁康对外面看看:“祖父,那是谢家的人来了,只怕你这酒要到谢家去喝了。” 果然,来人请开江侯过府说话,开江侯去了,鲁康也跟去,一个直奔书房寻镇西侯,另一个去找谢二野丫头及谢润谢御。 开江侯哈哈笑着进的书房:“老谢啊,有你的,我喜欢。你说吧,要我家水军怎么帮你,我无不应承,咦,小谢哈哈,你是个小谢。” 镇西侯没功夫和他寻开心:“坐吧。” 开江侯换上认真的神色:“你要把东王干掉,那是不成的,南王和小北王只有笑的,万一他们两家斗起来,将在全国民不聊生,你我再无兵马阻拦。” 镇西侯意外地道:“怎么,你倒做好阻拦他们闹事的准备?” “还有你家,你谢家虽屡屡受到战功上的打压,可我看得出来你们从来没有怠慢过西疆,你们真的爱护西疆百姓和士兵,如果国中大乱,你家也要一起勤王。” 镇西侯勾起嘴角,这真是鸡同鸭讲。 谢家从不怠慢公事,因为自家随时可能登基,漫说西疆的百姓,就是全国的百姓,也在谢家不怠慢范围之内。 镇西侯索性直奔主题:“老鲁,我明天离京,你也走吧。” 鲁临想了又想的神情:“你家刚赢东王,为什么要走,一鼓作气拿下南王和小北王,百官们请出皇后娘娘主政,选出皇嗣来,你谢家辅佐之功将排第一。” 镇西侯暗道,我家辅佐自己就足够了。 这话不能说,他对着鲁临慢慢解释:“我进京,本是看三王的局面,眼见为实嘛,看来看去三个人不成气候,反而惹我一肚子气,再不走,留在这里真的弑三王吗?只怕我没辅佐成,又惹一身的不是。” 他懒懒地道:“这三个可全是皇家血脉。” 鲁临微笑:“谁?你是指钟江郡王、黄城郡王他们也都有份,乐业侯送我三千银子,让我在平王面前施压,把他的小儿子过继给平王,你觉得这能叫皇嗣?” 他越想越好笑:“哈哈,只有心怀天下的,我才拥戴他。” 第八十五章,儿子要紧?活命更要紧。 困扰全国数年之久的皇嗣问题,就这样在两个侯爷唇齿间聊天般的商讨着,他们轻松的笑话和口吻,仿佛天下难事弹指可解,从爵位上看和乐业、守成难分高下,从亲近天子的角度上看还不如承平伯、安定伯和平川伯,可是半真半假的话都是真心。 当鲁临把意思表达完整,不够资格当天子的人他断不臣服,镇西侯带着幽远思虑的神情,缓缓地问道:“这么说,你带来的那个孩子,就是你相中的心怀天下之人。” 这一句话问出来,鲁临往后一仰脖子,长长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畅快而淋漓尽致,那感觉仿佛镇西侯搔到他的痒处,在书房里引起嗡嗡回声的大笑里,鲁临舒坦的肆意着。 “是啊,三王打着皇家血脉的名义,我就把远丘郡王的遗腹子找到,暗藏在我家里这几年。” 鲁临毫不隐瞒他带来好几个孩子,除去鲁康是孙子以外,另外以鲁康伴读的身份进京,其中有一个就是拥有皇家血脉的远丘郡王之子,算起来和谢御是堂兄弟。 “我这也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老谢,明天你和我见三王去,咱们开金殿请中宫,让百官们拿出真正的主意,看看谁更有资格当皇帝!”鲁临掷地有声。 镇西侯面上浮现出模糊的笑容,问的犀利无比:“三王盘桓京里数年,倘若百官举荐还是他们三个.....” “老子决不答应!” 鲁临慨然的站起,负手在书房里傲然的昂头:“天下接近民不聊生,我闲时当然会看,除去你西疆丰衣足食,我那里的地方官员竟然也敢中饱私囊,他们不敢克扣我水军的物资,就摊开来增加税收,等我抓起来问过,原来南王殿下的手伸到我的袖子里,老子有钱自己很会安花用,决不会拿水军给南王当役使,要打东王自己训练兵马,我开江侯这封号是遇水开道,可从不会给不照顾国家的人开道。” “皇家血脉,哼!老子也能弄来。远丘郡王那支没落,留下郡王妃艰难度日,这个小皇帝的外戚是没有的,不会的由着咱们教,我的打算说给你听听,我打算让国子学的王夫子当帝师,” 镇西侯打断:“张原现成的?” 鲁临露出不耐烦:“为保娘娘皇后之位,尚书不当做夫子,几十年辛苦熬走几任宠臣,好吧,这朝政也被熬坏。国家有难理当匹夫献忠佞臣灭亡,张家倒好养出一波接一波的佞臣,如果让张原当帝师,朝政还将败坏下去。” 舔舔嘴唇,鲁临把话已经说完,重新堆上笑更是拉扯镇西侯:“老谢,呵呵,我和你就要当亲家,怎么样,这个皇嗣你认不认啊?” 镇西侯抽抽嘴角,非常好心的提醒他:“你阴谋诡计涨我一辈,我正在不高兴。” “呵呵,小谢,我和你就要当亲家么,亲家总是同心的。” 镇西侯眼角也跟着抽,这位还真的不含糊,说一声求亲就直接成亲家,问题是我答应你了吗? 送走鲁临以后,镇西侯独坐书房回想他刚才的话,句句剖析三王武力把持朝政,张家又畏首畏尾,侯爷笑道:“我笑你眼里不识人,皇家血脉这里还有很多,虽然也没有强硬的外戚,我们自己就强得足够瞧的。” 小厮送请帖进来,谢雨霖的生日算个开头,请帖雪片般飞来,如果这是西疆,容氏和曾宝莲就自己做主,在京里这个地界,近百张请帖送来请侯爷定夺。 镇西侯看着满怀的大红色,眉头皱着,无奈的顺手捡出几张:“就几家吧。” 就要离京,还拜客?镇西侯觉得真是多此一举,可别人不知道,勉强应付着。 ..... 平王妃在吹着凉风的晨光里醒来,在炎热夏季对于清晨的依恋,在她全然没有,她睁开眼就兴冲冲的起身,枕边人自然是不在的,这些年早就习惯,再说今天宴请镇西侯府女眷,昨夜到三更歇息,平王倘若回正房,平王妃是招待他好还是冷落他不理? 早饭过后,平王妃来到平王面前,新纳的妾水嫩鲜活,却清楚的知道谁是家里的主人,对平王妃必恭必敬,后退着离开房间。 这一切都是镇西侯府带来的,临江侯府都未必把武贵妃的失势算在容氏身上,平王妃却一定认为容氏是她在家里翻身的得力人,她面对平王说话时都底气十足:“今天我宴请的是贵客,王爷可别忘记,帮我盯着些招待才好。” 平王的眼睛有些浮肿,这不是昨夜没有节制,而是他大早上手里端着的酒杯而来,他的衣襟散开,曲一条腿在罗汉床上,一条腿垂着,两个脚都是光着的。 面前小炕桌上摆着精致的几个下酒菜,另有蜜饯及鲜果各两份,左手拿着七巧玲珑自斟壶,右手握着冻石荷花杯。 带着醉意的嚷道:“什么什么?老娘们请客别带上我,请的也是老娘们。” 平王妃恨的上前拿帕子给他一下,打得平王迷离着眼,嗓门儿更高:“出去,你给.....我.....出去,碧俏呢,给爷进来,好好的唱个曲儿,爷今儿自己乐一天。” 碧俏就是刚才那妾,闻言在房外答应着,瞄瞄平王妃,又不敢进来。 平王愈发的发作:“碧俏,滚进来唱个相思曲儿.....” 平王妃平静的看着他,站在这里的不是十几年前的她,武贵妃倒下来,中宫娘娘的权势浮出水面,都知道娘娘一天之内就把武贵妃的人肃清,平王妃是近身侍候最多的命妇,回家后自然水涨船高。 “关门!” 平王妃道。 碧俏伶俐的把房门关上,反而在外面屏气凝神的守着。 平王嗓门更高:“你个老娘们还反了不成,这里爷当家.....哎哟,你轻点儿,别揪我两只耳朵,揪一只就行了......” 平王妃卷着袖子拎着平王耳朵,咬牙问道:“你说谁是老娘们?” “低声低声,轻点轻点,”平王小声道:“我这都是为了这个家里好。”“放你的屁!” 平王妃怒道:“我为家里好才请镇西侯府呢,你为家里好成天都做了什么?喝酒我给你喝,女人我给你买,你能不能别再出去花天酒地,御史们现在不敢管三王,就拿你说话,每天一张奏章的弹劾你,这算他们没白拿俸禄,可你白白的贡献话题,你落着好了吗?” “弹劾才好,笨女人,花天酒地才好,至少我的脑袋保住了,难道你现在就想当寡妇,哼哼,我可告诉你,皇上没了,三王才敢占宫室,把皇后娘娘堵在后宫根本没威风,如果我的脑袋让三王拿走了,这院子里少不得要来几个外男,把你直接撵出去。” 平王说到这里,又喝一口酒,醉醺醺的撒泼大叫:“碧俏呢,爷要的小曲儿你准备好没有?”拿起筷子又挟菜吃,哼哼唧唧地道:“夏天就要吃瓜果,这个好吃,我多吃几口......” 平王妃原地发呆,怔怔的落下几点眼泪。 她以前恨平王不争气,不争气又专一,都让他占全了,可是这位但凡争气半分,先皇去世后就是他登基,然后三王进京,他现在必然人头落地,自己做为王妃也早就跟着去了。 难怪平王阻拦自己邀请谢家,他也有他的道理。 平王妃拉开房门,对外面忐忑不安的妾道:“好好侍候着,今天就别让王爷出来走动了,”对着外面走去。 两三个管家跑过来:“乐业侯夫人到了,守成侯夫人后脚到的......” 看看天上碧空幽蓝,离中午还早呢,可是客人们到的这么早,她们都是冲着谢家而殷勤。 平王妃那让平王打下去的热劲头重新鼓动,做为皇嗣的其中一个,请谢家要让三王猜忌,难道她不请谢家就没有猜忌?在房里骂过一句粗话的平王妃瞬间又出来一句,管他娘的,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三王自己没能耐争出皇位,总盯着别人也不算本事。 她刚卷起的袖子还没有放下来呢,平王妃再往上提溜下,老娘不怕,怕也无用。 堆上笑容,对着客厅走去。 容氏和曾宝莲的马车在平王府门外落下,就见到承平伯等谢二姑娘过生日那天熟悉的脸面,容氏扶着媳妇的手,面上带笑,唇间喃喃:“今天又要打擂台。” 女儿过生日那天,虽说是朱盛谈吐不当引发的群殴,可是承平伯等人相当于大饮鸡血,男人桌上骂着三王做事不公,女人桌上恨着今天的首饰都不敢买,容氏和曾宝莲成了陪听的人,婆媳茫然对视多回,不知道那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想到这里,容氏回头把谢雨霖交待:“不是你嫂嫂说情,我本不想带你出来,做客呢,可别再打起来了。” 谢雨霖木着脸装老实,曾宝莲笑盈盈道:“那天不怪我们,怪的是东王世孙言语轻浮。” 天热,谢御在另外的车上,刚下车,就听到这句,拍着小胸脯过来:“祖母,我今天再遇到东王府的人,由我揍他。” 容氏对孙子笑容满面:“御哥,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今天陪着祖母不要离开。” 平王妃等人上前来,把容氏婆媳接住,谢雨霖从后面敲下侄子的肩膀,横眉怒目地道:“打架你帮我,那我的菜也还我吧。” “你的菜?” 谢御严肃地道:“我吃了的。” 说完追上祖母,没忘记回头嘻嘻的一个鬼脸。 “做客呢,别乱跑。”谢雨霖嘀咕着他,她俨然是个懂事的姑娘,左边是谢润,右边是曾家七老太太的孙女秀娟,端庄的走入平王府。 平王妃是第一家请到镇西侯府的人,她的面上光彩照人,上到容氏下到孩子们都考虑到,知道二姑娘活泼好动,安排的是一班子杂耍,知道谢润温柔斯文,从花房里搬出很多的奇花异草给姑娘们看。 谢润喜欢香气浓郁的木香、清远的茉莉,陪同的人特意说随便的掐,她掐着茉莉,又去摘低矮地方的木香;秀娟更喜欢大朵红艳艳的玫瑰,她不是很敢掐,谢润给她一朵,秀娟拿在手里说够了。 谢雨霖看什么花都挺好,柳枝子不是也挺清新的吗?快来说说她新养的金龟吧,比她前天新得到的鱼更精神。 她们谈论着渐渐走近金银花的架子前面,花架子后面就是月洞门,这个可以通往正厅,也可以往园子里逛逛,门内的朱昌心怦怦的跳,十一岁的少年小脸儿泛红。 今天是个大好的机会,姑娘们随意的看花,那个叫秀娟的姑娘对很多人跟着侍候不适应,平王府的下人退开,谢家的几个丫头也徐步慢行。 朱昌看得出来秀娟是个穷姑娘,她的眼里带着对雕梁画栋的欣喜,公子哥儿说的情话她一定不懂,谢润圆嘟嘟的脸一看就是懵懂的,她也不会懂。 将有大把的空间供朱昌表达一下情意。 他要问问谢二为什么拒亲,还要向她钦佩蔑视东王世孙的勇气。 卷进这件事情里的人都不能免俗,就像被鲁临带进京的远丘郡王之子,他到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命运将对他何去何从,十一岁的郡王之子无从染指。 朱昌也是这样。 做为钟江郡王的儿子,不是钟江郡王有野心,是三王的做法让人不服。 如果由皇后娘娘出面,规规矩矩的选出皇嗣,这种不服犹如水底波浪,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爆发,可是三王悍然的带兵进京,不讲道理的入驻外宫,稍有血性的人都有怨言,何况钟江郡王有皇家血脉,而且手里也有一些兵马。 不能抗衡,却能牵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催又生,谁又知道自己不是那株转眼就参天大树的草根呢? 各府的孩子们跟着心高眼大,并不是没有原因。 谢二姑娘敢打顶着“东王世孙”的朱盛,别提朱昌有多痛快,敬佩的心有如大海之水,并且瞬间转为爱慕之情。 这种转换算人的感情里极为常见的一种,要权要地位要呼风唤雨,稍有个媒介就能达成。 仅仅给谢二姑娘过一次生日,钟江郡王的世子深深爱上谢雨霖。 看着姑娘们走近,朱昌眼里闪动喜悦的光芒,一步、两步、三步.....姑娘们走到金银花的前面,伸手就可以采摘,朱昌一个滑步转出去,手里握着一大把金银花,含笑道:“二妹妹要花吗?我代你摘好在这里。” 这里四面都是花草,夏风吹得木叶动,把远处的荷香阵阵的送来,朱昌又早在这里,谢雨霖就没有发现,可是见到一个人陡然的从旁边转出,谢雨霖一个闪身,一个侧步,手臂护住谢润和秀娟,抬腿一个漂亮的侧踢,把朱昌踹了出去。 朱昌落地后,本能的返身又即上来,谢雨霖近前又是一记旋风腿,把朱昌再次踹倒在地。 金银花抛在地上,朱昌手捂疼痛的肩膀:“咳咳,妹妹是我。” “姑姑,我认得他,这是钟江郡王府的世子哥哥。”谢润有些得意洋洋,她只帮姑姑招待一次客人,就记得大家的姓名和长相。 秀娟忙行礼,谢雨霖天然秀气的黑眉拧起:“世子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 朱昌先纠正谢润:“咳咳,我是叔叔,润姐。” 谢润扮个鬼脸儿:“这样称呼不吃亏哦,反正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要改当叔叔,我不能先被占去便宜。” 关于鲁康胡乱改称呼,已经让谢家的孩子有小小的心理阴影。 朱昌苦笑:“随便你吧,以后不要叫错就行。” 他的目的不是谢润,接着来看谢雨霖,日光明亮的照下来,谢二姑娘生得真是好看,就凭她撵走朱盛,就给她美丽的容颜上增添夺人的风姿,朱昌看得呆住。 十一岁的谢雨霖对于“求亲”开始有概念,母亲总是念叨她野,嫁不到好的人家可怎么办,谢二姑娘反弹的认定,不好的她肯定不要。 朱盛那种连秀娟的谈吐都做不到,不能要;朱昌这种近似贼眉鼠眼的,总盯着人瞧是这感觉,这位也不能要。 一句“你没事吧”都懒得问,谢雨霖招呼侄女和秀娟:“既然是熟人,就不会哭哭啼啼讨银子要药钱,咱们走吧,谁给我掐柳枝,我就给她编花篮。” “我。”谢润高举手。 “我。”秀娟亮着眼睛。 朱昌不得不叫住她:“二妹妹,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不能。” 都不用谢雨霖回话,谢润一本正经的回朱昌:“有话先同我说,我听着过关的话,才能和姑姑说。” 秀娟用力的点头,朱昌气结,真不知道有她什么事儿。 诚恳的看向谢雨霖:“二妹妹,要紧的话,润姐听不懂。” 这话本是很实在的,可是谢润一听顿时火了,雨水和雨霖从来是好姑侄,虽然这两个名字更像姐妹,姑侄中间没有秘密,当然生日那天绊住姑姑,让弟弟从容的偷听祖母做的菜,这件是例外。 谢润小脸色乌下来,谢家出来的孩子没有客气人,别看小姑娘平时亲切的很,她怂恿着谢雨霖:“姑姑快走,掐柳枝儿比和男孩子玩要好。” 秀娟用力点头:“你说的对。” 乡下长大的秀娟听到容氏责备二姑娘,说她生日那天和男孩子打架,很不应该。 虽然今天是二姑娘先动腿,可对面的世子你出来也没先通报不是,秀娟住这几天,已经知道要先通报,所以她也不同情朱世子,反而她怕二姑娘又让说,接着谢润开始怂恿:“二姑娘,我会掐很长的柳枝儿,你先给小姑娘编。” 眼看着三个人拔腿就走,朱昌正色了:“谢二姑娘,我的话很重要,请你听上一听。” 谢润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秀娟也没了话劝,谢雨霖有些正常的好奇心,这个人反复的要求,他会说什么呢? “雨水,你带着秀娟先走几步。” 说话的这个功夫,后面侍候的人跟上来,朱昌有些窘迫:“二姑娘,这里来可以吗?”他对着月洞门的那里看去。 谢雨霖伸出三根手指:“有能耐的三句说明,没能耐的三大车我可不听。” “好好,你可真是不给情面,”朱昌无奈的道。 “第一句结束。” 朱昌急了:“你为什么拒我亲事?” 谢雨霖漫不经心:“我的亲事要听父母亲的,要听哥哥嫂嫂的,我怎么知道?” 朱昌面色稍缓,刚要开口,谢雨霖提醒他:“第二句结束。” “你若有意,可当皇后。”朱昌同样的十一岁,一着急就和朱盛一样的谈吐。 说完知道唐突,深深的欠身作揖:“请不要怪我,如果让我多说几句的话.....” 眼前脚步声响,谢雨霖走了。 没得到朱盛的那种对待,朱昌深感庆幸,再一想这或许代表二姑娘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吧,朱昌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这亲事或许有门儿。 从后面跟上去,有生以来的头回表白让朱昌又是担心又是喜悦,他不敢跟的太近,很快就没法太近,臣服于谢二姑娘敢撵“世孙”的人不止朱昌一个,平王府在京里,和世家们常有往来,谢二姑娘过生日那天到的小少年小姑娘们把谢家孩子们簇拥着,大家开开心心的戏水弄鱼损花去叶,玩个不亦乐乎。 朱昌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就只看着,他目光的中心点,自然是牡丹花般的谢雨霖。 容氏在正厅上,被人宛若牡丹花般的对待着,相较之下,都知道她的媳妇曾宝莲是个京里的穷姑娘,而且曾宝莲不肯和守成侯府的齐氏交好,世家们今天的重点人物就是容氏。 笑容仿佛涨潮时的浪花层层的递增,奉承话像积年阁楼里堆满的灰,吹一口无处不在。 曾宝莲连连接到婆婆不耐的眼神,忍不住低头好笑,不是她不帮忙,而是她一插话就让人挤出来,每个人都想和镇西侯夫人多聊天,谢少夫人也没有立足的地方。 她就吃西瓜,喝梅汤,看着院子里树木养眼神。 “来来,见见谢婶娘。” 耳边出现这一句话时,曾宝莲看了看,她近来也让开江侯府随便的改称呼弄得神经紧张,见到有人称呼婆婆婶娘就担心,如果又是向二妹求亲她得见见,如果乱占人便宜她可不干。 乐业侯夫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走近容氏,小哥儿穿一件水青色的小罗衣,眼珠子又黑又亮。 曾宝莲松口气,二妹不可能许给小几岁的人,大几岁的里面已经挑不过来。 平王府的丫头换上新的瓜果和点心,一盘子玉容糕在这府里做成盈盈的粉色,曾宝莲伸手想拿一块,耳边又传来乐业侯夫人的声音。 她介绍着自己的小儿子朱瑞:“瑞哥的八字和这里王妃的八字相合,属相也是母子配,侯夫人帮着瞧瞧,您要是发句话,王妃的膝下就有孝敬的人。” 这里王妃指的只能是平王妃。 曾宝莲听到这种稀奇古怪的话,指尖一哆嗦,一块玉容糕摔回盘子里,她带着诧异去看平王妃,却看到另外一个人,她笑容中如沐春风,不过春风把把全是刀子,看着是明媚的,却透着寒芒,她的手上也有一个孩子。 承平伯夫人带着她过继的儿子孟平也走上来,对着容氏道:“真是巧了,我们哥儿的八字也和这里王妃合过,都说他先天富贵、贵人吐哺呢。” 曾宝莲看的书不多,恰好知道这一节,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成王的幼年的时候,由吐哺的叔叔周公代为执政,这是一桩美谈,可是放在现在的局势里,未免自夸过头。 谁不知道平王是皇弟呢? 平王如果扶得起来,他应该登基,平王如果有儿子,他应该登基,现在的节骨眼儿上为来为去的是皇位,这个时候夸自己儿子有吐哺的贵人,这不是恭维镇西侯府能辅佐,这是说承平伯府的小哥儿能当皇帝。 曾宝莲的心就不在点心上面,重新拈一块糕慢慢吃着,听着这边应该有趣的对话。 过继一个儿子,是平王妃几年前开始的想法,她新买的妾依然不生儿子,以前是不想让妾生子,现在是盼也盼不来,平王妃担心平王和自己衰老不堪时再过继的话,儿子向着亲生爹娘倒不是大事情,只要他肯送终就行,如果儿子是个废的,自己和平王没闭眼就把家败没了,那可没法闭眼。 要过继就趁早,倘若不好的话,可以退可以换还可以教,世家里闻风而动,把孩子们的八字送来相合,最后平王妃相中的就是承平伯的儿子,和乐业侯的小儿子。 过继这种事情,第一应该从丈夫亲族里出来,平王妃看来看去,最近的就是三王,那还是算了吧,如平王所说,他若不是个酒糊涂,脑袋早就没了。 再者,从王妃的亲族里出来,平王妃的亲族里偏偏没有适合的男丁,如果内亲强盛,平王妃也不会被妾和武侧妃一压就是好些年。 贵族们无形中就算是亲戚,在相同的阶级层面上,他们自己看着亲就行,平王妃倒不介意乐业侯姓范,承平伯姓孟,而平王姓朱。 见到乐业侯夫人和承平伯夫人再次红眼,平王妃笑吟吟的品茶,也等着容氏给个说法,这孩子就可以定下来。 看出平王妃的想法,容氏暗暗的想她的心可真是宽敞,你家若有个儿子,明天平王府就连根拔起了吧。 这里不是帮忙相看儿子,而是自己这镇西侯夫人说话,皇嗣就将定下来。 可是钟江郡王他同意吗? 将又添一个把平王府干掉的人。 镇西侯府是不怕结仇,可是京里会更乱,说不定引发大的风波。 直到今天容氏不知道谢家是皇嗣,她本着谢家忠烈为的是平息而来,纵然不平息也不会添乱。 还有一点也可笑,男主外女主内,这皇嗣的事情,侯夫人可不敢当家。 容氏对着一旁悠哉的曾宝莲唤道:“我眼神儿不清楚,你来看看,哪位哥儿更好些?” 随着这句话,目光聚焦到曾宝莲身上,见到少夫人不慌不忙的站起,从容的速度和大方的神情都昭示她在谢家的地位,女眷们恍然了,原来这竟然不是侯夫人的托词,谢少夫人真正是个当家的人。 守成侯夫人立即瞪了儿媳齐氏一眼,都是她胡说八道,说谢少夫人不堪重托,当不了家,齐氏垂下面容不看她。 曾宝莲迎着众人的眼光走出来,这里面的奥妙她刚刚推敲的足够透彻,现在不用再多想,也犯不着害怕看谁的脸色,这些人看着乐,其实找死居然还装不知道。 平王府也是不想要命了,可是镇西侯府犯不着推你一把。 她暗暗的有了主意,表面上装着端详一下孟平,又看一下乐业侯府的范瑞,眼角见到承平伯夫人的紧张,和乐业侯夫人紧攥的帕子,曾宝莲坦然笑道:“要我说啊.....” 承平伯夫人死死盯着她的嘴唇,脑海里盘算着送她什么才好;乐业侯夫人也正在懊恼准备好的两件首饰全送给镇西侯夫人,而没有给谢少夫人一件。 两个人都焦急的等着曾宝莲出声,她此时的发话由容氏吩咐,将代表谢家的态度,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巨响从外面出来,一个人风雷滚石般的闯进来,睁着的红眼睛好像是个疯子。 第八十六章,拖家带口的离京 所有人让进来的这个人吓一大跳,有些女眷甚至尖叫出声,等到她们看清这个人时,没有尖叫的女眷也叫出来,这里乱了起来。 只有容氏和曾宝莲没有叫,曾宝莲第一时间跳到容氏面前,把容氏挡在后面,容氏一抬头鼻尖撞到曾宝莲的后背上,容氏捂着鼻子嘟囔:“你又跑我前面做什么,不是有丫头吗?” 见到几个丫头挡在曾宝莲前面,容氏放下心来。 “砰!” 平王妃气得摔了帕子,又摔手边的茶碗。 她本来只是太生气了,这样一摔反倒把尖叫声压下去,女眷们和平王妃一起眼含怒火看着这个人。 他竟然敢光着头赤着两只脚,外衣也不穿,里衣半敞开怀,带着一身的酒气出现在女眷面前。 今天可是他妻子请贵客的日子。 这位乃是平王.....殿下。 平王醉醺醺的晃着脑袋,猩红的眼睛是酒鬼的特色,晃晃悠悠的他话也晃晃悠悠,手指着平王妃:“你这个老娘们,给.....给我酒,给我女人.....你不让爷好好的乐,爷今儿和你拼了.....” 手往后面一抹,掏出一个酒瓶来,他衣衫凌乱的,在他后面的人现在也才看到,这个酒瓶塞在平王后腰上。 这个姿态让女眷们再一次厌恶,平王手指着她们又开始骂:“老娘们,你们这些老娘们,都他娘的不是好人,天天不让爷们儿吃花酒,你们见到爷们儿不也往上扑吗?” 曾宝莲发现平王很有意思,他的手指一圈子,却唯独不指自己,当然也就没指中自己身后的容氏。 女眷们气得浑身发抖,承平伯夫人从来不认输的人,哪里肯吃这个亏,骂道:“反了的,难道府上没有人,把他捆了等酒醒再给我们赔礼。”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在现在这种混乱的世道里,平王这种扶不起来的皇嗣也无人高看,承平伯夫人这还想过继儿子到王府的人,也瞧不起平王。 平王下一刻就一蹿到她面前,一酒瓶子砸在承平伯夫人的脑袋上,承平伯夫人一声没吭倒了下去,血从她的脑袋上流下来。 平王妃卷起袖子直奔平王而去,此时可不是一早她拧平王耳朵的时候了,平王一把推得平王妃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拎着酒瓶四下里瞪眼:“老娘们,你们在我家做什么?” 乐业侯夫人见到承平伯夫人让扶出来,她笑开了怀,走出来道:“各位不要惊吓了,王爷这是吃多了酒,放在哪家不是常有的事情,快取醒酒汤来,王爷喝上两碗也就好了。” “说,说得不错,爷.....挺待见你,”平王晃晃悠悠的找个椅子坐下来,醉眼乱瞄:“你们做什么呢?” 见到平王吃自己的哄,乐业侯夫人心里头高兴,这个机会再不抓住还等什么,她带着小儿子范瑞对着平王走上两步,不敢离的太近,酒鬼暴起伤人的事情可不在少数。 就这么给平王看一眼也就行了。 “王爷,您看这是我家的瑞儿,他呀,愿意给您养老呢。”又推着范瑞叫人。 平王掀掀眼皮子,红眼睛对着这对母子:“你说给我养老.....就给我养老了?你说了算!” “我一家说当然不算,这里不是还有镇西侯夫人吗?请她说句话,咱们今天就把这事定下来啊。” 乐业侯夫人回身寻找容氏,看到几个丫头的中间露出少夫人的面容,乐业侯夫人忙改口:“少夫人说句话吧。” 她的人走过来,亲亲热热的对曾宝莲道:“我第一次见到少夫人,就知道咱们俩个投缘,我家里有个青玉的盆景儿,除去少夫人也没有人配使,等晚上我就让人给少夫人送过去。” 女眷们听到,都暗骂乐业侯夫人无耻,这当面的巴结未免露骨,不过过继平王府的事情乐业侯夫人早就她们买通,除去承平伯夫人相争以外,别的世家默认这件事情,并事先谈好范瑞登基后每家得到的好处,大家腹诽着并不说话。 容氏也暗暗好笑,除去我儿媳就没有人配使,敢情你前天送我的两件首饰都是虚的,她若是搅局,咳嗽一声的话,乐业侯夫人那才尴尬呢。 不过这闹剧赶紧结束吧,不管是打发平王离开,还是过继。 做客是玩乐的,可不是帮别人撑腰,也不是看平王府的笑话。 容氏一声不吭,任由曾宝莲去说。 婆媳共同管家十几年,彼此的心意互相知道,曾宝莲在乐业侯夫人话音落下以后,从容的道:“平王爷过继可不是我们说了能算,应该请宫里娘娘示下,现在还有三王殿下在京里,他们也应该有个说法。” 平王妃忽然就醒过来,好像一把明亮的刀划过她的心头,伤痕是没有,后背上沁出无数冷汗。 这夏天的季节,又是这样的闹法,一身一身的热汗出来,这一下子出冷汗,两下里相激,平王妃如坠火炉又贴冰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好笨呐! 平王以前就不同意过继,平王妃误以为他外面有私生子,这放在世家里并不少见,平王妃一意孤行的要过继,现在让曾宝莲的一句话点醒。 自家里把平王看轻,这位皇嗣不可能有人扶,可他还是皇嗣中的一位,随便过继一个穷人的孩子,或许三王还能放过去,而过继的是世家之子,看上去大家互相扶持,其实却只让三王猜忌。 平王妃脑海里瞬间想到皇后娘娘,早在武贵妃得宠,武侧妃独霸平王府,平王妃向皇后哭诉时,皇后曾劝她趁早相中一个孩子过继到膝下,后来这些过继的事情就没有再拿到皇后面前,这位皇后能吊着自己一条性命就算不错了。 但是皇后娘娘有心的话,她会知道。 宫里没有人劝自己不过继,也没有人提醒自己考虑到三王。 平王大早上也说过,“先皇在时,谁敢占据宫室?如果我不在了,随便就来几个外男把你这王妃撵出王府”。 娘娘她是什么意思?这岂不是成了平王这废物冲锋在前了。 前事不能忘,平王妃依然心恨丈夫,可是有他的存在,哪怕花天酒地中,也算挡着一些风雨。 她不能过继,她若有儿子,平王只怕命不长久。 平王妃缩在夏日的炎热里,情不自禁的瑟瑟发抖,她怎么早就没有想到呢? 其实很早很早,这样的话她就听过不少。 人有时候犯迷乎,自家的人说话不算,这也是正常的现象。 平王妃告诉自己,这就回绝乐业侯夫人,有镇西侯少夫人的话在前,她回绝起来很容易。 她的人还没有站起来呢,乐业侯夫人开始发脾气,世家里本就瞧不上曾宝莲的出身。 出身是个很微妙的事情,哪怕当上皇帝,依然有人敢蔑视你过去泥腿子蹲在田头喝风,而世家子当上乞丐,也有人羡慕过你生时锦绣襁褓。 万事开头难,说不定也能说到这件事情上,喜欢论开头的人也算寻常吧。 乐业侯夫人冷下脸,斜睨着曾宝莲:“少夫人,你到底年青不懂事,平王府里自己过继,犯不着问三位殿下,就像三位殿下府里的事情,也不会问过平王爷。” 曾宝莲不跟她一般见识,她和容氏能收到镇西侯的吩咐,过几天就要离京,婆媳还高兴了一下,说这京里乱糟糟的,东王世孙不检点的谈吐又让二妹受委屈,还是回家好,关起西疆的大门,自己当土皇帝多好。 听着这不顺耳的话,曾宝莲微微地笑,世家里这几天猖狂,不过是公公在京里,指望闹出事情公公不会袖手旁观,这就和三位殿下对立。 也罢,让乐业侯夫人再得意几天吧,等公婆离京,秀才岂是兵的对手呢? 曾宝莲因为一步不动,哪怕平王坐下来不再撒泼,她也不放容氏露面,我谢家插不起话,从此不说了。 乐业侯夫人已转身再看平王,含笑道:“王爷别理少夫人这小孩子家家的,咱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平王两大步冲到她面前,一酒瓶又砸到乐业侯夫人头上,砸一下子还不算,平王干脆的骑到乐业侯夫人身上,一下又一下的砸:“老娘们,让你凶,老娘们,让你不给老子纳妾,老子喝花酒你敢扣钱.....” 这位又暴起了,客人们还是没有想到,侍候的人也是发怔,就见到血慢慢的流出来,有在地上汇集成小细流之势。 平王妃此时聪明极了,她从没有这般的脑筋清楚过,起身怒道:“我是你老婆,我在这里!” 平王拿着个沾血的酒瓶对她看看,晃晃悠悠的过来:“我我,我打死你.....” 自然有人把他拦下来,再看乐业侯夫人已经不能动弹,血继续在地上流着。 这还请什么客,赶紧请医生才是道理,容氏和曾宝莲这就告辞,除去和乐业侯夫人是亲戚的几家,其它客人也即告辞。 曾宝莲跟着婆婆走出大门,一个女眷从后面追出来:“少夫人,哎,宝莲,” 曾宝莲回头一看,十几年没有见,认上一认:“这不是五房里四奶奶吗?” 曾昌的妻子四奶奶停下脚步:“可不就是我,姑奶奶,你也太大样了,你家二姑娘生日不请娘家人,把族长老太爷气得病在床上,第二天也没有见到你去人赔礼,没有办法,我寻思今天在这里能见到你,这又闹上一出子,我要是不赶紧的出来,还没法同你说话了。” 曾宝莲轻轻地笑,京里的这些娘家人,和族长合不来的因为过年田产收息分的不公平,基本都离京,余下的人在族长老太爷的力主之下,纷纷投靠三王。 老太爷有句名言,谢运特意打听来说给妻子听:“我劝你不要走这样的娘家人,你家族长说指不定哪位殿下登基,三个人都要侍候,所以分成三下里。” 曾宝莲对这样的娘家人再无想法,也更加的不能往来,再说二姑娘过生日大宴宾客是开江侯促成,少夫人手里可不曾发出请帖,这也怪不到她。 曾宝莲笑道:“四奶奶说完了,我们要上车了。” “别,我还没说呢,” 四奶奶凑近:“你今天倒变得聪明,不管你公公有多能打仗,这最后听的还是皇帝的,你刚才的话我会告诉四爷的,三位殿下不拘哪一位知道,一定会派人和你联系,我会上门去告诉你的。” 曾宝莲只想摇头,这些世家还真是不怕死,平王妃大宴宾客却说过继的事情,看吧,除去四奶奶是个奸细以外,另外也有大把抓的耳报神。 算了,还是赶紧回家吧,回家最安然。 看着容氏已上车,把四奶奶依然晾着,让人去看孩子们:“刚才就说出来,现在哪里?” “我们来了。” 谢雨霖左手拉着谢润,右手是谢御,鲁康跟在身后,秀娟在身边,一起跑出来。 曾宝莲打发她们上车,鲁康追着问:“我护送你们出来的吧,算我护送的吧?” “我自己也能行。”谢雨霖毫不客气。 谢润笑眯眯:“谢谢哥哥。”谢雨水决不吃亏,抓住机会就只叫哥哥。 谢御鄙夷:“难道我不会护送姑姑和姐姐、表姨吗?”谢下雨觉得这称呼改来改去没经过他,他能省略就省略,天热,省些口水也罢,至于吵架那另当别论。 鲁康生气地道:“那我也算有这个心意吧,谢二,和你再打一架可以的吧?” “这个可以,几时都可以,手下败将。”谢雨霖也笑了,把车帘子唰地放下:“嫂嫂,赶紧回家去,我要吃玫瑰酸梅汤,荷花玉子饼。” 谢润和谢润的话接二连三的出来:“我也饿了,中午饭要吃莲藕汤,” “我要凉凉的甜甜的拌菜。” 鲁康咽口水:“我也饿了,我去你们家吃行吗?” “跟车。”谢雨霖坏笑。 曾宝莲装没听见:“康哥,你同祖母来的,不如请你祖母一起到我家用午饭吧,横竖你要和祖母说一声的。” 鲁康笑道:“嫂嫂这话很是,请嫂嫂先回家吧,我进去接祖母随后就到。” 四奶奶在旁边听着羡慕,她也想去谢家吃午饭,可是怎么不邀请她呢? 曾宝莲把她抛到脑后,上车后只嘀咕鲁康的话,嫂嫂?可我女儿儿子还是叫你哥哥啊。 公公可没发话,说这门亲事已定下来不是? 这称呼真怪。 还有人愿意留在平王府中用饭,平王妃也早就准备好了,忙活一通后,平王妃顾不上自己没有吃饭,来到碧俏房里看平王。 平王还是清早手里握着个酒杯的姿势,拿醉眼看平王妃。 平王妃把房门关上,平王以为她又要撒泼,双手握拳比划一下:“你敢再来,我就还手了。” 平王妃一屁股坐下来就哭:“别装了,我已经明白了。” 平王默然一下,面上是从没有过的严肃:“这年头儿乱,小心为上,保命为上。” “是。” ..... 午后的日光带着燥热,花草的香味也让人无法平静,南王轻轻的吸着气,试图让自己很快平静,可是他飞快跳动的心及脑海里高速飞旋的想法,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 他更加的焦躁,紧张让他甚至不安,他不得不再问一次:“谢家的少夫人真的是那样说的吗?” “是的,殿下,谢少夫人在平王府里的原话,平王想要过继,一要问问宫里娘娘,二要问问三位殿下。” 南王挥挥手,意思让回话的人离开,他仿佛还在这里站立,可睁着唯一的眼睛瞍瞍的寻找着,却找不到视线的落点,最后他也离开这里,回到房里静一静。 几年的事情浮现脑海,几年的时光俨然闹剧,这个想法不止一回的出来过,可是很快又让南王否定,他既然进京就要争到底。 可是他习惯在南方温暖的天气,北方的春天还在寒冷,夏天又吹不过凉爽的海风,秋天更是干燥,冬天大雪封门这景致偶尔的玩一回挺好,年年都这样未免让南方的人无奈。 这几年里,他没了世子,又没了一个孙子,眼睛也瞎了一只,他的王妃在儿子离世后就哭着回家,声称他就算登基也不前来侍候,她伤透了心。 回家后还写信列出一堆的大道理,声明若南王不进京,儿子也在孙子也在,他们在南方已经是当地的主宰,不管是谁当皇帝都不会动摇南王根基。 路太远了,本就是打仗的最大障碍,对于南王来说也是一样,他的兵马每年都有冻死的,这个原因实在拿不到台面上,北方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而除去和东王、小北王对立,还要防备其它的人随时起义反抗,比如镇西侯。 谢家不过是个小小的侯爵,可是三王就是要把他放在眼前,一刻也不敢失去警惕。 同时还有几位郡王,几位公主在外省的后代,各省有名的官员们。 在这些人里,兵马最强的无疑是谢家,三王怕的是一个领头羊,有人登高一呼,全国将如干柴般燃烧起来。 面对镇西侯的进京,三王达成商议,决不先像谢家示好。 想到这里,南王想到东王世孙的前往,嘴角露出讽刺,这不是说明东王单方向撕毁协议,而是东王也乱了阵脚。 据听说这桩事情由那临时世孙的生母,一个宠妾提议,是个人都能明白这宠妾的意思,她要让谢家支持她的儿子成为正式的世孙,不过龙生龙这话是有道理的,南王见过以前的东王世孙,谈吐得体举止彬彬,挑不出任何毛病。 如果猴子穿上衣裳就能当人,那么这世上的礼仪教导都是虚的,这个道理东王也应该懂,就像郡王们虽有二心,却没有人敢公然的带兵进京争斗。 东王能答应临时世孙的出门,只能是他乱了阵脚,否则几个女人影响不到他。 南王抬起眼睛,目光从房门上的梅花四喜花纹看到角落里闪动的灰尘,住到今天没有一天是习惯的。 这里没有人,他可以放心的想上一想,他进京这几年是不是值得。 谢家少夫人的话给他的当头一击,现在脑袋上还有痛感。 第一,要先请皇后娘娘出来做主,而他和东王和小北王都做了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就要当皇帝,所以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之所以留着娘娘,因为她不碍事儿。 谢家少夫人的话也间接表明镇西侯的态度,凡事,与理不合的行不通。 南王茫然的揉着另一个眼窝,这里不时的有酸胀感,天冷还会时常的流泪,这也是他赔的太多的证据,他想回家了,可他骑虎难下现在撤兵,东王和小北王必然包抄,他只能继续在这里苦苦的坚持着。 换个地方,三十岁出去的小北王却心花怒放:“谢家少夫人是这样的原话,嗯嗯,她很识大体。” 变脸骂道:“平王那个老东西还敢在本王眼皮子下面有儿子,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是这样说,平王也真心不碍事儿,小北王如果动手将是罪名,小北王吩咐人:“去看看东王和南王二位皇叔怎么看平王过继。” ..... 镇西侯听说夫人带着孩子们回家,在平王府没有吃成午饭,一哂放下来,继续和书房里的人说话。 今天这里坐的人可是不少,曾家的旧宅院也有大房子,谢运特意挑了一间大的当书房,可是还有些人等在外面,镇西侯不得不一批一批的叫进来说话。 如果张原也在这里,他将震惊的发现在这里的人在过往的履历里,清一色的与谢家没有瓜葛。 现在他们笔直的或坐或站---站着省地方,坐着的人不用说地位高些,站着的人笔直如密林。 “就是这样,内外西城门已经让金家三兄弟照应到,今晚早睡,凌晨三更起床,四更出京门,按着离京门最近的街道先走的原则,内城门出来的晚,最迟五更全要离京,我和世子断后,夫人和少夫人带路,秋天以前全部回到西疆。” “是。” 就这样说一拨出去一拨人,再进来一拨人,直到近傍晚,只剩下金家三兄弟,金标、金鹏、金雷拜倒:“侯爷。” “你们也一起上路,路上如果有厮杀,还用得着你们呢。” 三兄弟泪盈于眶,他们早就不想在京里呆了,三兄弟顿首:“是。”倒不用回家接来家人,这三兄弟是公然谢家的人,早就让妻子儿女前来侍候,现在都在这宅院里。 晚上二更天,曾家宅院里鸦雀无声,不管是世子还是镇西侯都早早入睡,睡不着就在床上养精神,三更天的时候,全家悄悄的起来,曾宝莲简单的梳洗过,先去看两家人。 一家是左家,左秀芬和曾宝莲在闺中时最好,她的娘家婆家全在这里;一家是七老太太那房。 两家人正在用早饭,都乐呵呵的:“姑奶奶来了,你说这大半夜的咱们上哪儿看庆典?” “好看着呢,有烟花有杂耍,等会就上车,到地方就知道了。”曾宝莲陪着她们用早饭。 曾家三兄弟那房里也陪着他们几十年里认可的知己,张家也搬来一些亲戚,都说看好看的景致去,哄着他们一起上车。 金家三兄弟把街道全安排好,容氏带着家里人和一起带走的各人亲戚知己们,四更前出西城门,当走过谢家在西门停驻的军营里,一队兵马跟出来保护,马车速度稍有放快,对着官道驶去。 在后面一辆一辆的马车从各个街道上出来,镇西侯盔甲在身,守在内城的西门上,谢运手持兵器守在外京门的西门上,开江侯府也在这个行列里,不过鲁临没有想到镇西侯这样安排的严重性,他乐呵呵的带马到镇西侯身边,笑话他道:“你像是把全京里的人都带走了。” “老鲁,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我一起守着,没离开京里这地方就要多加小心。” 镇西侯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周围,不时和城头上的金家兄弟金雷比个手势。 大半夜的人上车就睡,倒没有闹出来孩子哭大人嚷的事情,四更半的时候,来了一位当值的将军:“金雷,你封锁街道居然也不让我过来,别以为镇西侯进京你的靠山就来了,你小子给我小心着巡逻!” 金雷一看就要咬着牙,这就是见天儿欺负他们的人里,最恨的那一位。 金家兄弟来自西疆,自从谢明辉那一代以后,每任皇帝都对谢家忌惮不已,西疆拔尖的官员也好,都调进京里,进京后就百般的盘查,金家兄弟很吃了些亏。 今天不用忍了,金雷悄声问副将:“天是什么时候?” “离五更不到三刻钟,” “拟定的人走了多少?” “只有内城里户部的两位主事大人家没有离开,外城不知道有多少。”副将小声地道:“开江侯还在呢。” 旁边的墙上靠着一把长柄大刀,金雷眼光瞄瞄有些遗憾:“好吧,我再敷衍吕将军一回。” 他刚要下城,副将欣喜地道:“吕将军把开江侯吓跑了。” 开江侯觉得两个人目标大,他们是悄悄离京,还是先走一个的好,金雷一听高兴坏了,一把提起大刀,兴冲冲的下城墙,见到对面的吕将军怒容满面,金雷又问声副将:“现在什么时候?” “还差两刻多钟。” 金雷掂量着道:“是时候了。”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另一个人走了出来,月光下只看到他黑色的盔甲毫无光泽,杀气却层层叠叠的涌现出来,让压住不少的眉眼锋芒反而增加,他一抚胡须,喝道:“这就是欺负你们的混蛋,杀了他!” 金雷心花怒放:“是。” 吕将军惊呼一声:“镇西侯!”然后刀光一闪,他的脑袋飞了起来,凌空往下还能看到两辆马车从镇西侯的旁边驰出,赶车的人带着大斗笠,随意的回头看了看,吕将军最后一个心思就是,这不是户部不得意的那位主事吗? 他的人落在马下。 镇西侯一声走,金雷带着兵马撤出内城,临走,他们贴心的把内城西门关上,两边准备好的麻袋装土,又是大石块,尽情推倒在西门外,把几个高的西门几乎遮住。 一行人奔向外西门,镇西侯问儿子:“外城还有谁家没走?”外城虽然大,离开的人却离外西门近,谢运回道:“只有咱们了。” 镇西侯拍马:“走。” 泼风般的马蹄声惊醒沉睡的夜,可是没有人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刻钟后,有人嚷着外西门上没有守城,又一刻钟有人发现内西门让堵上,等到发现镇西侯和开江侯离京,天色大亮,已是五更过去大半个时辰。 东王痛骂着镇西侯和开江侯的祖宗,南王从昨天就觉得古怪,今天更是若有所思,听说东王派人在城内搜索,南王沉吟道:“咱们就不去人了,镇西侯白天大摇大摆的走,未必不行,他要这样安排必然有原因,既然不能擒拿,那就留条后路吧。” 小北王听完半夜溜走,没有鬼也是鬼,恨的亲自带着人前往搜索。 足有一个时辰,还没有盘点完,可是基本弄清楚谢家半夜离开的原因,他们除去带走亮明身份是谢家人的金家兄弟,还有五分之一的大小官员跟着谢家离开。 其中最离谱的是兵部尚书钱江也府门大开,家里的细软尽失,一个人影子也找不到。 工部里走了一位侍郎,刑部里走了一批老公事的捕头捕快。 小北王当即大骂:“这他娘的全是谢家的人吗?谢家这是图谋了多久!” ------题外话------ 大家还是留神呐,除非必要,不要出门 第八十七章,跟着走,无战事 站在兵部尚书钱江的住宅里,夏天花草茂盛导致小北王的脚下有一枝蔓延的朝颜,民间又叫牵牛花,这种花在早上露珠滋润的作用下开得最为灿烂,就像此时它匍匐在菱形的花砖上,像白玉盘里盛装的王后。 和它对应的房屋洞开全无一人的凋零,让小北王奋起一脚把这朵朝开夕束的花朵碾为汁液。 东王铿锵的走进来,就看到小北王用力的转着脚尖,像和地上的蚂蚁有万年仇恨。 “都走了?” 东王皱眉头,向小北王道:“镇西侯只杀了一位吕将军,却带走近五分之一的官员,你猜,他有什么用意?” “宣战呗。”小北王想得简单。 “宣战?”东王认为没有这么简单:“他想宣战直接开打就是,为什么要带走这些人,开江侯也走了,这个老东西看来和镇西侯必有密谋。” 小北王扭起眉头,从他听到镇西侯和开江侯四门大敞人已离开,紧张的情势就仿佛风雨欲来,他的后背直到现在还带着凉意,可是他回答东王话的时候,隐隐然有些得色出来。 “这是他们见到你我齐心,他们在京里讨不到好,自然的不然在京里动手。” 东王的年纪让他不得不深思熟虑,反问道:“是吗?”眸色里的阴沉更加的浓浓。 他暗暗的想着我和你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可齐心的,镇西侯他难道看不出来大家是假装的? 小北王的话音落地以后,自己也别扭一下,“齐心”这两个字扎得他脑袋一阵发懵,齐心这句话是三王之间的一段典故。 小北王仗着年青,虽然他也三十岁出去,不过和东王、南王这两位皇叔相比,他算是年青的,所以他认为二位皇叔应该让着他,“大家齐心,呵呵,二位皇叔您看,咱们这样的闹家务,外省的日子听说不好过啊。” 他话里的意思你们让让我得了,挚天保驾也应该选个年富力强的不是吗? 二位皇叔想当然不买他的账。 现在无意中的旧话重提,小北王尴尬一下,忙强打精神地道:“这是另有阴谋,看来他们是打算各回地方正式挑衅我和皇叔。” 这话说完,东王和小北王都扶脑袋,上面有微微的痛,东王暗骂这小子可真不会说话,害怕哪个他就提哪句,三王最担心的不就是有人登高一呼,举天下而声讨吗? 两位殿下齐唰唰对着外面走,边走边吩咐。 小北王性子急,他远没有东王和南王想的事情重,他早就吩咐人追赶镇西侯和开江侯,务必把二贼击毙在京里地界,这个时候他吼吼地道:“带马,再派两位将军跟上,我亲自把他们捉拿回来。” 东王则是不紧不慢地态度:“带路我去曾家走走。” 叔侄在钱尚书府门外面分手,一个去城外,一个去曾家。 ..... 城里这个时候还没有大乱,四奶奶及大多的百姓还不知道曾宝莲已经离开,她喜滋滋的一早赶到族长老太爷家里,进门就笑:“您老交待我的事情,我办完了。” 族长愕然地不敢相信:“快坐,丫头倒茶来,老四媳妇还没有吃早饭吧,丫头送早饭来。” 四奶奶享受着这股子虚荣,把昨天在平王府发生的事情说给族长听:“宝莲现在懂事了,眼里知道有三位殿下,不过也说不好,说不定是谢家的规矩大,她不得不这样,我说过府拜见她,会有人再给她好好指点,她说欢迎呢。” 族长重复地道:“她真的说欢迎?” 四奶奶挺起胸脯,她的内心也不会虚,回想昨天见到的曾宝莲,这丫头的气派愈发的大了,略一转眉眼,就让四奶奶有话不敢说,如果她敢说的话,昨天的午饭和晚饭都会留在谢家吃,和侯夫人吃几杯酒该有多好。 她回家懊恼半天,下半天就应该往族长家里报信,可是一懊恼就半下午过去,索性今早再来。 四奶奶昂然地道:“我对她发话,好歹也要敬个长辈吧,她敢不说欢迎吗?” 说完,见到族长犹有不快意,四奶奶扑哧地一声笑:“来来,您老人家只管随我来,有我四奶奶陪着,那谢家门里门外的人呐,都得恭敬着您,咱们的姑奶奶可是少夫人呢。” 族长想想是真是假的,前往看看才能知道,就起身道:“你在这里候着,我更衣和你过去。” “您老人家可打扮得中看点,谢家门里可不进不体面的人。”四奶奶连这个都打听的清清楚楚,谢二姑娘过生日的那天,整个京里的大小世家全赶过去。 族长太太操办家务,这个时候赶过来,陪着四奶奶吃早饭说话,族长可能真的好好收拾自己去了,有一会儿没有出来,四奶奶也不会着急,毕竟是她让族长好好的收拾。 看门的小子回话,族长太太和四奶奶都没有想到。 “东王殿下现在门外,老太爷老太太快去迎接。” 族长太太一愣之下,四奶奶大喜过望,把她高兴的拍着个双手:“这是殿下也知道我有功劳,殿下也想跟着咱们去谢家拜访呢。” 族长太太并不糊涂,试图阻止四奶奶的胡说:“这不可能,东王殿下想去谢家,他自己就不去了。” 四奶奶根本不听,小院窄小,能看到东王走进来,她一只花蝴蝶般的扑花而去。 面容上灿烂生辉,也是当祖母的人了,嗓音却能像少女般娇而无力:“见过殿下,殿下知道我家姑奶奶邀请我们全家去做客吗?殿下请一同过去,您放心有我四奶奶在,谢家一定阖府出迎。” 四奶奶盘算的却是有东王殿下前往,谢家他能不阖府出迎吗? 族长太太不由得着急,五房里老四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成事有余败事不足,十几年就是她起的头把曾宝莲那一房得罪,如果当年为宝莲陪送姐妹由自己出面说话,至少不会僵持到现在也不肯来往。 族长太太刚知道七房老太太的孙女让曾宝莲留在家里做客,族长太太第一个想法就是秀娟那丫头生得也算清丽,宝莲姑奶奶带着不中用的全家在西疆依靠婆家,总算想得到需要娘家的人。 一家不知道一家的事情,谢家又在西疆那么远,族长家里隐约听闻谢家不纳妾,他们坚决不相信,纳妾是本朝正常的事情,就像家里有双筷子,再添置几双银的金的乌木的红木的这不影响使用以前的筷子一样,反而,他们听到不纳妾的话出来,老夫妻商议着心里安定。 “唉,没有能教她的长辈,这就闹出笑话了吧?” “是啊,带话的人说镇西侯房里也没有妾,老太爷您想,宝莲哪能和婆婆比,咱们家都不敢和容家相比,宝莲有什么可比婆婆强的?” “内宅里有没有人,外面的人不会知道,这个丫头不肯听咱们的,如果听咱们的,家里的姑娘给她选几个好的带走,也不会是这样被大街小巷非议的局面。” “等着吧,迟早有她哭的一天。” 夫妻谈话到这里就打断有关曾宝莲的评论,接下来把第一个出头的四奶奶骂上几句,说她不回长辈就敢送女儿,这不把宝莲惹火了吧,年青人说话容易僵,现在两家无法往来,宝莲是少夫人自然慢慢的会有得体,全怪四奶奶。 四奶奶被怎么黑也不奇怪,确实是她挑头惹事,可是这个古怪的罪名,对她来说未免不当。 族长夫妻早就不看好四奶奶,四奶奶察觉才会主动请缨接触曾宝莲,试图恢复亲戚间的走动,可是事情还没有办成,这位又表上功了,面对的还是东王,族长太太急出一身汗水,慌忙地上前行礼:“殿下请到房里坐,房子实在窄,请殿下别责备。” 早就对丫头使眼色,让她请族长,这个时候族长也飞快出来,族长太太松一口气,眉飞色舞表功的四奶奶抿唇微有不乐,她夸奖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东王却对四奶奶的话很在意,坐下来就向她问长问短,问她昨天见到谢少夫人是什么样的对话,东王真正的犀利,四奶奶回到最后涨红着脸,把当时的情势和原话一个字不错的说出来。 族长板起脸,族长太太冷笑,他们就知道这位还是成事不足。 不过,幸好也没有败事。 族长向东王陪笑:“殿下,虽说我家嫁到镇西侯府的姑奶奶不甚热情,看上去也还可以走动,我这就舍着老脸主动上门一回,看看她的回话如何?” 东王意味深长的淡笑:“哦,你肯上门?” “是,只不知道殿下有让我要说的话吗?”族长不等东王发话,就来一顿激昂:“要我说,镇西侯府就没有懂事的人,直到今天不拜殿下,请客也不给我们家请帖,殿下您没有话,我今儿也得和侯爷好好说说,告诉他什么是君君臣臣的道理。” 四奶奶听得很不服气,撇嘴暗道,镇西侯他会认得你吗? 东王听着这一通的话放在昨天好生的提神,这说明京里还是有人向着他的,可是今天这个时候实在讽刺,镇西侯眼里若有君君臣臣,哪怕三王还没有一个登基,也应该早就称臣。 他到此不能判断曾家以后不是镇西侯的探子,可此时此刻一定不是,他在路上收到的回报,搜索京里以后,镇西侯甚至把皇城附近街道上几个乞丐也带走了,唯独没有带上曾家。 东王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情耍弄族长,直接地道:“你不用去了,镇西侯府于今天的早上杀了一个京都护卫巡逻的将军,全家都离京。” 族长面上带着笑听着,点头:“是是,殿下说的是。” 族长太太的笑容堆满忠诚,四奶奶眉眼带媚,几乎在族长出声的时候,同声道:“是是,殿下说的是。” 一刹那的寂静出去,四奶奶一跳多高,眼睛和嘴巴夸张的张着:“什么!他家走了!” 族长急切地道:“这不可能。” 族长太太倒适应的快,眼前一黑晕倒在椅子上,这椅子没有扶手,族长和四奶奶也顾不上扶她,她极可能一头栽到时,身子一直又坐回来,震惊中鼻涕眼泪一把下来:“这是要打仗了,我的天呐,京里的物价已经够贵的了,怎么还没有到头呐,我的天呐......” 族长现在反应跟上,敏捷的捂住老妻的嘴巴,吓得瑟瑟发抖。 三王各自执政,又带来许多的兵马,外省阳奉阴违虽还没有公然反抗的人,却也拖粮拖钱拖贡品,就凭京里附近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三王每年都各想办法调粮,京中的物价不贵才是怪事。 究其原因,与三王争斗有关,哪怕族长太太没有一个字说到涨价与三王有关,因为背后的议论过多,族长吓得魂飞魄散,悄悄的瞄一眼东王。 东王的面色果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暗下来,四奶奶赶紧老实坐好。 