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吧明珠》 1 梦中穿越 魏明珠出差累了半个月,终于拿到了订单合同,一回到家便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沙发里,一觉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80年代里的另一个人,还发生了一些像极了狗血言情剧里才会发生的事,她一生气就撞了柱子。魏明珠觉得好笑,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会自杀的性格呀,就梦里那些事儿,以魏明珠多年白手打拼的经历来看,算个屁呢。 不过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呜呜……” 魏明珠耳边有女人低声的哭泣,吵得她火气蹭蹭的往上涨。 衣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潮乎乎裹着身上难受,魏明珠觉得自己被汗水泡着,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被一张黑黄脸吓了一跳! “明珠你醒了?你这个丫头,是要吓死妈……呜呜呜,明珠你头还疼不疼?” 黑黄的脸,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干瘦身材。 魏明珠想,自己这梦怎么还没醒?! 女人的眼泪哗哗流:“明珠,答应妈,咱不干傻事了行不行?” 魏明珠胡乱点头,女人就用袖子擦了眼泪,愁苦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妈给你弄吃的去,你等着!” 女人带上了房门,魏明珠忍着头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黑黑的木头架子床,动一下床单下铺的稻草就窸窸窣窣响,发黄的蚊帐被铁钩卷到床柱子两边,洗的褪色的被子上大大小小无数个补丁,就像是小碎布拼凑成的,床边上坠下一根细拉绳,连接着简陋的电灯。 魏明珠扯了绳子一下,灯亮了,估计灯炮是最低瓦数的,屋子里还是很暗。 她忍着头痛下床,屋子里唯一像样的家具是靠窗摆着的梳妆台,玻璃镜里映出一张小脸:尖尖的下巴,大眼睛,鼻子挺拔秀气,竟无一处不美!头上还缠着一圈渗血的白纱布,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魏明珠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人们常说的狐狸精长相啊! 这当然不是她的脸! 魏总要是长得有这张脸三分好看,也不用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了。 魏明珠一笑,镜子里的人跟着笑,眼波荡漾,能叫人心里酥软;魏明珠龇牙咧嘴做着怪表情,镜子里那张脸居然也难看不起来。这就很欺负人了啊,魏明珠想起自己原本的长相,说是相貌平平算是抬举了,在没有花大量的金钱包装下,她其实长得有点丑。 这个世界也不全是看脸,越高的层次,越看重实力。 但她出身贫寒,又无外力可借,前期奋斗真的很难。在她辛辛苦苦打拼时,同样是跑业务,脸蛋好看的女业务员有个屁的专业水平,娇嗔着就能拿到订单。她每天熬夜学习专业知识,却连一个负责人都见不到……如果她长得稍微好看点,或许不用兢兢业业奋斗了20年才能品尝成功的味道。 房子、车子、票子和职位,她辛苦攒下的家业都没享受太久,只是睡了一觉,她居然变成了同名同姓的另一个“魏明珠”。生活在1983年,今年刚满18岁,长了一张顶好看的狐狸精脸,却想不通要撞柱自杀的“魏明珠”! 原本的“魏明珠”死掉了,不知道什么原因,30年后的魏明珠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睡梦中接受的记忆乱七八糟的,却又让魏明珠感同身受。 嘎吱。 门被推开,瘦骨嶙峋面色黑黄的女人端着个磕了边的粗陶碗进来: “明珠,妈给你蒸了鸡蛋,快趁热吃。” 女人小心翼翼,态度甚至有点卑微,她是魏明珠的母亲刘美。 魏明珠张张嘴,一声“妈”还是没喊出来。 她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对待刘美,记忆里“魏明珠”对刘美的态度很恶劣。是继续当一个不孝女,还是趁机说自己撞坏了脑子,洗心革面当一个好女儿? 魏明珠还在迟疑,半掩的房门被很粗暴的推开。 几个人拥进房间,领头的就是魏明珠的奶奶,带着刘美以外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几个孙子孙女,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高颧骨的魏老太眼睛里在喷火,一下抢走了刘美手里的粗陶碗,还将刘美给推倒了。 “你生了个搞破鞋的小婊子,把魏家脸全丢光,还敢偷家里鸡蛋给她吃?骂她两句还假惺惺撞柱头,当老娘吓大的?!想死就去死,撞头没用还能跳河!” 口气之恶毒,却不是亲奶奶该有的慈爱口气,倒像是魏明珠的仇人。 刘美爬到魏老太脚下,扯着婆婆裤脚不放: “娘,孩子才刚刚醒,您给她留条活路……” 魏总心里堵了一口气。 她是没能把那声“妈”叫出口,可刘美却是为了她而跪地求人。她现在成了“魏明珠”,继承了原主是身份和大部分记忆,可她对于原主的遭遇感到憋屈——“魏明珠”长了一张狐狸精脸,却是个脑子空空的花瓶,她一颦一笑都有点媚,这长相在30年后绝对是受人追捧的尤物,在80年代她这样的叫“轻浮”! ,因这长相,魏明珠平时名声就不太好,她还干出了抢堂姐魏玉陵对象,大白天脱光了勾引未来姐夫的丑事,不仅被村里的唾沫星子淹死,连魏家人都容不下她。 可抢对象的事还能说有待商榷的话。 大白天脱光了勾引未来姐夫这事儿,是真的没有! 就是说出去没人信,流言传遍了村里,甚至传遍了四里八乡,魏明珠百口莫辩,魏家人推波助澜,魏明珠终于选择了撞柱自杀。连魏家人都容不下她。 可抢对象的事还能说有待商榷的话。 大白天脱光了勾引未来姐夫这事儿,是真的没有! 就是说出去没人信,还有人信誓旦旦说魏明珠不仅勾引姐夫,还和隔壁村的二流子光溜溜在草垛子里打滚。流言传遍了村里,甚至传遍了四里八乡,魏明珠百口莫辩,魏家人推波助澜,魏明珠终于选择了撞柱自杀。 魏总见多识广,知道世上的冤假错案多了去,她哪能件件都去掺和? 可她现在成了“魏明珠”,这口锅就不乐意背了。 魏家人个个面目狰狞,想要逼死她。地上跪着的女人,是这具身体的亲妈,也是魏家最疼爱原主的人,魏总不打算忍了: “妈,你先起来!” 她使劲把地上的刘美拽起来,刘美怕碰着她伤口,就没挣扎。 真的叫出了那声“妈”,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魏总最羡慕“魏明珠”的有两点,一是长得漂亮,还不是一般漂亮;二来有个十分疼爱她的亲妈,而魏总小时候父母双亡,她没享受过这种亲情! 她是那个女强人魏总。也是80年代,在流言中自杀的夏晓兰。 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能两个身份合二为一。 “明珠,听妈的话,好好给你奶认个错……” 刘美的脸上全是愁苦。刘美一向受婆婆的气,受妯娌的气,受丈夫和女儿的气,万事喜欢恭顺忍让。可惜魏家没人吃她这套,越是忍,这些人越是欺负她——原主在这点上也不是个好东西。 魏老太却尖叫起来:“我没有当破鞋的孙女儿,臭不要脸的小婊子,连玉陵的对象都想抢!!” 魏明珠太阳穴突突的跳。 随着她职位越升越高,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低段位的泼妇正面交兵了。 但魏明珠手撕漂亮女业务员,拳打欠款老赖供货商的功力还在! “奶奶!” 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总算暂时压倒了魏老太:…您一口一个破鞋、小婊子的骂,不是等着村里人看咱家笑话?我是没啥名声了,家里的姐妹们总要嫁人吧,和破鞋当姐妹,难道就很有面子?” 魏明珠是真不懂,偏心也不讲究一下策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家人不一致性对外,非得把她踩死?在农村,魏明珠名声不好,魏家没嫁人的闺女哪个能抬起头! 魏老太顿时被噎住,魏明珠三婶表情也很难看。 家里较大的三个姑娘,魏玉陵20岁,人家不仅考上了大学还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对象。魏明珠18岁,眼看着是嫁不出去的破鞋,三婶家的大女儿也已经17岁,转眼就要说婆家。 三婶真是恨魏明珠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还有脸说,我们家红雪都是被你连累的,你怎么不去死!” 堂妹魏红雪脸上也全是怨恨,在她妈背后跃跃欲试。 刘美气得满脸通红,“她婶,明珠才刚醒……” 刘美瘦瘦的身躯挡在女儿面前,想和人辩驳,偏偏生性懦弱,被人挤兑时一句话都说不顺溜。 魏明珠把刘美轻轻拉倒身后:“您别急,我不和她们吵架,我是讲道理的人。” 魏老太真恨不得捏死眼前这讨债鬼,偏偏讨债鬼还不自知,眼神扫视一圈,反而笑了:“我撞了一回柱子阎王也不收我,现在我打算好好活下去。我要活的好,谁叫我不痛快,我就让他先不痛快——您说我呆在家里,大家都不高兴,不如我搬出去?” 搬出去? 能搬到哪里去? 刘美急了,哪有没嫁人的姑娘家搬出去的! 魏明珠没撞死,比以往更难缠了,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差点把魏老太气晕过去。 但魏明珠从来就不是柔顺的性子,魏老太刁钻,三婶刻薄,魏明珠本人也不好惹。三婶巴不得魏明珠滚远一点,免得在家丢人现眼: “你能搬到哪里去?别是想去你姥姥家避风头,过几天又回来!” 搬出去正好,家里房间不宽裕,魏明珠自个儿还独占一间,正好空一间房子出来,三婶打量着这虽破却收拾的干净屋子,已经打算要让她女儿魏红雪搬进来住——闺女大了要嫁人,是该有自己的屋了。 2搬家河滩 “家里在河滩上不是有间老屋?一个村头一个村尾,我就到那里住,免得大家看我碍眼!” 魏明珠说出原本的打算。 魏老太不依不饶:“你丢人现眼,没打死你算好的了,那还得分一间屋给你住?” 尽管那河滩上的老房子已经摇摇欲坠,夏天蚊虫冬天寒风,还紧邻村里的牛棚味道也大,魏老太就是不想痛快答应,让魏明珠太舒坦。 她总觉得魏明珠醒来后哪里发生了变化。 还是胡搅蛮缠的,却有了章法……魏老太挺敏感,不想魏明珠脱离自己掌控。 魏明珠笑眯眯,“那我就不搬,家里有吃有喝的也不错,反正我名声也坏了,就安心在家当老姑娘好了!大姐是金贵的大学生,她以后总不会看着自己妹妹饿死吧?” 魏明珠果然太难缠了,一直没说过话的大伯娘也眼皮狂跳。 魏明珠想要赖上她家玉陵?! “唉,大娘是不信那些人的话,明珠你现在是和家里人赌气,一个大闺女离开家要怎么活?大娘劝劝你奶奶,我们大家都退一步,冷静冷静。” 大伯娘把魏老太拉出了门,三婶也赶紧跟了上去。 屋里几个小辈都用仇视的眼光看魏明珠,刘美在低泣,魏明珠叹气:“您别哭了,我呆在家里是活不下去的。” 忍一下辱骂,魏家也不可能真的弄死她……但魏明珠不愿意忍,她有机会重生一次,为什么要活的如此憋屈?! 没过多久,魏老太她们又进来。 “老房子给你住,你要死还是活都和老魏家没干系!” 魏明珠得寸进尺又要带走安家的家什,魏老太拿这滚刀肉没办法,最终丢给她一小袋红薯: “快点滚!” “您帮我提一下。” 魏明珠把袋子塞刘美怀里,后者满脸都是泪: “明珠,你怎么能出去……你爸回来咋办啊……” 刘美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女儿虽然没有被刁难,却相当于被分出去单过。赶出家门,十几岁的闺女,以后要怎么活?她想叫魏明明认个错,又怕刺激到魏明珠。 “您和我一块去出去住,等我爸回来再说,我不会做饭,一个人要饿死的!” 魏明珠就没打算把刘美单独撇下,等她走了,魏家人还不使劲欺负刘美啊?她也吃定了刘美会心软,态度强硬,要让刘美和她一起走。 魏家人也不拦刘美,估计是要等魏明珠她爸魏大林回来再收拾母女俩——连下暴雨,县里担心洪水把邻乡的河堤冲垮,在附近征集青壮,魏家男人们都去修河堤去了。 刘美本来就没主见,糊里糊涂就抱着红薯袋子跟着走。 魏明珠一脚踏出门又转身回来端走了装蒸鸡蛋的粗陶碗,魏家小孙子早就盯着蒸鸡蛋咽口水,没想到被魏明珠拿走,顿时哭闹不休。 一屋子人,骂魏明珠的,哄孩子的,闹成一团。 一出门,清新的空气顿时铺面而来。 没有雾霾,没有污染的天,从30年后回来的人才知道,干净的空气有多么珍贵,魏明珠顿时精神一震。 魏家大白天就闹了一出,不知有多少人家竖着耳朵听热闹。 看见魏明珠母女,那些人也不躲,正大光明对两人指指点点,当然,刘美是被忽略的,他们主要是说魏明珠: “被家里赶出来了?” “呸,活该,连姐夫都不放过!” “还和邻村的二流子光溜溜在草垛子滚成一团,魏家这脸丢大发了……” “都姓魏,她姐就考上大学了,看她浪的。” “魏大林回来肯定要往死里打的。”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她就是死性不改……你看她走个路,屁股扭的……” 魏明珠真想把这些长舌的村妇都打一顿,她那是扭屁股吗,是特么的饿的没力气!这些八婆破坏了清新空气带来的好心情,魏明珠打量四周的环境——田园风光好?那也是物质生活富裕了才有心情欣赏。 83年的农村也就受到“乡土文学”文人们的赞美了。 打眼望去,泥土房多,红砖房都寥寥无几,矮矮的房屋,泥砖墙用白色石灰刷过,还用红漆写着10年前的标语。 不北不南,被困在祖国腹地的省份,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不到的,偏远的沿河村。 能挣脱这环境的,唯有读书。 魏明珠堂姐走的路是正确的,魏玉陵是建国起到恢复高考后的30多年里,沿河村唯一的大学生。可想而知,如果魏明珠不是换了芯子,从魏玉陵考上大学起,魏明珠的人生和对方已经是天差地别的巨大沟壑! 哪怕她被魏玉陵坑了,又能咋样? 一个是80年代的大学生,前途似锦,难怪全家都把她看成是金凤凰;一个毁了名声,没有一技之长,将来只能嫁鳏夫或老光棍,半点都帮不到家里的村妇。 云和泥的差别。 也难怪魏家人势利现实……人之常情罢了。 为了利益,魏家人会统一站到魏玉陵那边,‘魏明珠’真是到死都没明白,明明是你来我往就差捅破窗户纸的男女交往,也是她鼓励那个男人去参加高考的。 她还低头向堂姐魏玉陵借了书给男人苦读,亲自送他去县里考试。 考完了也没有发现异样,怎么录取通知书到了后,他却成了魏玉陵正式公开的对象? 是因为她配不上齐建华? 选择堂姐从长远上来看是正确的,大学生配大学生,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你们临走之前,为什么还要踩‘魏明珠’一脚? 害死人的流言是怎么传遍了四里八乡的,‘魏明珠’去找齐建华求证,却发现只有魏玉陵在齐建华的屋里,魏玉陵比‘魏明珠’会讲道理,不软不硬的几句话,就让‘魏明珠’转身就走。 路上碰到了隔壁村的二流子,这人之前就纠缠过‘魏明珠’,这次更是大胆,直接扯坏了‘魏明珠’的袖子……齐建华和魏玉陵一起出现,齐建华似乎对‘魏明珠’很失望,不仅没有听‘魏明珠’的辩解,还直接牵起了魏明珠的手。 流言是隔壁村的二流子放出去的吗?今年可是严打年,分分钟能送二流子去枪毙! 没关系,她既然重生在了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上,‘魏明珠’没弄明白的事,她会弄明白,并且替原主讨个公道。 河滩旁,破烂的老屋出现在视野中。 茅草扎成的篱笆门歪歪倒倒,迎着风晃来晃去。门上连锁都没有一个,墙和屋顶都有洞,刘美抱着怀里的红薯,茫然无措。 这根本不是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明珠,你听妈的劝——” 魏明珠捂住脑袋,“妈,我伤口又疼了!” 她叫的越来越顺口,刘美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伤口裂了?让妈看看。” 门上没锁,屋子里乱糟糟的,床只剩下架子,刘美让魏明珠赶紧把蒸鸡蛋吃了。鸡蛋凉了有腥气,魏明珠也不愿意吃独食,只吃了一半就说自己饱了: “剩下的您吃,放明天就坏了。” 刘美捧着粗陶碗,心情复杂。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女儿撞坏了头,好像懂得心疼人了。 刘美既欣慰,又愁苦:“你爸过两天就回来了。” 提起丈夫,刘美不禁缩了缩肩,骨子里就害怕。 魏明珠的亲爹魏大林,是个能动手绝不动嘴的浑人。 抢水渠,争田地,魏大林身强力壮,就是老魏家指哪儿打哪儿的一杆好枪。 魏明珠想,魏大林大快头没脑子,只顾大家庭不管小家,果然是个大大的棒槌。魏家三兄弟,魏大林排第二,是兄弟里唯一没生出个儿子的。魏大林觉得自己没儿子抬不起头,时常对刘美骂骂咧咧,喝了酒还会动手。 就是魏明珠这个亲女儿,在他眼里也是个赔钱货。 别怪魏大林对魏明珠没有“奇货可居”的野望,时代的审美是有局限性的,魏明珠长得是好看,可狐媚的长相只讨年轻后生喜欢,后生家的长辈却不喜欢魏明珠的样儿,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娶进门搅得全家不安生。 相反,魏明珠的堂姐魏玉陵,一张鹅蛋脸,浓眉大眼睛,看上去就大气端庄,谁不说是好姑娘的长相? 魏明珠是个草包,魏玉陵小时候也不是特别聪明,念完初中却陡然开窍了,成绩越来越好,今年竟真的考上了京城的大学——老魏家养出了一只金凤凰,魏大林嫌弃亲生女儿,却对侄女很疼爱。 魏家青壮跑去修河堤,也是要给魏玉陵赚生活费……魏玉陵是带着魏家人凑出的500多块去京城的,魏家人怕她在京城花销大,全家人都像老黄牛一样埋头苦干供养魏玉陵这个大学生。 魏明珠就惨了,撞了柱子连医院都没去,让卫生站的赤脚医生随意包扎一下。 这可真是同姓不同命。 想到原主,魏总就想叹气。 她那个品学兼优的堂姐很难缠啊,乡下人没见识不懂,魏总却知道这个年代上大学是不要学费的,国家反而还会给每个大学生按月发生活补助,这钱解决个人生活没问题……83年带着500块去上学,绝对是白富美的待遇了。 魏玉陵享受白富美的待遇,魏明珠没意见。 但刚才瞧见一群魏家人,没哪个像刘美这么瘦,扔锅里都榨不出二两油水,偏偏魏玉陵的亲妈,也穿着补丁衣服,脸色却很红润,手也不像刘美这样枯瘦如柴满是豁开的小裂口。 被压榨的最厉害的,就是魏明珠家了。 3思量生计 魏大林心甘情愿当老黄牛,魏明珠却替刘美不值得。 “我爸回来了,看他怎么选吧,要侄女还是要女儿。” 魏明珠撞柱的事儿,也不知道魏大林听到消息没有,这人干完活儿总要回来的,魏明珠决定给原主父亲一次机会。 刘美听着不对劲,怕魏明珠和她爸对着干:“你爸当然是疼你的,你堂姐那是……” 魏明珠笑笑,刘美自己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 疼侄子比疼女儿多的,农村经常有。但疼侄女胜过亲女儿的,刘美自己都没见过。魏大林是真不喜欢明珠,因为生魏明珠让刘美伤了身体不能继续生,魏大林就怪在了女儿身上。 母女俩陷入了沉默。 魏明珠看了看这破屋子,“我去捡点柴回来。” 她想顺便观察下沿河村,看看能从哪里弄点钱,兜里没钱就没底气,再好的计划也实施不了。 沿河村很穷。 当然,83年全国就没几个不穷的村。 贫穷是地理环境和历史遗留下来的根深蒂固,也是时代的局限,从土里刨食,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夕阳西下,河边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 沿河村顾名思义,一条大河从村边流经,要说资源,按理说河里的鱼属于无主之物,捞起来就能去卖钱,村里人不是不敢去城里卖鱼……鱼是天生天养的,这河段却属于村里的,是村民的集体财产,偶尔抓几条鱼上来解解馋可以,拿去卖就不行。 魏明珠对于偷偷抓鱼去卖没心理压力,她和刘美唯一的家当就是那20斤红薯,都要饿死了讲什么道道德修养? 可惜她没有工具,也不具备徒手抓鱼的技巧。 河两岸长满杆粗株高的白花苇,要是5月份,魏明珠或许还能薅一点芦苇叶卖给城里人包粽子,现在端午早过了,这东西不是人民群众迫切需要的,赚点辛苦钱都不行。 编席子,编背筐去卖? 在原主的记忆里,沿河村的人会这手艺的不少,农闲时家家户户都会编点草席和背篓之类的。在农村肯定卖不上价,在城里这些东西也缺少竞争力,这年头大家对民俗工艺品没兴趣,城里人渴求的是肉、蛋、奶等农畜产品。 魏明珠望着河水出神,难道她都坐到了大企业高管,还能在83年饿死?如果要脱离魏家,她必须具备养活自己和刘美的能力,在20斤红薯吃完前,她要弄到一笔起步资金。 乡下是不行了,她得去城里寻找机会。 货物的流通才能带来利益,农村人又没有油水,除了火柴、肥皂、化肥等工业品,83年的农村人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河边几个妇女对魏明珠指指点点。 魏明珠一边考虑着谋生大计,一边捡着河边的干树枝,哪有空搭理那些长舌妇。她不想浪费体力和人争吵,就多走了几步到了牛棚旁边的芦苇滩,这里臭气熏天,苍蝇乱飞,割芦苇杆的村民都不愿意来。 魏明珠走得深了几步,两只野鸭子从芦苇丛里飞出来。 又是扇翅膀,又是嘎嘎叫,好像在引着魏明珠去追它们。魏明珠眼睛一亮,她怎么会被两只野鸭骗过,这是声东击西! 果然,她仔细在芦苇丛里搜寻,发现了很隐蔽的鸭子窝。 软草做的窝里,青壳儿鸭蛋挤成一堆。签过上亿合同的魏总,对着一窝野鸭蛋傻笑,拿起了挨个儿对着光照照,都是没有半孵化的新鲜蛋。 一共有十二个! 话说的没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靠着这片河滩上的芦苇,一定能在83年活下去。忍住继续扫荡芦苇地的冲动,她把12个野鸭蛋兜着,抱着一堆干柴回了老破屋。 “妈,我们烤红薯吃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20斤红薯两个人吃,本来就支持不了几天。 今年的新粮还没下来,等魏大林回来,肯定要找刘美回去的,但魏家原谅明珠吗?刘美正想着明天回娘家想想办法,刘家也穷,魏明珠舅舅却是个穷大方,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外甥女饿死。 正盘算呢,魏明珠抱着一堆干树枝回来,眼睛亮亮的,说要吃烤红薯。刘美看她精神好,真是再苦都愿意: “好,妈给你烤红薯吃。” 却见魏明珠把柴火拨开,露出了野鸭蛋。 刘美也挺高兴,野鸭蛋个头和鸡蛋差不多大,一看就是芦苇荡里捡到的。有了这点鸭蛋,魏明珠可以补补身体,现在瘦的风都能吹倒,刘美可心疼了。 “再给你煮个鸭蛋。” 老破屋没有锅具,乡下人不讲究,烧起火堆把蛋往里一埋就行。魏明珠却拦住她妈:“鸭蛋现在不能吃,我们的好日子就落在这野鸭蛋上了,现在村里人惦记着田里的粮食,还没时间割芦苇,我想多找点野鸭蛋拿到城里去卖……今晚我们就去芦苇荡,能抓两只野鸭子也挺好。” 刘美没干过这种事。 魏家没分家,平时攒起来的鸡蛋,都是她婆婆和大嫂拿进城去卖的。沿河村走到县城要两小时,没事儿大家也不会去城里。可魏明珠能言善辩,刘美说不过女儿,又习惯了顺从,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母女俩各吃了一个红薯,刘美想着要去城里卖鸭蛋的话,至少得有两个篮子。她跑去外面弄了些芦苇杆子回来,刘美编了两个小筐: “没工具,也没泡过水,用不了一个月肯定坏。” 刘美把芦苇筐用石头压着放在河里泡,还挺嫌弃自己的手艺,魏明珠已经觉得那是编织工艺品了,反正两个魏明珠都不会这玩意儿! 母女俩晚上要去当“偷蛋贼”,编完筐子就抓紧了睡觉。大门没锁拿木头顶住,屋里也没床,魏明珠用干净的芦苇杆铺在地上。幸好现在是八月,要不然这四处漏风的老破屋非得把人冷出毛病。 没有闹钟,心里存着事儿,也没睡多久魏明珠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原来刘美已经把芦苇筐从河水里捞回来。 “你再睡会儿,妈先去找。” 芦苇叶子割在人身上火辣辣的,要不野鸭蛋放在那里,怎么会没人去捡?这是个辛苦的活儿,刘美不想女儿吃苦,‘魏明珠’原本也娇滴滴的,没干活多少农活。 魏明珠摇头,“两个人一起去。” 两个人找得快还安全,她们连个手电筒都没有,只能就着月光。幸好今晚的月光给力,明天肯定又是个大晴天。 魏明珠母女拎着小筐,尽量往偏僻地方去找。碰到了芦苇荡就有野鸭被吓飞,好不容易摸到野鸭窝,里面是空的。 等找到第一窝蛋时,把牛棚的狗给惊着了。 看牛棚的孤寡老王头很警觉:“谁在那里!” 电筒光晃了两下,刘美把魏明珠挡在身后,十分没脸:“……叔,是我,捡几个鸭蛋给孩子补补。” “大林家的?” 老王头看母女俩满头都是草屑。 魏明珠被赶出家门儿的事沿河村都知道了,老王头也不太喜欢魏明珠,就算没有作风问题,这闺女的眼睛里没长辈,平日里连人都不叫一声。不过刘美挺可怜的,魏明珠额头上海缠着渗血的纱布,老王头想了想,把手里电筒递给刘美: “明天再还我。” 刘美感激的眼圈都红了。 魏明珠想,沿河村也不全是混蛋,她也十分诚恳: “谢谢王爷爷。” 老王头有点意外,他瞧了魏明珠一眼,把狗牵回牛棚,不再管母女俩的事了。 有了手电筒的相助,这一片的野鸭窝就遭殃了。魏明珠母女俩走了几小时,捡了有百十来个野鸭蛋,用两个芦苇筐装着,刘美还有点懵。 除了鸭蛋,她们还找到一窝已经孵化的小鸭子。 “可以养活的。” 身上的绒毛都长齐了,刘美挺高兴。 魏明珠想到那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破屋,摇摇头:“养大了也说不好是便宜谁呢,一起卖掉。” 刘美有点舍不得。 不过她和魏明珠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养几只野鸭子的确太惹眼了。 两人回家把蛋逐一检查,加上魏明珠之前捡回来的十二个,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个没孵化的。也等不及天亮,魏明珠就和刘美一起去出发进城,灰里掏出来两个红薯,就是娘俩的口粮。 烤红薯这种东西,魏明珠第一顿吃是新鲜,是野趣。 连吃两顿吧,她心里就不乐意了。幸好她小时候吃过很多苦,落到这种境况仍然能坚持,要是换一个白富美穿来,肯定第一天就被逼疯了。 生存,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才能奢求更好的生活! 抱着这个信念,魏明珠闷头赶路,到了县城时天已经微亮。沿河村穷,庆安县却是有点经济底子的,县里有个大的肉联厂还有农机厂,养活了许多工人。沿河村各家各户里养出来的猪,就是要卖给肉联厂的。 就算是肉联厂的工人,平时能捞着点肉,蛋却不好买。安庆县下面的乡镇,养猪养牛的多,养家禽的少。 “去哪儿卖?” 安庆县两个大厂,工人有钱,黑市也就围着这两个厂转。肉联厂的效益好,工人兜里有钱,按刘美说不如拿到肉联厂旁边卖。 魏明珠却反其道而行: “我们去农机厂外面转一转。” 农机厂的工人多,魏明珠对这种厂子更熟悉点。 走到农机厂时,天都亮了。厂子里工人们骑着自行车,魏明珠看见路边有几个手里也拿着东西的,看来是同行……真好,有人拿着鸡,有人提的是新挖的红薯,今天没有卖蛋的竞争者。 刚找了个位置,就有个提菜兜的大妈围上来: “卖的鸡蛋?” 魏明珠也没故弄玄虚,“是野鸭蛋,全是新鲜的,您要是看上了,比鸡蛋便宜卖给您。” 野鸭蛋和鸡蛋个头一样,还比鸡蛋便宜的话,肯定很划算了。口感细不细嫩,哪管那么多! 4鸭蛋换金 市价的鸡蛋要一块五一斤,还要用粮票,农民自己拿来卖的鸡蛋,不要粮票就一块八。魏明珠刚才就打听过了,鼻子下面一张嘴,客客气气和人打招呼,嘴巴甜一点,也没谁把卖价当秘籍藏着。 看大妈站着不走,显然是动心了,魏明珠心中有数: “您要是买十个以下呢,给您算一角五分钱一个,十个以上就一角两分钱,二十个以上是一角一!” 她的阶梯促销价把大妈搞得有点懵。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本来想买几个的,大妈掏钱买了二十一个……大妈的生活智慧不容小觑,便宜要占,也没有真的昏了头。 魏明珠收了二块三,还把一分钱的零头给抹了。 她把钱交到刘美手里,刘美都没回过神来。周围几个卖货的也在看魏明珠,这姑娘长得妖妖娆娆的,没想到说话办事都很爽利来 “明珠,你咋知道卖东西的法子?” 刘美捏着钱,也觉得她女儿聪明得不要不要的。 魏明珠理直气壮反问,“这还需要学吗?” 围观几个人哭丧着脸,这不需要学,那我们一大把年纪肯定活到狗身上去了。 没过会儿,之前买鸭蛋的大妈领着几个人冲过来,“就是她,人还没跑呢!” 刘美吓得脸发白,还以为鸭蛋出问题了。大妈领着同伴把魏明珠包围了,“鸭蛋还是刚才那价不?” 魏明珠点点头,“那当然,多买就便宜。” 大妈的同伴们七嘴八舌说起来,还想让魏明珠再便宜一点,一会儿又说野鸭蛋不如鸡蛋爽口,一会儿又挑剔大小。魏明珠只是笑,嫌货才是买货人,她让这几个人过过嘴瘾就行。 果然,见魏明珠油盐不进,始终笑脸迎人,大妈带来的四个人仍然把剩下的野鸭蛋瓜分一空。剩下101个鸡蛋,卖给大妈带来的4个人,都是买的25个……魏明珠早算好的了,就是要抓住顾客想占小便宜的心理。 当然,这最后剩下的一个送给了带人来的那大妈。 之前挑三拣四的,真付了钱又喜滋滋的。 魏明珠失算的是她带来的几个小野鸭不好卖,城里人住的地方小,也没余粮喂鸭子,她的野鸭崽推销不出去。 122个野鸭蛋,卖了13块3毛钱,魏明珠把钱给刘美,刘美却让魏明珠自己收好。魏明珠想在城里转一转,找找赚钱的机会。旁边卖红薯那个人凑上来: “你这鸭崽子用红薯换不换?” 这人是看魏明珠卖野鸭蛋眼热,城里人没地方养,他有地方啊! 魏明珠是真不想吃红薯,这东西吃多了胃会胀气,但刘美是愿意换的。红薯这东西产量高,现在又是收获期,一斤红薯可能连个鸡蛋都换不了,鸡蛋在83年金贵着呢。 魏明珠想了想,让那人给个20斤的整数,8只小野鸭就全给他了。 这人不乐意: “一斤换一只,养大飞走亏大了!” 没驯化的野鸭当然会飞走,魏明珠特别认真嘱咐这老乡:“把翅膀的毛剪掉,它往哪儿飞?您要是觉得20斤红薯太多,那我带回去自己养了。” 红薯是真卖不上价,鸭子可以用菜叶子、青草和蚯蚓等喂,除了麻烦点又不费粮食。8只鸭子养到大能有两只下蛋,一天至少也两毛钱。一个月3块,一年就是36块。 魏明珠把账算给对方听,老乡没讲价了,真用20斤红薯换了小鸭子。母女俩把红薯装在芦苇筐里,顺着县城转起来。 刘美从来不知道钱有这么好赚。 卖野鸭蛋的钱加上20斤红薯,怎么也有十几块了。农村人在田地里刨食,一年到头也赚不到二百元,这钱有一部分还要用在种子和化肥上,真正能攒下的钱少之又少……这些钱,家里孩子得上学,最好祈祷家里人不要生大病。 一天十几元,一个月岂不是三百多块? 一年能赚多少钱,刘美都算不清了。 可惜这野鸭蛋也不是天天都能捡的。刘美还有点可惜那小鸭子:“妈也能养,剪了翅膀让它下鸭蛋,是长久的事。” 魏明珠没有不耐烦,她知道刘美是真正的农村妇女没啥见识,又在消息和观念闭塞的80年代,人老实本分加逆来顺受,她以后要带刘美跳出大河村那破地方,就得慢慢让刘美改变观念。 “鸭崽子不一定能养活,时间太长我们也等不起,当然是换现在紧缺的粮食,养大了谁知道它几天下一次蛋?一年365天都下蛋不可能的。” 魏明珠解释的仔细,刘美就懂了。 两人在县城里转一圈儿,在县城供销社买了点盐、蜡烛和火柴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一花钱刘美就心疼,但家里什么也没有,魏家连床被子都没让她们带出来……刘美心痛钱,胆子也大了点:“回去我就把你衣服拿出来。” 夏天是不冷,但不换衣服不洗澡人也要馊。 魏明珠本来想在粮店买点精粮,人家问她要粮票,她拿不出来只能买高价粮,想想那个没锁的破屋子也存不在东西,魏明珠又买了把铁锁,没买粮。 83年,一部分地区已经在逐渐取消各种“票”,凭票购买不是那么严格了,起码在安庆县,一些日用品是不需要凭票购买的。当然,粮票和肉票,还有要买电器的工业卷是仍然存在。 魏明珠知道,社会的变革越是快,这当中越是充满了商机。 她知道连拿着粮票才能买到食物的时候会彻底过去,那她就会避开从这里面赚钱,倒卖粮票简直是在自己作死。 遍地的商机是信息不对等,是社会变化太快,好多人懵懵懂懂的还没反应过来! 她不需要抓住所有的机会,只要抓住那么一两个,就能在80年代一跃而起…… “明珠,我们回去不?” 刘美不太习惯面对太多人,县城逛久了让她不自在。 城里人穿得也不一定多好看,人家衣服干干净净的,不像她和魏明珠的衣服,打着好几个补丁,一看就是乡下来的。魏明珠最爱面子的一个人,本来也有几件没补丁的衣服,她撞了头,老三家的红雪跑进屋里把好衣服都翻走了。 刘美那时候哪里顾得上这种事,她还指望着夏老太开恩,同意送女儿去医院。 刘美要回去,魏明珠饥肠辘辘的,想到还要走两小时挺绝望。 “吃碗面再走吧!” 路边上的小摊不要粮票,一碗大骨头汤面才3毛。 汤是奶白色的,面条白白的,刘美都忘记上次吃这样的精粮是什么时候。 “婶子,给我们煮两碗面!” 魏明珠拉着刘美坐到小凳子上,骨头汤的香味一直在往鼻子里钻。刘美摆手:“要一碗,就一碗!” 她怎么舍得花3毛钱吃碗面? 魏明珠不管她,直接给了面摊的大婶6毛钱。大婶一边煮面一边夸:“你这闺女孝顺,大妹子你将来也是享福的命。” 刘美黑黄的脸上露出点笑意。 可想到魏明珠在四里八乡跌到底的名声,香喷喷的大骨头汤面端上来,刘芬都没食欲。 “突突突突——” 一辆大车停在了路旁,副驾驶室的门打开,跳下来穿军靴的小伙子,手里拿着两个大饭盒。他被骨头汤的香味吸引来,一抬头,两个眼睛就黏在了魏明珠身上。 “咕咚。” 小伙子喉结抖动,咽了口水。 是面太香了? 是魏明珠太漂亮了! 这种破县城,还有这样的绝色? 皮子白的晃眼睛,眼睛里汪着水光,尖下巴,明明是很正经的蓝色上衣,被她鼓鼓的胸一撑,顿时变得不正经了。额头上缠着一圈儿白纱布,可见隐隐的血迹,越发惹人怜爱了。 看她小口口吃面,真让人恨不得变成碗里的面条……其实今天在县城一路走,到哪儿都有这样惊艳的目光。刘美以为别人的注目是因为母女俩穿得破,其实都是看魏明珠的。 面摊大婶重重敲了一下碗,总算把这小伙子给扯回神了。 “你要吃面不?” 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把大饭盒递给面摊大婶:“瞧您说的,老远儿就被面香给勾来了,要两碗,装饭盒带走!” 一开口就是京腔,原来不是本地人。 魏明珠眉头一皱。今天是有人偷偷打量她,可也没有这个外地人这么直接大胆的。 还是不太适应眼下的这张脸,想想她顶着一张不好看的脸活了几十年,一时间很容易忘记她眼下长得有多好看。单是买锁还不保险,一会儿吃完面就去买把剪刀。 大骨头汤在小炉子上咕咚翻滚着,面条擀的又薄又细,外地小伙子要的两碗面很快就煮好了。给了钱还舍不得走呢,一步三回头的。 刘美也觉得不对劲,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3毛钱的面是大海碗装的,刘美把碗里的汤喝得一滴不剩,这时候的人肚子里都没油水,敞开肚子吃,女人一顿吃一斤馒头都轻轻松松。 魏明珠又拉着刘美去买刀。 她之前就想买把菜刀,锻钢的菜刀看上去质量就好,还是沪市生产的……一把卖5元,魏总当时扭头就走了。东西是好,兜里的钞票不经花,现在想想,买把剪刀也行的。 …… 外地小伙子端着两饭盒面条,依依不舍回到车上,把面汤给洒了。 驾驶室坐着个男司机,剪着板寸头,脸长得有棱有角的,从哪个年代的审美来说都很帅气。 5舅舅来了 “瞧你那出息!” 下车买面的同伴不乐意了:“诚子哥,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你要见了,保证你也走不动路。” 京城满大街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他就没见过比刚才那位长得更好看的。 不是那种硬邦邦英气的长相,是娇娇媚媚的,看上去不太正经,最勾男人的长相。 “咱先前就说好了,就带你跑这么一趟,这当中的门路你能学多少算多少。学不会,你乐意窝哪儿窝哪儿去,要不你现在就留在这县城撩拐?” 撩拐是京话里泡妞的意思,诚子哥这人有点邪气,脾气也不好,下车买面条的小伙子就不敢说话了。两人把面条吸溜完,又把大车开着走了。 两条腿没有四个轱辘跑的快,过了两条街又恰好遇见了魏明珠母女。 “诚子哥,你快看!” 副驾驶室的小伙子闹腾的不像话,诚子哥眼皮一瞭,就看见个背影。蓝色打补丁的衣服,宽宽大大的,越发显得女孩子的身段玲玲有致。耳朵后露出的皮肤白的不像话……什么漂不漂亮的,女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没意思。 小伙子惋惜的不得了。 “得,你和她没缘呐~~” 诚子哥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中,车子很快就开出了安庆县,去沪市还要两天,长途车不仅累,还怕遇到抢货劫道的,哪有空看欣赏什么漂亮妞。 …… 眼睛不老实的外地人给魏明珠提了个醒,她又跑去买了把大剪刀。 没有买锅,也买不起,干脆买了两个搪瓷缸凑合着用,这玩意儿能包含了煮东西、装东西、喝水等等功能,再划算不过。再加两双筷子,原本的十三块多只剩下十块钱。这钱魏明珠也不敢花了,野鸭蛋不是那么好找的,反正沿河村的鸭子窝是被洗劫一空,还想靠捡鸭蛋卖钱,就得跑去其他村子去——靠母女两个人捡,只能挣点糊口钱。 魏明珠想做倒卖鸡蛋的生意,手里有个20块本钱,就不用再去翻芦苇荡了。 沿河村离县城就是两个小时,那还有比沿河村更远的村子呢? 走3个小时进城卖10个鸡蛋,卖1块5毛钱,来回是6个小时。她要是用0.12元/个的价收,平时大家愿意走6小时的路多赚那3毛钱,过几天就是打谷子的时候了,连半大孩子都有下田帮忙,谁有空来县城卖蛋。农忙半个月家里的鸡蛋不卖掉,大热天的要臭掉……魏明珠就像抓住这特殊时期,赚差价。 一个鸡蛋赚两三分分钱不多,一天有100个就是两三块。 除去下雨天不好进城,一个月怎么也要赚个70块以上。听起来不太多?夏晓兰上辈子有个年纪大的客户,给魏明珠自己80年代在县招待所上班,一个月工资是36元。83年,有钱的是早几年就开始做生意的个体户,不过这些人藏得很深,别人也看不出来他们有多少家底。能光明正大拿高工资的,不是公务员和事业编,“脑力体力倒挂”现象严重,知识分子的工资没有工人高,特别是石油和煤矿等重工业领域,一个月拿一二百元的工人都不少。同时期,重点高中老师一个月也就几十块! 收入最低当然是农民。 魏明珠要是一个月能赚70元,只怕魏家知道了,也愿意把她请回去当菩萨供着! 手里没有本钱,也没有可以利用的关系,魏明珠知道发家的第一步很不好走,且慢慢来吧。 带着东西,两人又走了两个小时回到沿河村。 把东西先放回破屋去,有了把铁锁安全感上升好多。又到牛棚还了老王头的手电筒,魏明珠觉得额头伤口处痒痒的,刘美让她去卫生室换药。魏明珠也很重视这问题,跑来跑去一身汗,她也怕伤口感染。 换药也不贵,主要是给伤口消毒。 医生还是有点医德的,和长舌妇不一样,仔细给魏明珠看了看伤口: “别担心,恢复的挺好,看样子不会留疤。” 魏明珠松了口气,“让您费心了。” 母女俩从卫生站出来,刘美拉住魏明珠衣袖: “那是不是你舅?” 魏家就在村头,一个小个子男人在和魏老太吵架: “反正你们魏家黑心烂肺的,把我妹子和外甥女弄死了,你们不把人交出来,我把魏家砸个稀巴烂!” 那身形,那长相,是刘美亲大哥刘荣没错了! 反正在魏明珠记忆里,她舅刘荣比她爸魏大林疼她。两个女人被魏家欺负,终于有个人来给魏明珠母女俩出头,受原主残余的情感影响,魏明珠顿时眼眶一热。 “舅,我在这儿!” 刘荣抓着魏老太,脖子的青筋蹦的老高,冲进去打砸魏家。听到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扭过头一看,正是他可怜的外甥女。 他把魏老太一丢,快步上前: “明珠,你和你妈哪里去了?” 刘荣是个泥瓦匠,农闲时就帮人盖房子,昨天从临县回来刚听说魏明珠的事儿。今天急忙赶来沿河村,还在供销社买了白糖、挂面,也是想给母女俩撑脸。魏家把礼给收下,才告诉刘荣,魏明珠母女已经搬去河滩老屋住。刘荣又去老屋找人,当然扑了个空。 刘荣就疑心魏家把人给弄没了,在魏家赖了半天,让魏老太把母女俩交出来。 农村一般吃两顿饭,早上9、10点一顿正餐饭,下午五六点吃点一顿晚餐。魏家还等着做下午饭,魏老太就要赶人,两人从屋子里吵到屋外,才有刚才那一幕。 魏明珠听了经过,赶紧安抚她舅: “我们现在是在河滩老屋住,因为走得匆忙,我奶奶就给了20斤红薯,锅碗瓢盆没有就算了,衣服和被子也忘了让我们带走。这不,正说回来拿东西,就遇上舅舅了。” 刘荣看见外甥女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落下大半。魏明珠脑袋上缠着纱布条换成了一小块纱布贴住伤口,看上去也没那么吓人,刘荣又生气起来:“魏大林就让一家人欺负你们母女俩?” 什么搬到河滩老屋住,那房子破的连狗都嫌弃,哪里能住人,魏明珠母女俩分明是被赶出去了! 魏老太脸色难看的要命。 她瞅见魏明珠母女出现,还以为她们在老房子住了一晚上,觉得难捱,这是回家求饶了。 她幻想着,就算刘美带着魏明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也不会松口同意……哪知魏明珠说回来拿东西,都赶出去了,还能有什么东西? 但刘荣在这里呢。 刘荣和窝囊的刘美不一样,说砸魏家,那就真的敢砸。 魏老太表情扭曲:“她舅,你听见了,这是她们自己有好好的屋不住,你摸着良心说说,有哪家儿媳妇把婆婆丢在一边不管的?我这没用的老太婆也管不了谁,等大林回来让他自己看着办!” 看热闹的都七嘴八舌,帮着魏老太。 刘美摇摇欲坠,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刘荣觉得指望他妹,还不如指着外甥女,魏明珠可能是经了事,说话有条理多了。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这是我们两家人的事,各位给腾个地方,你们该回去干嘛就干嘛去。” 刘荣把长舌妇们轰走,魏明珠喜欢刘荣的做事风格,加上原主残留的情感,心里也觉得和刘荣这舅舅挺亲近。 “舅,等我爸回来,说不定要打死我,您说咋办呀?” 刘荣一瞪眼,“他敢!” 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刘荣很看不上魏大林。不过刘美从前一心维护魏家人,刘荣是恨铁不成钢。就说这事儿,他刘荣都听到流言了,魏大林在邻乡就真不知道?魏家大兄弟,个个胳膊都和女人大腿一样粗,一起站出去替魏明珠出头,哪个还敢乱嚼舌头? 任由流言传遍四里八乡,把魏明珠名声搞坏了,好好一个大闺女,能不气得撞了柱子? 这样一想,住在魏家还真是自寻死路。 刘荣挤开门口的魏老太: “去,搬你们衣服去,我今天给你们做主。破房子也别去住了,跟我回家去!” 搬到魏家老屋,和回娘家去是两回事。 刘美脚步发软无力,魏明珠却整个人都欢快起来。她也没想长久住在舅舅家,但她可以去那里做生意,沿河村这些人会卖鸡蛋给魏明珠才有鬼了。 刘美不敢动弹,刘荣就让魏明珠收拾东西去。 三婶声音尖的刺耳: “明珠她舅,你做事不留点余地,非得要把他们一家三口给拆散啦?你能养她们母女一辈子?” 自来娘家人只有劝和不劝分的。 魏明珠可以滚出去,反正也是个娇小姐。刘美却是家里得用的老黄牛,一天不在,三婶就要做刘美的活儿,觉得很难挨。 刘美更是抖的厉害。 她也知道,刘荣这次是认真的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又觉得照着她哥的意思,她家就要散了。一会儿又想,连当舅舅的都来给明珠出头,当亲爹的魏大林却还没回来……真的没有怨吗?是有怨的!只是懦弱久了,有怨恨她不敢说出口。 魏明珠冷笑两声,“三婶,我舅养不了我一辈子,你能养?让你家红雪把我衣服还来,我要带着走。” 三婶顿时熄了声儿。 魏家没有男人出头,全家人都蛮横不过刘荣。魏明珠脚下生风冲进自己屋子,床下那双鞋不是她的……这才一夜呢,魏红雪就迫不及待搬进来了。床尾放着的木头箱子是魏明珠的全部家当,大铁锁把关,钥匙就挂在魏明珠脖子上,没想到还有机会带走它。 魏明珠费力抱着箱子出来。 刘美不敢去收拾自己的东西,魏老太对她常年的欺压深入骨髓。 刘荣不姓魏,他要是去屋里搜刮,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6有舅撑腰 可魏明珠她敢啊,任由魏老太脸黑的像锅底,她又跑去把刘美的衣服装了……刘美拢共也没几件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刘荣看得直皱眉。 “舅舅,我们还有点口粮放在老屋。” 刘荣大手一挥: “一块儿带走,我今天骑自行车来的。” 那可不,崭新的28杠自行车就放在墙边呢,一辆这样的自行车,怎么也要二百多。刘荣是泥瓦匠的大工,一天能拿两元的工钱,魏明珠想,她舅舅这是发财了? 怪不得,魏家人今天态度如此“温和”,撒泼也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28大杠的崭新自行车把魏家人给震住了。 魏家人欺负刘美,不管魏明珠死活,就是因为没有人替她们出头。刘荣从前管过,不过自己也穷的叮当响,说不起硬气话。他现在愿意替魏明珠母女撑腰,也有撑腰的底气,魏家这些难缠的女人,自己就要退几步。 魏老太不吭声儿,这两天魏大林就要回来。 等魏大林回来,刘美自己就会乖乖求饶,魏明珠爱滚哪儿去滚哪儿去,反正是个败坏门风的破鞋——刘美一块儿滚蛋也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正好给魏大林再找个新老婆。 魏家不富裕,可魏家出了个金凤凰嘛,还愁没人嫁给魏大林? 魏老太念头通达了,也不管魏明珠搬走那些破衣服,看三人离开,嘴里叨叨着: “出了魏家大门,再想回来就难了!” 刘荣那个杀神走了,其他人才敢出来。 “妈,您就真让她们这样走了?” 老三家的想着,还是要把刘美叫回来干活。 魏老太得意洋洋把自己的想法讲了,三儿媳王金花自然要拍马屁。 “那可得娶个能干的新二嫂!” 大儿媳张翠不乐意,她女儿考上大学那是自己的本事,还真的管魏家所有人,连魏大林娶后老婆都要揽着?张翠在魏家存在感很低,但她无疑是魏家三个妯娌中最聪明的一个。刘美是头老黄牛,做的最多却不讨喜;王金花是个一点就燃的炮仗,拍马屁总也说不到关键处。 张翠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 “也不知道玉陵他们到没到学校,这孩子也不说拍个电报回来。” “电报贵,玉陵是省钱,还是家里穷,要不然能给孩子多带点钱去上学!” 魏老太眉心的皱纹深的能夹死苍蝇。 王金花暗暗撇嘴,把魏家的家底都揣身上了,还不够拍个电报钱? 魏老太想着魏玉陵在京城念大学要受什么委屈,心里就觉得不得劲儿,转眼又下个决定:“他们仨兄弟去修河堤,赚来的工钱也赶紧给玉陵汇过去!” 张翠自然要推辞几句,魏老太偏要给,张翠只能勉为其难替女儿收下奶奶的心意。 这可真是同姓不同命了,魏明珠撞了柱头连医院都不能去,魏家的钱却是随她堂姐魏玉陵花用的……魏明珠要是在现场听见这些话,只怕能和魏老太干一架。 …… 魏家人不心疼魏明珠,她也是有人心疼的。 至少刘荣就很心痛:“这地方咋能能住人,明珠你昨晚就该带着你妈来找舅舅。” 魏家太狠心了,不是把明珠逼到没办法,明珠从来都吃不了苦的,又怎么会搬到河滩老破屋来住?刘荣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对魏家人的厌恶是到了极致。 “赶紧把东西收拾了,跟我回家去!” 刘美迟疑着,“大林回来了咋办?” 刘荣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要处处维护魏大林,当哥的没意见,他毕竟是你男人!可他除了是你男人,还是明珠的亲爹,他尽到当爹的责任了?连我都听说明珠的事,魏大林是聋了听不见?” 刘荣气得原地打转。 魏明珠冲她舅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 刘美已经是多年的惯性思维,能跟着魏明珠搬出来住已经是硬气一回。 “舅舅,我想自己做点小生意,您看行吗?” 魏明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把自己倒卖鸡蛋的计划给刘荣说。她真的觉得舅舅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说话做事儿特别敞亮,不是那种愚昧迂腐的。 刘荣听完了没有马上发表意见,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抽完半支烟,刘荣才说道:“舅舅说句实话,你想赚钱是好事儿,是懂事了。但这生意吧,不合适。” 魏明珠没有打断刘荣,她上辈子能爬到高管的位置,除了有拼劲,还有她从来不自恃聪明。 80年代是很落后,但这年代肯定是有聪明人的。 魏明珠要是把当下的人都当傻子,她早晚会跌个大跟头。 “您说,我听着呢。” 见魏明珠脾气是真长进了,刘荣咧开嘴笑:“舅舅要说的不对呢,你也先别生气,我就是提个建议嘛。这生意利小人也累,说不定还会惹来是非,咱们换一个轻省点的生意行不?” 农民进城卖点鸡蛋,用篮子拎着就行。 一次性要往城里送100个以上的鸡蛋,运输很麻烦,收鸡蛋也是个麻烦事儿。 鸡蛋这东西它易碎不经存放,运到城里的蛋要是一时间没卖完呢? 何况魏明珠这脸长得有点招摇,刘荣也不放心让她四里八乡去收鸡蛋……这生意起早贪黑的,赚个辛苦钱,适合男人来干,不适合魏明珠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尤其是特别漂亮的女孩儿。 这些事,魏明珠都考虑到了。 从最初的喜悦之后,她也意识到这张脸惹是非。 蓬门多绝色,蓬门又养不起绝色,搁旧社会蓬门的绝色是要进奉给贵人的。高门大户藏起来,进出有排场,才能确保安全。 魏明珠眼下没有那条件,只能自己买把剪刀防身。 刘荣说的都是大实话,魏明珠苦笑:“我本钱小,只能先靠这鸡蛋生意养活我和我妈两个人,我把妈从魏家带出来,不是让她担惊受怕饿肚子的。别人生的女儿是金凤凰,她生的是个讨债鬼?我早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舅舅,我以前太不懂事了,让你们伤心了!” 刘荣一个大男人都觉得鼻头发酸,刘美肯定受不住啊。 一边哇哇的哭,一边还分辩: “谁说你是讨债鬼了?妈过的咋样不重要,重要是你要过的好!” 三个至亲的人只差抱头痛哭了,魏明珠借着这样机会剖析了自己的内心,让亲近的人知道她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刘荣见外甥女主意挺正,也没继续拦着她: “你要做这生意,怎么也要几十块本钱了,你那里还缺多少,舅舅给你添上!” 魏明珠还缺多少? 她兜里只有十块钱……魏总露出了罕见的窘迫。 刘荣没有笑话她。 要不是被逼到没办法,谁愿意分文不带离开家? 选择继续留在魏家,忍辱负重也能活下去——可一个家,不能有遮风避雨的屋檐,一家人相互有嫌隙,又算啥家!刘荣倒是觉得魏明珠有胆量,都说外甥像舅,他本来就偏疼魏明珠,现在看她更是哪儿都是优点。 刘荣从兜里摸出几张大团结: “这50块钱你先拿去,你这生意要怎么做,我们好好商量一下。钱要是不够,过几天舅舅再给你凑一点。” 10元就是眼下纸币最大的面值了,被人民群众称为“大团结”。 刘美吓了一跳,“大哥,你哪里来的钱……” 又是新自行车,又是随手给魏明珠几十块。刘家是什么光景,刘美难道不清楚吗?那真是穷的叮当响,从前刘荣三五不着调,也就这两年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他收了心跟着人学泥瓦匠。一年出师,两年成大工,有了这门手艺,刘家的日子要稍微好过点。但泥瓦匠也不是每天都有活,刘荣不像旱涝保收的工人,收入是不稳定的。 刘荣知道他妹妹是个糊涂蛋,也没细说,只让魏明珠把钱收下。 “谢谢舅舅,这钱算我借您的。” 魏明珠也不矫情。 她现在的确是一穷二白的,有了这50元的起步资金,她可以抓住农忙这段时间的机会。赚了钱再加倍还给舅舅,矫情着不要刘荣帮助,还不是要让她妈跟着吃苦! 刘荣笑呵呵的。 他让魏明珠搭一把手,把东西装在一起捆在了自行车后座。 母女俩的全部财物,就是红薯和各自的衣服,还有今天新买的日用品。还没走到村口呢,有人端着碗叫住魏明珠:“你爸回来了!” “魏大林要打死她们的……” 幸灾乐祸,不怀好意,沿河村的人真是太不友好了,就好像魏明珠挖了谁家祖坟一样! 魏家大门敞开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走出来。 “你们往哪儿去,你和你奶奶在家干架了?” 瓮声瓮气的,胳膊上全是隆起的腱子肉,身高目测逼近一米八,这就是魏明珠的亲爹魏大林。 看来自己身高就是遗传他了。80年代能长到一米六以上,魏明珠自己是很满意的。 刘荣根本不给魏明珠发挥的机会,提起红薯袋就对魏大林一顿乱砸:“好你个狗东西,我还说哪天找你算账,你自己撞上来的!” “谁和谁干架?” “你媳妇儿和闺女要被人欺负死了,你这当爹的假装不晓得?” “狗东西,她们能和谁干架,我妹子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7亲爹挨揍 刘荣个头小小的,还不到一米七。 爆发起来却打的魏大林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也是魏大林只顾着用胳膊抱头,没有真的要和刘荣对打的意思。 “大哥,有话好好说!” “我和你说个鸟,狗东西,光长肉不长心眼子,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自己女儿不知道心疼,老子来替你疼!” 刘美大急,想要去拉架,被魏明珠紧紧拽住。 魏明珠冷眼瞧着魏大林从头到尾没还手,对这人还有一两分信心……魏大林要是连大舅子都打,魏明珠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男人并不是不能有脾气,这世上有窝囊废,有动脑不动手的睿智男人,也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火爆性子。 穷山恶水出刁民,安庆县这边向来民风彪悍。 但在外面和人动手,与回家对老婆动手,根本就是两回事,魏明珠最瞧不起家暴的男人。 刘荣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魏大林的兄弟们跑出来,总算把两个人拉开了。魏明珠的大伯和三叔将刘荣死命抱住,刘荣还踢脚挥拳的不甘心。 不过刘荣的彪悍也把看热闹的村民们吓到,刚才说风凉话的,现在通通当起了缩头乌龟。 魏大林脸都肿了,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 “我不和你计较,我要说明珠的事,她不该和她奶奶干架,把她奶奶都气病了……” 魏老太是寡母带大三个儿子,魏大林对老婆不贴心,对他老娘却言听计从。 魏明珠想,她要是原主,听见这些话气也气死了。 她对刘美有孺慕之情,对刘荣也觉得亲近,是因为魏明珠上辈子亲情缺失,这两人对她也好。对魏大林么,魏明珠没有半点心软——就算‘魏明珠’欠魏家的,也用命偿还了,还要怎么样呢? “舅舅,我们走吧。” 魏明珠本来想骂魏大林一顿,想了想懒得浪费口水。 魏大林看她不发火不争辩,心里的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这个臭丫头……” 他上前拉住魏明珠的胳膊,将她拽的踉跄一下。 魏明珠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奶奶说我活着是丢魏家的脸,我这样的人就该马上去死。我撞破了脑袋,我妈跪着求奶奶送我去医院,她把头都磕肿了,才请来了医生替我止血……你要是觉得我不够恭敬孝顺,那我再把捡来的命还给魏家好不好?” 魏明珠把防身的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尖锐的刀尖已经陷入皮肤。 那股狠劲蕴藏在平淡的语气里,反而叫人胆颤心惊。 她真的会捅下去! 魏大林被吓到了,他下意识辩解:“你这也没啥事,家里哪有钱送你去医院,你咋不学学玉陵懂事一点……” 被魏明珠那似笑非笑的嘲弄眼神看着,魏大林的声音越来越弱。 家里为什么没钱,因为懂事的魏玉陵把家底全带走了。魏大林就算习惯性偏疼侄女,也觉得这件事上,家里老太太做的不太对。心虚和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魏大林大吼一声: “她是你奶,骂你几句,你就该好好听着!你要是不干那些丢人现眼的丑事,你奶奶能骂你吗?” 魏明珠不是真的要寻死,她现在就想拿剪刀把魏大林这个棒槌了结了! 却还有人比她更快,个子小小的刘美将身强体壮的魏大林撞开。 “我和你们拼了……让你们逼明珠……” 她怕的浑身在抖。 可她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这是母亲的本能! “谁再欺负明珠,我……我和他拼命!” 刘美个子小小的,说话根本没什么威慑力可任何人都知道刘美此时不是在开玩笑! 兔子急了要咬人。 刘美是被逼到悬崖的母兔子,她要是退一步,先掉下悬崖的就是女儿魏明珠,她怎么能退? 魏大林捂住被撞痛的腰,“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刘美挡在魏明珠面前,的确有点疯颠。魏大林捏起拳头,还是没能揍下去。他一拳就能把刘美打翻,但打翻之后呢?魏大林忽然有点怕。 女儿魏明珠看他的目光冷冰冰毫无温度。 老婆刘美是仇视和害怕。 “妈,我们走吧。” 魏明珠把剪刀放下,上前揽住刘美的肩头。这个女人有再多的懦弱和胆怯,在这一刻她是勇敢无比的。她这样维护魏明珠,给予了魏明珠上辈子渴望而不及的亲情。就凭这一点,哪怕刘美再无能再胆怯,魏明珠都不能把她抛下。 刘荣狠狠呸了一声: “狗东西,你们魏家没有一个好人,老婆女儿都不想要,我外甥女还得赖着你们家讨口饭吃?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明珠今后和魏家没有半毛钱干系。” 魏明珠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 农村虽然消息闭塞风气保守,社会的整体大环境却是鼓励女人自立,“妇女能顶半边天”是首长提出来的。魏明珠要一个人搬出去单过,顶多是被人说嘴,又不触犯哪条法律。更不像旧社会还要宗族的同意……名声这玩意儿,魏明珠本来就没有了! 魏明珠是硬拉着刘美走的。 不是刘美舍不得走,是刘美的目光里满是仇视,刚才的情形真的刺激到了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 魏明珠又走到她大伯魏长木面前: “玉陵姐对我的照顾,我将来再和她仔细掰扯。” 考上大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83年的大学生很金贵,魏明珠上辈子又不是文盲。书本上考试的东西她忘了大半,了不起重新捡起来。等她把生活理顺了,她也去考个大学玩玩。 魏长木不由自主放开了刘荣。 魏明珠的模样是挺渗人的,她不像以前那样撒泼,却给人不容侵犯的感觉——那是自然,魏明珠上辈子好歹摸爬打滚,做到了跨国公司中华区的高管,就算是比撒泼,魏明珠见多识广,也比魏家人撒的高级。 她手里握着的剪刀,能放在自己脖子上,也能随时捅别人一剪子。 一般情况下,魏明珠愿意用智力解决问题而非暴力,因为她辛辛苦苦才获得了成功,凭啥要拿贵重的玉石去碰不值钱的瓦砾? 但她现在可不是什么贵重的玉石,起码别人看她是可以随意欺辱的对象。 要是不狠一点,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魏明珠长得娇媚,忽然冰雪罩面,魏大林也不明白为啥怕她。还眼睁睁看着魏明珠三人推着自行车,消失在沿河村村口。 那些刚才被吓到的八婆们又窜出来,七嘴八舌的挑拨:“大林,你刚才怎么不揍她一顿?” “眼睛里没有长辈,就是没王法” “你大舅哥这是发财了,底气足了要替你老婆出头了,连个儿子都没生,也就大林你人厚道不嫌弃。” “你娘真的被气病了?” “明珠也太不像话,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这些声音闹得魏大林不会思考,偏偏他大哥魏长木也走过来叹气道:“我听明珠的口气,是连玉陵都一块儿恨上了,这丫头不分好歹,玉陵都没和她生气,她倒是……唉,不说这些烦心事,我们进去看看娘咋样了!” 魏大林被大哥三两句话一说,又羞又愧,简直抬不起头来。 三兄弟把大门一关,让长舌妇们好生失望。 魏大林跑去魏老太屋里伺候,王金花把她男人拉到一边,还是说魏明珠空出来那间房的事。 刘美回不回来先不说,闹得这样难看,魏明珠那狗脾气才不会回来呢。 王金花要先把空屋子给占住,魏家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院,住的地方都不宽敞。 魏长木先去陪了一会儿“病倒在床”的老娘,也就他二弟才信老太太是真病了,魏长木知道是装的,可他干嘛要揭穿?只有这样,二弟才会愧疚,才会听老太太的话,才会继续替家里赚钱。 除了魏大林这个棒槌,另外两兄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魏长木的老婆张翠也在房间里陪着婆婆,不时轻描淡写说两句,魏大林又被怒火烧昏了脑子,恨不得把忤逆不孝的魏明珠抓回来打个半死。 张翠看火候差不多了,从房间里出来,趁着没人,她才对魏长木犯愁: “那臭丫头跟着她舅跑了,玉陵叫我们看好她的……” 张翠和魏长木两口子有儿子,但魏玉陵有出息,夫妻俩都把女儿的话奉为圣旨。魏长木压抑住怒火:“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说明珠撞破了脑袋,眼看着活不成了?我听到消息还刻意拖了两天,一回来倒好,她活蹦乱跳的跟着刘荣跑了!” 玉陵说的没错,魏明珠心眼最小,肯定要记恨他们一家的。 可齐建华要和玉陵好,那是因为玉陵优秀,魏长木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啥。 他就听女儿的,魏玉陵说齐建华以后会有大出息,那这个男人就不能让给魏明珠。侄女过得再好,难道他当大伯的还能沾多少光,当然得他亲女儿过得好,他才有好日子过! …… 沿河村的一切已经暂时被魏明珠抛在了脑后。 刘美的娘家小井村离沿河村要走3小时,一个在安庆县的东面儿,一个在西南面。魏明珠的姥爷、姥姥早年逃荒到安庆县小井村安家,去世的也挺早,丢下家里三个孩子没有亲眷照顾,刘荣年轻时不务正业,好歹拉扯大两个妹妹,魏明珠还有个小姨嫁到了临县,平时走动的并不多。 8舅家小住 刘荣自己混到三十多岁才娶上老婆,生了个儿子也就是魏明珠的小表弟,今年才6岁,算是刘家传宗接代的独苗苗。刘荣带着魏明珠母女俩回小井村,天都黑透了,也没引起村里人的注意。 魏明珠的舅妈李凤睡不着,抱着孩子还在堂屋等着。 听见门口又响动,赶紧来开门: “你可回来了,明珠她们咋样?” 刘荣让了让,魏明珠就凑上前喊舅妈。 李凤听见她声音中气挺足,语调不自觉就轻快了: “听说你在家里撞了脑袋,差点没把我吓死,偏偏你小表弟发高烧,我是一点都丢不了手……幸好你这丫头没事!” 因为没有及时去看魏明珠,刘荣回来还和她大吵了一场。 李凤有点委屈,更多是害怕。魏明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刘荣肯定和她没完。 见魏明珠看上去还行,李凤赶紧解释下。 魏明珠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舅妈不比舅舅,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再说谁不是更惦记亲生的孩子?像魏大林那样更疼别人女儿的棒槌毕竟是少数。 “舅妈,我没事儿,轩轩好点了没?” 轩轩就是魏明珠的小表弟,孩子被李凤抱着,精神蔫蔫的。 刘荣不耐烦,“进屋去说,小妹也来了,她和明珠以后就住家里了。” 李凤这才发现,刘美不声不响,跟在魏明珠后面。刘荣的自行车也推了好多行李。李凤满脑子都是疑问,带的东西太多了,不太像是回娘家小住。 这是和魏家彻底闹掰了? 刘美明显是神情恍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连嫂子都没招呼。 要不是看魏明珠额头上还贴着纱布,李凤还以为撞柱子的是小姑子刘美,看上去傻乎乎的没反应。脑子的想法放一边,赶紧把儿子放床上去,帮着刘荣搬东西。 刘荣低声骂着魏家人全是大王八,又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包括三人要走,正赶上魏大林三兄弟回家,算是拳打脚踢才出了沿河村。 “你把西屋的床铺好,给明珠她们住。” 刘荣的意思,魏明珠母女俩已经就住在家里,也别回魏家去受气了。 但他没说住多久,魏明珠深谙人情事故,赶紧向李凤表忠心:“我想做点小生意,攒点钱到县里安家,安庆县的机会多,也免得乡下这些人嚼舌根。” 不会真的一直住在舅舅家。 舅舅肯定是真心实意的收留她们母女俩,舅妈李凤也不见得那么小心眼。魏明珠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却知道亲戚间住久了难免会有摩擦,反正她只是暂时落脚,也不怕多解释几句让舅妈宽心。 刘荣也听出魏明珠的潜台词了。 他没反驳,心想的是魏明珠吃到苦头就不会这么乐观了。年轻人嘛,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简单。是的,这两年有些人搞买卖赚到钱了,但魏明珠能吃苦吗? 灯光下,魏明珠发现舅妈的笑容真切了好多。 “你这丫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舅让你们娘俩儿住,那就安安心心的!” 她这样大方,是因为最近几个月,刘荣挺能赚钱的。 一时半会儿的,多添两个人吃饭,也不至于支撑不住。 李凤很快收拾好了屋子,现在的人不讲究,下面铺稻草上面有床单的床,可比魏家老破屋的情况好太多。魏明珠母女从昨天被赶出魏家,晚上和白天都在奔波,其实真的很疲惫。 母女俩洗了脸躺到床上,魏明珠拍拍刘美的手:“您放心,我肯定让您过上好日子,咱俩都好好的,不蒸馒头争口气,活的有滋有味的,让别人看看” 过了半晌,魏明珠以为她妈睡熟了,刘美却慢吞吞回道: “妈就想你自己能过好,明珠,你别怪妈,我让你受委屈了……” 魏明珠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在干出成绩前,任何言语的保证都略显苍白。实在是太疲惫了,说着话,魏明珠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魏明珠是在食物的香气里醒来的。 刘美早就起来了,还把厨房的活儿自觉包了。小表弟轩轩今天精神不错,在厨房里围着他姑打转,刘美从蒸笼里夹了个馒头给他,烫得轩轩呲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还含糊不清拍马屁: “老姑蒸的馒头比我妈蒸的好吃” 安庆县是南北交界线上,搁后世就是冬天又冷又不供暖的饮食习惯南北兼顾,刘家这几天吃的就是红薯稀饭配大白面馒头。 魏明珠打开箱子翻衣服穿,却有意外惊喜。 她在箱子里翻到手帕裹起来一堆零票,一共有十八块多,是原主的私房钱。 压箱底的还有几封信,用词大胆火辣……是齐建华写给她的。忍着恶心看一遍,魏明珠就笑了,这人是对‘魏明珠’大胆示爱过的,魏玉陵的手段可真高超啊。魏明珠本来想把信烧掉,想了想又塞回箱子里,说不定啥时候能派上用场呢? 刚关上箱子,轩轩就进屋了。 “老姑,明珠姐醒了!” 轩轩很黏魏明珠,哪怕从前的魏明珠脾气挺臭,架不住魏明珠长得好看啊 小孩子才不管主流审美是什么,他们对人和事物的审美是天然的,还没被扭曲的,更直接明了……他明珠姐就是长得好看嘛,发脾气也好看。 魏明珠没咋接触过小孩儿,但她心理年龄可不是十八岁,看见萌萌的小孩子,根本没啥抵抗力。 伸手摸了摸轩轩的额头,魏明珠挺高兴: “额头不烫,看来是不发烧了。” 轩轩傻乎乎的,觉得他美美的明珠姐对他好温柔,更像个跟屁虫一样,魏明珠洗脸他跟着,梳头他也不走。看一眼魏明珠,咬一口馒头:“明珠姐,你脑袋还疼不疼……你长得真好看呀” 是啊,长得真好看。 稍微拾掇一番,头发梳成两个辫子,换了件干净没补丁的衣服,魏明珠也觉得自己好看的过分了。 收拾好自己,魏明珠才领着轩轩去厨房。 刘美看上去又没了异样,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过一会儿就能吃饭,你舅舅和舅妈去看稻谷了,这两天就能打谷子。” 正说着,刘荣的声音就响起: “煮的红薯稀饭?” 他把头上的斗笠取下来挂墙上,看见魏明珠就笑:“睡醒了?我让你妈别叫醒你,你受了伤需要好好养养。隔壁村打到野猪了,你舅妈买肉去了。” 不年不节的,农村没哪家舍得吃肉。 轩轩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魏明珠自然是感动。 刘荣本来就是个穷大方,如今又赚了点钱,手更是松散。在谷粒归仓前,刘荣不会出门儿,他的自行车就空出来了: “你会骑车不?” 魏明珠点点头,她还真的骑过这种老式自行车。模样是不够小巧,但它能载货啊,最初设计出来就是给军队搞运输的,能走烂路,连人带货能载满几百斤。 刘荣的意思是让魏明珠骑着车去做那鸡蛋生意。 趁着农忙的时候把生意做起来,要是吃不了这苦,刘荣也好给她想想别的办法。 李凤真的提了两斤猪肉和一根棒子骨回来。三指厚的膘是油汪汪的脂肪,现在的人不愿意要瘦肉,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肥肉才是最受欢迎的。抢到这样好的两斤肉,李凤也挺得意。 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吃饭,李凤听见魏明珠和刘荣一本正经讨论做生的细节,心情更好了。 “你那鸡蛋要怎么运到城里,自行车不得把它们颠坏了?” 83年还没有什么村村通,别说水泥路面,连柏油路都没有,骑车真是一路颠到城里。人能受得住,鸡蛋会颠破。一百个蛋里破十个,魏明珠根本赚不到钱。 魏明珠从昨天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后世的鸡蛋长途运输是有蛋托,加上道路平整,多远都能运到。她现在条件简陋,自然搞不到什么塑料蛋托,但魏明珠有别的替代办法。 “用芦苇绳子编小筐,就像鸡蛋那么大小的,把鸡蛋一个个套在里面,连成一串串的。” 缝隙里再塞满切短的麦秆、稻草之类,应该能取代防震泡沫的作用。 刘美很激动,“我能编,你告诉我样子就成。” 刘美的手是真巧。 魏明珠口述,她随便找点稻草就能编的似模似样。 刘荣见魏明珠有行动力,也不管她了,吃了饭又出去田间放水。一些稻田里还蓄着水,打谷子前先把田里的水放了,晒两天就能开始收割。 放水田有时还有别的收获,什么泥鳅、黄鳝,田里还能捉到手掌长的鲫鱼……这些都是后世受到追捧的野生货,在此时的待遇却马马虎虎。鲫鱼小而多刺,吃起来太麻烦,泥鳅和黄鳝都要重油才好吃,用金贵的油去吃这两个东西? 随便煮一煮是不好吃的,土腥味儿是个大问题。 魏明珠都叹气,多好的高蛋白、低脂肪的肉食,却不受80年代食客们的赏识。 魏明珠一开始觉得是个生财的路子,眼睛都在放光,刘荣却说泥鳅卖不上价,烘干的泥鳅也就几分钱一斤,反正市价超不过一毛……还不如一个鸡蛋贵! “这东西脏兮兮臭烘烘的,你还是折腾你的鸡蛋去吧!” 刘荣随手捉住一条鲫鱼扔木桶里。 “舅,鲫鱼不要浪费啊,多给轩轩熬点鲫鱼汤喝,小孩子长个子好,也少生病!” 刘荣一愣,“你在哪里听说的?” 魏明珠想,这不是常识吗? 9收蛋 算了,83年哪有什么常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书里看到的。” 千万别问我是哪本书上看的,这个真的回答不了。 怕刘荣追问,魏明珠带着跟屁虫小表弟跑了。 帮刘荣干活的村民重重喘了一口气。 魏明珠长得太好看,她那样随意蹲在田边,一般异性都不敢多看她——刘荣从前就是个无赖,在小井村谁敢动他外甥女,才是吃饱了撑着的缺心眼。 刘荣把脖子上的汗水抹了,瞪了身边人一眼: “我告诉你们啊,哪个不开眼的打我外甥女的主意,老子知道了要弄死他。” 村民挺委屈,“荣哥,那也算我侄女辈,我肯定不敢有啥想法……” 刘荣把木桶扔过去:“就你废话多,赶紧抓鱼,没听明珠说吗,小孩子要多喝鲫鱼汤!” …… 魏明珠领着小表弟在小井村乱晃。 小井村是个水资源充沛的地方,沿河村的芦苇荡一直蔓延到此。安庆县的白花苇古时候就有名气,芦苇资源唾手可得,魏明珠才没有打芦苇编织品的主意。一来时机不合适,二来安庆县的编织品市场早就饱和了。 但芦苇荡显然不仅能提供编织原料,它还是野鸭和水鸟的栖息地。 对魏明珠来说就是飞舞着的钞票……保护生态这事儿,还是等她解决温饱再说吧!比起那些拦道抢劫发家的,她赚钱的手段已经很干净了。 轩轩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面,魏明珠就是他炫耀的物件,没有谁家姐姐有明珠姐好看。 农忙已至,火辣辣的太阳也挡不住小井村后生们散发的荷尔蒙。 一个个都和轩轩打招呼: “轩轩,你表姐来了啊?” “轩轩,跟哥捉鱼去?” 轩轩……” 嘴里叫轩轩,眼睛余光却是瞄着魏明珠的。这种迂回的搭讪,也让这些后生脸色爆红,让魏明珠感概,80年代大部分年轻人还是很纯情的。 她对这些纯情的年轻人没啥想法。 肚子都填不饱,哪有欣赏小鲜肉的心情。 魏明珠从前也来过小井村,她的大名在年轻人当中是如雷贯耳,但魏明珠一直都很高傲,不愿意搭理那些对她献殷勤的人……现在么,她打算继续维护原主的作风。她感兴趣的不是这些后生,而是能和轩轩玩到一块儿的孩子。 十岁以上的小孩儿基本上都要帮家里干活了,十三四岁的更是大半个劳动力。魏明珠的目标人群是十岁以下的,这些孩子又皮又耐摔,也很好哄。 逛了两圈,魏明珠终于逮住了目标人物。有几个比轩轩大点的孩子跑来,一边跑一边笑:“轩轩,我妈说你表姐撞成傻子啦?” 魏明珠满头黑线。 比起被她美色所迷惑的年轻后生,这些个臭孩子太不友好了。 见面就揭短! 轩轩不肯依,“我明珠姐才不傻!你瞎说!” 魏明珠呵呵冷笑,掏出两毛钱塞给维护她的小表弟:“拿去小卖部买东西吃,姐姐走累了,在树下等你。” 臭孩子们顿时好生羡慕。 能给钱买吃的,谁说轩轩的表姐变傻啦? 天真纯朴的小孩儿们,哪里玩的过魏明珠这个老鬼。等轩轩买了糖回来,个个都在吞口水。 魏明珠趁机道,“你们想不想吃糖?” 齐刷刷点头。 “那就用东西来换,轩轩是我表弟,你们又不是,还骂我傻。” 领头的孩子使劲咽了咽口水,“明珠姐,拿什么可以换糖?” 这个见风转舵最快,已经跟着轩轩改了称呼。 “芦苇荡里的野鸭蛋知道吧,三个野鸭蛋就换2毛钱,拿着钱就能去买糖吃。不过必须两个人结伴去找鸭蛋,不能往有水的河边走!” “真的?” “骗人是小狗。” 是真的假的,试一试就知道了。 县城的鸭蛋当然不止两毛钱三个,做生意嘛不赚钱魏明珠瞎忙活什么! 让小孩子帮忙找野鸭蛋,是利用了最廉价的劳动力,人力成本被压缩到了极致。魏明珠想,她可真有出息,重生到83年,想到的是压榨童工。 两毛钱对小孩子的吸引力很大。 这些小孩儿都生于70年代,在农村,过年给孩子的压岁钱也就几毛钱,多的能有一块。就这点钱买糖、买鞭炮,能揣兜里玩好久。 一个多小时后,等到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带着妹妹真的给魏明珠捡了十几个野鸭蛋来,魏明珠检查过蛋是好的,真的给兑现了承诺。她也不欺负小孩儿数学不灵光,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你拿了十六个蛋,这是一元零七分钱。” 零钱是从村里小卖部兑换的。 小姑娘捏着钱,激动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更小的孩子流着口水嘴里念着“糖”,小姑娘牵着妹妹回家,超过一块钱了,没有大人允许肯定是不敢乱花的。 魏明珠叫住她: “家里有鸡蛋的话也能卖给我,我就住在轩轩家,不过卖鸡蛋要问过你家大人。” 魏明珠发动的童子军,在两个小时内就把附近的芦苇荡扫空了。野鸭子嘎嘎叫,扑腾着翅膀在芦苇荡里乱窜,还有找到孵出来的小鸭子问魏明珠要不要的。 现在有了养鸭子的地方,魏明珠准备带回去给刘美打发时间。 她一共收了百多个野鸭蛋。 至于有没有人找她卖鸡蛋,到晚上就知道了。 魏明珠回家后发现舅舅抓了小半桶泥鳅,还有许多黄鳝,稻田里的鲫鱼也有十几斤,全部养在墙根儿的水缸里。 “养几天,等它们把肚子里脏东西吐出来再吃!” 李凤用棒骨炖了萝卜,满院子都是香味。吃饭的时候是没人会来串门的,大家吃点好东西不容易,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赶这时候来串门了。 刘美在屋檐下编草筐,已经编了好大一堆。 “明珠你看看,编的行不?” 怎么不行,野鸭蛋和鸡蛋放进去刚刚好。轩轩有点得意的挺着胸,“明珠姐买了好多鸭蛋,她还给我买糖吃了!” 李凤在厨房里听见也笑。 魏明珠从前对轩轩可没有这么耐心,这孩子是李凤的命根子,魏明珠善待轩轩,当妈的怎么会不喜欢? 一时间,全家的气氛都很松快。 魏明珠觉得这日子是有奔头的,离开沿河村的决定根本没错! 大棒骨熬汤炖的萝卜。 骨肉上的肉炖化了,汤是奶白色的,萝卜炖的软软的,也没有老筋。 连汤带菜浇在米饭上,连6岁的轩轩都能吃一大碗,何况是大人。魏明珠坚持加个了炒鸭蛋,刘荣说是她做生意的老本,让她下不为例。 魏明珠想,直接给生活费不太好,她只能自己补贴下舅舅家的餐桌了,总不能真的白吃白喝。 地里现割的嫩韭菜炒野鸭蛋,韭菜的气味盖住了野鸭蛋的腥气。 “照明珠说的办法,搅蛋液的时候放了点醋,炒出来果然又嫩又松软,赶上鸡蛋的口感了。” 李凤夸一句,刘美就高兴。 都说明珠不顶事儿,眼睛里没活,又长得不安于室。刘美从来没有放弃过女儿,现在果然是变懂事了,她怎能不欣喜高兴? 魏明珠也觉得舅舅家的伙食挺不错。 她在后世当然吃过很多高大上的东西,想想83年农村地区的普遍生活水平,刘荣的伙食标准已经很高了。这和刘荣现在能赚钱有关,还有他满心愿意照顾魏明珠母女的关系。 吃了饭,刘荣又跑出去干田里的活。 这下连李凤也一块儿下田,刘美想去,刘荣让她在家里多编点草篓子。 “明珠赚钱的时机就这两天,你可别耽误她正事。” 魏明珠拿那辆28大杠的新自行车重温下车技。她上辈子没有长辈可以依靠,上学靠的是好心人赞助,出社会靠的是自己奋斗,大冬天骑着自行车跑业务,几十公里路也很轻松。后来职位往上跳,外地出差的费用全报销,还给她配了小车……再后来就自己买了车。这种老式自行车,她有小20年没摸过了。 开始不熟练,后来就越气顺畅。 轩轩眼巴巴看着,可6岁实在太小了,魏明珠只能把他放后座,让小屁孩儿抱着她腰,她骑车载着他在村子里玩。路上被一个眼熟的妇人叫住: “明珠,听我家大丫说你要收鸡蛋,是啥价钱?” 魏明珠跳下车来叫人: “婶子,我是在收鸡蛋,这不看农忙了大家的鸡蛋都没空拿去县城卖,天气热鸡蛋存不住,我就收起来再卖到县城去。当然,我也要赚点辛苦钱,您看一个鸡蛋1毛2分钱行不行?” 妇人夫家姓陈,排行老四,都叫她陈四婶。 陈四婶闻言皱了皱眉,“我听说县城能卖1毛5分钱一个……” 魏明珠笑嘻嘻解释,“县城的鸡蛋价格随时都在变化,不瞒您说,有时1毛5分,有时还要便宜点。万一卖不掉,路上磕坏了,我收太多鸡蛋也担着风险。" 伸手不打笑脸人,做生意哪能往亏本的方向奔?路上有耗损,再说小井村离县城也远着呢,平时跑一趟没关系,农忙时一来二去就要耽误半天功夫,哪个有这时间! “卖你了,我回家拿鸡蛋去。” 谁家不养两只下蛋的母鸡,油盐酱醋的钱全靠鸡蛋呢。夏天多草籽和小虫,母鸡们吃的肥肥的,两只鸡半个月下的蛋能超20个。陈四婶给魏明珠拿来了二十多个蛋,钱是现结的,她把鸡蛋卖给魏明珠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村子,魏明珠的鸡蛋生意至此开张。 刘美不由加快了编草篓的动作。 魏明珠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把小井村的鸡蛋都收了,连隔壁的村的也往刘家送蛋。 她的本钱只有七八十块,鸡蛋收了快400个,野鸭蛋也有200个,怎么样也要留点活钱在身上,魏明珠暂时收手。 刘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鸡蛋、鸭蛋堆在一起。 箩筐里放满了,看上去挺震撼。 10有流氓 刘美十分担心,怕这些鸡蛋卖不出去,到时候全家人也吃不完啊。再说,这年月谁家奢侈到花几十块买鸡蛋吃?抵得上城镇职工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我明天先带200个鸡蛋和100个野鸭蛋去城里。” 安庆县要没有两个大厂,魏明珠是不敢收这么多蛋的。 两个大厂的职工上千人,300个蛋很容易消化掉,前提是她能找到合适的门路。一直靠零售效率很低,魏明珠琢磨着找到更好的销售渠道……官方的鸡蛋虽然才1.2元一斤,可供货严重不足。一些单位的后勤部门也不是都能买到低价蛋的,这里面的门道值得试一试。 大晚上的,连李凤都帮忙编草篓子,又是把干稻草剪短节,还在空隙里塞满糠皮,总算是增加了运输途中的稳固性。 轩轩激动的不睡觉,等着魏明珠带他进城。 可注定要让小屁孩儿失望,夏魏明珠母女凌晨5点就出发了。 两个人更有安全性,谁让魏明珠长得太好看,刘美不放心,刘荣也不放心。 骑着自行车,大大缩短了进城的时间,到了上次卖鸭蛋的地方,天色才大亮。今天的农机厂外面的小市场极为萧条,老乡们忙着地里的活儿,都没空来县城卖东西了。 魏明珠刚刚停好车,就被之前的老熟客给认出来。 她长得扎眼,做事爽利,和她打过一次交道的人都忘不了。 “哟,你这是又来卖蛋” “婶子,您今天还买蛋吗,有鸡蛋” “前两天买的鸭蛋还没吃完呢。” 魏明珠没放过潜在顾客,“鸭蛋做皮蛋和咸鸭蛋挺好吃,要说蒸煮和炒,还是要鸡蛋。” 她掀开自己的背篓,一个个鸡蛋整整齐齐排着,大婶看得眼馋,不由咽了咽口水。她的确把上次买的野鸭蛋泡了咸蛋,要不再买几个鸡蛋? 魏明珠看出来她动心了。 “鸡蛋我是卖一毛五一个的,您是熟客,给您算一毛四吧。野鸭蛋还是前两天的卖法。” 国营的店,鸡蛋是1.2元/斤,看鸡蛋个头大小,一斤鸡蛋就十来个。是比魏明珠卖的便宜,可也要有货源充足才行,平价蛋不好买! 这大婶没抗住魏明珠的游说,最终买了10个蛋。 等上班的工人们骑着自行车陆续出现了,魏明珠的生意才好起来。她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靠着那张脸也要惹来别人多看两眼,多看两眼她就问人买鸡蛋吗?一点也不想那些来卖东西的老乡,总是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做贼。 趁着农机厂工人上班的时间里,魏明珠将带来的蛋卖的差不多了。 “您看,其实也挺安全的,明天我就自己进城。” 家里得留一个人收鸡蛋,总不好一直麻烦魏明珠舅妈,人家也有自己的活儿。小井村附近的鸡蛋收完了,还得去别的地方,两个人一起来县城耽误了一个劳动力。 刘美嘴笨,魏明珠劝人家买东西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跑县城的只能是魏明珠。 上午9点过,魏明珠才把所有蛋卖完,她准备明天换到肉联厂外面去。揣了许多毛票没数,不过按照她那买价,今天肯定是赚钱了的。尽管再小心,还是压碎了几个鸡蛋,这些耗损无法避免。 抢收稻谷的农忙来了,魏明珠倒卖鸡蛋的生意也展开的如火如荼,有人称她是“鸡蛋西施”,顶着这名声,魏明珠就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背靠着亲舅舅,魏明珠母女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特别是农忙来临,农村家家抢收粮食,魏家人田里的活儿都干不完,还真没有空来小井村找魏明珠母女的麻烦。魏明珠往城里倒腾鸡蛋,没两天生意就顺手了,她说话爽利,长得又顶好看,做生意有原则,但在原则范围里又极大方——农机厂和肉联厂的工人们都知道,这几天厂外面多了个鸡蛋西施,卖的鸡蛋很新鲜。 开始每天跑一趟安庆县,不过两天,她就卖了快2000个蛋。虽然每天骑着车不停的奔走在乡下和县城很辛苦,但她的辛苦是卓有成效的,平均一天能赚10块左右。本钱少,又没有人脉,魏明珠有一肚子赚钱的想法也只能慢慢来,每天赚这点钱她是不嫌多,刘美却很满意的。 到了晚上,魏明珠回到家,母女俩清点一天的收入。布兜里的钱倒在桌上,大部分都是零散的毛票,一元的、五角的……最小的是分票,魏明珠发誓上辈子见过的以“分”为面值的纸币,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多! 刘美将所有钱整理好,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钱真的有这么好赚,别人就不知道吗?” 刘美的问题好啊,证明她开始思考了。 魏明珠就笑:“知道能赚钱,这生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80年代当然遍地都是机遇,可也没有人人都变成亿万富翁。机遇来了,得有胆识,还得有运气!就像魏明珠这生意,小井村肯定也有人看得眼热,一来田里的粮食等着人去收,他们腾不出人手,二来有人手的,必须要有魏明珠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做生意本来就有赚有赔,倒卖鸡蛋这种生意不仅辛苦,风险也是很大的。鸡蛋卖不出去怎么办?鸡蛋路上全摔了怎么办?近百元的本钱,不小心就会血本无归。 魏明珠就算亏了,了不起重新来过,她曾经能混上外资公司高管的职位,这点小失败根本打击不到她。 可对83年的农村人来说,近百元的亏本,那是大半年才能攒到的钱,说没就没了,家底不厚的又能经得起几次赔本呢? 魏明珠将钱收起来,“鸡蛋这生意再过几天也不好做了,我不是让舅舅帮忙收鳝鱼吗?我想拿到省城去试试。” 刘家的稻田里,都能轻轻松松弄几十斤泥鳅、鲫鱼和黄鳝,乡下还真不缺它们。 泥鳅做不好有股土腥味。 稻田里养的鲫鱼也就后世被捧的厉害,现在的人谁要吃它?耗油、刺多、肉少……它都排不到‘四大家鱼'里,可见这玩意儿有多么不受欢迎了。而且比喻某种时兴的事物常用“过江之鲫”,想象一下鲫鱼的数量有多少! 黄鳝就不一样了,它是大补之物,不管啥时候都卖的上价。 就算眼下,也快赶上猪肉价了,不过在安庆县也不好卖,除非拿去省城。 鲫鱼泥鳅卖的便宜,魏明珠懒得折腾,就让刘荣告诉下小井村的人,她除了收鸡蛋,黄鳝也要收的。不过大家现在忙着收割稻谷,除了小孩子零散拿过几斤来卖,并没有大额的生意。她也不急,黄鳝一直能抓到10月份呢。 就算别人嫌弃的鲫鱼和泥鳅,魏明珠也有吃法。 魏明珠的厨艺一般般,可她见识多呀,为了招待客户,南北菜系她哪个没吃过? 刘荣之前弄回家的泥鳅、鲫鱼都吐干净了泥沙,锅里滴点菜油,把鲫鱼小火煎到两面金黄,加水一直小火炖。鱼肉都炖烂到汤里,也就费点功夫的事,魏明珠让家里每个人都喝鱼汤。她重点照顾的就是刘美和轩轩,刘美瘦的像非洲难民,轩轩不多补钙,以后身高随着刘家人就悲剧了。 泥鳅用辣椒酱烧,加点豆腐,起锅时放点蒜苗。 刘家这伙食安排的很好,舅妈李凤对魏明珠是满意极了。 不过这两天刘美不能陪魏明珠进城,母女俩在这里住着,总不会让刘荣两口子下田收稻谷,刘美也是要去帮忙的。 “你一个人去县城,可要注意点。” 魏明珠出门前,刘美也要下田割稻谷了,趁着太阳没出来将稻禾割倒,还得给稻谷脱粒,现在没有机械操作,都得靠人工。 “我知道了,妈!您也别太累。” 魏明珠骑着自行车往县城去,她这几天把两个厂子的鸡蛋市场份额都快填满了,不可能天天都有人买那么多鸡蛋。一次运四百多个鸡蛋,一天跑两趟安庆县,今天第二次来卖蛋时,在农机厂守了很久还剩一百来个鸡蛋。 魏明珠就想换一个地方。 她一般是不抄近路的,今天卖蛋耽搁的久一点,她就从一条小巷子里骑车穿过。 她却不知道,在县城卖了几天蛋,“鸡蛋西施”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长得漂亮,每天还带着卖鸡蛋的现金,有人就琢磨着对魏明珠下手。 魏明珠是有点放松警惕了,毕竟她那大剪刀揣身上好几天,也没遇到过流氓。 巷子那一边就是大马路口子,她使劲蹬着自行车踏板,车子的箩筐却被人抓住: “小妹,你这么慌干嘛,我们买鸡蛋!” 陡然被人急刹车,她差点摔在地上。自行车后座的箩筐重重着地,魏明珠一阵心痛,鸡蛋不知道碎了多少个 一个人迅速窜到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另外两个男人拽着她的自行车,魏明珠站直了身体,大剪刀已经用袖子挡着握在了手里。 情况有点不妙,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色眯眯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明明为了防晒穿着长袖长裤裹得严实,淫秽的目光就像她没穿衣服……今天怕是不能善了,魏明珠没有像一般姑娘吓得脑袋发蒙,她根本没有废话,张开嘴就大叫:“救命啊!!有人耍流氓非礼妇女!救命啊,他们把我堵在巷子里了!” 11天降英雄 魏明珠的声音尖锐,把三个流氓反而吓住了。 一个人连忙去捂魏明珠的嘴巴,她拿起剪刀狠狠去捅,那个男人痛的呲牙咧嘴: “臭婊子,以为我们没打听过你底细?你们两个快点把她按住,臭婊子,还敢拿剪刀捅我!” 魏明珠背靠着墙,手里的剪刀使劲挥,嘴里的大叫没有停下来过,反正不让人近身,嘴里喊着“流氓非礼妇女”和“救命”,又有自行车挡在身前,一时还真没有人能近身。 一个流氓没了耐心,将自行车扯开。 魏明珠一边大叫,一边冷笑,有人来抓她手腕,她瞅准了对方的眼睛珠子戳。 那人退得快,眼皮被剪刀尖划了一下,忍着痛,拽住魏明珠辫子。把她拖到面前,另一个趁机打掉了魏明珠的剪刀。 “臭婊子,装啥贞洁烈妇,谁不知道你是个破鞋?沿河村的魏明珠嘛!” 魏明珠被人抱住了上半身。 那句“沿河村的魏明珠”将她震了震,不过她该怎么叫救命,还是怎么叫。这些狗东西还打听过她的底细,魏明珠有点着急,此时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马路上的人本来就少,这地方又挺偏僻的。 三个男人,有两个受了伤,他们也不敢继续耽搁。 再让她这样叫下去,肯定有人要过来的。没受伤那个就去捂住魏明珠的嘴巴,魏明珠没了剪刀,狠狠一脚踢在了对方脆弱的下身。这一脚太狠了,痛得对方丢开魏明珠,像个煮熟的大虾子弓着身体。 魏明珠连踢两脚,也不管后面踢没踢中,她趁机冲出包围圈往巷口跑去。 人在逼急了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魏明珠不怕他们抢劫,就怕流氓们糟蹋她……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她还想好好在80年代谈个恋爱呢。 流氓嘴里骂着“臭婊子”,拔脚来追。 魏明珠心里也挺急的,她这个身体太弱,虽然个子不矮,可也打不赢三个流氓啊! 眼看着就要出巷口,魏明珠面前出现一个阴影,一个人挡住了去路。魏明珠心里第一次感到绝望,还以为是流氓的同伙,当头就撞在了那人身上。 那个人伸手稳住她,“我可不是坏人一伙的!” 一开口就不是安庆县的口音。 这人将魏明珠往后身一拉:“丫个王八羔子能耐了啊,大白天欺负女人,安庆县的治安也太坏了,同志你别怕,我……” 魏明珠跑的汗津津的,一张小脸白里透红。 一下子把人给看呆了。 这人忽然大叫: “哥,诚子哥你快来,小痞子们非礼女同志了!” 非礼女同志就算了,为啥要非礼这位女同志?自从几天前在安庆县面摊见过魏明珠,一路他都惦记着对方,总觉得魏明珠吃面时抬头看她一眼,雾蒙蒙带着水光,欲语还休的,让他总也忘不了。 一股热血往脑袋上涌,他把魏明珠挡在身后,嗷嗷叫着冲向三个流氓。 魏明珠松了口气。 看来是救她的! 她也认出这人了,不就是面摊上总看她的外地小伙嘛。 巷子口又响起了脚步声。另一个年轻人走来,脚步有力,人也长得极为精神。小平头配着他的五官,痞痞的,长得挺邪魅狂狷的……这男人不好惹! 程诚一抬头,就和魏明珠视线相撞。 她脸上带着汗,人也气喘吁吁的,却不能遮掩那惊人的美貌——程诚不会那些文绉绉的形容词,他就是觉得魏明珠哪儿都长得好,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常伟说的对,安庆县这小地方,原来藏着个绝色。 怪不得此去沪市的路上,常伟一路都在念叨,现在打起来又不要命一般。程诚眉毛一挑,长了这样一张惹事生非的脸,就该时刻注意着,没事儿往偏僻地方钻,可不就给了流氓可乘之机? 要不是在路口踩了脚刹车,她肯定被糟蹋了。 程诚心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火气,看常伟把三个流氓干翻在地,还觉得不解气,在墙脚根捡半截砖头,狠狠砸在了一个流氓脑袋上,对方嗷一声就倒在地上没动静了。 “诚子哥!” 常伟连忙丢开另外两个,“哥您别冲动,不值当。” 程诚看了他一眼。 魏明珠整理好了头发,多少也有点怕。 此时又没有别人,万一这两个也是坏人呢? 程诚也不揭穿魏明珠的小心思,“这三个人怎么办?” 魏明珠看了看天色,“两位同志,真是太谢谢您二位了!能把他们送到公安局吗?” 程诚点头。 常伟使劲踹了一脚,“别装死,都滚起来。” 常伟都不敢多看魏明珠。 程诚却看见了她额头正在长嫩肉的伤口,“额头怎么回事儿?” 魏明珠想,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见外呢。 不过对待恩人,她也不好态度恶劣,就含糊过去: “不小心摔得。” 程诚越看那伤口越不顺眼。白璧无瑕的脸蛋,多了伤口挺碍眼,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常伟把三个人绑上,一个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她就是一个破鞋,别人能睡,我们不能碰?哥几个都是男人,大家一起爽好了!” 常伟一脚揣在他脸上,对方掉了好几颗牙,终于没有满嘴乱喷粪。不过气氛还是很尴尬,魏明珠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把自己自行车扶起来,真的碎了不少鸡蛋。 每一个蛋她就赚1分钱。 顶着烈日到各个村去收蛋,又一天两趟跑安庆县,早上五点起床,到晚上九、十点才歇下,中途是没有休息过的。就是这样,一天顶天也就赚十来块,这一摔,她今天一整天都白干了。 明明上辈子吃过很多苦,比这个更苦的事儿都遇到过,魏明珠还是觉得委屈。 谁他妈想重生到83年的吗?! 上辈子用了20年才奋斗成功,睡一觉起来全没了! 魏明珠红着眼睛,也狠狠踢了流氓几脚: “搞破鞋也瞧不上你们,怂包,只会欺负女人!” …… 魏明珠真不是好惹的。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被救之前三个流氓就带伤了。到了公安局,程诚两个把责任全担了,就说是两人打得。公安也没说他们打得狠,反而很正式表彰了二人: “我们收到了上面的通知,安庆县将积极配合严打行动,对现行的犯罪分子要从快从重处理!两位同志是见义勇为,我们会将锦旗送到两位的单位。” 常伟想,他和诚子哥哪有什么单位啊。 魏明珠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一个女公安态度很好,还安慰她: “我们肯定会保密的。” 世道对女人不公平,明明是差点被侵犯的,传出去说不定一边骂流氓,一边也要对女人指指点点。 魏明珠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她是再也见不到这三个流氓了。谁叫他们这样嚣张,敢顶着严打期间犯事儿。这三个人事先肯定想,就算把她怎么着了,自己为了名声也不敢报案。 可惜他们搞错了。 魏明珠名声不好听,人更是泼辣厉害,敢拿刀戳人眼珠子,才拖延时间等来了救援。 从公安局出来,都是下午六点了,魏明珠心里急,也不能表现的没礼貌,坚持要请两个救命恩人吃饭……吃啥,就是街口那家卖面的小摊。 魏明珠囊中羞涩,肯定没办法请两人吃馆子的。 国营饭店置办一桌子,怎么也要二十块,她只有钱请对方吃汤面,顶多叫卖面的大婶加两荷包蛋。 常伟叽叽喳喳的比较外向,程诚人长得挺邪气,其实话不多。这人其实看上去比三个流氓更像坏人,身上有股邪性儿,同行的常伟能一个撂翻三个,却对程诚服服帖帖。 丢下碗,常伟要抢着付钱,魏明珠拦住不肯: “两位对我的恩情不是一碗面能报答的,今天让我请你们两位!” 常伟嘀咕,说自己从来没被女孩子请过饭。 程诚把筷子一放:“改天请回来不就好了。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最后一句话,程诚是对着魏明珠说的。 程诚看着魏明珠的眼神里带着小勾子。 魏明珠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这个程诚对她有好感,而且毫不掩饰这份好感。 她对这个看脸的世界心中有数,男人见了她这张脸真的很难讨厌,要不今天怎么会惹来这一场祸事呢? 程诚和常伟是她的救命恩人魏明珠自己心中坦荡,也不矫情: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我们跑了几天长途,中途本来也要歇歇脚,送你到家,再返回县城。” 常伟张张嘴 诚子哥和女孩儿们说话从来没有这样耐心,多少姑娘追着诚子哥跑,愣是正眼都没瞧过她们。刚才在路上也没说要在安庆县歇脚啊,他们载着一车货,早点回到京城,这一趟就安生了。常伟偷偷瞄魏明珠,她的确太漂亮了,难道把不近女色的诚子哥迷住了? 他不敢吱声,赶紧打边鼓: “不麻烦,你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多不安全?万一那些臭流氓还有同伙呢?你放心,我们肯定不是坏人,公安局不是留了档案嘛!” 再推辞下去,好像真把恩人当成狼来防。 魏明珠看看那辆大解放,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 程诚把魏明珠的自行车往常伟手里一塞:“你到后面去,顺便看着货。” 常伟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但他又不敢反抗程诚,只能将魏明珠的自行车放到了车厢里。车厢装满了箱子,常伟好不容易才挤了上去。魏明珠想张嘴说自己去后车厢,不过人家装着货呢,或许是不信任她。 她坐到了副驾驶位置,大解放启动了。 离开省道,通往小井村的路烂的很,好多时候车轮都挨着路边险险而过。 12温暖 魏明珠不时给程诚指路,汽车就是比自行车快得多,走路俩小时,骑车一小时的路程,大解放只要半小时就到了! “前面就是我家了,村里的路开不进去,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魏明珠指了指小井村。 一路走来,田间地里都是忙碌的景象,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干活儿的人要把脱粒的稻谷装回家。麻袋装着,全靠人一袋袋的抗。 村里有了炊烟。 平时吃两顿饭的,农忙时肯定要一天三顿,顿顿都得吃点实在的,要不谁能干的动那活儿? 魏明珠本来打算今天早点回来做晚饭,到公安局去说明情况把时间给耽搁了。她心里有点急,程诚也看出来了,等她下车,程诚忽然问道: “你明天还去安庆县?” 出了今天这种事,一般小姑娘吓也吓死了,说不定就不会继续做买卖。 就算还卖蛋,也会歇几天缓缓神。 不过程诚觉得魏明珠不像一般的小姑娘,她看着娇娇弱弱的,其实挺大胆。 果然魏明珠想也不想: “当然去,程大哥你们晚上要住在安庆县招待所?我明天去找你们,给你们带早饭。” 程诚邪里邪气的,听完后却眉眼舒展,觉得小妮子颇有良心。 “回去吧,明天不要太早出门,不安全。” 魏明珠推着自行车就走了。 常伟期期艾艾凑上前,“诚子哥,你真看上了?” “哼” 程诚冷哼一声。 常伟哀嚎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明明是他先看中的人啊,惦记了一路,结果让程诚给截胡?! …… 魏明珠推着自行车回去。 刘美早担心的不得了,魏明珠今天回来的晚了,他们干完田里的活儿没见到人,刘美正想出门找她。可巧魏明珠就回来了,她虽然整理过衣服,鸡蛋的腥臭味儿掩饰不住。 “我路上摔了一跤,只能推着车回来了,蛋也碎了好多。” 魏明珠主动坦白,刘美哪里会去想蛋,赶紧追问她:“有没有摔疼?让妈仔细瞅瞅!” 魏明珠在原地转圈,又蹦蹦跳跳两下: “我真没事儿。不过恰好遇到两个好心的同志开车载了我一段路,明天我顺道给人带给早饭,谢谢他们。” “要不你明天歇一天?” “都说好了,要给人带早饭呢。对了,晚饭我在县里吃过了,妈你们今晚吃什么?” 收割稻谷不仅累,汗和各种草屑黏糊糊混在一起痒的难受。刘荣和李凤忙着去冲澡,刘美一边做饭,一边看着轩轩,魏明珠回来了,就赶她去洗澡了。 轩轩围着魏明珠打转, “明珠姐,你到底啥时候带我去县城玩?” 他眼巴巴望着,像条小京巴,魏明珠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 “姐姐忙着赚钱呢,哪有空陪你这小鬼玩,不过你如果乖乖的话,我明天给你带个礼物回来。” 轩轩眼珠子一转,他很想去县城,就是想和魏明珠黏在一起。不过他爸说明珠姐是去做生意的,让他不准烦人,魏明珠又说给他带礼物,轩轩就很满足了。 他把手伸出来,“我不信,你之前还说要带我去城里,结果早上偷偷跑了,我们拉钩!” 轩轩伸出小拇指,魏明珠只能把小拇指和他勾着。 两人勾着小拇指,大拇指往上翻挨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刘荣刚好洗完澡出来,“你个臭小子,和你姐没大没小的,你说谁是小狗?” 