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阿剑》 第一章 拜青神 初夏,烈日当空。 一座少有人迹的深山中,一大两小三个身影,缓缓的在漫长的山路上挪动着。 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身穿褐色粗布短褂的小童抹了一把额上淋漓的汗珠。 “娘,阿澈要走不动了……” 三人又蹒跚着爬了一刻钟,褐衣小童忍不住开口说道。 今夏的天气热的邪门,几人腰间的水囊都要喝空了。 “娘,现下日头还早呢,我们休息一下吧,不着急。”妇人旁边的少女也开口劝道。 喘着粗气的妇人勉强点了点头,三人在背阴的地方找了一块大石歇下。 但这阴凉也没降下多少暑气,大树小树的叶子都萎靡不振的耷拉着,使得树荫也稀稀拉拉的。 “娘,您都病了,今天干嘛还要来拜那个什么青神啊。”终于缓过气来的小童喝了口水,低声的抱怨道。 “阿澈!为娘说过,不得对青神无礼!青神,保佑着——”被少女扶着擦汗的妇人,听到儿子的抱怨,勉力坐正身子开始训导。 “青神保佑着大晋国的所有子民,不陷水火,不受战乱,无病无灾,五谷丰登……娘,我都记着,您别生气啦。”阿澈忙站起来,歉疚的向妇人说道。 扶着妇人的少女瞪了小童一眼,急忙给妇人顺了顺气,又微笑道:“娘,阿澈都懂,我们一会儿肯定恭恭敬敬的随您拜青神,好好的给青神磕几个头!” 妇人这才放下心来,放缓了语气低声向两个孩子絮叨:“每月的初一十五,你们都要来这青剑山上拜一拜青神,一定要带上最好的古檀香,即使为娘不在了……” “您说什么呢!娘亲一定长命百岁!”脸上晒得黑红的小童急忙跳起来,阻断妇人口中未完的话。 “娘亲再说这样的话,阿敏和阿澈都不理您了!”少女也紧紧的攥着妇人的袖口认真道。 妇人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抹了抹小童的头,又替少女整了整额发,满怀怅惘的叹了口气。 “为娘的身体自己知道,只盼着能陪你们再长大一些罢了。” 三人都不再开口,静静的在树荫下休息了片刻,又踏上了前往青神殿的路上。 终于,在妇人的带领下,三人在破旧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虔诚的三拜九叩,并小心翼翼奉上了携带来的木檀香。 少女临出殿,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栩栩如生的青神像。 石刻的青神像有着一副悲悯温润的面庞,宽大飘逸的衣袖仿佛被清风吹动着,恍然间,她看到一道如玉的盈盈流光在青神像上流动着。 “小敏,既拜完了青神,我们便快些回去吧。”妇人朝落后的阿敏喊道。 “娘亲,您看……”小敏愣怔着伸手指向神像。 “阿敏,不得无礼!”看到阿敏的动作,妇人猝然色变。 “青神大人请原谅小女,一切是娇娘的罪孽,一切便让娇娘来承担吧……”妇人拉着小敏又返回蒲团前,三人又是一阵虔诚的叩拜。 少女与小童不敢再乱看,随着妇人平安下山,回到了简陋的家中。 “娘,青神真的会保佑我们吗?”阿敏踟蹰许久,向妇人低声疑问。 “会的,只要诚心恳求,青神会帮我们渡过一切灾厄。”妇人虽然十分疲累,但还是温柔坚定的回答着。 几人简单洗漱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中歇下。家中的粮食不多了,在回程的路上三人啃过了粗面干饼,夜里便不再进食。虽然弟弟阿澈很饿,但依然乖乖的喝下一碗凉水,便回了自己的睡房。 夜色逐渐深了,阿敏很累,却仍是辗转难眠。回忆着白天在神像上看到的荧光,阿敏有些相信了娘亲说的,这世间或许真的有神仙存在。 那么,神仙可以保佑自己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吧? 希望今年的粮食收成能够多一些。 娘亲的病也会好起来的吧。 在少女阿敏迷迷糊糊的快要入睡时,隔壁正房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呻吟声。阿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那呻吟声逐渐大了一些。 娘亲!娘亲又不好了! 阿敏跳下床,赤脚向正房跑去。 “娘亲!您醒醒!”阿敏跪坐在床沿边轻声唤着,借着月光看着塌上瘦弱的妇人。 妇人似乎又发起了热,面色呈不正常的潮红。她昏睡中紧紧皱着眉头,咬紧的牙关逸出一声声的呻吟。 “娘亲…….”少女的呼唤声中带着一丝哭音,惊动了另一侧房间中睡熟的弟弟冷澈。 “阿姐!怎么了阿姐!” “娘亲病了!快打盆水来!给娘亲洗洗脸!” “好!要去叫赵郎中吗?” “你在家中照顾娘亲,我去叫!” 阿敏顾不上回房穿鞋,赤脚向村中跑去。 少女家住泥坯村,是村子最西头的几间泥瓦房。在爹爹冷厉活着的时候,家中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裕户。直到六年前,冷厉外出打猎,被一头魔虎袭击,横死山中。本就娇弱的妻子王娇娘受不了这打击,一病不起。 整个冷家都由冷敏和冷澈两个小儿苦苦撑着。十二岁的少女冷敏,因为常年的劳作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更不用提从三岁起就要跟着姐姐出门挖野菜的冷澈了。 今夜是十六,阿敏借着满地月色跑到了村东头,使劲的砸着赵郎中家的大门。 “赵郎中!救救我娘!赵郎中!”少女焦急的叫声惊醒了左邻右舍,赵郎中家的大门却迟迟不开。 赵郎中是四里八乡唯一的郎中,却是赵家的上门女婿。赵家的独女赵春花是个不好惹的农家悍妇,自从知道赵郎中给王娇娘看病时私下免过一次诊费,赵春花就严禁赵郎中给王娇娘看病。 虽然不确定这次能否请到赵郎中,阿敏还是选择试一试。 “赵郎中!我娘病的很重!求您救救我娘,救救我们一家吧!”阿敏提高了声音哭喊道。被惊动的村人出了自家院子,看到了站在赵家门前的阿敏。 “敏娘啊,你娘又病了啊?这是来请赵郎中呢?”一个容长脸高颧骨的妇人瞧热闹般的问道。这是里正家的二儿媳,一个刻薄又长舌的妇人。 “二婶子……我娘真的病了,这次病的很重!求您帮帮阿敏吧!”冷敏不顾这妇人的动机,急忙恳求道。 “哎呦,求我有甚用啊,当不起当不起。我可不会看病。”里正家的二媳妇夸张的挥了挥汗巾,向自家走去。 明白这人确实就是来看热闹,阿敏只能作罢,继续去敲赵家的大门。 “赵郎中!您仁医仁心,求您救救我娘吧!赵郎中——” 赵家的门陡然被拉开,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正是赵春花。 “嗬!还真是贱人家的小贱人!半夜来我家鬼叫什么!”赵春花被人从美梦中吵醒,开门便大声骂道。 阿敏咬唇咽下这口气,低声向赵春花恳求:“赵婶子,赵大叔在家吗?我娘病了……” “哈!王娇娘那个病痨鬼还没死呢?她病了关我家男人什么事?怎么,还想着勾搭我家男人呢?”自从爹爹冷厉死后,村中总有青壮变着花样的讨好王娇娘。不同于村中妇人的粗鄙,王娇娘肤色白皙,身段娇弱,行止自有一股韵味。赵春花嫉妒王娇娘,每当王娇娘生病来请大夫,十次有八次都是拦着的。 “赵婶子!我敬您是长辈!您不能——”阿敏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攥住自己的衣角,上前一步朝赵春花喊道。 “不能?不能怎么着啊?滚滚滚!看见你们一家就烦!”大门砰的一声在阿敏面前关上,瞧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村民打着哈欠四散而去。 阿敏盯着紧闭的大门晃了晃神,擦干脸上的泪痕,赤着脚向村西走去。距离泥坯村最近的镇要翻过两座山,再走一百多里,娘亲的病耽搁不起。 阿敏只能趁夜爬上了村后的卧牛山,打算挖一些赵郎中曾给她看过的草药,试着给娘亲熬些药汁。 阿敏借着月光仔细的辨认着一株株草药,回忆着赵郎中教他的配比,早已忘记了夜里卧牛山的种种危险。 “三株锯齿草,一把棘棘花,一颗红草果,两把甘星草,还差……还差一株乌头草!”不顾被砾石和枯枝扎破的脚掌,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阿敏找够了记忆中的所有药材。 用衣兜卷着药草,阿敏踩着露水向家中飞奔,娘亲和弟弟还在家中等她。 第二章 请郎中 阿敏回到家中时,娘亲仍然昏昏沉睡,弟弟阿澈双眼通红的拿着一张湿帕擦拭着母亲的额头。 阿敏拿出母亲常用的药罐,将这些简单处理的药草倒进了罐中熬了起来。 勉强给昏睡中的王娇娘灌下了半碗黑绿色的苦药汁,在太阳升起来之时,母亲的额头总算没有昨夜那么烫了。 不行,还是需要给母亲找一位郎中看一看,不管是村里的还是镇上的,总要请过来,自己和阿澈不能没有娘亲。 阿敏暗自下着决心,打算再去赵郎中家试一试。 现在是初夏,正是地里农忙季节。泥坯村的村民用过朝食之后都会去河对岸的田地里忙活,而赵郎中则会在家中处理药草,或者带着医箱去附近的村子出诊。 自己或许可以在出村的小道上碰上赵郎中。 阿敏用冷水洗了把脸,将头发简单束起,背上自己的小药篓便出了门。 从村后的山路绕到了村东头,她悄悄的蹲在了小径一旁的草丛中。她的分析没错,远远的看到愁眉苦脸的赵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赶路。 阿敏欣喜的跳起,上前拦住了赵郎中。白净胆小的赵郎中被骇了一跳,一时间又犯了结巴的毛病。 “阿阿阿……阿敏!你你你你怎么……” “是我……赵郎中,我娘病了,昨夜发热的厉害!” “我我我……知道!对对对……不住!昨昨昨…….!” 阿敏来不及听赵郎中解释,一把扯住赵郎中就往山上拽去,“不用解释,我知道是赵婶子不让你去,先跟我家去,看看我娘亲要吃些什么药!” “不不不不……不行!”赵郎中急的脸通红,摆着双手示意阿敏放过他。“我我我……去丁家村!一、一个时辰来回!” “赵婶子限你一个时辰内回去?那怎么办!我娘亲真的病的很重……只能去镇上了,可是,可是我娘的绣品还没卖出去呢!”阿敏知道赵郎中不敢违背赵春花的命令,她和村子里的人亲眼看到赵春花是怎么殴打赵郎中的。 “今今今今……今天晚上!”赵郎中压低了声音向阿敏许诺,“子、子、子时!在你家等着!” “真的吗,赵郎中?”阿敏也压低声音和赵郎中确认,“子时我们在家等您?” “真的!”赵郎中说完,做贼般向村外赶去。 得到确切消息的阿敏终于放下了心,一双杏眼笑成了弯月。 欣喜的她却没瞧见,一对在野地里的野鸳鸯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穿绿色罗裙的女子与黑色短褐的汉子对视了一眼,悄声看着阿敏与赵郎中都远远离开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都是你!大早上的拉着我来这里,差点被人看见!”罗裙少女满脸春色的捶了旁边的男子一下。 “我的心肝珠儿,是我不对!可别气坏了身子,啊?”男子油嘴滑舌的安慰着受惊的女子,顺带又在女子脸上香了一口。 女子这才想起刚刚阿敏与赵郎中的对话,迟疑着问道:“林哥哥,赵大叔这是打算今晚去找那个王娇娘?赵婶子知道了,会生气的吧?” 黑色短褐的林平突兀的笑了一声,道:“生气?怕是吃了这一家的心都有了......” 被称作珠儿的女子脸上露出嫌恶又嫉妒的表情,低声啐了一口,道:“那王娇娘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贱蹄子,整日妖妖娆娆的,装作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果然存了心思勾搭赵大叔!” 林平若有所思的看着身旁女子,一把捞过她的细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喜欢那一家人?那我们便去告诉赵婶子,说不定还能得些好处!” 那钱珠儿正是赵春花的隔房侄女,里正家二媳妇的小女儿,如今已经十五,定了邻村的殷实富户,翻过年便要成亲了。已经定亲的钱珠儿不知何时与同村的懒汉林平厮混在一起,整日看别人热闹的钱二婶,恐怕不知自己家也会有被看热闹的一天。 回到家的阿敏将赵郎中的许诺告诉了弟弟冷澈,阿澈也高兴的附在娘亲的耳边念叨:“娘亲,快醒醒吧,赵郎中晚上便来给您开药看病,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阿敏将昨夜的草药又熬了一遍给娘亲喂下,又打来水给昏睡中的母亲仔细擦洗了脸和手。看到母亲手上佩戴的一枚翠绿戒子,阿敏陷入了沉思。 自己从记事起便与爹娘住在了泥坯村,弟弟也是出生在了泥坯村。可不管娘亲还是记忆中的爹爹,都不太像这村中的普通农户。自爹爹去后,娘亲陆陆续续拿出许多金银首饰到镇上换了银钱,可她手上这枚翠绿戒子却从未动过心思。 或许是爹爹送给娘亲的礼物?如果爹爹还活着,娘亲一定不会如此辛苦吧。 阿敏放下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背上锄头去了自家的田里。小澈要在家照顾娘亲,地里的农活自己一个人要尽快赶完。这初夏的天热的厉害,村前的泥塘早就干了,村人都要从几里外的白沙河挑水来浇田。 等锄完这两陇地,就能去金水河挑水浇田了。天气太干,已经两个月没怎么下过雨水了,地里的小麦有些无精打采。 忙碌的一天过得很快,阿敏与小澈各自喝过一碗黑面糊糊,给母亲喂了一些米汤,就静静的等着子时来临了。 看着刷的干干净净的药罐,阿敏盘算着何时进山给娘亲采药。在微弱的油灯照映下,王娇娘竟然幽幽的睁开了眼睛,温柔又欣慰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阿娘?姐姐!阿娘醒了!”冷澈率先发现了娘亲的好转,红着眼扑向床榻。 “阿敏,小澈,娘亲没事……你们吓坏了吧?”在昏黄的微光下愈发柔弱的王娇娘轻声安慰着两个孩子,嘴角挂着阿敏熟悉的微笑。 阿敏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是热热的,从昨夜到现下的忐忑总算消去了一些。 “娘亲,您饿不饿?渴了吧?您再躺会,我去给您端水。” “我不渴,也不饿……倒是你和阿澈,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看看你们两个的眼睛,都快熬成兔子了。”王娇娘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心中觉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实在是懂事又乖巧,若是厉哥还在,那便好了。 “娘亲别难过!我和阿姐都有乖乖吃饭!阿姐还请了赵郎中一会来给娘亲诊脉呢!”小澈笨拙的用手给王娇娘抹着眼泪,还兴奋的道出了这个好消息。 “一会?夜已经很深了……赵郎中如何能过来?”王娇娘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糊涂了。 “娘,是赵郎中早上悄悄告诉我的,今夜子时,他会偷着给娘亲诊脉!千真万确!”阿敏也忍不住将早上“偶遇”赵郎中的事情告诉了王娇娘,希望娘亲能心情好一些。 “阿敏……你如此行事有些不妥,怎能私下与赵郎中见面,还约定深夜……”王娇娘轻蹙眉头,语带慎重的教导女儿阿敏。 “娘亲……我知道……可是您都已经病成这样了,哪怕要阿敏豁出命去,也要娘和弟弟好好的!”阿敏跪坐在母亲床榻前,一脸坚毅的仰头望着王娇娘。 看着初显少女娇妍之色的女儿一脸郑重的说出这番话,王娇娘再多的训导之语也说不出口。终究还是自己苛责了阿敏,也不知现在是自己照顾一双儿女多一些,还是拖累多一些。 “苦了我的阿敏了……”王娇娘撑起身子将阿敏抱进怀中“娘亲拖累你了……让我的好阿敏难过了呢。这次便罢了,娘亲好好让赵郎中诊脉,一定早日好起来。” “娘亲这样说才让阿敏难过呢。这世上只有娘亲疼阿敏和弟弟,我们必然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阿敏少见的埋头在娘亲怀中撒娇道。 “阿澈也要和娘亲永远在一起!”阿澈虽然不太懂,却感受到娘亲和姐姐之间的脉脉温情,急忙扑上来求抱。 “两个调皮鬼!好了,快子时了,赵郎中快到了吧?”王娇娘给阿敏擦了擦泪痕,“快去洗洗脸,别让赵郎中一会看笑话。” 阿敏乖巧的打水洗脸,给母亲换了端正自己家常衣裳。几人收拾好没多久,院外便响起了迟疑又小心的敲门声。 阿澈自告奋勇的前去开门,将做贼一般的赵郎中领了进来。 “冷、冷嫂子,我来看你了……”赵郎中放下药箱,局促的向王娇娘笑了笑。只见他的长衫上划破了几处口子,浑身沾满了尘土,头上还带了些草叶子。 王娇娘惊诧的看着赵郎中,温润的杏眼带着七分疑惑三分好奇:“赵郎中,您这是……?” “嘿,嘿嘿嘿……”赵郎中讪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春花硬是不准我来看诊,我只能趁春花睡了,从我家院墙上翻了出来……天实在太黑,我还跌了一跤。” “赵郎中,您快给我娘诊脉吧!”阿敏看着只顾傻笑的赵郎中,不得不催促了起来。 赵郎中如梦初醒,急忙去翻医箱,却发现自己出门匆忙,连脉枕都未带。 “我、我忘带脉枕了……”赵郎中一脸愁容的向几人说道。 “没有脉枕,赵郎中还诊不得脉象了?!”阿敏不由得有些着急,恨不得将赵郎中押着赶紧给母亲诊脉开方。 “小敏,不得无礼。”王娇娘淡笑着阻止了阿敏接下来的话,“赵郎中,您是十里八乡的良医,不必如此,直接给我诊脉便好了。” 看着赵郎中终于开始给娘亲看病,懂事的阿澈自觉前往厨房烧水,总不能让赵郎中来看诊不收药费,热水也喝不到一口。 阿敏焦急的搬了小凳放在娘亲床前,请赵郎中坐下,又给赵郎中准备了笔墨。 赵郎中就着床枕,给王娇娘诊了诊脉,写下了一副药方。忽又觉得需要再斟酌一下,便将药房晾在桌上,又给王娇娘诊脉。 阿敏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王娇娘拿眼神示意阿敏禁声,不要打扰赵郎中思考。焦急的阿敏只能跺脚出了正房,打算去厨房看看烧水的弟弟。 阿敏刚进了厨房,看到正往粗瓷碗中舀热水的弟弟,总算露出一个笑容来,打算帮着弟弟端水。这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震天的愤怒暴喝:“李结巴!你居然敢和这个贱人私会!” 第三章 瞧热闹 那粗噶的声音未落,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女声夸张的大呼:“哎呦!这两人竟还手拉着手呢!”听到这几人的声音,阿敏急忙出了厨房,带着弟弟向正房跑去。 正在给王娇娘诊脉的赵郎中,仿佛被烫着一般丢开了王娇娘的腕子,手足无措的结巴了起来:“我、我、我没......” 举着火把带着棍棒的几人可不管赵郎中说了什么,七嘴八舌的声讨起了王娇娘,无数污言秽语向利剑一般扎进了阿敏一家人的心中。 “没有!不是!我娘亲是好人!”阿澈率先哭喊道,小脸涨的通红。他并不太懂这些词句的准确含义,但从小被村中孩子欺负的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阿敏急忙上前扶住又惊又骇的王娇娘,习惯性的用手给娘亲顺着气。 “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货色!”身材粗壮的赵春花一把拎过了浑身颤栗的赵郎中,像拎着小鸡仔一般掼在了院中。 “先把这个奸夫绑回去,我一会打断他的双腿!”听完赵春花的话,赵郎中停止了挣扎,脸色惨白,像一张破布袋般瘫在了地上。 “这样的女人,在我们泥坯村,按道理得浸猪笼啊。”匆匆赶来的赵德才,也就是赵春花的老爹,摸着自己的两撇胡子凉凉的说道。望着几间还算齐整的屋舍,赵德才豆大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贪婪的精光。 “哈!浸猪笼都便宜她了!”尖利的女声又咋呼道,阿敏闻言恶狠狠的瞪向声音的主人,正是爱看热闹的钱二婶。 “你这妮子瞪我作甚!怎么,自己娘做了那龌龊事,反倒怪我们了?” “我娘亲没有!是你诬陷我们!” “我进来可瞧的一清二楚,两人坐在床上,赵郎中拉着那贱人王娇娘的手,你侬我侬,哎呦,我说着都嫌脏啊!”赵二婶又夸张的拿汗巾捂住了大嘴,一脸嫌恶的说道,眼里却是幸灾乐祸的光。 “贱人!我赵家一定要把你浸猪笼!”赵春花彻底失去了理智,伸手去抓床榻上泣不成声的王娇娘。阿敏与阿澈同时挡在了娘亲面前,却被赵春花一手一个挥开了。 阿澈人小身子轻,被扯的倒飞出去,撞在了木桌上,一时间疼的只能嚎哭。 这时阿敏家的动静和亮光惊动了村人,好热闹的村民有的挤进了院中,有的扒上了院墙头,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场香艳的闹剧。 阿敏也被推倒撞到了床柱,但她顾不得疼痛,急忙站起又扑向了赵春花。被赵春花撕扯着的娘亲已然鬓发凌乱,衣衫破碎。 “放开我娘亲!不然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阿敏不顾一切的踢打着赵春花,狠狠的咬住了赵春花的肥手。赵春花吃痛,总算松开了手,朝阿敏的头一巴掌打去,将阿敏打翻在地。 阿敏抹了一把嘴角的鲜红,也不知是自己还是赵春花的血。看着又要晕厥过去的娘亲,阿敏扯了床上的薄被裹起了王娇娘。 但在赵春花撕扯时,王娇娘露出的雪白手臂让围观的村民瞪直了双眼。阿敏扫过院里院外一张张或兴奋或麻木的脸,心中似有火在燃烧。 赵春花看着双眼通红的阿敏,手上的疼痛让一贯被娇惯的她愤愤不平,冲着赵德才喊了一声:“爹,一定要这一家贱皮子好看!” 赵德才装腔作势的咳了一声,刚要张口,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不是都当我死了!大晚上不睡觉,都在这闹什么?” 一个身形佝偻拄着木拐的老者跨进了院门,村民纷纷让路,将来人请进了正屋。 “宋阿爷,一些家里事,不敢让您老人家费心。”赵德才皮笑肉不笑的向老者行礼。 宋阿爷是村中最年长的老者,泥坯村的很多事情,都要宋阿爷过问才能定下。 “阿爷,阿爷,我娘亲病了,赵郎中是来看病的!她们进来就打我娘!”早已不哭的阿澈趁机向看起来和蔼些的宋阿爷辩解。 “是来看病的吗?既然如此——”宋阿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接话道。 “哪有大半夜看病的?我看是幌子吧。”见缝插针的钱二婶又嚷嚷道,无时无刻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感。 “钱二家的啊,你公公让你出来了吗?这大半夜的,还是跟一群男人......”宋阿爷成功将钱二婶的嘴堵上了。 “好了,都散了吧!真要是出了什么丢人事,我们泥坯村的闺女还嫁不嫁人了?”宋阿爷又撂下一句重话,将村民看热闹的心又打散了。 是啊,谁家没有女儿呢,谁家女儿不要嫁人呢。就算真出了这档子丢人事,丢的可是泥坯村所有人的脸面。 听了这句事关各家各户利益的大实话,围观的村人总算四散而去,只剩下赵春花带来的几人和阿敏一家。 感激又钦佩的阿敏恭恭敬敬的向宋阿爷跪下,磕了一个头,才低声道:“宋阿爷,是我,是我约了赵郎中来给我娘看病,我娘之前昏了一天一夜......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是我不对,宋阿爷......” 宋阿爷缓步走到歪斜的方桌旁,捡起那张墨迹已干的药方,大概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好孩子,起来吧。有孝心的孩子可没什么错。”宋阿爷让阿敏站了起来,看了看一旁被钱二婶子拽着的赵春花。 “赵郎中是医者,医者父母心,愿意给病人看病,原是好事。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德才,还不把你闺女带回去!”宋阿爷将事情定性,很是安抚了阿敏的心。 “药方!李结巴!你还敢给贱人看病!”赵春花依然是火冒三丈,凶悍的盯着瘫坐在一边的赵郎中,又转身问宋阿爷,“宋阿爷,这李结巴是我家买来的奴仆,我教训一下总可以吧?” 宋阿爷摇摇头,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开了冷家。 赵春花夺过身边人手里的棍棒,狠狠的朝赵郎中的双腿砸去,一边砸一边恶狠狠的喊道:“让你跑!让你给贱人看病!还跑不跑了!” 赵郎中疼极了,哀嚎声远远传开,划破了泥坯村的夜空。 此时却没有人再来看热闹,宋阿爷也没有回头来阻止。 村人都已经习惯了赵郎中的惨叫,毕竟奴仆而已,在大晋国本就是可以随便打骂的物件,即使失手杀死别人家的奴仆,也不过是赔些银子罢了。 缓过神来的阿敏一手扶着娘亲,另一手捂着弟弟的眼睛,不忍让他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 阿敏却直直的朝在地上翻滚的赵郎中看去,她心中虽然知道宋阿爷离开的原因,却仍然有些不明白,都是人,为何赵郎中就活的这么艰难呢? 累了的赵春花停了手,看到浑身是血的赵郎中,浑浑噩噩的王娇娘和呆愣的阿敏,心中有些满意,总要叫她们知道自己的厉害才是。 突然间,赵春花想起桌上的那张药方来,自家男人写的字,怎能留在贱人的家中。她又气势汹汹的冲进了正房,奔着歪斜的方桌而去。 赵春花抓起那张药方,转身准备带着赵郎中离开这里。 “药方!还给我!”阿敏不得不丢开王娇娘和弟弟,追着赵春花而去。 阿敏迈开小腿跑向赵春花,抱住赵春花肥硕的身子,不让她就这么离开。这张药方关系着娘亲的病情,必须要夺回来! 看到姐姐的动作,阿澈也机灵的扑向赵春花,一口咬上赵春花攥着药方的手。 赵春花吃痛,松开了药方,阿敏一手捞住了药方,塞进了自己怀中。这下两人的动作又激怒了赵春花,她一扭身甩开了阿敏,阿敏捂着胸口滚在了地上。 赵春花恶从胆边生,顺势挥起手中的棒子,使劲向阿敏的头上砸去。 “阿姐!” “春花!” 阿敏没能躲开,只听见弟弟的呼喊和赵德才的低喝,额上传来剧烈的痛意,一股温热鲜红的液体糊住了自己的双眼。 眼前一黑,阿敏昏了过去。 但她的手,仍然紧紧握着自己胸口的衣襟。 待阿敏再次醒来,已是暮色四合,自己还躺在院中,耳边是弟弟嘶哑的哭声。 “阿澈......别哭了......”阿敏艰难的坐起身,忍住一阵阵眩晕。 她先摸了摸怀中的药方,还在,看来赵春花看到自己打伤了人,也是吓坏了,药方都顾不得拿。 “阿姐,阿姐我怕......娘亲不理我,你也不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呜呜呜......”慌了神的阿澈看到姐姐醒了,总算放了心。 “娘亲?娘亲怎么了?” 阿敏抹了一把脸,凝固的血迹在额上黏腻腻的,弟弟阿澈只敢帮她擦了脸,却不敢动她的伤口,也不敢挪动她的身子。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缓步向房中走去。 王娇娘仍然是她昏过去之前的姿势,浑身绵软的歪在塌边,胸口有着细微的起伏。 但这起伏极大的安慰了阿敏,她总算放下了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 阿敏又摸了摸娘亲额头,暗道一声坏了,娘亲果然又开始发烧了。 她和阿澈合力将王娇娘抬上塌,细细整理了娘亲的发髻和衣服,又安慰阿澈与娘亲睡在一起。 给两人盖上薄被,阿敏打算再去山上采些草药。 要将药方中的草药采到,赵郎中一定给她写的是卧牛山中都能采到的药物。 待娘亲喝下药,她必然是要去看一眼赵郎中的,毕竟赵郎中是因为自己和娘亲受的伤。 第四章 郎中殁 阿敏又爬上了卧牛山,这次的药方中有许多赵郎中不曾带她认过的新药。在卧牛山外围兜兜转转了一整天,只不过采了一半的药草。 待朝霞漫天时,阿敏将药方妥帖放入怀中,背起药篓下山了。 还是先去看看赵郎中吧,还是要问一问,另一半的草药从哪里可以采到。运气好的话,赵郎中那里便有存货呢。 回忆起赵春花的凶悍,额上的伤口又狠狠的痛了几下。 阿敏先回到家中,给弟弟和娘亲弄了些面糊糊,自己胡乱啃了几块野菜饼。 解决了一家三口的晚餐,阿敏对着水缸中的水面,拿热水将伤口又擦拭了一番,将今日采到的止血草捣碎,细细的敷在了额上。 找了一件干净的旧衣,撕成一条一条的碎布,将额头裹了两圈,阿敏趁着暮色进了村子。 此时正是村人的晚餐时间,家家户户传来的吵嚷声,饭菜香围绕着独身一人的阿敏。 阿敏知道自己一家是外来户。 十几年前,父亲冷厉带着怀了身孕的王娇娘在泥坯村落了脚。 当时坐在马车中一身珠翠美貌无比的王娇娘,让粗陋的泥坯村村人惊掉了下巴。里正钱生也没想到,这看起来通身气派的后生和如此富贵美貌的小姐,能在自己这小小的泥坯村落户。 拿着冷厉给的五十两银子,钱里正决定什么也不多问。 户牒、地契一样样的顺利交给了冷厉。 钱里正的聪明和识时务让冷厉觉得自己没选错地方,在冷厉活着的那些年,里正也是对这一家颇有照顾。 直到冷厉的骤然离世,王娇娘觉得天都塌了。渐渐的,钱里正也很少出现在冷家院中。不会耕种更不善理家的王娇娘只能变卖着丈夫留下的金银首饰,拉扯大了两个懵懂的孩子。 村中闲汉的觊觎和村妇的流言风语让冷敏迅速的长大,直到现在,十二岁的冷敏担起了家中的所有。 只要娘亲健康,弟弟平安,小敏就觉得自己一家也是温馨又温暖的,泥坯村人对她一家的排斥,她不在乎,她并不很想融入这些村人中去。 阿敏步履匆匆的来到了赵春花家的墙外,墙内是赵春花中气十足的辱骂和训斥声,却没能听到赵郎中的声音。 过了一会,赵春花不知是骂累了还是厌烦了,院中只剩下一片细微的脚步声。阿敏侧耳又听了一会,决定翻上墙头看一眼。 找来几块大些的石头,简单摞成一摞,阿敏踩着石头轻盈的扒上了墙头。看来自己每天在卧牛山的练习还是有些成果的。 这时夜色已经降临了,墨色的苍穹繁星点点,月亮还未升起,颇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味道。 赵家确实是村中的富户,但到了赵德才这一辈却只得了赵春花这么一个女儿。但赵德才的妻室钱冬雪却是钱里正的亲妹,赵德才只能如珠如宝的将赵春花养大,为她招了一名姓李的郎中为婿,为了掌控这位姓李的上门女婿,不但为他改了姓,还给了他叔父一笔银子,直接当做奴仆买了过来。 从此,这位脾气绵软的赵郎中便牢牢掌控在了赵春花的手中。动辄打骂,缺衣少食,赵郎中虽然医术甚好,却连给谁看病都不能自由选择。起初有心善的妇人委婉的提醒过赵春花,不要对自己的丈夫太过苛刻,赵春花直接拍出了赵郎中的卖身契,明言赵郎中是自家的奴仆,即使打死了,在官府里也是占理的。 从此,村中也习惯了赵郎中的处境,也没人再为赵郎中打抱不平。即使要看病,也是直接求到赵春花的头上,由赵春花命令赵郎中出诊,看诊的银钱也都落在了赵春花的手中。 赵家渐渐盖起了青砖瓦房,此时廊下还挂着明晃晃的大灯笼,而赵家的门外,也是有一口全村唯一的深水井。 顾不上羡慕赵家的砖瓦房,阿敏扒在墙头张望着院中的布置。与灯火通明的正房侧房不同的是一处黑漆漆的小柴房,听赵郎中说过,他就住在赵家的柴房之中。 阿敏找准了方位,换了一处墙头爬上,由墙头跃至靠近院墙边的一株大树上。顺着大树快速的溜下,阿敏终于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柴房。 柴房掩着门,没有上锁,或许是知道赵郎中没有那个逃走的胆子。轻轻推开木门,房内一片漆黑,阿敏听到黑暗中传来极轻极小的摩擦声,像是指甲挠过木板发出的动静。 阿敏试探着向柴房里摸去,借着院中灯笼的微光,她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瘦弱男子,仰躺在一个木板搭成的简易床榻上,两只胳膊无力的垂下,嘴中还塞着一块灰褐色的麻布。 这块塞的紧紧的麻布使他无法叫嚷出生,甚至连呻吟也难以发出。 断腿又重伤的男子难以忍受这种疼痛,只能用手指刮擦抠挠着床板,借此渡过这漫长又毫无尽头的折磨。 阿敏惊讶极了,她即使知道赵郎中在赵家的日子艰难,却不知艰难到了这种程度。 她不忍的上前,打算帮赵郎中取出嘴中的破麻布。 在昏暗中,她正好对上了赵郎中那双麻木却又含着水迹的眼睛,那双眼睛初是慌乱与恐惧,待看清来人不是赵春花,兀的浮上一道希冀的光。 待阿敏将他口中的麻布取下,赵郎中用干哑的声音小心问道:“是、是小敏吗?你怎么进来的?” “赵郎中,对不起......” “是命......这是我的命啊。” “赵郎中,要不然,我帮你逃了吧?” 阿敏靠近赵郎中,低声询问道。听闻这句话,赵郎中脸上眼中迸发出希望,顿了几息,他又闭上眼,死气沉沉的道。 “不、不用了......我的双腿已断,手指也只剩下三根好的了,全身经脉本就枯竭,我、我应该是活不长了。” 听着赵郎中细数着自己的伤势,语气中是暮气沉沉的绝望,阿敏不由得又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赵家这么做,就不怕青神怪罪?!” 