房里又是一片的寂静,扑通的跪倒三个人,族长夫妻和四奶奶齐声喊冤:“我们不知情呐,” 族长太太手指外面:“我家姑奶奶,呸,那个小贱人和城外七房里老太太有往来,殿下拿来审问或许有什么。” “还有呢,曾家那三兄弟,名叫曾学书、曾闻书和曾有书的三兄弟,他们以前都认识谁?” “曾学书有个亲家姓张,张家往来的人你们认识吗?” 东王问出一通的问题。 族长三个人抠着脑筋回话,又把全族的人都叫来回话,东王离开后,全家一起痛骂,四奶奶甚至跑到曾家那空空的大门上骂,这里已经封锁,四奶奶上不去,就手指着空空的大朱门骂上半天,躺在地上又哭又滚,起来回家去告诉丈夫曾昌:“虽然丢脸,却洗清自己的嫌疑。” 曾昌也沉不住气,垂拉着脑袋坐着:“以前投奔三位殿下,是以为他们中有一个很快登基,从龙之功非一般的功劳可以相比,这几年过去,除去京里就要住不起,再没有别的动静出来,也许我们是真的错了,早在三王进京的时候,就应该投奔西疆的姑奶奶。” 四奶奶给他打气:“事情已经这样,你再怂有什么用,还是照旧吧,反正要有皇上,三位殿下不管有哪一个登基,咱们曾家就有功劳,日子就好过了。” “你不懂哟。” 曾昌忧愁满面,他是个官场上行走的男人,他知道外省蠢蠢欲动,时刻举起勤王大旗,而一旦勤王,虽说全国不可能齐心合力对付三王,但只要有两三个省合兵,就是好几年的纠缠。 他也想卷卷细软,离开为上,想到这里曾昌开始回想他在外省认识的人,有哪一个可以投奔。 ..... 不到四更吃的那顿,按照人的习惯只能算做宵夜,离京里太近的地方又不能宿营,半上午的时候,带领所有的家人、亲戚和知己的容氏让停下来,天一亮就骑在马上的谢雨霖背负着弓箭,手提着两只兔子过来。 “雨水,我有兔肉给你吃。” 谢御从车帘里钻出一个小脑袋:“姑姑,兔头留给祖父,再留一个给父亲,可以下酒。” 容氏疼爱的眯起眼:“看看我的好孙子,都知道想到祖父和父亲,”看一眼女儿,板起脸:“我说你又野了,你都十一岁了,我的大姑娘。” 谢雨霖笑嘻嘻:“我是二姑娘,母亲。” 鲁康打马过来,,他也背着弓箭,他的马上有六、七只兔子:“婶娘,我的猎物给您。” 容氏对他的称呼还是眉头紧一紧,主要是先入为主的被叫祖母,先入为主这事情烙印很深,再她就堆上笑:“看看这康哥,现在就武艺娴熟。” 谢雨霖眨巴下眼,这种不对劲儿的场面在她的生命里从小到大出现过多回,早就习惯的她耸耸肩头表示不介意。 见到车帘子又打起来,她的嫂嫂曾宝莲下车,谢雨霖欢快的跑过去:“嫂嫂,我有兔肉给你吃。” “这是二妹打的,真的是二妹打的吗?看看这箭法,看看这兔子肥的,等下做好,二妹多吃一大块。”曾宝莲热情洋溢的夸赞着。 谢雨霖笑靥如花,小声嘀咕道:“可惜这两只兔子没福,母亲今天不做,嫂嫂也不做。” 谢雨霖还带着稚气,可是她也开始懂得今天母亲也好,嫂嫂也好,都没有钟点。 曾宝莲把她安慰几句,答应等路上有闲功夫,好好的给二妹做几道拿手的菜,当然还要请神箭手二妹打猎才做的好吃,谢雨霜重新开心,手按在腰间的佩剑和短刀上,毛遂自荐地道:“我陪嫂嫂去。” “那当然好。” 曾宝莲看看后面的数百辆车,公公动员的那些人自然是知情的,可是她的亲戚和知己全是不知情的人家。 带着谢雨霖,姑嫂对着紧跟容氏的那辆马车,这里坐着的是七老太太全家。 “哎,你们做什么去?不烤兔肉吗?”鲁康做什么都要和谢雨霖比试,打不赢一个姑娘是少年的心头憾事,他以为谢雨霖背着自己有好耍的事情。 谢雨霖确实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好耍,她摆手坏笑:“别跟来,我忙着呢。” 不这样说还好,而这样的话只会让鲁康丢下马和兔子,大跑小跑的跟来。 谢润刚下车活动着腿脚,见到鲁康跑的动静太大,她也急忙忙跟来,谢御急了:“打猎不带上我,其它的全带上我。” 曾宝莲回头看看,并没有阻止,嫁进谢家十几年,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早就心知肚明,而公公镇西侯时常的单独带着谢御出城,曾宝莲一声也不会问,是谢御自己回来吹大牛:“祖父巡营没有御哥就不行。” 容氏去年还说谢润到了学女红和当家的年纪,时常为女儿疯跑斥责她,曾宝莲就想让孩子们也听一听,权当长个见识。 这样的见识,在她七岁八岁的年纪,可无处寻见。 七老太太上了年纪,按说起早睡晚,可今早起的太早,不到四更就起来,她兴奋的要看庆典,马车颠簸仿佛摇篮,老太太一觉睡到马车停下,迷迷糊糊的问同车的媳妇:“到了哪里?” 秀娟也在这个车上,闻言甜甜地道:“祖母,咱们现在是路上,宝莲姐姐带着咱们去她家呢。” 七老太太婆媳都是脱口失声:“胡说,西疆那么远怎么去得?” 秀娟笑道:“祖母,这不是已经走了吗。” 七老太太说着下车问问宝莲,她还有地要种,家里还有一些银钱,她得回家去。 曾宝莲出现在车外的时候,一个字不少的听到耳朵里,她拉开车帘,亲亲热热的道:“七祖母,秀娟说的没有错,你们全家是跟着我回西疆,不过,可不是做客,从此就在那里安家了。” 七老太太干瞪着眼说不出来话,脑海里转动着她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 曾宝莲手指后面的车:“那里是行李车,您家里的细软全在呢,是秀娟开的单子,她让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 秀娟很得意:“钥匙也是我给的。”她对祖母的腰间嘻嘻地笑。 这里挂着钥匙,可是秀娟和祖母睡一夜就到手,怕七老太太起疑心,另外拿一串曾家其它房间的钥匙挂上,黄铜钥匙的表面都差不多,微小的地方不一样,七老太太就是年青时的眼神也看不出来,谁会没事数钥匙上的不同呢? 七老太太的儿子从后面车上过来,他听过也是震惊,当他知道他坐的不是行李车,而就是他家自己的东西,七老太太的儿子名叫曾远,大跑小跑的回车里看。 夜里出门他没看过,现在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认。 “母亲,真的是咱们家的东西,你在乎的几份儿都在。”曾远人还蒙乎乎的。 七老太太婆媳和他相对着一起发蒙。 秀娟见到没有话说,更加的自豪:“还是二姑娘的主意高,她说请我家去玩,我说家里大人不答应,二姑娘说她请的就是咱们全家,她说我千万别说,她带着咱们走就行了,我说家里要准备行李,她就出这样的主意,还问我祖母喜爱哪样,全拿上,免得祖母上路后不放心。” 秀娟和谢雨霖差不多的年纪,可是什么也不怀疑,她知道二姑娘和堂姐曾宝莲对她好就行了,谢润和谢御也喜欢带上她玩,这就足够秀娟愿意去。 人离故乡难,七老太太还没有哭呢,曾远哭的稀里哗啦:“做客也要讲一声,我家里的地可怎么办,这几年东西贵,因为我们自己种地才算没多花冤枉钱,这马上就要秋天,就要收庄稼......” 谢雨霖叉起腰:“跟着我嫂嫂,你们只管放心。”鲁康,谢润谢御也纷纷的声援母亲,秀娟骨嘟起嘴,父亲哭让她不敢大声,小声地道:“姐姐说管我们吃用。” “堂兄只管放心吧,我公公主管西疆,还怕没有你的地种?再说我若不带上你们全家,将来这里打起仗,我在西疆难以安心。”曾宝莲被儿女们夸得满面红光,说的声声入耳。 这些话确实入耳朵,随时会有兵马攻打三王的话,这几年天天都传播,曾远猛的抬头,对啊,如果他们不走的话,万一三王自己打起来,或者和外省打起来,小命都要没有。 他希冀地问道:“我知道妹妹管我们吃用,可是这不是常法子,能到西疆给我租几亩地种吗?我们夫妻能养活全家。” 谢润笑眯眯的走上来:“堂舅请放心,西疆的地太多太多,你要哪块就给你哪块。” 曾远看看谢润的小脸儿,再看看曾宝莲的笑容,他暂时的放下心,打仗这把悬在头上的剑比什么都管用,他吁一口气:“成啊,家里细软都在,我们跟着你们去。” 七老太太这年纪也知道说不定哪天打仗,她和媳妇再无话说,这一家子算是说通了。 曾宝莲又去见左秀芬家,这一回谢御上前,八岁的小哥儿说得头头是道:“路费母亲出,到地方给你们新房子,我们西疆的物价可是很便宜的喽。” 左秀芬的公公叹息:“唉,打仗!”然后就全家谢过曾宝莲,曾宝莲又对着其它人家走去,她的父母伯父们“哄”出京一些知己,还有张家带走半条街,她得过去看看能不能说服。 目前曾宝莲走远,左秀芬的婆婆不乐意道:“当家的,虽说他们把咱们的细软也拿来,可这算偷着拿的,这总是透着不怀好意。” 左秀芬的公公对妻子不悦:“你懂个屁!镇西侯这是偷摸着离的京,接下来谁要打仗,就是他家!” 左秀芬的婆婆傻眼:“那这京里可要遭殃了,这东西得卖多贵?”她哭道:“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什么也吃不起了。” “所以曾家姑奶奶把咱们搬出家,还带上全家,把你的细软也取来了,你还抱怨什么!人家没把秀芬留在京里垫死人背,你就偷笑吧。” 左秀芬的公公又是几句斥责,骂的左秀芬婆婆不敢说话,他又道:“你们是没见过,我跟着叔叔从关城一路逃难,前面一个月没粮没水找不到路,走不出那个关城,后来叔叔说从此住在京里,京里不打仗啊,谁知道......” 左秀芬婆媳都知道公公不是京里人,问他是哪里人,他一直不肯明说,现在大约的明白了,左秀芬心里甜滋滋,宝莲真好,当婆婆的露出惭愧:“原来是这样的,当家的,我是没有你懂,等下见到曾家姑奶奶,我给她赔个不是。” 左秀芬的公公出神想心事,没有听到,他自顾自的说下去:“西疆虽是关城,可是有二十个城池,不会个个都打仗的,细软还在就好,咱们家到那里做个小生意种几亩地,重新过日子吧,如果西疆也打起来,总比从京里去别的地方要方便。” 左秀芬的儿子想不了这么远,问道:“为什么从京里就不方便,从西疆就方便?” “京里有三王,人家要打也是打三王,打西疆又不能当皇帝,只能是西疆谢家准备打别人,西疆是不会有战事的。咱们跟着走也算一桩幸事,这是媳妇的运道高。” 左秀芬的公公对着左秀芬笑笑,左秀芬低头说是全家的福气,嘴角笑容满满的。 这个时候,小北王追到官道上,他看到的是一地的血迹,他派来追赶的家将倒在血泊里。 对面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个暗色盔甲的年青将军,他生得英俊倜傥,盔甲增添他十分的英武,让小北王这大男人看着也眼睛一亮。 不过亮过眼睛,小北王破口大骂:“谢运,你父子是想造反吗?” “造反是你们!占据京都不作为,盘踞宫室为私心。”谢运手持一杆长枪气定神闲,枪尖上的一点红是他不久前的战绩。 他挥舞长枪换个势子:“来年将与尔恶战,今朝试试功夫,朱全,你敢吗?” ------题外话------ 大家元宵快乐,少出门。 我说更新的时候觉得少点啥,果然还是被仔发现了哈,修文的时候改上来。 正月十五的日子,平安健康。 第八十八章,尽皆离京 面对谢运的挑衅,小北王朱全的鼻子都要气歪,他手指着谢运的面庞:“你你,好好,你敢直称本王的名字?” 谢运回他一个漂亮的笑容,露出的满口白牙好生的有精神,他暗想这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我会叫你一声堂叔? 这样一想就浑身恶寒,谢运再摆长枪,笑容满面地刺激着小北王:“你不敢打吗?”世子愈发的大模大样,枪交单手,枪尖轮流的指向跟着小北王的人,哈哈大笑道:“尔等敢追来,可又不战,难道是给东王和南王摆个架势看看?” 小北王身后的一位将军听不下去,从马鞍桥上拔出他的兵器,也是一把长枪,在没有小北王的吩咐之下,这位也忘记请求一下王爷,实在是气不过了,大喝一声:“谢家小儿看我战你。” 斜刺里伸出来另一根长枪,两枪相撞,发出震耳的一记响声,将军惊呼道:“殿下!” 拦下他的是小北王。 长枪是很常用的兵器,有句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几乎每个军中都有长枪队,谢家世代镇守西疆,小北王镇守北疆,不约而同的选定长枪做为家传的兵器,自有他们历代锤炼出来的道理。 这就小北王一出手,也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长枪的威力展开来,无形中助长殿下不少气势。 小北王傲气地吩咐手下人:“你们都退下,今天我好好教训谢家的小子。” 他一摆长枪对着谢运拍马而去,谢运打马而来,两下里还没有碰到马头,金戈声脆响十几声,已交换十数招。 谢运年青力壮,小北王正在盛年,两个人不分胜负都不会罢手,见马已错身过去,拨转马头再来一回,这里面小北王是恨不能这就杀了谢运的心,谢运却还在试探小北王的功夫。 单从这一点上,谢家的功夫就超过北王府,这不是北王府在镇守北疆的时候运气过高,所有的关城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敌人不会对你含糊,只是谢家的准备过于充分。 花上数代准备的登基之路,粮草永远充足、兵器永远满库、消息永远畅通,及各家的功夫永远在谢家的揣摩当中。 这里离京城还近,不是恋战的地方,就在小北王认为他和更加年青的谢运不相上下时,谢运忽然变招,三枪逼退小北王,毫不客气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朵花。 血沁出的花带来刻骨的疼痛,还有铭心的耻辱。 小北王跟随的人发一声喊上前来救,在“不要伤到殿下”的呼声里,谢运放声长笑就此离开。 这种局面出来,东王和南王也不会再敢派出人马追赶,小北王也只能怯气的回京,至多三王急信快马让沿途的兵马拦截,而拦不拦得下来,又是另外的一回事情。 谢运沿途不再停留,一路急驰追赶整个队伍。 曾宝莲这个时候来到张家的那些马车旁边,马车是谢家的,人是张家的邻居及大姐夫张毅要好的几个同窗。 谢御正在和姑姑、姐姐商议:“接下来劝人的话要让我先说。” 谢雨霖故作纳闷:“刚才你有说啊。” “我那是跟着姑姑和姐姐后面声援,还没有起头的说过,等下让我先说,姑姑和姐姐你们做好声援我的准备。”谢御振振有词。 鲁康腆起肚子:“这么说,我也应该有一回先开口的机会。” 谢御气恼道:“以后不认你当哥哥。” 这正中鲁康下怀,鲁康做出一个欢天喜地的姿势。 谢御见到母亲已走过去,耳朵听到呜呜的哭声,就不再拌嘴,而是小跑着跟上母亲。 哭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一面哭一面向张家二老道:“多谢你老人家,原来你老人家眼里倒明白我这个人。” 张家大爷微笑道:“管二嫂,你虽从来说话不好听,人却是好的,我家儿媳的妹妹紫芳姑娘被平王府耻辱,我一直担心你要刻薄,王大娘对我说你背后倒骂平王府,那时我就明白了你。” 管二嫂说话实在难听,因做人不肯吃亏,不过街坊都知道她心眼儿还成,王大娘的媳妇难产,管二嫂帮着料理,就是说话还是直来直去的难听,王家鸡买回来的晚,就说王家不肯给媳妇煮鸡汤,是不是想媳妇去死,她说完后,从自己家里又取出十个鸡蛋。 在曾紫芳受辱的事情上,她说话也很直:“这曾家的姑娘太不留神,一个大姑娘好好的上什么街,这回让平王府那群货色惹上,看你怎么脱身。” 平王府的姬妾再来,管二嫂出去把她们一顿臭骂,平王府的人多,双方战个平手,管二嫂嗓子吼哑了,下一回就没有出战。 张家大爷把她也带出来,另外还有几家是平时看好的邻居,因为这条街上的房子是一代传给一代,彼此都知道对方性情,余下的邻居们有两家做完坏事永不承认,张家大爷才不会带这样的人离京。 张家这里没有什么可说的,张家大爷按曾宝莲说过的许诺:“到了西疆有房子给你们住,也有营生给你们,大家放心吧,你们的箱笼虽没全搬来,衣食不用担心。” 谢御冲上前去,说了几句不会不管他们的话,赢得人人喝彩,都说小哥儿好生能干,谢御昂着脑袋从鲁康面前走开,鲁康窃笑不已,这是你们谢家的事情,叔叔我都不会抢你的呢。 兵部尚书钱江主动过来见,容氏忙着料理这一顿说不上早饭也比午饭早的饮食,他就和曾宝莲说话。 “少夫人,赶快离开为上,这附近随时会出现三王的兵马。” 曾宝莲说声用过饭就上路,饭用到尾声时,谢运回来,他匆匆的吃上几口带着大家上路。 镇西侯不在这里,钱江并不奇怪,谢世子挡的是后面的追兵,追兵不会只从后面来。 大家都明白“打仗”的重要性,而大部分的人主要是细软全带上,像张家的邻居这种私房钱可能塞老鼠洞里,那就没办法取出来,不过有个承诺,大家都走得并不算焦虑。 不会打仗的人都在马车里呆着,这个晚上也没有宿营,谢运带着士兵护送全队继续西行。 ..... 京里自从有三王,没事就戒严、封锁街道,远处的街上有打斗声,这种并不稀奇。 平王妃到下午才知道消息,她怔上半天。 回想容氏和她的交往,其实自己也知道是贴上去,既然没有深厚交情,容氏不打招呼有她的道理,可是心里还是难受,再想想谢家杀了人再走,只怕要公然的声讨三王,三王一旦发怒的话,最好而又最方便迁怒的人就是自己家。 还有宫里的娘娘她能不能保住,平王妃也想了很多。 弄明白平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过继,平王妃恨了皇后好半天,娘娘这是想让平王当试刀石,激起外省的兵马勤王吗? 京里已经没有皇帝,却还有娘娘,还有一位正统皇嗣的平王殿下。 如果平王死在三王的刀下,外省估计一石掀起千尺浪,声称给平王报仇的人不会在少数,可是平王还在,外省里暗助平王的一定没有,都知道这位殿下有酒有色皆足,助他得天下那叫傻,或者叫野心过大,双眼蒙蔽,用一个字形容,瞎。 平王妃今早刚不恨娘娘,娘娘身体不好,导致她考虑的事情有限,三王入驻宫里也让她熬神等等,午后就听到镇西侯杀人走人,又半个时辰里消息如潮水般袭来。 “兵部尚书钱江大人也跟着走了,刑部里走了一批的老公事,现在刑部尚书发脾气他无人可用,工部里走了一位侍郎.....” 五分之一的大小官员足够平王府打听的,所以没有打听完,也报上半个时辰,让平王妃直着眼睛仿佛吓呆。 等到她恢复说话,第一句话就是:“这尚书侍郎的也能抛弃官职不要吗?” 第二句话她有所回魂,板起脸道:“这是把娘娘也不要了,先皇在时对他们委以重任,遇事就自己逃走.....” 说到这里又说不去了,“遇事”,即将遇到什么事情呢? 平王妃不敢想,巨大的恐惧感让她掩面开始哭泣,回话的管事不得不提醒她:“娘娘,我刚才说咱们家是不是多做些干粮屯着,照这样的局势下去,这一年的东西只怕买不全。” 平王妃抹下泪水:“你说的对,”吩咐他多做干粮,拿着府里珍藏的金银,街上有什么东西赶紧买回来。 她没有去看平王,平王也不管事儿,而且见到平王后,夫妻只怕抱头痛哭,相对着等死。 平王妃打起精神,蔫巴着脸儿先去安排今年府下的食用。 这才是夏天呢,离过年还有大半年,可是平王妃也好,管事的也好,话里虽没有明说,内心却明白明年日子也难熬,这种闹法大伤元气,外省再阳奉阴违的话,没有几年无法恢复。 自从三王进京,平王为自保花天酒地的更加厉害,三王看不上他,把他历年该得的一里一里扣下去,平王府如果不是王府的话,换成一般的官宅已经穷了。 饶是家底子丰厚,平王妃走进库房看着金银一箱一箱的减少,心头痛不可当。 镇西侯夫人又上心头,容氏言笑晏晏的模样,让平王妃怅然不止,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我呢?难道我不想离开吗? 随后她垂头丧气,确实,她不能离开,她不可能说动贪图享受的平王离开王府的侍候,也不能如让自己唾弃的钱江等官员那样离开皇后娘娘。 自己留在京里,好歹皇后娘娘有个臂膀。 平王妃安慰着自己,心里再乱一回,再安慰着自己,把这个下午和晚上度过,这样的煎熬,她极大的可能会失眠,可是晚上平王扯着她一定吃几杯酒,平王妃暗想苦中作乐也罢,过一天是一天,还真的吃了两杯,让碧俏打发平王好生睡下,她回房倒头就睡,睡得很早。 酒后的觉,睡得沉,平王妃这种不酗酒的人,醒来也不艰难,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迷糊着问:“你做什么?” 平王手捂在她嘴唇上,耳语地道:“要紧事,跟我来。” 平王妃一惊更加清醒,看看纱帐外面月光明亮,一旁的烛台静静的散发着寂寞。 早两年平王妃就开始节约,夏天的月光可以当烛火,何必再浪费蜡烛。 月光也提醒平王妃天还早呢,这个时候的要紧事,难道是皇后娘娘在宫里私下找自己,再不然就是平王要有危险。 平王妃一言不发的跟着平王走出去,平王的姿势猫着腰弓着背,活似个当贼的,在他身前垂着一个东西,是个包袱,跟在后面的平王妃没有看到,她就只顾着担惊和惊醒去了。 王府里静悄悄,连上夜的人也没有,平王妃也没有心思过问,现在没有上夜的不是更方便夫妻行事吗。 最隐蔽的角门那里,大管家带着今晚排好的上夜人在这里,每个人都带着兵器,平王妃更以为是娘娘有事,更加的噤声。 他们等着,直到前面有了动静,“辘辘”一声响,让平王妃打个激灵,后怕满身的袭来,平王却伸长头颈悄问:“是兄弟吗?” “是我啊,哥哥。” 平王妃听着很陌生,平王的兄弟她不认识的太多,如王爷在青楼里喝酒时的称兄道弟,三王进京后更是普通一般常见的事迹,平王妃猜测着应该是这样的兄弟,忽然又了悟。 她也看过几本书的人,书上曾说鸡鸣狗盗之徒另有大用,也是的,娘娘今晚有事,满朝官员们走的走,靠不住的靠不住,倒是这样的鸡鸣狗盗徒,能中些作用吧。 黑暗中出现一辆车,车上摆着的是竹篓子,赶车的左右看看,跳下来揭开一个竹篓子:“快进来。” 平王扶平王妃先进去,在她头发上堆几颗菜,盖上盖子,自己握着大管家的手涕泪交加:“你想法子好生的保全府里的人,这些年我对大家伙儿也不怎么样,如果连累你,连累府里的人,我在外面可没法活了。” 大管事和上夜的全哭了。 平王府这些代里,还是有忠仆的,全在这里为平王送行,并且预防出现意外情况。 大管事的道:“快走吧,府里我照看,到了安全地方想法来个信儿。” 平王妃让菜挡住耳朵,什么也没有听见。 赶车也急:“赶紧赶紧,让巡逻的发现掉脑袋。”平王也钻进去,赶车的离开,大管事的再停留片刻,见到周围没有动静,悄悄的回府关门,在上夜的地方,大家无声无息的悄坐着。 外面有只猫经过,也小心的查看一番,直到没事再回来坐下。 平王那车是起早送出城的垃圾,天未明的时候,赶车的把他们送到官道上,手指着林子:“杨老三在那里藏着一辆车,你们赶紧的走吧,天一亮京里肯定查,你们抓紧。” 平王妃走出竹篓见到已出京门,心里能没数吗?此时不是盘问平王的地方,平王妃眼含热泪向车夫蹲了蹲身子,车夫后退着,过会儿又上来:“哥哥哎,兄弟们再一起喝花酒的日子要等来年了,这是欠你的一两花酒银子,你看着路上用。” 平王无法推辞,装在袖子里:“哎,好兄弟,谢谢你,等我有回来的那天,这京里有名的红牌,哥哥帮你全包圆儿。” 赶车的不乐意了:“哥哥哎,你帮我包圆儿,兄弟还有什么?” 平王拍拍他肩膀:“我出钱,你全包圆儿。” “成,这话成,咱们说定了,您二老回来的那天,就是我在花街风光的那天。” 赶车的拱手:“不能再说了,我得回去了。” 平王夫妻目送他隐入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进树林,见到低矮的树下面,树叶子盖住一辆马车,平王扶着平王妃:“你上车。”把胸前小包袱给她:“拿好,这是咱们一路去西疆的盘缠钱,如果丢了就只能讨饭去了。” “去西疆?”平王妃忍不住问。 “先走,路上再说。”平王赶车,夫妻趁夜从官道走一截路,就没入小路中。 天在这个时候微放光明,平王府的大管事对上夜的人点头:“是时候了,” 他们出去满王府里吆喝:“王爷王妃不见了,天杀的,这老公母们抛下咱们了,咱们可是几辈子侍候他们啊,天呐,平王和平王妃不见了.....” 几个人大跑小跑着:“我得告诉殿下去,” “我得告诉三王去.....” 跑在街上让巡逻的拿下来,一起扭送回府,三王得信后都不睡了,一起跑来。 见到整个王府里骂声一片,骂着平王的各种丑事,那个叫碧俏的妾犹其愤怒,污言秽语数她最多。 “我还是个孩子,就买我回来,我还小呢,我......”接下来的话听得三王一起皱眉头。 这不是王府的良家妾,这是青楼里出来的,虽不是最下流的话,也足够听的了。 厨娘敲着擀面杖骂,扫地的拄着扫帚骂,丫头们哭成泪人儿的骂,有一个小丫头刚进府,怯怯地道:“没有这么差吧,” 带她的妈妈把她推一记,低声道:“快骂,” 在这里没有人教,大管家都在骂,当然无人不骂,哪怕不懂这样的骂能救自己,对主人总有一些不满,这就阖府怒骂平王和平王妃。 三王听得脑袋发胀,也不会这就相信整个王府没有一个人知道平王去哪里,大管家这种还是要审问的,妾和房里的丫头也不能减免,不过都得到灵感似的,每个人尽情的说出很多的亲戚知己,供三王寻找平王夫妻,再就把平王夫妻一通的大骂。 三王没有办法,把他们全关在王府里,不许有人进出,这就难不住他们,平王府昨天不是又做了很多的干粮,又有几口井在,菜也储存的不错,夏天的园子里也有可吃的东西,平王府没有了主人,重新过起日子。 傍晚的时候,平王和平王妃投宿在农家,只睡到四更,约摸着路上有人走动,这附近人烟多野狗就少,夫妻起早上路,只求逃命不顾作息。 连过两个城池,平王才和平王妃解释他出逃的原因。 “谢家一离开,我这脑袋后面就凉嗖嗖的,再不走我就真的没命了。” 平王妃对容氏仍有芥蒂,这种我拿你当知己,你当我不一回事情,很方便记仇。 而平王妃对平王有些志气。 “那也不是一定要去西疆,娘娘还在宫里呢,王爷您应该前往外省,举兵勤王。” 平王呸道:“屁!你看我能弄来几个兵?我也不会打仗啊,再者你以为外省当我是王爷殿下吗?” 他一口气历数出十几个官员,官职都不低:“乌省的老古每年都弹劾我,我不就帮着几个喝花酒的人在先皇面前说他坏话了吗?” “屁!你真是个屁,古大人刚正不阿,先皇又相信他,被他拿去私利的人在外省没有门路可寻,就跑到京里青楼专等你,你吃人家几口酒,就帮人家胡说八道,我要是古大人见到你先来一顿。”平王妃对这种事情也是一样的鄙夷。 平王笑得很欢畅:“所以我不能去外省,还有青省的老余......” 平王妃皱眉听完:“成了,咱们就去西疆吧。”万幸她对待容氏从没有错过。 平王也是这个想法:“你和镇西侯夫人不是朋友吗?我有兄弟送我出京,你有朋友投奔几天。” 平王妃听着,一股子气积在心里,这个扶不起来的是真真没囊气,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想想真伤心,前面大半辈子跟着他没少添气,这后辈子还要为他背井离乡,家里的珠宝、丫头、还有新纳的妾花了八百两银子..... “咦,你怎么没带上碧俏、嫣红,赵田二位姨娘可是你从小房里侍候的人,”平王妃忽然不伤心了,她问道。 赶车的平王回头瞪她:“带上你就是全家,带上她们能赶路吗?” 平王妃本来不想笑,后来还是慢慢的勾起嘴角。 “走吧走吧,镇西侯杀人离京,说明他有想法,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为先皇不忍着呗,只能是这样,咱们投奔他去,他当我是个王爷也行,不当我是个王爷也行。” 这一对夫妻起早贪黑的向着西疆前进。 ...... 平王离京的消息半个月后传开,曾家五房里四爷曾昌成天唉声叹气,四奶奶也觉得后悔:“这米面又贵了,你和谢家姑奶奶姓一个曾,又得不到重用,不然咱们也走吧,姑奶奶不愿意要咱们,我就求她。” “你去城门看看,能走出去算你有能耐。”曾昌愁眉苦脸:“平王殿下倒是有志气的,他全扔下来一走了之,这说明大战就要开始了,而且西疆一打,将是全国的战役。” ..... 西疆二十一城,面对内陆最近的五座城池,分别是长守、临内、济地、梁州、宋城。 六月的时候,镇西侯的堂兄谢振就赶到临内,每天眺望对面的平川上。 谢家自谢明辉以后的经营,整个西疆和内陆间保留大片的平原,并没有另建城池相连,谢家其它房头至今不知道为什么。 谢振也不知道,不过自从三王进京以后,谢振再巡视城池的时候,觉得这样办很有道理,如果三王挥兵向西,不好意思,西疆的周围没有可供驻兵的城池,而且平原上很容易就看出来。 就像谢振接到镇西侯的信以后,他在这里照应,也搭眼一看就知道镇西侯今天有没有回来。 曾宝莲搭上崔二拐的粮车前来,返程是谢运押车,三个月里一个来回,谢振看着七月里的秋阳,掐算着侯爷应该到了。 “您看!” 谢振的儿子谢东高兴的道:“父亲,叔父和运弟回来了。”草原的远处有一点黑,仿佛白纸上一个小小的墨点,可是看习惯的人知道那是队伍,单个人或十几个人不可能这么远就有黑点出现。 谢振笑道:“开城门,谢东谢南,你们各带兵马向左右两翼巡逻,我带着元姐儿迎接侯爷。” 谢雨霖姑侄念念不忘的“真”小姑娘元姐儿,是谢振的孙女,谢东的女儿,她也想叔祖家的孩子,就跟着祖父在这里。 小姑娘今年也是八岁,穿着石榴红的小罗衣,淡黄色的小裙子,花容月貌的小脸儿上笑眯眯:“祖父带我在马上,我就可以最早看到雨神姑姑,看到招弟,还有谢下雨。” 小姑娘是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谢振大乐:“还有谢下雨啊?” “嗯,御哥会给我带京里东西的。”元姐儿上马,踢哒着小胖腿让快些。 车队里的人看到一座城,都说西疆到了可以安顿,再一看杀气腾腾的兵马出城,有几个挺害怕的。 镇西侯父子带着进京的子侄拍马上前,谢振等大笑迎来,元姐儿软软的嗓音响起:“姑姑,你回来了吗?” “雨水,我来接你。” “御哥,你在哪里?” 虚惊一场的人放下心:“是迎接的人呐。” 秀娟在车里坐不住:“西疆到了,二姑娘说带我吃东西,”她往外面看,这一看就瞪大眼睛:“祖母,娘,快看好多的兵。” 她的娘也看,七老太太就不看了,人有年纪,虽常在京里不怎么出门,到底听的多些,七老太太镇定的道:“有兵好啊,别人打不到这里来。” 开江侯看着临内这城,再遥遥看看相邻的四座城,抚须自嘲:“一样是侯爷,小谢可比老子气派多了,难怪别人背后说他是土皇帝,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城池。” 开江侯占据全国最大的一条河道,管辖着四通八达的水上运输,钱是不少,不过地方可没有这么整齐。 镇西侯和谢振下马,抱在一起,开江侯又觉得他们兄弟感情真好。 开江侯不知道的是,自谢明辉以后,镇西侯府对谢振这一房抱愧,如果谢明辉有亲生儿子,那么代代袭爵不会含糊,可自谢龙开始就不是谢家的血脉,代代镇西侯如果有一个早登基的,侯爵将还给的是谢振这一房。 立嫡立长,谢振全占着。 当初封侯爵的时候以战功论,倒没有考虑嫡与长这两个字。 当天大家进城,事先安排的有住处,因七月里白天秋老虎,晚上起凉寒,在路上是马车多披件衣裳倒不怎么觉得,到了这里以后,容氏和曾宝莲第一件事情就是分发一些薄的被褥,还有一些成衣发下去。 有的少领一件,没有的多领一件,那些谢家私自搬出来的箱笼里,各家的东西不等。 第二天就继续前往西疆首府,沿路的城池尽相迎接,跟来的人见到地方广阔,最不放心的人也渐渐安定,这一天来到西疆首府西疆城,见到城池宏伟,高大峻立,头回见到的人交口称赞,觉得在这里过上几年,比在京里好的太多,每个人开始盘算着怎么过日子,怎么做营生。 第八十九章,安顿、挑明 夏末秋初的季节,还是受到大自然青睐的季节,野花在城墙下面茁壮的生长,吐着浅紫深黄淡蓝艳红的花朵,和它相媲美的是丛丛杂草,它们同样不屈的寻找着任何夹缝,找到一线生机就把根深深的扎进去。 做为西疆的首府,西疆城曾是面临关外茫茫旷野最大的城池,从战争来考虑,除去卫所以外,它的周围不允许拥有茂密的树木及丰厚的植被,不过星星点点的野花草足够妆点它的雄伟,为它披上柔和的色彩。 同样杀气腾腾出城迎接的谢家二房当家人谢招看上去就不太威慑,反而在新来的人眼里西疆城安全而又可靠,而他们行来的路上,哪一天是不可靠的呢? “侯爷。” “二哥。” “五弟。” “二哥。” 谢招和镇西侯先用国礼,再用家礼,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见到了家,孩子们嘻嘻的下马下车的过来,谢雨霖叫着二伯父,谢润谢御和元姐儿叫着二祖父,谢招同他们哈哈大笑着,再才发现一旁的鲁康和秀娟。 秀娟还是个有些缩手的小姑娘,鲁康却形容挺拔,一看就是个有来历的小爷。 谢招笑道:“这是?” 就见到一个花白头发的半老头子精精神神的走上来,他主动地道:“这是谢家的二老爷吧?守西将军你好,我开江侯鲁临前来你家做客。” 谢招哦哦连声,赶快行礼道:“鲁侯爷您是贵客。” “那我呢?” 进入西疆以后,所有人都放松,兵部尚书钱江也喜欢骑在马上,欣赏着四下里夏天的景色,他让一步,让开江侯先上去见礼,然后从官职上数,就是他。 钱江大笑:“谢二,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这一回带出来多少人,事先镇西侯并不知道,而且事情很机密,不可能进京以前就和兄弟们商议,虽然钱江是主动找上的镇西侯,说他在三王手底下呆不下去了。 众所周知的,镇西侯和兵部尚书不对路,他屡屡的写信骂兵部不拨粮草,或者给的少,先皇一去世,当天三王就进京,兵部尚书看着更加的不好。 由镇西侯骂人讨要粮草而起头的,外省还有好几位跋扈的将军,尚书很怕他们骂自己身在京中不勤王,三王也看他不顺眼,兵部尚书知趣的告老,这官印送给三王,你们看着谁合适就坐上来。 和御玺谁管也不合适同样的道理,三王谁也没有安排成人,最后这官印花落到钱江手里,钱江早就和镇西侯有书信往来,他因此坐上去,然后就告诉镇西侯,你再不进京是不合适的,反正三王不离京,这官我也当不住。 等我。 镇西侯回了这两个字,再然后,钱大人就到这里来了,做为兵部的前官员,和现任的尚书,他把官印及兵部的机密卷宗全搬出来,所以他现在还是尚书,人离京没有离官,钱江和谢招也有公文往来,这就一见面,钱江笑道:“谢二,你猜猜我是谁?” 谢雨霖对他看看,鲁康坏笑:“我喊谢二时,才是你。” 谢招对着钱江看看,这个人风尘仆仆的,面上却没有太多的风霜苦,跟着自家五弟侯爷出来的,怎么可能受太多的苦呢,风尘不遮他的威严,嗯,他的官职不会小。 谢招心里有数了,敢这样大模大样的到我面前的,不会是一般的人,听这语气和我还挺熟悉,谢招大胆的猜上一猜,反正猜错也不罚什么,他笑道:“我是当兵的,只和兵部里熟悉,这莫不是钱尚书吗?” 钱江大笑:“是我,正是我也。” 谢招脚下一软,差点没滑倒在地,他就这么猜猜,没有想到真的猜中了,谢招自己反而不敢相信,直盯盯的看钱江:“老钱,真的是你吗?” 镇西侯等人笑道:“可不就是他?” 谢招不知道镇西侯这一房还有很大的秘密,他只是机灵的凡事站得住脚根,握住钱江的手,热烈地道:“你来的好,投奔我家侯爷,是你老钱平生做的最对一件事情。” 钱江更是大笑,一群男人大笑不止,就开江侯有些吃味:“我说钱尚书,你在这里住几天,就到我那里去。” 车队从他们的后面进城,容氏、曾宝莲吩咐先回家安顿下来再说,至于孩子们早就等不及,谢雨霖兑现路上的承诺,带着鲁康、秀娟,及京里出来的孩子们约有十几个,大家直奔城里最大的酒楼,谢二姑娘今天请吃酒席。 曾紫芳的一对双胞胎也嚷着要去,谢辰就对妻子道:“刚好没有人看着他们,我和你带着孩子跟着,免得二姑娘年纪还小,招待上不周也就算了,这全是孩子的,拌嘴红脸的就不好。” 这对夫妻说跟去,镇西侯和谢运都说放心,孩子们的父母也安心的进城,打开车帘看西疆首府城里的繁华。 从城门开始有一条笔直的道路,这是整个城的长街,直通到另一个城门,在这条长街往左右延伸出二道街道、三道街及小巷子,二道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的,就不比长街上差。 人流中不乏深眼窝高鼻子蓝眼睛古铜肌肤的人,街道两边的铺子也发卖异国的香、衣料及珠宝美食。 左秀芬的公公姓丘,他逃难到京城以后,开的小杂货铺,卖些米粮度日,在三王进京后的一年以后,就渐渐的拿不到货源,再往后就只卖些应季的炒花生等物,变成拎篮小卖,因此他的银钱大多握在手里。 这几年虽吃用的有花费,在太平的地方做个小本生意还成,丘掌柜的对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及一眼看不到头的人流心动,他的儿子和他同车,丘掌柜的道:“你看那个炸油鬼的,你娘也会炸,咱们可以开个油鬼店。” “爹呀,刚才那布一匹要八两银子,我记得往外省进米粮,价格不过三两半,爹呀,你还有多少银子,咱们正经的做个好买卖吧。”左秀芬的丈夫丘小乙激动的道。 丘掌柜的揣揣怀里的银包,在路上都由他放着,计算着银钱,丘掌柜的摇头:“另外还要置办点地,你忘记这几年进不来货源,如果不是咱们家的米粮留着自己吃,高价粮也不会少买。” “如果西疆也打,置办地白花钱,还是做买卖好,转手进转手出,银钱很快就到手。”丘小乙是这样想着。 丘掌柜的抚须,拿出他几十年里很有阅历的神情,悠然地道:“我看不会,西疆二十一座城咱们经过一大半,城里的兵马都出来过侯爷,这西疆就是打起来也不会像京里那么困难。” 他最有力的一句话:“主要是京里粮食靠外省,虽有储备却架不住三王在京里折腾,这西疆就是打起来,也不耽误种地吧。” 丘小乙真的不知道他的爹怎么这么大的信心,西疆原本就是关城,天然就是个有仗打的地方好不好。 就要安家心情欢喜,丘小乙就没有和他的爹争论下去。 最前面容氏的车已经进府,曾宝莲先一步下车,赶着过来侍候:“请母亲主持家务,我在这里迎接,他们是父母亲接回来的,得我看着招待。” “就是这样。”容氏下车去正厅坐下,曾宝莲守在这里,看着每个车上下来人,凡是年老或者病弱的,曾宝莲就亲手扶上一把,镇西侯府的下人今天也打足精神,一家一家的送到正厅上面。 七老太太到处看:“这是个庙?” 她的儿媳曾远家的忍住笑:“这是宝莲的家。” “哦哦,真不是个庙么,这气派的......”七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走向正厅。 谢招的儿子谢飞帮忙招待男人,他的独子九岁的谢云走来:“父亲,我可不陪你了,润姐回来了,请我去天福号吃酒席。” “你是陪客,记得帮忙。”谢飞和钱江等人见礼,忙的不可开交,匆忙对着儿子说两句,就打发人送谢云过去。 曾宝莲把客人送到正厅上,婆媳的位置就自然变换,容氏陪着客人说话,曾宝莲高坐在她的议事房里,两边管事妈妈燕翅般排开,酒菜、房屋及各种生活用品,全要在今天准备好。 客人们实在太多,镇西侯府住不上,城里的客栈早就包下来,但是房里的各样东西要准备齐全,虽然早就来信让备好,少夫人也得再看一眼。 这一天把她忙的脚不沾地,孩子们回来又睡下,她都顾不上问问,上夜的时辰,她坐着小轿把全家看一遍,有几位客人如钱尚书夫人、七老太太都是住在家里,需要再去问候一声。 大门不关,书房里也灯火通明,这些一直如此,当家的人从不过问,只在查过第一遍上夜,曾宝莲来到书房回话。 她的心头突突的喜欢,为什么喜欢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七老太太的到来圆了她一直的遗憾,她曾宝莲还是有亲戚走动的,而婆家能够照顾到这么多的人,少夫人理当自豪。 书房里客人已经散了,也没有等等的官员,茶香袅袅,闻闻味道是新换的,镇西侯坐在中间,谢运在下首,父子看着曾宝莲进来,就不再交谈。 “父亲,按您说的,有司的官员已安排好,明天就可以请大人们照旧办公,各人的衙门后面就住家眷,他们商议公事也方便,不用走远路。” “嗯。”镇西侯点点头。 “其它的人,先在西疆城里安顿几天,等明天工部里吴侍郎往新城看过规划好,就把房屋分下去,再把田地划出来,今年的粮食种不了,水菜还能种一茬。” 镇西侯再说声好,曾宝莲就欠身出去,她的丈夫在这里,就不好请公公早睡,可是她走出房门,身后有脚步声,谢运跟出来。 走到台阶下的曾宝莲回头看,就见到烛光前的身影格外高大,谢运低声道:“我今晚不回去。” 夜风轻送,曾宝莲很害怕让公公听见,这种属于亲昵的话,只能在房里说。 她红着脸慌乱的道:“知道知道,你好好侍候父亲。” 谢运看着她的慌张,忍不住一笑,握住曾宝莲的手,轻轻的紧了紧,曾宝莲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反而不紧张也不怕镇西侯听到,她回身到谢运面前,为他理了理衣裳,柔声道:“等下送夜宵来,不过你和父亲也别太晚,客人已经进门,有话明天再议不迟。” 谢运莞尔,妻子不知道父亲和自己在说什么,如果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这么从容,想到这里,谢运笑容加深,如果他登基的话,这是他的皇后娘娘。 松开手:“去吧,你也早睡,劝着母亲也早睡。” 曾宝莲在书房外面坐上小轿,觉得手上一波一波的还散发着谢运的体温。 直觉上,她觉得有什么暖融融的出现在周围,她顺理成章的当成和丈夫的情意,而没有多想。 谢运回房,父子在烛下相对着又开始争执。 “世子,还是你登基。” “父亲,理当您登基。” 父子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回到西疆和这几年的局势,更让他们觉得大局已定,本就鄙视登基这认祖归宗,现在更是父子们推辞的厉害。 夜宵送来时,父子们吃过,这才拿出一个共同的主意。 “父亲,咱们登高一呼,这仗有得打呢。先不说外省要骂咱们,三王将合兵攻打西疆。”谢运陈述着他推想的局势,只是陈述,对于打仗这事儿,谢家从不陌生。 镇西侯早就算过日期,他说的如数家珍:“打的顺利也要五年出去,打得不顺利十年八年都说不好。” 父子们说到这里,都没有懊悔害怕这种情绪,既然决定这么做,就一定做到底。 谢运听完,对着父亲微笑:“十年八年以后御哥也就长大,父亲,这皇位还是留给御哥吧。” 他在这片刻里整理出一个完整的片段:“父亲您想,咱们家可以一上来就打出旗号,可是不能一上来就登基吧,只要有一天不登基,外省和三王的矛盾终究不可能调和,毕竟在这个乱的时候,谁敢登基谁就是箭靶。” 三王为什么不敢立即就登基,东王怕他让南王和小北王夹在中间打,而且水军从来不擅长陆战。 南王的兵马习惯于丛林作战,可不耐寒冷,而且南方太远鞭长莫及,南王能在京里坚持到现在,算他不容易,粮草也不知道消耗掉多少。 小北王仅守着北疆区域,他怕自己登基以后,东王和南王一古脑儿的压下来,把他撵到戈壁滩上喝风吃雪。 外省为什么磨蹭着不肯找三王的事情,除去有皇后在而投鼠忌器以外,还有就是三王没有登基,在没有皇帝以前,他们共商国事,这也说得过去。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登基的,那将是一把点燃所有的枯柴,三王无法登基的邪火,外省无法发作的邪火,将一起烧过来。 谢运笑道:“父亲,咱们家自封一个王位,就封给御哥吧,等到仗打完,御哥也就长大了。” 这个想法在镇西侯心里也转动过,因孙子谢御今年只有八岁而没有深想,宣称争夺天下的开始,必然要有一个总领的人,这个人年纪小了不成,现在父子相争不下,谢御重新浮现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镇西侯想想祖父为孙子争天下,父亲为儿子打天下,听上去倒也不错,他这就拍板:“就这么办。” ..... 前往新城的这一天,曾宝莲亲自陪同,七老太太最后一个走出家门,曾宝莲再次地道:“七祖母,您留下来也不错,以后再让他们来看你就是。” “在你家是做客,主人要烦心,有新家给我,我也去看看。”七老太太坐上车,像小孩子一样的雀跃,她就要在这里安新家了。 新城有点远,泥窝国的三分之一国土,得手以后,西疆也好、乌域和大树也好,急急忙忙的建起关城。 西疆首府往外扩建十一座城池,这些年来到西疆的难民安置在这里,这里面难免有奸细什么的,曾宝莲不可能把亲戚们安置在奸细窝里,万一把这些人带坏,也就不是带他们出京的好意,出西疆的第二座城,一天半左右的道路,城外面有大片的土地几百年没有开垦过,如今草长秋雁飞,这里有早就建好的大片空房屋。 马车停下来,大家看到土地的时候,超过一半的人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七老太太的儿子曾远蹲身抓一把泥土,他就不肯再站起来,手里的这把土黑乎乎油润润的:“这地真肥啊。” 丘小乙忙着和丘掌柜的私语:“昨天过的那城物价比西疆城低一个档次,父亲,如果这城的物价也低,那咱们可以赚钱了。” 丘掌柜的耳朵比他还要尖,在马车里一直听外面铺子里的吆喝,他压抑着激动,只是手掌心微微的颤抖着。 对于生意人来说,这种差价他很喜欢。 以前丘掌柜的就听说关城的钱好赚,如果不是他从关城逃难离开,他可以早就过来,不拘哪个关城里住一年两年的,赚到钱再回家。 “秀娟。” 谢雨霖喊着,谢润谢御纷纷道:“你住哪一间,到你家里看看。” 丘掌柜的回过神,对儿子道:“挑房子了,你记住了,这房子是白得的,以后有求到少夫人的地方,咱们家不争不抢。” 所有的人都这样想,曾宝莲一间一间帮他们安家,好在房里本就有炕和家具,土灶也盘好,锅碗都有粮食也在。 “每家一百斤米,一百斤面,入冬前再给你们拿些粮食。”曾宝莲解释道。 在这里的全是成年人,曾宝莲听到她想要的回应,丘掌柜的带头道:“请少夫人放手,我们在这里种着,一定多打粮食。” 曾宝莲含笑示意,谢润谢御也微笑的小面容,不过两个孩子心里没有账目,曾宝莲的心里盘算得开。 这大片的土地到手以后,她每年都出城看过,每回都忧心人口不够,家里每年更改新的奖励政策,而且从外地请来很多的稳婆安家,可是盖好的村落还是一年一年的荒芜,这对于管家的少夫人来说不能忍耐。 现在这个村落算是安顿好了,村长是曾秀慧的公公张家大爷,张村长走马上任,抚着胡须颇有得意:“接来大伙儿,自然有好地方给你,这里的地随便种,只要你有力气,家里缺柴,这里的树随便的砍,不过先说好,到明冬可以交粮食的。” “如果你做生意,那也成,头三年是不收税的。” 丘掌柜的父子差点失声,然后相对着笑得不言而喻。 这片地上出现繁荣的气象,曾宝莲回城的时候不时露出笑容,有时候她想到另外一些曾家的亲戚,说句实话,没带上他们半点不后悔,如果他们在这里安家,挑肥拣瘦先不说,能不能放心还是另外一回事情。 快马疾驰,小儿女们做为谢家的人已经习惯,没有抱怨的话,回到西疆,城门上就有人候着:“少夫人回来的正好,侯爷上午还说,下午约开江侯看库房,您是不是赶得回来?” 曾宝莲让孩子们回家,她直接去库房,谢雨霖他们不答应,一起来到库房的外面。 盖在干燥地方的库房,约有一般的房子两层楼高,这里面不是开门进,而是爬上梯子往下看。 曾宝莲刚到这里,镇西侯陪着开江侯祖孙到来,曾宝莲先上去,把粮库上面的通风口打开,两个侯爷和后面赶到的钱江一一看过,又去看过兵器库,曾宝莲累的够呛,镇西侯陪着客人们离开,她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 谢润凑上来:“母亲你累了吧?”拿自己的袖子煽动。 曾宝莲摸摸她的小脑袋,后面又有风过来,谢雨霖拿自己的衣角煽动,曾宝莲回身一看大惊失色:“快放下来,幸好康哥不在这里。”那粉红色的内裙看得一清二楚。 谢雨霖纳闷:“康哥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嫂嫂你挡着我呢。” 谢御终于捡到一片大些的树叶子,送来当扇子,笑道:“姑姑,你可以不用再献殷勤了。” 谢雨霖扮个鬼脸:“你难道不是在献殷勤?” 跟镇西侯的人回来一个:“侯爷请少夫人回府,说晚上家里有要事商议。” 曾宝莲长长的出一口气,自从忽然离京,在路上又遇到阻拦,就知道家里要出来大事情,现在的西疆城里,兵部工部及其它有官员的衙门开始运转,如果有人乱猜的话,俨然一个小朝廷。 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镇西侯吩咐,婆媳两个人操劳好几天,在西疆城悄无声息,曾宝莲心中有数。 她左手拉上谢雨霖,右手拉上谢润,谢御在前面走,带着他们回家。 ..... 镇西侯有些心跳加快,这是他一生里不多见的几回,头一回心跳加快是他初次上战场,难免紧张。 第二次是他听说自己是皇嗣。 仿佛还有第三次吧,他不记得了,反正自他成年以后,让他紧张的事情就比较少。 但是今天他紧张了。 他现在和开江侯等人走在旷野上,前面就是离西疆最近的下一座城,从这座城往斜次里走,离不多远就是和南王中间隔的一个外省,开江侯完全不用原路回家,从这里就可以离开。 “老鲁,老钱,咱们单独说几句话。” 镇西侯、开江侯鲁临、钱江三个人走在前面,和后面的人隔开相当长的距离,镇西侯平静地道:“今天请两位看到我西疆的准备,实不相瞒,这皇位我自己要了。” 鲁临还在乐:“呵呵,要说什么?”听完变了脸色,一时间不知道镇西侯说的是真是假。 钱江也蒙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愿意跟着你,是因为你谢家忠烈,可没打算跟着你造反。 镇西侯清清楚楚的再说一遍:“这皇位我谢家自己想要。” 鲁临有些回魂,迅速打量眼前的天时地利与人和,从人手上说,虽然这是谢家的地盘,可是三家跟来的人差不多,而这个地方他也认识,从这里逃走可以一试,只要打马急走,就将到附近的外省。 再说镇西侯这个人,相交几十年,他以前从没表露过野心。 鲁临索性问个明白:“那你在京里怎么不说?”他讽刺的道:“在京里登基多方便,说不定我蒙鼓里帮你打三王,打完了你说老子要这位置,我说不定还有从龙之功。” “你现在也可以有从龙之功,”镇西侯一本正经地回:“眼睛别乱看,我到这里才说,就是方便你们不答应,随时可以离开,我要这天下,你们以后还可以当我家的大臣,我爱惜你们。” 鲁临彻底的火了:“谁会捧你的臭脚?我手里有皇家血脉。” 镇西侯看着他的眼睛,鲁临是不后退,镇西侯还是平静,他道:“那就好,老鲁你走吧,以后战场上见到,我不会和你生死厮杀,你记住这话。” 鲁临从他的眼神看到不可动摇的强硬,他心里也没有底气,说不定镇西侯还真的能成事,他在这里就不必再留,叫上鲁康和随从,远丘郡王在来的路上已送回家,祖孙一行人马这就离开。 鲁康很奇怪:“咱们也没有道别啊,为什么这就走?” 行出十里路,路边有人等候:“鲁侯爷,这是您带来的行李,这是我家侯爷赠送的盘缠,侯爷说如果您不要,只管的扔就是,我会接着的。” 鲁临性子大路,却不是莽撞,他愈发的惊疑不定,谢家到底要做什么。 他又行出十里路时,留下一直没动的钱江淡淡道:“侯爷,有话可以明说了吧,我可是等到这会子。” “要我说什么?”镇西侯冷淡:“你要走,也走吧,现在还追得上老鲁。” 钱江微微一笑:“我认识你几十年,你要是有反心,早就有了,我也是鲁侯爷那句话,你在京里就杀不就完了,外省说不定还起兵助你,你告诉我吧,不管什么原因,我听得进去。” 镇西侯搔搔耳朵:“没有原因,就是我高兴,我看着三王那熊样也想登基,我自家为什么不能试试。” 钱江见他这态度,更加的笃定:“好吧,我不问原因内容,你如实回答我,这个原因拿出来会不会天下信服?” 镇西侯无奈:“会。” 然后道:“你这个人真难缠,你也走不就完了,你的老婆孩子我安排在前面道路上等着你。” 钱江好笑:“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原因会不会得到皇后娘娘的认同?” 镇西侯失笑,皇后娘娘巴不得自己父子进京就登基,可是不管怎么登基,这天下都将有一仗要打,与其不服的人一个一个前来挑衅,局面比三王还要糟糕,不如回到西疆整顿后,一家一家的打服帖了,再登基那多省心。 他向着钱江笑道:“你可以写信问问皇后娘娘,我想你虽离京,京里还有几个人可以用,看看娘娘是怎么回话。” 第九十章,我! 初秋的草地让人心旷神怡,钱江又是一位培养出信任直觉的成年人,面对镇西侯的反问,让他写信让皇后发话,钱江笑着,只觉得身前身后都坦荡,面前的这个人他不像心里有鬼。 钱江匪夷所思的得出一个结论:“这里没有别人,侯爷您就透句话给我可好,” “我说的还不够多吗?”镇西侯心想我不是亲口回应你,我的理由一旦拿出来将天下人信服吗? 钱尚书是这样想的:“是您和娘娘定下的计策,三王总是盘踞京里,外省看他们不顺眼,公文已经不怎么发,各省自执其政,有娘娘在京里,钱粮还是送的,只是克扣下来,娘娘的密旨嘱你自立为王,先把三王哄骗离京,让全国的民生先行恢复?” 钱尚书不管户部,也知道先皇在时的户部风光已经不存在,而不管怎么打仗,民生是第一件事情,他就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三王住在外宫,对皇后娘娘也随时是把快刀。 这样的一个结论实在是太太......镇西侯在心里一连几个太字,也没有连贯下去。 他深吐出一口气,还是刚才那张沉默脸儿,随便钱江怎么想吧,他怎么想都对,反正谢家要夺天下。 钱江再试试身前身后的风向,秋风徐来,郊游令人说不出的舒畅,他再次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和镇西侯约法三章。 “你要打可以,不可以置娘娘于不顾。” “那是自然,你可以放心,我这边一亮旗号,三王的心全在我这里。” 听到这句话,钱江更加认定自己想的是对的,他再说第二件。 “你不可以破坏全国现有的民生,这几年已经折腾国力,老谢,你就是到手天下,其实是个空壳,到处是狼烟,荒城没有人,恢复起来不是十年就是八年,你要这天下有什么用?” 