魏明珠是小狗,他这个当舅舅的不就是大狗? 刘荣满地撵孩子,魏明珠忍住笑去拦: “舅舅,我和轩轩玩呢,没关系的,哄孩子嘛。” 刘荣干了一天活筋疲力尽,就是做个样子追一追,听见魏明珠的话,他顿时乐了:“你这话说的老气,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十八岁的大姑娘已经能嫁人了。 不过在刘荣眼里,魏明珠这个外甥女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可怜她投胎到魏家,偏心的家人,棒槌样的亲爹,还不肯叫当舅舅的养,自己要挑起养家的重担。刘荣叹气:“你今天真是摔了一跤?我可不是你妈。” 越是相处,魏明珠越是觉得她舅舅刘荣很精明。 她也没瞒着,把今天的事说了: “那些人事先打听过我的来历,您说我的坏名声都传到县里了?” 魏明珠卖鸡蛋归卖鸡蛋,她难道见人就说自己是“沿河村的魏明珠”?刘荣一阵后怕,也觉得其中有鬼,“我明天进城打听下,也好好谢谢你说的两个救命恩人,你这丫头,请人家吃两顿饭就打发了?” “田里的活……” “没事,我让其他人帮忙干,耽误不了抢收。” 刘荣吃晚饭出去了,魏明珠和她妈说帮人带早饭的事,她就是个嘴炮,炒两个菜还能吃个新鲜,让她蒸个包子连面都发不好——83年用的又不是什么自发馒头粉,用碱发面还算好的,更多的是用老酵子,魏明珠掌握不好那剂量。 李凤在旁边插嘴道: “前几天泡的萝卜够酸了,剁点猪肉拌着,做个酸萝卜猪肉饺子带着去。” 纯肉馅儿? 这个真没考虑过,能有荤腥味儿就不错了,这年头谁家能吃纯肉馅儿,太奢侈了! 安庆县是南北交界的地方,饮食习惯自然也受到了南北两边儿的影响。 吃米饭的人偏多,但面大家也吃的,小麦的种植面积只比水稻少一点,每年交公粮时,小麦也是必须品。农村人吃的面粉都是自己磨的,做馒头包子和饺子,颜色都不如富强粉做出来的好看,更抵不上精白面粉了。 吃起来口感是不如富强粉细腻,但麦子的原香味更浓厚一些。 魏明珠舅妈泡得一手好泡菜。 红皮白心大红萝卜是主料,泡菜水里有盐、有红糖,李凤还会加点红辣椒,跑出来的萝卜甜酸中带着微辣,十分开胃。用来和肉搭配,那想起来就要流口水的。 合面的事是刘美的活儿,调馅儿被魏明珠接手了。为此她还早起了一个小时,在厨房洗洗剁,包了两斤馅儿的饺子。家里只有这么多肉,魏明珠装了满满两搪瓷缸饺子,自己才吃了几个,剩下的都给没起床的轩轩留着了。 她还挺不好意思: “我今天回来时再买点肉。” 肉是挺贵的,不过一天吃一斤,也不是吃不起。 魏明珠知道钱是攒的,但也不能赚了钱一点都不花。她可以不去看那些好衣裳,不去买擦脸的雪花膏,个人用品从简,却不能让家里人吃不饱。 李凤赶她走,“你舅舅都收拾好了在门口等你呢,赶紧出发吧,哪里要你买肉,我昨天让屠夫留了半副猪肝,你和你舅早点回来。” 刘荣家的稻谷快收完了,今天又要请别人帮忙,李凤晚上肯定要好好做几个菜的。 刘荣已经把鸡蛋都装好了,推着自行车等她。 “你背对着我坐到后座,小心别把两边箩筐里的鸡蛋踩碎,你妈昨晚一边收拾碎鸡蛋,一边心疼呢。” 坏了好几十个鸡蛋呢,哪能不心疼? 这些鸡蛋不是白捡的野鸭蛋,全是要钱去收的。魏明珠走乡串户的也辛苦,都说80年代遍地是机遇,可再好赚的钱,也要付出汗水和勤劳的。 魏明珠怀里抱着两个搪瓷缸,在后座坐稳了。 刘荣就笑,“早上几个饺子没吃饱吧?忍一忍,到了安庆县舅舅请你吃好的!” 魏明珠心想,刘荣跑去县城,除了打听消息,多半还要郑重感谢下程诚和常伟两人。别管啥时候,表达感谢的方式都免不了请客吃饭。只是刘荣请的这一顿,不可能再是简单的一碗汤面了。 她借了舅舅本钱还没还,又要让他破费,魏明珠心里怪不是滋味。 “舅,您对我真好。” 他个子小小的,对魏明珠来说却比身材高大的魏大林更像个“父亲”。 刘荣闷头瞪着自行车,心想这丫头又说傻话了。 他疼魏明珠就和疼儿子轩轩的心是一样的,都是老刘家的孩子,能不疼吗? 要是他早醒悟几年,眼下就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哪能让魏明珠赚倒卖鸡蛋的辛苦钱哟! 刘荣骑了半截路,远远瞧着路边上有个人在等着,心里顿时警惕。天将亮没亮的,哪家小子这么游手好闲,该不会是昨天流氓的同伙,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找外甥女麻烦吧?! “明珠,你看前面那个人,认识不?” 魏明珠扭着脖子去看,晨曦中,那标志性的小平头配上让人过目难忘的长相,除了程诚还有谁? “是程诚大哥,昨天就是他和另一个同志救了我!” 刘荣赶紧刹车,魏明珠从后座跳下来: “程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清晨的露水将程诚的肩头都打湿了,也不知道他在这地方等了多久,反正地上有七八根烟头。 程诚看见魏明珠,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扔地上踩了两脚: “我不是叫你晚点出门儿吗?” 他又看看刘荣,魏明珠赶紧介绍:“这是我舅舅,他说要来谢谢你们两位。舅,这就是程诚大哥。” 13献殷勤 程诚有点无措。 魏明珠白皙高挑,刘荣却生的矮小黝黑,说是舅舅还真不像。这么快就见家长,程诚都没心理准备,不过他本来就是个不讲规矩的随性人,嘴一张,就跟着魏明珠称呼了: “舅舅,我是程诚。” 小伙子长得可体面了。 看个子得有一米八五吧,原本还有点吊儿郎当的,一下子站直了腰背,看上去真精神。 就是和他说话,刘荣得仰着头,怪累的。 刘荣一脸热情,“程诚同志,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在家就说怎么也要带明珠来感谢你们二位,这丫头不知道轻重,救命之恩吃碗面就解决了?对了,还有一个常伟同志呢?” 大早上的不睡觉,半路等明珠? 刘荣脸上笑呵呵的,救命之恩一碗面抵消不了,也不能把他外甥女赔进去的。 刘荣只是舅舅,但能替魏明珠出头,舅甥关系肯定很好,程诚也没怠慢:“我们昨晚住在安庆县招待所,还带着一车货,我让常伟守着。听明珠说今天还要进城,我怕昨天那几个流氓有同伙,就来路上等等她。” 刘荣点头。 “走走走,咱们先进城再说。” 程诚本来是特意来接魏明珠的,刘荣不在考虑内,不过现在有刘荣在,他就要正正经经和“舅舅”说话了。他从刘荣手里接过载鸡蛋的自行车,慢慢推着,尽量让自己不去偷看魏明珠。 等走到县城,程诚也把魏明珠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知道她和妈妈暂时住在舅家,前几天才开始倒卖鸡蛋,因为农忙,家里也分不出其他人手,魏明珠都是单独来往的,昨天才会遇到流氓——程诚的眉头皱了皱,她又娇又媚的,走乡串户收鸡蛋,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险境里送吗? 等到了招待所,常伟早就望眼欲穿。 瞧见魏明珠他眼神一亮,不过瞅了瞅不说话的程诚,常伟就有点没精打采。 魏明珠将酸萝卜猪肉饺递给常伟,又介绍了自己舅舅,常伟想都没想,也跟着叫“舅舅”。 程诚轻咳一声,“瞎叫什么,你得喊刘叔。” 刘荣不吭声。 他看明白了,程诚这狼子野心,根本是不想掩饰啊! 魏明珠只能装傻。 程诚真是表现的太明显了! 昨天送她回家,早上独自在路口等她,又关心她家里的情况,要跟着她叫“舅舅”,要说这人没规矩吧,他又让常伟叫“刘叔”……可见程诚是能分清里外的。 有男人对自己示好,魏明珠感觉很新奇。 上辈子年轻时一心为生计奔波,满脑子都是事业,哪有心思谈恋爱?外貌和家世一个都不占优势,也没有年轻男人真的对她死追不放,倒是认识一个客户觉得她有头脑,想让她当儿媳妇。她却不过情面去相亲,见了面家里开工厂的小富二代掉头就走,嫌她不漂亮,呆板土气。 事业成功后也尝试过发展下男女关系,有了事业和金钱包装,她的行情倒是好很多,不过成熟男人更看重利益,八字没一撇呢就和魏明珠建议要买几套学区房,要早点生孩子,要替她理财魏明珠自己就疏远了。 程诚长得帅气,就拿外在条件来说也够好了。 被这样一个年轻男人献殷勤,魏明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说现在的风气很保守吗?魏明珠觉得程诚太大胆了! “先对付着把早饭吃了,中午我请两个同志好好吃一顿,感谢两位对明珠的帮助。” 刘荣惦记着要去公安局打听消息,也不好带着魏明珠去,可他又担心流氓们还有同伙。程诚及时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我陪明珠去卖鸡蛋吧,卖完了就在招待所见。” 常伟端着自己那份饺子,十分心酸,知道自己又被丢下了。 “刘叔,要不我陪您去公安局了解情况?昨天我也在场,公安们对我还有印象。” 刘荣有点迟疑,“你们的货?” 这年头能跑长途的,拉着的货就没有不赚钱的,刘荣不知道这两人是单干还是替人跑腿的司机,不管哪种情况,人和车都是不能分离。就算在招待所落脚,也得大家轮流睡车上。 “晚上是防着耗子,白天就好了,车厢后面有带锁的围栏。” 刘荣一看,停在招待所大院里的东风汽车,后车厢全用婴儿手腕粗的钢筋焊死了,后面挂着大锁……刘荣眼皮一跳,这两人是干嘛的呀,运什么货要这么严防死守的? 他顿时警惕起来。 程诚也没解释,魏明珠赶紧打圆场: “我自己去卖鸡蛋好了,都是人来人往的厂房外,今天再不走偏僻地方,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儿?谢谢程大哥的好意——” 程诚不说话,就那样看着魏明珠。 那眼神都快把魏明珠给看化了。 常伟忽然特别严肃的说,“刘叔,我看这事儿还真的仔细查一查,昨天那几个流氓……” 常伟把刘荣半拉半拽的弄走了。 招待所院子里只剩下魏明珠和程诚。 “走吧,再晚一点,要错过买菜的人了。” 他推着魏明珠的自行车在前面走,魏明珠只得跟上去。两个人开始谁也没说话,等走到魏明珠经常吃汤面那摊位,摊主黄婶都认识魏明珠了,瞧见今天是程诚推着她车,黄婶想调笑几句,又怕自己误会。 她老远就招呼住魏明珠:“今天早上还是老规矩?” 魏明珠摇摇头:“婶子,我早上吃过啦。” 程诚把自行车支好,“走了那么远路,吃过也该饿了,再吃点。麻烦您给煮两碗面,都加蛋!” 他怕魏明珠拒绝,又加了一句:“吃过了也陪我再吃一点,我早上5点就去路上等你,饺子可能不够吃——你别介意,我不是说你东西带少了,我是说自己饭量大。” 魏明珠听得脸红,她要不贪嘴吃那几个饺子,程诚可能就够了。 两人坐下来,黄婶还帮忙把饺子蒸热,和面一起端上来的。 程诚夹了一个饺子放嘴里,酸辣开胃,不禁点点头: “你手艺不错,饺子很好吃。” 北方爱吃酸菜饺子,和用泡萝卜做的馅儿风味各有不同,不过泡菜猪肉馅儿的饺子是魏明珠做的,程诚有点后悔让一半给常伟。 魏明珠老脸微红,“是我妈擀皮包的,我不太会做面食。” “哦。” 程诚明明没说啥,魏明珠鬼使神差补了一句: “馅儿是我调的。” 程诚没说话,夹饺子的速度却加快了。 魏明珠也确实没吃饱,这个时候大家食量都大,肚子里没油水,干得又都是体力活儿,她在家吃的几个饺子完全不顶事。 一大碗面,连汤带面的,都被魏明珠吃完了。 不过她吃东西不慢,动作却很斯文秀气的,程诚觉得赏心悦目。等魏明珠放下筷子,程诚才把饺子和面风卷残云吃完。 魏明珠要给钱,程诚这次抢先给了。 黄婶看出点眉目,只收程诚的钱: “明珠,你对象长得怪俊的,对你也好。” “他不是我……” “谢谢婶子对明珠的照顾,您的手艺是真好,早晚会开一家大面馆。” 黄婶顿时笑得牙不见眼,大早上的听见这种吉利话谁心里不舒坦?小伙子不仅长得俊,嘴巴也够甜的,魏明珠眼光不错! 程诚没让魏明珠说话,两人结账离开,魏明珠就挺恼的。 程诚这人挺邪气,还自以为是,魏总不喜欢对方这样办事,不尊重她的意愿,大男子主义! 程诚见她一生气,粉面含嗔的,长得就没有威慑力,生气就别有一番韵味,一点都害怕不起来。不过程诚又不是想惹魏明珠生气呢,他压下心中的激荡,正经解释: “现在严打呢,婶子误会也没办法,我和你无亲无故还敢一起上街,下一个被安庆县公安抓走的人就是我了。” 魏明珠面色稍霁。 可能昨天出了她那事儿,今天县城的治安是挺严的。 流氓罪不是开玩笑,年轻男女在公开场合距离过近也不行。 不过等到了农机厂外边,那些买菜的大婶们凑上前来,都啧啧称奇: “你是明珠她对象呀?” “小伙子第一次来,你就该陪着你对象来嘛,你看她长得那么漂亮,坏人要打主意的。” “小伙子哪儿的人?” 鸡蛋倒是卖的挺快,就是太八卦了,程诚也没承认是她对象,可也没反驳呀。人家问他的话,他也乖乖回答,买鸡蛋的大婶们不一会儿都知道了——魏明珠谈了个京城的对象,开大车的,还有京城户口! 一个熟客把魏明珠拉倒一边: “我的乖乖,这条件也不得了呢!我就说你这孩子又伶俐又漂亮的,还想把你说给我侄子呢,现在没戏了。” 魏明珠怎么解释? 她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14打听 魏明珠以为自己就够受欢迎了。 她错了! 同性相斥,她嘴巴再甜,也比不上程诚往那里一站生意好。尽管他不会说俏皮话,大婶们就是爱往程诚身边挤,看程诚脾气还不错,要不是看魏明珠那张脸,自己家的那些女儿、侄女加起来都比不上,说不定还有人要给程诚介绍对象呢。 抠抠搜搜的主妇们也大方起来,魏魏记得有个大姐昨天才买了20个鸡蛋,今天又买! 她真是太天真了,还以为安庆县的销售市场饱和了,可和程诚在农机厂外面不到一小时,她今天带来的鸡蛋全卖光了。魏明珠想,丢下程诚跑回小井村再带一趟鸡蛋来好像有点不太好。 两人离开农机厂后,程诚欲言又止的。 最后好像终于憋不住了,“你卖一个鸡蛋赚多少钱?” “一分钱,你看不上这生意吧。” 程诚说他是司机,魏明珠将信将疑的。这人穿着不讲究,手腕上的表却是高档货rolex。劳力士在后世被人说是暴发户手表,但在80年代,因为黄金管制,好多以黄金为外壳的高档手表是不会被进口的,劳力士就是进口手表里的“一类一等”手表。 安庆县可能都没有多少人认的出这手表。 魏玉陵去上学带走了魏家全部的家底才500多块,可程诚戴着的劳力士,在83年最基本款都要卖800元以上。 这是一个开大车的司机的消费水平吗? 程诚的一块手表,魏明珠要倒卖八万个鸡蛋以上。如果每天都能赚10块,不吃不喝要差不多三个月才能买得起劳力士的基本款。她还是干个体户的,普通的城镇职工一个月几十元,800元得攒两年。这样一想,魏明珠之前的别扭就消散了大半,她和程诚的条件差距太大了。 程诚也没说看不上,大热天的,现在还不到10点钟,两个人都走得一身汗。 “倒卖鸡蛋太辛苦了,你要想做生意,和小伟一起……” 两个人认识还不到24小时,程诚已经想替魏明珠打算。 他没有说做生意是不好的事,那叫“何不食肉糜”,但他想给魏明珠找点轻松的路子。她一个小姑娘,长得太惹眼,倒卖鸡蛋也太辛苦。 “好啊,等我攒够本钱,一定问问常伟大哥能不能入股。” 魏明珠快速打断了程诚的话。 她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难道还要靠男人的怜惜养活自己吗? 程诚的心意她领了,有机会来了她也想牢牢抓住,但不是厚着脸皮占人便宜。这和谁请吃一碗面不同,无亲无故的,人家就要把赚钱的门路分给你……魏明珠拿着也不会心安。 程诚缓缓点头。 魏明珠看着娇弱,骨子里其实很骄傲。 程诚没有什么追女孩子的经验,但料想魏明珠不会喜欢他擅作主张。 “那就等你攒够本钱再说,小伟那边的路子一时半会儿也断不掉。” 他本来说是带常伟跑一趟沪市,以后这生意就放手不管了。现在一想,京城去沪市要经过安庆县,魏明珠在这里,他暂时还不能把生意全丢开手。 他要是久不出现,什么卖汤面的黄婶,什么买鸡蛋的马大姐,说不定就要热心给魏明珠介绍对象了。 程诚没勉强,魏明珠心里也松快许多,她和程诚回到招待所,刘荣和常伟早到了。 刘荣和魏明珠比了个眼色,把她拉到一边去说话。 程诚丢了根烟给常伟,“怎么样,打听到什么?” 常伟支支吾吾的,程诚眼风一扫,常伟就不敢隐瞒了: “我和刘叔去公安局,那三个混蛋还关着呢,趁着刘叔和公安局的公安套近乎,我给看门的老头儿塞了两包红双喜,就单独进去把那三个臭虫又揍了一顿,他们说……” 常伟心一横,声音压得几不可闻:“他们说明珠是沿河村出名的浪女,和某村的闲汉大白天滚草垛子,还被人看见脱光了勾引未来姐夫,家里人要收拾她,她就假装去寻死——诚子哥,我看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魏明珠名声不好,这三个臭虫也不敢顶风作案啊。” 难怪昨天在巷子里救人,三人被打得半死,还要邀请程诚和常伟“一起爽”,这真是将魏明珠看轻到了极致,心里就觉得她人尽可夫,才想打她的主意呢。 常伟怎么也不肯信,然而刘荣大概也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脸色极不好。 常伟反而信了几分。 看程诚陪着魏明珠跑前跑后的,常伟心情复杂,终于憋不住讲了这番话。 魏明珠是顶漂亮了,常伟哪怕知道她名声不好,依然不敢正眼多看那种漂亮。但这样的女孩儿配程诚就不行了,程诚没有处过对象,万一栽在魏明珠手里,程家怎么处理魏明珠不好说,肯定得先拔了他这个知情者的皮! 程诚默默抽完一支烟,常伟以为他被这样一个浪女糊弄了必然要恼羞成怒,哪知程诚丢掉烟头,不怒反笑: “小伟,哥长得帅不帅?” 常伟使劲点头。 大院里的小姑娘们都追着诚子哥跑,撵也撵不走,程诚的帅是公认的。 “那哥算不算有钱?” 常伟还是点头,想想他们跑这一趟沪市,前后也就半个月的事儿,赚的利润海了去,这路子还是诚子哥不想干了要甩给他的。这都不叫有钱,其他人就更是穷鬼了。 程诚吐出最后一口烟,“我也觉得自己又帅又有钱,也没掩饰自己瞧上她了,她要是真有痞子说的那么不堪,抓住我这条大鱼还不扑上来?” 可惜,魏明珠别说勾引他,面对程诚的勾引都无动于衷。 “啊?!” 常伟大张着嘴巴。 程诚冷笑道:“一会儿态度给我好一点,她早晚会成你嫂子。” 那边,魏明珠和刘荣也谈完了,满脸心事的走过来,常伟的表情就像川剧变脸样精彩。 他确信了,外国人说的什么光屁股丘比特,用箭射中他诚子哥了! 魏明珠的心情算不上好。 刘荣在公安局里认识一个公安,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这三个人顶风作案肯定是要重判的。不过他们家里人今天早上去派出所闹,也不知道是谁给支的损招,说要把魏明珠给拖下水……女流氓也是要判刑的,一口咬定是魏明珠作风混乱,勾引三人不成反咬一口。 而且,公安局问出来的口供,这三人是被人拿话引诱的。 不知道谁在私底下造谣,沿河村的浪女魏明珠被赶出了家,没有人替她做主,她又是个每天都离不开男人的骚货,只要是男人就来者不拒。 魏明珠在县城倒卖鸡蛋,这三个流氓本来就是城里乡下乱窜的,听到魏明珠的名声还不算,亲眼见到她本人了,哪里还忍得住? 人家可不仅是要爽一爽,打得是人财两收的主意。 刘荣就纳闷儿,“你又没刨魏家的祖坟,他们这么恨你干啥?” 魏明珠狐疑,“真是魏家人在背后搞鬼?” 她都觉得自己可能不是魏家的女儿,说不定是魏家仇人之女,被养在家里,所以魏家人拼命折腾她,就是看不惯她过上好日子。想到昨天差点被人糟蹋,还有那些摔坏的鸡蛋,魏明珠的火气就快压制不住。 毕竟是招待所,甥舅俩打算回家再细说,还得谢过程诚和常伟的救命之恩呢。 刘荣找了一家国营饭店。 服务员态度懒洋洋的,活像谁欠她钱没还。 魏明珠是见惯了后世服务业将顾客当上帝来对的,很不理解此时的国营店服务员鼻孔朝天的态度,更扯的是,今天饭店里他们是第一批客人,服务员好像很不想做他们生意: “有粮票吗?” 刘荣摇头,“没有粮票,给我上两道硬菜。” 一般人来国营饭店也就吃碗面条的事儿,有粮票就便宜很多。 服务员看出来了,刘荣就是个泥腿子。 她鼻孔朝天轻哼了一声,“没粮票那就贵了,你要吃什么样的硬菜?” 魏明珠就不耐烦受这鸟气,要不是安庆县除了国营饭店找不到上档次的馆子,她真想掉头就走。 “哟,瞧您说的,有什么菜赶紧上,当我们没钱结账呢?” 常伟的一口京腔把眼睛长头顶的服务员给震住了。 这年头京城人对很多地方人来说是高高在上的,毕竟是首都嘛,够牛气。再细看,一行四个人里,只有刘荣黑瘦矮小,剩下的三个都一个比一个好看有气度。 服务员不好再傲了,“我去后厨问问。” 过一会儿小跑着出来:“朱师傅说有一条水库刚送来的青鱼,有十几斤,你们吃得了吗?” 刘荣是个乡巴佬,想着鱼有啥好吃的,在乡下捉到鱼大家都既然要请客,肯定要上大肘子之类的硬菜。 但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惹不起,他就闷闷点头: “就吃它,再上点别的菜。” “舅舅,十几斤的青鱼够吃了。” 程诚给魏明珠讲,“青鱼太大太小都不好吃,十斤以下的不够肥,超过二十斤的鱼肉发老,十几斤重的刚刚好。” 15心意 这不是单独给魏明珠讲的,分明也是在给刘荣上课。 但程诚做出来就是不让人讨厌,刘荣都不得不承认程诚讨人喜欢。暗道好险,差点在这两个京城后生面前露怯。83年虽然大部分人肚子里都缺油水,但程诚实在不像个缺钱的,真要上肘子之类的硬菜他估计没啥特别反应,等那个十多斤的青鱼端上桌,魏明珠就知道国营饭店厉害在哪里了。 鱼肉一半片成薄片做的水煮鱼。丸汤,鱼头是剁椒蒸的,鱼排却油炸了沾芝麻盐吃。 一条鱼,做成了三菜一汤,加上配菜每一盘都满满当当,刘荣吃着嫩嫩的水煮鱼没吱声儿。 原来不是鱼不好吃,是乡下人没那个手艺,也舍不得像这样放油。 今天这顿饭,绝对是魏明珠来到83年吃的最舒服的一顿。 不过吃饭时气氛挺怪的,主要是常伟的态度怪,程诚不动声色警告了一眼,常伟才笑眯眯敬酒。魏明珠了然,常伟一起去了公安局,多半是知道了“魏明珠”是个名声不堪的人。 她无所谓的想,反正都是萍水相逢,他们要因为流言看不起她,大家就不在来往好了。 救命之恩两顿饭抵偿不了,等她混出头了自然会重报,给了报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一双筷子,夹了最嫩的鱼肚子肉放在魏明珠碗里。 魏明珠抬头,程诚对她笑笑。 他起来可真好看。 刘荣看着,就觉得这黄鼠狼要当面偷他家小鸡崽,连忙打断这暗潮涌动的暧昧: “来来来,喝酒,我敬两位同志一杯,再次感谢你们二位救了明珠。” 程诚端起杯子,常伟也不敢不举杯。 程诚十分认真道:“我和明珠一见就很投缘,您就别客气了,叫我程诚行,叫我诚子也可以,我和小伟敬您一杯。” 刘荣不能打马虎眼了,端着酒不敢喝。 “程诚,你说话也注意点,什么叫和明珠一见投缘,这种话是乱说的吗?” 魏明珠长得漂亮,年轻后生一眼就瞧中很正常。不过才认识一天就当着长辈说这种话,人太轻浮了,也没把明珠当正经人。刘荣挺生气,认为自己不该带常伟一起去公安局。 程诚放下酒杯站起来: “您放心,我已经20岁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珠那些流言,刚才常伟和我说了,我家里一个长辈说过,看人看事不要凭别人说的下定义,要自己去感受,去判断……明珠是什么样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退一步说,就算我被明珠表现出来的假象骗了,那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跳坑的,也怪不找谁。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要挟恩图报让明珠和我处对象,我就是想告诉您,我很有诚意想要和明珠做朋友。” 就算魏明珠真的和别人有过一段儿,程诚也不介意。 别管她从前喜欢谁,以后肯定只喜欢他的! 程诚的话挑不出一点毛病。 刘荣哑口无言。 魏明珠心想,这人才20岁,她这是被小鲜肉追求了? 程诚的年轻,提醒了魏明珠她现在自己的年纪,也才18岁呢,有大好的青春可以享受,魏明珠也忍不住的喜悦。大青鱼也很好吃,国营饭店的厨师厉害,服务员傲气一点不是应该的吗?想后世那些老字号的店,店主脾气也不见得多好,食客们依然趋之若鹜。 薄如蝉翼的鱼片嫩而不腥,魏明珠有点可惜的放下了筷子。 鱼虽然好吃,程诚把话说成这样,她也需要表个态。 “程大哥,你坐下说话。” 站起来太严肃了,就好像在向她舅舅提亲一般。 “我听出来你的诚意了,我也说说自己的心理话……我的名声有多么糟糕,估计你也听到了。一些事吧,还是得靠我自己去解决,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怕别人泼的脏水对吗?我还带着我妈住在舅舅家,我说这些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我也知道你想帮助我。 但是,我暂时不会考虑个人感情问题,希望自己能以独立自主的姿态发展一段健康长远的感情,谢谢你,程大哥。” 话说的再委婉,那也是拒绝。 常伟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怕程诚把桌子掀掉,诚子哥从小到大没有被这样拒绝过吧? 更何况,诚子哥都没嫌弃魏明珠不清不楚的名声! 常伟没有等到程诚掀桌,程诚看了一会儿魏明珠,反而真的坐下来: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们认识的时间短着呢,我也不急,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像朋友一样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吃鱼吧,这家饭店厨师的手艺不错!” 常伟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真的接受了? 一点也不生气? 反正常伟要是被拒了,肯定不会这样心平气和重新坐下来吃鱼! 不过程诚和魏明珠仿佛把话说开了,两人表现的都挺自然。程诚挺大方的,魏明珠也不扭捏……说来也怪,魏明珠是常伟见过最娇最媚的女孩子,可她在农村长大,偏偏又带着京城大妞才有的爽朗。 不,她和京城大妞还不一样,那些小姑娘在外面说话明明“你丫你丫”的,到了程诚面前又扭捏装淑女,魏明珠就不这样,她性情爽朗,人却很有礼貌。 不卑不亢。 常伟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 小村姑不卑不亢? 他觉得自己要喝一碗鱼丸汤压压惊! 两个年轻人把话说清楚了,刘荣也不好继续插手。反正程诚又不会一直呆在安庆县,早晚要滚蛋的,刘荣美滋滋吃起鱼来。一条十几斤的大青鱼,四个人吃得干干净净,程诚中途说出去抽根烟,回来后已经把账结了。 这下换刘荣不好意思了。 “没多大点事儿,谁请谁都一样,主要是一起吃饭的人高兴!” 程诚说的很随意,他的确不缺这点钱。 但这年代,买个鸡蛋都要精打细算的消费水平,程诚这样大方的实在太少见。饭店的服务员都偷偷看他,心想这个京城人真是阔,要是她对象就好了! 不过看见魏明珠,女服务员也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她比魏明珠出挑。 那抢人家对象就没戏了嘛。 离开饭店,程诚问魏明珠和刘荣接下来要干什么,需不需要他开车捎一程,魏明珠摇头: “我要去买点东西,今天已经耽搁你们一天了,不用送。” 汽车是烧油的,由奢入俭难,魏明珠好不容易适应了83年的生活,她还没到享受车接车送的时候。程诚也不勉强,“那舅舅和明珠你们回家注意安全,我和常伟在安庆县还要呆两天,你进城可以来招待所找我们。” 除了还管刘荣叫“舅舅”,程诚一点也不歪缠,真带着常伟和魏明珠分两条路走了。 刘荣笑眯眯的,等这两人不见了,忽然沉下脸: “这两个可能是干走私的,舔刀口挣钱的买卖啊,说不好啥时候人财两失,明珠你也千万别瞧那小子长得俊就被他花言巧语骗了。” 魏明珠没有太吃惊。 程诚戴着劳力士,开着被钢筋焊死车厢的大解放,这人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说他是干走私的也不奇怪。 “舅舅,你咋看出来的?” 魏明珠奇怪的是这点,刘荣就是个农民,靠给人修房子砌猪圈赚钱,哪有这样的眼力! “舅,你真是干泥瓦匠的?又买新自行车,又是有底气替她们就靠泥瓦匠那点工钱够吗?” 刘荣笑呵呵的,顾左言他: “你舅聪明呗,你要去买啥东西?早点买,咱们早点回家。” 魏明珠也没继续在街上追问,她和刘荣到了百货商店。安庆县全靠两个大厂子支撑着经济,县城的百货商店本来也不大,这时候也没几个客人。刘荣见魏明珠向卖布卖衣服的柜台走去,以为她想做新衣服了。 小姑娘家喜欢穿新衣服也没啥。 几块钱一米布刘荣还是买得起呢。 哪知魏明珠走到柜台,却指着那个印有彩色小羊的书包问: “同志,这个书包多少钱?” 售货员在打毛衣,头都不抬:“十元一个,沪市来的书包,贵着呢。” “我就要这个,给我包起来吧!” 售货员终于舍得看魏明珠一眼了,她才不管谁买书包,只要拿得出钱就行。魏明珠付了钱,才对刘荣说道:“走吧,舅妈让我们早点回家吃饭呢。” 刘荣后知后觉,“你不给自己买东西?书包给轩轩买的?太贵了……我看旁边那帆布的就不错。唉,一个小孩子的书包哪用买,你舅妈还说用布给他缝一个!” 刘荣嘴上说着破费,心里到底是舒服的。 不是因为魏明珠花了钱,是因为魏明珠懂事了,知道顾念着小表弟。姐弟血亲,亲人之间相互惦记着,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刘荣回头看了看柜台上那些颜色单调的布,忍下了购物冲动,等他自己一个人时再来买也行。 甥舅两人回小井村时,李凤和刘美还没有回来,刘荣在家呆不住,也跑去田里搭把手。轩轩搂着新书包都快乐疯了,一直追问:“明珠姐姐,这是给我的吗?真是给我的?” 魏明珠决定先做饭。 说实话中午那顿鱼叫她吃的有点撑,现在正好干点活儿消化下。 她拿捏不好农村大灶的火候,上辈子虽然也穷过,十来岁就自己做饭,却是在蜂窝煤炉子上,再后来就有了煤气灶,她没有用农村土灶的经验——好在她有轩轩啊,别看小表弟才六岁,经常给李凤烧火看灶。 在轩轩的帮助下,魏明珠把米饭蒸在了稍小的铁锅里,蒸饭的甑子下煮的是白萝卜,剩下的另一口大锅就做菜。 16打听 李凤让人送了半副猪肝,这玩意儿很考验功夫的,魏明珠不敢碰,不过家里除了猪肝还有鲫鱼、泥鳅等物。 杀泥鳅是个技术活,泥鳅表面有黏糊糊的液体,滑不溜手。杀之前要用食盐渍一渍……魏明珠好一通手忙脚乱,轩轩看着满地溜的泥鳅哈哈大笑,一点也没给他表姐面子。 好不容易把泥鳅收拾好了,魏明珠用干辣椒炝锅和豆腐一起烧,盖着锅盖慢慢焖入味,又去收拾鲫鱼。 鲫鱼就好拾掇了,屋后扯点小葱,掐点紫苏叶子,她可以做一道紫苏鲫鱼汤。 等田里干活的人回来了,只剩下猪肝还没炒。 “明珠都把饭都做好了?” #### 安庆县招待所,程诚和常伟谈话的主角也是魏明珠。 程诚和常伟去了一趟乡下。 车子都不用开到沿河村,往路边一停,和在田里干活的妇女们一唠嗑,人家一边就巴拉巴拉讲起了沿河村的八卦。 沿河村的魏家有两件事好说,一个是魏家的大孙女魏玉陵考上大学,成为农门里飞出的金凤凰,也是四里八乡激励小孩儿的榜样:“县一中今年没几个考上本科的,魏玉陵就是其中一个。 那姑娘长得俊呢,鹅蛋脸,浓眉大眼睛,梳两个又黑又亮的大辫子,谁不想娶回家当媳妇儿?不过人家谈对象了,也是个大学生,怪般配的。” “老魏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不晓得烧了多少香,家里头才出了一个大学生!” “把沿河村的文气都占光咯。” “所以魏家剩下的孙女们就不出挑了” “也有出挑的,魏明珠不就是一个” 说到魏明珠,这些女人们就笑得很恶意了。眼睛上下打量程诚和常伟,两个年轻男人打听魏明珠,那小破鞋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摇了? 用不着常伟套话,这些人七嘴八舌就把魏明珠的老底给掀了个底朝天。 魏家没分家,三个儿子挤在一个院子里,一大家子有六个孩子,三个姑娘,三个小子。魏明珠在家里排老二,魏家大姐就是考上大学的魏玉陵。 魏明珠大伯魏长木,有一子一女,她爸魏大林、小叔魏全森。 魏长木有一子一女,最争气的魏玉陵就是老大家的。 魏大林和老婆刘美多年就养了个独女,就是小破鞋魏明珠。 魏全森则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把魏家有几口人掰扯清楚了,又说魏明珠的事儿: “就是个搅家精,娇滴滴的不干活儿,乡下人养闺女又不是养大小姐。不像她堂姐那样是个读书的料,磕磕绊绊念完初中没上学,自己不愿意努力,摘别人的果子倒是挺厉害。 县里前几年来了最后一批知青,沿河村就分到一个,那后生长得很周正,也愿意上进,听说这几年一边干活一边也没把书本丢下。读书人和读书人能说到一块儿去呗,男知青就和魏玉陵成了一对。 今年两人双双考上大学,就在家长面前过了明路,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就是那魏明珠,眼红她堂姐考上大学又挑了个好男人,要跳出来和堂姐抢男人。趁着她堂姐不在,青天白日的就脱光了勾引未来姐夫!” “未来姐夫实诚人,愣是把脱光的小姨子护送回家。” “呸,未来姐夫不上钩,她不是还和邻村的张二赖滚上了?” “勾引姐夫不成功,堂姐还没怪她,流言传遍了,家里长辈骂她几句,又是撞墙又是跳河的!” “就是装的,没死成,被魏家赶出去了。” “连她妈都受她牵连,母女俩一块儿回娘家……老刘家也是倒霉。” 这些人不仅讲八卦,还绘声绘色的讲细节。女人们讲,地里干活的男人们也笑,魏明珠干出来的丢人事成了消解疲劳的好谈资。 常伟都听不下去,他实在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在面摊上把他惊艳了的年轻姑娘,有着如此生猛的过去。 赶上京城那些混街面儿的大妞们了,实在厉害厉害,女混子们也知道爱惜名声,没想蠢成魏明珠这样,乱搞男女关系还众人皆知。 低调点不行吗? 就说脱光了勾引姐夫那事儿,咱非得要青天白日去做,等天黑都等不及呀! 常伟不敢去看程诚的表情。 程诚也默默在路边上蹲着听,两人脚都蹲麻了,有关魏家的热闹事才讲完。程诚默默听完,又默默招呼常伟上车,一直没说话。 常伟想,诚子哥好不容易想谈恋爱了,谁知道眼神不太好,一下挑中了魏明珠,心里可不难受着呢。 他善解人意,还是从此别提这个名字,也别说这件事。 反正诚子哥以后也不干这生意,路过安庆县的机会很少,慢慢就把这糗事忘了。 回到招待所,常伟要收拾东西退房,程诚叫住他 “你干啥?” 常伟小心翼翼解释:“咱不赶着回京吗?要不明天早上再走,这破地方也没啥好呆的。” 程诚点了根烟,烟雾给他的俊脸蒙上了一层薄纱,常伟看不清他的表情: “谁说要走了?你把东西给我放下。“ 伟常难以置信,就这样还不走? “诚子哥,你该不会是想找她对峙吧?我劝你别这样,女人都可会骗人了!” 魏明珠肯定是不承认的! 谁干了这种事儿会承认啊,人对自己的行为是要美化的,程诚就是从前没处过对象,一动心就遇到了狐狸精型的,两人本事差太多,给迷住了。 至于魏明珠先前在饭店说的话,也是欲擒故纵,大义凌然拒绝了,让程诚越发丢不开手。 常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没把程诚说服。 程诚打小就是个主意特别正的人,有带头大哥的特质,常伟他们同龄的小年轻都听程诚的话。程诚行情多俏啊,眼看着要栽在一个小村姑手里,常伟快要急死。 “哥,你冷静冷静。” “小伟,你知道为啥你得叫我哥不?” 程诚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常伟望着他。 程诚却惜字如金:“因为你蠢。” 常伟想,再蠢也没有您蠢呀,都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啦。 “你明天去吧张二赖这人给我找出来。大坡村的,有名有姓,我相信你找到他不难。” 这是要和魏明珠的奸夫对峙了? 找就找呗,看来诚子哥还是不死心。 “哥,你不和我一起去?” 程诚摇摇头,“你嫂子明天不是要来县城卖鸡蛋,我怕她一个人太累!” 常伟张大嘴巴。 他还以为诚子哥要找魏明珠对峙呢?搞半天是怕人家太累?那之前魏明珠也是一个人卖蛋啊。 常伟不想和魔怔的人争辩,把大坡村的张二赖找出来也行。再在安庆县多耽搁一天,诚子哥总要死心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常伟就开着车到大坡村去了。 大坡村和沿河村是一个方向,他开车也不怕碰到魏明珠。程诚还是在之前的路口等,不到七点,魏明珠就骑着自行车到了。 “程大哥!” 魏明珠紧了把刹车,没想到这人又等在这里,看来是真没有被她的名声吓跑——两种情况下,男人不会介意女人名声如何,一种是爱惨了女人,除了她这个人,根本不在乎什么条件、名声和家世等外物;另一种就是男人只想玩一玩,又没打算娶回家当老婆,谁管你名声咋样? 魏明珠不知道程诚是哪一种,不过程诚暂时表现出来的还挺尊重人,她也就正常和对方以朋友关系交往呗。 “你每天都是这么早?” 魏明珠摇头,“我今天不在安庆县卖鸡蛋,刻意出门儿早点,想去省城转一转。” 去省城? 安庆县属于可封市的下辖大县。 可封市与省城商州紧邻。 商州是省会城市,和安庆县距离倒不是特别远,不过县里的居民无事也不会去省城就是了,农民卖农产品更多的还是在乡镇上,到县里卖东西的人都少,更别说去省城。 从这点来说,也不知道魏明珠哪里来的胆子。 “我看卖鸡蛋的生意安庆县还能做几天,你这么着急去商州?” 程诚的胆子也很大,对魏明珠的行为没意见,就是不了解她的做法。 魏明珠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她重生后第一个交流无障碍的是舅舅刘荣,第二个就是程诚了。程诚没有觉得倒卖鸡蛋的生意能在安庆县一直做下去,他还给了自己的判断“还能做几天”,魏明珠也不隐瞒: “去商州看看市场情况,我今天还带了别的东西,在安庆县不好卖。” 程诚接过她的自行车,往后买箩筐里一看,一边是盖着稻草的鸡蛋,另一边箩筐里却铺着防水的塑料布,里面有把半框东西。 “鳝鱼?” 程诚砸吧了下嘴,“好东西。” 魏明珠肯定是精挑细选过的,箩筐里的黄鳝个个都有男人大拇指粗细,正是肉质肥厚的季节,和十几斤左右的大青鱼是同一等级的食材。 遇到手艺好的,黄鳝比大青鱼还有吃头。 “这东西在安庆县是不好卖,你怎么……” 程诚话说到一半儿没说完。 他想说你咋都选些麻烦生意呢,倒卖鸡蛋够辛苦了,现在又要卖水产,都不是轻省的活儿。不过想到昨天打听到的消息,魏明珠被赶出家估计是身无分文的,除了舅舅帮扶,魏家那边都恨不得她去死,轻省赚钱的生意需要本钱和人脉,魏明珠一个都不占。 17商州行 他想到这一点心里不舒服。 不是相信了那些流言,就像第一次看见魏明珠额头上的伤疤,想着她长得那样娇,怎么能吃这样的苦? 魏明珠笑笑,也没追究程诚未尽之语; “收鸡蛋也是收,顺便收点黄鳝也不麻烦,这都是几天来攒的,昨晚有人送了20斤黄鳝来,我就拿去省城试一试。” “你知道去省城的路吗?” 程诚一下子戳中了魏明珠的死穴。 ‘魏明珠’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村姑,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安庆县,还真没有去过商州。 “鼻子下面一张嘴,我问着去就行了。” 现在的路牌不像后世那么密集,不过大方向找对了,再找人打听下。 程诚不知道该不该说魏明珠是傻还是胆子大。 现在人们为啥不愿意出远门?交通不方便,没那经济基础,还有原因就是路上也不太平。像他们从京城到沪市,跑长途的从来没有一个人上路的,劫道的特别多,一个人打个盹儿,可能连人带车都没了。 不过今年夏天开始各地陆续严打,治安要好很多……程诚想到魏明珠以后每天要往返小井村和商州,真不想放心离开安庆县。 “走吧,我知道路,今天带你去。” “程大哥,你没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吗?这太麻烦你了。” 程诚睁眼说瞎话,“常伟去附近找个亲戚,他把车开走了,今天走不了,就陪你去趟商州吧。安庆县小的很,没意思。” 他拉长了声音说安庆县没意思,真有点大少爷的嫌弃意味。 魏明珠哭笑不得,程诚已经从她手里抢走了自行车龙头。 “上来吧,我载你。” 程诚拍了拍自行车前面的大杠,魏明珠想到那姿势简直像坐在程诚怀里,连连摆手: “我坐后面就行了!” “那有点颠,你可坐好了。” 程诚一脸正经,似乎根本没有占魏明珠便宜的心思,让她错觉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后座两边都放了大箩筐,她的脚只能向上弯曲,自行车稍微颠一下,魏明珠差点往后摔去,下意识就紧紧抱住程诚的腰。 夏天就只剩尾巴了,程诚就穿了一件衣服,魏明珠的手搂上来,他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柔软。 反正魏明珠也看不清他表情,程诚嘴角上翘: “你可抓稳了!” 看不见表情,声音里的愉悦根本掩饰不住。 魏明珠抿了抿唇,总有种被小鲜肉调戏的错觉。 两人到了商州,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程诚早饭都没吃就在路上等魏明珠,此时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刘家昨晚饭菜丰盛,魏明珠出门儿前倒是吃过点剩饭剩菜骗骗胃。 “走,先吃饭去。” 商州的街道比安庆县宽,道路两边的楼房也比县城的高,整体面积更是大很多,一会儿功夫是逛不完的。而且商州比安庆县热闹,在安庆县做小买卖的人还有点遮遮掩掩,商都城里小商贩们就很坦然了。 有一条街都是卖吃的。 羊肉烩面、丸子汤、豆沫、胡辣汤、灌汤包子、白吉馍各种特色小吃琳琅满目,还有拉面、稀饭、豆浆油条这样全国都常见的,天南地北的吃食,这里都卖! 魏明珠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饥饿。 她也是倒霉催的,上辈子年轻时奋斗事业,早餐有一顿没一顿的只为充饥,根本不讲究什么质量味道。等到有钱了,事业上更忙,而她到了新陈代谢变慢的年纪,为了保持体型,她每天早上就喝一杯咖啡……再后来,她就变成了想的吃却没钱的‘魏明珠’。 这热闹的情形让魏明珠有点触动,她在80年代埋头奋斗的同时,是不是该对自己好一点? “程大哥,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程诚看出她心情不错,笑起来真是格外漂亮,那双眼睛明媚动人,看人时含情脉脉,让他心情也不由大好。 “你能有几个钱呀?瞎大方!我们京城就不兴女孩子请客那一套,你那天请吃面,把常伟给吓得。” 程诚一边说着,一边拖着魏明珠进了一家卖驴肉汤的店。 “吃驴肉吗?这天儿吃羊肉有点燥,喝碗驴肉汤,再来一笼灌汤包子,还能顺便向老板打听下商州的情况。” 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 魏明珠不是那种矫情的,除了蛇虫鼠蚁,常规食物她都敢吃。 她上辈子曾经到商州出差,驴肉汤也喝过几次,还真没有这滋味好。热气腾腾的一碗驴肉汤,不腥不燥,一筷子下去都是驴肉,汤上面飘着的芹菜和葱头也很有滋味。后世连葱和芹菜这样的佐料都是大棚里种出来的,味道一点也不浓郁。 魏明珠一个人喝了一大碗驴肉汤,又成了一笼灌汤包子。 程诚食量比她大,一碗汤两笼包子,还从旁边的店叫了一份羊肉烩面。吃了东西再打听消息就好办了,听说魏明珠卖鸡蛋和黄鳝,驴肉汤的老板都笑:“你走到街尾,那家是卖鳝丝面的,生意好的时候哪天也要用个十几斤黄鳝,出了这条街往右拐没多远就是农贸市场。” 安庆县巴掌大的地方,就算有两个厂子的工人撑着,也没多大消费力。 商州就不一样了。 程诚推着自行车,魏明珠自己去问鳝丝面的老板要不要黄鳝,人家看了看她箩筐里的鳝鱼,眼睛不眨就买了15斤,猪肉才1.4元/斤,黄鳝是1.1/元一斤,县城的人又有几个舍得拿买肥猪肉的钱买黄鳝吃? 也就是商州是省会,7毛钱一碗的面条上浇着一勺鳝丝,也有人能随便消费的起。 黄鳝是赚钱的,这玩意儿魏明珠在村里收购价是8毛一斤,一斤黄鳝能赚3毛钱,还比鸡蛋耐运输,魏明珠顿时决定停了鸡蛋生意,专门卖黄鳝,在11月以前,这生意还能赚两个月呢。 程诚见她激动的眼睛眉毛都在笑,赶紧让她冷静下: “你还是要找到大买主,一家鳝丝面摊不可能全部吃下你的货。” 一家鳝丝面店,一天就算能用20斤黄鳝,魏明珠跑省城一趟用的时间是两个多小时,来往就要花5个小时,只为带20斤黄鳝来商州? 是挺不划算的,她在安庆县卖鸡蛋一天也能赚10块左右,总不能跑的更远了,赚的钱反而降了一小半。 不过她要是每到一次商都能卖掉上百斤黄鳝,就算两天跑一趟商都,一个月怎么也有四五百块。好吧,四五百块一个月也没啥值得骄傲呢,不吃不喝攒两个月钱,还买不起程诚手上一块劳力士。 魏明珠望着83年的商州市,十分眼热。 到处都是商机啊,可惜她缺少本钱。不仅是商州,现在神州大地已经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胆子大的,像程诚这样敢走私的,不知道已经悄然攒下了多少身家。魏明珠知道自己落后了,但她充满了斗志。 “那就一家家去问,商州难道只有一家卖鳝丝面的吗?面馆不要,还有饭店!” 她额头上的疤又好了些,就像个粉色的花蕾镶在哪里。 魏明珠特别白,每天顶着烈日到处跑,也没晒黑。她的声音特别娇,说话再斩钉截铁,听在程诚耳朵里都像是撒娇。程诚也心情大好,明明瞧不上这样赚毛票的小生意,却也被魏明珠感染了: “那就试试。” 就魏明珠这股劲头,就算没有人帮忙,她早晚也会脱离那个流言不堪的沿河村。 和这样明媚有活力的魏明珠一起走在商州大街上,程诚浑身毛孔都舒坦了,其实连手都没牵过,他心中激荡的情绪几乎要溢出胸膛……活了20年首次体会到的感觉呢! 两个人一块儿走到了农贸市场。 商州面积大,城南和城北都有大的农贸市场,魏明珠他们来的就是城南的。 这时候都上午10点了,买早菜的人早回去了,但凡这时候还来农贸市场的,都是不缺钱又闲的。魏明珠就需要这样的主顾! 两个人出摊果然方便,程诚看着摊位,魏明珠自己飞快把农贸市场给逛了一圈。 农贸市场不仅卖吃的,还有一家卖衣服的摊位。 有几个年轻女人在摊位上挑挑拣拣,嫌弃衣服老气,摊主瞪大眼睛:“我这都是羊城货,比百货商店的便宜又好看,你们还挑剔!” 摊主扯过一条碎花裙子,说的几个女人讪讪的,干脆丢下衣服就转身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讨论: “百货商店的衣服太贵了,上次想买一件呢大衣,我的天,你们猜多少钱?要128元!” “商州这么大的地方,除了百货商店就是地摊货,一个贵一个质量差,就没有时髦又便宜的。” “走了走了,谁买他的破衣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魏明珠知道在羊城衣服批发是很便宜的,她的眼光不说多时尚,好歹比在农贸市场摆摊的人强。去羊城挑一点款式新潮的衣服拿回商州卖,销路肯定不错! 服装的批发价和零售价,就不是一毛两毛的赚头了。 18逮人 魏明珠将这事儿记在心里,又在农贸市场里到处打听。将各类商品的价钱记得差不多,她才跑回她和程诚的零时摊位上,农贸市场是可以随便摆的,别挡着过道,交点市场管理费就行,摊位大的多交点,摊位少的少交,魏明珠怎么会和人争辩这种事,占别人地方赚钱,交管理费是天经地义的。 爽爽快快交了钱,程诚都已经开张了。 他不知道哪里借来了纸和笔,写着鸡蛋0.15元/个,黄鳝1.2元/斤。 程诚的字和他的长相一样,瞧着就很精神。 好几个人将程诚围住,也不知这些大姐是要买鸡蛋呢还是要占程诚便宜: “别人家鸡蛋都卖斤,你怎么论个儿卖?” “黄鳝也太贵了!今天猪肉才一块四,添两毛钱我买一斤大肥肉了!” “小伙子,听你说话不是商州人呐,有对象没?” 程诚真的不耐烦和一帮女人周旋,瞧见魏明珠回来,抬手一指她: “我对象回来了,她是卖东西的,我就是个看摊的。” 魏明珠瞪了他一眼。 要给程诚介绍对象的大姐十分失望,“你们年轻同志就喜欢长这样的,脸圆圆的才有福气!” 魏明珠被扣了一顶“没福气”的帽子,语气也有点冷淡:“大姐,你还买不买鸡蛋?你看我这个鸡蛋个顶个的大,你要不愿意论个买,那就按一块五一斤算。” 大的鸡蛋,一斤肯定没有10个的。 大姐还要抬杠:“那鸡蛋肯定有大有小,有人把大的挑走了,买到小鸡蛋的不公平!” 魏明珠十分赞同,“所以早买的就能挑大的!” 大姐还没说话呢,其他几个人就把她挤开了。她们就是想挑大的,后来的人只能有小的选了。魏明珠反复强调轻拿轻放、不许拼命摇蛋两个原则,就任由她们挑选了。 魏明珠为了拿下订单真是什么气都受过,但这不代表她是个软柿子。嫌货不好可以,人身攻击她本人就不行了。她也没理会那个说她没福气的,挺热情的招呼她的真买主。 “姐,您要不买点黄鳝回去?贵是贵了点,黄鳝是大补的,秋天快来了,做一个鳝鱼煲吃给全家人补补身体。猪肉好吃,也要换个口味不是?” 鳝鱼魏明珠是不会杀的。 这时候买菜都是挎篮子提布袋,塑料袋还没普及,鳝鱼杀死了不好保存,懂吃的人都知道,鳝鱼是要带血下锅才补人。 程诚就在旁边帮忙。 别看魏明珠长得娇,她骨子里有刚性,敢自己做生意,敢拿剪刀戳流氓的眼睛,也不是一味对买东西的顾客热情讨好,谁涉及她的原则,她就寸步不让。 虽然没赶上早市,商州的人口多啊,农贸市场也是一整天都有人来。魏明珠这次带了500个鸡蛋,还有三十多斤黄鳝来商州,除去被鳝丝面店买走的十五斤黄鳝,剩下的货不到三个小时就卖完了。三十斤黄鳝赚的钱比500个鸡蛋还多,她觉得这门生意真的能好好琢磨琢磨。 “程大哥,你要是不忙,我想在商州转一转。” 你想去打听哪里需要大量的黄鳝?” 一番忙碌,魏明珠热的脸蛋白里透红,好像粉色的水蜜桃十分诱人。程诚看她是哪儿哪儿都顺眼,不过魏明珠不喜欢他太直白,他委委屈屈将视线稍微偏一下。 魏明珠点头。 “也不仅是黄鳝,其实乡下的好东西不少,顺嘴问一下也不麻烦,或许就发现了新的门路呢?” 农民攒不下什么钱,因为农产品的收购价本来就很低。 统一卖给国家后,又优先配给大城市,买东西的人没有多少钱,配给不够的地方人们拿着钱又不好买东西。 城镇职工也不是都富裕,每个月打下牙祭还是行的。魏明珠就是在寻找买卖双方消息不对等而形成的商机。 程诚看她高兴,自己就挺高兴。 哪怕顶着厉害的如老虎般的太阳,程诚也不觉得疲惫。 不过魏明珠的生意也不是一帆风顺,找了几家面摊,人家对稳定购买黄鳝都不太感兴趣。 除了魏明珠,本来也有人主动给他们提供黄鳝,这东西商都市里抓不到,周边的农民也有进城售卖的,魏明珠想要一统这个供货市场,就得先把别人排挤出去……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大姑娘又不像程诚和常伟那么厉害,哪能真的靠武力解决问题? 靠低价就更不行了。 乱压价扰乱市场次序,简直是给自己过不去。 别人是零散的卖,那多半是自己抓的,不过是花些时间和精力,并没有金钱成本。魏明珠的黄鳝却是收购来的,她赚的是差价,价钱压得越低,她的利润越是薄。 真的只能卖零售吗? 卖给国营饭店? 但凡挂了“国营”的名头,店里的人都只会拿鼻孔看人,也不会因为魏明珠长得好看就给她大开绿灯。程诚见她犯愁,真想说你别干了,就让常伟每半个月从南方捎带点货到安庆县,也比她卖黄鳝强。 “你这生意还能做两个月吧?到了11月鳝鱼就不好抓了。你又不是真的要一直干这行,想那么多干嘛,等攒够了本钱,让常伟给你捎点衣服回来卖。” 魏明珠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卖衣服?” 程诚顿时就乐了,“你刚才在农贸市场,眼睛盯着那摆摊的人都不带眨的,恨不得把人家拽开自己来吧?卖衣服挺好的,羊城那边衣服便宜。” 程诚还有句话没说,魏明珠眼睛不眨盯着人家摊主看,那人说不定还误会魏明珠对他有意思呢。 所以他才故意对人说魏明珠是他对象,人长得太漂亮也不行,害的他走到哪儿就得防到哪儿! 让常伟捎衣服回来? 魏明珠摇摇头。 不是她一点便宜都不想占,她是不相信直男的审美。 衣服肯定要她亲自去羊城挑,商州市到羊城火车还是有的,无非是条件差一点,时间长一点。程诚知道她主意很正,也没有继续游说,又说要去饭店吃饭——这次魏明珠坚决不肯了,她是在有限的条件里要尽量舒坦一点,但每顿都下馆子,已经超出了她现在的条件。 尽管多半是程诚花钱,可她干嘛要心安理得花人家程诚的钱? 程诚没办法,只能随便买了几个包子。 两人回去时魏明珠又绕到农贸市场里,肉摊上还有一些排骨没卖掉,这时候人们喜欢带膘的肥肉,瘦肉都要被挑剔,连肉带骨头的排骨就更不划算了。不过魏明珠喜欢,把肉摊上剩的两斤排骨都买了。 程诚知道魏明珠现在是寄居在舅舅家,否则他一定会厚着脸皮尝尝魏明珠亲手做的饭菜。 想想也算了,她白白嫩嫩的不适合烟熏火燎,以后就该请个保姆做饭。 南边儿那些大老板都请保姆,京城的首长们家里也配着家政人员,他程诚为啥不能请,这个人,连魏明珠手都没牵到呢,认识第三天就想到了结婚后的事儿。 元首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程诚看上了魏明珠,想和她在一起,顺其自然就想到了结婚上。 回去时程诚将后座的两个箩筐叠放在一边,魏明珠坐后面终于不用曲着腿了。人坐稳,手贴着程诚腰的时候就少了,这让他很是失落。 还是心太软,不忍心魏明珠蜷缩着腿不舒服,害得他自己也没有便宜占。 两人到安庆县时也不晚,程诚要送魏明珠回小井村,魏明珠不同意。 “那你也没车,送我回去还得走路回县城,这样太不方面了。” 程诚心想,他不嫌弃麻烦啊,他还巴不得天色太晚,直接住在小井村呢。不过这样空着手上门不是他作风,心里还惦记着常伟那边的结果,程诚再三叮嘱魏明珠注意安全,才放走她。 魏明珠都骑了十几米远,程诚又想起来:“你明天还去商州?” “不了,明天最多跑一趟安庆县,要去其他村子收收货。” 程诚心里就有了数。 回到招待所时,常伟蹲在大车旁边抽烟,他旁边还蜷缩着一个男人,鼻青脸肿的,已经被常伟收拾服帖。 这人就是大坡村的张二赖。 他平时也是村里的一霸,按理说没这么容易服软。 可常伟不仅拳头狠,又拿明晃晃的刀对着他,张二赖差点没尿裤子。最近严打,这两天县里风声更紧,张二赖还以为自己干过的什么事犯了,被便衣的公安抓了。结果常伟把他带回县城,没奔着公安局去,反而到了招待所。 张二赖越发恐惧不安了。 “诚子哥,你可回来了,丫个瘪犊子吓得尿裤子,可把我熏死了。” 怪不得常伟离张二赖好几米远。 “把他带回房间去,你站在招待所院子里影响不好。” 他们毕竟不是安庆县的人,强龙不压地头蛇,程诚不愿意太高调。常伟既然把人带回来,一定有自己的原因,魏明珠为啥名声糟糕到底,这个谜团或许能在张二赖身上解开。 程诚的眼神有点阴郁。 张二赖只以为常伟厉害,却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真正煞星。 19私审 80年代的招待所,和后世的宾馆的套路是一样的。有好几种规格的住宿条件,以安庆县的招待所标准来说,有睡十几个人的大通铺,要不在潮湿的一楼,要不是地下室,住一天晚上只要1元。稍微好一点是四人间,一张床位2元。更好就是六元一间的单间,最好的当然是十五元的套房。 套房一般都是单位领导出差才有的标准。 效益不好的单位,领导出差也舍不得住十五元一晚的套间。 安庆县招待所这套房吧一年里大多数时候都空着,程诚和常伟就是住的这种。米黄色的地砖,深红色的实木家具,灯亮堂堂的,屋里还摆着一台14寸的电视机。张二赖从来没见过这样高档的房间,更猜不透常伟和程诚的来历。 公安把他抓到招待所来干嘛? 要不是公安,他们手里还有刀和枪,张二赖心里就更没底。 程诚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和魏明珠呆在一起还不觉得,回来后浑身汗乎乎的不舒服。他看着张二赖那猥琐样,想到那些难听的流言,心情更加不好了。 这种人做什么椅子,别把招待所的椅子给弄脏了。 “你就蹲那儿,好好把自己问题交待下。” 常伟把屋里的吊扇打开,呼啦啦风扇转起来,驱散了不少闷热。 张二赖舔着脸,“同志,我真不晓得你们要我交待啥问题,您提点我一下?” 程诚斜着眼看常伟。 常伟也看出来诚子哥心情不舒畅,十分谄媚:“那不是未来嫂子的事儿嘛,我留着给诚子哥做主,找到这瘪三我就给抓来了。” 怪不得张二赖一头雾水。 程诚被常伟嘴里的“未来嫂子”讨好了,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冲着张二赖点头: “说说吧,魏明珠的事儿是怎么回事?” 打听魏明珠? 张二赖心里活泛了,“您二位也想沾一嘴?那娘们儿可骚了,好上手的很,皮肤白,细腰翘——” 一提到魏明珠,就说到了张二赖最得意的地方。 他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只差手舞足蹈了,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诚一脚给踹翻了。程诚这一脚可是下了死力气,张二赖撞到墙角,半天没动静。 程诚一脸戾气,拽住他头发,将他脸抬起来。 张二赖满嘴都是血,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程诚那一脚多半是踹伤了他的内脏。 “现在会好好说话了吗?我只听实话,在我面前说假话的,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吹吹牛会死吗? 张二赖以前不相信,人都说他和魏明珠有一腿后,他不知道多风光。当然最近严打,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主动吹嘘,但别人问他,他淫笑两声,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羡慕他了。 现在张二赖才知道,原来吹牛会死人的。 他眼泪和鼻涕齐飞: “我、我说实话,我根本就没碰过魏明珠!” 程诚抓着他头发不放手,“无风不起浪,你和魏明珠的流言传的到处都是,总是有原因的。说吧,你是不是对她干过坏事儿?” 张二赖眼神躲躲闪闪,不肯说。 程诚将他脑袋狠狠往地上一撞,咔嚓咔嚓就给手枪上膛,瞧着他那凶狠如狼的劲儿,真的会一枪蹦了他。 张二赖将头磕的砰砰响: “别杀我、别杀,我说,我都说!魏明珠长得漂亮,两年前我去小井村走亲戚,一眼就看上她了,我当时就拉着她调戏几句,小井村那个姓齐的知青多管闲事给魏明珠出头。后来我也没啥机会接近魏明珠,就是在小井村转转,但魏明珠泼着呢,我也一直没占到啥便宜……后来……” 张二赖吞吞吐吐的,常伟举着凳子要砸他,张二赖就破罐子破摔: “后来有人在我窗户外丢纸条,说魏明珠约我去见面,还说魏明珠心里是喜欢我的,就是我不务正业,怕她家里人不同意婚事,就、就让我先和魏明珠生米煮成熟饭!” 张二赖也是被打怕了,干脆一股脑说出来。 说到这里张二赖似乎还有自己的怨气,“结果我去找魏明珠,她不承认有纸条的事儿,还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扯住她不放,那个姓齐的臭小子又跑来坏我好事!听他们唧唧歪歪的,我才知道原来姓齐的是魏明珠堂姐的对象,他和魏明珠说些有的没的,啥好失望之类的,两个人多半才有一腿!” 自己没占到的便宜,被别人给抢先了,张二赖肯定生气。 再说魏明珠和自己未来姐夫不清不楚的,偏要在他面前装贞洁烈女,张二赖越想越觉得不服气。 四里八乡不知道咋传出了他和魏明珠滚草垛子的流言,别人问张二赖,他淫笑着不否认,大家就把这事儿当了真。传的越来越厉害,张二赖听说严打也挺怕,万一魏明珠去公安局告他呢? 幸好魏家没有人出头,魏明珠居然自个儿想不开撞墙。 张二赖尽量把自己摘干净,又不忘给魏明珠泼脏水,说她和未来堂姐夫有一腿,把魏明珠说的越烂,情况就对他自己越有利。 张二赖眼睛被打得肿成一条缝儿,偷偷去看程诚的表情。 他就算再会说话,别说瞒不过程诚,连常伟都糊弄不了。 魏明珠放着他诚子哥这样的不扑上来,去勾引张二赖?滚你妈的蛋,说瞎话也要点脸好不?! 纸条肯定不是魏明珠放在张二赖窗台上的。 常伟听明白了,这中间有人捣鬼呢,目标就是毁了魏明珠。 “诚子哥……” 常伟挺不好意思。 程诚也和他计较,冷笑两声问张二赖:“你哪只手碰过她?” 张二赖哆哆嗦嗦否认:“真没碰过,我就是扯坏了她一只袖子。” 魏明珠就是被这样的瘪犊子给逼得撞墙的,程诚气到极点,反而笑出声。 “好的很!” 常伟真怕程诚会一枪蹦了张二赖,“哥,别冲动,这地界可不能杀……瞧我这臭嘴,哪个地界咱也不杀人,收拾他哪用脏了自己的手?” “交给公安吧,严打够他吃枪子儿了!” 张二赖吓坏了,他也猜出来点门道,魏明珠多半是傍上厉害的男人,眼前这两个就是来替魏明珠出气的。交给公安?那他就死定了。 张二赖吓得生出一股邪胆: “送我去公安局魏明珠破鞋的名声就坐实了,我一定逢人就好好讲讲我和她床上事!” 程诚从床下拖出来一口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满满一箱子都是钱。 他拿出几叠大团结塞在张二赖怀里,张二赖还以为是封口费。 这下发财了,几叠大团结怕不是有几千块,但程诚这钱拿的轻松,可见他箱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 张二赖是得寸进尺的,还没开口多要钱,程诚的下一句话就把张二赖打入地狱: “小伟,让招待所给公安打个电话,我们抓到一个偷公款的。” 程诚他们住的是招待所最贵的套间,他们的介绍信也是京城的大单位。 程伟和招待所的人一说,招待所也吓蒙了,这时候又没有监控,谁知道张二赖是怎么走进去的。涉案金额都超过5000元了,公安局的人把张二赖按在地上,都当成了一出特大盗窃案。 程诚他们是第二次到安庆公安局了。 公安民警还认识两人,这两个不是前两天见义勇为的同志吗? 张二赖一直在说冤枉,常伟挠挠头: “对不起啊同志,我们回来一看这小子偷公款,下手狠了点。” 张二赖身上的伤岂止是狠了点,分明是要将他往死里打。不过对见义勇为的同志,公安还是比较相信的。再一核实张二赖的个人信息,公安局的民警也觉得巧合。 这人本来就是他们要抓的人,严打也是有指标的,不抓劣迹斑斑的二流子,难道冤枉那些老实人吗? “偷鸡摸狗,作风不正,有人检举他和多名已婚女同志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还敢偷公款!” “流氓罪加上盗窃罪,他这次是脱不了身了!” 程诚和常伟都很满意这结果。张二赖瞎嚷嚷他们是公报私仇冤枉他,程诚和常伟都离开公安局了,那天接待过魏明珠的女民警才凑上前问所长: “梁所,您看这案子是不是真有古怪?” 梁所长表情严肃,“小萍同志,我们不能放过一个罪犯。女同志的名声多不容易,张二赖的确是个惯犯,按照严打的标准他是必须要抓的那批人,其他细节我们就不用追究了。” 张二赖说话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程诚两人带了一箱子钱陷害他,一会儿又说这两个人身上还有枪。可程诚和常伟的介绍信是京城再根正苗红不过的大单位,两人是去沪市替单位采购物资的,身上带着大量现金不是挺正常? 中间是有猫腻,好巧不巧的,张二赖说是因为“魏明珠”而起,梁所长静静看着张二赖: “他自己都承认了,那就更要做成铁案。” 张二赖不敢再说了。 他如果真的要说自己和魏明珠有一腿,他身上的案子就加一个! …… 20慰母 魏明珠还不知道程诚替她解决掉了一个大仇人。 张二赖也是促使“魏明珠”自杀的元凶之一,也是程诚能查到的。至于魏明珠的堂姐和未来姐夫参合了多少,程诚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对于众人交口称赞的女大学生魏玉陵,程诚是没有半点好感的。 魏明珠骑着自行车回家,整个人都神采飞扬。 刘家的几亩水稻已经全部从田里收割回家,这几天日头好,再晒两天就能谷粒归仓了。别人家帮刘家干活,刘荣和李凤忙完了自家的稻田,就要把工还给村里人,晒稻谷的事就由刘美承担了。 每个村都有自己的晒谷场,到了早上各家把自家的晒垫铺开,用箩筐把新收的稻谷挑出去倒在晒垫里,慢慢把稻谷推开,铺的又薄又均匀,才能把多余的水份晒干。 隔一两个小时就要顶着日头翻动,这时候的晒谷场总是堆满了人。 小井村的人也不是不八卦,谁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娘家住一晚都罕见,就没有农忙时放着婆家的农活儿不管,整天呆在娘家的。刘美带着魏明珠在娘家呆了好几天,魏大林一次都没来看过,琢磨着两口子这是吵架过不下去了? 刘美是挨了揍也不会反抗的人,居然敢这么干,还真是有倚靠了啊! 小井村的人没有沿河村的八婆们说话难听,一来刘荣不是个好欺负的,刘美也算小井村的人,村里人护短。二来魏明珠的倒卖生意做得红火,又是鸡蛋又是黄鳝的,谁家不卖点东西给她? 魏明珠做生意明码实价,也没说自己不赚钱,可人家赚的是辛苦钱。 再加上魏明珠会做人,谁家要从县城里带点什么,和她说一声准帮忙办的妥妥当当。那些小孩儿为什么到处抓黄鳝卖给魏明珠,除了八毛钱的收购价,魏明珠身上总能带着吃着,一块糖一小把瓜子,村里的小孩儿们都快喜欢死魏明珠了! 谁要说魏姐姐不好,这些熊孩子非得又哭又闹的。 “你家明珠能干啊!” “她一天到晚到处收鸡蛋,村里县城的得跑两三趟,赚不少钱呢?” “你羡慕?我看别说你家闺女,就算你家小子也吃不了这苦。” “孩子懂事,当妈的就苦尽甘来了呗……” 说的刘美笑呵呵的。 这些人最多酸两句,恶意不大。刘美现在是日子过得有盼头了,她在刘家依然干活,但一点都不觉得疲惫。一家人的心往一处使,日子会越来越好,和呆在魏家根本不一样。 魏家两妯娌看不起她,婆婆厌恶她,男人也怪她,刘美只能逆来顺受,试图讨好所有人——可这世上并不是你退一步人家就会放过你,退一步人家会欺负两步,直到逼得你无路可退把你踩到泥土里! 村里人也不是一味奉承刘美,她才回娘家几天,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 皮肤仍然是常年劳作晒出来的黝黑,脸上的愁苦散了大半,从黑黄变成了黑里透红。仔细看刘美的五官也很好看,魏明珠虽然遗传了魏家人的身高,长相上更偏向刘家人。 心情不郁结,伙食在83年的农村绝对是笑傲四里八乡的,短短几天,刘美脸颊上呈现出来的是以往不一样的健康气色。 叮铃铃。 自行车的铃铛声,魏明珠回来了。 她嘴像是抹了蜜糖一般,把晒谷场上的人都招呼了一遍,才对刘美说道: “妈,我先回去把饭蒸上,再来帮你。” 魏明珠细皮嫩肉的,刘美舍不得她吃苦,让她不要来: “你舅他们也要收工了,你就在家做饭,顺便看着轩轩。” 轩轩今天第一天去村小上学,农村可没有幼儿园,都是直接从一年级开始念。轩轩六岁就被送去上学,绝对是家里十分疼爱的了,有的孩子十来岁了还在家里拖着鼻涕瞎玩,帮着家里做家务,也要下田干活。上学?上学年龄不统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把小学念完,小学淘汰一批,初中又淘汰一批,83年农村哪家有个高中生都是文化人。 魏明珠这样念过初中的,学历上已经不算丢人了。 可想而知,83年考上大学的魏玉陵有多么金贵——一跃农门,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镇户口呀,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 轩轩背着新书包炫耀了一整天,他的同学们下课都要来摸摸他的书包。 十块钱买个书包? 对小井村的人来太贵了,这钱都够交两期学费了。 “明珠姐,我可想你了!” 轩轩像个小炮仗冲过去,抱着魏明珠大腿就不放。魏明珠给他买糖,给他买书包,轩轩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魏明珠就是轩轩心目中最亲的人,连他爸妈都排到了后面! 魏明珠把这小鬼拎一边去。 “别给我灌迷魂汤,我还得做饭呢。” 轩轩不由舔了舔嘴唇。 魏明珠手艺不算多好,可每次魏明珠做饭,要不是肉要不是鱼,就没吃过啥咸菜疙瘩之类的。轩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等看到魏明珠从箩筐里拿出剁好的排骨,轩轩都想让魏明珠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谁比他明珠姐好? 魏明珠依旧让轩轩负责烧火,蒸了几个鸡蛋,现在刘家最不缺的就是鸡蛋。 排骨她想了想没有红烧,而是做成了糖醋味儿。 这几天刘家的油盐调料都耗得特别快,不过魏明珠一直在补充,刘荣也说一家人应该吃好点,李凤也没说过什么。包括糖也是魏明珠买回来的,她想做个糖醋排骨还不难。 甜酸味儿的排骨肉汁又浓又稠,浇到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魏明珠想想那味道都忍不住味蕾分泌。 刘荣三人把晒得半干的谷子抬回家,闻道香味刘荣就笑: “你们还担心明珠把黄鳝卖不掉,我看这丫头真是天生就不适合干体力活儿,她脑袋瓜聪明着呢。” 生意好才有钱买肉。 看来明珠今天的生意很不错。 刘美傻笑,李凤也在想,魏家人不待见魏明珠,可见真是看走了眼。考上大学是很了不起,可女孩儿早晚要嫁人的,魏玉陵以后嫁到别人家,金贵的女大学生也不能真的管魏家每个人啊!人家要提携,也有魏长木两口子和亲弟弟等着,魏家其他人算个屁呢。 听小姑子刘美说,魏玉陵去京城上学,把家里的存款500多元全带走了,结果魏明珠撞了头,魏家愣是掏不出钱来送医院……由小看大,可见魏玉陵是个自私的,自己拿着家里所有钱跑京城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就不管魏家人怎么过日子,以后发达了还讲啥良心? 呸,丢了西瓜捡芝麻。 她外甥女是大方的,昨天还给轩轩买了个新书包,轩轩他爸指天发誓是外甥女掏的钱。 李凤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明珠烧啥菜呢?” 魏明珠放下手里的铲子出来,“烧了糖醋排骨。” 李凤心痛,“买排骨做啥,中吃不中用的。” 谁不知道排骨好吃,可它不划算啊。 她这个外甥女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手里的钱太散了,李凤忍不住提点她 “你用钱要节约,知道当姐姐心疼轩轩,书包也太贵了……你手里攒点钱,以后到婆家去也说得起话。” 这就是真心替魏明珠考虑了,没说把魏明珠手里的钱都榨干净花在刘家。 魏明珠心里暖烘烘的,“我知道呢,保证不乱花!” 刘美眼睛发痒,刘荣和她一边收拾谷子,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等农忙过了,魏大林肯定要上门来找你们的,你心里要想好,现在的日子过得多有奔头?可别太软弱,又乖乖跟着魏大林回去!” 刘美期期艾艾的,被她哥说的抬不起头。 刘荣诧异道,“咋的,你还真要跟着他回去?” 他那股恨铁不成钢的味儿不加掩饰,刘美过了老半天才别别扭的:“明珠早晚要嫁人,哪有带着妈嫁到男方家里的,我又不能一直留在娘家……哥,那时候我要去哪里?” 不跟着女儿走,也不愿意一直留在娘家,怕时间长了哥嫂生了嫌隙,也怕村里人说闲话。刘美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她不能拖累女儿和娘家啊。 “妈,您是不是舍不得我爸,想回魏家?” 魏明珠不知道啥时候站到了刘美身后。刘美摇摇头,却又沉默不语,显然不想回答这问题。她不是舍不得魏大林,是逆来顺受惯了,又有为女儿贡献牺牲的精神,如果魏明珠能过上好日子,她就算在魏家低三下四求一口饭吃,她也是能忍的。 魏明珠大概猜到了几分刘美的心思。 也亏得她心理年龄不是真的18岁,见过不少人情世故,能体会刘美的顾虑。 嫁人? 嫁人当然是要嫁的,上辈子没感受过夫妻和睦,这辈子肯定要体会下。但嫁人的前提是把刘美甩掉?要当刘美是拖油瓶,这种男人嫁来干嘛?她眼皮子还没有那么浅! “妈,我今天赚了20多块,您都不知道商州市那边的生意有多么红火。等我攒下一笔钱,就在商州买楼房,带着您住进去。您未来女婿敢嫌弃你?只看您心情好,才同意让他在房子里一起住呢!” 买房是魏明珠的长远打算。 21离开 现在商州市可能都还没有真正的商品房,不过也83年了,过不了两年就会有的。华国最早的商品房就是在80年代中后期出现的,魏明珠记得她那个商州客户说80年代入手的第一套房子,才200多块一个平方。 房子是修好了卖给职工的,一般人没有买房的资格,但你钱出的多,好好操作一番,自然能从别人手里拿到购房指标。 200多块一平的房价,后世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买一套100平的商品房,总价才两万多。两万多魏明珠现在是没有,难道她会一直赚不到? 魏明珠第一次在长辈面前透露将来要去城里定居的打算,刘美都惊呆了。 “可我们是农村户口啊……” 农村户口和城镇户口的差别太大了。 工厂招工,各种单位要人,面向的都是城镇户口的居民。农村户口只能在土里刨食,脱离农村户口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婚姻一个是会念书——靠婚姻也不稳定,一般城镇职工家庭,也不一定能办成“农转非”的大事!只要像魏玉陵一样,靠考上大学最稳当,一下子就跳出农门成了注定的城里人。 做城里人有多么难,刘美就算再相信魏明珠,也不敢做这个梦。 倒是刘荣听了挺感兴趣。 “搬去城里也行,不一定是商州,也不拘是不是楼房,在县城里买两间平房要不了多少钱。” 商州市那么多人,魏明珠母女搬去那里谁也不认识,魏明珠的名声差就不耽误她找对象了。听见刘荣都认可,刘美半信半疑: “真的能行?” 魏明珠重重点头,“说了要带您过好日子呢,当然能行!” 在商州买房算啥,她手里要是有余钱,在房价大涨前学习温州炒房团,杀到京城和沪市一买就是一栋楼,这投资回报率可比干什么实业都厉害! 可能是魏明珠描绘的未来太动人了,刘美心里不敢信,又忍不住想相信。 农村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包产到户后农民的日子虽然比六七十年代强,但也离“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小康生活远着呢。 特别是安庆县这边的乡下,也不是沿海地区的农村,没有经济作物,也没有大量的乡镇企业。刘美不懂分析整个地区的经济形势,她只需要看看沿河村,看看小井村已经周围人过的是啥日子,魏明珠留在乡下,未来会是啥样,真是一眼就望到了头。 因为魏明珠名声不堪,刘美都不敢想她能找到啥样的好对象。 但魏明珠的话让刘美有了期待,要不怎么说她和刘荣是亲兄妹呢,两个人的思路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搬的远远的,那不就是没有人知道魏明珠名声不好了? 她女儿这样能干,要没有名声的拖累,凭啥不能找个好对象? 刘美把心里的石头去掉大半,她都没空去想魏家的事了,魏大林来了咋办,她是不会回去的。魏家没有分家,她就算做的再多,赚到的钱也是要上缴的,都会给魏玉陵送去。 刘美知道自己没本事,但魏明珠一个人做生意多辛苦,她能帮一点,魏明珠就少做一点。 乡下的闺女十八九岁也就出嫁了,听说城里的姑娘都要等到20岁以后嫁人。 要是有个正经工作的,20多岁再嫁人也不晚。 刘美真是满身干劲,吃了饭她还主动去村里转悠,看看哪家有没有要卖的鸡蛋,有没有抓到黄鳝。想早点攒够钱在城里买房,别把魏明珠的人生大事儿给耽误了! “你妈可算是活过来了。” 刘荣自己都懂事晚,年轻时候混不吝,也没教好刘美。现在刘美振作起来想把日子过好,积极主动参与到魏明珠的生意里,刘荣别提有多高兴了。 魏明珠把今天去商州市的经过讲了。 当然没提是和程诚一起去的。 她只说商州市人口多,经济基础比安庆县好,肯吃苦或者有门手艺,在那里发展很容易。 说的刘荣很心动,“刘家本来就是逃荒来小井村的,这里不是咱家的根,其实住哪里都一样,我要能把你表弟变成城镇户口,那再辛苦也值。” 刘荣想了想,说自己最近要出门儿一趟。 魏明珠猜他是找钱去了,现在说刘荣是干泥瓦匠的,打死魏明珠都不肯信。 那她舅舅到底是干啥的呢? 魏明珠好奇极了。 不过刘荣出门前不放心魏明珠母女,怕魏家又来人闹。 “还有那三个二流子,他们盯着你下手,总觉得不简单。不行,我得等这三个二流子都判了,再出门。” 魏明珠自己也好奇。 她觉得那根线若隐若现的,就快串起来了。 第二天魏明珠没有进城,她四里八乡的跑了一整天,又收到了不少黄鳝和鸡蛋。 第三天她走到路口老地方,又碰见程诚了。 不过程诚今天不是一个人,他和常伟开着大解放等在那里。 “你们这是要走啦?” 常伟好像挺不好意思,他之前误会魏明珠是作风不堪的女同志,对她态度可算大起大落。年轻小伙子抹不开面子,对魏明珠可不就怪尴尬的。 哎,他真是对不起魏明珠给带的酸萝卜猪肉饺子! 程诚从车上跳下来,“嗯,京里给拍电报了,我们在安庆县逗留的时间不短,现在必须要赶回去。不过你别担心,我还会再来的。” 魏明珠被小鲜肉调戏,自己也觉得挺囧。 和程诚呆在一起并不难受,他这人待人接物方面都挺符合魏明珠的胃口。 人家一本正经的说还要再来,安庆县有什么能吸引陈诚? 魏明珠想,那就顺其自然呗,反正她现在还没空考虑个人感情问题,同时也不讨厌程诚。 “那你们路上小心点,开车注意安全,来安庆县时我再接待你们。” 魏明珠话说的也挺大方,程诚有了点笑容:“你等着,我下次来安庆的时候,给你带点好东西。” 他也不容魏明珠拒绝,自己跳上车,冲魏明珠挥挥手。大解放突突发动起来,常伟从窗户里探出大半个上身,嘿嘿笑: “嫂子再见!” 要不是魏总见多识广,非得闹个大红脸。 …… 大解放往另一个方向开去,将离开安庆县返回京城。 从倒车镜里看见魏明珠在原地站了会儿,又骑车往县城去,常伟不理解:“诚子哥,你咋不告诉嫂子,你替她把胡说八道的张二赖解决了?” 做了好事不留名,又相隔两地,万一魏明珠被别人给追走了呢。按常伟的想法,这种事必然要赶紧告诉魏明珠,借此博得美人的好感。 而且常伟和程诚本来昨天就要走,不过程诚在县城路口等了大半天,魏明珠都没进城,程诚又把离开的时间拖到了今早。 “你有对象吗?” 程诚反问他。男人不都是默爱嘚瑟的都是不懂事的,程诚也不想魏明珠再想起不开心的事,没想过要表功。 常伟摇头,“嘿嘿,那些妞多麻烦,我今天要赶找个对象,我奶奶明天就敢把我送去民政局——幸亏国家把婚姻法改了,还能多混两年!” 常伟只比程诚小半岁,按公历来说他也满20岁了。常伟是遗腹子,他父亲在越战中牺牲,常伟奶奶差点没把眼睛哭瞎,等到常伟出生,老太太才有了寄托,将常伟视为眼珠子……也是催着常伟赶紧结婚,好替常家延续香火呢。 “不是男20岁,女18岁就可以结婚了?” 程诚还想,他和魏明珠多合适啊,刚好在他20岁时遇到,一点也不浪费,只要魏明珠点头,两人随时都能结婚。 常伟被奶奶逼婚,在其他方面是法盲,在《婚姻法》上绝对是专家:“3年前改的,男同志不早于22岁,女同志不早于20岁,简直是救命!” 常伟喜滋滋的,笑着笑着陡然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咦,诚子哥咋不高兴呢? 常伟陡然想到一个大胆的猜测——不会吧,这才认识几天呀,相亲也没有这样快的! 他虽然改口叫魏明珠嫂子,不过是为了让程诚高兴。他和诚子哥弄明白了魏明珠的名声不堪是有人诬陷,但别人不知道啊。魏明珠怎么可能顺利嫁入程家,程诚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不过常伟可不会说,他才不要上赶着当恶人! 上次是程诚骑车带她,魏明珠不知道骑到商州市原来这么累! 自从她来到83年,疲惫已经成了常态,昨天没有进城,她骑着自行车跑了二十多个村子,收了有50多斤黄鳝。魏明珠今天的工作就是把黄鳝和顺路带进城的几百个鸡蛋卖出去。 收割稻谷最忙的几天过去,愿意卖鸡蛋给魏明珠的人越来越少,再说以小井村为中心,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被她拉网一般跑了一趟又一趟,村民们攒鸡蛋也要花时间。 把这几百个鸡蛋卖完,魏明珠正好专心倒卖黄鳝,这玩意儿是已经长大了的,在水田和沟渠里等着被找出来就行。 魏明珠想,卖黄鳝是一回事,两个箩筐装满东西进城,空着回去是不是太不划算?她能从商州市拿一些货回乡下卖吗? 就是现在的农村购买力实在太糟糕,除了油盐酱醋这些必需品,农村人恨不得攥紧手里的每一分钱,能不花钱就不花钱……不对,连油也是不买的,有些人家一年到尾花出去的钱只有买盐的,不吃酱醋和油没啥,不吃盐人身体没力气! 22新思路 她需要装什么东西回去,才能从农民手里把钱掏出来? 后世营销都说女人和小孩儿的钱最好赚,现在女人基本上不打扮,小孩儿更是满地跑放养型,计划生育才刚开始实行吧,哪家不是几个孩子?独苗苗才金贵,孩子多了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闲钱花在小孩儿身上,所以轩轩背着新书包去上学,引来其他同学的羡慕——他们家里是舍不得给买那么贵的新书包呢。 小孩子衣服也不用想,大孩子穿过的留给小孩子穿,一件衣服就像传家宝一样能流传好几年,直到破的再也穿不了,才完成它的使命。 魏明珠想了半天没头绪,骑着车又来到第一家卖鳝丝面的。 “同志,今天还需要黄鳝吗?” 她尽量让自己说话正经了,但声音的确太娇,招呼一声,鳝丝面的老板还没出来,所有吃面的客人都看她。 年轻人底子好恢复快,魏明珠额头的伤口早就结痂掉疤,现在只剩下淡粉色的痕迹。她虽然没有描红画眉的打扮,人收拾的清爽干净,已经是罕见的漂亮。 魏明珠在原地等了会儿,走出来的却不是那天买黄鳝的老板。 是个中年妇女,口气不太好: “不买黄鳝,我们家店都是有人长期送货的,你以后不要来了!” “可是……” “我说你这个女同志咋听不懂人话呢?不要黄鳝,我们家的店不要你拿来的黄鳝!” 中年妇女口气恶劣,店里吃面的客人忍不住帮腔: “不买就不买,好好说话嘛。” “你那嗓门儿粗的,吓坏了这位女同志!” “家里的陈醋泼出来了!" 中年妇女没和客人们吵,厨房里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魏明珠心里有数,这位应该就是老板娘了,那天来卖黄鳝只觉得老板很实诚,没想到老板娘不知怎么打翻了醋坛子——魏明珠冤的要死,可要和那老板娘吵架,她以后在这一带还做不做生意了? 真是倒霉的没办法说。 魏明珠涵养好,脸色也是变了又变的。 推着自行车要走,鳝丝面的老板冲出来,“真是对不住,你看我家那口子不讲道理啊……店里呢是不敢再买你黄鳝了,不过我有个亲戚在市委招待所管采购,他叫胡良才,你要是愿意去试试,就说是胡良柱介绍的。” 胡老板很羞愧,他老婆相当于是当众给魏明珠没脸了,遇到脾气不好的非得在店里撒泼,难得人家魏明珠不计较,但也不能太欺负人了啊。 市委招待所? 官方的衙门不太好打交道,不过真的能成功,也是个长远的合作方。 “谢谢您了,胡老板!” 魏明珠道谢,胡良柱不敢久留,他家老婆又在店里发火了。 魏明珠没有马上去市委招待所。 不是她不信胡老板介绍,是一打听,那招待所名字高大上,其实根本不在市区,而是在市郊西隅。天知道商州市领导怎么想的,把市委招待所建的那么远。 魏明珠还去之前的农贸市场卖货,她今天要来的早点,农贸市场的人还挺多。 交了管理费分到一个小位置,魏明珠把招牌竖起来,就有人上前挑选了。她长得叫人过目难忘,还有买菜的记得她,有人问她对象怎么没来,魏明珠对这类似的问题全部以微笑回应。 “鳝鱼便宜点嘞?” “一斤只要一斤,你秤要给够!” 生意来了,买菜的人把魏明珠围着,七嘴八舌的说,又要称秤,又要收钱找零,有的买鸡蛋有的买黄鳝,反应稍微慢点的肯定要被搞糊涂。魏明珠足足忙了两个小时,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她才有空闲。 都是买回家自己吃的,大宗采购的顾客少,零零散散的,还剩一百多个鸡蛋,还有二十几斤黄鳝。 农贸市场卖的货千奇百怪,但卖的好的,要不就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要么就是稀奇少见的东西,比如魏明珠从农村带来的黄鳝。她要是带什么小青菜来,几分钱一斤,吃力不讨好,也没啥竞争力。 又在农贸市场坚持了一会儿,魏明珠的鸡蛋和黄鳝都剩了点。 每天这样零售的确风险很大,魏明珠还想找个能大量收购的,她惦记着胡老板的话,准备到市委招待所看看。 一个在市委招待所管采购的人,招待所可能买不了多少货,但对方肯定认识别的同行——80年代是个人情味很浓的时期,她要是能和胡老板的亲戚胡良才扯上关系,那打开的可能不仅是一个市场。 魏明珠准备用后世跑销售练出来的糖衣炮弹手段腐蚀胡良才同志。 送礼是有讲究的,送礼给男同志,烟和酒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酒水中最有面子的肯定是茅台、五粮液,先别说价钱吧,这两种特供酒都是给干部配给的,魏明珠拿着钱连酒瓶都摸不到,有价无市,买不到! 再说香烟,商州市卷烟厂生产的黄金叶、散花和彩蝶。黄金叶’是中下级烟民抽的乙级香烟,‘散花’是各级领导和会议专用的甲(特)级香烟,‘彩蝶’就处于这两种烟之间,虽然是甲级香烟,零售价0.35/盒,魏明珠觉得用来送给胡老板的亲戚还行——可她马上被现实打脸,人家听说她要买一条‘彩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 “一条?没有的!你就要买两包以上,都得给我开条子来!” “彩蝶不是商州卷烟厂生产的吗,怎么会没货?” 一条烟才3.5元,魏明珠又不是买不起。 她虽然有远超时代30年的见识,对于83年的香烟市场根本不了解。烟草是国家专卖的,就拿‘彩蝶’那举例,商州卷烟厂每年生产多少‘彩蝶’烟都有定数,生产出来的‘彩蝶’也不是都在商州市乃至全省范围内销售,而是配给到全国各地——商州卷烟厂生产的‘彩蝶’,商州人却很难买到。 想买也行,得找关系,得加价!商州人零买一两包都很难,魏明珠张口就要一条,现在买烟哪有论“条”的,除非政府部门开个什么会议,有了领导的特批,才能以条为单位买到紧俏的香烟。 沪市生产的‘大前门’也是0.35/盒,魏明珠舅舅就抽这烟,在小井村那地方已经很有面子了。‘大前门’在全国范围内名气也大,毕竟是沪市的畅销烟嘛。然而魏明珠能在商州买到‘大前门’,却买不到‘彩蝶’……烟草倒卖肯定要赚大钱的。魏明珠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怎么也压不住。 一年几十万箱的烟,分散到了全国各地,香烟是个极有地域特点的行业,除了几大牌号特别硬的“名烟”,各地的人抽什么烟都有自己的偏好。 商州人认准了商州卷烟厂的三个牌号,商州周边的城市可能又喜欢他们当地产的。商州人买不到‘彩蝶’,‘彩蝶’在别的地方可能又处于滞销状态。 那把配给到其他地方的‘彩蝶’又拿回商州卖呢? 魏明珠脑子晕乎乎的。 “你还买不买烟了?” 被售货员叫回神,魏明珠点头,“那给我拿一条大前门吧。” 一条大前门是有的。 不过魏明珠没有烟票,定价为0.35元/盒的烟,管她要5毛一盒,这还是因为‘大前门’产量大,不然她根本别想买到。 提着自己磨破嘴皮子到的烟,魏明珠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静下来。 是的,烟草太赚了,但她得能找到门路,这不是私人买卖,得有官面上的人。魏明珠短时期内无法办到,可不代表她一直不能认识这些人物,发展人脉就从这个胡良才开始吧。 原本的目的是给黄鳝找买家,但又不代表她只能一直卖黄鳝。 魏明珠骑着自行车,直往西边走。 早前西郊是一片荒地,不过50年代以后,大型的国棉、砂轮、煤机、印染等工业厂陆续落户在商州的西郊,商州市委就决定在西郊修新的办公楼。既然办公地点变迁了,顺便也得修一个市委招待所呗。六几年的时候市委招待所大楼就修好了,如今二十年过去,招待所的外观保持的不错,5层楼高的建筑周边加了一圈柱廊,顶檐外挑,使大楼整体错落有致,配上顶部的琉璃瓦和雕花,大气中带着精致。 这地方都发展二三十年了,并没有魏明珠想的荒凉,不过是老商州人习惯称为“西郊”,以和老城中心区别。 当然,这里也没有小吃一条街和农贸市场的热闹,来市委招待所的要不是开会的,要不是出公差的,都是正经的单位职工和政府工作人员。 魏明珠骑着个自行车跑来,介绍信也没有,长得再漂亮也是农民打扮。 招待所没说不让农民进去,不过没有介绍信,吃饭和住宿是不用想的,根本不可能。魏明珠说自己来找亲戚,招待所的人让她在后门等着。 过一会儿,后门出来个三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他和魏明珠在这个时代见过的人没啥差别,除了这人长得挺胖。大家肚子里都没油水,八几年是瘦子多胖子少,不愧是市委招待所搞采购的,是个肥差。 脸一胖,眼睛就小了。 23事妥心安 胡良才瞪大绿豆眼,愣是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多了魏明珠一门亲戚。 魏明珠长得这样出挑,就算是远亲,只要见过一面,胡良才肯定不会忘。魏明珠哪会让他细想: “我叫魏明珠,是良柱叔叫我来找您的。” 胡良才想了想,“卖鳝鱼面的胡良柱?” 他和胡良柱是本家亲戚,不过两家人走动的并不频繁,胡良才算手里有点小权的,就怕别人无故来找他帮忙。魏明赶紧把手里的袋子递上给,“有点事要麻烦胡叔一下。” 胡良才一眼袋子里的东西眼皮就跳。 多大点事啊,居然送一条大前门?他第一反应是推辞,魏明珠也不让人瞎想,直接把请胡良才牵桥搭线收购黄鳝的事说了。 “您要是觉得行呢,我带着点样品。” 什么样品,分明是在农贸市场卖剩下的。 胡良才心里就有数了,收购点东西不是大事儿,魏明珠送一条烟真是太多了。 然后魏明珠带来的黄鳝个头还不小,说实话都达到了收购标准。但魏明珠刻意跑一趟,又是送了重礼,总不可能就为了二十几斤黄鳝。这能赚多少钱?不值当一条大前门拉关系。 胡良才要给介绍魏明珠前来的胡良柱面子,也看在大前门的份儿上,就给魏明珠说了实话: “你别看招待所不小,像黄鳝这种食材用不了多少,来开会的别管是领导还是普通干部,一天都是1元钱的伙食标准。你这次带来的黄鳝我可以做主都收购了……但每天这么多,招待所肯定吃不下。” 招待所有自己的伙食标准,除了接待各级领导干部来商州的住宿,还包括商州市政府、市委牵头组织的各大会议召开地点,包括人大会。 不管哪个级别的干部来了,都是一样的伙食标准,每人每天一元由财政支出,吃饭的人只需交纳一斤粮票。 1元钱吃主食肯定是管饱了,肉菜也有,却不可能整天吃黄鳝嘛! 魏明珠也不失落,胡良才话里有话,每天二十几斤吃不下,那隔几天呢?做生意都要讲投资的,她要的不是一时的大赚,只要和胡良才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不怕她的黄鳝卖不出去。 “我听您的。” 胡良才看她不歪缠,出手大方,兼之长得漂亮,他对魏明珠的观感很不错。 “良柱和我辈份一般大,你也别您不您的,叫声叔就行。” 魏明珠立刻顺着杆子爬: “胡大叔!” 胡良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叫人出来给黄鳝过秤。” 胡良才没说要买魏明珠的鸡蛋。 不是这人小气,招待所每天用的黄鳝不能保证斤数,鸡蛋是常备的,不过人家招待所好歹是事业单位,不像平头百姓一样要买高价蛋。 胡良才要是买魏明珠的鸡蛋,不是让她赚钱,是让她亏本呢! 二十几斤黄鳝,胡良才单手就能拎起,但他不想把身上弄得湿漉漉带腥味,从厨房叫了个年轻人帮忙,也算是给黄鳝过了明路。 那年轻同志都不敢多看魏明珠,给鳝鱼过称,魏明珠带了二十多斤黄鳝来,胡良才给算的1.2元/斤,和魏明珠的零售价相同,这就是一条大前门的威力……就这二十多斤黄鳝,魏明珠起码能赚9块钱,用来买烟根本要不了。这年头活泛的人少,才有魏明珠钻营的机会,否则哪轮的上她来和胡良才搭上线。 “行了,你回家注意安全,后天再送20斤黄鳝来,要的多要的少,我都及时告诉你。” 看来,胡良才定下的采购频率是两天20斤,平均下来每天10斤,一个月就是300斤。如果能保证这个数,单卖黄鳝给市委招待所,魏明珠一个月稳定能赚近百块。 她的笑更热情几分,“我知道了,胡大叔再见。” 她骑着自行车走了,胡良才叫来帮忙的年轻同志提着鳝鱼发呆: “胡哥,这是您亲戚?” 胡良才白他一眼,“你看我老胡家祖坟冒青烟了,能有这么水灵的亲戚?我这是正规采购,你可别瞎说。” 年轻同志尴尬笑笑:“胡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觉得这位女同志太漂亮了,咱们招待所的女服务也比不上她。” 胡良才想,你知道个屁。 市委招待所里的女服务员们都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姑娘,但那是端庄大方的漂亮,主流审美所认可的。以男人的眼光来说,魏明珠这样的才叫顶顶吸引人,但长她这样的,谁敢招到招待所当服务员? 太吸引人了不行,简直是让领导犯错误! 女人么,漂亮不漂亮的没用,还得看能不能把握住两次投胎机会。一次是真投胎,另一次就是嫁人了。比如这个魏明珠,看样子就不太会投胎,心疼闺女的人家,怎么也要给找个体面轻松的工作,魏明珠这样的漂亮大姑娘做个体户,说明家里人没本事安排工作。这闺女长成这样,文凭不要太高,认识字也能塞到百货商店当售货员啊! 可见多半是农村户口,连招工的资格都没有。 胡良才一个搞后勤采购的,正是单位里的老油条子,将魏明珠的出身猜的七七八八。 他也没说瞧不起魏明珠,人实在长得太漂亮了,说不定人家啥时候就靠着第二次投胎机会翻身了——胡良才想,这姑娘是个有盘算的,商州市那么大,她偏偏跑来市委招待所卖货。经常出现在市委招待所这一片儿的,当然是各种领导干部。 啧啧,哪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说不准呢。 …… 魏明珠不知道胡良才是如何看待她的,只要有生意做,胡良才怎么评价她并不重要。 她沿路悄声叫卖,看见路边上有潜在的顾客就主动上前问人家要不要鸡蛋,围着商州市转了一圈,总算把剩下的一百多个鸡蛋全部销售完。 再怎么小心都要碎十几个鸡蛋,没有泡沫蛋托,魏明珠保护得再好都有纰漏。不过她已经不打算继续倒卖鸡蛋,或者说鸡蛋成了次要商品,这样想想就轻松很多了! 家里还养了好多泥鳅和鲫鱼,萝卜青菜之类的,李凤在自留地里种了不少,魏明珠在市场转了一圈,除了猪肉也不知道该买啥菜。那就继续买肉呗,下午的肉摊上没有大肥膘了,剩下的都是瘦肉。 其实瘦肉也挺好吃的,魏明珠就是一开始吃过两顿红薯,后来到刘家住,正巧赶上农忙,刘家的伙食标准老好了,她肚子里也不那么缺油水了。 魏明珠割了两斤肉,又买了几样调料。舅妈李凤做菜手艺还行,不过家里做菜就是盐和酱醋,最多加点自家种的葱姜蒜,什么大料、花椒,桂叶之类的东西都没有,魏明珠顺便就带些。人填饱了肚子就对味道有了追求,在条件之内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才有继续赚钱的动力呢。 隔一天跑一次商州市是对的。 今天太阳很大,刘家的稻谷已经晒的差不多可以归仓了。 魏明珠这一天赚了二十多块,回小井村时心情本来就美滋滋的,刚到家把自行车停好,刘荣就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大坡村的张二赖被刑拘了,估计会重判!” 魏明珠去商州卖东西,刘荣白天又跑了一趟安庆县,三个流氓不判刑,他都不可能放心。结果今天安庆县搞严打游街,这段时间抓起来的各种罪犯被带着牌子压在车上,高音喇叭喊着,围着安庆县街道跑了一圈又一圈的。 刘荣恰好碰上这次严打游街的,他不认识张二赖,但这人身前的牌子挂着身份姓名,大坡村的,只有张二赖符合。刘荣早想收拾张二赖,最近严打的挺厉害,他也不想把相熟的朋友牵连进去。哪知道还没等他出手,张二赖就被“严打”了! 魏明珠不高兴才怪。 那恶心人的东西两次想对“魏明珠”欲行不轨,第一次原主被齐建华所救,第二次就是原主撞柱之前流言产生的导火索了……“魏明珠”寻死,中间有别人的推波助澜,张二赖也占了很大原因。 她明明和张二赖没有发生过不轨行为,说出去谁信她? 反正那些人言之凿凿的,好像真的都亲眼看见她和张二赖滚过草垛子。魏明珠还想着要怎么报这个仇,没想到张二赖已经被抓了! “他因为什么原因被抓的?” 魏明珠也挺忐忑,如果是作风问题,张二赖非要拖她下水怎么办。83年的严打,乱搞男女关系可不仅是针对男人的,也有因此被枪毙的女青年! 总不可能要跑去医院验身自证清白吧。 刘荣黑瘦的眉眼都舒展开,“他入室盗窃,公安的人说数额巨大,这次肯定是重判!” 入室盗窃!数额巨大! 两个关键点,让魏明珠松了一口气。张二赖怎么这种时候还敢顶风作案,真是自寻死路啊。 魏明珠也不担心对方会说瞎话扯她下水了,难道张二赖会嫌弃自己的罪名不够重? 这个消息,让全家都喜气洋洋。 特别是刘美,平常逆来顺受惯了的老实人,都希望张二赖最好被判死刑。就算不死,关这个人一二十年出来,渐渐就没有人再拿魏明珠的名声来说事儿了。 “公安抓的好!这些坏人通通该抓了!” 24会议 刘美一边说一边抹泪,魏明珠怎么会看上张二赖,快三十岁都没说上媳妇儿的二流子。以前的魏明珠是娇气,还掐尖好强,但她眼光也高啊!可惜魏家只有刘美相信女儿,其他人没有替“魏明珠”出头的,还觉得她浪里浪气败坏了魏家的名声。 李凤私底下也安慰小姑子 “将来有魏家后悔的时候,我看明珠是个有出息的,难道不上大学就一定比不过她堂姐了?魏家人就是捧魏玉陵臭脚,才往死了折腾明珠。” 刘美老实,李凤却有点小心机,要不怎么刘荣不务正业的,娶了她过几年日子也渐渐懂事? 都说魏明珠勾引未来姐夫,要让李凤说,把魏明珠和魏玉陵放在一起,男人肯定是更喜欢魏明珠的。一个巴掌拍不响,魏明珠要不是觉得被堂姐截胡,也不会理直气壮把事情闹那么大。 家里两姐妹争夫,这事儿乡下又不是没发生过,好的对象谁不想嫁。 不同的是,魏家不是各打五十大板,居然全偏向魏玉陵……这就是金凤凰女大学生身份带来的威力。 李凤也觉得魏家多半会来人,她整天给刘美洗脑,等魏大林来的时候不许她害怕。 “你要不给明珠撑腰,魏家人更会欺负她!” 李凤从前不喜欢刘美这个小姑子,说是小姑子,刘美却和她差不多大。刘荣三十多岁才讨上老婆,李凤嫁给刘荣本来也是二嫁,那时候刘美早就嫁人了,姑嫂两个没咋相处过,没啥感情。刘荣之前还偷偷接济刘美,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李凤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高兴。 谁让刘美为人木讷,根本不会讨好嫂子,生了个女儿眼睛也长在头顶上,李凤喜欢刘美母女俩才有鬼呢。 不过是看在刘荣的面子上,每年见两次面,把亲戚情面给应对过去。 刘荣忽然把妹子和外甥女从魏家带回来,李凤不是没意见,她是不愿意夫妻间起了嫌隙才忍着没反对。 当然,和刘荣最近赚钱挺厉害也有关系,刘荣近半年总是外出,交给李凤不少钱,家里经济稍微宽裕了,多两个人吃饭还撑得住。 真要是一穷二白的,就算影响夫妻感情,李凤不说闹的天翻地覆,肯定会阴阳怪气逼走魏明珠母女。 再说魏明珠母女不是白吃饭。 刘美承包了家里很多家务活儿,魏明珠更是出手大方,自己有本事做生意赚钱,也舍得往家里花钱。 魏明珠母女俩搬到刘家不超过半个月,李凤终于是拿她们当自己人看待了。自己人就要说点贴心话,李凤也知道魏明珠有志气,不会一辈子都住在舅舅家,就她这赚钱的速度,不说在商州市安家,在县里买个平房可能性很大。 唯一拖后腿的就是刘美。 大家都怕刘美心软,要是魏大林一来,刘美又跑回魏家去过忍辱负重的受气日子,那魏明珠再厉害,也被魏家捏住了软肋……魏明珠对刘美孝不孝顺,李凤是看在眼里的。对亲妈都不孝顺的闺女,将来还能指望她对娘舅好? 李凤把刘美说的一边洗碗一边点头。 母女俩在魏家过的啥日子,魏家人口多田地也多,按说不至于吃不饱饭。但魏老太以孝道压着不让三个儿子分家,田地所有的收成都是魏老太在管,交了公粮后剩下的粮食怎么分配,全是魏老太一个人说了算。 魏家有男女老少有12人,真正的劳动力才四个! 魏老太寡妇拉扯大三个儿子,是不用下地干活的。老大魏长木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魏玉陵,一年有大部分时间在县城读书,上了高中后都说是念书的好苗子,魏老太不让宝贝大孙女干活,干活耽误学习嘛。大儿媳张翠也在魏老太的同意下,跑去县城照顾魏玉陵,魏长木家的小儿子才10岁,根本不是劳动力。 老三魏长森家则是三个孩子,大女儿魏红雪17岁,念完初二就不上学了,在家里和她妈王金桂一起煮饭、喂鸡,也是不干重活的。魏红雪两个弟弟也不大,大弟弟小学还没毕业,小弟弟则和轩轩同岁,算什么劳动力? 唯有刘美家和魏大林都是家里的重要拉动力,刘美是女人顶男人用,重活苦活都跑不掉。他们一家就有两个劳动力,每次魏老太分啥东西却分得最少。 这次魏玉陵考上大学,魏老太把三家人着急起来讨要生活费,明着说他们家人口少,拖累小,将来又没儿子要成家立业,让魏大林多出钱——魏大林也真够实诚,把家底都掏光了,一个人就出了三百块。 田里的收成都交公了,这钱是魏大林到处打零工攒的。 刘美想着想着,眼睛就红了。 魏玉陵要上大学,她女儿就不用出嫁了?家底都掏干净了,连几床新被子和脸盆、水壶都置办不起,又能说到啥样的好人家。这些问题刘美从前不敢细想,和她多年逆来顺受的习惯有关系。 被李凤整天耳提面命的教,刘美就觉得不值。 魏玉陵又不是没爹没妈,京城去上学,魏长木也才出了100多,魏长森更是意思意思出了100整。她要跟着魏大林回去,继续替魏家做牛做马,把赚到的辛苦钱养别人的女儿,让她自己的女儿躺在床伤快死了,却没钱看病? 刘美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 “嫂子,我不回魏家。” 刘美说不回魏家,恰好魏家也在讨论她们母女俩。 魏家十多口人,人多地多,劳动力却少。魏家三兄弟日夜不休的修完河堤回家,等待他们的就是农忙,中间没有休息时间,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又少了刘美这头干的多吃的少的老黄牛,连几年没咋干活的张翠都要下地,老三家的王金桂就不好偷懒了,魏老太和魏红雪在家里做饭看孩子,全家累得像死狗一样将所有稻谷归仓,人人都觉得今年的农忙特别难捱。 魏玉陵带走了家里的存款,魏家三兄弟修河堤赚回来的钱又给魏玉陵寄了去,魏家公账上穷的叮当响,今年的秋收伙食基本上没有荤腥,肚子里没点油水,干活也没力气。 好不容易谷粒归仓,魏家总算能聚在一起开家庭会议,讨论魏明珠母女的事。 “大林,你是咋想的,她们母女俩跑回刘家这么久,农忙时候都不回来,没把自己当魏家一份子,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魏老太满脸忧愁。 魏老太有自己的人生智慧,在不同人面前,她有不同的面孔。 在疼爱的宝贝孙女魏玉陵面前,她是慈祥大方的奶奶。当然,魏老太并不是一直都那么疼魏玉陵的,她是重男轻女的农村观念,最疼的肯定是三个孙子,魏玉陵是念完初中后忽然开窍了,说的每句话办的每件事都落到魏老太心坎里,又会念书有个大好前程,慢慢的魏老太的一颗心越来越偏,等到魏玉陵确认考上大学,在魏老太心目中,连孙子也排在大孙女后面了。 在生不出儿子的二儿媳和丢人的魏明珠面前,她是刻薄的老虔婆。 不压榨刘美这样的魏家末等人,如何建立起魏老太说一不二的权威? 