赵郎中没有回答,努力着用完好的手指从衣襟中抽出一本书来,递给了阿敏。 “这、这个,你拿着吧......给你娘亲新开的药方里,有几味少见的药草,虽然不好采摘,但都是卧牛山上有的,这本药典上都有记载。” 阿敏接过来,发现那本书的材质很奇怪,似纸非纸,轻薄又柔韧。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其实我来自一个叫云雾宗的地方,我的一身医术也都来自那里。当年受了同门暗算,我全身经脉尽断,不得不躲回叔父家,哪料到......” “云雾宗?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吗?”阿敏第一次听到泥坯村和卧牛山之外的地名,一贯懂事的她也忍不住追问。 “将那药方吃上三个月,大概就可以治好你娘亲了。待你们好了,还是离开这泥坯村吧。虽然与世隔绝,但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赵郎中,您、您真的不走吗?” “咳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赵郎中莫名的说出一句怪话,阿敏看着夜色中的他,一点都不像往日懦弱胆小的李结巴。 “您是郎中,一定能治好自己的!”阿敏想帮一帮赵郎中。 “小敏,你不信命吗?”赵郎中又问了一个怪问题。 “赵郎中,命是什么?我只知道,青神一定会保佑大晋国的所有子民,包括您,包括娘亲,包括阿澈!”阿敏盯着赵郎中的眼睛,认真又坚定的说道。 赵郎中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又指了指床脚的一个团暗影。 “去,把那个包袱拿过来。” 阿敏将一个不起眼的灰包袱拿过来,放在赵郎中面前。 “里面有两包草药,红棉绳纸包的是穿心草,白棉绳纸包里的是......很值钱的药,可以卖掉换些银钱。千万别弄混了,我用不上了,你全带走吧。” “穿心草是什么?” “见血封喉的毒草!咳咳......”赵郎中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又低声咳嗽了几下。 “为什么......” “快走吧!别被赵春花一家发现了!”赵郎中催促着阿敏,此时赵春花一家应该吃完了晚饭,说不定就要来看看赵郎中。 “您......还有什么信任的人吗?或许我能帮帮您!”阿敏心中始终不忍,手中材质柔软的药典有些烫手。 “呵呵,小丫头,我只希望......别拖累你就罢了。”赵郎中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阿敏。 阿敏只能将书揣进怀中,背上赵郎中的灰包袱,趁着夜色溜出了赵家。 或许可以等娘亲醒来,或者去问问宋阿爷,总有办法帮帮赵郎中的。 阿敏暗暗想着,匆匆向家中赶去。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洁白的月霜漫过柴房的小窗,将赵郎中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 赵郎中轻轻转动脖颈,看着爬上窗棂的圆月,独自呢喃道。 “师父......弟子李竹愧受您的嘱托......我们隐逸峰的仇,怕是难报了!咳咳......” 不知盯着窗棂看了多久,赵郎中,不,李竹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无人看见的清泪。 第五章 大旱起(上) 阿敏回到家中,弟弟阿澈正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外,脚边放着一个旧旧的小灯笼,正是小时候爹爹给买的那个。 待阿敏走到阿澈面前,困极了的阿澈上去抱着姐姐的腰,忍不住哭道:“姐姐,你去哪儿了?别丢下阿澈一个人,阿澈怕黑!” 阿敏好气又好笑的揉了揉弟弟的脸:“大男子汉,居然怕黑,羞也不羞?” 阿澈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提起小灯笼和姐姐进了家门。 王娇娘依然昏睡着,额头却不再滚烫,看来按照赵郎中的药方吃上三个月,或许真能好起来。安顿弟弟睡下,阿敏借着油灯翻看赵郎中送她的书册子。 只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古朴的大字——《云雾药典》。再翻开内页,上面细细的画着一株株药草的形状,药性,搭配,有赵郎中曾教她的那些,也有更多从来不曾见过的药草。 翻至后面,还有一张张的药方与丹方,密密麻麻的记载着所需的药草与数量,具体的炼制方法,以及成药成丹后的效果。 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书册,阿敏看入了迷,深夜困极才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阿敏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了。 下意识的向阿娘房中跑去,看到在床上睡得还算安稳的王娇娘,阿敏回到自己卧房,穿衣洗漱,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的髻,才推开院门看着外面吵嚷的村人。 泥坯村的人几乎全村出动,有些拎着木桶,有些挑着扁担,惊慌的朝白沙河方向跑去。 “白沙河断流了!” “白沙河怎的突然没水了?” “会不会是青神怪罪我们?” “哎!麦子马上就要上穗了!缺水可怎么办!” 阿敏愣了一下,连忙回身去看家中的水缸,最近几日都没怎么打水,缸中只剩下小半。 她回房叫醒弟弟,吩咐他乖乖在家呆着,看着娘亲。 大旱突至,自己要去白沙河多挑些水回来。 随着挑水的人流赶至河畔,只见往日潺潺流水已近乎干涸,只剩下一个一个的小水洼四散而布。 人们疯了一般踩着河泥和石块打水,连着活蹦乱跳的鱼虾一起装入自己带来的水桶中。 看着被村人踩得愈发浑浊的河水,阿敏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 或许可以再往上游看一看,那里的水至少应该会清澈一些。 阿敏挑着水桶继续向上游走,满是淤泥的河床很滑,有绝望的鱼虾在泥水中蠕动。这些往日让村民欢喜的食材,如今却没人顾得上去捕捉。 走了有半个时辰,阿敏找到了一个略大的水洼。河水不深,但还算清澈。阿敏小心翼翼的用木瓢一瓢一瓢的将两个桶装满,喜滋滋的挑着水桶向家中走去。 不聊她挑着两桶水刚到村口,便见到钱珠儿与村中的小姐妹聚在一堆闲话,边说边对着自己家的大门指指点点。 “你娘真看到冷敏她娘跟赵郎中那个?” “这还有假?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大晚上的,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床上……互诉那个什么肠呢!” 阿敏听着她们不怀好意的笑声,心中一股火冒了出来。 “睁眼说瞎话也不怕青神劈死你!” 八卦的入神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就嗤笑了起来。 “呦,这不是寡妇养的小贱人吗?” 第六章 大旱起(下) 看着阿敏晃晃悠悠的挑着两桶水,钱珠儿学着钱二婶的招牌动作,拿汗巾捂了嘴角嘲讽道: “啧,还得抢这脏水喝,赵婶子可都允了我们一家喝赵家的甜井水呢!” 阿敏不欲与钱珠儿多废话,挑着水就要进门,不料,钱珠儿伸出一只手拽住了阿敏的扁担绳。 “别走啊,是心虚了吗?” 阿敏顺势将扁担一甩,前后调了个个,沉重的水桶差点打着钱珠儿的身子,吓得她连连后退。 “哼!我阿爷说了,过两天就把你们赶出村!早晚跟那个赵郎中一个下场!”钱珠儿带着小姐妹后退几步,拿手帕擦了擦今天刚穿的红绸罗裙。 阿敏觉得不对,放下水桶盯着钱珠儿问:“赵郎中?赵郎中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你娘的奸夫死了!今早赵阿爷就一张草席裹了,扔卧牛山上了!”钱珠儿得意的昂起头,“老早就知道你娘跟他不干不净,那天早上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 阿敏将扁担取下,紧紧的握在手中。 “我看见你约赵郎中......”钱珠儿说了一半急忙捂住嘴,娘可说了,这话不能告诉冷敏。 阿敏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怪不得赵春花来的如此巧,一定是钱珠儿早上看到了自己约赵郎中,特意让赵春花放了赵郎中出来,再来一个“捉奸”! 阿敏瞬间红了眼睛,举起扁担就扫向钱珠儿。 “啊——疯了!冷敏疯了!”钱珠儿和几个小姐妹四散而逃,钱珠儿穿着罗裙迈不开腿,肩上背上挨了好几扁担。 直到钱珠儿倒在地上嚎哭,阿敏才收了扁担,回去看自己的水桶。 一桶不知被谁踢倒,水洒了一地,很快渗入干涸的泥地,幸好还剩下一桶,不算白跑一场。阿敏拎着那桶水进了家门,看到阿澈乖乖的坐在塌边,仔细的给王娇娘擦脸擦手。 已经醒来的王娇娘温柔的冲弟弟笑着,又招手示意阿敏过来休息一下。 阿敏觉得心中被暖意塞的满满的,将才的疲累和怒火都消散无踪了。 阿敏拿起一旁的木梳给娘亲顺了顺长发,又抱着娘亲撒了一会娇,逗的娘亲笑的直咳嗽。阿敏这才吩咐弟弟好好陪着娘亲,自己先去把朝食做了。 将挑来的水倒入大缸中,收了扁担和水桶,阿敏凝眉沉思。 赵郎中被扔进了卧牛山?没想到赵家做的这么绝,打死了赵郎中竟还直接扔进了山中。 摸了摸怀中的《云雾药典》,阿敏觉得自己至少得帮赵郎中入土为安。 本还想做完朝食再去打几桶水,看来得先进山了。 正好给娘亲把药采齐了,今晚就能给娘亲服下。 等娘亲好一些了,自己一家三口就离开泥坯村,不用钱里正开口! 给阿澈和娘亲做好了滚的稀烂的野菜粥,一家三口温馨又平和的吃完了饭,阿敏背起小药筐,拎了一把锄头打算上山了。 弟弟阿澈歪着头拦住了阿敏,问道:“阿姐不去打水了吗?听小虎子说白沙河全是人,我们的麦子没水喝,会不会死掉啊?” “小脑瓜操心的还不少,阿姐先去给娘亲采药,傍晚回来再去挑水。放心,阿姐不会让麦子旱死的!” 换上深色的粗布旧衣,往药筐中装了些干饼和水,又吩咐弟弟看好娘亲,阿敏这才放心的进了山。 从常走的小道绕到了村东头,阿敏猜测着赵家会把赵郎中扔在何处。 村人对卧牛山十分畏惧,这里常年有魔虎出没,赵德才肯定不敢走远。 来到赵家宅子后的山脚下,往里走了没多远,阿敏就看见了满身伤痕,用破草席卷着的赵郎中。 她长叹一口气,从药筐中拿出粗麻绳,将草席捆了起来,留出两只绳头,打了一个结。 咬牙拖着走了几步,可怜的赵郎中竟异常的轻,看来赵家实在是虐待赵郎中已久。 找了一个自认为风水不错的缓坡,阿敏开始挖起了坑。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给人做上门女婿了。” 念叨完这些,阿敏将赵郎中放入了深坑中。 好生安葬了赵郎中,自己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将土堆成一个小小的坟包模样,阿敏擦了擦脸上的汗,准备出发寻找药草了。 不料,在坟包旁边,阿敏发现了一个不知什么木材制成的腰牌,入手有些分量。 腰牌分正反面,正面写着“隐逸峰”三个大字,反面写着一个名字“李竹”。 这是赵郎中原来的名字? 大家都只知道这个被叔父下了迷药卖过来的年轻男子姓李,是个结巴,赵春花便整日的喊他李结巴。 云雾宗......隐逸峰......李竹? 看来赵郎中,啊不,李竹过去也不仅仅是个郎中那么简单吧? 等带着娘亲弟弟离开了泥坯村,要好好去大晋国各处看看,顺便可以去一趟这个云雾宗,给李竹的朋友报个信好了。 如此想着,阿敏收起了腰牌,算是帮助李郎中完成一个心愿。 忙完这些,日光正盛,阿敏掏出怀中药典和药方,对照着名字和药草的形状一一翻找。 阿敏记忆力不错,娘亲教她识字时便夸过她,不说过目不忘,至少称得上博学强记。大致把药方中的药草形状特点记清楚,阿敏便开始在山中仔细寻找。 渴了便喝些清水,饿了就啃几口干饼,越来越高的日头照的阿敏有些眼花。不断流出的汗水蛰的额头上的伤口又痒又痛,阿敏想起来得给自己换个药了。 小心翼翼的拿水囊中的清水沾湿手帕,阿敏摸索着将伤口周围清理干净。 拿出刚刚顺手采的止血草,又加了一株药典中记载的对外伤愈合较好的红樱草。找了一块大些的石头做底,一块小些的石头做碾子,将这些药草一起碾成了药泥糊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红樱草闻起来有一股甜香,敷在额上凉凉的,中和了止血草的刺痛感。 从里衣上撕下一条,将额头又裹起来,阿敏又埋头找起了药草。 待日头西斜,遥遥的挂在远方的山头上,阿敏才欣喜的找到了最后一味药草——甘石星。 矮矮的小草地衣一般伏在一块青石上,开着一片白色的小花。 阿敏一株一株的分离开它们,又用小铲子连根茎挖出,放回了背后的药筐里。 又仔细的对照了一遍,二十四味药一样不落,阿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顿觉心中的大石落下了一半。 第七章 求人难 将药筐背起,晃了晃空了的水囊,阿敏决定快些下山,娘亲和弟弟应该都饿了吧。 阿敏的方向感天生不错,对照着太阳的方向以及树木的生长形状,她娇小的身躯在山林间快速的穿梭着。 夏日天长,金乌虽摇摇欲坠,但天色尚还明亮。匆匆赶路的阿敏忽然听得一声尖锐的鸣叫,仿佛是一声鸟啼,抬头望去,果然头顶上空展翅飞过一只大鸟。 那鸟身形硕大,羽毛却呈五彩斑斓之色,两翼伸开五丈有余,扇动着翅膀向卧牛山深处飞去。 这世上竟有如此大的鸟儿?自己刚刚恍惚看到鸟背上有一群人? 阿敏揉了揉眼睛,却又不见了五彩大鸟的踪影。 一定是自己饿昏了头,哪有人能站在鸟背上呢。 她继续步履如飞的下了山,心中盘算着将药筐中的草菇做成一锅鲜粥,让弟弟和娘亲大饱口福。 阿敏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下了山,还没走到家门口,却看到宋阿爷的孙儿小虎子在村口眼巴巴的望着山上。 阿敏心中突然有些慌乱,向小虎子跑去,小虎子见到阿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阿敏姐,你快去救救阿澈吧!” “什么?阿澈怎么了!先别哭!你们是不是又和钱大宝打架了?” “没、没有!呜呜呜,是钱大宝骗阿澈,说可以去赵婶子家门口的井里打甜井水......” “阿澈呢!他人呢!” “阿澈被他们围着打,好多血......就在赵婶子家的水井边......” 阿敏心中怒极,扔了药筐就向村东头跑去。 阿敏一边跑着,眼中泪水止不住的往外冒。 她心中十分害怕,阿澈才八岁,平时身体又不好,如今和六岁的虎子差不多高。钱大宝那群半大小子,下手没个轻重! 待她跑到赵家门前的那口井边时,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趴伏在地上,身材粗壮的赵春花指着那个身影破口大骂,时不时的还踢上两脚。 “贱蹄子教出来的小贼!都敢偷我家的井水了!我看看今天谁敢帮着冷家的贱人!我赵家一定把他们赶出泥坯村!” “赵春花!”阿敏握着小锄头的手有些颤抖,为什么阿澈一动不动了? “哟?小贱人来了?怎么,你娘没教你尊重长辈?”赵春花嘲讽的看着阿敏,似乎笃定阿敏做不出什么动作。 阿敏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去你娘的长辈!” 她挥着手中的锄头毫无章法的挥舞着,凭着常年劳作的一股蛮力向赵春花冲去。此时钱大宝带着一群半大孩子也涌了出来,阿敏心中毫无畏惧,她只想快点赶走这群人,看看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阿敏将锄头舞的越来越快,看到扑上来的人影便狠命砸上去,也不管砸中了哪里。几个半大孩子被阿敏的狠劲吓坏了,迟疑着不敢上前。 直到阿敏狠狠的用锄头凿上了一个人的肩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钱大宝几个扔下手中的棍子快速逃走了,赵春花愣了一下,惊恐的喊道:“疯了!这小贱人疯了!” 阿敏红着眼冲赵春花走了几步,赵春花扭着肥硕的身子快速钻进了自己家的大门,“哐”的一声合上了大门。 