钱江循循的劝说着,自己的话把自己都感动到,他在这里鄙夷一下开江侯,拍屁股走人是容易的,把镇西侯这老虎往正道上引,那才叫不容易。 忽然钱江一愣,老子是兵部尚书,几时干起宰相的活计来? 也罢,天降大任与斯人,轮到自己头上就得扛起来。 他一番话自己得意的不行,听得镇西侯只暗暗好笑,他如果想折腾国力,直接进京宣布登基,然后殿下们、郡王们、外省不服的人一起来战,那才叫折腾国力吧。 毫不犹豫的答应:“那是自然,打仗打出民不聊生这种,我谢某坚决不做。” 前两件答应的这么痛快,钱江的第三章出来也不含糊,他笑容满面的语气里带着委婉:“三,我一直敬你是个汉子,我刚才说出我的猜测,你这样做只怕也是保护娘娘的一种措施,我今天也看到你西疆粮足兵强,相信你没几年就风光的进京,到时候如果娘娘还在的话,当以娘娘的话为尊。” 镇西侯微笑:“如果娘娘不在了呢?” 钱江抚须但笑不语,就皇后娘娘那身子,谁都不敢保证明天京里就发丧,他第一句话扣住照顾到娘娘,第三句话是娘娘还在的话就如何如何,如果镇西侯进京而娘娘不在了,三王本身就镇不住天下,你们就争吧。 谁赢,老子向谁称臣。 或者谁是最适合当皇帝的,就向谁称臣。 他斜眼瞄瞄镇西侯,如果你按我的三句话做的话,这皇帝十有八九是你的。 钱江只问镇西侯:“第三条你答应吗?” 镇西侯想想这条也正中下怀,他虽私自离京,看似带走一大拨的人,其实留在京里的依然有人,要说这个国家里谁最想保住皇后娘娘的命,当数镇西侯。 皇后手里有他祖孙三人是皇嗣的铁证。 “行!”镇西侯一口答应。 钱江大笑着伸出手来,两个人轻击三掌,就此约定。 钱江既然不走,片刻后,一辆马车过来,钱江的儿子骑马在车旁,车里钱夫人。 钱公子笑道:“说郊游呢,父亲和谢伯父还在这里说话,我已经打得猎物,中午咱们就吃这个吧。” 他的马上挂着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 钱江笑笑,和镇西侯下马,就地生篝火,大家心照不宣的碰几杯酒,钱夫人遗憾没有请侯夫人出来,钱公子遗憾没有叫上谢二,和谢御等刚认识的谢家子弟。 兵部尚书的儿子自幼爱棍棒,谢润温柔亲切,钱公子却很少提到她。 ..... 西疆二十一城,加上后来添加的十一座新城,现在共计三十二座城,在这所有的城池里面,首府西疆城还是最大的那座,自谢明辉那一代起,把西疆城越扩越大,分出内城和外城,镇西侯府处在内城之中,占地的面积仿佛皇宫在京里的比例大小,不可能有皇宫大,但如有意外,镇西侯府是另一座小型工事。 这府第里除去有几个校场以外,还驻扎着亲兵家将,再就是粮仓干菜库都俱全,而当家的人,侯夫人和少夫人管家的地方也不可能小了。 曾宝莲送走公公,回家用过午饭,见公公还没有回来,抓住钟点睡上一觉,起来坐到议事厅里,这里已有二、三十个男女管事等候。 主管田地的是家生子儿配家生子儿,两家随主人都姓谢,就只称她丈夫的名字,来田家的。 “少夫人,工部侍郎现在去另一座新城,他刚圈起来的地方里,增加良田一万亩,只是人手还是不够。” 另一个管事的名叫进财家的,她笑道:“来田嫂子不要着急,这马上就要秋天,外省的难民又要到西疆,你就有人手用了。” 来田家的笑道:“我也在等这批难民呢,哎哟,这话不应该说吧,哪能就要秋收盼着人家逃难。” 管事的有宝家的也笑:“看嫂子说话,逃难也不是咱们造成,你有人手使用不就行了。” 来田家的失笑:“这话有道理,不过再回少夫人,我不止缺少种地的人,还缺少管事的人。” 曾宝莲听着他们的话,心思回到京里那些亲戚上面去,公公从京里接出来的人,大部分是官员,自己家和张家接出来的亲戚,没有几家人不说,又有两家决定做生意,在农耕上面添不成人手,如果四奶奶肯种地..... 这样一想,四奶奶张牙舞爪的模样闯到面前,曾宝莲想想还是算了,别弄来个奸细那就淘气了。 等来田家的说完,期盼着自己给她增加人手,曾宝莲笑道:“我早就准备一个贴心的人手给你。” “那敢情好。”来田家的堆笑。 曾宝莲招手:“丰年进来。” 垂手的丰年从外面侍立的队伍里走来,面上红云一片,她许的亲事不是别人家,就是来田家的儿子。 曾宝莲看着她不无内疚:“因我这里忙碌,把丰年她们四个留到今天,现在京里娘娘也看过了,回来家咱们各自过日子,” 她在这里停顿一下,很多的传言说公公要起兵声讨三王,如果真的声讨三王,那么粮食也好、管事的也好,更要早早的安排好。 向来田家的笑,又看着有宝家的笑,有宝家的是喜春的婆婆。 “我今天就把丰年她们给你们,趁着现在秋收还没有到,事情还不算最忙,把她们四个人的亲事操办了吧。” 喜春、抱竹和桃符涨着脸也进来,同着来田家的、有宝家的一起叩头。 抱竹、桃符许配的也是家生子儿,两家的公婆往来外省做买卖,两个人的丈夫跟着世子谢运当兵,从亲兵一路升起来,如今各是小军官。 曾宝莲心里喜欢,嫁白芍、杜贞的时候,就好像嫁自己的姐妹,嫁丰年、喜春、抱竹和桃符就好像嫁自己的女儿,东西是早几年就准备好,现在拿出来用上就成。 她只说两句:“我是要喝喜酒的人,母亲也说了去。” 来田家的、有宝家的喜出望外,府里面的下人们婚娶,侯夫人和少夫人经常去,不过这还是一件大喜事情,丰年和喜春到底是少夫人房里亲侍的人。 安排完这一件,曾宝莲打心里痛快,顶替丰年的丫头杏花进来回话:“侯爷让少夫人去书房说话。”曾宝莲急忙忙过去,路上外面的传言浮上心头,都说公公要起兵,难道是说这件事情吗?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容氏已经在里面,小厮把房门关上,这里只有四个人,镇西侯、容氏、谢运和曾宝莲。 镇西侯很严肃,拿出一卷东西,又是一根簪子,簪子是赤金的,也许房里光线暗的原因,带着陈旧,不是寻常的金首饰经常的炸一炸,永远黄澄澄的招人喜欢。 侯爷把簪子放在手边,把那卷册子一样的东西拿给容氏,嗓音紧绷近似严厉:“你看,再给媳妇。” 容氏和曾宝莲心尖都是一颤,难道家里出来奸细,如果不是婆媳手底下的人,犯不着这么认真的关门闭户。 容氏小心的接在手里打开,曾宝莲悄悄的看婆婆脸色,想先从婆婆神情里看出什么。 容氏直接直了眼睛,杏眼本就乌黑溜圆,瞪到丈夫面上,不认识的左看右看,这让曾宝莲暗暗焦急,她看到的容氏这模样,分明是震惊过度,看来家里真的出了奸细。 是谁呢? 少夫人开始一个一个的暗自推敲,就看到婆婆的眼神又变了,又瞪到丈夫面上,那表情好像也不认识自己丈夫,陌生的很。 曾宝莲又着急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容氏用心的看册子时,曾宝莲用心的看婆婆。 容氏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把谢明辉手札看完,再看谢龙手札,看到谢龙的孙子时,想起媳妇还没有看,把前面两本递到曾宝莲手上。 曾宝莲陪笑欠身接过,打开的时候千仇万恨,如果是她手底下出来的奸细,决计不能轻饶。 她看完前面几行,徐氏有孕徐氏意图自尽,顿觉后背绷的紧紧的,她在家里就喜欢看祖父手札和与曾祖父有关的卷宗,管家后又认得一些字,往下看不难,就往下看。 整个人的毛发都要竖起来。 “龙儿本是龙种,这孩子养在我家里,竟然是委屈了.....” 她和容氏一样的表情,瞪大眼睛看公公,再就不认识的看自己丈夫。 然后憋一口气,也和容氏一样几乎不喘气了,一口气往下面看去。 容氏先看完,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她的丈夫是皇嗣,她生个儿子是皇嗣,她的孙子是皇嗣。 镇西侯把第二卷东西递给她,容氏迫不及待的接过,这是三王的家谱,论起来三王的血脉远,谢龙的血脉近,而且自谢龙以后嫡子嫡孙,每一个都根正苗红。 如果从皇帝那里算,徐氏没有封号什么也不是,用民间的说法,谢龙是私生子。 所以谢龙也想到这里,所以他不允许后代子孙纳妾,从他开始嫡子嫡孙。 谢龙自己高兴就行,而这个时候拿出来的话,先皇去世,平王逃走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西疆,但谁会把平王当成扶起的人,谢家竟然成了最有力的竞争者。 容氏飞快翻看完三王家谱,谢家其实还有别的郡王等家谱,不过现在不用拿出来了,郡王要么没落,要么早就隔得太远,犯不着记。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容氏迅速把三王家谱塞到曾宝莲手里,夺走她在看的先祖手札,重新再看一遍,这回边看边推敲。 曾宝莲还没有从她的公公是皇嗣,她的丈夫是皇嗣,她生下的儿子是皇嗣里走出来,就看到三王的根基落后。 她有些字不认得,就那么顺下去的,反正也懂了。 婆媳相对着瞪瞪眼,随后容氏起身,曾宝莲起身,向着镇西侯拜下去:“侯爷想怎么样,家里理当支持。” 都是亲眼进到京里看过,每年安置外省前来的难民也由婆媳主持,既然都有份当皇帝,何必一定要选三王。 容氏本就是个出身骄傲、家世骄傲的贵夫人,曾宝莲身上流动着先祖桀骜不驯的血脉,而即将到来的战役终究要打,这对婆媳也悍然的没有后退。 镇西侯扶起容氏,谢运扶起曾宝莲,夫妻们相对露出彼此欣慰的笑容。 镇西侯父子欣慰的是妻子和家人没有退让,刚刚得到真相的容氏婆媳欣慰什么呢? 欣慰她家竟然是皇嗣? 婆媳们以前也没有想过造反这种事儿。 反正对着父子的笑,婆媳们由衷的笑得相似,四个人见到对方的笑容,都觉得满意极了。 离开书房的时候,容氏脚步稳稳,曾宝莲脚步稳稳,从书房出去到正房有一段距离,有时候容氏婆媳坐车轿过来,这样走的快些,可是今天她们只想走走。 等待在书房门外的轿子过来时,容氏摆手:“我和少夫人走几步。”又让跟的人不必跟太紧。 婆媳一前一后的走着,容氏忽然脚一软,身子往下面一坐,曾宝莲去扶时,扶起婆婆,自己腿一软,她结结实实坐到地上,衣裳还是薄的时候,地面虽然平,也摔的屁股痛。 这个地方不好说出来,曾宝莲忍着痛,接住容氏伸来的手,容氏还是让跟的人不要太近,婆媳互相搀扶着,在一旁的小亭子上面,要来热茶各自喝两碗,心里那扑通扑通的声音慢慢的下去。 她们没有谈论的心情,容氏说声走吧,婆媳各回各的议事厅上,没过一刻钟,发出一个又一个的吩咐。 曾宝莲主管的是家里内务,她心平气和的打发走一个又一个的管事。 “去外省,去最远的地方,把所有的干菜干肉干果干草药,等等好储存的全买回来,越快越好,要做得隐密。” “只要外省卖粮,买,要做得隐密。” 容氏主管整个西疆的内务,让拿出账本:“所有的粮种共计多少?” 跟她的丫头要么心算过人,要么珠算迅速,飞快报出稻种、麦种、菜种等的各项数字。 “除去留存的,余下的全发出去,只要人力跟的上,凡是空地都洒上,不用挖坑浇种,没那功夫,除去他们自己的田地侍候好,余下的天儿全部洒种,天自会下雨,地自会生长,就算是最后收不着喂养鸟兽,鸟兽也是储备的粮食。” 普遍认为秋天不是播种的季节,那是不能种冬小麦,而且两个月内就可以长成的菜能种上一批。 这样的大面积洒种,鸟兽肯定是个祸端。 西疆的侯夫人手中有权力,再吩咐道:“让人去告诉各城的将军们,秋收以前把附近林深草密的地方狩猎一遍,鸟兽可以有,不能伤到人。” 说着话,谢雨霖带着谢润谢御进来:“母亲,我饿了,我要吃桂花鸡汤、桂花酱鸭、桂花鱼......” 她再次跑得满头是汗,额头上乌发贴在肌肤上。 容氏难得的没有骂女儿,而是掏出帕子帮她擦干净,对着女儿笑逐颜开。 看吧,这是位不折不扣的公主,按侯爷的话御哥登基,这是大长公主。 这是位公主呢。 容氏说这话的时候,忘记她是太皇太后,她只顾着疼爱女儿去了,二姑娘要当公主了,怎么还能骂她呢? 谢雨霖带着侄女侄子讨菜成功,出来问道:“我今天哪里不对吗?” 母亲竟然没有说又弄得满身汗,整一个野丫头,反而乐个不停,谢二姑娘认为怪事全出在自己身上,比如需要雨的季节她能带来雨,也算怪事。 母亲忽然喜欢了,这和下雨一样是好事情,可也是怪事。 谢润刚得到一块红豆糕,小心思全在糕上面,不过她向来是姑姑的贴心人,含糊地回道:“姑姑今天没吃糕。” “我这两天吃多了红豆的,我要吃桂花的。” 谢御手里拿着新果子:“姑姑今天没抢整盘的果子。” “我进来时吃过了。” 谢雨霖最后也没有得到答案,带着侄女侄子又去嫂嫂那里,讨要今年的桂花蜜饯,虽然没正式的到秋天,有些地方桂花早开,她要的都不难,曾宝莲也一一满足。 ..... 西疆首府的夜晚是美丽的,这座西疆最大的城市像个巨人伫立在三十二座城的中央,没有得到新城的岁月里,西疆是通往国外的门户,商铺带来巨大的利益,除去打仗的时节,西疆没有宵禁。 十一座新城护卫在外围,让西疆城的各项交易更有安全保障,再加上这里形成巨大的人流和交易量,夜色下的商铺开放着,夜幕下的灯烛光直放到天际。 开江侯坐在旷野里喝着匆忙烧就的热水,眺望着远方那经过一天的奔马已看不见的城池,脑海里刻印着这几天见到的夜景,他不得不承认,谢家如果想要天下,倒有争夺的本钱。 鲁康见到祖父沉思,白天感受到他的焦急不再出现,抓住机会抱怨两声:“祖父,约架不去等于认输,谢二会把我笑一辈子的,要是家里没有急事,咱们也离开西疆只有一天,您先回去,我还到谢二家里住几天。” 鲁临对着孙子唏嘘:“康儿,这门亲事算了吧。” 关于亲事,鲁夫人很高兴的对鲁康说过,她认为谢二姑娘有礼貌又才艺双全,在京里就想定下来。 鲁康这就一听就急眼了:“凭什么啊,她的牙被我看光了,她还有钟江郡王和东王家那不要脸的世孙盯着呢,祖父,亲事是你和祖母说要定,现在你说不定,有问过祖母吗?” 这是野外,鲁临和孙子说不清楚,他默不作声的吃饭,饭后继续“逃亡”,他得在今天晚上过去西疆离外省的最后一座城,后天一早大概就能到外省的地界。 到那里才能真正的放心。 可是他离的越远,越是回想西疆城的夜,那是繁华的地方,远比京里还要秩序井然。 鲁康气呼呼跟在后面,最后让夜风吹得开始掉眼泪,用袖子擦过再擦止不住,索性在马背上痛快的掉一回,内心打定主意,回家去请祖母作主,他现在喜欢上谢二,他就要谢二这个姑娘。 繁华的街道上面,谢家一共六房都在这里有府第,大将军谢振一身青衣走出家门,对着不远处的侯府看看,摆手阻止家人:“不用备马,我走走就到。” 二将军谢招也差不多的时候出门,只带一个小厮步行负手。 三将军谢执、四将军谢搬、六将军谢提,他们大约同时的到达镇西侯府上,应镇西侯的邀请而来。 问声侯爷却不在书房,迎客的家人笑道:“侯爷在香堂,请老爷们在那里说话。” 五位谢家的隔房当家人,从不同的角门进来,对着香堂走去。 曾宝莲一个下午都在亢奋里,听到回话说几位叔伯进门,她的心跳动的更加厉害,真的要当皇帝了吗?这样想着,然后脸面前的家事实在繁多,哪怕西疆准备多少代,现在需要准备的仍然太多。 打一仗需要什么,少夫人儿女都已八岁,无疑是清楚的,打一场全国性的战役,翻倍儿的准备就是。 除去土地足够以外,粮食、战马从长远来看无一不缺,曾宝莲定定心神,神思重回到管事说的话上面,她从白天出来直到这个时辰没有回过房,据她知道的,她的婆婆容氏也是这样,家里大战的气氛充满在空气里,几乎每个下人也猜出来,每个人面上洋溢着笑,心底带出来的喜悦全看得懂。 自从三王进京,就有无数人和书信前往西疆,频频的激将镇西侯进京勤王,频频的邀请镇西侯共同声讨,和三王打一仗已经成为全西疆都知道的事情,没有人奇怪,都觉得终于要开仗了,好兴奋。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全国看着西疆说话,镇西侯府的每一个人都挺起胸膛荣耀无比,对于容氏和曾宝莲交待下来的事情心领神会融会贯通甚至另有建议。 主仆接近激动的商讨着,主人激动的为什么她当然明白,仆人也自觉得自己是明白的。 这种心情也出现在就要步入香堂的谢家五兄弟胸怀,能看到其它人的身影时,五兄弟镇静的面容没法平静,大家笑着,从眼神里宣泄着自豪的神采。 这自然是指没有谢家的话,外省哪一个敢奋起声讨三王的?哪一个敢平安无事的跑到京里逛一趟,把兵部尚书工部里侍郎另外的大小官员也接出来的,而且还杀了一个人。 “大哥。” 兄弟们对着谢振称呼着。 “哎。” 谢振答应着。 “侯爷终于要动手,看来娘娘在京里给了消息,”谢家自谢明辉那一代以前满门忠烈,镇西侯迟迟不向三王开战,兄弟们都以为他等待那战到最后真正的皇嗣出来。 可是三王实在不像话,听说眼里没有娘娘,直接就进驻外宫,三王执政没有出现繁荣繁华,反而声誉越来越糟,谢家兄弟们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在家里吃着酒推敲着所有的殿下和郡王,包括几位公主的后代也算进来。 平王第一个勾掉,此人不算。 三王么,小北王年富力强,暂时还不能算他们中间不出皇帝。 钟江郡王、黄城郡王、汉江郡王.....远丘郡王家没落的早,除去鲁临因离远丘郡王家近,才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 谢家兄弟挑不出来,最后还是给镇西侯挑,镇西侯迟迟的不挑人选,进京是杀了人回来的,显然心中笃定,在谢家兄弟来看,皇后娘娘没有密旨也有准确的话。 兄弟们谈论着走入香堂,胸膛内涌动着即将大战的欢呼,谢家的人为战而生,战场是他们的灵堂,这一回师出有名战而有道,他们看到镇西侯的那一旋,内心导致眼光充满热烈和期盼。 镇西侯背对着他们,负手在看阁子上的先祖灵位,自谢明辉往上还有数代呢,他们铸就谢家的战功,谢家的地位,也生出谢明辉这位生而大义死而不朽的好儿男。 对于谢龙以后的子孙们,谢明辉称得上生而大义死而不朽。 “先祖,儿孙终于要给你们报仇了,这一口气扬眉而出,不得天下决不归还。” 镇西侯听到脚步声,他知道兄弟们来了,可是他的话还没有默完,他眼含热泪继续说着。 “我当以谢家人的身份扫荡乾坤,以谢家人的身份挥师京门,我将以谢家人的身份踏上午门,带着谢家的儿郎步入金殿,等御哥坐到那位置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养在谢家,是谢家的孩子。” 徐徐而有力的无声说完,镇西侯转身看向兄弟们。 他姿态傲然,出群难敌,眼神里闪动骄傲的光芒,兄弟们更以为自己猜想的对,一拥而上的围住他,纷纷问道:“老五,娘娘哪算立谁为皇嗣?” 镇西侯一个一个的端详兄弟们的眼神,结局如何,他当然是想过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大一起征战,兄弟们辅佐他们这一房已有几十年,隔房的叔伯及祖父们辅佐他们这一房数百年出去。 直到此时,镇西侯也当自己是谢家人,根深蒂固的谢家人。 他昂着脑袋,没有拖泥带水,没有任何解释,拿一个字回答。 “我!” 第九十一章,自封定王 谢家一直是本朝的特殊家族,不用别的人说三道四,谢家自己心里有数。 小北王守北疆。 南王守南疆。 东边是东王的天下。 三位殿下和一位侯爷平分四个国门,谢家一直是个侯爵。 可他们家也兢兢业业的守到今天,在谢明辉以前是兢兢业业,在谢明辉以后是多出一个想法,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是兢兢业业。 谢振、谢招、谢执、谢搬、谢提五个人就是不知情的人,他们知道谢家一定会保一位皇嗣,五兄弟一直在等镇西侯有所决定。 现在侯爷决定了,他笔直挺立,告诉兄弟们:“就是我。” 五兄弟一起想歪,面色倒都平静。 谢振是这样想的,谢家这些年受尽委屈,异姓王这事情是不敢想,多来几个国公总说得出去。 谢招不住的撸着胡须,最后变成揪,他上面有个哥哥,死的时候全家人伤心欲死,谢家的战功堆积的山海都放不下,打这个天下足足有余。 谢执、谢搬、谢提也这样想,五兄弟对着镇西侯郑重的点头,表示他们同意。 镇西侯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取出相关的手札,只看谢明辉和谢龙的就行了,后面的人不用再看,另外把龙头簪子拿在手上,好给兄弟们传看。 谢振看完以后,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老五真的要造反。 谢家是当兵的世家,以服从为基准,侯爷说要造反,谢振没有二话,不过这事情弄明白,谢振浑身舒坦,谁会没事想到造反呢,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谢振来看龙头簪,真是精致啊,赤金的龙头栩栩如生,龙眼带着龙威,龙爪显露峥嵘,他赞道:“好。” 把龙头簪传给老二谢招。 谢招这个时候把手札传给三弟,他抖起精神来看簪子,目光中露出激赏,也是一个字:“好。” 三老爷谢执看册子看得热泪盈眶,对着镇西侯道:“五弟,在我们家你受苦了。” 谢振、谢招这才想起来,纷纷安慰镇西侯:“老五你放心,你要这天下,哥哥给你打回来。” 这三个是明白人,还有两个不明白的,四老爷谢搬、六老爷谢提还以为是造反,他们也道:“列祖列宗面前好好说道说道,由着三王闹不是办法,咱们谢家就得站出来。” 谢执听他们说得不伦不类,低头一看,册子在自己手上,就递给谢搬,同时接过谢招手里的龙头簪。 谢搬看完,脱口道:“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要造反。” 六老爷谢提还不明白呢,夺手拿过册子,看完哈哈大笑:“五哥,原来你就是皇嗣,这可比保别的皇嗣安全的多,哈哈,五哥,你既要这天下,兄弟们帮你打回便是。” 镇西侯后退一步,向着他们双膝跪下:“多谢兄弟们,等到御哥坐上金殿,定然不会忘记全家养育之恩。” 五兄弟扶他起来,谢振笑问:“老五,你不登基吗?”谢振问完,觉得开心之极,登基这话随随便便的就说出来,说的这么痛快的,这可不是一般人就可以。 他笑着又道:“你登基天下有福。” 镇西侯手指册子:“我和祖先们犯一样的病根,御哥小些,让他登基吧。” 他的话意,世子谢运也不肯。 五兄弟哈哈一笑,由他们刚才得知并不是造反而身心轻快,可以理解侯爷父子的病根,大家笑道:“那就御哥登基,我谢家始终是擎天保驾的人。” “还有一件事情,也要现在就挑明,免得孩子们大了,心里改不过来。” 五兄弟眼神聚焦:“老五你说。” 镇西侯回身在谢家灵位前拜倒:“我刚才说过,我要以谢家子弟的身份跃马京门,踏足金殿,” 五兄弟听到这里又惊又喜,纷纷翘起大拇指,还是老五痛快。 “蒙庇护数代,仅仅这样并不能报答,当尽我所能,我想把御哥和大哥的孙女元姐定下亲事,把润姐许给二哥的孙子云哥。” 五兄弟喜出望外,还是老五够意思。 “我膝下的雨霖生来带着奇特,颇有些泥窝圣女唤雨之能,她的亲事由天定吧,我看了这些年不敢随便的为她定亲事。” 五兄弟道:“应当应当,二妹的亲事要挑个御哥面前有功的人。” 镇西侯起身,六兄弟携手对笑,步子轻快的去书房商议怎么出兵。 谢家不仅是为自己家的忠烈而战,为镇西侯而战,还为下一任的皇后娘娘,下一任的长公主驸马。 ..... 夜风带着凉意,秋天不经意的就要到来,事情一个晚上忙不完,容氏说自己要歇息,让人带话给曾宝莲,让她也睡,明天起早就是。 天在二更里,秋月高照映人心怀,菊花香在白天浓烈,在夜晚幽静,层层的铺开来,能抚平不少疲倦。 曾宝莲主要是亢奋引起的疲倦,这一旦松驰下来,兴奋照旧游走在全身,在议事厅里的困意不翼而飞。 她笑道:“去看看孩子们。” 镇西侯的这一房子嗣不多,容氏婆媳同时生两个儿女,算是祖宗面前有功的人。 谢润生下来没多久就由祖母照看,谢御也是如此,,长大以后,住在谢雨霖的院子里,热闹而且方便贪玩。 曾宝莲走到院门,听到里面静悄悄,诧异地道:“今天睡得早?”她相信自己的一双儿女睡早,可是谢雨霖万万不能。 “房里亮着灯,应该没有睡,少夫人您看,那不是小姑娘吗?”杏花手指着桂花树下。 两个小身影,一个是谢润,另一个是谢招的孙子谢云,听到曾宝莲的脚步声,谢云小声地道:“您别说话,润姐在哄桂花树睡觉呢。” “好好睡哦,明儿长高高,结多多的桂花,姑姑要吃桂花糕。”谢润叽叽咕咕。 曾宝莲往房里去,榻的两边,围着小炕桌对坐的,金童般的小哥儿是谢御,雪白软软的小姑娘是元姐儿,谢御在说故事:“我在京里啊,帮着姑姑打一架,又打一架,姑姑就说,如果元姐儿在就好,元姐儿从不抢姑姑风头。” 元姐儿拍着小手:“御哥你真棒。” 曾宝莲让他们不要下榻行礼,问道:“姑姑呢?” “在睡觉。” 曾宝莲想这稀奇,一对小儿女就是冲着住在这里可以尽情的玩,才想尽办法过来,怎么这最爱玩的人反倒早睡? 让丫头们留下,她悄步进去,见到谢雨霖果然睡下来,曾宝莲为她掖被角,轻笑道:“早睡也好。” “哈.....欠,嫂嫂你终于来了,赶快把两个牛皮大王带走,下雨说他天天帮我打架,雨水和树聊上了,我受不了,我要睡觉,在梦里躲开他们。”十一岁的谢雨霖忘记她以前也这样玩过。 曾宝莲细看她眉目如画,真的有个公主的模样,她好笑道:“那你躲开没有?” “没有,所以我又醒过来。” 谢雨霖看看沙漏,对着外面喊:“牛皮大王各回各屋睡觉了,嫂嫂来查岗来了。” 曾宝莲对外面走:“今天可以晚睡。” “啊?” 谢雨霖张大嘴,不会吧,这是她一直温柔贤德的嫂嫂吗?她助长自己的时候很多,可是晚睡从不在内。 曾宝莲走出来,对着月光深深的呼吸几下,兴奋还是像衣服架子撑起衣服一样的撑着她,她睡不着,对孩子们也就放宽吧。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孩子们更是大喜,对香堂的方向看看,她不知道长辈已在书房,不过在哪里都一样,孩子们的亲事今天要定下,虽然是悄悄的。 回房去,谢运没有回来,曾宝莲自己就是忙碌的,可以体谅到世子也是同样,洗过还是睡不着,她坐起来盘算明天的事情,见夜静月深,心底的那股子劲慢慢的化成一位又一位的男子,有老人有中年人。 祖父曾奔雷战死的时候并不老,他是那位中年人。 曾宝莲默默祷告,先祖保佑,后辈有幸嫁到这样的人家,只要合情合理,当跟随全家人的脚步,虽不敢说展现先祖风采,却也不能坠去先祖的威风。 镇西侯府管辖的范围太大,曾宝莲以穷丫头的身份嫁进来,每每想到列位先祖,强撑着走过来。 有时候困难的地方,与公婆无关,谢运也帮不上,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处境,只能自己一步一步越过。 第二天谢运也没有回来,曾宝莲更是忙的头也不抬,容氏中午让她一起吃饭,叹气道:“皇后当起来也不容易,难怪娘娘身体不好。” 曾宝莲会意,婆媳只是操心一场大战,就接近精疲力尽。 她们只能对彼此道:“也许习惯就好。” ..... 曾紫芳下午走出家门,这城里谢家的人最多,其余的就全是依附谢家的人,曾紫芳很喜欢自己走到侯府,有时候从街上也看看时新的东西。 今天她没有带上双胞胎的儿子,身前走着一个丫头,慢慢的从二道街上走着。 “让开让开。” 有人高喊,从路口可以看到长街上有匹快马闪过。 丫头柳枝看了半天,直到曾紫芳喊她:“还不快点,仔细灰扑你一头一脸。” 柳枝追上她:“奶奶,都说要打仗了,咱们侯爷要立皇嗣呢。” 这句话刚落地,长街上又是几匹快马闪过,曾紫芳一不小心也看的出神,耳边听到商铺的谈话声。 “听说侯爷带回来娘娘的密旨。” “早就该打了,侯爷不管这事谁还有能耐管?说起来还是咱们西疆好啊,一早府里少夫人打发管事的又来说了,那城门口贴着告示,不许涨价,细粮粗粮布匹等物都不许涨价,除粮铺外也不允许大宗儿的屯粮,可见咱们的粮食足够吃的。” “不允许大宗儿的屯粮是担心有奸细买走,不过咱们的粮食确实足够吃的,每年都安置难民,今冬不知道又跑来多少,这地一种上,明年的粮食又可以多打。” 曾紫芳微微地笑着,进京她也在,要说侯爷有没有密旨她不知道,不过侯爷没有进宫,进京的人都知道。 也许真的有密旨吧? 即使没有,又怎么样呢。 曾紫芳这样想着,见侯府的角门就在前面,和柳枝一前一后的走进去。 她是容氏的干女儿,出嫁的时候镇西侯府给她无数风光,守门的婆子请她快进,路过的下人也纷纷打招呼,曾紫芳周身如淋浴在融融日光里,这让她心底要说的话更加坚定。 “少夫人在忙?”她问一个侍立的管事婆子。 “二姑奶奶,少夫人几时不忙过,这几天更是忙的觉也没空睡了,”管事的婆子这样说话,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自从三王进京,传言一波一波的出来,都说谢家一定管这件事情,整个西疆的人都在盼着,现在主人们忽然加班加点,下人们颠颠儿的跟着,个个都很自豪。 除去西疆,谁敢管这件事情? 曾宝莲在听管事的报物价,这是一点也不能错的,她每天都让管事的上街走走,再亲自听一遍,曾紫芳等到管事的报完,徐步进来。 她憋着心里话,致使面颊通红,曾宝莲心疼的道:“白天日头还毒,想来又是走来的,就几步路也应该坐个车。” “走走痛快,再说方便想事情,” 曾宝莲正要问有什么心事,曾紫芳是家里的熟人,对管事的笑道:“妈妈大娘们,我有话和少夫人说,你们去歇息会儿,让少夫人也喝碗茶,我说完就走,不耽误你们很多时辰。” 管事的就退出去,杏花带着丫头也出去,议事厅上骤然的安静,曾紫芳的话愈发的如炮弹般的感觉。 她开口就颤声。 “三妹,你还记得咱们在京里的日子吗?” “记得。”曾宝莲在一堆家事里晕头转向,她没有明白曾紫芳的意思,随口的回答。 “家里穷,亲戚们也不管,并且欺负咱们,他们还升官,祖父有那么大的功勋,在这侯府里尚且供的有灵位,咱们在京里的时候有人过问吗?” 这些话过于沉重,曾宝莲心头一暗,往事如烟雾般断续浮出,照出她明朗的前程,让她对以后的日子更加有期盼,以后的日子将由她自己把握,就像她当家一呼百应一样,她再也不要让别的人家步自己家的后尘,照顾不到会出现,可是曾家的冤案未免离奇。 曾紫芳也恰好提到冤案:“说一声与强盗勾结,家归了别人,全家流放,亲戚们有过问吗?他们照样当官。平王府里来骂我,有人过问吗?三妹你带着世子来解围,顺天府倒出来的快,平王也到,临江侯也到,三妹,你还记得吗?” “二姐,我不会忘记,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曾宝莲肃然的道,并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 曾紫芳掩面哭道:“跟着你来到西疆,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日子可以这样好,也在这里我嫁一个好人,三妹,街上有人说侯爷在京里有密旨,就不算造反,没有密旨,就算造反,我想对你说,不管有没有密旨,侯爷要打就打吧,免得还有咱们这样的人家就要过不下去。” 她一口气说完,哭着跑出去。 曾宝莲僵直的坐着,她没有拦,这些话也在她的心里盘旋过,早在公公进京以前,外省不断的有人前来联合公公出兵,少夫人经管着招待,能听到一些话,她就曾想过,为什么不打呢?虽然三王不是平王,打也没有错。 知道家里的秘密以后,曾宝莲不辞辛劳的做准备,也有她自身旧事的动力。 她觉得曾紫芳说的很对,又暗暗的为二姐赞赏,姐妹三个人里面,曾紫芳是性子最软的人,她的父亲要送她当妾换官,她都肯的;嫁平王那个半老头子,她也肯。 能说出这番话,曾宝莲为她骄傲,曾家没有孙子,女儿也是刚强的。 她愈发是个大忙人,这就要叫进管事妈妈重新安排事情,风风火火又进来一个人,外面称呼:“大姑奶奶来了。” 镇西侯府只有一位没出嫁的二姑娘,谢家把曾家的另外两个姑娘称做姑奶奶。 曾秀慧爽朗的嗓音响起:“你好啊,妈妈,让我些儿,我先和少夫人说句话。” “您请您请。” 曾宝莲也为大姐的改变自豪,大姐越来越利落。 曾秀慧进来,利落的拉上曾宝莲就走:“不远,就几步,你一坐一天的,走几步吧。” 角门内的小客厅上面,曾秀慧的丈夫张毅和几个男子在这里,曾宝莲没有回避,这是张毅从京里带出来的要好同窗,张毅在西疆的时候同他们通信,抒发对朝政的见解,再次离京就全带来。 脸圆圆的秀才名叫洪离,他欠身道:“少夫人好,我们有些话,不过是些小见识,够不着和侯爷说,能请少夫人赐教,不胜惶恐。” 曾宝莲大大方方地道:“先生请说。” 洪离摇头晃脑:“观天下局势,非一战不可以平息,此战必将由骁勇之将方能达成,昔日我等居于京中,也闻听镇西侯英名,然侯爷久而不至,实为扼腕憾事。今街上兵马匆匆,想是侯爷终茅塞顿开,悟将军血战成英名,快事,快事也。” “三妹,你听懂了吗?”曾秀慧问道。 曾宝莲点头忍笑,大伯以前不就是这样的酸秀才,洪离赶紧道:“就是应该打。”和他一起来的人道:“赶紧的打。” “越快越好,把三王赶紧撵回各家,他们再在京里住一家,又要害死多少人。” 张毅半天没有说话,他是激动的时候,又让气着了。 他在京里念书不成,来到西疆以后努力求学,本想进京赶考,却遇到外省士子发声,三王鞭长莫及压制不住,索性取消科考,不让外省士子成群结队的进京。 小批的进京,三王也就不怕。 张毅因此现在还是个秀才,西疆街上开始走兵马,把他乐坏了,虽然他知道那是通信的邮差,走的太多了,只能是侯爷下一步将有大的决策。 张毅一面乐,一面气,现在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点头赞同洪离等人的观点。 曾宝莲一一的收下来,让大家放心,侯爷一定会认真处置。 让他们在家里再玩会儿,少夫人回去管家,走在半路上心里嘀咕,这不是有份才准备出兵。 师出有名,让所有知情的人都觉得快乐。 孩子们跑跑跳跳的过来,谢家的人多,孩子就多,谢雨霖、谢润和谢御都是孩子王,谢雨霖是总孩子王,大家嘻嘻哈哈的跑开。 曾宝莲心里充满幸福感,御哥要当皇帝,润姐要当长公主,二妹要当大长公主,这日子倒还真的有奔头。 ..... 早起的时候天色晴朗,定好出门的时辰天下起雨,容氏对着谢雨霖抱怨:“早知道就不叫你去,这好好的下什么雨。” 会抱怨自己的母亲才是二姑娘心目中的正常,谢雨霖笑笑不回话,曾宝莲离的远没听见,谢御帮着姑姑说话:“祖母,秋雨本就是多的。” 容氏惊喜莫明:“看我的御哥多会说话,这个小子长大准是好样的。” 谢雨霖觉得母亲又不正常,她最近经常有过度关爱的举动,谢润谢御年纪小看不出来,谢雨霖却看出家里的不对劲。 镇西侯带着谢运,和谢家的人走来,见到妻子喜笑颜开,问道:“怎么了?” 容氏笑着告诉他:“御哥越发的会说话,不愧是侯爷的孙子。” 镇西侯笑笑,却看女儿:“及时雨是好事情,再说城外不正需要雨吗?” 容氏哎哟一声说有道理,她让洒种播种,种子按多的份量发放下去,秋天的季节瓜果丰盛,鸟兽也丰盛,这种时候洒种只能填鸟兽的肚子,有这么一场雨打得土地泥泞,种子可以埋到泥里,下雨天鸟兽也不用出来,这雨来得正是时候。 她对女儿欢欢喜喜的看看,越看越喜欢。 “母亲,您能正常点儿吗?还像以前那样絮叨,那才是我的母亲。”谢雨霖抗议。 容氏板起脸:“什么叫絮叨才是你的母亲,我几时絮叨你来着,不过叫你像个姑娘。” 谢雨霖松口气:“这就对了。”容氏啼笑皆非。 接下来也轮不到她和女儿对答,谢振等人走过来深深的见礼:“侯夫人。” 自从知道五房的大秘密,谢振等五兄弟就拿容氏当皇后娘娘对待,可是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放在心里,那就见到的时候深深的行礼,每一回都如对大宾,弄得容氏极不习惯。 容氏也抗议:“你们也正常点儿,和以前一样,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咱们哪里分得开,都是一家人。” “是是。”谢振等人答应。 曾宝莲犹豫不决,她应该陪着婆婆,可是叔伯们见到她也和对待婆婆一样,也开始不正常,她有点怕走上去,直到容氏喊她,就要出门,婆媳肯定要会合。 “少夫人。” 果然谢振几个人也这样了,曾宝莲涨红脸还礼,镇西侯看不下去,发话道:“这是晚辈,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六弟,你们昨天没有睡好,头发昏。” 谢振等人笑笑,大家心里清楚就行。 谢运躬身:“父亲,时辰到了,请您出城登台。” 镇西侯为首对着外面走去,男人们在门外上马,女人们在二门就上车,走在洒扫过的街道上,新下的雨冲得街道闪闪放光,两边的商铺住家门前摆着香案,香烟也并不熏人。 曾宝莲在车内看到,对容氏道:“母亲您看,二妹这雨下的真是喜庆呐。” “是啊,看着喜庆。”容氏面上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镇西侯则对谢振等人埋怨:“我让你们负责治安,没让你们搞这么一出,这算什么?” 谢振笑着解释:“不是我说的,是侯爷要出兵的消息确定以后,大家自己收拾出来的。” “侯爷,您早日凯旋呐。”一个没牙的老太太拿着两炷点燃的香,对着镇西侯拜下来。 镇西侯拱手:“多谢多谢,谢某定当早日平定这大好河山,还全国一个安宁的日子。” 他自称“谢某”,谢振五兄弟说不出来的欢喜。 城外早几天搭起一个高台,台下面整整齐齐的十万兵马,每个方队泾渭分明,他们的盔甲在雨水里洗亮,他们的面容也在雨水里洗亮。 镇西侯下马,从马车里接出谢御,后面跟着谢运,祖孙三个人走上高台。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平王碌碌无为,三王各为私心,我谢家在此宣誓出兵,不定中原不罢休,我谢家的功劳簿上又添一笔,我谢家给自己再添一笔。数十代里戎马倥偬,战功积攒的一笔又一笔,兑现的却不多,论封王,我谢家够资格,若有人说我不够资格的,我倒也不封王,世子也不要这王位,给我孙子谢御,我和世子保他,为他立功勋,他年挥师北上,有那喜欢挑刺的,再来说道说道,如果够资格,我谢家坐定了这位置!” 镇西侯说完,目视儿子,谢运搬出一个东西,展开来是一面大旗帜,他叫着谢御帮手,亲手换上去,双手扯定绳索,往下狠狠的一拉,几把就把绳索送上杆头。 一个大大的“定”字飘扬雨中。 “定王!我谢家自封定王,即日出兵,不管三年五载,抑或十年八年,这江山我们平定了!” “定王!定王!定王!”吼声出来,曾宝莲叫的也很大声。 谢振到妻子的马车前面:“元姐儿,快跟祖父走。”大夫人还知道怎么回事,慌忙把孙女送进去,再回同车的儿媳:“这种时候要元姐儿做什么?” “母亲,想来有事情吧。”谢东夫人也不知道。 她们看着高台,见到很快出来两个小孩子,谢御刚才在台旁边等着,此时和元姐儿并肩走到祖父面前,谢运倒酒,谢御和元姐儿每个人捧一回,齐声道:“祝祖父早日平定归来。” 谢振夫人大吃一惊:“为什么,竟然是元姐儿和御哥替送行酒,”她觉得哪哪的都不对,总觉得御哥旁边的那位置,不应该是堂姐妹的。 谢东夫人没有多想:“母亲,这是五祖父疼爱元姐儿,而且您看,元姐儿和御哥并排站着,多么的好看呐。” 谢振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隙,换成以前让他勤王,他肯的;让他保皇嗣,他也肯的;现在皇嗣也保了,还有自己孙女儿的利益在内,对他来说值得。 他的长子谢东依然不清楚,事情太机密,只有各房当家的人才知道,谢东也问了一声儿,不过很随意:“怎么是元姐儿递送行酒呢?” “废话,我是谢家长子,你是我的长子,元姐儿是你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吗?”谢振不悦的道。 谢东见父亲发怒,陪笑道:“父亲,我就是说说,这也没什么,不过如果让长孙上前送酒,不是更应该吗?” 元姐儿还有个哥哥。 而谢东难免认为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应该男孩递酒不是说明谢家的下一代茁壮成长。 谢振没好气:“我说元姐儿去,就是她去。”说完,看着孙女儿和谢御站在一起,当祖父的越看越心喜。 第九十二章,骂的是列位先皇 雨在这个时候哗哗的下着,久经训练的人们并不畏惧,他们笔直的身体在雨水里看上去更像肆意生长的参天树,享受着久违的甘霖。 关于这场出兵,无疑大家都等待的太久。 不管是谢龙的后代,还是西疆的将士,他们的身心期盼着这场出兵,这一拨儿是雪家恨,另一帮子则出自军人保家卫国的职责。 镇西侯仰面看向“定王”旗帜,它在雨水里并没有打湿,反而风烈烈的吹动带雨的旗帜,凝重而又壮观。 拔出佩剑,斜指向天,镇西侯雷霆暴喝:“出兵!” ..... 这一年的秋天,自京中回来的镇西侯集结兵马,声讨三王,在世人的眼里他本应该是位英雄,可他自立为王,骄傲狂妄,用新的消息给这个动荡的年代带来新的危机。 怒骂和遗憾的都出自有地位的人,欣喜和踊跃的很多是穷人,乱世里好发财的观念从古自今贯穿着,有人为它疯狂,有人为它颠倒,当消息传到京里的时候,整个格局也开始改变。 小北王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由坐的姿势瞬间改变成奔跑的野兽,他夸张的姿态出自他的愤怒,眼眸因为充血而红的吓人,他带着外宫里所有的兵将跑进皇后的寝宫,迎面一枝箭呼啸而来,对着小北王的面门分毫不差。 “嗖!” 小北王不得不后退两步,往左一个侧身,用手上已经握着的兵器格档,“当当当......”,这一箭挡出十数声,竟然是剑势过强,小北王连退连消,才把这一枝强横的箭打落在地。 他身后的兵马唰拉一下围上来,带来的十数名强弩手张开弓箭,对准宫殿的深处。 那里帷幔深深,哪怕外省的贡品年年的克扣,也悬挂着精美的百鸟纹秀,朝拜着最中间的凤凰。 宫前拂开帷幔,慢慢的走出来,他的手上摇晃粗大的弓箭,远比小北王的强弩要沉重,一袋子精钢铸就的箭更长更寒光,斜斜挂在他的腰间。 他在帷幔的前面站住,而帷幔的后面是什么,在这里的人没有透视眼,都不能知道。 小北王暴怒的气势一旦泄去,嗓音色厉内荏:“宫前,你敢杀我?你不想活了!” “殿下,是你擅闯后宫,意欲杀害娘娘,难道你不想活了?”宫前的底气更足。 小北王冷笑:“张氏私通镇西侯,本王今天废了她!”你这个罪名也就不成立。 小北王一直想杀皇后,他嫌留着皇后及后宫浪费粮食,有皇后在一天,小北王相中后宫的嫔妃及宫女,也不能痛痛快快的享用,反而遇到事情还要敬着皇后,这位殿下看着皇后虽不挡他大道,却如路边一株小草,留着无用,不如弃之。 好在是三王同时进京,东王和南王自然清楚留着皇后的重要性,师出要有名,皇后就是随时可以为他们正名的那道盾牌,可以守也可以攻。 三十岁出去的小北王,实在不耐烦。 今天听到“密旨传给镇西侯”这话,小北王怒气上冲就来到后宫,现在他不仅仅想杀皇后,还想血洗整个后宫,姓宫的就是头一个。 宫中的侍卫和太监们同时分成三拨,三王各自瓜分,小北王知道宫前是东王的人,杀了宫前等于拔掉东王在宫里的一个利爪。 小北王的两个重要姬妾带着孕身就死在宫里,无声无息的没了性命,事后查出薰香里有毒,与宫里的侍候人脱不了干系,不过三王都在宫里,小北王也知道怀疑谁是的。 宫前也在他的怀疑之中,今天终于有借口可以杀他。 小北王怒指宫前,牙缝里迸出来话:“放箭,先杀他再血洗这宫里的贱人!” “你敢!” 南王匆匆从后面走来,他冷笑看着小北王这个蠢货。 外省之所以没有公然声讨,因为三王表面上敬重先皇,敬重先皇自然礼敬皇后,这是必然而不可缺少的表面功夫,而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外省还肯陆陆续续的送东西进京,皇后娘娘也相当于一名人质。 南王轻轻挥手,他的人马把小北王的人马包围在内。 小北王面颊鼓起,眼睛瞪着,差点就要大骂,从他的角度还真不怕撕票人质,外省起兵。 东王是水军,陆战永远落后,就算这几年东王勤练陆战,也不可能和真正的陆战强兵持久,外省一旦兵临京都,东王决计不是对手。 南王更别提了,只怕外省头天起兵,他第二天就得返回南疆,在路上极有可能被外省兵马杀害,尸骨流落异乡。 小北王也有可能被逼出京城,不过皇后一死,各家郡王的后代再无可以成为皇嗣,京城离北疆,小北王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而他在三王里最为年青,说不定在内战里熬死东王和南王,最后只余下他一个正牌皇嗣,全国不得不推举他登基。 国不可无君,这是先贤说过的话不是吗? 这是小北王力主除掉皇后的想法,奈何东王和南王都不答应,他忍到今天,又遇到南王作梗。 一位皇叔,一位皇弟怒目而视,小北王厉声道:“镇西侯进京后自封为王,就算不是张氏贱人另有密旨,全国也会这样认为,今天不杀张氏,以后自封为王的人将如过江之鲫,南王皇叔,你可知道厉害?” “朱全!对娘娘休要放肆!” 东王也走过来,他的人马把南王的人马包在外围,如果两家合兵打小北王,小北王今天就得倒在这里,因为他擅自闯到内宫,他的宫外驻扎的兵马并不能知道,还有宫前又是一个对手。 东王的话,小北王只能老实接受。 “你我都知道镇西侯没有进宫,你说也有道理,镇西侯为女儿摆过宴席,兴许有人混进去交付密旨,谢家贼因此混淆全国视听,故意放出风声他有密旨自立为王,可是朱全,娘娘现在呢,请她正式下旨意,声称谢家大逆不道,人人可以杀之,纵然有密旨,也是一张废纸。” 小北王咬牙,他难道想不到吗?他的计策就是让外省攻打京城,让二位老混蛋皇叔退回去,在路上就倒下来才好。 轻轻的一声咳出来,虚弱的好似风中游丝,宫前侧身让开道路,帷幔后走出两个女官扶着的皇后张氏。 三王还是进宫时,为先皇举办国丧时见过一面,当时张皇后就随时起不来的模样,现在她还是那样,面容瘦弱的接近透明,说起话来不用心都听不清。 “这是御玺,你们拿去吧,要我的命,就拿药来,我也活够了,先皇啊,你为什么丢下我,没有把我带走......” 张皇后哭上两声,随时就要晕过去。 东王和南王跪下来:“臣等冲撞娘娘凤驾,臣等有罪。”又瞪小北王,让他跪下请罪。 小北王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来,张皇后稍有些精神,她泪眼婆娑看着三王:“我说,早定下来......吧。” 示意女官把御玺放在地上,张皇后晕倒,宫前护送两个女官扶她进帷幔,再也没有出来。 御玺真是个好东西,摆在宫室里看得人目不转睛,可和以前一样,谁拿着都不合适,张皇后恳请一死,坚持不肯再收,最后三王跪请,又请来张原从中说和,张皇后重新收下。 东王和南王把小北王教训一通,同时两人加强对内宫外围的巡逻,不允许小北王的人马再接近内宫附近。 张原听完,进来告诉张皇后,张皇后恨声道:“这是何苦,太子父子何苦?” 她指的是认定的太子谢运,和太子的父亲,还本应该登基的镇西侯。 张原安慰她几句,又往东王和南王处巴结一番,又对小北王谄媚一通,回到家中。 “客人还在?” 张原辞去吏部官职,家里筛筛选选,留下来的都是心腹,进门就问不用推敲。 “在呢。” 张原嗯上一声,大步来到家里最隐蔽的一个客厅,掩藏的几株浓密的树下面,离角门不远,进出都可以便利。 客人是个普通面容的中年男子,走在街上最不起眼,纵然看到也很快忘记的那种。 见到张原进来,中年男子关切地道:“娘娘在宫里还好吧?” “好个屁!都是你家侯爷办的烂事情,我亲自往西疆见他,我亲口许给他京里登基有我照应,我.....信不信我再见到他,我给他一顿狗头打。” 张原暴躁的卷袖子,对着中年男子挥舞那属于文人不算有力的拳头,拳头上青筋暴起,代表张国舅气的狠。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纠正道:“我家王爷,如今已是定王殿下。” “定个屁!” 张原怒道:“定王是他孙子,不是他,他是定王的爷爷,去他爷爷的.....” 中年男子轻笑:“夫子骂人可不好......” “去他爷爷的,我就是要骂他,如果他夏天登基,娘娘怎么会有今天这场凶险?”张原已经把袖子卷到手肘上面,还在卷个不停。 中年男子忍俊不禁:“小心着凉。” 张原跳起来:“去他爷爷的,去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好吧,您现在骂的是列位先皇么?”中年男子叹气。 张原僵在原地,面色古怪半天,憋着气在他刚才的座位坐下来。 看样子可以好好的谈话,中年男子重起微笑:“我家王爷的意思,他贸然登基也将有一仗要打,自立为王也要打仗,西疆是他的根基,从西疆开始是王爷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张原狠狠地道:“老王爷!” “是是,老王爷呵呵,夫子不必较真。” “就较真!”张原又是一记怒声。 中年男子忍住笑,如果他还想好好谈话,还是顺着张大人比较好,看着张原情绪重新稳定,慢慢地再道:“登基大事,徐徐图之为好,我家老王爷是不会说有密旨的话,这话是街头巷尾的传言。” “哼,那个劣种离京的时候,你已经向我解释过。” 张原盘桓几十年之久,他在宫里和京里都有底气,不过中年男子找上门时,张原还是觉得钦佩,他就知道镇西侯不是大撤到底的人,带走一部分的人,也让留下的人减轻嫌疑,他可能是这样的意思。 也可能带走的是重要的人,总比留在京里,起兵时被三王寻个借口杀了的好。 留下来的全是提着脑袋不怕死的人。 想到这里,张原对中年男子客气三分。 中年男子今天前来,是解释镇西侯自封孙子为定王的事情,话说到一半就遇到皇后在宫中遇险,后半段的话就围绕着皇后的安全。 “老王爷留我们在京里,为的就是保护娘娘,小北王不敢猖狂,不管他居心如何,也得教训他。” 张原眯着眼,听到这里,神情中有说不出来的快意。 他肚子里的秘密如果说出来,可以吓死好些人。 小北王的两个怀孕的重要姬妾是怎么没有?他自己清楚吗!进京的那一年,小北王就容不下娘娘,张原干脆送他两件丧事,让他分分心思先忙自家的事情。 东王的世孙沉着得体,小北王自家没了两个就要出生的孩子,就看世孙不顺眼,张原也觉得东王世孙有福相,很怕他是皇嗣的有力竞争者,干脆的助小北王一把,东王的世孙在京里没了。 南王瞎的那只眼睛,也与张原有关。 三王以为占据外宫,就能三王执政,却不想想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由皇后提拔,他们效忠的人永远是娘娘。 现在多出来中年男子这个帮手,张原不用白不用,他沉吟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北疆有十员悍将,小北王带进京四个人,三王宫斗死了两个,还有两个也拔了吧。” 张原目光闪动:“小北王就将被迫离京,东王和南王争皇位,岂不是更加快意?” 中年男子快活的笑:“让他们登基又何妨,猴子穿龙袍,不是依然不是。” 略停一停,中年男子笑道:“如果北疆面临的两个国家长明、北齐受到外敌侵略,小北王势必再调悍将入京。” 张原定定的看他:“那么,谁会攻打长明和北齐,让北疆压力减轻。” “西疆面对的以前是三个国家,泥窝已分,如今只有乌域和大树两国,大树国王子慕容飞虹即将登基,登基后第一战将向长明开刀,而北齐主要是戈壁滩,行走的商人带给他们莫大的利益,也将带给他们新的国策。” 张原吐一口气:“你家那劣种是打算兵不血刃的干掉小北王的得力人手,厉害.....好吧,我有些原谅他不辞而别了。” 中年男子目光闪动,低声道:“不全干掉,拉拢不了的干掉!” 张原一愣,随即呵呵的笑了起来。 ..... 夜晚,宫里叫嚷起来:“乌将军被蝎子蜇了。”小北王赶到,见到人已经乌青。 小北王不寒而栗,要么他退回北疆,要么他只能再调将军进京,他抬头看宫里的天空,秋月皎洁美丽,可是这里真的不好呆。 他回到下榻的宫室,仔细地再看对谢家的打探。 “谢家陈兵十万于西疆之境,按兵不发不知用意。” 小北王三把两把揉得消息粉碎,掷在地上响出一声,这才是最糟,镇西侯如果急兵冒进,外省就把他杀得七零八落,等到三王的兵马赶到,恰好杀他最后的元气。 他现在拉开架势,这仗可就有的打了,他打外省固然不容易,外省打他西疆也是一样。 如果小北王身处北疆,他有粮有地盘,还真的不怎么担心,可是他现在京里,又要守北疆,还要防备东王和南王,在他们三个人图谋皇位的同时,镇西侯极有可能不慌不忙的把外省收伏或者打服帖,三王即使同时出兵马,也不再是镇西侯的动手。 小北王颓然的跌坐,神情里说不出的落寞。 不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新的回话进来:“内城北门和外城北门均抓到逃跑的人,其中有承平伯.....” 小北王狞笑:“非常时期,内城不许出外城,外城不许出内城,既然抓到,杀!” 东王也在听回话:“东门抓住安定伯。” “杀。” 南王听完回话,淡淡地道:“平川伯本就不礼敬本殿下,留他无用,和南门抓住的人一起杀了,挂到城门上去示众。” 钟江郡王在家里度日如年,郡王夫人再一次催促:“还不走吗?外面接应的人准备好,承平伯、安定伯、平川伯已经出城。” 世子朱昌背着包袱,拿着兵器在手里。 钟江郡王来回踱步,停下来看天:“奇怪,乐业侯、守成侯和他们是一伙的,这两家怎么不走?” 他断然的摇头:“只怕不可靠.....” “难道这三家伯爵府拿自己脑袋往城门闯吗?咱们快走吧,自从谢家不声不响的走了,三王就把咱们家控制住,内外消息都不能通,咱们的人手用不上,只要能出城门.....” 钟江郡王想想,反而往内室走:“去睡,明天早上看看再定。” 朱昌听话回房,非常时期,他的睡房就在父母隔壁,走几步就能睡下来,望着床前月光,朱昌想到那个比月光还要出彩的小姑娘,谢二姑娘。 