在儿子面前,特别是在力气大脑子不精明的二儿子面前,魏老太是贴心的老母亲。她不是老白莲,但她干了什么刻薄事儿,总能理直气壮的说成是为魏大林好,为整个魏家好。 她那一腔慈母心哟,担心魏大林没儿子送终,担心娇气轻浮的魏明珠嫁不出去,所以才让魏大林对有大好前途的魏玉陵好一点,让生不出儿子的刘美多干点活,两口子多为魏家奉献一点,侄子们以后才会孝敬魏大林两口子——起码魏老太在魏大林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他不是不知道刘美在家里受的委屈。 但魏大林自己都习惯了,也觉得刘美忍忍就好了。 他也觉得家里这次不送明珠去医院有点过分,但家里是真没钱……那死丫头也太犟了,看见好东西就想抢,自暴自弃毁了自己名声,家里人连说两句都不行? 玉陵越是大度,明珠就该拿出个道歉的态度来。 这些都是魏大林心里的想法,可那天魏明珠用剪刀抵着脖子也要离开魏家,刘美也第一次恶狠狠撞开他,魏明珠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 抢收稻谷让魏明珠精疲力尽,谷粒归仓后的家庭会议让他无言以对。魏老太问他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魏大林觉得自己的面皮真是被踩到了脚下。 他生不出儿子,在农村被人嘲笑绝后。 难道在家里连老婆孩子的主都做不了? “我让她们母女回来给娘认错。” 这个家庭会议,魏家小一辈们都不在,魏红雪猫着身子躲在窗外面偷听,她二叔还想让魏明她们回来,魏红雪气得胸口疼。 魏明珠凭啥那么拽,长得就不正经,和大姐提鞋都不配,回到魏家妨碍的是自己的婚嫁问题……魏红雪不肯承认,她嘴里说魏明珠长得不正经,其实对那长相是嫉妒的。 魏大林的话让魏家人都沉默。 都听出来魏大林是想继续过日子的,暂时没有换老婆的打算。王金桂有点急,刘美回来她没意见,魏明珠可不能回来带坏她闺女的名声。她要说话,丈夫魏长森就拿眼睛瞪她。 25上门 张翠轻轻扯了魏长木的衣袖,魏长木端着大哥的口吻点头: “一家人总会有磕绊,让明珠回来给她奶奶认个错,咱们还是一家人。这丫头太不知道轻重,外面的名声先不说,看把她奶奶气得。” 魏大林眼巴巴看着他亲娘,魏老太重重从鼻孔里出气: “她不用向我认错,出了这种丑事,她最该向玉陵认错。玉陵不和她计较,那是玉陵大气!” 这话说的在理。 既然玉陵和齐建华关系都公开了,两个人大学毕业肯定要结婚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明珠难道真的不和姐姐、姐夫来往?年纪小不懂事,总想和玉陵争个输赢,做错了事还梗着脖子不认错……家里人怎么喜欢她? 魏大林知道老太太是松口了,他的一颗心顿时安定,答应的很爽快: “我明天去刘家接她们娘俩儿回来,让她给玉陵写信认错,一封不行就两封,直到玉陵原谅她!” 张翠知道,这时候该她上场了。她不像王金桂那么咋呼,魏大林一直挺敬重她这个大嫂。 “玉陵也没有怪她,不过明珠那性格……让她呆在刘家,也怕给刘家惹事,还是接回来我们看着吧,孩子年纪还小,好好教总能扭过来。” 好人都被张翠给做了,王金桂十分不满:“有她杵在家里,谁敢上门替我家红雪说亲?还是大嫂要让玉陵给红雪介绍个大学生?!” 说到后半句,王金桂眼神闪烁,真的是很期待! 张翠眼皮一跳,给魏红雪介绍个大学生?这年头大学生有那么不值钱吗,魏红雪长得是魏家姐妹中最不出挑的,连初中都没念完,又是个不能招工的农村户口,大学生眼睛瞎了才会同意和魏红雪处对象。 “好了,别说废话,大林想把日子过下去,明天就去刘家接人!” 刘荣不好对付,魏老太是存心让魏大林去碰钉子,魏长木却很不识趣,“明天我陪大林去。” 张翠见婆婆不赞同的表情都写在脸上,赶紧补充了一句:“还是我陪大林去吧,你们男人说话硬邦邦的,容易把事情说僵了。” 魏大林望着嫂子眼神带着感激。 王金桂眼珠子一转,“那我也一起去,我和大嫂合力,抬也把二嫂子抬回魏家了!” 魏家的家庭会议结束,初步得出了将魏明珠母女接回来的会议结果。 没办法,这次刘美和魏明珠确实硬气,都跑回小井村十来天了,愣是没说要回家。魏老太是极不喜欢这母女俩,却也不得不承认,刘美除了生不出儿子,在干活儿方面倒是一把好手。任劳任怨比张翠和王金桂加起来度强,王金桂是惯会偷懒的,张翠在县城陪读几年,对田地里的活有点生疏。 不过那小破鞋最好还是别回来丢人现眼,留在刘家最好。 希望两个儿媳能体会到她的意思,把这件事办好。 魏老太睡觉前都还在担心。 魏家人都住一个院子,晚上要说点悄悄话必须压低声音。王金桂和魏老太的想法一样,刘美能回来,魏明珠绝对是不能回来的: “你别看大嫂今天那样,不情不愿的,玉陵能找到齐建华,我家红雪哪里差了?不就是没继续上学?女孩子会认会写就行了,大学毕业都是老姑娘了……” 王金桂嘀嘀咕咕,魏长森困得要命,不耐烦道: “红雪就不是念书的那块料,你明天去刘家,别只顾着当恶人,一个臭丫头还能翻天了,回来就把她关起来,再给找个婆家远远嫁出去,闲话慢慢就淡了!” 王金桂嘴里答应着,其实压根儿没改变主意。 说来搞笑,张翠和魏长木两口子也在聊同一件事,不过他们是想把魏明珠弄回家的。 就像魏长森说的,把魏明珠关起来,再给她找个差不多的婆家——反正她名声都坏到底了,老光棍和鳏夫都行,其实坏魏明珠名声的张二赖也可以,和张二赖没关系才是乱搞男女关系,两个人结婚不就是名正言顺了? 张翠越想越合适: “我们又不是把她关一辈子,女人嘛,嫁了人生下孩子,就在农村扎根了。” 魏玉陵不想看见魏明珠离开沿河村,张翠觉得把魏明珠嫁给那些老光棍和鳏夫,甚至是张二赖,同样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只要把魏明珠弄回家,张翠就有信心能把这事儿办成。 魏家能收到一笔彩礼钱,魏明珠也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谁让她不知道轻重,要抢玉陵的对象! 魏长木也觉得挺有道理,两口子在这事儿上没分歧。夜深人静,他们又说了别的事,因为魏玉陵考上大学去了京城,张翠再也不能打着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名义呆在县城了……魏长木挺担心自己家的那个生意: “店里你弟媳妇看着不会出问题吧?” “能出啥问题,玉陵舅舅、舅妈是好心帮忙,要没有这店,你女儿以后的嫁妆,你儿子娶老婆的彩礼从哪里来? 魏长木想,玉陵舅舅那是个雁过拔毛的主,每天都有钱从手里过,小舅子随便藏一点都是他家的损失。店是在女儿玉陵的指点下开起来的,从小摊到租下铺面,经营的越来越好。生意红火,魏长木真是一刻都不放心。 “还是你自己看着,把那丫头的事解决,咱们就在家里人面前过个明路,就说是你娘家开得店,你去店里帮忙,给玉陵赚点生活费。” 能不在农村刨土干活,张翠巴不得长居县城。 “你也去,店里缺人手,等你去了就叫玉陵她舅舅回去,我和你两个人在店里,也能把摊子支起来了。” “我再想想,早点睡,明早还要去小井村。” …… 天还没亮,魏大林就起来了。 王金桂打着哈欠,张翠看着还挺精神。魏大林是去岳家,一年难得去一趟,又是去接刘美母女的,总不能空手上门。可魏大林穷的兜比脸干净,魏老太只能给他置办点礼物。啥礼物呢?恰好是刘荣上次买来的白糖和挂面等东西,挂面吃了,白糖还没动,魏大林又给提着去。 这时候走礼都是同一批东西,你送我,我送他,其实就那么几包东西在轮流送,大家也都习惯了。不过原样又给人家送回去的,就太不讲究了。 送来的东西还得扣点起来,岂止是不讲究,简直是抠搜! 魏老太就是这么一个抠搜的人,魏大林也没觉得异常。 三个人提着那袋白糖,吃了两个蒸红薯,天还没亮就往小井村走。刘荣他们走了有3小时,魏大林带着两个女人闷头赶路,到小井村时还不到八点。可巧魏明珠正要出门,她都已经收了一点黄鳝回来,这是要赶去下一个地方,结果打开门发现魏大林带着张翠和王金桂站在外面,魏明珠当下脸色就冷了。 “明珠,你再吃点东西,一会儿路上饿……” 赚钱要紧,也不能仗着年轻不管身体啊,刘美捧着搪瓷缸追出来,里面装着饺子,是预防魏明珠半路上饿着。她一看到魏大林三人,话也卡壳了,手脚也不听使唤了,竟是愣在当场。 魏明珠叹气,理论培训再丰富,实践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哟,二嫂,你这是欢喜傻了?我们一路走过来,脚酸腿疼,你也不说让我们进屋去!” 王金桂望着刘美手里的搪瓷缸,嘴里不由分泌出了津液。闻着味道是猪肉小葱馅儿的,不年不节的刘家吃的这么好,怪不得魏明珠母女呆在刘家就不愿意回去。 刘荣真是发财了,买了自行车,家里还能吃上肉馅饺子。 王金桂舔了舔嘴唇,出门前吃的红薯顶啥事儿呢,她闻着饺子香气肚子就饿了: “二嫂,你做了饺子啊,正好我们还没吃饭!” 魏明珠一点便宜都不想给魏家人占,李凤在屋里听到不对劲,出来看魏家三口人把门儿堵了。 “哟,我当是谁呢,大早上就来堵门,咋的是想干架?告诉你们,刘家人口不多,这里却不是你们沿河村,老刘家人不会让你们白欺负!” 李凤叉着腰很有气势,愣是不让魏家三个人进门。 魏明珠也只得把自行车放好,想快点把魏家三个人打发走,她还要出门儿收黄鳝呢,别的不说,市委招待所胡良才预订的二十斤黄鳝,魏明珠就不能放人鸽子。 “舅妈,让他们进来说吧,您帮忙喊下我舅,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以后还有的麻烦。” 农村少见睡懒觉的,别看才早上八点,不少人都看见魏大林三个人堵在门口,魏明珠倒觉得没啥,她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不过她妈可能觉得不自在,魏明珠多少顾及到刘美的心情。 张翠跟在最后面,偷偷打量魏明珠,这个侄女长得还是那么不正经,但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大方了。 撞墙没死后,魏明珠好像就变了。 不能再让魏明珠在外面野了,否则魏家没人能掌控对方,张翠心里有点慌。 26要离婚 刘荣大早上就去沟里捉黄鳝了,李凤在沟渠那边找到他,两口子急忙忙赶回家,就怕魏明珠母女吃亏。 走到家门口一看,他家外面有人在张望,不敢拉住刘荣,就把李凤扯开了。 “咋的,你小姑子婆家终于来人了?” “是魏大林吧,两口子这次闹得挺大啊,阿美都在娘家住不少天了……” “凤啊,你小姑子也怪可怜的,你也别急着赶人,给她撑下腰。” 刘美老实肯干,又不爱打扮,外表生的黑瘦不起眼,对村里女人们都没威胁。和她说几句闲话也不怕传的满村都是,也就是倒霉没给魏家生出儿子来,像刘美这样的媳妇魏家都容不下的话,同为女人,命也真是太苦了。 要不怎么说远香近臭呢,刘美在沿河村也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嫁过去20年了,魏明珠的事闹出来,沿河村竟没有替刘美说句公道话的,都等着看热闹呢。 小井村是刘美的娘家,刘家在这里扎根也三代人了,摆脱了外来户身份,村里人都向着刘美母女的。 李凤谢过大家的好意,好不容易脱身,回家一看,几个人坐在堂屋里,刘荣占了主位,魏明珠母女俩就坐在他左手边儿,右边坐的是魏家人,没有要打起来的迹象。 李凤松了口气,要打架的话她男人肯定吃亏,她得叫村里人来帮忙! “说吧,你们今天来是啥意思,是之前没把话说利索?” 刘荣的眼神中带着厌恶。 魏家两个女人还敢来,别以为他不知道,刘美在魏家时经常被两个妯娌挤兑,张翠是咬人的狗不叫,王金花是魏老虐婆座下第一恶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魏大林看了一眼刘美,刘美低头数蚂蚁,两口子十几天没见面,刘美不像以前那样关心他,甚至连句话都没和他说过。魏明珠也是,看见他都没有叫人。 魏大林压下心里的火气 “我来接她娘俩回去,田里的活也忙完了,她奶的病也大好。” 魏大林的意思,家里人已经不生魏大林的气,他带着两个嫂子来接,彼此有个台阶下,依旧回去安稳过日子。 明珠名声坏了是挺糟心,不过来的路上大嫂张翠和他保证,一定会给明珠说个婆家,让她安安稳稳嫁人。 刘荣有点头疼,和棒槌交流特别不容易,魏大林显然是没把之前的话放在心上。 “阿美不想和你一起过了,你俩也没办过手续,写个字据大家把手印按了,从此就桥归桥路归路。” 80年代农村,生活了几十年却没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人多了,大家也不讲究这个。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就算打的天翻地覆,也少人有会想到离婚,结婚证对大家来说也没啥用。 刘美要不想和魏大林过了,东西一收直接走人就行,起码法律是约束不了她。 不过刘荣也怕魏家以后缠上了掰扯不清楚,双方写个字据最好。 魏大林觉得他大舅子不依不饶的很麻烦,他面上露出不快,张翠见形势不对,赶紧截住话头: “明珠她舅,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弟妹都和大林过了20年,两口子哪能不闹矛盾呢?你要是非得把他们拆散,也要相信明珠……她总要嫁人的,未来婆家一打听,明珠父母都不一起过了,说出去也不好听,你说是不” 低头看蚂蚁的刘美肩膀颤动。 李凤呵呵笑,“原来魏家是张嫂子当家,咋的,明珠嫁不嫁人,一个大伯娘还能替她做主?” 呸,拿明珠嫁人的事儿来威胁,不喷她一脸唾沫,张翠以为刘家人都好欺负是吧! 魏明珠还着急出门收黄鳝,和赚钱大计比起来,魏家人的份量太轻了。 “我说两句吧,魏家我是不会回去了,我也不会同意我妈回去。她就算是卖身给魏家的,这些年做牛做马也偿还干净了。 你们也别瞪我,流言传的到处都是,毁我名声逼我自杀,真相究竟是啥,大伯娘说不定心里早就有数。 第一,我和大坡村的张二赖没有一点不正当关系,以前没有,将来更不会有。第二,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去勾引魏玉陵的男人……这两个大屎盆子扣在我脑袋上,我是不会认的。” 魏明珠就烦有啥事不说清楚,非得遮遮掩掩。 小井村也有人听到流言了,人家只是没拿到刘家人面前来说,魏明珠不愿意别人肆意揣测,干脆把话说清楚。她行的正坐得端,‘原主’虽然长得轻浮,却也没真的勾勾搭搭。和齐建华的来往是相互都有意,两人也没突破最后的防线啊!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魏明珠早晚会找魏玉陵和齐建华算账。 她看着魏大林,冷笑根本忍不住: “你了解过事情的经过没有?我被流言逼得没有活路时,你有没有一丝对女儿的疼爱之心?过了这么多天,你想过去找坏我名声的张二赖算账吗?都没有对不对,那你觉得我为啥要回魏家去,好好的人不做,要回去做摇尾乞怜的狗?!” 魏大林大张着嘴。 王金花嘀咕道,“你做了那么丢人的事,谁愿意去问?” “那三婶的意思是,红雪背着这些名声,你也不会管了?” 王金花气急,红雪要是被人说的这样不堪,她早提着锄头和人拼命去了。就连那个张二赖,也要带人打的半死,看看有没有谁敢瞎说! 王金花发现自己被魏明珠带偏了想法,张嘴就骂: “我家红雪可没有不正经,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要和张二赖没不清不楚,咋大家都拿你说嘴?三婶我不和你这丫头计较,你跟我们回去,好好给你奶奶认错道歉,再让玉陵原谅你,大家还是一家人!” “弟妹” 张翠大急,王金花这个没脑子的,估计要激怒魏明珠呢。 当务之急是想把魏明珠哄住,回魏家才能搓圆捏扁。 “你三婶说的是气话,你奶奶怎么会和孙女计较,就是你玉陵姐,也没说过怪你……” 魏明珠不听两个女人瞎哔哔,她只问魏大林: “是真的吗?我要回去给奶奶认错,给魏玉陵道歉?” 张翠拼命的给魏大陵打眼色,魏大陵迟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你奶都病倒了,你姐不计较,你也不能真的当作啥都没发生过。” 他的意思,母女俩要回去,当然要道歉。 家和万事兴,别人原谅魏明珠了,家里就不会有争吵了。 刘荣气得眼珠子快脱眶,李凤也没见过这样给人当爸的,敢情魏明珠刚才说了那么多,魏大林连个屁都没听进去 魏明珠觉得不能再和傻逼讲道理了。 低头数蚂蚁的刘美却仿佛被刺中要害,猛然抬头: “明珠不会道歉的,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没听见明珠说话?她啥都没做过,外面的人欺辱她,魏家自己人要逼死她,你们没人替明珠出头,还想叫明珠回去道歉。 她要求谁的原谅,她对不起哪个了?魏大林,明珠不会回去,我也不回去,我要和你离婚!” 离婚! 刘美主动说要和魏大林离婚! 这年头,离婚多罕见啊,还是向来逆来顺受的刘美主动提出来,翻了天啦? 在刘家院子外面竖着耳朵听的,都吓了一跳。魏明珠本人都没想到她妈居然如此硬气,更何况是魏家三个人。 魏大林想,他是不是最近没有揍这个婆娘,让她眼里没了自家男人?! 从沿河村走到小井村,还带着大嫂和弟妹三个人来接母女俩,也算给足了刘美面子。她生不出儿子,魏大林不高兴归不高兴,也从来没想过要换个老婆。现在好了,刘美居然说不过日子,要离婚。 “你再说一遍!” 魏大林忽然站起来,铁疙瘩似的身强体壮,像一座山样看着就害怕。 “你干啥,想在刘家撒野?” 刘荣顺手就在旁边摸了根扁担,挡在妹妹面前。李凤冲出去叫人了,“打人了,有人欺负咱刘家人,欺负小井村没人了!” 魏明珠吃惊过后,走过去拉住刘美的手。 刘美从女儿身上获得了支持和勇气,这里是刘家,不是魏家,她不能怕了魏大林。 就算在魏家,刘美拼了命也要说实话。“我说离婚,大林,我和你过不下去了,咱俩离婚。” 魏大林捏着拳头,要把刘美拎出来。刘荣的扁担劈头盖脸打他,终究是个子体力不如人,被魏大林把扁担抢走了。两人打成一团,魏明珠把她妈护在身后,张翠一脸着急: “明珠,你叫你妈消消气,有啥事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动不动提离婚,多伤感情?” 魏明珠一脸冷漠,“那他打我妈时就不伤感情了?大伯娘,那时候我可没见你劝架。” 张翠想说,女人挨揍不是自古以来立的规矩? 李凤已经带着村里人回来,几个村民将魏大林和刘荣分开,有和刘荣要好的,还偷偷踹了魏大林几脚。 “咋的,还来咱们村耍横了?” “弄死他个狗东西,打老婆的男人没卵蛋,还敢和荣哥动手!” “打上门来了,以为小井村没人啊!” 27情尽 也不知道李凤叫人时咋说的,几个村民越说越气,合伙将魏大林揍了一顿。双拳难敌四手,魏大林被人揍趴在地,刘美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发现让她吓得发抖的男人,也不是真的没办法战胜。魏大林在家里对她挥拳头,在外面却是怂货。 “都住手!” 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背着手走进刘家。 几个村民把魏大林压着不让他动弹。 “福叔来了。” “福叔,这姓魏的太不是东西。” “别说话,福叔肯定有主意。” 福叔叫肖有福,是小井村的村长,肖姓也是小井村的大姓,肖有福当了多年村长,在小井村很有威信。 肖有福年轻时是参过军的,虽然没有立下啥大功绩,却是实打实的老革命。他虽然甘心窝在小井村当个小村长,谁知道人家的老战友现在混到了哪个位置。 别说在小井村,就算在乡里,在县里肖有福也是挂了名号的。 肖有福还当选过县人大代表,刘荣以前混日子时都不敢在肖有福面前太放肆。 “福叔,您来了,您坐。” 刘荣让肖有福上坐,肖有福也不客气。屁股坐下去,才去看刘美: “你们家虽然是逃荒搬来的外姓人,不归我肖家宗祠管,但在小井村过了几十年,你们就是小井村的人。你父母不在了,我厚着脸皮也算长辈,今天就替你做这个主。刘美,你告诉叔,是不是要和你男人离婚?” 刘荣搓着手,眼眶都红了。 村里也没把他们一家子当成是外人,该分田分地的都有他家的,有好处不拉下,现在肖有福要替刘美出头,刘荣是感激的。 刘美自然也是。 按理说她都嫁出去20年了,又不姓肖,肖有福完全可以不理会的。 “福叔,我是要离婚,请您老给当个见证。” 肖有福点点头,“我只管这一次,你要是哪天后悔了,叔也只当你是夫妻破镜重圆过得幸福,再求我出头却不可能的。刘荣,去拿纸笔和印泥来,今天就把字据立好。” 魏大林让人踩在地上,憋着气大吼: “我不同意,她嫁到我们魏家,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她就是我老婆!” 张翠和王金花也没想到今天会闹成这样。她们俩对小井村的情况不了解,但看肖有福的样子就不好惹。明明是来劝刘美母女回家的,怎么就说到离婚去了? “明珠,快劝劝你妈,她现在是在气头上,一个女人离婚了要咋生活,她户口还在沿河村呢,你们母女俩在小井村连一块地都没有。” 农民没有土地咋生活? 张翠不是关心刘美和魏明珠,她是不想这两人脱离掌控。 肖有福眼皮子都不抬,“把她们娘俩的户口迁回来也不难,你这个前嫂子还挺操心的,不用你操心,她们户口迁回来,小井村自然会分田分地给她们娘俩。” 就算魏明珠不稀罕一点田地,也没打算长久留在农村,肖有福的话也让她感激。这是给她们撑腰呢。 再看那些把魏大林踩住的村民,还有在院子外面张望的同村人,肖有福说要分田地给刘美母女,肯定不可能人人愿意,但也没有人马上反对。肖有福的威信高,小井村的人也知道这时候要给刘美母女撑面子,需要一致对外,不能掉链子! 魏明珠根本不用吱声儿,肖有福一出面,就把这件事办好了。 “出来个人写字据。” 围观的人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后生,魏明珠认识他,叫肖谦,是村长的孙子,也是村里的高中生。肖谦看见魏明珠就会脸红,这时候站出来目不斜视的,挺有文化人的感觉。 这不是说笑,在83年的农村,一个高中毕业生就算文化人。肖谦今年高考落榜了,帮家里忙完农活还会回学校复读。高中生是不分配工作的,摆在肖谦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继续复读考大学和回乡下当一个农民。 肖有福念一句,肖谦写一句。 一式三份的字据,挺像后世的离婚协议,不过刘美和魏大林只有破屋两间,实在没啥财产好分割。魏明珠也不用选择跟着谁,她满十八岁了,谁也管不到她。 张翠满口劝,刘美不为所动。 魏大林不肯签字按手印,肖有福才不管他乐不乐意,让人抓起魏大林的手在纸上按了下去。 刘美拿到协议,看看魏明珠,又看了看哥嫂,也没人反对。 她都不看魏大林一眼,蘸了红泥,狠狠戳了两个拇指印。 肖有福把一张纸塞给张翠,“这是你家的那份,一份留给刘美,还有一份我亲自交到县民政局去存档。你们要无事,可以滚了。” 老爷子干得太漂亮了! 强势独裁本来不是魏明珠推崇的特质,她也是当过领导的,知道有时候就需要强势。 “谢谢肖爷爷。” 她重生后遇到过不少渣渣,却也有不少好人。沿河村看牛棚的孤寡老王头,救了她的程诚和常伟,商州市里卖鳝丝面的个体户胡良柱,还有眼前替她们母女俩出头的肖村长。 这些人都和她无亲无故,本不必像舅舅刘荣那样帮她,可人家伸出了援助之手,魏明珠默默把情分都记住。 肖有福看她一眼,“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和你妈好好过日子。” 魏明珠开始做生意,肖有福就在观察她。魏明珠并不像传言中是个轻浮娇气的。她能吃苦,做生意只赚自己该赚的钱,肖有福对魏明珠公开表示了肯定,母女俩回小井村就能站稳脚跟。 “福叔……” 刘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手里捏着字据,自己和魏家从此就没了瓜葛? 刘美说不出是啥感觉。 她十七岁嫁给魏大林,在魏家呆的年份比刘家还长,一开始夫妻俩感情也还不错,后来不知咋把日子过成了眼下这样。 她幸苦不要紧,却不能看着女儿魏明珠继续受欺负。嫂子李凤说得对,魏家人就是通过她,才能拿捏住明珠。 那就离婚好了,她和魏家没了关系,他们再也不能欺负明珠。 张翠再会说话,也不能挽回今天的颓势,王金花也目瞪口呆,就这样干脆利索的离了婚?刘美哪里来的胆子,都快四十岁的女人了吧,没了生育能力,长得黑瘦不起眼,离开魏大林,刘美还能嫁给谁! 不过想想,刘美不回魏家了,也趁机甩脱了魏明珠那小破鞋,王金花是三人里唯一暗爽的。 小井村的人像防贼一样,确保他们离开了小井村地界。 魏大林一把将字据撕得稀烂,仍在路边水沟里。 就连张翠也知道,字据写的是三份,撕了这一份并不顶事:“大林,你别急,等弟妹气消了,你们日子还能过……” 张翠这话说的干巴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魏大林不说话,王金花想,看刘美那样是铁了心。还说要把离婚的字据交到县民政局去,谁家两口子闹矛盾能这么大的阵仗。 刘荣肯定是发财了。 刘美有这个大哥撑腰,才有了离婚的底气。 王金花十分妒忌,“回去咋向娘交待?” …… 小井村的人把魏大林三人赶跑了。 刘荣就要请今天揍魏大林的几个村民喝酒,还得好好谢谢村长肖有福。 魏明珠也觉得今天是她妈对过去的告别,是未来新生活的开始,连做生意这种事也要往后挪。 “舅舅,我去买菜!” 刘荣拉住她,“你该干啥就干啥去,晚上才请客,请客用得着你一个大闺女上蹿下跳的显摆?今天舅舅高兴,你等着晚上吃饭就行。” 刘荣请客,能让外甥女出钱吗? 别说魏明珠现在自己都困难,就算她有钱了,这顿饭只能是刘荣请。 舅妈李凤也没意见。 两口子把魏明珠轰出门,刘美在家里也不知道能干啥,还没从离婚事件中回神,魏明珠干脆把她妈带上一块儿出门收黄鳝。等魏明珠带着刘美走了,李凤打开自己床头的箱子,刘荣跟进来: “你那儿还有多少钱?” 刘荣赚的钱大头都交给李凤了,他半年出去三趟,一共往家里拿过两次钱,大概有七八百。再加上刘荣买了一辆新自行车,这半年来他拿回家的也有上千块了。 李凤不用数就给刘报了个数: “还剩七百来块。” 半年来,李凤才用了一百多块,包括给轩轩看病,家里杂七杂八的开支,买化肥什么的钱都在里面。刘荣皱眉,他不是嫌弃李凤用钱太厉害,而是觉得自己赚的不够多。 “张二赖被抓了,今天又把魏家人给打发了,我过几天就出门。钱你别吝啬,该花的地方别太省。 穿的不用太讲究,伙食上不能抠,明珠说的没错,多给轩轩炖骨头汤喝,将来长高点。” “听你的。今晚怎么也要有三桌人吧?你说说按照啥标准请客。” “一桌怎么样也要弄四五个荤菜,其它你看着办,我去县里买点酒,你看要买多少肉?” 李凤在心里迅速盘算,只要舍得放油,鲫鱼和泥鳅也是能吃的,家里水缸里还养了不少,谁说这不是荤菜?现在去城里面也买不到啥好肉了,那天魏明珠做的糖醋排骨味道不错,不行不行,排骨里加点土豆红烧,端上桌: “买五斤肉,三斤排骨,有猪肝也要点,没有就算了。” 刘荣进城肯定要买酒买烟的,请客吃饭就得这样,还要买点糖和瓜子等零嘴。李凤给刘荣装了50块,三桌人吃饭这点钱肯定是够的。 刘荣在村里借了辆自行车,一点没耽搁骑着去安庆县。 …… 另一边,饥肠辘辘的魏家三人又走回了沿河村。 28愁与乐 去的时候信心满满,回来时却垂头丧气。回去要经过大坡村,路过这地方魏大林都恨不得缩着脑袋走,流言中和魏明珠滚草垛子的张二赖,就是大坡村的人。 魏大林觉得丢人。 谁不觉得尴尬呢。 要低着头走过大坡村,魏大林蓦然又想起魏明珠沉着脸说她和张二赖绝无关系,又问他这个当爸的有没有找过张二赖算账。魏大林迟疑着停下脚步: “大嫂,是谁先传明珠和张二赖有不正当关系的?” 张翠眼神一闪,“这种事咋找源头,村里有人看见了,就说了出来。有人去问张二赖,他也是承认了的,要真没有啥,张二赖能承认?” 王金花这次站在大嫂那边,“他二叔,我看明珠就是嘴太倔,做错事又不敢承认。” 都把小破鞋丢出去了,千万别又找回来。 王金花和张翠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真是把魏明珠踩到泥浆子里,没影儿的事都说的信誓旦旦,张翠最后不得不搬出魏玉陵 “明珠和张二赖在路上拉拉扯扯的,玉陵也看见了,不过玉陵可是一点没出去说过嘴。” 流言的确是在魏玉陵和齐建华离家上学后传开来的。魏大林一点也没怀疑侄女。 魏明珠不想认亲爹,魏大林对这个女儿也很失望。乱搞男女关系丢光了老魏家的脸,还振振有词满嘴谎话。 三个人都想快点离开大坡村,偏偏被人叫住。 都是邻村的,谁不认识谁啊? 这个人一脸好奇,“大林,你知道张二赖被抓了不?严打游街了,我看这次他是跑不了的!” 张二赖被抓了? 张翠脑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大胆的念头,乱搞男女关系只抓男的不管女的?要是魏明珠也被关几年,那才是再也翻不了身的。张翠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了,一把抓住这人的手: “张二赖有没有把我侄女交待出来,公安会不会来抓她?” “大嫂!” 魏大林大惊,他对魏明珠失望归失望,却也没想到要魏明珠吃牢饭。张翠向来是最稳妥的一个人,说这话不是主动要明珠扯进去吗? 张翠是得意忘形了。 她有几分讪讪,“我是太着急了,怕张二赖说瞎话,明珠和那二流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大坡村的人却不信,谁不知道魏家人最怂,就算闺女受欺负了,要找张二赖算账啊。魏家可好,三兄弟都身强力壮的,就任由张二赖嚣张,反而在家里逼得家里闺女撞墙……什么玩意儿。 这人想看魏大林三人的笑话,故意笑嘻嘻的: “张二赖是入室盗窃被抓的,昨天县城严打游街,他身上挂着大牌子写着他罪名。这烂人肯定要被重判的,村里人都讨厌他,这下子算是把祸害解决了。” 张二赖只要不在村里晃荡,时间一久谁还记得那些流言,这才真是救了老魏家的姑娘一条命呢。 等风头过了,挑个远一点的婆家嫁过去,这件事不就过去了吗? 冷眼看着,当爹的魏大林想不通关窍,不过张二赖被抓他肯定是高兴的。 当大伯娘的张翠笑得太勉强,三婶王金花脸色变来变去的,也不知道在想啥。 这就是出了女大学生的魏家? 大坡村的人暗暗摇头。 魏大林也不管,“明珠她们还不知道,我得去告诉她们这个消息。”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他和刘美刚刚离婚。母女俩看着他被小井村的人打一顿,偏偏冷漠的要命。魏大林的高兴荡然无存。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魏家。 张翠想了一肚子话,王金花也似有心思。 魏老太看见只有三个回来,心中有数,定是没把人接回来呗,魏明珠那小破脾气大着呢。 “咋的,她们娘俩儿还拿架子,等老婆子亲自去接?” 魏大林摇头。 王金花快人快语,“娘,二嫂和二哥离婚了,刘荣找了一群小井村的人把二哥打了一顿,还逼着他按手印写啥字据。” 魏家人都不肯信。 但魏大林身上还带着伤,三个人也不至于说这种假话。 魏老太顿时就哎哟哎哟呻吟起来,对魏明珠母女破口大骂,魏明珠是小破鞋,刘美就是大贱人了。 “弟妹咋会提离婚?肯定是被刘家逼的。” 魏长木试图找回点面子,王金花傻不兮兮的反驳:“哟,还真是刘美自己提的,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活像魏家欠了她钱没还!” 王金花是想不通刘美的行为,她指望着有人给解惑。 魏老太只觉得头都要炸掉,自从魏玉陵考上大学,魏老太自觉魏家门楣都高人一等。她嫌刘美生不出儿子,要把她扫地出门,但那是魏家掌握主动权啊! 刘美那贱人,咋敢提离婚? 魏老太的嗓门儿大,骂得半个村子都听见。真是稀罕事,魏大林的老婆跑回娘家十几天,早上天没亮魏大林就去接人,人没接回来,刘美和他离婚了? 魏家今年的笑话,真是一年都讲不完。 魏大林浑浑噩噩的,大男人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心里也打定主意,刘美要是哪天后悔了还想回这个家,别管那女人哭得再可怜,他都不会心软! 刘美提离婚的消息,炸的魏家天翻地覆,整个沿河村都议论纷纷。 魏长木干巴巴安慰魏大林几句,私下里又让张翠把当时的情况讲了。 “真离婚了?” “那还有假,写了三张同样的字据,大林和刘美都按了手印,小井村那个村长还说要把字据交到县民政局去” 张翠忧心忡忡,“回来的路上我还听说张二赖被抓了,说他入室盗窃要重判。你说,我们是不是要给玉陵发个电报?” 张二赖被抓,还不是乱搞男女关系被抓。 魏明珠是牵连不进去了,这张牌也就作废。魏玉陵去京城前,交待他们要把魏明珠看牢点,一家人都没想到刘美会和魏大林离婚,还看牢魏明珠?人家压根儿不回魏家来! 魏明珠已经脱离了掌控。 以张翠的能力解决不了,魏长木也没主意。 “明天我找个借口去县里,给玉陵拍电报,再打听下张二赖的事。” …… 魏家一屋子鸡飞狗跳。 小井村刘家,李凤在邻居的帮助下,整治出三桌席面,请今天仗义帮忙的人喝酒吃菜。请客当然没有只请男人的,家里女人也要带来,大家很有默契不带小孩儿。 计划生育政策才刚执行没两年,独生子女少,真要把家里孩子喊来,三桌是绝对坐不下的。 堂屋里摆了一桌,坐上座。肖有福也没带几个人来,除了他老妻,就只有孙子肖谦。 来吃饭的都没想到菜色这么丰盛,土豆烧排骨、韭菜炒鸡蛋、干煸泥鳅,鲫鱼汤豆腐汤,大葱炒猪肝,还有炝炒菜心,桌子最中间摆了一大盆羊肉烩面当主食……刘荣没买到好肉,干脆弄了点羊肉回来。 羊肉烩面堆的老高,羊肉一片片的毫不含糊。 就是过年也没有这么丰盛的吃法。 刘荣还在每张桌子上放了烟和酒,被请的村民都咂舌。 “荣哥,你今天太破费了。” “这桌菜,没得说!” 肖有福也没扫兴,笑着说刘荣赚了几个钱就瞎糟蹋。 刘荣端起酒杯,“福叔,我今个儿是真高兴!阿美和我小妹不同,她是逆来顺受惯了的,也怪我年轻时混账不懂事,自己没本事,不能替她撑腰……您知道,我爹妈走得早,两个妹妹都嫁的不算好,我混账!” 酒还没喝上,刘荣就开启了自我批判大会。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肖有福点头赞同: “你小子年轻时是挺混账,好在成家后懂事了,你媳妇儿没少操心。” 李凤身上的围裙都没脱,听到陈村长的肯定,她挺不好意思。她嫁给刘荣之前结过一次婚,婆家嫌弃她过门十年没生育,把她赶出了家门。后来又经人说媒嫁到刘家,刘荣都三十多岁了还不懂事,李凤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也不少。 好在儿子的出生,让刘荣有了责任心,这两年家里日子才变好了,刘荣也对她体贴起来。 刘荣马上说感谢媳妇儿的操持这个家。 李凤对他妹妹和外甥女好,刘荣心里有数,感激着呢。 肖有福又说到魏明珠母女俩户口的事儿,“这两天我陪你跑一趟,去把她们娘俩的户口迁回来,这件事越早办越好。” 刘美有点局促,不过魏明珠给她到了一杯酒,她也小口抿了。 来吃饭的人当然不会那么没眼色,心里咋想不说,嘴上都说刘美是苦尽甘来,好日子就在前头呢。 魏明珠和她妈坐在一起,另一边恰好是肖谦。 魏明珠心中一动,“肖谦哥,我一会儿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 肖谦拿着筷子都不敢夹菜,他不是没有和同龄女孩儿相处过,学校的女同学也和魏明珠差不多大,可、可她们谁都不长成魏明珠这样啊……肖谦和魏明珠坐在一起,脸就红红的,幸好干农活晒黑了看不出。 想着魏明珠要问他事儿,他急急忙忙答了一声“好”,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明珠,过来和各位叔伯长辈们说说话!” 刘荣叫她,魏明珠高高兴兴跑过去,肖谦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 29要上学 肖谦不喝酒,所以被安排和婶娘、嫂子坐一桌。 魏明珠站起来了,肖谦还痴痴望着,和魏明珠打交道比较多的陈四婶就笑话他:“咋的,想娶媳妇儿啦?” “四婶,没有的事!” 幸好刘美和魏明珠都不在,肖谦急急忙忙辩解。 陈四婶嘿嘿笑,“你四叔像你这年纪,我们孩子都生了!想娶媳妇又不丢人!” 肖谦闹了个大红脸,知道村里的婶子们就喜欢打趣年轻后生,其实也没有啥恶意。肖谦慢慢镇定下来,“我还要念书呢,不考上大学,不会找对象的。 大学不好考。 83年高考也没恢复几年,暂停高考的那些年里,学生无心学习,老师无心教学,全国整体的教育水平都在倒退。高考恢复前几年,师资力量薄弱的底子没能立刻填补完成,像安庆县这种地方,每年能考上本科的寥寥无几。 肖谦自己就是复读生。 他还要和应届生,和那些已经复读两年以上的老复读生竞争。 今年全国一共有一百万人参加高考,专、本线共录取不到四十万人,听起来录取比例也挺高了,23%的录取比例,意味着100个考生里有23个能考上大学,肖谦还能落榜,成绩实在不好。 其实这个录取比例是有门道的,在1980年实行高考预选制后,在高考前没有通过“预考”的考生,别管你是应届还是复读生,你连报名参加正式高考的资格都没有!而预考,已经提前刷掉了超过60%的考生,这才有了23%的录取率。 安庆县是豫省的小县城,豫省是高考大省,考生多,录取率低,竞争十分惨烈。 在这种情况下,能考上大学的农村学生,可不就是凤毛麟角吗?所以魏玉陵才金贵,所以肖谦在落榜后二话不说就要复读……要么继续考上大学,要么回家当农民。 眼下留给肖谦的只有两个选择。这年头连中专生都能分配工作,大学专科和本科更不用说,唯有高中生夹在中间地带不上不下,像是后娘养的。 城镇户口的,没考上大学还能招工进厂,肖谦别无选择。 听他说到考试,陈四婶也不敢开玩笑了。 肖谦是福叔家的读书苗子,她要是说浑话坏了他的读书心思,别说肖有福有啥反应,陈四婶的男人都不会放过她 想到高考,肖谦少年慕艾的心思淡了些。 他吃完饭丢下碗想回家看书,又有魏明珠之前的请求,就耐着性子等魏明珠 魏明珠心里也惦记着,找了个空隙和肖谦说话。 原来她要问的就是高考的事。 “你想参加明年的高考?” 肖谦很吃惊,他以为魏明珠要一直干个体户呢。 “是啊,不过我只念过初中,不知道能不能插班读高三,肖谦哥你帮我向学校打听下。” 魏明珠的年纪不是问题,很多应届生都比她年纪大,别说是复读生了。但恢复高考已经几年了,现在更多的人是按部就班的念完高三,再参加高考。 魏明珠初中毕业两三年没摸过书本儿,当初成绩也不好,她一下子想参加高考……肖谦不好打击她积极性,能上进当然是好事。 “我回学校帮你问问,就算能插班,肯定也要让你考试。” 肖谦不好打击魏明珠,就把这话提前说了,好让魏明珠心里有底。看魏明珠有点为难,那双雾蒙泛着水光的眼睛,说不出的动人,肖谦怜惜之情大起,不由脱口而出: “我先帮你借一套高中的教材吧,你提前看看,万一学校要考试,你心里也有底。” “嗯,真是太谢谢你了,肖谦哥! “不……不客气。” 肖谦像是有狗在后面追,说完就跑了。 …… 魏明珠是参加过高考的。 她那时候学习成绩并不差,考上的虽然不是后世说的什么排名10的名校,也是一本大学。她本来应该可以考的更好些,父母去世的早,一边念书一边还要操心学费和生活费,心思并没有全部用在学习上,就考了个普普通通的一本。 更惨的是报考专业时无人指导,选了个学费最便宜的冷门专业,毕业后就业困难,逼得她从不挑专业的业务员干起,走了许多弯路才奋斗成外资公司高管——也没办法呢,她是95年考上大学的,1996年国家取消大学毕业生包分配工作的政策了,毕业后魏明珠只能自寻出路。 魏明珠打算参加的是1984年的高考,可她连自己95年的高考试题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提前11年的试题?早知道有重生这种事,她肯定牢牢记住她当年刷过的每一套试题! 魏明珠重生后尽量避免去回忆上辈子的事。 这个时空,的确就是上辈子的同一时空。起码国家领导人,各种背景都没变。那在这个时空里,是不是也生活着原本的她? ‘魏明珠’今年18岁,出生于1965年。 她则出生于1977年,今年才6岁,和轩轩一样大的年纪,按照上辈子的轨迹,父母已经去世,她跟着亲戚生活。魏明珠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她应该尽早去看看,能找到了“自己”的话,她肯定要多照应的! 晚上刘美将自己的离婚字据收好,魏明珠开解了她一整天,刘美看起来挺自然了。 “以后你去城里的时候,就让妈去别的地方收黄鳝,我们早点攒够钱,也修一个自己的房子。” 农民都要靠土地吃饭,魏明珠说去商州市定居的事儿还没影,肖有福却答应要把母女俩的户口从沿河村迁回来,给落户,给分田,想必给她们批一小块地修房子也不难。 有了房有了田,才算有了自己的根基,刘美都顾不上去想离婚丢不丢人,她满心都是母女俩一块赚钱,早点拥有自己的家。 那是她的家,不用看婆家人的脸色。不用压低声音说话怕人听见。 刘美想想就充满期待。 魏明珠也不和她争辩,给她妈找点事做挺好的,太阳没那么厉害,这个天气到处去收黄鳝就是走路幸苦。 “那我给您拿点钱吧。” 魏明珠把自己的全部家当翻出来。 一开始她的本钱只有七十多块。 做了十几天生意,花出去最大的一笔开销是给表弟买书包,其次是被三个流氓骚扰摔了一些蛋。卖蛋的时候一天平均赚10块,才去城里卖过两次黄鳝,每次利润都是20元以上。往家里添置油盐酱醋等调料也不值多少钱,偶尔买点肉回来不过两三块钱的事。 魏明珠绝对不抠门,可她以小钱翻大钱,连本带利,身上现在还有156元。这还不算压在手里的黄鳝和鸡蛋,就说她明天要带去商都市的黄鳝就有近60斤,鸡蛋300个。 总资产二百多不少了。 抗风险能力还是太差,魏明珠只给自己留了五十元,剩下都交给她妈。 “收购价不超过九毛一斤,我们就能赚钱。我看等月底,就能把舅舅的钱还了。” 现在还钱也行,魏明珠是想着手里本钱丰厚,她还想在城里倒腾点别的东西回来卖。刘美听她盘算利润,已经惊讶的不行了,十几天赚了这么多钱……明珠太能干了,她这个当妈的可不能拖后腿。 9月中旬,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不用参加秋收的大学生,更是生活在象牙塔里。 位于西三环的京城师范学院,听名字总容易被一些人和“京城师范大学”混淆,师范学院是比不上师范大学的,但它也是首都市属的一类本科院校,以安庆县的教育水平和师资力量需要挤破脑袋才能考上的学校。 沿河村的魏玉陵和知青齐建华,考上的就是师范学院。 一对恋人双双被同一所大学录取,这是十分动人的爱情故事了,至少在魏玉陵的寝室里,每天熄灯后躺在床铺上,室友们调戏最多的,就是和齐建华公然出双入对的魏玉陵。 魏玉陵的室友们调侃说是“魏玉陵家的老齐”,齐建华25岁才考上大学,年纪的确偏大。 不过齐建华长得高大帅气,和鹅蛋脸的魏玉陵看上去很般配,魏玉陵的室友是羡慕眼红的。 虽然从家里拿了不少钱,魏玉陵的吃穿用度依旧十分简朴,她坚信齐建华是一直潜力股,女人要投资潜力股,可不就是要付出吗? 齐建华是下乡的知青,他家里的情况很复杂,魏玉陵要花钱的地方多着。 她朴朴素素的,学习也努力认真,长得端庄大方,才入学半个月,就在班里混了个好人缘,哪怕在老师那里也有了印象。 初上大学,魏玉陵对周遭一切都感觉新鲜,她为了考上大学流过的汗水都有了回报,和齐建华的感情也处于良性进展中……如果没有老家的糟心事,魏玉陵会更舒服。 她刚到学校的时候,就接到家里的电报,说堂妹魏明珠迫于流言压力撞墙自杀,不过人没死成。 时隔半个月,魏玉陵又受到一封电报,这封电报简短的十几个字,信息量却很大。 “刘美离婚,母女搬走,张二赖盗窃被抓。” 电报是按字数算钱的,魏玉陵知道她爸妈哪怕现在赚到点钱了,也舍不得花钱。魏玉陵拿到电报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她二婶是啥样的人? 30新买家 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活脱脱的受气包,因为不能给二叔生儿子,二叔说往东,二婶不敢往西的人,居然敢提离婚?肯定不是她二叔提的,要不电报里不会只写‘刘美’的名字,这是强调提离婚的主动方。 看来魏明珠撞墙那件事,引发了家里积蓄已久的矛盾。 魏玉陵虽然不喜欢魏明珠,还真没想过要让她死。反正她和魏明珠的人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自然能以“成功者”的姿态去大度。但她还是很不满意,不满什么呢,不满她那执行力很低的父母! 说的那么简单,交待的那么清楚,都能让事情脱离掌控? 张二赖盗窃被抓,刘美离婚,母女俩搬出了魏家,那她还怎么把魏明珠的命运牢牢掌控在手中?魏明珠母女俩肯定搬去小井村了,刘美的娘家人丁单薄,有个妹妹嫁了人来往不多,倒是唯一的哥哥对魏明珠母女看顾颇多。 想到她们和刘荣一起混,魏明珠就放心很多。 刘荣是个不成器的,刘美更没有再嫁的资本,窝在乡下,坏了名声的魏明珠成不了气候。 女人有美貌可能会占一时的便宜,更重要还是得有脑子。 魏玉陵将电报撕掉,想到齐建华上午有课的,政法系的老师爱拖堂,她就带着两个饭盒跑去食堂。 在教室走廊处的小花坛里没等多久,她就看了齐建华下课,和齐建华熟悉的几个同学别提有多羡慕: “建华,你女朋友又帮你把饭打好了!” “建华,你俩感情也太好了吧?” “你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命……” 魏玉陵大大方方和他们打招呼,众人调笑几句也就走了。 “我们下课晚,你一个人先吃就行,等我做什么?” 齐建华是典型的北方人,个头高,长得浓眉大眼的,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男人,就是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魏玉陵看着这个男人,眼神又温柔又欢喜,“也没等多久,再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不惦记你又惦记谁呢。” 齐建华无话可说。 两人找了个花坛边坐下,魏玉陵把手里饭盒递给他。 齐建华打开一看,大饭盒泾渭分明的,一半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另一半是油汪汪的红烧肉。魏玉陵打开她自己的饭盒,却是馒头配着炒的包菜。一份是学校食堂的高标准,老师都不见得舍得这么吃,另一份却是最差的伙食,馒头配炒青菜……就算是冷冷清清的齐建华,也不由心中一软。 他和魏玉陵开始于一场意外。 他并不是想当负心汉,只是他不得不对魏玉陵负责。 一开始齐建华十分不愿意,毕竟他喜欢的人是魏明珠,可真和魏玉陵在一起后,齐建华石头做的心也慢慢被捂热。 魏明珠娇气,两人时常闹别扭还要齐建华去哄。魏玉陵却温柔懂事,不仅将他的生活打理的妥妥帖帖,对他的家人也关心备至。 “你把肉都给我,自己又不吃。” 齐建华把饭盒里的红烧肉拨给魏玉陵,魏玉陵不肯,端起自己的饭盒一边躲一边笑:“我就喜欢吃素。” 80年代就没有几个人是真的喜欢吃素,大家都想着怎么多弄到肉食。 魏玉陵对他果然是一片真心。 齐建华很感动,“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 两个人僵持不下,魏玉陵到底是夹了两块红烧肉吃。 这是两个大学生情侣的恩爱日常。魏玉陵根本不会提起收到的那封电报,沿河村的事就让它留在沿河村,这里是京城,她好不容易才离开了贫穷的农村,怎么会回去? 她也不会在齐建华面前提魏明珠。 愚蠢的女人总是揪着一些东西不放,你越是在意,男人越是忘不了,现在是她天天陪在齐建华身边,随着时间推移,自然会占据他的全部心神。 魏明珠? 已经不堪为敌了。 吃完饭,齐建华仿佛想起什么一般,“我们寄去农场的钱,我爸妈收到了,玉陵,你对我们齐家有大恩。” 魏玉陵有几分羞涩,“那点钱也办不成大事,但可以让叔叔他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下。” 魏玉陵明明从夏家拿了500块到京都,吃穿用度却很简朴,就是因为她把钱全部寄给了齐建华的家人,齐建华下放到沿河村当知青,他父母却在条件更恶劣的农场,齐建华考上了京城师范学院,脱离了沿河村,齐家其他人返城的却没有动静。 但齐家早晚会返城的。魏玉陵十分坚信这一点,她现在的付出,定然会有回报! 魏家金凤凰在象牙塔里,为了齐建华掏心掏肺。 魏家的‘破鞋’则骑着车穿行于商州的大街小巷,她在进城途中换个方向,就可以先将胡良才定的鳝鱼送到市委招待所,剩下的再拿去农贸市场卖。 这是第二次卖货给市委招待所,魏明珠熟门熟路绕到后门。 “同志,我找一下胡良才同志。” 没过五分钟胡良才就跑出来,看起来急急忙忙的。 “你今天来的够早,我还担心你赶不上。” 胡良才往自行车箩筐里一看,魏明珠的黄鳝都没在其他地方开卖,掀开竹盖子,它们相互缠绕在一起,看上去很精神,胡良才大喜。 “魏家侄女,这是你的运气,今天来的够早。黄鳝也别卸了,先跟我去黄河饭店那边,他们今天晚上有一个几十桌的餐会,你带来的这点货,保管一次性卖掉。” “啊?那可太感谢胡大叔了!” 胡良才这是给她介绍人脉了。 魏明珠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还以为要多打几次交道,他才会松口。 魏明珠上辈子大学毕业接触到社会时,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了,社会风气已经有所不同。像胡良才这样的招待所采购,见惯了腐蚀他的“糖衣炮弹”,一条烟算什么?但是在83年,敢像魏明珠这样大方送礼的很少见,两条烟一瓶酒,都够给人落实一个工作了。 出手就是一条烟,魏明珠这事儿办的太大方,胡良才回家后想来想去,收了东西就得帮忙把事办好,魏明珠求的又不是啥大事儿,就像找到稳定的黄鳝买家。 市委招待所的伙食标准是有规定的,和老资格的市委招待所不同,嵩山饭店却是一家涉外饭店。 饭店主营粤菜和川菜,需要的鳝鱼可不少。 这么说吧,来市委招待所的都是有权的,去嵩山饭店的却是有钱的。 一份鳝鱼煲能卖到十块,随便来一个爆炒鳝鱼丝都要五块,可比市委招待所有钱多了。 胡良才就是简单给介绍了下嵩山饭店的情况,嵩山饭店就在中原路,离市委招待所不远。 胡良才领着魏明珠过去,可能事先沟通过,采购的二话不说将魏明珠的鳝鱼全部买下。 六十斤鳝鱼,给的价钱还是1.2元/斤,魏明珠带来的200个鸡蛋,人家也买了。 这人和胡良才挺熟悉,虽然没有拍着胸脯说要像胡良才那样预订黄鳝,却也挺实在 “你以后有货了,先来这边问问,就说找沈俊。” 沈俊人很傲气,能把他安排在嵩山饭店上班,他家里关系也挺不错的。都是干采购的,他和市委招待所的胡良才是朋友,两人算是互通有无。 胡良才昨天下班后来找他,问他嵩山饭店要不要收黄鳝,他有了亲戚最近在卖这个。 嵩山饭店当然需要黄鳝,主营的就有粤菜,鳝鱼煲都不卖,那咋能算正宗。 这点小事,他要是不办下来,在胡良才面前岂不是丢了面子? 沈俊没想到的是,胡良才的亲戚……这么漂亮。 和那些录像带上的港台女明星一样漂亮,沈俊没想到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人物,刚才差点没在魏明珠面前丢脸。 “胡哥,她是你啥亲戚啊,以前咋没听你提起过?” 得,又是一个被魏明珠迷住的。 沈俊这人平时眼高于顶的,也有给他胡良才点烟赔笑的时候,胡良才啧啧称奇。 “咋的,你小子对人家有意思?” 沈俊干咳两声,“可以交给朋友嘛。” 胡良才想,现在到处都在严打,人家大闺女脑子发昏和你交啥朋友。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胡良才对魏明珠了解的都不多,随口敷衍道 “你们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她这个生意怎么也要再做俩月吧,你小子别欺负人家女同志,把握好尺度!” 沈俊家里有点小权,小伙子也是行情紧俏的未婚男青年,长得也不丑,万一真是魏明珠的缘分呢,胡良才没把话说的太死。 沈俊一听这话,是有戏啊! 魏明珠肯定没结婚,结婚了胡良才会提醒他。 他顿时懊恼不已,刚才不该端着架子,直接向她订下每天送多少斤黄鳝来黄河饭店,那不就天天能见面了吗?多好的相处机会! …… 魏明珠兰不知道,自己又刷了一把颜值的便利,黄鳝是不愁大买主了。 她没想到今天会如此顺利将带来的货销售一空,来之前她身上有五十多,卖了黄鳝和鸡蛋,一共就有150元左右了。时间还早,魏明珠骑着车直奔农贸市场。 31一条赚钱路 农贸市场再往城外走有一家榨油厂,魏明珠不想空车返回小井村,想做一个顺道的生意,她想来想去,又反复琢磨乡下的市场,能从农民手里掏出钱的,只有能让他们赚钱的东西。 安庆县有啥? 最大的两个厂子,是农机厂和肉联厂。农机厂魏明珠参合不进去,可因为有肉联厂的存在,安庆县周边的农民养猪的不少。 没有哪家会奢侈到过年时留一整头猪,就算是自家请人宰杀,大部分肉都要卖掉,剩下点下水和边角料自家过年。更多的是直接将整头猪卖给安庆县肉联厂,养猪可能是农民在田地里刨食之外最大的经济来源。 猪太瘦了卖不上价钱,农民会给猪育肥。 刘家也养了两头猪,魏明珠听见舅妈李凤说要买点油饼给猪吃,乡镇集市上买了两趟都没找到。魏明珠听得心中一动,就问她是什么样的油饼。 “油饼就是榨油后剩的渣滓废料” 用菜籽压榨完油后,会剩下一些油渣,这东西经过发酵就是给猪育肥的饲料,在猪食里掺一点,猪长得很快。 李凤买了两次都没有碰到卖油饼的,证明这东西有人在卖,只是不能保证稳定供货……有销路,就能赚钱。 安庆县周围的油饼不够,商州市还有啊。 魏明珠又不是特意来买油饼,卖完黄鳝顺便载回去,她还不用特意去集市卖,每天到处跑各村收黄鳝,顺便就把油饼卖给养猪的村民。 善于观察周边环境是对的,要不魏明珠怎么知道农贸市场那方向有一家榨油厂呢? 她骑着自行车找到那边,一包‘大前门’的威力显露无疑,魏明珠已经能熟练运用香烟交际。送一条太打眼了,她又跑去买了一条烟,这次却将烟拆成散包。 走近榨油厂,那味道真是香的不要不要的。 “干啥的?” 榨油厂的门卫警醒着呢,远远就把魏明珠给叫住了。榨油厂是个热门单位,这年头油有多么紧缺?类似的还有什么糖厂、酒厂,包括肉联厂在内等和人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厂,福利待遇都很好。 “您好,我想问一下厂里的油渣卖吗?” 魏明珠说这话,就很自然把烟给递上了,门卫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被她的行为打了个措手不及。 魏明珠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漂亮之余,她又热情大方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拒绝不了魏明珠的香烟攻略,之后自然拒绝不了魏明珠的请求。 榨油厂的油渣自然要卖,他们堆着这玩意儿干嘛。 肉联厂是只负责收购生猪等家畜屠宰,他们又不养猪,大规模的养猪场并不多,榨油厂的油渣也是要零散往外卖的。 不过这个零散是指百斤以上,千斤以下,普通农民跑来榨油厂零散买几斤油渣,那肯定连厂门都进不去。 “3分钱一斤,你要多少?” 榨油厂的油渣子堆的像小山一样高,才3分钱一斤,李凤以前买的油渣是8分一斤。 一斤油渣是5分钱的利润。 一个鸡蛋魏明珠才赚2分钱呢! 而且油渣随便装在自行车后座的箩筐里,根本没啥耗损,只要魏明珠能载得动,她想买多少买多少了! 魏明珠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忍住了贪心: “先装三百斤吧。” 三百斤油渣,才9块钱。 本钱这么少的生意,魏明珠要是早发现,也不至于从倒卖鸡蛋做起了。 可她要不倒卖鸡蛋,怎么能一步步把生意从安庆县做到商州市,又怎么能发现这门有利可图的生意? 十块钱左右的本钱,利润可以做到15块。就是载着三百斤的油渣骑车回去挺累,亏得80年代的28大杠自行车质量好,否则刘荣这车非得被魏明珠用坏。 要是没有刘荣提供的本金和自行车帮助,魏明珠少了交通工具,靠她人工把鸡蛋和黄鳝背到商州市来买?那才是地狱级难度的赚钱副本了。 魏明珠觉得吧,就拿油渣这玩意儿来说,难度就没有人想到靠这赚钱吗,只是他们不一定有车。 魏明珠买到油渣很高兴,终于不用空车回去,把一来一往两趟都利用起来。 有了油渣这个顺路生意,每趟载三百斤,一次赚15元,隔天来一趟商州市,一个月她就凭空能多赚两三百块。黄鳝生意又拓展了个新的大主顾。 她以后进城不用带鸡蛋了,只专心这两样,她一个月能赚将近六百元。生意再做两个月,她到羊城批发服装的本钱就够了。 只要有了本钱,83年能做的生意那可就太多了。 闲暇时间再温习下功课,明年7月正好参加84年的高考,这是魏明珠给自己定的短期目标。 “赚钱的速度还是太慢,要专心考大学,过年前手里必须要有一笔钱。” 魏明珠载着三百斤的货,路上休息了几次,全靠脱贫致富的渴望在支撑着她机械性的蹬着自行车前行。 她虽然上辈子也是大学生,却不知道84年的高考题目究竟有多难,那些学过的知识她还记得多少。 为了再次考上大学,肯定要埋头苦读几个月的,那时候手上的生意都要暂时丢一边,没有了进项,她得有一笔能支撑半年的积蓄。 现在还有啥能赚钱? 香烟生意她只能干巴巴看着,参合不进去。 她要是个男的,肯定投身于如火如荼的走私事业了,风险高,回报却大的惊人,干几票绝对能累积到第一桶金。可她不仅是个18岁的大姑娘,还长了一张狐狸精脸,去干走私,别说货物的风险,肯定连人都要一起赔给别人! 想到走私,魏明珠莫名又想到程诚。 那人离开也好几天了,说是还要来安庆县,也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魏明珠也不生气,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程诚又不欠她啥,反而是她还得谢谢程诚和常伟的‘救命之恩’。 没有精力和本钱去拓展新的生意渠道,魏明珠只能在现有的资源里做文章。 油渣不用说了,三百斤就把她累的半死,除非她短时期内变成身材敦实的女汉子,否则不可能载动更多的油渣。 那就只剩下黄鳝。 市委招待所和嵩山饭店只是拉开了一个口子,她应该拿出上辈子跑销售时练出来的脸皮,继续开辟新的大买主客户。 现在是两天才销50斤,那两天的量增加到100斤呢? 那每个月会多出来更多的收入。 整体收入提升了,魏明珠觉得这个小目标虽然有点难度,也不是不能实现。今天因为没在商州市耽搁,回到家时才下午两点,刘美出门收黄鳝了,家里面只有李凤在。 昨晚请客时的做的菜不少,可客人们个个能吃,又哪里能剩? 李凤在灶台的瓦罐里炖着鲫鱼汤,要等儿子下午放学回家喝,听见有动静,发现魏明珠回来了。 “今天咋这么早?” “运气好,东西被饭店的采购全收了。” 李凤闻到熟悉的味道,发现魏明珠不是空车回来的,还载了满满两筐油渣子。她又惊又喜,“你从哪里搞到的” 这怕是有三百斤呢。 家里的两头猪也吃不完啊! 李凤刚想说这东西放太久就没有足够的营养了,猛然想到魏明珠再傻也不至于买这么多油渣子回来放着,这多半是魏明珠用来赚钱的。 李凤紧忙把话头咽下去,差点没把舌头咬到。 “你这是要卖油饼?” 油渣子都压榨成饼状,个个都有两斤左右,在榨油厂已经发酵好了。 “不能跑空车,顺便进点油饼回来试试。舅妈你不是说买不到油饼吗,拿个袋子装点起来,以后这东西咱家肯定是不会缺的。” 李凤连连摇头。 “这是你赚钱的,又不是没本钱捡来的,我不要。” 魏明珠不太当回事儿,“您可千万别说给钱,这玩意儿比红薯还便宜,只要3分钱一斤,等我在榨油厂那边混熟了,2分钱一斤估计也能买到。” 李凤想,那不是转手就要赚5分钱? 她还不知道魏明珠已经决定要提高黄鳝的销量,就她已知的生意规模来说,一个月也能赚几百块钱。 不用一年的时间,魏明珠就可以在村里修几间体面的砖瓦房。 这哪里是魏家人口中不事生产的赔钱货,分明是会赚钱的金娃娃。要不是刘荣给李凤透漏过口风,说他还有一笔钱压在别人的生意里,李凤这当舅妈的说不定都要眼红。 不过转念一想,黄鳝生意到11月就不能做了,李凤也没了啥嫉妒心。 她听说魏明珠要把油饼运到外村去卖,拍了下大腿,“那不如先卖给咱们村里人,这东西就和盐一样,养猪的人家都缺。” 李凤跑出去喊了一圈,还真有不少人跑来买油饼。 魏明珠都给他们算7分钱一斤,比这些人之前买的便宜,哪能不满意呢? 三百斤油饼,在小井村都差点不够卖,还有两户说魏明珠要再拉货回来,一定要给他们留着。 卖给村里人,三百斤油饼是少赚了三块钱,人生得失并不是仅靠金钱来计算。七井村的人很满意,魏明珠自己也挺满意,一点本钱都没压,又赚钱又赚了人情。 “哎呀,忘了给家里留一点。” 魏明珠是给忙昏了,李凤也不说拒绝了,她刚才帮忙称油饼,双手油腻腻的,洗完手水也舍不得倒,端去泼在了猪的食槽里。 “过两天你也要带油饼回来,不急一时半会儿的。” 32送书 忙完了生意,魏明珠打了一盆水,将自行车擦洗的干干净净。装过油渣的箩筐也洗干净晾晒着,然后才是收拾她自己。 洗澡时两个小腿都在打颤,可见是用力太过,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啊,三百斤油渣,还从商州市一路骑回要小井村。 上辈子当上高管,人上了年龄,新陈代谢变慢,饭不敢多吃,还要抽空健身来保持身材。以她现在的活动量和年纪,真是怎么吃都不会胖,重返青春的好处,就是人又充满斗志和活力了! 刘美一直到晚上7点才回来。 看见魏明珠,她还挺忐忑的。不知咋的,今天卖黄鳝给她的人特别多,她收了80多斤的黄鳝。 “你这生意,在四里八乡也算有名了,会不会有人也想跟着倒卖黄鳝?” 刘美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魏明珠很高兴她妈懂得独立思考了。 “他们在安庆县卖不掉,只能往商州市送,商州的市场那么大,一两个跟风的还损害不了我的利益。” 魏明珠已经不打算走零售路线了,在攻下了市委招待所和黄河饭店的采购后,商州市的其他类似单位的大门也在遥遥冲她招手呢。 “收再多的黄鳝也不怕,只要每天不超过一百斤,我都有信心卖出去。” 魏明珠正和她妈吹牛呢,肖谦在外面叫她。 魏明珠走出去,“肖谦哥,你今天怎么又回来了?” 肖谦是复读生,安庆县离小井村路程不短,魏明珠以为他怎么也要下个周末才能回来,没想到他今天晚上又来了。 “你今天没去学校?” 天色黑了,肖谦的脸红也不明显。他提着一大包东西,交给夏魏明珠“我不是说给你借书吗?这是我同学的,他今年考上大学了,高中的书也用不上,我就给借来了。” 肖谦说的轻松。 他其实忙了一整天才把书借到。要借一套普通的旧教材对肖谦来说不难,但是教材的原主人考上了大学的话,就意味着其用过的旧教材有很多人抢。 因为上面有大学生的笔记啊,看了教材上的笔记,说不定一些弄不懂的知识点就开窍了,考试成绩能提高点分数,那就是改变命运呢。 这套教材其实是肖谦为自己借的。 同学已经去外地上学了,教材肖谦今天才从同学家里拿到。但他想了想,却选择将这套有大学生笔记的教材借给魏明珠。 魏明珠想考大学,肖谦不知道她底子究竟有多差,没念过高中,总是比他更需要这套有大学生读书笔记的教材的。 肖谦一点都没觉得魏明珠在异想天开,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倒是很佩服魏明珠的上进。 魏明珠不知道一套教材里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但肖谦能这么快把教材送来,是把她的事儿放在了心上。肖谦和她也没啥多深的交情,以前魏明珠来小井村也不见得能碰到,还是这半个月才算真正认识。 人家心里惦记着她,魏明珠挺感动: “肖谦哥,你让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肖谦是背着光的,刘家的灯光翻越院墙,却正好照亮了魏明珠莹白的脸庞。 肖谦觉得自己整个脸都快被点燃了,赶紧稳了稳心神继续说正事: “我今天替你问过了,县一中不是不能接收插班生,但你只有初中学历,要经过学校的考试——不管你是要读文科还是理科,都要过去年的‘大中专’分数线,县一中才同意你插班。” 肖谦低着头,语气忐忑而挫败。 他是着急呢,觉得自己没有办好这件事。 现在的高中生参加高考,能考得就是四个档次:重点大学,普通大学,专科,大中专。 县一中为了保证升学率,对非本校的复读生都有分数限制。可考过过去年的‘大中专’分数线又谈何容易,肖谦的成绩在班里能排前15名,他去年也算稳定发挥,却在估分时失误,和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 以他班级排名前15的成绩,总分也不到本科线……魏明珠初中毕业,入学测试能考到去年的大中专吗? 肖谦自己还是个学生,他有啥人脉办这件事,只能按照学校的规矩来。 魏明珠久久未语,肖谦着急了: “你别担心,我回家和我爷说下,他可能在县城找到人。就算读不了县一中,县二中肯定能进去。” 县二中的教学质量又比县一中差点。 但没有选择的话,县二中也可以去念啊。 魏明珠回过神来,赶紧解释道: “你误会了肖谦哥,这件事我不想麻烦肖爷爷,我不是见外,我是觉得如果连大中专线都达不到,我插班参加明年的高考也没啥意思……对了,今年咱们省的理科大中专录取线是多少?” 是自己的错觉吗? 还是无知者无畏啊。 总觉得魏明珠说要考过大中专分数线,和去县城卖鸡蛋一样简单。这可不是卖鸡蛋啊,做生意行,并不代表念书行。 “今年的理科大中专是350分,总分则是690分。明珠,我建议你还是学文科,需要背诵的科目多,不像理科还要学物理、化学……” 一般的女生学理科,遇到物理、化学这样的科目,脑袋就像被糊了一层猪油。 其实连肖谦自己面对那些题都是脑袋发蒙。 他是好心劝魏明珠,魏明珠却没听进去。 “入学考试的时间有规定吗?” “下周一。” “那我先把这些书看看,下周一就去考试。” 还有七天,你个初中生,要去参加县一种的插班入学考试吗? 肖谦无话可说。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魏明珠太有自信了,肖谦害怕周一的入学考试会让魏明珠受挫。 魏明珠提着书进屋,家里三个人都眼巴巴看着她。 天都黑了,肖谦来找魏明珠,两个人在墙根外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话。魏明珠回屋里还提着一大包东西,家里人想不误会都难。 刘美欲言又止。 她觉得魏明珠不太适合和肖谦处对象。 倒不是她觉得魏明珠配不上肖谦,就是母女俩在小井村还没站稳脚跟,魏明珠和肖谦在一起,村里人肯定要说魏明珠高攀。 刘美不想那些流言又缠上魏明珠,她们好不容易才离开沿河村,在这里有了落脚处。 肖村长他家是啥人家啊。 肖谦又是一定要考大学的,要是和明珠处对象耽误学习了,就算福叔也不会喜欢明珠的,更别提肖家其他人会咋想。 刘美急得团团转,又不知咋开口才能把话说得恰到好处。 刘荣示意妹妹别急,自己开口问道: “是福叔家的肖谦吧?我今天看见那小子去上学了,咋又回村子,还给你带了啥东西?” 魏明珠把一大包书放在桌上,“肖谦哥可是个大好人,他给我带了复习的教材,既然你们都看见了,我也不瞒着——我想参加明年的高考,就问问肖谦哥能不能去县一中插班。” “啥?!” “高考?” “咳咳咳!” 李凤正喝水呢,一下子把自己给呛了。 她憋得脸都红了,刘荣狠狠瞪老婆一下,尽量对外甥女和颜色询问: “咋想起来参加高考了?” 魏明珠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外人不知道,他这个亲舅舅还不知道吗?别的地方不说,单说念书这一项,魏明珠是真的不擅长。 魏家出了一个魏玉陵,好像把方圆几十里的文气都占光了,那是刘荣见过最会念书的女孩子。 魏明珠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热,或许觉得自己做生意挺顺手,又要挑战下高考? 魏明珠理所当然道:“还是得有个城镇户口,以后买房啥的挺方便,不是考上大学才有户口吗?” 我的大闺女,大学有那么好考吗? 听你口气是,就像去买包盐那么简单。真要是简单,肖村长家的大孙子,不也落榜了吗?数数周围,哪有什么大学生,要不魏玉陵那个大学生咋就那么金贵呢! 别人上了三年高中,还考不中复读呢。 复读也是个持久战,二战也不一定有好结果,你才是个初中毕业生……刘荣觉得自己牙疼。 刘荣牙疼。 刘美就算觉得她女儿千好万好,也不敢信这个啊。 啥升学率他们也不懂,但农村人也有自己的判断方法,只看周围有多少人考上大学。恢复高考后,魏玉陵是沿河村唯一考上的,齐建华可不是沿河村的,他只是暂时下放在沿河村的知青。 就说小井村吧,肖谦从小就家教严格,村里人看着也聪明伶俐的,家里条件在农村也是拔尖的,就这样一门心思念书的人,今年高考也落榜了……魏明珠说要参加明年的高考,三个长辈都被震住。 大舅妈有点疑心魏明珠是对肖谦有点意思,没见肖谦看见明珠就脸红吗? 魏明珠被魏玉陵撬了墙角,许是觉得脸上挂不住,还想找个大学生当对象。现成的没有,就找了肖谦这个有潜力的?但也不至于要跟着肖谦去考大学吧! 肖谦当然是个好对象,村里人看着这后生长大知根知底,肖村长家教特别严,肖谦人也懂礼貌,没有读书人瞧不见泥腿子的表现。明珠要真找了肖谦,也算是嫁得好了,李凤心中一动,马上给魏明珠打圆场: “明珠想考大学不是好事儿吗?也让老魏家看看,他们眼睛有多瞎!” 33吸引 考得上考不上先不说,青年男女之间要拉近距离,就得有共同话题,得多接触。 肖谦将来是要当城里人的,哪能在乡下相看媳妇?现在城里年轻人都兴啥自由恋爱,相亲也得男女条件匹配呢。接触时间长了,不就是自由恋爱啦,肖谦可不是那娶不到老婆的二流子,李凤有自己的精明。 刘荣不知道老婆的心思,但他也觉得自己应该鼓励下,立刻转了口风: “那就去试试,考上了真是大好事!” 刘美支支吾吾的。 魏明珠又多解释两句:“县一中也不是想念就念的,过几天要去参加他们的一个考试。考得过才能插班,考不过明年肯定不能参加高考。” 她考得过也要继续做生意的,魏明珠不可能自己把一摊子事甩开,让舅舅负担母女俩的生活,还要负责供她念书。那要咋和县一中的人谈,看来不仅要考过专科线,分数得高一点,县一中才会同意她的条件吧? 魏明珠说不一定能考上,刘美反而急了: “肯定能的,这几天让妈去卖黄鳝,你在家看书!” 要是真能上大学,不求和魏玉陵一样考上京城的一本大学,就算是个大专,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魏明珠也能吃皇粮,刘美才真是不担心了!个体户赚的是不少,哪有吃皇粮体面稳定。 魏明珠摇摇头,“城里那边还没跑好,不急着这几天,我先翻翻这些书吧。” 要是过几天没有通过县一中的插班考试,她专心复习几个月,等到明年预考前再参加一次。魏明珠主意很正,刘美说不过她,连刘荣都赶她快点去看书。 肖谦办事仔细,给她借到的是高一到高三的全套教材,魏明珠翻着那些教材,慢慢回忆起了一些和84年高考有关的记忆。她以为自己全忘了,或许是重生带来的附加效果,或许是‘魏明珠’的身体正处在很好的状态,竟真的让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魏明珠虽然是1995年参加的高考,但她还真的听说过84年高考——明年高考的数学,是有史以来最难的地狱级试卷,多年后网络上都充斥着它的传说,据说84年的全国考生数学平均分只有二十多分,不少人走出考场时都头重脚轻,心中绝望嚎啕大哭,更有心理素质差的考生因此直接放弃了后面的科目。 数学一科后,考场多了不少空位! 84年的数学卷子,直接成了后世的奥数范本,但在80年代,考生们连“奥数”这个概念都不知道。 魏明珠心砰砰跳。 她们那时候分析历年真题卷,84年数学卷是直接跳过的,因为老师认为价值不大,哪会再出现那么难的题。但魏明珠却是做过那张卷子的,第一次得分特别低,她性格别扭不服输,不把试卷上的考点搞懂不肯罢休,那张卷子她反复做了几次,反倒是她95年高考那年的试题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第一道选择题是数集,她甚至想起了具体的数字和答案。 魏明珠不知道对不对,仍然赶紧拿笔记在了本子上。 …… 还真能想起来? 魏明珠也觉得见了鬼。 她也不要求想起多少,数学满分是120,她要能考90分以上,估计要吊打全国绝大部分考生。 魏明珠一直看到夜里十二点,把高一到高三的数学和语文两科根据章节梳理了一遍,语文要背诵的地方她忘得差不多了,数学这种靠理解的科目,她只要重新掌握公式,要捡起来反倒是比语文快。 魏明珠还有个其他人不能比的优势,她英语好啊。作为跨国公司的高管,有很多业务是涉外的,魏明珠要做精英,别的不说,英语是下过苦功夫的。 现在的理科生要比文科生多考一科,语、数都是120分,英语、物理、化学、政治都是100分,生物是50分,总计690的分数,魏明珠需要考到350分,县一中就能允许她插班。 语文背诵的内容忘了很多,数学她倒是有点把握。 英语和数学是她最容易拿分的两科,魏明珠睡觉前准备明天将英语复习一遍。物理和化学、生物也不知道她还记得多少……政治不用想了,为什么现在政治还算理科的考试项目?魏明珠实在不懂。 反正她当年考大学时,那是文科生才要背的科目! 魏明珠睡觉前,脑子里还想着那些数学公式,她这觉竟睡得格外踏实。早上醒了后,李凤告诉她,今天刘美和刘荣跑去收黄鳝了。 “自行车你舅骑走了,你就好好在家看书。” 李凤传达的是家里的共同意见,三比一的阵营,魏明珠输的无话可说,只能真的在家里看了一天书。晚上刘美和刘荣载着收来的黄鳝回家,连轩轩都被强权镇压,不许他吵闹打搅到魏明珠,家里人干什么事儿自然更是轻手轻脚。 魏明珠想,这要是不通过县一中的插班考试,那可真说不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魏明珠只管隔一天送次黄鳝到商州市,顺道再载油渣回来。 剩下的事儿全不用她操心,连载回来的油渣都由刘美拿去附近村子卖。离婚和魏明珠想要继续上学这两件事让刘美快速成长起来,她卖东西远不如魏明珠嘴皮子利索,好在油渣是定价的,她又不要费心找买主,养猪的农民都需要它。 魏明珠送黄鳝就更简单了。 嵩山饭店的采购沈俊同志真是个大好人,魏明珠不过提一句还要格外找黄鳝的销路,沈俊就说可以帮忙。他还真的帮魏明珠联系了其他两家饭店,档次不说和嵩山饭店一样吧,也是商州有名号的。 市委招待所那边,订的是20斤,嵩山饭店50斤,另外两家饭店都是各自20斤。 每隔一天,魏明珠要往城里送的就是110斤黄鳝。 每斤至少能赚4毛钱,110斤是45块左右。油渣她返程时载上300斤,一趟能赚18块左右……她又送了榨油厂那个门卫和卖油渣的两包烟后,油渣果然降到2分钱一斤,人家其实也没卡的那么严,只给300斤的钱,她一次能带走多少就装多少。 魏明珠那是体力不够,不然400斤也能装的,多装50斤不要本钱的,她就能多赚4块,事实上每一趟油渣运回去她至少能赚20块。两天赚65元,魏明珠的月利润在900多,有那么几十块她准备用来维护关系,那就按900的利润来算。 榨油厂那边,她随时可以换她舅舅或者别人来跑,门卫是只认她这辆自行车的,只需说一声就行。 送黄鳝去的地方就需要好好解释一番,关系还没有热乎到能随便换人。 比如嵩山饭店的采购沈俊同志,每次魏明珠送货来对方都十分热情……魏明珠在感情上有点迟钝,但在理解别人的情绪上她不傻啊,她要是个人际白痴,也坐不稳从前的高管职位。 沈俊言语还算规矩,就是和魏明珠见了短短几次面,每次都穿不一样的衣服,发型也换了,后两次还有意无意展示自己手腕上的新表和脚上蹭亮崭新的皮鞋。 男人要求偶,当然要展示自己的优点。 沈俊同志显然认为他的优势就是比别人良好的家庭条件,不得不说这小子也不傻,魏明珠辛辛苦苦倒卖鳝鱼,肯定是经济条件不咋样,沈俊算是有针对性的展现优势。 可惜他媚眼不说做给瞎子看吧,魏明珠满脑子都是各种公式符号的,根本没有空去体会沈俊同志的心意……她是做销售出身的,又岂会嫌弃一个做采购的男人,但她即便要在80年代找个做采购的男同志,绝对不会因为他能买得起新表穿得起新皮鞋。 只能是因为那个人,她喜欢那个男人才行。 为了赚钱,魏明珠还不能戳破沈俊同志的心思。 她之前说那些漂亮女销售是花瓶,现在倒是能理解了,都是为了生活啊,都特么不容易! “明珠,后天你早点来呗, 我朋友送了两张电影票,我想……” “对不起,后天我会叫我舅舅来送货,我自己有点事。” 沈俊还想约魏明珠看电影,被截住话头了,沈同志来不及失落,就关注到了魏明珠话里的重点。 “你舅舅来送货?” 那也行的啊,舅舅是很亲近的长辈了。能在明珠舅舅面前挂上号,他不是离明珠的关系更近一点了吗?虽然才见过魏明珠四次,沈俊别提有多中意她了。 沈俊没有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女孩儿,魏明珠长得很漂亮,不管见几次,那种精致到艳光四射的漂亮,都会让沈俊口舌发干,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一点都没消弱。 她的眼神看人是波光粼粼的,腰肢细软,胸前丰满……这样一个极品的尤物,偏偏说话做事又极正经。 她不是在冲人撒娇,的确是先天嗓音如此。 她要是刻意撒娇,沈俊说不定能脑子发热,一冲动每天订100斤黄鳝,只为和魏明珠见一面。 就是这种大方和正经,让沈俊虽然像个开屏的花孔雀般想要吸引魏明珠的关注,对她却是始终没有言语轻浮的。 你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别人,别人就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你。 34考试 这条定律适合与正常人交往,沈俊是个挺自傲的年轻同志,但也处于正常人的范畴。魏明珠也不可能一边忍着别人调戏一边赚钱,她好歹是个重生的,有这份风骨呢。 “对,我舅舅来送,不麻烦吧?” 沈俊哪敢说麻烦。 魏明珠冲他笑着说再见,沈俊的魂儿也跟着魏明珠走啦。 等他回过神来,魏明珠骑着自行车已经消失在中原路上。沈俊有点懊恼: “忘记问问她是啥事儿了。” 能有帮忙的时候,不殷勤一点,又咋显示出来他沈俊的本事?! …… 魏明珠花了一周的时间,将高中的教材都翻了翻。 语文和政治她暂时放弃复习,英语不用复习,主要还在数学和物理、化学和生物上,又因为生物占的分值比例小,其实一个星期里她要梳理的就是数学、物理、化学三科。 再看高中的教材,她以为自己忘掉的知识,居然还能记得一部分,魏明珠自己都意外。 比如84年那张数学考卷,她都毕业多少年了,这记忆还藏在脑子里,等着一个开启的契机,就慢慢能回忆起大半。各科的知识也是这样,她慢慢花时间去复习,总能温故知新,把上辈子学过的东西捡起来。 魏明珠自己是胸有成竹,肖谦却是很担心。魏明珠觉得自己是“复习”,对肖谦来说魏明珠是初次“学习”。 高中的知识,和初中的知识难度不一样。魏明珠上初中时成绩也没听说有多好,没有老师讲解,肖谦担心她面对高中教材根本就看不懂,然后就会直接放弃来县一中考试。等到约定好的日子,魏明珠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学校门口时,肖谦总算是放心了! 魏明珠额头上的疤痕已经只有浅浅的印子,她自己给剪了个刘海遮挡下,后世那些小姑娘整天在微信自拍的空气刘海,配上这张天生的网红脸,让她多了几分清纯。 长得不正经她有啥办法? 咱不是努力要做个正经人嘛。 “明珠,你来啦。” 肖谦给魏明珠作证,学校的看门大爷才肯放魏明珠进校。魏明珠没让家里人陪着来考试,刘美坚持让她换上新衣服——刘荣到县城买的布,李凤借了别人家缝纫机做的,衣服的样式自然不会很新潮,但家里人不肯让她穿旧衣服来县一中,怕她被人看轻的担心,魏明珠是能理解的。 上辈子才不会有人这样替她操心。 魏明珠今天是信心满满的,哪怕肖谦把她领到县一中的老师面前,她也不怯场。 年轻女老师挺不重视这次考试的,就在办公室给魏明珠指了张办公桌: “卷子在哪儿,你自己做题。” “孙老师……” 办公室人来人往的,怎么能算考试呢? 肖谦想找孙老师争取下,魏明珠阻止他:“你回去上课吧,我在这里慢慢做卷子,快一点的话没准儿能赶上食堂开饭。” 孙老师看了魏明珠一眼。 现在是上午九点,县一中的食堂最早是12点,到了中午1点就关了。 顶多4个小时魏明珠能做完几科? “中途不能出去,卷子都一起放桌上了。” 孙老师是怕魏明珠把题目记住了出去问答案呢。魏明珠无所谓,看来午饭是吃不了的,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4个小时里做完7科的试卷。 “那我中午给你带饭吧,从窗口给你递进来。” 肖谦生怕魏明珠拒绝,说完就跑了。 “孙老师,麻烦您了。” 孙老师肯定要从头“监考”到尾的,希望肖谦能想起来给孙老师也带一份饭。想想魏明珠的初中学历,肖谦为了这次单独的考试,肯定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能让一中给魏明珠一个机会。而年轻的孙老师被派来监考魏明珠,对方以为是浪费时间,心情不高兴是自然。 听见魏明珠的话,孙老师心里算舒服一点:“中途要上厕所就告诉我,那里有干净的杯子,可以自己倒水喝。” 魏明珠点头,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办公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七张卷子什么都没有。魏明珠拿出自己带的钢笔和墨水,先翻出了英语卷子。 真是太简单了。 第一道题是“单词辨音”,给你四个单词,找出元音读音不同的那个。 “form、word、born、torn” 魏明珠快被感动到哭。 老天把她送回83年,可能真是要让她当人生赢家的。早半年来,她就能直接参加83年的高考了,哪有魏玉陵飞上枝头变凤凰,而‘魏明珠’低到泥地不如草鸡的破事儿发生? 魏明珠在“word”下面化了一道线。 一张英语试卷,魏明珠用了20分钟做完。 然后她抽出了数学卷子。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魏明珠就闷头做题,她一直在奋笔疾书,倒让孙老师有点吃惊。不是说初中毕业生,能做高三考生的卷子?恰好魏明珠想上厕所,孙老师就站起来陪她一起去,临走前她将魏明珠的试卷全部锁到抽屉里。 魏明珠正做到语文卷子,好多简单的背诵题她都空着,孙老师暗暗摇头,就这水平,还想来县一中插班参加明年的高考? 现在报名读高一,3年后能考上都是光宗耀祖。 孙老师摇摇头,陪着魏明珠上完厕所,对这个女生的考试结果基本上不报任何期望了。到中午12点时,魏明珠做完了英语、数学和语文三科,数学题并不是特别简单,她不可能看一眼就知道答案,好多公式和知识点她都忘了,需要大量的草稿去运算结果。 语文背诵的部分虽然不会,阅读理解魏明珠还是能发挥下。 写作稍微花费了点时间。 “小孙,不去吃饭呢?要不我帮你看着?” 一个男老师笑呵呵走进来,挺关心年轻的孙老师。 “赵老师,你去吃饭吧,我过会儿再去。” 魏明珠能不能做对题是一回事儿,就孙老师所见,这女生是一直埋头在写的,态度得到认可。孙老师准备等魏明珠再写一会儿,就带她去食堂吃饭。这年头老师当然也没啥钱,不过请魏明珠在食堂吃两个包子还是行的。 试卷也好办,直接锁起来,孙老师打算把钥匙带走,也算一直“看守”着魏明珠不让她和人接触,想作弊也不行。 赵老师还要劝说,孙老师却是个负责的。 两个人僵持不下,魏明珠都准备说点啥了,肖谦在窗户哪里喊: “孙老师……啊,赵老师好!” 他给魏明珠从食堂买了饭,要不咋说肖谦的家教好呢,他比同龄男生情商要高些,还记得给孙老师也带一份饭。魏明珠还要答题,怕弄脏了试卷,肖谦带的是没有汤水的包子。 “孙老师辛苦了,我给您也带了点。” 孙老师坚决要拿饭票给肖谦,赵老师抢着道:“小孙你就吃吧,肖谦推荐初中毕业生来学校插班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学校把这件事交给你,给你今天的教学任务带来多大的不便?吃肖谦俩包子不算啥!” 孙老师不听,把饭票塞给肖谦,才肯收下包子。 “魏同学,过来吃了包子再继续做题吧。” 听见孙老师的话,魏明珠才停下笔。她刚才一直背对着办公室的门,一转头才露出真容,赵老师就惊呆了。 他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儿。 赵老师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几年就瞧上新来的小孙老师。小孙老师皮肤白,小圆脸,月牙眼,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就算板着脸也没有多吓人。赵老师就是吃定年轻女老师面子薄,从小孙老师分配到县一中,他就缠着——但小孙老师和魏明珠放在一块儿,真的是不能比。 赵老师呼吸都急促了。 魏明珠放下卷子,跑去洗手,赵老师的眼神就紧紧黏着。 小孙老师轻咳两声,赵老师才回过神,也不约小孙老师去吃饭了,有点慌乱的走出办公室。 魏明珠吃了馒头又继续回来做卷子,肖谦怕影响她考试,没在办公室久呆。他瞧着魏明珠的样子很淡定,这次考试似乎没能带给她多少压力……难道是题很简单吗? 肖谦带着疑惑走了。 魏明珠在下午两点半将所有的卷子做完,交给了孙老师。 “孙老师,我什么时候知道考试成绩呢?” 孙老师想,就你语文卷子那么多的空白,能通过这考试才有鬼了,语文是现在学生最容易拿分的科目。不过魏明珠答题时态度很端正,中途没出啥幺蛾子,孙老师也不讨厌她。 “你把家里地址留下,肖谦不是认识你吗?通过了会有肖谦给你带话的。” 不然咋办? 83年的小井村,就连村长家也找不出一部座机电话。 魏明珠点点头,“麻烦老师了,孙老师再见。” 她想要和肖谦说一声,肖谦班上在组织测试,魏明珠远远冲肖谦挥挥手,就回家了。 反正她要通过了县一中的考试,感谢肖谦的机会多着呢。 魏明珠自个儿考完试,又自个儿低调回家。 她身上穿了新衣服,家里人却都穿旧的,魏明珠又跑去供销社买了一些布,准备拿回家做衣服。现在农村人都穿裁缝做的衣服,大姑娘小媳妇的也都有这技能,买布裁衣,尽可能节省钱,很好有人会去买成衣。 以前连布都是凭票购买的,没有布票,你有钱也买不到布……双职工家庭也没有奢侈到动不动就给全家做衣服的,经济不允许,也攒不下那么多布票。 35等待 现在好了,豫南省这边已经陆续取消各种票据。 没有取消的,也不是那么严格了。不要布票也能买到布,不过是价钱要贵点。魏明珠也没买那些花里胡哨的绸缎布,不是嫌贵,是农村里不实用。 工农蓝布一米才1.9元,混杂着羊毛织的‘哔叽’布一米要比工农蓝布贵2毛。魏明珠带着一堆布回家,果然没人问她考试的事,都说她乱花钱 不敢问啊。 就怕打击魏明珠的积极性呢。 刘荣私底下也和妹妹刘美商量过: “明珠要想念书,要不让她从高一读?学杂费你不用担心,都有我这个当舅的撑着!” 刘美不太想用大哥的钱让女儿念书。 “明珠做的生意,我也跟着学,她就算去念书,我也能供她。” 她做生意是不如明珠。 啥送黄鳝的生意,就算打死刘美,她也找不到啥市委招待所的门路。面临同样的机遇,性格决定命运,就算鳝丝面的胡老板把门路告诉刘美,刘美也不敢买条烟去找招待所的采购胡良才。 但刘美觉得,倒卖油渣这个活儿她可以干,这几天她都学会骑自行车了,虽然摔得手青脚紫,她力气比魏明珠大,一次多载100斤没问题。就这个油渣生意,保证母女俩的生活没问题,还能给魏明珠攒下学费和生活费。 刘美整个人都在发光。 别管是旧社会还是现在,别管社会咋变化,连最没有眼界的农民都知道读书才是正途。越是穷,越是要读书,读书能脱贫致富,能从泥腿子变成城里人,从古至今都不变的大道理。 魏明珠不讲究吃穿和打扮了,她每天收拾的干干净净,却再也没精心摆弄她外表。 一夜之间就长大,懂得要上进,这次考不上,从高一读起也行……魏明珠才十八呢,三年高中不过才21岁,那些考了几年都落榜的,那些工作几年又参加高考的,那些原本被耽误了学习,这几年拖家带口都在试图考大学的人,哪一个都比21岁更大。 魏玉陵20岁才考上大学,和她好上的知青齐建华25岁才上大学。 魏明珠按部就班的上完高中再考大学,一点也不晚呢。 这些话,兄妹俩是不会对魏明珠说的,害怕给她增加压力。刘荣私下里找了肖有福好几次,事情都赶巧变成同一天,刘荣凌晨四点就跑去替魏明珠送黄鳝到商州市。上午时赶回来,又和肖有福一起去了沿河村。 肖有福找了县里的人帮忙,将魏明珠和刘美的户口迁出了沿河村,重新落户在小井村——魏老太是要作妖的,魏大林一反常态支持迁出母女俩的户口,离婚这件事让魏大林自觉颜面全失,他是彻彻底底要和母女俩脱离关系。 魏明珠在县一中考试到两点半,她又是去买布,再从安庆县走路回来,就比刘荣晚一步到家。 刘荣已经和李凤讲了迁户口成功的事,包括一些细节。迁户口的时候,他也不敢透露魏明珠想上学的事儿,就怕魏家人使坏。 83年,户籍制度包含了太多东西,魏明珠的户口在哪里,她出门就需要户籍所在村委开的介绍证明,没有“介绍信”,魏明珠不能上学,不能结婚,也不能离开老家去外地。 这东西简直能掐住魏明珠的命脉,虽然不是不能解决,到底是件麻烦事儿。不过现在落户在小井村了,她就不必再受魏家人挟制,等魏明珠考试回来,等着她的就是这个好消息。 作为回报,魏明珠马上给家人分享了自己的好消息: “我觉得题不太难,自己考得还行。” 舅妈把她手里的布接过去,念叨她败家,对她考试的乐观预期是半点不信的。 “你考完试了,也能告诉你家里人的打算,你舅和你妈都赞成你去上学,咱从高一念起,争取三年后能考上大学……不求你考本科了,就是上个专科,那也是大喜事!你舅在磨福叔呢,老爷子的关系没得说,去沿河村给你转户口时,县里那啥领导一起去,沿河村的村长连屁都不敢多放个。” 只有魏老太仗着血缘关系,老不要脸躺在地上撒泼。 一口一个魏明珠是她孙女,刘美离婚也别想带走魏家人,又说刘荣是个卖妹妹的烂人,刘美回娘家住几天就给她找到了下家……骂得实在太难听,李凤听到转述,都能想象那画面。 幸好魏明珠考试去了,刘美则忙着去其他村收货。 母女俩都不用去沿河村,要不肯定要气出个好歹。魏老太根本不是舍不得魏明珠,她当初恨死这孙女了,她就是不忿刘美提离婚,觉得魏家没面子,她就要折腾的其他人不好过。 咋对付刘美?魏明珠就是刘美的命根子,魏老太满地打滚,非得让刘荣同意一点,要不就算有县里的领导在,她也不同意刘美母女迁户口——哪怕以后刘美改嫁,魏明珠也不许改姓! 她就是要膈应这母女俩,刘荣被她恶心的够呛。 不过当时大家都劝刘荣退一步,他就自作主张答应了这个条件。 他觉得对不起外甥女,李凤提起来也忐忑不安,魏明珠自己却不太在意: “姓啥并不重要,我也叫惯了这个名字。” 她是姓魏,却不是跟着魏大林的姓,‘魏’这个姓氏,甚至是‘魏明珠’这个名字,都是她上辈子的印记啊,和魏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魏明珠根本没把魏老太的龌龊心思放在眼里,她也不和李凤争辩,家里人想让她从高一念起,魏明珠认为太浪费时间。她觉得自己肯定考了不止350分,等县一中的通知到了,家里人自然会知道。 “舅妈,布都在这里,要做什么衣服您自己做主,我有新衣服了,这都是给你们四个的。” 提起这桩,李凤又捂着胸口说她败家,魏明珠嘿嘿笑。 魏明珠挺有自信。 不过在县一中的消息还没来时,她也照旧做生意,逮着有点空闲时间就看书。 再去商州市送黄鳝,沈俊还奇怪: “明珠,那天你舅舅说你要重新上学了,以这生意可能不做啦?” 魏明珠赶紧解释,“是有那打算,但我肯定要把11月份过了再说,那季节也没黄鳝了。” 沈俊十分纠结。 对任何人来说,读书都是正事。魏明珠一个妙龄大姑娘养家本来就不正常,而她不过才十几岁,要不就招工,要不就继续上学,要不就嫁人,也只有这三条路走。 魏明珠显然不想选嫁人,沈俊喜欢她上进,纠结的是11月之后就见不到魏明珠了……哪怕是想想,沈俊夜里都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等到魏明珠来送货,他赶紧问问魏明珠的打算。 魏明珠承认了要继续求学的事儿,沈俊有点失落。 可他也知道魏明珠说的没错,本来两个人就是因为魏明珠给嵩山饭店送黄鳝才有来往,11月份农村田里的黄鳝都抓不到了,魏明珠的供货就告一段落。 到时候,谁知道魏明珠还会给嵩山饭店供货吗,要供货她又该倒卖什么。 沈俊闷闷不乐。 回到家就被他妈给看出来了。 他妈一追问,沈俊这大妈宝就没藏住事儿,把心事一股脑给往外倒出来: “要不咱家给魏明珠安排个工作?她想上大学,不就是为了在城里落脚吗?” 沈俊他妈差点给气出个好歹。 听听这条件,我的天呀,乡下户口,初中学历,是一个卖黄鳝的!黄鳝啊,腥气大,湿漉漉滑腻腻,一般女的都不敢上手的东西,那乡下姑娘整天和臭烘烘的黄鳝打交道,能是个好打发的? 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漂亮。 十几岁的漂亮女村姑跑出来讨生活,偏偏撞到沈俊眼前,把沈俊迷得神魂颠倒,都说要给村姑安排工作……沈俊妈妈就怀疑是特意针对儿子设的迷魂套。连送货到嵩山饭店也是有目的,一环套一环的,就把她家傻儿子给套进去了。 沈俊妈妈气得半死,还不能把这些话说给沈俊听。 沈俊他不信啊! 二十多岁没有结婚的打算,条件又不差,可不就是眼光太高了么。沈俊就瞧上魏明珠了,他是个毫不掩饰的颜控。沈俊妈妈有心会一会农村来的小妖精,也没把话说的太死,反而拿话诓住了沈俊: “长得好看?你们嵩山饭店不正在招女服务员?” 嵩山饭店的女服务员比市委招待所的好看,却也没一个能和魏明珠比的。要看了魏明珠的样子,绝对能入领导的眼,沈俊却又怕她太入领导的眼。再说了,服务员是伺候人的工作,沈俊还舍不得呢。 沈俊要再缠着他妈,他妈也不是吃素的,只说自己要和魏明珠见一见才能决定。 但魏明珠会见沈俊妈妈? 魏明珠正等着她成绩呢! 也就七张试卷,县一中怎么改了两天都没出成绩? …… 魏明珠当时一交卷,孙老师就被人给叫走了。 孙老师本来想仔细看一看魏明珠的试卷,只能急匆匆将试卷交给高三年级组的齐老师。 “齐姐,卷子给您放桌上了。” 36通知 齐老师才是高三组的,有啥中途转学插班的都由齐老师负责,魏明珠呢是基础太差,齐老师根本没对一个初中生抱希望——县一中已经是安庆县最好的高中了,阿猫阿狗都能来念?不过上面同意了,齐老师只能安排一次考试,她自己不耐烦,把事情交给了新来的小孙老师。 小孙老师把卷子交给齐老师,后者也没当一回事儿。 高三年纪的教学任务重,学校哪年不想多几个考上大学的,县一中在安庆县是厉害,可放在全市、全省、全国范围,它的教学质量真的是差远了。今年高考县一中考上本科的,一共就8个,这不是应届生的统计数据,是应届和复读生加起来算的。 高考就这么残酷,竞争就是这么厉害,齐老师实在不信一个初中生能符合县一中的要求。 魏明珠的卷子她没重视。 学校事情多,齐老师就把卷子带回家批改了。 家里的杂事儿也不少,她把卷子往书桌上一扔,又干别的事去了。过了两天齐老师都没想起这事儿,肖谦整天在附近打转,总不能冲上去问卷子咋还没批改出来吧? 齐老师的丈夫也是县一中的老师,教师宿舍小,只能放下一张书桌,两人在家里是轮流办公。魏明珠考完试第三天,齐老师下班回家,发现丈夫在书桌旁批改试卷。 “你们班今天没考试呀?” “不是我们班的,我帮你把桌上这卷子改了,这卷子挺有意思的,倒是没听过你提这个学生。” 齐老师才想起来,她把魏明珠的卷子忘了! “一个想插班的,高中都没念过,想参加明年的高考,你说学校也真是,为了多一个有希望的苗子,真是什么人都能同意插班——卷子考得很差吧?” 齐老师丈夫摇头,“是挺有意思,她偏科太严重了。” 可不是偏科严重吗? 改到语文试卷,明摆着要让学生拿分的背诵题答不对,阅读理解马马虎虎,作文倒是写的让人眼前一亮。不偏题,还挺有深度,不太像普通高中生写的。 政治这科太惨了,几乎全军覆没。 但是英语卷子答的太漂亮了! 英语算进高考里没两年,好多学生连26个字母都闹不明白。这份英语试卷的准确率先不说,一个个单词写的可真漂亮,主人下笔时几乎毫无迟疑,流畅不停顿,简直能从笔锋里看出来。 齐老师的丈夫就是英语老师。 齐老师则是高三的语文老师。 语文试卷和英语试卷,考成了两个极端,所以说做卷子的学生有意思。 齐老师看见语文卷子就心中不喜,很简单的背诵知识都不知道,这是啥学习态度? 可又一看别的题,魏明珠答的倒是挺认真。 齐老师和丈夫把语文、英语卷子批改完,两人都觉得奇怪。魏明珠参加完县一中考试的第4天,齐老师总算找别的老师一起把她的试卷批改完成了。 看着分数,齐老师有点懵,把孙老师叫来: “小孙,你那天真的看紧了那个女生,没作弊吧?!” 作弊? 怎么作弊? 孙老师圆脸通红,那是急的: “齐姐,我可是一步都没离开,连她上厕所都跟着去,午饭也在办公室吃的,绝对不可能作弊!” 齐老师赶紧安抚下激动的后辈: “别急,我相信你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同志,她的成绩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确信孙老师没有开小差,齐老师就把卷子和考试成绩都交给年级组了。高三年级组的老汪也犯疑心:“真没人给透漏答案?那这个学生就能插班。” “透啥答案,这周五高三不是有个摸底考试?我直接把那套卷子拿出来用的,题都是各科老师们出的,谁能先拿到答案 齐老师是把卷子带回家了的。 而且她丈夫还是英语老师,偏偏魏明珠的英语考得最好。 但这卷子并不是她丈夫出题,她家和魏明珠也没有任何关系,齐老师身正不怕影斜,认为魏明珠不可能提前拿到答案。 老汪的表情很精彩: “初中毕业在家自学的?” 魏明珠丢分的,全是语文和政治这样的需要背诵的科目。生物也考的不好,可生物总分才多少?而语文和政治,在短时间内突击背诵,完全可以提高成绩。别的不说,那惨不忍睹的政治成绩,再把语文那些不该丢分的地方加上,魏明珠的总分再高40分没问题! 40分啊! 老汪咧开嘴笑,多这样一个苗子,自学的也认了。 那反正最后考上了,谁管她的基础是不是在家自学的,别人只知道是从县一中考上的,升学率可是县一中的! 老汪把魏明珠的试卷仔细收好: “赶紧的,通知这个学生!” “3班的肖谦介绍的……” “那就找肖谦带路!” 现在的老师挺负责的。 恢复高考几年,县一中的老师们教学水平可能比不上大城市,但绝大部分老师的师德没得说。考上大学绝对能改变人一生的命运,一些考生复读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肯放弃高考,现在凭空掉下来个有希望的,不知道还没啥,知道了县一中肯定不会放人的。 肖谦被叫了出来,老汪和齐老师都等不及肖谦放假回去,马上要一起去小井村找魏明珠。 一路上老汪都在问魏明珠的事儿,比如这女学生之前咋不上学,平时在家又是咋复习的。肖谦能知道啥,他对魏明珠从前在沿河村的情况一无所知,或许魏明珠初中辍学后真的下了苦功夫在家自学? 不过看两个老师的样,明珠肯定通学校的考试了。 老汪还卖关子,不肯说魏明珠到底考了多少分。 “等到她家,你就知道了。” 两个老师带着肖谦,三人骑着自行车往小井村走,肖谦别提有多好奇。 三个人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到了小井村都热出了汗,肖谦拍了老半天门,刘家一个人都没出来。 原来刘荣过几天准备出远门,就想趁着走之前多帮帮魏明珠,现在秋收过了,白天把轩轩往学校一送,三个大人都出门替魏明珠收黄鳝。 虽然是隔一天商都市送100来斤黄鳝,家里的水缸里已经囤了几百斤。 魏明珠现在手里是真没几个钱,她都不敢大手大脚整天买肉买排骨了。家里人现在吃的最多还是泥鳅,这东西收黄鳝时顺便弄点回来,便宜的要命。 两个老师等的嗓子冒烟。 肖谦又带老汪和齐老师去他自己家喝水休息。 老师来家访了! 肖谦家人里差点没把两个老师供起来,肖有福发话了,肖谦他妈又是杀鸡又要买肉,老汪连忙拦着:“我们不吃饭,就是想快点找到魏明珠同学,多耽误一天,她将来可能就少考两分,这哪能行?” 老汪一心为公。 肖有福再热情都不行。 “明珠这丫头懂事呢,家里条件也不好,幸好还知道上进。” 肖有福就叫人把刘荣找回来了。 刘荣激动的连装黄鳝的筐子都打翻了: “明珠通过考试了?她明年真的能考大学?” 黄鳝满地爬,刘荣也顾不上了。 钱当然重要,可从长远来看,一点钱又不算啥。魏明珠明年要是能考上大学,改变的是一生的命运! 老汪笑呵呵给刘荣打着强心针: “还剩几个月,魏同学好好学,一个本科是跑不掉的。” 按理说把魏明珠考试的结果通知家属,让她尽快到县一中报道,两个老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去年县一中考上本科的只有8个人,老汪没说瞎话,他对魏明珠这个好苗子是真的挺看重。 他就想见一见魏明珠。 这种念头迫不及待,都等不了明天。 刘荣一拍大腿,“明珠往商州市送货去了……” “那就去商州市。” 齐老师也好奇的要命,你说英语都能学好,语文咋就考得那么差?她也想见见魏明珠,好好给魏明珠讲讲道理! …… 魏明珠今天在商州市呆的时间稍长。 家里囤积着几百斤黄鳝呢,魏明珠心里不是不急。暂时养几天没问题,时间养的久了要是黄鳝瘦了,那亏钱的人是她,再说几百斤货也太占成本,魏明珠要不多卖点,都没收货的本钱了!卖油渣的钱,全贴在收购黄鳝上。 魏明珠今天就是多载了一百斤来,赶早市在城南、城北两个农贸市场卖,又一路问着那些饭店、面馆的收不收黄鳝,忙活到中午,她才把多带来的黄鳝变成现钱装在兜里。 耽误了大半天,再去送货就迟了。 嵩山饭店那边儿,沈俊知道魏明珠今天肯定会来的,送货的具体时间没约定过,隔一天就送一次货魏明珠从不失约。上次就算有事,魏明珠也叫了她舅舅来,做生意的诚信魏明珠是展现出来了。 沈俊他妈就挺上火,大小也是手里有点权的,今天就准备会一会把沈俊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妖精。 沈俊妈妈打扮的格外慎重,身上穿的,脚下蹬着的,精心收拾的发型,那气定神闲的态度,一看就和普通工人不一样。 沈俊这个妈宝只觉得他妈是重视魏明珠,其实人家是要给魏明珠一个下马威。 可等的时间一久吧,沈俊妈妈那股气势就有点泄,魏明珠还没露面呢,反像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等魏明珠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视线里,沈俊妈的眼皮就疯狂的跳: 不行,不行,比她想象的还要妖精,这样的妖精沈家要不起的! 37看不上 胀鼓鼓的胸脯,一掐就要断的小腰,小脸白白的,一双眼睛会勾人。 魏明珠给沈俊妈妈的冲击力太大,沈俊妈妈都拉响最高警报了!用女人的眼光来看长得最讨厌最招摇的,往往就是男人最喜欢的。 长辈不喜欢的长相,沈俊喜欢啊,看见魏明珠他眼神都亮了,沈俊妈妈只觉得天昏地暗。 “明珠,你今天有点晚,路上没碰到啥事儿吧?”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今天带的货有点多,就耽搁了点时间。” 魏明珠歉意笑笑。 她和沈俊打过好几次交道,除了第一次由胡良才领着,都没有别人在,冷不丁看见个挺气派的中年妇女,魏明珠还以为是嵩山饭店的人,沈俊却说是他妈。 “阿姨您好,我送完货马上走。” 魏明珠哪能想到沈俊妈妈的心思,也不知人家专门等了她几个小时,她还觉得自己打搅沈俊和他妈妈了。 “明珠是吧,你等等,阿姨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说。” 沈放妈放缓了语气,脸上也挤出笑脸。 不能生气啊,沈俊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这个魏明珠比自己预期的还要漂亮,已经把沈俊完全迷住了。 魏明珠不知道和沈俊他妈有啥好说的。 不过人家叫住她,魏明珠只能洗耳恭听。 “你看你,怎么不叫人来把明珠带来的黄鳝拿进去?” 