阿敏这才扔下锄头,扑到弟弟面前,抱起了一动不动的弟弟。 “小澈,阿澈?你醒醒啊,阿澈!” 阿澈此时浑身都是青紫的痕迹,鼻子口中有鲜血溢出,听到姐姐的呼唤声,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阿姐......好疼。” 阿敏看着如此形状的弟弟,胸腔中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拉扯自己的心,她只能含着热泪轻声安慰道:“阿澈,不怕,姐姐回来了,姐姐带你去镇上看郎中。” “阿姐......阿澈没有不乖......阿澈,阿澈想给麦子浇水......咳咳......”忽闪着大眼睛的阿澈看着满脸眼泪的姐姐,忍着难受向阿敏解释道。 “阿澈最乖了,是姐姐的错......” 阿敏轻柔的背起阿澈的小身子,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背上,向宋阿爷家中跑去。 “阿爷!阿爷在家吗!”阿敏咚咚的砸着宋阿爷家的大门,开门的却是小虎子。 “阿敏姐,我爷爷下午被钱里正叫走了,说是去镇上办事去了......”小虎子看着在阿敏肩上满脸是血的阿澈,忍着眼泪回答。 “那你家的牛车——” “牛车也被钱里正借走了......” 阿敏顾不上和小虎子多说,又转身向钱里正家中跑去。此时的她感觉到弟弟喷在她脖子间的呼吸愈来愈弱了,边跑边引着弟弟说话。 “阿澈!还记得你喜欢的兔子灯吗?明年元宵节,阿姐一定给你买!” 背上的阿澈听到了姐姐的许诺,仿佛看到了那盏洁白的兔子灯提在自己手中,身边的娘亲又递给他一只红彤彤的糖葫芦。 “阿姐......娘亲......糖葫芦......真甜......” “对!阿澈!还有糖葫芦!阿姐给你买十个!随便你吃!” 到钱里正家的路仿佛漫长无比,喘着粗气的阿敏在村中的小径上飞奔着,泥坯村的各家各户依然在欢声笑语的做着晚饭。 “钱里正!钱大娘!钱里正在家吗——” 阿敏顾不得歇气,又咚咚的敲起了钱里正家的门。 这次是钱里正的妻子,钱大娘打开了大门。 头发半白的老太太借着昏暗的天光辨认着眼前人:“这是......冷家的妮子?怎么这幅样子了?” “钱大娘!钱里正在家吗?” “他、他去镇上了啊!带着老大和老二,还有,还有宋家阿爷......天都黑了,你一个闺女家在外面疯跑什么呀......” “钱大娘!我弟弟受伤了!让我借下你家的驴车吧!” “驴车?驴车被......” “冷敏!你个小贱人!你还敢来我家!”听到动静的钱珠儿冲了出来,后面跟着故作妖娆的钱二婶。 “娘,别理这个小妮子!大宝的伤就是她打的!”钱二婶拉着钱大娘告状道。 “啥?她打了大宝?哎......一个丫头,怎么能这样!”钱大娘摇着头,挥了挥手,示意阿敏快些离开。 阿敏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将阿澈轻轻放下,扑通就跪在了钱家门前。 “是阿敏的错!要打要骂冲着阿敏来!只求你们可怜可怜阿澈!他才不到八岁!” 阿敏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的朝三人磕头。才换了药的额头几下便在泥地上磕出了血迹,绑的整齐的布条散落了下来,露出狰狞的伤口。 阿敏全然不顾,只一个接一个的向面前的人磕着头,泥土和着鲜血让她妍秀的脸庞狼狈不堪,一双泪洗过的杏眼却愈发明亮。 钱大娘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钱二婶眼珠一转连忙拿汗巾擦着眼角:“娘,大宝刚一直喊胳膊疼,想是下午被这妮子打坏了,你快去看看吧!” 钱大娘顿时忘了眼前正哀求的阿敏,急忙忙的向屋内跑去。钱二婶这才拿下汗巾,尖利嗓音的扯出一段笑声来:“咯咯咯,现在知道求我们了?晚了,你们一家子都是短命鬼,活该早早的见阎王爷!” 捂着肩膀的钱珠儿也学着自己娘的做派娇笑着,还不忘用手中的汗巾捂上嘴角。 “冷敏,你打了我还不算,居然还手打我弟弟,想借我家驴车,下辈子吧!” 阿敏看着眼前幸灾乐祸的母女两人,停止了哀求,默默的背起弟弟,有些茫然的向村中走去。 镇上太远了,自己走过去一定来不及。村中有牛车驴车的就这么几家,除了宋阿爷家,便只有钱家与赵家了。 看着赵家的大门,阿敏攥紧了拳头,举手想要敲门,却又踟蹰着。回头看了看背上面如金纸的弟弟,她又敲响了赵家的大门。 赵春花拉开了大门,看到灰头土脸的阿敏,举手便要关门,阿敏侧身挤了进去。赵春花嫌恶的后退几步,喊道:“小贱人带着这个小贼来我家做什么?怎么,小贼死了,还想找我家赔钱?” 放下弟弟,阿敏又干脆的跪在了地上,边磕头边向赵春花道歉:“赵婶子,我错了!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只求你救救我弟弟!” “我?我又不是郎中!再说了!我是有多贱皮子,去救贱人的小崽子!” 阿敏又重重的磕下一个头,咬牙认道:“我是小贱人,求赵婶子消消气!只把家中的驴车借我就行!”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还有自认小贱人的?果真是贱人养的,哈哈哈哈!”赵春花插着腰大笑着,仿佛看见了天大的笑话。 “求求了!我弟弟真的要不行了!求求了!” 赵春花眼珠一转,冲阿敏说道:“求我?你得诚心一点啊,光磕头可不行,没意思。” 阿敏停了下来,狼狈不堪的看向赵春花,眼底藏着一丝凶狠。 “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你现在先自扇五十个嘴巴......” 赵春花话音未落,阿敏抬手便朝自己的脸上快速扇去,不过数十息,阿敏便将自己的脸打的肿了起来,数着够了五十,阿敏停下动作,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冲赵春花问道:“够了吗?驴车在哪,我自己去取!” 哪料赵春花拍着手大笑道:“还真是个傻子,我有说你扇了嘴巴就借你驴车吗?我家驴车今日早就被钱里正借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阿敏忽的站起,怒不可遏的冲赵春花扑去,赵春花反手一推,冲阿敏说道:“哎呀,你弟弟看着像是不行了啊。” 阿敏慌忙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弟弟,心中咯噔一跳。 她小心的摇着弟弟的身子,大声唤道:“阿澈!阿澈别睡!” 阿澈努力的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一眼姐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阿敏忍不住大哭出声,抱起弟弟冲出了赵家大门。 她向村外跑了几步,又想起今天采了一整筐的药草。 “药!药草!姐姐采了很多药草!” 阿敏抱着阿澈向家中跑去,滚烫的泪水滴在了阿澈的身上。 “药草先给阿澈吃!姐姐现在认识很多药草!还有药方!一定能治好阿澈!” 阿澈感受到阿姐的泪水,努力的抬手想要安慰阿姐,想像往常那样替阿姐擦去泪珠。 “阿.....姐......不......哭......” 说出此生的最后一句话,阿澈彻底失去了力气,垂落的手随着阿敏的跑动晃荡着。 终于跑到了家门口的阿敏放下弟弟,翻检着药筐中的各种药草,找出印象中比较珍贵的几株,顾不上处理,阿敏揉搓几下就朝弟弟口中喂去。 拿着药草的手刚伸到弟弟嘴边,阿敏就发现了不对。 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再也握不住轻飘飘的几截药草。 她迟疑着将手放在弟弟的鼻下,许久许久,感受不到一丝呼吸。 “阿澈——” 阿敏失控的喊道,转而又低声的呢喃着。 “弟弟呀......你是不是又调皮了?” 第八章 穿心草(上) 月色如霜,凉凉的照映在两个瘦小的身影之上。 阿敏仍然抱着满脸血污的弟弟,自己的脸颊也是肿胀不堪,额头本已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被磕破。 但她浑然不觉,喉间发出让人听不懂的呢喃低语。 这时一个飘然若仙的身影打阿敏面前经过,那人身穿一件淡青色长衫,外罩浅白纱衣,一头黑发随风飘散着,闲庭信步般走着,却仿佛一步踏出很远。 被这人与泥坯村格格不入的气息与装扮所惊动,阿敏抬头望着来人。 阿敏注意到,这人的容貌仿佛有些眼熟,但自己哪会认得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神仙?......对了!是青神!这人与自己偷看的石像长得一模一样! 一定是娘亲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带自己拜的青神! “您,您是青神吗?”阿敏迟疑着问道。 那男子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阿敏和她怀中的弟弟,眼中平静无波。 阿敏看到那男子腰间的黑色麒麟腰带,更是笃定。 “是青神显灵了!求您!求您救救我弟弟!” 青衣男子默了默,突然反问:“为何?” 阿敏没想到来人会这般问,顿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喊道:“您是我们的青神!是守护大晋国万民不陷灾厄的青神!” 男子不为所动,转身又一步跨出丈许,只留下一句话远远的传来:“呵。求人不如求己。” 几息之间,来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抱着弟弟的阿敏委顿在地。 “求人......不如求己?” “是这样吗?” 阿敏就这样抱着阿弟枯坐至半夜,心中一时恨极一时绝望,恨不得一把大火烧了这泥坯村。 突然,阿敏觉得有些不对,弟弟与自己都未回家,娘亲却没有出来找寻,可是又发热了? 阿敏心中再难过,也只得抱着弟弟背上药筐向家中跑去。 阿敏推开院门,只见正房的门大开着,一个羸弱的身影趴伏在床上。 阿敏心中咯噔一声,抱着弟弟直接进了正房。 将弟弟安放在塌上,阿敏又扶起了娘亲,起初只是轻轻的唤着,王娇娘却也毫无动静。 “娘亲?您醒醒呀?别再吓小敏了......” 仿佛睡着般的王娇娘嘴角挂着微笑,只是那双温柔的杏眼不能再睁开了。 “娘亲!您不能这样!快醒醒......快醒醒!” 阿敏彻底失控了,趴在王娇娘的怀中嚎啕大哭。 “娘亲!您和弟弟一起走了吗?不要阿敏了吗!为什么不带上我!” 阿敏突然激动起来,疯狂的翻找着药筐中的麻绳。 “一起走!要走一起走!” 阿敏踩着凳子将麻绳扔上房梁,将绳子狠狠的打了一个死结。 没多犹豫,阿敏将细长脖颈放入了麻绳,一脚就踹倒了凳子。 很痛,阿敏的手下意识的挥舞着,眼前越来越模糊,心中却十分痛快。 这世界又脏又恶心,就留给那些人吧,自己一家人干干净净的上路。 当阿敏即将失去意识之时,那青衣男子的一句话突然间炸裂在她耳旁。 “呵,求人不如求己。” 一个恍惚,阿敏径直从空中跌落下来。 空气重新进入胸腔,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抬头看着诡异断裂的麻绳。 “为何......我死都不能够了吗!”阿敏又失控大哭。 她本是个坚强又倔强的性子,当日爹爹杀手人寰时,她虽伤心,但却没绝望过。 村中人嫉妒娘亲的美貌,对自己和弟弟冷嘲热讽,自己也未曾绝望过。 但今夜弟弟和母亲的相继离世终于压垮了她。 看着安安静静并排躺着床上的娘亲和弟弟,娘亲还穿着她最爱的那件月白色罗裙,只是弟弟满脸血污。 阿敏终于又平静下来,打了一盆水来,拿着软帕细细的替弟弟擦干净了小脸,又给弟弟换上了一身新衣。 她想明白了,她不能死,弟弟和娘亲的仇还没报,该死的人还没死,自己为何要死? 弟弟是被赵家和钱家所害,娘亲也是被这泥坯村的人逼迫所致。 青神不怜悯苍生,她便来替天行道吧。 阿敏收拾干净了自己,对着水缸中的水面,给自己的额头上的伤又上了些药。 给娘亲和弟弟如往常般盖好了被子,阿敏一切如常的背着锄头去了自家麦田。 村人看到仍然前往田里干活的阿敏有些惊讶,聚在地头窃窃私语的互相询问着。 “冷家那小子没事?他姐怎么又出来去田里了?” “是啊,昨日看那群小子打的那般重,我还想着不行了呢。” “昨日那丫头不是疯了一般的给里正家和赵家磕头,难道是又好了?” “怕是本来也没啥大事吧,人家一家子是城里来的金贵人,一时忍不住疼也是有的。” 几家长舌妇聊着聊着声音便大了些,其中一家人的孩子更是参与了昨日的围殴,此时刻意大着声说道。 “本就是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咱村里的娃子哪天没个磕着碰着的!偏就她家的娃子金贵!” 握着锄头的阿敏手一紧,停下了动作,眼神幽暗的看了眼那个大声嘲讽的妇人。 那是素来和赵春花走的近的孙家媳妇。 很好,冤有头债有主,那就别怪自己下手狠了。 一锄一锄的清理着自家地里的杂草,阿敏并不争辩什么。 这样默不作声的阿敏反倒让孙家媳妇觉得十分得意,骄傲的和周围的妇人炫耀道。 “你们今日的水打够了吗?赵家可是允了我们几家用她家的甜水井呢!” 第九章 穿心草(下) “哟!真哩?听说那钱家的水井打出来的水尤其甜,跟白沙河的水可不是一个滋味!” 身旁另一个妇人急忙捧哏一般的问着,仿佛讨好了孙家媳妇,自己也能尝一口那甜水井了。 “别的不多说,都说钱家那井水,喝了能延年益寿呢!” “还真说不准,我昨日嗓子有些干疼,本以为是要咳嗽几天了,哪想喝了那甜井水,今日便好了!你说神不神!” “我的老天!真个如此?” 几个妇人听完孙家媳妇的吹嘘,都围着孙家媳妇想要讨一口甜井水喝上一口了。 “明日,明日天一亮我们几家都要去赵家门口打那甜井水,你们过去等着,我也分你们一瓢尝尝。” 孙家媳妇故作大方的许诺着,她身边的几个妇人连忙点头,好一顿奉承才各自回了地里。 阿敏仍是默默的锄着草,心中却暗自冷笑。 甜水井? 如今白沙河断流,赵家把着村里唯一的一口深水井,可不是要好好作威作福了? 想必能够喝到这井水的,也就和赵家亲近的钱家,以及昨日帮了赵春花殴打自己弟弟的人家了吧? 阿敏想明白了如何行事,也不急着行动。 她没人帮着,这村中除了宋阿爷的偶尔怜悯,更没人肯护着她,所有这一切都要她自己来。 她不能失手。 这一整天,阿敏都如常日一般渴了喝水,饿了啃饼,累了就在远处的树荫下坐着歇会。 村人看她也不争辩,也无异常,就逐渐失去了关注她的兴趣。 直到夕阳西下,阿敏背着锄头一言不发的向家中走去,余晖将她瘦小的影子拉的更加细长。 今夜,今夜就和泥坯村做个了解吧。 阿敏回到家后,先是在母亲和弟弟的床前坐了一会,低低的许诺:“待我今晚替你们报了仇,咱们一家三口就离开这。” 阿敏开始收拾东西。 她将自己寻常的几件衣服拿布包了起来,装入药筐之中。又放入一些清水,将家中剩下的所有干饼都装上,足够自己在山中吃上几日了。 将家中仅有的几件值钱物件也装入筐中,她又开始收拾娘亲和弟弟的物品。 弟弟的物品很少,除了他的小灯笼和小木剑等玩具,就是几件小衣服了。 娘亲往年的首饰都拿去典当换了布匹和粮食,也是不剩什么了。但是找来找去,阿敏却没找到娘亲从来不离手的翠绿戒子。 娘亲苦了这么多年,都不肯拿这戒子典当换钱,如今却怎能不见了? 阿敏很是疑惑,细细的寻了两遍,仍是没找到。 难道,难道是有人趁自己不在家,偷走了娘亲的戒子?! 阿敏又惊又疑,一时间连娘亲的死因都觉得不清不楚。 想到这里,阿敏又觉得鼻头发酸,伏在娘亲身旁深恨自己无能。 过几天,待该死的人死绝了,自己再溜回来找找吧。 她又振作起来,将家中的草席都找出,拿床铺被子叠在一起和草席一起缝上。 这样一会拖着娘亲和弟弟上山,自己能走的快些。 做好这一切,月亮早已经升上夜空,村中人都睡熟了吧。 阿敏这才回到自己卧房,翻出李郎中曾经给自己的那个包裹,里面静静的躺着两纸包药草。 看着两包药草,她耳边响起了李郎中曾经告诉她的话。 白棉绳捆着得是较为珍贵的药草,红棉绳捆着的是,穿心草。 那可是喝上一点点,便可毫无痕迹死去的剧毒药草呢。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阿敏隐在暗影中的脸上,那张脸扯出一个不符合她年龄的诡异笑容。 第十章 卧牛山 拎着那包药草,阿敏向村东头去了。 站在那口被传的神乎其技的甜水井边,她伸头向井中看了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 她将井边的空水桶丢进井中,绞了一桶水上来。 捧着尝了一口,嗯,确实甘甜又解渴。 