他失落地低语:“怎么你们家离开,也不对我们家说一声呢?” ..... 在秋天的季节里,行走在野花夹径的道路上,碎阳从树叶中间印刻出来,如果不是道路起伏不平,这趟行程堪称完美。 曾宝莲没有坐车,这种不时突起树根的地面只能走马,就她的马术还不能跑得飞快,她笑道:“难怪你们国叫大树国,原来到处都是树。” 这里是大树国,他们的国家分布在大大小小的丘陵里,这里自古树木参天组成密林,食物和水从来不缺,最怕的是雷击起火和起火,泥窝圣女挟制大树国时,频频的用雷击和起火要胁。 “我们的祖先是树神的后代,树是我们国家最宝贵的财产。”回话的人嗓音悦耳动听,是个扎着满头小辫子的年青女子,她悠闲自在的骑在马上,看上去马术远比曾宝莲好。 这是即将登基的大树国王子慕容飞虹的宠姬,她的名字叫伊丽莲,她和曾宝莲同样有着光泽的肌肤,秀丽的五官,不过伊丽莲是异国风采。 伊丽莲抱着好奇向慕容飞虹争取来接待曾宝莲的正使,出迎到大树国的边境线上。 她不时的偏头看向曾宝莲,曾宝莲自然得问问,莞尔道:“要对我说什么?” 伊丽莲并不客气,直来直去地问道:“你有什么样的巫术,使得世子只心爱你一个人。” 西疆自立为王,镇西侯陈兵交界之地无法离开,世子谢运奔走西疆调度运筹,容氏镇定西疆首府支应钱粮,道贺慕容飞虹登基的事情就落到曾宝莲的肩头,少夫人年青应该多跑跑,西疆事先递送出使的人员名单,大树国也及时反馈迎接的使团。 曾宝莲知道这位名字里同样有莲字的女子,她不是慕容飞虹的正妻。 在中原的风俗里,名字重复犯忌讳,按异国的民俗和长辈起一样的名字却代表敬重和思慕。 曾宝莲一点一点的学会这些,在这些年里也和乌域、大树两国打交道很多,她不会认为伊丽莲是冒犯,反而认真的对她解释:“这是我们谢家的门风,祖训不允许纳妾。” 中原没法理解异国的民俗,伊丽莲也对谢家的奇特无法认同,她硬邦邦地道:“你们的长辈不通情理,如果你丈夫的母亲不能生儿子,你不能生儿子,你们家就要完了。” 这话措词实在离谱,曾宝莲勒住马疆,她的身后跟着护送的人马,谢家的两位年青将军,三老爷谢执的长子谢渊,四老爷谢搬的长子谢营负责护送。 见到曾宝莲回首,谢渊和谢营欠身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他们和谢运同年,小月份,曾宝莲淡淡地道:“渊弟营弟,伊丽莲夫人冒犯我,冒犯我们家,我们就地扎营,请慕容王子再次派出正使,否则就此回家,取消此次道贺。” 谢渊和谢营应声道:“是。” 他们用流利的大树话,向副使脱列那陈述,脱列那大吃一惊:“这仅仅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不能影响到对我国国王登基的道贺吧?” 谢渊笑了:“所以你们仅仅派出一位宠妃,就迎接我家定王的生母,我家世子的正妻,这是你们认识上的错误,现在给你们纠正的机会,我知道前往王宫的路程,你们习惯于在林间奔跑,听说你们还有飞鸟可以传信,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回复,三天后收不到回复,或者你们没有更换正使,我西疆将取消这次道贺,后果由你们大树国全部负责。” 脱列那这下知道厉害,用带来的飞鸟传信,同时对伊丽莲道:“这事情由夫人引起,夫人想办法平息少夫人的怒气,否则的话,王子登基的那天将对你影响很大。” 伊丽莲铁青着脸,面容看上去失去美丽:“我只是实话实说,她为什么不肯接受?” “夫人,汉人的心思多,他们甚至用繁多的书籍解释诸多的想法,出使以前,你应该接受过此类的教导。” 脱列那并不讨厌伊丽莲,也不喜欢她,西疆是重要的邻居,谁影响他的公事,他就针对谁,就像刚才他试图针对曾宝莲,希望曾宝莲能不要介意一个女人的谈吐,而继续前往王宫。 伊丽莲得不到脱列那的支持,只能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夫人应该前往赔礼,汉人很重嫡庶,世子的少夫人与夫人的身份是不公平的。” 伊丽莲叫出来:“可我就要成为国王的女人。” 脱列那冷冷地道:“谢家已自立为王,以我对中原的了解,如果谢家不是担心众多的兵马纷纷杀去,西疆的国土并不比咱们大树国小,谢家完全可以自立国家。” 大树国的人习惯于居住在林间,高大的树都是几十年上百年长成,整个国家的疆土因此受到影响,没法简简单单的就扩张。 他们得到泥窝的土地以后,就开始种树,三年五年长成的树固然可以收果实,根系还不算深,就大树国的居民来看,还不能算正式居住的疆土。 西疆的整个地方,比大树国还要宽阔。 脱列那严厉的指出,伊丽莲气的说不出话,她匆匆来到曾宝莲的面前,被迫的弯腰行礼:“是我说错话,请少夫人不要计较,咱们继续赶路吧。” 曾宝莲坐在精致的帐篷里,倒也没有为难她,她客气地道:“请坐。” 让杏花送上中原的茶水。 伊丽莲吹到温,一古脑儿全喝光,放下茶碗抹抹嘴唇:“咱们走吧,你们不用怕树木里的夜晚,其实景色更加的奇妙,我带来的兵马会保护你。” 曾宝莲讶然失笑,原来是这样的一位宠妃啊。 她含笑更正:“我前来道贺,你国做好接待工作就行,说到保护,你国是职责,而我亦有自我保护的措施。再来伊丽莲正使,你只能和我商议行程,却不能左右我的行程。最后,我已正式提交抗议,在等到下一任正使的到来以前,我将在这里停留。” 伊丽莲恼火地涨红脸:“不就是一句话吗?你为什么要这么介意?” 曾宝莲对着她只能好笑,不再和她说话,再说下去好似小孩子拌嘴,谢渊谢营就守在帐篷的外面,曾宝莲让杏花请兄弟们进来,正色地道:“请脱列那副使过来。” 脱列那进来,见到伊丽莲的气恼并不奇怪。 他们在原泥窝国内新的边疆线上迎接,当时路面好走,少夫人一直在马车里,和伊丽莲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对她的颐指气使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位颐指气使的宠妃,也别指望她办错事情还能扭转,脱列那逼着伊丽莲前来,不过是她应该走的流程。 他恭敬的行礼:“少夫人,我来了。” “脱列那副使,我再次表达对你们正使的不满,我知道她是即将登基的国王陛下的宠妃,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慕容飞虹国王准备撕毁以前的盟约。” 脱列那抹汗:“没有没有,” 曾宝莲昂首:“自我西疆自立为王,邻国也可以相应的改变,但应该及时知会不是吗?就像现在,我正式出使你大树国,你大树国却做不到像以前一样严肃的接待,这让我感到遗憾,我希望你们更换正使,并且是未来的王后陛下。” 脱列那后背嗖的一下子变得寒冷,他狠狠瞪了伊丽莲一眼。 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西疆自立为王,镇西侯现在与中原为敌,他最担心的就应该是乌域和大树撕毁盟约,发兵和中原瓜分他的西疆。 谢家只来一位少夫人,未尝不是试探大树国的态度,对少夫人的正式招待与否,也将是大树国的正式态度。 如果少夫人能含糊过去,伊丽莲也算接待成功,但显然这位少夫人严谨的掌控着正式与非正式的区别,她的要求并不能说不正当。 ------题外话------ 谢谢一直支持 第九十四章,今天就这么多 三天后,慕容飞虹的正妻燕氏快马赶来,曾宝莲能看到燕氏暗暗噙着笑容,她对于助长谁家的妻或者妾上位,丝毫不感兴趣,曾宝莲最关心的是。 “王妃你能当家吗?” 燕氏愕然,不甘心侍立在燕氏身后的伊丽莲也愕然。 曾宝莲含笑:“我一是道贺王子登基,二是因他身份改变,和他再续前盟,如果王妃不能当家的话,我看我就不必要前往王宫。” 燕氏头疼:“请少夫人再等候几天。” 没有几天,慕容飞虹亲自到了,和曾宝莲见面,他有些尴尬,解释道:“小王没有怠慢的意思,忙于登基,所以先请妻妾迎接。” 曾宝莲取出公公新拟的条款,拿给慕容飞虹看:“除去陛下的身份改变,陛下按期出兵解北疆之围,还有再增加三年的互不侵犯。” 慕容飞虹本来和镇西侯定的是三年互不侵犯,再加上三年就是六年,慕容飞虹有些眼热,中原的地方真大,镇西侯现在决定打六年的仗。 他就要登基,先肃清国内,也没有时间和镇西侯争地盘,虽然他不太想签,可结合到自身的情况,还是静静的签字,双手按手印,完成新的盟约。 曾宝莲前往王宫,直到慕容飞虹登基后离开,等她回到西疆,天在十一月里。 容氏让她还得离开:“你公公按兵不动,和邻省扯皮到今天,终于等到难民,我离不开,安置上面还得你去。” “是。” 曾宝莲回房收拾,孩子们在镇西侯那里,没什么耽误的,第二天动身,几天后来到镇西侯驻扎的城池,名叫赤城。 谢运事先到城外迎接,北风猛烈,刮的世子衣角卷起,眉眼里的笑更加清晰。 曾宝莲坐的是马车,掀开帘子目不转睛地看他:“脸面还好。” “还没有开始打仗,怎么会不好。”谢运下马坐到车上,说着孩子们。 “润姐和云哥天天在一起,元姐儿天天陪着御哥,父亲让他们改口不要以堂兄妹称呼.....二妹收到开江侯的信,好像不太快活,你问吧,我问她,她又不说。” 曾宝莲出现在住处,谢雨霖睁大眼睛:“嫂嫂来了,怎么我不知道?”谢润抢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谢御跑过去:“母亲,我更不知道对不对。” 谢运调侃妹妹:“以后知道要对哥哥好了吧,否则哥哥晚几天再把嫂嫂接来。” 谢雨霖对他翻眼睛:“哥哥大了,赶紧帮父亲做事,我和嫂嫂有话说。” 谢运在曾宝莲的发上抚一把,低声道:“晚上早点回房。”曾宝莲涨红脸推他,世子这才离开。 “唉,”谢御先老声老气的叹息。 曾宝莲问道:“御哥,你怎么了?”元姐儿捂着小嘴嘻嘻。 谢御有模有样的皱着小眉头:“母亲,为什么我是定王,而父亲和祖父都不是。” 曾宝莲哑声,这里面的原因可绕弯子,她也没法告诉儿子。 谢雨霖把侄子侄女轰走,拿出信给曾宝莲看,信是鲁康写来的,他要求谢雨霖详细解释他家造反的原因,因为他决定娶她,如果她说的清楚,他愿意陪她造反。 谢雨霖以对自家人的信任,从没有想过父亲自立为王有哪里不对。 “嫂嫂,你帮我回信吧,我懒得理他。” “可是二妹,这信只能你自己回,你就告诉他,咱们家不做不应该的事情,如果康哥能明白,” 曾宝莲说到这里沉吟。 谢家是没有造反,如果鲁康现在就明白的跟着二妹走,他才是附合造反的心。 她索性的道:“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明白,你就说各为其主,总有明白的那一天。” 谢雨霖为难半天,低声道:“可是嫂嫂,我不见得就喜欢他啊。” 曾宝莲想想这倒也是,二妹的亲事父亲极为重视,据他自己说,他看来看去这些年,都没有为二妹挑好夫婿。 把信放在一边:“别回吧。” 谢雨霖有了笑容。 姑嫂说了会儿话,谢雨霖陪着曾宝莲去城头上看进城的难民,往年安置的难民人数曾宝莲知道,她看一刻钟左右:“今年的难民比去年多。” 谢雨霖道:“父亲和哥哥会高兴的,这些人全是以后的兵马啊。” 对面仿佛能看到天际边有个城池,那里就是开江侯鲁临经过的银省,此时最高的官员冯亦道也在盘点难民的人数。 他的面色乌青:“每天都有几千人前往赤城,十天就是数万,这个冬天过去,镇西侯又将多出几十万的人马。” 另一个官员王大人苦笑:“可是我们没法阻拦,今年又遭灾了,而难民并不止咱们省里的,还有其它省的,不从咱们的官道走,咱们拦不住。” 冯亦道砸了公文:“拟公文,让三王前来清剿。” “大人,三位殿下写信来,命您出兵清剿!” “我一兵也不会发,谁开头搅乱的这天下,谁就自己清剿。”冯亦道气冲冲的回到内宅。 他的夫人道:“你总是生气没有办法,这样吧,我和谢家的侯夫人和少夫人都见过面,以前他家孩子们生日,我总是前往,我愿意去谢家,问问镇西侯到底是什么用意。” 冯亦道摇头:“夫人固然有胆量,我却没有,如果镇西侯把你杀了,我会被天下人耻笑。” 冯夫人熟读诗书,她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 冯亦道一听脾气就又上来:“他算什么国,他最后也就只敢自立为王,不敢建国。” 冯夫人不和他争论,过上两天,冯亦道去别的城里巡查,冯夫人换上男装,带上两个粗壮的男人,来到赤城求见曾宝莲。 曾宝莲佩服她的胆量,对她很是客气,冯夫人直截了当:“我来就问一句话,侯爷真的要反吗?” 曾宝莲反问:“你看呢?” 冯夫人一愣,分析道:“纵然真的要反,也应该先打勤王的名声,为什么直接就摆出造反给天下人看?” 曾宝莲但笑不语。 冯夫人苦口婆心:“我真是不明白,三王恶名声在外,不如先拿他们当幌子,不好么?” 曾宝莲心想你再说下去,就猜得差不多,她让人送上酒菜,邀请冯夫人吃饭。 冯大人知道吓个半死,亲自带兵来接夫人,半路上见到冯夫人回来,冯大人怒道:“你真是太不小心,万一扣下你可怎么办。” 冯夫人面有得色:“现在没有扣不是吗?”她让马凑近,把曾宝莲的话和神态告诉他:“谢家根本不像造反,老爷,你应该见见镇西侯,当面问问他。” 冯大人默然不语。 第九十五章,收留 雪花下来的时候,北风吹得呼啸寒冽,镇西侯望着桌上一堆信件,只是下意识的淡然微笑。 这些纷纷谴责的书信也好,公文也好,都写着主人认为最难听和最刻薄的话,可是对镇西侯半点影响也没有。 不是他房里的火盆多,也不是他的面皮过厚,而是他师出有名并不亏心。 推开说他乱臣贼子狼心狗肺的信件,镇西侯把最下面的请帖重新捡出来,用三根手指随意的打开,把上面的字迹再看一遍。 这是银省的冯大人再次邀请他到中立地带相见,镇西侯叫小厮进来,抬手扔给他:“回信,我去。” 这就放下一桩心事般的,他站起来到窗户前面看冬雪飘零,好大的一片白雪,把天地遮盖的干干净净,镇西侯忽然后悔他出兵晚了,他将像这片白雪一样横扫天地,把魑魅魍魉撵的干干净净。 论起来他的一生再没有遗憾,他手握重兵受到爱戴,西疆衣食丰足,穷人虽有却没有难民,他的妻子美丽贤惠,他的儿子文武双全,他的儿媳由自己亲手所指,并且不负家中众望,他的膝下还有一位雨神姑娘,还有一双伶俐可爱的孙儿。 只剩下这唯一的遗憾,而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负自己的终将偿还。 热血升腾在体内,宝剑鸣跳于匣中,就是那久藏暗格的龙头簪子,只怕也沸腾了吧。 他轻轻的自语:“哼哼,约我会谈,不过是场废话罢了。” 所以他以前不去,所以他现在又肯去了,有时候听听废话也很多,而他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拿到天下,也并不愿意伤人太多。 陈兵于境数月也没有动兵,镇西侯等待的是谁先来打西疆,谁是那第一个刀头送血的人。 “反正等我打你们,咱们可不带血流成河的。” 他又自语第二句,又说第三句。 “三王已动国本,纵然我兵不血刃拿到江山,这元气也得几年恢复,不着急了,慢慢的图之。” 哈哈的童稚笑声传来,一排红色的小雪衣好生的整齐,孩子们在雪地里手扯着手行走。 谢润小脸儿红扑扑,谢御已有小小的英气,姐弟的两边是谢云和谢元舒,二姑娘不在,她陪曾宝莲安置难民,只有四个孩子看着雪,在雪地里走出四行小脚印。 镇西侯看得心旷神怡,不由得抚须就大乐了。 我谢家要登基了! 看着孙子们,他的脑海里其实在这样想。 ..... 在本朝这样的朝代里,贫富间的差距明显的一眼看出,冬天的有钱人烧着地龙,抱着手炉在热酒意里打着盹;穷人们每年秋收刚过就冬天无法丰足的时候也多。 西疆有粮。 早在先皇还在宝座上就有这个消息传出,那些常年逃难的人带着全家老小在西疆度过冬天,省下的粮食就可以让春天不再青黄不接。 大自然的征兆很明显,雨前有云灾前有异,自打三王进京以后,都本着没两年就分个胜负,国本不用在意民生暂且荒置,这已经几年过去除去死人以外,三王照旧势均力敌,国本和民生一年比一年荒废。 外省的灾情远比以前严重,就是今年的夏天也有大部分面临旱灾,冬天前往西疆已成为很多人的生活中心。 曾宝莲坐在粥棚的下面,看着从城门排队等候检查的队伍。 她今天的打扮朴素,穷人家的孩子并没有进到镇西侯府就迷离眼眸,这也不是会见特殊的人物需要用衣服首饰表示威严,她一件简单的青色衣裳,细布絮上棉花鼓囊囊的,让她产后也没有发胖的身材胖出一圈。 棉花垫得厚,也就不用手炉,丫头们在她脚下放置火盆,曾宝莲看看城外携儿背女的队伍,觉得过于奢侈。 侍候好主人是丫头们的本分,曾宝莲也就没说话。 一个三口之家正在通过检查,检查主要针对奸细,以及生病的人。 穷而什么事情都有,西疆历年接待难民而出现大小不等的疫情,并不在少数,专门有一些卷宗记录接待的事项,包括每一次疫情的起因和解决。 显然是一家之主的男子带着拘谨,扶着一个老人,身前走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他们的衣着都极破旧,带着叠加的补丁,有些地方呈鼓起的状态,衣角磨出的毛边在北风宛如发丝拂动。 老人的白头发凌乱出现在耳边面颊上,孩子的手上带着过度劳作的痕迹,有一片青紫色像是冻疮。 可是他的眼神未免稳定,在他小心翼翼表现的懵懂里,他看向周围的次数太多。 穷困交加的难民们没有这样的眼神,他们一般机械的茫然着过关口,寒冷让他们没有过多的心思看向周围的环境。 “渊弟。” 曾宝莲喊道。 自从自立为王,谢渊和谢营就担任保护曾宝莲的职责,听到这一声喊,谢渊和谢营顺着她看的方向走过去,把这一家三个人拖到一旁。 “重新搜身,头发衣角鞋子都不要放过。” 谢渊看看男子旧布做成的棉鞋。 半大的孩子动了,他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瞬间穿过谢渊和谢营的中间,与此同时手中抽出一把尖刀,对着那居中而坐的女子。 定王的生母人人认得,就凭她坐的位置就能知道。 他的速度足够的快,可是谢雨霖更快,一只手按着腰间佩剑的二姑娘步履纠纠的在粥棚外面巡视,一个大步回到这里,抬手一刀把半大的孩子打飞,接下来也没有费事,她抬起手臂,袖子里蹿出一道乌光,半大的孩子从空中落地,吐出乌黑的血。 “你,你这是江湖上的......” “你难道不是江湖上的功夫,我这里已经见得太多,我这是以其人之道对待你之身。”谢雨霖肃然着面容,说的一丝不苟。 实在是见的太多,谢渊和谢营把另外两个人斩杀,曾宝莲眉头也没有抬一下,她的眼光又放到另外一家三口上面。 男人漠然在北风里,脏棉袄上的几个洞露出棉花的身影,黄而黑色,不知道沾的多少年污渍,他面色腊黄,拉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女人的神色倒还有光泽,小姑娘牵着母亲的手,冻出青紫的手握着一块黑乎乎的干粮,不时放到嘴里爱惜的舔一口,不舍得大口的咬下去。“杏花。” 曾宝莲这一次没有喊回来守候的谢渊和谢营,她看向丫头,杏花不用她多说,就知道少夫人的用意,匆匆拦下检查结束排队等粥的一家三口,把他们带到这里。 刚才的刀光不在,血迹还在雪地里,一家三口根本没有心情在意,惶恐不安的跪下,眸子茫然的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哪里的人?” 曾宝莲端着热茶笑问。 “常省流沙城小道庄。”男子的回话带着颤音。 这才是真正的难民,他们常年被生活的劳累拖垮,每个细节都是身份的路条。 杏花在一旁再次查看他们的路条,路条是几年前开的,常年逃难的人没有精力去衙门,这种路条西疆也认。 杏花对着曾宝莲点点头。 曾宝莲又问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哪些亲戚都住在什么地方,男子回话的时候,曾宝莲对小姑娘招手:“到火盆这里来,不要太近,生冻疮的手骤然的暖和,会痒的搔心。”又让杏花倒热茶给孕妇,拿几个肉炊饼给母女。 男子流露出感激,回答的生怕不仔细:“跟着姐夫来的,亲戚五十余口都在这里,他们还在排队,听说这里有饱饭吃。” 在他话的勾勒出,曾宝莲脑海里出现一幅大概的地图,和难民们的对答里总结出来的,远比真正的地图还要明确。 她又问男子一个问题:“你们村子里一共多少家,一共多少人?方圆十里内还有村子,还是三十里五十里?” “村子小,只有一百来家,加起来总有五百口子人吧,方圆二十里没有别的人咧,咱们村子的人也都想来,可是道儿太远,生个病什么的招架不起,要不是媳妇肚子里多一张嘴,我们也走不动。” 杏花送肉炊饼给男子,男子看看妻子和女儿,咬上两口就小心的放到怀里。 曾宝莲点点头,想得到照顾家里人的,她肯高看一眼,笑道:“让你在西疆安家,你肯吗?” 男子没有想到,直直的看着曾宝莲,曾宝莲没有怪他,丫头们也没有斥责,人的神情永远是张白纸上的黑字,哪怕经过伪装也能直透内心的根基,看到他的神情,才知道男子想法里的变化。 火盆静静的燃烧着,木炭刚开始发出的噼啪声消失,通红的火仿佛光明的前途,无声无息的展示着,丫头们静而无声,只有男子妻女的咀嚼声提醒他眼前贵夫人说的是件事实。 男子爆发般的大声道:“我肯,我肯来的。” 西疆定期的安置难民,不可能把每年的难民全留下,造成大量村庄的空落将引发新的争议,而对难民的观察和分派到村庄后的管辖,也必须慢慢的来。 只有可靠的人才会留下来,免费的开垦土地,最近的城池负责补贴一定的粮食,新居民在打到粮食以前,以此为生。 新的居民也需要半年一年的后续观察,最后才能成为真正放心的居民。 每年都有难民失望而去,盼望自己成为明年的幸运儿。 男子就是这样,他知道有这样的好消息,也一直想当幸运儿,他回过魂以后,趴地上给曾宝莲叩头,又喊道:“家里的,娟儿,快给少夫人磕头啊,咱们可以留下来了。” 曾宝莲微微的笑着,接受他们的道谢以后,杏花把他们带出去,房间里摆放着巨大的木桶,数一数有三个,男女分开,杏花让小丫头照顾母女两个。 脏旧的衣裳直接扔到火里,这是避免病菌的最佳手段,两碗热乎乎的药汁里同时具有暖胃、袪寒、消炎的诸般功效,虽然苦,喝得小姑娘咧着嘴,可随后而来的温暖并不仅仅出自泡澡,小姑娘又悄悄的笑了。 洗到第三个木桶,母女清洁一新,新的棉袄等着她们,里衣小袄大袄棉裙俱全,新鞋子上绣着一朵梅花,式样简单,不过寥寥几针就得,可是母女神思恍然,不知道身在哪里。 杏花把她们送到另一大房间里,这里没有椅子没有桌子,环绕房间除去门的位置,皆是大通铺,房里坐着三个人都是女子,有两个是上年纪的老人,大家攀谈起来。 孕妇惊讶地道:“大娘,这里也收老人啊?”她有些凄楚:“还以为只要能干活的人,我家娟儿平时也能种地,早知道这样就让家里爹娘一起过来。” 老人笑道:“怎么不要呢?老人也能干活,我下地虽然不行,种个菜喂个猪的还行。” 孕妇更加吃惊:“这里有猪给咱们喂吗,我家的爹娘打猪草不费什么。” 老人笑道:“你大着肚子,这小姑娘又太小,你总不会就母女过来的,这肚子里的孩子爹他在吗?” “在呢。” 孕妇陪笑。 “那就是了,接你爹娘的事情交给男人,恰好现在农闲,有的是日子,我还是先介绍下我吧,我姓曾,都叫我七老太太,等这屋子里住满人,就跟着我走,安置在我的村子里面。” 孕妇肃然起敬:“原来您老人家是村子啊,那敢情好,以后还请你老人家多多教我们,”又让女儿给七老太太叩头。 七老太太扶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糖饼,拿一块给小姑娘:“这是姜糖饼,冬天吃最好。”接着就给母女介绍。 “先简单点,等这屋子住满,我再详细的说,到村子里还要再说一遍。” 七老太太笑容满面,她一批批的接待留下的难民们,她们满足的笑容往往带给老人更多的满足,她看着比在京里更加的精神。 母女和另外两个人聚精会神的听着。 “咱们村离这里有七、八天的路,会有车送过去,屋子是空着的,自己挑一间,如果嫌不够住,林子里有树,请大家帮忙砍下来自己盖吧。” 母女几乎直着耳朵,听着“新村民发放粮种、给一头猪娃自己养,杀的时候归还猪肉、村子里有医生定期诊脉不收费......”感觉这里是神仙的地界。 多打粮食,多打粮食,这是七老太太等人的职责,也是扛在容氏和曾宝莲肩头的重担。 巡视过粥棚,曾宝莲回到赤城里临时的住处,再次召见一堆人,他们原本是外地的难民,为首的周义得到曾宝莲的嘉奖,他将成为新的镇长。 镇西侯府严格制定条条款款,百人为村,十村为镇,只要你能弄来足够的人,你就可以一路高升。 曾宝莲重申公公的规矩:“以自己为中保,可以邀请的是家人、亲戚、邻居。” 西疆要人,在这样的方式之下,瓜分泥窝的土地渐渐的丰盛。 夜晚。 烛光散发出氤氲的红晕,胡乱的照在整齐摆放的盔甲上面,带着冰雪的盔甲慢慢的融化着,雪最终化为水,在房间的温度里化为蒸汽。 谢运今天竟然在家里,而且回来的相当早,这无疑是曾宝莲的一次欣喜,两个依然年青的夫妻相拥着在床上,一遍遍的亲昵着,再就无数次的诉说以后的前景。 烛光描画着谢运英俊的容颜,他把下巴压在曾宝莲的后背上,闭目嗅着脂粉香气,享受最近不多的悠闲时光。 “嗯,胖了的。”他轻声的道。 曾宝莲毫不客气的拿手肘给他一下:“不会说话就别说。”谢运低低的笑起来,嗡嗡声震动着曾宝莲整个人。 两个人都里衣歪斜,露出大半的肌肤,上面带着不久前造成的汗珠,谢运的一双手臂环抱着曾宝莲,拿起枕边的丝帕,曾宝莲为他擦拭着,嗓音带足慵懒:“穿好衣裳,等下孩子们就要过来。” “我打赌他们今天不过来,”谢运懒懒的松开手,仰躺在黄色的绫被上,呈大字形的世子一扫平时的干练,像头抽去骨头的老虎。 他语气笃定的仿佛明早出日头,曾宝莲不禁好奇的凑过来,揪揪他的耳朵,又推敲着他的鼻子为什么生得这么高挺,问道:“你有什么安抚他们的妙招儿,也教教我吧。” “不教,你胖了的,所以不教。”谢运坏坏的笑。 曾宝莲恼火的扑上去,双手一左一右的扳起他的面庞:“教不教,教不教......” 然后惊叹了:“你为什么生得这么好看?” “知道你捡到大便宜了吧,还不赶紧的侍候好我,否则我就.....”谢运调侃地道。 说到一半,曾宝莲打断他,一本正经地道:“否则你就要挨父亲的板子。” 她嘻嘻的笑起来,像个偷吃到嘴的小狐狸。 谢运也笑:“你这个坏丫头啊,就爱提这件事情......”他的思绪回到那年,他从京里退亲回来,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小事情,轻易的就可以瞒过父亲,却没有想到枕边这位风一般的速度来到面前。 他抚摸着曾宝莲散开的发丝,接着调侃妻子:“你就这么喜欢我,所以飞一样的来了,” 曾宝莲刚要噘嘴,说那个时候谁认识你呢,也不知道你生得这么好,嫁给你也这样的好,谢运低笑又道:“就凭你这速度,可以当个太后。” “哈。” 曾宝莲嫣然一笑。 随后她改成扳住丈夫的头颈,絮絮叨叨地道:“御哥会是个好皇帝对吧,他天天跟着父亲,父亲说他这么小的年纪,问的很多,很是能干呢。” 窗外响起喊声:“母亲,我的衣裳扣错了,我要进来了。” 这一声不亚于晴天霹雳,谢运腾地一下子跳起来,慌手慌脚的穿衣裳,曾宝莲跑的速度到梳妆镜的前面,检查自己妆容不乱,并匆忙的挽回头发,外衣也是慌忙的套上身。 谢运懊恼:“早知道二妹小的时候,应该打她几顿,让她不敢欺负我这个哥哥。” “你就这一个妹妹,你舍得吗?”曾宝莲忽然想笑。 夫妻飞快的收拾完,谢运把房门打开,谢御进来,装着不知道:“咦,父亲也在?” 谢运黑着脸:“我进门的时候,你没有看到吗?” 谢御笑眯眯:“姑姑说,父亲可能又出门了,姑姑说这么早睡不好。” 谢运没好气的蹲下身子,把儿子扣错的地方整理好,教训他道:“明年你九岁,难道自己还不会扣?” “会扣,就是总扣错。”谢御张开手臂,让父亲抱一抱,再让母亲抱一抱,摇摇摆摆的走出去。 被这样的一打搅,夫妻间的缱绻点滴不剩,谢运拧着眉头坐好,等着下一次的敲门声。 在这种时候曾宝莲往往不看他,免得自己大笑出声。 房门再次叩响,谢运眉开眼笑。 “父亲,我进来了。”谢润在门外。 谢运抱起她:“我的乖乖想父亲了,” 谢润坐在他怀里,认真的回答:“是,姑姑说父亲今天难得在家,让我好好的陪父亲,” 看向母亲:“姑姑说有件事情烦请母亲,请母亲这就去她房里坐会儿,等我回去再回来。” 谢运板起脸:“你姑姑到底是认为我在家呢,还是不在家呢?” 谢润抱住他的耳朵嘻嘻:“姑姑让弟弟过来,就说父亲不在家,让我过来,就说父亲在家,姑姑还说这么早的歇息,夜里睡不好,所以.....” 谢运对妻子挥手:“你赶紧去,免得我今天晚上真的睡不好。” 曾宝莲片刻就回来,杏花抱着一个红漆的食盒,曾宝莲笑道:“今天可别冤枉二妹,她亲手煮的夜宵,父亲已经用过,这是特意给你的,所以让我过去拿回来。” 谢运一个字也不相信,往常的时候,二妹会霸占妻子直到真的睡觉那时辰,曾宝莲回来,谢润就要离开,谢运看着丫头送走她,回来,了然的问道:“二妹在做什么?” “康哥刚刚又送来一封信,上面打着火漆印,城门那里不敢耽误,直接就送来,二妹在看信呢。”曾宝莲心疼丈夫每天奔波,亲手为他由菜,为他把酒烫的暖暖的。 谢运举着筷子本来要拿二妹开几句玩笑,笑话她居然把妻子早早的放回来,听完脸色冷下来:“写的什么信,上面打着火漆印?” 一般这样的信都是绝密或者加急。 嫁进来十几年的曾宝莲当然知道他的脸色为什么难看,尽量说的轻描淡写,免得加重谢运的不悦。 “你也知道,二妹不好回信就没有回,康哥问为什么不回信,说他想来给御哥过生日,” 谢运面色更加的一沉,放下筷子起身:“我去教训这个丫头,让她写回信教训鲁康,火漆印不能随便的用,太不像话了!以后我们拿他家的信认真看,还是不认真的对待?” 他步子大,又敏捷,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出去几步,曾宝莲在他的话里追上来,抱住腰身不肯松手,才把谢运又拖回来。 “你呀,父亲都不管二妹的亲事,你就别管了。”曾宝莲埋怨地道:“难得有一天早回来,我好好的陪陪你,你好好的陪陪我,这样不好吗?一定要生闲气,家里和开江侯府的关系又不是以前。” 谢运失笑:“好,你说的有道理,别再噘着嘴,看着我的酒别烫过火,我今天好好的陪着你。” 曾宝莲转嗔为喜:“你这个当哥哥的呀,要多多的体谅二妹才行。” “我还体谅她,她哪天不跟我捣乱,我都要谢谢她。”谢运和曾宝莲胡乱的开着玩笑。 吃饭的中间,曾宝莲慢慢的告诉他最近收留的人手,来年预计打出来的粮食,谢运也觉得满意:“要我想的吧,这仗怎么也不能打出十年,不过谁又知道呢,说不定真的打下来,你我已经抱上孙子,粮草和人兵都要足够才行。” “按父亲说的,男人们先送去种地和营生,由当地的城池监管,个中好的再抽出来当兵,以后说不好有公爵份呢。”曾宝莲说的很是兴奋。 喜悦让她的肌肤布满光辉,眉眼俨然画就,谢运又要拿她说笑:“果然太后娘娘是厉害,” 曾宝莲煞有介事的嗯着,不慌不忙的点着头,夫妻两个相视笑了起来。 北风刮过庭院,看过仿佛也觉得满意,带着声势来到另一个地方,窗户上映出人的身影,谢雨霖拿着纸笔回信。 哪怕鲁康用的是加急快马,他收到自己的回信时,谢御的生日也已经过去,谢雨霖尽可以在信里拒绝他,这信并不算难写。 只是要回的信太多了,谢雨霖有些不乐意。 封好给鲁康的信,下一封是钟江郡王世子朱昌来的,这信的外面染着暗红,应该是送信人的血。 如果不是同时送的还有钟江郡王的求救信,谢雨霖一定不会回,还会把朱昌骂上几句,浪费人力和物力及生命,送问候的信真没有必要。 朱昌在信里表达他的思慕,问谢雨霖还记不记得有位少年宣称娶她,并且表示如果他能离京的话,将参加定王的生日宴会。 “定王?” 谢雨霖把这个词看上几遍,过年就十二岁的她依然有天真的地方,可家境决定她不可能懵懂。 她自言自语地道:“这说明钟江郡王承认下雨的身份?”摇一摇头:“看来这位郡王在京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竟然还没有平王聪明。” 平王逃离后的第二个月,谢家收到消息,镇西侯一度以为平王会投奔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不过几个月没有这对夫妻的消息,也可能死在路上。 持着谨慎的想法,镇西侯并不排除平王现在外省,被一些有势力的人保护起来,准备关键的时候给自己一击。 而钟江郡王显然没有逃离成功,谢雨霖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家也没有像承平伯、安定伯、平川伯一样脑袋挂在城墙上。 这信本来送到父亲案头,既然交给自己手上,父亲的意思让自己和朱昌通信,小儿女们的信件在这乱世里可以是大人互通声气的渠道,不过谢雨霖更加不认为朱昌能有时间赶到,鲁康如果不在今明两天出发的话,他肯定无法出席。 谢雨霖乐得大方,言词恳切的回信朱昌,对他前来表示欣喜。至于这信收到是明年的几月份,说不定都要接近二姑娘的生日,二姑娘管不了。 隔壁传来嘻哈笑声,谢润和谢云,谢御和元姐儿。 谢雨霖嘀咕:“堂兄妹玩得再好也没有用,真是奇怪,家里的兄妹那么多,最近只有云哥和元姐儿留下来。” 二姑娘终究要长大,终究要想到自己的亲事,父亲已亲口承诺,二姑娘喜欢的那个,就是他的好女婿。 谢雨霖随便的把侄子侄女也推敲一下,向两对堂兄妹的“友情”有所鄙夷。 她由已推人,以为和自己一样,侄子侄女的亲事也是最喜欢的那个,就是亲事。 ------题外话------ 昨天状态不佳,所幸今天恢复 第九十六章,解释 给谢雨霖写信的人,还有一个是朱盛。 二姑娘渐大,属于她的信由自己拆看,信封上镇西侯批几个字“此系私信”,信封并没有拆开。 谢雨霖拆信前不知道是朱盛,拆开后看见内容,不由得神情古怪。 朱盛在信里只字不提他曾在谢家受辱,反而赞赏二姑娘有勇有谋,乃乱世中的巾帼英雄……“倘若二姑娘有意,愿为马前驱使,他日江山在手,愿守东方……” 谢雨霖看的眼睛眨半天,二姑娘不需要帮忙的人,除非和定王吵架,这位就是被定王揍的,估计让他帮忙吵架,只会再被定王揍一顿。 再看父亲标明的私信,朱盛和自己通信没有经过东王,这又是一个打着钦佩父亲镇西侯的行为,拿自己的爱慕一文不值,确想骗人的傻子。 谢雨霖随手放在一旁,再看下一封。 承平伯的侄子写信,哭诉全家除他以外都被杀,恳请二姑娘在镇西侯和定王面前美言,请他发兵京里报仇。 “又是定王,定王的名声竟然响了。” 谢雨霖匆匆看过别的信,都来自京里见过的大小少年,意思差不多。 抓着信,谢雨霖走出门,那间传出嘻嘻哈哈的房间里,就是定王的。 在门外,谢雨霖敲敲门,丫头走出来,谢雨霖让她不要说话,再敲敲门,谢御问道:“谁啊?” 谢雨霖拿手堵上一半的嘴,使得嗓音变粗:“二姑娘在这里吗?” 谢御想也不想就回答:“二姑娘在自己房里面壁思过,她知道这里不欢迎她。” 谢雨霖把左右的袖子卷一卷,推开门进去,谢润谢云、谢御和元姐儿笑的前仰后合:“姑姑,你从房里出来,走廊上有声音,你又上御哥的当了。” 谢雨霖把书信放到谢御面前,黑着脸:“难道我不知道有声音吗?我故意的问,” 谢御忙道:“我故意的回。” “下回说好听的。” “祖父说我是定王,姑姑也要帮我打仗,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谢御笑的咧开小嘴。 谢雨霖扒拉下书信,坏笑道:“给,你是定王就得干活,这信你今天晚上全回了。” 谢御用手量一量,不多,约有他半个手臂长,他眼珠子转转:“以定王也是疼姑姑的,以后定王有好东西就给姑姑。” “不给雨水吗?” “姐姐,你会抢姑姑的东西吗?” “不会。”谢润响亮的回答。 谢御眼巴巴看着谢雨霖:“姑姑,这信谁回?” 谢雨霖撇撇嘴:“我已经写好回信。” 谢润谢云、谢御和元姐儿欢快的道:“我们知道。” 谢雨霖把信推开,人立即活泼:“快给我让个位子,你们在玩什么,” 谢御拿果子给她,随口道:“都是谁的信?” “承平伯府的……” 谢御摇头:“不听,又是说好听话就想让祖父出兵,今天祖父给我讲的课是不轻易动兵马,大将一怒血流成河,要打却也不动摇,为承平伯府不打。” “钟江郡王世子。” 谢御更加摇头:“不听,祖父上月讲的课就是他家,钟江郡王封地离京里相对的近,可也不是他一直住在京里的理由,他想有天下可以,应该敬奉皇后娘娘,讨伐三王,” 说着说着,谢御背起小手,把祖父的模样学的很像:“迟迟没有作为,怎配肖想王位?” 说完还把脑袋晃几下, 谢雨霖带头鼓掌喝彩道:“这才是定王的模样,再来一个。” 谢御精神抖擞,眼睛睁的分外圆溜:“承平伯、安定伯、平川伯死而无功,开江侯到也正气,奈何根基不正,至于外省都要前来讨伐我谢家,不如先去京里和三王理论理论,全是些纠结小事的人,没法当成对手,只是不大意就是。” “好哦,御哥说的很像。” 谢御翻脸:“这是我自己的话,祖父说学会就是自己的。” 门帘外面站着镇西侯,听的笑容不断,他没有进去,既然是自己的东西,那就自己好好消化,他每天都给谢御讲课,还有要解释的明天再说。 镇西侯往外面走去,睡觉前巡视一圈,世子是小夫妻在这里,让他们夫妻呆着吧。 城头上风烈烈,守城的将军过来见礼,他不是谢家的人,名叫房茂根。 镇西侯让他起来,房茂根就急冲冲的问上了:“侯爷,哪天打哪天打?” 像个孩子一样跺跺脚。 镇西侯没有责备他,自从他自立为王,谢家不知道内情的人劝他时势造英雄,干脆反了吧,军中更是呼声一片,凡是留下来的将军都请命,请侯爷干脆登基。 是的。 有些人走了。 镇西侯并不阻拦:“认为我谢某做事不当的,只管离开,也免得我担心背后袭击,你揣着二心度日,大家好聚好散,再见时倘若两军对峙,各不留情。” 留下来的人,清一色代侯爷做着挥师天下的美梦。 房茂根就是其中的一个,不过他想的不是功名财富,而是回家了结恩怨。 他迫不及待的催促着,恨不能下一刻就上马走人。 这个神态,只能让镇西侯联想到房茂根的家事。 在这样的朝代里,当兵没有挑挑挑拣拣这一说,来当兵的人里,除去继承家业的,羡慕英雄的,奸细等,就只是穷人了。 房茂根家村子与邻村争水被打伤,邻村有钱把附近医生请个精光,房茂根村的伤员死了大半,其中就有他爹。 浇灌的季节,村子与村子争水年年都有,告到城里也没有结果,房茂根的村子弱,他舅舅强迫他娘嫁人,房家的人不允许带走房茂根,房茂根吃了几年百家饭,对种地说不出的厌倦,他就跑出来当兵。 这些年有了官职,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家看看。 镇西侯记得前几年升房茂根官职的时候,给过他假,也记得房茂根没有回去,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有空,难免对房茂根的态度奇怪。 “怎么,你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 房茂根低下头不说话。 “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 房茂根犹豫一下,决定说出来:“这不是都等着侯爷发兵,大家伙儿也好衣锦还乡。” 镇西侯愕然,原来他们这样想,行兵布阵由镇西侯决定,除非必要,他不会和别人解释,今天听完房茂根的话,他有心解释几句。 “打,估计全国都等着我南下东进,劳师远征疲惫之师,这种仗不打,有人要打我,我等着他们,” 房茂根惶恐不安:“是是,” “我肯定会南下,也会东进,不过得等时机合适,” 房茂根欢欢喜喜:“是是,不急不急。” 镇西侯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等自己回去,他肯一直跟着自己,他的要求当然尽力满足,在城里又看看,踩着雪花回去睡觉。 雪无处不在,开江侯府的夜同样陷入寂静,鲁康把窗户推开,轻轻跳出来。 回身拿出一个包袱,往背上背好,悄悄来到后门,扣门声三长一短,门打开来,他的小厮站在门外干笑。 门外还有一个身影,回过头,鲁临脸黑的可以滴墨汁。 “祖父?” 鲁康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拔腿就跑,眼睛看到家里亭院,再跑就回房,转过身子面色也难看:“我要走,我就是要走。” 鲁临冷笑:“你去哪里?热脸贴谢家的冷屁股吗!” “我不是去贴,我是去问问为什么不回信,问过我就回来。”鲁康大声道。 鲁临恨铁不成钢:“谢二姑娘心里有你,早就回信,你写了几封?有收到个屁吗?” 鲁康支支吾吾,横着心道:“也许她深明大义,是谢家中忠心的清流,现在被关起来了呢?” “要造反的人生不出清流的女儿。” “所以我要去看看,再说我答应谢下雨,他过生日我会去。” 鲁临对拧着脑袋的孙子越看越恼火,怒道:“谢下雨这是个什么名字,下雨有什么好看的!” 鲁康哼叽着:“我叫他定王,祖父要更不高兴。” ------题外话------ 电脑充电器爆掉,手机写出来的,泪。谢谢安慰,仔会加油。 平王本来应该今天出来,平王:泪。 第九十七章,二姑娘美,二姑娘好 雪花在北风里寒冽的落下来,黎明前是最为寒冷的时辰,开江侯鲁临的眉头和胡子染成白色,而鲁康的脑袋上顶出一个雪帽,不肯示弱而对峙的祖孙里,鲁康先做出让步。 “祖父,天贼冷的,您回房吧,我这就离开不再惹你生气。” 鲁临原地跳了两脚:“你敢走,是想气死我吗?”他呼出的一口长气,把胡子上的雪吹走大半。 鲁康见到有些想笑,可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如果他有了笑容或者自己认为笑意泄露,那么接下来面对祖父的心将软弱,他就走不成了。 “祖父,您这辈子都是我的祖父,这没有办法更改。”鲁康诚恳的道:“我知道谢二姑娘还是别人家的人,她还不是我的人,您想想吧,让我去见上一面,还有一半的机率是我自己回来,我还是您的孙子这不会改变;万一谢二是道清流,祖父您拿下镇西侯也有更多的胜算不是吗?” 鲁临觉得这几句话很有道理,而且也表示孙子变相的服软,最打动开江侯的就是谢二姑娘如果对孙子有意的话,那么开江侯府将成为擒王第一人。 要知道拿下来的可是镇西侯,如果换成平王的话,鲁临现在也知道平王殿下逃离京都,鲁临认识的官员有人拜托他寻找,鲁临即使知道平王在哪里,都不会感兴趣。 他认真的思考了下,得到镇西侯的助力,开江侯府将很快扶远丘郡王的儿子露出头脸。 这个老头儿并不是个糊涂蛋,就像昙花一现的东王世孙朱盛只是个笑话一样,家境早就败落的远丘郡王之子也未必就能当上皇帝,开江侯府哪怕中了远丘郡王府的迷魂药,全国的人士可不见得看着远丘郡王府是个出宝的地方。 扶起远丘郡王的儿子,不过是挟制三王,逼着他们先离开京都,让皇后娘娘和那座金光闪闪的宝座暂时安全。 而三王一旦回到各自的地方,外省势必分而割之。 这其中南王殿下属于最不看好的人,京城离北疆较近,离南疆较远,南王现在是不敢回去,他死在路上都说不好。 四个国门的守护者之一,镇西侯,实属权势必争之师。 鲁临为孙子有了小小的骄傲,虽然这个孩子实在不听话,如果不是祖父盯着他,哼,他早就跑去赤城向谢家的二姑娘献媚。 现在他既然有这样的心,鲁临决定放他一马。 开江侯拂一把胡须,摸到满手的冰雪,他暴跳如雷:“你脑袋比别人大吗?当父亲的要谋反,要女儿的就肯听你的,你这么有志气,你走吧,银省冯亦道约我去和镇西侯对话,我自己去。” 说完,把个袖子重重的一甩,祖孙的眼前起来大片的白雾。 刚落下的雪还没有凝的结实,轻软的雪飞扬在一对祖孙的中间,雪还没有完全再次落下,雾里扑上来一个人,鲁康重重的抱住祖父手臂,高兴的问道:“祖父要去见镇西侯,那太好了,带上我这给祖父保驾的人。” “我呸!” 鲁临对着地面重重的啐,再甩孙子甩不开,气呼呼的带着他走回家里,在路上鲁康不住口的说好话:“祖父,带上我什么都不用再带,” 鲁临一听这是什么话,斜睨着孙子那张喜悦的脸色,上面写满可以见到谢二姑娘的欣喜,这让当祖父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要知道那未来的亲家现在还是个反贼呢。 “带上你有屁用,你是个屁?没事的时候可以放一下解个闷。”鲁临毫不吝啬自己的鄙夷。 鲁康根本不计较,他嘻嘻地道:“祖父饿了我打猎去,渴了我打水去,累了我给您捶肩膀捶腿,闷了的话就把我放了吧,如果您真的能解闷的话。” “哼哼,把你放了,好去找谢二姑娘献殷勤?” 鲁康这回不答应了:“您说自己孙子是个屁,好吧,家风继承我也没有办法,可是说到姑娘的时候,这措词不雅,祖父换句话重新再说一遍,我给您机会,我在这里等着,您慢慢的想,” 鲁临抬手给他一巴掌,骂道:“你是个屁才不是继承,你是见到谢二姑娘就自觉自动的变成个屁,” “换词,您可以说些美丽啊,大方啊,得体啊,能干啊,再乱说话我可全学会了,难道这不叫继承吗?”鲁康揉着脑袋不肯服输。 鲁临倒吸着凉气:“我算看明白了,提到谢家的姑娘你就晕头转向,气死我了,气死老夫了......” 他就这么喊着走回自己房间,鲁康恭敬的躬身:“祖父好睡,我就不睡了,赤城道儿远呢,我打点咱们上路的行李,明儿一早起走啊,不然误了对谈,冯大人要笑话您。” 鲁临重重一声嗯哼,再次强烈表达下自己的不满以后,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里。 鲁康把门帘子放下来,再拉一拉遮的严严实实,面上露出不豫地嘀咕道:“哪有说自己孙子是个屁的,祖父说到谢家就有偏颇,这毛病不好,我得帮他改改。” 他说到做到,真的没有回房,这就打墙动土的收拾行李,安排明天离开的人手。 北风卷雪在他的脑袋上飞快又是一层,鲁康好像没有感觉到,他在满心的兴奋里雀跃着,就要见到谢二了,这回一准的赢她。 这位一蹦三跳的走了。 正房里却还没有完,夜里有这样的一顿搅和,鲁临也不想再睡,孙子不懂事,妻子总是懂事的那个吧,他坐在睡房外间的榻上,一声一声地道:“有这样的孙子吗?气死我了,” 停上一停,睡房里没有动静,鲁临再来上一声。 “气死我了,还有人管没有人管?” 房里终于有了回应,鲁夫人直着嗓子就是一声飞出来:“是谁利欲熏心先相中的谢家,孙子还没有明白过来呢,是谁告诉他可以娶谢二姑娘的?都是谁造成!” 鲁临无话可说,走进来道:“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呸!” 鲁夫人也给他来上这么一声,翻身怒道:“你当时是想让镇西侯帮你对付三王,你想当个功臣!现在谢家比你还贪,人家就喜欢这乱世,人家自己当王爷了!因为贪的比你狠,你就不乐意了,你不乐意就一边儿呆着去,为什么骂完我孙子又回房得瑟!” 红木的床旁边,是一根双云纹翘头向上的衣架,上面摆着一件枣红色绣寿比南山的锦袄,下摆带着潮湿,似乎往下滴着水,烛光在夜里并不明亮,所以看不清楚,只感受到水意。 鲁临笑了:“原来你刚才也出去了,” “我出去了,我去看看你们到底怎么样的胡闹,明明你答应冯大人前往对话,为什么不早早告诉孙子,如果孙子知道就不会大半夜的胡闹,当初说可以定亲的是你,现在隐瞒他的也是你,你说这事情到这一地步怪谁?” 鲁夫人黑着脸,道道皱纹上都仿佛写着不满。 鲁临彻底让斗败,他嘿嘿的解衣裳:“再说下去就不赢喽,我还是睡觉吧,明儿一早要赶路呢,夫人你让着些儿,你占着整个床我可怎么睡。” 房里渐渐没有嗓音,红烛因为人声而在窗户上的摇曳也缓缓熄住,窗户的外面是一道长廊,长廊的尽头那最黑暗的地方,一个少年悄悄的转身。 远丘郡王的儿子朱玉自从被接来,就住在开江侯府里,房间就在不远的地方,而鲁康的表现又过于明显,不但鲁临和鲁夫人都知道他这几夜要有故事,就是朱玉也看出来。 窗户大开着,朱玉手脚并用的爬进去,借着风雪的呼啸声把窗户关上,“咿呀”一声掩盖在北风里。 他从来不点起夜的灯,在他成长的岁月里没有这种奢侈,而保持节俭的风格有助于他在开江侯府长久的住着,从京里逛一圈回来以后,又发现这个习惯有助于他发现各种事物。 像今晚他溜出家门,至少在他外面那间上夜的丫头就不知道。 开江侯握有水军,朱玉不敢溜到后门听听那对祖孙的对话,不过鲁康一路上侍候祖父的对话,北风太盛的原因而让朱玉听得一清二楚。 朱玉也睡不着了。 他摸黑坐在绫被里想着心事,本为他是个穷人,父亲亡故的时候他处于不懂事的年纪,根本没有机会细数祖上的家谱,他的母亲为生活奔波也顾不上说这些,纵然偶然的感伤到也无法详细的看到利益。 开江侯府给了他莫大的机会,为丰富朱玉的见闻,鲁临给他专门指派老师,朱玉知道自己可能有份当皇帝,至不过也是个亲王,那么少年的心也开始跳动不安,他不想重回过去的岁月,那穷苦日子里的挫折及落败,让少年哪怕拼尽全力也不愿意回去。 雪的夜晚里没有床前明月光,不过雪光映照窗户留下床前微微的一片白,因为房里的黑暗而让这片阴沉的白开始明亮的耀眼,它仿佛能照亮朱玉的心田,朱玉认为谢二姑娘可能就是这片白,将在他的生命里散发着光辉。 谢二姑娘? 头回听到这个姑娘,是在京里的时候,鲁康给谢二姑娘道贺生日,远丘郡王之子的身份在现在这个岁月里令人惊骇,除去镇西侯及为数不多的老辣之人,其它的人并不知道。 朱玉就不能去。 他听到鲁康津津乐道的提到谢家的孩子们,又从鲁临的话里分辨出谢家的重要性,等到朱玉弄懂镇西侯原来守着一个国门,手中的兵马不会少,并疆域完全可以自立为一个小国家时,镇西侯自封孙子为定王,谢家虽没有正式建国,却开始自给自足自己治理的局面。 这与一个小国家有什么区别? 朱玉的心无法不火热,无法不为谢二姑娘随时送上耳朵和眼睛,并围绕二姑娘转动他的想法。 如果他能得到谢二姑娘,开江侯鲁临就不用担心自己孙子有婚姻上的危险,而自己将正式成为皇位的有力争夺者,谢家他也不会不答应。 谢二姑娘啊.....朱玉梦萦魂牵的无声呐喊着她,为眼前困难重重的阻挡而犯难。 开江侯并没有打算带他前往,他要怎么样才能跟去,并且见到谢二姑娘,并得到她的青睐呢? 这一夜朱玉也失眠了,开江侯鲁临睡下来倒是呼呼,鲁康是兴高采烈而不肯睡,生怕祖父明天一早离开不带上他,朱玉是完全的睡不着。 透着纱帐仔细地观望他的睡房,哪怕完全的黑暗里也能感觉家什的华丽,及摆设的精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朱玉回想他家里阴暗的草房,在有日头的日子里都未必能晒到光,在这样的雪天里总是担心房屋将要倒塌.....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压抑着低若游丝,像个幽灵在这个房里回荡。 如果让他回到原来的处境里,他不能答应,他做不到。 下半夜的钟点儿,朱玉就时时在考虑怎么跟着开江侯出门。 不过他注定要失望,开江侯府并不是头脑发热的扶起他,鲁临可不想最后被看成笑话,面对早饭时朱玉不经意的建议,如果有要他做的地方,他理当前往。鲁临直接拒绝,并要求朱玉好好看书好好习武,不要贪玩更不能随便的离开房间,更别说是府门。 朱玉眼睁睁看着鲁康揣着十万个兴奋劲儿,和开江侯走向大门。 他低头沮丧的暗想,到底我不是他的亲孙子啊。 ..... 一个春夏秋冬的年头总是有好处的,夏天的炎热让大汗淋漓,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排病,只要不是太贪凉的话;冬天的严寒可以冻死大量病的来源,也让明年的庄稼更加丰盛。 冬雪给行人制造出无穷的麻烦,再就给穷人制造出各种伤害,银省的最高官员冯亦道坐在官轿里,脚下放着火盆也寒冷袭来,他不由的纳闷想着,镇西侯起事后不久就在这个季节,这位是成心的吧。 在全国的省份里,有六个省和西疆相连,它们分别是银省、泰中省、豫南、平河套、宛中及乌省。 银省和西疆相接的面积最大,这也是冯亦道是六个省里最为忧心的主要原因。 如果谢家开战,最方便打的就是最容易展开军队的地方,也就是银省,银省还有一个劣势,它在西疆的南面,西疆就在它的北方,再往西本来是泥窝的国土,泥窝被瓜分后,银省半点没捞着,全让乌域小国分走。 这就造成银省的北和西全受敌,乌域国直到今天与西疆交好,倘若镇西侯动兵马的话,就拿瓜分泥窝为先例,冯亦道时时担心要被瓜分。 银省往东是内陆,相连三个省,虽然都有各自为政的态势,可并不算敌人,往南接连南疆,长长的银省以前地理风貌最好,在这样的局势里就糟糕到极点。 冯亦道看着最硬气,在镇西侯自立孙子为定王的时候,就叫嚷着让三王清剿,其实他的心最虚。 更让他虚的是转眼就是冬天,冯大人虽然主管全省,却挡不住下面有贪腐的官员,哪怕银省今天的收成不错,没有受到过多的天灾,在赈灾的方面也做不到全面,相当一部分的难民前往西疆,据说有一部分一去不再回头。 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谢家只要给他们房子,再给一块地,难民们就抛弃家园成为西疆的居民。 如果这是夏天,如果这是秋天,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出现,冯亦道想到这里觉得腰腿的痛都上来,脑袋跟着犯混,他苦笑着想这是精疲力尽的感觉,可他还有春天的前半段,那既不是收粮食的季节,野菜也没有长出来,俗称青黄不接的日子要度过。 还有半天就要到赤城的外围,和镇西侯约好对话的地方,冯亦道喝几口热茶,把眼睛微微闭上,脑袋往后靠在轿厢上,他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再打起精神和镇西侯纠缠。 