沈俊妈是要把儿子支走,沈俊自己也觉得有点害羞。他虽然对自己的条件很自信,也认为魏明珠不讨厌自己,但家里要给明珠安排工作,那就是把话说开了……沈俊轻咳一声: “妈,你和明珠好好说,别吓着明珠。” 沈俊跑了,魏明珠心里毛毛的。 沈俊妈等儿子一走,说话就有点意味深长: “明珠是吧,沈俊在家里提过你好几次,说你一个小姑娘倒卖黄鳝多么不容易,我呢也能理解你,还十分敬佩你,谁不指望着有更好的生活呢?但这个好生活呢得靠自己奋斗,靠自己争取,女人能顶半边天,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嫁人身上……阿姨是很喜欢你的。 不过从古至今,婚姻嘛多讲究个门当户对,你和沈俊的事儿阿姨不同意,沈俊这孩子厚道,说不忍心看你辛辛苦苦当个体户没保障,阿姨可以给你找找关系,安排个工作。 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沈俊说你家条件不好,做人不要那么眼高手低,脚踏实地工作不也挺好吗?” 这种不安于室的小妖精,沈俊妈疯了才会替儿子娶回家。 沈家有点小权,安排工作是能办到,不过魏明珠是个农村户口,除了长得漂亮一无是处,靠着那张脸勉强能塞进饭店当个服务员,当然不能在嵩山饭店。 沈俊妈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她的行为和后世偶像剧里那种瞧不上女方的恶婆婆一样,不过偶像剧里的恶婆婆财大气粗,通常都是“你要多少钱才会离开我儿子”,甩下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羞辱女主角一番,趾高气昂的离开。 沈俊妈今天扮演的是低配版恶婆婆。 没办法,就算是真正的权贵之家,眼下也没有谁能扔出一百万,让某个女孩儿主动离开自家宝贝儿子的。 人均工资几十块,万元户就是有钱人,谁见过一百万长啥样?! 沈俊妈以为魏明珠被自己戳穿了心里的打算,会惊慌失措或者羞愤难当,甚至是贪婪、愤恨也行啊。但魏明珠的表情呢,出乎沈俊妈的意料。 魏明珠就像没听见一样。 亏得魏总见多识广,最初那阵诧异过了,她就很冷静了。 她知道沈俊应该是看上她了,可她没看上沈俊啊,你说程诚够冒失了吧,可程诚至少是明明白白把自己心思说出来。沈俊都没正式对魏明珠坦露过心迹,一下子把他妈请出来和魏明珠谈,连消带打的,换了原本心高气傲的‘魏明珠’,说不定又得撞墙一次。 魏明珠就觉得这事儿挺搞笑。 不过她上辈子见过的极品多了,沈俊的问题不大,沈俊他妈也就是自视甚高。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魏明珠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解释下,她就看在每隔一天送到嵩山饭店的50斤黄鳝面子上,也不能背这黑锅。 “阿姨,我想你误会了,我还没想过找对象呢。就是这送黄鳝的生意,等十一月我就不做了。” 沈俊妈妈不信。 她觉得魏明珠这小妖精是欲擒故纵。 “那就当阿姨弄错了,但是工作的事,明珠你不打算听我说一说?” 送黄鳝到11月,再让你俩接触下去,那不可是要把沈俊迷得非你不娶?沈俊妈就想把魏明珠给安排的远远的,当女服务员好像都不太合适,得找个辛苦的工作,把小妖精累得要死不活的,让她没心思再来勾引自己儿子! 沈俊妈妈姿态摆的挺高,等着魏明珠求她。 魏明珠想,我大度,不和人计较。 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语气也不太好,魏总本来也不是受气包小可怜。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没有想过找工作,一个月几十块钱不顶事……瞧我这话说的,我不是嫌弃您给安排的工作不好,我是真打算要考大学。” 倒卖黄鳝,魏明珠只干到11月。 她是挺在乎嵩山饭店的采购量,可有人要用这点掐着她命脉,魏明珠也不怕。 商州市没有别的饭店? 了不起将家里的存货清空,她手里也有几百块钱,做别的生意去呗。 一穷二白想发财特别不容易,现在魏明珠有了点启动资金,倒不怕从头开始了。 沈俊妈被魏明珠不软不硬用话顶了,真是半天没缓过劲来。 胸慌气闷,憋得难受。 魏明珠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她说话不带脏字,但她打脸从不隔夜啊,有仇当场就报了——沈俊妈真想骂她不要脸,可拿什么骂?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厉害,真的给魏明珠找个好工作吧? 先不说沈俊妈能不能找到,就算能找到,她凭啥给魏明珠找啊! 还拿“考大学”当借口,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大学有那么好考么,每年多少学生打破脑袋啊。 别的不说,沈俊要是能念个大学,至于在嵩山饭店当个小采购?! 沈俊带着人把黄鳝抬到后厨,磨磨蹭蹭出来,看见魏明珠脸上有笑,还以为两人谈好了招工的事儿。 “明珠,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觉得你干个体户丢人,就是想帮帮你。” 沈俊妈妈肺都快气炸掉,自己儿子也太没眼色了吧? 她正要发飙,那边有人远远和魏明珠打招呼: “明珠,你果然在这里!” 刘荣喘着粗气,他也不容易啊,一路带着人找来商州市,人累得够呛,总算在嵩山饭店这边把魏明珠找到了。 “舅舅!你咋来了……” 老汪把自行车丢一边,自己挤上来介绍: “你就是魏明珠同学?县一中的插班考试你通过了!” 魏明珠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多少吃惊,不过自然也高兴。 老汪把自己身份介绍了,又给她介绍齐老师。肖谦都是复读生了,老师们也不好耽误他太久,就没要他一起来商州市。 沈俊母子面面相觑,沈妈妈没搞明白,她不觉得魏明珠真能考大学,这丫头片子看着就不像专心念书的。长了这样一张脸,献殷勤的男孩子太多了,心思分散,还能考大学? “哪里的县一中?” 老汪高兴呢,随口就答道:“安庆县一中!” 朱放妈撇撇嘴,看这些人嘚瑟,安庆县她知道,都不算商州市这边的县。 省城人嘛难免有高人一等的心态,沈妈妈又瞧魏明珠不顺眼,说话就有点得罪人了:“安庆县一中?你们学校有人能考上大学?小地方的学校,也就……” 老汪还以为这女人是魏明珠的谁,长辈嘛为孩子的前程考虑,态度差了点也没啥。 “今年考上了8个本科,明珠同学是个好苗子,同志你知道她之前参加学校的测试考了多少分?考了446分!” …… 老汪把魏明珠的各科分数都记得清楚。 能不清楚吗? 学校是能考过350分的复读、插班生都收,350分是今年豫南省“大中专”的录取分数线。80年代中专分为两种:初中毕业去考的中专要念四年,称为小中专;高中生通过全国高考考取的中专要念两年,称为大中专。 大中专念两年毕业后,国家也要分配工作的。 高考录取的四个等级“重点、普通、专科、大中专”,第四个虽然是最差的结果,好歹也有学上。 但魏明珠考得不是350分,是446啊! 老汪认为可以给魏明珠家的人科普下: “今年豫南省的理科本科录取线是441分,魏明珠这次的测试题不说和高考比吧,难度也不差啥……她很多科目都可以提高,现在专心复习,明年说不定能考个重本!” 重本和普通本科的录取分数线也就20分左右。 当然重本之上也有名校,录取分只是最基本的,就像今年的高考,豫南省的重点本科分数线是465分,华清和京大这样的学校,在豫南省的录取线得在重本线上加100分才行。 老汪也没奢望魏明珠能考上名校,可她的语文和政治成绩提起来,考个重点大学的希望很大! 38苗子 老汪把这些弯弯道道掰扯清楚,不仅是说给沈俊妈听,重点是给刘荣听。 来商州的路上,老汪和齐老师也把魏明珠情况打听的差不多,知道魏明珠如今依附舅舅刘荣生活,就怕刘荣不愿意供魏明珠上学——你可别昏头啊,能考重点大学的苗子。 沈俊妈嘴巴微张。 她的眼神在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疑心是魏明珠请人来演戏。 魏明珠哪里会顾忌外人的心情,县一中的情况,她也想具体问问。 三个人把魏明珠簇拥着离开,沈俊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啥话。 真的要考大学啊? 听起来成绩还不错? 沈俊看中魏明珠漂亮,心里喜欢,也没嫌弃魏明珠是不是农村户口、初中文凭。 可魏明珠要考上大学了呢? 沈俊不是自卑,他就是觉得自己和魏明珠之间的可能性无限缩小了。 学校的老师说魏明珠能考上重本——重点本科,毕业后国家得分配个啥样的工作?魏明珠也不会瞧上一个饭店采购啊!说不定人家直接分配到了外地,根本不回商州市呢。 沈俊被这消息打击的够呛,小骄傲的腰杆立时就挫了下去。 他妈还嘴硬:“大学那么好考?走着瞧吧!” 不过如果真考上了大学,就算从农村里跳出来,当沈家的儿媳妇也勉强够格了。 可魏明珠考得上吗? 安庆那个鬼地方县城高中,每年考上大学的一只手就能数完。 …… 魏明珠送完黄鳝,是要拉油渣回去的。 老汪和齐老师带来喜讯,也不能叫魏明珠空车回去啊。听说她一趟就要载三四百斤油渣回乡下卖,齐老师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刘荣: “大学不要学费,每月还能领生活补助,只需要供她一年,魏同学明年肯定能考上大学的!” 农村条件当然不好。 刘荣是舅舅又不是亲爹,齐老师就怕刘荣不让魏明珠继续念书。 一个重本苗子,学校能免去学杂费,生活费总要自己出的,这点钱对农村人来说也不少……可咬牙供一年,改变的是魏明珠的一生啊! “齐老师,我把明珠当亲生女儿疼,她有这样的成绩,肯定是要继续念的。” 刘荣想,老师也太小瞧人了。别说只供一年,魏明珠要愿意考试,他能一直供!刘荣还处于狂喜中呢,魏明珠说要参加明年的高考,家里人想的是让她从高一念起,要不刘荣也不会急着把魏明珠和刘美的户口从沿河村转出来。 可魏明珠给了刘荣大惊喜。 不用从高一念! 县一中的老师说明珠的学习进度能参加明年高考! 可能还会考上重点大学! 重点大学当然最好,就算是个普通本科,那也是真真正正的大学生啊。刘荣激动的不知道说啥好,两个老师跑到小井村,又一路赶来商州市,肯定不是闲得慌,是出于对明珠的重视。 魏明珠跑去榨油厂里装货,刘荣三个人在厂子外等着。 老汪也觉得这女生挺不容易:“她就自己每天跑商州?” 个体户啊。 在现在的观念里,工人最光荣,干部最体面,个体户是最不受待见的,小商小贩的多丢人? 魏明珠要有的选,咋会干个体户呢,看看她做的小生意是和腥气的黄鳝、脏脏的油渣打交道,这孩子可怜啊。更不容易是在这种境遇下,魏明珠初中毕业后还坚持自学……老汪和齐老师都被自己脑补出来的形象给感动了。 等魏明珠载着油渣出来,老汪就鼓励她: “你明天呢就到学校报到,高三年纪不放假,早点入学早点能更有效率的复习。” 多好的苗子啊,可不能再被耽搁。 老汪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学费你不要担心,我负责替你解决。” 魏明珠感受到老汪的重视,通过县一中的插班考试在她意料之中,但跑到县一中当个乖学生?这个并不在她计划中。 “汪老师、齐老师,我本来想到学校再说,您二位这样关心我,我就把自己的想法提前说下。我的家庭情况您二位也看见了,高考我是要参加的,但近期可能不会去学校上课。” 老汪大急,刘荣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你胡说啥,乖乖到学校念书去,其他事有我这个当舅舅的,你操心啥?” 上个高中能要多少钱? 去年刘荣肯定会感到压力,今年他找到了赚钱的门路,赚到的钱还没有抽出来,干别的不行,多养魏明珠和刘美却算不了啥。有钱就有底气,刘荣也的确希望魏明珠将来生活更好,从那是没条件,现在魏明珠有机会考大学,别说他有钱,就算没钱也要卖血供啊! 魏明珠低头,“舅,我说了要给我妈在省城买房子,这是我的生活,我也十八了,您赚的钱应该留给表弟。” 真要让刘荣养,魏明珠羞也羞死。 刘荣知道魏明珠心高气傲,没撞墙自杀前就有这毛病,没想到人变懂事了,这一点还没改。 老汪想,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带着离婚的母亲寄居在舅舅家,迫切想要改变生活困境啊。齐老师也心中一软,干个体户是不太体面,但魏明珠说要给母亲买房,真是孝顺: “魏同学,上学和安家并不冲突,等你大学毕业,国家会安排工作,单位也会给你分房。” 不过是过几年的事儿。 干个体户也不定能买上房啊,做生意不是稳赚不赔,哪有大学生的前途好。齐老师就是不想让魏明珠一时犯傻,真是掏心窝子劝:“等你工作后,月月有工资,把你舅舅供你上学的钱还给他不就行了?” 魏明珠态度很诚恳,“我习惯了在家自学,学校的环境会让我感到压力大,初中时咋学都不开窍,在家慢慢看书还找到了学习方法。老师您看能不能这样,学校有考试我就去,就算没考试我也一周去一趟学校,把自己自学时不懂的地方弄懂。” 魏明珠要说自己做生意不去学校,别说两个老师,就算她舅舅刘荣也不会同意。 但她说自己适合自学,两个老师不敢确定,刘荣也将信将疑。 魏明珠初中时成绩的确很一般。 要成绩好,当初就考中专去了,不可能初中毕业就不念书。 魏明珠初中毕业三年,还能把县一中的卷子考出446分,总不可能在家翻了两天书就能办到吧?还是自学的功劳。刘荣当着两个老师不好仔细问,心里猜测和沿河村那个知青有关系。 齐建华不也考上大学了么,明珠之前和他好,说不定两人就是一起学习的。 但这事儿刘荣能说吗? 说出来就要扯到魏玉陵、齐建华和魏明珠的三角关系,魏明珠在感情纠葛中输给了魏玉陵,大输家顶着勾引未来姐夫的名声,咋能在县一中老师面前说! 魏明珠这要求,让老汪很为难。 但魏明珠态度坚决,县一中不同意的话,她不介意去二中报名。 老汪咱能把重本苗子让给二中,只能说要和学校领导商量下。 能商量就好啊,魏明珠知道这事儿多半是要成的,和两个老师在安庆县分道扬镳,齐老师对刘荣不太满意。 自学是借口,齐老师觉得魏明珠就是担心家里的经济条件。 有骨气是好事,可这丫头也太有骨气了……当舅舅的就该态度强硬点,不能放任魏明珠毁了自己前途。 “老师还是建议你来学校正常上课。” “谢谢齐老师,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废话。 她考大学是争一口气,也是为了拓展下自己的人脉。 再过二三十年,80年代这一批大学生会占据各行各业以及政府部门的要职,魏明珠知道现在去读大学建立的人脉,未来会很有用。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一直孤军作战的。 考个大学当然重要,魏明珠把自己的眼光放得再长远,她也得顾及当下。 尽快脱贫致富奔小康,解决生存问题,是魏明珠的首要目标。 “真的能考大学……” 刘荣一路上都在傻笑。 他都忘了魏明珠其实姓魏,因为打心眼里把魏明珠看成了自家人,满心的喜悦都是老刘家要出个大学生,光宗耀祖啊! 他赞同老师的说法,明珠应该去学校正常上课。人家复读两三年考不上的都有,魏明珠测试成绩不错,也不能因此而骄傲自大,去学校正常上课把全部心思花在念书上,好好拼一把,明年考个好大学! 刘荣也没多说,他要等刘美和李凤回来,一起给魏明珠施压。 …… “真的?!” 刘美和李凤走乡串户的收黄鳝,自行车被魏明珠骑走,刘美和李凤都是靠双脚走。 一天下来别提有多辛苦,可回家后听到好消息,刘美都欢喜到发呆。 事情是千真万确,县一中的老师亲自来通知的,说魏明珠不仅通过了学校的插班考试,明年考上大学的机会也很大。 “去上学,认真上学,妈供你……” 刘美嘴里反复念叨的就这几句。 不讲逻辑,没有语序,她显然是欢喜过头了。 刘美觉得日子过得像做梦。之前女儿寻死,她们母女俩一无所有被赶出了魏家。魏明珠仿佛一夜间就变得懂事了,母女俩的日子没有越过越差,反而是越过越好!顺利离婚了,迁出了户口,魏明珠做生意赚钱了,这些好的改变一点点累积……知道今天,县一中的老师带来的好消息,魏明珠不仅有机会考大学,她考上的可能性很大! 重点大学? 太奢侈了。 哪怕是个专科,是中专 魏明珠的命运会被改变! 39两全 魏明珠还没去县一中报道,刘美仿佛望见了她前途似锦的未来。 读书改变命运,国家分配工作,农村户口转城镇户口,端上铁饭碗,和那些不堪的流言彻底告别——这样的未来,虽然还雾里看花般不真切,却更符合刘美的期许。 她情绪激动,竟捂着嚎啕大哭。 “听你妈的话,好好念书,生意那边别操心,再不行还有老舅呢,你怕啥!” “是啊,你这孩子,一家人不准见外。” 刘荣和李凤轮番上阵。 魏明珠都迟疑了,她是不是太着急,考上大学再做生意不行吗? 不,风起云涌的时代,她又不是那些注定会发光的牛人,不过是比别人多点后世的见识,不抓紧时间,她如何取得比上辈子更大的成就! 自己不是来当失败者的。 魏明珠摇摆的心又变得坚定,赚钱和上学并不冲突,两者要想兼顾,她会花费更多的精力。 那又如何?她能办到的。 她把嚎啕大哭的刘美抱住: “妈,你相信我。” 县一中也愁啊。 这种事也不常见,老汪和齐老师接触过魏明珠,不想放弃这苗子,学校那边觉得魏明珠有点太固执。学费给减免了都不行?比魏明珠还穷的,在县一中也是这待遇,人家也是顿顿啃冷馒头喝免费汤也要坚持学习,你魏明珠就不能吃苦么。 魏明珠心想,这样的苦她上辈子就尝过了,凭什么又要品尝一遍? 她并不是不能吃苦,只是没必要的事,干嘛要强迫自己去忍受。县一中如果不同意,她就去二中报名,二中今年的高考更差,全校只有两个考上本科的。 魏明珠觉得无所谓。 之前心里担心,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多少知识,梳理了一遍教材后,魏明珠对自己的水平心中有数。都说80年代大学难考,恢复高考前几年,学生不知道如何学习,老师也不知道该教什么。老师对高考的命题在适应摸索,经验都是一点点累积的。 魏明珠上辈子参加高考是95年,距离77年恢复高考已经18年,且大学还未扩招,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对于“高考”的经验都是83年的人无法比拟的。魏明珠曾经的文凭含金量并不低,她就是选错了专业,她有学习的脑子。 在学校听讲,和自己复习,魏明珠更喜欢后者。 把曾经学过的知识再捡起来就行,她的理科向来不错,丢分严重的语文和政治全靠背诵。不说名校吧,魏明珠自认考个重本问题不大。 她心里有底气,态度就很坚决。 学校那边没办法,让她又考了一次试。这一次,不再是不受重视的新老师监考了,也没有把试卷一股脑发给魏明珠,而是一科一科的分开考,考完一科马上就有该科的老师给阅卷。 先考语文,她还是老状态。 等考数学时,她的语文卷子齐老师批改出来。 “考了66分。” 齐老师给气得够呛。 你说魏明珠发挥的可真够稳定,比上一次只少一分!可齐老师眼睛疼啊,那些简单的背诵默写题,就是宝贵的拿分点,魏明珠就把它们白白扔掉——不行,魏明珠必须来县一中上学,这个好苗子不能被语文成绩拖累,自己非得给她把基础补上! 齐老师暗暗发狠。 等魏明珠做完英语卷子,她数学试卷也批改出来。 数学92分,已经吊打很多考生了,比第一次高3分。 “这里不该丢分啊……怎么难题会做,简单的反而错了?” 数学老师都快把脸埋到卷子里。 这个学生还有进步的空间!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她的数学能考100分以上或许。在县一中,这样的数学单科成绩是高手寂寞的。 英语不用说,很快就改完。 100分。 英语老师涨红了脸,心里很激动。高考刚恢复时,英语并不算入高考成绩,就是去年,英语也只按照分值的30%计算入总成绩,可教育部有关高考的新规已经通告了全国,84年的高考,英语会以百分制算进高考成绩。 别管文理科,它都是必考的科目,全国考生一片哀嚎……大城市的考生还好点,小地方的考生,他们认识那26个字母,26个字母组成成千上万的英文单词,与考生们没有交情啊! 语、数、英,魏明珠考了258分。 还有剩下的政治、物理、化学和生物,还有350分的卷子还没做,魏明珠四科加起来难道都考不了100分吗?不论怎么算,她都能考过去年的大中专350分录取线。 魏明珠上午连考三科,监考老师让她歇一歇,她就跑去请肖谦吃饭了。 她站在教室门口等肖谦下课,真是引起了骚动。 真的太漂亮了。 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儿? 等下课铃响,魏明珠的身边甚至形成了真空地带。学生们在偷偷看她,却又不敢真的靠近她,在学校里和太漂亮的魏明珠说话,就像犯了啥错误。 “肖谦哥!” 肖谦顺着人群慢吞吞往前走。 魏明珠让他变成了人群的焦点。 肖谦人缘不错,也有女同学对他有好感,男生看肖谦的眼神很羡慕,女生看魏明珠的眼神就带上了不善。 肖谦不由加快了脚步。 已经知道魏明珠是考过学校的插班测试了,想到今后就要和魏明珠当同学,肖谦是高兴的。 “明珠,你今天考得还行?” “和上次差不多吧,肖谦哥,我请你吃饭去!” 两人一起往食堂去,留下一地的窃窃私语: “那是谁?” “肖谦他对象?” “这小子,不会吧……” “肖谦是要考大学的,咋会有对象?你们别瞎说!” 女生不服气,女孩嘴里叫的是“哥”,万一是家里的妹妹呢! 男生们则想,如果有那么漂亮的对象,还考啥大学啊。肖谦家又是乡下的,这年纪早早订婚也不奇怪。魏明珠的出现,如同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带来阵阵涟漪。 这些学生们还不知道,魏明珠并不是惊鸿一现,她在安庆县一中注定要大方异彩的,要虐的同一届的考生产生心理阴影! …… 安庆一中的食堂是要粮票的。 出钱买粮票行,每个月背粮食来换粮票也行,中午开饭时食堂正忙着,肯定没空给你换粮票。有钱都买不到饭,魏明珠是要请肖谦吃饭的,反过头来又被肖谦请了第二顿。 肖谦家条件不错,他也不在乎一点粮票。 肖谦是替魏明珠高兴。 “下午好好考。” 魏明珠点点头,肖谦这人挺好的,虽然常常脸红,她能感受对方的善意。 肖家帮自己挺多,她妈顺利离婚,母女俩迁户口,都是肖谦爷爷给解决的,魏明珠记住这份情呢。 “肖谦哥,你明年肯定能考上的。” 肖谦去年的分数并不低,也超过了400分,志愿没填好才落榜的。不过复读一年也不是坏事,肖谦要是去年如愿被录取了,就是上个专科,今年他再努力一把,考个本科最好。 本科和专科当然不一样。 不仅是毕业后拿几级工资,相差那么几元钱的区别。 时间越是往后走,本科和专科的差别越大。 说到明年的高考,肖谦有点忐忑: “我英语不好,明年也不知道能考成啥样。” “你担心这个?没事儿,我英语还行,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明珠……” 肖谦一脸感动。 魏明珠想,大哥你动不动就脸红,咱们要咋做同学啊! 县一中同意了魏明珠的要求。 不同意有啥办法,她第二次考了457分。 学生就得用成绩说话,县一中很快搞好了魏明珠的学籍手续。她就在第一天露过面,被分到了肖谦那班,把3班的所有人都炸的头皮发麻,人家日子该咋过,拍拍屁股照常做生意。 魏明珠有自己的复习计划。 她只要定期出现,接受各种考试检验,让学校的老师知道她成绩没下降就行。 老汪几个老师还是很遗憾,认为她在学校封闭学习,明年将会取得更好的成绩。不过魏明珠态度坚决,又把家里的长辈说服了,谁也拿她没办法。 再见沈俊,不免有点尴尬。 沈俊同志没啥大毛病,不过他妈眼高于顶的,魏明珠不想让人家指着鼻子说自己高攀谁。 她对沈俊确实没那个心思,简直是无妄之灾。 沈俊当时没听到自己亲妈的话,他对魏明珠态度倒是没冷淡,魏明珠想了想,还是打了个伏笔:“我可能很快就不送货了。” 黄鳝生意能做到11月,魏明珠提前结束,沈俊肯定舍不得。 可沈俊能说啥啊,魏明珠没说讨厌他,也没说不想赚钱,人家是要回学校念书了。和干个体户比起来,考大学才是正途,沈俊想表白吧,那话就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他就是初中学历。 家庭条件好,工资收入不错,那也要看和谁比。 真正的官二代,家里也不可能同意只念到初中,就算遇到取消高考的年份没有学历,那能让沈俊在嵩山饭店当采购? 沈俊的家庭在普通城镇职工里算不错的,足够俯视农村人,其实也就是有点小权。 “明珠,祝你考上心仪的大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让其他人来送货,我还是饭店的采购呢,这生意就不可能黄” 沈俊还是有点不放弃。 留个念想呗,万一魏明珠没考上呢? 魏明珠安排来送货的人,也不可能是外人,多半还是她舅舅。 40争气or真气 和魏明珠舅舅打好关系,他不也就和魏明珠有了联系吗? 沈俊只是挺自傲,绝对不傻。 他把话说成这样了,魏明珠能咋办? 离开嵩山饭店时,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样的颜值优待,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想。 …… 沈俊想错了,刘荣并不会一直替魏明珠送货,他还有自己的家要养。 有了李凤和刘美到处收购黄鳝,甚至连魏明珠载回来的油渣,这两人也能顺便背去卖掉,魏明珠不一定要隔一天才往商州市跑一趟,她集中精力把家里囤积的几百斤黄鳝全部卖掉,加上油渣在乡下是供不应求,很快就回笼了几百元的资金。 刘美学会了骑自行车。 供货渠道还维持着,谁去商州市送货并不重要。沈俊那边发现送货的人是魏明珠的亲妈,他敢怠慢吗?揣着其他目的,沈俊只能对刘美更热情……你说啥她都听着,但心里认为现在女儿最重要的是考大学,再好的对象,能有考上大学强? 对象会分手,大学毕业却包分配工作。 刘美有自己朴素的价值观,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刘荣要出一趟远门。 在此之前,张二赖那几个流氓给判了。之前拦路的流氓判了20年,张二赖的判的是无期。打死张二赖都不敢再诬赖魏明珠和他有关系,再给他加上流氓罪,无期得改成死刑! 这颗钉子莫名其妙的被拔除。 时间一久,自然会有新的八卦取代有关魏明珠的流言蜚语。 刘荣大大松了口气: “我这趟快的话一个月,慢就是两个月以上,你们三个女的带着轩轩在家,有事不要自己扛,多向村里人开口。” 刘荣急呀,朋友一直在催他,他已经拖得够久。 现在刘美离婚,母女俩迁走了户口,魏明珠又有学上,几个流氓也判刑,刘荣不能再拖。 为啥农村人想生儿子?不仅是封建老观念作祟,也不仅是农村需要劳动力,没有男人在家,是容易被人欺负的。别说争啥利益,现在刘荣要不在家,留下三个女人,包括一朵娇花样的魏明珠,狂蜂浪蝶们会不会打歪主意? 当然,魏家倒是不缺男人,魏家三兄弟个个身强力壮的,魏明珠名声被人踩得稀烂,魏家男人没有出头的,这种倒不如没有。 刘荣临出门前,不仅抱了两条狗回来看家,又左邻右舍的打招呼,让村里人照看下。 “轩轩他爸,你出门在外要保重身体,家里有我呢!” 李凤眼睛有点红。 她当然舍不得刘荣出远门,可刘荣是一家之主,肩膀上的担子重,他不出门赚钱是不行的。 要想夫妻整天歪腻的呆在一起,那就要受穷。大人受穷没啥,刘荣夫妻还有个儿子呢,父母总要替孩子的未来多考虑。 刘荣对外还是说出门干泥瓦匠。 魏明珠觉得吧,她舅搞得神神秘秘,实在不像是卖苦力的泥瓦匠。谁没有点秘密,魏明珠就希望刘荣出门在外一切顺利! …… 刘荣走了,日子还是照旧过。 在村长肖有福家,也有关于魏明珠的讨论。 “刘荣之前多混账的一个人?现在眼看着上进了。” 肖有福的儿媳妇和自己男人嘀咕。 肖村长当然不止一个儿子,不过村长的位置肯定要传给老大。陈老大夫妻生了个好儿子,肖谦是长子嫡孙,也是肖家将来的大学生。 肖老大用儿子写过作业的废纸卷烟丝抽,农村人抽的烟大部分都这样,一包香烟不便宜,农村又不发香烟票,都习惯了抽旱烟或者自己用纸卷烟丝。没有过滤嘴的卷烟劲儿大,肖老大吞云吐雾: “他混账归混账,又没祸害过村里,他不在家,咱们也多看顾下他家里。” 刘荣走之前曾提着东西上门。 有烟有酒的,也是很体面的礼。 肖大嫂轻轻嗯了一声,“风水轮流转,我看刘荣家以后差不了。” 刘荣上进,他把嫁人的妹子刘美接回来住,原本带着个名声不好的大拖油瓶,哪知道拖油瓶不像传言中那样糟糕,赚钱能干,脑子也聪明。 县一中的老师都找到村里来,让魏明珠去学校念书,说她明年考大学的希望很大。 肖大嫂就在琢磨这件事儿,她儿子肖谦看魏明珠是啥眼神,当妈的分不出来? 从前嘛是绝对不同意的。 不过魏明珠要是考上大学,这事儿倒也不是没可能。 就为这一点,她当然要多照顾下刘荣家。陈大嫂推了男人一把: “刘美和明珠分的地,村里还没个说法?” 肖有福当着魏家人的面,说要给刘美和魏明珠在小井村落户,又说要给两人分土地,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儿肯定不是假的。 这事儿首先要村里同意,再上报到乡里,肖有福有自己的办事步骤。 刘美和魏明珠不可能去催促,魏明珠对土地没啥执念,但村里要娘俩分田,还划给她们一块儿宅基地,魏明珠也不会傻啦吧唧说不需要。 她是打算去城里买房,刘美对土地有执念,农民有了田地,只要勤劳肯干,最差也能填饱肚子。刘荣走得有多急呢,他走后第三天就是交公粮的日子。 为这事儿,魏家人也有架吵。 每年夏末收割稻谷后,乡上会把每家每户应缴的公粮通知单送到户主手里。 83年,豫省一带基本上完成了分田到户,魏家虽然没有分家,田地有多少,是划分到个人名下的。魏明珠和刘美的户口迁走,沿河村这边就没有两个人的田地,其实这并不影响之前的粮食产出,刘美两人丢了沿河村的田地时,已经是水稻收获后。 那乡里的公粮通知单上,自然是依照之前的田地亩数来征收的。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魏老太本来就怄气,打死也不同意。 “她们两个贱人的公粮,魏家不缴!户口都迁走了,田也丢了,凭啥要大林缴公粮?” 田地多,交公粮的数量就多。 魏家每年收成多少粮食,全部被魏老太看着,粮食交到她手里,再想拿出来就不容易。魏老太不敢和乡上闹,她撒泼打滚,就是不想让魏明珠母女清闲。 魏大林埋着脑袋说不出话。 刘美母女户口迁走后,她们名下的田虽然划出去了,那是明年不能种,和今年的收成没关系。稻谷都堆在魏家的谷仓里,魏老太却要问刘美母女要粮。魏老太又哭又闹不讲理,魏大林被她搞得没办法。 他能向刘美母女要粮? 刘美不和他过日子,真是后世说的“净身出户”,母女俩踏出魏家,带走的不过是20斤红薯。 那是20斤不值钱的粗粮,又不是20斤金砖! 要不是刘荣大方,魏明珠自己能干争气,靠着20斤红薯过日子母女俩早饿死了。离婚时刘美只求快点脱离魏家,又没要求啥财物,按理说今年的粮食也算丰收,魏大林好歹给刘美两人送点去……刘美成了前妻,魏明珠还是他亲女儿吧? 粮不送,魏老太反而还要折腾,这是欺负刘美欺负顺手了,不想人家母女俩过安生日子! 可万一她们要真给了呢? 魏家就能剩下一些粮食。 魏老太蛮不讲理,就逼魏大林去闹。一会儿撒泼,一会儿又装可怜,拉着魏大林说魏玉陵在京城上学多不容易,家里人节省点,魏玉陵在学校就宽裕点。 王金花眼神闪烁,别人都说考上大学根本不咋花钱,学费不出,每个月都有补贴。魏玉陵念个大学,活活把老魏家扒了一层皮下来……不过魏老太不是逼她,王金花才不打算说呢。 “妈,明珠她们都是住在刘家,她们哪有粮?” 魏大林快没有招架能力了。 魏老太可怜兮兮抹泪:“那玉陵就在学校挨饿?我看明珠舅舅是发财了,一点粮食算啥,那天就不该同意她们迁户口!” 魏老太根本不知道,抢走户口,连带着刘美和魏明珠名下的田也会不见。 她一个农村老太,对国家政策不了解,就觉得被刘美母女俩坑了,这才有今天的吵闹。沿河村这边,人均差不多两亩田,刘美和魏明珠户口一迁走,魏家少了整整五亩地! 能产多少斤粮? 损失的是魏老太的利益,她看见交公粮的单子,就像有人要从她身上剜肉割心般痛! “妈,玉陵在学校省一省就行了,您别逼着二弟去要粮,那边的人不好惹。” 站出来说好话的,是善解人意的大嫂张翠。 魏大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离婚了,他不能像过去那样揍刘美,包括女儿魏明珠翅膀也硬了,这么多天愣是没有回过一次沿河村。魏大林不恼吗?小井村的人不好惹,上次就把魏大林狠狠揍了一顿。 小井村那个肖老头很难缠,还认识县里当官的,要不刘美和魏明珠的户口没那么容易迁走。 魏大林在外面本来就是个怂货,他暂时不敢去找刘美母女俩的麻烦。 而且,找母女俩要粮这件事本来就没啥理…… 魏老太又换了张脸:“那玉陵的花销咋整?你们都是好人,就我喜欢当坏人,我都是为了玉陵。” 老大魏长木开口了,“玉陵她舅在县一中门口搞了个小吃摊,生意还不错,赚多少钱不敢保证,起码比在乡下种田强。妈,玉陵她舅想拉我和张翠一起干,我想试试。” 小吃摊就是张翠开起来的。 41小吃店 张翠弟弟两口子才是帮忙的人,不过张翠和魏长木有私心,魏家没分家,他们才不想替别人赚钱。换个名目将自家的生意过了明路,还不用让其他人分钱,十个魏大林捆起来,也不如这两口子精明。 王金花眼睛发亮,魏老太暂时把魏大林丢一边: “这就是人家说的个体户?” 贫下中农最光荣,成分最好,魏家就是贫下中农。 资本主义是要被批斗的,魏老太当然向往当城里人,但向往的是城镇的职工。 干个体户,是不是有点丢人了? 张翠哪能不知道魏老太想啥。一开始张翠也觉得个体户丢人,可当初在魏玉陵的劝说下,在县一中门口开了小吃店,每个人赚到手里的钱打消了张翠的顾虑。 瞧不起个体户? 兜里揣着大团结,谁瞧不起谁还不一定呢。 按照魏玉陵的猜测,个体户只会越来越多,现在最穷的是农民,再过20年最穷的还是农民! “妈,现在干个体户是没啥面子,但一切都是为了玉陵,我和长木吃苦受累不算啥,等玉陵大学毕业了,咱家就算熬出来了。” 魏老太就喜欢听这种话。 魏家人都认定魏玉陵会有大出息。 80年代的大学生当然值钱,可想要小有成就,怎么也得奋斗一二十年。 国家包分配的工作,一个月工资也就那样,魏玉陵自己可以吃喝不愁,要拉扯一大家子人?魏老太想的太天真! “妈,我不怕干个体户丢人啊,要不我去帮忙,大嫂在家……” 王金花凑上前,魏老太狠狠瞪她: “那是你娘家兄弟?那是玉陵她舅!” 张翠和魏长木的小吃生意在家里过了明路。 魏大林还是没能逃过责怪,他不敢去小井村找前妻和女儿要粮,魏老太就让他去打零工赚钱,帮魏玉陵攒生活费。魏大林一点也没反对,反正他别的没有本事,力气是不缺的。孙子辈里魏老太最疼魏玉陵,三个儿子里,她最疼的肯定是老三魏长森。 魏大林出门前,听见他老娘发话: “长森就不用出去了,你大哥、二哥都走了,田里的活儿离不开人。” 魏长森答应的很爽快。 现在又不是农忙,田里没啥重活,天气又不冷不热的,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魏老太偏心着呢,就是想让魏长森过几天轻松日子。 张翠为啥好心替魏大林解围呢? 魏玉陵的电报发回来了,让张翠和魏长木暂时别管魏明珠那边,张翠就不想家里人太关注魏明珠和刘美。好不容易这母女俩被挤兑走,魏大林和两人接触机会一多,刘美又带着魏明珠回魏家咋办? 离婚的中年女人,带着大拖油瓶住在娘家,魏明珠还好吃懒做、掐尖要强,母女俩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 魏家不需要别的孙女,婆婆眼里最好只能看见玉陵,全家都供魏玉陵上学,才是张翠的目的。 有了这种想法,连看见魏红雪都觉得碍眼。 十几岁的大闺女,可以说亲了。张翠去县城前,就和魏老太提了提这事儿。 魏红雪是家里最不出挑的孙女,魏玉陵会念书,魏明珠长得是真好看,魏红雪两头不占,偏偏王金花和魏红雪一致想找个条件好的。魏老太不提这事儿还好,一说起魏红雪的亲事,就被王金花找到了借口: “玉陵都是大学生了,红雪也不能在乡下随便找个泥腿子嫁了啊!大嫂,让红雪去店里打杂,工钱随便开点,主要是离学校近,说不好咱家红雪也有别的造化……” 张翠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 小吃店哪里需要那么多人? 请她弟弟两口子帮忙,那是张翠要搭娘家。 魏红雪长相和魏明珠差得远,论好吃懒做这两姐妹是旗鼓相当。店里就算要请人,也不会请魏红雪! 魏老太却有点心动。 孙女嫁的越好,对家里越有好处,她偏心魏玉陵吧,魏红雪也沾了亲爹魏长森的光,在魏老太心里挂着号。 “老大两口子也是给人帮忙,红雪还要啥工钱?老大家的,你领红雪去看看,你兄弟要是愿意用她,就让她留在店里帮忙,管她吃饭就成!” 魏红雪撇撇嘴,不给钱让她干活儿? 她拉着魏老太的胳膊想撒娇,魏老太心想你个二傻子,真留在店里,大家都是亲戚,玉陵她舅能不给开工资么。 “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留在家里,慢慢相看人家。” 魏红雪张张嘴,王金花推她:“听你奶奶的!大嫂,我家红雪就交给你,不听话你和大哥不要客气,狠狠揍她” 张翠胸口发闷。 魏家眼下还是魏老太说了算,婆婆发话,张翠只能捏着鼻子带着魏红雪一起去县城。 张翠这个小吃店位置特别好。 安庆县有两大消费人群,农机厂和肉联厂的工人,念书的学生。 县一中是安庆县最好的高中。 魏玉陵初中时成绩并不好,初中毕业还复读了一年才考上县一中,上学的年纪本来就不小,今年上大学都20岁了……连魏玉陵这样的‘学霸’都要复读才能考县一中,这高中被省城人鄙视,但在安庆县包括周边几个县,已经是很好的学校了。 县一中的学生一部分条件比较差,另一部分却不错,大钱没有,消费点小吃能掏钱。 张翠开的小吃店,听从魏玉陵的建议,选址在县一中门口,虽然距离学校大门还有三十多米,却方便上下班的工人。往左是肉联厂,往右是农机厂,这就是个人流交汇的路口,做买卖的黄金口岸,生意能不好吗? 魏红雪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跟着张翠走到县城。 ‘张记小吃’的招牌老远都能瞧见,和那些小吃摊比,两间门面的张记小吃很气派。 它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气派,最早时候张翠和魏长木的本钱少,魏玉陵在学校念书压根儿不需要张翠照顾,她就在外面摆摊。 经过三年的发展,张记才有现在的规模。从最初的小摊变成了门面,从张翠一个人忙里忙外,到请了魏玉陵舅舅和舅妈帮忙……张翠看着‘张记小吃’店,真是满心舒畅。 “嫂子,你来啦,这半个月——” 张翠弟媳跑出来,要在张翠面前表表功,也要汇报下近来的生意情况。 看见魏红雪,她就闭嘴了。 “老三家的红雪,你也几年没见过了吧?” “小舅妈,我是红雪呀!” 张翠弟媳把没说的话吞下肚,之前早就说好的,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说张翠是老板。 魏红雪肯定是外人呢。 “红雪都长这么大了?还没吃吧,进来坐,我给你拿两个包子。” 一边把夏红雪拖入店里,一边看张翠。 张翠叹气,“玉陵她奶奶说红雪年纪不小了,想让她在店里帮忙,我也不知道你们还招人不,就带她来看看。” 魏红雪低头看自己脚尖,眼神偷偷瞄着店里的情况。 两间店面摆着七八张长桌子,墙上贴着五花八门的价目表,早上的用餐高峰期过了,桌子上堆着来不及收拾的碗筷。 “舅妈,您留下我吧,我保证认真干活。” 魏红雪有点小聪明,张翠弟媳叫她吃包子,魏红雪没听,反而挽着袖子干活去了。 张翠弟媳总不能将她撵出去。 张翠弟媳心里也有猜忌,该不会是嫂子不放心她和她男人看店,故意从魏家弄来个眼线? 张翠弟媳姓江,江莲香。 小吃店生意好,每天都有现钱从江莲香两口子手里过,特别是张翠回沿河村的半个月,江莲香和她男人张满福手里可捞了一些钱。江莲香巴不得大姑子永远呆在乡下别回来,张记小吃店握在手里,可是会下蛋的金母鸡。 抱着这种猜忌,江莲香就不好开口赶魏红雪走。 张翠想,这个弟媳妇实在不聪明,自己不能当恶人拒绝魏红雪,江莲香随便搪塞两句不就行了吗?要不是看在她弟弟张满福的面子上,她咋会叫江莲香来帮忙! 魏长木要比张翠先来一天,他大早上就采购小吃店要用的原料去了,回店里瞧见魏红雪,魏长木想了想,决定留下魏红雪。 魏红雪又懒又馋,却是姓魏。 小吃店的张牌是张记,魏长木心里知道原因,还是感到不太舒服。小舅子张满福雁过拔毛,魏长木把魏红雪留下,也让张满福和江莲香两口子有个顾忌——阴差阳错的,魏红雪就留在了小吃店帮忙,魏长木虽然留下侄女,却也是小气鬼,谁都没提过要给魏红雪工资。 魏红雪只坚持了一天就原形毕露,干活懒散,嘴巴倒是挺甜,特别是对来吃东西的一中男学生,她热情的要命! 魏明珠还不知道自己又躲过了一次魏家人的闹腾。 魏大林真的来问母女俩要粮食,肯定讨不到好处。当然,麻烦能少一次总是好的,魏明珠的时间多宝贵啊,哪能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多亏了魏家人心里各有算盘,有劲不能一处使,才没能经常来骚扰魏明珠的生活。 交公粮的通知单送到了各家各户,魏明珠要和舅妈李凤一起去乡上的粮站交公粮。这对魏明珠是很新奇的体验,她上辈子没有过的经历。 稻谷要晒得最干,不能有砂石,也不能有其他杂质,一粒粒饱满金黄,没有干瘪的谷粒才算是合格公粮。 一年要交几次公粮,水稻收获了交稻谷,还有之前的小麦和油菜籽,田里的收成拿出一部分无偿上缴给国家,用来顶替农业税。 公粮不一定能完全顶替税收,不够的部分就要掏钱交,之前是生产队统一交公粮和上缴农业税,包产到户后,就由每家每户自己交粮和税。 “现在不交税了,改收提留款。” 42交公粮 刘美收黄鳝去了,魏明珠就和舅妈一起装谷子。这些稻谷都又晒又筛的,别说瘪谷子,连一个小渣子都不会有。 李凤说今年要交“提留款”,魏明珠是懵逼的。 80年代的农村,很多领域她都不懂。她不懂种地,也不知道80年代的农村日子有多难过。不仅是农活辛苦,看似不多的公粮斤数对农民来说是很大的压力……杂交水稻的技术在70年代就突破,豫南省这边从76年开始示范种植,至今也没有得到大面积的推广。 反正安庆县这一片,农民种的都是常规稻。 杂交水稻能亩产上千斤,常规稻种得最好的亩产也就七八百斤左右。 稻谷脱壳去皮,100斤出的大米不到70斤。一家3口大概有五亩田,也不全是能种水稻的,不好的坡地,不出粮食的贫田——公粮是无偿上缴的,有多余的粮食还会低价卖给国家。不卖粮,农民手里哪有钱?卖粮的钱也留不住,农药、种子、化肥,还有李凤说的“提留款”。 提留款全称‘统筹提留款’,三提溜五统筹,这是两部分钱。 五统筹是乡镇统筹五项: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民兵训练费、民政优抚费、民办交通费。 村提留三项: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公积金不是后世的住房公积金,是用于农田水利建设、植物造林、购置生产固定性资料的;公益金是供养五保户、补助特困户、合作医疗和其他福利事业;管理费用于村干部的报酬和管理开支。 李凤肯定不知道这些,乡上让交什么钱,大家就照着要求来。 魏明珠那就更不清楚了,她就是重生后的头两天担心饿肚子,后来生意干得有模有样,魏明珠没有感受过真实的农村贫困生活。 精挑细选的黄灿灿的稻谷装了好几袋,魏明珠拒绝在家复习,这几天李凤和刘美都不愿意让她出去,魏明珠是个闲不住的,就要和舅妈去乡上交公粮。 李凤也怕她憋坏了,就同意魏明珠一起去。 要不说有自行车方便呢,28大杠的自行车能驮几百斤的粮食,没有自行车就要用板车拉到粮站去。半路碰见了肖有福家的送粮队,肖谦他妈开口叫住魏明珠和李凤: “一起走吧,路上有个伴儿。” 李凤挺高兴,叫着嫂子。 魏明珠乖乖叫伯娘,小井村的人她都挺喜欢,这些人当然会背地里讲讲八卦,却不是那种带着恶意要把人置于死地的,同样是安庆县下面的村子,小井村和沿河村的风气大不同……魏明珠觉得和肖有福是小井村村长有关系。 肖大嫂好像挺关心魏明珠,一路上问了她有关学习的事儿。 魏明珠两次测试英语都是满分,这一科是肖谦的弱势学科,肖有福对她们母女的帮助魏明珠记在心里,就主动说要帮肖谦补课: “伯娘要是放心,肖谦哥放假时我就给他补英语。” 现在的高考英语并不难,就算后世高考,掌握3000以上的词汇量,也差不多了。可后世的考生是从小学、初中和高中一路积累上去的,到了魏明珠重生前,还有各种利用碎片时间背单词的app,3000个单词量算啥? 对83年的考生,还是偏远地区的考生来说就太难了。 语文成绩再怎么差,面对熟悉的母语,总能拿到一部分分数。英语是没有底子,恢复高考的前几年也不算入高考成绩,对考生们很突然,老师也不知道要怎么系统教学。 死记硬背,完全没有高效的记忆法。 元音和辅音? 看见单词都不会读,哪能区分元音、辅音。 英语不仅是肖谦高考路上的拦路虎,对其他考生也是……就是想找老师给开小灶吧,也要能找到老师啊!肖有福就算认识县里的人,他也找不到这样的门路,他只是村长,又不是县长。 魏明珠英语咋学的没人知道,可她两次考了满分,那就是学得好。 肖谦妈满心欢喜,拉着魏明珠都不想放手。肖谦成绩不差啊,英语要是能提高点分数,明年高考会更稳当—— “明珠,一会儿交粮时你就排伯娘后面。” 魏明珠看不懂舅妈的表情,李凤喜笑颜开的,就是排个队啊,有这么重要? 等到交公粮时,魏明珠才后知后觉,排在肖有福家的好处。 粮站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肖家交粮的也不插队,就等着粮站外面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粮站里面人声鼎沸,乡里的领导带着各村的村长在一一验粮。 按魏明珠想的,不就是照着单子过秤,验收之后把粮食留下,不就完成了一户? 她真是太天真了! 交公粮根本没有这么顺利。 排队轮到哪家了,粮站的人要拿个中空的铁管子扎进麻袋里,抽出来就能带出粮食检验。豫南省的小麦是6月成熟,6月底就给粮站交过一次小麦,这次是交稻谷的。 铁管子带出点稻谷,粮站的人倒在手心里一看: “不合格。” 交粮的人赔笑说好话,不知道咋说的,后面又变成了三等粮。 三等粮算合格了,不过粮食等级低,要交的斤数就多点——评判标准掌握在粮站检查员的手里,只有往低了评判,几乎没有一等粮出现。 排到快中午,终于轮到肖家的。 粮站的人看见肖大嫂,表情依然很严肃,却把她家的稻谷评定为“一等”。 魏明珠是看不出稻谷的差别,周围那些人肯定也不服气,但没人和粮站的人理论,窃窃私语是有的: “小井村陈家的。” “肖有……” “嘘,别说话。” 肖有福根本不用走过来,老爷子陪着乡里的领导呢。轮到他家,粮站的人自动就给评定成了“一等”,魏明珠也看出了门道,人立名树立影,老爷子威信摆在那里,粮站的人也不敢弄虚做鬼。 肖家的公粮验收的特别快,很快就到了李凤家。李凤和魏明珠在家里称好的稻谷,每袋100斤,到了粮站的秤上只有80斤不到——李凤脸色不好看,也没说啥。 魏明珠早看明白了其中的猫腻,她能跳出来揭穿吗?职场拼杀也不全部都是积极向上的正能量,魏明珠深知小鬼难缠。 “这也是我家的。” 肖大嫂随口加了一句。 粮站的人看看收粮单,户主姓刘,和‘肖’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咋能是一家? 姓刘和姓肖的咋成一家人? 不同姓,可以结姻亲嘛。肖大嫂睁着眼睛说瞎话,粮站的人也睁只眼闭着眼,把李凤家的公粮验收完毕,没有缺斤短两,不过给评了个“二等”。 就这样李凤都很高兴了。 “嫂子,您这一开口,少了多少麻烦!” 肖大嫂仗着的当然是公公肖有福的面子,交公粮要让粮站的人沾点利益,谁不心知肚明?肖有福再厉害,也不可能让小井村的人都不受粮站折腾。 但因为肖有福说话硬气,小井村的人是受折腾最少的,一百斤稻谷咋说也能称出八十斤,换了其他村子来交公粮,先不说给你评定成几等粮,家里称好的一百斤稻谷,到粮站能有七十斤就算好了。 魏明珠能说啥? 再过30年,农村这些弯弯道道的事儿都不可杜绝,也不止是农村,水至清则无鱼,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类似的‘潜规则’。 魏明珠也是‘潜规则’的受益者。 她是有道德观的,60分以上没问题,要让她以圣人标准要求自己显然不现实。 肖大嫂交了粮暂时不回去,她家几个男人这几天都要在粮站帮忙,魏明珠和舅妈就先走了。半路上李凤就憋不住,言语毫不隐晦的提醒魏明珠: “舅妈说句话你别见外,肖谦是个好孩子,但你有机会考大学,处对象的事先放到一边,等高考完了再说行不?” 魏明珠哭笑不得: “舅妈,我真的没和肖谦哥处对象,您咋会这样想?” “肖谦妈对你这态度,都把你当未来儿媳妇看了……有福叔有那个面子,肖家的人情却也不是随手就卖的。” 反正这种‘亲近’,小井村姓肖的都轮不过来,哪能轮到姓刘的。 李凤心里有杆秤,肖谦对明珠啥态度,肖家人啥态度,李凤都看在眼里呢。 得,被舅妈一分析,魏明珠不信也得信。 魏老太骂她是小破鞋,说没有谁家长辈会同意魏明珠进门,一脱离魏家,魏明珠的桃花处处开。程诚那儿不说吧,魏明珠发现自己都两次被“见家长”——现在这年代,明明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候啊,又不是后世国家鼓励职业女性回家生二胎的操蛋社会,她凭啥不能有自己的事业了? 要想有事业,就要和人接触,别管男人女人,魏明珠都一视同仁。 她这张脸的确是个敲门砖,有时会给她带来很大的便利,不可避免的,也会带来类似的误会。 多说几句话就是要处对象了? 幸好肖家伯娘和沈俊妈还不一样,看样子是喜欢她的……喜欢她啥呢?长辈肯定不是喜欢她长得好看,肖家伯娘的心理魏明珠也能猜到,喜欢她能吃苦,喜欢她有机会考上大学? 魏明珠不会因此而不舒服。 长得好看不一定能保持一辈子,‘本事’却永远都是她的。 不过魏明珠对肖谦没啥感觉,为了避免肖家和肖谦本人误会,她以后还得注意保持点距离。 43惦记 “舅妈,我现在没心思处对象,我把肖谦当邻居大哥看待,不过肖爷爷帮了我和我妈大忙,还肖家人情是应该的,补习英语的事我答应肖伯娘了就会去做。我心里没别的想法,也不想让人肖家人误会,你说我该咋办?” 当邻居大哥? 李凤听懂了。 这就是和后世好人卡一样,肖谦样样都好,但魏明珠对他没有男女间的感觉。 “那就别让肖家把话说明白……” 肖家要是提了肖谦和魏明珠的事,魏明珠一口拒绝了,肖家再大度都会有想法吧?就像明珠说的,她们母女俩,包括自己家,都欠着肖有福人情。肖谦又是个好孩子,家里条件好,个人也挺优秀,肖家要是被拒绝,肯定会想肖谦哪里配不上你魏明珠? 得罪人啊,肯定会起嫌隙。 和谁家起嫌隙,也不能和肖家有嫌隙,今天交公粮的事就看出来了,和肖家关系亲疏远近,直接关系到日常过日子! 李凤想了半天,呵呵笑: “那除非你自己找个对象,赶在肖家开口前。” 魏明珠一头黑线,她去哪里变个对象出来? 程诚? 魏明珠忽然想到了这人的名字。 除了知道程诚是京城人,今年20岁,其他底细魏明珠全然不知。程诚走了半个多月,并没有啥动静,魏明珠想,也不怪别人会看脸喜欢她,她不也是看程诚长得俊,心里才留着印象? “反正我没考上大学前,不打算处对象。” 李凤点点头,“行行行,舅妈心里有数,这事儿我想想办法。” 平时在村里闲聊时把这意思给带出来呗,还能咋办。明珠要真考上大学,李凤还担心她找不到好的对象么! 现在不喜欢肖谦,日久生情了呢? 年轻闺女的心思变化快,李凤自己都是过来人。 …… 京城。 跑了一趟沪市,赚了大笔钱,常伟在一群小伙伴里也有点抖起来了。 常伟家条件不是不好。 不过他爸早年牺牲了,爷爷又早从原来的位置上退下来,现在常家比较厉害的是常伟的二叔。叔叔疼侄子毕竟是隔了一层,二叔还有自己的儿女要拉扯,哪能事事都照顾着常伟。 给常伟安排了个工作,不好不坏,先干着呗。 幸好常伟自己争气,用别人的话来说这孩子得烧热灶,大院里那么多人,常伟从小就服程诚,就喜欢跟在程诚屁股后面跑。程家就是热灶,程诚从小就是孩子王,别说比他年纪小的全得叫哥,小时候连比他大几岁的都要低头认哥。 现在大家都大了,有些人要脸皮,也得客客气气叫声“程诚”。 程家正是显赫的时候,程诚和小可怜常伟不同,他的前途早就有规划好了。前段时间程诚身上背了个违纪处罚,没声没响的就从单位回来了……别人还以为程诚是被赶出单位了,却不知道程诚是自己没想明白。 事情他没错,违纪处罚他背的心不甘情不愿,干脆打了休假报告,就赖在家里了。 常伟好歹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常伟亲爹就是死在前线,常奶奶死活不同意常伟再走儿子的老路。 念书吧,常伟也没那脑子。 高不成低不就,工作挺一般,现在还看不出不好,再过几年大家的差距都出来了。 常伟自己也挺消极,求到程诚头上,程诚才带他跑了一趟沪市。 这一趟,两个人赚到的钱,让常伟的腰包充实。别人笑话他拍马屁也好,炒热灶也罢,常伟自己心里有数,诚子哥是真的照顾他——得了程诚的好,常伟就得替程诚考虑。 程诚之前说只跑一趟的,现在要筹划第二趟。 常伟心惊胆颤,就怕程家人找他算账。 诚子哥是有大前途的啊,这种活儿赚钱是没得说,可哪有诚子哥的前途重要? 常伟在家呆着,屁股下像洒了一大把钉子。 坐不住了,他就跑去找程诚。 程家他是经常去的,程家人对常伟也不陌生,不过常伟有点怕程诚父亲。刻意挑了中午过去,这个时间点,程叔不可能在家的。 常伟到的时候,程诚在房间里摆弄一堆小玩意儿。 “诚子哥,干嘛呢?” 程诚把东西收到袋子里,“你嫂子独来独往的,我给她弄点防身的。” 这些东西可不好弄,根本没有开发民用版。程诚也花了大工夫才弄到手,要不是为了等着拿货,他早就跑安庆县去了,不可能在家呆两周。 常伟贼眉鼠眼的关上门。 “诚子哥,你还要去安庆?” “嫌我烦?觉得自己这条路跑顺了要单干?行,我自己找辆车,我们各载各的货,我之前说的话还是算,从前那条路归你,我去找新的门道。” 程诚这样一说,都快把常伟欺负哭了。 程诚的路子多赚钱,常伟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亲兄弟,也不见得能把赚钱的门路分给他,这里面的利润海了去。程诚不是没同姓兄弟,亲兄弟没有,还没有堂兄弟和表兄弟吗?程诚拉扯他,是因为同情他。 “当兄弟的说错话了,我给哥赔礼道歉,千万别不带我玩……诚子哥你要带我一起跑,我千恩万谢!” “得,我知道你意思。” 程诚不否认自己对魏明珠的一见钟情。 男人追求女人,总要多创造见面的机会。拖着时间不回去会影响自己前途,程诚自己也明白,之前他那个违纪处罚单位已经有了新的说法。并不是全靠程家,上面有大领导很喜欢程诚,愿意过问他的事。 但他第一次喜欢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程诚也不愿意控制。 “我最多再跑两次,不会耽误正事儿。” 程诚也算给了常伟说法。 他不是要向谁解释的性格,但常伟是知情者,程诚看他心理压力大才说的。 按程诚的想法,一个男人有没有前途,不单指某一条路。不过家里面对他寄以厚望,程诚十几岁被送去扛枪,那身制服可不是他自己想脱就能脱的呢。 趁着有时间,多陪陪他未来媳妇儿呗。 程诚收拾东西,让常伟也做好准备,明天就出发。 常伟一边欢喜一边提心吊胆。 欢喜的是他又能跟着程诚吃肉,提心吊胆程家知道后拿程诚没办法,只能剥了他常伟的皮。 程家门槛高啊,会同意魏明珠吗? 常伟一琢磨这事儿,可能性真的太小。不说联姻吧,程家人对程诚的另一半肯定有要求,魏明珠的条件不管咋看,都不符合程家选媳妇的标准。自己家这情况还差不多,反正他爸死了,爷爷奶奶都扛不住他闹腾,他妈可能会反对,常伟也有信心能摆平。 打住打住,想啥呢,长得再漂亮也不能想,那是未来嫂子。 常伟也挺搞笑,自己一边觉得程家不为接受魏明珠,一边其实也被程诚给洗脑了——反正程诚想干的事儿,哪件都成了,常伟对他就是盲目的信任。 程诚把带给魏明珠的东西塞床底下,“我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程诚让常伟查魏玉陵。 “豫南省安庆县的大学生,魏玉陵嘛,是在京城上大学,京城师范学院” 常伟撇撇嘴,还以为考上京大了呢! 都快把魏玉陵吹上天,常伟不以为然。他是不想去上大学,真的想读书,也不可能给他安排个京城师范学院。咋说都是烈士的遗腹子,常家就算再不行,常伟也该享受点优待。 “魏玉陵那个对象也在京城师范学院……咱俩还都认识,是齐建华。” 建华、建国之类的名字太普遍,齐更是大姓。齐建华这名字一开始根本没有引起常伟的重视,不过他要去查魏玉陵嘛,自然要顺便查一查传说中魏明珠大白天脱光了勾引的未来姐夫。 一查就有意思了,居然是他认识的齐建华,世界真是小。 程家、常家和齐家,早年都是差不多的。现在程家最好,常家要差点,齐家早多少年就被踢出了圈子。 齐建华要比他们大一点,大家小时候也玩不到一块去,齐家不行后,常伟听说齐建华也下放了。没有过多关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得到齐建华的消息。 “齐建华?” 自从齐家出事后就没见过,程诚都快忘记齐建华长啥样了。 反正是没他长得帅的。 程诚瞬间就不太在乎了。 记忆中齐建华挺傲气的,看人时眼睛长在头顶,在乡下折腾了几年,有没有改变一点? 程诚很自信,把自己和齐建华摆在一起,明珠肯定是选他。 “能查到这两人就行,先不用管他们。” 谁欺负过他媳妇儿,程诚不会忘,但这两人要咋收拾,程诚要留着问魏明珠的意见。魏玉陵和张二赖还不一样,张二赖那是臭流氓,魏玉陵是明珠的堂姐,程诚就是觉得中间不太对劲,魏玉陵具体干了啥并不清楚。 那就留着慢慢查,一个都别想跑, …… 魏明珠不知道她是有靠山的了。 就算知道,她也不会真的依赖程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谁能靠一辈子?还是自己才靠得住。 44要去羊城 交完公粮,农民们也不是真的能歇了。再过几天就要播种小麦和油菜,土地要平整,李凤要忙的活儿还多呢,她又不同意魏明珠帮忙,说魏明珠的手是拿笔的,不是拿锄头翻地的。 “就是你的生意,全靠你和你妈两个人,能忙得过来不?” 李凤不仅不让魏明珠帮忙,她还担心魏明珠的生意呢。现在是刘美去商州送货,魏明珠白天到处收货,晚上才复习。 刘美不送货的时候,就刘美去收货,魏明珠一整天都可以在家看书,最辛苦的人其实是刘美才对。 魏明珠知道此时农用机械的应用率是极低的,小麦和油菜播种前都要翻一遍田,有人靠锄头,有人靠牛拉犁耕田。刘家没有牛,李凤还要请别人帮忙犁田。 人家的牛养来不是白用,平时要搭多少工夫去喂?犁一亩田多少钱都是有价的,这钱在舍不得也要出。 家里缺了一个壮劳力,农活都要落到李凤身上。本来刘美也是干农活的好手,加上刘美和魏明珠的田暂时没分下来,刘美可以帮忙……但刘美现在每天比干农活还忙,李凤咋会叫小姑子下田 刘美和魏明珠不是在家里吃白饭的,魏明珠明里暗里都在日常生活里搭钱,母女俩其实就是在刘家有个栖身之所,并不是要靠李凤夫妻养活。 魏明珠担心舅妈手里没钱,先前舅舅刘荣给了她50元做本钱,家里的黄鳝没积压那么多货,魏明珠就把钱拿出来还掉。 借的时候是50元,还的时候她准备了10张大团结。 “你干啥?!快收回去!这钱你舅说过,那是给你的零花钱,你要这样,我要生气了!” 李凤死活不要。 50元是不少,可也不多啊。别说是50块,就算是5000块,刘荣这个当舅舅的能拿出来,李凤就不可能再收回去。夫妻是一体的,刘荣做的决定,李凤肯定没意见。 真要有5000块给,李凤会心疼,那也不是当着魏明珠心疼。 舅妈不收钱,魏明珠想了想自己就笑: “您不要也行,过段时间我要做别的生意,这钱就相当于舅舅入股了。” 魏明珠要做别的生意。 李凤想,这丫头也太能折腾。 “等黄鳝不能卖了,还有油渣,你还做啥生意,安安心心在家复习,明年考大学才是头等大事。” 油渣生意没有黄鳝赚钱,可胜在稳当。每天几百斤油渣拉倒乡下的集市可以轻松卖掉,赚的是辛苦钱,可在土里刨食的农民,特别是如刘美般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最不怕的就是辛苦。 再辛苦,每个月能赚几百块,比工人拿的都要多,李凤都觉得这门生意简直太好了! 月入几百元在83年是啥概念? 以李凤的见识来说,她也没见过比这更多的收入。哪怕是她男人刘荣说自己在外赚到钱,大部分的钱都压在了‘生意’上,拿回家的钱一个月也没有几百块。 这份收入供魏明珠读书没问题,刘美要是坚持不下去,不还有刘荣和她李凤么。 魏明珠想了想,也没瞒着: “舅妈,我肯定会合理安排自己时间,其实我自己复习真的挺好,真要在教室里和别人一块儿读书,我这心反而静不下来……卖油渣的生意,我想交给我妈,也不想她能赚多少钱,就是有个事儿干。我现在想搞的新生意是卖衣服。” 魏明珠把自己在商州农贸市场的见闻说了遍。 她最近在商州跑来跑去,自然也打听到了更多有用的信息。该进啥样的衣服,卖哪种价位,在哪里摆摊,魏明珠也有了计划。 她迫切想要在80年代出人头地,也想要证明自己。考大学并不是首要目的,这种证明她上辈子就做到了。上辈子虽然也奋斗到了很高的职位,终究是给别人打工,魏明珠想自己当话事人! 魏明珠说的头头是道,李凤听得发愣。 这些东西,又有几个农村丫头知道?那一撞,真是有后福,魏明珠真的是开窍了。 魏明珠特别有主见,李凤担心管太多起到反效果,只能和她约法三章: “如果在学校里的考试成绩退步,就啥生意都不能再做!” 魏明珠自然是欣然同意。 入股的事儿李凤不想占便宜:“50块钱能进几件衣服?别提入股的话,你舅还能赚几个钱,当长辈的能让你吃亏?” 倒卖鸡蛋,几十块钱肯定能顶大用。 倒卖服装么,县里的成衣多贵?李凤觉得肯定连两件衣服都买不到,谈啥入股啊。 服装这行是有暴利的,别说80年代,再往后推三十年,服装的出厂价、批发价到终端零售价,都差了好几倍。魏明珠也没真的要把李凤说服,只想着等赚到钱,咋说也要把这部分利润分给舅舅家。 她要的是李凤的支持,家里就四个人,轩轩太小没有投票权,她和李凤对上刘美是2:1,刘美一张嘴连李凤都说不过,几句话就被绕晕了。 魏明珠就琢磨着要去羊城一趟。 刘美和李凤担心的不得了,“商州也有批发市场,在商州拿货,来安庆卖不行?” 魏明珠摇头:“商州的款式一点都不新颖,别的摊贩也在商州批发市场拿货,同样的东西不会有竞争力。既然要卖,就要卖独一无二的东西,不是让顾客挑我的货,而是我挑顾客。” 就像她在农贸市场看见的那个服装摊,卖的也不算便宜,可样式吸引不了女顾客,货挤压在手里算啥?她的本钱还不算丰厚,去羊城拿货一次性也带不了多少件,如果款式新颖好看,每卖出去一件就是钱!货足够好,她才有资格挑剔顾客,有人嫌太贵?你不买,自然有其他人买。 现在人们手里都缺钱,同样也缺物资。 好看的衣服,才能把钱从顾客兜里掏出来! 李凤和刘美不懂,她们就知道一个大闺女自己出门不妥当。眼下就看出了人丁不兴旺的弊端,刘家是外来户,没啥亲戚能帮忙,刘美要给省城送黄鳝、拉油渣回来卖,李凤要兼顾田地和家里的活计,还得照顾轩轩。 家里真是分不出人手和魏明珠一起去羊城。 请谁和魏明珠去羊城? 李凤十分为难,刘家三兄妹,刘荣一共有两个妹妹。李凤从前固然是觉得小姑子刘美老实嘴笨不讨喜,刘荣另一个嫁到临县的妹妹却和娘家没啥走动,几乎是断了往来。 李凤嫁进来七八年,都没见过轩轩的二姑刘丽长啥样。 这样的亲戚,能指望? 至于她娘家,就更不用提了。再说也没有让她的亲戚去帮魏明珠的道理,李凤自己都信不过娘家那边的人,别看着魏明珠赚钱眼热,直接把魏明珠赚钱的门路抢了! 魏明珠不觉得自己一个人上路有问题。 是,她是长得很漂亮,火车站和火车上向来是鱼龙混杂的复杂地带。但魏明珠不是没出过远门的‘村姑’,保持足够的警惕心,不要理会陌生人的搭讪,不要独自走夜路,不要喝陌生人递来的饮料和食物,坏人总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把她抢走! 眼瞧着天就要冷了,不抓紧时间卖这一批冬衣,可是要错过商机。 魏明珠仔细盘点身上的钱,除去压在黄鳝生意上的一小部分,她有600元现金。这可不是后世薄薄的六张纸币,最大十元的面值,600元也挺有厚度。 出门在外,身上的财物得保管好,刘美直接在魏明珠贴身的内裤外面缝了一个口袋……魏明珠被这藏钱的方式惊呆了,她上辈子跑业务是经常坐火车出差的,身上却没带过大笔现金出门,都是谈妥了业务双方单位直接汇款。 把600块钱藏在内裤兜里? 魏明珠完全不能接受,让刘美在上衣里面缝两个内衬口袋: “钱还是分开放。” 总不会倒霉到两个地方的钱都被摸走吧? 李凤没要魏明珠还钱,反而又拿出300块塞给她,“借你的,不算啥入股。” 刘荣也没留多少钱在家,李凤总要留点钱在手里,想了想能动用的就是这300块。出门在外,魏明珠又是个漂亮闺女,男孩子没钱住宿了可以在桥墩下蜗一晚,换了魏明珠可不行。 魏明珠也没推辞,多三百,就当舅妈多入股呗。 要出远门,离不开‘介绍信’,魏明珠去找村上开介绍信,邮差正好在送信: “有魏明珠的电报。” 送电报的人把一个信封交给魏明珠,奇怪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魏明珠。 民用电报是一个字七分钱,需要发电报的肯定是重要事,精炼再精炼不过的一句话,送电报的人揣着个字条就能把活儿干了……第一次送需要信封装的电报! 那得多少字? 那得多少钱? 没见过这样浪费钱的,邮差觉得可以写信啊! 真漂亮啊。 邮差没敢多看,本着职业道德,他给出了良心的建议: “不是天大的急事,可以写信,信件邮局也要送到乡下。” 魏明珠接过‘电报信’,邮差觉得发电报的是冤大头,也想她真是漂亮却铺张浪费。谁会给她发电报,如此土豪的作风,想也知道只有程诚。魏明珠来不及看信,就说开介绍信的事儿。 45电报 肖有福听说她要去羊城,脸色有点严肃: “大姑娘出远门,路上会有各种情况,你要警觉点。” “肖爷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魏明珠态度乖巧,肖有福虽然不赞同,可魏明珠又不是他家里的后辈,他只能提醒对方,却不能替魏明珠做主。 和肖家关系亲近,开介绍信也没啥困难,魏明珠要出门儿的事,还不如她收到电报信的影响大。 肖大嫂忧心忡忡的对自家男人说: “社会关系还是挺复杂啊,咱家儿子老实本分,能降住这丫头不?” 天下当婆婆的心思都差不多,儿子找个普通的媳妇儿吧觉得配不上,找个太厉害的又觉得不安分。 肖老大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刘荣家的不是在村里说了,要等外甥女考上大学再考虑处对象的事。” 肖大嫂瞪着男人一眼。 她原本也想,魏明珠考上大学,那就能配得上肖谦。 眼下不是瞅着魏明珠好像还有别的社会关系么,有人争抢,魏明珠的身价就显得贵重了。 “你说会是谁给她拍了电报?谁家有钱也不能这样造啊!” 肖大嫂人呆在家里,心思却飞到了刘家,恨不得把魏明珠受到的电报抢过来看看。 …… “明珠你好,是我。上次一别后,虽然早想再来安庆探望你,却被京城的琐事所累。我十分的想念你,不知你是否有同样的心情。 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从京城出发前往安庆县的途中,预计会在三天后到达,我依然会住在招待所,希望能见你一面……想念你的程诚。” 程诚这电报信,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千多字。 除了约魏明珠见面,其他都是一些如何思念魏明珠,如何展望两人未来的‘情话’。魏明珠觉得自己牙根发酸,却也不算讨厌。她以为和程诚是萍水相逢,这人离开安庆后并无动静。 没想到卷土重来时这么高调——程诚那么聪明,如果三天后就要见面,发电报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大张旗鼓的搞了一封‘电报信’,小井村的人能不八卦?! 宣告主权。 魏明珠脑子里冒出这四个字。 说啥先当朋友? 程诚那人真是口嫌体正直,魏明珠觉得搞笑,也感到新奇。 她不反感这封高调电报信的原因还有个,小井村的人如果八卦就最好了,反正他们也不认识程诚。各种猜测,总要传到肖家人耳中,魏明珠对肖谦没有一点男女之情,肖家帮助她们母女很多,她不希望双方关系有裂痕。 舅妈说得对,她需要这么一个‘半虚构’的对象来挡挡桃花。 魏明珠把信装好,带着介绍信回家。 电报还不是最重要的,要是没有这封介绍信,她买个火车票都困难,更别说在外地吃喝住行。 这时候人们没有身份证,介绍信是唯一能证明身份信息的东西,上面写着持信人的基本信息,出行大概目的地。 魏明珠是豫南省郑市安庆县小井村的户籍,出行是“探亲”……小井村连个乡镇企业都没有,总不能说她是去批发衣服,也不是替村里采购物资。 “舅妈,介绍信开到了。” 李凤也能认字,仔细看过介绍信,又塞魏明珠怀里: “你这丫头就是倔!” 李凤问魏明珠啥时候去买火车票,魏明珠也挺为难:“再过两天吧。” 程诚和常伟救她的事,只有魏明珠和舅舅刘荣知道的清楚,李凤和刘美都不晓得具体情况。崴了脚载她回来的人情可以用酸萝卜猪肉饺子偿还,从流氓手里救她的人情,又岂是一顿饺子能搞定。 魏明珠没有让程诚登堂入室的打算,暂时没和李凤细说。 估计着程诚该到的那天,魏明珠带好家里人准备好的干粮,就往县城出发,准备见了程诚再去商州火车站买票。出门在外,大家都是习惯自己带东西,军绿色的水壶和煮鸡蛋,夹着咸菜的烤馍,还有酱卤的排骨。 火车餐不好吃又贵,站台叫卖的食物倒是便宜,卫生和安全情况堪忧,魏明珠觉得自己带干粮也挺放心。因为不知道要耽搁几天,到了县城魏明珠先去了一趟学校。 李凤和刘美都说要送她上火车,魏明珠没同意。 她在通过县一中插班考试又获准在家复习后,已经是第二次去学校。之前魏长木两口子和魏红雪都还在沿河村,‘张记小吃店’由张福满和江莲香经营,两口子忙的脚不沾地,有限的心力都用在了如何从小吃店捞钱上,哪有空去留意魏明珠的行踪。 魏明珠出没了几次县一中,魏家是一点都不知情。 这次她再去县一中,却让魏红雪给瞧见了! 魏红雪在小吃店帮忙,眼睛都快黏在县一中门口,那些有希望考上大学的男生,全是魏红雪的潜在目标对象。魏明珠出现在县一中门口时,魏红雪第一个看到。 “她来这儿干啥?” 魏红雪瞅着从小吃店门口走过的人,眼里有疑惑也有妒忌。 魏家人以为刘美和魏大林离婚,母女俩必然是过得十分拮据的,在魏红雪的猜想中,讨厌的魏明珠如今不说是吃糠咽菜吧,也是寄人篱下辛苦生活。 田里有干不完的农活,名声又糟糕透顶,过得比在魏家时还惨才对……为啥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魏明珠,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气色好,人也很精神,大大方方来到县一中?! 这样的地方,也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小破鞋能来的么! 魏红雪以己度人,觉得魏明珠是勾搭上了县一中的准大学生。臭不要脸,没勾引到玉陵姐的对象,又找到了新目标? 县一中的门禁是很严的。 魏红雪几次想混进去都被门卫识破,人家知道她是小吃店打工的,没让人乱进校园。 魏明珠呢,学校的门卫根本没拦她! 凭啥她就能自由出入县一中?! 魏红雪心里有一股火在烧,嫉妒让她浑身难受。 “伯娘,我出去一下!” “魏明珠!” 魏红雪冲到一中校门前,冲着魏明珠招手。 明珠走得快了些,没有听见魏红雪的声音,几步就转弯进了教学楼里。魏红雪跺脚,很不服气冲着学校门卫嚷嚷: “你凭啥放她进去?” 门卫瞅了魏红雪一眼,特别有深意。 大姑娘总往一中的男生身边凑像啥话?马上要高考的男学生,别管谁被魏红雪拿下,都是分了心啊。这样的人,门卫咋会放她进学校搅事儿。 魏红雪被这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得又羞又恼。 不过她家传的厚脸皮,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反像受了大委屈: “你就是瞧不起我是农村人!区别对待!你是不是看她长得好看才偏心,我告诉你……” 魏红雪的声音不小,路人都以惊疑的目光看着门卫。 门卫都几十岁的人了,咋能被扣上这样的帽子,看着魏红雪真是讨厌到不行,“她是一中的学生,和你不一样” 一中的学生? 打死魏红雪都不信! 魏明珠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心静不下来,和玉陵姐没法比。 魏红雪坚信魏明珠是在一中找到了新对象,小破鞋够的,连学校门卫都要替她说谎。 魏红雪最看不惯的人就是魏明珠,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揭穿魏明珠的真面目:“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双破鞋,名声有多烂,四里八乡的人都晓得!这种人都能进学校,我也能进去……” 魏红雪嚷嚷着,恰好有个学校领导路过。 “咋回事,大门口吵闹嚷嚷,影响学校的次序。” 校领导是不会骂魏红雪的,人家认识她是哪根葱,是对门卫说的。 门卫也很为难,还辩解了几句:“于主任,这位小同志整天都来学校打转,她就是想进学校,又没有正当的理由,我也不敢放她进去骚扰学生啊。” 于主任厌恶地看了魏红雪一眼: “老赵,你要对工作负责。要进一中的,只能是学生和老师。” 安庆县一中不是啥机密单位,一道铁门把学校和外界隔了起来,学校里面呆着的是专心学习的未来大学生,哪能像菜市场一般随便啥人都能进出?想要坦坦然走进去,行啊,考上县一中。 于主任明明没有骂魏红雪,后者却像被人拔掉了脸皮扔地上踩。 文化人的嘴就是损。 魏红雪恨恨的想,读高中又能咋样,又不是个个都和她玉陵姐一样! 忍下气,魏红雪脸涨的通红,不揭穿魏明珠真面目不肯罢休。不管魏明珠是一中的学生还是在学校找了对象,她都要让对方在县一中待不下去: “刚才进去的女生,叫魏明珠的,她生活作风不正派,在乡下……” 于主任眉头皱着打断她:“你用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 魏明珠眼睛里都是得意: “她是我堂姐,她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于主任的厌恶不加掩饰,门卫老赵也生气。 哪有这样的人啊,就算真有啥不堪,家里的堂妹来揭短? 这是家人嘛,分明是仇人才对! 仇人说的话不可信,于主任不想和一个脑残浪费时间,丢给老赵一个眼神,又走了。 老赵不用再给魏红雪面子,直接赶人。 “你在前面的张记打杂?再闹事,我要找你们老板反映情况去!” 魏红雪难以置信。 46小店归属 她哪句话说错了?明明都是真的,县一中的人却反过来对她不客气,真是见了鬼,是被魏明珠给喂了迷魂药吧! 魏红雪不忿,她使劲跺脚,跑回了张记小吃店。 原本气冲冲想向张翠告状,眼珠子乱转,又有了别的主意,暂时居然没提看到魏明珠的事儿。 张翠脸色也不太好看。 江莲香刚才又挑拨了几句,说魏红雪眼睛里没活,刚才店里的顾客虽然不多,却正好让她们抓紧时间打扫桌子、地面和洗碗,魏红雪倒好,手里的抹布一扔就跑到县一中门口去了。 “干活不利索,心眼可不少,就是笨的很,心思都写在脸上。” 大姑娘想找个好的对象没错,但吃天鹅肉前,总得看看自己是不是癞蛤蟆吧? 你魏红雪长得普通,没有一技之长,还是农村户口,学历不高,用啥迷住那些准大学生。就算要找个目标下手,也得先打听好哪些是真有希望考上大学的,瞅见每个来小吃店的一中男生都两眼放光……有些性格腼腆的,都快被魏红雪吓得不敢进门。 张翠真想把魏红雪赶走了事。 吃白饭,还碍手碍脚,在店里时间长了真的和哪个男生有了不光彩的事,男方家长打上门来,张记还做不做生意了? “红雪啊,你别有事没事就去校门口乱转,姑娘家本分点好,别和明珠学” 张翠苦口婆心。 胡乱点头,心想魏明珠好像也没受到啥名声的影响,人家不也混进了县一中吗? 魏红雪等啊等的,一心二用,留意着县一中的门口的动静。 快三个小时后,才瞧见魏明珠的身影……一个高瘦的,皮肤微黑的男生把魏明珠送到门口,魏明珠冲对方挥手,男生依依不舍的返回学校。 魏明珠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果然和她想的那样,魏明珠是在县一中找了新对象。这男生是谁,难道家里很有能量,为啥刚才那个于主任和门卫都替魏明珠说话? 魏红雪决定搞清楚这件事。 得,她把抹布一丢,又跑了出去跟踪魏明珠。 张翠气得胸闷,江莲香忍住笑。姐夫魏长木心眼小,想弄个魏家人在店里杵着,防着她和张福满,但这侄女魏红雪也太不争气了,总打魏长木的脸。 魏红雪像泥鳅一样跑的没了人影,张翠想,不能再忍了,一定要把她送回沿河村。 …… 魏明珠故意慢慢的走。 她喜欢用后世的交际套路,礼多人不怪,县一中的门卫老赵也收过她的烟。 老赵刚才对她说,有个自称是她堂妹的在校门口闹事,让她小心一点,又说这堂妹是在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张记小吃店打杂。 张记小吃店? 魏明珠第一次来县一中时就留意过。 店铺位置选的好,生意当然也很不错。魏明珠当时见了还挺遗憾,原本她曾考虑过开一家类似的点,专卖小吃,就交给刘美打理。做小吃当然辛苦,但不用承受风吹雨淋,却又比倒卖油渣轻松。 如果刘美开小吃店,倒卖油渣的生意魏明珠就要收手,她打算把这生意用来还肖家的人情……可惜县一中门口的好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魏明珠暂时把这想法丢开,安庆县不行,她以后就去商州市或者郑市给刘美开间店。 不一定是要卖小吃,赚多少钱在其次,主要让刘美有个寄托精力的地方。 有人从后面拽住她。 “……魏明珠,我可抓住你了!” 果然是魏红雪。 不管是口气还是样子,都依旧像魏明珠记忆中那么讨厌。 魏明珠啪一下打在她手背上,魏红雪吃痛,顿时就松开手。 “你敢打我?!” 魏明珠冷笑,“你是天王老子不成,我和魏家可没有关系了,你对我态度要是不客气,我理你是谁?” 魏红雪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原来在家的时候,魏明珠就掐尖要强,向来与魏红雪针锋相对,两个人经常斗得旗鼓相当。 魏明珠不是软柿子,假模假样撞墙后,好像更无所顾忌。 魏红雪一缩脖子,转念又想到魏明珠可是有把柄的,她上下打量魏明珠: “你就牙尖嘴利吧,魏明珠,你现在的对象晓得你的过去不?” 对象? 看来魏红雪瞧见肖谦了,把肖谦误以为是自己找的对象。魏明珠没有解释,她觉得魏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让她解释。魏明珠也不害怕魏红雪乱说话……名声?她的名声已经够烂了。 县一中又不是靠名声就能插班,魏明珠甚至不用天天在学校里上课,她才不担心别人如何看待她。 县一中要的是成绩,要的是明年她能替学校增加一个本科毕业生。 名声? 名声又不影响高考分数。 在一群以嫁人来评判女人是否会过得好的村妇眼里,名声是很重要的。但跳出那个圈子睁眼看世界,名声对人生的成败根本无足轻重! 既不会影响魏明珠赚钱,更不会让她考不成大学。 她看待魏红雪的眼神里有轻蔑,和这样的村姑多说几句话都是浪费她时间。 “我的事你还是不要操心了,听说你在张记小吃店打杂?张记……有点意思,我和魏家任何人都不想有牵连,你们但凡还要点脸皮,就不要来招惹我。 不管魏玉陵将来是不是要带着魏家飞黄腾达,魏家的光我不会沾,如果要来骚扰我,那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有些人就是二皮脸。 魏明珠对魏家所有人都无好感,她不替原主狠狠报复回去,是现在没有腾出手。 魏家人非要往自己往她身上撞的话,魏明珠又不是圣母,总要狠狠收拾这些人。 魏红雪的确是打杂的,但她怎么肯承认? 张记小吃店是个体户经营,打杂工更没有一点体面。但魏红雪不愿意在老对头面前丢份儿,梗着脖子反驳:“就是张家的店!你嫉妒玉陵姐考上大学,有了好对象,连玉陵姐的舅家都能赚大钱……哈哈,你却被赶出去,现在想重新找个对象,把玉陵姐比下去?” 果然是张家的店。 要没有亲戚关系,谁家能招魏红雪这样懒散的人帮忙。 魏红雪说店是魏玉陵舅家的,魏明珠却想起大伯娘张翠那朴素的装扮下,一双没啥茧子的手。 张翠在县城照顾魏玉陵上学? 这店或许就是张翠和魏长木的。 魏明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懒得再应付魏红雪这个脑残:“记住我说的话,你别来惹我,暂时还能相安无事!” 魏明珠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竟也有凶光一闪而过。 她是当过管理者的,不怒而威,魏红雪一个17岁的乡下姑娘,魏明珠严肃起来,也吓得够呛。 “你、你……” 魏红雪站在原地‘你’了半天,眼睁睁看着魏明珠离开。 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找回自己的脑子。 她明明是要借机威胁魏明珠,让魏明珠帮助她打入一中的内部。既然魏明珠能在一中找到对象,她魏红雪为啥不行? 魏红雪知道自己不如魏明珠长得勾人,可她清清白白一个大闺女,也不比魏明珠差——魏红雪站在原地死死咬住唇,魏明珠眼光可挑剔了,之前看上未来姐夫齐建华,现在看上的人也不会比齐建华差多少。长得是有点黑,男人皮肤好不好有啥关系,五官是端正的,魏红雪努力回想肖谦的样子。 她一定要在那男生面前戳穿魏明珠的真面目! 对方是被魏明珠蒙蔽了,得知真相肯定会感激自己。一来二去,她和那男生不就有了来往吗? 男生让魏明珠给骗了,自己趁机安慰他……想到两人感情飞快增进,魏红雪忍不住傻笑起来。 …… 魏明珠现在对便宜堂姐魏玉陵倒是挺好奇了。 在沿河村这种地方考上大学虽然罕见,却是能想象的事。如果‘张记’是魏玉陵她家开的店,事情就很值得人玩味。看那客流量,这样一家小吃店,抛去各种成本,一个月咋说也要赚四五百块甚至更多。 魏玉陵父母一个月就能赚到农村家庭一年才有的收入,一年几千块,魏玉陵读大学哪里用得完? 不过这家人都太有心机,明明手里有钱,却要搜刮魏家其他人的家底。 最傻就是原主的父亲,真把家底都掏出来贡献给别人。 不分家,谁不藏私? 魏长木和魏长森,真的就只能出一百多块钱? 张记就算不全是张翠和魏长木的本钱,两个人也肯定是老板之一。 小吃店这行的准入门槛低,但真正要上手,短时间也无法办到。农村人出来搞小买卖,别管魏家还是张翠娘家,都没有那么厚的本钱把店开成这样……必然是经过一段时间发展壮大的。那最初是谁的主意呢? 就算是魏明珠,重生之初也没想要搞小吃店,直到她倒卖鸡蛋,最主要的买主就是安庆县农机厂和肉联厂的工人,魏明珠想经营小吃,也是打算从肉联厂弄点便宜的下水出来。 肉联厂的平价肉不好搞,可每天要屠宰那么多猪牛羊,猪下水、羊杂、牛杂应该能买到。 下水也是荤腥,好好收拾一番滋味不比肉差。 这年头家畜的下水还没有后世那么受欢迎,价钱并不贵——被别人抢走这个点子,魏明珠最多有点遗憾,并不会太在意,反正她知道的赚钱门路那么多,再挑一个就行。 可要是被魏玉陵家抢先了,魏明珠就不太舒服。 她又不是圣母,难道要恭喜魏玉陵全家生活富足?! 生意可能是从魏玉陵考上县一中,张翠到县城陪读就开始了。魏明珠走到了经常去吃面的黄婶子摊位,叫了一碗面,不经意打听起张记的事。 都是同行,她觉得黄婶或许知道点情况。 果然一提起‘张记’,黄婶就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全是羡慕: “现在生意做大了,最早之前也是在街上摆摊的,一个农村的女人独自经营个小摊,两三年时间,人家从街上摆摊的开起了大店面,还把娘家兄弟都拉扯出来赚钱……” 张记就是黄婶奋斗的目标,对于张记的情况,她如数家珍。 魏明珠笑眯眯吃着面,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张记’是张翠开的,不是魏玉陵舅舅家的生意。 47又见 不知道魏老太是否知情? 看样子应该不清楚。 也有可能是知道的,那就更可恶了。张翠赚的钱不少,魏老太还要压榨其他人的利益,魏玉陵是亲孙女,别人是路边捡来的野草? 魏明珠吃完面结账,“婶子您的手艺也好呢,没想过要把生意做大点么,从面摊变成面店?” 黄婶咋不想! ‘张记’一天能赚多少钱,黄婶的面摊一天也能赚点钱,不过和‘张记’比起来差得远。 黄婶想和魏明珠掰扯几句吧,又咽下一些话,只含糊道: “开店要本钱,店面也不好租,这事儿难办呢……” 魏明珠了然,继续说下去不过是交浅言深。她心里有个想法,此时自己都还没赚够本钱,给‘张记’捣乱的事不能急。魏明珠有个预感,魏家那些极品是不会让她轻轻松松奔向新生活的,那就各自斗法,大家走着瞧了! 学校耽误了半天,在黄婶面摊解决掉午饭,魏明珠才往安庆招待所走去。 如果今天碰不到程诚,她不会一直等,只有先去羊城。 魏明珠远远瞧见那辆熟悉的解放汽车,不由露出了笑容。 程诚等了小半天了,好几次都想直接跑到小井村去找人,不过魏明珠可能也不在村里,他才按照电报里约定的地方等在安庆招待所。 耐心将要消磨殆尽,魏明珠终于出现了。 程诚贪婪地望着她,从头到脚,魏明珠的任何地方他都喜爱极了! “明珠!” 程诚大步走上来,大庭广众下他不能狠狠将她拥入怀。 “你总算来了” 魏明珠冲程诚笑,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程诚,但程诚长得赏心悦目,纵观魏明珠周围的同龄异性,谁也不如程诚讨人喜欢。 程诚是个坦荡的,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有点邪气,却不猥琐的小鲜肉……这样的小鲜肉如此热忱地示好,魏明珠难以讨厌。 “程大哥,你们到很久了么?” 程诚摇头,“刚到一会儿。” 常伟提着午饭回来恰好听见,很是服气诚子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刚到一会儿? 明明等了四五个小时,连夜开车往安庆县赶,到了招待所却舍不得去房间补觉,非要守在车上,生怕错过魏明珠的来访! “明珠嫂子,我带了午饭,一起吃点?” 常伟直接叫上了嫂子,魏明珠瞪他一眼,软绵绵的眼神没啥威力。 “原来你们还没吃饭?先吃东西吧,我却是吃了才来的。” 程诚想,常伟这个没眼色的,这时候他哪有吃饭的心思。不过等饭盒真的打开,食物的香气往鼻子里钻,程诚也觉得饥肠辘辘。他们以招待所一楼的茶几当饭桌,程诚一边吃,一边抬头看魏明珠,看着喜欢的人,常伟随便买回来的食物连味道都提升了! 魏明珠等他们吃完,才说了自己的打算: “我过会儿就要去火车站买票到羊城,要没有收到你电报可能前两天就走了,你们这次还是路过安庆的吧?” 刻意等了两天,没让程诚扑空,对魏明珠来说已经是很重视对方的表现。 让她继续呆在安庆县尽地主之谊,并不太合适。 程诚一顿,转而又露出笑脸:“你去羊城进货?” 他是想在安庆县呆两天再南下的,却不想魏明珠抽不出时间。只短短见一面实在难解程诚的相思苦,他当然是很霸道的一个人,却并不笨……占有欲还不适合现在表露,程诚能感受到魏明珠性格里的认真,她长得娇娇弱弱让人不由自主想保护,其实很有主见。 特别是要干正事儿的话,程诚并不觉得自己在魏明珠心目中的份量会更重要。 起码目前是如此。 程诚的判断是对的! 常伟张了张嘴想说啥,魏明珠只当没瞧见,程诚的态度让她比较满意,也感觉相处起来轻松: “嗯,想去羊城进点女装回来卖。” 她说这话时,没有得意和炫耀,可整个人却是有光彩的。 常伟想,诚子哥瞧上的人真会折腾。不久前还在卖鸡蛋吧?后来又倒卖黄鳝,如今胆子更大,已经想独自一人南下到羊城进货——做那些小生意有几个赚头?常伟想不明白,魏明珠难道瞧不出诚子哥有多喜欢她吗,只要她一开口,诚子哥连他们这车货都舍得整个送出去! 这车货的价值,魏明珠靠自己折腾,不知要赚多长时间呢。 真财神在面前,魏明珠硬是不拜,常伟也是服气的要命。 常伟想到的东西,程诚咋会不懂? 程诚早开过口,他一点也不舍得魏明珠辛苦。但魏明珠显然自个儿乐意,他喜欢的人有骨气,程诚是既心疼又佩服。一时的心动,不过是对皮囊的喜欢迷恋,长久的喜爱,不管男女,必然是身上有着对方心悦的闪光点。 “女装……你这么快就攒够本钱了?” “不算多,不过第一次进货也是尝试,看看市场反应吧。” 第一次去商都市农贸市场,魏明珠就瞧上了这门生意。程诚对魏明珠的情况很了解,母女俩从魏家被赶走,不可能分到啥钱财,所以魏明珠才会挑本钱少又辛苦的生意……和倒卖鸡蛋、鳝鱼比起来,要跑去羊城批发女装,显然需要更大的本钱。 魏明珠应该是攒下了一笔货款。 鸡蛋和黄鳝的利润如何,程诚都看在眼里。两人才分别多久,魏明珠肯定是连轴转在辛苦赚钱,怪不得这次瞧着,人又瘦了点。 “我们其实也要去羊城,不过你不太适合和我们一起走。你火车票买了没,准备几时出发?” 就算原本不去羊城,程诚也非得跑这么一趟。 他当然愿意让魏明珠坐在副驾驶室里,两人结伴而行。但他和常伟运货的途中充满了未知的危机,让魏明珠坐火车南下更安全。 “我想今天出发,如果还能买到票的话。” 哪有人有计划出远门,却过了中午还没去买车票?程诚心里高兴,这是想见他一面才等到现在。魏明珠的话很正经,程诚心思不正经,朴朴实实的话被他听出了蜜糖味。 他的声音里也像裹了半斤蜜: “走,我陪你买票去,今天没有票也不急,可以在招待所休息一晚再出发。” 在83年要出远门并不方便。 商州和羊城隔着一千多公里,要说两地直达的车,一天都不见得有一趟。但羊城是南方大城市,商州是中原铁路枢纽,除了直达车,还有始发站不是商州的过路车可以选择。 商州的铁路运输很发达,安庆县却是没有火车停靠站台的。 安庆县和商州的距离近,两者之间要有火车的话,魏明珠倒卖东西可方便了,哪会依靠自行车,短途火车票又不贵,贵的是长途火车票! 程诚开车带魏明珠去商州是很快的,作为中原铁路枢纽商州火车站,和后世的大火车站比起来当然显寒酸,不过人挤人的拥挤,只会比后世更厉害。再过三十年,人们选择出行的方式更多样化,公路发达,私家车的拥有度很高,更有廉价的飞机票为长途出行提供了便捷轻松。 程诚让常伟留在车上,自己和魏明珠进站。 扛着大包小包挤火车,拖家带口,拴着翅膀和脚的家禽嘎嘎乱叫,不时将粪便喷向地面……或者是哪个倒霉鬼的鞋上。吵架的、傻乎乎往前挤的、正在被骗的、想要偷东西的,火车站能发生任何事,这里也聚集了各种奇怪的味道——家禽、汗味儿、老烟枪的臭、随身携带咸菜的酸闷,魏明珠都屏住了呼吸。 程诚护着她,怕她被火车站那些小偷和混混占便宜,又担心她被地面的果皮滑到,挤到售票厅时,明明都快11月,还热出了一身汗。 有人抱着孩子挤过魏明珠身边,敦实的身材把她差点撞倒。 魏明珠一个踉跄,程诚扶着她胳膊。 “跟紧我,别丢了!” 本来是拉着胳膊的,很自然就变成了拉着手。 魏明珠的手算不上养尊处优的细腻无骨,但程诚又没牵过其他女孩儿的手,他根本无从对比。他只知道自己的手能将魏明珠的小手包裹住,手的感触很好,他的整个人都飘在半空中……四周的环境吵闹纷杂,程诚能在一片喧嚣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这声音像军鼓,鼓点越来越密集,炸的程诚目眩神迷。 身体别的地方感官模糊弱化,唯一突出的就剩下他和魏明珠牵着的手。 炮弹在身前爆炸都能冷静的程诚,此时此刻,被身体分泌楚的肾上腺素掌控了意志——爱情是啥?程诚不知道,程诚就觉得自己被无上的愉悦所攻陷了。 只是牵个手而已。 又不仅是牵个手。 他的手心有了薄汗,魏明珠有点不自然,程诚的动作是那样大方,原来程诚在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魏明珠也由坦然变得紧张了。 她空有心理年龄,在男女关系上也并不是啥老司机啊,重生前几段感情无疾而终,纯粹的喜欢,魏明珠自己同样很陌生。程诚胆子不小,当机立断的抓住了牵手的机会,可他又紧张到手心冒汗,大胆而纯情? 到底哪个才是程诚,魏明珠心中同样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48开撩 程诚拉着她挤进了售票处,“同志,今天还能买到去羊城的火车票吗?” “商州去羊城?下午6点的票有,介绍信拿来。” 魏明珠要拿介绍信,被程诚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程诚十分不舍放开,体会到了怅然若失。 售票的又把魏明珠的介绍信递出来,“硬座一张票25块6毛。” “没有卧铺?” 从商州到羊城,要30多个小时,硬座太受罪,程诚想让魏明珠在路上舒服点。 售票窗口挤的要命,售票员脾气也不好:“只有硬座,要不要?不要就下一位!” 卧铺? 这年头铁路资源很紧张,每趟火车上的卧铺位置不会太多,没点关系想买到卧铺票才是痴人说梦。 “同志,麻烦一张硬座。” 魏明珠直接把钱给递进了窗口。 硬座已经比她预期的要好,30多个小时,急着办事儿的人连站票都肯买!站票要比硬座便宜很多,魏明珠买硬座去羊城已经是很奢侈的行为了……一张车票25.6元,抵普通职工大半月工资! 售票员收了钱,递给魏明珠一张车票。 程诚也没说啥,刚才的暧昧气氛到底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又护着魏明珠挤出车站。 火车站很复杂,常伟一步都没离开货车。 “买到票没?” “到羊城的硬座,下午六点的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开车。” 咋买了硬座? 常伟和程诚多有默契啊,他把手放在肚子上:“幸好你们回来了,看着车,我要进站上厕所。” 常伟一溜不见,又剩下魏明珠和程诚两个人。 程诚打开驾驶证的车门,“明珠,你也上车来,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程诚给魏明珠展示的是个小电筒。 这电筒和那些装电池的铁皮大电筒不一样,它更小巧精致,高级的黑塑胶外壳和方形外观让它显得科技感十足。 “这是?” 不会吧,现在就有这东西了? 魏明珠有个猜测,程诚没有把电筒马上交给她,而是给她示范炒作: “这儿有两个按钮,绿色的按下去是正常光,红色的是高压电流,直接接触人的皮肤,三秒钟以内能电晕一个成年人……用过之后要记得把电充满。” 这是啥手电啊,分明是电击器! 已经和魏明珠印象中后世的防身电击器很像了! 现在的技术有这么先进了么,魏明珠的吃惊没有掩饰。 程诚还以为吓着她,“不要怕,握着手柄使用,不会电到你的。” 这东西当然不是民用技术,程诚要搞到它,也需要很大的关系。就算j队退役的设备,堆在库房里发霉可以,流落到外面绝对不行。 83年,安庆县的民兵可能都还装备着枪械武器,可像这样的电击器,省厅的公安干警也不会配给,国内更熟悉的还是原理相似的电击棍。 电击棍带在身上就太明显了,魏明珠要是一直拿在手上,防身不防身另说,她必然是第一个要接受公安盘查的可疑人员。 魏明珠拿在手里,小巧的电击器,简直是程诚沉甸甸的心意。 “沪市那边今年夏天开通了第一个传呼台,有种能即时联系的工具,小小的像香烟盒子那么大,如果豫南这边也开通服务台,我俩就能随时联系了……” 沪市已经有传呼机了?! 魏明珠知道83年处处是变革,后世智能手机成了烂大街的装备,可眼下,老旧的传呼机也才刚刚进入华国市场……魏明珠回过神,也有点憧憬“好用的联系工具,豫南省这边肯定也会推广,我想明年能搬到市里去的话,可以申请安装座机。” 通讯不及时是件很麻烦的事,魏明珠现在的生意小受到的影响还不大,她不会一直住在小井村,因为农村的交通和通讯更加落后。 魏明珠之自然很清楚通讯工具将来会如何进步。 程诚和她交流没啥障碍,尽管程诚说的是刚刚兴起的‘传呼’,魏明珠也能接住话题! 他不知道魏明珠为啥会懂,两个人交流起来很顺畅,这让程诚心情更好。 而且魏明珠还和他提了想要搬到市里的打算,这不是在和自己商量未来? 程诚自己最近的生活在电报里交待清楚了,他也想了解魏明珠这边有没有发生啥事。张二赖和那三个流氓被判刑的事程诚已通过别的途径知道,听到魏明珠打算参加明年的高考,程诚的心情有点异样。 明珠想上大学? 难道和齐建华有关? 程诚努力回忆齐建华的样子,北方人个子普遍较高,五官也很端正,也要说帅气、英俊,任谁来看都比不过程诚。 “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京城或者沪市吧,还要看明年高考后的成绩来确定。程大哥,你不会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吧?” 京城有齐建华。 但程诚家也在京城。 程诚鼓励魏明珠考取京城的大学:“你很聪明的,愿意考大学就考,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也要注意身体,别让自己太累……考京城吧,首都的学校还是不一样的。” 程诚说的是实话,最顶级的高等学府在京城。 分配工作时也有更好的机会,他觉得魏明珠挺适合做生意,南方的经商风气更开放,但在京城也不是寸步难行。何况两人会有更多的相处时间,程诚很看重这点。 他家明珠太漂亮了,程诚担心会有其他人争抢,自己的媳妇儿放在眼皮下才放心! 他媳妇儿就是厉害,现在都能考四百多分,明年考大学有啥问题?程诚十几岁就参军,他是没有像常伟那样瞧不起京城师范学院,在师资条件不好的小县城能考上大学本来就挺厉害,可若说一个“京城师范学院”就让程诚这样的人动容? 那显然不可能。 程诚自己没考过大学,对这方面的事不关心,现在魏明珠要考,他觉得自己能帮忙打听下,这事儿被他记挂在心上。知道魏明珠是第一次出远门儿,程诚给她讲了一些火车上的注意事项,魏明珠虽然知道了,这份情不能不领。 肚子痛的常伟终于回来,“办好了,诚子哥。” 看着魏明珠疑惑,程诚轻描淡写解释了两句: “我让常子托人把你车票转成了卧铺,看来这趟车还有卧铺票。” 常伟想,废了多大力啊!他把电话打到京城,托人转了多少次机,才辗转拿到了一张卧铺票,诚子哥不说表表功吧,还打压他的付出……就像张二赖那事,明明是他和程诚把事暗中做好,魏明珠至今都不明白其中的因由吧? 找对象,当然要对自己的对象好。 常伟要有女朋友,也不会对人家女同志不好,但好和好是不同的,不把自己的付出摆在台面上,女朋友咋会更喜欢他? 常伟想不明白。 可魏明珠并不是真的18岁村姑。 人情世故方面,魏总是懂的。把她的票由硬座换成卧铺,多大的权势不好说,这种事托人情必须要找到最关键的人,或许就是有点小权的铁路管理人员。但常伟和程诚不是商州人,别管找的是谁,都要辗转花费人情,程诚说的轻描淡写,魏明珠却再次感觉到自己在被人妥帖讨好。 程诚哪里学来的招数,这人真的太容易招女孩儿喜欢了吧? 反正魏明珠一点都不讨厌程诚,有人对她这么好,长得帅不猥琐,她真的很难去讨厌。 魏明珠的眼睛本来就格外水灵,心绪稍微有点变化,越发像含情脉脉。 常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作为一条触感灵敏的单身狗,他察觉到了眼前这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 搞一张卧铺票这么重要? 那他也算帮上诚子哥忙了吧? 连常伟都喜滋滋的,程诚作为当事人,更能感觉到魏明珠态度的微妙改变,这种时候,他要是不乘胜追击,岂不是太傻! “明珠,我知道你很聪明,不过出门在外带着一万分小心都不过分,商州到羊城的火车大概有三十多个小时,你比我们开车要先到羊城。我看看能不能在当地给你找个向导,让他先带你熟悉下情况,我会来羊城和你汇合。” 程诚还没找到合适的向导,但他笃定自己在火车到达羊城前能解决这个问题。 魏明珠点头。 去羊城进货实在太远了,她是没瞧上商州批发市场的衣服,羊城那边的款式应该是全国最新颖的,魏明珠情愿多花点钱,也要实地考察下。南方的经济环境更开放,她现在是倒卖点服装,却也不仅能倒卖服装…… 魏明珠本来还有别的打算,眼下程诚掺和进来,她倒不好半路去干那件事了。 她心中急切,同样也近乡情怯。 下一次,那就下一次再去查证。 程诚和她说了向导要如何联系,五点半时,他先带着魏明珠去把硬座换成了卧铺票,又把魏明珠送到站台。魏明珠带了在火车上吃的东西,程诚还是给她买了一兜梨和大枣,豫南省的枣子挺好吃的,梨也是生津止渴的水果,带上火车再合适不过。 “明珠,羊城见。” 一路把魏明珠送到卧铺位置,火车要开动了,程诚飞快给了魏明珠一个拥抱,呼出的热气就落在她耳边,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分别,程诚的声音却挺荡。 他似乎怕魏明珠生气,自己跳下车,隔着车窗对着魏明珠挥手。 魏明珠发誓,程诚的眼睛里有狡黠和得意——这人,这人在撩她吧? 49人贩子 程诚同志今天有点犯规呀。 牵手和拥抱偷袭,做起来一点都不生涩。 火车汽笛长鸣,程诚跟着人群走了几步,身影慢慢被启动的火车甩远消失。看见那人的脸吧,程诚痞里痞气,乍然不见了,魏明珠又有点怅然若失。常伟给魏明珠找到的是一个下铺,不用爬上爬下,休息时最舒服。 从硬座换到卧铺,让魏明珠少了很多麻烦。能买上卧铺票的,别管啥来历,至少都有点关系,这里也是乘务员会重点关注的地方……对魏明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来说,安全性是第一个要考虑的。 更何况,卧铺已经是火车上最顶级的享受,她哪里还会嫌弃! 等魏明珠的火车开得老远,程诚才离开站台,他在理自己的人际关系,在羊城有啥值得信任的人。想来想去,有个战友是羊城人,能想想办法吧。等程诚终于把一切都联系安排好,程诚离开车站时已经晚上九点。 常伟蹲在货车旁打着哈欠,一下子蹦起来: “诚子哥,嫂子的事都办好啦?” 常诚点头,“辛苦你了,今天找了谁的关系?” “我姑有个同学在豫南铁路局工作,说一句话的事,辛苦啥。” 常伟自己不甚在意,程诚却要领这个情。常伟是遗腹子,在常家的地位很特殊,因为常家老两口特别偏爱常伟,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就有点复杂,家里叔叔和姑姑们工作都很不错,常伟却很少向他们开口求个啥。 “回京城了好好谢谢你姑,事情虽小,她还是关心你的。” 常伟不太愿意,不过程诚从来不乱说话,也不会害他,常伟决定听程诚的。 常伟不情不愿点头,程诚拍了他肩头:“走,吃点东西就上路,这一趟要跑羊城那边,时间紧,路上我们哥俩就要辛苦了。" 原计划是从京城到沪市,路线是跑熟的,哪里装货哪里卸货,中间停在哪几个大城市都有计划,他们这一车货是随卸随补,原本也没有要去羊城的打算。这门生意特别赚,利润高风险大,京城到沪市的路线是被程诚给清理服帖了,羊城那边却并没有。 常伟挺迟疑: “去羊城,咱不算捞过界吧?” “天塌掉有高个子顶着,羊城那边又有羊城的生意,你嫂子就是受限于本钱和关系,她做生意的眼光比你强多了。” 常伟不相信,程诚也不多解释。 有的事要长远才能看到效果,程诚觉得魏明珠很聪明,聪明和精明是两回事,前者让人佩服后者令人讨厌。 给聪明人一个舞台,她能蜕变成啥样? 程诚期待着那么一天,又感到无形的压力……他对魏明珠的占有欲,从第一眼看见就认定这是他的女人,男人就该要比自己的女人强,才能替她遮风挡雨! 魏明珠会蜕变,程诚要求自己也要更优秀。 …… 魏明珠从硬座换成了清净的卧铺票,到底还是被人给瞄上了。 卧铺车厢特别安静,乘客们相互不打搅,魏明珠床铺对面坐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报纸,就算魏明珠长得漂亮,人家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没有人骚扰她。 相安无事的夜晚过去,她自己带的水喝完了,车厢里有能接热水的地方,在那里魏明珠就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搭讪。 