解开油纸包,一株株新鲜的穿心草码的整整细细。 阿敏抽出一株,借着月光看了看,这穿心草根茎蔓直,叶小无花,草茎上覆盖着一层细白的绒毛。 阿敏折断那根穿心草,从断部慢慢流出了一滴滴奶白色的汁液,那汁液竟然蕴含着肉眼可见的一丝丝黑气。 想必这就是只要喝上一滴,便可立马归西的穿心草液了。 阿敏拿出几株穿心草,从茎部折断,将穿心草液一滴一滴的滴入了井中。 明日,便请你们好好品尝吧。 做完这些,她将用过的穿心草也好好的收进油纸包中,拿起先打出的那桶水洗了洗手,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家中。 背上自己的药筐,将娘亲和弟弟放入自己做的草扒子中,阿敏拖着草耙子上山了。 夜间的卧牛山很是难走,加上拖着草扒子的重量,阿敏只能慢慢的挪着。 天色渐渐的亮了,阿敏终于找到了一处看起来不错的地方——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 或许是被猎人废弃的居所,里面很干净,只有一些干草。 石洞面前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先要将娘亲和弟弟入土为安。 她拿出小锄头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打算将娘亲和弟弟葬在一起,这样两人在路上也能互相照应。 将娘亲的衣物和弟弟的小玩具一起埋入,阿敏含着眼泪给两人刻了简陋的木牌。 就先在这卧牛山中住上几日,过几日再回村看看是不是有漏网之鱼。 阿敏开始在山中继续寻找药草,她想要将《云雾药典》中提到的药草都辨认一遍,试试看自己是否能照方子制出药丸来。 至于后面的丹药,都需要上面讲述的十分厉害的异火来炼制,这异火是什么,自己也搞不明白。 这日阿敏照常在山中挖着药草,却听到山林间远远的有人声。 这卧牛山深处还会有人?是来山中打猎的猎户吗? 说起来也奇怪,常听村中人讲这卧牛山中野猪豺狼横行,还有长相凶狠丑陋的魔虎出没,自己最近怎的什么大家伙也没遇到过? 只有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家伙偶尔出现,自己也拿小弓箭猎了几只野兔打牙祭。 阿敏背着药筐向前走去,想要看看是否是山中的猎户,问问这卧牛山的情况。 待她走进,且看到一群穿着飘逸,容貌甚美的男男女女围着一株草果争论着什么。 那些人仿佛分为两拨,一拨人身穿翠锦华衣,一拨人身穿橙红长袍,都是她不曾见过的衣服式样,却有飘飘欲仙之感。 在两拨人当中,有一个身穿粉色纱衣女子最为好看,眼睛雾蒙蒙犹如一翦秋水,淡粉色的唇瓣如桃花般娇艳欲滴,她正蹙着眉头忧愁着什么。 翠衣那群人中领头的也是一位女子,那女子满脸骄纵,此时正抬着头与橙红长袍的男子对峙,本有七分的容貌,也硬生生被那粉纱女子趁成了五分。 “这丹朱草乃婵儿先发现的,自然是我灵药派的!你们速速离开!”骄纵女子大声呵斥道。 “哦?我与我护卫采摘之时你们才匆匆赶来,怎就是你们灵药派的了?”橙红长袍的男子扶了扶腰间的葫芦说道。 “我们是去取玉盒来盛放丹朱果!”被称作婵儿的少女气鼓鼓的说道。 “谁可作证?我到达此地时,周围可空无一人。你......这是欺我九丹派无人了?”橙红长袍的男子陡然凶狠起来,轻拍那金澄澄的葫芦,那葫芦竟凌空飞起,对准了身着翠衣的那群人。 “你!我灵药派怕你不成!”骄纵女子也并指起势,唤出一条如灵蛇般的赤色长鞭。 “上官妹妹,周哥哥,莫要生气了!”在旁轻轻蹙眉的粉衣美貌少女出声道,“别忘了,这次五派小比,可是不准我们之间互斗呢。” “朵儿!是他们九丹派欺人太甚!”控着鞭子的上官玥朝着殷朵儿怒道。 “哈哈哈!你们灵药派惶不多让啊!”周崆擎着金玉葫芦反口相讥。 “不然这样如何?这丹朱草上有七颗丹朱果,这丹朱草就归了上官妹妹,丹朱果就归周哥哥吧。”殷朵儿柔柔的说道。 “不行!” “不行!” 这次争执的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丹朱果可是筑基丹的主药,一下给了九丹派七颗,凭什么?”上官玥道。 “嘿,你们要是得了那丹朱草,以后结多少果子不行?是我们吃亏了!”周崆也不满意。 “这丹朱草种不种的活还两说!那丹朱果我灵药派拿四个,剩下的给你!”上官玥仿佛施舍般挥手道。 “凭什么?我们九丹派要四颗!” 两人又争吵了起来,在树丛中观看的阿敏盯着那个结着朱红果的小草仔细观察了一下。 丹朱草,丹朱果,筑基丹? 仿佛是《云雾药典》中丹方中有记载呢。 可这筑基丹是做什么用的?《云雾药典》上的所有丹方都没有记载这“丹”的效用呢。 “什么人?”一直背着剑沉默不语,站在周崆身后的中年男子对着阿敏所在的草丛喝道。 糟了!这些人发现她了!可是她也并没有做什么呀? 阿敏想着,迟疑着站了起来,有些呆呆的看着这群衣饰华丽的少男少女。 “凡人?这卧牛山怎能让凡人进来?”上官玥挑着眉头疑惑道。 “山上的猎户吧,一个凡人而已,料理了便是。”周崆不在意的说道。 上官玥突然收了软鞭,仔细看了阿敏一眼,看到她虽然脏乱但仍然白净好看的脸庞,冒出一个主意来。 “周崆,既然你我都不愿对方都多拿一只丹朱果,我们就拿这只丹朱果来打个赌吧。” “赌?怎么赌?”周崆也来了兴趣。 “就拿这凡人做赌!你把这最小的一颗丹朱果喂给她,看看她能不能撑过一刻钟!嘻嘻嘻!”上官玥绕着手中的鞭子笑道。 “哦?这么干瘪的小丫头,能撑过一刻钟?我看不能。”周崆走到阿敏身边,绕着她走了一圈。 “那就这么赌!我赌这凡人吃了丹朱果,不会立刻爆体而亡,定能挣扎个一刻钟。要我赢了,我分三颗丹朱果,那丹朱草也归我灵药派!”上官玥抚掌决定,不再看阿敏一眼。 “那我就赌这凡人丫头一刻钟内必死!哈!这丹朱草必然是我的了!”周崆也笑了。 阿敏听完这些人的话,顿觉不妙,警惕的退后两步,转身便跑。 “呀,那凡人还想跑呢。”王婵笑眯了眼,娃娃脸上尽是嘲弄。 第十一章 丹朱果 阿敏埋头疯狂的逃窜着,不顾山中横生的枝丫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不!她们不是人,是魔鬼! 植被茂密的卧牛山上根本没有路,阿敏只能在草木树丛间穿梭,鞋子跑掉了也浑然不知。 可就算她再怎么跑,也没能逃脱那个抱着剑的橙袍男子的追捕。 喘着粗气的阿敏被那个叫周忠的男子一只手便拎了回去,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凡人呢。”那个叫王婵的娃娃脸少女·,用貌似单纯的眼睛看着被抓回来的阿敏。 “好了,一个凡人有什么好看的,动手吧。”周崆无聊的摆摆手。 阿敏无力的趴在地上,抬起眼看着这一群人。那个最为美貌的粉衣少女状似怜悯的望着她,眼中有一抹担忧。 “上官妹妹,周哥哥,这凡人女孩,不会是哪位长老带来的吧?朵儿看着,似乎有灵根呢。”殷朵儿又是柔柔的道。 “有灵根?什么灵根?”周崆上前几步,盯着阿敏道。 “仿佛,是双灵根。资质应是不错的。”殷朵儿谨慎的说道。 “看看她穿那衣服,能是哪位长老带来的?行了,还没引气入体,有灵根有什么用?周崆你是不是怕了?”上官玥不在意的说道。 “怕?我周崆何时怕过!周忠,动手!”周崆挥手示意。 “唔......保险起见,还是先毁了她的灵根和筋脉为好呢。”殷朵儿低声提醒道。 听着如此貌美娇艳的少女轻轻吐出这句话,阿敏觉得冰冷寒意遍布全身。 “你们......噗——”阿敏刚刚张口说出两个字,那名唤做周忠的男子举拳便击向她的腹部,一股剧痛从腹中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下手这么重?我赌一刻钟不就输定了啊!你故意的吧周崆!”上官玥跺了跺脚。 “阿忠下手一向稳重,你看,不还活着么。”周崆又不耐的勾了勾唇角,“行了,那就以半刻钟为限吧,真是一捏就死的凡人。” 忍着疼痛的阿敏勉力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眼神清冷的将围着她的几人扫视了一遍。 今天怕是难以活着回去了吧? 这几个人的脸,她记住了。 哪怕是做鬼,她也决不喝孟婆汤! 宁愿化作厉鬼,也要报了仇再烟消云散! “别怪我,若你修了仙,也会如此。”捏开她嘴的周忠盯着那双带着刻骨恨意的清冷杏眼,轻声说道。 阿敏无法再回应什么,只觉得一股灼热霸道的力量从肚腹中升腾而起。那力量找不到可以行走的通道,便在她的肚腹中疯狂搅动,野蛮的破开她的每一寸筋骨。 “喂,你再撑一会!本小姐要赔了这丹朱草,就将你挫骨扬灰!”围着阿敏的上官玥恶狠狠的道。 阿敏咬紧牙关忍耐着,不想在几人面前哀嚎出声,也绝不会再哭求任何人! 只见她颈间的青筋高高凸起,如蚯蚓一般扭头抽搐着,口中一股一股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着。 她仍然苦苦支撑着,她不想死,她不想这么屈辱的,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赌注死去。 “啊——”阿敏忍不住绝望大喊。 她实在是痛极了,本就被震断的筋脉一寸寸爆开,一朵朵血花迸出,身上再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半刻钟到了。周崆,我赢了!”高兴的上官玥一挥手收了这株丹朱草,将剩下的三只丹朱果留在原地。 “哼!一个凡人瘦丫头!那么能忍做什么!”周崆不高兴的踹开阿敏,上前拿走了自己的三只丹朱果。 “周忠,留下收拾干净!这果子我先拿回去了!”周崆看着远远离开的上官玥一行人,急忙追了上去。 今日的灵药收益可关系着这次五派小比的名次,决不能让九丹派输给灵药派! 阿敏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是周忠手举长剑的样子。 待阿敏再次醒来时,她以为自己已经与爹娘和弟弟相会了。 睁眼看着树冠缝隙中的疏漏星光,身上的剧痛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她如何还能活着呢? 想必是那个叫阿忠的剑客不屑于再补上两剑吧? 没想到自己这条命,老天还是不想收呢。 那么,从此之后,她这条命,就交由她自己吧! 现在不能想太多,要先想办法活下去! 她如今还躺在服下那颗丹朱果的地方,这地方它来过几次,距离她的山洞不远。或许,她可以试着爬回去。 阿敏试着动了动,嘶,浑身都很痛。她捡了自己的背篓,手脚并用的在山林间举步维艰的挪动着,身后拖出一条带血的痕迹来。 不知爬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 “嗤~这么倔的凡人小丫头!真是有趣!” 又是那群修仙者?! 阿敏愈发着急的爬了两步,身上黏住的细密伤口又开始冒血。 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回到自己小山洞了,可惜了。 阿敏想着,双臂颓然失力,不再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爬行,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让自己的眼泪被破布一般的衣袖尽量吸干。 没想到来人竟然走近,蹲在浑身血污不变神色的少女面前,仔细端详。 “灵根已毁,经脉寸断,五脏六腑受损严重,啧,不容易啊小丫头。” 阿敏听得这嘲讽的话,抬头拿泪洗过的双眼如利剑一般刺向来人。 “呦呵,小眼神挺凶啊。” 只见来人是一个衣袂飘飘的黄衫男子,月光映的他肤白如玉,狭长的丹凤眼带着一丝轻嘲,薄薄的双唇微微勾起,正一字一句的吐出阿敏似懂非懂的话。 “资质中上,水火双灵根,水者半,火者半,偏能融合为一,妙啊。” 那男子绕着她转了两圈又道:“可惜,可惜了啊。” 阿敏始终不发一言,却在心中计算。 手边的尖石必是伤不了这个修仙者,那药框中的小弓箭呢? 就算这些修仙者力大无比能够飞檐走壁,这么近距离受伤了,也会流血也会疼的吧? 如此想着,阿敏攥了攥拳,盯着黄衫男子棱角分明下巴之下的白皙脖颈。 “别想了,小丫头,蜉蝣如何能撼大树?” 那男子虽这么说着,还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子。 “你既然知道我也是修仙者,就别尝试什么危险动作了。我是不怕什么,只怕将你这颤颤巍巍的小命还是作没了哟。” 黄衫男子不知从哪揪下一根野草,叼在嘴上,顺势蹲在了阿敏面前。 他直视着阿敏的那双翻涌着恨意的稚嫩眼睛,又轻声说道。 “做个交易。我救你一命,你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第十二章 做交易 “不需要。” 阿敏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又用手臂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这次她试图翻过身站起来。 可她没能成功,还是太疼了。 她又一次躺在了地上,这次她真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有没有感觉头很晕?双腿彻底没知觉了吧?” “你撑不过一个时辰了。” “想报仇吗?考虑考虑。” 阿敏觉得这奇怪的男子很聒噪,却感觉到他没有什么恶意。 一阵一阵的眩晕袭来,她知道,这次闭眼,应该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真是倔丫头!” 黄衫男子看着阿敏又要陷入昏迷,吐掉口中的杂草,从腰间拿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翠绿色的丹药喂进了阿敏口中。 一股清甜微涩的味道滑入了阿敏喉间,化作一股暖流涌进她的胸口,传递到下腹,四肢,连手脚都暖了一些。 阿敏有力气撑开眼皮,看着蹲在她头顶的男子。 那男子露出一个略带痞气的笑来,摇了摇手中的玉瓶。 “温脉丹,十灵石一瓶,这可是炼气期人人争抢的好药。” “送你了!小爷我就是这么大方!” 男子将玉瓶塞进阿敏手中,阿敏脸上无悲无喜,仍是静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 “因为小爷我是个好人!” “需要我做什么?” “小事,等你好一点了......” “不需要。” “啧,真是......” 男子撮了一下牙花,似乎有些头痛阿敏的冷和倔。 但他还是掏出腰间的一个黑色暗纹黄绸荷包交给了阿敏。 “这是一个储物袋,只有我能打开。你帮我拿着,十天之后,我会回来寻你。” “你就不问问,里面是什么?” “不需要。” 又是这个答案,男子挑了挑眉,不死心的问道。 “万一这东西能害死你呢?” “我本就要死了。” 阿敏仍是冷漠的答道。 她接过那储物袋,毫无兴趣的扔进了自己的药筐中。 “嘿,也是。是我救了你。” “十天之后,在这里?” “对,就这里吧,你住哪?你现在这样子,不适合长途跋涉。” “我有地方。” 那男子看了看月色,意识到自己该回营地了。 他站起身来,向山中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个浑身血污脸色瓷白,却又冷漠倔强的小女孩。 “瓶里的丹药,一天一粒。吃完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你的灵根和筋脉应该是废了,以后......” 在他还斟酌着怎么用词时,那已经坐起来恢复力气的少女又是用三个字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头。 “知道了。” 黄衫男子终于转过身,放心的离开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阿敏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背上自己的药筐,又顺手撇了一根粗些的树枝做拐杖,一脚深一脚浅的向自己的小山洞走去。 待她重新躺在自己山洞中的小床上时,很累,却很清醒,再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被当做蝼蚁,当做蜉蝣,无非自己太弱了。 护不住弟弟,救不了娘亲,也无非是自己太弱了。 那么,凡人就该是蝼蚁,是蜉蝣,是弱者吗? 冷敏将药筐中的药草倒出,将弓箭挂在一旁。拿起那个被称作储物袋的荷包,她紧紧握住了那个光滑的布包。 