这样的姿势就能听到北风从耳朵下面穿过,隐隐的夹着马蹄声,有人要过来,冯亦道无奈的睁开眼,祈祷上天赶紧结束这件事情,赶紧的让一位皇嗣登基,甭管是谁吧,至少有个主事的而不是件件事情都由自己担着。 马声在轿子的外面骤然止住:“回大人,平河套省的姜仲离将军在十里之外,他听到大人在这里,这就打算过来拜见。” 姜仲离? 冯亦道的脑袋现在不是晕,又添上一道道的旋,让他眩晕的肚肠翻腾着想要吐出来。 这也是一个乱世为王的家伙。 平河套的地方占据中原腹地,是所有省份中最让人羡慕的地方,水草丰美马牛羊无数,天气接近南疆而不是那么的冷,又比南疆好是冬天有雪,保证第二年的收成。 姜家就是贩马牛羊起家,为保证生意上的顺利而子孙习武,有一位在武举大放光彩,最后形成武将的世家。 先帝们不肯让姜家在自己的地盘上当官,姜家的将军们辗转数省及数代,最后终于回到自己家门前当官,这样一来平河套不管派谁去,都要看姜家的脸色。 冯亦道当年外派,差点就去平河套,冯大人费尽心思才来到银省,也一直留意接替他的官员结局如何。 第一位还算好些,年纪大了而没当几年就告老还乡,第二位直接倒向姜家,本朝的先帝去世以前,往平河套派去一位心腹,专门督促平河套的粮食及畜牧,三王进京没有几年,姜家如今的当权人姜大江直接一刀宰了,对外宣称那位官员的几十大罪状。 三王之所以没有动姜家,倒不是三家合兵动不起,而是姜家占据平河套以后并没有断绝往京城运粮草,三王暂时放他不动。 姜大江这样的举动其实与谢家没有区别,不过就是谢家公然自封定王,姜家还打着以前的官职。 冯亦道应该讨厌的是姜大江,不过姜大江没有儿子姜仲离,他不敢这样做。 姜仲离是近十年里公认的武将奇才,这样的评论因为姜家在全国的眼里,以前仅仅是一位武官,如果出在谢家,世子谢运应该出色,没有人会认为谢运是奇才。 柚子的耀眼,与它呆在苹果堆里有关,如果和西瓜放在一起,也就落伍。 冯亦道由那位倒霉的官员推到自己,他相当厌烦姜家,可是要和镇西侯对话,却不能不联络相关的众人,如果三王肯来的就再好不过,这次对话也早就举行,却推迟到现在,是冯大人往京里去信,在等三王的回复。 三王惜命,当然不来,冯大人只能自己当个组织的人。 他叹气:“有请姜将军。” 姜仲离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见到八抬的官轿落在道边,一位面容稳重只是眉头带着紧锁痕迹的中年人站立在轿子的前面。 姜仲离暗暗的满意,冯大人对自己倒也敬重,也是,他看得清自己的处境,镇西侯第一个动手的人,一定是他。 他带笑着大老远的就跳下马,雪地冰寒,只听到靴子落地“梆梆”的一声,大老远骑马的姜仲离既不会腿麻,也不会腿酸,他这就拱手到地,半直起身子堆笑满面:“能见到冯大人是三生之幸。” 冯亦道又想叹气。 面前走来的这位年青人,他准确的年纪二十有二,十一岁枪挑平河套的悍马贼,十二岁荡平邻近三省的强盗,只因为妨碍他姜家生意的路程,姜家有他而露出野心,在这乱世里不知道是祸是福。 如果他骄傲些,冯亦道都想借刀杀人,借着这次对话的机会挑拨一下,让镇西侯杀了他,姜家将重回表面上的唯唯诺诺,不敢再在平河套称王,可是他偏偏又很谨慎,礼节上丝毫不缺。 冯亦道不能让年青人笑话,他也恭敬的还礼,既然存着捧杀将军的心,冯亦道客气的拿姜仲离当官场上老大人对待,两个人愉快的展开对话。 “我老了,这次对话要看将军你的风采,倘若一举把镇西侯压下来,我银省从此听你的号令。” 冯亦道很舍得下本钱。 姜仲雷到底年青,对于好听话没有太多的免疫力,他的笑容里微有自得出来,拿到其它省的支持本就是这一趟的目的,冯亦道悄悄的展开他的吹捧,姜仲雷悄悄的展开他的计划。 两个人主要就怎么让镇西侯放弃称王做个交谈,关系也热络些,因为冯亦道离西疆最近,姜仲雷向他打听谢家还有哪些人,在三妻四妾家里看来镇西侯府未免人丁单薄,很容易的就每个人都问到。 “世子,我知道的他是个英雄人物,我和他不能相比,他是在战场上厮杀长大。”姜仲雷露出得体的笑容,并没有肆意的就评价谢运。 对于这个评价,冯亦道也点头,镇西侯府所以让人忌惮,虎父虎子都是强将。 随后,姜仲雷不经意的神情:“二姑娘为人如何,冯大人有没有见过二姑娘,我听说她的出生奇特,还有着不错的容貌?” 冯亦道不是多心的人,可他耳朵里刚接触到话,就嗡的一声有了反应,他一面回答道:“见是见过的,谢家的人满门俊秀”,一面细细的打量姜仲雷的神色。 青年眼神露出向往,情思的样子已经出来。 冯亦道震惊不已,后背上冒出冷汗,北风再来上这么一吹,冯亦道如坠冰窖。 姜家和谢家? 不成不行。 这两家如果结成姻亲,天下就可以断定是他们的了。 本来就有的杀心,现在翻滚在冯大人心里更加的浓厚,冯亦道呵呵的笑了:“将军啊,你有没有娶妻?” 姜仲雷尴尬的道:“还没有呢。” 他眼高于顶,房里和外面都有陪伴的人,三王进京又折腾好些年了,姜家全力以赴抓住这个机会准备大捞一笔,就把今年二十二岁的姜仲雷亲事耽误到今年,当年小姜将军还算是适龄的少年。 没有妻子并不用尴尬,姜仲雷在冯亦道的问话里觉得心事被揭穿,他面上有些难堪。 又怕冯亦道直接的说出来,又怕冯亦道不说。 冯亦道才不会客气,他恨不能此时就捧杀这位姜家的奇才,他露出长辈的慈爱,亲切地道:“我有一句话你别恼,谢二姑娘品貌俱全,而且有个雨神的称号,你们两家都是将门,平河套大平原又需要雨水调和,如果将军你能和谢二姑娘结亲事,她和将军你是天生的一对。” “是啊,”姜仲雷欣然的接话。 觉得自己过于急切,他稳了稳自己,口吻恢复心平气和:“倘若我得到谢家的亲事,请冯大人放心,我必然劝着谢家去掉定王的称号。” 他淡淡地道:“你看,谢家这样做可不是好榜样,眼睛盯着他们家办事的人可是太多了。” 冯亦道心想,你家就是一个,你只怕不是来对话,而是来学习经验的吧? 他尽自己可能的安抚姜仲雷:“你只管放心,谢家有你的加入,我就可以高枕无忧,这门亲事我冯某不管怎么样也会尽心尽力,不过.....” 他沉吟地道。 “不过什么?”姜仲雷又着急了,他对镇西侯全无了解,冯大人却是知道的人,他有些眼巴巴地看过来。 冯亦道忍着一口恶气,一定要把这两家说翻脸,一山不容二虎,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那个时候冯大人再联合其它省份勤王拿贼,也就顺利的多。 他压低嗓音,身子往前凑上一凑:“镇西侯是个骄傲的人,他现在又野心毕露的,只怕他要拿架子,” 姜仲雷默然不语,拿架子这事情在他全家的意料之中,他沉思着反问:“以冯大人对镇西侯的了解,我要怎么做才成?” “你真是个年青的傻子,”冯亦道笑道:“老的不答应有什么用,这年头哪有王法和规矩在,只要小的同意,老的他能怎么样,他的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难道敢说不要这雨神,” 姜仲雷眼睛微亮,觉得这话好生的有道理。 冯亦道还有主意呢。 “镇西侯父子都是眼睛高的,侯夫人出身名门,也是个难缠的人,倒是他家的少夫人,出身也就罢了,前朝名将曾飞雄的曾孙,可是到她父亲那辈就穷下来,或许你可以打打他的主意。” 哪怕同一条的街道上面,也一家人不知道另一家人的内幕,何况平河套隔开西疆有省份,姜仲雷也知道世子谢运娶的是个穷姑娘,没有嫁妆没有助力,曾祖的威风再好,也没法拿来使用。 他对冯亦道心存感激,也觉得曾氏少夫人是个好下手的缺口,他真正恭敬的轻施一礼:“多谢冯大人指教。” 冯亦道双手来扶他,两个人笑脸对着笑脸,看上去更加的融洽。 冯大人肚子里也是笑的,他和西疆挨着,贸易的往来无法避免,容氏侯夫人已经足够强硬,曾氏少夫人更加不可小瞧。 据冯大人了解到的,鼓动他银省的难民回家宣扬西疆的好,导致整个村子的人全走光,就出自曾氏少夫人。 姜仲雷上马,冯大人回轿,双方都是满意的,小姜将军在婚姻上得到一个盟友,尽情的猜想二姑娘的容貌;冯亦道惬意的闭目养神,想像着谢姜两家大战的惨烈。 他微微地笑,一山不容二虎呐。 ..... 对话的地点在赤城的外围,这里算中间地带,双方都觉得安全而且公平,并且视野辽阔,如果有一方反悔的话,也方便另一方及时的应战和逃离。 一早,镇西侯收到消息:“银省冯亦道大人到了,泰中省的梁欢凤大人到了,豫南省的赵晓秋大人到了、平河套的姜仲雷将军到了、宛中到的是杨奉为将军及乌省的古大人都到齐。” 在这里的人也齐全,世子夫妻、谢雨霖带着侄女侄子,及镇西侯帐下的谢家子侄及将军们。 大家躬身:“请侯爷上马出城。” 镇西侯伸出手,谢雨霖、谢润都轻推谢御一把,谢御板着小脸儿用欢快的步子跑上来,定王当然是要和祖父在马上的,毕竟他如今算谢家的第一人。 有定王的出迎,谢二姑娘也会出现,一是陪伴二是保护侄子二姑娘从来不在话下。 镇西侯相当重视这次对话,毕竟人家主动伸手,以后又是自己的臣子,断然没有冷落的道理,曾宝莲和谢润也将前往,母女昨天说好的坐车。 谢运在前面带路,后面镇西侯就要动步,杏花面上变色的跑来,凑到曾宝莲耳朵边说了一句,曾宝莲的脸色也变了变。 “什么事?” 镇西侯从来不担心儿媳的格局这些,他挑中的人不会有错,再说儿媳管家十几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见过。 他静静的问道。 曾宝莲走上前,轻声的回话,镇西侯的面色也变了变,很快镇静下来:“你留下,好好招待他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给他。” “是。” 曾宝莲欠身送他,世子谢运转转眼眸,夫妻流露出一个遗憾的眼神,他们不是对见不到外客而遗憾,而这是定王头回露大脸面,曾宝莲没到未免让谢运认为少点什么。 曾宝莲就陪着他遗憾一下,再就眨眨眼睛的含笑,谢运也就安心,知道虽然父和妻都变脸色,却不是危急的事情。 他陪着父亲和儿子上马,曾宝莲目送他们动身后,带着同样留下来的谢润穿过整个住所,在最偏僻的角门里面,走进一个房间。 暖炕薰的房间温融,有一对人露出舒服的享受神情,男的是平王,女的是平王妃。 在他们面前摆着食物,平王在路上饿坏了,拿起大馒头往嘴里塞,含糊的声音道:“我的娘啊,总算到地方了,这不是他们要见面,路还不会通,” 又拿一块肉塞给平王妃:“你吃你吃,咱们吃饱了好和镇西侯说话。” ------题外话------ 前天上午笔记本充电器与电源相连的地方,啪的一声爆掉,当时火花出来,幸好是在仔的背后,当时就到处找充电器,当天的更新用手机码出来,在此再次感谢鼓励的打赏和票票。 顺丰给力,第二天上午充电器到了,等派送就不知道几点,仔出门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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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侯府也商讨过平王消失的利弊两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个大日子里,这位殿下出现在赤城。 换个日子出现,曾宝莲也就不用上心,自然有公公或者世子接待他们,和他们谈论朝堂上的事情,可是今天实在特殊,探明平王来意的重担压在曾宝莲的身上。 在这些日子里,先祖的风采时时激荡在曾宝莲的心田,她自信完全跟上公公的吩咐,尽自己的一份儿力量,把儿子定王送上宝座。 有时候,她也觉得虚幻,这事件来得太快而又突然,她就拿出皇后赏赐下来的雕龙点金红宝石金梳,手指细细的摩挲数遍,从中汲取到力量。 当时很不理解皇后这样的做法,因为这件首饰上面镶着龙凤,就没有地方敢收它,它是没有办法整个换成钱,而曾宝莲这一位侯爵的世子夫人,她也不敢戴出来。 现在对于曾宝莲来说,皇后冒险出宫探望并且赏赐,她的殷殷期盼呼之欲出。 很多事情就怕名不正言不顺,历朝里对于“忠诚”都有很好的解释,这也是从谢龙开始直到镇西侯不肯亮明身份的原因,他们有自己的“忠诚”,并对自己的忠诚有自己的理解。 如果没有三王夺嫡,估计谢家还是一代一代的传着秘密,守护着这个秘密。 而名正言又顺的,不要它也会到来。 曾宝莲完全没有心理上的别扭,她见到平王夫妻的时候,也相当的坦然。 她拂拂自己的肩头,仿佛把重担摆正,正色告诫自己,这个天下已经由有能力的人担当起来,她,曾氏少夫人数年救助无数的难民,安置无数的难民,解他们烦忧,给他们衣食,她做的比平王殿下多,她谢家做的也比三王要多。 丫头们打起帘子,含笑通报:“我家少夫人来了。”曾宝莲扶着杏花的手,款款而进,在门内站住了,欠身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节,满面春风的问候:“王爷好,王妃好,好久不见,二位的脸面清减许多。” 平王还真没有想到将见谢家的谁,但也不希望见到不主事的人,曾氏少夫人的到来,他是满意的,平王跳离座位,油手在衣裳上一阵的乱抹,毫无架子的作了个揖:“您老也好啊,我们特意的从京里出来投奔您呢。” 曾宝莲没有惊喜也没有诧异,她镇定的飞快在脑海里想了想,平王这是离京的时候就想到投奔这里,那么他揣着什么意图? 她轻轻抬起握着水红色帕子的手,示意杏花等人出去,杏花出去的时候有所迟疑,她担心这房里两个客人对上一个主人。 曾宝莲勾起嘴角,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衣带,自从家里宣称为王,她的怀里总揣着一把短刀,她也恳请过世子教过她如何握刀。 这个乱世劲儿,很多时候有防备最好。 杏花就出去,她也没有这就丢下来,安排四个男人守在这房子的门和窗户的位置,如果平王夫妻敢有异动,立即就把他们格杀。 门帘子放下来,房里小小的天地除去食物的味道,就只有三个人。 平王妃的泪水哗的一下也落地,颤颤巍巍的要给曾宝莲跪下来,曾宝莲暗自打量下她,中年人带着风霜气色,衣裳凌乱且有污渍,怎一个狼狈了得? 她可不能去扶,大家伙儿还是好好的说话也罢。 轻抬衣袖:“王妃请起,大老远儿的过来吃了苦头吧?有话咱们就说吧,再多的礼节也不如实在的帮忙,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平王妃头回逃难,她想不到别人不敢扶她,万一你们夫妻冲上来把对方按倒怎么办?曾氏少夫人这个人质也算重要,平王想到这个关窍。 他旋风般的扶起妻子,提醒她道:“少夫人肯单独见你们,那是信任,你可坐好吃东西吧,在路上没吃好没睡好,你赶紧的点补着,有话我来说。” 平王妃还是个没有多想的人,挡不住泪水的她泣道:“多谢少夫人相信我们,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真个是在京里有性命之忧,不得不前来。” 房里的暖氛更使得平王妃由衷的叹气,逃难这事儿可真不是人做的。 夫妻们揣着金银和珠宝出来,平王还谨慎的衡量着首饰的可变卖性,宫制的首饰没有带,都是没有押记的珠宝。 然后问题就出来了,路上抢劫的事情太多,他们听从同路的人指点,每到没有人烟的道路时,就等到商队再上路,商队要收钱,而且保命的钱不会少收。 大的城池物价倒也能接受,珠宝的价格可谓人离乡贱,太平的时候也是这样,何况现在与乱世相挨着。 饶是这样,平王准备的也充足,就在他们和商队谈好,下一步就到西疆时,谢家自立为王,把这对夫妻吓得魂都没有。 他们相中镇西侯,就因为看出他忠心不二,这位也野心大展,说不定要拿平王这皇嗣祭刀。 飞鸟失去目标不知所踪,人失去目标惶惶不安,最后是钱就要花干净,而夫妻反复推想镇西侯夫妻全家的为人性格,只要谢家不杀他们的话,以谢家的兵马强盛来看,可以安度余生。 他们就来了,在半路跟上姜仲雷的队伍,花上几个钱买通后队的小军官,说夫妻们逃难寻亲戚,要从西疆的赤城穿过,小军官让他们准备一辆车,让他们远远的跟在后面,就这样平安来到赤城。 姜仲雷整队谈判,夫妻们告别小军官,小军官还挺遗憾的:“要不要我帮你们找人再往前面走,花不了几个钱。” 夫妻们已经到地头,连说不要,镇西侯府并不难找,问问就得,来到门外也不敢说自报家门,编个假话,是曾氏少夫人在京里的亲戚,杏花过来看了看,一眼认出这是平王殿下,把杏花吓得慌慌张张的跑去回话。 曾宝莲猝不及防的听到,那神情也没能镇静,她回给镇西侯,镇西侯也是一咧嘴,到此,平王夫妻算成功的把谢家的人吓了一跳,这件事儿办得挺好。 逃难的这事儿可真不是人做的啊.....平王妃把过程回想一遍,泪水止不住的流。 曾宝莲刚刚坐下来,好整以暇的打算和平王夫妻对话。 这个时候,平王把她们两个吓了一大跳,平王扑通跪下来,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平王妃尖叫一声站起,曾宝莲吓得往旁边一跳,这房间太小,一下子就撞到带着人冲进来的杏花身上。 平王抬起头,哀怜的看着曾宝莲。 “没事,你先出去。”惊魂未定的曾宝莲手已经插到怀里,握住短刀的把柄,看出平王没有恶意,连忙打发杏花。 这样的姿势,指不定平王要说出来什么。 房里重新剩下三个人,平王妃想到夫妻无依无靠的前来,难免平王要有这样的举动,双手捂着脸只是哭,曾宝莲让平王起来他不肯,半侧身子不敢正对,请平王赶紧说完就起来吧。 平王也哭了:“自知得罪过少夫人家里,倒是不敢过来的,可是我死在京里倒也罢了,王妃自从嫁给我就没有过上好日子,我是不打算活了,不过不能眼看着她受到三王欺凌,冷眼看着,她和府上侯夫人少夫人挺好,我冒死把她送来,恳请给她一个地方,让她养老。” 平王妃两耳嗡嗡,茫然的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她无数次后悔嫁给他,敢情他也知道? 曾宝莲干咽一口唾沫,她也没有想到平王这种人还会说出这种体生死体贴的话:“还有吗,地上冰冷的,王爷全说出来,咱们重新坐着说话行吗?” “没有了,没有了,”平王使劲摇着脑袋。 平王妃大哭出声,在她心底早已对枕边的人绝望,此时重新捂热她的心肠:“你怎么这么傻,你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平王着了急,他为表示诚意不惜跪拜一位年青的妇人,让平王妃这样的一闹,他的诚意也让冲淡,平王怒道:“够了,你闭上嘴!” 平王妃吓一跳,真的不再哭。 平王再次恳求曾宝莲,在眼睛里表达出所有的真诚:“求您,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用意,我对天发誓,只有这一个用意。” 曾宝莲呼一口气,反正自己是暂时的相信他,再说有其它心思的话,也不是三几天就能看出来。 重新笑容满面,蹲蹲身子:“请王爷起来归座,这冬天赶路不是好玩儿的,既然到这里,就当是自己家,咱们不拘礼儿,我让丫头另送一桌酒菜,咱们边吃边说。” 桌上摆着的一碗肉骨头粉丝汤,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冒热气;一碗干切的牛肉,一盘子十锦杂烩菜,另有一盘子馒头,再就一壶热茶两个杯子。 临时拿出的食物也就这样,平王夫妻刚到,动的不多,不过看着也就半残,曾宝莲这是打算认真的招待夫妻们。 平王夫妻齐声地道:“这就不少了,这已经很多了,吃不完的。” 曾宝莲忽然很感激自己的公公,她的亲事由公公指派,否则的话,她在这样的乱世里,是不是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对着足够的食物就觉得丰盛? 她从来不是个浪费的人,家里遭到的劫难也从来记得,有些事情不敢忘记,才能更好的经营以后的生活。 但还是对外面轻唤一声:“杏花,” 杏花垂着双手走进来,目不斜视:“少夫人吩咐什么?” “王爷王妃驾到,咱们因为不知道而失了礼数,侯爷和世子都不曾远迎,别的地方可不能慢待,你安排席面来,再把刚送来的侯爷衣裳,我的衣裳,拿几件没有用过的,再准备热水。” 曾宝莲不忍心看平王夫妻的旧衣裳,他们上路有了经验,全是布的衣裳,在路上肯定没有地方清理,皇子殿下的身份,看着实在难过。 而且这种打扮也吃不好吧。 曾宝莲知道公公不会杀他们,直到今天没有动兵马,就是能避免伤害无辜的人,就尽量避免,虽然乱世之中很多无奈,那么无疑要礼遇平王夫妻。 她吩咐过,重新欠身:“这里实在不成招待,请慢用些,待酒席备好,我再过来奉陪。” 平王妃没有忍住,一把拉住曾宝莲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平王也连连作揖。 曾宝莲这回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再次请他们自便,离开这个房间,谢润在不远处的房里等着,在没有问明白平王夫妻的来意以前,可不敢让润姐也过去,谢润出来见母亲,甜甜的问:“母亲一定安抚得好他们是不是?” 曾宝莲嫣然的俯身,亲亲女儿的小额头:“是啊,接下来要请润姐出马了,谢雨水,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谢雨水会和姑姑一样的厉害,帮着母亲管好家。”谢润眨巴着灵活的大眼睛。 母女相视一笑,曾宝莲握着女儿的手就在这里坐下,片刻之间回话的人川流不息,谢润乖乖的陪着,从来没有不耐烦。 “银省来的是冯亦道大人,冯夫人没有来。” 曾宝莲抿抿唇,银省地理位置狭小,上通西疆,下接南疆,正西是乌域国,正东接连三个省,如果能拿得下来,将方便和乌域国合兵攻打南疆,南王只要出京,后果就由不得他。 和冯家是一直就有往来,还特意准备冯夫人爱吃的菜,冯夫人爱听的小戏班子也有,打算和冯夫人杯酒夺银省呢。 好吧,不来真让人遗憾。 曾宝莲再听下去。 “泰中省来的是梁欢凤大人,他也没有带上妻妾,” 曾宝莲再次抿抿唇,全是男人的话,就没有少夫人下手的地方。 “豫南省的赵晓秋大人带着夫人,如果是懂礼数的,知道少夫人这里,只怕今天就要来拜见。” “有没有派人打听赵夫人的喜好,谁是她身边得力的妈妈和丫头?” 回话的人笑道:“已安排下去,想来今天就要有回话的。” 曾宝莲满意的点点头,往下面再听,还有三个省的大人们都带着谁。 “平河套的姜仲雷是位年青的将军,他带着六位姬妾。” 这是个色鬼,准备几个美人儿就可以拿得下来,曾宝莲迅速的这样想着。 “宛中省来的是杨奉为将军,他带着一位姬妾。关于这位是独宠还是侍候方便,已安排人去查看。” 曾宝莲颔首。 “乌省的古具明大人自己前来。” 曾宝莲对古具明的印象很深,这位一直就有方正不阿的名声,大伯父曾学书对他很是敬畏,曾宝莲没有出嫁的时候,就听到曾学书说了又说。 她轻抬起手指,似乎要点动几下,又收回自己面颊旁边,轻轻的抵在唇边笑涡上,缓缓地整理着要说的话,最后道:“古大人这里多盯着一些,不要惊动他。” 接下来又是新到的难民们,赤城有粮,来者不拒,以前就络绎不绝的来人,今年更是如此。 杏花进来回话酒席备好,同时取来母女的另一套衣裳,曾宝莲重新换上绯红色绣大朵莲花配瑞兽的锦袄,给谢润穿着娇黄的袄子红色的厚裙子,谢润每当这时候就很开心,就要问道:“母亲,我和姑姑一样的能干吗?” “仅比姑姑差那么一丁点儿,反正姑姑不在这里,母亲看不出来。”曾宝莲对着女儿挤挤眼睛。 谢润点动小脑袋,在她是满意的:“嗯,那就很好了。”嘻嘻的一笑,牵着母亲的手走向摆开宴席的那个房间。 这个房间可比刚才见到平王的那间要正式的多,这里铺设锦绣陈列的也有珍玩,专门为身份高贵的人准备,锦绣衬得上客人的身份,珍玩在主人没有及时出迎的时候,可以让客人们打发时间。 不过曾宝莲来到这里的时候,平王夫妻却还没有到,这对夫妻们有一个小小的插曲,还没有演绎完。 ..... 平王妃本来是想得起来的,并且在逃难的路上一直掂量着,结果见到曾宝莲以后,出自对平王身份的担心,和谢家现在野心的忧愁,平王妃犹豫着不敢说,然后她的丈夫就把大家全吓一跳,他那双只跪皇帝和皇后的膝盖居然跪了曾氏少夫人,究其原因仅仅为妻子寻找一块安身的地方。 平王妃这辈子没有这么感动过,曾宝莲出去以后哭的一塌糊涂,夫妻们好好的说会儿话,就要沐浴以前平王妃想起来,怕热水冷掉又要浪费炭火,主人家纵然不说,奴仆们会有怨言,平王妃先去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裳感觉回到旧日的光景,再次感叹半天,又没有人催她,出来的本身就比较好。 见到平王走出来,他上衣是绣鹰山石箭袖袄,外面套着一件宽松的褐色长袄,拖到脚面子上,是一双弓马三色绣靴子。 平王自己照镜子:“哈,我和镇西侯的身量儿相仿,他的衣裳真提神呐。” 平王妃换上曾宝莲的新衣裳,少夫人还算年青人,都是鲜亮的颜色,大红百花同春的丝棉袄,绿色满绣的裙子。 这套衣裳很费绣工,家里随时会开战,向着远方一里一里的开拔,曾宝莲预备着见到贵客的时候用,还没有穿过,倒衬得上平王妃的身份。 这也表示少夫人到此为止招待的诚意足够,不过这也说不好,历史上前面笑脸相迎,后面变脸拔刀,也多了去,谁叫平王是如今过了明路的真正皇嗣呢。 平王走过来看妻子:“你真好看。” 平王妃握住他的手,低声的道:“可怎么办,刚刚我想给少夫人的姐姐赔礼,偏偏你闹上一出子,你若是不在了,我一个人可活着做什么?” “少夫人的姐姐?”平王茫然,这位早就忘记。 平王妃又恨上他:“你忘记了,伍家的,你曾经心爱的,带着你曾经心爱的姨娘骂上人家门口的那位,曾二姑娘曾紫芳。” “哦.....”平王长长的回应一声,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动容。 他的心里早就盘算好,先见到少夫人表示恭敬,再见到镇西侯的时候另有话说,曾紫芳的事情不能说不大,不过谢家不是也闹过了,再说伍侧妃也死了,伍贵妃也不在了,纵然女人度量不高,自己不是还有一跪吗? 见到镇西侯的时候再说吧。 平王妃见他无动于衷,自己站直了:“这件事儿你是个罪魁,我不应该和你说,我来赔礼,是我管家不教,才有这件错事出来,等下我来赔礼吧,我对你提前说出来,求你等下千万别出声,别惹得少夫人更为这事情烦恼。” 平王反过来安慰她道:“就你们女人事情多,你且不要急,等我见到镇西侯,我会说明白的。” 平王妃就不再劝他,而是打定主意由她亲自赔礼,夫妻两个出来,还以为就在刚才的房间里吃饭,见到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妈妈迎上来,笑道:“请跟我们来,少夫人带着小姑娘已经过去了。” 平王暗暗点头,都说曾氏少夫人是穷人出身,她招待人上面并没有出错,这算是拿他当通家之好来看待,也算安他的心。 平王妃没有孩子,出自对容氏的尊敬,她很喜欢谢家的孩子,一听就笑了:“是润姐?这半年地里我挺想她的,润姐还好吗?二姑娘呢,御哥.....” 温婉的加深笑容:“是定王殿下了,定王殿下可好?” 两个管事的妈妈就是丰年的婆婆来田家的,和喜春的婆婆有宝家的,见到平王妃知情识趣,也暗道不枉少夫人郑重的接待。 边走边笑:“定王好,每天学不完的功课,练不完的功,就这还有时间淘气;二姑娘也好,二姑娘可是我们西疆的雨神,开春雨如油,全指望她呢;润姐已经帮着少夫人管家了,王爷和王妃到了,润姐是一定要见的。” 说着走到一处宽敞的阁子前面,见到一个少妇带着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平王和平王妃一起紧走几步,平王深揖到地,平王妃跪下来行了大礼,曾宝莲来扶她的时候,平王妃把心底的担忧借此抛出来:“当年得罪你娘家的二姑娘,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只怪我一个人就好了。” 曾宝莲莞尔,现在办大事情呢,这二位也诚意先抛,谁会计较这些小事呢? 再说武家为此倒透了霉,至今不知道在原籍过得如何,人从高位上摔下来,不管到哪里都不是好过的,也算报仇到极致。 她拉起平王妃进去,一旁润姐彬彬有礼的请平王进去:“酒已烫好,菜也齐备,只管客人就座,就可以吃了。” 平王对她也拱拱手:“呵呵,有劳。” 到此,平王夫妻的一点儿心事算抖落得七七八八,最后一点要见到镇西侯才说,坐下来倒也安然。 ...... 城外冬雪寒天,雪往年都雕出一副琉璃盛景,今年也不例外,更添的是几处新扎的营地虎虎生威,乌省的最高官员古具明抚着胡须面色沉重。 他带来的随行官员里,有一个名叫陆行的走出来:“大人,镇西侯的赤城俨然威风深重,可是各省的兵马也强壮不减,咱们六省战他一家,舌战决不落下风,您忧愁何来?” 古具明带出来的全是心腹,手指着让他们都看:“镇西侯从来就不弱,他强我早有预料,可你们看平河套的姜家也不弱,这是个乱臣贼子的根源,要我说他还不如镇西侯,镇西侯的野心直接昭告天下,他可没有杀过任何一个官员,还有兵部里的钱江及工部等等一批官员全在他那里,也没有听闻恶耗,这姜家让我忧心。” 又指另外几处:“那旗帜是银省冯亦道,他离镇西侯地盘最近,他的人马明显弱势,倘若银省被镇西侯兼并,乌域同时出兵,南疆不保,内陆也将危险,他冯亦道让我忧心。” “你们再看梁欢凤,再看赵晓秋,这和我都是文官实在撑不起武将场面,宛中省的杨奉为倒是将军,我也信得过他,可是姜家扫荡三省的强盗,只为给自己家里的生意开道,流寇纷纷入宛中,这几年杨奉为的日子不好过,我也为他忧心呐。” 另一个随行官员张超走出来:“大人,您何不寻找一下平王,刚好咱们也出来了,” 古具明的面色猛的阴沉。 张超嗓音低下去:“好歹是个号令全国的名声......” 古具明手指向天,厉声道:“我若见平王,一刀斩之,弃之荒野喂狗!他在京里为何不喋血金殿,为何纵容三王把持,他既能逃命,为何不护送娘娘和御玺离京,皇后娘娘一旦不在京里,三王把持宫殿还有何用?三王一旦离京,京中百姓的危难自然解开。” 恨恨的呸一声:“这样的皇嗣,留着无用!” 张超陪笑道:“皇后娘娘守着先皇的基业,自然不能轻离京都。”他暗想娘娘那个身体也无法离开后宫内院吧。 古具明恨声再道:“他平王不更应该守着先皇基业吗?他是怎么想的,要独自逃离京都!” 把个袖子重重一拂:“他若死在路上倒是好事,若是遇是我,嘿嘿.....” 下面就不再说。 第九十九章,到底杀谁? 张超忍不住也是一笑,就没有再说,他知道古具明不是冲着他,而是因为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尽情的表达心思。 随行的官员以前劝古具明寻找平王,也是碰钉子,今天张超又为这事情碰壁,随行的官员们低声的谈论着。 “也是,平王殿下就没有做过好事情,数哪一件都是酒和色,要他确实没有作用。” “当个幌子都不见得出彩。” 古具明听着们的谈话,心里对于平王的火气愈发的强烈。 迎面有一小队人过来,古具明这里的巡逻兵过来回话:“各位大人们前来拜见。” 古具明哼上一声,他们今天刚到,营寨还没有扎好,没有人送信给镇西侯,不过这里离赤城不远,镇西侯还讲意思的话,他也许会出城相见,他还在马上,预备着随时见面。 这就方便他一打马,就和几位大人们会合,在这些人里面,开江侯鲁临格外让古具明顺眼。 鲁家名为开江侯,他们主管的是大江水军,一条大江贯穿好几个省,银省冯亦道率先邀请的开江侯,随后泰中的梁欢凤、豫南的赵晓秋也纷纷邀请鲁临,开江侯如果愿意出面的话,镇西侯龟缩西疆也就罢了,没有皇帝即位,谁也动不了他。 如果镇西侯有意得天下,鲁家的水军在几处要害处将给他狠击。 古具明跳下马,对着鲁临走过去:“您也来了,实在太好.....”嗓音嘎然停下来。 不是他说出来又后悔,这是个文官,不习惯一直在马上,而且冬雪严寒的冻得腿很快僵木,往地上一跳的那滋味儿,足够受的。 古具明面色抖动,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新出声:“腿麻了,见谅啊。” 鲁临哈哈大笑着跳下马行动自如,这让老头子分外得意:“你们呐,实在不行,哈哈哈哈.....” 笑得太得意,眼神儿左晃右瞟的,一闪神儿就到侧后面的孙子身上,鲁临的笑声也嘎然止住,他不是腿麻,他是又让气到了。 不久前和冯亦道等人见过面,冯大人公推开江侯年纪久,让他走在前面,鲁康随侍在旁。 现在见到的古具明,他的人在对面。 可是自己的孙子歪着个脑袋往后方的赤城看去,那意思还用问吗?他又想他的二姑娘。 鲁临一巴掌拍在鲁康脑袋上,重新哈哈:“这是我孙子,来来,见见古大人。” 这一巴掌打的鲁康哎哟一声,脑袋上顿时麻了半边,他恼火的下马拜见,古具明见他生得俊秀,远比祖父要好,又神气正淳,夸了又夸,也能让鲁康高兴一些。 鲁康退回到祖父身后,索性的亮明:“祖父和大人们说话,我看着,兴许镇西侯等下就来到,也好早做准备。” 鲁临气不打一处来,可鲁康已经不理他,这回不用歪脑袋,笔直的瞪着赤城方向,看得直眉愣眼。 别的人不知道鲁康的心事,古具明拱手:“请请,我们刚扎好几个帐篷,这外面太冷,我让人赶紧生火盆,咱们到那里面说话,商讨一下怎么和镇西侯对话。” 这可是件大事情,这么多人顶风冒雪的前来,为的就是劝服镇西侯,转眼就是新年,他们今年的大年夜都得在帐篷里过了。 梁欢凤道:“走走,我这眼皮子总跳,我总觉得马上就能见到镇西侯似的,咱们抓紧时间说说话。” 赵晓秋取笑道:“你哪只眼皮子跳?” “跳财的这只。”梁欢凤手指着。 赵晓秋笑道:“你这不是它在跳,而是你太盼着镇西侯有些礼数,听到咱们到就出城。” 大家哈哈一笑,簇拥着鲁临走向帐篷,鲁临再没有办法,也叫不回那不听话的孙子,只能狠瞪他几眼,鲁康装作没看到,跟个望夫石那般,隔着飞雪瞅着赤城。 火盆生下来的时候,帐篷里温暖起来,话也从容的多,不然牙齿打战怎么也说不好话。 古具明先问杨奉为:“老杨,你脸色不好吗?” “好不了,” 杨奉为腾的起身,对着姜仲雷起劲儿的摆难堪:“你姜家什么意思?剿匪就干净到底,全撵到我宛中省,你还让我活不让?” 遇到杨奉为肯定要说到这些事情,姜仲雷回的从容:“杨将军,我曾亲笔写信邀请你共同剿匪,你写信回我不可能,强盗跑到你宛中省,我就没法越界,不然您不把我当强盗一起剿了吗?” 杨奉为气的脸都白了,手指着姜仲雷怒道:“我以为你听到我的名头,你就不敢来,猖獗小儿,你既然敢来,咱们就请大人们评评理。” 姜仲雷微笑不改:“你说。” 杨奉为拿起火盆旁边一块炭,在地上划起来:“这里是山,这边是你平河套,山另一边是我宛中,都夸你武将奇才,你在山这里设好弓箭手,包你剿的痛快,你全撵过山这边,你会打仗吗!” 古具明、冯亦道几个人凑着脑袋看。 姜仲雷取过另一块炭,也在地毡上划动:“这里是我平河套,到处是平原,几乎没有大的山,我的人马是不会打仗,不会打的是带山路的仗,所以邀请你杨将军出兵,共同剿匪,你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古具明、冯亦道等人看向杨奉为。 杨奉为光火地道:“设弓箭手在山下就行了,又不是让你山地作战?” 古具明、冯亦道等人看向姜仲雷。 姜仲雷还是笑的温和:“杨将军,我人马不够,才请你。” 他们的中间是火盆,炭的火焰并不高,杨奉为伸一只拳头,隔着火盆打向姜仲雷,嘴里骂出口。 姜仲雷猛的弹跳开来,反身一脚踢向杨奉为。 古具明等人是文官,纷纷的往后躲开,鲁临往下一扎马步,一只手握住杨奉为的拳,另一只手攥住姜仲雷的脚踝那里,吐气开声道:“停!” 硬生生把两个人的攻势挡下来。 冯亦道飞快的对他翘起大拇指,古具明躲闪的时候挤在他肩头,冯亦道低声道:“看我请这个老儿来,有用吧。” “有用的很,稍后我单独和你说。”古具明使个眼色,意思这里人多,他的话有些人还不方便听。 梁欢凤、赵晓秋摸脑袋,都是一头冷汗,两个人同声道:“我的娘啊,好好的打什么,” 鲁临不无得意,忽然想到这是把孙子安在身边的好时候,对外面吼道:“康哥呢,快来侍候祖父。” 回话是真的快,陆行大跑小跑闯进来:“镇西侯来了。” “哦?” 大家齐齐震惊,都打心里希望镇西侯有礼数,又都打心里不敢相信他会有礼数,这就各自的理衣裳,姜仲雷收回脚,杨奉为拔出拳,唯独鲁临一声大喊:“二姑娘来了没有?” 陆行一愣,所有人都是一愣,好好的问二姑娘做什么?难道不应该问定王或者定王的爹吗? 陆行做事严谨,他还就是知道弄明白来的是谁,再过来回话:“侯爷,谢二姑娘也在,对了,你家小侯爷前往迎接去了,他骑着马跑的飞快,手里拿着兵器,您是不是赶紧去看看,将门虎子的自有正气,万一打起来可就不好,咱们是来对话的不是吗?” 身影一闪,鲁临不见了,气恼的他去追那见到二姑娘就什么也不顾的小子,免得他把鲁家的人丢光光。 在他的身后,陆行佩服地道:“老将军比年青人还要敏捷,好身手。” 古具明等人出面劝和,让杨奉为和姜仲雷不要闹,有话见过镇西侯再说不迟。 姜仲雷的心全在二姑娘上面,本来他想问的,又觉得难为情,幸好开江侯不知道犯的哪门子混,他居然问出来了,姜仲雷认真的整理盔甲,用手在面上摩挲几下,安心要给谢二姑娘一个最好的第一面。 这个时候鲁康已打马来到镇西侯的面前,他不看镇西侯,也不看世子谢运,在家里还念叨几遍定王要过生日,在信里也这么写过,可是正眼也没有看谢御,哪怕千万人之中,他眼里只有谢二。 “谢二,你怎么不回信!” 鲁康冲口的道。 谢雨霖咧咧嘴,你难道不应该先向父亲和哥哥见礼吗?还有我家定王,你把他放在哪里? 她翻个白眼:“没回。” 鲁康见到她这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睛都急红了:“你为什么不回?你凭什么不回?” 谢御慢条斯理:“因为没回,所以不回。” “别打岔!” 鲁康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说完以后看清楚这是谁,挤个笑脸出来:“谢下雨,哈哈,好兄弟别插话,咱们一会儿再说。” 谢御纳闷:“我到底是你兄弟,还是姑姑是你同辈?” 鲁康在北风凝视着谢雨霖,眼神就差在她脸上挖个洞出来,红眼睛在风里愈发的红,嗓音里带着颤抖:“你为什么不回我,我一直在等你写信.....” 他到这个时候,把镇西侯想起来,带马来到镇西侯的面前,面如寒霜的警告他:“谢叔父,您想造反是您的事情,别把谢二也连累,我要带她回我家,免得你造反连累她。” 谢雨霖很想反问,我为什么跟你回去?可是对着鲁康着急的模样,硬是说不出口,谢雨霖只能又送他一个大白眼儿。 鲁临这个时候赶到,镇西侯收回审视鲁康的心,沉声道:“开江侯,你孙子犯疯病,带他回去。” “我没有疯,谢二跟我走,我能保护你。”鲁康打马闪电般的冲向谢雨霖。 谢运带马更快,把鲁康挡下来,也是面无表情:“康哥,不要莽撞。” “你才是莽撞,你们才是莽撞,你们会把二姑娘害了的,好好的当个侯爷不好吗?不好吗?”鲁康的泪水不争气的终于流下来。 他习惯性的见到谢二就拿兵器,这个时候指向镇西侯:“我向你挑战,如果我赢了,把谢二给我。” 镇西侯再次审视他,鲁临气的跳下马,牵着孙子的马疆往回带:“跟我走,丢人现眼。” “我就不。” “滚回去!” 祖孙两个吵吵嚷嚷的离开。 谢家的人沉默中,谢御看向姑姑:“呃,那个,你要跟他走吗?”八岁的定王觉得鲁康挺打动人,至少打动了他。 谢雨霖想想:“他为什么不能来呢?” 谢御笑眯眯:“对啊,他应该来祖父的麾下才对。” 镇西侯和谢运对看一眼,都没有说话,少年人的情意已写在脸上,别的人还真不好说什么。 谢运的亲事完全由家里作主,鲁康也应该是一样,真正能说话的人一是当事人的决心,二是开江侯鲁临。 远远望着旗帜摆动,冯亦道等人过来,全家人也理了理盔甲衣裳,这样的动作做上几个表示敬重,双方的马匹渐渐走近。 冯亦道等人不会进赤城,镇西侯也不会去他们的营寨,今天只是表示欢迎,镇西侯也就寥寥的几句话:“明天是我家定王的生日,大人们这是远来给他道贺的吗?” 冯亦道等人自然不认这定王,双方一见面就随时要急眼,随后也就偃旗息鼓,约好商谈的时间,各自告辞。 回到自己的营地,姜仲雷丢了魂。 ..... 受到家里看好的姜仲雷,生得也挺英俊,在他几年没有定亲的日子里,他不找别人,别人也会找上他。 他的帐篷扎好以后,软玉温香抱满怀,美酒和美食也摆上,姜仲雷怀里睡着一个,一左一右是两个,神魂已飞到赤城。 谢二姑娘穿一身火红色的盔甲,实在太漂亮了。 这并不奇怪,她的父兄都英俊的让姜仲雷这色鬼眼前一亮,谢二姑娘不可能生得太丑,小定王谢御更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还有镇西侯的兵马,也让姜仲雷眼馋,别人都想得到这两家合兵天下不保,姜仲雷也想得到。 还有二姑娘。 “将军,你想什么呢?” 他近来最得宠爱的妾王氏问道。 姜仲雷被她打断心思,对她皱起眉头。 王氏笑道:“如果将军想要求亲,我可以前往。” “你猜到了?” 姜仲雷并不掩饰。 王氏酸溜溜的想,在这个营地里还有姜家两个得势的管事妈妈,她们小心的看管一个箱子,不太大,放不进去几件衣服,难道不是珠宝吗? 带着珠宝却又不给她用,谢家又有一位二姑娘,她能不猜中吗? 姜仲雷相思的自己很难过,胸口堵上一大块:“你说谢家会同意吗?” “将军这样的人才,谢家会同意的。”王氏小心的道。 “不一定吧,谢家强盛,人家敢称王,六个省要来和他对话,”姜仲雷心想如果换成姜家,怕不是六个省把平河套包围。 谢家多年与乌域、大树两国相交,人家有退路。 外面有人回话:“谢家少夫人送请帖,明天定王生日,在城外摆宴席。” 请帖上写着邀请姜仲雷并家眷。 王氏惊喜:“还有我呢?” 接触到姜仲雷的浓眉,换上笑容:“我去说不定能帮将军说几句话。” 姜仲雷倒不认为有妾算什么,谢家不纳妾的原因数代单传,别的人不知道也不会相信,关起门来有几个通房,谁能知道? 他只是犹豫王氏等人前往,会让谢少夫人恼怒。 外面又有人回话:“谢家少夫人知道将军带着妾室,特地送来使用的东西。” 脂粉和头油都是异邦的,王氏等姬妾围上来,每个人都想要。 姜仲雷吃惊于谢家好厉害,这就知道他带来什么人,已过明路,就答应王氏等人明天也参加定王的生日酒宴。 这个时候,冯亦道和古具明在一起。 古具明先问:“你怎么看姜家?” 冯亦道红着眼:“本来平河套的这官应该是我去。” 古具明含笑:“本来死的应该是你,你是这意思?” 冯亦道抓紧他衣袖:“老古,你帮我,再加上杨奉为,咱们把姜仲雷留在这里。” 古具明微微地笑:“你以为我真的来劝镇西侯?” “你!”冯亦道脱口后失声。 古具明笑的很平和:“镇西侯世代镇守国门,不是一般的武将可以相比,他是三王的事情,三王如果肯出京围剿,外省自当的相助,” 冯亦道喜欢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如果三王肯出京,外省刚好把他们宰了。” “所以他们不敢出京,咱们也没必要和镇西侯硬碰,就让他们先互相牵制,咱们先解决别的事情。” 古具明把脸一板:“不管什么时候,朝廷命官也能擅杀?我此次前来,除去我省内能抽出的良将兵马,又联络我周边的两个省,和他们说好,三王乱不除,各省自治,但是谁敢蔑视朝廷,大家群起攻之。” 他把手往外面一指:“离此五百里,还有一万兵,现在正往姜仲雷回去的路上埋伏。” “太好了。” 冯亦道手舞足蹈:“老古,都说你是个厉害人,你果然厉害啊,”他咬着牙:“实不相瞒,我离镇西侯近,我最烦恼,但我宁可放过镇西侯,也要先杀姜仲离。” 古具明再次一笑:“老冯,我来问你,镇西侯打你,你扛得住吗?” “我只能就义了。”冯亦道苦笑:“逃,我是不会逃的,老古,我把家人托给你,如果有这么一天,请你收留。” 古具明拍拍他:“你个笨蛋。” “什么?” “镇西侯如果打你,为什么?” 冯亦道微怔:“他想要南疆呗。” “那你让他借道,主动的让他借道,让他去打。”古具明慢条斯理。 冯亦道知道他是认真的,想想摇头:“不行,我是一方的官员,我得守住他,我不能为反贼行方便。” “谁是真正的反贼?三王!” 古具明恨声道:“没有反王就没有今天,寻根也在三王身上!” 他拉着冯亦道,手指刚送来的大红请帖:“明天定王过生日,镇西侯这个老奸巨猾的,你我冒雪赶来,变成给他孙子过生日,我打算明天奉承他几句,劝他得天下,以咱们这文官的眼力,你说他第一个会打谁?” 冯亦道一拍大腿:“妙啊,他肯定打南疆啊,”苦着脸:“我这个软柿子好捏,比他先打北疆要划算的多。” “是啊,小北王虽年青,却世守北疆,也不是好惹的。”古具明好笑:“你老冯是个好下手的主儿。” “唉,以前我紧临西疆,我还高兴,我说谢家满门忠烈,我这官好当,结果.....” 古具明淡淡道:“所以你让我来,我就来了,谢家满门忠烈,怎么可能出来这种事情?” 他这就拍板:“鼓动他打南疆,先把南王哄出京。” 冯亦道念念不忘:“先杀姜仲雷。” “你放心。” ..... 大早上的,定王蹲在厨房里,他旁边蹲着谢雨霖,谢润带着元姐儿和谢云对着他们笑。 镇西侯走来:“我家的殿下呢?” “祖父,殿下在守自己的生日菜,母亲每年都给我做,每年姑姑都偷听。”谢御一步不动。 谢雨霖坏笑:“我的生日菜你也偷吃。”然后撵道:“定王赶紧出城吧,为你道贺的人还不敢进城,真是稀奇笑话,反正你得出去,我可以不走。” “二妹,康哥来找你。”谢运笑道。 谢雨霖嘀咕几句,还是不动。鲁康见过二姑娘过生日,一看就懂,他蹲到谢御旁边:“我也守着,我守来了,谁给我回信,我就给谁吃。” 谢御眨巴眼:“你家祖父说我家大逆不道,你蹲在这里,也是大逆不道。” “谢谢你的提醒,” 鲁康就这姿势问镇西侯:“您能不造反吗?先打三王成不成。” 谢御手点着鼻子:“我是定王,你得问我。” 鲁康憋气:“你想说我不抢菜,你就打三王?” 谢御点动小脑袋:“然也然也。” 鲁康一把拉起谢雨霖就跑,谢雨霖没防备被他拉出厨房,在外面两个人打起来。 永远是平手的两个人打了一刻钟,菜出锅,定王舒服的享受几筷子,背负小手笑眯眯出来,很有派头地吩咐:“姑姑,我给你留了。” 握住祖父的手:“祖父快走,我打不起姑姑,你又不肯帮忙。” 鲁康在后面喊:“说好了的,你打三王我家帮忙。” 镇西侯回身:“你当家吗?” “我当自己的家,至少我会来,只要你打的是三王,如果你们造反,我同样打你们。” 鲁康攥着拳头。 镇西侯不理他,带着孙子走出外面,抱他上马后,对侍候上马的谢运附耳道:“这鲁家倒是能争取过来。” “请父亲放心,古具明是个聪明人,说不好他今天借着酒劲,要鼓动你打南王。” “冯亦道会借路吗?” “他不敢不借。” 父子相视一笑,各自上马,带着定王出城。 城外昨夜摆好的棚子,曾宝莲辛苦到半夜,做完生日菜又睡片刻,就出来的晚。 赵晓秋的夫人如释重负的迎出来:“你总算到了。”她往左右微瞟,姜仲雷的六个妾都在这里,杨奉为的一个妾也在这里。 杨家的妾倒老实,垂下眼帘不说话,王氏带着另外五个妾高谈阔论,赵夫人难以忍受。 她不管官场上的事情,故意的向曾宝莲道:“说起来我们也不应该坐在这里,您是定王的母亲,我们不敢高攀。” 杨家的妾起身,陪笑后,向另外一桌走去。 王氏狠瞅赵夫人一眼,起身与曾宝莲见礼,坐在这桌上不走。 曾宝莲有意这样安排,这一看先明白杨家的妾不当家,王氏当红的时候或许能有作用。 赵夫人实在别扭,却有涵养的没有走开,曾宝莲一直和她说话,赵夫人舒服很多。 王氏是个聪明人,她一直不吭声,知道少夫人既然请她,就有用意。 赵夫人总有小解离席的时候,曾宝莲向她寒暄:“习惯吗?我们这里冬天冷,昨天送的东西,不知道姜将军喜欢吗,哪些又是你心爱的呢?” 王氏笑回:“我这样的人,真金白银就喜欢,将军么,他对府上倾慕不已,说侯爷威武,说世子英武,说二姑娘家学渊源,令他钦佩。” 曾宝莲心里猛的一跳,打听客人的喜好,并且在下回能用上,是她的职责;如果客人的喜好能对家里有用,也是她的职责。 可没有打算把二妹放进来。 涉及二妹,她应该变脸,不然姜家还当谢家的人好欺负,沉下脸,冷淡地道:“我家二姑娘的事情,谁也不敢多说。” 王氏对棚子外面转眼波,谢雨霖有走动的时候,后面跟着两队人,一队是谢润、谢云、元姐儿,另一队只有一个,鲁康。 “那位是?” 王氏不认识鲁康,她今天眼里只想认得一个人,谢二姑娘,其实很好认,约摸到成亲年纪的最神气姑娘。 曾宝莲冷漠的告诉她:“开江侯的孙子。” 赵夫人回来,两个人结束谈话。 王氏达成目的,不再折磨赵夫人,这就告辞,回到营地,六个人商议这件事情。 “姜家和开江侯府相比,人家有爵位。” 暂时的同盟,聊的热火朝天。 散席后,镇西侯一直挂着笑容,谢运也心情不错,他们商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南疆,把南王逼出京城,这要从银省借道,他们不是姜家,不可能把冯亦道杀了。 “世子,古具明从来不是这个脾气吧?”镇西侯笑问。 “父亲,他们这是商议好了的,想借着咱们家的手先和三王碰一碰。” 镇西侯满意的道:“等定王登基,给他们封赏。” 父子们走到书房的外面,里面走出一个男人,躬身道:“侯爷好,世子也好。” 镇西侯和谢运愕然一下,都有些失笑,他们把平王忘记。 昨天他们从城外回来,已近天黑,平王夫妻路上疲累,睡到半夜,就没有见面。 这就三个人走进去,还没有坐好,平王跪下来,双手呈上一张纸,上面写着,放弃皇嗣,支持镇西侯登基。 镇西侯差点以为皇后对他说了什么,好在平王很快就道:“三王逼我太狠,只要你能杀三王,你也知道的,我不是登基的材料。” 镇西侯收起他的承诺书,邀请他和六省的大人们见面,平王听到“古具明”三个字,面色大变:“送我离开这里,他会把我杀了的。” “你这是遭了多少恨?” 镇西侯没有指望平王回答,平王以前做的事情说也说不定,答应平王明天就送他去西疆首府见容氏,由容氏安排他们的住处,让平王回房歇息,和谢运闲闲的说着话。 “你觉得冯亦道让我们借道的话,至于六省全跑来的吗?” 谢运笃定的道:“父亲,冯亦道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他本想让六省劝您不要造反,至少不要动他;开江侯、梁欢凤、赵晓秋都是一个意思。杨奉为在席面上差点和姜仲雷动手,他只怕是来找姜仲雷算账。” “找姜仲雷算账,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镇西侯悠悠然。 “父亲,杨奉为是想让六省出面制裁姜仲雷。” 镇西侯点头:“不错,古具明要是不知道就算了,他如果知情,不会容忍姜仲雷擅杀朝廷命官。” “那么姜家难道不知道古大人的性子,他为什么来呢?”谢运反问,这是他的疑惑。 第一百章,谢家到底是什么用意? 镇西侯也没猜到姜仲雷这招人恨的跑来为什么,谢运带着疑问回房,天近二更,曾宝莲坐在榻上出神,神色带着不豫。 谢运手打门帘看了片刻,认为来的女眷们给妻子气受。 他娶的这位骨子里要强,如果当年她不往西疆退亲,两个人说不定就错开,可她为争一口家里被退亲的气,千里迢迢的来了。 母亲善待她,她管家的上面也很要强,谢运看得出来,家里没有人会轻视她。 他走过来安慰她:“赵夫人也许是个乡下人,姜仲雷好色,别指望他家的妾懂礼数,而杨奉为是个粗人,挑不出好人来。” “不是。” 曾宝莲应该为他的安慰扯动笑容,可她还是很生气:“是为二妹,姜将军出门带上六个妾,这样的人居然敢打二妹的主意。” 谢运面皮也是一绷,稍后就笑了:“是他?你更应该放宽心。” “怎么说?” 谢运就把父子们的判断告诉她:“古具明这回不敢上的话,在这乱世里不维持秩序,反杀当地官员,父亲也不会放过他,” 曾宝莲睁大杏眼。 “父亲命我带一队人马,把姜仲雷杀了,或者配合古具明。” 曾宝莲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这才是二妹的哥哥呢。” “二妹眼里只有你,她才没有我。” 夫妻调笑的话刚落下,房外响起喊声:“嫂嫂,你管不管定王,他的生日礼物不分给我。” 谢运看房顶:“赶紧去吧,否则二妹又要怪我......” 门帘子动,谢雨霖冲进来:“咦,哥哥回来的这么早?”谢运提高嗓音自语:“二更天了,” 谢雨霖笑靥如花:“那嫂嫂快来,就可以早回来。”把曾宝莲拉走,走到门口,回头抱怨:“都是哥哥你不管定王,所以我才拉嫂嫂走。” 谢运失笑:“听上去真的怪我,好吧,我也去帮你争东西。” “哥哥快来。” 谢雨霖手里攥着曾宝莲,后面跟着谢运,去和小气不肯分东西的定王算账。 孩子们都没有睡,还有一个也在这里,谢运皱眉:“康哥,你没回去?也不应该和姑娘们在一起。” 鲁康到处看:“姑娘?润姐还小。” 谢运拧眉头看看自己妹妹。 鲁康身形猛的往上一涨,横眉怒目地道:“我留下来还不是等你吗?说,你们家为什么要造反?” “滚!” 谢运鄙夷:“你家才造反,跟我对着干,就是造反!回去把这话告诉你祖父。” 定王笑嘻嘻:“这话我对康哥说了一天。” “我是你叔叔。”鲁康又急了。 定王摊开小手:“昨天迎接你,你亲口说咱们是兄弟。” 手这么一松,手底下按的东西让谢雨霖扒拉走一个,定王赶紧又按住:“我不是不给,我慢慢儿的给,从今天起,姑姑听我一次,我就分你一个。” “你都定王了,怎么还这么小气?” 谢雨霖等着旁边,伺机再拿上一个。 曾宝莲好说歹说,帮他们分的均匀,定王他们去睡觉,鲁康跟在谢运后面。 谢运翻脸:“你再纠缠我揍你了!” “你揍我也成,不过把话说明白了,为什么招弟也说你们家没造反,可是你们家自己封王算怎么回事?”鲁康苦苦的问,这关系到他的亲事。 “滚!” 谢运拉着妻子回房。 鲁康在院子里团团转,谁能给答案?最后太冷,回到客房睡下。 