胖女人长得慈眉善目,穿着猪肝红的呢大衣,一张脸擦的白白红红,还描了细细的眉毛,女人睡眼惺忪的来接水,嘴里还骂骂咧咧,等魏明珠一转身,胖女人陡然就精神百倍了。 漂亮! 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不少,可十分的漂亮里,总有几分要靠衣服和化妆包装的,魏明珠还没折腾过那些,她这张脸完全是天然的动人。娇滴滴的,五官还妩媚,胖女人再看魏明珠包裹在衣服里的惹火身材……这趟车上,居然还能遇见一个如此的极品货色,之前咋就没发现? “大妹子,热水没接上?要不我们换一个车厢去接,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坐火车无聊,陪大姐说说话?” 胖女人热情极了,魏明珠长得漂亮,穿着却普通,胖女人估计这是一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年轻闺女。 有没有别的人和魏明珠一路同行? 这是胖女人首先考虑的问题。 不要紧,只要魏明珠和她一搭话,慢慢就可以把这些消息都套出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男的对她热情还能说是好色,中年妇女对她热情呢? 魏明珠果断拒绝,“不用了,我过会儿再来接水。” “哎!大妹子?我说这位小同志……” 胖女人不依不饶,追了几步,发现魏明珠钻进了卧铺。胖女人在原地跺脚,穿得像个穷鬼,没想到却买得起卧铺票。像她也不吝惜多出点钱坐卧铺,可惜没那关系买到卧铺车票。 胖女人拿着空水壶挤回自己的座位,有个瘦瘦的男人特别不耐烦: “大早上跑哪里去了,快饿死老子,拿钱来买点早饭吃!” “吃吃吃,你就晓得吃……” 这车厢没有卧铺车厢安静,胖女人和瘦男人不过是一对最寻常的、吵吵嚷嚷的夫妻。 没有人会特意注意到他们的谈话,胖女人把水壶扔在桌上:“死鬼,我刚才遇到个特别漂亮的年轻女娃!” 男人眼睛一亮,不由坐直了身体: “在哪儿?方不方便……” 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同伴有没有身强力壮的男性,能哄骗上钩让她乖乖跟着他们走最好,实在哄骗不成功,他们也能制服一个年轻的女娃,只要对方是一个人出行! 胖女人有点不高兴,“这个警惕心太高了,看老娘的眼神像看一堆狗屎” 等落到她手里,别想有好果子吃! 胖女人愤愤不平。 胖女人哪能一次就放弃呢,魏明珠不搭理她,她就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描眉擦脸,头发梳的仔细,还戴了金链子。 乍一看,都是个有身份的有钱女人,然后就去两个车厢处等着,魏明珠总要喝水和上厕所的,不可能一直躲在卧铺不出来。 等到快中午,胖女人腿都站麻了,终于看见魏明珠来上厕所。 胖女人挤上前,抓住魏明珠的胳膊,“唉,你这丫头,就算我两句话没说对,你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吧?走走走,跟姐去那边坐着,咱俩把误会说清楚。” 这种以退为进,强行道歉的手法,胖女人十分纯熟。 如果旁边人都误认为魏明珠和她是认识的,事情就好办了! 这话本就说的含糊,一般人都不太好解释,特别是年轻女孩儿陡然被这种态度一下,很容易被胖女人的思路带歪。 魏明珠发现对方握着她手臂用了很大力,她顿时特别大声反问道: “我不认识你,你三番两次的和我套近乎,你该不会是人贩子吧?!” 接一杯热水都能碰见人贩子,魏明珠觉得自己挺倒霉。 这女人想干嘛? 魏明珠才不会忍下一切和对方周旋,她没那功夫,直接问她是不是人贩子,胖女人羞恼不已,要把魏明珠扯到一边:“走走走,我们找人理论去!” “你就是人贩子!” 魏明珠力量上不敌胖女人,她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程诚给的电击器。 她正准备给胖女人来个狠的,周围的人已经议论起来,有人上来劝架。 “大姐,人家小姑娘好像不认识你呀?” “你抓着人家胳膊不放干啥……” “不会真的是人贩子吧,听说火车上有专门偷小孩、骗女人的人贩子,遇见年轻女同志就说要介绍到南方去赚大钱,结果是把人卖掉!” “乘警呢,快去叫乘警来。” 反正不能被拖走,魏明珠对这些劝架的人也挺警惕,她不能确定其中有没有胖女人的帮手。 胖女人也不说她和魏明珠是否认识,就是撒泼要求魏明珠道歉: “你说谁人贩子?小小年纪随便诬赖人,不是个好东西!” 魏明珠被她烦的要死,没有当众拿出电击器,却狠狠踢了胖女人小腿一脚。小腿骨的疼痛感很强,胖女人一下就松手了,她又要去抓魏明珠,魏明珠已经大喊着“抓人贩子”,趁机退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你站住!” 乘警来了,被那个没和魏明珠说过话的眼镜中年男人给带来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说话特别有气度: “同志,我们买了卧铺票要求的就是安静,这女人吵吵闹闹的,可能真是人贩子。” 这里是火车上,想跑都没地方,胖女人顿时就没有嚣张气焰。 不过她仍有些色厉内荏:“你们说谁是人贩子?你们都是一伙的,污蔑好人!” 是不是人贩子,查证一下就知道了。魏明珠先把自己的情况讲了,介绍信给交给乘警验看。 “我早上接热水时遇到她,她就缠着我问东问西,刚才更是抓住我不放,警察同志,我真不认识她,也不想和她有啥交往。” 胖女人自然要替自己辩解。 没啥证据,乘警也只能把胖女人批评教育一番,警告她不许再接近魏明珠。 “有啥了不起……” 胖女人嘀咕着,狠狠瞪了魏明珠一眼,垂头丧气溜回自己的车厢。 50羊城选货 乘警盯得太紧,胖女人和她男人在下一站就提前下了车。 这不是魏明珠的胜利,她只是逃过了一次危机,可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被胖女人骗? “谢谢您。” 魏明珠回卧铺车厢后,主动打破宁静,向戴眼镜的中年人致谢。 对方拿着报纸,点点头,却也没提其他。 本来也是萍水相逢的旅人,火车旅途中短短的相处,帮忙叫来乘警就是有正义感,这人气质不同一般人,可能是个有身份地位的。 人家不想多交谈,魏明珠也不惹人嫌。 不过她再吃东西时,就把带着的食物都放到了靠窗的小桌上: “您尝尝?” 中年男人根本不理会散发着香味的卤肉,怡然自得吃着火车餐。 魏明珠确定了,人家是真不愿意搭理她……好吧,她又不是抖m。 经过胖女人一事,几个车厢三教九流的人意识到魏明珠的厉害,再没有类似的事儿发生,第二天早上,魏明珠平安到达羊城火车站。 有个黑黑的女人,高举着木牌写着‘魏明珠’。 魏明珠挤过去,“同志你好,我就是魏明珠。” 女人裂开嘴笑,一口白牙很醒目:“我哥让我接人的,他说程诚请他帮忙。” 魏明珠又问了几句话,和程诚约定的答案都对得上号,这女人的确是程诚请来的无疑。 “我姓白,叫白珍珍,我是62年生的人。” 这就是比明珠大3岁,今年21岁?名字和肤色一对比,都让魏明珠不得印象深刻,羊城这边的日照足,女孩子的皮肤不如豫南省那边白皙,白珍珍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 但程诚找来的人也有她的长处,话不多,却也不冷落魏明珠。 白珍珍性格有点像男孩子,力气也很大,魏明珠说自己是来羊城批发女装的,白珍珍直接就带她去了火车站旁边。 批发市场总不会离火车站太远,这是符合市场规律的,大宗的货物需要靠火车运输。 在今后很多年里,羊城的服装批发市场一度掌握着全国50%以上的货品量,各省的服装批发市场也从羊城拿货,最前沿的一手货源就在这里……然而后世人尽皆知的几个大服装批发市场还没有被统一管理,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路牌指引,白珍珍给魏明珠找了招待所,下午时分带她去有名的西湖夜市和黄花夜市。 大棚式的摊位随便牵了电灯照明,更多的是路边摊,地上铺着花油布,衣服就那么一堆堆冒着尖。 进货的人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抓起衣服就往蛇皮袋里装。 “全部5元一件,快来选,快来看!” “西装裤8元!” “秋装外套……” 此起彼伏的声音,扰乱着心神。魏明珠并不急着下手,一家家看过去,她提着的袋子里一件衣服都没装。白珍珍紧紧跟着她,怕她被当地人欺负。白珍珍就是典型的羊城人长相,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地方口音,谁也别想轻易糊弄她。 魏明珠瞧不上那些特别廉价的衣服,要进那些货,她实在不必跑这么远。 把所有摊位都看过一遍,魏明珠才选中了两个摊子。同样是搞批发,这摊子没把衣服胡乱堆着,一件件挂起来,大概是熨烫过,衣服看起来特别挺有质感。 魏明珠轻轻摸了摸衣料: “老板,这件多少钱?” “你要零买还是批发?” 我不止要一件的。” “批发13块,零售就16块。” 别的摊位,这样的一件圆领毛衣只要几块,这家却要13元,批发价就贵了一倍。白珍珍拎着衣服,“别把我们当外地人宰!” 老板呵呵笑,魏明珠摸着毛衣的面料。这衣服用的毛线更软和,领口那里有一圈蕾丝花边,用透明的线缝着彩色的珠子……这样的毛衣,商州市的女人们会喜欢的,贵点也无妨。 “有哪几个颜色,我每个颜色带两件。” 红色、白色和黑色是主打色,魏明珠很喜欢这款式,连姜黄色都拿了两件。掏出真金白银来进货,老板也笑脸迎人,“你这妹子爽快,我这里还有新货!” 老板从摊子下面拽出一个大口袋,从里面拿出所谓的新款。 魏明珠把衣服抖开铺平,果然是很漂亮,白色和绿色的线织成了枫叶图案,领子也是翻领而不是圆领,这样的衣服商州还能当秋衣穿,天气再冷就穿在里面也行呢。 的确是不愁卖的款式。 魏明珠觉得绿色的最好看,其次就是天蓝色,这水汪汪的蓝更娇嫩活泼,与沉闷的“国防绿”和“蓝蚂蚁”是不同的感觉。 80年代的女人们不是喜欢穿工农色,而是市场没给她们提供更多的选择,魏明珠却专门挑颜色大胆新奇的款,她相信这样的衣服能卖出去。 喇叭裤也是奇装异服,78年《望乡》和追捕》两部日本电影风靡华国,也让‘喇叭裤’进入年轻人的视线。大胆和不正经?年轻人们从心底渴望不平庸,他们需要不一样的打扮来彰显自己。 商州市有人会接受这种新潮。 魏明珠果断出手,拿了几条喇叭裤。感谢这时候的人身材普遍苗条,一个款她最多带两个码,大部分顾客都能把自己塞进小码和中码的衣服裤子里,穿大码的女性已经算丰满,xl以上的码?要不就是胡吃海喝不缺钱的主,要不就是喝凉水都会胖的体质。 魏明珠扫了两大口袋货。 白珍珍力气特别大,帮她扛到了招待所。魏明珠第一天选的全是毛衣和裤子,外套她不敢进太多,好的外套价格贵,豫南省的冬天也比羊城冷。薄外套不顶事,魏明珠准备下一趟再进厚外套。 她带出来900元,一次性就花掉了500多。 除掉来回车费和食宿,她还能动用的钱不超过300元。剩下的钱,魏明珠准备进两件好点的呢料大衣,成本虽然贵,每件衣服卖出去赚的也多。 魏明珠要请白珍珍吃饭,这姑娘原先不同意,不过魏明珠执意要请客,白珍珍就吃了便宜肠粉。她晚上是要和魏明珠一个房间的,还解释了两句: “羊城晚上也挺乱,你要是觉得不喜欢和人同住,我就去隔壁房间睡。” 在程诚来之前,白珍珍必须要陪着魏明珠。 魏明珠怎么会赶人走,“白姐,你留下正好能陪我说说话。” 逛了批发摊位,魏明珠也累得很。招待所的条件马马虎虎,可以洗个热水澡,魏明珠觉得放松极了。她也挺好奇白珍珍是怎么认识程诚的,结果人家白珍珍此前压根儿没听过‘程诚’。 “我哥叫我来接你,还要照顾好你,那我就来了。” 白珍珍家在旧社会是开武馆的,她哥哥在北方参军,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支撑门户,现在国人不练武改为追捧气功,白珍珍没有谋生的途径,就改行卖水果。 她一点也没说瞧不起个体户,因为她也是干这行的。 “白姐,你真厉害!” 白珍珍觉得无所谓,“谁和我捣乱,我就揍他们,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魏明珠要卖服装,白珍珍自觉帮不上大忙。魏明珠要是肯卖水果,白珍珍敢说能拿到最便宜的货。白珍珍可没有重生穿越,人就是土生土长的羊城女孩儿,羊城这边风气比豫南开放,像白珍珍这样干个体户的人太多了。 80年代的钱太好赚了,只要不被骗,踏实肯干稍微有点脑子,真没有亏本的。 不过白珍珍的水果生意再好,让她骄傲的还是她参军的大哥:“提干了,再给我找个嫂子,我哥这辈子还缺啥?我就努力赚钱,等我哥结婚的时候,不让未来嫂子家里看轻!” 得,也是个奉献型的姑娘。 时代的局限,让魏明珠无力去解释。魏明珠的想法是人首先得为自己而活,白珍珍觉得为兄长奉献更快乐,魏明珠无意去纠正她……两人聊着天,魏明珠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还是由白珍珍陪着,魏明珠把羊城的好几个批发市场都逛了。 琳琅满目的商品,比服装更赚钱的是电子产品,小到手表、计算器,大到收音机、电视,你能想到的东西在羊城都能找到。凭票购买的限制,在羊城几乎不存在了,这里的市场里充斥着各种‘水货’,每天都有船只从香江走私货物过来,稽查部门查获了大部分,仍然有漏网之鱼。 如果有关系,你可以用低廉的价钱在关口稽查处的仓库里买到任何东西。 被查封的走私物品不会被销毁,而是低价处理给关系户……电子表之类的东西都是一箱一箱甩卖的,洗衣机、电视、冰箱也不少,钱再多一点,甚至能买到被扣的走私汽车。 魏明珠胆子大,别人敢卖的东西她都敢。 可她缺本钱啊! 看着遍地商机的羊城,比商州市更繁华和开放的羊城,魏明珠心都在滴血。 她都不想在羊城呆了,货已经选好了,招待所每晚都是钱,只为了和程诚在羊城见面?她完全可以回安庆县等程诚呢。 可惜这时候没有手机,‘大哥大’都还没有,传呼机在沪市刚兴起,固定电话是最快的通讯工具,其次就是电报……不管是哪一样,有一方必须不能移动。 51说坏话 谁知道程诚开车跑到哪儿了? …… 程诚遇到点麻烦。 他和常伟的车被人拦了。程诚毫不犹豫的开枪,为两人赢得了生机,然后他在路边捡到一个熟悉的人。常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这不是嫂子她舅?” 刘荣身上的衣服都被血给泡透了。 大部分是别人的血,小部分是他的血,看上去十分可怕,背上被人砍了个大口子,那血真是哗哗流。程诚找人给刘荣治伤,刘荣高热不退,他和常伟总不能把人丢在半道的医院吧? 刘荣应该是被想抢劫他和常伟的同一伙人打成这样的,魏明珠说她舅出门干泥瓦工去了……从安庆县跑到快到沪市的地界干泥瓦工?程诚没办法,只能又联系人,把电话打到了羊城那边的招待所: “明珠,我这次不能去羊城了,你自己一个人先回安庆,等我回程时来看你。” “好嘞!” 他那没良心的未来媳妇儿挂电话可爽快了! 程诚哭笑不得。 不过他这运气啊,还说魏明珠不是注定要当他媳妇儿?刘荣虽然只是舅舅,在魏明珠心目中的地位显然比魏大林更重要,程诚把刘荣救了,不就是救了‘老丈人’一命?! “舅舅啊,你可真是……” 常伟觉得诚子哥笑得太渗人,偷鸡成功的黄鼠狼也不过如此。 病床上,刘荣在昏睡中不安挪动身体。 …… 魏明珠对程诚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还不知道人家在替她尽孝呢。 升米恩斗米仇,恩情要是远远超过一斗米,要不就成为生死敌人,要不只能凑成一家人……白珍珍尽心尽力,将魏明珠送上车,魏明珠扛着三大包衣服又坐火车回商州。 这三包女装,已经压上了她眼下全部的本钱,还有李凤借的300块钱。货要是有个闪失,魏明珠就再被打回原型。 魏明珠跑一趟羊城,四五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了火车上。 另一边,魏红雪每天都盯着一中校门不放,终于让她等到了肖谦。 肖谦已经有两个周末没回家,魏明珠前几天来学校,给了他一些自己总结的英语资料,肖谦照着魏明珠的方法学习,不说进步一日千里,也找到了点感觉。 肖谦惊喜无比,终于决定这周要回家,找个机会再向魏明珠请教。 可一出校门,他就被魏红雪给逮住了。 “你是魏明珠对象?” 肖谦双耳滚烫,魏红雪看他样子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魏红雪就像一个狩猎成功的猎人,拼命压住自己的得意: “……我有点魏明珠的事要告诉你。” 明珠的事儿? 肖谦对魏明珠的事很感兴趣,但他也不是啥蠢货,相反肖谦还很聪明。 “你是谁?” 他离魏红雪远远的,这个女孩眼里有算计的光,肖谦不太喜欢,本能提防。 “你别管我是谁,反正我说的都是真话,魏明珠不是啥好东西,她在乡下坏了名声,才被家里面赶出去的,她妈也受她连累,被魏家给赶走。魏明珠不仅和二流子有一腿,还勾引未来的姐夫,她就是喜欢骗男人……这样的破鞋,我是怕你上当受骗,才来提醒你的!” 魏红雪没说自己是堂妹。 上次在门卫和学校领导面前说魏明珠的坏话,她说明了身份,那两人就态度大变。 魏红雪猜不透其中的缘故,就干脆不提自己是魏明珠堂妹。 有这样的堂姐,她也脸上无光,还是不要说的太清楚了。 魏红雪就只差赌咒发誓了,她把细节都描述清晰,肖谦黝黑的脸红的似要爆炸。他当然心理不高兴,隐隐约约也曾听到过这些流言,但和魏明珠相处过,肖谦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是太气愤了才会脸色通红! 明珠不是这样的人,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 长得漂亮,男人自己喜欢她,到头来全怪到她身上吗? 她没有仗着长得漂亮混日子,勤劳踏实,一边赚钱养家,一边还想着继续求学上进……魏明珠在肖谦心中,是再完美不过的形象,有人跳出来黑魏明珠,肖谦哪里能忍! “你住嘴!” 肖谦厌恶地看着魏红雪,“青天白日的,你跑出来污蔑人,却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肯定才不是啥好人。你是嫉妒明珠,见不得她拥有更好的生活……你该不会就是魏家人吧?” 肖谦对魏明珠以外的魏家人印象糟糕极了! 会打女人的魏大林,只有她最有道理的张翠,胡搅蛮缠的王金花。魏家人是啥样的,小井村还有人不知道吗?刘美离婚,小井村的人都觉得痛快,可算是硬气一回了。 李凤不懂啥舆论影响,可她有空就拼命替魏明珠和刘美洗白,中心思想就是刘美嫁的魏家如何糟糕,肖谦那天还帮忙写离婚字据呢,魏大林被村民们按住,都想跳起来打人——明珠以前的日子可真苦啊! 这些人,为啥就不能放过明珠呢? 肖谦对魏明珠不仅是见色起意,魏明珠的优秀也让肖谦仰慕,有人跑来污蔑魏明珠,肖谦生气极了!这个人有没有对其他一中学生说过瞎话,会不会影响到明珠明年参加高考的事?肖谦又急又气,魏红雪要是男的,他非得将她揍趴下! 魏红雪倒退两步。 她就是魏家人啊! 魏家人除开魏明珠,哪个又丢人了,她玉陵姐是大学生,未来姐夫齐建华是大学生。身为魏家人,魏红雪骄傲自得呢。 “你这人,我怕你受骗,好心提醒你还有错?魏明珠是啥样的人,你去沿河村打听下不就晓得了!” “你别仗着自己是女的,再敢乱说话,我就找人揍你!” 肖谦反过来警告了魏红雪一番,一切都和魏红雪预想的不同。县一中的领导,门卫,还有魏明珠新处的这个对象,大家为啥都不肯信魏明珠是破鞋呢? 魏红雪根本不懂,魏明珠博得别人的尊重靠的是实力而非长相。 魏明珠的脸长得惹事生非,可她不靠刷脸生存,别人看重她是因为她厉害……只要这点不变,名声是啥,一毛钱都不值! 魏红雪受限于眼界,可能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 她没有达成目的,缠了肖谦好一会儿,对方对她不假颜色,对魏明珠百般维护,让魏红雪觉得无趣。 等她失魂落魄回到张记小吃,张翠憋着气,将她拉到一边: “你这孩子最近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适应店里的活太多,就回村里休息几天,伯娘心疼你,怕把你累着……” 张翠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让魏红雪回沿河村。 魏红雪一下子惊醒了,小吃店的活儿是很累,可叫她回乡下去?不,县城人过得日子和沿河村不一样,魏红雪才不要回村里! “伯娘,我、我前几天看见魏明珠了,她好像在县一中找了个对象。” 魏红雪吞吞吐吐。 她完全将学校门卫的话抛在了脑后,魏明珠咋可能是县一中的学生,哪有学生几天不来上课。 张翠捏着魏红雪的手,力气太大,魏红雪吃痛。 “伯娘!我痛!“ “你啥时候瞧见明珠,一开始咋不说?” 张翠意识到自己脸色不好看,松开手找补几句:“明珠过得咋样,她这么快又找对象了,张二赖那事儿风头还没过去呢……唉,你二婶将她带离魏家,我们想关心明珠都难。” 魏红雪是个分不出好赖的。 或者说张翠伪装的形象挺完美,魏红雪还以为张翠是真的关心魏明珠,魏红雪嫉妒而愤怒: “魏明珠都和玉陵姐抢人了,不要脸做出这种事,还觉得是魏家对不起她……她和她妈把家里搅得一团乱,把奶奶也气病了,现在她倒是要过好日子了?” 魏红雪越说越激动,“玉陵姐原谅她,我也不放过她!” 张翠一脸感动,“你玉陵姐没有白心疼你,她是你们的大姐,原本对你们的爱护都是相同的,不管明珠干了啥事儿,当大姐的总不能记恨她。 你把遇见明珠的事和我讲讲,她要是找到了对象,那可是大好事。不过你也晓得,明珠脾气急,我担心她憋着一口气要找个对象给我们看看,一着急反而挑到了错的人……” 张翠也顾不上赶魏红雪回家了,她还得从魏红雪嘴里套消息。 魏红雪之前瞒着是要威胁魏明珠,可无论魏明珠还是肖谦都不理会这一茬,魏红雪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张翠。 “门卫说她是县一中的学生?” 张翠抓重点的功力比魏红雪厉害,毕竟是在县城打拼了几年的人。 魏红雪撇嘴,“肯定是骗人的,魏明珠能考进一中?” 张翠也觉得不太可信。 魏玉陵念书有多认真,张翠全看在眼里。魏明珠?张翠是不信。 可万一真是呢! …… 魏红雪闹了一出,肖谦心情很不好,回到小井村,发现魏明珠还没回来。 魏明珠那天来学校,也没提要出门的事,肖谦茫然无知。 “你找她干啥,之前有人给她拍了一封特别厚的电报,她就找你爷开介绍信出门儿了。听妈的话,现在你的心思必须得放在学习上,明年要是考上了,再说别的……” 陌生人说魏明珠的坏话,自己亲妈又暗示魏明珠社会关系复杂。肖谦觉得大家的心思太复杂了,“妈,我是想问她学习方面的事,她给我的英语资料特别有用!” 52打算 见儿子生气,肖大嫂打了个激灵。 是她想岔了,魏明珠要找谁当对象有啥关系,她英语好啊,连续两次考了满分。只要能帮助儿子提高分数,当不当儿媳妇是次要的,陈大嫂愿意把魏明珠当成是“婆婆”供起来! “妈说错话了,她的学习方法真有用” 肖谦点头,“我觉得她很厉害,如果继续进步,明年的成绩肯定比我好。” 肖大嫂又有点不舒服。 全天下当妈的都觉得自己孩子最优秀,肖谦说魏明珠比他还厉害,肖大嫂不服气。可事实就是摆在这里嘛,肖谦看见那些外国的字就脑袋疼,魏明珠却能拿满分。 “我看她也快回来了,你别急,明珠还能连家都不要?” 魏明珠一走就是四五天,李凤和刘美在家都担心着呢,特别是刘美,第一次和魏明珠分开这么长的时间,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担心也没办法,手里的生意还不敢停。 魏明珠第一次出远门儿做生意,人的安全最重要,是赚是赔都是其次。赚了还好说,要是赔了,一家人的生活就指望着刘美现在赚钱的生意了。 天开始凉了。 黄鳝越来越不好收,再过几天这生意就得停歇。刘美恨不得一天多跑几趟榨油厂,那里的油渣堆积如山,只要肯卖力气,就不怕赚不到钱。 刘美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短短几天又没了! 李凤就劝她,“明珠聪明着呢,你有啥不放心的。” 要是个儿子刘美就不担心,可明珠是个闺女呀。 姑嫂两个在家里相互安慰鼓励,魏明珠好不容易把三口袋货弄下车。把东西运回小井村,再慢慢拿到商州来买? 魏明珠又没毛病。 她带着900块出去,下火车时兜里剩的钱不超过20块。 拖着衣服回去干嘛,在商州尽快卖掉最好,还有一整天时间呢。 魏明珠在羊城那边搞了个小拖车,下面有滑轮,简单的几根铁管焊接而成,拖货是很方便的,要不她一个人也把衣服带不回来。 拖着货慢慢走着,魏明珠终于在街边发现了一个裁缝店。 “我能借你们的熨斗用用吗?我愿意给报酬……” 魏明珠成功租借到熨斗一个。 剩下的钱,被她买成了衣架,两个落地挂衣杆是旧的,魏明珠废物利用买了点碎布包上,顿时就没有那么廉价了。 别是那几件呢大衣,她精心给熨烫平整了,一点褶皱都没有,衣服就算挂在路边也显得高档。 这时候的个体户全是游击队,哪里适合摆摊就摆哪里,只要没人举报,也不是上纲上线的大事。现在的人们也习惯在街头巷尾买各种东西,魏明珠找个拐角的空地把衣服都挂出来,马上就有人来问价。 “你这线衫咋卖?” “姐你可真有眼光,这是羊城最新款,您是第一个买主,我收您这个价。” 颜色鲜艳的毛衣招人喜欢,这女人瞧上的就是魏明珠很喜欢的绿枫叶毛衣。老板当时说进价是15元,魏明珠也不能完全不讲价,最后的拿货价是14元一件。领口有蕾丝花边和彩珠的拿货价是12元。 进价14的毛衣,魏明珠给人比划的是36! 贵吗? 一件毛衣顶一个月工资了! 贵的要死。 毛线摸起来是挺舒服的,可自己买毛线来织,也要不了多少钱,36元买一件毛衣?她钱多的烫手差不多! 魏明珠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是机器精织的,整个商州市都找不出的款式,羊城那边的工厂也是要出口到国外去的!” 每一针都细密紧实,手织有的地方松紧不一,总能看出点人工痕迹。虽然织毛衣的高手能织出和机器一样水平的毛衣,可也不是人人都是高手……要织成这样,再厉害的人都要花半个月。 女人有点心动了。 “36太贵……” 36元买件毛衣当然不便宜,可这年代的消费本来就很疯狂。人们把自己平时的物质消费压缩到最低,攒下的钱在有些时候却又很舍得。 魏明珠拿过一件白色的呢大衣,把绿枫叶毛衣套在里面。 “可以外穿,也可以搭配别的衣服,质量和款式都独一无二,您这钱花了绝对值!” 白色的呢大衣! 魏明珠进这货太大胆了。 动辄上百元的呢大衣,穿得人必定十分爱惜,白色是粘一点脏都特别明显的颜色,穿上后还能干活儿吗?笑话,穿上这么贵的衣服,必然是需要显摆的场合,根本就不需要干活啊。 女人原本连买毛衣都在迟疑,却发现连白呢大衣也很好看。 不行,不能问价,那衣服看着就贵的要命! 但魏明珠的摊位前,不知啥时候已经围上了几个年轻女人,她们看着呢大衣眼睛在放光。 “多少钱!” “真是好呢料?” 魏明珠笑眯眯的,“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货是充足的,一定都能挑到自己满意的衣服。” 骗子,白色的呢大衣只挂了那么一件,货源哪里充足了? 魏明珠的毛衣要买三十多,喇叭裤也要三十。 呢大衣她倒是卖的不够狠,百货商店128元/件的货也比不上她的款式好看,魏明珠只要108元,少了20块,能掏得起这钱的人都觉得捡了大便宜。 更何况,魏明珠会搭配,态度也比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热情百倍。 花钱买了她的衣服,她将人夸了又夸,个个女顾客在她嘴里都是女神级人物。女人就算知道是假的,就爱听甜言蜜语的奉承话,特别是从漂亮的魏明珠嘴里说出来,真让人心情舒畅! 把女人哄高兴了,离骗她掏钱就不远啦。 魏明珠没想到,最先卖完的反而是定价超过百元的呢大衣。 东西她受限于本钱,只拿了6件啊! 谁身上也不会揣着上百元逛街,都是扔给魏明珠定钱,又急匆匆回家取钱的。她站在原地几小时,为商州女人疯狂的购买力吃惊,因为凡是能穿的尺码,都被人给抢光了。 这批毛衣的款式和质量,都是魏明珠精挑细选的。 商州服装批发市场都没有的,算是独一无二的羊城货。但好卖成这样,仍然超过魏明珠的预期。 她手里还剩的两件毛衣还是她特意留下来的。 钱如此好赚,魏明珠根本察觉不到疲惫,她恨不得马上再订去羊城的车票,手里赚的钱再滚几遍,她明年就能在商州买房——如果有人肯卖房的话! 她要做好在商州呆一段时间的打算了,和商州相比,安庆县的市场太小。 魏明珠拖着自己的货架,原本想找个招待所休息,忽然想到租个房也行呀。她不会一家家挨着去问,商州市魏明珠也有个熟人,市招待所的胡良才!瞧见魏明珠拖着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胡良才晃了晃神: “是明珠啊,好久没见,我听沈俊说你回去念高中去了?” 魏明珠求人从不空手上门。 她也不是临时再找关系的人,和胡良才这边其实也没断,最近送货都是刘美而已。 “念书呢,不过学校同意我直接参加考试,我家里的条件胡叔也知道,不敢松懈,想继续在市里做点小买卖。” 没人会讨厌上进的年轻人,哪怕魏明珠和他没什么关系,只凭两人打过交道,魏明珠有出息的话,胡良才也会替她高兴。 “有机会要好好把握,你多好的先天条件,再考个大学,那可了不得!” 沈俊是瞧上魏明珠,了他家里面不同意啊。 不就是嫌魏明珠是农村户口,家里面不能帮上忙么,魏明珠要真考上大学,她的户口性质就变了,国家给安排好工作,到时候不见得能瞧上沈俊! 魏明珠也不让他帮大忙,只问胡良才认不认识能租房的人。 “租房?你有啥要求不?” “安全性好一点,单间就行,房主最好是女的。” 胡良才允诺会尽快帮忙打听,魏明珠又格外嘱咐他:“沈俊同志的母亲对我有点误会,她不太喜欢我和沈俊多接触,我要在商州租房的事,您……” 胡良才了然,“肯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魏明珠特别高兴,毛衣原本是要带回去给李凤和刘美的,直接塞了一件给胡良才: “我现在就在做这生意,这件是给婶子带的!我这些衣架能暂时放您这里不?” 胡良才一顿,做出要掏钱的样子,魏明珠却摆摆手跑远了。 胡良才失笑。 他还是心眼小,以为魏明珠是要把衣服强卖给他,魏明珠一向是大方的,就冲这一点,胡良才觉得这姑娘将来前途也不会太差。 魏明珠把衣架和推车等东西寄存在了胡良才那里。 市委招待所那么大,随便找个角落都能存放,胡良才也有这权力。一身轻松,魏明珠就揣着她今天卖货的钱坐班车回安庆县了。安庆到小井村那一段不通车,运气好有辆拖拉机顺路捎带了她一程。 她忽然出现在家门口,李凤和刘美很惊喜,轩轩也抱着她腿不放,小表弟好几天没见她想的厉害。 “你这丫头,一走好几天没个消息!” “还顺利不?” “快歇歇脚,还没吃饭呢这是?” 李凤快言快语,刘美是只干活不说话的,给魏明珠拧毛巾递水。 到了家魏明珠才察觉到累,李凤给她煮了一大碗面,魏明珠连汤带面都吃得干干净净。 整个人也算是活过来了,没人问她赚没赚钱,说是去拿货,怎么空手就回来了? 53担心 不,魏明珠还拿着一件毛衣呢。 “货都不够卖,本来还给你俩带了毛衣,现在只剩下这一件了。” 魏明珠将毛衣递给李凤,刘美一点意见都没有,人有亲疏远近,这种情况下肯定要紧着李凤。李凤看着那款式挺喜欢,却不肯要: “你先说生意咋样了?去羊城拿的货都卖了出去?” 魏明珠点头。 “轩轩,去把门关上。” 屋子只有一家至亲,魏明珠把兜里的钱一股脑掏了出来。 面值不等的纸币看着就不少。一件毛衣她至少赚20块以上,裤子要少点赚15元,六件呢大衣更是为魏明珠带来了超过300元的利润。反正她揣着900元去羊城,除去各种开销拿了800元的货,现在桌上的钱点清楚,有1875元。 “都是这一趟赚的?!” “嗯,连本带利都在这里了。” 其实还有两件毛衣没算在里面,当时要想卖,绝对也能卖掉的。 不过魏明珠见好就收,也没计较两件毛衣的利润。 跑一趟羊城就是这么赚……她的眼光,她的魄力,是快速积累资本的先决条件,换一个人去羊城拿货,不要说赚这么多,没有人财两失都是运气。 跑一趟加上要把货卖出去,咋说也要一周,一个月魏明珠能跑四趟。 900元的本钱能翻一倍,下次再进1800的货呢? 长久当游击队不是办法,魏明珠还是愿意在商州市开个门店,她只要掌握住进货渠道,店里可以雇人看着。 “舅妈,要不我们合伙?” 魏明珠把钱分成了两部分,李凤借给她的300元,她不仅把本金还了回去,还分了三分之一的利润一共是625元。几天功夫,300块转眼就翻倍了,这对李凤的冲击实在太大! 面的唾手可得的财富,几个人能不动心? 李凤有点动心了,可这个家不是她一个做主,所谓的合伙入股,明明是占魏明珠的便宜,她男人刘荣能同意? 前头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李凤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为了家庭的稳定,李凤还是坚定摇头: “钱你先拿着用,入不入股我听你舅的。” 舅舅? 刘荣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有消息呢。 李凤让魏明珠把钱收起来,又百般嘱咐儿子轩轩不能出去瞎说。 “你要敢在外面和人吹牛,看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轩轩捂着小屁股躲着他妈。 他又不傻,明珠姐赚到钱他干嘛要告诉别人,就像本来所有零食都是他自己吃,告诉别人不就被分走了?! …… 沪市一家医院里,刘家的顶梁柱睁开眼睛。 他和程诚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久,刘荣嗓子干咳的冒烟,程诚殷勤的喂他喝水。 看这人的动作,就不像个会伺候人的,可程诚态度能给打一百分。 “舅舅,医生说您要是退了烧,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也幸好现在不是夏天,伤口感染的不厉害……” “程诚,你听我说。” 刘荣费力打断程诚: “你对明珠的心意我晓得,可干咱这一行的赚钱是不少,脑袋也是绑在裤腰带上的!就说这一次,我要不是被你救了,死在半路上也没人知道对不?我就明珠一个外甥女,不舍得她跟着你提心吊胆过日子,你帮过明珠,也救过我,我们欠你的是命不是人……” 程诚静静等刘荣说完。 刘荣的言辞恳切,仿佛一点都不能影响到他的情绪,刘荣一激动,就要从病床上坐起来,一动就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痛得刘荣呲牙咧嘴。 程诚赶紧把他按回床上:“舅舅,您别激动,您的意思我了解,可也得听我解释下吧?我不是干走私的,就是在家里呆一段时间,正好给小伟帮帮忙……瞧您这眼神,我和小伟干得也不是走私。” 刘荣的不信都写在脸上。 他认定了程诚是自己的同行,还是那种走私头子,杀过人见过血的! “舅舅,我不是走私犯,我在保密单位工作。” ——你骗鬼的吧?! …… “明珠,你回来了?” 难得在家休息,魏明珠就送轩轩去学校,经过肖家门口,被一脸喜意的肖谦叫住。 “嗯,学校放周末?我给你的复习资料看得咋样?” 魏明珠也好几天没见肖谦了,离开安庆县之前,塞给人家一些自己总结的资料,肖谦没人指导,到底有没有效果不好说。 “资料很有用,你说的记忆方法背单词特别厉害,虽然我学习的时间还短,只要坚持下去肯定会有大进步……明珠,昨天有人在学校门口拦住我,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肖谦觉得自己行为太像长舌妇,可别人恶意诋毁魏明珠,他不把事情说出来,魏明珠又咋能有警惕心? “是个年轻女孩儿?” 魏明珠觉得是魏红雪。 魏大林没啥脑子,王金花和魏红雪也不见得聪明,都是别人手里的枪。真正聪明的人永远躲在幕后,把便宜占光了还有好名声,比如魏玉陵一家子,魏玉陵亲弟弟才10岁看不出好歹,可不管是魏玉陵还是魏长木和张翠,都是魏家的聪明人! 肖谦诧异:“你还真认识?” “有啥不认识,应该是我堂妹!魏家人才不会喜欢我过上好日子,我偏要争口气,让她们把不服都憋回去!” 魏明珠言语轻快,肖谦觉得是天大的事,在她心中仿佛不值一提。 “可她要是对别人也乱讲……” 肖谦不愿意让魏明珠的名声受损,年轻人的是非观黑白分明,魏家人胡说八道,不就是欺负刘家人丁单薄?如果魏家这样认为那就错了,小井村的人都是团结的,整个村子都是魏明珠的后盾——对于这一点,肖谦有这个底气! 魏明珠有自己的打算,也不好对肖谦细说,含糊道: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现在首要任务是专心学习应对明年高考,你也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精力。至于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中的老师不会因此取消我考试资格就行,我想魏家还没有断我学业的本事!” 肖谦愣了。 魏明珠话里展现出来的开阔胸襟,让肖谦自愧不如。 为一点流言所扰? 家人哪有那资格! “学校对你很看重,只要你成绩能一直稳定,在县一中谁也扳不倒你!” 肖谦的思维已经豁然开朗。 魏家人刻意抹黑魏明珠的行为根本无用,魏明珠能考上本科,甚至可能是重本,学校自然会维护好学生的利益,县一中站在魏明珠那边,魏家人上蹿下跳有啥用? 沿河村的农民家庭,既不能影响县一中的决定,也无法阻止魏明珠明年参加高考。 如果魏明珠考上大学,将来的工作也是由国家分配安排……魏家人,真的只能在旁边跳脚,不服气?不服气也要憋着! 哪怕魏家还有个女大学生,在农村里是金凤凰般重要的人物,可离开魏家,离开沿河村,魏玉陵无官无职的,能靠啥为难魏明珠? 肖谦并不傻,他有个生活阅历丰富的爷爷肖有福,在安庆县这种教学水平下肖谦有希望考上大学,他的智商也在平均线以上。可他再聪明,他也是个没离开过安庆县的农村后生,眼界限制了他的思维,他想帮助魏明珠,想到的办法是逞凶斗狠把魏家压服。 魏明珠的话打开了他的思维视野,只要足够优秀,魏家人说啥做啥,其实完全影响不了魏明珠的生活。反而是等魏明珠考上大学后,天高海阔任鸟飞——魏家才要担心,明珠将来会咋收拾他们! 魏明珠灌的鸡汤差点把肖谦给忽悠瘸,小伙子看着她的眼神透露着喜悦和佩服,魏明珠赶紧哎呦一声:“差点忘了,我还要送轩轩去学校,咱回头再聊!” 肖谦张张嘴,想问魏明珠哪天会去学校,她却已经拉着轩轩走远了。 魏明珠把轩轩送到小学门口,刘子轩人小鬼大,忽然问魏明珠: “姐,肖谦哥是不是想要和你处对象?” 魏明珠捏他的脸,“小孩子管的真多,我不想和肖谦处对象,你不要对别人瞎说。” 刘子轩贼眉鼠眼看周围没人,趴在魏明珠耳边说道:“肖家婶娘昨天偷偷问我你去哪里了,告诉她就有糖吃,我说不知道!” 轩轩嘴里的肖婶娘就是肖谦的妈。 魏明珠揉了揉轩轩的脑袋,“进去上课吧,姐知道轩轩最聪明!” 轩轩得了一句表扬,屁颠颠冲进学校。 魏明珠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肖大婶热情大方,却有八卦的天性,对魏明珠暂时也没有恶意,但肖大婶不明白啥是人与人交往的界线,不明白何谓隐私……离的太近了,肖大婶认为她可以掌控魏明珠的行踪? 魏明珠对搬去商州住的渴望越发厉害。 小井村太小了,根本不会有更好的发展。 她‘魏明珠’,是独立的个体,就算是喜欢肖谦,她也不愿意早早背上“肖家儿媳妇”的标签。何况她对肖谦并无男女之情,那又何必整天在村里晃荡,徒惹肖家误会?也不知,胡良才有没有帮她找到合适的房子,希望送出去的那件毛衣能有帮助吧。 …… 54先斩后奏 胡良才的老婆挺喜欢魏明珠。 莫名其妙来认亲戚的农村闺女,胡良才老婆一般是不愿意搭理的,她怕穷亲戚上门占便宜。魏明珠不是呀,她找上门来不是占便宜,而是送好处! 亲不亲戚并不重要,多走动几次比亲戚还亲近。 胡良才老婆收了毛衣喜滋滋的,晚上就在镜子前转圈子,越来越喜欢这毛衣。恰好最近天气也合适,她第二天就穿着上班,到单位可好了,瞧见办公室的死对头也穿了件款式一样的,就是颜色不同。 胡良才老婆不高兴,死对头也不高兴。 “你说我俩这眼光,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胡良才老婆哼一声,“早知道你有一件,我就不穿它了!反正也是别人送的……” 死对头却挺惊诧,半信半疑,“35一件的毛衣,谁送你呀?” 这毛衣值35元?! 穿在身上的哪里是毛衣,明明是大团结,胡良才老婆后悔刚才把话说的太满。等到从死对头嘴里套出来,这毛衣是羊城来的新款,是真正的出口货,昨天有人揣着钱也没买到的紧俏商品——胡良才老婆心里就高兴的要命。 回到家她就对着胡良才把魏明珠夸了又夸,不仅催着胡良才赶紧替魏明珠找房子,自己也发动身边的关系打听。同样是帮忙,上不上心的进展可不同,魏明珠还没等到程诚从沪市折返,她就见到了自己要租的新房子。 胡良才给找的房离他家也不远。 不过胡良才家的房子是单位的楼房,这房子是个平房。 “于奶奶家就剩下她一个了,家里的小辈早些年逃到了国外,老伴儿没熬过艰难的几年,她家房子不小,不过老人家脾气挺大,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呢,我就再找别的。” 于奶奶岂止是脾气大,她老伴儿没熬过批斗,她给熬过来了。 原本挺多祖产的,后来只给发还这一套房,对于奶奶来说这是她的命根子,她还指望着飘泊在外的小辈们能找回家,当然要紧紧守住这间小院…… 现在谁家住房都紧张,胡良才的职务挺有油水的,他家不过也就是个小二居,一家几口人挤在不到60平方米的房子里,在时下已经是很好的居住环境。 于奶奶这套房子多大呢? 房间就有足足五个,再加个小院子,这房子的面积能有300㎡以上。 一个孤老太太,住着300㎡的“豪宅”,对那些房子不够住的街坊邻居来说是多大的冲击力?打这个房子主意的人真不少,不过似乎有哪个领导在暗中照拂着于奶奶,没有于奶奶点头,谁也不能抢走这套房子。 于奶奶身体还不错,有个打扫街道的工作,也能维护日常生活。 不过一个独居的老婆子,一个人住着空屋子挺寂寞,因为谋算她的房产失败,左邻右舍都挺排挤她。胡良才家勉强够住,他又是要脸的,胡家和于奶奶没有矛盾,胡良才老婆收了魏明珠送的毛衣,大着胆子跑去问于奶奶能不能租房。 于奶奶用她那双吊梢眼把胡良才老婆打量很久,后者心里直发毛,都想说不租了,于奶奶却松了口: “乡下丫头?把人领来看看再说” 所以胡良才今天领魏明珠来看房,不仅要看魏明珠是否满意,房主于奶奶还有自己的考量。 魏明珠对房子很满意。 她是要做生意的,租个筒子楼其实还不方便,这房子房间都很方正,还带着平平整整的院子。就那大门,别说是自行车,就算魏明珠找个三轮车来装货都能骑进去。墙特别高,门也结实,左右都是平房,没有于家的房子气派,高墙能确保一部分隐私,住着也有安全感……她一眼就瞧中了房子,对着胡良才轻轻点头。 于奶奶从魏明珠进屋起就在光明正大的打量她。 对别的年青女人来说,魏明珠长得不安于室,第一印象恐怕不会太好。可于奶奶一个孤老婆子,家里别说是男人,连一只公狗都没有,于奶奶不用担心魏明珠勾搭谁。不存在这种顾虑,魏明珠长得漂亮,于奶奶还赏心悦目呢。 旧社会的时候,于家是商州的大户人家,于奶奶也是享过大福的,家里有姨娘有丫鬟的,真没见过比魏明珠长得更好看的……长得好看有啥用啊,要是自己没本事,长相反而是拖累。 “大娘,您看这事儿巧的,我这侄女看上您家房子了,愿意租下来,价钱么,您说个数咱们商量下?” 胡良才是中间人,这话就得让他开口。 于奶奶眉毛一挑,“胡良才,这丫头怕不是你家的亲戚呐,你在老婆子面前扯谎,她是啥来历,让她自己说!” 狗屁亲戚,肯定是拿了人家好处,两口子才屁颠屁颠忙前忙后。 胡良才尴尬笑,魏明珠却不尴尬,于奶奶不是个好糊弄的,她也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介绍信她还没扔呢,安庆县小井村的人,魏明珠并不是逃犯: “我就想在商州市里面找个落脚的地方,您这房子能方便我存点货,要是合适呢我想租两间,有时会占用一下您家院子。” 于家五间房,正中间是堂屋,两边才是住人的房间。除去这五间房,还有半间矮矮的,是用红砖搭建的厨房,绕过房子还有个厕所,铺着白瓷砖,是老式的冲水蹲厕……就为这个,魏明珠也想租下这房子啊,她变成生活在80年代的农村姑娘,其他都能忍受,不能忍受农村那苍蝇满天飞的旱厕。 随便竖几根木桩,扯点花油布或者草席一围起来就是厕所,旱厕上搭脚的也是木头,魏明珠觉得每次解决五谷轮回需求都是打仗,她既不能忍受那糟糕的环境,也担心自己摔下去! 然而她还不能说。 她是忽然换了芯子的,一说口吧,从前的‘魏明珠’都能忍受,你为啥觉得受不了? 于奶奶家的房子她是真满意,于奶奶盯着她看了老半天: “你要两间房也行,不过先说好,你一个月要给我20元租金,院子和厨房都随便你用,你自己的吃喝自己负责,租金一次性要给足半年的,最重要一点,你不能带男人来一起住!” 太贵了! 两间房一个月就要20元,还要给足半年的租金? 胡良才想带着魏明珠掉头就走,反正魏明珠也是一人独居,一个月花10块钱,能挑到合适的楼房单间。 魏明珠算账比胡良才快,20元钱的月租金多吗? 对刚重生的魏明珠来说多的要命,可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买一件衣服的利润。就算不卖衣服,刘美倒卖油渣一天也有这收入。 她是真看重了这房子,也能负担起这笔开支。 “男人我不带来,不过我可能要带我妈来一起住,您看行不行?” 胡良才觉得不值当,架不住人家户主和租客双方满意,由胡良才当见证人,魏明珠和于奶奶写了字据,一次性给了120块钱,她在商州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于奶奶收了钱,马上就给了魏明珠房子的钥匙。 魏明珠租的是右边的两间,打开房间的门锁,只有一间屋有个床架子,另一间屋则空荡荡的。好在屋子里特别干净,没有灰尘和蛛网,墙上糊着报纸,要求不高的话,魏明珠只需要买了被褥就能搬进来。 “于奶奶,以后咱们就相互多多关照了!” 魏明珠心情大好,于奶奶用鼻孔重重哼了一声。 魏明珠也不急着回去,她没有在安庆县找地方落脚,就是因为发现魏长木和张翠和魏红雪等人驻扎在了县里,魏明珠不愿意和这些人有啥往来,干脆直接租到了商州市。 远离糟心的人和事,对她和刘美的生活绝对有好处。 她是先斩后奏,直接租好了房,才回去说这件事。 刘美被魏明珠的套路给搞蒙了,母女俩好不容易在小井村呆安稳,肖有福之前也承诺要给她们划宅基地、分田地,咋忽然又要搬到省城住? “明珠,你是咋想的啊?” 魏明珠对土地并不热衷,在乡下建房子也没啥意义。 她又不打算把刘美丢在乡下,原本的计划就是走哪儿带到哪儿,母女俩相依为命,给刘美在乡下修个大房子,魏明珠自己在外面自由潇洒?这并不是她带着刘美脱离魏家的初衷。 “你觉得在乡下住着好?” 魏明珠的反问,把刘美搞迷糊了。 乡下住着好不好,这个问题刘美压根就没想过,因为她从小就一直住在农村。嫁人不过是从小井村换到了沿河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刘美最擅长的肯定不是做生意,也不是和人吵架,而是干农活。 土地是让刘美心安的存在,如果哪天国家政策变化,不允许她干个体户了,只要还有土地,日子辛苦是辛苦,总不会活生生饿死吧? 说到底,哪怕最近赚了点钱,刘美还是没有面对未来的底气。 55搬家省城 可她又不是会拒绝魏明珠的人,刘美只能拿李凤做借口: “咱们要是搬到省城去,你舅妈和表弟咋办?” 魏明珠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认为这不是拦着两人搬家的理由。刘荣觉得村里里的人会照顾她和刘美,魏明珠也承认这点。但她早晚是要独立的,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附舅舅生活吧? “我们是去省城做生意,又不是要转户口,现在村里还没把田地分给我们,等盖房子的宅基地有了,我们可能也在省城攒到钱了,正好回村子来盖房子。” 不背井离乡哪能赚到钱? 眼下这时代,就算魏明珠懂得农业技术,被压到极低的农产品收购价,也让她没有窝在农村搞种植脱贫致富的念头,何况她对如何种田一窍不通! 而且只是去商州市,离小井村才多远? 一天能跑到来回,乡音不改的地方,魏明珠觉得刘美是能适应的。 刘美这些日子不也跑到商州市送黄鳝,拉油渣卖? “那你读书咋办啊?” “商州有到安庆县的班车,要去学校我就坐车回来,比村里到县城的泥路还好走。” 刘美无话可说。 “你去和你舅妈说,我没脸开口” 刘美也是找不到理由阻止,有点闷闷不乐。魏明珠马上换了个口气,“您要实在不想搬走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在商州那边房子都租好了,人家也不会退钱,那我自己一个人住商州,也没人给我做饭收拾屋子的……” 刘美就急了,“我跟你去!” 她多疼魏明珠啊,想到魏明珠可能饿着冻着,一个人租房别人说不定要欺负她,就啥也不管不顾要跟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凤听说魏明珠在商州租了房,没太吃惊。魏明珠主意正,现在又遇到了好机会,找到了能赚钱的门路,窝在村子里干啥? “你舅让我照顾你,我也觉得你这丫头招人疼,有你妈一起住商州,生活上我不用担心,不过你得保证不能忘了念书的正事!” 魏明珠跑一趟羊城一次性赚上千的钱。 大学生毕业工作,一个月拿的钱也就那样,不同的是生活和工作体面稳定。李凤怕魏明珠一时被倒卖服装赚的钱给迷惑住,要是觉得考大学没意思,那她咋对刘荣交待呀。 “舅妈,我知道轻重呢。” 李凤戳她脑袋,“你把自行车也骑走,我又不会骑车,丢在家里也白白生锈,村里人来借还不好意思拒绝。” 刘荣买的新车呢,每天被用来载货,从商州市到乡下来回奔波,自行车质量倒是很好,可外表的涂漆哪能没有一点剐蹭,它为魏明珠的初期资本能力立下了汗马功劳。 魏明珠也不会把用旧的自行车丢下就走,她打算再跑一趟羊城就买一辆新自行车,旧的这辆她和刘美自用。李凤挺上心的,等轩轩不上学的那天,四个人全部去了商州。 刘子轩第一次到省城,看见几栋比较气派的楼房惊讶的嘴都合不上。 她们今天顺便把衣服都搬过来,李凤和刘美去置办被褥,魏明珠也带着轩轩忙活别的。两间屋子,她和刘美都有各自的房间,床也不用买多好,手里的钱还要用来进货,用红砖当床脚,上面放一张旧门板,铺上厚厚的被褥就是一张床。 桌子衣柜也是市委招待所淘汰下来的旧货,象征性交了点钱,胡良才就做主让魏明珠随便挑。 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两个房间都慢慢规整了。 李凤和刘美铺床擦桌子,两人把屋子打扫整理,都觉得这用旧货拼凑出来的住所条件真不错,重要是还没花多少钱! “明珠没带你住上楼房,这屋子也没差多远了!” 城里人干啥都要花钱,可也干啥都方便啊。 看看于家那厕所,李凤寻思自己家是不是也攒钱往城里搬。 她想的是县城,魏明珠给她定的目标特别远大: “省城的学校比县城好,轩轩要是能在省城上学,和乡下的孩子差距可就拉大了。” 李凤有点心动,“可轩轩是农村户口,能在省城上学?” 魏明珠对这块儿也不太了解,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没户口就不能上学了,再过几年国家对“农转非”的问题好像松了口子,到时候要想搞城镇户口也不会太难。在此之前,轩轩可以在省城的学校“借读”,基础打好了,这孩子将来在哪儿念书都不怕。 “嘎吱——” 于奶奶拖着扫帚回来了。 “您回来啦,今天我舅妈来帮忙搬家,您也没吃饭吧,我们包了点饺子” 一点饺子不值啥钱,于奶奶态度冷淡: “租房的时候你可说是两个人住的。” 房子租给两个农村女人于奶奶不怕,可要再多住进来一个女人和小孩儿,后面是不是还有男人要来住?她一个孤老婆子,人家是一家人,于奶奶就怕自己引狼入室。 李凤也看出来于奶奶不好相处,赶紧解释: “大娘,我家里还喂着猪呢,可不敢在市里过夜。” 于奶奶也没要魏明珠她们给留的饺子,自己烧火做饭去了。李凤的确没打算在商州过夜,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被小偷光顾咋办。两头猪精心伺候了大半年,眼看着要出栏,要被人给偷了李凤得心痛死。 这时候才下午三点,魏明珠和刘美今晚是要在于家住下了,就送李凤去车站。 轩轩对省城恋恋不舍,这里的一切都好新奇,和穷困的农村不同。 “姐早晚接你来商州上学,你先乖乖回家,上课时不许开小差,商州的学生们可厉害了,你不能和他们差的太远呀。” 魏明珠有魄力,直接搬到了省城住。 她走之前找肖有福开了几封介绍信,也是为了去羊城方便。魏明珠雷厉风行搬了家,肖大嫂还没回过神来“咋就搬走了,没听说刘家还有啥亲戚,刘荣那嫁到临县的妹妹和刘家八百年不来往的,你说魏明珠和刘美会去哪里住?” 肖老大不是很关心,魏明珠办事有条理,她搬走的事和肖有福通过气。 肖老大亲爹都没意见,肖老大更没意见: “你管的多,能跑哪里去,户口不还在村里?” 现在像刘荣那样出门打工挣钱的人不多,却也不是没有。肖有福都没有限制村民行动的权利,肖老大觉得自己婆娘管的太多。 肖大嫂嘀咕道,“是不是她们娘俩的田没分下来,不满意啊?” 肖大嫂还疑心魏明珠是找到对象,直接带着刘美住到男方家里去了。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可能,谁家大方到连丈母娘都要管? 肖大嫂嘀咕着魏明珠的动静。 魏家那边,张翠和魏长木两个也没办法接受打听来的情况。 魏明珠竟真的插班到县一中念书,还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不是靠哪个野男人的关系,她是真正通过了县一中的插班考试……咋可能? 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投胎。 文曲星投胎到魏家,落到她张翠的肚皮里,也只有她配生养大学生女儿。刘美是个啥东西,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张翠从来都瞧不上,现在魏明珠也想考大学,张翠就觉得可笑! 不仅是可笑,她还有点恐惧。 “他爸,你说那臭丫头真考上大学咋办?” 魏明珠是啥货色啊,要是能念书,也不会初中毕业就不读了。反正从前的魏明珠是脑子发空的蠢货,张翠疑心是魏明珠和齐建华来往时,齐建华给魏明珠补习过。 齐建华是她未来女婿,玉陵说齐建华将来有大出息,张翠也得意女儿能把这样的对象拿捏住。 可齐建华毕竟和魏明珠也不清不楚的,张翠提防着两人死灰复燃。 魏明珠为啥忽然想考大学? 该不会是在京城的齐建华联系过她吧? 齐建华这是有了玉陵,还惦记着魏明珠那破鞋呢…… 魏长木心里也烦。 “这事儿先不要告诉玉陵,那臭丫头可不能翻身,她恨着魏家人!” 他们对魏明珠使用的手段不光彩,那又咋样,魏家本来就穷,集全家之力只能供出一个大学生。他们的女儿魏玉陵争气,那魏家人就该全力培养玉陵。魏明珠要不是行为不端,他们也没有空子可钻! 当初撞墙死掉,也算一了百了。 偏偏人没死,醒过来后一步步打乱了他们的算计。 呆在一个屋檐下,臭丫头只能任由他们揉圆搓扁,不想刘美有骨气离婚,带着魏明珠跑的远远。 不管是魏长木还是张翠,要想再对魏明珠做点啥,从此就名不正言不顺的。 魏明珠想考大学,那咋行呢,虽然她不一定能考上,魏长女和张翠都不能冒这种风险。张翠也没提赶魏红雪回沿河村的事了,她要留着魏红雪,必要时给魏明珠找麻烦。 一边张翠也催促着魏长木,让他想办法把魏明珠在一中的插班资格搞掉。 县一中要咋样才会开除一个学生呢? 张翠埋怨魏长木没本事,“玉陵去京城上学后,孙校长那里,你咋不都走动?” 56拒绝 魏玉陵和县一中的孙校长认识,孙校长也挺喜欢念书勤奋踏实的魏玉陵,知道她是农村人,家里面重男轻女,全靠母亲张翠摆小吃摊供女儿上学,孙校长还曾帮忙打招呼,要不张翠也租不到县一中门口黄金口岸的铺面开店。 魏玉陵考上了京城的大学,安庆县这边的关系就交给魏长木和张翠。 魏长木却没念过几天书,在家里能仗着大哥身份压着下面的两个兄弟,在外面却拿不上台面。让他主动和文化人孙校长来往,魏长木找不出话题,自觉在孙校长面前直不起腰杆。 他就喜欢与县城里那些摆小摊的来往,能听到奉承话。也喜欢和肉联厂的人吃肉喝酒,能搞到点平价肉和不值钱的牲畜下水,魏长木觉得特别有面子。 不过现在不能再把孙校长那边搁下了,校长一句话,开除掉一个坏学生还不容易? 魏长木决定要和孙校长拉拢下交情。 魏明珠高高兴兴搬去了商州,魏长木提着一条猪后腿,趁着天黑摸到了孙校长家。 “校长,玉陵来信说特别惦记您,让我代她来看望您。” 魏玉陵毕业也没几个月,考上的是本科,孙校长印象还深着呢。教书育人的校长,有考上大学的昔日学生惦记,也说明他受学生爱戴,孙校长还挺高兴。 “你是玉陵爸爸吧?进来坐,和我说说玉陵现在的情况。” 魏长木带来的猪后腿孙校长不要,魏长木搓着手,“农村也没啥好东西,这是家里杀了猪,特意给您留的,不是花钱买的,您要是不收下,我心里不好受啊!” 魏长木的外表很有欺骗性,老实巴交的农民样。 孙校长叹气,只能收下他送来的猪后腿。两人谈了一会儿魏玉陵的近况,魏长木也没傻到第一次上门就提起魏明珠的事,孙校长要留他吃饭也不肯,直说店里生意忙。 孙校长个人还是喜欢风雅的礼物,有档次的笔记本,钢笔和比较罕见的书籍之类,才是正常会收到的礼物。再笨的人也知道送烟酒,猪后腿这种礼,也真的只能在农村学生家才能收到了……农村孩子上学不易,孙校长也没有贪图别人鸡鸭和鸡蛋的打算。 “他们家是不是生意上遇到麻烦,你改天去打听下?” 孙校长的话是对老婆说的。 相比不能吃的书,校长夫人倒是觉得猪后腿实惠。 “能遇到啥麻烦,张记小吃店生意好到不行,人家一天的收入都能抵上你一个月的工资。” 安庆县重点高中的校长又咋样? 赚的还不如路边小吃店的老板。 当然,要让校长夫人去当小吃店老板娘她也不肯的,在动荡的年月孙校长这样的是臭老九,现在恢复高考几年,孙校长是县重点高中的一把手,工资虽然不多,孙家却是很受人尊敬的。 要办点啥事,校长夫人透点风声出去,就有人替她办的妥妥当当。 个体户? 朝不保夕的,像今天这样求人帮忙的时候多着呢。 不过魏家忽然求上门,为的是啥事儿,校长夫人决定听她家老孙的话,找个时间打听下。 程诚在沪市耽搁了几天,并不知道魏明珠搬家的事。 不过程诚也不急,他把舅舅刘荣给救了,魏明珠搬到天边去还能不要舅舅呀? 刘荣看程诚和常伟像是干走私的,这两个还真不是,他们干得事儿顶多算投机倒把。刘荣才是真的是干走私的,泥瓦匠能赚多少钱,刘荣的性格不甘于平凡,想的是赚大钱赚快钱。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就摸到了门道,也的确是赚到了钱,他不仅是单纯的压货跟车,他还入了股,赚到的钱都压在了货上。这一次半路被截,刘荣大半年攒下的家业起码损失了大半! 心痛归心痛,好歹捡回来一条命。 要知道和他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可是当场就被人打死。 走私这行赚钱快,风险高,刘荣亲身经历了,就不肯让魏明珠和程诚处对象。程诚却说他在保密单位工作,打死刘荣都不肯信。程诚却也不解释,安心等刘荣能出院,他和常伟在卸货时也把刘荣带上了。 程诚和常伟开的那辆解放汽车,后车厢装满了箱子。 他们在沪市把货卸掉,离开时又在当地装了货。 装的啥呢,程诚两人验货时,刘荣的心脏砰砰跳。 香烟,一箱箱的全部是香烟! 程诚和常伟把沪市有配额,在当地却不好卖的香烟扫荡一空,拉回香烟品牌的原籍销售。这其中的差价一包香烟可能不起眼,可他们带的烟不是一包,不是一条,也不仅仅是一箱。 整整一车厢的烟,各品牌的都有! 一包烟肯定不仅赚一毛,程诚到底打通了多少关系,一路上都在上货和下货,不是调换着车厢后的箱子一箱箱香烟被搬下车,新的箱子又重新装满后车厢。这种生意肯定要把利润分出去,程诚他们相当于是中间商,从货源到分销,都需要别人来完成。 可一包烟就算只有1毛利润能到程诚他们手里,一条烟就是1块钱,一个大箱子轻轻松松装上百条烟。解放汽车的后车厢,装的烟不说上万条,几千条有吧?不是跑一趟挣几千块,沿途每个大城都要停一下,从京城到沪市,再从沪市返回京城,刘荣都算不清两人到底能倒卖多少条烟,到底能赚多少钱! 干走私的也没有这么赚。 如果这门生意全是程诚和常伟的,两人得多有钱啊! 刘荣看得眼花缭乱的,心里也猜不透程诚和程伟的来历。亡命徒,关系户?没有关系,当然做不成这桩生意,常伟以程诚为尊,程诚又是个啥来路? 刘荣一点也没放心,这样一个人看中了明珠,不把人得到手,真的会善罢甘休么。 刘家小门小户的,完全没有和程诚对抗的能力。 刘荣不看好外甥女和程诚的未来,就算程诚没有玩弄明珠的心思,门不当户对,两个人很难走到最后。 回程的路上,刘荣越来越沉默。 程诚说话也挺直接,“这生意挺赚钱的,但我也不会长久干这个,倒是舅舅您有何打算,还要干老本行吗?” 刘荣咬牙,“我把自己剩下的本钱抽出来,这行不敢碰了。” 刘荣的胆子不小,入行前也知道风险。不过这次差点送了命,还是给刘荣敲了警钟。没有人不怕死,他要死在半道上,留下一家子女人加个6岁的小孩儿,还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舅舅估计自己还能抽出多少本钱?” 程诚不是个缺钱的主,刘荣也不担心他惦记自己的一点小钱,干脆实话实说: “绝大部分都折损在这次了,我要是临时退股,好的话能拿到5000,少的话可能就3000块左右。” 刘荣挺遗憾。 常伟却有点佩服他。 刘荣别说和诚子哥比,就是和他常伟比,先天条件就不行。 看体格,打打杀杀的事儿也轮不到刘荣上,半年功夫能挣下一笔钱,靠的全是脑子的胆量。 换了常伟,要没有程诚提携他,他不也在京城的单位上班混日子,每个月拿着饿不死的工资,平时全靠疼爱他的奶奶贴补,才没有那么拮据么。 程诚问的这样细,是想让刘荣把剩下的本钱投到香烟生意中来。 “舅舅可以仔细考虑下,我觉得您和小伟搭档着干这个,应该没问题。” 常伟没啥意见,程诚不能一直不务正业,等程诚走了,常伟也不会把程诚占的分子吞掉。魏明珠要成了嫂子,刘荣就是程诚的“真舅舅”,让刘荣掺和进生意,常伟反而更放心。 刘荣心动吗? 他心跳的快,短短的一两分钟里,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汗水刺激的他背上伤口又刺痛又痒,不知道靠着多大的毅力,刘荣才拒绝了这个诱人的提议。 他不能接过从天上掉下来的钱啊,程诚可能不介意,刘荣却不想因为钱把外甥女给卖了。原本成了万元户,阎王殿走了一遭,亏得只剩下几千块,还不一定能拿到手,刘荣难道不心痛?但有几千块,他可以拿着干别的生意,没有走私来钱快,更比不上程诚倒卖香烟,可赚到的钱他花着踏实。 程诚一听就笑了,没头没脑说了句: “舅舅您和明珠果然是一家人。” 农村人又咋样?不管是魏明珠还是刘荣,他们都有自己的骨气。魏明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随便敷衍程诚几句,就能靠着他发财嘛,可程诚让魏明珠入股,魏明珠直接给拒绝了。 程诚再邀事业受到重大打击的刘荣入股,白给的钱,刘荣也果断拒绝。 程诚就觉得真是一家人啊! 刘荣觉得莫名其妙,程诚却不再解释。程诚忽然很想念魏明珠,他对她的思念一直没有中断过,此时此刻又格外厉害。路上都不愿意停了,程诚开着车直奔安庆县,还说刘荣受伤,殷勤送刘荣回家。 车子突突突开到小井村,刘荣带着程诚回家,上次救了魏明珠程诚不居功,这次显然是要用更光明正大的身份出现在魏明珠的生活里。 刘荣能咋办? 他不能拒绝,还要恭恭敬敬把两个救命恩人请回家。 57想办法也要见 刘荣离开时说自己最短都要两个月才回来,没想到过了两周他就回来了,这人虽然皮肤黑,大失血后毕竟是亏了身体,唇色白白的,走路也发虚。 李凤担心的要死,“你这是咋了” 刘荣往屋里张望,“明珠呢?” “明珠前天就搬去商州住了,她说市里比较方便。” 搬走了? 刘荣第一个感觉是高兴,面前跟着的程诚就是来看明珠的,结果扑了个空。 程诚失落,刘荣就开心啦,这种心理李凤没法理解,她就是奇怪程诚和常伟是谁,说是刘荣的朋友吧,她又从未见过。 刘荣干咳两声,“我这次出门遇到点麻烦,幸亏这两个同志救我一命,救命之恩,都不晓得要咋感谢。” 刘荣也不想说,他背后的伤口是瞒不住的,晚上和李凤一个被窝,脱了衣服就啥都暴露了。 主动坦白,他还能含糊掉一些关键地方。 李凤当下就哭了,这是差点丢了命啊,她差点成了寡妇,轩轩差点成了孤儿,能不大哭一场吗?李凤是哭个痛快,逼得刘荣答再不去赚这钱,她才想起来还有两个救命恩人要谢。 “两位同志,我都不晓得要如何谢你们,你们不仅是救了老刘,是救了一个家庭!” 李凤擦着眼泪,要留程诚和常伟吃饭。 程诚却忽然想起来一般,“医生说了刘叔的伤口要随时复查,我们急着赶路,也忘了在路上替刘叔检查下。婶子,饭就不用安排了,我和常伟反正也要到商州市去卸货,不如顺便带刘叔去医院看看,商州人民医院的条件比县城好。” 刘荣瞪着眼睛。 狗屁复查伤口,这是一定要看到明珠呀。 李凤被程诚说的猛点头,嘴里念叨着程诚考虑的仔细,就要和刘荣去商州市。 不亲耳听到医生的话,李凤是不可能放心的。 她央了平时要好的邻居帮忙照看下儿子:“今晚我和刘荣没回家的话,轩轩就在你家睡啊。” 邻居瞧不懂套路,不过看程诚和常伟两人开着车,琢磨着刘荣家日子真是大变样,自然满口答应。李凤把家里剩的几百块钱全带在身上,强迫着不情不愿的刘荣挤上了汽车。 常伟偷偷竖起大拇指,诚子哥真是厉害啊,三言两语又掌握了主动权。 他还以为程诚见到李凤就不要脸叫“舅妈”呢,哪知道程诚连对刘荣的称呼也改口了! 程诚心想,刘荣是知道他底细的,男人和男人之间本不必装模作样,越是真诚越好。但女性长辈大抵都喜欢成熟稳重的,他肯定不能对着李凤继续孟浪 四个人又一路杀到商州市。 程诚多聪明的一个人,路上随便说几句,就把话题带歪。李凤自己跳进坑里,说要找魏明珠一起去医院,大抵是要让魏明珠和刘美和她站在同一阵营,阻止刘荣再去赚这些有生命危险的钱。 刘荣就看着自己婆娘,顺着程诚的思路走,把魏明珠的新住址卖得干干净净。 蠢婆娘啊! 刘荣暗暗在心里捶胸顿足,却无济于事。 大解放停在了于奶奶家门口,李凤上去拍门,来开门的是刘美。 “大哥,你回来了?” 刘荣嗯了一声,自然又要把程诚和常伟介绍一番。一说他自己受伤的事儿,刘美肯定也要掉眼泪。于奶奶规矩多,刘美也不能把大家随便往屋里领。 不过也没有招待几人的心思,现在肯定要先送刘荣去医院。 从头到尾魏明珠都没露面,李凤一问,刘美才说魏明珠今天到安庆县去了。 “今天学校有考试,她到学校去一趟,又打算去羊城,连明天的火车票都买好……” 常伟有点心疼他诚子哥,难道今天注定了和未来嫂子没有见面的缘分? 程诚知道了魏明珠在省城的住址,心中的急躁已经不见,他将于奶奶家的门牌号记在心里,自己也没提见魏明珠的事,真的将刘荣送去商州人民医院检查,跟着跑前跑后帮了许多忙,别说李凤感激的要命,刘美对他印象也好到不行。 赶路嘛,车里环境也不行,程诚虽然是用来当借口的,刘荣的伤口情况还真有不好。 医生给打了消炎药,嘱咐刘荣要静养。 等从医院折腾一番,天也晚了,程诚和刘荣商量,今晚大家一起住招待所 刘美不同意,“明珠肯定从安庆回家了,我也要回去看看。” 程诚特别真诚,“那我送您回去,阿姨。” 刘美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怪麻烦你的,我自个儿走回去吧,我认路” “一脚油门的小事,阿姨别和我客气。不瞒您说,我一见到您就觉得特别亲切,您和我妈真有几分像,我出门在外,好久没和我妈说话,很想念她。' 程诚这样说,刘美还怎么拒绝呢? 心软的刘美已经将程诚脑补成在外为了生活奔波,不能经常回家的年轻人。 刘荣在心中大骂程诚无耻,常伟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诚子哥真的太能睁眼说瞎话了,刘美黑瘦不起眼,分明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程诚他妈,那是多有气度的一个贵夫人啊,程诚生的好看,就随着周妈妈长得。 程诚又载人回于家时,昏黄的路灯下,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魏明珠骑着自行车,从路灯的光晕里出来,白白的小脸,连随意扎的两个辫子都是那么俏皮可爱。 她瞧见一辆大解放停在门口,那车牌号很熟悉。 “程诚?” “明珠同志!” 程诚大踏步走过去,忍住将魏明珠抱在怀里的冲动,后半辈子的演技都被他提前预支了。 “你怎么在这里?” 魏明珠心说,你抢我台词干嘛啊。 不仅抢她台词,还一本正经叫她明珠同志,程诚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刘美从后车厢下来,刘荣和李凤都出现,魏明珠没明白这是唱哪出,刘荣是心知肚明,刘美和李凤却奇怪,“明珠你认识程诚呀?” 啊?所以呢,她现在应该表现的不认识程诚吗? 魏明珠冲着程诚眨眼睛,希望能得到点提示。 程诚觉得她煽动的睫毛快把自己心也眨化了,他一时甚至忍不住要对刘美和李凤坦白,说他就是看中了魏明珠,恨不得马上将明珠娶回家。 刘荣捏着鼻子替程诚和魏明珠找补: “明珠,你认识程诚……你之前说崴了脚送你回家的两个热心同志,该不会就是程诚和常伟吧?” 刘荣是最清楚内情的,因为魏明珠差点被流氓用强的事李凤和刘美不知道,现在事情都过去了,说出来也是让两人担心。 有了刘荣这话,魏明珠就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看来她妈和舅妈都还不知道流氓的事,不过舅舅说要两个月后才回来,怎么又和程诚凑到一起了? 就算没有于奶奶的规矩,这么多人魏明珠租的房子也住不下。 刘美呆在家里,魏明珠和其他人一起去招待所。 魏明珠总算弄清楚刘荣和程诚一块儿出现的原因,尽管程诚说的轻描淡写,魏明珠却在这样的天气里吓出了冷汗。 如果程诚和常伟不路过,没两人相救,她舅舅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人就没了? 程诚和常伟替她打跑流氓时,魏明珠感激,却也没有这样感激。 女性的贞操很重要,但真被流氓如何了,魏明珠也不可能去死。她舅舅却是一条命,人连命都没啦,再多的盼头都没有。怪不得程诚说要去羊城,临时又取消,那时候只怕在沪市的医院里守着她舅舅呢。 魏明珠是真的很感激。 她连说了三声“谢谢”,声音不大,任谁都能听出她情绪上的波动。 “明珠,这是应该的。” 就算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程诚肯定也要帮一把。不过救的人要不是刘荣,程诚肯定把人往医院一送,顶天垫付了医药费就完事。受伤的是刘荣,程诚就必须亲自留下来照顾,确认刘荣没有大碍才行。 他不是有义务这样做,他是自己愿意这样做。 因为魏明珠,他和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刘荣有了羁绊,程诚做这一切甘之若饴。 说他卑鄙也好,自私也罢,刘荣伤的挺重,程诚救了他的一刻,脑子里还想这真是天意。半路上都能捡到魏明珠受伤的舅舅,谁敢说明珠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媳妇儿? 程诚望着他媳妇儿,浑身毛孔都透露着喜悦。 他表现的太明显,李凤原本心不在焉的,慢慢有点感触。 瞧上明珠了? 也不奇怪,她就没见过哪个年轻后生会讨厌明珠。 小伙子长得精神,又有对刘荣的救命之恩在,李凤对程诚第一印象好极了。肖谦单看着也是很优秀的,要和程诚比,似乎又不够看。人都是外貌协会的,谁家挑媳妇挑女婿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在80年代,小伙子一表人才,家里面就是穷点,也不愁找老婆。 好歹刘荣跟着人家好几天,总该知道点底细吧,李凤打算晚上再仔细盘问 送来送去的也麻烦,魏明珠干脆也在招待所开了个房间。 她明天要去羊城,车票都订好,刘荣忽然受伤回来打乱了计划。魏明珠在纠结自己要不要退掉车票,她需要和刘荣好好谈一谈——魏明珠现在仍然不知道刘荣是干走私的,可出了一趟门差点丢掉命,她舅舅的赚钱门路实在危险。 58要安全 尽管后世有人曾笑称,在80-90年代发家很容易,所有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了,笑称归笑称,也从侧面说明发家早的一批富豪,都有过灰色手段……灰不灰的,也分程度啊她舅舅选的行当,显然是要命的。 赔钱不怕,就怕要命。 命丢了,一切才是真没啦。 让舅舅跟着入股开服装店,她卖女装,舅舅卖男装? 她舅舅就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困住的人,魏明珠自己也不会一直倒卖服装。 她想了很多,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觉。 …… 一墙之隔是程诚和常伟的房间,程诚也睡不着。 “常子,我这趟跑完就要收手了,这条路你要咋办,我们两个商量下。” 常伟一下从床上翻起来,“哥,我都听您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你别激动,我不是要拆伙,也不是真要塞个人到我们的生意里,就是刘叔这事儿给我触动挺大。亲自跑生意在利润方面能拿的多,路上有多危险你也瞧见了,不是每次都那么运气好的。” 劫道的要抢走私的,走私的相互黑吃黑,刘荣是拿命在搏钱。 劫道的同样抢他们的车,值得长途运输的货不可能不值钱,整整一车的香烟值多少钱? 这种东西就算是抢了,也很容易就出手! 程诚自己挺自大,可他不会一直和常伟一起跑车。 常伟没有他细心,身体素质更差得远。 常伟还是常家二老的心肝宝贝,看看今天明珠的家人们有多伤心着急,换了常伟有个闪失,常伟奶奶肯定是活不了的。 程诚是要拉常伟一把,却不是要带着他往悬崖下面跳。 常伟被程诚说的沉默。 这条路真的太赚钱了,每一箱香烟都是正规产品,他们不是走私,就是把每个地区固定配给的香烟换个地方,把沪市不好卖的香烟牌子拉到豫南省,豫南的拿去京城,来回倒腾……好吧,不是走私,绝对是钻政策的空子。 像他常伟,钻点政策的空子无所谓,就算哪天要追究,看在他抗战牺牲的父亲份儿上,事情可能也大事化小。程诚却不一样,诚子哥是有大前途的,档案里会不会留下污点?! 常伟打了个冷颤,被巨大利益冲昏的脑子总算开始降温: “诚子哥,我们收手吧。” 常伟的胆子小,有时候是缺点,有时候又成了优点,让常伟知道“敬畏”,没有仗着家里长辈的溺爱变得无法无天。程诚见他把话听进去,也不再吓唬他:“收手倒不至于,我们换个方式还能继续做,你让我想想。” 常伟猛点头,千万要好好想想,他这脑子比不过程诚,他习惯了听程诚的。 他奶奶说过,自己不聪明不怕,跟着聪明人走就行。 招待所的条件不错,住进来的五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大家都失眠了。第二天早上,最高兴的人当属李凤无疑,晚上刘荣已经答应她,把剩下的本钱抽回来,再也不碰那要命的生意了。 李凤虽然心疼他背后的伤口,却也高兴刘荣的决定。 11月的商州市早晚气温都挺低了,李凤拿着热水壶接水回来洗脸,招待所她是第一次住,没有小井村乡下叫她习惯,却又有说不出来的方便。随时提供的热水,干净的厕所,听说每年的11月中旬,商州市还集中供暖……怪不得轩轩来了省城就舍不得回去,这里和乡下的确不一样。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前那是没念想,一旦想法在心底扎根,想去掉也没那么容易。 “你能抽回来多少本钱?你说咱俩像明珠一样,也在商州市做个啥生意,把轩轩接到省城上学咋样?” 想留在省城? 刘荣也没吃惊,见过了好日子长啥样,谁也不愿意苦哈哈守在农村不挪窝,要不他咋总想着折腾呢。 “家里的田丢下不管了?你之前总担心不种田要饿死。” 是啊,家里的田咋办? 不管你种不种田,每年的公粮和各种提留款都要交,这是农民身份带来的限制。土地里刨食虽然辛苦,勤勤恳恳的能填饱肚子,就是手里用钱时会觉得受限制,填饱肚子可以,更好的生活那是没有的。农村人都是那样过的,就算是城镇职工,也没有天天吃肉的,大家花钱都是省了又省! 和从前比,李凤该对现在的日子满足,分田到户后,农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但见过了一些东西,李凤心里也不甘心守在农村。 她也不是为了自己,当父母的得替孩子考虑吧? “谁说我要丢下家里的田,我请人种行吧,反正做买卖亏了,回去还有几亩田,咋说也把我们一家人饿不死!” 李凤提高了声音。 她也不求像外甥女那么厉害,交公粮和提留款的钱,还是能赚到的吧? “行行行,你别激动,你说咋整就咋整。” 刘荣就是逗逗老婆,却把李凤不服输的那股劲给逼出来了。他原本打算是从村里往县城安家,不过仔细一想,安庆县那种小地方其实也没啥好呆的,人口就那么多,做点糊口的小生意行,想要大发展还得往大城市走。 刘荣是不懂啥城市经济,他只知道买东西的人多,人们兜里有钱,个体户才能赚到钱。 商州是豫南省的省会,和沪市、羊城不能比,在豫南省已经是最好的大城。这里离小井村并不是太远,既可以照顾到乡下老家,也可以做生意……刘荣都觉得自己从前是脑子有坑,一门心思想搬到安庆县,不如直接到商州市呢。 “等我把本钱退出来,再仔细打算。” 李凤就把魏明珠之前的提议说了,刘荣下意识摇头:“你好意思去占明珠这个便宜?这孩子分明是要分钱给你花,你是有眼光挑衣服呢,还是敢自己跑到羊城进货,你对明珠的生意能帮上啥忙!” 合伙,必然是能提供作用。 魏明珠从羊城倒腾回来的衣服在短时间被人抢光,因为她眼光独特。 让李凤去进货,李凤能挑选到受欢迎的款? 她也不是啥嘴皮子特别利索的人,魏明珠在城里请个小姑娘,都比李凤会卖货。刘荣就不同意入股,那是占外甥女便宜! 李凤被说得心虚。 是啊,她不能帮上忙,可不就是占便宜? “还有轩轩咋办?赚钱的事有我,你只要把儿子带好。” 刘家没有长辈能帮忙,刘荣父母都早逝,李凤她妈要给她娘家的兄弟们看孩子做家务,真是找不到人带孩子,刘子轩不是16岁,他才6岁! 两口子其实和现在大部分人的想法不太一样,他们没啥文化吧,却又在奉行着后世提倡的‘父母陪伴孩子’,现在双职工家庭那么多,也不是家家都有长辈帮忙看孩子,不还是上班前往学校一丢,几岁的小孩儿都能自己回家,大家养孩子都挺粗糙。啥陪伴和课后辅导啊,家长忙着上班赚钱养家呢,没那么多讲究! 就算不搞啥计划生育,轩轩也是两人唯一的儿子……刘荣结婚晚,李凤还是二婚,两人都不年轻了。 刘荣一大早就找来招待所。 她也不知道程诚和常伟爱吃啥,没给带早饭。商州市最不缺各种早点店,美食街魏明珠和程诚都挺熟,轻车熟路带着众人去吃早饭,魏明珠觉得心里有点异样。 大家都不知道,她和程诚来过美食街。 也不晓得程诚和她一起卖过鳝鱼和鸡蛋。程诚给她发的电报信,送给她防身的电击器,以及两人在火车站的牵手,在火车开动前程诚的那个拥抱……两个人之间有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仿佛就建立了一种关系。 程诚这臭不要脸的,偏偏还装作不了解: “明珠你想吃啥?” 魏明珠忍住瞪他的冲动,“一碗驴肉汤。” 程诚嘴角高高翘起,“太少了,你人太瘦应该多吃点,再加一笼灌汤包吧!” 一碗驴肉汤,一笼灌汤包,她和程诚第一次来商州,吃的是同样的东西。 11月明明开始降温,驴肉汤还没下肚,魏明珠就觉得耳根有点红。 程诚殷勤帮大家点东西,妥帖又热情。刘荣还是不信程诚说的职业,他哪里有吃苦耐劳的秉性?不像苦哈哈的人,反是个精于吃喝享乐的大少爷! 刘荣正郁闷呢,他们一行人点东西不抠唆,老板还搭了两句话凑趣: “兄弟,这你家女婿吧?孝顺大方,小伙子长得还精神,老哥羡慕啊!” 刘荣简直要吐血,谁家女婿呢,你要羡慕你拿回家好不? 谁看不出来程诚喜欢魏明珠,李凤知道,刘美也看出来,这两个女人对程诚的印象都挺好,程诚不掩饰自己的心意,大大方方的献殷勤。 吃完早饭,他更直接问道: “明珠,我听阿姨说你今天要一个人去羊城?你一个人出门我挺担心的,我能不能陪你去?” 嗯? 让你陪着去才更危险好不好! 刘荣觉得自己背更疼了。 常伟已经对程诚见色忘友的秉性习以为常,从第一次被抛弃时的震惊到现在的淡定,天知道常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59掩藏不住 李凤看看外甥女,程诚这小伙子长得好看,明珠是不是中意呢? 刘美好纠结,她对程诚的印象挺好,小伙子对她女儿太热情了,跑前跑后张罗,还要陪明珠去羊城……刘美不是担心程诚的人品,她心里惦记的还是女儿考大学的事。 做生意就够分心的,还能谈对象吗? 魏明珠也没想到程诚这么大胆。 他当着大家的面就说出来了,就算她拒绝,程诚也有办法自己去……然而魏明珠发现自己并不是特别想拒绝,她告诉自己,程诚好歹能帮忙扛货包。 “好呀,如果不耽误你时间的话” 程诚要陪魏明珠去羊城。 火车票挺难买的,但程诚想要,总能想办法搞到一张票。魏明珠拒绝再换卧铺的好意,“程诚,这是我的生活” 就像她之前拒绝程诚车接车送,用魏明珠的话来说,还不到享受的那一步呢。 有多大脚穿多大鞋,她想要的东西早晚都会有,在这方面魏明珠是真不想依靠任何人。现在有程诚可以依靠,慢慢她就有了惰性,要是程诚靠不上了咋办?毕竟她和程诚还没有确定关系,谁知道将来的事。 程诚总是拧不过魏明珠,这种事他也不愿意惹魏明珠不高兴。 那就坐硬座,他又不是吃不了苦。 常伟要留在商州,程诚嘱咐他帮着刘荣去处理退股的事……能干走私的不是善茬,刘荣说要退,人家会那么轻易的把属于他的那部分还给他吗? “不要自己去,我记得小光他们家在商州有亲戚,请小光帮帮忙,等回京后我去谢谢小光。” 小光也是一个大院的。 家里不如程家显赫,但小光叔叔伯伯不少,程诚记得小光大伯去年好像调到商州工作了。 拿回刘荣的本钱是小事,用一下小光大伯的关系,程诚主要是给刘荣入伙的那些人一点警告,告诉他们刘荣背后是有人的,免得他们有了担心刘荣泄密而事后报复。 常伟也知道其中的厉害。 “诚子哥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件事办好!” 刘荣是诚子哥未来媳妇的舅舅,那就是诚子哥舅舅,也算他常伟半个舅舅,他肯定要把刘荣完完整整捞出来。 魏明珠这次有程诚陪着,再去羊城心理上就挺放松了。 火车上很无聊,要呆三十多个小时,总不能一直和程诚干瞪眼吧?魏明珠干脆带上了两本书,她一边忙着赚钱,一边也有条不紊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复习。 要重新掌握知识点,除了理解记忆,必须配合题海战术。 魏明珠在一中交了学费,每一次学校印刷的卷子她也不错过,都是抱回家自己刷题的。现在的教辅书太少了,想买啥黄冈密卷简直是做梦,每个学校的老师自己出题,印出来的卷子带着重重的油墨味,做完一张卷子,手心和袖口都是黑乎乎的。 下个月学校有个统一测试,魏明珠要想拿高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题。 好在是有关84年那张数学高考试卷,魏明珠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就有半张卷子,题目清晰,答案也印象深刻。还没高考,魏明珠就已经有60分拿到手,她会觉得不好意思?抱歉她觉得能作弊简直太特么爽了,这不是她真的作弊,是上辈子刷过的卷子啊!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上辈子的老师没骗她呀。 不过魏明珠也没过分仰仗印象深刻的“84年数学高考卷”,不到明年真正拿到试卷,高考试卷究竟是不是和记忆里一样,还充满变数呢。 还是那句话,只有她自己真的复习好,不管明年的高考是难是易,她才更有把握。 火车上复习刷题这一出,是程诚没想到的。 原本预想的暧昧旅程,变成了静静看着魏明珠认真学习。火车上环境吵,魏明珠往耳朵里塞了棉花球,两人说话的时间,只有等魏明珠看累了休息。 有程诚在多方便,他往旁边一坐,再没有人贩子之流会打魏明珠的主意。 程诚看上去不好惹,更不像缺钱的主儿。 要用去赚大钱的方式骗魏明珠,先要过程诚那一关……他看魏明珠的眼神可热忱呢,魏明珠还用去别的地方赚大钱吗,只要冲程诚开口,他就把自己赚的钱双手奉上了。 可惜魏明珠瞧不上他的钱。 程诚从小就长得俊,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爱他的脸,魏明珠的脸比他还好看,这招大概也没用的。 程诚看看外面的天色,又看看手表,终于动手把魏明珠面前的书抽走。 “不能再看了,休息一下。” 魏明珠揉揉眼睛,他们今天是中午12点出点的火车,一学习就是五六个小时,她的确感到了疲倦。 “程诚,很抱歉,好像冷落你了” 程诚让她先喝点水。 “你不叫我程大哥,我很高兴,同样你也不用对我说啥抱歉。” 魏明珠都还没注意到。 原来再见面,她已经改口叫程诚名字。比她年纪大的,她都叫“哥”,这本来是后世的销售手段,礼多人不怪,叫“哥”是种尊重。像是胡良才、沈俊,还有肖谦,这些人魏明珠都叫哥……叫哥比叫某某同志更亲近,能拉近人与人的关系,有利于魏明珠办事。 但同样的称呼放到程诚身上,那就是疏远。 程诚才不想当魏明珠的哥,他想当她男人! 可能是火车站的牵手,可能是程诚故意的拥抱,当魏明珠再见面时,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叫程诚全名。 “你太狡猾了!” 魏明珠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却总被程诚给套路。 程诚一个80年代的土著,只有20岁,咋就这么多心眼儿? 魏明珠狠狠瞪了程诚,可惜眼神软绵绵没有杀伤力,程诚反而心花怒放。 “是,我狡猾,你说的我都认!” 追老婆就像行军打仗,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抱着魏明珠肯定会变成他媳妇儿的信念解决不动摇,具体追老婆的过程却要使尽浑身解数,不到和老婆白头偕老熬死所有情敌那一天,永远称不上高枕无忧! 程诚骂不还口,魏明珠能咋办? 她现在已经成了不讲理的那方,坐她和程诚对面的大姐,看着魏明珠的眼光十分不认同,等程诚买饭去了,大姐语重心长感叹: “你对象多好啊,男人对女人好是求不来的运气,咱也要珍惜。” 大姐的潜台词就是,别仗着长得好看拼命作妖啊,让她们这些长得不好看的旁观者多嫉妒? 魏明珠笑着点头。 夜幕降临,车厢里的光线不适合再看书,魏明珠和程诚说着话,程诚这人很会带动气氛,魏明珠越来越放松,随着时间推移,车厢里的人也渐渐安静。魏明珠有了困意,不知不觉就歪着头睡着了,她的脸歪在程诚肩头,程诚动也不敢动。 确定她睡熟了,程诚才把她的上半身往下放,头搁在了自己腿上,尽量让魏明珠能睡得舒服。 她呼出的热气就在他腿上,程诚从小啥好东西没见过呀,但他从未像如此快活过,从遇见魏明珠的那一天起,在安庆县小巷的那一眼,魏明珠撞进了程诚的视线,以非常霸道的方式烙下印记! 以至于和魏明珠静静呆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他整个人都被泡在幸福的愉悦中。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遮掩的,咳嗽、贫穷和爱,他对魏明珠的喜欢,谁都能看出来! 魏明珠醒了就不太敢看程诚,她发现自己是趴人家腿上睡的,程诚膝盖上面还有一块可疑的痕迹,应该是自己睡觉流口水? 魏明珠简直要崩溃,她睡觉咋能流口水呢,睡相不是一直挺好么! 程诚毫无异样,没拿魏明珠睡到自己腿上的事打趣,魏明珠才不至于落荒而逃。 这行为叫两人的气氛添了暧昧,魏明珠此前能不拿程诚当回事儿是因为她心中坦荡,现在呢,好像多了点不好说的。 这次再到羊城,就不是凌晨,而是傍晚。 对羊城,魏明珠已经轻车熟路,她也不用怕火车站附近有危险,因为有程诚在。 这次不用白珍珍再当向导,程诚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扛起几包货。 李凤没要魏明珠还回去的钱,刘美那边知道她进货需要的本钱大,也没有停歇过赚钱的脚步,别说魏明珠之前出门前,搬到商州更是恨不得一天跑几趟榨油厂。原本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油渣,都被刘美搬出了一个缺口,她载着油渣四处卖,魏明珠这次出门,刘美又塞给她300元。 上次本来拿了一千八多回来,魏明珠租房用掉120元,搬家又买被褥床单和锅碗瓢盆,她干脆剩个整数,算1600的本钱。再加上刘芬给的300元,这一次魏明珠带出来1900块。 当然,这其中有六百多是李凤的。 李凤不要分的钱,魏明珠却连本带利又将钱投入到第二次拿货中。 将近2000块的本钱,魏明珠能进的货就比第一次多。领口镶了蕾丝花边和胸前缝着彩珠的毛衣好卖,绿枫叶毛衣也好卖,魏明珠第二次却根本不打算进。她的货走得快,靠的本来就是新颖的款式,一个颜色卖两件还好说,偌大的商州市不容易撞衫。 60喜欢你 一个款式动不动就拿货几十件,她又不是搞批发! 物以稀为贵,啥东西多了就不值钱。要不是求那独一无二,魏明珠的毛衣能卖到三十多块一件吗? 再说了,国人是最擅长山寨模仿的,那两个款式再怎么新颖,有了原版当参照物,只怕也有人能织出高仿版本……大闺女小媳妇都穿上了的出街服,魏明珠还能高价卖给谁! “我这次要多进几件呢大衣。” 豫南省冬天冷,魏明珠更想卖大棉衣。 不过她在批发摊位上转了两圈,发现这里还真没多少批发棉衣的,羊城是啥天气,冬天从来不会下雪,当地人对冬装的御寒功能要求没那么大。 程诚见她费力挑选衣服,鼻子上都冒汗了。 “你也给自己选两件。” 年轻的女孩儿都喜欢打扮,程诚觉得魏明珠特别朴素。 她长得这样好看,难道不该打扮的漂漂亮亮吗? 之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经济情况再好转,魏明珠更是干脆倒卖起衣服,竟也没给自己留一身。 魏明珠当然知道怎么样穿才好看。 可她这脸够招摇了,再刻意打扮说不定又要招惹是非。 魏明珠摇头,“新衣服不耐折腾” 程诚不同意,衣服不就是给人穿的,穿旧了再换新的。 “我看你穿上这些衣服,它们会卖的更快。” 国内还不流行请明星代言拍广告,但在国外,长得好看的明星能诱导消费。魏明珠这长相去拍电影都没问题,把穿衣风格换换,就是摩登女郎……她穿在身上的款式,只怕会点燃女顾客强烈的购买欲望。 给自己的生意当模特儿? 在节操和赚钱之间,魏明珠果断选择了后者。 她在批发摊位上搜索,跳过那些高领的紧身毛衣,最终选到了一款米黄色的粗针圆领衫,外套则放弃了纯色的中长款呢大衣,选了短的红格子牛角扣毛呢外套,下面则是微喇牛仔裤。 魏明珠都能想象自己穿出来的大概效果,商州的女顾客们也不会太陌生,国内不常见的搭配,在日剧里有相似的风格。魏明珠知道自己长得娇媚,她如今才十八呢,不必打扮的过分成熟。 当然,她还需要一双简单的白鞋。 牛仔裤是魏明珠这次进货的重点,全世界都在穿牛仔裤,国内也开始流行。 围巾和手套都不贵,魏明珠顺便批发了些。 把身上的钱花的只剩下百来块,魏明珠也顾不上在羊城多转转,就要返回商州。 “上次来接我的白珍珍,是信得过的吧?” “是的,不过我没有见过她。” 程诚挺有警惕心,就怕魏明珠误会。 魏明珠当然不会把白珍珍和程诚扯到一块儿,她若有所思,“这么说你还真没骗人呀!” 程诚挺直了腰杆,“我不骗人,下次可以给你看我的证件。” 来羊城前,刘荣就和魏明珠谈论过。包括程诚和常伟如何救了他,两人又是做什么生意的,以及程诚说自己不是干走私的……香烟,程诚做的生意,就是魏明珠之前发现了却无关系本钱去操作的商机。 她和程诚居然想到一块儿去,不,程诚比她想到更早,在她重生前,程诚已经开始了香烟的生意。烟草是专营的,程诚的胆子太大,现在已经挣下了不菲的身家。 照着程诚的生意规模,上千的劳力士也不算啥高消费。 程诚浑身都是谜,他怎么还做上生意了? 程诚见魏明珠的表情又开始生疏,搞不懂咋回事,明明他们的关系在这两天里有所拉近,在靠着好的方向发展呀。 就因为他的职业,魏明珠又缩回了蜗牛壳中? 程诚不得其解,“你不喜欢这职业?” 这可是眼下最热的对象人选,未婚女同志的英雄情结,能嫁给保家卫国的男人是光荣的,程诚不由的抿着唇——别人喜不喜欢关他啥事儿啊,他媳妇儿要是不喜欢,让他现在换个职业?! “不,我喜欢你的职业,我也敬佩你,没有你们保家卫国,就没有我们的安居乐业!” 魏明珠这点思想觉悟还是有的。 程诚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听见魏明珠继续说道:“敬佩不代表要嫁给你们,长期两地分居很辛苦的……程诚,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魏明珠发现自己对程诚有好感了。 从前她管程诚是走私还是贩毒的,家在哪里,家里是啥背景,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哪怕程诚和常伟救过她,魏明珠就是欠人情,人情又不是爱情,欠了就欠了,她魏明珠还能还不上? 不过程诚说是做朋友,却步步紧逼,处处撩拨她的心弦。 魏明珠又不是泥捏的,面对大献殷勤的小鲜肉,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才怪呢! 就是有了好感,魏明珠才开始追究程诚的身份。程诚是京城人,程诚的职业……魏明珠觉得自己在自扇嘴巴,说好事业成功前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的嘛。 魏明珠也委屈,好感又不是水龙头,拧开就有,关上就断流。 她认为自己是被程诚的美色给迷惑了! 程诚哪里听得进去别的,他抓住的重点是魏明珠承认对他有好感了——程诚一把将魏明珠抱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惹来魏明珠的惊呼。 “快放我下来,程诚,程诚!” “不放,你都说了喜欢我,让我多抱一会儿。” 魏明珠的发梢扫过程诚的脸,鼻端都是清新的香气,纵然趁着夜色掩饰,他的行为也太大胆了。 幸好这是风气开放的羊城。 程诚狠狠吸了一口香味,才将胳膊放下: “你说了喜欢我,就不能耍赖,我没处过对象,你要对我负责。” 魏明珠差点给气晕过去。 好感和喜欢暂且先划等号可以,现在还真是男女平等了,她还要对程诚负责?! 她又没占程诚的便宜! 魏明珠忍不住反驳:“我没说要和你处对象。” 程诚只当她在耍小脾气,根本不理会她的嘴硬。 “是我想和你处对象行不?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辛苦的!” 谁说嫁给他们这样的人就都是辛苦的,他偏要给魏明珠挣回来满满的荣耀,她这样好的一个人,就该享受世间一切的好东西。跟着他,不是吃苦而是享福! 程诚意气风发,魏明珠阻止不了这人自说自话。 她坦诚对程诚的好感,是要让程诚也说说自己的情况,程诚眼下在做的事儿一定要搞明白。 程诚也不隐瞒,此时此刻叫他把心掏出来给魏明珠也不会迟疑: “我15岁就进了军事单位,今年夏天时参加一场特训,在指挥做出错误的决策,上头决定给我一个处分,当时又受了伤,干脆就把前几年累积的年假一块儿修了……本来假期还有一个月,这趟出来前,我身上那个处分经过查证,又被取消,所以我回京后就要返回岗位,不能像这样自由了。” 程诚说起来还郁闷呢,早知是这么一个转折,他当时就不会回京城。 在命令下来前可以好好和魏明珠培养感情,说不定魏明珠早就松口,至于常伟要咋把车开回京城,程诚此时选择性遗忘。 “那你有没有已经订婚的未婚妻” “没有。” “有没有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白月光是啥。” “就是念念不忘,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值一提的爱慕对象。” “那我有,明珠就是我的白月光。” 羊城的今晚的月色极好,程诚觉得“白月光”的比喻太应景,明珠说话爽利,却半点没有村姑的粗俗。白月光这种比喻,就像羽毛挠在程诚心上……程诚15岁工作,自然没机会上大学,想到明年魏明珠就是大学生了,程诚认为自己可以去学院进修下。 没有未婚妻,没有白月光,魏明珠觉得程诚的个人生活挺干净,选老公才刨根问题,看一个男人顺眼想谈一场恋爱,只需要他是单身即可: “那我宣布,你进入考察期了,要当我对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考察期? 程诚连谈恋爱的阶段都想跳过,只因魏明珠不够结婚年龄,不然他恨不得马上和魏明珠领结婚证。 考察期就考察期吧,如果这也是处对象的必须过程,程诚觉得还不赖。 他胳膊有力,一只手就能拖动装满货包的小推车。 另一只手很自然牵了魏明珠的手: “考察期能牵手吧?” 魏明珠要说不能,程诚认为自己可以果断结束考察期,将两人关系迈入下一个阶段。 然而魏明珠被程诚牵着手走在羊城的街头,夜市热闹又朦胧,亲密的恋人何其多,她却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能。” 牵吧,反正早就牵过了,当时没挣脱,现在还扭捏啥啊。 魏明珠颇为光棍儿地想,她心跳也不正常。 果然恋爱就是要和好看的男孩子谈,那些相亲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就和她说房子加不加名的男人,她能喜欢才怪! 魏明珠喜滋滋的想,你情我愿谈个恋爱,不合适就分手,当不当军嫂的选择尚且远着呢。 享受当下,想那么多干嘛。 一个认为自己在和小鲜肉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恋爱不代表着婚姻,只管享受当下。 一个认为自己和未来媳妇儿达成了共识,他必将敬她,爱她,娶她,对她好一辈子。 61挣钱都给媳妇 程诚和魏明珠在这种自以为是的美妙误会中,奇迹般达成了共识,两个都觉得今晚的夜色美得不像话,谈恋情这种事果然弥漫着粉色的泡泡,舒服的人心尖儿都在打颤。 …… 从商州到羊城,魏明珠和程诚还规规矩矩。 从羊城返回的途中,两人的关系有了变化,自然就多了些年轻男女的歪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魏明珠复习,程诚也眼巴巴的望着,怕她渴怕她饿,又怕车厢里的气味熏坏她,魏明珠瞬间变成了瓷娃娃。 不过魏明珠也是爽快人,既然和程诚挑明了关系,她也不会像公主那样高高在上等着程诚来讨好。 她对程诚说话的态度也不同了,更随意自然,她这身体嗓子和样子就那样长着,稍微软和一点,就像在撒娇。 车厢里那些男人,看着程诚的眼神不知道有多嫉妒。 魏明珠一点也不怯,程诚喜欢她又不是罪,既然两个人要在一起,她自然要让别的人羡慕程诚,难道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朋友呼来喝去,才算有面子? 面子是相互给的,恋爱带来的相互的愉悦,而不是要把谁收拾服气。 魏明珠希望得到程诚的尊重,她自然也会给程诚尊重。 “那你回京城了,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程诚眼睛亮晶晶的,“每天给我写一封?” 写信又不是刷卷子,还每天有任务? 魏明珠慢慢点头,“我会去京城看你的。” 商州到羊城的火车超过30个小时,到京城的距离却只有到羊城的三分之一多点,想来坐火车也就十来个小时,魏明珠觉得自己再多赚点钱的话,坐飞机去京城也行。机票贵没关系,她就是有点担心83年坐飞机要开身份证明。 “高考后,我也会报考京城的大学。” 明年高考完去哪里念大学,魏明珠原本在沪市和京城间摇摆不定。 不过她要试着和程诚谈恋爱,总不能天各一方搞啥异地恋,魏明珠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京城。甚至坚定了念想,魏玉陵和齐建华不也在京城吗,她还得去会会这两人呢! 程诚好像只会傻笑了。 他疼媳妇儿不应该吗,媳妇儿也对他很好呀。 这趟羊城跑得太有价值,直接促使程诚和魏明珠的关系确立。程诚回到商都就干了一件出乎魏明珠意料的事,他从货车驾驶室底座翻出来一个公文包,直接塞给魏明珠。 魏明珠提着那重量不对,打开一看都是钱! 一叠一叠的大团结,怕不是有几万块。 程诚似乎还嫌少,“等我回京就把自己的存折全寄给你。” 男人赚钱养家,上缴存款,在程诚那里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他从小见耳濡目染的环境就是这样,就算程家,他爸也是不管钱的,家里的事全由程诚他妈做主。 用他爸的话来说,男人盯着一点蝇头小事,还有啥出息? 把家交给女人来当,又不会缺衣少穿,还能集中精神在事业上奋斗。 他都找到媳妇儿了,赚的钱就能交给媳妇打理,明珠给他多少他就花多少,总不会让他受冻挨饿。 魏明珠有点感动,倒不是被几万块迷花了眼,和那些见面就问她房子加名的相亲对象比,程诚简直太可爱了——钱她自己会挣,不贪程诚这几万,尽管现在的几万块要以房产的增值速度来算,能抵后世的几百万。 “钱我不要,心意我收下了。如果你手里的闲钱太多,又没时间打理,我建议你把钱尽量换成房产。特别是京城的房子,永远不要嫌多!” 要不说女人容易被感动呢,程诚拿几万出来,魏明珠就送出去价值多大的“金玉良言”呀。 当下的人对囤房产是没概念的,城市职工都等着国家福利分房,程诚他家应该挺有背景,肯定是不会缺房子住。但未来的事儿谁说得准,万一程诚家遇到个磕磕碰碰,权势带来的福利一下子有了差距,经济上还有厚厚的底子呢。 不贪不污,正经投资来的固定资产,谁也不能质疑。 程诚再聪明也看不到30年后的事,他以为魏明珠是担心两人结婚后没房子住。那怎么可能,分房肯定有他,明珠不想跟他去单位,难道他还能缺房子当婚房? 算了,这种事和明珠争论啥,她喜欢房子,自己就给买房子呗。 “你这边的生意,不是挺需要钱的吗?买房子钱我有另外的,你一直摆路边摊也不行,得有个固定的店面。” 魏明珠还是不肯要,“店面不需要多少钱,开店也不急在一时,等我先把市场摸清楚。” 服装是赚钱,魏明珠上辈子虽不精于打扮,见的多了让她也养成了一定的审美。 但这不意味着魏明珠做这门生意就会一帆风顺,她同样需要摸索,需要试探市场反应。能摸清顾客的心理,才是魏明珠能不能站稳脚跟的根本呀,开不开店,店又该开在哪里,反而并不重要。 魏明珠也没刻意说明她和程诚的关系进展,不过刘美和常伟都有猜测。 特别是程诚,喜形于色,那股魏明珠说啥就是啥的样儿,简直太没原则。 程诚和常伟决定明天就启程回京城,程诚要和魏明珠上街去卖衣服,魏明珠挑的那身总算有机会穿出去。 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程诚被震得手脚发麻。 就该这样,这是适合明珠的装扮,她不该被灰蒙蒙的旧衣服掩去了娇艳。 “真好看。” 牛仔裤包裹着翘臀和笔直的腿,短外套更显身材比例,这一身打扮弱化了魏明珠的媚色,凸显了她的青春活力。 好看的女孩子和好看的狐狸精是两种评价,现在的魏明珠属于前者。 刘美也说好看。 刘荣和李凤早回小井村了,有常伟帮忙,刘荣压在别人那里的本钱很容易拿了回来,和刘荣估计的5000块半点不差,别人还给刘荣封了个红包,说他此行受惊了。 他们是误会刘荣找到了有背景的靠山,客客气气让刘荣顺利退出团伙。 刘荣欠的人情可多了,偏偏他不赞成程诚和魏明珠好,欠的人情还不起,不好面对程诚,干脆就先回乡下。 程诚要和魏明珠一起去卖女装,那画面太美,常伟都不敢想。 “哥,我还是留下看车吧。” 程诚也不需要常伟去当电灯泡,帮魏明珠卖货,是心疼魏明珠,也是多点相处的时间。 魏明珠猜的没错,她第一次卖出去的两款毛衣已经有人模仿,最快的仿版都穿在了身上。不是别人,就是她之前租借熨斗的那家裁缝店。 对方看见魏明珠还挺热情,魏明珠看着店里挂着的呢大衣,想要再次租借熨斗的念头马上打消了。 裁缝的眼光多毒呀,魏明珠在店里熨烫过衣服,人家就把她发回来的款式扒版了。店里挂出来的那件呢大衣,就是仿款,只是商州应该很难买白色的毛呢料子,裁缝才没搞出真正的高仿版。 魏明珠知道这是难免的,但人家要打算继续扒她挑中的版,魏明珠也不是那么好性儿。 熨斗也不借了,她扭头就走。 现在买个熨斗的钱她还是有的,于家的院子大,熨烫理货的地方魏明珠也不缺。 “哎,你啥意思呀,你等等……” 女裁缝还挺不乐意,魏明珠根本不回头。 女裁缝没瞧见魏明珠的这次拿来的衣服,十分惋惜。魏明珠穿得那一身也好看,可惜惊鸿一瞥,完全不可能照着打版。 魏明珠脸色不太好,半天后自己又云消雨霁,在气啥呢,那也不是她的设计。 程诚倒是能看透原因,说到底还是魏明珠受本钱限制,规模太小。 她要是能组织起人,选好了款自己拆版,在其他人回过神以前就把商州的市场给占领了,她们搞仿版也没啥活路。 “你这是眼光好。” 程诚安慰她。 可不就是眼光好吗,魏明珠的街边服装摊消失了几天,再出现时依旧很快吸引住了路人。她站在那里,就是活广告,纯色的毛呢受欢迎,印花的毛呢容易显土气,格纹的毛呢倒是挺好看。 刚过腰的短外套,冬天肯定不保暖的,可穿在魏明珠的身上那么好看,十分有迷惑性。 女人购物本来就不理智。 围上来的人第一个就是问魏明珠身上的同款: “多少钱一件?” “98元,姐你比我高挑,要穿中码,给您拿一件?” “百货商店的呢大衣也才一百多,这件才用多少料啊!” 真不便宜。 女顾客心疼的脸色都变了,可又确实喜欢,就磨着魏明珠要砍价。砍得也狠,一下子给还价到70块,这价钱卖出去也能赚,不过赚的不多。 魏明珠心如磐石,做生意的没有心不黑的,让利太厉害,那真是白帮忙了。 最终也只让了三元,女顾客差点就不买,魏明珠赠送了一双手套才把这生意拿下。 后来围了好多人,一会儿让程诚给她们拿这件,一会儿又要问程诚牛仔裤的尺码,简直是来调戏程诚的。魏明珠对这些女人无语了,毛绒手套照送,价钱却不肯少。 她却不知道,自己和程诚当街卖货的情景,还被一个人给看在了眼里。 “——那是魏明珠吧?” 62我长得帅 沈俊妈习惯了在裁缝店做衣服,款式可能没那么新颖,但她是个小领导,在单位要求的就是稳重大方,也就不追求新款不新款,选好的料子,做出来的衣服很有质感,适合她的身份。 现在都流行穿毛呢大衣,沈俊妈自然也是要订做两身。 裁缝店老板一口一个‘丁主任’,把丁爱敏拍的浑身舒坦,一口气定了三件外套:“你这款式倒新。” “羊城的最新款,这衣服也就您穿出去有那个派头。” 丁爱敏是挑剔又高傲,可家庭条件也是真的好,两口子都是领导,近百元的呢大衣一口气能做三套,裁缝店老板拍马屁是心甘情愿。 她也没说假话,确实是羊城的新样式。 裁缝店老板还不乐意呢,她一个店能做几套,摆地摊那丫头真是吝啬。 丁爱敏留了订金,裁缝店老板保证先给她做,一周后就能取货。她离开裁缝店走在街上,听见几个女人说那家衣服特别好看的摊位又回来新货,这次的大衣都特别漂亮……呵,地摊货,有啥好买的。 丁爱敏不屑一顾。 哪知再往前走,她就瞧见了那人挤人的摊位。 程诚和魏明珠都不是矮个子,那么惹眼的两个人,丁爱敏咋会忽视? 情意绵绵的夫妻档,刺痛了丁爱敏的眼睛。 那人是魏明珠吧? 仔细看看,确实是魏明珠! 不过和丁主任印象中的魏明珠不太一样了。丁爱敏所看见的魏明珠,穿着工农蓝布衣裳,脚下是土气的千层布鞋,人看着瘦瘦的,蹬着装满货的大自行车。 长得是极为妖娆,穿得却很朴素,两极分化的反差,让她儿子沈俊痴迷不已。 再看看现在的魏明珠,格子短呢外套,微喇牛仔裤,脚下穿着一双方头粗跟的白皮鞋,完全是改头换面——日子过得挺滋润啊!原本像这样在商州市街头重逢,丁爱敏也没不会这么生气,可魏明珠身边还跟着一个惹眼的程诚呢! 一个拿衣服,一个收钱,男的俊女的俏,看上去是很般配养眼的夫妻档。 可魏明珠不是说不做生意了,要回去念书? 丁爱敏警告她不要高攀沈俊,安庆县一中的老师找来,说魏明珠是好苗子能考上大学,把丁爱敏的脸打得啪啪啪响。成了女大学生,当然算不上高攀沈俊,也可以看不起丁爱敏原本打算用来打发魏明珠的服务员之类工作……从那天起,魏明珠就真的不给嵩山饭店送货了。 丁爱敏还远远看过,换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沈俊说是魏明珠的妈妈。 沈俊见不到魏明珠,又不敢打搅她上进,在家单相思得厉害。 之前好歹能向魏明珠她妈打听两句情况,前两天那边是彻底断了黄鳝供应,只说没货了。沈俊回家长吁短叹,丁爱敏也心疼儿子。 狐狸精就狐狸精吧,真要能考上大学,她也就把不喜按耐住,接受魏明珠。 丁爱敏自觉牺牲很大,为了儿子慈母心肠才会退步。 转眼就瞧见据说在学校努力的魏明珠,和别的男人在街上摆地摊……瞧瞧这出息! 魏明珠从来没说和沈俊好上,丁主任却有种自家儿子被戴绿帽子的愤怒。丁爱敏的逻辑简单粗暴,她可以挑剔嫌弃魏明珠是农村户口,魏明珠就得恭恭敬敬听着。 魏明珠偏偏不按照她的剧本来,不装可怜不扮无辜,牙尖嘴利的将丁主任的脸打得啪啪响。 丁爱敏被农村丫头打脸,打落牙齿和血吞,沈俊在家里跟丢了魂一样,当妈的能咋办? 丁爱敏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发现魏明珠说一套做一套,愤怒让她失去理智,冲上前扯开两个要付钱的女顾客: “魏明珠,你个不要脸的,和野男人勾勾搭搭,你对得起我儿子吗?” 魏明珠没顾上抬头,顺嘴就反驳: “你儿子是哪根葱,我要对得起他?” 抬头一看,哟,这不是沈俊他妈? 明明是瞧不上她,魏明珠也以为两人不会有任何交集,毕竟她都不再往嵩山饭店送黄鳝……表情太精彩了,好像要把魏明珠吃掉。 丁爱敏都要气疯了! 堂堂丁主任,哪里还有理智啊,她现在就是被激怒的母豹子,恨不得用最激烈的语言来羞辱魏明珠。 “你们买这个狐狸精的衣服,也不怕沾上骚气,她前头为了卖黄鳝给饭店,勾的我当采购的儿子茶饭不思,现在瞧不上卖黄鳝的小生意了,转眼又钓上了新男人……这男人是干哈的,能给你出钱,还是帮你吸引这些女人来买衣服?你喜欢人家真的会娶你?没正经工作,一穷二白的农村户口!” 丁爱敏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魏明珠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人侮她,她必偿之。 卧薪尝胆等着三十年河西?有仇她当场就报了! 她挥着手上的牛仔裤就劈头盖脸冲着丁爱敏抽:“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为了卖点东西给饭店,我至于要把自己赔上?你们沈家的门槛高,我还真瞧不上!” 丁爱敏被她抽懵了,程诚怕魏明珠气坏身体,赶紧抱住她。 “别和她一般见识,你消消气。” 魏明珠扭来扭去挣扎,冲着程诚吼:“她凭啥说你是野男人?” 程诚一下子变得好高兴,明珠是因为他生气吗? 丁爱敏要冲过来打明珠,程诚的手像铁钳一样把她制住: “明珠可没花过我的钱,你也太侮辱这些来买衣服的女同志了,她们清清白白的花钱买走商品,有钱消费,银货两讫,还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丁爱敏刚才都把这些女人搞懵了。 好好挑选着衣服,莫名其妙冲出来一个疯女人,说她们买的衣服粘着狐狸精的骚味,钱都付了,衣服还要不要? 进退两难中,女疯子一边喷魏明珠,一边又把她们连带着损一顿。 说她们因为长得好看的男同志才围上来买衣服的。 好吧,的确有这个因素,把这话直直白白说出来,大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有着程诚的话,女人们也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反驳: “你的思想太肮脏了!” “说话太难听,个体户不是人呀,又不是卖给你家的奴隶,人家不能换门生意?” “我看就是有你这嘴刁的,逼得人家原本的生意做不下去,才改行卖女装的!” “你这口气比市长还厉害,管天管地,还管到街上的服装摊?” 魏明珠是长得很狐媚,摸着良心说,哪个女人不想自己长得这样漂亮? 魏明珠长一张让人羡慕嫉妒的狐媚脸,做生意还斤斤计较,口水都说干才能抹一两块的零头,衣服好看是好看,掏钱时可心疼了。按理说她们该讨厌魏明珠,有人骂魏明珠的时候鼓掌叫好,为啥还帮魏明珠出头了? 一定是这个疯女人太讨厌了。 七嘴八舌的,丁爱敏被喷得面红耳赤。 “你身上要没有狐狸精可图的,她凭啥看上你?” 程诚一脸认真想了足足有半分钟: “……凭我比你儿子长得帅?” 你、你……你无耻!” 丁爱敏气得无话可说。 程诚就是长得帅,这点她没办法反驳,只能骂程诚无耻。程诚却把脸一沉: “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谁为了卖点东西给饭店勾引你儿子了?” 卖点黄鳝给饭店,还得勾引采购? 程诚都快气笑了。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没掩饰过对魏明珠的好感,也没掩饰过自己的经济条件,更直言要带魏明珠一起做生意。要勾引,不该来勾引他吗? 程诚知道职业不分贵贱,儿子是饭店的小采购,当妈的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他被这样的小人物给指着鼻子骂,没有火气才怪。 魏明珠都怕程诚揍人,女人互撕和男人打女人的性质不同,魏明珠觉得沈俊他妈欠揍,刚才直接是自己上手。现在么,她可不能让朱放他妈喷一通就跑,魏明珠还得在商州做生意呢。 “我老老实实给饭店供货,黄鳝的质量摆在那里,你非要说是因为勾引你儿子。你这话是侮辱了你儿子的职业操守,他因私废公,对得起组织的信任吗?更何况我对你儿子没有男女之情,你上次警告我离你儿子远点,还暗示可以给我安排工作……我这都改行了,也没要你安排的工作,离你儿子足够远了吧,你咋还闹?!” 魏明珠语气里是浓浓的嫌弃。 有这种搅屎棍的亲妈,沈俊就算长得和程诚一样,她也是瞧不上的。 谈恋爱都嫌麻烦,别说要嫁进沈家当儿媳妇! 也不知道程诚他妈妈好相处不? 幸好她在商州,程家在京城,短时间内不用面对程诚的家人。 魏明珠白了程诚一眼,程诚莫名其妙委屈。 丁爱敏被魏明珠几句话堵得下不来台。 魏明珠明明白白的说,就是看不上她儿子,所以黄鳝生意也不做了,离沈家所有人远远的……丁爱敏没办法接受,她儿子条件多优秀,居然被魏明珠嫌弃。她也不能顺着魏明珠的话说,再坚持说魏明珠勾引当采购的沈俊,那就是沈俊对不起组织的信任,在采购时徇私了——这种事大家都在干,但不能公然承认啊! 63好吃的 魏明珠这样的狐狸精,定然是权衡过利弊才选择的,丁爱敏冷静下来再看程诚,这人的确不像是一般人。 丁爱敏沉默,其他人看明白,魏明珠说的都是真的。 换了她们遇到这种事,何止是拿东西抽这疯女人,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丁爱敏忍着众人的指指点点,费力挣脱程诚的钳制。 她不敢还嘴,灰溜溜挤出了人群,飞快消失。 好好的做着生意,却被沈俊妈一通搅合,魏明珠一点也不高兴,只有赚钱能稍微安抚下她的郁闷。 就有女顾客开玩笑,让魏老板看在刚才帮忙说话的份儿上再少几块。 魏明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讨生活这么难,真是人在家中祸从天降,你们还好意思让我降价?” 是挺惨的,要是有稳定的工作,谁愿意来做个体户啊。个体户虽然嫩赚到钱,却被人瞧不起,刚才那个疯女人虽然臭不要脸,有一点倒是挺现实——她们帮魏明珠说话,那是因为魏明珠不妨碍她们的利益,家里的儿子/兄弟真找了个除了脸一无所有的农村女孩儿,她们肯定要跳起来反对。 她们不好再追着魏明珠让降价,魏明珠反而狡黠一笑: “降价不行,不过可以多送一双手套。” 唉?! 嘴里说着讨生活艰难,脸上根本看不出难受。 魏明珠大方爽朗,比她装可怜博同情更让人高看。高看她一筹的女顾客们身体力行表现,冲上去就开始抢手套: “我要那双蓝色的!” “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妹子你来评评理……” 丁爱敏闹了一出,并没有真正影响到魏明珠的生意,她的衣服卖的差不多了就收摊。 有客人问她明天出不出摊,魏明珠无奈:我进货是要时间的,最快也要三四天后,还是这个老地方,劳烦各位多帮忙宣传,熟客带来的我肯定给优惠” 有程诚帮忙,她出摊和收摊都很快。 兜里各种面值的钱来不及整理,魏明珠在羊城买了个小腰包,可以紧紧系在腰上,今天卖的钱都装在里面呢。 “今天累了吧,想吃啥我请客,千万别和我客气!” 魏明珠笑眯眯的,程诚也笑。明珠的性格和长相是有反差的,长得娇弱妩媚,却是个大方爽朗的,说要请客就真的请,他不会和她客气。 魏明珠能给身边人花钱,好像挺骄傲的。 程诚喜欢死她这种自信的骄傲。 “房东奶奶不喜欢你带其他人回去,我们把阿姨也接出来,在饭店好好吃一顿。我不会给你省钱,你可别心疼。” 于奶奶脾气古怪,陈诚也不上门讨人嫌。 规矩严也有规矩严的好处,程诚上不了门,像今天这疯女子也不能随便打搅到魏明珠。 程诚想起疯女人还是不舒服,“我看今天这女人心里并不服气,你总在一个地方摆摊,早晚还会撞到她手里。” 明面上的交锋并不怕,魏明珠不是那种懦弱好欺负的。 那暗地里的算计呢? 对方是商州本地人,看样子还有点小权,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程诚并不放心——理智告诉他,魏明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能处理好生活中的各种不愉快,情感却左右着程诚的判断力。 魏明珠眯着眼想,沈俊他妈说话太难听,她本来不想为难沈俊,沈俊除了喜欢她又没犯啥错误。 可谁叫他要有个自以为是、出口成脏的亲妈呢,少不得要被亲妈牵连。 程诚信不信沈俊妈的污蔑之词,魏明珠根本不问。 这种事都要解释的话,她这个对象谈的也太没意思。 “和女人计较的事,你先不用管,我要是不能处理好,再请你帮忙。” 魏明珠说的坦坦荡荡,程诚也觉得自己对一个中年妇女喊打喊杀太丢份儿。当然,他媳妇儿要是有吩咐,丢份儿又是另一回事,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程诚没有执着这件事,是因为刚才那疯女人完全没有讨到好处。 先是被魏明珠劈头盖脸抽了一顿,又被说的抬不起头,简直是落荒而逃。 今天若是魏明珠吃了亏,程诚恐怕就要发疯了。 他上次发疯的对象是张二赖,被判了20年。一个能和常伟投机倒把折腾香烟生意的人,总不能是个道德无私的圣父,骂他程诚两句可以当是疯狗乱叫,说魏明珠就是不行。 天下的老婆奴不讲道理时都是一个德行! 魏明珠卖衣服就像在捡钱。 腰包充实,她又不是小家子气的人。 直接叫上常伟,回家要接刘美去,刘美却说自己吃过了。刘美很能吃苦,但性格老实木讷并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让她去饭店那种地方她会坐立不安。魏明珠知道,还得多带她妈去这种地方,时间久了情况才会改善。 但在程诚和常伟面前,她不愿意让刘美忐忑,也就没勉强。 饭店送了那么多黄鳝,魏明珠还是第一次在饭店里点响油鳝丝。 80年代的食物不好吃? 好吃的要命! 没有地沟油,没有各种添加剂,连猪都是老老实实吃着猪草啃着糠皮养到一年才能出栏,食材就天然高档,做出来的食物又咋会不好吃呢? 人们只是没有更多的余钱享受美食,美食就在国营饭店里,就在各种老字号里。 魏明珠一脸餍足。 上辈子她不是个重视口舌之欲的人,现在人变年轻了,居然也能被几道菜给勾得心里痒痒。 筷子又快又稳,每一次落下都能精准夹起几根鳝丝。 粗细均匀的鳝丝,夹起来是颤巍巍的晃动,浓油赤酱才是响油鳝丝,恰到好处的火候让它吃在嘴里兼具了嫩滑软糯和韧劲儿……现在的黄鳝也是好东西,沟里生田里捉,不是后世口口相传喂药催熟的。 魏明珠吃的是舒心又放心,看她吃饭明明挺有规矩,常伟还是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常家又不缺吃的,就算闹饥荒的时候大家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常奶奶也不会让常伟饿肚子啊。他吃过的好东西多了去,这家店的响油鳝丝做的是不错,但魏明珠吃的时候表情也太投入了。 有那么好吃吗? 从小没见过啥好东西吧。 常伟想起魏明珠的出身,乡下丫头,家里穷,还不疼爱。 常伟夹着鳝丝的筷子一顿,算了,让她多吃点好了。 程诚轻飘飘看他一眼,胆子真肥啊,居然敢对他媳妇儿露出同情的表情? 程诚不是同情魏明珠,他是心疼。 看着她吃东西的享受,程诚情愿自己不吃都高兴。 “炒虾仁和糖醋熘鱼你也会喜欢,快尝尝……” 魏明珠冲他笑笑,咽下去嘴里的鳝丝才呢喃低语:“卖了那么久黄鳝,我还没在饭店里吃过这道菜,吃到了也就安心了。” 她难道不觉得黄鳝黏糊糊的又腥又滑腻? 她也是女的,倒卖黄鳝这种事她上辈子都没干过,滑腻腻的像蛇一样的东西,魏明珠能喜欢才有鬼呢! 不过是为了生计,她得忍着恶心去做这门生意。魏明珠觉得响油鳝丝好吃,不仅是东西本身好吃,坐在饭店里点一道响油鳝丝,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魏明珠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有钱有闲,才敢走进国营饭店,点上一大桌子菜请客。 结账时,魏明珠给的钱。 她好歹是当过跨国企业高管的人,只是一餐寻常的美食还不能让她失态。 但刘美确实没吃过啥好东西,魏明珠不至于见到海鲜就激动,却给刘美点了一道饭店里最贵的‘扒海参’打包带回去。 “我说了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一份扒海参而已。” 魏明珠提着打包的菜晃晃悠悠说道。 抱着20斤红薯被赶出魏家,她今天能让刘美吃上20元一份的‘扒海参’,以后就能让刘美享更大的福!魏家是个啥玩意儿?呸! 程诚知道她是高兴呢。 他把魏明珠送回家,眼看着那门关上,掉转头就沉了脸,颇有皮笑肉不笑的狠厉: “常子,你嫂子长得太漂亮,总有人打她的主意……我又不能天天守在商州,你说咋办?” 常伟只差举双手投降。 他对未来嫂子是真没有歹心啊,一开始是很惊艳,后来人都被诚子哥圈定了,常伟就把自己的心思掐了。 他小心翼翼的说,”嫂子明年不是要去京城念大学?” 哥,您再忍大半年就好了啦。 不对,京城也不是全然太平,有个疑似魏明珠“初恋”的齐建华。咳咳咳,常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那用小光大伯的关系把刘荣捞出来,难道还要用小光大伯的关系帮着诚子哥斩断情敌的觊觎?小题大做,传回京城肯定要被人笑死。 为了避免被人笑死,常伟用尽所有诚意说道: “嫂子又不会看上其他人。” 当然,明珠说了喜欢他,这让程诚的心稍微踏实。 …… 魏明珠带着打包的菜回家,扒海参还带着热气。 刘美从来都没吃过海参,也想不到这菜它敢卖20元一道。魏明珠说特意给她带的,她也就老老实实吃掉,滋味是极好的,魏明珠说是“海参”,是海里的一种东西,刘美点着头: “好吃,明珠你也吃。” “我在饭店吃过了,妈您多吃点,这东西补人呢。” 刘美还是太瘦。 每天都跑来跑去,也让她没机会变白。不过眼睛有神了,和魏明珠刚“醒来”时那个提线木偶般的乡下女人有差别。一具行尸走肉里被装上了灵魂,刘美对未来有了盼头。 她试探着问魏明珠和程诚的事,魏明珠很爽快承认了: “我觉得他人不错,先处着呗,反正也不用天天见面,不耽误啥事儿。” “程诚是开大车的?” “在保密单位上班,现在休假中” 保密单位上班?那明珠岂不是要当家属,刘美一瞬间就想远了。 在刘美的观念里,处对象都是奔着结婚去的。老实本分的她没想过还有像她女儿这样渣的,恋爱和婚姻又不能划等号,魏明珠就是想和程诚谈个恋爱! “当家属挺好,挺好的……” 64宣告主权 程诚年纪小,刘美也不敢想他是啥单位干部,心里认定是普通的人。 普通人,就算是京城的,长得还好看,她家明珠又有啥配不上的?明珠也好看,明珠特别能干,将来还会考大学呢。刘美脑子里没有嫌贫爱富的观念,两口子过日子都是一块儿使劲的,两个人和和美美,谁赚钱都一样。 只要程诚不嫌弃明珠之前的名声。 刘美有点害怕,转而又庆幸,都搬到商州市来了,从前的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幸好和魏大林离婚! 幸好搬家了! 这两件事简直做的太对,刘美脸上有止不住的欢喜。 “你舅好像不太赞同你和程诚的事,他要说你几句,你就乖乖听着,你舅对你多好……” 刘美絮絮叨叨的,魏明珠一点也没不耐烦,她给刘美找了个活儿,让刘美数腰包里的钱。 钱咋就那么好赚? 跑一趟羊城就能翻一倍。 从900翻成1800,又从1800变成3000多? 刘美数着钱眼睛都花了。那再跑一趟羊城,岂不是能变成7000多? 魏明珠摇头,“我一个人只能带那么多货,一次性进太多也不可能。” 商州市人虽然多,她一个能支起的摊位只能有那么大规模。像今天也不是每件衣服都卖光了,83年人们的购买力有限,进的货多,她销售的时间越久。 在没有固定店铺前,魏明珠不准备进太多货,就算本钱充足,她给自己划的线是一次进货不超过2000块。 “妈,卖油渣也太辛苦,要不您不要做了?” 一件呢大衣她赚的不止是20元,刘美拉300斤油渣出去卖,也才赚20元左右。一天得跑两次榨油厂,刘美挣的钱才能和一件呢大衣的利润比。 刘美现在赚的已经很是不少,一天卖几百斤油渣,出去下雨等恶劣天气,她一个月咋说也有六七百块收入。 是魏明珠的新生意利润太恐怖,才显得刘美倒卖油渣的利润不起眼。 换了从前在魏家时,一个月能赚600块以上,魏老太还会嫌弃刘美不会生儿子,魏大林还会对她拳脚相向吗?可能会,性格决定命运,刘美不自己变强,手里捏着会赚钱的本事也没用,会被魏家其他人抢走。 尽快脱离魏家是魏明珠最正确的决定。 刘美也有了自己的主意,魏明珠心疼她,她却觉得卖油渣的生意太好了: “妈还想继续卖。” 每天都几百斤油渣,榨油厂堆废料的地方都有了缺口。在没把榨油厂的油渣搬空前,刘美舍不得放手。 卖油渣就是载货下乡辛苦,该称多少钱,该收多少钱刘美不糊涂。她没有魏明珠伶俐的口舌,不能让那些城里女人掏钱买衣服,但卖油渣不需要巧舌伶俐,养猪的农民需要它,他们会掏钱买! 刘美觉得这生意适合她,辛苦算啥,她有一把子力气,不赚钱难道要闲在家里靠女儿养? 魏明珠勉强不了她妈,还是家底太薄,她妈才想着攒钱。 对刘美来说,一年几千块收入的生意就这样放弃,那也太可惜。 母女俩说了半宿话,魏明珠一大早又爬起来送程诚。这次是刘美包的饺子,照例是魏明珠调馅儿,包了整整两斤肉馅,给程诚和常伟路上带着吃。 程诚舍不得离开。 魏明珠把饺子塞给他,“别婆婆妈妈,有时间我就去京城看你。” 小没良心的。 程诚开着车走了,魏明珠才回家。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程诚的车一转弯,转到了嵩山饭店。 老远瞧见饭店的楼房,常伟就怪叫一声,“哟,那个打嫂子主意的就在这里面上班?” “你别阴阳怪气的,我看你嫂子虽然没瞧上他,话里话外也不讨厌他。就是他妈太讨厌,我怕那女人还要找事儿。” 嵩山饭店可是涉外的。 门口铺着红地毯,也有商州当地人来消费,敢迈进饭店大门的都非富即贵。 开大车的货车司机在普通人心里能赚钱,在嵩山饭店还真不够看。程诚和康伟却不是怯场的人,饭店也不能真把人拦在外面。 程诚和常伟往饭店里一座,大清早的这俩人点了个鱼翅! 服务员一脸为难看着两个土包子,“鱼翅需要时间泡发,都是要提前预订的。” 你们以为是粉条呢? 拿热水一泡,过二十分钟就能端上来一碗酸辣粉! 那是鱼翅啊,泡发的时间长,程序也挺复杂。 “那上一份八宝熊掌,一份荷花猴头,一份油泼飞龙……”常伟砸吧下嘴,意犹未尽,掏出一叠大团结摆在桌上,表示他有钱结账。 嵩山饭店是供应过熊掌的,最贵的是大盘扒熊掌,一份就要330元! 八宝熊掌也不便宜,230元。 荷花猴头不是猴子的头,是猴头菇。 油泼飞龙当然也不是真的龙,“飞龙”是产于兴安岭那一带的棒鸡,像鸽子那么大,一只重量超不过一斤,肉质洁白细嫩,是老饕客眼中很极品的食材。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龙肉说的就是飞龙鸟。 服务员冷汗都流下来了,相比顶顶贵的八宝熊掌,荷花猴头只要35元,油泼飞龙一份也才40块。 可熊掌、猴头菇和飞龙,这些食材就算嵩山饭店也不是时时备着……谁他妈闲的没事儿,会忽然来饭店点这些菜?! “对不起,这些都没……要不我去后厨问问,今天能给您二位上点啥菜” 服务员的态度很客气。 要没有常伟放在桌上的钱,这两人肯定是来找茬的。 现在也是找茬的,有钱人找茬总不能随便打出去。服务员被常伟折腾的跌跌撞撞,常伟拉长声音: “哟,这都没有,你们饭店这采购也太不称职了吧?” 常伟从一叠大团结里抽出一些,可能有十几张,都递给服务员:“为了吃顿饭真不容易,小费你收下,我能见贵店的采购不?” 啊? 没有熊掌、猴头菇和飞龙,关采购员沈俊啥事儿? 服务员看着常伟认真的脸,看了那不菲的小费,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来找饭店麻烦的,而是来找沈采购麻烦的! 嵩山饭店是能收小费的,并不违反政策,只要是客人心甘情愿给的。 那这钱她也是可以收的吧? 叫沈俊出来,她可没有压力,她又不喜欢沈俊。 沈俊一头雾水,来嵩山饭店吃饭的客人有见厨师的,还真没有要见他一个采购的。但沈俊没做啥亏心事,就连吃回扣这种事他因为心高气傲都做得少,他没啥好心虚的,也就来见了。 程诚和常伟他都不认识,但这两个年轻男人都是极出色的。 “你就是沈俊吧,坐下吧,我有几家话想和你说一下。” 程诚身上有股说一不二的派头,沈俊平时有点小骄傲,程诚的骄傲并不愿显露,但这种骄傲是刻入骨髓的。说的俗一点,习惯装逼的沈俊遇到了不用装也很牛逼的程诚,气场就败落了,忍不住要顺着程诚意思行事。 沈俊坐下来,告诉自己对方是饭店的客人,他听听要说啥。 程诚一句话,又把屁股刚沾上椅子的沈俊刺激的差点跳起来: “我是魏明珠的对象。” 魏明珠的对象? 沈俊难以置信。 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程诚看上去实在不像开玩笑。是的,程诚人长得好看,能跑来嵩山饭店消费,也不是啥普通人,沈俊心都快碎了,咬着牙否认: “我不信,明珠根本没提过你……” 程诚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他,“明珠和你提我做什么?你信不信没关系,我来饭店有两个目的,一是感谢你曾经照顾明珠,二是希望你能约束下自己的母亲……她在大街上辱骂明珠,我对她的印象很不好,对付女人不是我的习惯,特别是上年纪的女同志。” 沈俊的心像被人塞了一颗酸柠檬。 ——程诚是来宣告主权的! 沈俊还没消化魏明珠有对象的事实,整颗心又揪到了一起。 他妈在大街上骂明珠? 她咋能干出这种事? 沈俊没有亲耳听到,但能猜到必然是骂得很难听,否则程诚不会找上门来。 亲妈有多强势沈俊很了解,可丁爱敏在家表现出来是很支持他和明珠的啊,之前也同意了给明珠安排工作,后来明珠说要去考大学,连鳝鱼生意都不做了,安排工作的事自然没了下文。 沈俊涨红了脸,他妈是不是对明珠说了难听的话,才让明珠都不肯再来嵩山饭店了?那时候,他知道明珠是没对象的。 这对象是新谈的,沈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嘴上无意识辩解: “不可能,我妈不是那种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程诚挺不耐烦,“我亲耳听见还能有误会,沈俊同志,我就是通知你一声,如果你不能约束自己的母亲,我就只能按自己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了。” 他就是来通知一下,宣告主权,顺便给沈家一次机会。 眼前这小子觊觎着他媳妇儿,程诚在这种事上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偏偏为了自己在魏明珠心目中的形象,还要装出大度稳重。 一叠大团结是1000块,桌上剩着的咋说也有八九百。 65发飙了 常伟啧啧两声,指着剩下的钱说道:“你妈说我明珠嫂子为了卖鳝鱼给饭店,勾引你,这点钱不知道够不够嵩山饭店付给明珠嫂子的货款?银货两讫的事,被你妈一说显得太恶心,这钱你收着,是我哥给的感谢费。” 常伟这小子,只差说是给沈俊的小费了。 情敌来自己工作的地方充阔,还给自己“小费”? 沈俊受不了这个侮辱! 程诚却已经用完了耐心,他和常伟站起来。 两个人都很高,北方人的魁梧,沈俊连个子都不占优势。 “常子,走了。” 程诚和常伟没有继续再和沈俊周旋,两人跑来嵩山饭店洒了一千块,连口水都没喝。 “客人咋走了?” “一个菜还没点呢……” “嘘,我看是来找茬的。” “沈采购认识那两个人?” 沈俊的人缘并不太好,他在魏明珠面前姿态放得低,平时和同事相处他是很高傲的。饭店里也有向他示好的女服务员,沈俊一个没都瞧上。 沈俊的眼高于顶伤害了女同志的自尊心,丁爱敏的态度更叫人难堪。 看见沈俊吃瘪,大家都有点幸灾乐祸。 有人觉得程诚和常伟太损,走上前安慰沈俊,“小沈同志,你没事儿吧” 沈俊难堪的要命,推开关心他的人,“……我没事,我要请假,家里有点事。” 沈俊跑了。 众人望着桌上扔的钱,这钱是给沈俊的,可沈俊不会要啊。 “啥人啊,跑来我们饭店摆阔。” “人家能摆这个阔,这钱比沈俊一年工资还多了吧?” 那个拿了小费的早数过手里的钱,15张大团结,就是150元。一叠是一千的话,桌上剩下的钱就是850?沈俊一个月工资是70元,一年也才840元啊,可不是比沈俊一年工资还高! 钱沈俊没要,搁桌上谁也不敢去拿,还是经理看着不像话,让人把钱先收着: “等小沈回来再转交给他。” 大家都不知道咋回事,大早上就来了两个豪客给沈俊“送钱”,送钱能把沈俊气成这样,饭店的人都好奇的要命。 沈俊就是生气。 他瞧上魏明珠其实也没干啥坏事,不过习惯了妈宝,有事回家找妈解决——哪知丁爱敏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嘴里说着要帮魏明珠安排工作,转过头就羞辱明珠。沈俊心里难受魏明珠找了对象,又疑心是他妈从中作梗,才把明珠吓得不来嵩山饭店,还飞快找了对象。 他妈到底对明珠说啥了? 把他的姻缘坏了也罢,明珠都不和他见面了,咋还能冲上去辱骂她! 程诚和常伟大清早跑来嵩山饭店,肯定是给明珠出气的,沈俊多骄傲的人啊,愣是被程诚的阔气和高高在上给打击到了,以后饭店的人要如何看待他,他还好意思在这里上班? 生气的沈俊一口气冲到他妈的单位上,丁爱敏今天却有好几个会要开。 沈俊稍微冷静了下没在丁爱敏上班的地方闹,他又闷头回家。丁爱敏开完会听说儿子来过也奇怪,这时间点不是在上班么,采购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沈俊是很少来她单位的。来了就是有事,有事咋没留个只言片语就走了呢? 丁爱敏下午提早下班,回家就发现沈俊躺在沙发上,枕头盖着脑袋。 听见脚步声,沈俊把枕头掀起来,脸红耳赤,看着他妈的眼神好像在看仇人: “妈,你去找明珠麻烦了!” 丁爱敏心咯噔一跳。 她昨天丢了大脸,当然不会轻易就算了,她在单位当着小领导,自然也认识别的朋友,肯定要把昨天的事还回去——魏明珠不是要做个体户嘛,随便托几个朋友查一下她,魏明珠的生意不死也要脱层皮!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整个国家的经济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分田到户让各种农产品的产量提高了,农民兜里有了余钱,能供应给城市的物质更丰富……破坏改革开放是开历史倒车,但改革开放的模式仍处在摸索中。 个体户和投机倒把的差别并不明显。 一个月工资几十块,商州到羊城的车票就要花掉一半,交通成本的高昂,直接将“投机倒把”给扼杀在摇篮中。魏明珠往饭店送黄鳝,可以说是农民自产自销,尚属卖农副产品的范畴。她在街上公然摆摊,在丁爱敏看来就是“投机倒把”! 丁爱敏还没有动作呢,就被沈俊揭破,难道魏明珠跑去找沈俊告状了? 丁爱敏坐到了沙发上,已经想好了说辞: “妈不是找她麻烦,是让她认清下自己身份。她一个农村丫头,你瞧上她就是魏家祖坟冒青烟,不感激零涕,还敢朝三暮四?她心太野……你被她骗了,魏明珠身边有野男人,这样的儿媳妇我不会承认!” 沈俊整个人都要爆炸。 他妈话说的好听,事情是承认了,就是去骂过魏明珠,还打算要找魏明珠的麻烦! 沈俊的生气,有喜欢魏明珠的缘故,也有被程诚刺激的缘故,更重要是丁爱敏的态度,总把他当小孩子糊弄。二十多岁的沈俊不能忍,却知道拿什么能威胁他妈: “明珠又没对我承诺过啥,你把她逼得不敢再送黄鳝到饭店,现在还想砸她生意……呵呵,她对象今天来饭店找我了,我看明珠生意没坏掉,你儿子工作倒是要丢掉了!你再去找她麻烦,你去,我现在就搬出去,不回在这家里了!” 沈俊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在保护魏明珠,也在替自己反抗独裁霸道的丁主任。 丁爱敏看他像个点燃的炮仗丢下狠话就要往屋外冲,气得肝疼,赶紧把他拉住。 “妈不找她麻烦了,你给我说说,她对象去饭店找你是咋回事儿?” 沈俊哪有那么好对付,在家里闹了大半天,丁爱敏根本制不住。 还是等沈俊父亲下班回来,两口子才把儿子压住。沈俊红着脖子,蹲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丁爱敏被亲儿子折腾的精疲力尽,对着自家男人哭诉: “我还要咋对他,咱家是啥条件啊,他被个农村丫头迷得连亲妈都不管!” 沈俊父亲没被老婆带偏思维,让沈俊把事情从头到尾好好讲讲。就从认识魏明珠开始讲,一直讲到程诚和常伟在饭店炫富,听完之后沈俊父亲很快下了评论: “有这种事,还怎么处对象?你儿子和那姑娘成不了,你也别找人家麻烦,你挑剔女方出身,女方也要挑剔男方情况。” 丁爱敏嫌弃魏明珠的出身,沈俊父亲却有点欣赏对方。 一个农村丫头,靠着年轻漂亮找个人嫁了就行,这是改变命运的捷径,魏明珠偏偏要自己折腾。出身差算啥,他们家又不是解决不了工作,能从乡下倒卖鳝鱼进城卖,一穷二白的,先认识了市委招待所的采购,转眼又打通了其他几个饭店的关系,这不仅是长得漂亮,而是有本事啊。 沈俊的能力普普通通,不然咋会只安排个采购的工作,找个厉害的儿媳妇也不错。 沈俊父亲最欣赏的还是魏明珠的当机立断,丁爱敏表示出嫌弃,魏明珠直接掐断了供应黄鳝的生意,掉转头就卖服装去了……更重要的是人家找的那个对象。 沈父知道这世上厉害的人多着呢,他当个小领导算啥,上头不也有大领导嘛? 对方态度高高在上,沈父搞不清底细,就不会去为难魏明珠。 欣赏归欣赏,魏明珠搞得沈俊和丁爱敏母子失和也是真,人有亲疏远近,沈父对魏明珠也有意见。他比丁爱敏厉害的是能忍,不弄清楚魏明珠找的那个对象情况,沈父不会贸然出手。 见沈俊还梗着脖子,儿子再没用也是亲生的,沈父沉着脸: “这点气都忍不了,你以后还想干更好的工作?不去上班,你说的轻松,让你搬出家过两个月,你手里那点积蓄肯定撑不住!不靠家里你自己能找到啥好工作,采购的活儿轻松,时间自由,月工资虽然才70元,你们饭店吃的啥,普通单位食堂又吃的啥?” 沈俊在家是不用缴生活费的,工资都是他的零花。 丁爱敏额外还经常贴补他,沈俊就没有过真正缺钱的时候。商场里上百的皮夹克,几十块一双的皮鞋,他说买也就买了。 虽然心底不服气,到底知道他爸说的是真话。 “妈要是再敢去找她麻烦,我也是有工作单位的,别人来饭店闹我,工作我不要了,家我也不回,出去要饭去” 丁爱敏能骂魏明珠,敢和她儿子赌气吗? 心里恨死了魏明珠,却又暂时被沈俊的威胁给限制住了手脚,晚上睡觉时紧咬的后槽牙都还没放松: “老沈,这口气我咽不下啊!” 沈父在黑暗中翻身,“再忍忍,先看看情况。” 蠢不蠢啊,要干点啥也得等风头过去,等儿子对那丫头没那么迷了,才好动手吧。 如果去找饭店找沈俊的男人没啥本事,收拾一个乡下丫头,用得着如此着急吗,啥时候下手都一样,无依无靠的还能蹦跶的比沈家高? …… 66抹黑 魏明珠对沈家的闹腾一无所知,不过丁爱敏看样子心眼儿挺小,她也要警惕对方报复。 魏明珠割了两斤肉,又买了两包糖提着上胡良才家,感谢胡良才两口子帮忙找房子。她对现在租住的房子满意的不得了,在商州市位置居中,走哪个方向都特别方便,房间宽敞,院子很大,魏明珠寄放自行车很方便。 于奶奶脾气古怪,却也不会主动找麻烦,收了20块一个月的房租,只要不带别人回家过夜,于奶奶从不管魏明珠母女的事。 魏明珠时不时送点吃的,于奶奶也不要,对方恪守着房东和租客的界线,没有和魏明珠母女亲近的想法。魏明珠缺失的亲情都被刘美和刘荣、李凤弥补了,于奶奶喜不喜欢她,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房子租的好,她要感谢下胡良才两口子。 也抱着去打探消息的想法。 胡良才和沈俊认识,肯定了解沈家的情况。 胡家和于家距离不远,一个筒子楼一个是平房院子。瞧见魏明珠提着东西上门,胡良才老婆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东西稀不稀罕,当然稀罕!可她也挺稀罕魏明珠这姑娘,做人大方做事敞亮,谁不乐意和这样的姑娘多来往? 农村出身的咋了,一个月能出20块钱租着于家的房子,手里没钱的人哪敢这么造。 “你来家里嫂子很欢迎,下次可不能再见外!” 魏明珠上辈子从底层销售爬上去的,有些习惯是刻入骨髓了,上门做客别管东西多少,有个“伴手礼”才显得礼貌。太礼貌了显得见怪?礼多人不怪啊,她和胡家本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有来有往,大家才能有交情。 有人请胡良才吃饭,胡家只有胡良才老婆和孩子在,说是孩子,大的那个都有15岁,没比魏明珠小几岁,却还是一团孩子气。魏明珠慢慢把话题扯到了沈家,胡良才老婆一愣,以为魏明珠是瞧上沈俊了。 可她早上出门买菜,还听人说新来的小魏人长得漂亮,找个了同样俊,开大车的对象。 八卦传的太快了,程诚都没能登门入室,就被人给瞧见。 魏明珠不觉得有啥好遮掩的,老实说自己好像得罪沈俊他妈了,害怕沈家报复。 “嫂子,您看这事儿闹的……” 胡良才老婆也是觉得稀罕,“你真没和沈俊处过对象?” 胡良才在家里也八卦过沈俊家的条件,听说魏明珠把人得罪了,胡良才老婆也有点替她担心: “沈俊家条件挺好的,他妈在单位是办公室主任,他爸在政府上班。” 胡良才老婆压低了声音。 不仅是沈俊爸爸在政府上班,沈家一圈儿人都是各种单位的,绝对的地头蛇。要不沈俊眼光那么高呢,人家有底气! 胡良才老婆的眼神里都是担忧,不禁劝魏明珠: “大姐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长得俊的对象谁不喜欢?可有时候长得俊也不当饭吃,听说你那对象是外地人,沈家要为难你,隔得那么远他能帮上啥忙。” 找沈俊就不同了,体体面面的小伙子,工作也不差,重要是家里条件好。 胡良才在家里说过,沈俊稀罕魏明珠呢。门户上差点不怕,别管沈俊他妈有多反对,天下哪有当父母的能拧过儿子? 魏明珠眉头皱了皱,小鬼难缠,没想到沈家还是小地头蛇。 “谢谢嫂子,对象我不想换,这事儿我自己回去想想该咋办。” 沈家人多势众,家族成员分布在各单位部门,在胡良才老婆看来已经是顶了不起的家庭。 魏明珠从前也不是没和领导们打过交道,沈俊父亲那样的真只能算是小官儿。 小官儿是相对上辈子的身份位置,对现在的魏明珠来说就真的很难对付了。沈家的亲戚们分布在各单位部门,要为难一个个体户还不容易? 事情是很麻烦,但她并不后悔抽沈俊妈那一顿。 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不还回去? 沈家要真的因此记恨她,魏明珠少不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做生意不可能一帆风范,魏明珠只当沈家是成功路上的磨炼……摆摊的地方要换换是真,老在同一个地方摆摊,容易被人找麻烦。 魏明珠原本不想这么快开个固定的门店,不过有沈家这个潜在威胁,她还真要早点结束游击战。 开店就要办手续,有了营业执照,别人再想找麻烦也要费点力气。当然,也有可能是更好找她麻烦,固定的店铺也不能说收就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相比起开店的麻烦,摆摊的危险更大。 现在还没有后世让小摊贩们害怕的“城管”,那城市管理的工作谁来干?市容、工商、卫生、交通……乃至公安和市政府,个个部门都能管,各自执法,能把小摊贩们管理的服服帖帖。 魏明珠又庆幸自己没有开小吃店。 卖吃的看着最没技术含量,其实方方面面要顾忌的更多。有手艺就能赚钱么,有客人吃坏肚子咋办,有流氓来讹人捣乱咋办,卖服装不需要太好的卫生情况,开个小吃店任谁都能捏一脚,别说工商来查,卫生局的都能让你乖乖给跪。 这样看,魏玉陵家能在安庆县一中门口开起两间门面的旺铺,也挺有本事,魏明珠猜“张记小吃”肯定是有人罩着的。真要是没有根基的乡下人进城做生意,看你大把赚钱能不眼红,流氓混子敲诈勒索是常事,直接把生意抢了也没办法。 魏明珠又不是百事知晓,“张记小吃”背后的确有人,这人却是安庆县一中的孙校长。 孙校长不是为钱为利才看顾着小吃店,他就是喜欢魏玉陵那样的好学生。 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好学生,家贫还不忘学习,魏玉陵这个人设,孙校长咋会不喜欢。 他帮张翠打招呼拿下一中门口的旺铺,是有次见两个混子掀翻了张翠的摊位,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张翠在地上哭,说着妈没用之类的话,而之前刚刚从孙校长手里领过奖学金的魏玉陵,蹲在地上帮她农村妇女的妈捡碗,嘴里说着不念书了,母女俩抱头痛哭。 咋能不读书呢,就魏玉陵那成绩,考大学的希望那么大! 孙校长喝斥走两个混子,问魏玉陵有啥能帮忙的。 魏玉陵特别懂事,并没有提要求,不过到底没再说不念书。孙校长后头又碰见过张翠几次,一个女人独自靠小吃摊供女儿读书,特别不容易。 那时候魏玉陵还念高一,80年的时候县城摆摊的没几个,兜里的钱不多,小吃摊的生意也算不上好。孙校长当时还挺生气,魏家没有其他人啦? 后来侧面了解情况,魏家一大家子人,都不赞成魏玉陵一个女孩儿继续念书,家里没给母女俩半点支持。 “女孩儿就不能考大学了?” 孙校长当时回家这样讲,到底把魏玉陵这个勤奋朴实学生的难处记在了心上。等到去年,魏玉陵升了高三,模拟考试中成绩忽高忽低,为了让魏玉陵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孙校长终于出手帮忙——县一中斜对面有两间铺子,孙校长认为张翠可以把小吃摊转变成店面经营。 要不是为了魏玉陵能专心学业,孙校长才不会管这事儿。 不过张翠开店的时机显然也成熟了,孙校长的帮忙才有效,经过两年的摸爬滚打,张翠不仅把做小吃的手艺练出来,还攒下了一笔开店资金。 “张记小吃店”生意很好,魏玉陵不担心生计,学习成绩也稳定。 今年更是一举考上了京城师范学院,货真价实的本科大学生,让孙校长感概自己没有白帮忙。县城重点中学的校长,这职位在官场上不算啥,可县教育局的领导也未必有孙校长受欢迎,不说孙校长以前的学生,现在谁家没有孩子要考大学的? 儿子女儿不考,也有侄子侄女。张记小吃店是孙校长亲自打得招呼,开业后才没有人来找麻烦,孙校长干这些也不图回报,坦荡荡的就是为了帮助家境贫寒的好学生嘛。 当然,和魏玉陵家人知情识趣也有关系,没有顶着他的招牌惹事。 现在魏长木又提着东西上门,孙校长就认为他们是有不好说的麻烦。第一天送的猪腿,第二次是羊排,第三次是一只鹅……如此有乡土气息的礼物,孙校长是扛不住了。 而且上门这么密集,困扰魏玉陵家的事只怕还不小。 孙校长不得不催促自己老婆赶紧出面,校长夫人跑去张记吃了一回东西,张翠要求得啥事儿仍然没说,反而听了一肚子八卦回家: “老孙,原来魏家又有人考上一中了,是魏玉陵的堂妹。” 孙校长不解,那魏长木频繁送东西是为了让他照顾这个侄女? 孙校长一阵不喜,倒没见魏家当初对魏玉陵这样上心。 他老婆欲言又止:“魏家是忐忑不安,魏玉陵堂妹考上了县一中,这孩子吧有点问题……” 有点啥问题呢,专门喜欢和魏玉陵作对。 张翠姿态放得很低,求孙校长多照顾,说这侄女从前走了很多弯路,好不容易学好,可不能再往邪路上走。校长夫人听着不舒服,合着是招了个搞破鞋的进校? “不会把应考班的风气都带坏了吧?”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能扛得住女同学的引诱。张翠愁的脸皱成一团,说看见她侄女和一个男学生出双入对,张翠原话是“可不能把别人家的孩子害了”,听得校长夫人胆颤心惊。 听这口气,害过的还不止一个? 67没套住 又有在张记小吃店帮忙的魏家闺女快言快语,说出了魏明珠的种种劣迹。 校长夫人先入为主就很信任张翠等人,听说魏明珠作风不正派,在家里不尊重老人,又鼓动父母离婚,转头不知咋考进了县一中……校长夫人能喜欢魏明珠才奇怪呢。 孙校长听完后也挺不高兴,不过他还挺有理智: “等我问问这个学生的情况。” 张翠想借孙校长的关系把魏明珠开除,但她没办法直接说啊。 就像魏红雪去说魏明珠坏话,那个主任和门卫为啥鄙视她,魏红雪这丫头蠢。一家人不管咋样都该一致对外,人人都是这观念,魏红雪对别人说魏明珠坏话,人家就觉得她当堂妹的是嫉妒。 嫉妒的嘴脸可憎,没人会喜欢她……张翠反其道而行之,走了孙校长的门路,却不是求孙校长开除魏明珠,而是以一个忧心忡忡大伯娘的身份,让孙校长多“照顾”魏明珠。 魏明珠为啥需要“照顾”呢,借着魏红雪的嘴说出口,那丫头从前劣迹斑斑,根本不是专心念书的料,放在县一中她只会带坏风气。 张翠从前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过魏玉陵念书多了,会教她做事迂回的方式方法。 这种方法有没有用? 有用极了!走了孙校长的门路,却不是求孙校长开除魏明珠,而是以一个忧心忡忡大伯娘的身份,让孙校长多照顾魏明珠。 魏玉陵成了家里最受宠的,“张记小吃店”能顺利开张,靠的就是这样的办法啊。有时候不要急着得到,要先学会给予。给身边的人留一个好印象,不知道啥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伯娘,您咋不求吴阿姨把那小破鞋直接开除啊!” 魏红雪不清楚张翠和校长夫人的关系亲近程度,张翠需要她在旁协作,才告诉魏红雪那是县一中孙校长的老婆。 校长老婆都来吃东西,魏红雪激动的要命。 她要是能讨好孙校长的老婆,岂不是能让对方帮忙介绍个准大学生? 张翠压下对侄女的不喜:“我可没说要把明珠开除,明珠不听话,当长辈的还能和她计较?只能是盼着她好的。不过你说她考啥大学,都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吧。” 就这样还想考上大学? 张翠不是没见过魏玉陵备考,每天都是看书做题,除了替自己出主意经营小吃摊,魏玉陵万事不管。 就连放假在乡下,魏玉陵也一点活儿都没干过。 张翠得知魏明珠平时没有在县一中住校,就觉得她在作死。考大学?肯定是别有目的。反正魏明珠的计划张翠都想破坏掉,魏明珠要往县一中凑,张翠就让她待不下去。 她准备把这件事办好了再向女儿邀功。 看着蠢笨的魏红雪,张翠勾了勾嘴角: “你上次说看明珠过得不错,看来她舅舅对她是真好,你二叔也算可以放心了……明珠在县一中上学的事先别往家里说,给了希望又叫你二叔失望,不如等她真的考上大学再让你二叔高兴高兴!” 魏红雪不以为然,凭魏明珠也能考上大学? 二叔注定是听不到那个好消息了。 不过魏红雪也有自己的算盘,魏家人现在是很讨厌魏明珠,要听说她在县一中念书准备考大学,会不会转变对她的态度? 想当初玉陵姐也是成绩好,奶奶就特别喜欢,家里人也都捧着。 玉陵姐能享受的待遇,魏明珠才没有资格享受! 张翠和魏红雪两人各怀心思,有一点是一样的,她们都不希望魏明珠能考上大学。 张翠是做了亏心事,魏红雪则是厌恶嫉妒。 …… 孙校长被老婆吹了枕头风,对魏明珠印象也不好。 听说是魏玉陵的堂妹,只以为是刚刚考进县一中的,哪知道一打听,才发现她居然是毕业班的插班生。 “插班考试就考了446分,那是我们模拟考的一套卷子。” “挺不容易的小姑娘,父母离婚了,跟着舅舅一起生活,要读书要养家,平时也不能每天来学校。” “孙校长,我建议学校可以给点补助,让魏明珠同学专心学习,明年考一个重本没问题!” 孙校长以为自己会听到对坏学生的投诉,哪知高三组的老汪和齐老师对魏明珠那是一片赞誉。 “胡闹,上学还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孙校长发火,是气魏明珠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学习天赋。 不来学校上课能考四百多分,专心上课的话可以考多少分? 孙校长都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了,他把魏明珠做的卷子都翻了一遍,觉得老汪他们在瞎搞,居然答应魏明珠平时不来学校。 老汪很无奈,“平时测试的卷子她成绩挺稳定,前几天模拟考她分数还提高了30分,要是不同意她的条件,人就能转学到二中去。” 魏明珠第二次去羊城前,来学校参加了统一的模拟考试。 她做卷子还是那么快,不会的题就空着,会的题就拿分。七科的试卷几小时就做完了,成绩考出来,比第一次插班考试的成绩多了30分。魏明珠一共参加过两次插班考试,第一次446分,第二次457分,这次模拟考她厉害了,考了478分……干掉了好多老复读生和应届生,成年级前十名了。 年级前十算啥啊,老汪如此重视,是因为魏明珠进步的速度惊人。 一次比一次好,等到高考的时候,魏明珠会考出多高分? “没有作弊?” 孙校长半信半疑。 老汪呵呵笑,“插班时是小孙监考的,小同志办事挺稳当。” 孙校长的疑虑一扫而空。 县一中新来的年轻女老师小孙,是孙校长的亲侄女。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孙校长平时也没暴露过两人关系,老汪算会一个知情者。 小孙监考的肯定不可能作弊,孙校长一拍桌子: “咋也要把人留下,转学到二中?二中能教出个逊球!” 孙校长一激动,连豫南省的方言都骂出来了,“逊球”是笨蛋的意思,孙校长很瞧不上县二中。孙校长自诩是个文化人,情绪一上头也顾不上形象,老汪奇道:“您咋想起来问魏明珠的事” 孙校长颇为尴尬,不好说自己是被魏家富有乡土气息的礼物搞怕了。 不过魏家送礼又不是要让孙校长开除魏明珠,真的是想照顾魏明珠? 孙校长又问了两句魏明珠在学校时和同学相处如何,齐老师抢着回答: “她来学校就是考试和问题的,哪有空和同学相处,明珠同学家条件艰苦,读书很不容易……” 孙校长觉得魏明珠好像作风有问题,齐老师很不满,魏明珠考试时候才来,考完就走,班上男同学最熟的只有肖谦。要说两人处对象吧,肖谦成绩也没落后啊,英语还比从前进步了十几分。 得,又是一个替魏明珠说好话的。 校长夫人再去张记小吃店,就把魏明珠在学校的情况透露给张翠: “你侄女在学校成绩好,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老师们都喜欢,这下可以放心了!” 校长夫人还恭喜张翠,按魏明珠的成绩,明年魏家又要出一个大学生。张翠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赶紧掩饰自己的惊愕,魏红雪却脱口而出: “咋可能?她……” 校长夫人颇为冷淡的扫了魏红雪一眼,张翠还能说是关心,魏红雪就是想捣乱。 “咋不能,我看魏家的女孩儿念书都挺有天赋。” 前有魏玉陵,后有现在的魏明珠,就面前这个最不成器,窝在小吃店打杂,还嫉妒着努力上进的堂姐。 魏红雪惊慌失措,她想寻求大伯娘的支持,张翠却躲开了她的视线。 …… 魏明珠回小井村了。 就像她说的,只要自身够强大,好些祸事都能扼杀在摇篮中。张翠和魏红雪搞小动作,是因为她们不知道魏明珠如今是县一中能考重点的苗子。 再给孙校长家送一百条猪腿,他也不会开除这样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 魏明珠名声不好算啥,她答在试卷上的题能拿那么多分,学校才懒得管学生的作风问题。魏明珠又没在学校惹事,总不能人长得漂亮,就连考大学都被禁止吧! 孙校长的观感如何不重要,魏明珠能替县一中带来升学率即可,反正孙校长不会将她拱手让给县二中。 68拉舅入伙 魏家人就像跳梁小丑,魏明珠懒得搭理她们,她回小井村是要说服舅妈一起合伙。 魏明珠不是缺本钱,她缺人手呢! 暂时来看,进货只能由她负责,真要开了店,她进货的时候总不能直接关门吧,谁家店铺也没有三天两头歇业的。卖衣服她可以请个人,店还要家里人看着才放心,说句不好听的,店里又没监控,衣服搞定价销售模式不一定行得通,请来的人有没有瞎卖,魏明珠也不知道。 她回了村先提着东西到肖家。 魏明珠不想被肖家人误会她和肖谦的关系,并不代表她不记情。肖有福问她在商州的情况,魏明珠没说自己赚多少钱,却也要报喜不报忧。 “肖谦说你成绩好,念书才是正途,你不要半途而废。” 肖有福到底还是多说了两句,这是为魏明珠好,她又不是不知好歹。 她给肖有福拿的是两条烟,“您换个口味。” 肖村长是抽旱烟的,有过滤嘴的香烟他肯定抽得起,不过老爷子平时不讲究这些。魏明珠的烟是哪儿来的呢……这次不是加价买的了,程诚给钱她不要,走得时候就扔了一小箱烟在于奶奶院子里,说是送给刘荣的。 “舅舅不喜欢我。” 程诚说这话时有点委屈。 是啊,刘荣不喜欢程诚,从第一次见面就提防着他。 魏明珠觉得程诚挺撩人适合谈恋爱,刘荣估计认为这小子不值得托付终生,长得好看不可靠,嘴巴像抹了蜜一样,说是从前没处过对象,刘荣不太信。 程诚最不缺的就是香烟,他给魏明珠留了一箱,也不是啥中华,程诚办事儿能拿捏尺度,能拿钱打沈家的脸,还能用同样的方法让刘荣改观吗? 只怕刘荣会更讨厌他。 程诚留下的一箱烟魏明珠还挺熟,就是商州人很喜欢,在当地却不好买的品牌。 一箱啊,程诚说有六十条。 魏明珠觉得她要拿着这箱烟当糖衣炮弹开路,攻略多大的领导不好说,顺利办下个营业执照应该没问题。说是给舅舅的,刘荣哪能抽得完六十条烟? 一天一包的老烟枪也要抽两年,程诚分明是留下让魏明珠送礼方便的。 商州市买不到,商州人偏偏又认准了品牌,收礼的人搞到如此紧俏的礼物,办事的时候也心情好。 魏明珠不要钱,却不能真的和程诚一点经济瓜葛都没有。 一箱烟,收了就收了呗。 魏明珠往乡下带了12条烟,两条给村长肖有福送去,十条就摆在了刘家的桌子上。 刘荣唉声叹气的,“那小子不靠谱啊,舅舅怕你被骗。” 多新鲜呢,魏明珠自己都不怕被骗。她被骗的次数又不少,一次次上当受骗,摸爬打滚重新站起来,才有了上辈子的“魏总”。 男女感情没有谁骗谁,她反正又不靠着程诚享福,俩人相处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 可她这超前的感情观不能对刘荣说,她舅非得教她重新做人不可。 “先处着呗,反正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我现在挺喜欢程诚的。” 魏明珠眼巴巴看着她舅,刘荣就是不松口。 李凤打圆场,“终生大事,可不是要先处一处,不合适再说!” 魏明珠就挽着舅妈的手臂摇,刘荣暂时将程诚的事丢在一边,“你跑回来干哈,生意不忙乐?我还说等轩轩放假带他去商州,没想到你先回来了。” “我想让舅妈一起合伙开店。” 合伙开服装店,李凤倒是很心动,刘荣不愿意占外甥女便宜,之前提起来就拒绝了的。 “你本钱不够?我这里可以先挪点给你。” 刘荣拿回了5000块,一时也没想到可以做啥生意,加上受的伤没好,他可以把手里的钱借给魏明珠。 魏明珠不是来要钱,她手里已经有三千多元,再跑一趟羊城,就够她让店开张。 “舅妈要是不帮忙,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 李凤摇头,“我得在家带你表弟” 刘荣有点心软,他妹子刘美是啥性格谁不清楚。让刘美干辛苦活没问题,服装店这种要和人打交道靠嘴皮子赚钱的生意她是真帮不上忙。 魏明珠要说带家里赚钱,刘荣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要靠外甥女帮忙。 但魏明珠可怜兮兮说自己没人帮忙,刘荣就心软。 可不是没人帮忙么,刘美顶不上,魏家那边全是烂心肝的,明珠要扛起母女俩的生计,担子重着呢。 刘荣其实也不想呆在小井村,他是赚过大钱的人,让他拿起锄头从土里刨食,刘荣也没了耐性。魏明珠和刘美搬去了商州,刘荣也想去,他还是大男子主义,要照看着妹妹和外甥女。 “你舅妈和你合伙做生意行,你表弟上学的事儿咋整?” 魏明珠想了想,“我们还要找合适的店铺,装修也要花点时间,这段时间内我争取在商州市找到个借读的小学。其实轩轩现在去商州念书正好,他今年才一年级,商州的小学完全可以替他打个好基础!” 合伙的事就这样说定了。 魏明珠先把李凤之前借给她的300元还了,李凤也不要她分的利润,说之前两人不算合伙。 魏明珠也退了一步,反正今天说好的是合伙,以后赚的钱就要一起分。 魏明珠能拿出3000块,刘荣想了想只出2000元:“这店还是你占大头,你做主,钱不够再问舅舅要。” 李凤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 说好要和魏明珠合伙,她一颗心就飞去了商州。 于奶奶家不要新的租客,魏明珠肯定要替舅舅一家三口找落脚的房子。这事儿找胡良才老婆,对方简直轻车就熟。 “不要离太远的,平房和楼房都无所谓。” 胡良才老婆很感概,“你们这是都要搬到城里来住?” 魏明珠谦虚点头:“乡下日子不好过,到商州谋生要轻松点。” 也是有点家底了才敢折腾,刘荣和魏明珠手里各自都捏着钱,不然谁敢把家里的地丢下不管,拖家带口的进城?城里人过日子不像农村能自产自销,柴米油盐样样都要花钱买,坐吃山空过不长久,只能逼着进城的人拼命去赚钱。 “农民工”这词儿还不流行,极少数出门务工的都是往南边走,商州的个体户还是以城里人居多,魏明珠和刘荣算是80年代第一批进城谋生的农民。 胡良才老婆挺羡慕魏明珠一家的魄力,这年头把家里的田地丢下进城讨生活的农民并不多。 个体户赚钱不少,也没见哪个工人丢掉工作去摆摊。 个体户多丢人呀,再说风吹雨淋还有亏本的风险,拿工资的人是旱涝保收,生活安稳又滋润,有的单位工资不见得多高,福利好啊!吃的用的啥都发,从住房到家里孩子上学,子弟学校能自幼儿园念到高中……单位这帮工人生活滋润,人也被养废了,后来大规模下岗潮,昔日的铁饭碗也要从头开始。 人到中年再从小摊小贩做起,比像刘荣这样主动出来闯荡的更心酸。 当然,胡良才老婆现在还看不到那么远,她嘴上称赞两句,要说让她放弃稳定的工作去干个体户? 吃饱了撑着! 最后给刘荣看的房离于奶奶家不远不近,是楼房里的套间,属于商州铁路局的宿舍。 大家都缺房子住,还能拿出房子来出租的,肯定是有自己门路的人家。房子是魏明珠去看的,卫生间是同一层楼公用,厨房是独立的,房间加小客厅,说是一室一厅算不上,标准的“一间半”……80年代的房子格局和后世商业楼盘完全不同,80年代的房型是客厅小房间大,客厅就是个吃饭的地方,不像商品房那样每个房间小小的,搞个大客厅才气派。 房子一个月只要15元租金,房主懒得月月上门催缴,希望能收到一年的房租。 魏明珠还想再找找,只有一个房间,舅舅一家三口住着不方便啊。 李凤却很满意,“客厅随便放一张小床就是了!” 胡良才老婆也奇怪,“那不都是住一起的,大房间里拉个帘子就睡了,你家还是男孩儿。” 谁家不挤在一起住,也就商州住房还宽裕点,在京城和沪市那种地方,一家人挤一个房间的都有,男女老少不也全睡大通铺。 再说眼下房子多不好找,也就在铁路局这种单位,年轻人进去就能分到宿舍,才能有空房子出租……要不是下手快,15元一个月的租金,不算便宜,却总有住房紧张的家庭想要。 轩轩借读的事也得赶紧搞定,多亏了程诚留下的香烟,这玩意儿送礼太有面子,胡良才牵桥搭线,刘荣送了几条,在国营饭店请客吃饭,就在附近小学办好了借读手续。 农村户口咋啦,不允许农村人有钱? 李凤还养着两头猪,请村里的屠夫来宰杀,小井村的人都觉得稀罕: “还没过年,荣子家就杀猪了?” “他家两头猪没少喂油渣,提前出栏也很肥,都是百八十斤往上吧?” “怪可惜的,要再喂两个月,会有二百斤!” 二百斤的大肥猪不常见,不吃饲料的猪长得慢,只有二百斤的猪能出三指厚的肥膘,那样一块肉,谁家管灶台的主妇能买到,可是要得意挺久的。 69恋爱了 几个村民帮忙,把猪的四只脚捆住,抬到长板凳上死死按住,有经验的屠夫一刀捅在下脖颈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盆里放了清水和盐,热乎乎的猪血喷到盆里,慢慢就会凝结成猪血旺。 新鲜的猪血是好东西,北方习惯灌血肠和酸菜一起炖,蜀中有名的吃法是肥肠血旺,安庆这边是用小葱炒着吃。 等猪的血放干净,才用热水烫皮刮毛。 屠夫带着帮手,很快就把一头猪收拾出来,刘家的猪就算没有两百斤,也差不了多远。 红红的肉,白花花的肥膘,看热闹的人不由流口水。 “荣子家的肉卖不卖?” 都是一个村儿的,刘荣也不可能卖大家高价,饭桌上难得见油荤,割两斤肉回家解解馋。 “卖,咋不卖!” 刘荣是想把两头猪囫囵卖掉,李凤说不划算,再者自家也要留点肉吃。那就把两头猪都宰了,边边角角的该送人就送人,多余的肉卖掉,尽量把辛苦喂大的两头大肥猪价值发挥到最大。 杀了猪,小井村的人才知道,原来刘荣要带着老婆孩子搬到城里住。 “都是为了家里那混小子上学!” 刘荣是这样解释的,村里人将信将疑。 是发大财了? 家里的田地都不管了,直接托给了别家去种。 刘荣是真没发财,但他期待着发财,不离开落后的地方,他又能靠啥发财! 家里的猪和家禽处理完毕,刘荣一家三口带着点猪肉和行李往商州搬,刘荣走得那天,肖家的大儿媳真是操碎了心: “刘家也飘得太厉害了!” 赚到点钱,谁也不问你借,至于搬去省城住? 租个房子容易,城里哪样不要钱买。等到明年交公粮和提留款的时候,也不晓得刘家能不能拿出来。 “肖谦他爷说要给刘美母女分田,人家都搬去省城了,还稀罕这田不?” 肖老大不耐烦,“你管那么多干啥,你把咱爸捋下来自己去当村长?” 陈大嫂翻了个白眼。 当她爱操心啊,不也是替这家里划拉东西吗?都说刘荣家赚大钱了,陈大嫂想到那封像信一样厚的电报,想到魏明珠开去羊城的介绍信,就怀疑攀上了啥好对象。有钱的不是刘荣,可能是魏明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舅舅家都被提携。 可恨刘家的小崽子不好哄,水果糖吃了不少,问他表姐去羊城干啥,一问三不知。 呸,装傻的本事倒是家传的。 从前陈大嫂对刘家,对魏明珠母女都是善意居多,不知啥时候慢慢变了态度——可能是最初她是村长儿媳妇,肖谦的条件在附近很出挑,她是高高在上给肖谦挑对象的。人处在优势位置时才能有同情心和怜悯心,转眼间魏明珠从小可怜到不需要人帮忙,甚至比肖谦更优秀,陈大嫂那点怜悯就失衡了。 刘荣包袱款款携妻带子进城时,远在京城的程诚真正报道。 他到了京城,连货都让常伟去处理,自己就给魏明珠拍了一封电报,人就被召回单位了。 “哟,咱们的程诚舍得回来了。” 程诚的履历叫人嫉妒。 现在进入了大环境和平时期,提拔标准开始变得严格。程诚运气特别好,15岁体能合格提前工作,以前因功晋升火线提拔,去年程诚刚满20岁就晋升,调到了京城,又往上提了提,对于他的本事大部分人都心服口服,却也有极少部分的人心里嫉妒,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归队的程诚换上了制服,懒散不羁的气质都消失,一旦穿上这身衣服,他就成了敢打敢拼的‘程阎王’。 他冷淡的眼神扫了对方一眼,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反把那阴阳怪气的人吓住。 对方心里咯噔一下,都怪程诚这次休假时间太长,他都快忘了程阎王有多可怕。 “老方,你跑啥,我又不吃人。” 程诚嘴角带着笑,老方越觉得他可怕。程诚和老方其实是同级的,老方不晓得自己为啥怕程诚,明明他还比程诚大十岁,资格比程诚老——是了,他讨厌程诚就是这点,凭啥他比程诚还大10岁,程诚拿到的功劳就是比他大,后来者居上,已经和他平级了。 20岁的程诚和他平级啊,老方怄得要死。 如今好多地方都在提拔年轻干部,程诚就算和他一起熬资历,等到退休时肯定是程诚职务高。 比老方领先了10年啊,简直不能更讨厌! 老方给自己打气,怕个屁:“你哪只眼睛看我要跑?程诚,你厉害啊。” 板上钉钉的处分都能取消,老方就是不服气程诚的特殊待遇。程诚才不鸟他,于程诚来说,那处分本来就挺莫名其妙,而且上面的领导很爱护程诚,怕处分给程诚的履历留下污点,后来再一开会讨论,程诚的“处分”被取消了。 改成批评教育,并不记入履历。 老方就是个怂货,程诚懒得和他计较,迈着腿嗒嗒嗒走了。 老方还奇怪,和别人私下里议论,程诚那阎王“休假”回来脾气好像有变化? “他一定是在搞啥阴谋!” 程诚脾气变好,老方反而不敢再惹他。手下的人见程阎王偶尔会笑,更是怕的不得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谁知道程阎王是不是憋着火要收拾他们。 领导倒是挺满意,觉得程诚自我检讨的不错,人变得更沉稳。 其实呢? 他只是恋爱了啊…… 20岁的周诚没谈过对象,谁不知道在他眼里男人和女人全部一个样儿。 哪能想到程诚能自己谈到对象,都猜他要和那些娶老婆苦难户一样拖到快30岁才被逼着相亲结婚,结果程诚休假途中和魏明珠遇见。 销假前两人又刚刚确定了恋爱关系,恋爱中的男人心情大好,旁人就觉得程诚性格变柔和了。 想到魏明珠,程诚就有种捂着胸口傻笑的冲动,他媳妇儿就是样样都好,哪个地方他都爱。 可惜两人年龄还不够,还要等两年才能结婚。 再过几个月,明珠就能来京城上学。 程诚对着操场上一颗掉光了叶子的柳树笑,老方蹑手蹑脚经过,程诚这个阎王到底在憋啥坏招啊,明刀明枪的干一场不行? 当然,明刀明枪他也干不赢程诚。 …… 刘家杀猪魏明珠没回去。 帮刘荣把租房落实,魏明珠就带着钱动身去了羊城。 这次加起来有5000块的本钱,操作好了她和李凤可以有更多的钱开店。因为要拿的货不少,她就把刘美给带上了。刘美从来没出过远门,迄今为止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商州市。 和肖有福关系好,开介绍信时很方便,填上刘美的名字,魏明珠就能买到火车票。 人挤人的火车站让刘美胆怯,不过见有人要挤着魏明珠,她护女心切,又紧紧贴在魏明珠身边,生怕魏明珠被挤坏。 两张车票就要五十多元,两人跑一趟羊城光车费就要花超过一百块。还不算在羊城住招待所和两人一路上的吃喝,换魏明珠刚“醒来”那会儿,她就算想带刘美远远离开,两人没钱没势的也跑不远。 现在不同了,刘美想去哪儿,魏明珠都有那个路费。 兜里有钱,她们俩在任何地方都能生存。 不过人离乡贱,能在家乡痛痛快快赚钱,刘美不是愿意折腾的性格,她对现在的生活满意的要命。 “这次去我要去看望一个姐姐,第一次去羊城时她帮了挺大忙。” 白珍珍是摆水果摊的,商州的枣子不贵,魏明珠琢磨着对方吃不了还能卖掉,就给带了两袋子红枣去。反正母女俩去的时候空着手,两袋子红枣也不碍事。 新鲜的红枣很便宜,魏明珠装了两口袋上车,一共是100斤。 花了15块钱,刘美也没反对。 没钱的时候谁不抠门,刘美现在自己一天就不止赚15元,魏明珠口里的白姐既然帮过忙,感谢下也是应该。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火车到羊城,刘美也是长了见识。不过她少言寡语惯了,背着一袋枣,魏明珠说走哪儿就哪儿,半点异议都没有。 “明珠,你背得动不?把你那袋也给妈放背上。” 魏明珠不听,“背的动,我们坐车去。” 本来是有小拖车的,魏明珠这次进货多,拖车都没办法解决,或许得办理托运。 羊城这种大地方有公交车,这又是刘美没有经历过的新鲜体验。 魏明珠找了路人问明白咋坐车,母女俩转了两趟车才到了白珍珍的水果摊子。羊城的温度比商州高,初冬也不太冷,魏明珠和刘美背着枣子跑来跑去,找到白家时热出一身汗。 白珍珍的水果摊就支在路口。 羊城的太阳暖烘烘的晒得人想睡觉,羊城附近虽然适合种水果,受季节限制,这时候没有那么多反季节大棚种植技术,11月份能卖的水果也不多。 苹果、橘子和柚子这三样占据了水果摊的主要位置。 还有几个干巴巴的梨。 “买水果呀?” 白珍珍的声音有些低哑,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是魏明珠。 “白姐,我来看看你。” 白珍珍有点手足无措。 70初步达成 她从小是和男孩儿一起玩的,家传的功夫让她在同龄男孩子中也是无敌的,娇滴滴的女孩子要怎么相处,白珍珍毫无经验。 魏明珠就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白珍珍之前也是随意说的地址,没想到魏明珠真的来看她。 “明珠同志!” 她干巴巴的不知道说啥,魏明珠咋会让她尴尬,赶紧介绍了刘美。 白珍珍更紧张了,这是长辈呀。50斤一袋的红枣,她轻轻松松能拎两袋,这姑娘真是缺根弦,居然问魏明珠这次是不是来倒卖水果的: “你这红枣够新鲜,可惜我的摊位生意不太好……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把货卖出去。” “是给你带来吃的,我还做服装生意。” 啊?吃不完这么多的,白珍珍犯了难。 不过这事儿可以稍后再考虑,魏明珠和刘美上门是客,白珍珍要收摊带两人回家。她这水果摊生意很一般,卖果蔬的就是这样,一旦你生意不好了,果蔬放两天就不新鲜,自然恶性循环,越来越不好。 魏明珠犯嘀咕,第一次来羊城,听白珍珍讲生意还挺不错的,这还没有一个月呢,一落千丈变成了这样? 白珍珍好像觉得无所谓,“之前在别的地方卖,后来有个师弟娶了老婆,生活也没着落,我就把那摊位让给他们两口子,自己换了个地方。” 她轻描淡写,魏明珠都愕然。 这也太仗义疏财了吧? 其实当中还有很多事,比如白珍珍原本摆摊的算是黄金口岸,自然有很多摊贩争抢,都靠白珍珍一拳一脚打得其他人不敢再争抢。白珍珍对外人狠,对自己人却挺怂的,师弟想要那摊位,老婆装装可怜掉两滴眼泪就骗过去了……她一个女同志要把生意做起来多不容易,别人两口子却坐享其成。 这些事白珍珍也没觉得有啥好说的,带着魏明珠母女回家,白家房子不小,却也是家徒四壁的。 还有个奶奶和白珍珍一起住,看见有除了师兄弟以外的人上门,并且是年轻的女同志,白奶奶可高兴了。 刘美不会说普通话,说话带着重重的豫南省口音。 可她要放慢了语速好歹也能听明白,白奶奶只会说羊城话。魏明珠勉强能听懂,刘美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和白奶奶比划着交流。 白珍珍说话很直接,问魏明珠是不是还需要帮忙。 魏明珠跑了两次,对羊城不说多熟悉吧,批发服装这块儿肯定比白珍珍熟了。她原本没啥需要帮忙的,看见白珍珍水果摊生意萧条,魏明珠倒有了新想法。 “白姐,你这生意要是一直没起色也不行,没想过转行吗?” 白珍珍也在考虑这问题,她都干个体户了,也不觉得丢脸。但卖水果她是有经验的,从哪里进货,货该怎么卖她都知道,如果转行她又能干啥。 卖水果当然是赚钱的。 后世人们腰包瓷实后,在口舌之欲和营养均衡两端徘徊,水果越吃越贵,有人甚至习惯性用水果来代替正餐。在83年做水果生意就马马虎虎了,哪怕羊城经济比内地城市富裕。 大环境就是如此,卖吃的能发的是小财。 魏明珠卖两件衣服出去的利润,白珍珍的水果摊卖一天也不一定能赚到。 倒卖女装的利润,又不如倒卖电器。 魏明珠问白珍珍是否想过改行,白珍珍老实点头: “想过开个猪肉铺。” 猪肉铺? 猪肉摊子倒不愁赚不到钱,不吃水果行,长期不见油荤却不行。 白珍珍显然早有打算,魏明珠人聪明,她就说出来请魏明珠参考下,“我去乡下收生猪,自己宰杀自己卖,一头猪也能赚点钱,一天能卖两头,赚的比我之前那水果摊也不差多少。” 生猪的收购价是才几毛,一头猪出肉率在六成半左右,售价却能比收购价贵一半,赚的就是中间的差价。以现在的肉价,白珍珍一天宰杀一头猪,全部卖光的话能赚大概二十元,两头就能赚四十元。 不是人人都有魏明珠的野心,对83年的白珍珍来说,一个月赚近千元,已经能在羊城带着她奶奶过很好的生活。这个收入的前提是她每天能保证收购到两头猪,并且宰杀完毕,将它们全部卖出去! 想也不可能,收生猪要耽搁时间,屠宰也要花时间,每天40元的收入不说砍掉一半吧,少三分之一没疑问。 一个月能赚七百元左右,魏明珠飞快计算出了这行的利润。 她上辈子没接触过这些,不过知识的储备向来有备无患,从魏明珠开始倒卖油渣,就把整条产业链都打听了一下。大规模养猪是不是有可行性,搞肉联厂有没有发展性,魏明珠能搞个计划书出来……然而并没啥用,投资大见利慢,有这时间她都不知道倒腾多少手货物了。 白珍珍好厉害,会自己杀猪! 魏明珠咂舌,哪个年轻女人敢搞猪肉摊子,也就白珍珍这样的猛人了。 敢杀猪能杀猪的白珍珍,能不能干点别的呢? “白姐,你有没有想过去特区找点门路……” “你说鹏城特区?” 魏明珠轻轻嗯了一声。 1979年才建市,80年国家批准建立鹏城经济特区,那地方发展有多快呢,上辈子魏明珠供职的那家跨国公司,其华国总部就在鹏城。 鹏城她也算熟了,要说发财致富,商州哪能和鹏城比! 就算现在的京城和沪市论经济发展速度也是不如鹏城的,国家政策的支持,鹏城特区各种厂子落户开花,生产出来的啥都能赚钱,魏明珠想到那些出厂价便宜的电子产品和电器就心痒痒。 白奶奶和刘美在厨房里继续比划,白珍珍想了半晌,很直白问魏明珠: “你想让我干什么?” 白珍珍果然不傻的,谁把她当傻子骗,谁才是笨蛋。那个让白珍珍让出水果摊的师弟早晚会后悔,一个水果摊,白珍珍让了就让了,两人的情分也消耗光! “白姐,你首先要搞到一张边防证。” 白珍珍是羊城城市户口,她要办去鹏城特区的“边防证”虽然不容易,也不至于没门路。魏明珠一个豫南省人,没有正式单位的农村户口,想办一张去鹏城特区的边防证就太难了,要经过村、乡、县的层层审批,比后世办港澳通行证要难得多! 她总不能学某位房地产的大佬,办不到边防证,靠钻铁丝网偷偷跑进鹏城特区吧——山穷水尽想要成功的时候,魏明珠也愿意钻铁丝网,现在她还能指望着白珍珍。 她现在还不能真正天南地北到处跑,想要赚钱,魏明珠需要在羊城这边有个代理合伙人。 白珍珍会是合格的代理人吗? 魏明珠并不知道,这只是她和白珍珍第二次见面,她希望自己的眼光不要太差,也希望白珍珍是个聪明人。 在白家蹭了顿饭,魏明珠和刘美就告辞了。 刘美还以为只是来看朋友的,却不知道魏明珠已经初步说服了白珍珍。鹏城特区高速发展,83年早早涉足,如果能在鹏城站稳脚跟,魏明珠以后还犯啥愁啊。 两人到底要干哈,还要白珍珍去看看鹏城此时的具体情况。 魏明珠对鹏城最早的印象都得是千禧年之后,83年的鹏城特区她也没亲眼见过,但她很想亲眼见证! 服装批发市场还是那么热闹。 秋装和冬装还好,夏天的短袖论"斤"称,裤子以"打"来论。 魏明珠哪怕第一次本钱不足,也没进过便宜货,有的牛仔裤一打12条才80元,批发价不过几块。魏明珠进的货是不是外贸产品不好说,质量上起码甩一打80元的牛仔裤一大截。 这样一看,她赚的钱似乎不够多,可新颖的款式和过硬的质量,让她每一次进回去的货都被人抢购。 魏明珠想进点棉衣。 商州的冬天最冷时会零下好几度,11月就能感受到凌冽的冷风。 轻薄保暖的棉衣应该能卖出去,魏明珠想进一批回去试试水。毛呢大衣洋气,可它不抗冻,魏明珠也没打算放弃这个市场。 可走了一圈,摊位上都没有棉衣。 跑了两趟,她也知道这些人是啥钱都能赚,只要有顾客要,他们肯定能捣鼓到棉衣。干脆就直接问,魏明珠拿过两次货,拿货时间的间隔短,可见货卖的很好,再加上她这张脸,批发摊位的老板对她印象很深刻。 “棉衣,你能要多少?” 还是之前批发毛衣的老板,他的货比别的摊位贵,质量和款式都经得起考验。 他的摊位上也没有棉衣,但魏明珠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 “要看价位和款式、质量……都满意的话,先带10件吧。” 听说魏明珠只要10件,老板懒洋洋的。 10件也赚不到多少钱,魏明珠也不催促,照旧挑选着摊位上的货。好些人的摊位上买来买去都是那些款,这人的摊位上却时常有新款,以魏明珠的眼光都看得上,摊主拿货的源头绝对是83年国内服装厂的佼佼者了……起码是潮流设计上的领头羊。 71花钱孝母 魏明珠第一次才带了900元的本钱,进的货并不多。 第二次她的本钱翻了一倍,这次刘荣出了2000块的本钱,魏明珠的本钱扩张到了5000元。 她拿的货一次比一次多,之前进单价贵的衣服还迟疑,现在挑款式特别时髦的衣服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本钱厚就有底气,魏明珠能承担一时卖不掉的成本积压了。 老板看她气定神闲的一点不着急,想了会儿跺跺脚: “明天你还来不来,带几个款式给你看看。” 最多他再跑一趟厂子里,一次拿10件是小生意,他指望着魏明珠后期会大量进货呢。 魏明珠抬起头来,“先把我今天选的算算价。” 她一口气挑了有1500块左右的衣服,刘美是说不出那些衣服哪里好看,有些款式在她看来太大胆,可魏明珠每次批发回去的衣服都能卖掉,刘美肯定不敢瞎提意见。 魏明珠和老板约定了时间,又去别的地方挑了点裤子。 她上次穿在身上招揽顾客的一套搭配很受欢迎,除了毛呢短外套,询问特别多的还有脚上的白皮鞋。方头粗跟的皮鞋有种特别的味道,好几个女客人追着要买,魏明珠总不能从脚上把鞋脱下了吧? 她这次准备顺便进几双鞋。 能从商州女人兜里掏出钱来的爆款商品,魏明珠都不打算放过。 皮鞋还是沪市的货更受欢迎,不过魏明珠从羊城拿货回去,那些买主也分辨不出来。猪皮做的皮鞋硬邦邦的,一双鞋子批发价很便宜,不过不透气,皮质的毛孔粗大,一看就挺廉价。 牛皮上脚就挺舒服了,再好就是小羊皮……后者不用想,这时候国内还不流行用来做鞋。 不过鞋子的利润很薄,就拿今年最流行的男款“83鞋”来说,卖价才19元,出厂价就是13元左右,据说厂家的成本都超过12元……这里的批发市场,“83鞋”的批发价是15元,由奢入俭难,一件女装她赚多少?鞋子一双才赚几块钱! 皮鞋不如女装有那么多花样,不论男女鞋,款式就那么固定的几种。 百货商场定价销售,人家不一定要来魏明珠这里买。商店卖19元,魏明珠敢卖20元都要被人骂死。算了,她脚上这款式还没流行到商州去,批发价也是十几块,拿回商州加个10块左右应该能卖出去。 魏明珠只拿了36/37/38这三个尺码,大部分女性的脚都是穿这三个尺码的鞋。 刘美一直看着包呢,生怕被谁顺手拿走。 魏明珠以强硬的态度,给刘美从头到尾挑了一套。里面的毛衣,毛呢外套,裤子和皮鞋,批发价都要花上百块。刘美啥时候把上百块的衣物穿在身上过?她离开魏家时,就带着几件破衣服! 还是魏明珠倒卖黄鳝赚了钱,在安庆县买了布请李凤帮忙给刘美做了衣服。 刘美都有七八年没穿过新衣服,更何况是如此频繁的穿新衣,她连连摆手: “妈有衣服穿,不是刚做过?” “那是秋天的,这是冬天的!” 魏明珠直接付钱了,她妈哪有啥像样的衣服啊,从魏家带出来的两件棉袄都补了又补,里面的棉花发黑。除了呢大衣,魏明珠还得给刘美买两件棉衣替换着穿。 刘美拧不过魏明珠。 买就买吧,这都是魏明珠对她孝顺。 女儿撞了一次墙醒来变得孝顺又懂事,刘美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也像做梦。她扯着身上还没脱下了的新衣服想,要是做梦,老天爷千万别叫醒她。 魏明珠带刘美来干嘛? 难道真指望她妈帮着搬货啊,就是特意带刘美来见见世面,出远门长见识,买点新衣服,再带她吃点羊城美食。83年末,这是魏明珠能给她妈最高规格的旅游待遇,啥头等舱飞机、豪华游轮,她现在没有那条件,国内也没开始流行。 飞机票买得起,县级单位的证明哪里去开? 真要带刘美坐飞机,能把这个老实的农村妇女吓趴,一步步来吧。 因为棉衣的进货还没确定,魏明珠在羊城多滞留一天,第二天上午,她带着刘美吃早茶去了。 羊城人爱吃早茶。 早年是上了年纪的人提着鸟笼子,喝茶吃点心炫耀自己带来的爱鸟,现在养鸟的人不多了,吃早茶的习惯却还保留着。不过工作日吃早茶的年轻人不多,魏明珠比较惹眼,她点了几个有名的茶点给刘美尝鲜。 刘美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到饭店里吃过饭。 哪怕她当年嫁给魏大林,也是没摆过酒的。她记得那是63年,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她哥刘荣犯愁家里俩个妹妹怎样养,托媒人给刘美找对象。媒人说魏家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是壮劳力,刘美嫁过去肯定能吃饱肚子。 那时候田是集体的,每天都要上工挣工分,魏家老大已经结婚,家里有五个壮劳力,可不是比别人家日子要好过?不过刘美记得清楚,所谓吃饱肚子,不过也是结婚前两天吃的是面条,第三天就换成了面片汤和红薯稀饭。 结婚就是从小井村搬到了沿河村。 魏明珠生下来是个丫头片子,魏奶奶不满意,魏大林也失望,更没人要给办满月。 月子里刘荣不知道哪里搞来一只鸡送来,刘美分到两只鸡翅膀,其他部分到了谁肚皮,刘美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在魏家她就没吃过啥齐齐整整的饭菜,魏老太当家,有点好东西也不会给她这个不会生儿子的儿媳妇吃。 说来讽刺,刘美吃的最齐整丰盛的一餐,就是她和魏大林离婚,刘荣大喜,请了几桌村民吃饭……李凤做了哪几个菜,刘美依然记得清楚。那也是农村人自己搞的酒席,像今天这样吃早茶的酒楼,让刘美坐立难安。 在安庆县吃的汤面,在商州吃过的驴肉汤,都是小摊小店。 魏明珠带她来的酒楼太气派了,刘美怕被人笑话……她又庆幸自己早上出门前穿着魏明珠昨晚给买的新衣服,不然今天就女儿丢人了。 精致的茶点很快摆满了一桌。 “妈,尝尝这个蟹黄包子。” “豉汁排骨。” 魏明珠慢慢给介绍,生滚牛肉粥、水晶虾饺、炸春卷、叉烧包、酥皮蛋挞……再配一壶铁观音,83年两个人能点上这么多,真是豪客。 旁边两老头儿就在嘀咕说有钱,他们用羊城话说,刘美听不懂,魏明珠很坦然回答: “带我母亲来尝尝鲜。” 羊城人不爱说普通话,说普通话的都是外地人,外地人都穷。 魏明珠这外地人堂堂正正的摆阔,让两个老头儿也无话可说。人家不是炫富,是有孝心。他们家里的儿孙不见得能为了长辈花这么多钱。 “太多了,太多了……” 刘美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翻来覆去的。 魏明珠对付她十分有经验,只说已经送来了,不吃也不会退钱。满满一桌呢,刘美不说话了,现在大家食量都大,其实哪有吃不完的,只是经济承受不起,大多数人都是一壶茶配两个点心,能闲聊两三个小时。 魏明珠就是带她妈来吃东西的,哪有那么多闲聊。 好吃吗? 自然是好吃的。 用料多么实在,她选的又是老字号,每一样茶点都在水准之上。后世一些老字号搞成了连锁店,每天的客流量太大,魏明珠吃着茶点就感觉挺一般。 现在么,还没被时代的浪潮改变,能多享受几次,自然要抓紧时间。 刘美听不懂羊城话,左右的茶客们在嘀咕些啥,但那些人的羡慕她能感受到。羡慕啥呢,羡慕她有个好女儿,刘美意识到这一点,嘴里的东西好像更好吃了。 她把排骨往魏明珠面前推: “明珠,你也吃。” 她不知道蟹黄包子、酥皮蛋挞做起来有多费事,认为肉才是好东西,就把排骨留给魏明珠吃。 魏明珠也不解释,欣然接受了刘美的好意。 母女俩这边吃着正欢,酒楼还有一些用雕花门窗隔起来的雅座。 两个中年男人坐在哪里,桌上摆了茶点两三盘,却能坐上等的雅座。见同伴多看了两眼大堂里吃早茶的母女,另一人就感叹: “这两年羊城的外地人在增加。”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点头,“羊城的富庶是内地城市不能比的,再有鹏城特区引导,羊城和内陆城市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不出几年,内地的居民会蜂拥而至。” “你很看好鹏城特区?” 现在的鹏城特区还在建设中,和底蕴深厚的羊城差得远呢。哪里本来是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就算被化成特区,会超过羊城吗? 羊城遍布高楼,和京城、沪市比也不差啥。 鹏城特区能超过羊城? 眼镜男也不与同伴争辩,像外面吃茶点那丫头,他上次在火车上遇到过,豫南省下面哪个村的他倒是忘了。那时候她可没有如此阔气,不过是短短一月,看起来她已经在羊城淘到了第一桶金。 像她那样来淘金的内地人只会越来越多。 特区要建设,也需要大量的劳力参与,外来人口怎么管理,东起大鹏湾畔的“背仔角”,西至珠江口边的“安乐村”,全长86公里的“二线”工程,能不能真正防止资本主义的东西像内地渗透? 72新衣新货 去年4月份,高2.8米的铁丝网,就开始动工兴建了,至今仍在修建中。 拉一个铁丝网,真能防止资本主义的渗透? 人们对好生活的天然向往,又岂是一道铁丝网能阻隔的。把鹏城特区圈起来,可能并不起任何作用。 中年男人没有和魏明珠叙旧的心思。 忙里偷闲能喝一回早茶,他和魏明珠那样的乡下姑娘的人生基本上不可能再有交集,尽管两人十分有缘坐过同一列火车,呆过同一个卧铺厢,此时又能在羊城的酒楼里重逢……那也并不代表,他就要和魏明珠有啥来往。 哦,他记得魏明珠挺机灵。 不仅是机灵,看起来还挺孝顺。 对于刘美他倒是一眼扫过,那就是眼下最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 …… 魏明珠不知道自己和火车上偶遇的中年人擦肩而过。 她带着刘美在羊城玩了一天,不仅限于火车站附近。羊城比商州经济发达,包括今年刚刚建成的羊城白天鹅宾馆,它又叫“32层”,坐落在沙面岛,毗邻三江汇聚的白鹅潭……刘美从来没有见过32层高的楼房。 魏明珠说过两年再来羊城,争取有条件带刘美去住白天鹅宾馆,俯瞰三江,风光旖旎。 刘美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她咋能享受这种东西?不敢想,不敢想。 下午时,魏明珠依言来到批发摊位,那老板真的拿到了棉衣——和他从蛇皮袋里拽其他衣服的动作相比,他拿棉衣可谓是轻柔。 这些棉衣出乎魏明珠的意料:“防寒服?” 老板比魏明珠还吃惊: “你连防寒服都知道?” 后世的人谁不知道防寒服。但它真正流行起来,是在80年代末期,厚尼龙面料当衣服的外层,能防止水珠和风渗透,先谈防寒再说保暖,隔热和薄膜材料和保暖的涤纶……它和棉衣根本不一样。 轻便保暖,尼龙面料还能染出各种鲜亮的颜色。 魏明珠摸着轻便蓬松的防寒服,有点迟疑。 刘美偷偷捏了一下,觉得里面装的不太像棉花,外面的料子滑溜溜的,也不是棉布。这是啥袄子啊,人家会不会骗明珠? “明珠——” 刘美提高了声音,她是胆小,害怕魏明珠被骗的担忧战胜了胆小懦弱,这就是为母则强。 “妈,我再看看。” 防寒服都有了,羽绒服会不会也出现了? “羽绒服呢,你能搞到不?” 老板想了一会儿,“你说的是鸭绒服吧,你要的话也有。” 鸭绒服是刚兴起的,原本也有这衣服,不过是给登山运动员穿的,都管它叫“登山服”,普通老百姓既买不起,也不晓得哪里有卖。 还是这两年经济稍微宽裕点,有老百姓能承受着价格了,自然就有制衣厂生产——名字叫鸭绒服,其实技术不成熟,并不能把鸭绒部分单独提出来当填充物,衣服里填充的是鸭毛。 这人根本不怕魏明珠嫌贵,鸭绒服是个新鲜事物,但它的批发价还不如毛呢大衣! 毛呢大衣魏明珠都能卖出去,一次就敢拿10件以上。 毛呢大衣才是最贵的,魏明珠拿的货,质量和百货商店一样,却又卖的比商店里稍微便宜,再加上她挑出来的款式新颖,连商州市的裁缝都要偷偷扒版。 老板守着摊位走不开,叫了个朋友帮忙,过了一小时就给魏明珠拿来了鸭绒服的样品。 这和防寒服又是不同的手感,魏明珠摸到了衣服一根根的毛梗子,放在鼻子下能闻到淡淡的鸭毛味儿,的确是83年的羽绒服无疑。 再一问批发价,防寒服批发价男款是22元,女款20元,颜色不限款式不限。 鸭绒服要贵6块钱,男款28元,女款26元。 一件鸭绒服的批发价仅仅是毛呢大衣的一半……魏明珠有种把剩下的钱全进防寒服和鸭绒服的冲动。不行,这些衣服都是短款,远不如棉衣或者军大衣便宜。 拿回商州,真的有人买吗? 比起保暖效果好的鸭绒服,商州女人们或许更愿意穿毛呢大衣。贵的气派,贵的人尽皆知,穿上身也不如防寒服和鸭绒服臃肿。 小姑娘里面穿一件薄薄的打底衫,外面过膝盖甚至到脚踝的羽绒服,这种穿衣风格还不流行。 魏明珠猛然抬头,“你拿货的服装厂,生产过膝的鸭绒服和棉衣吗?” 老板很警惕的看着她,这是要越过自己直接从厂子里拿货? 转而那股气又散了,没有几百件的订单,厂子连机器都不会给你开。 “你是零售,能拿多少货,只能挑这些款式。” 拿几十件货,的确不可能制定款式定制,服装厂要出稿,要打版,要进布料……这一通折腾下来,别说几十件,一个款1000件产量以下,厂里对这样的订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算了,她这本钱折腾不起来。 尽管魏明珠有信心谈个先付定金再支付余款的订货方式,哪怕跳过批发商环节,直接以出厂价拿货,500件要上万元,1000件就要2万。 把她和刘荣的家底搜刮干净,估计也凑不出1万。 她舅舅这次生意没亏本还差不多……不要急不要急,魏明珠叫自己冷静。急就容易犯错,赚钱的机会有很多,动不动就把全部身家压进去,完全不值当。 她是要长远发展的,又不是在玩梭哈! “防寒服和鸭绒服还要不要?” “要,防寒服拿20件,鸭绒服拿20件……” 魏明珠这次不仅拿了女款,还拿了男款。这摊主瞬间又卖出去上千的货,心情不错,从装鸭绒服的袋子里拿出压箱底的货:“还有羊剪毛的背心——你拿不拿点?” 这人搞批发整的像讲相声,包袱还得一个个抖出来。 魏明珠连批发价都懒得问:“拿5件!” 卖不掉就留着自己人穿,她家里不正好是五个大人……咦,好像哪里不对。 五个人得加上程诚。 …… 魏明珠已经在同一个摊位上拿过三次货,她把这老板家的地址和电话都问到了,老板叫陈锡良。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魏明珠没多想,陈锡良搞服装批发应该是赚到钱了,家里有座机电话。魏明珠是琢磨着有时仅仅是补货,就不需要她特意跑一趟羊城,83年没有快递,却能办火车托运。 魏明珠这次拿了近4000元的货,剩下的本钱堪堪一千,这钱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盘下店铺和简单装修。希望这批衣服回去后也能快点卖出去,尽快回款。 她和刘美风尘仆仆从回到商州,刘荣办事没让魏明珠失望。 刘荣在商州溜达了两天,已经初步选好了两处铺子。 刘美和李凤抓紧时间把这次拿的货熨烫整理,李凤也没见过这样新式的“棉衣”,不过她对魏明珠挺信任:“明珠说能卖掉,你就是瞎担心。对了,我从村里带来的肉和排骨用盐腌过,还有两个猪脚,那玩意儿不晓得有啥好吃的,明珠那丫头喜欢,都给她留着呢!” 猪脚收拾起来挺麻烦,要用火把表皮的毛烧干净,拿水泡着,用小刀把黑乎乎的焦皮一点点刮干净,斩大块和泡过的豆子一起小火慢炖……冬天吃上一碗,整个人都好幸福。 魏明珠厨艺平平,这道菜她倒是挺拿手,上辈子工作后条件稍微好点有单人间住,开火炒菜吧没厨房,有个小炉子可以烧烧热水,魏明珠买了个砂锅炖菜吃,黄豆猪脚炖得最多,自然练出了手艺。 刘美是女儿奴,魏明珠说啥是啥,尽管她也觉得猪脚没有大肘子好吃。 李凤和刘美干活闲聊,魏明珠却和刘荣跑去看铺子。 一个在“二七广场”上,离商州的地标性建筑二七塔只有几十米远。 另一个铺子在西一街,西一、西二街是商州市最早的服装街,现在已经有服装店开业,不过卖的衣服很便宜,走得是低价路线。 现在的店铺都是公家的。不管魏明珠想在哪里开店,她得找到店铺的所有单位,才能把房子租下来——私人手里就不可能握着铺子,除非是临街的民房违规改建的。 刘荣看得两处铺子,都不属于民房违改,都是国营大厂的。 魏明珠看中了二七广场那个店铺,商州市的市中心,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最大的商圈。 那是个三间门面的小楼,属于商州国棉三厂的资产……魏明珠觉得牙疼,国棉三厂就是沈俊他妈妈的单位! 商州有六个国绵厂,纺织业在83年的商州是支柱性产业,“一条棉纺路,半部商州史”,六家国棉厂有数万工人!纺织业发达,伴生的就是服装业发达,商州的大小服装厂不计其数,魏明珠跑去羊城批发衣服,舍近求远,也是因为商州本地服装行业竞争激烈,必须靠新颖的款式取胜。 六个国棉厂效益最好的就是国棉三厂。 刘荣和魏明珠都最满意的可以当门面的三间小楼,就是商州国棉三厂的资产。 国棉三厂眼下效益好,一栋市中心的小楼就空在那里,真是财大气粗。 “这好搞定不?” 刘荣还不知道魏明珠和丁爱敏的“恩怨”,但想要拿到这店铺,本也不容易。这时候还没房改,除了像于奶奶家那种极特殊的情况,所有住房都属于公家,临街的店铺就更不用说,全捏在各单位和部门手里。能钻空子从私人手里租到住房,想开店的话,你根本别想从私人手里租到临街的店铺。 73滞销 那种住一楼的,把自家房子临街那面凿个门窗改成小铺子也有,顶多开个早餐店……要卖服装?便宜的地摊货还差不多。 便宜的衣服,在商州遍地都是,魏明珠要去西一街开店,才是真的没有竞争力。 二七广场的店面太好了。 除了它属于国棉三厂这点不好,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一楼的店铺高度,都是最好的选择。 魏明珠苦笑着把她和丁爱敏同志的恩怨讲给刘荣听: “这房子我要出面的话,拿到手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丁爱敏在国棉三厂里只是个小领导,把厂里的房子租出去这种事她不一定能做主,搞破坏么肯定有能力。 刘荣很生气,“上赶着不是买卖,沈俊那小伙子我也见过,说话挺客气的,他家里面咋这样?” 一边又瞧不上明珠,一边又觉得明珠不该和她儿子以外的人处对象,合着啥便宜都要被沈家占着,丁爱敏要不发话,魏明珠就像旧社会等待指婚的秀女一样不能擅自嫁人? 魏明珠赶紧说自己当场就报复回去,也没给沈俊妈留脸: “哪知道还能看上国棉三厂的房子……” “知道就不抽她了?” 那咋能呢,照抽不误。 不过现在有点麻烦,魏明珠相信是能解决的。就算不和丁爱敏翻脸,她也不可能走丁主任的门路去拿店面。为了防止丁爱敏搞破坏,魏明珠觉得自己不能出面,剩下的还有谁能去?刘美根本不可能搞定这种事,李凤嘴皮子比刘美利索,让她和大单位打交道也不行。 “我去。” 刘荣个子小小的,之前受伤让他看起来更瘦,刘家杀的两只猪,李凤留下不少肉,见天炖着吃给刘荣补身体。刘家的餐桌上最近吃的太好,炖肉和炒猪肝轮着来,刚搬到租的房子里,家里天天飘出肉香,伙食规格就把左邻右舍震住了,倒没人欺负他们是农村人——单位的宿舍,私人拿出去租是不对,住一块儿的同事肯定要举报,对外不能说租,只有咬死了和房主是亲戚,一家人暂时借住。 至于房主住哪儿? 房主是年轻人,搬回家和自己父母挤着住呗。 为亲戚腾屋子是应该的嘛,这年头人情味儿还是很浓的。 刘荣不会去找沈俊,看起来挺好的小伙子,谁知在家里瞎说了啥。魏明珠又匀了20条香烟给刘荣,大领导肯定不稀罕。但刘荣又不认识大领导,得弯弯绕绕的才能和领导拉上关系,普通品牌的“彩蝶”烟就要在这弯弯绕绕的过程中被消耗掉。 在商州市,六大国棉厂有几万工人,俗话说“棉纺厂的闺女,铁路局的女婿”,棉纺厂女工多,铁路局男的福利待遇好,这两个职业的男女青年在婚嫁市场上最有竞争力……刘荣家现在就住在铁路局的宿舍啊!刘荣多年游手好闲,积累了丰富的人际经验,你让他干活会觉得苦,让他和人聊天打屁,那就太简单了。 搬过去才两天,一层楼的邻居刘荣都能叫得出名字,整栋家属楼的他都脸熟。 他接受了魏明珠请托的任务,就往这个方向奔,“彩蝶”送出去十几条,真的让他辗转找到了国棉三厂的一个副厂长——好吧,副厂长不好见,刘荣是见到了副厂长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和儿媳妇不太对付,就和老伴儿两个人单独住。 副厂长是个孝子,偏偏工作忙的要命,没有太多照顾老人家的时间。比如最近,老爷子腿摔了,副厂长只能找了个乡下亲戚来照顾亲爹。这时候刘勇出场了,他主动上门帮忙,一起照顾老爷子不嫌苦不嫌累,把老两口家里那些不太灵光的家具修修补补。 老爷子想吃百花路的“梅记咖喱烩面”,这家店所在的百花路是国棉五厂上万职工上班的必经之路。棉纺厂职工家里面是没有热水器的,要洗澡都要去工厂的澡堂,去的时候端个锅或者盆儿,把东西放在梅记,去洗完澡回来可能都还没排到……生意就好到这程度,国棉厂的工人要上班,刘荣又没工作,梅记每天刚开门,他就守在人家门口了。 咖喱烩面买回去时还热腾腾的,副厂长家的二位老人能不喜欢他? 副厂长家帮忙的亲戚的都快哭了,刘荣再搞下去,非得把她的活儿给抢了! 刘荣在忙着献殷勤,魏明珠在积极推销自己的防寒服和鸭绒服。 这次没那么顺利,她把衣服拿出去卖的时候,刚好遇见天气回暖,天天都是大太阳,没冷到要穿棉衣的程度。能把毛呢大衣卖出去,喇叭裤也卖得掉,甚至连她取回来搭摊子的皮鞋都卖光了,防寒服和鸭绒服还没人问津。 “颜色是挺漂亮的,就是贵!” 一个女客人这样评价,一百的毛呢大衣你们不嫌贵,几十块的防寒服和鸭绒服嫌贵? 瞧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公公,魏明珠也很愁。 京城那边冷不冷? 不管了,她把羊剪毛的背心和另买的一件男款鸭绒服,一块儿打包给程诚寄了去。 商州的天气在和魏明珠开玩笑,明明之前已经开始降温,要不毛呢大衣咋能热销。 转眼又是几个大晴天,防寒服和鸭绒服这两种衣服,不到大降温根本显示不出特别。颜色倒是挺鲜亮,一问价,防寒服要45元,鸭绒服55元,纷纷又丢开手。 “这袄太贵!” 袄? 魏明珠不得不给客人们仔细解释,可她们看热闹的居多,真正下手的一个都没有。 幸好魏明珠还进了其他衣服,也陆续出手,连本带利的翻成5300多,加上之前拿货剩的,整个还有6500出头。她跑了一趟羊城,拿了快4000的货,居然连一倍的利益都没有……防寒服和鸭绒服压了1000多点货款呢,如果能顺利出手,应该能再凑2500元左右。 整个本钱也不够1万,能不能顺利支撑起一个店面? 要填满三间门面,一举在商州打响名气,起码得两三百件衣服。 她拿的货都不便宜,不管是均价50元以上的毛呢大衣,还是25元左右的防寒服和鸭绒服,200件货估计要七八千块。再加上毛衣和裤子,让三间门面的墙不至于空着,毛衣几十件,裤子几十条,又是2000元左右! 拢共要近万元,像她这样外省个体户,不是大的国家单位,要拿多少货就得给多少钱—— 防寒服和鸭绒服能顺利卖出去,并且获得预期利润,手里的钱凑一凑倒是够拿货的。但三间门面不可能是装修好的,这时候也没啥装修风格可言,国棉三厂的这栋小楼既闲置着,开张前肯定要重新装修。 简单刷刷墙,平整地面,牵个大灯泡就完事? 那她还不如仍旧摆地摊呢。 得在尽可能节约成本的前提下,装修出高档感,要让商州人以在店里买衣服为荣,要把20块批发价的衣服翻到50以上……魏明珠不是心黑,在商言商,她卖的不是粮油等生存必需品,能买这么贵的衣服肯定能承受这价钱。 定位就是中高档,难道20元拿货,卖25元? 除掉来回的车票和运费,她这简直就是搞慈善!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装修雏形,只不知店铺的具体情况,基本装修要钱,重新购买衣架,打货架也要钱。店铺能搞到手,年前能顺利开张就烧高香了。 更有可能是,年前这铺子也搞不到手,魏明珠知道他舅舅正冲着国棉三厂的领导使水磨工夫。 那位副厂长管着国棉三厂的职工分房一块儿,国棉厂家大业大,为啥有一栋小楼会闲置魏明珠也搞不懂。按理说早该住满了职工才对,国棉三厂虽然有家属楼,谁会嫌弃房子太宽敞? 魏明珠只能地摊照摆着,一边等着刘荣那边传来好消息。 幸好沈家那边也没找她麻烦,她摆摊就如游击队打一枪换一炮,第三次拿的货过了几天,除了防寒服和鸭绒服一售而空。 刘美晚上把那些衣服翻来覆去的看,总担心卖不出去。 魏明珠知道急也没用,她现在只能等降温。 李凤从乡下带来的猪脚炖着吃完,魏明珠还挺怀念那滋味儿。刘美照旧卖油渣,魏明珠自己剁了点排骨焖在锅里,刘美瘦是瘦,营养上有保证,也过了紫外线强的季节,好像变白了一些。 骑着自行车,风刮在脸上很不舒服,魏明珠心疼妈妈,给买了暖和的围巾、手套、帽子三件套,骑车时把脸包着只露出眼睛部分。她还给刘美和李凤买了雪花膏,小小一盒,涂在脸上和手上,香香的让两人都挺不适应。 “蛤蜊油多便宜啊。” 蛤蜊油装在小小的贝壳型盒子里,小盒只要几分钱,大盒超不过1毛,就算经济压力比较大的城镇职工也能买来擦手涂脸,李凤在乡下也用,只有刘美是见都没见过。在魏家时,她手里没有一分自己能支配的钱,蛤蜊油擦手,那大概是张翠和王金花才有的待遇。 魏明珠刚“醒来”时,对刘美的印象除了黑瘦干瘪,就是那双满是裂口的手。离开沿河村不用干农活了,魏明珠开始好好给刘美保养。反复用热水和肥皂洗手,指甲都剪到最短,涂上厚厚一层蛤蜊油,再用热毛巾把一双手包裹起来。 74您吃药了吗 热气能打开毛孔,蛤蜊油锁住水分,每次洗完手都要涂蛤蜊油,晚上睡觉前也的涂上,再戴着干净的棉线手套睡觉……只是短短半个月不到,刘美的一双手已经恢复了很多。 她还不让刘美碰冷水,洗衣做饭尽量掺着热水用。 蜂窝煤又要不了几个钱,放个铝水壶在上面从早到晚都有热水用。当然更多时候魏明珠会自己抢着把活儿做了,尽管做饭的手艺不咋样,手擀面不会,她还不会煮挂面? 买一点上好的猪板油,切小块儿熬成猪油,连油带油渣一块儿放在搪瓷缸里,吃面时用筷子挑一小块在碗里,放点酱油和小葱,热汤一兑香气就满屋子飘,这样煮出来的挂面总不会太难吃。还有用半肥半肉的肉切丁,熬成肉臊子,那就是猪油挂面的进阶版了。 厨艺不够食材来凑,反正刘美对猪肉是咋都吃不够,根本不需要魏明珠有多好的手艺。 魏明珠的防寒服和鸭绒服卖不出去,她今天干脆没出摊,在家里安心复习。等把排骨焖好了,刘美骑着自行车到家。箩筐里带着浓重的油渣味儿。 “你做饭了?” 刘美闻到了排骨的味道,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和魏明珠随口说道: “于奶奶回来了不?” 于奶奶对母女俩不亲近,刘美想到她一个孤老太太,平时总要看顾两下。别管做啥好吃的都问问于奶奶,虽然于奶奶一次都没领情。 于奶奶扫大街,这时候应该回来了才对,今天确实没见到。再仔细一看,于奶奶的扫帚就放在墙角。房间门是从里面关上而非外面上锁,人是啥时候回来的?魏明珠除了中午去买过菜,整个下午都在看书,并没有听到动静……于奶奶也上了年纪,这时候不能计较是不是热脸贴冷屁股,魏明珠喊了两声“于奶奶”,房子里没有动静。 她使劲敲门,房间里还是没动静。 刘美从窗户缝里往里看,“……床上有人!” 房间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于奶奶的警惕心很高,大白天睡个午觉都要锁门,魏明珠又喊了几声还是不答应,直接上脚把门给踹开。 