那个储物袋似是用一种极轻绸子做的,阿敏从未见过,在储物袋的右下角,有一个白色丝线绣出的小字。 那是一个“白”字。 白?是他的姓还是他的名? 他看起来与之前那群人并不一样,但他会真的帮自己吗? 将那个储物袋藏在了床下,她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为数不多的物品。 一个写着“隐逸峰”三个字的木牌,一本叫做《云雾药典》的书,还有一个包较为珍贵的药。 这些都是李郎中留下的,药典还有小半册没有背下,之前觉得丹药篇没什么用,离自己很远,现在不了。 将这些东西都藏进洞中最深处的稻草堆中,阿敏拿出水囊喝了几口水,又躺了下来。 修仙者,灵药派,九丹派。 灵根,经脉,水火双灵根...... 那个男子没说出口的话她知道,自己本来是有灵根的,只是被九丹派的那个叫周忠的男子毁了。 自己真的没法修炼了吗?...... 想着这些纷杂又奇怪的词,阿敏在身上隐隐的疼痛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待阿敏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自己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阿敏坐起,想伸个懒腰,却觉得浑身的伤痛似乎又剧烈了一些。 拿出怀中的小玉瓶,小心翼翼的拔下玉塞,倒出一粒翠绿的丹丸。 将丹丸放在手心,阿敏好奇的看着这枚小小的丹药。 这是一枚指尖大小的圆丹,大部分为翠绿色,间或一些黑色斑点,闻起来,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这就是《云雾药典》中记载的丹药? 这只翠绿的丹,叫“温脉丹”?温脉,温养筋脉之用? 如此想着,阿敏吞下了丹药。仍是一股暖流从喉间涌入胸口,再传递至四肢到达指尖。 但这感觉似乎没第一次强烈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服下温脉丹,阿敏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想到自己以前偷看爹爹买回来的话本子里说,习武者要勤修苦练,日日不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修仙的话,应该和练武差不多吧? 阿敏找到自己的一些旧衣,做了一个个小布袋,在山间找了些砂石泥土塞了进去,绑在腿间。 抬了抬腿,很重,但是尚能承受。 自己本来就是每日要锄地,挑水,做饭,洗衣,照顾阿弟和娘亲,这点小事,也算不上什么。 接下来,阿敏要试着在山间疾走,上次那样被人轻易抓到的事情,以后也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接下来几天,卧牛山上就出现了一个腿上腰间绑着沙袋,爬树攀石上蹿下跳的身影。 短短几天,阿敏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轻盈了许多,也不知是那温脉丹的功劳,还是自己的“修习”有了成效。 但到了第九天的夜里,阿敏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 这天夜里,阿敏洗漱完照常躺下,睡至半夜,忽然觉得腹间一股炙热而猛烈的力量又在横冲直撞。 那力量在腹中冲撞了一会,开始沿着自己的七经八脉游走了起来。自己刚刚好了许多的经脉又开始痉挛,鼓胀。 那令人心悸的剧烈疼痛又来了! 被疼醒的阿敏抓紧了身上的薄被,在床铺上无声的翻滚着。 怎么回事?是那男子给的药有问题吗?! 明日那家伙来了,一定要问个明白! 第十三章 十日约 还好这剧痛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在阿敏觉得刚养好的筋脉即将爆开之时,那股蛮横的力量平静了下来,忽然又消失无踪了。 浑身湿透的阿敏虚脱一般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她眼睁睁的看着天色渐亮,除了脸色暗红和微潮的里衣,再无痕迹证明那股剧痛到来过。 照常穿衣洗漱,啃了半块干饼,喝了些山涧水,她背起药筐到了那日约定的地方。 日光初洒,草露微晞。 趁着天气不热,阿敏拿起小弓猎了几只野鸡和野兔后,又开始爬上爬下的“修炼”着。 直至正午,那个黄衫男子还没出现。 阿敏有些疑惑,这个人,不像是在耍她。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拿出一只野鸡,在溪边拔毛洗净,阿敏架起一堆柴火打算给自己做点吃的。 从黄衫男子离开的第三天起,山林中的豺狼野猪又多了起来,如今阿敏在山林中也要小心翼翼。 如果遇见传说中的魔虎,就算如今自己小有所成,怕是也跑不过它。 因为,记忆模糊的爹爹就死在了那魔虎之下。 好似从有记忆起,爹爹就说要给娘亲找药,具体找什么药,阿敏也不太记得。 应该是很难寻得的药吧,因为知道爹爹被魔虎所伤,不治去世,也没能给娘亲找到药。 想到这些,阿敏心中又有些发堵。 趁着林间没人,阿敏又偷偷拿袖子抹了抹快要滚出的泪珠。 不料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嘿哟,你还会哭?” 阿敏一惊,猛然跳起,差点忘了手中的烤鸡。 “香!这是给我准备的?” 那个嘴角总是挂笑的黄衫男子终于出现了,他一把躲过阿敏手中的烤鸡,深深的闻了一口。 “上道!懂事!继续烤,熟了小爷就赏个脸。” 阿敏又将烤鸡夺了回来,放在了火架上。 她从怀中掏出那个玉瓶,递给男子,直直的盯着男子的眼睛道。 “丹,有问题。” 男子疑惑的接过玉瓶,拔开玉塞,瓶中剩下了最后一粒丹丸。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这可是我自己炼制的!” “昨日寅时初,我腹中剧痛,经脉翻滚。” 看着阿敏不恼不怒,一字一句的陈述着自己遇到的情况,黄衫男子反倒相信了。 想了想,冲阿敏伸出一只手,道。 “来,小爷给你悄悄。” 阿敏迟疑着伸出自己纤瘦的手腕,男子握了上来。 “啧,不好办啊。” 男子分出一丝灵力缓缓注入阿敏体内,随着她的七经八脉游走着探查着。 阿敏盯着黄衫男子一会皱眉一会摇头的样子,眼中暗淡了几分。 “那几个家伙......喂你吃了药性暴戾的药草?” “丹朱果。” “丹朱果?!你说你吃了丹朱果?” 男子松开手,围着阿敏转了一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呵,还真是符合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任意欺凌的对象,何况凡人呢。” “没救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这丹朱果是炼制筑基丹的高级药草,一般修仙者贸然服下都要难受几日,何况你一个凡人?” 男子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瓶来,递给阿敏。 “这是三十粒温脉丹,你再服上一阵,这样你的经脉韧性会更强一些。” “有用?” 阿敏不接,似乎认定自己没多久可活了。 “拿着!这丹朱果虽然药力强劲,但对于我们修仙者来说也是天材地宝,有增强灵根扩宽筋脉的好处。只是你是凡人,化解不了这药力,要受个十年八年的折磨罢了。” “十年?......” 阿敏不再问什么。她接过玉瓶,放入怀中,又蹲坐在火堆前继续翻转烤鸡。 很快,烤鸡被烤的焦黄喷香,阿敏撒上一些盐巴,递给了男子。 “唔,香!手艺不错啊,小丫头。” 阿敏自己也撕下一只鸡腿狠狠的啃了起来。 从早上又蹦又跳到现在,自己也早就饿坏了。 男子啃着鸡翅,突然注意到了阿敏腿间的几个沙袋。 本来掏出腰间葫芦喝水的他,突然被呛了一口,忍俊不禁的问道。 “你绑着这些作甚?” “修炼。” 男子想笑,却又强忍住,将脸憋得通红的问道。 “修炼?你想修仙吗?” 阿敏抹了一把嘴,歪头认真的看着男子。 “不行吗?灵根废了,手脚又没废。” 男子听完这话,陷入了愣怔之中。 是啊,灵根废了,人还活着,总是还有希望的吧?如果自己的好友能早些知道这个道理,就不会失踪了吧? 男子抿了抿薄唇,第一次对阿敏正色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就算你无法修仙,也可以做门派的杂役弟子,至少保你衣食无忧。” “去哪里?” “九丹派,那里是五大派最正统的丹修门派。有许多造诣深厚的前辈。” “姓周的?” “周崆是长老周峰的老来子,十分宠爱,因此在九丹派横行霸道。但是九丹派并不是周峰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若随我去,我必然护着你。” “不必了。” 阿敏拒绝后,埋下头,又开始啃起了鸡腿。 “你要知道,你的灵根问题,在三山五派还有一线生机,就算在九丹派没有人能治好你。等我通过试炼进入了上等宗门,一定带你去求药!” “为什么?” 阿敏放慢了咀嚼速度,低低的问道。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让这个人图的。 父母已逝,阿弟早亡。 身无长物,灵根已毁。 黄衫男子沉默了一瞬,只简单说道。 “我曾经有个好友,他天资聪颖,资深上乘,很早就通过试炼,进入了两大宗中的云雾宗。” “云雾宗?” “你听说过?那可是我们折剑大陆的男子都想进入的宗门,以丹药、阵法著称,你如何听说的?” “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好听。” 阿敏下意识的隐瞒了李郎中的事,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多,也不知泥坯村现在如何了。 “也是,你一介凡人,不过这云雾宗只收男子,你喜欢也去不了。” “为何?” “功法问题,说了你也不懂。” 黄衫男子无意多说这些,只继续讲述他的好友。 “我那好友因故受伤,丹田经脉尽毁。从此一蹶不振,竟然就此失踪了。不管宗门还是我们这些好友,都遍寻不得了。” “像我一样?” “对,不过他那时才堪堪三十岁,已经是筑基九层修为即将冲级金丹,称得上是大陆前十的修炼天才。受此打击,着实太过残酷。” “筑基,金丹?......都是很厉害的境界吗?” “修仙境界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据说元婴之上还有境界,但从未有人见过。” “那你呢?” “我啊,哈哈,我现在就是个小小的练气修士,还尚未筑基。” “会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愿不愿随我离开?” 阿敏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干脆的拒绝道。 “不去。” 第十四章 塑灵丹(上) 听到阿敏如此干脆拒绝,黄衫男子竖眉瞪眼,有些恼怒。 “为何?你看不起我只是个小小练气修士?” “我连灵根都无,有何看不起你。” “那你......” “离你们太近,我会自卑。” “额?” 黄衫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如同你的好友,站的那般高,一朝跌落,也只想躲开你们吧。” 阿敏说完,从药筐中拿出黄衫男子之前交给她的储物袋。 “完璧归赵。” “什么璧归赵?这里面不是玉璧,我不姓赵,我姓白。” “......多读书。” “读书?你竟然读过书?” 阿敏白了黄衫男子一眼,心说这些成语阿娘的书中都有,弟弟都背的滚瓜烂熟,你竟不知。 文盲真可怕。 黄衫男子又恢复了笑模样,接过储物袋,将袋中的物品倒入另一个更加精美的袋中。 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玉瓶放入袋中,想了想又加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他将储物袋递给阿敏,挑眉笑道。 “这是凡人也能用的纳物囊,我已经抹去了我的印记,你滴上一滴指尖血,就能随你的心意拿出东西了!” “送我?” 阿敏有些难以置信,迟疑着接过了那纳物囊。 “里面多放了两瓶温脉丹,下次痛时吃一颗,或许能好受些。” 阿敏觉得眼睛有些潮湿,又冷又硬的心有一丝丝的松动。 或许这老天对自己没有那么坏? “哦,还有一本《灵之初》,上面写了一些修仙常识,每个加入五大派的弟子都会有的。” “谢谢......” “哈~得你一句谢真是不容易啊!行了,我得走了,我可是偷着过来的,咱们有缘再见!” 黄衫男子站起身,从身上捻出一张黄符,抖了两下,那黄符竟凭空消失。一道灵光在他周身萦绕,片刻他身上的尘土与杂草都消失不见了。 阿敏看的目瞪口呆,这竟是她第一次见到仙家法术。 黄衫男子得意于阿敏的反应,勾起唇角泠然一笑。 “看呆了?哈哈哈哈哈!” 阿敏不说话,只仔细的收起了那只纳物囊,打算回去好好看看那本《灵之初》。 黄衫男子心情十分好的冲阿敏告别。 “你若改变主意,就来九丹派寻我,我姓白,叫白丁。” 白丁说完,又大步离开了。 白丁?果然是个文盲? 阿敏张了张口,冲那道背影大声道。 “我叫冷敏——” 白丁没有回头,抬手冲阿敏摆了摆手。 “我们......会见面的。” 低声说完后半句,阿敏继续狠狠的啃着剩下的鸡肉。 要吃饱,吃饱才有力气抵抗那样的疼痛。 要吃饱,吃饱才能继续修炼,不,锻炼。 即使现在还不能修仙,但自己还活着,不是吗? 再说了,李郎中不知从哪搞来的《云雾药典》,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也挂着云雾宗的名头呢。 顶级大宗门出品,晚点就回去翻一翻,看看是否有什么奇妙丹方。 吃完后,阿敏将鸡骨头挖坑掩埋,收了药筐回洞休息了。 拿出那个神奇的纳物囊,阿敏照着白丁之前说的,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自己的指尖血。 很快,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阿敏似乎可以感应到这个纳物囊的位置。 心里默念着《灵之初》,那本薄薄的册子出现在了手中。 再默念“进去”,这小册子又被收进了纳物囊。 如此玩了几番,阿敏熟悉了纳物囊的用法,也发现了这纳物囊里面空间的大小。 大概也就自己两个药筐的大小吧,以后出门就不必担心自己的药筐装不下了。 想起自己之前好奇的事情,阿敏拿出《灵之初》翻阅了起来。 这小册子讲述了折剑大陆的一些修仙常识。 这折剑大陆的修仙高门共有两宗三山五派。 两宗分别为玄灵宗与云雾宗。 玄灵宗以剑道著称,同时拥有器,符,法三大峰头。 而云雾宗,则以阵法丹药立宗。 三山分别为王屋山,昆玉山和圣女山。 王屋山注重体魄的锻造,修士们被称为体修。 昆玉山拥有独特的炼器传承,可以打造天下神兵。 圣女山只收女子,神秘无比,书中并无太多关于此山的消息。 五派就是之前白丁所说的五大门派了。 分别为灵药派,桃花谷,阴阳派,御兽派和九丹派。 灵药派与九丹派分别专精制药和炼丹,两派在药草资源上常有争夺。 桃花谷就是之前那个粉衣女子殷朵儿的门派了,专修女子功法,所以挑选弟子也以水灵根的女子为主。 阴阳派擅卜算与符篆之术,也只挑选拥有此类特殊资质的弟子,并不太在意灵根。 御兽派就更奇特了,教授驾驭百兽的功法,与御兽派弟子对战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与他们的灵宠对战。 两宗与三山五派有明显的阶级差距,三山五派的弟子都以进入两宗为终极目标。 而两宗从不对外招收弟子,只从每年门派大比中获胜的三只队伍中招收合眼缘的好苗子。 云雾宗只收男弟子,玄灵宗则没有限制。 作为修仙女子,可选择的余地就更少了。 门派大比? 阿敏翻到介绍门派大比的那页,却看到只简单写着一行小字。 门派大比需到达筑基修为才可参与。 筑基? 那两大宗门也就只招收筑基以上修为的弟子了? 合上书册,阿敏对两宗的风采有些向往。 “我灵根已毁,怕是连修仙的门都摸不着了。” 如此念着,阿敏那双亮闪闪的杏眼又暗淡了下来,将书册往石桌上一丢,郁郁趴在了自己用稻草铺成的床榻上。 娘亲与阿弟的仇应是已报,但还需回泥坯村确认一番。 自己与那几人的仇,还需慢慢筹划。 