鲁临在营城气得太狠,竟然忘记担心,纵然担心,六省官员都在,镇西侯也不会这样做,古具明又来拜访,约他同杀姜仲雷,鲁临第二天告诉鲁康:“你也说看姜家不顺眼,你没胆去,祖父自己去。” “去,正事我怎么能不去。”鲁康答应的很痛快。 鲁临诧异:“看不出来晕头晕脑的你还留着一丁点儿英气。” 鲁康蔫巴巴半天:“杀姜家震慑一下镇西侯,如果他不封定王的话,我和二妹今年就成亲。” “我劝你放开手吧,他封孙子当定王是小事情,大事是他想当皇帝,傻子,他的孙子是王爷,他的儿子是什么?” 鲁康撇嘴:“我没看出谢世子像太子殿下。” “我瞅着镇西侯更像泥。” 鲁康忙道:“停,祖父别说到二姑娘身上。” “哼,这对话是个幌子,这里太冷,至多三天就结束,你准备准备和我动身,还有,古大人家里有个女儿,” 鲁康手往腰间一拍:“我瞅着不顺眼的,不管男女我都杀。” 祖孙再次不欢而散。 姜家的百颗明珠和十面玉壁送到曾宝莲面前,曾宝莲无法拒绝,至多是说请婆婆当家。 姜家说好来年春天姜夫人前来拜访。 三天后,六省分开各回各家,平王大喘气,得已上车和平王妃前往西疆首府。 ..... 藤西,出产能编绳索的蔓藤而出名,这里山路弯曲,蔓藤缠绕,冬天的路也不好走。 姜仲雷到了这里似有所觉,往四下里看时,见到黑影憧憧,有不少的人围上来。 旗帜和火把一起亮起,冯亦道、梁欢凤、赵晓秋、古具明、杨奉为都在这里。 大家静静的看着他,姜仲雷甩开披风,拿起兵器,没有害怕的意思:“就凭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他往后一招手,火花爆上天空,远处亮起新的火把。 姜仲雷冷淡的道:“列位,你们自以为朝廷命官,却没有想到乱世为王,” 手指远方:“古具明,你为人太过方正,想杀你的人太多太多。” “梁欢凤,想接替你官职而又出得起钱的人,有好几个。” 梁欢凤冷笑:“是出钱,还是出道路?” “都可以,我姜家迟早要进京里走走,出得起钱也行,肯为我家出道路的也行。” 姜仲雷面无表情:“我姜家为朝廷卖命到今天,也该我家看看金殿是什么模样。” 赵晓秋指责道:“你姜家就是马贼出身!我一直在说不应该让你姜家做官。” 姜仲雷淡淡:“赵大人你就要死了,让你多说几句也罢。” 远处的队伍越来越近,古具明依然没有动容,他高举起手:“各位,今天是个好日子,各省的乱臣贼子全在这里,咱们赢了,至少各省海晏河清。” 他的人士气不减:“杀!” 姜仲雷忍不住笑:“就凭你们.....” 一排东西抛过来,远处放箭,个个箭上带着人头,梁观凤吓一跳,再就第一个笑出来:“这不是齐大人吗?就是他想要我的官职?” 赵晓秋也笑:“这不是我省里的刘大人吗?我知道他蓄谋已久,姜将军,这就是你的后手?” 姜仲雷心头往下寒,就看到一面旗帜高高扬起,谢字清晰非凡。 古具明等人有了慌张,谢家的人出现在这里,只怕和姜家联手。 数骑马行来,中间一个人眸如点漆面如冠玉,正是世子谢运。 古具明对陆行、张超道:“你们突围,回去可代我官职,我来以前遗书已写好交给夫人,去我夫人那里取就是。” “请大人突围,我们当以死护送。”陆行和张超不肯离开。 谢运似乎感觉出来,还没有到就高声地叫:“列位大人请放心,我谢家特来助你们擒拿姜仲雷。” 姜仲雷大怒:“谢运,咱们可是说好的......” “谁和你说好!你求亲是想稳住我家吧?纵容你横扫全国而装看不见。” 谢运走近,保持着距离,手指地上人头:“这些是我谢家对你的回复,姜仲雷,你应该听说京里有一批官员在我谢家地盘上呆着,我谢家没有动他们一分一毫。” 对着古具明拱手:“再会。” 拔马就走。 杨奉为见是个机会,提枪上前:“姜仲雷,咱们来见个高低!” 现在除掉姜仲雷没有悬念,古具明有大把的时间沉思:“陆行、张超,你说谢家是什么意思?” 陆行道:“咱们这回匆匆,而没有提出会见兵部尚书钱江,” “不,有。” 古具明道:“他的书信由镇西侯转给我,我本想回去拿出和你们商议。” 张超问道:“钱江说什么?” “他说的和我们想的一样,先让镇西侯除三王乱,再说他家自立为王的事情,乾坤明朗,才能立规矩。” 陆行、张超异口同声:“这信是真的吗?” “是真的。钱江是我的同窗,我们有一些私下的话,只有彼此知道,钱江还在,而且.....” 古具明迟疑一下:“而且说不好定王的事情,就是钱江弄出来的。” 陆行拍手:“妙啊,只有许给镇西侯天下,他才会除三王乱,钱尚书一定是这个意思。” 张超也兴奋的道:“这么说,镇西侯肯出兵打南疆?” “有钱江这信在,看来他是肯的。”古具明这些日子里担惊受怕的,此时露出笑容。 杨奉为提着人头过来:“多谢列位大人,姜仲雷已伏法。” 古具明再次重申:“按咱们说的,回去各省发告示,言明姜家大罪,平河套官员我已有知会,该逃出来只怕逃出来了,为免百姓受到荼毒,平河套当由三王平乱,他们若是不肯,哼哼,就由谢家对付他们吧。” 冯亦道、梁欢凤、赵晓秋、开江侯鲁临、杨泰为一起拱手:“若镇西侯踏马南疆,当允其借路。” 回去的路上,大家想个不停,鲁康彻底不想:“祖父,如果镇西侯是个坏的,他大军前来,或者和姜家合兵,你看咱们会怎么样?” 鲁临如实地道:“全军覆没。” “今天这事情就证实,他是个好的。” “造反哪有好和坏?”鲁临还是不以为然。 鲁康梗着脖子:“我不管,反正去南疆的时候,我跟上。” 鲁临这次没有反对。 祖孙转回家,远丘郡王世子朱玉放下心,没有听说鲁康定亲,对他来说还有机会。 ...... 天气转暖,梁欢凤在泰中省他的衙门里忧愁。 梁夫人问道:“老爷还是为粮草的事情吗?” “是啊,我离京城最近,要我眼看着娘娘没有粮食,我做不到,可我送到京里,全送给三王。” 梁夫人笑:“老爷自从过年回来,对乌省的古大人推崇更多,写信问问古大人吧?” “去信了,我在等回信。 梁欢凤还是不高兴。 “老爷等回信的时候,何不喜庆一些,这样能等来好消息。”梁夫人劝道。 梁欢凤笑笑没有说话,他发愁的还有粮食不足,去年冬天雪下得不错,可是这春天没有雨,也是个难题,他既担心送的粮食足够,白白的养三王,又担心送的粮食不多,三王要克扣皇后娘娘。 而三王在京里,没有克扣自己省里的口粮,送京里的道理。 梁夫人不明白,就不再劝他。 又是几天,回信还没有到,城外来了一枝人马,梁欢凤正在吃早饭,筷子上的菜掉下来。 “谢家兵临城下?” 他把碗重重一摔:“老子和他拼了!” 梁夫人惊叫:“老爷!” 梁欢凤回头紧紧握住她的手:“夫人,我不居住在省城,而是守在这小城里,防的就是谢家,如今这日子来了,实话对你说,本省十九处天险,不见得能守多久,我早有准备,安排好人护送你回娘家,夫妻几十载不曾红过脸面,不能白头到老,是为夫的不是,为夫是朝廷官员,你理当高兴我尽忠殉难!” 梁夫人哭倒在地:“为什么会这样,谢家他不是满门忠烈吗?”她提起裙子跟上:“我和老爷同生死,城在你在我就在,不然我也不活了。” 夫妻走上城头,往外面看,见到谢家还没有安营,也没有攻城,他们的队伍里密密麻麻的车辆。 梁夫人不懂兵队,不过也觉得纳闷:“老爷,那车里是兵器吗?” “说不好是火药云梯之类,攻城用的。” 梁欢凤说到这里,见到谢运拨马近前:“梁大人何在?” “本官在此,谢世子,你家要想进京,除非从本官的尸体上过去!要打三王,你不必走这座城池!”梁欢凤正色地道。 “哈。” “哈。” “哈!” 谢运大笑三声:“梁大人,你不在省城,害的我只能来到这里见你,我听说京里缺粮,这些粮草送你,你管够京里,不要委屈到皇后娘娘。” 说完带队后退,不到一个时辰走得人影皆无。 梁欢凤在城头上愣半天:“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提防谢家有诈,半天才出城点粮草,见到活鸡活羊,及各色的布匹,是往年上贡的东西。 点到一半,天黑下来,有人请示梁欢凤:“咱们再不进城,如果谢世子回马的话,这城可就势的破了。” 梁欢凤心一横:“全推进城,小心里面有火药、埋伏等等诡计。” 这一点就到第二天,如谢世子所说的,全是粮草,他给的有个单子,一袋粮草也不差,另外还有个礼单:“鸡鸭牛羊各二十只,时新衣料百匹、脂粉百盒,敬奉梁夫人五月寿庆。” 梁夫人喜极而泣:“谢家记得我的生日?” 梁欢凤纳闷之极:“谢家这是什么意思?”天在这个时候,下起雨来,梁欢凤跳起来往外面喊人:“刚刚谁跟我在城头?”很快叫来一大堆,梁欢凤焦急地问:“刚才可看到谢二姑娘在?” “像是另有一位红色盔甲的小将,看不清是男是女。” 梁欢凤瘫倒在椅子上,手抚着额头:“天呐,谢家居然会来帮我!” 晚上,古具明的信到了,送信的人进城门就昏迷不醒,身上带着箭伤,信上带着血迹。 这恰好又是晚饭时候,梁欢凤先看信。 “见信如晤,托付遗言。姜家绕路攻打乌省,我节节败退无力支撑,我当殉难,只国乱未解,难见先帝。此后梁大人挑起重担,我方可瞑目。” 梁欢凤拍了桌子:“点兵,点兵!” 他为防备镇西侯,带好几位将军守这座城,将军们听完纷纷摇头:“乌省太远,咱们中间隔着平河套,姜家肯定拦咱们,咱们救不了古大人,如果这个时候镇西侯趁机袭击,泰中省归他了。如果咱们战败,泰中省就归姜家。” 梁欢凤赤着眼睛:“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古大人去死!出兵,牵制姜家。” “大人,古大人处有书信到此。” 梁欢凤一把夺过信,撕得封皮分为两半。 “前信把你吓到了吧,这封信我赶紧的写,道路太平了,说不好后信跟着前信进门,镇西侯亲临城下大破姜家,我倒想和他再说说三王的事情,可是他现在追着姜家走远,我得撵上他才能说话,匆忙几笔你可安心,我去了。” 梁欢凤一屁股坐下来,摸着脑袋上的汗:“我的天呐,吓死我了!” 将军们问道:“古大人没事了?” “没事了,镇西侯这老小子,真不是吹的,幸好咱们没有打他,他不声不响的摸到乌省,把姜家撵走,算算日子,” 梁欢凤掐手指:“可能还在平河套和姜家打呢。” 他兴奋地道:“出兵,我也想问问镇西侯打的什么主意,咱们和他会师去!” ..... 春光明媚,是个不错的赶路日子,梁欢凤一路急行军,也走得心旷神怡。 谢家肯帮忙? 那就太好了。 不过他们家几时才去打三王呢,怎么才能说动二虎相争.....这个让梁欢凤推敲到头痛。 “大人,前面是谢家的兵马,打着旗帜像是也去平河套。” 梁欢凤忘记他几天前很害怕谢运出现,说了一个好字,让人过去通话,邀请主事的人过来相见。 一位中年的将军过来,黑色的盔甲裹出矫健的身姿,朗声问候:“梁大人,还记得谢振吗?” 梁欢凤和谢振十年前见过一面,当时是公事上的往来,所以记忆深刻,熟人好说话,梁欢凤和他攀交情:“大将军可还记得我素来的敬重与你。” “你有话就说吧。”谢振轻笑。 自从五弟封御哥为定王,外省的官员要是没有想法,那真是出了鬼。 “将军呐,三王乱还没有平,你谢家在搞什么?侯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对我讲解讲解。” 谢振哦上一声:“原来是这件啊,我也不知道五弟在想什么,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梁欢凤一心的要和他加深交情,做个欢腾的样子:“如此很好,大将军请说。” “我只知道五弟不管做什么,我谢家都跟着。”谢振说得骄傲无比。 梁欢凤嗓子里噎住,拼命的搅动脑汁,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既然是这样,大将军何不劝镇西侯平三王乱,我也跟着。” 笑哈哈地道:“你看怎么样?” 谢振的回答还是不在梁大人的心田上:“这个啊,五弟前往救乌省,现在应该在平河套打姜家,我护送少夫人前往送粮草,你有话,等见到我五弟再说吧。” 梁大人愕然:“少夫人也在?” 他踌躇一下,谢世子送来很多的粮草,对他的妻子也表示敬意,他为京里的粮草丰足,也得上前见个礼儿。 就请谢振通报,来到曾宝莲的车前面。 车帘打起,露出一个年青的妇人,赶路的时候,她穿得朴素,青色的衣裳无花无朵,简单的挽个发髻,插几根金簪子。 她没有下车,定王的生母身份远比任何官员要高。 梁欢凤居然觉得没有错,敬她是个女眷,也敬她的丈夫送来粮草,又敬她的公公解乌省之围。 梁欢凤欠身行礼:“少夫人好。” 曾宝莲欠身:“梁大人好。” “多谢世子送来粮草,我动身的那天已经着人送往京里,皇后娘娘那里想来屈不着。” 曾宝莲觉得他的速度不慢,嫣然道:“这没什么,我在家里算过,和我婆婆算的出入不大,泰中虽广有良田,却要供应京里,稍有风雨不济,你的粮食就不够。” 梁欢凤惊呆住,这话.....她和侯夫人计算我的粮草足不足够好做什么用? 这谢家真真的奇特,男的到处解围,女的负责粮草也就罢了,把京里的、我省里也算进去,这算什么呢? 他只管震惊,曾宝莲就继续问下去:“梁大人,春耕看过了吗?” “看过了。”梁欢凤回的身不由已。 “雨水可足够,如果不够的话,当地水源可足够用的?” 梁欢凤的思绪到这里,完全跟着曾宝莲走,这位问的实实在在,全是梁大人春天会考虑到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的陪笑:“二姑娘刚走,雨水倒是足够。” 他听到少夫人大方的道:“如果不够的话,你来信给我说一声儿,我请二妹再去走走。” 至此,梁欢凤就知道和谢运一起出现的,确实是谢二姑娘,有雨神之称的那位。 他还是发呆,曾宝莲还是说自己想说的话:“粮食不够了,也对我说一声儿,免得再闹出难民跑来的事情,又要说我们拉拢难民。” “是是。”梁欢凤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答应。 “你省里出产的药材多,闲的时候你多让人准备,能自给自足的最好.....” “是是。” 小半个时辰以后,谈话结束,梁欢凤木呆呆的回去,他大脑一片空白,谢家是怎么一回事情? “大人,我们看过咱们的人马多,不如在这里动手,谢振和谢家少夫人都是不错的人质?” 将军们来进言。 梁欢凤回神,怒了:“放肆!人家给咱们送粮食,人家为帮乌大人才到这里,咱们哪能这样做,又不是姜家那没有王法的地方!” 斜睨着:“再说,你们能打过谢家吗?”他有句话觉得灭志气,就没有说,这句话是,别捅那马蜂窝了吧,镇西侯都敢轻骑到乌省,穿过两到三个省呢,对付泰中也不在话下,只看他想不想打。 将军们笑道:“这不是看大人走了神思,还以为在谢家受气。” “没有受气,你们有这样的精力,全给我用上怎么激将镇西侯,让他赶紧的去打三王,有这能耐,敢穿几个省,他不去再没有合适的人。” 梁欢凤打尖的时候,就让将军们一起过来坐着,大家想主意。 曾宝莲请过谢振,也请他当心:“万一有事,我跑得了快马,这车就不坐了。” 谢振笑了:“侄媳妇只管放心,你伯父手中这杆枪从不吃素,而侯爷穿过三个省不容有失,在咱们前面是你二伯父的兵马,在咱们后面,是你六叔的兵马。他敢动手,把他包圆儿。” “那就好,还是赶紧的到吧,父亲那里指不定在等我。” 曾宝莲这一队里粮草并不是太多,她是前往盘点姜家的仓房,按需分配,对梁欢凤不过就那么一说。 梁欢凤为避开嫌疑,他行军在前面,谢振护送曾宝莲在后面,双方都紧赶慢赶,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平河套。 曾宝莲望去,一片青青的大草原,远山仿佛在天边,走近才知道那是天际线。 能看到大湖的时候,蓝的像面镜子,悠悠然的游着白云,俨然人间仙境。 “这里不是应该生战火的地方。” 曾宝莲叹过,自己失笑,哪里应该有战火呢,都不应该有。 谢振让人打听到镇西侯就在前面,梁欢凤也让人打听到古具明就在前面,双方催动人马赶去。 谢御握着祖父的手,旁边站着古具明。 古具明苦口婆心:“侯爷,你肯救我,打南疆又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不过我寻思着,话全让你说完了,我应该做什么。”镇西侯语气轻松的道。 古具明知道这种话看似答应,其实只是调侃,不算镇西侯正式的答应,缠着这对祖孙再次打迭起舌底莲花:“有话请说,我能解决的我尽力。” 镇西侯慢慢腾腾:“走哪条路去南疆?” “包在我身上,我让冯亦道让路给你。”古具明拍胸膛。 谢御觉得他拍得很有力,看得出神。 镇西侯慢慢的再道:“我打南疆,别人打我可怎么办?” 古具明严肃地道:“你怀疑谁,你说,我去信让他老实,在你打南疆的时候决不闹事。” 镇西侯忍住笑:“等我打完南疆,你就挑头打我是不是?” 古具明应该是早就想好的,他手指青天:“错,我公文已写,为侯爷请封定王,侯爷打完南疆,我挑头带着所有信服的官员们,送您进京见皇后娘娘,娘娘若是不准你家的定王,我跪死也不起来,你看行不行?” 镇西侯故作沉吟:“定王?” “你就知足吧,如果你想有什么,只要皇后娘娘那里同意,我古具明服你,听你的,你看怎么样,只要你打南疆,咱们一切好说。” 古具明连哄带劝,有几句话也蒙也骗,守着镇西侯就是不肯离开,一定磨着他答应。 谢二将军谢招已经会师,对谢运笑道:“这老小子什么也许不了,偏生还说得那么热闹,我挺喜欢他,他将是以后御哥重用的人。” 谢运也笑:“是啊,古大人对抗姜家可是半点没手软,他要是能带兵,可以算上劲敌。” 古具明是个文官,他动不了手,只能动嘴皮子,这嘴皮子动的谢运也挺佩服他。 第一百零一章,南王离京 草原是宁静的,就是古具明说的话实在不宁静,镇西侯带着笑意看他,其实琢磨着他。 忠臣永远受到敬崇,可自己在他眼里还是反贼,自立为王这半年里,镇西侯没有离开地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可以打三王,谁保证他的后面没人抽刀子?古具明无疑是个合适的人选,问题就在于他是否真心实意,如果没有古具明,就得有一个类似这样的人,可这个人的关键同样在于他得真的保证协调外省。 古具明今天说出的话,镇西侯字字爱听,不过就这么答应,未免印象浅薄。 “哦,你们还要和我一起去京里见皇后娘娘.....”镇西侯沉吟道。 古具明一本正经地回答他:“那是当然的,没有京里的旨意,您家这定王当得安妥吗?” 镇西侯拿眼睛瞟他,那意思我想怎么当就怎么当,你们拦得住吗?古具明看出他的神情不是那么的好,赶快的打个哈哈:“有娘娘一句话,这就叫十全十美,侯爷请放心,我会在娘娘面前为你美言的,包管你满意。” 谢振、曾宝莲和梁欢凤在这个时候到来,古具明和镇西侯分开,把梁欢凤拉到一旁说话。 “我许给镇西侯,等三王乱平定,你我为他在娘娘面前把定王的封号请下来。” 梁欢凤有些愕然,古具明以为他想不通,摊开自己的左手掌,拿自己的右手指在掌中划动,一条一条的说出梁欢凤听。 “按谢家的战功,封王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四个国门他守其中的一个,另外的三个可全是殿下,再说现在不管是谁能平三王乱,要我来说都可以封王,咱们没有吃亏,京里也没有吃亏,皇后娘娘会答应的,” 古具明说的有些迫切,他太想三王乱赶紧有个结果,就是因为三王在闹事,所以才有姜家冒出来,才有谢家冒出来。 他说的自己感情上来。 梁欢凤想要说话,让古具明夺走话头:“谢家总比姜家好,姜家在这个世道里利用朝廷的兵马为家里的人谋私利,还杀害官员。谢家可是每年接待几个省的难民,他要安置就安置吧,三王不管,咱们管不了,总得有人管。谢家还收留一批官员,嗯,我闲的时候算了算,也比继续留在京里被三王宰了的好。” 这些年有些死在三王手里的官员,是古具明的学生或者同窗,他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的下来。 梁欢凤啼笑皆非,见到古具明陷入悲伤之中,拿个袖子往面上放,取出自己的丝帕送过去,提醒他道:“那是官袍。” “哦哦,”古具明接过丝帕。 梁欢凤娓娓道来:“我不反对,古大人你做的很对,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 “如果没有谢家的话,我也不敢来这里救你啊,”梁欢凤就把谢运送粮草、谢二姑娘送雨水的事情告诉古具明,古具明面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呢,这就仰天叹着气,又有两行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天呐,天呐,总算有人主事了。” 梁欢凤也湿了眼角,天知道他们这几年自己操心自己当家倒有多累。 当京官的时候总是幻想外省的当家人说一不二,这几年深刻的明白凡事自己扛着真不是滋味。 “老古,别再难过了,只要镇西侯平定三王乱,他要怎么样我听他的。” 梁欢凤也分析他的想法给古具明听。 “当今数的上来的皇嗣,平王,” 古具明面色一黑:“别提他。” “我挨着说,你耐心点。” 梁欢凤面无表情,表示自己说的没有废话:“平王不行,三王实在够呛,不管民生不管全局,没有一个肯委曲求全,这三个人我都不支持,往下说,就是几位郡王,” 古具明淡淡地道:“黄城郡王去世,汉江郡王去世,现在只有京里那位钟江郡王在,我曾试图让人接他出来,可直到今天他也没逃出来。” “为什么要接他呢?他那么大个的人,自己不会想办法离京吗,平王这窝囊废还带着老婆跑的不知去向,钟江郡王正当盛年,远比平王跑的快吧。” 古具明一乐:“也正因为他比平王要强,平王能出来,他就不行,三王又不是瞎子。” “三王是不瞎,钟江郡王要不是进京争皇位,他能陷落在京吗?没能耐就别去,去了就用点心。”梁欢凤说的带着冷漠。 古具明心头一松,彻底的把面上泪痕擦干净,笑道:“那就谢家?” “我还没有说完呢,还有前朝的两位公主门第,据说近来另有想法,” 梁欢凤离那两位公主府第很近,所以他知道的清楚。 绿草青青,这个天气本应该神清气爽,听到梁欢凤说的话,不由得古具明的脸上一沉,仿佛回到寒冷的冬天。 梁欢凤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带着讽刺地道:“先皇没有同胞的公主,是早年老先皇得宠的丽妃娘娘生下一位长宁公主,丽妃失宠以后,长宁公主跟随夫婿宁国侯现在宁国境内,她有儿子。” “哼。”古具明从鼻子里出声。 兴许是这几年里纠缠在夺嗣的环境里,两个人的神情又同时变得厌恶无比,这是古具明听到宁国这个地方,就想到另一个人,而梁欢凤接下来要说的,也是这个人。 “离宁国不远的丰城,那里可还住着老先皇的胞妹玉林长公主。” 古具明皱眉:“可真能活啊。”这位今年至少也在八十上下了,玉林公主和长宁公主不一样,玉林公主深受老先皇的宠爱,直到老先皇去世才回到夫家的地方。 所有的人对这位公主的想法,只有一个,她太能掺和事了,先帝早年执政的时候,玉林公主没少发表看法,先帝公然表达不满,这位公主愤然离京,从此以后大家耳朵根子就安静下来。 她是古具明刚当官那几年时常遇到的人,年青的古大人曾经让玉林公主骂哭过,至今是古具明的丢人事情。 古具明烦恼的道:“这位又想怎么样?” 梁欢凤对着一旁团聚的谢家人努努嘴:“那不是他们闹的吧,八岁的谢御能当定王,二位公主殿下也想学学。” 古具明揉着额角,觉得满脑袋乌烟瘴气:“好吧,咱们也管不了......” 说到这里,他顿时清明,好笑道:“咱们烦什么呢?反正管不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和谢家敲定平三王的日期,至于二位公主的事情,等到三王乱平息以后,和谢家一样送到京里请皇后娘娘定夺。” 他摊摊手:“你也不用烦,我也不用烦。” 梁欢凤微微地笑:“说是这样的说,古大人你看看地图去,谢家如果去南疆,哪怕从银省走,因为银省的地理位置狭长,难免就要有一条道路和宁国挨着。” 他停下来没有再说,意思已经明白,到时候二位公主捣乱一下,就不是好过的。 公主虽然不能继承皇位,不过阻挠谢家的兵马,也许在当地还能一呼百应。 古具明实在烦玉林这位老太太,他甩甩袖子:“反正你别指望我和她们说话,要说你自己去说,长宁公主是不受先帝待见,有一肚子的酸话,玉林公主是太受老先帝待见,近些年有说不完的委屈,我就是长二十四只耳朵也不够听的,我肯定不去。” “我不能去,我离宁国太远,泰中省离京里最近,我得守着三王呢。”梁欢凤平静的道。 古具明着了急:“那谁去?”他莫名的焦躁。 梁欢凤有些奇怪,古具明一直是刚正不阿,不为什么事情所动,这是怎么了?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他道:“你不去的话,咱们写信让赵晓秋去?” “他更不会去。”古具明断然的道。 梁欢凤只能问问:“你这么大嗓门是怎么了?二位公主与你没有什么往来。” 古具明这才知道他不知道,苦笑道:“原来你不知道,赵晓秋和我是同一年当的官,我们当年在京里被玉林公主折腾的惨,又不懂,天天跑去指点新官员怎么当差,赵晓秋和我都恨她恨的不行。” 梁欢凤愕然:“这可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过节。” “不是过节,结成仇了,所以我当官就要清廉,我要让这个老太太看看谁会当官。”古具明咬着牙,仿佛玉林公主就在眼面前。 梁欢凤看着有些想笑,不过回到正事却头痛:“那谁和公主说呢?镇西侯从银省过,冯亦道的事情多,也离二位公主有距离,谁去说?” 一阵马蹄响动,有一面旗帜过来,上面书写一个“杨”字。 古具明和梁欢凤眼睛一亮:“武将骑马跑的快,让杨奉为去。”杨奉为大老远的喊着:“古大人,我救你来迟了。”下马就听到这个差事,杨奉为不知道内情,连声的:“成成,古大人留守乌省,防备姜家余孽,梁大人离的远,我去我去。” 对于平乱后,为镇西侯请封的事情,杨奉为也答应,接下来大家一起接收姜家的财产,由谢少夫人曾宝莲分配,杨奉为一直发懵,私下里拉过古具明和梁欢凤问道:“谢少夫人怎么知道我缺什么东西?” 梁欢凤心想,我还纳闷她家怎么知道我缺东西呢,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没有说话,镇西侯请他们说话。 “我就一件事情请你们答应,平王现在我那里,他怕的要死,平定三王乱以后,咱们在京里会合,请你们不要杀他。”镇西侯瞟着三个人,一直在嘀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古具明这最讨厌平王不作为的人也没想到说别的,而是大吃一惊。 都有事情,就各自分手,古具明回去的路上越想越好笑,谢家到底收留多少人,不过他可以安下心来,谢家收留平王这个正统的皇嗣,而且让留他性命,还说起来将来有一天在京里见面的话,他们家应该不是造反。 乱世用重典,也许谢家是想把三王逼出京城吧。 可怜三王太怂了。 ..... 一般来说,住在城里相对的安全,不过种地的人只能种在城外,城里哪有庄稼地。 原本是泥窝的土地,后来新盖的城池,城与城互相呼应,城外道路更加通畅。 十几个村落在这里,都住满的人,夏日的季节到来,庄稼青青瓜果新盛,阳光照在院子里,能闻到灿烂的味道。 平王妃清晨起来,觉得一阵阵的反胃,跑到院子里对着泥地吐起来,有一个侍候的人名叫留喜,见到以后跑过来:“又这样了,昨天的粥可是新熬的,不会有问题。” “别说昨天的粥是新熬的,就是前天,大前天,也是你现熬的,可能我病了吧,你去请医生吧。”平王妃吐的苦水出来,奄奄一息的道。 留喜答应一声:“哎,大前天就应该让我去请医生,可是我说去请,您又说好了的,这不是这两天都在吐。” 平王妃用帕子抹抹嘴,刚才吐的七荤八素的,现在精神又回来,她站起,觉得腰板也挺直的,又叫住留喜:“我又好了,你还是别去了吧,这里侯夫人对我不错,还让你来照顾我,如果我不是病,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留喜是容氏给平王妃的侍候人,平王妃只肯要一个,她说逃难的路上自己什么都做,如今是投奔人来的,不能再摆王妃的谱,容氏精打细算出来留喜,能做粗活,挑水这些不在话下,也煮的一手好饭菜。 留喜匆忙换上出门衣裳,再也不肯听王妃的:“不行,这回得看医生,也不远,我骑马也就一刻钟。” 平王妃没有拦住她,由着她去了,厨房里有留喜刷到一半的碗,平王妃拿着洗起来,隔壁七老太太来和她说话,然后又有几个老太太来说话,几个年青的媳妇坐下来纳鞋底,这日子倒也颇不寂寞。 留喜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医生,大家纷纷说不知道平王妃生病,平王妃正咬着一块糖格格的响,忙解释自己没有生病,就是早起吃饭太快,激的吐几口。 留喜让她别再说了,赶紧看看就知道,平王妃笑眯眯的坐下来:“肯定没有事情。” 留喜依然讲究,请平王妃进房里坐到床上,放下帐子来,单独伸出一个手,在手的上面盖上一个帕子。 医生进来把脉,向留喜问道:“不知道奶奶今年多大年纪?” “四十出去。”留喜笑道。 医生道:“既然如此,还得看看气色。” 留喜有些担心:“先生有话明说吧,别让人心里悬着。”平王妃也开始心里七上八下。 医生声音里带着笑意:“没有什么,只是看看气色。” 平王妃就说请他看,医生认真地看了一回,主仆都吓个半死,以为是大病,医生气定神闲的开出药方,叮嘱道:“这两个月静养,没事不要走动,等我再来诊过再说医嘱。” 平王妃认得几个字,拿过药方来看,医生见她会看,就笑着等候,平王妃越看越不对,疑惑的道:“先生,您这是开错了吧,这些药.....” 她自己服过,又拜平王的姬妾太多所赐,这些药平王妃都让人抓过。 “没错,夫人,您有喜了。”医生乐呵呵的,平王妃在这里住着,他也算保护的人手之一,所以就没有问平王妃讨赏钱。 平王妃自己想起来,她的首饰变卖几乎干净,只有一个金镶祖母绿的戒指,和一个红绿二十四颗宝石的花钿,体积不大,她和平王藏在头发里带到西疆。 送给曾宝莲,她当然不要,容氏也不要,反而给平王妃一些碎银子,就摆在窗台下面的小盒子里。 平王妃让留喜取一些给医生,医生也没有多客气收下来。 半个时辰以后,村子里的闲人赶来,除去恭喜,有年纪的人扁着嘴,慢慢的说着:“这也是有的,那逃过大难的,命里应该有个孩子,就一定会有,也会平安的生下来,长得康健。” 平王妃本来担心她生不下来,这就高兴的连声道谢,认为有过先例,让人给容氏送信,再就安心的待产。 没过几天,容氏亲自来看她,带来很多安胎的药材,又是四个侍候的人,还有一个常住在这村里的医生,平王妃感激不尽,对于皇位什么的更加不去想,每天看日消月长,这日子悠游的不到头。 ..... 京里收到消息的时候,是九月份,南王看完信,让人带马来到钟江郡王的住处。 钟江郡王妃抱住丈夫:“咱们和他拼了。” 钟江郡王轻轻推开她,爱怜的在她面上抚摸一下,柔声道:“该说的我早就说了,把昌儿抚养长大,忍辱负重也要活着。” “不不,我和你一起去。”郡王妃不肯松手。 钟江郡王把自己的衣服从她手里拉出来,朱昌拿着兵器跑进来:“父亲,咱们和他拼了!” “昌儿,带着你母亲活下来,回家去,以后当个太平的郡王,不要太贪心。” 钟江郡王抱一抱儿子,对着外面走去。 朱昌要跑去,郡王妃抱紧他痛哭:“别去,你父亲只要你活下来。”朱昌也哭了。 南王见到钟江郡王,冷淡地道:“我明天离京,把你带出去。” “去哪里?”钟江郡王镇静地问道。 “镇西侯打到我南疆去了,杀了我两员大将,我再不回去祖坟都保不住。”南王说的几无波动。 嗓音继续冷淡:“你在京里也不是办法,东王和我倒念旧,小北王咄咄逼人,皇后娘娘都想杀,何况是你呢?带上你的全家,明天跟着我离京,你回你家,我回南疆。” 钟江郡王没有过多的惊喜,默然地道:“哦。” 随后道:“此去南疆中途很远,我做不到护送你平安到达。” “我不要你护送,我也不要你感激,我不是当好人,我只是觉得这几年没办好事,或许我将死在路上,办点儿好事也罢。” 南王说完,对着外面走去,走到院子里再次回头:“明天一早,你别晚了。” 钟江郡王没有送他,原地站着:“哦,明儿见。” 郡王妃不敢相信:“他是骗咱们的,想把你带出京杀害。” “现在只能信他,再说你也知道我为进京也有防备,家里几匹马都是千金买来,只要离开京门,我就能把你和昌儿送走,至于我,如果我战死在京门,你们不许管我,只管回家去,” 钟江郡王按住儿子肩膀,与他对上眼神:“你到家就袭我爵位,以郡王之名和谢家结盟,你报不了这个仇,谢家可以。” 朱昌跪下来:“父亲,我要向谢二姑娘求亲,只要她是我的良配。” “这是好事,只怕她不肯答应吧,谢家自封定王,爵位比咱们家高。”钟江郡王露出笑容:“不过你可以试试,如果能和谢家结亲,说不定你可以登基。” 朱昌拔出剑:“我若登基,定斩不平!” 全家人抓紧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南王来到内宫,他从来没有这么早来过,宫里慌张成一片,皇后倒镇定:“请皇弟进来。” 南王在她的床帐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不瞒娘娘,镇西侯带着定王的大旗打到我南疆,臣弟要回去了,在京里这几年让娘娘受惊,都是臣弟的错,千错万错算在臣弟头上,若臣弟无法回到南疆,家里人还请娘娘照顾。” 皇后缩在床帐里无人看到,她缓缓的露出喜色,在她的心里把镇西侯当成皇帝,把她自己当成前朝的皇后,暗暗地想果然自己有眼力,镇西侯是好样的。 她语气平和地安慰南王:“你放心,咱们闹家务,我不会放在心上,等你回去安顿好,过几年叫上南王妃再来,我们都嫁在皇家,算有幸却也无情,若是平常的人家,妯娌们时常的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南王泪奔:“是。” “见到镇西侯,说我的话,你们好好的谈谈,不要打呀杀的,你对他说,我不喜欢。按理,他是外臣,我不懂他,不过我平时想一想,他或许还肯我的话。” 南王哽咽:“是,臣弟若见到他,一定把娘娘的话告诉他。” 他告辞出宫,如约带上钟江郡王全家,等到东王和小北王知道,两家人已出外京门,来到官道之上。 南王扬鞭:“不用我指路,你不会走错,就此别过了,这几年亏待了你,你别计较。” 钟江郡王此时相信他是真的送自己一条活路,不由的道:“皇叔,你不能回去,你会死在路上的。” 南王侧过脸儿看着官道的那头,秋阳在他面上投下阴晴不定,可能他的心情也是这样。 “京里不是我的故乡,我虽是皇家血脉,却生在南疆,长在南疆,在京里这几年真是傻啊。” 打马,带着他的兵马离开京都,向着南疆奔去。 钟江郡王下马拜了三拜,虽然南王还活着,却内心悲痛无比。 朱昌劝他:“父亲,咱们赶紧走吧,这里还不算安全。” “走,这京里也不是咱们的故乡。”钟江郡王带着全家日夜兼程回到封地上,下马顾不得休息,第一封信就写给谢家。 “多多拜上定王殿下.....” 明知道定王今年九岁,可他是镇西侯封的,钟江郡王这信还是写给定王谢御。 南王这个时候来到泰中省,梁欢凤没有难为他,正常拜见以后,送他入省。 离开泰中,前面是平河套,大草原上,古具明、杨奉为各率人马等着,把南王的兵马拦在这里,后面旗帜飘动,来了梁欢凤和赵晓秋,又是两个省的兵马。 四个文武官员约南王阵前相见,齐声道:“殿下之罪,殿下自明,若殿下就此伏法见先帝,我等不难为你南疆的兵马。” 南王看了看他们:“罢了,我出京时就想得到这个结局,我没有遗言,只有几句娘娘的话烦请转告镇西侯。” 说完自刎。 古具明四个人下马拜倒,然后上马打发南疆的人马返回。 梁欢凤沉吟道:“要不要把这里的事情写信告诉镇西侯,他如果和南疆的兵马遇上,将是一场恶战。” 杨奉为从武将的角度上看:“不用告诉他,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好。” 赵晓秋摇头:“这样不好,是咱们说动镇西侯打南疆,派人加急快马告诉他。” 古具明没有说话,大家就看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南疆之劳师,又没了南王,不见得是镇西侯的对手,镇西侯如果有野心,咱们写信告诉他,他早有准备正好收编这些人马,南疆就归他谢家了。” 梁欢凤嚷道:“他怎么叫如果有野心,他没有野心就当定王.....”说到这里嗓子哑下去,梁欢凤嘟囔:“还真说不好他有没有野心,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古具明笑道:“如果他有野心,就会分出人手守南疆,将来也不会跟着咱们去京里见娘娘,所以写信给他,告诉他南疆的人马咱们放回去了,南王的棺材咱们也装好运回去,镇西侯如果留下谢家的人守南疆的话,西疆的人马不就少了?” 几个人翘起大拇指:“妙啊,将来咱们制约镇西侯,也胜算更多。” 这就取出纸笔,古具明亲笔信,几个人一起签名。 写信的时候,赵晓秋问起玉林公主:“杨大人,那老太太难为你没有?” 杨奉为唉声叹气:“你们捉弄我,事先也不对我说,那俩大小老太太的脾气,那叫一个呛,” 梁欢凤忍不住笑:“长宁公主今年最多四十出头,不算老太太吧。” 杨奉为继续叹气;“这个小老太太更要命,玉林公主好歹是老先帝那朝受宠的公主,人家的脾气大有本钱,长宁那小老太太她有什么?宫里没靠山,宁国侯是个妻管严,什么能耐也没有,这两家如你们所料,纠集自己府里的家丁佃农,每家一千人,这好做什么,送给镇西侯,他都不下口,两个老太太抹的活似鬼,满脸的大红胭脂遮不住枯树皮,坐在大路上,口口声声的骂镇西侯是国贼,说她们要为先帝正朝纲。” 赵晓秋大笑:“要正朝纲,请去京里,倘若慢了,镇西侯把东王也除掉,小北王一个人不足为惧,大小老太太可就没有朝纲正喽。” 杨奉为眼睛亮晶晶:“镇西侯肯接着打东王吗?还有这样的好事情,那么全国就要平静了,” 面色微微的沉:“列位,小北王登基的话,咱们可没有好日子过,你我,咱们都骂过他。” 赵晓秋莞尔:“他几回要杀害皇后娘娘,他的罪最大,他登不了基,你先说大小老太太怎么收拾你的。” 杨奉为又开始叹气:“我赶去,见到镇西侯也够损的,冯亦道随军,他劝不下来,镇西侯弄几个大脚婆子叫着大小老太太的名字骂,俩老太太还沉不住气,骂到嗓子说不出话,见到我劝,拿着拐杖奔我脑袋上来,” 梁欢凤、赵晓秋大笑:“这是她们的风格,这是有冯大人在,所以才敢骂,如果冯大人不在,镇西侯真的造反,借她们胆子也不敢。” 第一百零二章,求亲的挤上门 杨奉为又好气又好笑:“就是这个话,我劝不下来,镇西侯恼了,忽然翻脸把我和冯大人抓起来,大老太太也好,小老太太也好,带着自己的人跑的比兔子还要快,娘的,那速度如果平三王的话,三王都不是对手。” 几个人痛快的大笑一声,写信中的古具明也是笑。 把信发出去,各回各家,等着从南疆传来的消息,半个月后分别接到镇西侯的回信,和南疆的回信。 放走南疆兵马,古具明等人选中以前看好的可靠将军,他们跟着南王进京,未必就是跟着南王造反,不时的向古具明等人通风报信什么的,也帮着照看皇后娘娘。 这些看好的人担起守护南疆的职责。 定王的信字迹稚嫩:“本王已班师返回,南疆已平,以后安宁归诸位大人矣。” 将军们的信也差不多,意思谢家一个人也没有留下来。 古具明看着信好笑:“定王这口气越来越像我上官。”古夫人坐在旁边,闻言也笑:“人家虽然是自封的王爷,老爷你却准备承认,可不就是你的上官。” 古具明再拆最后一封,镇西侯的信放在最后看,看了几行,“腾”的蹿起来,古夫人差点闪到腰:“老爷你怎么了?” 古具明吃人般的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平王妃有了!” 古夫人转嗔为喜:“这是好事情,”然后也瞪着古具明:“我记得平王妃快五十的人了,这还生得下来吗?” “哈哈哈哈!” 古具明没有征兆的仰头大笑,古夫人结结实实的闪到腰,捂着腰抽凉气:“这又怎么了?” 古具明握住她的手:“夫人,这是现成的皇嗣,这说明镇西侯没有造反的心,他没有造反的心啊,这太好了,精兵强将又回来了.....” 古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出房间,直奔书房,不知道是商议还是写信。 古夫人在后面喊丫头拿药酒揉酒,想想啐一口:“生得下来也不见得就是儿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现成的就是一个皇嗣。” 杨奉为接到信也是心头宽快,他比较直接,跳上马直奔西疆,他到的日子,镇西侯刚到家两天,正在休整军队,有人带路,杨将军一路到西疆首府,在路上见到秩序井然,鸡鸭成群,杨奉为十分的羡慕。 对跟来的人道:“虎父无犬子,西疆谢家有称王的本钱,一代一代的就没有弱过。” 跟来的官员笑道:“那咱们怎么称呼镇西侯,他虽有本事也能作怪,自家不称王,世子不称王,这竟然是祖父为侯,儿为世子,孙子反倒坐在上头,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大家笑上一通,进入西疆首府。 镇西侯府的大门上,有一位客人先到几步,杨奉为见他们气宇不凡,问道:“这是谁?” 带路的人问看门的。 “钟江郡王和世子。” 杨奉为上前见礼,问京里的情况,钟江郡王道:“我来见侯爷,一是为件喜事,二来就是把我知道的京里情况告诉侯爷。” 朱昌纠正:“父亲,是定王御哥。” 大人们都笑:“是啊,来见定王的。” 说着话,朱昌叫起来:“定王,是我啊,我是昌哥。” 石榴树下面走来一个噘嘴的男孩,漂亮的好似云中月,正是定王谢御。 钟江郡王死里逃生,准备拿谢家当靠山,他深揖到地:“见过定王。” 杨奉为和跟来的人挤挤眼:“咱们怎么办?”大家嘻嘻:“迟早这小哥儿是个王爷。” “好吧,咱们见礼吧。” 杨奉为穿的盔甲,单膝跪地:“宛中杨奉为见过定王。” 谢御正不高兴呢,吓了一跳后,小嘴没法再噘着,规规矩矩的请他们起来,朱昌高兴地问道:“二姑娘好吗?” 定王气的小脸儿通红:“你也是来抢姑姑的吗?我家姑姑不嫁人!” 朱昌失笑:“不嫁人怎么行?” 里面又跑出来一个,鲁康追出来:“谢下雨,我求亲是怎么招惹到的你?” 谢御攥拳头:“我家姑姑这辈子陪着我,不嫁人。” 朱昌一听炸了:“鲁康,二姑娘是我要求的亲?” “嗯?”谢御头发都要炸起来。 杨奉为看着实在可笑,跟的人凑到他耳边:“将军,家里的小少爷像是和这里二姑娘年纪相当,”‘ 杨奉为大乐:“我有那么趋炎附势吗,自知之明我还有,我家娶不起。” 谢雨霖走出来,见到大门上乱,怒气冲天:“都进来好好的说,谁再乱就不理谁。” 小厮请杨奉为进去见侯爷,杨奉为格外的多看几眼,拐弯以后也啧啧称赞:“二姑娘生得真好。” 跟来的人怂恿道:“一女百家求,您反正也来了,凑个热闹呗。您是不敢比开江侯,还是怕了钟江郡王?” 杨奉为大笑:“有道理。” 见到镇西侯,两个人实在客气,镇西侯已听说他们在大门上肯拜定王,自然面色和气,杨奉为想想对面气派的这位没有造反的心,人家暗地里接来平王,好生的养在家里,终于盼来皇嗣,不佩服都不行,再说搅和一下也没有什么,外面那两少年急的挺热闹。 开门见山:“一来见见平王殿下,恭贺他即将得子;二来感谢侯爷危难中救助全国;三来么,我家幼子是我心爱的,我来求亲的哈哈。” 他带的有礼物,本来是送给平王妃调理身体,和送给侯夫人的,现在分一些出来,权当求亲的礼物。 镇西侯眼神清亮:“你以前没这眼光,是不是见到来求亲的人多出来,你凑个数来的。” 杨奉为倒也坦白:“可不是,本来不敢想,后来想想我在这几年独挡一面,苦苦支撑,我不比钟江郡王龟缩在京里的差,也不输给开江侯,他们两家都敢求亲,我为什么不敢求?” 大大方方的道:“回去就打发我小儿子来拜见,还请侯爷侯夫人多加管教。” 镇西侯愈发的好笑:“我可只有一个女儿,” 杨奉为既然说出来,特别的有主意:“世子膝下还有一位姑娘?” 镇西侯看他的中年面容:“你肯当我的晚辈不成,再说,孙女儿也许人了。” 杨奉为自己也觉得好笑,索性死皮赖脸到底:“我见过少夫人,还年青,世子跃马南疆人人称英雄,说不定明年就生出来一个。” 镇西侯乐的不行:“托你吉言。” 说话间,古具明也派人送来给平王妃的贺礼,并感谢侯爷照顾的谢礼,赵晓秋处也派人来,其它省份路近的也都有人来。 镇西侯让请出平王,平王一露面,杨奉为不敢相认,这位看着精刮刮的脸儿,这是哪家商铺里的大掌柜。 平王坐下来,满脸的不耐烦:“你们不用拜我,我不是个登基的材料,我自己难道不知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妻还不知道生儿生女,你们白忙什么,再说,我已立誓,我家不搅和,我纵然生下儿子,也不陪你们玩耍,你们自己个儿玩吧。” 杨奉为看着他真稀罕,这位都说酒色财气,这脸上半点没有酒和色,财和气倒是多了去。 “您不考虑全国,您做什么呢?” 平王来了精神:“西疆这里好啊,有的是人材儿,邻居肯带上我做生意,我们跑大树国,跑乌域国,一年四季除去冬天,三个大集市,外国的人都去,我家学渊源,做珠宝生意没人比得过我。” 杨奉为唯唯诺诺:“那是那是,谁比您更会认珠宝呢。” 这位既然不想登基,杨将军也没打算请他登基,平王很快就出去,他还忙着找人聊生意呢。 镇西侯做个解释:“我给他一间院子几亩地,本想让他学学民生,他隔壁那间是个做生意的,跟着我从京里出来,有天请他帮忙看珠宝,从此跟着那个人,如今是我府上珠宝生意的大管事。” 杨奉为扑哧一声:“侯爷,也真有你的,把个殿下弄来给你做生意。”“没办法,打仗要钱,还有东王没有解决。”镇西侯先提起来。 杨奉为紧紧跟上:“宛中有挨着东海的地方,侯爷您打东王,我一定奉陪。” 打南疆太远,不是杨将军不去。 镇西侯沉思道:“先把他弄出来,否则的话咱们顾忌到娘娘,总不能打上京城。” 当下两个人站到地图前面,好好的讨论一番。 后院子里,定王和鲁康、朱昌吵得不可开交,开江侯鲁临坐在侯夫人的面前,以亲家的姿态和侯夫人说着话,钟江郡王和谢运在一起,也在说二妹的亲事。 晚上谢运回房叫苦:“我刚回来还没有休息好,父亲都让我好好睡几天,这两家缠的我没有空闲。” 曾宝莲哄着他:“二妹的亲事你要好好的相看,别叫苦了,知道你陪人吃不好,我准备的有菜,我陪你吃酒看月亮。” 谢运哼道:“我再相看也没有用,亲事要二妹自己定。” 曾宝莲让摆上酒菜,夫妻两个说笑话:“杨将军也来求亲,这一看就是凑上来的,二妹到底会挑谁,说不定后来者居上。” 容氏也在房里抱怨:“我上午和开江侯爷说话,下午和钟江郡王言谈,侯爷你倒是轻闲,放着客人不陪,都在我这里。” “夫人,我和杨将军商议一天的大事,打下东王咱们可以进京,你可以住在太皇太后的宫里,到时候想怎么轻闲就怎么轻闲。”镇西侯哄着她。 容氏错愕:“太皇太后?我有那么老吗。”赶紧的去照镜子,见到自己依然容颜紧致,这才松一口气。 平王也没有睡,平王妃安胎稳定,可以坐车,就挪到镇西侯府照看,平王这个时候也没有陪王妃,他钻在街上一间铺子里,对面是一对父子,曾宝莲以前的邻居左秀芬的公公和丈夫。 邱掌柜的面前摊开小盒子,推给平王:“殿下再看这个,客人要卖三千两。” 平王拿在手里认真的看:“老邱,这个不值,这是假的。” “我知道了,您再看这幅画,”小邱掌柜的展开来。 平王接过画就双眼放光,唰唰的很是明亮:“这是真的,他要多少钱?” “八百两。” “给他,按说好的,客源你找,本钱我出一半,不是我拦得紧,定王养兵马要钱。” 平王看了又看:“这画,一万两卖得出去。” 这个晚上,小邱掌柜的和左秀芬也很开心,小邱掌柜的感慨:“还是西疆好,那时候听你的丢下家出来,竟然是对的,在这里天天有钱赚。” 左秀芬盈盈地道:“要感谢宝莲,感谢少夫人。” ..... 东王开始睡不好觉,自从南王死讯传来,他就开始这样,服用安神的药也不起作用,每晚有噩梦出现,历代先帝轮流的出现在梦中。 东王的年纪最多见过三位先帝,祖父那辈,父亲那辈,再就是先帝,梦里出来的先帝们他一看就是知道,那是影像上的所有人物。 走马灯般的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指责他不孝不忠。 第二天他叫来全家人,也宣称离京,最吃惊的就是世子的过气妾燕氏。 燕氏叫来儿子朱盛:“如果你祖父留在京里,你还有再次当世孙的机会,如果回去的话,更是世子妃的天下,她不会放过咱们。” 朱盛也恨:“母亲膝下就只有一个病秧子朱强,我几回买好都遭她冷脸,等我回去就把朱强宰了,难道母亲还指望我其它兄弟对她好吗?” 燕氏满面的冷静:“除非你一个一个的宰了他们。” 朱盛再次恨道:“谢二姑娘也是活该,直到今天也没有定亲,如果去年在京里答应我,如今她已经是世孙夫人,祖父也只能扶我登基,她就是皇后。” 母子两个实在忧愁,担心回到东王封地遭到世子妃的毒手,毕竟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和世子妃已然翻脸。 没有办法,再次往东王妃面前献殷勤,东王妃自从朱盛在谢家丢脸,就放弃这对母子,对他们淡淡的,正说着话,世子妃进来问安排行李的事情,见到这对母子行礼,毫不介意当着东王妃的面冷嘲热讽。 “世子爷现在眼里又有别人了?燕氏,你比我年青,可你能年青几天?咱们总有回去的时候,又指望王妃救你们吗?” 世子妃昂然的向东王妃道:“母亲请不要再犯糊涂,等咱们回去,该处置的全处置了。” 燕氏母子胆战心惊的看向东王妃,东王妃略一沉吟,就道:“我老了,家迟早是你的。” 世子妃盛气凌人的斜睨朱盛母子:“守得云开见月明,这话是指我呢,还是说你?” 回房后,燕氏哆嗦地道:“咱们得逃命。” “往哪里逃?”朱盛反问。 燕氏也没有主意,她没有娘家,她是被卖进东王府中,她拿起帕子开始哭。 朱盛在房里转几圈:“有了,咱们可以逃往谢家。”他在镜子前面照照自己:“我再次向谢二姑娘求亲,谢家不答应,咱们就留下来。” 一早,东王去皇后娘娘宫里辞行,皇后也安慰他几句,等到东王出去,皇后问了一句:“东王来的这个时辰,和南王辞行的时辰差不多吧?” 女官们看沙漏:“还是娘娘记得清楚,不差分毫。” 皇后娘娘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叹气,这个时候张原进来。 张原欢天喜地:“东王出城了,现在城里只有小北王的兵马。” 一声叹息从皇后的嘴里出来:“国舅,你手下留情。” 张原答应一声是,出来找到宫前:“你上回说过的,一箭能杀小北王。” 宫前拍拍背上的弓箭:“听到东王离开,这不是我刚背上,现在就宰他吗?” “等东王再走远,咱们关紧京门痛打落水狗。”张原容光焕发。 宫前不是太高兴,等到张原走远,幽幽的又开始回想那个人,她死了丈夫没有? 再不死丈夫的话,三王乱平定,他就有假期回家杀人。 小北王也派人密切注视东王离京,第二天他确定东王不可能回来,纵然回来紧闭京门也挡得住他,东王敢攻城的时候,就联络外省围歼。 不过自己的名分要正一下,否则外省凭什么听他。 北王妃打开他们带来的箱子,里面放着自己备好的龙袍,夫妻们屏住气着装,从外宫徐步的走向金殿。 小北王步子飘飘,他没法调整过来,他的呼吸急促,他终于要当皇帝,坐在宝座上发号司令,嗯,第一个就灭谢家,第二个声讨东王.....不对,先得把皇后干掉,否则后宫里总有人能对着自己说话。 他看着宝座就在面前,金阶就在不远处,再有几步就登上去,一行人闪身出来。 张原冷笑:“殿下,这就想登基了吗?” 小北王皱眉:“张大人,我会给你一个好的官职,我容得下你。”士子发声很有分量,小北王暂时不想得罪张家。 张原厉声道:“我容不得你!” “宫总管何在!” 一枝箭流星般的袭来。 小北王闪身躲闪,背后又过来一杆长枪,把小北王定在旁边的金柱上,约数百的人走进金殿,为首的男子气概不凡,五官也极端正。 宫前倒吸凉气:“是他!” 小北王嘶声道:“杀本王的人留下姓名?” “镇西侯府谢家的子弟,谢劲是也!” 小北王咬牙:“好好,谢家......”一歪头死去。 “腾!” 宫前跳向前,谢劲跳向前,嗜血般的看向对方,把张原看愣住:“二位,三王乱就要平息,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有人理他。 宫前寒着脸:“你还没有死?” 谢劲冷若冰霜:“听说你天天诅咒我老婆死丈夫?” 张原啼笑皆非:“我说你们两个不是孩子,能不能别为这事闹脾气,有话好好的说。” 宫前甩头看他,眼光跟刀剑似的,张原只能后退一步,宫前怒道:“夺妻事大,我宫家还没有后呢。” 谢劲扬起眉头,有些轻快:“我妻子生下三个儿子,我的!”再往地上呸一口:“那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谁夺你的妻子?” 两个人扑作一团。 张原让人请还在京里的官员进宫,他们说话,旁边两个人打得虎虎生风。 官员们来一个问一个:“宫总管是认得的,另外一位是?” “是镇西侯留在京里照应皇后娘娘的人,他和宫总管过家家呢,咱们别管他们。” 张原有条不紊的安排事情,首先给镇西侯正名,免得外省虽感谢他,却还是疑惑和防备;其次就是以皇后的名义恳请他进京登基。 “国不可一日无君,金殿荒废已数年,再莫要耽误国事。” 镇西侯回信:“东王不除,难以安心,娘娘若允我当家,请下诏令,合兵先灭东王,免得歌舞升平之日,又是担心忧患之时。” 皇后到这个时候,觉得他上次没有登基是对的,让张原代她拟诏,命东王回京伏法。 东王自然不肯,他在封地上陈兵等待。 ..... 