若是可以修仙,就算先找个山野道门先修习些粗野法术,也比现在毫无希望好吧。 看着洞口射进来的阳光一丝一丝的暗下来,阿敏心中即不平又丧气。 忽的,她想起了李郎中留下的那本《云雾药典》。 云雾山的丹道如此著名,或许那《云雾药典》中的丹药篇另有玄机呢? 从洞中找到藏起来的《药典》,阿敏翻到丹药篇仔细翻看。 当翻到一份叫做“塑灵丹”的丹方时,上面的一排小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有重塑灵根丹田,续脉强筋之效。 塑灵丹! 我的灵根有救了! 可没等她高兴多久,末尾的几排小字又使她愣住了。 其中圣女山雪莲需得五百年份,昆玉山沉泉水需得源头之水,其余药草均需百年往上。 这些东西她去哪里弄来! 第十五章 塑灵丹(下) 难道自己要先去一趟圣女山,再去一趟昆玉山? 就算自己去得,可这雪莲和泉水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取走的吧。 若是自己有钱便好了,说不定这些都可以花灵石买来。 听白丁说,灵石比银子贵重百倍,他作为外门弟子,勤勤恳恳做师门任务,一个月也就能拿到十枚灵石。 她一个连入门都没有的凡人,如何能挣灵石呢? 突然,她想起了那个与穿心草一起交予她的药包。 李郎中说,那是些极值钱的药草,或许能够买些银钱。 说这句话时,李郎中的表情有些怪异,似是不舍,又有些惆怅,还含着一丝决绝。 那些药草,或许能卖灵石? 阿敏向山洞深处走去,从草堆中扒出了自己藏起的药草包。 白棉绳捆的整整齐齐的油纸包完好无损,阿敏小心的拆开了药包,却愣在了当场。 这是一包......杂草? 阿敏以为自己看错了,特意捧着油纸包来到了油灯下,拿出一根枯黄的草茎仔细观察。 窄叶,细茎,无花。 没错,是杂草啊! 阿敏不死心的放入嘴中嚼了嚼。 “呸呸!” 确实是自家猪都不爱吃的杂野草! 李郎中病糊涂了?或者就是骗骗自己? 可他当时的神情不似作伪呀。 阿敏无意识的用手扒拉着这一包野草,突然指尖一痛,之前尚未痊愈的指尖又被一根锋利的杂草划破了。 一滴指尖血滚入了杂草中,没入不见。 突然洞中升起一道华光,一捧杂草中慢慢显现出了一只洁白的纸鹤。 那纸鹤挥舞翅膀,漂浮在了空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洞中。 “小敏,聪明如你,一定是发现了这药包中的秘密。没错,我是李竹,并不是什么郎中。” “我来自折剑大陆第一宗门云雾宗,作为云雾宗药峰的唯一嫡传弟子,我对不起云雾宗的历代祖师,对不起师父的嘱托......” “我虽资质极好,但轻信恶人,不仅使隐逸峰覆灭,自己也落得了丹田尽毁,经脉尽断的下场!更重要的是,我竟然不知到底是谁害我至此!” “小敏,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资质也尚可。《云雾药典》是我隐逸峰秘典,记载了数千年来云雾宗的丹道传承,若你有幸习得,只希望你可以回到云雾宗,诛杀云雾宗叛徒,重振隐逸峰的山门!” “我在泥坯村数年,其实一直在寻找一味叫做丹朱草的药草,它只生长于卧牛山,百年开花,百年结果,我找了数年,却一直未能寻得。” “在受伤后,我的境界跌落不止,连凡人都不如。我即要寻得丹朱果炼成那塑灵丹,又要躲避追杀我的云雾宗叛徒!我真是无用,连回宗求援也做不到!” “数年来,我已攒得塑灵丹的其余所有药材,就放在这药包里的纳灵囊之中。这纳灵囊是我早年寻宝所得,可隐匿自身,你再滴一滴指尖血即可为你所用。” “这些药草我已处理过,算是值些灵石,全都赠与你了。但贸然拿出必然给你带来灾祸,我有一个故人可以相信,你可去九丹派寻......” 李郎中的这句话尚未结束,那纸鹤却突然失去灵光跌落在地。 阿敏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地上很快泛黄的纸鹤,心里有一万句吐槽梗在喉间。 李郎中你也太啰嗦了吧! 带给九丹派的谁你倒是说完啊! 这纸鹤也是,要不是自己指尖还没痊愈,下辈子也发现不了这纸鹤吧! 云雾宗的丹道传承你就这么给了我? 你要我去云雾宗报仇并重振山门,可云雾宗不是不收女弟子吗?! 阿敏冷漠冰冷的脸庞随着内心的纠结忍不住裂开,扶着额头长叹一声。 自己的事情尚未解决,仿佛又惹了一个大麻烦。 这《云雾药典》中的传承,自己现在忘掉还来得及吗? 可是......塑灵丹,自己现在又确实需要。 罢了,待步入仙途,该做掉的人一起做掉便是了。 李郎中待娘亲和自己不薄。 阿敏又揉了揉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鲜血落入那捧杂草。 一个破旧的蓝色粗布荷包逐渐显现。 纳灵囊也是有着各种样式的吗? 阿敏拿起荷包,感应到了若有似无的联系。 心中默念,荷包中大大小小的玉瓶一一出现在了面前。 玉瓶上细心的贴着标签,可以轻易区分药瓶中都装了些什么。 对照着记忆中的丹方,阿敏将玉瓶一个个看过。 确实都是塑灵丹的配药,连五百年的圣女山雪莲和玉昆山的沉泉水都在其中。 阿敏对李郎中的怨气小了些,不靠谱的李郎中在丹药方面确实靠谱了许多。 可丹方中说这些药草都需丹火或异火炼制,自己又去哪里搞这个呢? 先将药瓶一一收好,将蓝色荷包挂在了腰间。 李郎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贸然拿出这些药求人炼制,必然引来灾祸。 自己还是一介凡人,必然顶不住这些修仙者的觊觎。 那么李郎中说的九丹派的故人到底是谁? 九丹派。 白丁是九丹派的弟子,可他却不一定可信。 如此想着又到了深夜,一阵剧痛突然来临。 阿敏的七经八脉又扭曲着疼了起来,她颤抖着手从白丁给的药瓶中拿出一粒温脉丹服下。 可那疼痛并没有减轻多少。 文盲果然不靠谱! 阿敏在床榻上翻滚着,努力咬着牙忍耐着,中衣又被汗湿了。 李郎中找了几年的丹朱果!却被那群人当做赌注喂给了自己! 还真是...... 忍着剧痛的阿敏将腰间的蓝色荷包捏在手心,心中默念着忍忍就过去了。 待她目光触及摆放在一边的《云雾药典》,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她的心头。 塑灵丹,丹朱果,异火,成丹...... 自己虽没有丹朱果,也没有异火,不会炼丹,可若以自身为鼎,催化体内的丹朱果药性呢? 她挣扎着翻开药典,翻至塑灵丹那页。 上面详细的写着药草的投放顺序以及药量。 写在第一位的赫然便是丹朱果。 将蓝纳灵囊中的玉瓶按照顺序一一摆放,阿敏深握紧了衣襟。 仍在暴动的经脉在皮下起起伏伏,趁的阿敏的脸庞极为狰狞。 大不了便是一死,若是成功,自己就可修炼了! 就按照丹方中的顺序服下!至于药量,就看李郎中的了...... 阿敏深吸一口气,拔开第一个药瓶,将透明药液倒入了口中。 第十六章 修灵根 一股凉凉的液体滑入喉间,并无太多感觉。 很快,阿敏将第二瓶第三瓶依次服下,当服下那瓶写着圣女山雪莲的药液后,突然一股透心的寒意贯穿身体。 很快,还握在阿敏手中的玉瓶迸裂开来,她的眉间发尾都结上了薄霜,指尖变得青紫。 不行,不能停下,阿敏控制着快要冻僵的身子拿起下一瓶写着荆棘火的药液倒入了口中。 轰的一下,一阵热浪从胸口涌起,覆盖了刚刚的那股差点冻僵阿敏的寒意。 石洞中刚刚爬上的薄霜也瞬间被驱散了,阿敏又拿起那瓶写着沉泉水的玉瓶仰头服下。 忽的感觉一股气势磅礴的凌厉刀剑之意扑面而来,沉重的威压压的她关节咔吧作响。 一阵气血翻涌让她忍不住喉间的鲜血。 有了刚刚的经验,阿敏努力稳住身形,伸手够向最后一瓶写着柔之沙的玉瓶。 这瓶中居然真的是沙子! 艰难咽下那口又粗又硬的砂砾,喉间又干又疼,像是被那砂砾划出许多细小伤痕。 阿敏顾不上那么多,抱着肚子在床榻打起了滚。 太痛了! 无数股或冷或热或凌厉或柔和的力量在她腹间穿梭纠结,像是要在她体内分出个高下。 太难受了! 胸口翻腾的感觉让阿敏很想将那些药液一股脑全吐出来! 不能吐,没得退路了。 这些药草李郎中攒了那么久,才攒了这么几瓶,若是自己全吐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若李郎中还活着,定要佩服阿敏的勇气,自己虽然在人情世故上一贯迷糊,但在丹药一道上向来谨慎。 这样重要的丹药,自己怎能只准备了一份呢? 那玉瓶中每个都是两份的药量,若是炼丹老手一看便知。 此时的阿敏不知自己不仅是生服了药液,还服了两份的药量,体内药性纠缠可想而知。 但阿敏经过一系列的往事,内心坚韧无比,再疼再难受她也还是打着滚忍着,努力保持着清醒。 就算不知自己是如何来的这世界,总要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如何去的。 不管是痛死还是被毒死,被药性冲撞的粉身碎骨,那也要冷静,清醒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阿敏才觉得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应该是药性中和了许多,开始温和的在筋脉丹田中流淌。 回忆起《灵之初》中提及的打坐姿势,阿敏盘腿坐下,在床榻之上调整呼吸。 阿敏边打坐边回忆上面所书的入门口诀。 然后呢? 没有然后。 阿敏一睁眼,发现天已大亮。 她竟是累极睡了个整晚。 自己的灵根怎样了?摸着下腹丹田的位置,阿敏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不管是《灵之初》还是《云雾药典》,竟都没写如何查看自己的灵根? 那自己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呢? 阿敏揉着自己酸麻的腿,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管怎样,她的经脉感觉好多了,再没有胀痛之感。 现在只觉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气,可以绑上沙袋再跑个几十里地。 是时候离开卧牛山了,这折剑大陆竟然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或许可以找白丁问问,到底如何查看自己的灵根。 将那些空了的玉瓶收起,塞进白丁给的纳灵囊里。 瓶子看起来不错,说不定可以卖些银钱。 将这些日子采的药草和温脉丹,以及《云雾药典》,一起装入了那个蓝色的纳灵囊中。 阿敏想了想,又将自己用惯的锅碗瓢盆,被褥枕头,以及蜡烛火石都装进了纳灵囊中一并带走。 纳灵囊空着也是空着,况且带着一点也不费力。 来到埋着娘亲和弟弟的两个小坟包前,阿敏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一家的恶人,都得了应得的报应。 自己现在要去寻找仙缘,登上他们说的高处看一看。 若是有机会,她会回来,将那高处的风景说与你们听。 已是盛夏,众人头顶的日头更加酷热。 大旱已持续两月有余,大晋国境内的水域多处断流。 许多州县粮食欠收,缺水导致的灾民难民愈来愈多。 一个身背小竹篓,腰别匕首,腿绑沙袋的小姑娘出现在了逃难的灾民之中。 小姑娘同样衣衫褴褛,但一张小脸却是白净好看。 她身边有一位脸色蜡黄的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妮儿,你这腿上绑着沙袋,不沉么?” “没事,婶,我练功呢,习惯了。” “呵呵,你这妮儿。天这么热,一路上的水越来越少了。别再累着了。” “婶,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你知不道啊?哎,也是,这么小年级,跟爹娘走散了吧?” “嗯......” 我没有爹娘了,阿敏在心中默默回答道。 “可怜的妮儿,以后跟着婶吧。咱们这是去河间府,听说那边有吃有喝,还有官家大户放米粮呐。” “真的吗?谢谢婶子。” 其实阿敏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她的纳灵囊中装着卧牛山的野果和泉水。 这纳灵囊实在是个好宝贝,放入的食物和水,不管什么时候取出都是新鲜的。 在深夜背人的地方,阿敏都会取出干饼野果和水,独自悄悄的吃个饱。 阿敏跟着这些灾民一起徒步走了月余,起初还好,大家都还有些粮食,路上也能找到一些水喝。 从近些日子起,有些人的粮食渐渐吃完了,水源也越来越少。 路边开始见到一些倒地后再也起不来的身影,可能是之前搭过话的村人,甚至是邻居,亲友。 大家的神色越来越麻木,话也越来越少。 只偶尔听闻渴极了的孩子闹着要喝水,或是大些的孩子督促弟妹走快些的声音。 阿敏心中纵使不忍,但也知道不能露出纳灵囊的秘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小时候娘亲将她抱在腿上讲过的道理。 如此又走了半月,终于到了河间府境内。 阿敏本想直接去九丹派找白丁,却发现坑爹的白丁并未告诉她,九丹派在哪。 在卧牛山中兜兜转转,只远远看到了这一支长长的逃灾队伍,阿敏只能先混入其中。 先找座大城,看试着能不能探听一些消息。 和众难民一样,阿敏以为到了府城门口便可直接进入。 却不料大家都被高高的城墙挡在了城外。 疲惫又饥饿的难民只能先在城外搭起小棚子住下。 还好河间府旱情并不严重,城外还有河水可以饮用。 在众人安顿着在城门外住下之时,却有些穿着体面簪金戴银的婆子被人领着在难民中穿梭。 没多久,那婆子就领着些小童与少女进了城门,一并跟着的,还有喜滋滋手握银子的闲汉。 带着娃的大人都暗地里叮嘱自己的娃,不要出去乱跑,小心被别人抓住卖了出去。 第十七章 河间府 如此又过了半月,河间府依然禁止灾民入城,苦等数天的人群有些躁动。 路上的粮食早已吃完,初到时还能采些野菜野果吃。 如今府城周围的野菜和野果都被吃了个干净,饥饿的灾民没等到官家放粮,更没等到富户救济。 绝望的人群隐隐有了躁动之势。 “虎子,你咋了?虎子?” 这天傍晚,同行一路的妇人发现自家孩子脸色青白,怎么也叫不醒了。 恰好在一旁的阿敏急忙凑至妇人身边,摸了摸虎子的脸和额头。 阿敏很喜欢这个与阿弟相像的小儿,一样的爱笑,一样的单纯。 但这孩子太瘦了,一路上实在没什么可以给小孩子吃的。 野菜,草根,糙米糊糊,已经是虎子最爱吃的食物。 现在虎子呼吸微弱,嘴唇干裂,嘴不自觉的蠕动着,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快!掰开他的嘴!” 阿敏催促妇人,两人合力掰开了虎子的嘴,取出了一个被嚼的不辨形状的草根。 不顾上面的污秽口水,阿敏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发现这是一种可致人昏迷的毒草——苦婆丁。 阿敏长舒一口气,还好,能治。 自己之前在卧牛山揉了几粒解毒的丸子,恰就能解这苦婆丁之毒。 从怀中拿出那个黑纹黄底的细绸纳灵囊,阿敏状似从荷包中摸了几下,实则是从纳灵囊中取出一支玉瓶。 看着周围并无人注意,天色已是黄昏,阿敏之间将玉瓶交予妇人手中。 “婶,虎子是误食毒草,这里面的药丸能解毒,先喂他一粒。” “这、这!” “别说了,虎子还在等着。” 妇人急忙用颤抖的手拔开玉瓶,倒出一粒药丸,给虎子喂了下去。 虎子没有立即醒来,只是脸色逐渐好转,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一天一粒,喂上三天,应能全好。” “妮子,你真是个好孩子!这瓶子可是玉的?太贵重了吧!” “一个装药的瓶子,值不了什么。” 阿敏说着,心中却是不舍,但只有玉瓶能够保留药丸的药效,只能送给妇人了。 趁着夜色降临,阿敏掏出纳灵囊中的玉瓶数了又数,总共也就那么十来个。 还得卖了玉瓶换些米粮赶路呢,希望那九丹派不会太远。 等进了城好好打听一下。 枕着自己的小枕头,阿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色浓重,月光却十分明亮。 几个身影在熟睡的人群中悄悄挪动,逐渐的靠近了抱着虎子的妇人。 “大哥,你看,这是玉的不?” “嘿,没想到竟能摸到这种好东西!玉的!好玉啊!” “再搜搜看!” 几人压低声音在妇人的身上摸索着,连虎子的小被子都掀开来查看。 “谁!你们干甚么!” 妇人被惊醒,大声呼喊了起来。 “喊什么喊!闭嘴!” 领头的闲汉一巴掌将妇人打翻在地,才好转又被惊动的虎子在迷糊中哭了起来。 “药!虎子的药!把那瓶子还给我!” 妇人发现怀中的玉瓶被来人偷走了,扑上前抱住了闲汉的脚。 