又是一年的春天,上路不寒冷而且野花遍地,打起车帘吹拂着春风不说,还时常的可以看到美丽的景致。 马车的前后不时奔跑着几个骑马的孩子,再往马车的前面看,是一队纠纠雄兵,而后面也是整齐的人马。 这回护送曾宝莲的,是三将军谢执,曾宝莲自然是放心的,静静的在马车里想心事。 笑声出来,谢云的马上带着谢润过来,谢润拿着一把野花:“母亲,我采的。” “给。” 谢御的马上带着元姐儿,也送来一把野花。 曾宝莲含笑接过,往前后找找谢雨霖:“姑姑在哪里?” “姑姑说昨天下雨,害得她没有好生跑马,今天在马车里装姑娘。”谢御、谢润异口同声。 下一刻,谢雨霖出现,手里也有一把野花:“嫂嫂,我的最大又最好。” 谢御生气地道:“我让你别出马车,你又没有听我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陪嫂嫂才出的马车,定王,你赶紧玩你的去,我保护在嫂嫂旁边。” 谢御听完还是不高兴,送给鲁康一个白眼。 鲁康在谢雨霖的马后,这条官道不宽,鲁康结实的堵住朱昌,朱昌在他的马后面。 挨谢御一个白眼,鲁康挺高兴,挤挤眼:“好兄弟。” 刚说完,“好兄弟”把脖子伸长,拐着弯儿补给朱昌一个白眼,朱昌也挺高兴,翘起大拇指,用口型道:“够意思。” 对自己挺好的,没有偏心鲁康一个人。 谢御再次交待谢雨霖:“你是我家的姑姑,不许到别人家里去,除非我答应。” 谢雨霖在这种事情很领侄子的情,极少有的老实巴交相:“知道了。” 谢润在前面叫他:“弟弟,这里有大蘑菇,说可以吃。” 九岁的定王抖开马缰,带着元姐儿过去,因他年纪小,一左一右的有人专门照顾他和谢云的马匹。 谢雨霖留下来,曾宝莲对着不离她左右的鲁康、朱昌看看,不由得嫣然。 二妹的亲事自己挑,家里人都不说话,曾宝莲也一个字不说。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行程过去很快,有皇后的旨意,沿途都给谢家相当高的礼遇,曾宝莲每到一个城池,也想尽办法的查看当地财政,为儿子登基做好基础。 朱盛出现在面前时,曾宝莲是没有认出他。 如果是在官道上面,她的马车前后都是兵,不可能看到朱盛,可这是她在下榻的地方准备登车,这里城池人多,围观的人就多,朱盛几大步扑过来:“谢少夫人,还记得东王世孙吗?” 曾宝莲看看他,咦,这不是个乞丐吗? 第二个乞丐走上来,是个女人,她高声道:“现有东王罪状在这里,请少夫人笑纳。” 定王迈开小短腿儿跑过来:“什么人,为什么要拦着我母亲?” 谢执闻声也奔跑过来,不悦地道:“我家讨伐东王不假,少夫人这里却不收东王的罪状,指个路给他们,让他们去前路上找侯爷。” 朱盛的眼睛忽然就直了,他看到一身红盔甲的谢雨霖,没有戴头盔,在手里晃荡着,把她美丽的容貌看个全景。 “二姑娘,我是朱盛啊,我为你道贺过生日。” 朱昌没听明白:“谁?” 鲁康耳朵尖,横走一大步,把谢雨霖挡在后面,眯着眼睛问:“你是谁?” 朱盛已不认得鲁康,把他当成谢家的子弟:“我是东王世孙,” 鲁康一拳打他出去,解气地道:“我打的就是世孙。”回身,对着朱昌瞟瞟。 朱昌很会意:“你也喜欢打世子是不是?” 他走去,偏偏扶起朱盛,可是东王的家谱他记不清楚,问道:“你是东王世子的第几个孩子,你的母亲是谁?” “我叫朱盛,我的母亲燕氏。” 朱昌听完,扶着朱盛的手松开,朱盛失去重心,自己又没有站好,“啪叽”又摔地上。 朱昌拍拍手,对着鲁康打个哈哈:“你随意。”溜到曾宝莲身边献宝:“这个不值钱,现在最值钱的据说是世子侧妃尤氏所生的,今年十一岁,名叫朱澜。” “谢谢你,昌哥。”曾宝莲笑笑,这样的事情由三伯父谢执处置,她吩咐人:“咱们走。” 朱盛急了:“我知道东王府上的所有机密。” 谢执没好气:“你几时离开的东王?” “两个月前。” “那我告诉你吧,东王已宣布世子妃所出的二公子朱强为世孙,你还有几个弟弟朱澜、朱目、朱贤都不错,至于你,已经被东王府除名。” “这不可能,我是我父亲的亲生,”朱盛面无血色。 谢执淡淡地道:“朱小公子,这对你不是坏事,东王就要伏法,你不是他府上的人,以后还能太平的过日子。至于你认为知道的机密,也许已经不是机密了。” 他上马吩咐离开,朱盛抓住他的马缰:“我至少对那里熟悉,我帮你们带路,什么也不要。” 眼神不由自主的对着谢雨霖一溜,黯然的道:“我什么也不要了。” 谢执淡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你们母子坐后面那行李车上,没事不要往前面来。” 谢雨霖好似没看到为她发生的一幕,上马以后跑得欢快。 鲁康问她:“你怎么想?” “想什么?”谢雨霖反问。 鲁康有些急了:“先来后到,朱昌也排在我后面,你敢看上别的人,我和你没完。” 谢雨霖瞅瞅他:“傻!” 第三天即将进入宛中省,一位小将军等候在路边,到曾宝莲的车前见礼:“杨宁见过少夫人,父亲说为我向府上二姑娘求过亲,特命我前来接待。” 他彬彬有礼的,很是斯文。 鲁康在马上“嗷”地一声气狠了,谢御看他笑话:“叫你起头抢我的姑姑,这回有许多的人跟你抢,哥哥,等咱们下榻,我的门后面借给你哭。” 谢润笑眯眯,她对于姑姑就要出嫁也不满,温柔亲切的润姐补刀:“我的帕子借你擦眼泪,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的脆生生,鲁康狠狠白姐弟一眼:“我是叔叔。” 第一百零三章,以武求亲 镇西侯站在海边,看着惊涛拍岸。 他一直在西疆,这是头回见到海,水战怎么打他也不知道,不过他没有欣赏的意思,也没有过多的惊惧。 他就是平静的看着海,看着一遍遍拍上来的潮水,又一次次退下去。 “父亲。” 谢运和曾宝莲出现在身后。 “你到了。” 镇西侯对着曾宝莲点点头,天上繁星如明珠,明月隐入云层,这是夜晚,他就淡淡的问声孩子们。 “刚打发睡来,我就来见父亲。”曾宝莲恭敬的道。 镇西侯再次看天,他不会看帝星,他就是想看看天,再看看地,内心不停的衡量着他应不应该认祖归宗,打完东王他就要送孙子进京登基,说是孙子登基,其实谢御这年纪只是坐在宝座上,国事还将由他和谢运承担。 他想法很多。 谢运和曾宝莲等着。 海风转寒,冷的仿佛骨头里,曾宝莲回身吩咐:“给侯爷和世子取厚袍子来。” 镇西侯负手回身:“不用了,咱们回去吧。” 在路上,他问了问家里可好,和妻子很久没有相见,有些想念,曾宝莲借机回话:“父亲要先拜会哪一家,四家的礼物我都准备好,不算最珍贵的,也各具特色。” 礼单张口就来,镇西侯听过满意,不过他笑容里带着讽刺:“这四家还要我拜会吗?东疆四府是以前就有的,不是东王新封。” 曾宝莲就不再说话,和谢运送镇西侯回到在这里的住处,夫妻回房也没有就睡,沐浴过后,靠在枕头上说话。 要说这一对人,一个是奉父命成亲,一个是奉长辈命出嫁,没有浓情到山崩地裂,也没有生出二心反抗命运。 谢运折腾一下,也就安生。 两个人只为家里好,家,以后由他们继承。 曾宝莲缩在谢运怀里,眉头颦着:“父亲说的有道理,我也想过,东疆四府久有四代,东王在京里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截断他的后路,要说那时候皇后娘娘意思并不明朗,东王还有可能登基,他们不闻不问情有可原,现在皇后娘娘的旨意已下,他们再不主动捉拿东王进京,等同于造反。” 谢运也在想,不过他轻拍妻子肩头:“睡吧,赶路难道不累?”没拍几下,曾宝莲没再回应,谢运讶然失笑,把妻子放正,自己也睡下来。 他的父亲镇西侯从来操劳,整个大局都在心里,谢运是主要执行的人,也每天辛苦,为曾宝莲掖好被角,谢运迷迷乎乎的睡意袭来,门外有人低声的叫:“嫂嫂,你睡了没有?” 谢运走出去,见到谢雨霖噘着嘴站在窗户下面,鲁康站在几步以外。 谢运有些生气:“你嫂嫂睡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的窗纱花色不好,我要那个带着百花还有大石榴的.....”谢雨霖嘴嘟得更高。 谢运叹气:“二妹啊,你都这么大了,要东西自己不会开箱子找吗?” 谢雨霖脸色黑黑:“可是我带出来好几个百花和大石榴的,有的带着碎点子,有一个是姜红色,那个颜色差一丁点儿就是玫瑰红,放在哪个箱子里,只有嫂嫂才知道。” 谢运揉着额角:“你嫂嫂睡了,今天晚上将就一下吧,明天一早让她给你找去,再收拾好,” 谢雨霖不情愿的嗯上一声。 谢运对鲁康板起脸:“康哥,什么时候了,你有没有分寸?” 鲁康面拉得比谢运还要长:“我倒想有分寸,朱昌也在这里,又来个的杨宁,大舅哥,换成是你,你还有分寸吗?” 谢运抬手:“我抽你,谁是你大舅哥。” 谢御跑来:“姑姑,你怎么又和康哥哥私会?”他叉起腰身责问。 在这个话题上面,谢雨霖一脸乖巧模样:“我来找窗纱,嫂嫂睡了,明儿才能给我,” 谢御也教训她:“姑姑你看,你连个窗纱都找不好,如果你嫁去别人家里,别人家里可没有母亲跟在你后面收拾,也没有定王跟在你后面烦恼。” 鲁康:“我会帮她找的。” “没问你。”谢御打断他,把谢雨霖拉走:“明天我也帮你找,你给我好好的呆在家里,不许去别人家。” “好的好的。”谢雨霖道。 鲁康跟在后面:“定王,我是你叔叔,你又叫错了。” 定王不理他。 谢运头疼的回来,睡下来也摇头不已。 ..... 烛光照出大家的气色,熊照仿佛未见。 他的长子熊力提醒道:“父亲,我们都不同意。” 长子媳妇姜氏铿锵有力:“东疆四府不是东王所封,父亲,咱们吃的是国家俸禄,理当响应娘娘旨意。” 次子熊光:“这些年您对东王府有感情,我们可以理解,只要咱们让开入海口的道路就行,开江侯的水军在这里,让他去打,父亲,这样总行了吧?” 熊照额头爆出青筋:“不行!” 把袖子一甩:“我是老子我当家,等我死了你们再偏向镇西侯。”说完走了。 次子媳妇兰氏叹气:“全家谋逆,这可怎么担?” 姜氏:“如果父亲一意孤行,咱们家也可以在海上生存,可是道义放在这里,咱们家不遵守娘娘的旨意,也要按照圣人话做,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了?” 熊力对熊光道:“二弟,东疆四府另外还有三家,咱们去路家、麻家、汪家看看,如果他们三家同意,给开江侯让出水路,父亲也没有办法。” 熊光:“大哥,咱们现在就去,到路家虽然天不亮,开江侯水军虎视眈眈,镇西侯陆战是能人,路家、麻家、汪家也未必睡得着。” 兄弟们走出来,经过跨院的时候,见到里面有灯光,兄弟们特意的放缓脚步,嗓音放低:“父亲又去看三弟,如果三弟是个正常人,以父亲对他的宠爱,三弟说句话,父亲一定会听。” 跨院里,熊照轻拍着一个男子入睡,男子手长脚长,二十岁出去的年纪,他眼看着朦胧睡眼,忽然一个激灵又醒了,坐起来咧开嘴不依:“我要听故事,我不要睡觉。” “三儿啊,你要听什么故事,”熊照对他很有耐心。 大门那里,熊力和熊光打马前往最近的路家。 天色微明的时候,兄弟们出现在路家的门外,见到大门洞开,有人进进出出,熊力和熊光事先的下马,把衣服上的灰尘掸几下,就准备进去。 斜刺里忽然出现一个人,一把抱住熊力往小巷子里拖,熊光没有想到,让他拖倒,把嘴捂得紧紧的。 熊光骂道:“反了你的,”他的背后也无声无息出现两个人,把他一把按倒,一块布塞到熊光的嘴里,向着小巷子里跑去。 骂声惊动路家的看门人,他们对着院子里说了几句,出来一小队的人搜索。 小巷子里的人跑得飞快,穿过七、八条街上,来到一个民居里面。 走出一个男子拱手:“二位熊兄,让你们受惊了,小弟这里赔罪。” 熊力挣开拉扯他的人,和刚才认为被绑架相比,这回真的受惊。 “路远,你这是怎么了?” 路家的二公子路远不再是往日的打扮,平时他很喜欢戴一顶金冠,穿着华丽的衣裳,从举止上就能看出路远的出身。 可是今天他面上带着青紫,一只手臂上包扎着白布,身上是粗布的衣裳。 路远伸手往内:“进来说吧,话长着呢。” 熊光也被放开,拿出嘴里的布:“路远,你要是解释的不好,我让你全身都包扎。” 路远平静的道:“进来吧,包你满意。”他率先走进去,熊力和熊光看到他的步子也不太稳,貌似腿上也受伤。 和熊家不太一样,路家的情况比较复杂。 熊力、熊光和脑袋不灵光的三儿一母同胞,熊夫人去世以后,熊照专心的照顾三儿,外事握在手里,家事交给两个媳妇,如果没有这次的熊照不肯听从娘娘旨意,熊力和熊光二兄弟没有烦恼。 路家路顶有一堆的妾,生出十几个儿子,个个不同的娘,路远是路夫人所生,在家里也占不到太多的好。 坐下来,熊力只能道:“你家祸起萧墙了吗?”否则的话,谁会动路远? 路远面上一沉,熊光打圆场:“我家大哥说话直,兄弟你是知道的。” 熊力白他一眼:“我还没有问路老爷是不是没了,如果有路老爷在的话,路远兄弟总还有个说理的地方。” 熊光抚额头:“大哥,你别再说话了,行不行。” 熊力怒道:“我就这性子,小的时候我就不如你会说话,可我也是你大哥。” “是是,你是我大哥,可是咱们现在不是来求助的吗?”熊光息事宁人。 路远微咳一声:“你们求助什么,你们家不可能祸起萧墙,熊老爷是个开明的人,跟得上时事。” 熊力和熊光一起叹气:“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就好了。” 两兄弟把家里的事情简单的说一遍:“路远兄弟,你给评评理,我家父亲老了的,他这叫不讲道理。” 路远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镇西侯去年名声大震,先是救外省,就在这一年里又劳师跋涉到南疆,要说南疆这一仗也没有太大的稀奇,毕竟他不用把南疆全打下来,攻一座城也就能把南王逼出京,可他在一年之内完成,可见谢家的兵马久经训练,人的腿脚和马的腿脚都是好的。” “是啊。”熊力和熊光道,这话说到他们心里,两兄弟也是这样的想。 “还有开江侯,全家的人毕生都在水道上,经商的人喜欢走水路,远比地上走安全的多,各省剿匪因为地势的原因成效不一,水路难道就没有狭窄偏僻之处,开江侯却都能应付,我们在海上还能遇到海盗,国内水路上却只有偶尔的小水贼作乱,开江侯鲁家的水上功夫可见一斑。” “是啊。” 熊力和熊光一起点头。 “从天时说,咱们也不占便利,京城已安宁,皇后娘娘的旨意传遍全国,镇西侯如今不是反贼,而是京里授意,东疆虽然临海,难道你我两家要在海上过日子?” 熊力和熊光抬眼:“你我两家?” 路远露出苦涩的笑容:“你说我的伤是怎么来的,我父亲和你家老爷子一模一样,自从收到娘娘的旨意,我就让他压制东王,直到几天前,他径直宣称和东王府合兵,先在水路灭开江侯,再陆战镇西侯,我苦苦的劝他,兄弟把我打伤,要不是我跑得快,两位兄长再也见不到我。” 熊力抱着脑袋:“这是怎么了,长辈们这是吃的什么迷魂药,开江侯不好灭不说,当今陆战谁是镇西侯的对手?” 熊光目光闪烁:“有没有隐情?” 路远咬牙:“有什么隐情要对自己儿子下毒手?我手臂上这伤就是我父亲所刺,不过也幸好他刺我一剑,他的人反而挡住砍我脑袋的一刀。” 三个人面面相觑,熊力提议道:“咱们再去麻家看看,不至于东疆西府的四位长辈全是混蛋。” 熊光哎上一声:“大哥,你把父亲骂进去。” “我还想当面骂他,开江侯和镇西侯如果打不赢,下一步只怕全国的兵力打过来,再不骂醒他,东疆四府要变成东疆四水府,全家男男女女都在水底下变成一堆骨头。” 熊力暴躁的说着,一左一右的抓住熊光和路远:“赶紧的,趁着麻家和汪家还没有变心的消息出来,咱们赶快去说。” 熊家兄弟没有想到路顶变心,路也不远,他们就两兄弟过来,现在加上路远和他的护卫,四、五十的人赶往麻家。 麻家相对的远,汪家更远,通往这两家的道路上有很多荒凉的地带,不过三个人认为四、五十的人也足够通过。 第二天的清晨,薄雾在旷野里仿佛一层轻纱,轻纱里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 女声曼吟道:“国将尽,东王出,运将至,东王盛。” 熊力张开弓箭,骂道:“什么东西捣鬼,去死吧!”一箭射开薄雾,露出一个身影,她不知念了什么,几十个人纷纷摔下马,紧闭双眼不省人事。 两天后,路家收到路远,熊家收到熊力和熊光。 路顶屏去众人,抱着路远老泪纵横:“你不走得远远的,还留在这里真是不应该啊!” 熊照把两个儿子放在一张床上,自己带着三儿守着,三儿问道:“哥哥们从来不和我玩了吗?” 熊照轻轻拍抚着他,泪珠成串的掉下来,三儿慌了:“父亲不哭,我不和哥哥们玩了,让他们睡着吧。” 熊照把三儿也哄睡着,走出来叫来自己的心腹:“去东王府,就说我熊家不变,东王要怎样,我就怎样,只是有一件,要保住二位公子的性命。” ..... 江面到这里奔腾入海,因为两下里地势都平,相对的平缓,鲁康并不是跟着谢雨霖不做事,这是他事先看好的地方,开江侯水军浩浩荡荡的前来,在这里下锚停船。 鲁临挺高兴:“孙子,可见你不是一个色鬼。” 鲁康又恼了:“你孙子不是个屁,就是个色鬼,哪有您这样的祖父?” 鲁临哈哈大笑:“你不是一个屁了,祖父给你正名。” “还有呢?” 鲁临继续笑:“祖父现在就去谢家,再给你正一次名。”对着船舱里道:“求亲的快出来,再不出来你大孙子又要跑的不回家。” 鲁夫人走出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婆子捧着礼物,鲁康抱住她:“祖母,您总算来了,您再不来的话,孙媳妇就要被钟江郡王府还有杨家抢走。” 鲁夫人慈爱的握住他的手:“那咱们走,祖母一到啊,不管谁家都得认输。” 远丘郡王世子随船跟来,平王妃已产一子,是除去皇后娘娘和张原以外,举国公认的皇嗣,这样一来皇位就没有朱玉什么事情,鲁临按原先说好的,打算为他恢复郡王之位,带上朱玉一起,想让他占点儿战功。 江面空旷,海风传声,朱玉听得到开江侯府一家人的说话声,他莫名的有些失落。 对着自己低语道:“竟然是同意了啊,” 按理说他没有见过谢雨霖,不存在见色起意,鲁临也保证为他郡王位置奔波,朱玉不应该失落才是。 可是镇西侯打南疆救外省,如今又被京里正名,实在是太强了,朱玉的内心早就种下情根,这种无端的情根由自己种下,最难拔除。 鲁临请他一同前往谢家营地,朱玉的面色不太好,掩饰地道:“可能还有些晕船。” 鲁康好心的交待他:“你说晕船,还怎么能你战功?在路上说晕也就算了,在这里千万别再提起。” 朱玉谢过他,和鲁康一起上马,见到少年眉飞色舞,又难免在脑海里出现一位绝色的少女,谢二姑娘一定是生得这般模样,才能迷倒鲁康吧。 走出十里路,天际边隐隐有威压出现,鲁康心情高兴:“祖母,咱们就要到了。” 鲁临虽已同意亲事,却忍不住鄙夷:“孙子,看着近离着远。” “那也是越走越近吧,我提醒祖母,没和您说话。”鲁康面上又是一沉。 鲁临哼上一声。 鲁夫人由衷的开心,谢二姑娘她是见过的,那是个好姑娘,谢家如今如日中天,名声已平,关于求亲再没有可以妨碍的地方,孙子就要长大,当祖母的浑身是劲儿。 她安慰鲁康:“别理祖父,他最会说胡话。” 鲁康对着祖母满面是笑:“幸好祖母来了,否则祖父不知道怎么样的胡闹。” 祖孙互相对着笑,鲁临面无表情的带马:“我前面走走。” 对于这样的对话,朱玉在心里更添好奇,谢二姑娘会鼓惑人心吗?把个小侯爷弄得神魂颠倒的,天天住在谢家不肯回来。 又是十里路过去,营地微露全貌,不下十里的连营一字儿排开,内里不知道有多深广,光从外面看俨然是座小城。 朱玉张大嘴,开江侯的水军也没有让他这么吃惊过,他能感受到镇西侯的兵马骨子里透着强悍,每一分都在飞扬跋扈。 朱玉再看开江侯全家,鲁临是个好人,把他从穷苦中拉出来,可是开江侯府自带嬉皮,总不像是能扛起大事的府第,朱玉还没有见到镇西侯,就暗暗的有了想法。 事先有人通报,营地里第一队人马出来,朱玉看得全神贯注,见到他们兵强马壮,往两边停驻宛若天神,朱玉憋足劲等着。 第二队人马出来,清一色的年青将军,清一色黑压压的盔甲,仿佛一群黑神自地狱里出来,这气势激得朱玉打个寒战,像是落到冰川之下。 朱玉的敬佩之心滔滔不绝的出来。 第三队人马出来的时候,簇拥的银盔银甲男子五官英俊,应该算姣好那种,可是腾腾的杀气仿佛金子外面踱珠宝光,朱玉低下头不敢直视。 鲁康高兴了:“祖母,我大舅哥迎接您来了。” 他扯开嗓门的喊,谢运听不下去,双手抱拳在马上行礼:“见过开江侯,侯夫人,父亲正等着您这支水军,知道您赶来,命开营寨大礼相迎。” 鲁临瞄瞄过分的鲁康,生怕他听不出来,特意的提醒他:“人家的意思,不是迎接咱们家,是迎接我的水军。” 鲁康对他这句真心听不见,打马上前,抱拳还礼:“多谢大舅哥迎接我家祖母,我家祖母带来各色的珍宝,咱们两家今天就要定下亲事,大舅哥你我一同欢喜欢喜。” 第二批出来的年青将军清一色谢家的子弟,闻言哄地一声炸了。 “这面皮无敌。” “你好大的面皮。” “鲁康,你要脸不要,你求就要给你吗?” 朱玉闻言有些高兴。 鲁康的分水刺在马上不占便宜,不过他也拿出来在手上滴溜溜的转动,让白光反射到每一匹马上面,嚣张地道:“我求,就是我的,哪位舅叔、舅哥舅弟、舅侄子不服气,只管上来。” 元姐儿的父亲谢东忍不住了,他是长房长子长孙,外人在自己家面前猖狂,出来是他的责任。 谢东拍马出来:“呔,康哥,你说话过了,谁是你的舅叔舅哥和舅弟?” 鲁康对着全场人指个圈子:“在这里的全都是。”最后指定谢运,堆笑里满满的傲气:“这是我的正牌大舅哥!” 谢运毫不犹豫:“揍他!” “我来。” 谢东长枪横扫,鲁康的分水刺真心的没光彩,太短了,枪到身前,他的刺也递不出去。 “当。” 分水刺格开长枪,鲁康大叫:“二妹你快点来啊,求亲要被打跑了。” 谢东扑哧一乐,下一枪就慢了,鲁康下马,几大步赶到他的马下面,谢东的长枪甩不开,步步受制,拨马回转这才扭转劣势。 鲁康神气地道:“平手!” 谢东笑骂:“你就是个无赖,你真心说平手了吗?” 鲁康歪歪脑袋:“你不是个无赖,咱们到船上打去,到大风浪的船上打去。” 谢东呵呵笑着:“这无赖可是真不肯吃亏。”打马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侍立。 朱玉看得目眩,那么长的枪在马上如意顺手,谢家的真心厉害。 营地里这个时候出来一声:“哪个无赖敢说自己是求亲的!”这一声稚嫩的很。 鲁临乐了,拿眼睛又斜孙子:“这就是你在人家里赖这么久混出来的脸面?” 鲁康再次听不见,向着鲁夫人一团的高兴:“定王迎接祖母。” 朱玉睁大眼睛。 浓烈的气势扑面而来,压得他眼睫微微的低垂,营地里的大门内空空的,还没有见到人。 视线可以一直看到营内,不过有整齐的士兵挡着,看不到最深处。 左侧仿佛有雷霆密布,转出一队人马,有老将军气若渊亭,离得远又都战甲在身,根本看不到年老和年幼,可是老将军几十年的阅历组成全身一团锋芒,不怎么想就知道他们久经沙场。 朱玉的心跳加快,如果他有这样的兵,如果他有这样的将,如果全是他的..... 忽然他不能呼吸,他看到正中被簇拥的一员将军,他的盔甲并不怎么新,光线反射下能看到纵横交错的刀剑痕,他的人却是非常的英俊,仿佛古老盒子紧密收藏的稀世珍宝。 阅历是他难夺的珠宝光,杀气是他无人能敌的强横。 朱玉在内心大叫,这是镇西侯,只有镇西侯才配是这样的出场了,他以为自己会盯着镇西侯不错眼睛,上前与他相见,与他说一些得体的话,得到他的支持。 可是下一刻,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转开,落到镇西侯后面一匹桃花马上。 桃花马红盔甲,衣袍的装饰标注这是个姑娘,她像一颗仅次于镇西侯的明珠,熠熠放着自己的光彩。 朱玉口干舌燥,神色激动,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美貌的姑娘,她一定是二姑娘! “二妹,你总算出来了,祖母来看你了,给你带来家里最好的东西。”鲁康上马过去。 鲁临对着妻子看去:“你真的把最好的全拿来了,以后你还拿什么给他们,没事儿的讨孙媳妇喜欢。” 鲁夫人本想回答没有,好东西当然是慢慢的给,可她对丈夫终究有气,都是他折腾的,本来这亲事早就可以定下来,如果他不当镇西侯是反贼的话。 全怪他。 鲁夫人没好气:“对,我全拿来了。” 鲁临喃喃道:“幸好老子留有私房,否则这以后可怎么办。”鲁夫人在这里不好问,拿眼睛瞪他,鲁临示意:“你以为求亲就这样顺利吗?” 定王殿下气呼呼的又同鲁康吵上了:“我没答应,你着什么急。” 谢雨霖不说话,也被拉扯进来,定王对着她黑小脸儿:“姑姑你连窗纱都不会找,箱子也不会开,留在家里最好,去别人家会丢人的。” 谢雨霖弱弱的回:“我的窗纱已经换好。” 定王机灵的提醒她:“也许你还找不好帕子,找不到门帘子,对了,”他对同一匹马上的元姐儿道:“回去把姑姑的梳子拿走,她明天就找不到梳子了。” 元姐儿嘻嘻:“那我今天拿走姑姑的茶碗要还给她吗?” “不还,想喝茶就得留在家里。”定王痛快了:“姑姑,你连个茶碗都找不到,人家不会要你的。” “我要。”鲁康经过多次和定王的战斗,现在君子动口不动手,笑眯眯道:“定王是个好样的,最明理的人。” 定王拿眼睛白他,对于他好话照收不误,他另有杀着。 “人呢,人在哪里?” 朱昌和杨宁从最后面打马过来:“来了来了,谁是求亲的,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镇西侯面不改色的迎接鲁临夫妻进营地,营门外面三员小将以武求亲。 朱玉很是羡慕,他也想留下,可是他的三脚猫功夫还是算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定王不能得罪 鲁康等人在营地外面打得性起,谁都不肯回来,随后杨奉为到了,看着别扭,叫来杨宁:“我让你凑热闹,没让你来真的。” 杨宁看看笑容灿烂的谢雨霖:“真的也行啊。” 杨奉为瞠目结舌:“你什么意思?” “二姑娘生得挺好,会打架性子好,再说她不一定相中我家,这热闹我凑到底算了。” 杨奉为先是狐疑,会打架的这叫性子好?儿子你莫不是眼花,再听下一句贬低杨家,来火道:“我家不比谢家差,你给老子把谢二姑娘弄到手里。” “父亲这话真粗。”杨宁皱眉头:“不能对二姑娘无礼。” 杨奉为摇头:“儿子,你没能耐到手,回家别哭,我看不起熊模样。” 杨宁笑眯眯的看着谢雨霖,从眼神可以勾勒出他的脑海里神飞天外,杨奉为叹气:“可怜见的,傻了。” 不管杨宁,横竖谢二姑娘是他的,杨宁会恢复;谢二姑娘不是他的,杨宁也会恢复,打马进营议事。 朱玉看杨奉为也是威武,不过在座的人除去鲁临会照顾他以外,别的人一概看不上无兵无将无田无产的败落世子。 他这个世子,还是鲁临强行安上,朱玉回到帐篷里下定决心,人生难得几回博,有博就是他的机会,他若不能得到谢二姑娘,将终生依附于开江侯府度日,如果他得到谢二姑娘,也就一步登天。 他想着方法。 ..... 收到汪家的请帖,镇西侯拿出来请大家观看,东王封地这里的官员他们一概不指望,出席的人是镇西侯、开江侯、杨奉为、昨天赶到的赵晓秋和梁欢凤,鲁临让朱玉坐在角落里,所有人都当没看到。 三王乱的时候,出力最多的不止这些人,却没有郡王们的身影,朱玉知趣,静静的听着。 杨奉为直接开骂:“东疆四府是死的,东王逃回来有几个月了吧,镇西侯你到这里也有二十来多天,他们一不擒拿东王,二来今天才问安,要我看,这四家只怕有造反的心。” 梁欢凤、赵晓秋这一对文官沉吟:“去,还是要去。” “不过要小心。” 杨奉为好笑:“此系废话。” 鲁临抬手阻止他:“咱们一起去,要么东疆四府按咱们的来,要么就把他们拿下。” 杨奉为一拍盔甲:“走!” 镇西侯留下三弟谢执守这个营地,其余的人开拔,杨奉为与他合兵而行,他自然是与镇西侯并骑,说不上几句话就能见到少年们簇拥着定王姐弟,谢雨霖自然也在这里,杨宁不离她的左右,不过那马头之间隔着鲁康。 杨奉为面上发烧,真是窝囊,这种小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他招手叫鲁康,鲁康精明的看看自己隔开的杨宁,带笑扭声:“杨叔父请说。” 杨奉为恨恨地道:“你祖父在水军上面,你小子怎么不去帮家里?” 鲁康笑回:“祖父不用我跟着。” 说完,拿眼睛瞄瞄杨宁,再瞄瞄杨奉为,故意地道:“我自己能行。” 杨奉为气的差点拿马鞭子砸他,这小子含沙射影。 别人不傻,梁欢凤笑起来:“康哥,你说谁呢?” 鲁康无辜地道:“说自己呢。”他神情上洗的太白,赵晓秋也忍不住的笑起来。 杨奉为没处出气,对着儿子继续叹气:“怎么办,傻了的。” 离汪家最近的路也要走几天,这里不管文官武将都从战乱中经过,拿下东王从此日子安生,日夜兼程无人叫苦,硬生生缩短一天到达汪家三十里以外扎营。 天清地蓝,海风拂面,杨奉为深吸一口畅快的气,他管辖地面有一部分接壤东疆,杨奉为本人头回来,他看到大海辽阔,唤道:“宁儿你来。” 有心对儿子谈谈说说,让他好好观摩鲁家水战。 一扭头,刚才跑来侍候的杨宁又不见了,桃花马旁的那个,正是杨宁。 杨奉为怒道:“回来,你不侍候老子,又乱跑什么。” 杨宁跑来:“父亲要我能做什么?” “可挨打可挨骂,你想要哪个?” 杨宁摸脑袋:“那我还是去观摩谢家练兵的好,”一拍马昂然而去,留下杨奉为干瞪眼睛在原地,勉强给自己一个安慰:“他是前往观摩。” 汪家这个时候如临大敌,汪家的家主汪夺安排过后,带着三个儿子回到房里歇息片刻。 汪大公子问道:“父亲,咱们真的相信东王?” “不相信他又有什么办法!”汪夺双手掩面:“东王府现在变成魔鬼府,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东王府来人。” 汪夺父子比即将面对镇西侯还要紧张,汪家三位公子第一时间手按在佩刀上面,露出悲愤之色。 汪夺镇定下来:“你们留在这里,我去见她。”三个儿子现在的神情不方便出面。 汪夺来到客厅里,一个从头到脚罩着青纱的人站在中间:“你可准备好了?” “我们准备无误,只要镇西侯一到,就把他们留在这里,不过现在没有想到杨奉为也在,另外又到两个省的大员。” 水路有开江侯,汪夺难免有担心:“东王府上答应的助力不能有闪失。” “你放心吧,” 那个人的嗓音平静无波:“来的人越多越好,反正这海里葬得下,如果全国的能兵强将都在这里那就好了。” 她的嗓音里带着惋惜。 汪夺内心发虚。 送走这位,汪夺叫出三个儿子,带着一小队的家将赶到会合地点。 在营地外面,汪夺勒马,汪家三个公子也是嘴里抽着凉气,父子四个人低声的商议着:“镇西侯名不虚传,他的营地扎的好,看样子不好攻打。” “东王府说话到底算不算,就是能挟制咱们,如果到时候他家的计策不到,只怕这世上再没有咱们汪家。” 汪夺横起心:“可见在这世上做事不能亏心,也罢,今天如果东王胜,咱们家躲过一劫,如果东王没跟上来,咱们家的报应到了。” 父子四个人检查一下随身兵器,往镇西侯营前叫门。 “汪夺前来叩见。” 这一声出来,营门内数十名大汉齐声咆哮:“侯爷有令,绑了!” 汪家父子并不反抗,被推进镇西侯面前,镇西侯重重拍案几:“本侯哪天到的,你家怎敢不前来侍候!” “回侯爷,我在家里准备,好配合侯爷作战。”汪夺一面回话,一面和四个儿子支起耳朵往外面听。 上坐的几位,镇西侯、杨奉为等人都看出来,互相使个眼色,都有疑问,他们在等什么? 天气? 今天已看过天清地爽。 地势,这里事先衡量过。 镇西侯问话的速度放慢,故意沉吟道:“原来是这样,那给你机会,把你如何准备细细的说来。” 汪夺露出喜色,他等的就是时间,他从头开始回,先把家将的姓名报上一遍,一刻钟也报不完。 外面忽然起风,天带昏沉,谢运出去看过回话:“父亲,海上似有风暴,开江侯的水军退后十里。” 营门的外面,这个时候杀声出来,汪夺手被绑在后面,袖子里寒光一闪,露出一把袖里剑,把绳索割断,他的儿子们也配的有,父子四个人对着营地外面冲去。 营内士兵把他们围住,杨奉为大步走来:“汪大人,你们父子逃不出去,这一招便宜东王,却苦自家,看在你就要死的份上,说说这是什么用意?” 汪夺看天,海上远远的有龙卷风,肉眼可见,龙卷风的速度不慢,可是它却不肯过来。 杨奉为也看天:“你别看了吧,镇西侯带着谢二姑娘呢,天就要下雨了,这风过不来救不了你。” 汪夺离西疆太远,他对谢家雨神了解的不多,一面打斗,一面道:“下雨更助风势。” 哗啦啦的大雨下来,四下里顿时看不见,镇西侯的人早有准备,隔不多远,就亮起一盏明瓦的灯,训练有素的他们自然成阵,汪夺父子和营外面攻来的汪家兵马反而滞后在雨中。 汪夺心寒,这样的大雨压得住风势,他在雨中嘶呼:“老天啊,我死以谢罪,求你放过我们汪家吧。” 刀反向自己,汪夺倒在血中。 杨奉为第一时间赶到:“赶快告诉我,东王府用的什么手段?” “求.....你,放过我儿.....陈年.....”汪夺气绝。 “陈年是谁?” 杨奉为茫然:“快查,我军中可有叫陈年的人,告诉镇西侯防备这个叫陈年的人。” 龙卷风压在海上,东疆四府另外三家不知道,雨势太大,消息传递更慢。 熊照来到两个儿子的房里,熊力、熊光已经醒来,被绑在床上。 见到父亲进来,熊力嘶声道:“父亲,您不能把全家葬送啊。” 熊照仿佛没听到,招手道:“三儿。” 三儿乐呵呵的进来,手里拿着茶碗:“父亲,我听话,我给哥哥们喂水,也喂饭,还让他们嘘嘘。” 熊照疼爱的看着他:“你可真像你母亲,我家三儿是个好孩子。” 三儿乐道:“是啊是啊,我是好孩子。” “三儿啊,你以后要听哥哥的话,父亲不在了,哥哥们会照顾你。” 三儿扭着身子:“不嘛,我要哥哥,也要父亲。” 熊光看出不对:“父亲,您若是不在了,我们兄弟可怎么办?三儿他只要你。” 熊照长叹一声:“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担,我就要不在了,让你们知道。” 熊力、熊光双双冷静:“父亲请说。” 三儿搬个小板凳坐在熊照脚下:“父亲说故事,三儿听。” 熊照回忆往事:“老大,老二,还记得你们母亲怎么死的吗?” 熊力、熊光道:“病死的。” “不,她还在。” 熊力、熊光张大嘴:“我们亲眼看到她下葬。” “下葬的是我妻子,我杀了她。” “父亲,您的妻子难道不是母亲?” “不是。”熊照露出笑容:“那年我当婚配,定亲是早就定下,我的妻子出身名门,两家门第相当,本来这是一门好亲事,有一天我送她回归宁,遇到她的小妹妹,她长得可真美啊。” 熊力、熊光想想父亲杀妻,再看看他的笑容,都觉得毛骨悚然。 “我动心后一发不可收拾,你们的母亲与我妻子双双有孕,我买通稳婆,把老大换回身边,你姨丈家里头胎子夭折。” 熊力红着眼睛:“等等父亲,姨母已失贞节还怎么出嫁?”他和熊光都已认定一个人,又痛苦的认定不可以是她,她现在有家,这话根本不能传出。 熊照保持着笑容:“她失身与我,直到有孕出嫁,洞房那晚,我为她找来千日醉,把你姨丈灌醉,以丫头代替。” 熊力惊出一身冷汗:“那丫头呢?” “已然不在。” 熊力、熊光松一口气。 三儿不喜欢他们谈话:“说故事。” “你们想起来了吧,你姨丈家第二胎也夭折,我把老二带回家里。” 熊光随便想想,就痛苦的不行:“父亲,难道生我的时候,母亲和.....母亲又是同时有孕?” “差不多时间,所以都说你早产,其实你是足月的孩子。” 熊力也重新痛苦,他可以认为死个丫头不放心上,可是死的是熊照亲生儿子,他没法心安,哆嗦地道:“父亲,难道您的妻子,我们的养母,连生两胎都夭折。” 熊照淡淡道:“从第一胎我就下手,我还顾忌第二胎吗?” “父亲,怎么能这样做,”熊力、熊光同声的泪流满面。 熊照仿佛没听到,对着三儿笑看着:“第三胎的时候,三儿天生不足,我的妻子起了疑心,她若有心查呢,还真发现证据,我只能让她去死,地底下母子三个人照应着,也就不寂寞。” 熊力、熊光哭个不停。 “这事情本来机密的很,凡是知道的人都让我除掉,可是东王府知道了,用整个熊家的前程要胁我,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我在感情上多情狠毒,国事上却不糊涂,我跟着东王府走,我是没有办法。” 熊照起身来,给儿子们一一松绑:“你们母亲还在你姨丈家里过日子,我有你们可以度日,不再与她私会,为她好,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熊力、熊光木呆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去了,东王府说今天他家反击,风雨果然真的来了,这两年主要是镇西侯出力,除掉他,东王极有可能登基,你姨母可以保持体面,我熊家也前程如锦。” 熊照对着外面走去:“你们不必跟来,东王府若败退,你们直接把为父推出去吧。” 回身厉色:“别去打扰你们母亲,孝敬她即可。” 他走入风雨中。 ..... 风势被压住,鲁临水军重新前进,鲁临亲自掌舵,雨水把他浇透,他快活的像个孩子。 鲁夫人披着蓑衣过来:“你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吧?都怪你耽误孙子亲事。” 她看向船头带上笑容,那里站着定王、谢润、谢雨霖、鲁康、朱昌及杨宁。 鲁临大笑:“是我错了,这就是一颗定风神珠。” 压住风,雨助水涨,鲁临有把握一个时辰顺利穿过入海口,到达事先看好的区域,他将在那里布置包围圈,至少不能走了东王。 余下的风时有时无,鲁临可以应付。 又来一个现场算账的,鲁康大呼小叫:“祖父好好开船,二妹差点滑倒。” 鲁临骂他:“风雨里行船就是这样,你祖母也差点滑倒,你怎么不过问?” 鲁夫人翻个白眼,中气十足的道:“我好的很。” 鲁临气结:“好吧,今天你们占上风。” 又一阵风过来,船头偏侧避开,每个人身上的蓑衣随风飘向一个方向,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雨打在头脸上。 朱玉带着火热的眼神走出船舱,走向谢雨霖:“二姑娘受苦了,我来为你挡住风雨。” 鲁康差点没咬到舌头,这是什么意思? 朱昌凑上来,也是吃惊万分,咬住鲁康左耳朵:“他在你家住着,难道不知道你心思。” 把人摆在书面上来说,客气、恭敬、温和、有礼;在现实里小心防范、衡量规划。 作为钟江郡王世子,朱昌第一眼就看出朱玉没有身份,哪怕他真的得到远丘郡王身份,要想在皇族有一席之地,除非天纵奇才,否则非两、三代不能完成。 朱玉这个时候走上来,朱昌好生的看不上,他犯不着欺负没有身份的朱玉,就拿鲁康出气:“原来你是个傻子,外面防备我,家里藏着狼。” 鲁康正气着呢,右耳朵让杨宁咬住:“你对二姑娘不是真心,如果你是真心的,朱玉怎么会不知道!滚,二姑娘是我的了。” 鲁康怒火冲天,不过轮不到他发火,谢御瞪着朱玉:“你怎么敢离我姑姑这么近,退后!” 定王这个年纪,没事就噘起小嘴,朱玉早几天观察过,就没放在心上,他不是有意怠慢,他的年纪也有自己的缺点,他现在全力在得到镇西侯助力上面,就把定王稍稍放后。 而且朱玉在看的书里面,有些权贵要交好,有些权贵要骄傲,朱玉既然出手,就一定要表示自己对二姑娘的情意,因为他这么一张口,就把开江侯府得罪定了。 朱玉对着谢御莞尔:“你小呢,别管大人的事情,” 本来生气的三个人,鲁康、朱昌、杨宁面如土色,这个不开眼的,竟然顶撞定王。 定王? 好生的小心眼子很记仇,而且他小,也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如果当他是个大少年,人家后面随时找得来父亲和祖父,而且欺负定王的话,注定得罪二姑娘。 这不,定王就生气了,谢御不会蛮横的斥责朱玉,他有自己的家教,他的反应就是对着船舱走去,走几步,回头怒目谢雨霖:“跟过来!” 谢雨霖乖乖的缩着身子:“好啊好啊。” 谢润在后面推她,也抓着谢雨霖的衣服防止自己滑倒:“姑姑快回去,定王在发脾气。” 定王小脸儿沉着把不安分那三个也迁怒,横扫一眼。 鲁康、朱昌、杨宁堆笑:“嘿嘿嘿嘿,定王慢走,定王好样的。” 定王舒服了,带着谢雨霖进船舱:“元姐儿,云哥哥,姑姑又丢人了,赶紧带她进去玩,在船舱里定风。” 船舱一半为二,元姐儿走出来:“姑姑,我打络子呢,帮我拈线,等你出嫁,就再也不能玩拈线了。” 谢云接过谢润,拿起一本书和谢润念:“等姑姑拈完线,我们念书给你听,等你出嫁,就再也不能听我和润姐念书。” 朱玉在风雨里傻眼,这是哪一出子? 鲁夫人冷笑,又要怪开江侯:“看看你找来的好人,这几年他出力了吗?三王乱里他半点没用上。平王有儿子,送他几百两银子,给他置办房子,让他回家去吧,念书中用就出头,不中用咱们也没有办法。” 开江侯也不高兴,不过朱玉是他找来的,他嘴硬一下:“好了,他只是讨好镇西侯。” 其实自己都不信。 鲁临心里怄的不行,他为朱玉请老师,教的这都是什么。哼,回家就给他换个老师。 这一天定王不肯出船舱,也守着谢雨霖不出船舱,鲁康、朱昌和杨宁讨好定王,在他面前陪着说话,才能和二姑娘见上一面。 谢雨霖并没有一直的陪晚辈玩,她站在窗户的前面往外面看,近傍晚的时候,鲁临早就到达预定的水域,安排着把东王围剿,鲁康跑来:“祖父,备小船,二姑娘说前面有个岛,那岛上有人。”他开始脱衣裳,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水靠。 鲁临相信“雨神”,可是他看不到前面有个岛:“风雨疾,康儿,不可轻易的前往。” “扑通。” 杨宁跳下水,朱昌也入水。 鲁康急了:“二姑娘说的,还能有错?”他也不要小船了,他也直接入水。 三个人争先恐后的对着谢雨霖指的方向游去,这是大海,而且风浪大,鲁临怕他们有闪失,放下一百小船跟随。 陆地上,各省盘查“陈年”,朱盛来见镇西侯:“我刚刚听到开江侯到达的水域,在他正前方有块礁石,退潮是岛,涨潮时只有几步大小,请告诉开江侯不要冒进,会触礁。” “东王府上有叫陈年的人吗?”镇西侯正好问他。 朱盛想想:“没有,他做了什么?” “他帮着东王联络东疆四府伙同抵抗,陈年是个关键人物。” 朱盛就苦苦的再想,羞红了脸:“我,以前很不中用,也许有这个人,可我想不到。” 镇西侯也不难为他,打发人送朱盛去开江侯船上,让他帮着开江侯整理水域。 他反复推敲汪夺最后的话,“陈年,到底是谁,他对东疆四府下的是迷魂药吗?” 开江侯也送信给他:“我的孙媳妇定风神珠说海面有个岛,我已经知道了。” 镇西侯听得特别扭,貌似我还没有答应亲事吧,谁是你家的孙媳妇。 他悠然的回话:“恭喜康哥定亲,我女儿可以许配别人了。” 开江侯回话:“我家的孙媳妇就是你的女儿,装什么糊涂!” “我家女儿不曾许亲。” “许不许,都是我家的人,婆家比娘家大,你懂不懂!”开江侯气势强横。 镇西侯再回:“我家反贼配不上你家。” 开江侯憋着气回:“当年呵呵,是我错了,成了吧,亲家。” 镇西侯好笑,就没有再回话,不再折腾小兵,也把心思认真放在另外三家上面。 东疆四府除去汪家,还有熊、路、麻三家。 鲁康等人登上那块礁石,没有发现有人,风雨却骤然停下,镇西侯不再管陈年这个人,有开江侯拦住水路,大破熊、路、麻三家。 曾宝莲忙活开来,收拾财物清理田产,这以后全是定王的东西,她格外看得的细致。 各家的名册更在看了又看,公公让她能不能找出陈年这个人。 杏花进来回话:“东疆四府押过去了,听说侯爷亲自审问,真是猜不透他们,明明打不过全国,有什么原因,还要对着干。” “有隐情吧。” 曾宝莲说到这里,她想到了,写在纸上封好:“杏花,送给侯爷,再看看定王不要淘气,不要太难为求亲的。” 杏花忍住笑走出去,打发得力的人送给营地里的镇西侯,这得两天的功夫。 镇西侯收到信的时候,正是他准备提审的那天,他一面也在想着这几家造反的原因,一面拆开信。 “陈年,未必是个人,说不定是陈年旧事。” 镇西侯失笑:“有道理。” 让人押上熊家父子四个人,熊照、熊力、熊光都捆着,熊三单独站着。 熊三哭闹:“我要父亲,我要哥哥。” 镇西侯取糕饼给他:“你乖乖回话,我就放他们。” 熊三抽泣:“你说。” 镇西侯笑道:“你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比如你父强迫了谁,你哥负心了谁?” 熊照父子三个面色苍白,熊照以为镇西侯已经知道,他认为守口如瓶的秘密,斩草除根也自认为干净,东王府却知道,那想来镇西侯打听得来也不稀奇。 熊照道:“罢了罢了,镇西侯不要再问了,给我留点儿颜面,我自尽以谢。” “我想听听。”镇西侯道。 熊照愕然:“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家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东王府知道,是什么?” 熊照流泪:“既然见不得人,君子不必问之,镇西侯,我父子做出谋逆大事,愿意一同赴死,请你成全。” 路家也问不出来,最后在麻家那里问出来,谢运审问的麻家,他进来回话:“父亲,麻家上一代的亏心事情,说出来污耳朵,听的我也要洗耳朵。” 镇西侯点头:“这就是了,肯定是拿住东疆四府的要害,他们才肯为全族拼命。” 谢运眯眯眼:“父亲,据麻家说他们家一直洗清自己,东王府不可能知道,如果东王府知道,东王占京的时候也没有让他们出过兵马,如果那时候东疆四府一起上,东王在三王中稳占鳌头。” “有一个人,你还记得吗?以她的经历,她知道这些事情不难。”镇西侯道。 谢运也想起来:“确实没找到她的尸体,可也不能证实她还活着。” “你不觉得龙卷风来得奇怪吗?雨霖又能克制,我当时就应该猜出来是她,换成我是东王,我将带着全家逃往海外岛上,世外桃源未必不能度日,却偏偏以死拼命的架势,这等两败俱伤,东王府不是最后受益人,国力也将大受伤害。” 陈年旧事四个字彻底开启镇西侯的思绪,他不能不想到那个人,她应该还没有死。 “想办法让咱们在东王府里的人去查,如果是她的话,那么留着将祸害定王,这次一举把她解决。” 谢运应声是,走出去处置。 第一百零五章,实验体 杨欢姗。 镇西侯疑惑的是她,谢运想到的也是她。 泥窝圣女可以转世,虽说上回炸过神庙以后,泥窝的地面上再无奇事出现,但谁敢保证杨欢姗不会再转世。 转世的圣女知晓的秘密,远非常人可以想像。 ..... 天气明朗,海面蔚蓝,东王府看上去一如平常的金碧辉煌。 木制的轮椅推在洁净的道路上,发出悦耳的格叽声。 庭院深深的后院,房门外,轮椅停下来,后面推着的妇人抬起面容,这是东王世子妃。 她推开房门,因为没有台阶,而是一道滑坡,轮椅直接推进去,世子妃关上房门,房里只有三个人。 轮椅上面色苍白,一看身体就不太好的少年;世子妃,及望着窗外的高大身影。 他回过头,这是东王。 东王面色平静:“软禁本王还不够吗,你们母子又想说什么?” 世子妃带着恨怨:“软禁?如果不是强儿不答应,我早就杀了你,再让你陪你的儿子,陪你的王妃去。” “我知道他们都被你母子杀了,如果想杀我,只管来吧。”东王坦然的神色,语气始终平缓:“一对疯子,早两个月逃到海上还能活,不知你们用什么方法挑动东疆四府陪葬,不过你们还是赢不了。” 他不想再看这对母子,还是看窗外的蓝天悠游,他如今不再自由,可一直追求最高的自由。 感慨地道:“你们面对的将是全国,你们将很快追随本王,一起陪世子,陪王妃在黄泉里相会。” 世子妃嘶声道:“你们不想杀我,我也不会杀你们,我为你家生三个儿子,因为你争皇位,死我的长子,又死我的三子,强儿生来残疾,又是你相中的燕氏干的好事,结果呢,燕氏贱人生的朱盛上不得台盘,你还是嫌弃强儿,又相中朱澜、朱目他们,这个家是强儿的,就凭为你失去的两个孩子!” 世子妃有些发狂。 朱强握住她的手:“母亲。”世子妃镇静下来,高傲的对着东王抬起眼神:“你老了,是个废物,强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是你的话,你做不到让东疆四府陪葬,你眼红也没有用。” 东王目视朱强,目光滑过他因为无法走动而瘦弱的身体,和更加瘦弱的腿脚:“我确实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朱强语气轻柔:“这相当简单。” “是吗?” 东王带着怀疑:“你自信没有留下马脚。”他的语气仿佛和孙子讨论一章书,一个祖孙喜欢的东西。 朱强微微地笑:“我自信不告诉你。” 东王略有失望,暗道打探让他看穿,这个孩子他几乎没有关注过,没有想到才被他钻了空子,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世子,杀了自己的祖母王妃,他留下自己,为什么呢? 朱强看出来,懒懒的道:“我不杀你们,你们就要杀我。从小,因为我残疾,不能出海训练,祖父母几乎没有问过我,我想没关系,上面有大哥,下面有三弟,只要母亲在,我就能过自己的悠闲日子。” 他说到这里,紧盯着东王。 “母亲来信,大哥死在京里,三弟也死在京里,祖父母让母亲去死,因为她不肯让燕氏生的朱盛当世孙。” 一声冷哼,让朱强的神色变得冷酷而残忍:“我想了几天几夜,如果母亲不在了,我纵然活着也不觉得好,如果燕氏生的贱种,其它人生的贱种当上世孙,母亲和我也没法好过,好吧,狭路相逢,谁活着谁有道理,母亲和我好好的,你们去死。” 东王嗓子干干的,无话可说。 “祖父不用猜了,我留着你,没有别的用意,只想你眼睁睁看着我大败镇西侯,看着我登基!到时候,我会赐你一死,罪名是谋杀我的大哥和三弟,他们因你而死,你敢不承认吗?” 朱强喷火般看的东王不敢对视,抬手示意世子妃推着他离开:“祖父好好养着,到那一天好好的看看。” 房门重新关上,从外面上锁。 一把锁困不住东王,在东王不在家的日子里,王府已归朱强所有。 院子里恢复宁静时,东王的神情开始变化,他额头冒出青筋,面庞涨出通红,骂道:“早知道生出这样的孩子,当初就应该扔到海里。” 颓然的坐下来,东王无计可施。 世子妃推着朱强来到另一个院内,为方便朱强进出,台阶上重新砌的都是滑阶。 世子妃推朱强进入房里,她退出来,在外面等着。 房里也有一个人,也看向窗外,她满头白发,容颜憔悴,正是杨欢姗。 神采,带着焕发。 “这一仗我是故意输的,镇西侯才会大意而全军攻击,等到他们出动全军,就是你称霸中原的开始。” 朱强露出笑容,亲切而又温柔:“我相信你,到那时候请你嫁给我,当我的王妃,以后当我的皇后。” 杨欢姗怅然:“我老了,曾经我十分的美丽过,” “在我眼里,你现在十分的美丽,没有你,我还是那个废人,没有你的点拨,现在是祖父当家,父亲喜新厌旧,母亲以泪洗面,姑娘,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情,我也不想问,你的寂寞你的悲伤让我心疼,我愿意余生陪伴着你,看着你露出笑容。” 朱强真诚的道。 杨欢姗对于他,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圣女转世多回,她听得出朱强的真心,这让她打开心扉,唯有苦笑:“我回不去了,我的家没有了,我曾经跋涉到家门外,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到家了。” 那有求必应的神仙,它消失了。 朱强热烈的道:“拿这里当家吧,这里就是你的家。” 杨欢姗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久久望着窗外,直到叹气:“我累了,你回去吧。” 轮椅声离开院子,院子里恢复宁静,杨欢姗拿起手边的东西重重砸在地上:“镇西侯,你怎么损坏我的家,瓜分我的国土,我就怎么对待你,让你百倍千倍的归还。” 朱强是杨欢姗相中最好的人选,东王年老多疑,而且有自己的主见,他不会被杨欢姗轻易笼络。 ..... 镇西侯出兵的那天,朱玉闷闷的在最后面,如他所料的,他把开江侯得罪了,开江侯这几天对他明显的冷淡,大有我已经带你来了,就算指明道路并且带路到此,以后你的路你自己走。 朱玉意料不到的,他把定王得罪了。 谢二姑娘这几天有房子呆房里,上船就在船舱里。 鲁康、朱昌、杨宁巴结定王,他们能进去长坐长谈,定王的丫头把朱玉拦在船舱之外,美其名曰:“世子是来办正事的,守着小孩子什么也办不成。” 朱玉怅然走开,他倒是想和镇西侯等人说说谈谈,可是镇西侯等人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朱盛复仇心切,只想踏平东王府解恨,眼见得镇西侯等人商议出兵,他的痛快从汗毛孔里透出来,他这几天过得都比朱玉好。 朱昌看不上朱玉,认为他家败落,他无人扶持;朱玉看不上朱盛大,认为他是家中弃子,可怜之极;朱盛反过来更看不上朱玉,东王府虽名声“谋反”,却还有封地有兵将,远丘郡王府第光杆一个,世子朱玉。 朱盛痛快,朱玉就更加的不痛快,出兵的这天,他也愿意呆在最后,没精打采的往前看着。 定王在上马。 马高,谢御先自己试试,然后叫一声祖父,镇西侯托起他送上马背,定王笑成一朵花。 朱玉皱眉,如果他也有这样的祖父.....好吧,他没有。 全军离营,朱玉的胡思乱想渐渐下去,当务之急,他还是想法弄些功劳是正事。 海面上,朱强兴奋莫明,海风吹出他的好气色,世子妃看着心里也高兴。 她的手被攥住,朱强笑道:“等镇西侯葬身海底,我就登基,母亲就是太后,为什么一定要去京里登基,海上是咱们的根基,这里就是京城。” 他看向杨欢姗,她的白发格外的明显。 世子妃心头不快,但是杨欢姗拯救他们母子,她也无话可说。 杨欢姗凝视海边陆地上,双手渐渐出现蓝光,这是她仅存的神力,她酝酿的一击必中。 “来吧!” 她仰天长呼:“你出生的时候我作法,是我赐给你神力,现在是你还回来的时候到了!” 谢雨霖若有所感,看向海上,扬起马鞭子,定王怒了:“姑姑!说好的你一直在我身边。” 然后就告状:“祖父你看,姑姑总是不听话,她昨天愈发的不是吃饭,是我和姐姐喂的她。” 谢雨霖咧咧嘴,我不会吃饭,因为你们拿走我的筷子和碗,再说你们东一口西一口的喂,弄脏我的衣裳,我还没有说呢。 她没空和侄子过不去,那种感觉格外的强烈。 别人说她是雨神,谢雨霖有时候也认为自己是,每当需要下雨的时候,奇妙的感觉在心头堆涌,直到一发而出。 现在这感觉不是一发而出,简直是排山倒海,谢雨霖道:“父亲,那船上有个人,她和我一样,那龙卷风就是她弄出来的。” 定王立即不告状了,这是大事情,瞪着谢雨霖,露出骄傲的神色。 随后就白一眼鲁康,鲁康永远跟在姑姑的马后面,谢家的子弟一开始不让他紧跟,和鲁康打了好几架。 鲁康对定王的情绪摸的七七八八,堆笑道:“哈,你姑姑真了不起,这是定王的姑姑。” 定王满意。 鲁康小声地道:“这是我的老婆。” 谢雨霖听到,也白他一眼,鲁康笑得很开心:“二妹你别管我,你继续看,那船上还有什么妖魔鬼怪。” 朱昌抢着道:“等下我全打发了。” 鲁康气呼呼:“有你什么事儿。” 杨宁抢到第二句话:“我保护二姑娘。” 杨奉为很想仰天长叹,为平三王乱,杨家付出的太多太多,活生生的把个小儿子弄成呆瓜傻蛋。 抢这么一句话,看他高兴的。 “来了!” 杨欢姗神色激动:“我就要复国了。” 朱强装没有听到。 她复国,也是他的,他要定了她。 谢雨霖从马上摘兵器到手,花枪精巧,枪头带着红缨。 双方大军还没有看到,杨欢姗、谢雨霖同时出手。 杨欢姗举起双手对天:“神力是我们的源泉,一切神力都是我们的,收回它吧。” 谢雨霖觉得自己有些装神弄鬼,不过话是冲口而出,不跟着她的反应走。 她花枪疾点:“风!” 小型的龙卷风从枪尖上绽放,直奔海面。 定王拍手叫好:“姑姑又变成风神了。” “雨!” 海风上疾奔而来的是雨。 一片乌云针对着龙卷风,风走到哪里,雨就下到哪里。 杨奉为看成呆瓜傻蛋模样,心思转的比疾流中水车还要快,他实在想无可想的时候,拉过最近的赵晓秋:“赵大人,怎么办,这媳妇我家讨不讨得起。” 赵晓秋大乐,这是战场上不是乐的时候,他忍笑道:“讨回家供在莲花宝座上面。” 有人回曾宝莲:“润姐请少夫人赶快去看,二姑娘又变成风神。” 在后队负责照应粮草和伤员的曾宝莲闻言,带马来到前面,见到陆地上晴空,海面上一阵风和一片雨纠缠不休,阵营这里,开江侯和杨奉为打了起来。 曾宝莲错愕:“这是阵前哗变?”她变了脸色。 元姐儿笑眯眯:“杨将军说讨回姑姑放在莲花座上,鲁家祖父说他们家名叫开江,风雨都是他们家的,就打了起来。” 镇西侯啼笑皆非,还没开打,先打自己,这两个真是好样的,他阴沉着脸不管。 谢运好说歹说,把杨家和开江侯劝下来,两个人瞪成乌眼鸡,相互对峙着。 镇西侯怒道:“开江侯,你应该在船上吧?” 开江侯这才走开,边走边道:“这不是有人耍赖不肯定亲事,我怕人抢孙媳妇吗?” 说完扬长而去,不给镇西侯反驳的机会。 镇西侯气结,到底是谁先反悔的?再一想,自己还不曾同意过,让这个老头儿给气糊涂了。 杨奉为活动着筋骨:“舒服,以后再打仗,还找这老头热身。” 海面有黑点过来,谢运沉声道:“东王的水军上来了!” 谢雨霖完全看不到其它的人,更听不到身边人的说话声,体内的感觉演变成一种力量,让自己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她全神贯注的盯着海面上,风雨中有一团隐隐的蓝光,谢雨霖的内心欢跳,她要它,要这团光,那是大补之物。 可以延年益寿,可以百病不侵..... 她双手划动自己都不懂的姿势,风雨齐来,范围渐大,视线里所到的地方,全笼罩在内。 在她的头顶上,曾宝莲举着伞,注视二姑娘渐渐全身而出的蓝光。 少夫人见到过这个,那年炸神庙,最后呼啸而出飞向天空的,就是这种蓝光。 后来。 泥窝就再也没有圣女。 曾宝莲又看海面,或许,这里还有一个。 谢运昨晚告诉她的:“明儿小心,杨欢姗像是还在。” 旁边谢润的马车里,挤着定王、谢润、元姐儿和谢云,镇西侯带上小孩子在这里,是定王必须出席沙场之上。 谢润要陪弟弟,元姐儿、谢云的父母祖父也都在这里。 谢家强盛惯了的,小孩子从早就多见识。 四个孩子叽叽咕咕。 “姑姑成神了吗?” “快了,咱们等着。” “成神要放鞭,放响鞭。” “没带,咱们等着拍巴掌。” 鲁康、朱昌和杨宁分成三个角守着谢雨霖,内心都有骄傲。 鲁康道:“二姑娘是我的,我守着她的年头儿最长久。” 朱昌笑道:“我曾爱慕过她,还打算此生爱慕她。” 杨宁笑道:“她要是不嫁给我,管是哪个混蛋娶走的,我只管爱慕她,眼里没有混蛋。” 朱强在船头上淋雨,浑身湿透让他的胆气或者说戾气,或者说常年的怨气,更重。 他捶着轮椅高呼:“上啊,上,让他们全留在这里喂鱼!” 朱盛杀的遍体红衣,雨也暂时的冲刷不干净:“老天,还我的公道!” 这是一场痛快淋漓的大战,无疑这些有故事的人都身心得到发泄,过往的恩也好,仇也好,都在这里畅快的流动着。 谢雨霖稍稍能留意周围的人时,她看到有人受伤,有人倒地不起,她已在海边。 鲁康在不远处招手,他弄来一条船等候,朱昌、杨宁守在船下面,等着她上船。 谢雨霖摇摇头,她不要登船,她不要迁就对面那个人。 “就是这里!” 谢雨霖坚定地道:“东王不守规矩,他进京逼迫皇后娘娘,我谢家为的是这世上的公道。” 耳边,朱盛继续大呼公道。 他的公道是不是别人眼里的公道,谢雨霖不知道,她只知道父亲镇西侯一年之内救外省,又袭南疆,盔甲生虮马换数匹。 “东王伏法也就罢了,死伤这么多人,这不是你的公道。” 谢雨霖瞪着对面那团蓝光,高呼道:“这世上的公道,才是公道!” 她不知道后世一夫一妻是公道,她眼里的公道也就不是公道,她不知道后世民主,她眼里的公道也就不是公道。 谢雨霖要的,是此时的公道,她身处这个天地里的。 她不肯来,杨欢姗坐上小船来到海边。 谢运目光闪动,长枪挑飞面前东王水军,喝道:“果然是你!”扑上去就是三枪杀着。 镇西侯知道圣女古怪多,怕儿子有失,挺枪也上前。 “哈哈,我等到今天,你们父子毁我国家,炸我神庙,还给我!” 杨欢姗双手飞舞在头顶上,一团望而生畏的小型风暴出现。 她挥动,向着镇西侯父子飞去。 风暴只有巴掌大小,带着浓密的蓝光,可是刚一飞动,方圆一里之内的人和马不是飞出去,就是步步后退。 风暴眨眼着来到镇西侯父子的头顶上。 另一团雨云托住它。 谢雨霖笑的凶暴:“你问过我了吗?”她的手指也舞如飞天:“你这个怪物,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吧!” 巨大的嗡声出现,远方有大片的蓝光,一下子就近了,所有的人看呆住,不知道停驻天空的这是什么怪物。 它外表闪着光芒,看不清具体的形状,一圈的蓝光照亮大地,不是海的地方看着也像海面。 杨欢姗喜极而泣,跪下来道:“神啊,你们没有放弃我。” 谢雨霖负手而立,昂然道:“带上她,离开这里!我们要我们的公道!” 天空里出现声音:“发现np191实验体,该实验体具有大自然危害功能。状态:失控。级别:危险。准备回收。” 一团蓝光照中杨欢姗,她在蓝光里挣扎,冉冉升起。 杨欢姗最后看一眼朱强,闭上眼睛。 “发现np191实验体衍生实验体,该实验体具有人工降雨功能,小范围异变型产风功能。状态:正常。级别:未知。准备回收。” 一团蓝光投向谢雨霖。 “不!” 谢御跑来,双手护住谢雨霖:“这是我家的姑姑,不许带走!” 谢润、元姐儿、谢云也跑来。 曾宝莲抱紧谢雨霖:“走开,她是我家的人!” 谢运、镇西侯、谢家的子弟团团把谢雨霖围得看不见。 鲁康从船上跑来晚了,挤不出去的他急得直跺脚,分水刺向天:“走开,这是我妻子!” 朱强咬牙:“这是个好机会,把他们全宰了!”令旗挥动,向着海边指去。 海边仅有少数的人厮杀,大部分的人把谢家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蓝光移动着照向所有的人:“发现该星球强烈感情,根据宇宙保护法,破坏星球生态将违反第五千零四条法则,锁定np191实验体衍生体,五十年后再做观测。” 蓝光闪烁着,仿佛发出叽哩咕噜的声音:“最短航行时间五十年,已超过该星球人均寿命,放弃回收,返航,返航。” 蓝光呼啸而去,最后一束蓝光落在朱强的船上,只有朱强听到:“发现该星球反人类强烈憎恨,根据宇宙保护法,大规模破坏星球生态将违反第五千零四条法则,启动生命重组,打开黄泉通道,出发。” 朱强的船无征兆的解体,世子妃拼命抓向朱强,朱强向着海底沉去。 半个时辰后,全船的人除去朱强都被救上来,海边天气好的让人伸懒腰,刚才那玄幻的一幕仿佛是梦。 看押他们的镇西侯大军不是梦,真实的存在。 ..... 临时给谢雨霖找个地方休息,一块平坦的石头,刚才的事情太过惊奇,定王忘记防备鲁康。 鲁康念念叨叨:“祖母让人给你打莲花宝莲去了,你没事儿坐会儿就下来,天天都这样谁受得了。” 谢雨霖虚弱地笑:“那你陪我一起坐也就是了。” 鲁康跳起来,绽放出最喜悦的笑容:“好。” 此时见不到朱昌和杨宁,这两个贪功的不知道跑去哪里,鲁康觉得煞风景,他抱得美人归,没有听到几句冷嘲热讽,没有看到嫉妒和眼红,怎么感觉上都开始不对。 他往四下里看,充当解说战况的:“水军又让打趴下一批....咦,那里又来一队增援的。” “镇西侯,镇西侯,张原大人来访,”这是来人的呼声。 张原乐呵呵的:“我就知道很快打完,侯爷在哪里,” 他先见到谢御,谢御催着母亲给姑姑做好吃的,装在小食盒里,和谢润提过来,在路上走动着。 张原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见过定王殿下。” 定王发愣:“我还没有正式受封吧。” 张原哈哈:“差不多了哈哈,殿下,” 眼角见到镇西侯,张原丢下定王:“娘娘命我前来,让侯爷打完就进京,这里的杂事交给别人。” 杨奉为有些高兴,他们和镇西侯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那就是一同进京在皇后娘娘面前为谢家请封。 “张大人,请宣读圣旨,他这就封王,我就不用再去京里,天知道三王乱总算平了,我得回家好好休息。” 张原摊开双手:“没有,” 把杨奉为教训一通:“你主持全省,太平了,理当进京见娘娘,现在不是你偷懒的时候。” 杨奉为想这话没头没脑的,什么叫主持全省就要进京,难道手里的事情都扔下来不要了,再说别人都去吗? “我已写信,让古具明他们都进京。” 杨奉为哦上一声:“那好吧。” 谢家的人里,反而不是很理解。谢东的妻子,元姐儿的母亲问谢东:“不打仗了,元姐儿可以不用再陪着定王了吧,” 她吞吞吐吐地道:“到定亲的年纪,这一对堂姐弟还两小无猜的,同桌吃同床睡,出乱子可怎么办。” 谢东也有过这样的担心,不过行军的时候会忘记,妻子的话再次提醒他,他去见父亲,谢大老爷谢振,父子关起门了说了几句,谢东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回来:“你别管了。” 元姐儿母亲也走了神:“去京里的封赏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谢东对着她笑,再次道:“你别管了。” 谢云的父母,谢飞夫妻也在说这件事情,谢飞也去和父亲二老爷谢招聊了聊,回来以后也是让妻子不要再管,谢云将陪着谢润进京。 说完谢飞就去安排上路的事情,谢云的母亲一面安排行李,一面自己闷闷的。 “侯爷太疼定王和润姐,打仗要带着,打完仗进京也要带上,只苦了我的云哥,他的亲事又要推迟再相看。” 在京门那里,遇到容氏带着平王全家,谢家的人在曾家住不下,张原早有安排,一部分住在客栈里,平王夫妻带着会走路的儿子回府,家人们相见抱头大哭,又恭喜平王有了后代,都以为平王世子是回来登基的。 夜晚,平王妃对平王黑着脸:“我嫁给你受气,就因为你是个王爷,我儿子不登基。” 平王挺起胸膛:“当然不登基,我好好的做着珠宝生意,西疆府外最大的珠宝掌柜就是我,登基多讨厌,劳心劳力还落不到好。” 他让妻子先睡:“我约着邱掌柜的回来,和他再说说在京里开个分号,以后咱们想住西疆就去西疆,想在京里也有事情做。” 曾家。 镇西侯对着三套龙袍拿不定主意。 皇后娘娘一气送来三套大小不等的龙袍,真亏了她准备下来。 镇西侯中年魁梧,他的龙袍稍为宽大。 谢运青年玉树的身材,他完全可以穿父亲这套,皇后娘娘也送来一套,意思表明了,太子殿下也是登基人选。 最后一套小孩子的龙袍,这是定王谢御的,定王登基,皇后娘娘也能接受。 镇西侯眉头紧锁,他不应该辜负皇后的好意,可是他说过的,至今心里也愿意的,他要以谢家人的身份走上金殿,让孙子坐上宝座。 不是龙袍,谢家的战袍是最合适的装束。 第一百零六章,登基 清晨,每个人走出房门的时候,腰板挺直带着隆重感。 曾宝莲穿的是世子妻的冠服,谢运是世子冠服,他们看到镇西侯夫妻时,也是侯爷的冠服,谢御走在祖父的膝下,也仅仅小小的金冠,配着一身大红的衣服。 见到一家人的打扮,大门外面的谢家五兄弟悄悄松口气。 穿龙袍也应当,冠服却是言而有信,对谢家的敬重。 谢振送上元姐儿,元姐儿今天也特别的隆重,过年的首饰和新做的衣裳;谢招送上谢云,也是崭新。 他们的祖母和母亲再次相对两瞪眼,根本不明白在这种谢家上金殿受到封赏的时刻,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出现? 元姐儿母亲颤声问婆婆:“母亲,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谢振夫人嘴唇哆嗦着:“也许,没有意思吧。” 镇西侯仿佛没有看到张原也在这里,张大人的脸色黑如墨汁,他带着十几个身着红衣的太监,有一个为首的是明白的:“张大人,这与礼不合吧,昨天已经送来该穿的该戴。” 镇西侯瞟瞟他们,声如霹雳:“进宫!” 太监缩缩脑袋不再说话,张原气的不再说话,事先打发一个人:“去告诉娘娘,这位明摆着不配合。” 皇后按品大妆等着,凤冠太重暂时摆在一旁,听完抿抿唇:“我就知道他没这么老实,我也候着他呢!” 古具明走出驿站院门,心头格外轻快,他担这几年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这是最后一步,看完镇西侯封王,他就可以安心的回去做官。 杨奉为等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可是他们走在街上,异样感扑面而来。 全京静街,百姓们摆下香案在门外,宫外的大道上,十几步就是一个红衣的太监,杨奉为嘀咕:“难道平王世子今天就要登基,也成啊,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过平王他想监国,我万万不能答应。” 他没法让人从静街里穿过,事先和古具明说一声,直到宫门外面,杨奉为、古具明等人才用眼神互相示意。 平王世子年纪还小,他长成什么模样还不能知道,他可以登基,平王么,就算了吧,听说他做珠宝生意特别的好,为镇西侯筹备不少军费,他若是知趣,还回西疆做生意去吧。 否则,大家撵他滚蛋。 另一边,十几位官员簇拥着一位白发的老者,他眯着眼,手指捻着胡须,悄悄的注视古具明等人。 梁欢凤不认得他,他离古具明近,可以传话:“这是谁?” 古具明一看,就冷笑:“原来是他!国子学里另一位夫子,和张原大人齐名的陈夫子。” 赵晓秋这个时候也在问身边的人,听过恼火:“就是那个奉承三王,现在又上书给皇后娘娘,说自己保全京里官员的陈夫子?” “就是他,听说他今天要保平王世子登基,又到平王面前说过想教平王世子。” 赵晓秋气乐掉:“镇西侯东征南讨,我们累白头发,敢情现成的果子被他摘了?” 把袖子一卷:“休想!” 他看向另一伙人,看着他们倒是提神。 兵部尚书钱江带着离京的所有官员在这里,他们跟随容氏侯夫人进京,钱江精神抖擞,看上去几年里过得不错。 这是镇西侯没有谋反的证据,不过陈夫子看在眼里,还是暗暗的盘算着。 他等平王全家,可是平王倒数第二个进来,平王妃刚下马车,陈夫子就呵呵的走来:“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恭喜世子,请恕老臣放肆,等下也就改口。” 平王妃气的脸发白,这里肃穆,不能和这老头子吵,抱起儿子转个后背给他。 她生个儿子容易吗? 年纪超了,保胎的时候花费无数神思,生产的时候八个稳婆守着,这些全是镇西侯府照看,平王当时已赚钱,也支撑不来。 平王妃只想世子平安长大,衣食无忧。 当皇帝这事情,该有多累。 陈夫子以为平王妃当着人故意的装羞涩,就和平王说起来:“娘娘也是有心呐,今天这是按登基的规格来办。” 平王冷着脸,他昨天就进宫告诉皇后,他不当皇帝,他儿子也不登基,皇后说人选已定,保证平王满意,请平王不要多想。 平王等着陈夫子今天出糗。 这个死老头子,明知道他不是当官的材料,他的儿子肯定也不是,赶鸭子上架没安好心。 想当帝师? 就这么容易。 陈夫子以为平王今天扮威严,也没放在心上,寒暄已毕,他招呼道:“平王殿下已到,世子已到,咱们可以进宫了吧?” 宫前冷声道:“等等,张大人和镇西侯还没有到。” 陈夫子打开的热情滞在原地,干巴巴的道:“张大人未免太过抬举,镇西侯来的这么晚,未免骄傲。” 他的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是啊,难道他不来,皇上就无法登基。”人人对着平王世子露出笑容,平王妃刚转过身,又背转身去。 街道空旷,张原远远听到,扬声道:“是啊,我们不到,谁敢登基!” 陈夫子不敢和张原硬顶,带着嗔怒不再说话。 “侯爷到了。” 古具明等人迎接他,钱江等人也过来,大家恭维他:“侯爷今天要做王爷了,等下就要换冠服了。” “现在就换!” 宫门内的嗓音中气不足,却因为尖厉而人人听见,皇后盛装从里面出来,她艰难的顶着凤冠,瘦弱的身体完全支撑在女官的手上。 百官们跪下来。 皇后来到镇西侯的面前,命他平身,凶狠的与他对视:“你想穿着这身走进这个宫门,除非我死了!” 镇西侯直接相告:“我要以谢家子孙的身份走上金殿,把我孙子送上金阶!” 百官们两耳嗡嗡作响,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顾不上礼仪,跪在地上互相私语。 谢家的子弟慌乱不已,在全国打仗都没有这么不安过,他们也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谢振含笑:“安静。” 谢家的子弟静下来。 谢振看着妻子看着儿媳,元姐儿的母亲:“你们还不明白吗?”二位女眷面无血色:“不明白,这不是能想的事情吧?” 二老爷谢招,看向同跪在一起的妻子,笑道:“云哥和润姐是天生的一对。” 二夫人大受惊吓,牙齿格格的作响:“一对?” 皇后今天中气不高,却很足够,她咬牙的嗓音传来:“你姓朱,不姓谢,定王朱御姓朱,太子殿下名为朱运,你凭什么穿着谢家的冠服侮辱祖宗!” 谢运琢磨一下,不对味儿。 儿子今天登基,当老子的是太子殿下,这辈分乱了的。 别的人才想不到这里,古具明飞快的跪着挪向赵晓秋、杨奉为,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古具明满面喜色:“敢情,这里面另有文章?” “难怪镇西侯这老小子把钱大人他们带走,又收留平王,让他平三王乱,他没有索要财宝名声,是个老实相,原来......” 开江侯鲁临和鲁康原地僵直,祖孙说不出话。 鲁夫人倒欢喜了:“原来我家尚了公主。” 陈夫子气极,站了起来:“娘娘,话不能乱说!今天是平王世子殿下登基的好日子,这谢家怎能搅和。” 皇后怒目:“在你看来我说了不算,那么,取宫册来。” 女官捧出一本带着陈旧痕迹的宫册,高声道:“某年某月,幸徐氏心缘,赏赐龙头簪一枚。该女于同年某月嫁镇西侯世子谢明辉,不足月产子谢龙,谢龙此后,代代一夫一妻,谢家镇西侯一支当为皇嗣血脉。” 皇后再次抬手:“再念。” 又捧出一本:“奉皇命假扮外地稳婆,在西疆救助难产扬名,谢家雇用照顾世子夫人徐氏心缘,第一胎谢龙当为足月之子。” 镇西侯也愣住,每代子孙都推敲过强幸徐氏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赏赐证物,只怕那位先皇有意让徐氏进宫。 现在真相大白。 谢龙的身世宫里了如指掌。 皇后冷笑着对他,看也不看陈夫子:“如何?你快去更换龙袍,否则我自尽与此!” 陈夫子嗓子里格格有声,脑袋一歪晕倒。 谢振夫人,谢东夫人,谢招夫人,谢飞夫人,顿时好了,四个人喜极而泣:“原来不是堂兄妹。” 皇后逼视镇西侯:“你祖孙三代的龙袍我已送去,想来你不敢不带上,这就换上!” 又对着容氏冷笑:“我素来看着你好,你也这种打扮来见我!” 最后对着曾宝莲弱弱的发了脾气:“上回进京,我赐你雕龙点凤金梳,难道你丢了不成?” 镇西侯还是不情愿:“回娘娘,谢家容身数代,今朝丢弃实不甘心。” 皇后主要是气弱,和他争不下去,怯声道:“谁登基?” “定王!” 镇西侯推出一脸懵的谢御。 皇后狠狠白他一眼:“皇上更衣,太子更衣,你就折腾吧!” 谢运张张嘴,儿子登基,我是太上皇,不是太子。 大家还是没有留意这些,皇后歪在女官手上,随时就要累倒,平王、古具明乐开怀,一拥而上:“龙袍呢,” 太监们训练有素,手脚麻利的拿出布幔,簇拥着谢运父子换上龙袍,皇后眼前一黑倒下,张原急声传太医。 宫里早就安排好,宫人们各司其职,分别带着镇西侯全家及百官上殿,鲁临祖孙总算动了,鲁临按住自己还在乱晃的眼神:“这是怎么回事?” 鲁康咽着唾沫:“不知道。” 谢御上金殿以前,对着祖父和父亲苦着小脸儿:“为什么是我?我还小呢,祖父才应该登基,父亲也可以。” 镇西侯和谢运安慰他:“全家人还是陪着你的,你就是上去坐一坐,按昨天交待你的说。” 谢御没有办法,又来问谢雨霖:“姑姑,你现在是正式的雨神和风神,你想不想登基?” 谢雨霖亲亲他额头:“只有御哥能登基,当个好皇帝,这样咱们家就不用再平乱,姑姑做不到。” “好吧,不过等我答应,你才能出嫁。”谢御道。 谢雨霖笑盈盈:“你登基以后,才真的说什么是什么。” 谢御向外面走去,太监们引导着他走上金阶,家里让他说的话,谢御也觉得应该,他头一个就封赏谢家。 “谢振镇西郡王。” “谢招镇北郡王。” “谢执镇东郡王。” “谢搬防西郡王。” “谢提防南郡王。” 谢家的子弟都有封赏。 尊皇后张氏和祖母容氏为太皇太后,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为太上皇,母亲是太后。 皇后娘娘还晕着呢,陈夫子倒是醒了,听完以后,陈夫子愤然反驳:“谢家不是皇家的人,封这么多的王以后会造反的。” 这位是个小皇帝,他跟着祖父亲眼看到平乱,责问道:“三王乱的时候,你陈家在哪里?” “这里这里,”有位官员递上奏章。 太监念出来,全是陈家的罪状,新任小皇帝朱御就要问罪的时候,陈夫子见到不妙,直接晕到。 朱御不理会他,把陈家交给刑部去审,他接着封赏余下有功的人员。 对于朱玉、朱盛,朱御同样对待:“赏银一百两,良田百亩。我知道的,十亩良田就可以度日,如果你们是有本事的,可以走科举的道路。” 朱玉听过无话,他本就在家种田,知道百两纹银和良田百亩,算得上财主。 朱盛却犯愁,他不会种地,母亲燕氏也不会种地,不过他很快得到官员的指点。 “你可以拿百两纹银雇人种地,如果钱不够,良田百亩也可以卖一些。回家念书去吧,纵然你不能出息,后代子孙里如果有出息的,你是国姓,还是能占到便宜的。” 朱玉和朱盛无话退下。 开江侯府的人等在宫门的外面,赠送朱玉八十两银子,一匹马,算了结情意。 朱御又封朱雨霖为大长公主,封朱润为长公主,元姐儿为郡主,谢云是郡王世孙。 祖父监国,父亲监国,暂时由祖母和母亲监管户部钱粮。 分派完,小皇帝快乐的下朝,先探视一下张氏太皇太后的病,接着就在宫里逛着。 鲁康紧跟着他:“皇上,赐婚的事情您忘记了。” 朱御眨眨眼:“我这么小,不会赐婚?” “那你怎么会封赏呢?” 朱御板起小脸儿:“所以我封你鲁家为开江国公,难道你不满意?” “满意,可是赐婚.....” 朱御笑眯眯:“我刚当上皇帝,姑姑刚当上公主,再养大长公主几年,婚事再说。” 鲁康往地上一坐,放声痛哭。 朱御瞅着他:“抬起袖子给我看。” “没有辣椒。”鲁康抖抖袖子。 朱御在他前后左右转几圈:“手指上?衣角上......都没有,你是怎么说哭就做到的?” “皇上你想知道吗?”鲁康眨眼睛,又是一串泪水出来。 朱御哼哼:“你敢威胁我?”跺跺脚:“我是皇上,你敢不说?” “这完全出自我对大长公主的一片情意啊,呜.....”鲁康再次大哭。 “无赖。”朱御该逛的地方都逛了,又回到张氏太后宫里侍疾,鲁康厚着面皮也跟去。 宫里对于镇西侯等人有过了解,知道鲁康爱慕大长公主朱雨霖,朱御的白眼儿不起作用,他不发话就没有拦着鲁康,鲁康走进张太氏的寝宫,见到谢家的女眷几乎都在这里。 幸亏宫里的地方大,否则坐不下。 大家满面堆笑看着居中坐着的容氏太后。 朱御进来:“太皇太后醒了吗?” “醒了的,你进去看看她。” 元姐儿在后面跟着,鲁康装小孩子,对容太后笑笑,也走进去。 容太后没有拦他,继续和前妯娌们说话:“不是瞒着你们,就是我也是御哥大了才知道,少夫人也是这样,哦,太后。” 说完,容氏自己先别扭一下,这是个什么称呼,自己还没老吧,这就太皇太后了。 太后都是戏台上老太太,太皇太后更应该和里面那位差不多,自己难道从明天起也睡下来? 有她的这句解释,谢家的女眷纷纷满意并且惶恐不安:“那是,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这件事情可真不小,谢家的女眷直到此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满眼都是宫室也还不习惯。 张太后的床前,坐着朱润和谢云,两个人说着话,张太后面带笑容的听着。 朱御进来:“您好些了吗?” 他生得聪明伶俐相,面容是随祖父和父亲的英俊,最主要的是这任皇帝能征善战,还不会目中没有张太后。 哪怕是表面上最敬重张太后的南王和东王,张太后却无法保证他们登基后不亏待自己。 朱御姐弟却守在这里,张太后让朱御坐下,拿好吃的给他,这个时候,才问后面跟着的元姐儿。 “这是谁?” 眉眼都好,下巴还带着婴儿肥,看着圆嘟嘟的。 朱润笑靥如花:“这就是祖母刚才说的,请太后赐婚的元姐儿啊。” 朱御握住元姐儿的手:“是啊是啊。” 张太后挺高兴,赐婚也等到她出面,张太后和看谢云一样,让元姐儿到面前,仔细地看看她,让人准备赏赐。 这里还有一个突兀的,鲁康成人的个子,想看不到都难。 张太后笑道:“这个我知道,这是鲁国公的孙子,经常和大长公主在一起的那个。” 鲁康跪下来,心花怒放:“就是我,您一并也给我赐婚了吧。” 朱御打断他:“我家姑姑刚当上公主,还要再当几年。” “嫁去我家也是一直当着公主的啊。”鲁康胸有成竹。 朱润道:“我们舍不得姑姑,不能这么早就出嫁。” “祖父说他还可以操劳几年,你们要我们怎么陪着,去哪里都行。”鲁康对答如流。 元姐儿歪歪面庞:“你发誓对姑姑好。” 鲁康叫苦连天:“这几年我发几万遍誓,难道还不够?” 谢云笑道:“再发一个就难到你了?” 鲁康赶快发誓。 张太后看着刁难鲁康,对女官道:“这可怜的,也给他一并赐婚了吧。”又问大长公主在哪里。 “曾太后和大长公主去户部。” 张太皇太后点点头:“听说太后主管镇西侯的粮草,她是懂的人。” ..... 曾宝莲坐在户部,正在发作人。 她阴沉着脸,面前跪着曾家的人,曾家五房四老爷夫妻痛哭流涕的求她原谅。 “当年是犯糊涂.....” 曾宝莲不知道什么样的糊涂能看着别人与死地而不顾,然后又来邀好买功。 她冷淡的道:“你们不管我家,我离京的时候也没有管你们,这件事情扯平;你们以前欺负我家,族中的田产不分给我家,伙同吴泰谋夺我家的宅院,其实参与的人不少,这件事情咱们怎么算?” 四老爷夫妻叩头求饶,主要说求饶的话,把别的话忘记。 曾宝莲不会在这里心软,否则她管不好家:“你们回去吧,我这里求不到官,” “不是求官,是.....”四老爷很不容易的改口:“皇上下旨抄家呢,太后饶命啊。” 曾宝莲纳闷,有这种事情吗?陪着她来的谢雨霖小声道:“有,皇上下朝以后,就让人把曾家的罪状写出来,然后就派去人。” “有些人可恨,有些人虽不关心我们,也不贬低;有些人更是好些年没有往来过.....”曾宝莲关切地道。 谢雨霖道:“嫂嫂放心吧,那么多官员不会弄错的,再说还有曾亲家府上全去了。” 曾学书兄弟三个也去了,那就不会弄错人。 曾宝莲放下心,她的父亲依然木讷,她的二叔也有谨慎,不过她最相信的还是大伯父曾学书。 曾家三兄弟也封有官职,曾学书只想教书育人,曾闻书听大哥的,三爷曾有书从小到大听大哥的,三兄弟现在国子监里,张原的手下。 曾太后不指望家里大富大贵,一定有多大的官职多大的权力才行,她到这里,已经大富大贵无人能比。 所以,她也不会轻易的许给同姓的人,弄明白曾四老爷特地跑到户部等候她,未免有讹人的心。 曾宝莲挥挥手,让人把曾四夫妻带走。 四奶奶急红了眼,也一直瞧不上曾学书这一房,哪怕曾宝莲嫁的再好,谢家大放光彩,她旧年里存的轻视病根儿还在。 见撵她走,往前就扑,干嚎道:“姑奶奶,你不能不管娘家的人啊,” 谢雨霖比别的人更快,抬手一拳把四奶奶打飞,看着带下去,有些高兴的道:“幸好我跟着嫂嫂来了,否则的话,谁有我更贴心。” 曾宝莲嫣然:“我知道了,等我回家去,就让定王不刁难康哥。”说完,和她的婆婆容氏一样皱起眉头,别扭地道:“从此以后竟然不能回家?” “是回宫。”谢雨霖嘻嘻。 曾宝莲微微叹气:“我现在很懂定王不让你出嫁的心思.....”抿抿唇:“你看,我又叫错了,是皇上。” 谢雨霖笑道:“定王现在是皇上。”她瞪瞪眼:“我也还改不过来。” 曾宝莲轻轻地笑:“咱们慢慢的改吧,这一下子的就改,可太难了。” 两个人接见户部的官员。 先帝在的时候,重用户部,往国库里搂钱粮,三王进京以后清算,那一批官员死的死逃的逃病的病老的老,三王留在京里的户部官员,早就被张原清算。 相比之下,吏部还好些,乱世之中见能人,镇西侯也好,古具明也好,都相中的有能吏,有些跟随着进京,今天的金殿上已封官,有些还有外省,调令已出京。 古具明是当之无愧的吏部尚书,他欣然就职。 有人巴结小皇帝,在金殿上提出曾家在户部,曾学书无官无职,因外孙当皇帝跟上金殿,当即反驳,户部的官员要慢慢的定,或者从即将准备举行的科举里选拔。 全国的钱粮,只能由容太后和曾太后暂管,她们两个配合得当,也很熟悉。 傍晚,曾宝莲和谢雨霖回宫,听到赐婚的消息,一起谢过张太后。 谢家的女眷身体都好,随军从来不成问题,守着张太后直到深夜,大家谈谈说说的,渐渐的不再对宫室生疏。 这个夜晚,谢家赐住在宫里,临睡的时辰,谢东夫人找了找女儿元姐儿,偏殿里绣着龙凤的大床上,她和朱御一人一个枕头,香甜的在梦里。 谢雨霖正为他们掖被角,悄笑:“嫂嫂去睡吧,我会照管他们的,我就睡在隔壁。” 谢东夫人道谢一声,走出来,她歇息的地方在不远处的一座宫里,这几步路不远,不过走得喜气洋洋。 原来不是堂兄妹啊。 谢飞夫人看视过儿子谢云,朱润和谢云是她说故事哄睡,两个孩子也在一个床上。 宫女带路,谢飞夫人走出来,也是云开月明之感。 她追上谢东夫人,妯娌们相对而笑,尽在不言中。 又过一个时辰,子时过去,御书房里走出谢家的子弟,镇西侯邀请他们商议国事,歇在外宫。 谢东跟着谢振走,前面是挑灯的太监,走几步,谢东没有忍住:“父亲,侯爷对咱们家也足够心意。” “是啊,五个郡王,一个皇后,一个驸马,你看着吧,近几年里外省反对的人不会在少数。”谢振吩咐儿子:“咱们回家去,当差更加用心,不要给皇上面上抹黑。” 微愕一下,谢振佯装生气:“那是太上皇,你怎么敢还称呼侯爷。” 谢东笑了:“那就是五叔,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五叔,父亲,还是您的亲家哟。” 谢振也满意的笑了起来。 另一位太上皇谢运走出御书房,来到宫前在宫里的住处,宫总管忧伤的坐在月光下面,谢运一路走来明明月光如银,到他家里就能凄惨黯淡。 谢运好笑:“真有你的,这么好的景致也能让你衬出另一番意境。” 宫前收起伤感,恶狠狠的道:“我要比他活得长,我就不信等不到你表姐死丈夫。” 谢运大笑,拍着宫前肩膀:“没打过我表姐夫,就明说呗,明说还是大丈夫。” “谁说我没打过,我们是平手,和以前一样!”宫前叫着跳起:“要不要咱们试试。” 跟随谢运的太监还没有动,宫前重新坐下:“是了,你现在是太上皇,不能随便的打。” 他希冀地道:“太上皇,能给臣赐婚吗?把你出嫁的表姐赐给臣吧。” 谢运再次大笑半天。 这个人为情所伤,是劝不好了的,谢运也没打算劝他到好。 东疆四府的熊家伏法以后,他们家的内亲里自尽一个,总透着诡异,谢家不过问这事,仅仅听听。 谢运是特地来陪宫前喝酒闲话,感谢他这些年保护张太后。 两个人大醉而归,宫前走以前,喃喃不停:“给臣赐婚,臣.....要活的寿命长,等到她,这辈子等到她......” 谢运满脸通红:“我相信你,我不逼你成家,免得祸害别人。” 月光照着两个分开的身影,又普照大地,比如陈家,陈夫子直挺挺睡在床上:“我要以死明冤,谢家这是容不下别家的功臣,三王乱里,我委屈求全,我保全朝廷的体制......” 第一百零七章,梦---结局 陈夫子的学生受陈夫子连累,因三王乱里统一战线,而没有在朱御这里得到官职,第三天里谣言四起,说谢家得位不正,镇西侯铲除异己。 宫里当天就出来圣旨,由古具明、钱江颁布。 “既然是三王乱里委曲求全,这就可以去找三王做个证人;既然保全的是朝廷体制,又眼里不认朕,这就可以去见先帝喊冤。” 古具明沉声道:“陈大人,请上路吧。” 钱江捧出一壶毒酒和白绫,又是一把刀。 陈夫子床也躺了,跳下地:“我是冤枉的,你们冤杀功臣!” 外面旋风般进来一个人,拉起陈夫子,正正反反给他十几个巴掌,平王咆哮:“镇西侯铲除异己,还有我在吗?还有我儿子生得出来吗?还有钱尚书和古尚书在吗?” 平王拿起毒酒,硬给灌下。 陈夫子挣扎:“不不,我要活着,我是斗气.....”头一歪断气。 平王狞笑着再看其它的人,已经跪倒:“大家眼睛雪亮,还抵不过你们几句谣言吗?” 撸起袖子:“这辈子我没有办过大事,今天我要办一件,凡是造谣的,全给我宰了!” 他带来十几个人,应声而进,古具明和钱江做好做歹,杀了几个首恶,其余的犯事比较大的,和金殿当天命审问的人关在一起,有些一时糊涂的保下来。 平王自己赶个车,把陈夫子送到城外火化,回到家向平王妃邀功:“老小子化成一把灰。” 平王妃抚着胸口:“我这气才平,这起子人又想害我们,总想让我儿子登基,我儿子什么也不会,你我也无法把持他们,国事还将由他们当家。” “老子一壶酒全灌下去,一把火烧干净,哼,看谁厉害!” 平王觉得自己很能耐的,和邱掌柜的商议在京里起珠宝铺,又吹嘘一番。 这就安静一些日子。 小皇帝朱御侍疾、上学、和元姐儿及谢家的子弟在一起玩耍、看住姑姑不许鲁康随便亲近。 他早上从张太后寝宫出来,晚上回来,张太后很是满意,更加认定自己选的皇嗣没有错,反正比三王强。 平王妃和世子也每天探望,谢家的女眷常在这里。 二位上皇父子忙碌国事,从早到晚不停。 容太后和曾太后每天一早去户部,也是晚上再回来。 很快,诸事理出秩序,春耕秋种都有规划。 这一天,玉林长公主和长宁公主进京来了。 长宁公主是先帝的姐妹,早就是长公主,可是没有长公主的封号,她现在的正式称呼还是长宁公主,还不如朱雨霖这长公主。 张太后皱眉头:“我没有宣她们。” 太皇上皇平南遇到二位公主袭扰,也不可能宣她们。 正在准备朱雨霖大婚的张太后,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的宫衣,喜事顶的,她这几天精神不错,这就让宣,有话说完拉倒。 她留着精力,还要接着准备小皇帝朱御大婚,朱御大婚还有几年,可富庶朝代的皇子们大婚,也是两年三年的准备,何况是皇帝。 玉林和长宁哭着进来,张皇后气个半死,她还没有死呢,几年三王乱日夜忧心,刚过几天好日子,这两个是来捣乱的吗? 玉林老太太能当曾祖的年纪,起跪却丝毫不费力,趴着爬到张皇后坐的榻前,抱住她一条腿:“娘娘您让国贼骗了啊,谢家祸国殃民,又公然杀死陈夫子,人人可以征讨.....” 长宁公主摔头抢地,号啕声传遍宫殿:“谢家,生生的坑害娘娘,您以后没法见先帝啊。” 生气有两种反应,一种气的说不出话,一种是气的愤怒咆哮,至于冷静的那叫不怎么生气。 张太后气的浑身冰寒,直直瞪着她们。 平王妃在偏殿里,带着世子、朱润、谢云和元姐儿捡珠宝,曾太后把二姑娘当成半仙,平王妃也是一个,她正笑说着:“能给这神仙挑出一件般配的珠宝,都是福气。” 就听到正殿里闹起来,平王妃震惊,敢情二位公主不是跑来请罪,这是闹事来的。 玉林老太太也就罢了,人家在她那朝先帝的时候,是真的很宠;长宁公主就可笑了,去了的先帝眼里没有她,她有什么资格闹? 平王妃想到平王回家来邀功的痛快劲儿,她卷起袖子,元姐儿问她:“做什么去?” 平王妃道:“你们都不用管,这回看我的。” 朱润、元姐儿目送平王妃过去,再加上一个谢云,大家互相地道:“咱们不要去,娘娘会处置的。” 三个人快快乐乐的继续帮朱雨霖捡珠宝,玉要水头儿最好的,祖母绿差一点儿也不要,给姑姑的全要最好的。 也支起小耳朵,听着正殿的动静。 平王妃揪起玉林老太太,她抱着张太后的腿,差点把太后掀翻,平王妃暴戾发作,踹这老太太背上一脚,痛的她松开手抚背,被平王妃抓住一顿好打。 平王妃想了起来:“乱的时候说我家平王死了才好的,有你吧!” 又揪住长宁公主:“说先帝器重平王不对,平王没起作用,应该重用你家,是你说的吧!” 张太后缓过劲儿来,起身怒道:“我哪里对不起先帝?我守住这朝纲,我等来皇嗣,我为皇嗣正名,是你们死了没脸见先帝吧!” 也不喊拟旨,直接喝命:“夺去公主采邑和封号,贬为民间百姓,和远丘郡王之子朱玉、东王之孙朱盛一样的处置,按人头来,每人百两纹银、百亩良田,子孙有出息的就出头,没出息的就种田。” 二位公主被抬着出去,平王妃在西疆养得体壮,一顿拳脚不是玩的,醒来,在出京的车上,子孙们灰溜溜。 玉林公主大骂:“她敢,她敢!” “她敢,咱们家没有钱了,回去的这车辆到家也要交给衙门。” 每人百两纹银和百亩良田?玉林公主再次晕倒。 她到家后,就联合当地官员为她出声,当地的官员跟她关系好的,要么避开,要么直言相告。 “一亩良田可产粮数百斤,去皮成米面也有数百斤,还可以再种至少一季的菜,两、三亩地就足够一个人一年的基础使用,如果你大肚汉,这不是有百亩吗?公主,你并不穷啊。” 说话的人抚抚胡须:“当然,海参燕窝人参鹿茸就没有了。” 玉林公主再次晕倒。 长宁公主也和她差不多。 半年左右,二位公主接受现实,又过半年,长公主朱雨霖大婚,皇后以赏赐宗室的名义给她们送来几车奢侈品,有补品也有衣料,二位公主老实谢恩。 朱雨霖大婚以后,科举也结束殿试,户部里尚书不可能由新进士里出,不过可以填补出小官员。 原本的京官放出去两个,赵晓秋和梁欢凤调回京里,为户部尚书和左侍郎;杨奉为调回京里为兵部侍郎,协助钱江。 这几位都封为侯爵,京里赏赐府第。 容太后和曾太后轻松下来,容太后时常的去和张太后坐着说话,曾太后闲来无事,这一天在御花园游玩,见到花好吃了几杯酒,就在花丛里睡去。 在她的身后,宫殿匾额上写着“齐芳殿”。 她睡的正好,耳边听到脚步声:“徐姑娘,您慢点走。” 曾宝莲睁开眼睛,见到齐芳殿里冲出一个女子,她面带泪痕,神色惊惶,后面跟着几个宫女。 徐姑娘身子苗条,看着弱不惊风,却走得飞快,很快就到内宫门,再到外宫门,宫女们不再拦她,默默跟着,徐姑娘也擦眼泪拢头发的掩饰自己失态。 宫门外面,有人迎上来:“姑娘,老爷听说贤妃娘娘留宿,昨天赐宴过后先回驿站,特命我在这里等候。” “回去!” 驿站内,徐姑娘见到父母:“我昨天其实是生病了,贤妃娘娘没有怪罪,看我不能走动,留我,又请太医,用了安神药,就睡到今早,父亲母亲,咱们回家吧,我水土不服,很是难过。” 徐老爷道:“也罢,已晋见过,也赐宴过,我进京的差使已了,咱们走吧。” 他出去半天回来,笑容满面:“皇上眼里竟然有我,他挽留我再住几天。” 徐姑娘听闻,当天水米不进,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的母亲守着她,宫里太医频频的来,开胃药吃下去不少,徐姑娘有几回犯馋吃饭,等到母亲不在,就决然的用手指抠出来。 不到三天,徐姑娘骨瘦如柴。 徐老爷进宫去禀明:“女儿没福,再住在京里,只怕要了她的命。”皇帝带着遗憾:“好吧。”赏赐很多的东西放徐家离京。 徐姑娘离京三天后,慢慢的开始吃饭,徐家父母说她是离乡病,拿女儿打趣:“明辉不是有信来,这么老远的也派人送信,你何必天天为他害病。” 徐母甚至嗔怪:“回家去你就要成亲,就要是谢家的人了,你父亲疼你,才把你带上见见京里繁华,你这个没福的,多呆几天都不行。” 徐姑娘面上浮起红云,低头不语。 当父母的不能总拿她开玩笑,还要赶路呢。 上路以后,徐姑娘因为病体需要睡下来,马车不大至多守着一个丫头,丫头有时候端热水取药汁不在,徐姑娘就独自垂泪,悄悄取出一枚簪子,作势要扔出车外,又含恨留下来。 曾宝莲一直跟着她的视线,能看得到那是一枚龙头簪。 曾宝莲没有意味到这是梦,她沉浸在徐姑娘的梦里。 这一天到西疆,官道有人高呼:“是岳父母吗?” 徐老爷乐呵呵:“明辉啊,我们回来了。” 徐母笑道:“世子你赶快去看看心缘,她在京里水土不服,当时病的有些吓人。” 车帘打开,一个英俊如明月的男子探头进来,关切地道:“心缘,京里不好玩,所以把你气病了吗?” 徐心缘畏缩一下,随后一把抱住他,呜咽的哭了起来。 曾宝莲一愣回神,徐心缘?这不是曾祖的曾祖吗,明辉世子是姓谢? 认真看看,明辉世子与自己丈夫谢运和公公都相似。 再抬眼,就出马车,看到熟悉的西疆地面,曾宝莲反问自己,我怎么能到这里,我身在何处? 一睁眼,满眼繁花,身上盖着薄锦被,宫女太监规规矩矩的守着,原来是梦。 酒意带着睡意犹在,曾宝莲闭上眼继续睡,她还想入梦。 很快又入梦里,徐心缘回到自己的闺中,伏在案几只是哭,谢明辉柔声轻哄:“心缘,你在京里遇到不愉快的事了吗?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徐心缘再次扑到他的怀里,谢明辉美滋滋的抱个满怀,低声道:“哎,要是明天就成亲就好了。” “明辉,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 谢明辉认真起来:“心缘,你是我的妻,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 “我,我已失贞洁。”徐心缘放声痛哭,又抬眼看门外,拿手堵住嘴。 谢明辉放她下来,打开房门左右的看看,关上房门过来:“你刚支开丫头,她们不在这里,你说,是什么人,我宰了他!” 徐心缘抽泣着拿出龙头簪:“是他。” 谢明辉如五雷轰顶:“他?” 随后咬牙:“他!” 如果不是他的话,有岳父母的陪伴,谁能动得了他的未婚妻子。 谢明辉面色苍白说不出话。 徐心缘泣道:“我本想扔了,可这是我失贞的证据,我得留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不是我有意对不起你,明辉,我配不上你了,你退亲吧,再娶一个好的。” 谢明辉怔上半天,轻轻掬住徐心缘,心疼地道:“我若退亲,你可怎么办?” “让我去死吧,我不应该再活着,为了再见你一面,把原因说清楚,我才没有自尽。” 谢明辉惊恐地抱紧她:“不,你死了我怎么办,心缘,咱们依然婚嫁,我娶你。” “明辉,我有了,我在路上发现的,当时没有地方买药,我只能留着,我遭此玷污,不应该再留在世上,这个孩子也不应该.....” 谢明辉又一次面无血色,不过有过第一次的震惊,他冷静的更快:“心缘,你愿意打掉吗,这可是龙种,你若生下来,凭这枚簪子你或许可以进宫.....” “不!” 徐心缘厉声尖叫:“他毁了我的日子,我心爱的是你啊.....这可怜的孩子,我生下来,他没有父亲,也没有好日子过,也让我的父母蒙羞,明辉,你退亲吧。” 谢明辉不愿意退亲,他让徐心缘不要自己买药,免得被人知道,这药他去买。 离开徐家,谢明辉就去熟悉的药馆,单独和熟悉的医生说了说,医生什么也没有问,抓药给他,了然地笑道:“世子,你定的是徐家娇女,那可是个美人儿,外面若生事情,徐家这亲事只怕会飞。” “是是,都是我一时不检点,我的亲事定在明年,这外面的孩子不能留着。” 谢明辉认了下来。 医生又叮嘱:“若胎儿过大,这药未必打得下来,大出血母子皆亡,世子,你有事就赶快来叫我,如果我赶到及时,那女子命大,或许能保一命。” 谢明辉直了眼睛:“这么可怕?” 拿药回到徐家,见到家人乱跑:“不好了,小姐自尽了。” 谢明辉魂飞魄散跑到徐心缘房里,见到昏迷不醒的徐心缘,脖子上有深深的红痕。 谢明辉吓个半死,守着徐心缘直到她醒来:“不打了,留着他吧,我会对他好的。” 他逼着徐心缘发誓不再自尽,回家去见父母,他走过的大门,上书“镇西侯府。” 曾宝莲补充话外音,果然是先祖。 “母亲,我本月就要成亲。”谢明辉跳脚:“心缘已是我的人了,昨儿不小心就这样了,心缘怕人看出来,一时想不开就.....” 侯夫人大怒,给了儿子几个巴掌:“你有这么贪吗?没给你房里人吗?你怎么敢这样!” “再不成亲,岳父母就要知道,他们如果责怪,父母亲会跟着我一起丢人。” 谢明辉在房间里跳:“赶快成亲,越快越好!” 侯夫人气道:“好,只能这样办,还能怎么样!” 谢明辉回到徐家:“心缘,你就说我对你用强,你想不开就自尽。”徐心缘含泪看他:“明辉,你是个好人。” 徐家父母知道后,把徐心缘也说了一顿:“你们本是夫妻,你有话告诉父母,我们会悄悄的和侯夫人谈,让你们提前成亲,为什么要自尽闹的尽人皆知,现在全城沸沸扬扬,都说世子不好,你难道就好?” 没过几天,谢家徐家匆忙的办了喜事,城里谣言四起,说谢世子提前当新郎,这亲事只能简单。 徐心缘“早产”,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谢家和徐家的父母自以为心知肚明,大家互相恭喜,从不提起这孩子活泼的丝毫不像早产儿。 十月怀胎,不是定死的十月准定产子,足月儿的生产也有前后,在一定的范围内早些日子也算足月,在一定范围内推后日子也算足月,谢龙就这样顶着早产儿的名声,在祖父母及外祖父母眼里其实是个足月儿。 谢明辉谢绝父亲起的名字,执意起名为龙。 又过一年,徐心缘胎死腹中,此后六胎,胎胎皆亡,徐心缘对丈夫重提纳妾的事情,谢明辉安慰她:“你还年青,一定生得出来。” “父亲!” 谢龙进来,十岁的个头儿已像小大人,一手握着孩子用的短枪,一手扶着门,眉眼儿在日光下看上去有像谢明辉的地方,也有像徐心缘的地方,还有一些谁也不像。 他笑眯眯:“陪我耍枪吗?” 谢明辉看到他心花怒放:“过来龙儿,” 谢龙丢下枪,一脑袋扎到他怀里:“父亲,您出城看难民吗?带上我可好,我刚去看视祖父服药,祖父说我应该早早的扛起谢家的责任。” 谢明辉大乐:“好,你去换身干净衣裳,看你这满身的汗,再出城跑马,风一吹就要生病,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龙往外面走,就要出门,又回头笑:“别哄我,我就来了。” “不哄你。”谢明辉扬着手笑。 徐心缘看着父子俩个人出门,笑中有幸福也有心酸,最后叹口气,问丫头:“我的药可熬好了。” 丫头送来,也道:“侯夫人不用担心,您还年青,还能再生二公子,三公子,只怕还有小姑娘呢。” 徐心缘把药一饮而尽。 城外的难民里,有一个人对着谢龙上下的看,谢明辉怪他无礼,让他到面前:“你找打吗?” “侯爷,不是我失礼,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谢明辉皱眉。 难民中有人道:“这位是神算,他算的可灵了,我们跟着他才避开难走的路,走了安全的路。” 谢明辉心头一动,他虽没有想到什么,却本能的愿意算上一算。 房间里没有别人,神算道:“请问侯爷,家中再无别的子嗣吧?” “你什么意思!” 神算道:“我观侯爷的命格,有福有贵,却不如令郎的命格,令郎的命格有八个字形容。” “说。” “家有贵子,难有手足。” 谢明辉重赏他,本想留他在西疆,为谢家所用,神算说自己孑然一身云游四方,这次出现在这里,是帮着难民们指路,难民们在西疆有衣有食,他还要帮别的难民。 谢明辉没有强留他。 八个字让他震撼,子嗣尚且不能强留,何况神算呢? 他更加的疼爱谢龙,安置完难民,父子回到侯府,当晚,谢明辉独自来到祖先灵位之前。 “不是我还守着爵位,论打仗,兄弟们中没有人比我好,还有就是龙儿不是谢家的子孙,我不能让他受辱,也不能让谢家受辱,等他长大,如果他要登基,我就帮他打这天下,到时候龙儿认祖归宗,我把爵位还给长房大哥,我和心缘找个幽静的地方度日也就是了。” 时光荏苒,谢龙妻子产子,谢明辉让谢龙来到书房,取出龙头簪给他看:“你大了,这秘密可以告诉你了,你不是为父的孩子,你是龙子龙孙。” 谢龙手捧龙头簪掷地有声:“我母因我受辱,我父因我受辱,父亲,我不当龙子龙孙,我就是您的儿子。” 他眸中闪过狠色:“登基么我不稀罕,不过我要为父母报这凌辱之仇!” “为父助你!” 父子天天在家里酝酿起兵,直到京里传来消息,皇帝驾崩,和谢龙之子同一天,一个出生一个西去。 谢明辉顿失方向,他的仇人死了。 谢龙反倒觉得安慰:“父亲,安居乐业是人生难求,京里如今这位跟咱们没仇,咱们放过他吧。” 神算再次出现:“我听说命格高的那位得子,我特来看看。” 看过,他赞叹不已:“令孙,比令郎的命格还要高,而且自带煞气,这煞气不妨父母不妨亲戚,并且煞中带贵,无人能敌,他只克一个人,如果我没有算错,府上的仇人没了。” 谢明辉扬眉吐气,我孙子克死他的,他更加不敢留神算,这位已修炼的不是凡间人物,天生应该在四方。 送走神算,谢明辉再无复仇之想,他只屯积粮草和兵马,孙子命格更高,为孙子做好登基的准备。 登基与否,成为父子间亲密的话题。 谢龙已经是有儿子的人,在谢明辉面前照旧像个孩子。 父子经常坐在一起开玩笑,谢龙嘻嘻:“父亲,要登基么,你要登基么?”谢明辉好笑:“为父不知道,你要登基,为父助你。” 谢龙想想:“那姓真难听。” 谢明辉大乐。 这样的笑话时常在父子间进行,直到谢明辉晚年,英雄老矣,徐氏先走一步,谢明辉也开始常年卧病。 谢龙这一天认真的道:“父亲,我想好了,姓谢更好。” 谢明辉微笑:“成啊,依你,不过你可得为儿孙们守好粮草和兵马,你不要这天下,他们还是有份的。” 他闭目安睡,说不出的满足。 繁花重现眼前,曾宝莲悠悠醒来,对着齐芳殿看了看,恍然想到宫册上记载的徐氏心缘被幸的地方,正是这里。 她起身走入齐芳殿,倒不会问问几百年里摆设有没有改变这话,只是漫步了会儿,仿佛能听到徐氏的哭声,曾宝莲叹息着出来。 去看张太后,朱御下朝后在这里念书。 一直身体不好的人,却未必早亡,张太后这两年精神反而好些,她看着朱御就不时眉眼带笑。 “母后。” 朱御扑到曾宝莲怀里。 曾宝莲亲亲他,回想着梦境叮咛道:“你要当个好皇帝。” 朱御神气的道:“那是当然,祖父这样说,祖母也这样说,”说到祖母,就对张太后看看,张太后笑盈盈。 朱御又看看容太后,最后道:“元姐儿也这样说。” 曾宝莲让他继续念书,晚上对谢运说了梦境:“当时我哭了,怕惊动宫人,不敢狠哭,我在想祖先犯的错,御哥应不应避免?” 谢运道:“也是,我这太上皇还不曾享受过,御哥怎么能勾的我眼热?” 曾宝莲掷个帕子过来:“人家和你说正经的。” 谢运笑道:“可不是正经话,我赞同你说的,谢明辉先祖受辱,及谢龙先祖受辱,以至于子孙流落在外,都是那一时管不住而造成,等我明天见父亲提上一提,看看父亲怎么说。” 镇西侯听过默然。 他可以让孙子守着不纳妾的祖训,不过能守几代呢? 没有经历过身处西疆,却恍然如梦,只怕不能理解。 再一想谢家五兄弟都封郡王,街头巷尾早有闲话,说谢家如果夺取天下,那是易如反掌。 三王乱源自年代久远,兄弟不是兄弟,君臣互无敬意。 岁月是不用打磨不用保养的最强刀剑。 镇西侯这样回答谢运:“谢家祖训,不是朱家祖训,不过我会告诉御哥,让他自己决定。” 他淡淡地道:“你我,管不了许多啊。” 这跟当上皇帝就对兄弟们翻脸是两回事情,再说也没有翻脸,仅仅是纳妾的事情由朱御自己作主。 几年以后,朱御大婚,又过几年,国丈谢东主动提出再送嫔妃,朱御拒绝。 朱御有时候也会看那本宫册,看先祖手札,他算是经历过的人,他不敢忘记。 全家东征西讨为他,历历在目。 而他的眼前,祖父母恩爱,父母恩爱,鲁康怎么敢对大长公主不好,朱御也不会允许姐姐润姐过得不好。 元姐儿走来,为他披上外衣:“秋天了,你不添衣怎么能跑出来吹风。” 朱御握着她的手笑:“我拒绝国丈,他不会生气吧,虽然我是皇帝,他们也还是我的祖父伯父和叔父。” 元姐儿柔声:“不要放在心上,”她微红着脸:“国丈只怕有试探之意。” “所以我要让他看看,我是个表率。”朱御揽过元姐儿,夫妻看秋叶落菊花黄。 眼光里都有爱意,打算就这样看上一生一世。 ------题外话------ 恢复更新《错嫁权臣:此生岂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