闲汉十分恼怒,一脚踹开了妇人。 阿敏被吵嚷声惊醒,抱着枕头迷糊的看向这边。 周围被惊醒的众人也都向这边聚来。 “看什么看!都滚开!再看都拉去卖了!” 领头的闲汉掏出挂在腰间的斧子,朝周围人挥了挥。 逃荒逃的精疲力尽的众人不敢再看,缩回了自己的帐中,不再管这边的事情。 唯有阿敏背上自己的药筐,一脸坚毅的冲了过去。 “还回去。” 阿敏站定在妇人和虎子身前,冷冷的冲那群闲汉说道。 “哪来的黄毛丫头?想管闲事?” “我说,还回去。” “大哥,她吓唬你呢。” “哈哈哈哈哈!现在的小丫头片子胆子都这么大了?” 几人哄笑着,手握斧子的闲汉甩了甩手,举起手中的斧子指向阿敏。 “婶,你带着虎子先去那边。等我。” 阿敏扶起妇人,指着一旁人少的区域温声说道。 “去,把这丫头绑了,明天卖给黄婆子!” “好嘞!大哥您瞧着!” 站在领头闲汉身后的胖汉迈着步子冲阿敏走来,伸出肥腻的大手就揪向阿敏的发髻。 阿敏一矮身躲了过去,如一只灵巧的黄雀。 那胖汉看眼前没了人影,一时间左右寻找,大感诧异。 阿敏趁机绕到了他身后,抬脚狠狠的踹上一脚。 胖汉一时不察收不住力,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领头的闲汉大感丢人,出声让其他人退下。 “废物!白吃那么多粮食!” “大哥,这小丫头滑不溜丢的......” “废物就是废物!都滚一边去!” 闲汉狞笑着举起斧头朝阿敏砍去,磨的锋利的斧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闲汉的斧头又快又狠,阿敏意识到这闲汉或许有两下子。 在灾民搭棚的区域边缘,有一片不算大的树林,此刻看去,那树林在夜色中黑压压一片。 这么硬碰硬自己不一定是这人的对手,先要引这人进了树林再说。 阿敏一边面露畏惧的躲闪,一边计划着路线。 趁闲汉一斧子劈在了一旁的木桩上,阿敏扭头向小树林跑去。 阿敏虽然灵巧,但体力和速度都比不上闲汉,小短腿没跑两步就被闲汉追了上来。 闲汉又是一斧子劈向阿敏肩头,阿敏急忙侧身,斧子劈在了背后的药筐上。 药筐中的衣物和被褥被劈落在地,阿敏将药筐卸下砸向闲汉,又向树林冲了去。 “用不用去帮下大哥?” “大哥会搞不定一个小丫头?别去添乱,小心大哥生气!” 其余几个闲汉嘻嘻哈哈的看着两人追逐着进了树林,原地升起火堆烤起了不知从哪偷的鸡。 这边阿敏率先奔进了树林,趁着树影遮挡,一抽绳结,卸下了腿上的沙袋。 她又跑了几步,感觉身子甚为轻盈,几下便蹿上了树。 那闲汉踏着大步追了进来,侧耳听了一下发现没有动静,竟然桀桀的笑了起来。 “小丫头,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阿敏一动不动的伏在树干上,看着那闲汉在树下转来转去。 “被卖进城里有什么不好的?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哥哥们疼你!” 闲汉将斧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活动了几下手腕,继续大声道。 “不出来?那我就先将外面那个女人和小孩卖了吧!” “那女人不值几个钱,但是买进那暗娼馆,还是有人要的,哈哈哈哈!” 阿敏听着,眼睛瞬间通红,从腰间拔下匕首,找准了闲汉的方向。 “暗娼馆你知道吧?我们今天已经卖了好几个小姑娘进去了。啧,说不定还要感激我呢。” 闲汉用没拿斧子的手摸了摸下巴,形容猥琐。 第十八章 进府城 “怎么样?让哥哥带你快活快活吧?哈哈哈哈哈!” 闲汉得意的大笑着,阿敏趁机从他的头顶落了下去,利用冲力将闲汉撞倒在地。 闲汉被突然袭击,没握紧的斧子落在了地上。 但那闲汉力气确实很大,一把推开阿敏,伸手去拿斧子。 阿敏不再给他机会,挥匕刺进闲汉的胸口。 闲汉被刺痛,发出怒吼,捡起斧子向阿敏顶头劈去。 阿敏没来得及拔出匕首,顺地一滚躲开了这一斧。 但紧接着闲汉攻势凌厉,一斧又一斧的迅速劈向她。 看着闲汉狂怒的身形,阿敏边借助树干躲闪,边在心中默默数着数。 尚且数到九,那闲汉的步伐乱了起来,仿佛喝醉了一般摇摇欲坠。 意识到不对的闲汉开始朝着阿敏的方向胡乱劈砍,目眦欲裂。 阿敏趁机欺身上前,从腰间抽出麻绳甩向闲汉,那麻绳甩在了闲汉颈间。 阿敏双手骤然发力,死死的勒住了闲汉的脖子。 闲汉胸口剧痛,眼前发昏,手脚发软,终究是没了力气反抗。 似乎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发现不对的其他闲汉赶了过来。 “大哥!大哥!” 胖汉带着人在树林外喊了几声。 阿敏摸了摸闲汉的鼻息,确定这人已经不会再爬起来,从他胸口拔下自己的匕首,几下又窜上了树。 “大哥!你怎么不应声!我们进来了啊?” “胖哥,大哥怎么没声音了?” “对啊,胖哥,大哥不会出事吧!” “瞎说什么!大哥肯定是不方便说话!刚才我可瞧见了,小丫头长的不错,嘿嘿嘿!” “胖哥,那、那我们能......” “嗨,大哥说了,他有肉吃,肯定会给我们喝汤的!” “不对啊,这林子里怎么一点动静没有?还这么大的血腥味?” “啊?!大林子你真的闻见了血腥味?” “胖哥,我原来是杀猪的,这血腥味可不小啊!跟杀头猪差不多了!” “啊?!大哥!你应我们一声啊!” 阿敏依然如鹰隼一般在树上盯着那群流里流气的闲汉,手里紧紧握着沾满血的匕首。 这些闲汉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人,若是就此放过,自己还好,婶子和虎子都会有危险! 一不做二不休,替大家解决了这群恶棍! “大哥把人做掉了?那咋不应声呢?” “要不,我们散开找一找?可能林子大,没听见。” 几人开始分散开来,在林中边喊边寻的找了起来。 阿敏跟着那个胖汉,决定先解决这个。 那胖汉似乎眼神不太好,迷迷瞪瞪的在树林中转悠着,时不时仰头喊上一声。 阿敏从纳灵囊中拿出一只麻袋,在胖汉到达自己所蹲坐的树下时,手中麻袋套头而下! 那胖汉还没叫喊出声,就已被阿敏割断了喉咙。 还有两人。 将胖汉拿树枝简单覆盖了一下,阿敏就奔另一个做过杀猪匠的闲汉而去。 那杀猪匠腰中别着一把杀猪刀,力气不小,鼻子也十分灵敏,应是有些不好对付。 阿敏在树丛中跳跃着,很快找到了杀猪匠的身影。 杀猪匠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不喊不叫,将腰间的杀猪刀拔了出来,举着刀子警戒着。 阿敏想了想,从纳灵囊中拿出一瓶名为“见风倒”的毒药来,《云雾药典》也是奇怪,不仅有药丸方子,丹药方子,竟然还有毒药和迷药方子。 在杀猪匠走近阿敏栖身的树下时,阿敏看着那个紧张的身影凉凉出声。 “你,找谁呢?” 突如其来的话语惊的杀猪匠下意识的抬头,阿敏趁机将瓶中药兜头倒下,纷纷扬扬的粉末撒了杀猪匠一脸。 杀猪匠没有防范阿敏手中竟有这般厉害的毒药,一下便中了招,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确定杀猪匠没了动静,阿敏转身去寻找最后一个闲汉。 最后一个闲汉个子不高,整个人也瘦瘦弱弱的,胆子也不十分大。 听到林中一阵奇怪的声响后,那闲汉强撑着胆子喊了几声,却已经无人能回应他了。 看自己的几个同伙都没了回应,那闲汉心中意识到不对,觉得自己这伙人必定是撞了邪。 阿敏几下纵跃至那人附近,看着那人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忍不住冷笑出声。 那人听见笑声更加笃定自己是撞了鬼了,边往林外跑,边惊恐的大叫。 “有鬼!有鬼啊!吃别人,别吃我啊!” “那边有小姑娘!小姑娘肉好吃!别吃我!” 阿敏听到这句,暗中唾弃这个又蠢又坏的闲汉。 抽出麻绳又是一甩,将闲汉绊倒在地。闲汉又惊又怕,竟然忍不住尿了裤子。 阿敏闻着那奇怪的味道嫌弃的松开了手中的绳子,不打算再用了。 正考虑如何解决了这闲汉的性命时,那闲汉竟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阿敏疑惑的持着匕首上前查看,竟发现这人双目圆瞪,已是断了气了。 这是……吓死了? 阿敏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却还记得树林外担惊受怕的妇人和虎子。 想了想,阿敏回到领头闲汉处,扯下了那人的钱袋,果然发现了不少银两。 又搜了搜其他闲汉的钱袋,竟然粗粗有三百两的样子,也不知连偷带拐的卖了多少灾民。 趁着夜色,无人敢进林中查看,阿敏带着妇人和虎子收拾了东西,离开了灾民的棚户区。 “小敏啊,那些人……不会回来报复我们吧?”妇人神色紧张的小声问道。 “不会,他们没机会了。” “啊?” “没事了,这是他们赔咱们的银子,你拿着吧。” “赔我们的?他们怎么会……” “明日城门一开,你们就将五十两银子交给守城将,他们会放你们进去的。” “那、那你呢,小敏?” “我也会进去,但就不与你们一起了。”阿敏将碎银和银票细细的帮妇人包好,又嘱托道,“这河间府不像个好地方,你们明日进城买些口粮,可雇辆马车,继续往南走吧。” “我也觉得,这说好的放粮施粥竟都没有了……”妇人又懊恼的絮叨着,哄着怀中的虎子安睡。 将三百两银子全部交由妇人后,阿敏与妇人一起来到城门外静静等候着天亮。 虽然刚至寅时,城门口就聚集了一批城外村庄排队进城的菜农了。 他们赶着牛车早早的来到了河间府,打算趁着早市将新鲜蔬菜买个好价钱。 进入卯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随着咯吱咯吱的推门声,守门将带着卫兵列队走了出来,混混欲睡的众人急忙站起身,将路引户牒拿在手中,准备进城了。 第十九章 蔡城主 阿敏看着妇人抱着怀中的虎子,随着进城的队伍缓缓前行。 很快排到了两人,妇人瑟缩着,还是按照阿敏的吩咐,将怀中的布包递了出去,表示自己想进城。 守城将皱紧了眉头,上下打量着妇人。最终他还是接过布包,打开数了数,挥手让两人进了府城。 那妇人在进入城门时,又担心又不舍的回头看了两眼阿敏藏身的方向,终究还是匆匆入了府城。 待妇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阿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纳宝囊中掏出一块腰牌来,是从那自己吓死自己的胆小闲汉身上摸出来的。 阿敏随着逐渐减少的人流来到了城门前,将手中的腰牌递给了守城卫兵。 守城卫兵看到腰牌上城主府三个朱红大字,立马伏低了身子,双手奉还给了阿敏。阿敏心中稍安,面不改色的向城中走去。 不料,那守城将却出声阻拦。 “等等,你是城主府的?怎么瞧起来面生?” “前几日大哥收了我,今日命我去城中买些酒肉。” “是吗?”守城将听完信了五分,摸着鼻子看着面色平静的阿敏。 阿敏现下做男装打扮,身上衣饰破烂,却自有一股气度。 “大林哥饿坏了,催我早些回去。” 守城将把腰牌还给阿敏,挥手让他速去。 阿敏收了腰牌,冲守城将抱拳,便淡定的向城内走去。 总算进了这众人祈盼了数日的河间府城,阿敏走在这洒扫的十分干净的主街上,双目应接不暇。 青石板铺就的宽阔道路上,熙熙攘攘的城民赶着早市,丝履锦服的公子哥领着家仆在街上逛游。 “去去去,离远点!” 阿敏还没迈上一户酒楼的台阶,便被店小二赶了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简朴”至极的衣衫,决定找个成衣铺子换身衣服。 从一家叫做“羽衣阁”的铺子出来,阿敏换上了一身简单利落的男装,习惯性的将长发在头顶高高的束了起来。 又将白丁送的绸布纳宝囊挂在了腰间,显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了。 这下没有路人再猛盯着冷敏瞧了,她也大大方方的在街上逛了起来。 她不打算在这城中呆太久,城外树林中的尸体约莫瞒不过三日。 又回到了刚刚的醉香楼门口,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将阿敏迎了进去。 阿敏出手阔绰的要了一个包厢,让小二将楼中的招牌菜各来三份。 “客官,咱家酒楼的菜......分量甚大。” 阿敏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赏你的。” “诶?客官您等着!招牌菜马上就来!” 那小二约莫也是甚少遇到出手如此阔绰的败家子,传完菜又颠颠的回到阿敏身边,殷勤的倒茶端水。 “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河间府吧?” “嗯?” “您这口音像是更北边的。” “哦。” “要不,小的给您讲讲这河间府里的趣事儿?” “讲。” 获得允许的小二吐沫横飞的介绍起了这河间府的情况。 河间府是大晋国的五大城池之一,城主府统管着整个城池,城主在城中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 如今的城主姓蔡,已在城主之位上呆了二十年,是个极为爱美的城主。 对,就是爱美。 蔡城主不光自己建了奢华美丽的城主府,从各地搜罗了百来个美人,还在城中设下了种种规矩,如,城中不可有衣衫破烂蓬头垢面者。 再如,城中不可有房屋失修杂草丛生之陋巷。 “你们城主,出钱给修房子?” “哪能啊,城主只会将人丢出城外,扒了房子,建花园!” “......为什么不搬走?” “河间府是大城,不管怎样都能找份工吃饱肚子,听说北边都旱三个月了!惨哦!” 阿敏看着小二绘声绘色的讲述北边的旱情,心说我比你清楚的多,我就逃灾来的。 “这城里,可有卖珍奇珠宝的铺子?” “客官您想买?去琳琅坊吧!那是谢家的铺子,全是好东西!” “怎么走?” “近!就跟咱这酒楼隔了一条街!” 看着各种硬菜一盘盘的被传了上来,阿敏挥手让那小二出去了。 这醉香楼虽然价格贵,小二又势力,但这招牌菜看起来果然不错。 阿敏将腰间的纳宝囊卸下,每样菜都装了两份进去。 又胡吃海塞的将剩下的饭菜吃了一半进去,她总算觉得这城没白进。 吃饱喝足的阿敏将小二唤进来结账,状似无意的问了问九丹派的情况。 “啥丹派?没听过。” 小二将头摇的像拨浪鼓,顺带还好意的提醒阿敏,要烧香就去青神庙,那里才是正统。 阿敏出了醉香楼,没走多远就到了那店小二说的琳琅坊。 这琳琅坊占地很大,华贵又气派的三层楼台鹤立鸡群。 阿敏从纳宝囊中掏出一只空玉瓶,握在掌心,进了这专卖珍奇珠宝的坊内。 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婢迎了上来,将阿敏引入了楼内。 这小婢像是经过非常专业的训练,轻声细语的向阿敏介绍着展柜中的珠宝首饰,奇珍古玩。甚至还有些销声匿迹许久的名家字画。 阿敏拿经过这种阵仗,心中有些紧张,只能崩紧了脸,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你们这......收不收东西?” 阿敏感觉手心里蓄满了汗,滑腻的都要握不住那玉瓶,忍不住低声问小婢。 “额?收、收东西?” 小婢似是有些惊讶,但很快整理了情绪,仍旧恭敬的询问阿敏。 “不知客官可否将东西给小奴一观?” 阿敏抬起手腕,翻转掌心,将玉瓶展示在了小婢眼前。 小婢借着日光和屋内的烛光仔细看了看阿敏手中的玉瓶,并不上手触碰。 没多久,那小婢便冲阿敏行了一礼,请阿敏至后院详谈。 随着小婢进入了后院的一个小厢房之中,另有人奉上茶水,小婢请阿敏稍坐,自己前去寻找主事的掌柜详谈。 吃饱喝足的阿敏端起杯子象征性的抿了抿,便放下了杯子。 趁着身边没人,她又从纳宝囊中拿出了两只玉瓶,与先前那支玉瓶放在一起。 这些都是白丁之前给她的温脉丹剩下的玉瓶,阿敏打算卖了这玉瓶就离开这河间府,再往南走走看。 未几,一位蓄须老者领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华衣女子走了进来。 蓄须老者在阿敏面前坐定,那华衣女子则在屏风之后坐下,只露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姿来。 “这三只玉瓶,就是小友想要出售的物品吗?” “是。” 老者听完,端出一只铺了软绸布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拿过一支玉瓶,在托盘上仔细端详。 “是......昆仑白玉。极品昆仑白玉!” 老者迟疑着确认道,神情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