就这动静都没把人弄醒,魏明珠就估计着情况不太好。把手放在鼻子下,还有呼吸……魏明珠松了口气: “妈,我们赶紧把人送医院去!” 红焖排骨自然来不及吃。 自行车后面坐不住无意识的人,还是魏明珠让刘美骑车,自己找了根绳子把于奶奶和刘美拴在一起,魏明珠又用手在后面撑着,刘美骑车,她则跟在后面小跑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商州市人民医院……也幸好是在商州市里,要住在偏远乡下,这种情况下送到医院可能连黄花菜都凉了! 母女俩上次陪刘荣来过,对商州市人民医院的情况挺熟悉,这边把于奶奶放下来就大喊着救命,有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带着护士跑出来。 “病人啥情况?” 魏明珠和刘美一问三不知,她俩对于奶奶的身体状况不了解。魏明珠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医生骂两人糊涂,赶紧开始抢救。 过了半小时,一个护士跑出来骂了魏明珠母女一通: “你们是咋当家属的,大娘是酮症酸中毒导致的休克,她有糖尿病你们平时也不注意点?” 酮症酸中毒? 刘美一点都不懂,还以为于奶奶吃坏了肚子。 魏明珠是真的吃惊,于奶奶居然有糖尿病?她平时也没见于奶奶吃药打针,好像邻居们也没谁说过。于奶奶除了人特别瘦,也看不出来有啥异样。这年代上了年纪的人,白白胖胖的本来就少,瘦才是主流现状。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以后一定多注意,千万要尽力抢救,不管花多少钱都行。” 魏明珠态度诚恳,护士的表情才稍微缓解。 “我们肯定会尽力抢救的。” 魏明珠问在哪里缴费,护士却好像根本不急。83年还和后世不同,对病人是先抢救后收费,不过拖欠医药费成了常态,并且出现很多逃费的,逼得医院也慢慢改了规矩……改革开放把经济搞好了,却把人心搞坏了,医患关系变得紧张,医院和病人相互不信任。 魏明珠还是预存了200元的医药费。 虽然于奶奶不是个性格热情的,这年头租房本来就困难,到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房子? 对于孤老太太,魏明珠也挺宽容,她希望于奶奶能快点好起来,大家继续当互不干涉的房东和租客也行啊! 刘美吓得够呛。 几次在门口张望,坐立难安。 于奶奶没有家属,邻居也基本上得罪完了,魏明珠完全不知道该通知谁。只能由她们母女俩守着,晚上就在医院的走廊上打了个盹儿,早上醒了就觉得鼻塞。 7点过后,终于有医生通知她们: “情况好点了,她体内炎症很厉害,要住几天院,你们去办理手续吧。” 于奶奶真正清醒,是中午11点的时候,魏明珠守在病床前,刘美回去做点饭。于奶奶动了动,魏明珠就警醒: “您醒了?我去叫医生!” 于奶奶还没回过神来,魏明珠像一阵风般跑出病房。 隔壁床的病人和于奶奶搭话,“大娘,你孙女吧?小姑娘漂亮又孝顺,守了你一晚上。” 于奶奶精神虚弱,仍然木着脸硬邦邦摇头: “不是。” 不是啥?于奶奶再不肯多吐两个字。 隔壁床的自讨个没趣,和于奶奶这样的人就是没办法聊天,容易把天聊死! …… 于奶奶住院的第三天,别人才知道。 扫大街的工作归街道办管,于奶奶负责的路段都三天没人打扫了,街道办的人当然要找上门。这才知道住院了……于家的房子很多人打主意,就算于奶奶把房子租给魏明珠母女,对外的说法也是远亲借住。 街道办的人一脸感慨,“幸好还有你们这些远亲啊,不然谁照顾这老太太?” 自然是要街道办安排人照顾。 不过现在好了,名义上这就是魏明珠母女的活儿。 胡良才家才知道实际情况,胡良才老婆觉得魏明珠是摊上了这运气:房子才住多久啊,于奶奶就生病,要不是魏明珠把人送医院及时,于奶奶这次绝对是凶多吉少。 老太太和谁都没来往,干着扫大街的工作,街道办的人只负责每月给她发工资。 哪能及时发现她有没有上班,孤老太太独居的话是挺危险的。 于奶奶这人有多硬气呢,她知道自己有糖尿病,每次到医院看病都是偷偷去的。在家里吃药也是背着魏明珠母女,其他人和她来往不深,竟也一无所知。 胡良才老婆想,这下子于奶奶总要改变态度了吧? 得,人家该板着脸还板着脸,好像魏明珠和刘美那晚上救得不是她,这几天母女俩在医院跑前跑后照顾,也没得她半点感激——胡家知道实情,魏明珠她们不是借住的远亲,一个月20块的房租没少给,并不欠于奶奶人情。 可这老太太就这态度,你能拿她咋办? 幸好魏明珠不是施恩图报别有所求,不然真是要呕死。 于奶奶出院那天,自己把医药费掏了。 医生以为魏明珠和刘美是家属,出院前逮着刘美叮嘱,糖尿病人的饮食有禁忌,平时也要按时按量的吃药控制血糖。刘美让医生反复说了好几遍才记牢,等于奶奶出院后,刘美不管老太太脸色难看不难看,每天像看贼一样盯着于奶奶的饮食,见面打招呼都是“您今天吃药了吗”,像于奶奶这样旧社会大小姐出身的讲究人,对着刘美完全无语。 您今天吃药了吗? 有这样打招呼的么! 魏明珠才不去贴于奶奶的冷屁股,大概是好人有好报,于奶奶出院的第二天,商州市大降温。 雨夹雪的天气,让路人的行人都缩着脖子。 越是冷的天气,魏明珠越是开心。 她买了一大块防水的油布,四个角绑了四根木棒,扎了个小棚。 冷风呼啦啦吹,三面围着油布,风也会从临街的那一面往里面灌进来。李凤跟着魏明珠学卖货,两人都穿了件鸭绒服,蓬松又暖和,要是能把膝盖也遮住,李凤发誓她整个冬天都舍不得脱下这件衣服。 “太暖和了!” 是啊,太暖和了。 商州的冬天真的来了,忽然的降温搞得大家措手不及。和土气棉衣以及军大衣比起来,魏明珠摊子上的防寒服和鸭绒服颜色鲜亮,在一片军大衣里和深色棉袄中,亮眼的红、黄色牢牢吸引着行人的眼球。 雨夹雪的天气一直没停,魏明珠她们上午摆好摊位,中午就开张了。 48块钱一件,卖出了一件红蓝相间的男款防寒服。 卖衣服的男人两小时内跑了三趟才最终付款,他可能跑去百货大楼问过价,魏明珠也问过价,差不多的衣服要58元,显然她的售价更有竞争力。 这一开张,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法宝盒。 不管谁来问价,魏明珠就让对方试穿一下衣服,在夹着雨点和雪粒的寒风里,穿上这样的衣服真是舍不得脱啊……是挺贵的,不过比起商店要便宜十来块,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10块,都够一个月生活费了。 75感动 魏明珠的防寒服和鸭绒服在急剧降温的商州艰难打开了市场。 她和李凤把剩下的衣服销售一空,口碑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等着要买鸭绒服的人就差动手抢魏明珠两人身上穿着的样衣,开玩笑,这天气把身上的衣服卖了能冻死人。 魏明珠这钱串子都不肯卖,李凤够狠,从家里面把棉袄抱来,让买衣服的人等着,真的把穿在身上热乎乎的鸭绒服卖了出去。 得,舅妈都卖了,当外甥女的敢不卖? 连打版的样衣都卖掉,再来的人拿着钱都买不到货。 “最快也要三天,你说先给订金?” 这些人啥胆子啊,敢给路边摊的个体户交订金?虽然只给5块、10块的,魏明珠连个固定店面都没有,这些人真是心大。 她居然陆陆续续收了有十几个人的订金,魏明珠只能每个人写个订金收据,又把于奶奶家地址留下。 她的摊位本来就不固定,怕货进回来这些人满城找,干脆让她们上门取货。 男款的防寒服卖得好,女款的鸭绒服卖得好……女顾客不是很喜欢防寒服的厚尼龙外层面料。男人们觉得防寒服的款式更大气,它本来就是登山服,穿上身方便活动,很契合男顾客的要求。 魏明珠匆匆到安庆县一中露了一面,就再次南下。 她这次去学校是领卷子回家做的,老师为啥喜欢她呢,除了成绩好,魏明珠还特别会办事儿。她无事时就跑去商州一中门口蹲守,这是省城升学率最好的高中。蹲守啥呢?花钱向省重点的应届生买试卷集,可能是她长得漂亮,再者给钱也大方,帮忙多印两份试卷集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商州一中整理出来的系理科密卷都被她拿到,魏明珠自己做了一套,还有一套送给了年级组的老汪。 老汪几乎感动得眼泪汪汪: “你自己花钱印的?” 商州一中才不会资源共享。豫南省的每个学校在高考中都是竞争关系,省重点的特级教师,安庆一中也比不了。同样是押题,同样是对高考的分析,商州一中起码甩小小的安庆一中好几个等级。 商州一中的这些密卷就真的是“密卷”,反正老汪他们这些其他学校的老师是搞不到。 学生把卷子印给魏明珠,还是对她警惕心太低,也没想到她自己花钱买的试卷,居然会大公无私交给学校。再大方的学生,在高考上绝对会藏私,高考的录取线不是一成不变,每年都同样的分数?不,是看每年全国所有大学会在豫南省招多少人,根据这个来划线。一套省重点的习题密卷,对县重点的学生来说只要认真做了,高考中提高的分值难以估计,平均10分是跑不掉的吧! 安庆县一中的应届考生和复读生有几百个,每个都提高10分,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竞争对手吗? 在改变命运的机会面前,人都会展现出自私的一面。 魏明珠不是大公无私,她就是觉得安庆县一中的考生是否提高成绩,并不影响她的高考结果。她现在已经进年级前十了,安全县一中能和她竞争的考生就那么几个……她的计划是考到550分以上,能更从容的挑选心仪学府。 550分可能不会上华清和京大,但录取的学校肯定比京城师范学院好。 她哪怕念不成华清和京大,念个京师大,魏玉陵估计都要怄死——魏明珠的人生当然不仅是要和魏玉陵死磕斗气,但她发誓要替原主讨公道,起码不能让魏家的金凤凰日子过得太惬意吧! 魏明珠既要抓住这重生的机会,过得比上辈子好,又能顺手把原主的仇报了,一举两得的事她为啥不干? 目标是550分,县一中的这些人基本上都不是她的竞争对手,他们提高一二十分,并不影响大局。 看老汪感动的那样,魏明珠觉得自己把商州一中搞来的密卷拿出来真是太对了。 获得学校的好感,她能少很多麻烦,安安生生参加明年的高考才是魏明珠的需求! 老汪坚决要让学校把魏明珠卖密卷的钱报销了,钱没多少,经费还是需要申请的。结果魏明珠就见到了学校的大领导,孙校长跑来表扬了她一通,让她只管放心学习,学校会尽量替她解决生活困难。 孙校长不是说着玩玩,他让财务处把魏明珠之前交的学费退给了她: “有困难就要说出来,好好学习,你是个品德高尚的好学生,你堂姐魏玉陵也很优秀,你们要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好吧,前面的话听着挺舒服,学魏玉陵这点她并不感兴趣。 老汪和孙校长都认为她很贫穷,殊不知年仅18岁的农村女学生已经快成万元户,尽管她赚的钱里有40%属于舅舅家,她个人总资产突破10000元也是必然趋势。 魏明珠是真不好意思要退回来的学费,她为了不在学校里惹麻烦,时髦的格子毛呢短外套她没穿,嫩黄色的鸭绒服更是穿在身上都被人给买走,她现在身上穿着得棉袄虽然没有补丁,手肘、领口的地方却也洗的褪色。就这样还自讨腰包买来省重点的密卷,难怪老汪要感动,孙校长也觉得她家庭条件不好品德却上佳。 “这学费我不能要,您把它给更需要的学生吧。” 魏明珠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半晌后,孙校长重重叹了一口气: “和她堂姐一样,自尊心很强啊!” …… 县一中把密卷油印好了,虽然是理科生的习题集,语、数、英这三科是文理科通考的,文科生也能用到。老师们把卷子发下去时就说这是商州一中的内部卷,学生们自然会珍惜,魏明珠所在的班级,老汪直接就提了魏明珠的名字,把她的大公无私狠狠表扬了一番。 这个班知道了,等于全年级都知道。 魏明珠来过学校没几次,平时也不跟着一起上课,却很有名气。 学生们都传她和肖谦是一对,肖谦解释他们也不听,谁叫魏明珠只和肖谦来往?也就是魏明珠在学校出现的少,每次都是惊鸿一瞥,加上考生们都被高考大山死死压着,才没有闹出啥表白追求事件。 听说卷子是魏明珠拿到的,班上的人都对着肖谦笑。 肖谦一再解释他和魏明珠只是同村老乡,奈何别人都不信。 此时此刻,他是又着急,又有种说不出的窃喜。明珠能轻易把密卷公开,可见她的品格高尚,而在这大公无私中,她又给了自己单独的英语学习方法,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地位不一样? 肖谦拿着发下来的密卷,臭臭的油墨味儿,仿佛也沾着魏明珠的气息。 县一中的考生苦哈哈做着魏明珠买的密卷,她自己已经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天气恶劣,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刘美暂时停止了倒卖油渣的生意。 于奶奶的工作却不能停,生病住院已经让其他人代班好几天,她出院了又拿起扫帚搞卫生。医生说糖尿病不能太累,大冷天的一个老太太还要去扫街,刘美怪不落忍。 她提前出门儿把于奶奶负责的街道给打扫了,于奶奶就无活可干。 拿着扫帚出去一圈儿,于奶奶正好撞上还没来得及回来的离开作案现场的刘美。于奶奶没理她,这人好像从来不懂得感谢别人…… 第二天,天气仍然没有变好,刘美照旧帮于奶奶扫街。也就她这样忍辱负重的老黄牛性格才能和于奶奶相处,于奶奶虽然性格不好,到底和撒泼骂人的魏老太有差距。 魏老太要不是把魏明珠欺负狠了,刘美对那样的刁毒的老婆子都能继续忍。 于奶奶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刘美有啥不能接受的? 邻居们看在眼里,难免会私下里议论。于奶奶这一住院,她的糖尿病就瞒不住了,她是把左邻右舍都得罪光了的,都等着看老太婆啥时候倒霉。一个人守着5间大房,其他人家却住房紧张,谁能喜欢于奶奶? 哪知道忽然又钻出一门远亲!魏明珠母女搬进于家,不知道惹来多少议论。 刘美和魏明珠的性格都不讨厌,和于奶奶完全不同,甚至有人觉得于奶奶运气也太好了,把人都得罪光了还有远亲来照顾—— “想要她家的房子吧?” “于家又没人,等于老太一走,房子肯定要收回的。” “屁都分不到,白忙一场!” “不过那母女俩脾气也够好的,还能和于老太住一起。” “听说人不行了,是被母女俩给送去医院的……” 这些议论并不避讳着于奶奶。 她听到之后沉默,又费力挺直了瘦瘦的脊背。她不能垮啊,也不能死,死了之后于家其他人就找不到家了。魏明珠是聪明人,于奶奶和她能保持恰当的距离,偏偏对着刘美这个只干事儿不说话讨巧的傻瓜,于奶奶也觉得麻烦。 刘美做这些,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想要她这个房产? 可她们其实并没有一点亲戚关系,哪怕她死了,房产咋也不可能落到刘美和魏明珠头上。 于奶奶审视不透刘美,就只能远着。 …… 魏明珠再到羊城,先去了一趟白珍珍家。 76开司米? 不巧的是白珍珍搞到了边防证,昨天刚去了鹏城特区,魏明珠扑了个空。商州的天气正是要卖防寒服和鸭绒服的时候,魏明珠也不可能在羊城等白珍珍。 她这次手里有9000元的本钱,却依旧只带了5000元到羊城。 陈锡良见到她就远远招呼着,“有新货,有新货!” 魏明珠挤到他摊位上,和其他批发价很便宜的地摊相比,陈锡良的生意似乎没那么好,在80年代初就选择要做中高档服装批发挺不容易。 陈锡良批发的总量没有别人多,赚的钱不一定少,别人卖一件可能就只有一两块的利润,陈锡良摊位上的一件毛衣批发价都超过10元,卖一件相当于别人卖三件。更别提他那些死贵的高档毛呢大衣,批发价贵自然也赚的更多! “你这次耽搁的有点久。” 陈锡良想,该不会拿回去的防寒服和鸭绒服都砸手里了吧? 就算这样他也不可能给魏明珠退货退款,魏明珠是长得顶漂亮,可世上的男人又不是个个都喜爱美色,陈老板就觉得“大团结”更好看。 魏明珠也发现他一门心思赚钱的尿性,“新货呢?” 就不痛快告诉他防寒服和鸭绒服的销量。 陈锡良指着自己身后挂的一件大衣:“你敢卖不?!” 陈锡良身后,挂着一件黑色的双排扣制服风大衣,是个男款! 怪不得陈锡良要激将,魏明珠一般是进女装的,只有上次拿过几件男款的防寒服和鸭绒服。男士双排扣制服风大衣? 这时候男人们的正装都是松垮垮尺码偏大的西装,裤脚大,肩膀大,袖子长……魏明珠都能想象到,这样的大衣穿在高个子男人身上,比如程诚那样的,精神得肯定让人移不开眼。商州男人也不矮,魏明珠相信自己能把这种男款毛呢大衣卖出去。 “怎么,你这衣服不好卖?” 陈锡良眼神闪烁,“不知道有多紧俏,我看你才熟客才给你留着。” 魏明珠一个字都不信,她算啥熟客啊,也就拿过三次货。 “说说你的批发价,如果便宜的话,我可以帮你销几件。” 陈锡良泄气,这么不好骗? 他一咬牙,“……最少要80元一件,这是开司米面料的!” 魏明珠下意识反驳他,“是cashmem” 山羊绒,稀有的特种动物纤维,珍贵的纺织原料,国际上称之为“纤维的钻石”、“软黄金”,因为亚洲的克什米尔地区曾经是山羊绒向欧洲输出的集散地,国际上习惯称山羊绒是“克什米尔”。 国内采用的是音译,陈锡良说开司米也没错。 但真的是羊绒大衣,批发价才80元一件? 魏明珠都不用上手摸,灯光昏暗,她也不用凑上前细看,就知道陈锡良在说瞎话。83年的华国,羊绒面料根本不会在国内销售,就算有极少羊绒制品,也只会出现在类似京城友谊商店、沪市锦江饭店这样的高档涉外场所……基本上是为在华停留的外国人准备的商品。捧着一叠大团结也买不到,要用“外汇券”。 80年代,羊绒是要创汇的商品,能生产的羊绒的企业都是奔着出口去,把羊绒卖出过换取外汇。大团结不是国际市场认可的结算货币,想要进口各种设备,国家需要外汇,企业也需要外汇! 就拿83年来说,一件羊绒衫的出口价是25美元左右,羊绒大衣又需要多少面料? 人的一根头发直径是75微米左右,羊绒的直径一般是15-17微米,要想把这里细的羊绒纺织成面料,对“分梳”的工艺要求很高。华国在65年才造出自己的羊绒分梳机器,更早之前都是直接出口羊绒原料,没那技术进行深加工。 80年代初,引进了日本更先进的分梳设备,华国的羊绒制品出口进入高速增加期,可以说1983年,是国内羊绒企业忙着创外汇的时间点,哪有多的羊绒大衣在羊城的批发市场上卖? 魏明珠为啥知道的这么清楚,她上辈子大学毕业当推销员,可不是推销什么电器之类的,她推销的是大型设备……有一阵她就推销过分梳机,还是国产的。干一行爱一行,她为了推销出机器,还得从头到尾了解相关行业的历史! 她的记忆力居然变这么好,很多年前背过的资料还记得,也难怪她能想起来84年的高考数学卷。魏明珠仗着记忆力好,带着十分的笃定,碾压着奸商陈锡良同志: “这大衣绝对不可能是开司米,批发价你也敢报80元” 魏明珠语气笃定,陈锡良像被踩中尾巴的猫: “搞咩……你摸摸,你来摸摸面料啦!” 陈锡良一着急,连羊城话都冒出来了,带着几分急切将大衣取下来塞到她手里,魏明珠用手搓了搓。 “还真是好料子。” 陈锡良也不全是说假话,以魏明珠两辈子的经验来看,应该是羊绒和羊毛混织的面料——也不晓得是哪个小厂的技术不过关,居然这样浪费羊绒! 还没等陈锡良高兴,魏明珠就皱眉:“好料子也不是开司米,一件发80元太贵了,我拿回去根本卖不动,你说个实在价。” 陈锡良只觉得见了鬼。魏明珠第一次来拿货时穿得多土啊,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摸过真正的羊绒制品吗,居然就一口咬定这大衣不是开司米面料。 一个想把衣服推销出去,一个其实也想买,讨价还价,最终把批发价砍到了70元。 陈锡良肉痛的表情像死了老娘,论演技魏明珠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年轻的奸商有天赋,全靠经验一点点和陈锡良磨价,少于70元他再不肯让步,魏明珠才同意。 这大衣是两个色,黑色和藏青色,藏青色是后世的叫法,现在人们习惯叫它“海军蓝”。 魏明珠每个色都拿了10件,配齐了尺码。陈锡良这个款式很不好卖,巴不得把货都甩脱手,魏明珠却是大胆中带着谨慎,不肯多进货。 反正她已经有了压货的心理准备,拿回去可能一时没那么快卖掉,不仅是款式挑人,这同时也是她批发过单价最贵的商品,零售价怎么也要在140元左右,是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 陈锡良还以为魏明珠的防寒服积货了,魏明珠却转头又要了30件防寒服和30件鸭绒服。 防寒服男款的要的多,鸭绒服则相反。 就这三样货,已经将近2900元。除去货物托运费和她自己的回程车票,她可以支配的货款只剩下1800元。魏明珠直接舍弃了毛衣,再别致的款式都不要。她只要女款毛呢大衣和裤子,围巾、手套之类的零碎配件也不进,皮鞋赚的钱不多,她懒得带尺码。 货品种类从少变多,又从多精简到少,本来就是试探市场反应的结果。做生意哪能一成不变,随时都要调整,才能不被市场淘汰……好吧,在商州搞服装生意本来也是种挑战。 一眨眼,12月就到了。 魏明珠坐在火车上,迟疑着自己要不要中途下车……正如她之前想的,应该去上辈子的老家看一看。第一次是程诚说要在羊城汇合,第二次干脆就是有程诚陪着南下,第三次则是和刘美一起,好像哪次都不方便中途下车。 那这次呢,自己一个人。 不,她还带着许多货,将近5000块的货啊,要是不能一起到商州站,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万一打了水漂呢? 魏明珠用这个理由把自己说服了。 近乡情怯,她既怕在这个时空里看不见‘魏明珠’,看见了又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还是她现在实力不够强,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纠结。 哐当、哐当、哐当。 火车开过了中途的那个站。 魏明珠第四次带着货坐了30多小时的硬座回到商州。 刘美和李凤早估摸着时间等在火车站,商州这几天的天气还是很糟糕,站台上寒风肆虐,李凤和刘美都穿着笨重的旧袄子,她们倒腾着服装生意,却连一件轻巧蓬松的鸭绒服都舍不得自己穿。 想穿也没有,上次拿的货都卖掉了。 火车慢慢在站台挺稳,李凤心中火热: “就是这辆车吧?赶紧的,找找明珠!” 越是冷,生意越是好,李凤陪魏明珠摆过一次摊才知道,原来商州有这么多的“有钱人”。农村人除了买盐买种子、化肥,再一个家里孩子交学费才舍得花钱,有个头痛脑热都情愿硬抗。 做新衣服要花钱,从前卖布还要布票,攒点布票不容易,一年也攒不够从头到脚做一身衣裳的布票……刘荣哪怕把合伙的本钱退出来的5000元都交给李凤保管,她也舍不得花100块买件毛呢大衣。 77进展 城里人就舍得啊,他们每个月都有工资拿,就算烧锅炉这样的工作也没土里刨食的农民辛苦,平时用钱也精打细算,不过各种单位效益不一样,有的工资一月才三十多块,有的工资能有六七十,效益特别好的单位,工资加上七七八八的奖金,一个月拿一两百的也有。 两口子都是双职工的,家里负担还不重的那种,想买件上百元的呢大衣,攒两个月钱也就买了。好的衣服是撑面子的重要行头,就像新自行车,像手腕上的梅花表……大家都有的东西,那自己也要尽量要有。 李凤就算现在干起了个体户,在花钱方面还是保守派。 刘美更不用说,女儿都长到18岁了,她一共摸到过多少次钱? 就算现在她自己能赚钱,从前泡在苦水里那么多年,钱这东西要到用的时候才恨少,哪能嫌钱攒的多?她要有钱,当初魏明珠撞墙自杀,也不必跪在地上求魏老太送魏明珠去医院了。 刘美比李凤更抠,她攒下的钱不是自己用,要全部给魏明珠。 明珠当然和她不一样,钱在明珠手里能赚到更多的钱……刘美反正舍不得花一毛在自己身上,几分钱一盒的蛤蜊油抹在手上都让她心疼,但魏明珠要吃肉吃细粮,刘美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两个农村土包子感叹商州人有钱,一边努力张望,终于在涌动的人头中瞧见了魏明珠的身影。 “明珠!” “那是明珠!” …… 魏明珠拿了大批的货回商州,却是家里面两个女人来接站。 刘荣今天被副厂长家的事儿给耽误了,老爷子摔坏了腿要去医院复查看看骨头的愈合情况,刘荣帮忙把人给背下楼,把毛褥子围在老人腿上,请来帮忙的亲戚负责推老爷子去医院,刘荣则又跑上楼帮忙揉面。 今天老两口那当副厂长的儿子要回父母家吃饭,老太太早上就去买肉剁馅儿一通忙,刘荣没做饭的手艺,他有力气呢,就负责揉面呗。 其实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过愣是被叫这家人看出来半点,搬米抗煤球,刘荣是任劳任怨。 天下的老太太哪能个个都是于奶奶,人心都是手长得,这家老太太也觉得该替刘荣干点事儿。两人包好了饺子,老太太就给刘荣打包票: “待会儿你别说话,都看我的。” 刘荣心中一喜,脸上的表情挺不安,“您瞧着这多不好意思……” 老太太数着圆滚滚的饺子,“有啥不好意思,总会让你心想事成。” 谁心里没数啊,刘荣不沾亲带故,又不拿家里的工资,整天往家里跑前跑后。干的事儿反正比她那副厂长儿子贴心可靠,就算是有所求,人也没瞒着。农村进城讨生活的老实人,能帮上的忙,就给解决了。老太太还想不到利益啥的,人与人嘛讲究的是互相帮助。 她就是看刘荣顺眼! 国棉三厂正处于最辉煌的时期,工人上万,年利润有两三千万,还是商州市国企中出口创汇的大户。 这样一个厂,副厂长有多忙可想而知。 袁洪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厂里的工人一直是三班倒,他这个当副厂长的也不可能太闲。前些日子他亲爹把脚摔了,袁洪刚除了去过医院一次,后来只上门来看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上次他就瞧见刘荣了,对刘荣的行为吧他谈不上喜欢,可人家真心实意来帮忙,袁洪刚当儿子的不能伺候受伤的老父亲尽孝,也不可能说把刘荣给赶走吧? 刘荣可是帮着做了他这个当儿子都没做到的事,袁洪刚怕他将来会提一些让人为难的要求,看见刘荣就有点心虚。 也就现在的单位领导,大多数是真清廉,一心为厂子考虑,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思想。 要换了后世,像国棉三厂这样大的国企,袁副厂长亲爹摔断了腿,还怕请不到人照顾吗?只怕不被看重的下属,还抢不到这个活儿呢。现在是真没人能想到这里,袁副厂长还管着厂里职工分房的事,因为很难做到人人满意,他经常被厂里的工人骂得狗血淋头。 他这人身上瘦脸却圆圆的,工人们私下里叫他“袁大头”。 袁洪刚不知道吗? 他心知肚明! 可有啥办法,有些工人从国棉三厂50年代建厂就来了,资格比他还老,他遇到胡搅蛮缠的也只能捏着鼻子绕道走。那些工人也够牛逼的,根本不怕厂子里开除他们,国棉三厂的效益好,工人们能挺直腰杆从袁洪刚面前走过去,为了生产大事,袁洪刚还得反过来哄他们。 明明手握大权,偏偏没有用武之地,既要忙工作,又要受老婆和老娘的夹板气,亲爹受伤了都不能伺候尽孝……处在如此境地中的袁副厂长,面对刘荣这自来熟的,无微不至的献殷勤,他能咋办? 他一点都没有老子就这么牛逼,你拍马屁是应该的怡然自得,袁副厂长他惶恐啊! 好不容易抽空回家一趟,得,老爷子去医院复查了他又没赶上。 老太太倒是给他包了猪肉饺子,袁洪刚吃的满嘴流油,筷子还没搁下,老太太就发话了: “饺子好吃吧?今天这面还是小刘揉的,他手上的劲儿比你没用的老娘大……你吃着小刘揉的饺子,人家又替你尽孝照顾你亲爹,咋就这么心安理得没个说法?” 老太太嘴里的小刘在旁边连连摆手,嘴里念叨着应该的。 老太太对袁洪刚没好气:“你不能欺负人家小刘老实人啊!” 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这一幕,只怕以为袁洪刚是捡来的,“小刘”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 “刘荣同志,你坐下说,咱俩好好谈一谈。” 袁洪刚也觉得人情越欠越多,他要用啥还?刘荣有啥事赶紧说,不损害厂子利益的话,他能帮就帮呗。 袁洪刚听说刘荣是农村来的,还以为是安排子侄辈进厂之类的事,国棉三厂效益好,建厂之初的第一批工人也上了年纪,家里的孩子长大了想进厂工作都要排队,国棉三厂根本不缺工人。 厂里有些人才四十多岁,为了给接班的后代腾出进厂名额,还得提前办理退休呢。 一个萝卜一个坑,刘荣要是想求他帮忙进厂,袁洪刚觉得难办,却也要硬着头皮试着解决。厂里新招人都是工厂子弟,要不也是城镇户口,农村户口的确不好办……特别是他的一言一行,都被厂子那些闹着要分房的工人们盯的死紧死紧。 “袁厂长,事情是这样的,您看我不是进城讨生活嘛,没技术也没户口,找工作不好找,就寻思着想干个体户。天冷了,在街上摆摊越来越不方便,也想把规模扩大点,好让家里的亲戚也有个事做,就想开个店……听说二七路45号那三间空着的门面是国棉厂的房子,就想让您帮帮忙,看看厂里是不是能同意租给我开个店。” 二七路那栋小楼? 袁洪刚印象可深了。 这房子扯来扯去的,都空着一年多了。原本国棉三厂在那里搞了个展售门店,是把厂子里生产的纺织品摆在那里卖,其实是上一个厂子搞得门面功夫,三厂生产的东西有多少市场能吞多少,还要出口,哪有闲情搞那点零售业务。 后来又说那房子是私人的,国家打算还给原主人,那个小楼孤零零耸立在那里,想分房吧个个都打破头要争,人人都觉得那是个独栋小楼,不肯退让一步,厂里面被搞烦了,干脆把那房子暂时闲置……这都一年多了,刘荣不提,袁洪刚自己都快忘了。 私人从单位手里租房子做生意袁洪刚听说过,那些动作快的个体户都开业了。 袁洪刚琢磨着这件事能不能办成,随口问道:“你准备做啥生意?” “卖服装。” 刘荣也没隐瞒,袁洪刚心想,在商州市卖衣服? 大小服装厂遍地开花,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衣服,不过想要把生意做好竞争也大。他本来想提点刘荣两句,又怕刘荣误会,不由沉默起来。 老太太催他,“这事儿不能办?反正也白空着,厂里又不让工人去住,你就管着这摊事,做主租给小刘不就行了!” 袁洪刚摇头,“妈,事情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是可以代替厂子里拍板,但这房子的产权存在争议……这房子到底归谁,现在还没掰扯清楚。” 袁洪刚为难,刘荣也看出来事情不好办,不过他知道袁洪刚是同意要帮忙。房子产权纠纷的事刘荣不懂,他就知道城里面的房子都是国家的,是像国棉厂这种单位的。国棉厂说给谁开店,那就给谁开店,直接来找袁副厂长的路子是对的。 袁副厂长松口了,其他事儿都好办。 刘荣这边算是在三厂领导面前挂了个号。 店面是挨着的三间,只租一间这种事从一开始魏明珠就没考虑过,要是别人看服装店生意好在她旁边给开一间,那才叫怄火。 要租就把三间都租下来。 等袁洪刚老父亲从医院复查回来,刘荣又把人给背上楼。袁洪刚真是忙,来吃盘饺子和刘荣聊半小时就离开了 刘荣再见到魏明珠时,就告诉她租房子的事有了五成把握。 “袁厂长挺好说话的,不是那种难相处的干部,二七路45号那三间铺子,我们多半能租下来。” 78戳中嗜好 刘荣说这话时,李凤去学校接孩子去了,魏明珠和刘美在屋檐下理货,雨雪停了,于奶奶又拿着她的大扫帚出门去,刘美整理着衣服,不时张望着门口方向。 于奶奶慢吞吞提着扫帚回来,刘美又帮她把街给扫了,于奶奶这几天的活儿都轻松的很。 听到刘荣说二七路45号,于奶奶脚步一顿。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原来这就是原因。 …… 从商州到京城,坐火车只要十来个小时。 魏明珠寄到京城的包裹,通过邮局寄送,却足足等了9天才送到程诚的手里。 这要是后世的快递,超过三天催件的电话就能打爆,还多亏了商州和京城都是铁路交通发达的城市,要往偏远的穷乡僻壤寄个包裹,可能要一两个月才收到。 “报告!” 对方给程诚喊声报告,“有您的包裹。” 训练休息时间,众多眼睛齐刷刷看来。 真的是很大很重的一个包裹,程诚拿到手上就感觉到了那重量。因为程阎王休假回来后脾气明显变好,就有人大着胆子起哄:“程队,家里面又给寄好东西了啊?” 程诚是个很大方的人,下面的人都猜他家条件不错,而且家人是很惦记他的,程诚经常能收到各种包裹。他也不吝啬,别管吃的用的,都会拿出来分一分。单位的伙食标准要看具体情况,程诚所在的单位吃的不好不坏,菜里能见到几片大肥肉,他们平时要高强度训练,饿的非常快。 程诚母亲心疼他,每隔十天半月就往单位寄吃的,程父说过许多次不许搞特殊化,程母坚持不改。程诚收到包裹,通常都拿出来分给下面的人了。 他是有不少私房钱,但也不可能把奢侈的作风带到单位里。 其他人怎么过,程诚就怎么过,吃穿用度上尽量不引人瞩目。 这次的包裹不是程母寄的,一看见是豫南省的地址,程诚就知道是对象寄过来的。 要不咋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呢,他妈给寄那么多东西,程诚随手就给人了也不心疼,魏明珠第一次给他寄东西,程诚都舍不得拆开给别人看! 他抱着包裹就走,“我媳妇儿寄来的,可不能分你们。” 哈哈,程队又开玩笑,他那么大方的人……等等,程队有媳妇儿了? 程诚有对象了。 这消息在单位传的老快,一向嫉妒程诚的老方差点把拳头都捏碎。 “他才20岁,找啥对象啊?” 他这个30岁的,不还单身吗? 找了老婆,就会分心,在女人身上浪费的时间多了,干事业的激情会不会被拖累? 老方暗暗握紧拳头,20岁的程诚都找到了对象,他或许不该拒绝那些相亲。上次领导不还说要给介绍个女同志,老方当时给拒绝了,现在只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老方忽然意识到,他要是再不找老婆,以后自己儿子也要落后程诚的崽。 “领导,您上次说的女同志……” “滚,人家已经结婚一年,孩子马上都要生了!” 领导把老方赶出去,老方不服。 还是得怪程诚,才20岁就找啥对象? …… 程诚提着重重的包裹回到宿舍。 下面的人挤集体宿舍,当干部的却有单人房间,程诚的级别也到了,不可能还叫他和其他人合住。 他拆开包裹,发现魏明珠寄得东西还挺多。 羊剪毛的背心可以穿在正装里面,把前胸和后背护住,身体也就暖和了。这话是魏明珠信里写的,程诚对有啥东西并不是最关心,他第一要事就是找魏明珠的信。 魏明珠在信里说自己寄了哪些东西,又说她由母亲陪着去羊城拿货,发现有轻巧保暖的鸭绒服,不知道程诚休息时能不能穿,暂且先寄来一件。 鸭绒服是深蓝色的,魏明珠不知道程诚有没有机会穿,也没拿花里胡哨的亮色。 除了两件衣服,包裹里还放了好多晒干的新鲜大枣,几个铁皮罐子装着的是信阳毛尖。魏明珠还特别惋惜,说邮政寄东西的时间太忙,她本来想寄点卤制的黄牛肉,又怕寄过来之后变质,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早晚有一天,上千公里的距离,只要短短几个小时就到,两地之间寄熟食,甚至生鲜也没关系。” 魏明珠在信里很坚信这一点。 程诚想那得多少年以后啊,拿飞机寄东西? 就算最发达的美国,也没有这么败家的。 她让程诚要吃饱穿暖,不能因为年轻身体好就不爱惜身体,又说自己想要和白珍珍合伙干点啥生意,问程诚这姑娘是不是可靠。 白珍珍? 是白志勇的妹妹。 白志勇都来单位好几年了才提干,如今级别还在程诚下面。 这人的个人素质比较突出,性格却很冲动,明明之前就有提干的机会,却被白志勇的性格毁了……这样的人不一定能当多大的干部,程诚也不想和他并肩作战,就怕他那个人英雄主义冒头,在关键时刻毁了计划。但当朋友的话,程诚还是挺信任对方,白志勇是恩怨分明的人,程诚恰好就对他有恩。 他的妹妹,应该值得信任吧? 程诚反复把信看了两遍,依依不舍放下信纸,把外套脱下试穿了羊剪毛背心。 再穿鸭绒服,他不一会儿就热的满头大汗。 在程诚单位里确实没啥穿鸭绒服的机会,程诚爱惜地将衣服脱下来挂好。这是他媳妇儿的心意,可不能弄皱弄脏。羊剪毛背心倒是可以穿在正装里面,又薄又贴身,程诚动了动也不影响活动。 魏明珠寄来的红枣有好大一包,信阳毛尖也有几大罐,程诚拿出一颗红枣塞在嘴里,又甜又糯,枣核还特别小。他吃完一颗,忍不住又吃几颗才停下——程诚有个不好对别人说的秘密,他喜欢吃甜食! 他的口味重到啥程度呢,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刷上一层厚厚的芝麻酱,在撒上一层绵白糖……程诚一个人能吃光一大盘。他小时候就喜欢拿手指蘸白糖吃,还被家人收拾过,他爸说他又怂又娘气,程诚慢慢就把嗜甜的毛病改了。 哦,或者说藏的更深。 明珠咋看出来他喜欢吃甜食的? 难道是上次在火车站,自己给明珠买枣时顶着看的时间太久? 程诚又摸出一颗红枣放嘴里。 别管咋知道,哪怕是巧合呢,说明明珠注定该是他媳妇儿呗。 茶叶程诚不太喜欢,这几罐信阳毛尖他得喝到啥时候?放坏了也是浪费明珠的心意,程诚想了想,趁着天黑时给自己领导送了一罐去。 领导打趣他,“听说你处对象了” “嗯,豫南的人,这茶叶就是我对象寄的,给您尝尝。” 一共有五罐茶叶,和红枣一样,魏明珠多准备就是为了让程诚能送送人。吃独食是挺不好的行为,哪里都需要人际交往……当然,你处在啥样的级别,也就顶多和顶头上司分享下土特产,不能直接越级送礼。程诚也没给魏明珠提过自己的级别,魏明珠以为他就是个新人,20岁的年纪,就算被提干了,顶天就是个小干部吧。 程诚可不是小干部! 在单位里他无需讨好太多人,就是领导,也是有本事,对程诚也不错,程诚才尊重对方。 除了领导,程诚和隔壁老方不太对付,不过和其他人关系处的还不行,也分了一罐茶叶关系好的干部。 剩下的3罐茶叶咋办? 程诚不可能给下属,也不会给讨厌的老方。 他想了想,把两罐茶叶打包,忍痛分出一半红枣,转寄回了家里——男人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有个好媳妇却也同样叫人成长。程诚直接给钱的时候多,买东西往家里带的时候少,红枣和茶叶分给其他人心痛,自己亲爹亲妈还是能尝一尝的。 像他这样的儿子哪里找去,要不是下手快,他爸妈哪能提前享受到儿媳妇的孝敬。 瞧瞧隔壁老方,连个对象都没有,家里父母恐怕连头发都愁白了 从豫南省寄东西到京城慢,从程诚单位上把东西寄回家就快了,他都不用找邮局,托人把东西往市里一送,就放到他妈的单位门口,自然就能取。 程诚打电话也没说啥,就是朋友送的特产,他让父母也尝尝。 关慧蛾挂了电话,嘴上的笑一直忍不住。 关慧蛾没啥大本事,可她就是命好。 会投胎,会嫁人,生个儿子也优秀的不得了。说起她家程诚,其他同龄人真是十个捆起来也不如他长脸。小时候调皮捣蛋,十几岁就工作,按关慧蛾的意思找个轻松安全待遇好的单位,程诚偏偏没听家人的话。刚进去就表现的特别优秀,结束新人训练后被领导放在身边,就程诚那综合素质,按部就班等几年也会提干……后来有了任务,程诚却主动到了危险的第一线。 火线提干,犹如坐火箭的晋升速度,外人羡慕,关慧蛾却担心的整夜睡不着觉。 每一次提拔,都意味着程诚立功了。 立功是咋立的?没有谁的功劳是轻轻松松的,立功都是拿命换的! 79天价房? 关慧蛾担心也没用,她只能天天自我安慰,自己调整心态,努力告诉自己程诚会逢凶化吉。程家人都觉得程诚优秀,天生是干大事的,程家也需要程诚去当一面让其他人仰望的旗帜……关慧蛾无力阻止整个家庭的意志,她只能更疼爱程诚。 丈夫说她整天往单位寄东西不像话,关慧蛾就当耳边风。 关慧蛾连给程诚寄东西都觉得幸福快乐,何况收到程诚寄来的东西呢? 晚上时候,难得程父也回家吃饭,关慧蛾把两罐茶叶摆在桌上:“你儿子给的,茶叶是你的,大枣是我的,咱俩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程父爱喝茶,这习惯不少人都知道,他也没掩饰过。 每年都有人会给程父送茶,魏明珠能买到的信阳毛尖能有多好,虽说是一等品,不过也是给普通人喝的大众货。程父是能喝到特供品的,他和关慧蛾关注的重点不同: “程诚在单位里,怎么忽然往家里送东西了?” 关慧蛾一怔,程诚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只说是人送的。 “可能是同事送的吧。” 程父轻哼一声,“才往上提多久,就有人送东西讨好了?谨言慎行,我看他还差得远!” 关慧蛾恼了,把两罐信阳毛尖搬走。 “那你就别喝!” 唉? 怎么脾气这样大。 他也没说不喝啊! 程父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面子为尊,让他拉不下脸让关慧蛾把茶叶拿出来。 …… 魏明珠还不知道自己给程诚的东西,又被他转送给了父母。 知道也不会说啥,给了程诚的东西,他当然有权自己处理。魏明珠的地摊生意如火如荼,大降温让商州人青睐起她摊子上的防寒服和鸭绒服,把之前收了订金的货一一交付,她这批拿的防寒服和大衣恰好遇到了好天气,走得特别快。 至于那个进价70元/件的男款大衣,魏明珠要卖140元,这价格好多人都承受不起。 太贵了! 男人穿衣服没那么讲究,防寒服和鸭绒服吧也才几十块,可能就是有的人一个月的工作。140元是啥概念,在效益最好单位,一个月工资加奖金也就这数。而且这衣服贼挑人,光瘦还不行,得个子高。 个子高,有钱,还得舍得花。 魏明珠的目标客户,是83年的高富帅……哦,顶天把“帅”这个标准去掉,高和富是一定要的。刘荣也不缺钱啊,可他人瘦小,穿上这款大衣就挺滑稽。 高富帅肯定很少在路边摊买衣服。 就算是高富帅家掌管着经济大权的老妈和老婆,对给高富帅本人买一件140元的地摊货,也会迟疑和肉痛。 有这钱,她们完全可以带着儿子/丈夫到百货商店慢慢挑。 魏明珠这路边摊的档次,还是限制了她所卖衣服的档次。这是为啥她迫切需要一个店面,一个装修一新,显得有档次的店面。 刘荣依然在往袁洪刚父母家里使力,袁副厂长在这种人情压力下办事很快,两天后就给了刘荣答复: “你说的事成了。” 袁洪刚表情有点古怪,“你这事儿也是运气。” 刘荣感激的不知道该说啥,他问袁洪刚要多少租金。 “一年2000块,厂子里面只要了1000元,剩下的1000元是给另一个产权人的,你知道这房子是国棉厂和别人共有的。” 一年2000块? “是三间门面2000元?” 刘荣拿不准这价格是贵是便宜,现在市场上对店铺的房租没啥标准,私人从公家手里拿铺子都凭各自的本事,相互间谁也不知道私下里付了啥代价。 2000元太多了,袁洪刚一年工资都没有这么多,算上绩效奖金才行。 他就挺不好意思,“对,只有三间铺子,楼上的房间你们不能用,厂里面要安排工人住进去。” 刘荣还想,哪怕能一起租下两三个房间,他和外甥女两家也省了租房住的租金。楼上住人,楼下开店,也算挺方便。 “袁厂长,这店我是和亲戚合伙的,这个价钱还要和她商量下,明天再给您答复行不?” 袁洪刚自然不会拒绝。 刘荣跑回家和魏明珠一说,魏明珠正愁她的高价衣服没销路。 2000块一年? 这钱哪里贵了,一个星期就赚回来的钱,用来租二七广场上的三间店铺,魏明珠觉得太划算。 “租!不仅要租,至少还要签5年租约,最好能签8年、10年!” 再过几年就是第一次房改,魏明珠琢磨着要长租,到时候顺理成章将房子直接买下来。那可是在商州后来的商圈中心二七广场旁的黄金位置,在商州给刘美置办下这样一份不动产,才是真正的保障。别管以后魏明珠自己做生意是亏还是赚,刘美的生活肯定不用愁的。 魏明珠话风一转,“不过这房子产权有纠葛,说是国棉三厂和其他人共有的,签租赁合同的时候要三方都到场,免得我们生意好起来,有人跳出来扯皮。” 事情是袁副厂长负责的,都到了要交租金的地步,证明国棉三厂那边没有反对意见。 这时候魏明珠也不怕沈俊妈捣乱,小心使得万年船,房子的归属权可以扯皮,在她租房子做生意这段时间,她必须拥有铺面的使用权。不然等她投入本钱装修好店铺,另一个产权人说房子不租了,魏明珠找谁说理去? 这个要求很合理。 袁副厂子就把时间和地点定了,约在他的办公室。 魏明珠和刘荣准时到场,刘荣只介绍是魏明珠是自己外甥女,袁洪刚也不介意。等另一个产权人慢吞吞走进办公室,魏明珠和刘荣都睁大了眼睛——赫然正是于奶奶! 这是什么情况? 于奶奶怎么会是另一个产权人? 魏明珠迷茫了,她记得这时候的房子全部是公家的,谁家住哪里,房子多大,都由公家说了算。于奶奶一个人住五间房已经很有迷幻色彩,现在于奶奶还有二七广场上一栋小楼的一半产权? 她不太清楚这时候的政策,动乱结束后,国家是开始退还一些人的“祖产”,这里面或许就包含了房产吧。 “于奶奶。” 魏明珠哭笑不得,早知道二七广场的小楼有于奶奶的一半,她直接和于奶奶商量租房的事不是更好吗? “你们认识?” 袁洪刚不掩惊讶。 怪不得呢,于奶奶居然松口同意租房。这房子为啥搁置在那里呢,就是和于奶奶的产权纠纷,于奶奶性格刚烈,国棉三厂也不好欺负人家一个孤老太太,国家一日没说清楚房子究竟属于谁,于奶奶是用不上,也有权让国棉厂的员工去住不得。 这一次,于奶奶是让步了。 两千元一年在这种时候肯定算多,一台进口的14寸彩电也就在千元左右。电器已经是时下最昂贵的消费品,因为房屋不参与买卖,国人还没有买房的概念,交通工具以自行车为主,偶然在街上见到摩托车已经很拉风,一年2000多的价格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汽车更不用想,进口豪车售价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能在马路上看见的四轮车哪个不是几万块?程诚和常伟跑运输的解放大卡连车价带税金得40000元以上,军绿色的吉普212要稍微便宜点,售价也将近4万。 比汽车贵的还有啥,没人能想象出来。后世有句话咋说的,贫穷限制了大家的想象力啊! “认不认识,也不妨碍我收租金” 于奶奶说话还是那样不近人情,魏明珠知道她是啥样的性格,根本不在意。只要能租到房子,她也不愿意占一个老太太便宜,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三方坐下来一起商谈,魏明珠想租10年。 袁洪刚看了一眼于奶奶,迟疑道,“房租一直不变?” 连猪肉都涨了,各种物价都抬头,改革开放搞活了经济,物价自然也不可能再由国家来全盘制定。袁洪刚这人其实挺正派,虽然刘荣帮了他家忙,他却是替于奶奶考虑——2000块一年的房租都是于奶奶拿了,国棉三厂分配的利益就是小楼其他房间的使用权。1983年的国棉三厂一年能为国家创造两三千万的利益,2000块还不被厂子的领导放在眼里。 要这钱,不如多给职工分配点住房,厂子里上万的工人,职工的住房问题等待改善。 现在的2000元还是很值钱的,85年过后物价就要飞涨了,魏明珠不是标准的黑心鬼,却也不是真正的冤大头,看于奶奶一个孤老婆子可怜? 别逗了,说起来人家才富的很,不过是房子现在不能卖。 “那就每年上浮10%的租金吧,第一年是2000元,第二年2200元,第三年是2420元……租约到期最后一年,我要出4700多元。” 每年涨10%,十年翻了一倍多。 袁洪刚认为可以了。 个体户的生意能不能做10年都说不好,今年拿得出房租,明年是啥光景更不好说。不过袁洪刚希望魏明珠能长长久久租下去,厂里分到那里去住的职工也不用搬来搬去。 “可以,就这样。” 10年一共能拿差不多32000元。从1983年-1993年,到九十年代初期,32000元还是很值钱的。不说别的,于奶奶只靠这笔钱用于日常生活,晚年至少衣食无忧。 至于十年之后,老太太的生活该怎么办? 魏明珠一笑:“我有个附加条件。” 她要有小楼的优先购买权。 再过几年,这房子的产权究竟属于谁也该掰扯清楚了,她可以买下这栋楼,推翻了盖新楼。对于魏明珠的这个意见,于奶奶和袁洪刚都没反对。 成了! 三方都在合同上签字,魏明珠当场支付了第一年2000元的租金。一手交钱,她就一手拿到了钥匙。 袁洪刚也挺高兴,小楼是三层的,除去一楼的铺面,楼上还有两层都是房间,楼后面带着院子,起码可以分派给10户职工居住。 他亲自把魏明珠等人送出去,恰好厂里的丁爱敏来找袁洪刚,就瞧见了三人的背影。 有个背影怪眼熟的,丁爱敏没太放在心中。 “袁厂长,您看厂子这次说分房,怎么也该有我们科两个指标吧?” 袁洪刚觉得头疼。 没房时犯难,有房时也不轻松。 他这个管分房的副厂长是有权吗?手里的权利不敢滥用,全是压在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 “于奶奶,谢谢您。” 魏明珠心情大好,于奶奶还是那张臭脸:“你应该看出来了,两千块一年的房租都是我要的,你谢我啥?” 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魏明珠她们指不定在哪里打听到了二七路45号的产权归属,才跑来租她的房,一步步套近乎,不就是为了二七路45号那三间小楼吗? 于奶奶觉得被人蒙骗感情,要房租时一点都没心慈手软。 魏明珠是觉得巧合,于奶奶根本不信这样的巧合。 两人说不到一个频道上,只有不欢而散。于奶奶揣着房租回家,魏明珠则兴冲冲拿着钥匙和刘荣去看房。 国棉三厂离二七路并不远,甥舅俩心里都挺热乎,这房子能租下来可不容易呢。 但它是值得的! 国棉三厂之前的领导用这门面搞过纺织品展销,也就两三年前的事,房子装修的不说多好,地上起码是平整的,墙面刮着白灰,从墙根往上刷了一米高的绿油漆。时下临街的门面楼高都很低,这三间门面却层高在4米以上。这是啥概念,后世的商铺要求是3.9米——超过4米的层高,可以装饰的很大气高端,层高不会给人压抑感。 还有之前展销的木柜台都留着,魏明珠用手敲了敲,是啥木头的她认不出来,不过改一改,应该也能派上用场。袁副厂长可是答应过了,门店里所有的东西都任由魏明珠处理。 “明珠,你瞅啥呢?” “舅舅,您来帮我牵一下卷尺,我量量尺寸,看看这三间店要怎么装修好。” 刘荣看看这地方,不是还挺新的?让人来打扫了,也就可以整理开业了。当然,还得办一个营业执照。 魏明珠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把所有的尺寸都记了下来。 然后又和刘荣一起逛建材市场……83年还没有装修建材的概念,跑遍商州,也就只有零星的几个商店卖着一些基础的建材,瓷砖都是小方砖,木地板倒是有,这东西让魏明珠很惊喜,家具以漆过颜色的为贵,红通通的魏明珠觉得辣眼睛,木地板却多是原木色。 还有种新出来的地板革,直接铺在水泥地上。 也有特别便宜的红地毯,好一点的招待所才用,魏明珠不能接受自己的店里一片红,人们踩着一脚泥进来,地毯也不好收拾。 要么就水泥地,要么就贴瓷砖,或者铺木地板。魏明珠想了一晚上,按照店面的尺寸和格局画了几张草图,第二天给刘荣看: “舅,您看能照着装出来吗?” 装修房子现在也没啥专业人才,刘荣虽然在用泥瓦匠在打幌子,之前干得是走私的活儿,不过泥瓦匠他也真学过。 抹墙、贴砖,甚至吊个顶,都难不住刘荣。 魏明珠放着自家亲舅舅不信任,另找工人来沟通更麻烦。反正这年头都没啥装修经验,要费力和那些工人解释,不如和她舅舅说。 刘荣看得糊里糊涂,魏明珠在旁边和他慢慢讲,他大概明白要咋办。 包括墙上的挂钩,要一些要上墙的杆子,衣架和挂衣杆怎么摆放,魏明珠的“设计图”已经把整个店的格局都表现明白了。因为受限于成本,好些想法都不能实现,比如在魏明珠印象里,卖时装的店哪有什么木头门,不全装上透明玻璃,又如何能让路过的人被店里的新款吸引? 高档时装店,一年四季室温度是恒定的,夏天试衣服不会有粘稠的汗液,冬天也不怕脱掉外套后被冻着。穿衣镜前的镜子和灯光也是特殊设计,让你穿上衣服时不管是气色还是身材都会提升,忍不住想要掏钱把衣服买下。 这样的灯光魏明珠搞不到,也没有如此专业的设计师。 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在有限的装修资金里,争取装出最好的效果。 “我估算了下,就算暂时不换店门,装完了咋说也要几千块。” “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刚给了2000块的房租。” 之前是9000元,魏明珠拿了5000元的货,流动资金只剩下4000元,除去昨天给的房租,本该只剩2000元,不过她衣服也拿回来三四天,也卖了一半出去。压货的是要价140元的男款羊毛大衣,其他货连本带利,又收拢了4000多的资金。 也就是说魏明珠手里如今还有6000多元。 她和刘荣估计,要装修出想要的效果,这6000多元或许堪堪够用。 刘荣在心里盘算半天,“国棉厂不要的柜台的也能改一下,木料是不错的,现在请木匠打一个三开门的大衣柜都要150元往上走……这方面倒是能节省点钱。” 如今结婚都流行三开门的大衣柜,又刷漆又凿花的,还要镶嵌几片玻璃在上面拼个菱形花样。 魏明珠是觉得土,却是眼下的风潮。 她不会在店里放这样的柜子,国棉厂留下的几个展柜还能拆掉了旧物利用。 有手里这点钱也够装修啦,铺子装好至少得一个月,这段时间魏明珠依旧会摆摊,不断用钱生钱,才能积累更多的财富。等门店装修好,进货的钱差不多也重新够了。 就说这铺子,也不能只赚不花,更何况两家合伙的生意,魏明珠不能随意动用这本钱,平时花钱都靠刘美赚的,—天卖一趟油渣,赚的钱供母女俩日常花销绰绰有余。 魏明珠想,她现在的短期目标是过年前进行一次分红。 别的店过年休息,她这新开的店,只怕过年正是忙碌的时候呢。 刘荣和魏明珠谈论了半天,先拿着2000元开始买材料,又找了从前认识的泥瓦匠帮忙,开始动手装修店铺。 魏明珠收到了程诚的电报。 “……明珠,衣服、大枣和茶叶都已收到,寒风中穿着你买的鸭绒服,温暖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大枣很甜,想到是你的心意,我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不过茶叶太多,恐怕受潮变质,我赠与了一些给他人……羊城白珍珍系我同僚白志勇之妹,我曾经帮助过白志勇,对他人品比较信任,家风使然,他妹妹白珍珍你也能信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得继续考察白珍珍同志……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期待与你再次见面。” 电报是要给人看的,不像私人信件能封口。 可能是这样,程诚才竭力在电报中用正经的口吻叙事,尽管如此,谁都能看出这是发给恋人的电报,他那炙热的情感,已经浓郁到从字里行间溢出。 这样的炙热感染了魏明珠,爱情让人心态年轻,魏明珠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有活力。 装修由刘荣负责,魏明珠也不能一点不上心,装出来效果如何还得中途盯紧。装修要花大几千甚至上万,这钱是一点点花的,幸好不用立刻全部拿出来,还给了魏明珠腾挪的时间。 得想点办法把那批男款羊毛大衣卖出去。 质量好,款式也好,没理由会压货在手里,魏明珠觉得自己是没找对地方。商州市的有钱人都在哪里呢?女工里有钱的就是国棉厂的,所以她的店要开在二七路,这里离几个国棉厂很近,消费力聚集的地方。 有钱的男职工,肯定是铁路局。 魏明珠决定换个地方摆摊,刘荣家租房那一块儿就是铁路局的宿舍,商州是中原地区铁路枢纽,铁路局家大业大,单位职工宿舍也气派,和国棉厂上万职工住房紧张相比,铁路局的住起码有人的房子能腾出来租出去。 魏明珠说换个地方摆摊,李凤有点迟疑。 她现在就住在家属楼里,对外只说是原房主的亲戚,左邻右舍也知道她家是个体户。那些人嘴上不说,其实都瞧不起个体户。个体户风里来雨里去,铁路局的职工却是铁饭碗,李凤和刘荣不嫌丢人,她害怕院子里其他小孩儿会瞧不起刘子轩。 80还钱 刘子轩刚转学到城里,正是重塑三观的时候,小孩子也特别敏感,李凤自己舍不得穿贵的鸭绒服,给儿子的吃穿却没亏待过。这小子说话还带着安庆口音,不说话的时候从外表看和商州本地的孩子没啥差别、 魏明珠却是没想到这一茬,她村姑身份下装着大企业高管的灵魂,哪里能体会农村人初进城的敏感和谨小慎微? 还是晚上魏明珠对她妈说起,刘美迟疑着说了心里的想法,魏明珠才仿佛被雷劈过般警醒。 她都知道带着刘美见世面,却没想到舅妈李凤其实也是同样的境况,不能因为李凤比刘美外向,就不在意人家心里面的顾忌。 魏明珠立第二天就换了个说法: “舅妈,我看这次的货走的有点慢,要不我们把摊子拆成两个,我负责去推销男款大衣,您卖剩下的货。” 魏明珠说完这话,李凤就松了口气。 “我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别嫌舅妈笨,我慢慢学。” 是该拆开摊子让李凤自己试着卖货了。 将来店开张,看店的人主要也是李凤魏明珠只管进进货,在高考前几个月她还得突击复习。她给自己制定的计划是从1月开始收心复习,到时候门店装修好,也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摆摊。 每个月去羊城进两三趟货,服装店也能撑起来。 最晚到明年高考后,她就得把舅妈李凤给带出山,起码服装店这块儿得靠李凤做主。既然答应了程诚要考京城的大学,魏明珠预计自己明年8、9月就要进京,商州的生意自然没法兼顾,可不是要让李凤独挡一面么。 至于她自己,手里有了本钱,能做的生意就多了去,也不一定在商州,可以去京城开疆辟土嘛。 自觉日子会越过越好,魏明珠干劲十足。 她拖着货跑到铁路局的家属区,把熨烫好的大衣一件件挂起来。 贵的衣服版型挺括,海军蓝和黑色都不扎眼,这年头有点钱的男人也不喜欢太扎眼,又不是街面上混的。女人的衣服追求款式和颜色,男人们的要求是质量好,各种场合都能穿。 魏明珠进的这款大衣就完全满足,看上去就显高档,款式时髦大方,两个颜色都经得起挑剔。 除了价钱贵,挑不出其他缺点。 说来也怪,魏明珠在商州大街小巷摆过多少次摊,遇到过沈俊他妈,却没遇到过沈俊。这刚把摊子移到铁路局家属楼前面,就第一次遇到了。 沈俊今天单位放假,他来这边找个朋友。 骑着自行车转过街角,远远看见家属楼门口有个摊位,魏明珠今天穿了件黄色的棉衣更显得脸白,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下半身穿的是牛仔裤,今天换了双回力运动鞋,看上去青春貌美。她头略动一下,马尾就轻轻一晃,每一下都扫到了沈俊的心坎上。 这样的魏明珠是他没见过的。 原本不用打扮就漂亮的很,换掉了在农村穿得破衣裳,那就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魏明珠摆摊为啥卖的那样快,她自己就是鲜活的模特,往哪里一站,路过的人就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沈俊岂止多看了两眼,他骑着自行车手脚僵硬。 还是魏明珠先招呼他,“沈俊大哥,你咋到这里来了?” 啊,明珠还肯和他说话。 原本心里还七上八下脚步发虚,转眼就有了力气。 “我来看朋友……” 沈俊烧红了脸,天下万物真是一物降一物,丁爱敏拿宝贝儿子没办法,沈俊却拿魏明珠没办法。就算魏明珠做了坏事,他看见这张脸就啥气也消了。何况魏明珠也没做啥坏事,跑去嵩山饭店的人是程诚,沈俊又羞又恼,也迁怒不到魏明珠身上。 他脚步发虚是觉得魏明珠被他妈当街羞辱了,以为魏明珠会厌恶他,心中没底。 没想到魏明珠大大方方和他打招呼,沈俊的一颗心都快跳出来。 “明珠,真是对不起,我妈她不讲理,不过她再也不会去找你麻烦了,我——” 他想说我瞧见你对象了,临到嘴边又换了说法:“你在这里摆摊?” 沈俊到底还没大方到能祝福魏明珠和程诚,他不想和魏明珠讨论别的男人,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摊位上。 原来是沈俊把他妈给制住了? 魏明珠这些日子还怕沈家会报复,结果沈家那里并没有啥动静,她的摊位也不见有人来捣乱。 沈俊在家里说话究竟管不管用还要等时间来检验,魏明珠和丁爱敏不对付,她也不迁怒到沈俊头上,随口答道: “我进了一批男款的羊毛大衣,价钱贵还挺挑顾客的,就来这边家属区试试。” 沈俊看着魏明珠挂在杆子上的大衣,不用上手都知道料子不错,再问一件要140元,难怪衣服不好卖。这种衣服就得挂在百货大楼里卖,路边摊谁舍得花140元买件衣服? 沈俊心里有了主意,“你给我拿一件我能穿的,我身上没带够钱,一会儿出来了给你钱。” 沈俊兜里只有揣着几十块出门,买大件都是提前有准备的,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临时买件大衣穿。魏明珠也不怕沈俊赊账,两人打过好几次交道,沈俊还是有正式工作的,一件衣服算啥,还能赖账跑掉呀? “你喜欢海军蓝还是黑色?” “海军蓝吧!” 沈俊就是大高个儿,魏明珠给找了尺码,沈俊把自己身上穿着暖和的外套脱下来夹自行车后座上,穿着新大衣就走进家属楼。 衣服开张了,却是没收到现钱。 做生意的人不能和钱过不去,沈俊要买衣服,魏明珠总不可能不卖吧? 别说沈俊,就算丁爱敏要买,真金白银拿来,魏明珠肯定也要卖……对丁爱敏那种人,她只管开个高价,爱买就买,不买就滚蛋呗! 魏明珠站在原地跺脚。 穿了两双棉袜子都冷,运动鞋防滑轻便却不保暖,再去羊城她要买两双棉靴回来穿。 …… 沈俊是来看朋友的,他把自行车停在楼下,三两下爬上5楼。 新婚的小两口,男方在铁路局上班,女方是国棉三厂的,还是丁爱敏保的媒。两个人分了个一室一厅的套间,沈俊进门的时候,朋友的新婚老婆把饺子都包好了。 “沈俊来了?坐着休息,让老程陪你说说话。” 沈俊心思不在饺子上,和老程媳妇儿打过招,就问老程手里有没有钱。 “门口碰见个朋友,还欠着人家钱,回家取也挺远的,你手里先挪点给我,我明天还你。” 老程调笑几句,“你欠谁钱了这么急?” 沈俊想想自己身上这件新大衣也没付钱,干脆给老程借了个整数。 “1000块?” 老程砸吧下嘴,这年头谁在会在家里放这么多现金,他这不刚新婚嘛,两口子发的工资奖金,加上结婚别人送的份子钱还没拿去银行存,一千块还是有的。 “小芹,你把咱家钱放哪儿了,今天可了不得,沈俊同志难得开了次金口。” 这小两口都是手里有钱的,沈俊家底殷实,又不是能借钱还不起的那种人,都没多问两句,就拿了1000元给沈俊。新媳妇小芹多看了沈俊两眼,“我说今天哪里不一样,原来是这身衣服把人显得有派,哪里买的,我给老程也弄一件!” 沈俊揣着钱就走,“就你们家属区门口买的,我先下去还人钱,饺子等我回来再煮。” 家属区门口买的衣服? 小芹失笑:“咋不说在大街上捡的。” 沈俊把新大衣穿走不到20分钟,就带着钱出来。 “明珠,我把衣服钱给你。” 魏明珠猜他多半是从朋友那里借的,心想他也太急了。 “我之前不知道你要买,咱们是朋友,不好意思赚你钱,就收你100元吧。” 胡良才还收了魏明珠烟呢,沈俊之前给魏明珠介绍生意是义务帮忙,除去和丁爱敏有不愉快,她是欠了沈俊人情的。 让奸商完全不赚钱不可能,魏明珠也不会叫外人知道她大衣的进货价是70元,就给朱放报了100元的卖价。 “明珠,你这价卖衣服给我,不会亏本?” 得到确切的答复,沈俊就有底了。他把从朋友那里借的1000元拿出来,从中抽出50元,剩下的一股脑就塞给魏明珠: “这里有950元你数数,有100元是衣服钱,剩下的850块是你对象上次掉在饭店里的,今天看见你了,我就一块儿给你。” 魏明珠莫名其妙。 程诚落饭店的? 沈俊怎么认识程诚呢? 她大脑当机了几秒,猛然意识到,是程诚去找沈俊了! 沈俊也不解释,把钱硬塞给魏明珠就跑回家属区大院。魏明珠独自风中凌乱,她嘴角抽抽,想也能猜到大体的情况——程诚啥时候去找的沈俊,应该是丁爱敏来闹过,程诚离开商州前的事。程诚到底干了啥魏明珠没亲眼看到,大体猜一猜,不过是财大气粗,拿钱砸了砸沈俊呗。 落在嵩山饭店850元? 多半是给人家沈俊名誉上打赏的“小费”。 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也不会收这个钱,难怪沈俊看见她,就把钱给还来。魏明珠此时心里说不上啥感觉,她皱着眉头,程诚好像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刘荣死活不同意她和程诚在一起。 81极品出没 程诚一边能干着倒腾香烟的大买卖,一边又说自己是保密单位的。 一般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只怕程诚家里还挺不一般……魏明珠没想她和程诚家世配不配,她想的是程诚这人太霸道,眼下对她还热乎着,所以在她面前千依百顺的。转头就去找沈俊,这种行事风格,魏明珠不太喜欢。 她又不是无知少女,程诚转变成霸道总裁风她就犯花痴。 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激情还得看脾性,程诚这脾性,魏明珠寻思着还真的要考察。 “你这衣服咋卖?” 家属大院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魏明珠压下心里的不舒服,赶紧给人介绍起来: “140元一件,姐你摸摸,面料多好。” 面料好不好,能骗过其他人,还能骗过国棉厂的女工吗? 小芹已经把沈俊那件大衣给摸过了,此时也忍不住再次上手。 “羊绒和羊毛混织的,真是好料子。” 样式也好看,沈俊买了件海军蓝,她家老程可以穿黑色。黑色更稳重大方,免得老程单位的领导有看法,小芹打定主意要买的,140元贵是贵,像她这样手脚麻利工龄不短的女工,一个月工资就是好几十块,再加点奖金,给自家男人买件大衣是有钱的。 但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该讲价还得讲,和魏明珠磨了半天嘴皮子,只少了两块钱,138元一件,小芹好像占了大便宜。 魏明珠的生意有沈俊带头,可算是开张了。 她中午也没回家吃饭,就在街上买了两个饼吃,挨到下午四点过,统共卖出去三件大衣。 李凤也拖着货回来了,没有魏明珠和她一块儿摆摊,她那边生意也不咋样。不过每卖一件衣服,李凤都要给人不厌其烦的强调一遍,过年前服装店就要开张了,欢迎大家去二七路买衣服。 人家问店名,李凤就懵了,两家人还没商量过啊! 衣服不用往明珠的住处搬,直接往自个家里扛就行。李凤家租的房子在三楼,沈俊朋友家却是对面5楼,斜对面隔着十几米楼间距,小芹将对面的距离全收在眼底。 “原来和院里的人是亲戚,怪不得在门口摆摊。老程,衣服穿上咋样,我那一百多块钱没花亏吧!” 怎么不值。 羊绒保暖性好,和羊毛混织,挺括的版型有了,也不太厚,冬天穿着觉得轻便。 沈俊赖在程家吃了晚饭,亲眼瞧见魏明珠离开,他才走。 一下午,他都心神不宁,和老程下几盘棋全输了。 …… 李凤问服装店叫啥名,魏明珠也不可能给取个高大上的洋名,符合时代气息,好记上口,这时候各种店都拿姓氏来取名,“某某记”和“某某氏”最常见,比如张翠那家张记小吃店。 刘记?李记? 这名字适合卖吃的,服装店就挺奇怪了,魏明珠直接说道: “舅妈,就拿您的名字取呗,‘凤凰服饰’……” 李凤不同意,那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意啊。 最后两人讲定了,叫“蓝凤凰”。 等轩轩放学,魏明珠还耐心陪了他一会儿,问问他功课难不难。呆到傍晚,李凤留她吃饭也不肯,趁着天没黑小跑着回家。 刘美已经在家做好了饭。 “回来了?快点洗手吃饭,一会儿还能看看书,明天又要去学校吧?” 于奶奶的房间关着门。 高脚柜上放着一碗炖烂的羊肉,是刘美硬放在那里的。 于奶奶想不明白,如果说为了二七路的那门面,合同都签了,一年2000块的租金她也收了,刘美母女的目的该达成了才对。 那为啥刘美依然要帮她扫街? 于奶奶想,肯定有更大的图谋,她就静静看着,这母女俩早晚要露出真面目。羊肉的香味飘到于奶奶鼻子下,屋子外面魏明珠和刘美一边吃饭一边说笑,母女俩热热闹闹的,衬得整个大院都有了生气。 于奶奶下了床,端起碗就吃。 她凭啥不吃,要是不吃好点,咋有精神和奸猾的母女俩斗智斗勇? 第二天一早,魏明珠带着自己的书坐班车回安庆县了。刘美照旧帮于奶奶扫了街,正要去榨油厂拉货,于奶奶拦住她,手里拿着钱: “我一辈子不欠人,吃你一碗羊肉,把钱给你。” 啊? 她还以为房东大娘终于好打交道了,昨晚居然吃了她送的羊肉。 这才是硬邦邦的于奶奶啊! 刘美没办法只能收了钱。 她是个老实人,脸皮通红,本来是好心送羊肉,现在变成了强行卖羊肉给于奶奶吃。心里不好意思,刘美又提着扫帚帮于奶奶扫街去了——她是觉得自己有力气,帮点忙不算啥。面对于奶奶时也不仅是同情,人家老太太在商州有那么大的房子,哪里需要她一个农村妇女同情! 刘美想的挺朴素,既然那门店要租好多年,她们母女俩又租了于奶奶的房子住,短时间内都分不开,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好好相处呗。 又到了魏明珠到学校的时间。 她也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施施然从学校门口那条街上过,可不是要经过张记嘛。 张翠望眼欲穿,守株待兔好多天才等到人,这些天她精神恍惚,连做吃的时都集中不了精神,客人说包子的馅儿不是咸就是淡,张翠干脆把这种活都交给江莲香。 张记小吃店里,手艺最好的还是张翠,她都在县城摆三年小吃摊,最开始做的难吃慢慢也练出来了。 为了店里的生意着想,张翠当老板了还不敢松懈,她弟弟张满福负责揉面,江莲香各种打杂,张翠才是掌握味道的,调料要放多少,菜和肉的比例,张翠经验最丰富……但现在,她的心思都跑到了魏明珠身上。 原本以为找找孙校长,魏明珠十拿九稳要被开除,哪知东西没少送上门,校长老婆上次还跑来对她们说教一通。 魏明珠都成好学生了? 还说魏明珠求学各种不容易,魏家人应该摒弃成见多帮帮她。 张翠气得脑溢血都快犯了! 帮魏明珠?她疯了还差不多。 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张翠是吃不好睡不香,难道魏明珠真的能当大学生不成。她让自家男人想办法,魏长木也是冒火,魏明珠和刘美连户口都迁了,魏家根本约束不到。魏明珠既不靠魏家养着,更不需要魏家帮忙交学费,两口子也就就没了拿捏的手段。 “让大林出面?” 魏长木摇头,他二弟是不聪明,也没傻成这样。 魏明珠读书又不让魏家供,考上大学亲爹说不定也能沾沾光,二弟虽说是个棒槌,却又不是弱智,为啥不让自个女儿上学——而且大林也管不住魏明珠,死丫头野着呢。 “大坡村的张二赖判了无期……” 魏长木很是遗憾,张二赖垂涎明珠很久了,要是让他去学校闹一闹,讲一讲两人的风流韵事,只怕明珠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呆在县一中! 除了张二赖,又去哪里找合适的人? 严打的风声还没过去,街上的小商贩都老老实实生怕被人举报,更别说那些敢调戏妇女的臭流氓,一个个都躲起来,生怕被公安捉去凑严打指标。 “要不,问问玉陵的意见?” 魏长木两口子原先想自己解决这件事,他们自认不是蠢货,两口子加起来多少岁呢,难道连魏明珠一个丫头片子都斗不过么。可事情就真的如此发展,从魏玉陵离开老家去京城念书,没有了女儿的出谋划策,他们干点啥事儿都不顺畅。 同样是借用孙校长的力,魏玉陵当初可没送礼,孙校长主动开口要帮忙。 魏长木送了多少东西到孙家,反被孙校长的老婆给批评教育了一顿。张翠从女儿身上学了点本事,到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在魏家装模作样没问题,离开沿河村她心机手段就不够看了。 “再等等,你先问问玉陵放寒假回不回来。” 一封电报说不清楚事情,女儿不亲自回来看一看,哪知道魏明珠的变化? 张翠一面稳住自己,一面也不忘撩拨魏红雪,魏红雪现在整天将县一中门口盯得死紧,终于瞧见魏明珠身影,就赶紧打小报: “大伯娘,她来学校了!” 那抱着书的,就是魏明珠。 穿得半新不旧,却不一样了,没有了过去的那种蠢劲儿,人变得沉稳了很多。轻浮和急躁都消失不见,更还原了百分百的美貌。 这丫头长得太好看了。 张翠的眼底闪过阴郁,别管长辈们喜不喜欢,男人们喜欢狐狸精是不争事实。 魏玉陵在警惕着魏明珠把齐建华的心勾过去,这种态度也感染了张翠,要是魏明珠再考上大学,齐建华会不会就回心转意了? 张翠把身上的围裙扯下来,“红雪你呆在店里好好帮忙,我去和明珠说几句话。” 小贱人到底是啥想法,张翠要亲自会一会。 …… “明珠同学来了?” 县一中的门卫老赵拿人手短,再加上魏明珠对他一直客客气气的,投桃报李,他对魏明珠也挺热情。 老赵很关心的告诉魏明珠,她那个堂妹一直在校门口打转,看上去还想堵她。 魏明珠心领会神,把自己顺手揣兜里的烟塞了一包给门卫,老赵压低了声音:“我上次看见孙校长的老婆都到张记吃饭了。” 魏明珠眼神闪了闪,“这附近只有张记一家店。” 82靠山不稳 老赵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小看谁也别小看一个单位的门卫。每天有谁进进出出,门卫全看在眼里,侦查和八卦的能力并列一流,他说孙校长老婆到张记吃饭,暗示魏明珠张记小店和孙校长有关系。 原来是走孙校长的门路。 魏明珠心中有数,难怪孙校长上次亲自见她……不过看在她考试成绩上,当校长的不说喜欢她,至少不会把厌恶摆在脸上。魏明珠抱紧怀里的书,成绩才是护身符,自己的实力过硬,一点点八婆嘴里的流言岂能中伤她? “明珠,真的是你?” 魏明珠一只脚还没迈进学校,身后就响起惊喜的声音。 她都不用转头,魏家极品多,张翠不是棒槌,她是戏精——全世界都欠她一个小金人,魏明珠却不想惯着她。直接当没听见,几步就跑进了学校。 张翠准备了好多话,全部落了空魏明珠咋不按照套路来呢? “怪可怜的” 在门口老赵的注视下,张翠不肯崩人设,满脸都是对魏明珠的担心。 老赵盯了她半晌,想到兜里的彩蝶烟,赞同点头: “是挺可怜的,想安静念个书都不行,之前有人说是她堂妹,其实跑来说人家坏话,你又是魏同学的哪个亲戚呀?” 张翠的脸色青黑青黑。 县一中在哪里请的门卫,真讨厌! 如果玉陵在,一定能把这臭门卫赶跑。张翠咬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守着,魏明珠总要从学校出来的。 魏明珠每次来学校都行色匆匆。 和各科老师讨论下难题,领领卷子,参加一下学校的测试,这就是每次到县一中的流程。但这次好像有点不同,老师们面对她时更和颜悦色了,在讲题的间隙,恰好是课间,不知道谁先看到了魏明珠,竟有好几个学生好像特意经过办公室的窗口,和魏明珠打招呼:“魏同学,你又来学校了?” “魏同学,我这里有一些笔记,你要不要?” “魏同学……” 魏明珠一头雾水。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啊。 老汪哈哈笑,点醒她:“都是3班的学生,你和他们不熟吧?不过大家都感谢你找卷子来。” 魏明珠这次又搞来了一批试卷。 县一中的应考生又有试卷要做,却没有人抱怨。这年头有卷子做就要谢天谢地,没有人会抱怨试卷太多,没有人叫嚣着要给学生减负。没有这些试卷,没有一次次的刷题,他们要咋和全国的考生竞争? 魏明珠觉得出乎意料,“就为点卷子?” “那不仅是点卷子。” 老汪脸色严肃,每一分都是考上的前途,像魏明珠这样无私分享的人并不多,将心比心,才有学生要主动借笔记给魏明珠。她觉得自己就是随心所欲把收集到的习题卷交给了学校,却不知自己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抚平了应考生之间的躁动。 每个人擅长的科目不一样,学习方法是宝典秘籍,要是能相互交流下,整个县一中的成绩都会提高吧? 魏明珠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影响力多大的事,等她走出办公室,遇见了等在那里的肖谦。 “明珠,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魏明珠家搬去了商州,肖谦回小井村也没啥意思,能和魏明珠见面的机会只有等她来学校,这倒让肖谦把少年慕艾的心思控制住,暂时专心在学业上。 不过和魏明珠近距离相处,肖谦还是会偷偷脸红。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我可不可以,把你给的学习方法,告诉班里的同学?” 魏明珠教的方法太有效了。 短短时间内,肖谦的英语词汇量大涨。 他的英语成绩在几次小测试里都有提高,就像魏明珠说的,积累的词汇够多,试卷上的题他能看懂了,选择题总算不是全靠蒙。 肖谦靠自己考,已经能考40分左右,离英语的及格线60分还差着距离,但英语能及格的考生在全国占得比例本来也少。 魏明珠的表情变得柔和,她这张脸就算生气都带着嗔意,更何况一温柔,更叫肖谦不敢直视。 “当然可以,我告诉你,你也可以告诉别人的,大家的成绩都能进步挺好的。” 她没有看错,肖谦真的是个挺好的人。她给肖谦的学习方法是为了还肖家的人情,至于肖谦要怎么用,已经不归魏明珠管。 她不是圣母,可她也不是个大坏人。 就算是大坏人,也喜欢自己身边多点善良的人,有安全感! 3班那些同学的自来熟和肖谦的做法,让魏明珠觉得自己被世界的真善美给包围着,心情挺放松。要是离开学校的时候,没有张翠在校门口等着,她愉悦的心情会持续更久。 张翠手里提着几个包子,“明珠,你吃饭没有,来尝尝这包子。” 不知道的人看了,绝对以为是亲妈。 魏明珠懒得陪张翠演戏,“不吃,我怕你下毒。” 张翠恨不得把魏明珠掐死,“明珠,别和伯娘开玩笑,我心疼你还来不及,为啥要下毒……” 魏明珠懒洋洋的,“嫉妒我长得好看呗,谁知道你咋想的。” 看张翠脸色变来变去还挺好玩儿,憋着火不能发,都是人设没选对。要是三婶王金花在,非得和她对骂。 魏明珠忽然上前一步,“你们家和孙校长有关系?咋的,想让孙校长把我踢出县一中?” 张翠脸上的惊愕难掩。 魏明珠咋会知道这种事? 张翠看不透魏明珠,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必须要告诉女儿这边的情况。 “我不晓得你在说啥,看来你还怪着家里,哎!” 张翠看上去特别失落。 魏明珠原本有七分猜测,现在都能肯定了。孙校长果然是魏玉陵一家的靠山,可能魏玉陵人走茶凉,这靠山不太稳当,她才能在县一中继续呆着。 张翠在魏家人面前演的再好,魏明珠上辈子当过高管的人,一路从底层爬上去,职场上见过多少兴妖作怪的人?那些人好歹都是有文化的白领、金领,张翠一个农村妇女放在魏明珠面前还不够看。 随便诈一诈,就证实了门卫老赵的提醒。 看着张翠跑回张记小吃店,魏明珠冷笑。 就像她和老赵说的,这附近只有“张记小吃”一家店还是不行,总得要让人多个选择嘛。 魏明珠又跑去黄婶的面摊上吃面,说了几句话,就把黄婶一颗心给撩拨的火热。 黄婶本来就想开店,魏明珠拼命添柴,黄婶心中的那把火烧的更旺。自打魏明珠上次和她说过,黄婶自己就上心了,这段时间她也在打听开店的门道。 和张翠村妇身份不同,黄婶却是安庆县的人,没啥特别有本事的亲戚,好歹在县城扎根那么多年,总有些用得上的关系。 搞个店面不容易,但真舍得投入,哪有拿不到的店面? 黄婶给魏明珠的骨头汤面上盖了两个荷包蛋: “婶子请你吃的,你这丫头怪聪明的,你说我要是开店,该开在哪里,又要卖啥?” 魏明珠哭笑不得。 婶子你才是最精明的,一碗面加两个蛋就把我的建议买走了? 魏明珠不计较吃不吃亏,她就是给张翠找点事做,让对方不要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搞个竞争对手出来挺好的,张翠先操心自己生意吧! “开在张记小吃对面呀,他们的店有了一定的人气,去吃东西的顾客看见对面开了家新店,好奇就想尝尝味道呢?婶子您也别卖其他东西,就您这汤面的手艺,多准备几个浇头,两个人就能把店给支起来。” 魏明珠慢慢和黄婶掰扯,听得黄婶心花怒放。 什么三鲜面、排骨面、牛肉面。 早上只卖面,中午就搭上炒饭和盖浇饭一起卖。 品种单一吗? 面的浇头,炒饭和盖浇饭的种类本来就千变万化,后世好多快餐店都这样搞,能和张记小吃区分开来,魏明珠觉得比较有竞争力。 炒饭黄婶知道,盖浇饭她不太懂。 “我也不太会做饭,要不明天您来商州找我,我让人做给您尝尝?” 盖浇饭还没流行起来。 魏明珠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不仅是黄婶觉得陌生,商州也没有专门卖盖浇饭的店。 为了收拾张翠一家,魏明珠也是拼了。她自己厨艺一般,却“见多识广”,全国哪个地方的快餐她没吃过?她上午也没去摆摊,早早跑去菜市场买了一堆原材料,还顺道让李凤中午来吃饭。 回家洗洗切切,又煮了一大锅米饭。 刀工一般,不赶时间还能把胡萝卜切匀称,她用洋葱和胡萝卜烧羊肉。 土豆炖牛肉,还有魏明珠自己喜欢的黄豆焖猪脚。 香料的味儿和肉味混合到一起,香味都飘过墙头,引得左邻右舍的人馋虫大动。 于奶奶家的伙食也太好了! 扫大街和干个体户的人,能吃这么好? 李凤走到门口就觉得香,黄婶一路打听着地址找到于家,闻着香味就精神一震。 “大姐,你就是魏明珠的客人吧?” 李凤正和黄婶说话,叮铃铃一阵响,刘美上午也收工了。 黄婶却见过刘美,那这里果然就是魏明珠家。三个人一起进门,魏明珠早就准备好了。她把米饭盛在小碗里压瓷实,再倒扣在盘子里,随手在米饭团上撒点黑芝麻,卖相顿时提升了档次。 “快坐快坐,都来尝尝味儿。” 一个盘,一团饭,一个勺,再舀着烧好的菜“盖浇”在饭上,三个人都食指大动。 这不就是把菜浇在米饭上么。 83给敌人找对手 谁家里不剩菜,大家都这样吃过,菜汤拌着米饭就能糊弄一顿。但有好好的菜不吃要浇米饭上,这种吃法黄婶不了解。 这样能赚钱? 她将信将疑,学魏明珠那样拿起勺子把浸泡着汤汁的米饭往嘴里送。香料和羊肉味儿,吃了一口又忍不住吃第二口,很快就将一盘子饭吃完了。盘子干干净净的,最后的汤汁都被拌入米饭中,一点也没浪费。 魏明珠又叫黄婶尝别的口味。 大家食量都不小,不管是胡萝卜烧羊肉,土豆牛肉,还是黄豆猪脚都轮番尝了一遍。 黄婶好像明白了啥,却把心里的话组织不成句,魏明珠也没卖关子。 “这一盘盖浇饭连饭带菜卖5毛钱有没有人吃?” 黄婶先是点头又摇头,“吃当然有人吃,可羊肉、牛肉多少钱一斤啊,卖5毛还不亏……” 一个“死”字含在嘴里打转,黄婶猛然想到,刚才就着汤汁就把饭吃完,其实根本没几块肉,那种自己吃了很多肉的饱腹感是哪里来的? 只有几块肉,卖几毛钱一盘也不会亏。 见黄婶有点明白了,魏明珠直接说道:“除了这些炖烧类的菜,炒菜也能拿来做盖浇饭,盖浇饭可以,盖浇面也行,一个做法,却有千变万化的口味” 魏明珠负责说,黄婶负责点头。 就连李凤和刘美都听得入神。听起来开小吃店并不难啊,这样的生意为啥要交给外人,留给自家人不好吗? 魏明珠一开始也是这打算。 现在却嫌小吃店太累,她瞧不上这门生意了,纯粹就是给张翠的小店找事儿。给黄婶培训了两小时,后者离开时信心满满。 “婶子这店开起来,一定要好好谢你!” 黄婶满口夸魏明珠,也不晓得别人家这闺女咋养的,聪明又招人喜欢。 黄婶走了,看着刘美和李凤都不解,魏明珠才把情况解释一番。她不愿意刘美再想起魏家那些讨厌鬼,在县一中门口遇到魏红雪的事并没提。现在魏明珠把张记小吃店的事儿一起讲明白,刘美听得都害怕——魏家那些人咋就那么阴魂不散啊,安庆县那么大,他们要把店开在县一中门口。 会不会影响明珠上学? 魏红雪喜欢和明珠比较,明珠有的她没有就会眼红,说不定就要跑到学校乱说话。 刘美额头上都急出了汗珠。 都搬到商州市里来住了,原来的坏名声还会影响到明珠吗?还有程诚,小伙子远在京城还不晓得,要是听到风声,介意明珠以前的名声该咋办呢! 刘美是个没主见的性格,遇到事只会自己愁,现在已经手脚发麻了。 倒是李凤要比她强,吃惊归吃惊,却知道魏明珠不会无端说这些。 她慢慢回过神来,“……所以你教黄嫂子做啥盖浇饭,还鼓励黄嫂子在张记小吃对面开间新店?” 李凤又惊又喜,只觉得痛快极了。要是“蓝凤凰”生意正好,有人在旁边也开了家服装店,只怕她都会愁得睡不着觉,整天都担心被别人抢走生意,哪有心思去管其他事——魏家那些不要脸的,就该用这样的手段收拾! 李凤把魏家人都拎出来骂个遍,从魏老太到魏玉陵,男女老少都没放过。 “黄嫂子这店一定要生意兴隆,让张翠那娘们儿没工夫冲着明珠使坏,你怕啥,谁敢欺负我家轩轩,我非得把脸给她抓花,难道你不敢收拾张翠?” 刘美重重点头。 从魏大林被压着离婚的事,刘美也看出了门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她受点气没啥,明珠的学业和未来不能耽误,张翠要是使坏,她岂止是揍人,拿刀捅人的心都有! “妈,舅妈,你们也别太紧张,魏家那边不算啥事,咱的日子该咋过还过。” 魏明珠把剩下的饭菜收拾,顺道拐了弯儿跑到二七路那边,刘荣带着几个工人正在忙活。门店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原本的吊顶也拆掉,展示柜也抬了出来。 这边是一起开工的,木匠和泥瓦工都不耽误,等吊顶、墙和地上的转贴好了,木工做的各种架子也差不多结束,会大大缩短了装修的工期。 刘荣见外甥女来送饭,咧嘴笑,转而又皱眉。 “明珠,你说的小射灯还能买到,水晶吊灯可不好找。” 魏明珠一开始想装原木风,后来一想,她喜欢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83年的顾客们不见得会喜欢。80年代的国人,已经见惯了简朴风,欧式装修风格才能震住人。 木地板换成了现在饭店大堂才会用的瓷砖,吊顶用实木的,落地展示架都用欧式的铁艺,这几点装修建材差点没逼死刘荣,在商州跑断腿才凑齐。 吊顶和墙面还要做浮雕纹,刘荣找来的工人都不会这活儿,他自己在拼命琢磨。 这些问题都能慢慢解决,水晶吊灯刘荣是真没买到,要没有这盏灯,欧式风格也不突出呀。 装修风格一改,预算肯定要超的,木匠的活儿变多,地上贴的瓷砖是仿微晶石的瓷砖,那光泽不是一般小白瓷能比的,价钱也贵,贴在地上每一片都是钱。 原本预计6000元能搞定装修,现在能超出一倍去。 “舅舅您别急,先让工人们吃饭,水晶吊灯我想想办法,下次进货看看能不能从羊城买回来。” 装修超预算这事儿很正常,一次性投入大,却能保证几年都不会过时。 魏明珠把卖水晶吊灯的事记在心里,依旧去铁路局家属区外面摆摊。 她有刘荣家的钥匙,还没把货搬出来,就见前天买过大衣的年轻女人在外张望: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出摊了呢,妹子,比我前天买的小一个码,要海军蓝有货没?” 一共就卖过三件衣服,魏明珠对大衣的尺码了然于心。 “有货的,姐你还要一件?” 年轻女人就是小芹。 老程穿着大衣上班显摆一圈,局里好几个年轻人都想买,结果魏明珠昨天没摆摊,今天上午也没来,想直接问问住在这里的人吧,刘荣监督装修,李凤早上出去卖货连午饭都没回来吃,房门紧锁找不到人,小芹心里就有点慌。 她不是帮丈夫的同事买,而是想给自己弟弟买一件。 她弟弟也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最近在相看对象,这大衣显得人特别精神,沈俊穿着好看,她家男人穿着不错,她弟弟也不矮,小芹琢磨着上身效果也会不错。 “有海军蓝的小码,就再给我拿一件。” 有生意自己找上门来,魏明珠顿时有精神: “您都是回头客了,我还是按昨天那价给您。” 小芹迟疑:“不能再少点?” 天下的奸商哪个不是生了一双毒辣的眼睛,特别是卖衣服这种事,你早早表现出来喜欢,奸商咋会让步?魏明珠万分诚恳,“真不能再少,别的人我都卖140元的。” 小芹也问过沈俊,沈俊怕影响魏明珠生意,咬死了说自己140元买的。 小芹花138元买,看上去只少了2块,到底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小芹付了钱,直接提着大衣回娘家去了,国棉厂的女工是三班倒,上班时间并不固定,正常的单位这时候还没下班呢。 魏明珠的生意就是下班时候好起来的。 铁路局的职工有钱,列车员们个子高还帅气,魏明珠的想法没错,这样款式的大衣,简直是替这些人量身定制的。 比他们的制服更时髦,高档货,任何场合都不掉档次。 20-30岁的人比较喜欢,年纪再小的嫌它太正经,年纪再大的又觉得不太稳重。 树挪死,人挪活,换了一个有潜在消费群体的地方,魏明珠积压的男款大衣陆续出手。在这过程中,她感受到了改革开放的影响,虽然商州不比沿海城市,改革开放的步子要慢点,到底还是在发生着变化……人们在学着花钱,穿着打扮,在接受新时髦。 再去羊城前,魏明珠给程诚回了一封信。 这次她提前有准备,商州这边黄牛肉比较有名,卤牛肉放不久,魏明珠买来牛肉后就在小炉子上烘干,加工成卤香味儿的牛肉干,才给程诚寄过去。 牛皮纸一层层把肉干裹紧,沈俊给的870元塞在信封里,一块儿放在了包裹中。 猜来猜去,两个人反而生了嫌隙,魏明珠干脆直接在信里问程诚事情的始末。 她在信里强调了喜欢平等、尊重的关系,也不晓得程诚会做啥反应? …… 魏明珠往京城寄的包裹还没离开商州范围,京城师范学院,魏玉陵又收到了家里的电报。 问她寒假回不回去? 魏玉陵捏着电报发笑,沿河村穷,安庆县穷,就算豫南省的省会商州,那能和京城比吗?好不容易跳出了贫穷的乡下,她对家乡没有留恋,打从心底认为自己该留在大城市。 师范学院的宿舍环境并不算多好,几个人挤上下铺。 但这样的宿舍,却能把沿河村魏家甩出老远,哪怕她在魏家足够受宠,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可那昏暗的环境,永远都扫不干净灰尘的泥巴地……在院子里走一走都要小心踩鸡屎,那种穷乡下回去干嘛。 可她还真的要回去一趟。 一个学期,除了最初带来学校的钱,中途家里面就给她打过一次钱。 84把心捂热 魏玉陵也没把钱花自己身上,齐建华的家人在农场条件艰苦,她把钱都贴了去,齐建华父母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据说他父母都极为满意她,魏玉陵有点自得。 别管再厉害的人,都会被雪中送炭的小恩小惠收买。 她在齐建华家人身上花了一千多块,起到的效果绝对不止这点价值。 齐建华也没啥钱,寒假还想去农场一趟,也透露出要带魏玉陵一起去的意思。这相当于见家长,魏玉陵岂能不重视?她总不好空手上门,再说和齐建华两人从京城这边过去,两个人也要钱花销。 张记小吃店一个月至少能赚好几百,本该源源不断替自己大学期间的花费,哪知她一离开安庆,父母的态度好像也有了点变化。 魏玉陵把电报撕掉,她还以为自己足够优秀,就能让父母彻底扭转观念。 看来人终究是有私心,有个亲弟弟在,父母咋说都要给弟弟留点钱。张记小吃店赚到的钱不可能全部给她用,魏玉陵想,自己也不全是傻的,以后再有赚钱的生意,她肯定会留一手。 魏玉陵不太担心生计,改革开放继续搞下去,她将来赚钱的门路也不少。 她现在的心思都被齐建华那边给占据了大半,剩下的还有学业和校内的交际。大学也不轻松,不至于像高中那样熬灯点蜡,但要想在期末考个优秀的成绩,魏玉陵也需要付出很大的精力……她是想学业、爱情和人际关系面面兼顾,从安庆县小地方跳到京城,魏玉陵才发现聪明的人那么多。 她能考上本科,在安庆县一中是前几名。 可在现在的班上,她学习上不敢松懈,取得的成绩不过是中游。 人和人的智商真的有差距? 魏玉陵不想承认这点,她觉得是自己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够。那也没办法,她总要花时间来维护身边的关系,她是新生中最先加入学生会的一小撮人,“魏玉陵”的名字不仅在新生中挺吃香,在老师那里也挂了号。 魏玉陵一路往回走,不时和脸熟的同学打打招呼。 她回到寝室,把从齐建华那里拿来的脏衣服和她自己的混在一起,大冬天的洗衣服手太冷,魏玉陵的小指上长了个冻疮,白天被冻的麻木了还好,晚上就又疼又痒。 “玉陵待她对象也太好了吧?” “贤惠过头……” “都不心疼玉陵?手上长冻疮了还给他洗衣服!” 这是室友的议论,她们都替魏玉陵不值。 魏玉陵也不辩解,值不值当,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都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冬天冷水洗衣服就算苦了?她要不是考上大学,还窝在沿河村那种地方,说不定冷水洗的还是全家人的脏衣服。 “我就是心疼建华,他们专业课多,熬夜都熬出黑眼圈了,反正也要洗自己的衣服,顺手也帮他分担点杂务……没啥大不了,在老家都干惯的活。” 魏玉陵的室友们顿时不说话了。 齐建华的确争气,成绩在他们学院是拔尖的,系里的教授也很看重他。 另一个也是农村考上的室友替魏玉陵说话,“在老家可不是经常做的活儿吗?寒冬腊月河里都结冰了,还要凿开洗衣服,十个手指头冻得像胡萝卜,玉陵和她家那位是相互支持,上次我还听人说有女生向她对象表白,齐同学可是坚决拒绝表明立场了的!” 齐建华是被同系的学姐给瞧上了。 学姐还不是一般人,而是本校一个教授的女儿,高知家庭,论家庭条件能甩沿河村的魏家几百里距离。何况学姐本人长得也不丑,性格风风火火的,外向热情。这样的一个人瞧中了齐建华,自然不会很低调,哪怕都知道齐建华有个女朋友就在同校。 魏玉陵当时也有点担心,不过她性格沉稳,硬生生忍住了没有质问齐建华。 风言风语传了两天,还是齐建华主动提起:“柳学姐那边我都给她说清楚了,我已经有了对象,只能谢谢柳学姐的好意。” “学姐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吧?” 魏玉陵到底是追问了一句,齐建华却牵起她手,有点心疼她手指的冻疮: “放不放弃那是她的事,我说了准备要带你回去见家长了……玉陵,我们家现在处于特别困难的时期,我也不能保证要花多长时间脱离这种困境,但我会努力让你过好日子。” 就是这句话给魏玉陵吃了定心丸。 齐建华是个什么人魏玉陵最清楚不过,他已经打算带她去见父母,两人的婚事就板上钉钉。 这样的结果给了魏玉陵莫大的鼓励,她所坚持的理念是对的,只要舍得付出一定会有回报。一点点钱算什么,冬天冷水洗两件衣服能冻死人不?更别提学校食堂帮忙打饭,省钱给齐建华买红烧肉那样的小事。一件件小事累积在一起,改变了齐建华对她的态度。 魏玉陵把衣服洗好晒干,拿给齐建华时,试着说了自己的打算: “建华,我打算放假先回家去一趟,再和你去农场看望伯父、伯母。” 齐建华点头:“那是当然,你都出来念书几个月了,也要回去看一看家人。你那边没剩多少钱了吧,我这几个月的补助都攒着,给你买车票。” 魏玉陵的钱都贴在了他身上,齐建华心中有数。 他的衣食住行都被魏玉陵包了,学校发放给他的补助才能攒下来,这钱又花在魏玉陵身上也是应该。 魏玉陵没有拒绝,她脸上浮现出几分为难,在齐建华的追问下才吞吞吐吐说道: “家里面给我寄信了,说是咱俩离开后,明珠在家闹了一场……不知咋回事,二叔和二婶就离婚了,二婶带着明珠回了娘家,我担心明珠还是想不开” 这是魏玉陵第一次大大方方提起‘魏明珠’。 乍然听到这名字,齐建华有点恍惚,脑子里又浮现出一张娇嗔艳丽的脸。 魏明珠长得是真漂亮,齐建华活了二十多岁都没见过的漂亮,简直能照亮灰蒙蒙的农村生活,让齐建华在最落魄的时候觉得日子还有盼头——但“漂亮”其实没啥用,它解决不了穿衣吃饭,也无法带给他额外的帮助。 爱情不爱情的,在生存面前没那么重要。 魏明珠不如玉陵贤惠,和玉陵在一起完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男人就是需要一个贤内助,特别是同样优秀的女人愿意当你的贤内助,那种满足感难以言喻。齐建华压住心中的几分悸动: “话我也和她说明白了,想不开也没办法,她实在是任性。” 当时他看见魏明珠和二流子有牵扯是比较生气,也说了些难听的话,后来冷静一想,魏明珠还不至于看上张二赖……不过难听的话已经说出去,齐建华干脆想着将错就错,断了明珠的念想。 明珠喜欢他也是没办法,决定要和玉陵在一起,他就只能是“姐夫”。 听说魏明珠父母结婚,齐建华也有点担心,却不好在魏玉陵面前表露出来: “这些事你看着办吧,你们家的家务事,我不太好参与,不过我可以陪你回豫南,我们再一起去农场。” 魏玉陵垂下眼睑,原来还没有完全忘掉? 她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能完全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么。魏明珠除了有一张脸,分明就是个没用的草包,偏偏世界上大部分男人都是看脸的。 魏玉陵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嘴里却带着愧疚:“我俩的事儿,到底是……对不起明珠,我怕她想法偏激,会走错路。” “玉陵,那是我的错,你何错之有?” 齐建华握紧那只长了冻疮的手,“时至今日,我也不觉得那是个错误,我们的缘分开启的时机不太对,但你不能说它是错误!” 魏玉陵脸上涌起淡淡的红晕。 齐建华提起“缘分”,让她想起了那晚的事。 两个之前交集少少的考生,在考完试相互对答案,越对越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借复习资料是两人的前缘,想报考京城的大学是两人的志同道合,月色和一瓶白干是两人的媒人……齐建华说的对,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齐建华只能是她的! …… 20件男款大衣,还不够商州铁路系统消化呢。 这年头的人又不怕撞衫,款式好看的衣服是潮流,谁能穿在身上就说明了本事。 李凤单独摆了两天摊子,生意也有了起色,拢共还剩几件货,魏明珠都让李凤去卖,她自己则是揣着货款再次踏上了去羊城的火车。 惦记着要买水晶吊灯,魏明珠这次揣的钱可不少。 眼下并没有异地存储的银行业务,大笔的钱要不就走“电汇”,要不就随身携带。 魏明珠第一次去羊城,身上的钱还不到一千,现在是一万块都有了……最大面值的纸币是10元,一万块就相当于后世的十万那么有份量。冬天穿得厚,钱还能藏在衣服里,要是夏天又该怎么带? 魏明珠觉得这是个问题。 85流氓拦路 她本身就够引人注意的,出门儿更不敢高调,独自出行时每次都穿旧衣服,就怕人贩子打着财色兼收的主意。她摸了摸程诚给的电击器,这东西能带给她安全感。 在火车上也不能睡踏实了,魏明珠迷迷糊糊的下了站,马上有人围上来,问她要不要坐车。 人力三轮车和摩托车,在83年的羊城火车站都有了。在这边更能感受到改革开放的变化,整座城市的人仿佛都有了赚钱的意识——魏明珠皱眉,她明明拒绝了要搭车,好几个人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的,让她不由握紧了手里的电击器。 “明珠!” 白珍珍扯开一个男的,把魏明珠拉到自己身边。 魏明珠精神一震,“白姐,你回来啦?” 上火车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给白珍珍拍了一封电报,没想到对方真的从鹏城特区回来了,今天还来接站。白珍珍的羊城口音让那几个人忌惮,有人低声骂娘,让白珍珍不要多管闲事。 白珍珍二话不说就赏了对方一个过肩摔。 那男人摔倒在地,哎呦了半天爬不起来。他的同伴就嚷嚷,说白珍珍把人给打坏了,要赔钱。 白珍珍撇嘴,“赔一副棺材板给你要不要? 魏明珠都觉得这嘴损,不过白珍珍不硬气,这几个人就要欺负她们俩是女人。魏明珠很惊艳白珍珍的身手,家传的功夫就是厉害,刚才那个过肩摔太漂亮了。 她还在想今天这事儿要咋办,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被分开,总算有个人路见不平: “曹六子,你们几个又讹人?” 曹六子倒在地上装死,魏明珠瞧不出这人是啥来路。 白珍珍也皱眉,“我这朋友都说了不坐车,你们围着她不放,是不是欺负她一个年轻姑娘?不起来是吧,我们去派出所讲道理!” 说曹六子讹人的那人脸色不变,踢了睡在地上的曹六子一脚,“去派出所多麻烦,我给你俩搞个裁断,你这个女人真够凶的……你能打,你身后的朋友能不能打?她是外地人吧,这俩月可没少跑羊城,你还能一直护着她呀,总有个落单的时候,到时候发生点意外,你也赶不上对不对。” 这人状似公道,其实是拉偏架的。 都没太掩饰自己的意图,分明就是和曹六几个人是一伙的。一波扮红脸,另一波唱白脸,假装劝架,其实是让人拿钱出来“和解”。 白珍珍气得捏起了拳头。 那口气差点就忍不住! 不过她听人说,车站上这些人都是有团伙的,他们要真找魏明珠麻烦咋办? 魏明珠把包拿给白珍珍,厚厚的衣袖正好藏住她手里的电击器,她对着白珍珍摇摇头,自己站到了前面。看也不看地上装死的曹六,也不看那些凑人数的马仔,目光落在劝架的人脸上。 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个子不是特别高,脸有点圆,长得还挺和善。 这种人能当做主的,肯定很聪明。 “你是做主的吧,怎么称呼?” 魏明珠这张脸多漂亮呀,能被她这样注视而不脸红的男人,大概就只有心怀不轨的流氓了。原来不是她顺风顺水仿佛开挂,而是早有人在打她主意,只怕是之前没探到底才没动手。 好不容易见她又孤身来羊城,可不就要抓紧机会吗? 圆脸男人笑呵呵的,“做什么主,我听不懂你意思,不过你想问我名字,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曹六从地上爬起来,把围观的人轰走。 魏明珠沉下脸,“那就是好好说话没得谈咯?我是不能打,但我敢孤身来羊城,不可能一点仰仗都没有。” 女人讨生活不容易,漂亮的女人想赚点正经钱尤其艰难。这样不怀好意的刁难,魏明珠早有心理准备。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想来对方还是能沟通的——不能沟通,又有不能沟通的办法。 可以破财免灾,更多就不能退让了。 圆脸男人看了她半晌,“上次陪你来的那男人好像挺厉害……我也不想对你做啥,就是想和靓女交个朋友,我叫柯一雄。” 用碰瓷来交朋友? 魏明珠还没说话,白珍珍脸色却变了。 “你就是柯一雄?” 这是个名声很凶残的人物,怎么会亲自出面跑来火车站讹人,都说柯一雄没啥弱点,除了好色……想到魏明珠的脸蛋,白珍珍提高了警惕。 柯一雄看了白珍珍一眼,“你听说过我名字。” “我哥哥是白志勇!” 柯一雄想了半晌,对魏明珠仿佛十分不舍:“那今天只能放你们走了,我不是怕白志勇,只是欠他一个小人情。” 曹六急眼:“老大……” 不是挺喜欢那漂亮女人吗,他们在车站都布置了好久,还打点了关系,就是要人财两得,怎么能轻易放走? “谢谢!” 白珍珍拉着魏明珠赶紧离开。 柯一雄站在原地看着魏明珠的背影,真是个好看的女人,从魏明珠第一次来羊城他就瞧上了,自然也查到了是白志勇的妹妹在接待对方。 白志勇很能打,加上白家从前开武馆,许多道上的人都和他家有点关系,柯一雄才按捺中心里的骚动。他倒是不怕白志勇,人走茶凉,不混道上跑去当兵,就靠一个妹妹在羊城根本撑不起白家武馆的名声。从前跟着白志勇混的师兄弟散落四方,柯一雄根本就不怕白家。 他的眼光没错,漂亮还胆子大,一般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吓死了,她还能说出话来。 柯一雄脸上带了笑,圆圆的看上去更喜庆,曹六几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 离开车站,白珍珍脸上的表情还没放松。 “白姐,这个柯一雄是个混混头子?” 魏明珠刚才连电击器都准备好了,柯一雄要是不听劝,就豁出去先把他这个当老大的电翻。事后的打击报复不在她考虑中,先从刚才的漩涡中全身而退才行。漂亮的女人就像瓷器,同样的碰撞,只有她吃亏的……魏明珠不想和人干架,但她也不怕事。 大白天的,柯一雄他们在火车站只能碰碰瓷,只要不能把她当众掳走,魏明珠就有办法周旋。 当然,也是白珍珍身手出众,魏明珠才有周旋的底气。 矛盾还没爆发,白珍珍把哥哥白志勇的名字报出来,柯一雄还真放她们走了。魏明珠看得分明,柯一雄眼里其实没多少敬畏,他并不怕“白志勇”。 那严打呢,总是要怕的吧。 白珍珍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柯一雄,都说这人厉害,阴险狡诈,她之前却没有打过交道。 “反正不好惹。今天我还能帮下你,以后你一个人在羊城火车站咋办?” 白珍珍就在考虑这件事,她没纠结太久,很快有了主意:“这样吧,以后你每次来之前都给我拍电报,我要是不在家,也会请两个师兄来接你,你在羊城呆多久他们就陪多久,直到把你送上回商州的火车。” 魏明珠觉得这是个笨法子,但她没有一口拒绝: “耽误了他们的工作,我给他们补上酬金。” 就当请了两个临时保镖,魏明珠很想得开,赚钱就是为了花出去。其实有两个人帮忙也行,很多地方她一个年轻女同志不方便去,有了人陪同却能去了。 暂时将混混头子的事放在一边,没等魏明珠问起鹏城特区的事,白珍珍就主动讲了自己之前的见闻: “大部分房子都还在修,街道上拆的乱糟糟,还有一些厂子在招人,说是香港人开得,特区附近的人消减了脑袋想挤进去……你说找找赚钱的门路,我觉得还不如羊城热闹。” 特区有的,羊城也有。 都是做生意,为啥费力往特区挤呢,边防证不好办,出入特区特别不方便。 为啥往特区挤? 当然是抢占先机。 魏明珠的一颗心滚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特区大展拳脚。到处都在修房子,这里面有多少钱可以赚啊,拆迁有钱,修房子有钱,别说能包下建筑工程,就算搞建材都要发财……她的本钱还是太少,这些赚钱的门道都掺和不进去。 白珍珍觉得鹏城特区乱糟糟的,看不出有啥商机,魏明珠就笑: “鹏城特区人多呀,有人的地方就有钱赚。” 还在修怕什么。 特区成立,浩浩荡荡南下的基建工人有几万,最快的时候一天能盖一层楼,被称为“鹏城速度”! 还有落户在鹏城的外资工厂,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特区,这些人对吃穿住行的要求会越来越高,鹏城的原住民多是些渔民,他们还没跟上鹏城的发展速度,外地人在鹏城“淘金”很容易。 “白姐,你也做服装生意吧。” 白珍珍看着魏明珠,不是说要在鹏城发展吗? “我们也可以赚鹏城人的钱,物美价廉的服装,薄利多销,特区人民总会喜欢的。” 魏明珠从羊城拿货到商州,走得是中高档路线,因为商州本来就生产服装,肯定要和本地商品区分。鹏城忙着发展,去那里的淘金客又不像商州的工人阶级,单位月月发工资,从住房到小孩儿上学到医疗都解决,花一两个月的工资买件高档衣服……鹏城淘金客和原住民需要的是物美价廉的商品。 86指点朋友 其实原住民也有钱,从香港涌入的大量“水货”,就是通过他们流入市场。 不过这些赚了钱的原住民还没学会花钱呢,鹏城也有多少能把钱花出去的地方,大部分原住民还不是特别富裕。 “从羊城批发便宜的服装进去,再从特区把便宜的电子产品倒腾出来……我们就赚这份钱。” 白珍珍恍然大悟,“你胆子真大,想参与走私?” 长得漂漂亮亮,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居然想做这样的生意。白珍珍都不知道说啥好,像她这样能打能杀的,却一心想着卖水果,难怪赚钱比不上魏明珠,这年头真是饿死胆小撑死胆大的! 魏明珠一头黑线。 她舅刘荣被人一刀砍在背上还没好呢,她参与走私干嘛。 这一行利润大风险高,魏明珠明明有其他赚钱的路子,没必要铤而走险。人都是越有钱越惜命,好歹如今是个万元户,和全部身家只有20斤红薯时不一样,她搞野路子的心思淡了很多。 好好的生活不享受,干嘛要去作死? 别人都发家致富洗手上岸,万一她就是倒霉的呢。 “违法乱纪的事不做,我们就是正常倒卖商品,从别人手里进点电子产品拿出特区卖,可以吧?” 白珍珍能说啥。 反正她没有魏明珠聪明,就只能听魏明珠的主意。 “那我要跟着你去地摊上进货?” 魏明珠点头,“当然,挑最便宜的,我觉得那些西装裤就不错。” 仗义疏财的白珍珍翻遍全身家当,也才几百块钱,这点钱想要批发点便宜的西装裤够用,倒腾电子产品就差远了。魏明珠决定出资500元,给白珍珍同志凑齐1000元,展开两人的合作。 “电子产品不急,你多跑几趟鹏城那边的市场,才能摸到门道。” 魏明珠身怀巨款,其实都是属于她和舅舅家还没分红的生意资金,她来羊城的车票和吃住能算在生意成本里,给白珍珍的钱就不能这样搞。魏明珠羞愧啊,跑到83年来当了一把啃老族,这钱还是刘美卖油渣给的。 刘美前前后后,也塞了小一千给魏明珠了。 亲妈给的钱魏明珠没分得那么清楚,反正她将来赚多少都随刘美用。 魏明珠指望着过年前服装店能分红,她就是想再找条赚钱的路子,卖电子产品就很不错,只要白珍珍这边能供货。羊城其实也能拿到电子表之类的货,从鹏城特区转了几手,进价肯定要贵一些。魏明珠情愿等一等,从白珍珍手里拿货,安全可靠……起码能避免和柯一雄那样的人打交道。 废话,批发走私电子产品的人,能和批发服装的人一样么。 魏明珠都肯出一半的钱,白珍珍也愿意尝试。她直接就魏明珠去批发服装,那些便宜的西裤,最低的只要70块钱一打。 不到6块钱一条裤子? 质量和魏明珠拿的货肯定不能比,不过两个人卖的地方也不同。 魏明珠是情愿把货捏在手里几天,也不会便宜把那批男款羊毛大衣卖出去,因为商州是她的大本营,她还要从地摊转向实体店,走得就是中高端路线。 白珍珍就不必有这顾虑,她是去鹏城倾销低端品的,卖衣服是顺带,折腾出来电子产品才是王道。 “我需要办一张暂住证……” 白珍珍小声嘀咕。 偶尔进出鹏城,有“边防证”就行了。要长期呆在那边,她必须要有暂住证。这种事白珍珍就比魏明珠有优势,羊城和特区不远,白珍珍家在特区是有亲戚的。 “那就去办!” 魏明珠把一打西裤费力拖出来。 “蓝、黑、灰是主打色,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买。” 考虑到顾客主要是渔民或者搞基建的工人,像魏明珠进回去那种娇气的毛呢大衣不用想,耐脏耐穿还便宜才是白珍珍的主要卖点。 白珍珍拿了8打西裤,她怕自己记忆力不好,特别认真拿笔记下了有那些货,一共花了多少钱,还余多少钱。魏明珠觉得这是个好开端,和人合伙做生意,不怕报账报销,就怕连“账本”都没有全靠一张嘴说多少算多少。 魏明珠和李凤合伙,两个人每天卖了多少钱,每一笔都要记账的。 等魏明珠再见到陈锡良,对方笑得特别热情: “咋样,大衣再进点?” 魏明珠不是拿货最多的,但她舍得拿进价贵的货,陈锡良老板就喜欢这点。 魏明珠摇头,“太贵了,这种货很难推……我这次再拿15件吧,主要还是其他货。” 赚钱是赚钱,如果“蓝凤凰”已经开业,魏明珠敢一口气拿50件男款大衣,这不是没开业嘛!流动性的地摊想卖贵的衣服,货会长时间压在手里,上次进的20件男款羊毛大衣,除了沈俊那件只卖100元,最便宜的也卖了138元。 20件大衣的利润有1300多块,要靠卖毛衣,魏明珠得卖60件以上,裤子的利润最低,一条只赚十来块,她得卖100多条喇叭裤才能递上男款羊毛大衣的利润。 防寒服和鸭绒服,包括女款呢大衣都比不上它。 但这些货都比男款羊毛大衣卖的快! 魏明珠现在是以最短的时间内追求最大的利益,不顾陈锡良失望的眼神,她坚持只拿了15件男款大衣。陈锡良很发愁,也不知是他自己压了太多货,还是工厂那边给他压力,魏明珠也没多嘴问……又不能帮忙解决问题,她干嘛要惹人烦。 这一次魏明珠不仅是拿贵的货,只要款式新颖,没在商州那边瞧见过的,她都敢拿。 不仅在陈锡良的摊位上,其他地摊的货她照扫不误。陈锡良看着她大包小包的,还说怪话:“你生意发展的够快啊!” 魏明珠足足拿了7000元的货,比前几次都多,简直是越级跳。 她打算这次多卖几天才来羊城,期末考试是必须参加的,或许等她再来羊城,已经是年前为服装店开张来进货了。 还剩不到3000元,魏明珠准备去买一盏好看的灯带回商都。 晚上魏明珠没住招待所,而是睡在白家,因为柯一雄那大混混,招待所都变得不安全了。 “买灯?明天我带你去!” 第二天白珍珍先给魏明珠介绍了两个师兄。 她有敢开口拿走谋生水果摊的师弟,也有比较忠厚老实的师兄,两个师兄都三十多岁,一个矮胖,一个高瘦。白珍珠说魏明珠是哥哥介绍的朋友,两个师兄显然误会了,都说魏明珠的安全包在他们身上。 “柯一雄最近的势头很猛,把火车站附近的地盘都拿下了,越秀区都快变成他柯一雄说了算!” 魏明珠有点惊讶,这时候的羊城和后世的行政区域划分还有点不同。越秀、东山、海珠、荔湾四个主城区,其他还算郊区……柯一雄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居然占了羊城主城区四分之一的地盘。 更叫魏明珠脸色不好的是,服装批发这一块儿,也属于越秀区。 她在对方的地盘里做生意呢! “能抓到柯一雄的把柄吗?” 今年不是严打年吗,年底了,也不知道越秀区严打的指标凑够没有。 矮胖的师兄摇摇头,“他从来不自己出面,有事都是手下去办,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柯一雄的名声很响,见过他真人的却很少,他要不是自我介绍,白珍珍也认不出圆脸的年轻人就是柯一雄。有人会在羊城火车站假冒“柯一雄”吗?那里是柯一雄的地盘,不想活了还差不多。 魏明珠又有点庆幸,昨天还来不及用电击器给对方来一下狠的。 她要是在曹六等人面前让柯一雄丢面子,柯一雄绝对不会放过她。把柯一雄搞死都没办法,先不说法律上要一命偿一命,就是柯一雄的那些手下想上位,道上的规矩也是要先替老大报仇——魏明珠可能连火车站都没办法走出。 难道必须要和流氓头子周旋? 上天果然最公平,上辈子长得安全,天南地北的跑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 顶着她现在这张脸,既然能引得程诚追求,招惹来好色的流氓也不奇怪。 程诚也挺邪气的,人家毕竟是保密单位的,柯一雄可是真流氓。 “两位师兄,你们确保我安全,不会惹上麻烦吧?” 魏明珠对什么道上、道下的知识都是从影视作品里学的,再讲义气的混混头子,那也是对内部人。白珍珠的两个师兄要因此惹上这人,夏晓兰会过意不去。 “柯一雄也就是这两年蹿起来的,志勇要还在羊城,这人哪里敢这么嚣张,连小师妹都面子都不给!” 瘦高的师兄没那么忌惮柯一雄,比划了一下自己拳头。 谁能打谁就被尊敬,白家武馆练过功夫的,和街面上那些混混不一样。眼下风声紧,谁也不敢提着刀动手,都是小打小闹,在火车站骗骗外地人,偷偷钱包行,绑架这种恶性案件柯一雄也不敢沾上。 魏明珠心里有了想法。 白珍珍想,这情况得问问自己哥哥白志勇。 要不说魏明珠心里没有小女人的软弱呢,缺心眼如白珍珍还知道征询下哥哥白志勇的意见,程诚也把联系方式给过魏明珠,她愣是没有给程诚打电话的打算。潜意识里,她自己的麻烦就得自己解决,程诚远在京城,并且单位纪律森严,万一程诚一时冲动做出错事,太影响前程了。 87庄周梦蝶 矮胖的师兄姓万,高瘦的姓李,人家也有家要养,以后要是跟着魏明珠东跑西跑,她肯定要给点报酬——都说情义无价,那也不能使劲践踏情义吧? 魏明珠留了万、李二人的联系地址,和白珍珍去挑灯。 羊城的灯饰市场比商州繁华,这边一些餐饮住宿场合比较发达,华丽的欧式水晶灯是有的,一般都是饭店之类的地方才会用到。有钱的单位也买,私人装修很少用到……83年的羊城,家装的概念也很落后,买一盏欧式吊灯已经很潮了,在家里装水晶吊灯?房子的楼高就不合适! 白珍珍带着魏明珠一路找到店里,一问价魏明珠也想呲牙咧嘴。 她看重的那盏灯真漂亮,造型华丽,价钱也贵啊……居然要1500元,真的是有钱的单位才会买。 再过30年,灯具的竞争很大,高端品牌不说,寻常的小品牌价格很便宜,消费者可以选择的范围很广,除了实体店还有网店,一盏水晶灯也就几千块。可那时候普通白领的工资就是几千块,现在要1500元,高工资的人要攒一年。 魏明珠问白珍珍好不好看,她就吐出一个字:“贵!” “过完年你就不会觉得它贵了,不是东西贵,是我们赚钱太少。” 羊城的工资会比商州高,鹏城特区的工资又比羊城高。特区的外资厂在当地招工,一个名额都能让当地人打破脑袋,月工资开到400元,是商州一些城镇职工月收入的10倍。 月入40元,买1500元的水晶吊灯叫奢侈。 月入400元,再看同价位的东西,就和商州人花两三个月工资买件撑场面的衣服,也没啥了不起的。 除了这盏大灯,魏明珠还额外选了两盏小的,死命讲价,一共花了2000元。打包这种事卖灯的人干习惯了,外面打着木头架子里面一层层裹好,方便弄上火车。 三盏灯和几打包衣服,魏明珠直接在火车站办了托运。还得给家里拍电报让他们估算着时间接货,魏明珠在火车站又看见曹六几个人晃荡,那几个人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却没有走上来。 柯一雄倒没看见。 魏明珠买了火车票,白珍珍把她送上车。 “有生意上的问题,及时和我联系,” 白珍珍点点头,“柯一雄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魏明珠冲着她挥挥手,“回去吧,我会自己注意安全的!” 羊城到商州的火车哐哐哐开动,有两个人偷偷跟着跑上车。魏明珠一路上都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第二天早上,火车途径岳阳站,魏明珠听到站点播报,就起身下了车。 和她同一车厢的两个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毕竟魏明珠买的是羊城到商州的票,还以为她是到站台上买吃的。可火车再启动时,魏明珠依旧没上车——两个人面面相觑,回去咋和曹六交待啊,他们是要跟着去商州查一查魏明珠的底。 她不是商州人吗? 好几次都是买的羊城-商州的票,这次中途在岳阳就下车了。 “回去怎么说啊?” “照实说!臭娘们儿,在我们面前耍花腔!” 魏明珠不知道有没有人跟着自己。 她的手段很粗糙,不过就连白珍珍都不知道她中途会在岳阳下车,就算有人跟着她也来不及反应。 出了站,冷风吹在脸上,魏明珠心中的燥热消了一些,神智渐渐恢复。 是一时冲动,或者说干脆是顺水推舟? 她早想来看一次的地方,一次次找借口回避,被柯一雄的事一激,倒是让她中途下车,终于踏上了这个地方。沿着上辈子的痕迹,魏明珠穿行在岳阳的大街小巷。 有些地方和她记忆里相同,有些又不同。 从火车上下来本来很饿,魏明珠一点都没吃东西的想法,她一路走到了岳阳酒厂的家属区。上一辈子,她就是跟着在酒厂上班的表姨妈一家生活。 父母去世后,别的亲戚不愿意养她,表姨妈家条件要稍微好点,就把她领回家。 但表姨自家也有两个孩子,虽然没虐待过她,对她的看顾也实在算不上精心。魏明珠只能尽量不麻烦别人,在表姨家里不敢多吃,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从童年到少女时期,她都是很自卑的。 在表姨家里住了10年,后来酒厂效益不好,表姨的两个孩子也要上学,再养魏明珠压力就很大。表姨没说什么,表姨夫整天在家摔锅打碗,魏明珠那时候念高一,干脆搬回了自己家。 表姨有时会偷偷塞点生活费给她,魏明珠也在努力赚钱,90年代的岳阳真是改革开放势头最猛的几年,她到处打小工攒钱生活,为此还耽误了学习,后来考得大学挺普通,又学了个坑爹的专业,大学毕业后国家还取消了包分配工作政策——魏明珠觉得上辈子错过的机会不少,要弥补的遗憾也不是很多,不知道老天爷为何挑中了让她重生,还重生在别人身上。 小时候的经历,年轻时的奋斗,苦是苦,但她都已经奋斗成功了啊。 大房子和好车开着,职场上也有地位,除了没结婚生子她有啥好遗憾的? 唯一亲近的就是表姨,后来发达了也报答过,酒厂被收购后表姨和表姨夫双双下岗,家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魏明珠却已经是拿的年薪了,她那时是中高层管理,工资加年终奖一年几十万,2010年左右吧,全国的房价都还没腾飞,岳阳的楼盘均价在3000元/㎡浮动。魏明珠一口气在岳阳给表姨买了两套房,刚好是她一年的收入……是,她那时候大学毕业14年,已经算初步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两年后,厚积薄发的事业更迎来了火箭般的蹿升,年收入不仅是工资和年终奖,更有公司分红,彻底步入了高管行列。 她掏钱买房的时候,表姨夫的表情别说多精彩,魏明珠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没想到他家养过十年的孤女,后来倒比自家的两个孩子优秀太多! 养育之恩也算报恩过啦,上辈子就完成了逆袭,难道这辈子重生就为了拯救‘魏明珠’糟糕的人生? 魏明珠脑子里乱糟糟的,等沿着记忆找到岳阳酒厂的家属楼,魏明珠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已经给自己编造了身份,就是魏家远亲。 “大姐,请问一下,冯大民家是不是住七号楼?” 冯大民是表姨夫的名字。 被问的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冯大民?” “对,您认识吗,他老婆叫曾丽,也在岳阳酒厂上班,我是他家亲戚。” 冯大民和曾丽? 被魏明珠拦住的中年妇女表情迷惘,“不认识这俩人啊,你是不是找错了?” “那您能带我进去找找吗?” 可能是魏明珠脸上焦急的表情让人动容,加上这时候的人本来就比较热情,魏明珠又换回了岳阳口音,大姐也没多少警惕心,真的带她到七号楼。 就是这栋楼! 魏明珠敲开记忆中的房门,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打开门: “你找谁?” 这人魏明珠不认识,她心中咯噔一下,“大娘,我找冯大民……” 老太太和中年妇女对视,两人都不认识冯大民。 没有人认识冯大民,也没有人认识曾丽。 表姨一家子都凭空消失,更别说是寄居在他们家的六岁孤女‘魏明珠’。 …… 魏明珠从岳阳酒厂出来,失魂落魄。 为了查证“冯大民”和“曾丽”,她甚至惊动了派出所,费了很多力气,才让酒厂帮忙查资料。岳阳酒厂倒是有个叫曾丽的,人家才20出头,比魏明珠大不了两岁,咋可能是她上辈子的表姨妈。 岳阳酒厂职工里没有表姨两口子。 她要查的‘魏明珠’,更不可能找到。 “同志,你没事儿吧?” 跟着一路来的公安都挺不忍心,魏明珠多漂亮呀,看见一个这么漂亮的人难受,寻常人都忍不住要安慰两句。 没有表姨妈一家,也没有她早逝的亲生父母生活的痕迹,魏明珠知道她和上辈子彻底告别了——心里早有了准备,那种失落和茫然依旧让她难以承受。 “我没事……” 公安瞧着她,你嘴里说着没事,脸上的泪是咋回事呀。 说是来寻亲,结果也没找到人,公安还得把人给领到招待所去。 魏明珠浑浑噩噩躺在床上,还以为会睡不着,结果还是睡着了,做了许多梦,上辈子的记忆浮光掠影,她在梦里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个‘魏明珠’。 沿河村的魏明珠? 上辈子岳阳的魏明珠? 庄周梦蝶,大梦初醒,她找不到曾经的过往,似乎只能握紧眼下的人生。 早上醒来时,仿佛是为了证明眼下的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她特别想和人说说话。因为她是公安领来住宿的,招待所的人才肯接电话给她,长途电话就是不断的转接再转接,足足等一个多小时,她才听见程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明珠!” …… 程诚是又急又气,昨天白志勇的妹妹就打电话来单位,白志勇来找他,说了羊城混混“柯一雄”的事。程诚也担心魏明珠的安全,魏明珠已经坐上了回商州的火车,猜测魏明珠到家了会和他联系——按时间,昨天就该到商州了,却一直没有消息。 人是不是安全到家? 还是上次帮忙的小光他亲戚,派人去于奶奶家看了看。 魏明珠根本就没回商州! 程诚当时大脑是一片空白。 88我想你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立刻赶去羊城还是该去哪里。 单位有纪律性,他刚刚休完长假,根本不可能再批给他假期。何况走得这么急,工作上的事也安排不过来。 这种时候,魏明珠的电话打了过来。 程诚生气魏明珠冒失,又担心她的安全。这声“明珠”声音格外大,却听见另一端,魏明珠的声音有点嘶哑。 “是我。” “程诚,我有点想你了。” 那火气就被一盆凉水给浇灭,程诚的心揪着。 魏明珠的声音不太对劲。 “明珠,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岳阳……我在羊城遇到点麻烦,就把货发回商州,自己在岳阳站下车了,今天准备买票回去。” 程诚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他哪里会真正生魏明珠的气:“羊城的情况我从白志勇那里知道了,你最近别去羊城,让我看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嗯,我要过年前才会去。” 程诚听出来了,魏明珠可能没寄希望他能解决柯一雄。 他也没拍着胸脯保证,男人办事儿又不靠嘴,把结果摆在魏明珠面前就行。程诚的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你再去羊城的时候,我让常伟陪你跑一趟。” 程诚以为魏明珠声音的异样,是被混混头子惊吓的缘故。 却不知道魏明珠大梦初醒,想来想去,只有程诚能陪她说说话。这件事是魏明珠最大的秘密,以她的心智,不可能将秘密说给任何人听,亲密的伴侣说不定也会反目成仇,更何况程诚和她才刚开始。 人生不到老,你不会知道一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魏明珠也不准备考验人性。 她听到程诚的声音,觉得飘在半空的心慢慢落地。她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呀,在1983年的时空,她甚至拥有上辈子没有的珍贵东西。 有刘美疼她,有舅舅他们的喜爱,她还听从自己心灵的驱使,交了一个男朋友。 和程诚的交往完全就是男女之间相互喜欢,没有啥学区房,没有啥资产的职位的利益牵连,魏明珠觉得这样的相处让人舒坦。 她活得不能再好了。 想到这点,她的声音变得柔和: “嗯,我等常伟一起,程诚,我要挂电话了。” “回商州后记得报平安……我也想你!” …… 在岳阳没有找到人,魏明珠有失落,也算放下了心里的大包袱。 除了没有‘魏明珠’生活的痕迹,这个世界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她的先知先觉和上辈子积累的人生经验和素养会是她今生的仰仗,作为一个提前参与了“内测”,偏偏还不删除她游戏经验的玩家,魏明珠很快重新打起了精神。 她从招待所退房,去买了点水果和糖,提到派出所去。 昨天那公安帮忙,跟着她跑前跑后找“亲戚”,魏明珠是去感谢人家的。 南桔才五毛钱一斤,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兜,这东西不算送礼,再加上两包糖也才十多块,昨天帮忙的公安都不知道说啥好。 “同志,我们不能收礼。” “公安同志,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昨天您还给我垫钱了呢。” 魏明珠当时失魂落魄的,还是这个姓伍的公安把人给领到招待所,又帮她垫付了房费。魏明珠一是送水果,二是来还钱。 伍公安不肯要她的钱,魏明珠把水果硬塞给公安同志。 人来人往的派出所,和年轻漂亮的女同志拉拉扯扯也不像话,伍公安只能把水果放在桌上。他挺同情这个寻亲不获的姑娘,魏明珠还长了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稍微皱皱眉头,都能让人怜惜心大起。 “你还要继续找吗?” “不找了,我今天就要买票离开岳阳。” 伍公安沉默了片刻,把自己放在桌上的帽子戴上: “走,我送你去车站。” 魏明珠推辞两句,就没拒绝公安同志的好意。她不矫情,这种时候的确很需要人民公安的保护。 好不容易买到一张到商州的火车票,伍公安在车站上买了两个烤馒头塞给魏明珠: “年轻女同志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魏明珠点点头。 “谢谢您的提醒。”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来岳阳,和伍公安也是萍水相逢,别人的好意她永远都很感激。 送走了魏明珠,伍公安回到派出所。 剥开一个南桔,真是甜到心里。伍公安把水果和糖都分给了派出所的同事,魏明珠和其他老百姓有啥差别?就是漂亮,漂亮有礼貌,找不到亲人就显得特别可怜了。 命运偶然让伍公安和魏明珠产生了交集,惊鸿一瞥,到底是让人印象深刻。 …… 羊城。 柯一雄听了曹六的话,依旧是笑眯眯的。 “老大,你不生气?” 柯一雄奇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就是想认识下她,你看她不仅胆子大,还挺聪明,当你们大嫂不是很合适吗?” 曹六派出去跟梢的两个人把魏明珠给跟丢了,坐车到岳阳下一站,又掉转头回羊城。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坐车上,对于魏明珠的情况一无所知。 柯一雄也不生气。 魏明珠还会再来羊城的,只要守好了火车站,他早晚还能看见她。还有白志勇认识的老家伙来传话,让他行事低调点,柯一雄想,白志勇为什么要维护她呢。 是白志勇的女人? 跟着白志勇,家业守不住,道上混不下去,一个穷当兵的有何出息! 虽然白珍珍在保护着,白志勇也请人传话,柯一雄觉得魏明珠并不是白志勇的女人。像她这样的尤物,一般的男人哪里守得住? 柯一雄很快找到了魏明珠拿货的摊位。 陈锡良差点连摊子都不要了。 “陈老板,恭喜发财呀!” “雄哥,有事您吩咐,您抽一根” 批发市场鱼龙混杂,靠火车站也挺近,正好是柯一雄的地盘。陈锡良态度放得很低,做生意和气生财,他不愿意惹麻烦,平时的摊位费和孝敬他都足量在给,真不知道柯一雄叫他做什么。 等曹六说明了来意,陈锡良在心里狂骂,他妈的也太倒霉了!不管魏明珠还是他,都倒霉,做点生意多不容易,缴了“孝敬钱”,还能摊上这种事! “雄哥,我不知道啊,她就是在我这里拿过几次货,我哪知道人家地址和其他情况……” 柯一雄拍拍陈锡良的肩膀,“陈老板,我不喜欢有人骗我。” 程诚挂了电话。 他不能离开京城,幸好还有几个得用的发小。 因为常伟认识魏明珠,这事儿肯定先和常伟说。常伟一听到魏明珠在羊城被当地地痞盯上,情绪比程诚还激动: “王八犊子,就凭他们也配?” 魏明珠是诚子哥的媳妇儿,自从常伟确认这点后,连他自己先前对魏明珠的一点点心思都掐断了。 可现在地痞都敢打魏明珠的主意,真让他们这些人是泥捏的呢! 常伟特别生气,换了他媳妇儿被人觊觎都没有如此暴怒。 “配不配,也要看他有没有自知之明,不过这世上的明白人本来也不多。你嫂子想自己做生意,她辛不辛苦你也看在眼里,现在对方吓得她都不敢轻易去羊城,这件麻烦事不解决,我也不放心。” 程诚一边说,常伟就使劲点头。 常伟最初是因为魏明珠的长相惊艳,听到魏明珠的名声后他怀疑过,甚至厌恶过对方。接触几次,他也有点了解魏明珠的性格了,特别是魏明珠坚持靠自己奋斗,这做法让常伟特别服气。 常伟觉得自己也办不到,谁不想走捷径,他也靠程诚带着赚钱。 魏明珠就能拒绝这诱惑,就倒腾香烟这生意,诚子哥愿意把自己的那股让给魏明珠,人家愣是没要。 羊城和商州两头跑,单边就要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多累呀,听说一趟也能赚一两千块……换普通人挺多的数字,可和倒腾香烟比起来又不啥了。就算魏明珠一周跑一趟羊城,一个月赚几千块,一年加起来的钱,也就和他们跑一趟赚的钱差不多。 魏明珠推出去的不是几万块,而是很多个几万块! “诚子哥,您咋办我就咋办,都听您的。” “下次你嫂子再去羊城,你陪着去,亲眼见一见那个地痞头子。” 程诚没有喊打喊杀,这种事不能交给常伟办。但常伟肯定有别的办法,他嘿嘿笑:“好啊,上次就说把生意做到羊城去,正好去探探风!” 程诚不参与跑车,常伟自己上路也不安全。 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新的方式。 人脉和渠道还是不变,直接把货用火车倒腾。只要程诚的关系还在,香烟同样可以在京城到沪市的沿路城市流通销售。比较麻烦的就是每一趟列车带多少货都要常伟操心,他现在对各地的火车时刻表熟的不行,这门生意就算不做了,靠这点技能把他换到铁路系统上班都行。 “不过诚子哥,咱们这生意,把嫂子带上真不行?” 解决了这次,也还有下次。 人长得太漂亮,出门在外就是容易招惹麻烦,可能不是次次都是那么好运气。 要让常伟说,把商州那条线分给魏明珠,让她就在商州火车站管着接货,最多在安排下商州那边的货上车,一年赚的钱咋说也比倒腾服装多。 分一条线给魏明珠? 程诚不说话了。 他收到了魏明珠寄来的信,里面夹着的850元,让程诚想捏死那个叫沈俊的小采购。大男人居然在跑到魏明珠那里告状,真他妈的有能耐! 89人缘超好 魏明珠也没骂他,就在信里提了提要相互尊重,程诚已经够郁闷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够尊重明珠,但他知道明珠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规划,还能自己去实现……程诚都怕魏明珠问他有没有收到信,羊城这个地痞出现的时机刚好,把“相互尊重”这个质疑给挤到了一边。 “你嫂子有自己的想法,你自己问她去。” 这就算相互尊重了吗? 程诚是第一个找常伟的,第二个是小光。小光全名邵光荣,也是一个圈子里的。从上次借邵光荣伯父的人手捞刘荣脱离走私团伙,到这次程诚找邵光荣在商州帮忙找人,邵光荣心里像有七八只猫在一起挠痒痒! 程诚还要打电话,邵光荣是直接堵人。 他见面就把常伟脖子给勾搭住,“常子,你给哥说句实话,诚哥在商州是不是有情况,我看他太关心那破地方,人回京城了,还有人把心给他勾着呢?” 程家在商州,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程诚又没刻意掩饰,邵光荣首先觉得不对劲。 常伟开始不想说,邵光荣就一直缠着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常伟差点没给邵光荣跪了: “我不能说!” 谁知道程诚处对象的事和家里面讲了没有,现在圈子里就只有常伟知道,邵光荣是个大嘴巴,他要到处乱说,风声传到程家耳朵里咋办? 邵光荣眼睛一抬:“我都知道名字了,还怕找不到人?行呀,你不说我就自己去商州” 邵光荣准确无误说出“魏明珠”这个名字,常伟顿时急了: “你不能去!” “凭啥不能去?我去看我大伯!” 常伟没办法,让邵光荣指天发誓不许对别人说,才简单说了几句。 邵光荣一脸震惊,程诚居然晓得处对象了! 他们这一群人,就常伟被家里管得严,好多人都从十几岁就开始霍霍大姑娘。邵光荣从开荤到现在,名正言顺的女朋友都换了七八个,还有些是露水姻缘。 只有程诚,程家肯定不管这些事,邵光荣他们私底下都说程诚要把青春奉献给祖国,将来也是等着国家发老婆的……好家伙,原来偷偷在商州找了个对象? 邵光荣对“魏明珠”好奇的要命,常伟却没透露太多情况,逼急了只说长得漂亮。 邵光荣想,长得漂亮是有多漂亮呀?能把程诚给迷住,怕不是个妖精样儿? 他不愧是大嘴巴,自己发的誓就像放屁一样不值钱,喝醉酒就把这件事秃噜了,现在和程诚要好的人都想看看未来嫂子,讨厌程诚的人就在暗暗笑话——被一个长得漂亮的外地妞给迷住,哈哈哈,长得漂亮能值几个钱? “都说程诚厉害,不也就那样?” “我还以为他把我妹给拒了,能找个多好的!” “说不定就是玩一玩,你们幸灾乐祸也太早了,等把人领进程家,咱再看热闹。” 能把人领进程家吗? 尽管不愿意承认,程家的门槛就是比他们自己家高。 …… “阿嚏!” 魏明珠揉了揉鼻子,她回商州就病了。 在岳阳埋下的病根,或者说这几个月的忙碌,积下了病根,直到被岳阳的事一激发,整个都发作出来。刘美让她在家好好休息,1984年的元旦节魏明珠是在床上渡过的。 魏明珠在刘美的强烈要求下,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然后就是县一中的期末考试。 卖货的事暂时全丢给了李凤,期末考试不能再被特殊对待,别人怎么考她就要怎么考。她在学校没有宿舍,不得不在安庆县招待所开了房间住一晚。 当她在教室里出现时,就有阵阵惊叹声响起。 “魏明珠”这名字想忽略都不行。 看过她的人很难忘记,没亲眼见过她的人,每次测试她成绩就在那里摆着呢,不是眼瞎都能看见。插班生、漂亮、成绩好、神秘……这些都是贴在魏明珠身上的标签,后来还得加上一个无私。 她不怕成绩被其他人超过吗? 拿到的卷子,居然贡献出来给全年级刷题。 更有肖谦公布的学习方法,不仅能用来背英语单词,用在其他背诵的科目上也有效果。 别说魏明珠在县一中本来就没啥恶名,就算她作恶多端,为了这两点,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感激她!更何况魏明珠出现的时候特别少,就连女生都很难嫉妒她,她穿着简朴,为人低调,简直能让所有高三的考生心生好感。 她怕别人超过吗? 尖子生每次提高几分都不容易,魏明珠每次考试都是在快速提高。 同样在进步,别人就是追不上她的脚步。 当然,也有少数的人在背后说酸话:“为啥她进步最快?她肯定还有更好的学习方法没拿出来!” ——呸,又不欠你的。 ——白给的还不想要啊,那别做魏明珠拿来的卷子啊! ——白眼狼。 大部分学生三观都极正,说酸话的被喷的要死。高考是和全国的考生竞争,干嘛要盯着魏明珠不放?同样的学习方法,不允许人家脑子聪明特别有效么。 从肖谦的嘴里,班上同学知道魏明珠是初中毕业在家自学了三年。 他们都脑补的是她中考失利,当年没能考上中专,可学霸就是学霸,在家自学三年还能插班考大学! 又有传言说,魏明珠是魏玉陵的堂妹……魏玉陵离开县一中也才半年,被京城师范学院录取,学校光荣榜上的名字还没完全变色,不少人都记得这人。 不过魏学霸和魏玉陵长得还不太像。 魏玉陵长得当然不丑,在县一中也是有不少人关注的,可和魏明珠一比就逊色了许多。 以男生的目光来看更是如此,魏玉陵同一届的复读生和她说过话,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换了魏明珠出现,都不敢光明正大看。 偷偷打量,自己还脸红,她漂亮的好像电影里的人。 “明珠同学,我这里有笔。” “魏同学,用我的,,这支笔写字流畅。” 魏明珠是咋知道自己受欢迎的呢?考政治的时候她把钢笔摔了,笔尖摔坏了肯定不能继续用,她问监考的老师能不能借一支笔,结果一个考室超过半数的人都想借笔给她! “保持纪律!” 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大喊,考室里要乱起来,趁机作弊咋办? 虽然期末考试的成绩和高考无关,有的学生就喜欢自欺欺人一下,监考老师当然要保证考试的公正严谨。魏明珠都吓了一跳,她只能接过离她最近的一支笔,不停的说谢谢。 简直受宠若惊! 上辈子她成绩也不错,不过上学的时候又穷又土,性格挺自卑,人缘极差。明明整天都在学校,高中三年结束后居然还有人叫不出她的名字……现在倒好,人没来过县一中几次,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第一天考完试,听说魏明珠在招待所住宿,3班好几个女同学邀她去家里住。 也有人说能和同学挤一挤,在学校宿舍让一张床给她睡。 魏明珠知道现在谁家住宿条件都不宽裕,哪会跑女同学家里住,让别人把床铺腾出来给她更不可能接受。 “考试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对我太好了,但为了明天更好的发挥,大家的心意我都领了。” 盛情难却,几个女生干脆说要送她去招待所。 魏明珠觉得平时和同班同学接触太少,也欣然同意。 “明珠,要不要吃点东西?” “是呀,我们请你吃饭吧,明珠同学!” “这一顿是必须请,你平时都不来上课,大家对你多好奇啊!” 以魏明珠的情商,去哄一群还没进入社会的小姑娘,真是手到擒来。她们都觉得魏明珠人漂亮又好说话,和她聊天是发自内心的愉快,争先要请吃饭。 这几个女生家庭条件都还不错,几毛钱对她们不算负担。 一群人簇拥着魏明珠说要去张记吃东西,魏明珠指着张记对面新开的店: “不如尝尝这家?” “听魏同学的!” “走,尝尝鲜。” 张记小吃店对面,赫然就是“黄嫂快餐”。 黄嫂的动作真够快的。 不过张记小吃店在一中附近存在三年,味道和口碑都深入人心,一时之间黄嫂那边生意还不显。魏明珠领着一群女生进店,冲黄嫂眨眨眼,黄嫂心领会神假装不认识魏明珠。 “盖浇饭是啥?” “闻着挺香的,是牛肉味儿……才6毛钱一份儿?” “明珠,你想吃啥味道的?” 七嘴八舌的点东西,黄嫂让她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快餐。也就煮碗面的时间,盖浇饭就能上桌。 倒扣在盘子上的米饭团,浓浓的汤汁,肉块和配菜一起,闻着那味道感觉更饿了。开始还有人和魏明珠说话,过一会儿都在埋头吃东西。 “盖浇饭”挺好吃的啊。 …… 张记小吃一直是县一中门口的独门生意。 直到元旦的时候,“黄嫂快餐”在街对面开业。几挂鞭炮放过,张翠发现自家的店多了个竞争对手,一开始黄嫂带人打扫店面,刮墙抹地的,张翠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也就两三天功夫,“黄嫂快餐”就开张营业,速度之快让张翠和魏长木夫妻俩措手不及。 90众星捧月 两口子晚上睡觉都在商量对策,魏红雪察觉到两人的低气压,白天干活儿时都老老实实不敢瞎跑。 黄嫂快餐开业两天,张翠脸上的表情就比较轻松了。 卖的啥“盖浇饭”,食客们不太买账,一中的学生和路过的工人还是愿意来张记吃饭,黄嫂那边生意实在很一般。 早上就卖面,中午是炒饭和盖浇饭,品种太单一了。 不像张记,早点的品种就有很多样,包子、馒头、蒸饺、烧麦这些都是基础的,胡辣汤也有,羊肉烩面也有,所以店里才需要请几个人,多品种的工作量很大,东西都需要人工做出来。 辛苦是有成效的。 张记的东西不算特别好吃,但每一种味道都比较均衡。 不过早上的面条还好说,一到中午饭店,黄嫂就会把店里的锅盖子揭开,牛羊肉的味道很浓郁,吸引了一些人跑到她店里尝鲜,算是抢走了张记一些客人。 张翠就让魏红雪留意对面的动静,这天魏红雪却看见她最讨厌的魏明珠,被一中一群女学生围在中间,簇拥着走进了对面的“黄嫂快餐”。 “伯娘,您看!” 魏红雪努努嘴,一条街就十米宽,轻易就见黄嫂店里的情况。 魏明珠的脸就对着街面方向坐着,张翠可不就是看见了吗? 张翠现在拿魏明珠没办法,孙校长的门路走不通,魏明珠又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总也抓不住她的把柄。张翠也想不明白从前百试百灵的手段咋忽然都没用,反正她和魏长木俩人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耐着性子等魏玉陵放假回来支招——想是这样想,但瞧见魏明珠那张脸,张翠咋就那么讨厌呢! “今天是县一中的期末考试,你明珠姐出现也很正常。” 张翠尽量保持冷静,一击不中,她有点不敢再出昏招。 魏红雪咬着嘴巴,见魏明珠被一群女学生簇拥着,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穿着打扮虽然很普通,却神采奕奕,显得那么意气风发! 像魏红雪这样核桃大的脑仁儿,她看人过得好不好却不凭别人事业、学业的成绩来判定,她就看人外表……而魏明珠明明也没描红画眉,没涂脂抹粉,偏偏变得更漂亮,从前的魏明珠漂亮归漂亮,肚里无货,那种漂亮是虚张声势的。 现在的魏明珠凭自己的能力自信,漂亮的外表有了底气支撑,不再是个空壳子,小家子气的漂亮变成了盛气凌人的美。 魏红雪当然想不出那些文绉绉的形容词,她就是觉得魏明珠每个动作都说不出来的好看。 这让她很是妒忌。 魏家人长得其实都不错,魏家三姐妹中,也就魏红雪长得最普通。但这是内部比较,真要放在外面横向比较,她也算个中等姿色。 但她贪心却无脑,有野心没能力还不愿意脚踏实地努力,既无长相又不像魏玉陵那样凭会念书改变人生,想着不劳而获被天降的馅饼砸中,求而不得,可不就时时都处在愤慨不平和妒恨的情绪中么! “伯娘,她是故意的吧!” 黄嫂快餐是来抢张记生意的,魏明珠偏偏要领着一群人到那里吃饭,魏明珠不是故意的也没人信。 但魏明珠都和魏家翻脸了,张翠和魏红雪不想让人家好过,她还来照顾张记生意不成? 张翠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明珠对咱们都有意见,来不来张记吃东西不重要,只是不晓得一家人要啥时候才能重新和和睦睦。等你玉陵姐回来,看看她有没有啥好主意。” 魏红雪眼神一亮,“玉陵姐要回来了?” 张翠点头,“放寒假肯定要回来,还会带你姐夫一起。” 张翠难掩自得,魏玉陵就是她最骄傲的女儿,虽然说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但要没有魏玉陵这个女儿,她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要不是女儿争气,张翠肯定也和王金花一样被拘在沿河村当村妇,魏老太才不会同意她跟着进城。 “可魏明珠不是对姐夫……” 魏红雪欲言又止,看着就心怀不轨。 是啊,魏明珠对齐建华多喜欢啊,要不然也不会气得撞了墙。张翠还记得老太太当时骂魏明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样,齐建华放着玉陵一个女大学生不喜欢,难道会喜欢上一个破鞋? 就是这几句话把魏明珠给刺激了,当时就撞了墙奄奄一息。 张翠坚定认为,魏明珠想考大学是对齐建华贼心不死。 寒假玉陵把齐建华带回来,会不会刺激到魏明珠? 张翠既怕魏明珠会不要脸干出啥丑事勾引齐建华,又怕魏明珠能忍住,真要憋着一股劲儿等考上大学再使坏……她在衡量,要如何利用这一点。 …… 魏明珠当然是故意的。 她是顺势而为,不过瞧起来效果还不错,“盖浇饭”好不好吃只要看几个女学生表情就知道。冻僵的手脚,在一盘热气腾腾的盖浇饭下肚后,整个人都变得暖和。80年代的人食量普遍都不小,吃三两口饭就说饱了的猫饮食女生根本没有,黄嫂家装盖浇饭的盘子很大,饭团也压得很紧实……一盘子盖浇饭加起来,不说一斤多吧,八九两总是有的。 米饭起码就占了半斤多。 魏明珠给黄嫂提的意见是米饭可以免费添第二碗,菜不行。 1斤米才两毛多,能煮两斤米,让人敞开肚子吃两斤饭,其实成本才2毛钱。遇到这样的食客肯定是赚的少了,但一份盖浇饭卖6毛,黄嫂也不至于亏本。 像这样的食客毕竟也是少数,可听在人的耳朵里感觉却不同,起码魏明珠班上的女同学听说能免费加米饭,都挺高兴。 “还真实惠!” “不过我吃不下第二碗了。” “这才是做生意的实在人……” 女学生们七嘴八舌说着,哪会真的加第二碗饭。穷学生都啃馒头喝冷水,能花6毛钱下馆子的女同学,其实也不缺那一碗米饭吃。 起码叫她们不就着菜再吃一碗白米比较难,一大勺菜早就吃光了呀。 魏明珠说自己要去洗手,其实已经把几个同学的饭钱都给了,黄嫂不肯要,魏明珠非得塞在她手里: “开张大吉,这是我在婶子店里吃的第一顿饭,咋能不给钱?” 她给黄婶出主意,不是要占一点小便宜。 黄嫂推迟不过,把魏明珠几个同学的钱收下,到底是没收魏明珠那一份。 结账的时候她们才知道魏明珠把钱给了,都让黄嫂退钱,黄嫂笑呵呵的肯定以魏明珠的意见为尊。 “一顿饭算啥,谁请谁不都一样吗?同学的情谊才是无价的!” 连带着魏明珠在内才9个人,一份盖浇饭6毛,9个人才五块四毛。何况黄嫂少收一份钱,连5块钱都不到就成功请客,魏总现在是真没把这钱放在眼里。 但其他人不这样看啊。 她们都知道魏明珠家庭条件不好,学校才同意她半工半读平时可以不来上课,5块钱对魏明珠来说肯定不是小钱。 魏明珠把钱付了,是不想大家看轻她吧。 哎,她们咋会看轻魏学霸,长得好看成绩好,还特别好相处。 有人带头先笑:“行,给就给呗,下次一定要我回请,谁也别和我抢这个机会!” 几个人都起哄,“轮流请,轮流请!” 魏明珠都被她们逗笑了。 黄嫂也高兴呀,多来吃几次,她的口碑就打开了。把店开在这里,也是瞄准县一中的学生会来消费。 魏明珠被人簇拥着走进“黄嫂快餐”,吃完盖浇饭,相互之间的关系好像拉近了很多,一群人又说说笑笑离开,都是年轻鲜活生机勃勃的青春面孔,人说十八无丑女,精气神充足,那更是带着青春的活力美。 她们的声势,让路人频频注目。 有几个食客本来走到了张记小吃,却被魏明珠几人吸引了注意力。 脚步一顿,“要不尝尝那啥快餐?招牌下面写着炒饭和盖浇饭,闻着还怪香的。” 说着,还真的方向一扭,跑到了黄嫂快餐。 眼看着要进门的生意都跑脱,张翠手里的抹布都被她扯变形。 ——有啥好生气的,也就几个客人想尝新鲜! 恰好魏明珠忽然转头,与她眼神对上,冲着张翠一笑,那笑容真是刺眼极了。 在安庆考了两天试,魏明珠的一日三餐都是在黄嫂店里解决的。 有了她带动,或者说是几个女生的口碑宣传,黄嫂一间门面的摆的长条桌一到饭点竟全部坐满。店里都是快餐,按说客人都吃得挺快,可生意一好起来,仍然需要等翻台。黄嫂笑得嘴都合不拢,店里坐不下就在店门口加了几张桌子,顺着街沿摆,现在的街上罕见四个轮子的车,交通全靠两条路和两个轮子的自行车。 黄嫂这也不妨碍交通,大街有十米宽。 更不会有城管整天来撵人,现在“城管”都还没组建。 不过黄嫂做的是餐饮,能挟制她的部门不少,魏明珠还是善意提醒她注意各方关系,谨防竞争对手恶意举报捣乱。 黄嫂深以为然。 “你说的对。” 她能抢张记的生意,张记那边肯定不高兴,黄嫂得小心提防。 91执照被卡 魏明珠把水搅浑,又结束了期末考试,心满意足离开,过几天还要回安庆一趟领成绩单。给张翠找点事操心,免得这个戏精总来烦她。 魏明珠回商州也没休息时间,家人体谅她是考生,她不能只把自己当成是考生,除了考试就什么也不用干。 店面开始装修也有20天,刘荣盯的很紧,现在装修已经初见效果。 “再有10天肯定能装完!” 现在是1月14号,84年的春节是2月2号,再有10天能装修完,不过才1月24号左右。那“蓝凤凰”还能赶上春节前开业。最近都是李凤摆摊,这批货要卖的慢一些,但魏明珠现在能帮忙,怎么着到20号也能卖出去绝大部分。 那她就在20号以后再去羊城进货。 程诚说让常伟一起去,魏明珠就琢磨着过两天给常伟联系下确定好时间,两人是在羊城汇合,还是她在商州等常伟一起出发。 想到要开业,魏明珠挺高兴,“我得催催营业执照的事了。” 营业执照的事魏明珠没有亲自跑,她托付给了胡良才。反正她和胡良才打交道惯了,她出钱胡良才出力,手里还剩着不少能当礼物的香烟,还算是硬通货。 哪知提到营业执照,刘荣的脸色很不好。 魏明珠马上明白有问题。 “舅舅,有啥事儿您得告诉我呀。” 刘荣搓了搓手,“你从羊城回来不是病了么,紧跟着又要期末考试,我就没和你说。胡良才那边说咱们的营业执照被卡住了,可能是沈家人干的……” 沈家? 魏明珠皱眉。 申请营业执照她都没出面,沈家又怎么知道“蓝凤凰”是她的店。 …… 丁爱敏开始也不知道。 她虽然在国棉厂里瞧见魏明珠的背影挺熟,一时真没联系起来,袁洪刚也随口一说是租二七路45号门面的个体户,丁爱敏的关注点都在45号门面楼上能住人的房间。 为了争这些住房,厂子里各方人马是大打出手,袁洪刚这个有资格做主的人整天被人围堵。 丁爱敏也算虎口夺食,硬生生拿到两个指标。 她要是不能给别人好处,别人凭啥要和“丁主任”站在一起? 丁爱敏手里的两个指标,自然能换来不少好处,让她在单位展开工作时更顺畅。不,丁主任一向都是顺畅的,除了在魏明珠身上受过气,她简直是人生赢家。 沈俊回家时穿了一件新大衣,丁爱敏摸摸料子,听说只花了100元,还夸沈俊会买东西。 “我儿子穿着就是好看!” 母子间吵归吵,丁爱敏那会一直和宝贝儿子生气。海军蓝的羊毛大衣穿在沈俊身上的确效果好,他皮肤白个子高,能衬这颜色呢。 听说还有黑色,丁爱敏就琢磨着给孩子他爸也搞上一件。 沈俊说随便买的,丁爱敏还挺遗憾。可沈俊朋友的新媳妇儿小芹就在国棉三厂上班,丁爱敏还是小芹结婚的媒人,偶然在厂子里说起来,小芹就说自己买了两件大衣: “一件海军蓝,一件黑色,我还是看您家沈俊穿着好看才去买的,卖衣服那女孩儿可漂亮,眼光也挺好!” 小芹不过是闲聊,丁爱敏听到卖衣服的漂亮女孩子,全身雷达都打开了。 小芹说她大衣买成138元,沈俊穿回家的那件只要100元,谁能给沈俊便宜三十多块? 魏明珠! 这名字一下就跳到了丁爱敏脑子里。 她上次瞧见魏明珠,可不就是在大街上摆摊卖衣服嘛。好啊,说是对她儿子不感兴趣,上次还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那又给沈俊下饵干嘛? 丁爱敏的脑子里,男女间就不能有纯洁的友谊……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国家单位干了一辈子,丁主任可没有生意人的圆滑。 魏明珠做事喜欢留一线,只要不涉及底线,她都不会撕破脸,而且特别记恩情,别人帮过她一分,有机会她会成倍的回报,这种行事方法既有职场的圆滑,还带着几分江湖气。 上辈子不能靠脸走捷径,最后能把许多客户发展成朋友,成为她独有的人脉,与她的“快意恩仇”的江湖气脱不了关系。 反正丁爱敏仔细一问小芹,基本上能确定沈俊的大衣是在魏明珠那里买的。 小秦说魏明珠卖的大衣供不应求,听说还要开实体店面,丁爱敏福至心灵——那天从袁洪刚办公室里出来三个人,是来签二七路45号租房合同的,那个让她熟悉的背影,现在想来不就是魏明珠吗?! 除了那狐狸精,还要谁走路是那样妖里妖气! 丁爱敏在小芹面前没有露出端倪,她跑去套袁洪刚的话。 二七路45号那三间门店,的确是有人租来开服装店。 丁爱敏冷笑,回去就把事情对沈俊他爸讲。 “想一只脚踩两只船,还是被别人甩了要回来缠着你儿子?我要不收拾她,我不姓丁!” 沈父不以为然,“最近也没啥动静,她找的对象看来也就那样,你要不喜欢她,随便卡一卡她就行。” 个体户本来就没什么地位,沈父说随便卡一卡,“蓝凤凰”的营业执照就愣是办不下来。人家一看申办营业执照的地址是“二七路45号”,直接就说办不了。 “不合格。” 哪里不合格? 卫生还是别的不合格? 胡良才拖人情去问,搞了好久才隐约明白,这是得罪人了,针对的就是“二七路45号”! 沈家没啥了不起的大官,丁爱敏在国棉三厂里当主任,沈俊父亲只是政府办公室的一个科长。 可厉害的是沈家亲戚们也差不多是同样的配置。 七大姑八大姨的,多少都有点小权,像张蛛网一样平时不起眼,却渗透了商州一些部门和单位。安排工作这种事花的人情挺大,卡一卡个体户的营业执照,这种事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人家也没说不给办,就说你不合格,再问就没有别的话。 对魏明珠这样急着开张的店,拖几个月黄花菜都凉了……难道把租金给了,花了大价钱装修,有现成的店面不用,还去摆地摊,魏明珠只怕是个大傻子! 不当大傻子能咋办? 还敢无证经营,强行开张么。 只要“蓝凤凰”在没有营业执照的情况下开张,沈家能收拾人的手段还多着呢,工商查也能把魏明珠的生意给查垮了,说不定还能给魏明珠按个“投机倒把”的罪名,要不要坐牢得看人家的心情。 魏明珠不是没见识的年轻人,这些套路她实在太了解。 正因为了解才恶心,手里有点小权的人滥用职权时称不上可怕,但真的是恶心。 “沈家!” 魏明珠气得牙痒痒。 她在想自己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 强权镇压,上策是找更厉害的人反过来镇压他们。 中策是挑拨沈俊回去和家里面闹。 下策是把自己变成硌脚的石头,让沈家踩到她就脚痛,从此离她远远的! 上、中、下三策要按执行的难度来看,顺序也能颠倒下。除去挑拨沈俊回家闹事这条,其实下策要比上策容易,魏明珠更容易掌控自己的行为,上策是找到更厉害的人镇压沈家……没有等价交换的资本,更厉害的人凭啥要帮她? 沈家在商州根深蒂固,而她甚至不是商州人。 重生的时间太短,魏明珠只来得及让生活往小康上奔,把家从乡下搬到了省城发展,结识各种人脉本该是下一部的规划。 她认识哪些能人? 一个肖有福,是小井村的村长,老革命资历,在小井村说一不二,在安庆县都有点关系。但在豫南省的省会商州,肖村长又算不了什么大人物了。 一个能人是胡良才,市委招待所的老采购。借着职务便利,在商州也有点人脉,是商州当地的“老油条”,但同样又受限于采购的职务,根本没机会攀上更高层的交际圈子——退一步讲,哪怕胡良才和某个领导有关系,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凭啥贡献出来帮魏明珠和沈家扳手腕子? 再远的关系,就是县一中那边,她这次期末考试应该发挥的很不错,能不能找孙校长帮忙? 还是算了,孙校长可能弯弯绕绕认识商州教育系统的,但人家是魏玉陵的“靠山”。 这事儿不能让孙校长掺和进来。 不能和解,不能强权镇压沈家,那就只能和沈家硬碰硬,抓到沈家的把柄! 魏明珠有点出神,刘荣欲言又止。 “明珠,上次我去朋友那里退股,常伟找了人帮忙说话,那个人说自己是侯秘书派来的,原本人家很迟疑,听说是侯秘书,马上就同意了。” 刘荣也急的上火。 “蓝凤凰”要是开不了张,他和外甥女的家底不至于全折本,却也全打乱了计划。 装修的成本几乎都投入,建材都买好的,只剩下工人的工资还没结。再加上租金,这三间门店已经压住了上万元的资金……开不了张,上万元都打了水漂? 去羊城批发衣服是挺赚,刘荣却知道有多辛苦。 魏明珠才18岁呢,跑一趟羊城就要在火车上呆30多个小时,来回是70多个小时硬座,也就能趴在桌子上打个盹儿,实在坐累了在车厢里走一走! 92这是做贡献 为了把衣服推销出去,寒冬腊月的还在外面受着冻,穿得再厚,冬天在外面一站就是一整天,冷风不往脖子里灌?袖口扎得再紧,脖子上系着围巾也没用,做生意要吆喝,戴个大口罩像话么! 刘荣是没去摆摊,可李凤才摆了两天摊,脚站到水肿,晚上那鞋得费老大力气才能脱下来,又烧了滚烫的水,呲牙咧嘴忍受着高温都要坚持泡半小时,不然脚上的血气不通,晚上凉的睡不着,第二天还走不了路。 李凤当时一边咬牙泡脚,一边说明珠不容易,做个体户不比干农活轻松。 李凤遇到生意不好的时候,急的上火,嘴里长口疮。干农活是身体上累,个体户是身体和精神都累,东西都是用钱买回来的,卖不出去精神压力多大? 赚钱这样辛苦,刘荣反对程诚和魏明珠处对象,却心疼外甥女的不容易。 有关系为啥不用啊! 沈家不也是仗着有点小权就欺负人吗? 程诚嘴上说的挺有诚意,刘荣想看看他到底能拿出多少诚意来。 “您的意思是,程诚在商州市认识有权的?” “要不就是程诚,要不就是常伟,他俩其中一个肯定在商州有关系。” 魏明珠想了想,程诚单位管的挺严的,她就试着问了问常伟。 常伟接到电报,嗷一声就跳脚。 “小光,光哥,你把诚子哥的事大嘴巴到处说,现在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你听我说,有人欺负诚子哥媳妇儿,不给她办营业执照。” 和他们倒腾香烟不同,服装店是正经生意,凭啥不给办营业执照? 不就欺负魏明珠是乡下人,在商州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给出头么。也他妈真是出息啊,一家子欺负一个外地姑娘! 常伟把邵光荣给逮住了。 邵光荣喝酒误事,发誓说不大嘴巴,却在短短两天里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都不晓得事情啥时候就传到长辈耳朵里。邵光荣无颜面对常伟,最近都躲着常伟走,猛然听到常伟说啥“将功赎罪”,邵光荣眼睛里简直在冒贼光。 “要去商州啊?好好好,我亲自给大嫂请安……啊不,我去给我大伯请安。 一张火车票,十来个小时就能从京城到商州。 京城到商州的火车票挺好卖,常伟在单位的工作本来就是闲职,清闲的要命,是常伟二叔特意给安排的。说是怕常伟累着,工资不少拿,事情少,说出去是体面,其实并没有多少上升空间。 常伟要继续干那工作,一辈子的前途基本上就望到头啦。 年纪轻轻的,就要干个养老的工作,常伟如何会满意? 可他奶奶挺满意的。 常爷爷倒是能给他换个工作,但常爷爷原则性强,就是不开这个口。 清闲的工作也有好处,常伟就挂个名头,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说要去给魏明珠撑腰,拽着邵光荣就坐上了到商州的火车。 两个人在火车上嘀嘀咕咕,想着到了商州要怎么装逼。 魏明珠虽然联系了常伟,却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既然沈家都知道“蓝凤凰”是她的店,魏明珠也不藏头露尾的,她开始尝试用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 她不吵不闹,就去找负责办营业执照的人。 “同志,我们要办执照,到底是哪里不合格呢?” 你说她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她轻言细语的,却不见害怕的神色。 来办事的个体户,哪个不是点头哈腰的,就怕办证的人不舒坦,魏明珠倒好,温温柔柔的,非要人家把道理说清楚说明白。 “不合格就是不合格,你们自己的事,也要来麻烦国家!你这个小同志有没有一点自觉性……” 魏明珠的一双眸子水光蒙蒙,她端端正正坐在哪里,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被魏明珠看久了,对方有点心虚,刚才的爆发就是恼羞成怒。 魏明珠特别正经的问,“我响应国家政策,愿意在改革开放的探索过程中当一个小螺丝钉,冒着风险当个体户,因为国家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去累积经验!我不给国家增加负担,自己养活自己,还能给国家缴税……这叫麻烦国家?倒是你,应该好好读一读‘人民公仆’的事迹,理解一下这四个字的含义!为群众办事就是麻烦,还麻烦国家,你一个人能代表国家不?” 魏明珠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到。 “你……你胡说!” 原本懒洋洋的,趾高气昂的办事员,被魏明珠几句话说的跳脚。 这话要是在单位传来,领导该怎么看待他,同事又咋想? 魏明珠从位置上站起来,“我也不希望把话说的太难听,人民的公仆真正为人民群众办事,群众谁想当刁民?同志你可以再审核下我的资料,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你能告诉我哪里不合格,我一定积极配合改正。” 啊? 把人骂成这样,下次还敢来? 看见这一幕的人都知道,小姑娘的营业执照估计是办不下来了。 魏明珠笑一笑,漂亮的让人眼花。 胡良才恨不得把头埋到裤裆里,他真是中了邪,才同意帮这个忙,居然还让魏明珠跑到工商局“闹事”。不是办事员为难魏明珠,是沈家打了招呼,魏明珠这样一搞,不是要把沈家往死里得罪? 本来是点小矛盾,胡良才觉得就忍了那口气,给沈家赔个礼道个歉,让沈俊他妈把心头那口气消了,事情才能了结啊。 魏明珠别说赔礼道歉,她是偏偏要顶着来。 就像今天来工商局几句话把人说的跳脚,胡良才想不明白魏明珠要这样加深矛盾的原因。 胡良才也算看着魏明珠“发家”的从最开始骑着自行车到市委招待所,冒充他亲戚,向招待所推销黄鳝。到黄鳝供货生意做大,后来连黄鳝生意都不做了,干脆带着家人搬到了商州,倒腾起了服装。 俩人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不过是短短四个多月,魏明珠已经能租下二七路的三间门店,打算开商州市首屈一指的个体经营服装店。 厉害,能干,是胡良才给魏明珠的评价。 今天又在优点上加了“冲动”的标签,胡良才叹气,到底是年轻小姑娘,沉不住气呢。 两人也是老交情,起码魏明珠时不时送点东西,硬生生和胡家成了“通家之好”,胡良才奔着良心摇头晃脑提点她: “你和沈家的疙瘩不解,就算这次把事情闹大,营业执照办了,以后你还要在商州做生意,沈家有的是办法恶心你。” 年轻人,低个头算啥。 年轻时候弯一下腰,到老了能挺直腰杆享福,那才是成功。 年轻时不弯腰,横冲直撞处处受挫搞得一事无成,老了反而要低声下气讨口饭吃……很辛酸。 “胡叔,我得罪的不是沈家,是沈俊的妈妈” 胡良才说了挺多话,魏明珠才回了这么一句。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魏明珠却笑笑,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得罪沈家和丁爱敏是两回事,沈家其他人和她没有利益冲突,只是丁爱敏个人讨厌她,所以上蹿下跳找麻烦。魏明珠之前陷入到思维误区了,她为啥要对付整个沈家呢,她的敌人只有丁爱敏一个! 或许要加上丁爱敏的丈夫,夫妻一体,沈爸爸自然会站在丁爱敏那边。 但这两口子能让沈家亲戚们帮忙,他们却不能代表整个沈家。就像刚才那个办事员,把自己拔高到和“国家”一个高度,真是太看得起自己——把惹事的源头解决,就没有人会追着她找麻烦。在收拾丁爱敏的过程中,还能让沈家其他人掂量下她魏明珠的份量。 知道她不好惹,其他人又不是丁爱敏的亲儿子,凭啥要帮她找场子。 沈俊才是丁爱敏的亲儿子,魏明珠觉得对方人不错也没办法,她和丁爱敏势如水火,与沈俊形同陌路也是早晚的事儿。 丁爱敏有没有把柄,魏明珠不用自己去找。 一个人当着小领导,手里有权力,自己享受到了好处,肯定会侵犯别人的利益。魏明珠觉得一定有同盟,丁爱敏的性格挺讨厌的,难道国棉三厂里人人都喜欢丁主任? 魏明珠觉得自己特别像个阴谋家,自觉身娇肉贵不愿意和丁爱敏撕逼,就要推别人去。 对付张翠也是那样,给张翠找个竞争对手,让张翠没工夫来烦她。 丁爱敏这事儿升级了,找点麻烦还不行,丁主任手里的权力比张翠一个农村妇女厉害,张翠不能实质性影响到魏明珠,丁主任却能卡住魏明珠的命脉。 这是等级不同的“怪”,魏明珠要一边吸引火力,一边暗戳戳施放技能。 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 这个标准不好说,魏明珠就是特别烦丁爱敏,气场不和,幸好这不是她未来婆婆。 她在工商局搞的一出,果然引得丁爱敏大怒: “她想干啥?” 沈爸爸琢磨了半天, “她是想把事情闹大,让局里的领导知道?” 沈家亲戚又不是局长,而是某个科长,给办事员打个招呼,这种刁难心照不宣,办事员也熟能生巧。一张薄薄的营业执照,愣是拖了许多天,让胡良才说尽了好话,赔尽了小心。四处搭人情,都没能把证给磨下来,卡住就是卡住。 啥时候给办理,得看沈家啥时候满意。 93老实人吃亏 丁爱敏等着魏明珠低声下去上门认错呢,哪知魏明珠不仅不求饶,反而在局里闹了一场。 沈父沉吟:“她倒是有点小聪明。” 说好了是心照不宣的刁难,魏明珠非得揭露到台面上,沈家不能一手遮天,那几句诛心之话传到局里领导耳朵里,领导肯定要过问这件事。领导又不是沈家亲戚,谁管你沈家的心情,眼看着要年关,真的要闹的群众一片骂声么? 魏明珠的手续是合法合理的。 租房的手续,门店的装修改造,并没有违规的地方。 事情闹开了,还得把营业执照给她。 就像魏明珠说的,改革开放是国策,大家可以瞧不起个体户,但个体户要按照国家政策合法经营,愿意给国家缴税,难道国家要把这样的积极分子拒之门外? 她要是再跑去税务局闹一场,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税务局说不定还要把她当典型给好好表扬宣传一番。 魏明珠不按套路出牌,把事情捅到台面上,沈爸爸就知道大势已去。 营业执照肯定要给办的。 为啥又说魏明珠是小聪明呢? 你把这件事闹开,逼得沈家不得不暂时低头,你以后还要不要商州做生意了?时间一长,哪个领导总耐烦管你一个个体户的事,第一次闹是有人不公正对待你,难道每次都是政府部门不公正? 魏明珠一日在商州,她就无法避免这种情况! 只有和沈家和解,让自己家出了一口气,事情才算完。 沈爸爸就觉得吧,本来是个小事儿,魏明珠一副要鱼死网破的烈性子,反而让事情没办法收场——沈家要是因此而收手,别人该怎么看,还以为怕了一个没有根基的乡下人。 “这下好了,你儿子迟早都要知道……说也奇怪,她竟然没有去找沈俊?” 不给办营业执照的事拖了好些天,魏明珠那边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却一直没有去找沈俊。沈俊要知道了,非得把家里闹翻天。 这可能是魏明珠唯一聪明的地方。 她要是再影响沈俊和他妈妈的母子关系,不说丁爱敏要恨死她,连沈父的态度都会变得慎重。 那魏明珠就不能在商州呆了,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赶走她,而不是仅仅像现在这样,是让她低头。 沈父也是在试探,一个营业执照,说难也不难,如果有人出来打招呼,那就证明魏明珠背后是有人的。可能是她那个对象,可能是别人。 但一概没有动静,拖了这么多天,却选择了硬碰硬。 硬碰硬,就是没有靠山,沈父挺不高兴。 就这,还敢去嵩山饭店把沈俊羞辱一番? 妈宝不是一个人能惯出来,沈父不如丁爱敏表现的那么溺爱,自己的儿子咋不疼? 程诚在嵩山饭店叫沈俊没面子,沈父找不到程诚,就非要让魏明珠低头! “沈俊那里千万要瞒好了。” 丁爱敏就笑:“他单位不是办个了学习班吗?我给他报名了,封闭学习班谁也打搅不到,等他学完了正好让他转岗,难道真要一直干采购么!” …… 魏明珠闹得那一出,果然是有用。 她那几句话让办事员受了严重的批评哪里都有这种小人,也有真正办实事的领导。局里面一发话,魏明珠那营业执照特批办理,速度特别快。 胡良才愁眉苦脸的,这张纸它是个允许经营的证件,可它也是个烫手山芋! 魏明珠才不管呢,她知道能按时开业就行。 刘荣暂时从装修中脱身,又跑去袁洪刚父母家鞍前马后,袁大娘瞧着他就高兴: “那死老头子还说小刘不来了,我就晓得小刘不是那种人,小刘你门店啥时候开张?” 刘荣噗嗤嗤卖力气把袁大娘家里外里打扫干净,“这个月24号开张,我外甥女说要搞个啥剪彩仪式,我想请袁厂长到场指导指导,多亏了袁厂长我们才能把店面拿到!” 袁大娘拍着胸脯保证,绑也要把袁洪刚帮去参加啥“剪彩”……这年头啥店开业,放一挂鞭炮就挺热闹的,小刘也真是花样多,还搞啥剪彩,见都没见过。 袁洪刚接到老娘指示不想去,他和一个干个体经营的走那么近干啥。国棉三厂又不是服装厂,和服装店不会有什么业务往来,再说一个是年利润两三千万、职工上万的大单位,另一个所有资产加起来不晓得有没有2万的小店,他也不可能要求到搞服装店的刘荣身上。 袁大娘就说他不孝,逼着他必须答应。 袁洪刚拗不过亲妈,勉强同意要参加“剪彩”。他估计这个啥开业剪彩活动,自己就是最大的“领导”,国营大厂的副厂长,在国棉厂能被老油条工人刁难,但袁洪刚代表国棉厂在外活动时,其实不缺地位。 效益好的国棉三厂,当个副厂长比当政府干部还强! 刘荣才不会找袁洪刚出面对付丁爱敏,他和魏明珠的想法类似,双方关系没到那份儿上。刘荣找人打探消息,就是当初给他牵线的人,对方也是国棉系统的,不过是六厂。 听说他打听丁爱敏,人家都笑: “瞧丁爱敏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你能把她弄倒?” 能弄倒也行啊,丁爱敏那人挺讨厌,当初仗着婆家的关系被提拔成干部,最初不也是车间的女工么。从前性格挺讨喜的,一当了干部就喜欢踩人。拉帮结派,那些拍她马屁捧着她的,哪怕业务能力不行也有各种好处沾。不讨好“丁主任”的,都被她赶去坐冷板凳。 就说这次国棉三厂有十套分房的指标,丁爱敏拿到两套,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分房改善居住环境,丁爱敏不按照实际需求给人分,却把这房子名额当成了拉拢人的工具: “三厂恨丁爱敏的人不少,郑忠福现在杀了丁爱敏的心都有。” 1954年,商州国棉三厂开建,时年20岁的郑忠福响应国家号召,花掉积蓄买了一张从南方到商州的火车票,参与到商州的纺织工大军中,在国棉三厂一干就是30年。 30年,小郑变成了老郑。 老郑在商州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在商州市安家落户。 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都变成了鬓边的白发,老郑和其他国棉厂职工比起来负担很重。他和老婆一口气生了4个孩子,只有老大是女儿,剩下三个都是儿子。除了女儿已经嫁人,剩下3个儿子和老郑两口子挤在小房子里谁也不肯搬走。 没地方搬,尽管他大儿子前两年招工进厂,也成了国棉厂的一名工人,厂里却没给他分房。 单身男青年分啥房,房子紧张,都是先解决拖家带口有家庭的。 这是个死循环,没有房子老郑大儿子根本结不了婚,听说他家三个儿子,几次别人给介绍对象都没成。老郑就看着儿子从开朗变的沉默,人也不爱笑啦,也不说话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老郑丈母娘前段时间中风,其他儿女都不愿意伺候,老郑媳妇给抬回家……家里已经够挤了,现在是6个人挤一个屋! 6个都是大人,还有个整天要躺床上的病人。 老郑家的住房压力不是一般大。 老郑把自己家的困难向厂里反应,他的要求也不过分,把他家那只有一个房间和半个客厅的小房子,换一个稍微大点的。哪怕是两个房间一个厅,一家6口人也能住下。 “我不给厂子添麻烦,早年家里也是挤着两个大人带4个孩子,我说过啥没有?但孩子们长大了,老丈母娘中风了不能往外扔,一间屋里能住下6个大人?要不换个两室的,要不再给分一套小的,我让老大搬出去把婚结了!” 是,老郑这要求真不过分。 人家生4个孩子也不算错,那时候国家又没要求计划生育。 老郑大儿子也在厂子里上班,不分房,就老郑家那条件一辈子都别想找到愿意嫁的女同志。嫁过来住哪里呀,老郑家人能挤一间屋,那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儿媳妇和公公能挤一屋? 要求不过分,厂里面也挺同情,开会说要解决老职工的生活困难。 这次分房的十个名额,袁洪刚认为可以给郑忠福家解决一套。开会的时候提出来,其他人没意见,偏偏丁爱敏跳出来说不符合厂里的规矩。 “人人都有困难,遇到困难就要丢给厂里解决?单身工人不分房,厂里有多人宿舍住,别人能住,郑忠福家的大儿子就不能住了?等结了婚,再按照资格等分房,这样才不破坏规矩。年轻人就不要太娇气,想着一步登天!” 听起来很有道理。 却根本没解决老郑家的难题。 让老郑儿子住多少宿舍是没问题,错过这次分房,厂子里不知道多久才会有新指标。 丁主任说的大义凌然,做事未免太不近人情。 她给争取的两套指标,倒是能按照规矩说通,事实上那两户人家对房子的需求,远远没有郑忠福家迫切。不少人心里明白,丁爱敏就是故意坏郑忠福的事,谁让郑忠福年轻时候得罪过丁爱敏? 丁爱敏就是记仇,一记就是二十多年!袁洪刚倒是要想替老郑做主,他是副厂长,厂长支持着丁爱敏呢! 郑忠福就是本本分分的工人,现在都恨不得拿刀捅死丁爱敏……分房希望再次落空,他儿子精神恍惚,在操作机器时失误,把一只手卷到了机器里。 人是抢救回来,手却没了。 剩下一只手,将来还得过几十年呢!郑忠福一夜之间头发几乎全白了。 这件事闹得也不小,不仅是国棉三厂的人知道,连其他厂子都听到了风声。 94假冒公安 魏明珠都不知道该说啥好。 她挺同情郑忠福家的遭遇,更惊叹于丁爱敏的大胆狂妄——郑家的事刚刚发生吧,丁爱敏竟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种时候,咋说也要低调做人,丁爱敏还上蹿下跳想叫她低头认错。 也是,丁爱敏觉得她是乡下来的,在商州没啥根基,随便欺负了也就欺负了。 就像郑忠福那样的老实人,随便欺负了,不也没啥报复行动吗? “舅舅,你问问郑忠福,愿不愿意写一封实名检举信。” “有用吗?这事儿都说是丁爱敏打击报复搞掉了郑忠福家的分房指标,毕竟没有证据。” 讨厌丁爱敏的人又不是没写过举报信,都如石沉大海。 “有没有用,要看怎么用。郑忠福现在是大家同情的对象,由他带头站出来,或许会引发和以往不一样的举报效果。” 打压欺负别人,可以忍。 落下残疾的是郑忠福还能忍,是还没成家的儿子,郑家还要怎么忍!专门欺负老实人,老实人挖丁家祖坟了么,活该要被丁爱敏欺负? …… 魏明珠在用自己的方法对付丁爱敏,常伟和邵光荣坐火车到了商州。邵光荣大伯让人来接站,常伟没能及时去看魏明珠。 邵大伯的秘书跟了他好几年,和邵光荣挺熟悉。 常伟说要帮忙,邵光荣根本没有惊动他大伯,都是直接和侯秘书联系。 不过这次邵光荣来商州,肯定要看看他大伯……侯秘书为啥愿意帮忙呢,同人不同命,邵光荣是邵家的男丁独苗苗,全家人都疼的厉害,侯秘书肯定要讨好这位“邵大少”。 常伟跟着侯秘书的称呼,阴阳怪气叫“邵大少”,邵光荣挺不好意思:“侯哥,您别开玩笑了,这次来商州除了看大伯,还有点事要请您帮忙” 在外人面前高冷的侯秘书笑眯眯的,“你都叫我一声哥,你的事我还不办好?行,你们快进入见领导吧。” 邵大伯百忙之中,还是抽出时间招待了侄子。 对常伟也挺热情,陪两人吃了饭,听说邵光荣要在商州玩几天,邵大伯挺高兴。 “不许惹事,出去时让小侯给安排个辆车。” 常伟十分羡慕。 邵大伯对侄子的亲近毫不掩饰,都是一家人,他二叔对他的热情却浮于表面。 他不指望从亲叔叔哪里得到多少好处,打小没有父亲,常伟更渴望的是同性长辈的关怀。 “走吧兄弟,不是要带我看诚哥媳妇儿么。” 邵光荣打断了常伟的惆怅,邵大嘴……哦不,邵大少对程诚的对象有强烈的好奇心,多少大姑娘往程诚身上扑啊,也没见程诚搭理过哪个啊! 营业执照办下来,为了店面能准时开张,魏明珠得把上次进来的货在这两天全卖光,好把本钱腾挪出来继续进货。要让三间门面不那么空荡荡,怎么着也要有一万多的货。 那会是最后一批冬装,天气虽然还有两三个月才会暖和,服装行业是提前备货,拿冬装来说,春节就是分水岭。过了春节别管天气如何,再没人敢大肆进货。相反还要尽量清掉存货,一些剩下的款,也不讲究赚不赚钱,只要卖出去,就算是赚的。 因为本钱在一开始就赚回来了,压货少,钱才不仅是账面上的利润。 春节前的这批货一定要准备的充足,平时舍不得买衣服的,过年咬牙也要穿一身新的,特别是童装! 魏明珠一直在迟疑要不要进点童装回来,搞一锤子买卖。 春节大人舍不得不穿新衣服,家里的孩子呢? 可童装和成人服装不同,魏明珠敢进男装,男装的经典款就那几样,拿起尺码也没有多少件,特别是现在的人普遍偏瘦,小码到加大,足以适应绝大数顾客的身材……小孩子穿的衣服就不同了,3岁小孩穿的,4岁勉强能穿。 给五、六岁的孩子穿肯定特别小,裤子短,袖子短,整个尺码都不合适! 一岁就是一个码。 元旦前进回来的衣服还剩两千左右的货,李凤挺不好意思,她不如魏明珠会卖东西。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顾客,适合什么样的衣服,推荐给别人就不那么满意。 魏明珠就眼光毒,腰粗的她不会给人推荐紧身,腿短的人也给推荐呢大衣,长度却要在膝盖上面10公分。个子矮有个子矮的穿法,毛衣扎进裤子里,配着高腰喇叭裤穿,很有视觉欺骗性。 魏明珠说穿衣和个子高矮无关,和“身材比例”有关。 颜色也分冷暖,和人的肤色有关。有的女人皮肤并不黑,穿上绿色却脸色发青,冷暖色不对! 李凤如听天书。 对魏明珠来说,这是比较基本的知识,后世买化妆品就要试色,哪些颜色适合自己,慢慢就摸索出来了……再笨的人,多去专柜试几次口红,也该心里有数。 但80年代的女人们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别说李凤,就算商州市这些能花上百元买一件外套的女顾客们也不懂。 李凤的审美还有待养成,魏明珠让她不要着急: “这也不是啥了不起的,都可以学。” 李凤也不分开摆摊,仍旧和魏明珠呆在一起,送走一个客人,就要给李凤解释,刚才为什么会推荐那一款衣服。 还有一些小的推销技巧。 讨顾客的喜欢当然要拍马屁,但你要说的让人相信,让人心中欢喜掏钱买东西……眼下的钱特别值钱,真以为随便说两句好话,就能让人花大钱么? 要说到顾客的心坎上,拍马屁要挠到别人的痒点。 “刚才那女同志脸黑个子矮,亏明珠你能找到地方夸。” 魏明珠眨眨眼,“那我也没说假话啊,她眼睛是挺好看。” 李凤不得不服! 两人今天的生意还不错,眼看着快中午,李凤准备买点吃的过来,就见几个戴袖章的过来。 “这里不准摆摊,你们咋回事?” 那也没哪里路边是准摆摊的,流动摊贩和巡逻的人本来就在打游击战。 魏明珠之前也被抓到过,说说好话,表示愿意把摊位挪开,基本上也就放她一马。有两次交了市容罚款,魏明珠乖乖掏钱,她以为这次还是老规矩。 而且,她不是在别的地方摆摊,是在正装修的铺子前面。 今天铺子里没人干活,要等墙面干透,地上的瓷砖牢靠了,才要把水晶灯那些东西安装好。 魏明珠没有占用别的地方,也没妨碍交通。 但她也不打算和人顶牛。 正好中午了,魏明珠准备收摊吃饭。 一个人忽然沉下脸拦住她,“我们是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卖的衣服价钱贵,质量不好,我们怀疑你以次充好,欺骗群众,是投机倒把!” 质量不好? 现在要找到质量不好的衣服,还真的挺难。哪怕那些批发价几十块一打的西裤,也并不是质量有问题,而是用特别便宜的布料。更何况魏明珠卖的衣服,进货价就贵,不管是面料还是做工,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就算这次为了更快把本钱收回来,进了不少便宜的衣服,那是相对陈锡良那里的批发价便宜。 衣服的质量没毛病,每一件魏明珠在熨烫时都检查过,她敢在没开张的门店前面摆摊,以次充好,不是砸自己将来的招牌吗? “投机倒把”的罪名就更不能认,在改革开放初期,这是能叫个体户跳河的罪名! 魏明珠觉得不对劲,这几个带袖章的就是冲她而来。 “同志,我们的货咋可能有问题!” 李凤急了,站到魏明珠前面,拿起一条裤子使劲扯。 裤子连线都没被扯开,别说扯坏布料。 “你也是摊主?那一起跟我们走一趟!” 周围几个摆摊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魏明珠让李凤别怕,她自己则问红袖章: “各位同志,你们要查商品质量,我能问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吗?” “派出所的。” 派出所带啥红袖章,穿着警服来,就都明白了。 红袖章以为这下能吓到魏明珠,哪知魏明珠点点头,“公安同志,我想看看您的工作证。” 红袖章一噎,执法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被问工作证。 一般的老百姓听说是公安查人就腿软,哪里还敢问公安要证件。 他还真没有证件。 “你要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到了派出所好好交待你的问题……你一个小摊贩,谁还冒充公安爱查你?” 魏明珠抓着货架,“那可说不好,万一你们是坏人,假装公安来骗我……” 她欲言又止,在场的人都能听懂话中未尽之意。 别的小摊贩当然没啥好骗的,可她长得多漂亮,几个男人跑出来说是公安,魏明珠不可能跟着走。 “没有证件,不说清楚要把我带去哪个派出所,就算当场把我枪毙,我也不能走!” 几个红袖章面面相觑。 他们还真不是公安,但把魏明珠弄到派出去吓一吓,的确是他们的目的。嘴上说两句是派出所的,有人追究起来还能含糊过去,魏明珠现在是摆摊,等服装店正式开业,更会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找麻烦。 办到营业执照就了不起? 现在这么好的位置开三间门店,赚着大把的票子,背后没人能行么! 不少人远远看着窃窃私语。 一个红袖章急了,动手将李凤推倒,又要去扯魏明珠。 魏明珠连电击器都打开,没想到出门在外没用上的自保工具,居然在商州派上用场: “你们这是要耍流氓啊,救命,有人冒充公安耍流氓欺负人了!” 人群里终于有几个男同志看不下去,跃跃欲试。 忽然有人挤到了前面,飞起一脚把要和魏明珠动手的红袖章踹翻:“你们欺负人之前也不探探底,我嫂子也是你们能动的!妈的,常伟你跑的太慢了” 95秉公办案 魏明珠把电击器松开。 她不仅是听到了常伟的名字,一抬头,就看见常伟正往这边跑。 这个年轻男人魏明珠不认识,和常伟一路的,自然是帮她的。 “常伟,你来啦。” 常伟都服气,遇到这种事还不慌? 几个红袖章大怒,就要打邵光荣,常伟抡起一个大衣架,“来啊,我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混蛋敢动手!” 常伟很生气,邵光荣更多的是看热闹的激动。 魏明珠在旁边赶紧提示说明情况, “他们几个说自己是公安!” 万一真是公安,常伟把人给打了会有麻烦的。魏明珠和对方扯皮性质不同,她还是占了性别的便宜,舆论上能获得同情。 常伟论起木头棍子就砸,邵光荣跟着起哄,说到打群架这俩人可有经验。 一个矮小却敦实的男人拉开人群, “别打架,别打架……” 他是侯秘书安排的司机。 红袖章打他也不还手,但看见有人要棍子砸邵光荣,司机一下把棍子抓住,婴儿手臂粗的实木棍子他给顺手就折断扔掉。 “我说了不能打架!” 邵光荣和常伟两个,哪个受伤司机同志也承担不起后果。 矮墩墩的司机貌不惊人,一出手就见真章,几个红袖章全部倒地不起。司机连毛都没掉两根,他出手快准狠,全不是普通人那种没章法的花拳绣腿。 这下好了,事情闹得挺大,惊动了真正的公安。 包括魏明珠在内,全部都被以聚众滋事的罪名带回了最近的派出所。 …… “姓名,年龄,户口所在地和家庭住址” 公安把一群人都关在了一块儿,这又不是啥大案,不怕几个人窜供。 邵光荣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不时冲着常伟挤眼睛,常伟觉得丢人,把脑袋转到了一边去。邵光荣又偷偷去看魏明珠。 这就是诚子哥的对象。 程诚找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对象。 邵光荣第一眼就觉得惊艳,心里甚至觉得理应如此,程诚那么挑剔,除了这样好看的人,谁也不可能让他动心吧? 也怪不得程诚在乎着呢,就连交过七八个女朋友,自认花丛老手的邵光荣初见魏明珠,都不禁心神动荡。他激动还有另一个原因,大嘴巴把程诚有对象的事传的到处都是,邵光荣有点怕程诚事后算账,没想到跟着常伟来商州,正好“救下”未来大嫂。 刚才打架时他也很卖力,未来大嫂一定要看在眼里,记住他邵光荣出的力气啊! “问你姓名!好好坐直了回答!” 公安不耐烦推了一下邵光荣。 “邵光荣。” “年龄和家庭住址,就你这样还光荣呢,看把人打成啥样了!” 矮墩墩的司机进了派出所就说要打电话,派出所的公安叫他们都老实点。邵光荣特别不配合,李凤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吓得词不达意。 魏明珠思路很清晰,就把几个红袖章如何出现,她自己如何应对的经过讲了,坚持称常伟和邵光荣三人是见义勇为,是救她才会动手。 魏明珠特别无辜问审讯的公安: “公安同志,他们是不是骗子?” 公安的脸色很不好。 被打的人,一个都不是公安,而是“联防队”的成员。今年严打来临,各地的警力严重不足,成立了不少警民联防队,联防队的成员都是从各单位和部门临时抽调来的,或者干脆就在社会上招聘闲散人员。 平时需要配合公安工作,参与巡逻、执勤、堵卡、守候等预防和制止违法犯罪活动——性质和后世的协警差不多。 他们肯定不是公安,却常常比公安还牛气,借着联防队的皮,干些欺软怕硬的事。 没办法,各单位也不可能把优秀的职工都送来,借着联防队抽调人手,送来的都是平时不服管教偷奸耍滑的刺头。 联防队的人跑去砸人家摊子,知道他们的臭德行,公安也有点偏向魏明珠 事情究竟咋样,其实好多人都瞧见了,派出所把人都抓起来,是因为几个联防员被打得很惨。联防队的也有话说,有人举报说魏明珠的摊子高价卖假货,他们是去查证的,哪知魏明珠不配合调查,还让人把他们打了! “你不认识联防队的人?” 魏明珠一脸无辜:“不认识呀,我是乡下人刚进城。他们说带我回派出所,我就问是不是公安,有没有证件,那几个同志就急眼要动手。” 公安同志的心智比一般人坚毅,可被魏明珠一双水眸看着,他都觉得自己在逼供。 美色误人! “小萍,你来问她!” 干脆让刚进门的女同志来审问魏明珠。 魏明珠一看,眼前的女公安有点眼熟。 女公安也傻眼了。 “安庆人?你叫魏明珠对不对?” 这个小萍,赫然就是安庆县派出所里,曾经给魏明珠录过口供的女公安卓卫萍。 魏明珠曾被三个流氓拦路围堵,意图不轨,卓卫萍知道的清楚。后来程诚和常伟报警说张二赖偷盗公款,张二赖口口声声程、常两人是公报私仇,说“魏明珠”如何如何不堪,卓卫萍还有过疑惑。 安庆县派出所的梁所长给案子定了基调,卓卫萍才没有深究。 哪知上个月调回商州公安系统,眼下又在派出所瞧见了魏明珠。卓卫萍下意识扭头看四周,没瞧见程诚,瞧见了常伟。 卓卫萍心想,这才是古人说的红颜祸水呢! 魏明珠“战绩赫然“,在安庆县就帮派出所完成了四个严打指标,卓卫萍先入为主猜测,那几个联防队的说不定真是看魏明珠长得好看,想占人家便宜。 哪曾想魏明珠刚烈,又有人帮忙,联防队的反而被揍了一顿。 魏明珠也认出卓卫萍,当时这女公安可是好好安慰了她,是个好脾气的。 果然,卓卫萍放缓了声音,“你也有够倒霉的了,不要担心,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派出所不会冤枉好人。” 邵光荣想,还以为要受到逼供,哪知派出所的公安一个比一个客气。 真是邪了门儿,魏明珠不仅迷得程诚神魂颠倒,简直是男女通杀……看看那女公安温柔的语气,好像大声说话要吓到人一般。 司机见一时注意不到这边,压低声音说道: “您别担心,我刚才就让人通知侯秘了” 跨过元旦,就从83年变成了84年,几个月的时间国内的通讯手段并没有多大进步,没有随处可见的公话亭,更别说手机。消息的传递基本还靠人力跑动,从打架发生到几个人被带回派出所,大约两个小时,侯秘书才得到消息——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了,领导把人交给他,第一天在商州就出了事。 侯秘书了解邵光荣,说他是五讲四美的好青年算不上,但也真不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大少。这时候的干部子弟普遍比较朴素,不会在打架前高喊“我爸是xx”,邵光荣换女朋友勤快,却不是主动惹事生非的人。 就算是邵光荣惹事,侯秘书也不能帮理不帮亲。 司机是退伍兵,也是跟着领导好几年的亲信,侯秘书不怕邵光荣打架吃亏,他怕几个人被带回派出所,邵光荣和常伟会吃苦头。 领导在开会,侯秘书告诉自己要稳住,一边就抓住送信的人,往派出所跑。 派出所不让司机打电话联系人,司机在门口找人送信。他说去某某地方找姓侯的秘书,又把身上的钱都塞给别人。派出所的态度一直还算客气,就是因为司机开着一辆沪牌车。 这年头普通人能开上小车吗? 汽车都是配给各单位的,不是领导都开不上。 商州这边还不流行个体户买小车,沿海城市倒是有荷包充实的老板有了私家车。 侯秘书在去派出所之前,先联系了派出所的领导。废话,你跑到派出所去说自己是某某的秘书,基层公安能认识你吗?装逼不成反被打脸,侯秘书才不会犯这种低端错误。 与此同时,沈家也受到消息了。 魏明珠那边的人,把联防队的打进了医院。 丁爱敏难以相信,继而觉得荒谬可笑:“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 这下她都不用再管,那几个联防队的不会乱说话,魏明珠这下搞不好要判刑。原本是给她找点苦头吃,让她在商州呆不下去,如果能坐几年牢,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沈俊就算和家里闹也没办法,国法难容,关沈家啥事儿? 丁爱敏忍不住给丈夫打电话,“真是太蠢,幸好没同意让她进门。” 除了长得漂亮,还有啥优点? 听说挺会做买卖,不就是仗着那张脸,让那些男人花钱吗? 丁爱敏觉得心情畅快,就是魏明珠没事找事,要不是她租走二七路45号的门面,厂里也不会莫名多出10个分房指标。就是这指标闹得不开心,好搞出了郑忠福家的破事儿。丁爱敏听到些风言风语,都说郑忠福儿子残疾是她的错……关她啥事儿?明明是郑忠福儿子不按照操作要求来,才把手搅进机器。 反正,魏明珠就是个扫把星。 96小人作祟 沈俊他爸沉吟了半晌,“记得让儿子多学习几天。你做事也别太过,关上一两年就算给了教训。” 两口子说的轻巧。 魏明珠真的被关进监狱一两年,有了案底,考大学是做梦,像她这样漂亮的,在监狱里会被人毁的更快! …… 联防员咬死了是去检查魏明珠的摊位,他们还有证据,一件米黄色的毛衣,整个袖子都掉了下来。 还有苦主呢,一个眼神很漂浮的女人。 魏明珠记得对方,大早上就来买毛衣的女顾客,米黄色特别不适合对发的皮肤,魏明珠倒是建议她选另一个颜色,结果这女顾客特别壕气,连价钱都没讲就把衣服买走了。 李凤早上还说是个好兆头,预示着今天的生意好。 可真是个好兆头,怪不得不讲究,根本是别人请来的托儿! 卓卫萍仔细看那毛衣,也认为不是自然损坏的,倒像是谁把腋下的毛线剪了一刀,断开的线头齐齐整整的。 “老实交代,咋回事儿!” 女人看着卓卫萍年纪小,就嬉皮笑脸的: “公安同志,我买的衣服是坏的,这个女人骗老百姓的钱,一定不要放过她。” 卓卫萍不为所动,就问女人的个人信息,从姓名到地址,还有家庭关系。问完了卓卫萍就把本子摔在了桌上: “你是郭浩的亲戚” 郭浩就是这次找魏明珠麻烦的联防员之一,女人有点心虚: “反正我花钱买的衣服就是坏的,我外甥正好在联防队上班,我就给他提一提,也不想其他人上当。哪晓得这女人好凶,还把联防员给打了!公安同志,你要把她抓起来!” 卓卫萍觉得这是一场闹剧。 都不用啥刑侦技术,用基本的脑子想一想,也知道是栽赃陷害,是地痞流氓碰瓷找麻烦的手段,没想到居然被联防队用在了魏明珠一个乡下女同志身上。 简直太欺负人了。 卓卫萍心中有数,知道要咋汇报。 她要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却见派出所一名老同事在窗子那里招手: “小卓,你过来一下。” 卓卫萍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给我老实坐着,想好要咋交待自己问题” 女人一缩脖子,待看见窗外的另一个,又挺起了胸脯。 卓卫萍跑出去了。 魏明珠冷不防开口: “你认识丁爱敏,还是沈成春?或者是沈家其他人……你晓不晓得,诬陷别人是要坐牢的。” 女人不以为然。 不过她也没蠢到说自己是某某派来的,她就是盯着魏明珠笑: “你先管好自己吧。有人为你打架,肯为你坐牢不?” 常伟那暴脾气站起来就骂,派出所的人把他拦着,警棍按着不许动弹。 女人使劲呸了一声: “乱搞男女关系的狗男女,把你们都关起来蹲大牢!” …… “小卓,来认识一下联防队的郭队长。” 卓卫萍刚调来商州,资格浅,所里有啥跑腿的活儿都是她干。她谦虚好学,对老同志比较尊重,人人都喊她小卓,有些人仗着资格老,就觉得能当卓卫萍的领导。 其实大家都是平级,比如眼前这个要当中间人的同事。 “郭队长?” 和这次滋事的郭浩长得有几分像,多半是直系亲属。 卓卫萍恶心的够呛,郭队长要和她握手也不肯,同事将卓卫萍扯到一边: “小卓,你业务能力很强,前程大好,将来肯定不能呆在基层干一辈子,公安系统也不意味着要当孤家寡人,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件事应该咋办,你心中要有数。看我又话多了,本来就是证据确凿的案子,你只要秉公办理就行” 卓卫萍狐疑,一个联防队的队长,吓唬吓唬普通群众可以,不至于让老同事如此热情吧? 但不管是谁站在后面,同为女性,魏明珠的事让卓卫萍唇亡齿寒。 “我一定会秉公办理!” 卓卫萍不给面子转身就走,郭队长脸色难看: “年轻同志没啥经验,我看可以换一个人办案嘛。” 你一个联防队的,还能指挥派出所公安办案? 还真能。 卓卫萍不负责这件事了,其他人顶替了她! 卓卫萍不服,被上级叫走批评教育。她像只愤怒的小鸟,对魏明珠保证道,“一定会有讲理的地方,这件事我管定了!” 换走卓卫萍,再次审讯魏明珠几人时,形势就很严峻了。 魏明珠的罪名是“投机倒把”常伟和邵光荣三人是“聚众滋事”。 两个都是同样要命的指控,前者且不用说,聚众滋事斗殴属于流氓罪的一种,时间虽然到了84年的元旦,从83年8月开始的严打要到今年7月才会结束……严打期间犯事,之前想对魏明珠不轨的三个流氓,以及张二赖就是同样原因栽的! 三个流氓被判了20年,张二赖偷盗公款5000元,判的是无期。 对方要把她定罪成“投资倒把”,常把伟三人判定成“流氓罪”,简直太毒了! 魏明珠也不再淡定,投机倒把还好说,流氓罪动辄是几年刑期——常伟三人要咋办? 她的双眼里有担忧,舅舅刘荣说常诚和常伟在商州有关系,到底有啥关系啊,能不能扛过这次危机?早知道她就不联系常伟,也不会连累他们。 “嫂子,不用担心!” 常伟还有心思安慰人呢。 他履历清白,刚才是“见义勇为”,还是烈士遗孤,和公安干架肯定不行,联防队的打了也就打了。 邵光荣更不用说,这里几个人谁有事都行,邵大伯怎么会叫邵光荣被判流氓罪! “你老实交代自己问题,还有心思嬉皮笑脸!” 这次的审讯人,就是刚才叫卓卫萍出去见郭队长的老油条。 他着脸看人时很有几分阴狠。 常伟和邵光荣都拒不交代问题,司机一声不吭,魏明珠也知道不能认罪,他就把视线落在李凤身上。李凤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平头老百姓被抓到派出所,听人说的那么严重,吓也吓死了。 “把她单独关一间屋!” 这不是欺负农村妇女没见识,准备糊弄吓唬,或者在话里设置陷阱,让李凤认罪吗? 常伟一下子站起来。 “你有招冲我来!我看看几个联防队,一个城区派出所的个别老鼠屎能不能只手遮天!” 派出所对常伟三人还算客气,不仅有卓卫萍那样公正的公安在,也因为常伟和邵光荣都是地道的京城口音,还配有小车。小车就给扔大街上了,当时情况混乱,公安也不会让常伟他们开着车到派出所呀……车子虽然很低调,懂行的人看着牌照就能猜出点东西。 可惜联防队的几个人不懂,派出所的公安也没细看。 司机的嘴巴特别紧,邵光荣和常伟也没有把家世挂在嘴边的习惯,卓卫萍被换走,她的老油条同事可没有那么好性,常伟挑衅了人家权威,马上就被揍了。 两棍抽在常伟背上,常伟痛的弯腰蜷缩。 “操” 邵光荣愣了片刻才从座位上跳起。 司机一开始没没反应过来,常伟被揍,让司机也很紧张。 “常伟,你没事吧!” 魏明珠也急了。 老油条大怒,“你们想干啥,都不配合调查,这里还是派出所!把李凤带走审讯,谁敢拦,谁就是抵抗执法!” 常伟觉得背上火辣辣的,好像连背骨都在疼。 卓卫萍还在上级哪里接受教育,这时候谁来救几人?眼看着李凤要被带走,魏明珠也觉得有点发昏。她有智力,可这时候人家不和你讲脑子……魏明珠顿时被当头棒喝!这里不是后世,她也不是跨国公司的高管,有着各种人脉。 这里是80年代,她还没积蓄起足够的力量,她只是一个没有根基的乡下女孩儿,她不该如此高调行事。 口舌上占上风有啥用,特意了解法律法规又有啥用? 她就是最不被人看重的个体户。 没有身份,你说出来的话别人根本不会重视。你了解再多的法规,也要看执法的人是咋想的。 是她连累了舅妈李凤。 李凤被人“请”走,脚都站不直。 “我说,都是我的主意,她就是帮忙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明珠双手握拳,第一次觉得无力。 “早点老实交待不就省事了?” 老油条不管李凤了,他拿着笔记录,让魏明珠交待自己问题。 哎,多漂亮的一个女孩儿,也不晓得得罪了哪个,非要把她置于死地,去坐几年牢,再漂亮的人也毁了。魏明珠的眼睛里泛着幽光,郑忠福的那条线一定要起作用,丁爱敏别想跑掉……沈家,一点点小矛盾开始,搞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也超出魏明珠的预料。 也不怪魏明珠大意。 她上辈子虽然奋斗出了一点成绩,手下管着那么多人,凭的却是她的本事。 她擅长的是商业竞争,虽有手段,更多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可她的对手却是各种老油条,是商州的地头蛇,根本不和她正面比拼。古话说民不与官斗,她要是成大企业家,沈家当然拿她没办法,可她是个小个体户……在沈家眼里,简直浑身都是破绽。 邵光荣脑子也嗡嗡作响。 打架一时爽,到头来几个人全部在小派出所受罪。 这次遭遇,也给邵光荣和常伟上了一堂课,虎落平阳被犬欺,两人平时觉得自己挺牛逼,可不仗着家世,其实啥都不是。 97认识不? 如果换了程诚在此,他会怎么做? 常伟想到脑子痛。 司机想,侯秘书说不能打着领导的名声在外面惹事,这时候再不报上来历,岂不是要被搞成是铁案? 难道他托人送信,对方拿了他的钱跑了,并没有去通知侯秘书? 司机后知后觉,也觉得一脑门儿冷汗。 “我要打电话。” 老油条抬头看了他一眼,司机十分认真,一字一句的说到:“我要打电话,找市委侯秘书。” 市委侯秘书? “我还认识商州市领导呢,可领导不认识我!侯秘书是谁,没听说过” 老油条讽刺的笑笑。 …… 侯秘书就站在门外呢。 他姗姗来迟,是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判断出邵光荣和常伟基本上没啥大错,不是杀人放火,而是和联防队的几个人起了冲突,侯秘书眉头就舒展了。 “杨局,您看这事儿?” 杨局陪着侯秘书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此刻真是脸色铁青。 侯秘书不厚道啊,挨揍的不是邵光荣,他硬是能忍,就让杨局看清楚里面的局势。 杨局能说啥,面色铁青,狠狠瞪了跟在身后的所长一眼,忍不可忍,一脚就把房门给踹开: “那你认识我不!” 老油条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了一堆,就要叫魏明珠按手印。 魏明珠说的他都不写,全按自己的想法来,这样的手段被杨局看见,还有侯秘书在场,杨局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砰—— 大门被一脚踹开。 老油条下意识去摸警棍,听见杨局那声质问,他心想我咋知道你是谁? 抬头一看清楚,老油条觉得自己眼花。 “杨……杨局?” 他虽然是个基层派出所的,却在市局学习时见过杨局。 杨局后面还跟着他们所长,那就更是确认无误。 司机松了一口气,杨局啥的不认识,反正侯秘书人到了就行。 邵光荣更是见到了亲人,“侯哥,您再来晚点,就见不到我了!” 侯秘书差点摔跤,再来晚点依照邵光荣那性格也就挨几下揍,哪里有那么严重? 侯秘书也挺欣慰,邵光荣其实聪明着呢,打架的时候虽然混,被抓了却不会把他大伯的名字抬出来。事情搞大就没意思了,最后领导能把人搞出去,可一些脏水不免泼到邵大伯头上,说某某的侄子在派出所如何嚣张,这可不是啥好名声。 侯秘书心中感概邵家的家教好。 面色却不显,对邵光荣几人也不热情,一副公事公办的表现。 这件事本来就该由杨局做主。 魏明珠紧绷的精神陡然松懈,刚才剑拔弩张时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看起来是雨过天晴了! 从司机喊出市委侯秘书,魏明珠就知道了常伟他们的大概关系,不管她咋样,常伟三人应该是无事的。现在侯秘书来了,还带来了“杨局”……能被派出所的人认出来,还战战兢兢两脚发抖,那就不会是商州下属县公安局的领导吧? 起码是市局了。 魏明珠就是因此而松懈。 那不仅是常伟他们没事,她也不用背“投机倒把”的罪名了吧! “明珠……” 李凤艰难吐声,看不懂眼下的形势。 魏红低声道:“您不用怕,这是来帮我们主持公道的。” …… 杨局不仅为几人主持公道,他还是个感情充沛的领导。 一个个挨着和几人握手,满脸都是愧疚: “让无辜的群众受委屈了!我们的同志工作还不够严谨,这件事一定会有公正的解决答复!” 魏明珠长得多漂亮? 当着侯秘书的面,杨局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对美色目不斜视,哪个领导的城府都不能小觑。 杨局的热情是表现给侯秘书看的,或者说是侯秘书背后的领导。 连李凤都捞着了一次和杨局握手的机会。 魏明珠一点都没嘚瑟,她反而很沉默。常伟凑上前,张张嘴,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特别没水平: “嫂子,是我们太冲动了。” 魏明珠摇头,“是冲着我来的,你们是被连累。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今天恐怕才有大麻烦。” 侯秘书深深看了魏明珠一眼,果然是很好看,古人说红颜祸水诚不欺我,邵光荣都为她开了三次口吧?眼下是把程诚给迷住了,可修成正果的机会实在不大。 侯秘书心里咋样,不影响他说话漂亮:“魏小姐,你不用担心,你规规矩矩做生意,投机倒把的罪名没有谁能硬给你扣在头上。” 人人都叫“同志”,家人叫她“丫头”,朋友叫“明珠”。魏明珠还真是第一次被叫“魏小姐”,这个侯秘书真是人精。 “那我就不打搅您了。” 侯秘书显然和常伟他们有话说,魏明珠知情识趣,和舅妈李凤一起离开派出所。 侯秘书要让司机送她,也被婉言谢绝。 等魏明珠两人离开,侯秘书才收回视线。 行事落落大方的,心理素质也好,根本不像是一个乡下女孩儿。刚才要不是以她亲人威胁,只怕在派出所里也能气定神闲坚持更久。 魏明珠一走,侯秘书马上换了一副表情,有点痛心疾首: “领导还不知道这件事呢,老肖,你说你居然随便找了个人报信,我要是没及时赶到,那光荣他们不是吃大亏了?” …… 魏明珠和李凤刚走到转角,就看见地上蹲着一个人抱着头数蚂蚁。 “舅舅?!” 那人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可不就是刘荣吗? 刘荣知道魏明珠和李凤进了派出所,吓也吓死。听说事情闹得挺大,他还不敢告诉刘美,第一个就跑去找胡良才。胡良才也吓了一跳,直觉是沈家在搞事。 这时候咋办? 胡良才让他去求沈俊帮忙。 “沈俊还是挺讲理的。” 何止是讲理,他和刘荣接触过两次,对刘荣态度比较殷勤。 刘荣也顾不上太多,面子是小年轻人才讲究的,他老婆和外甥女都关在派出所,别说让他求沈俊,让他求丁爱敏都行! 可刘荣跑去嵩山饭店,后勤的人说沈俊上学习班去了。 学习班在哪里? 人家不会轻易告诉刘荣,就算知道学习班在哪里办,轻易也见不到沈俊。 他想到自己还和袁厂长父母熟……今天真是不巧,伤筋动骨一百天,袁大爷去医院拆石膏线,家里大门紧闭,刘荣求救无人。 他担心魏明珠和李凤在派出所吃亏,只能自己跑来打听消息。 派出所的人不让进,门卫收了刘荣一条烟,偷偷告诉他,今天这件事好像涉及到聚众打架和投机倒把,受伤的人是联防队的,也不晓得会如何处理。 不过魏明珠她们在商州没有根基,肯定斗不过联防队的。 刘荣一个大男人,在诺大个商州像只没头苍蝇,无力解救老婆和外甥女,不由在蹲在街上抱头痛苦。 听见有人叫“舅舅”,刘荣抬头一看,可不是魏明珠和李凤吗? 李凤脸色苍白,魏明珠却看起来没大碍。 “你们没事?!” 刘荣担心两个女的在派出所吃亏,见她们居然被放了出来,激动的不知道说啥好。 李凤也不晓得是不是就没事了,魏明珠却很肯定点头: “事情解决了,是常伟他们帮的忙,幸好常伟及时赶到。” 其实侯秘书陪着杨局到派出所时,刘荣就蹲在大马路牙子上,不过侯秘书坐在车上,上次帮忙也没亲自出面过,刘荣就算见面了也认不出。 魏明珠说事情已解决,刘荣还是不放心。 “常伟来了?我现在都还糊里糊涂的,到底是咋回事?” 冷风吹得李凤口齿哆嗦,“先回家去……” 摊子都被派出所收缴了,现在也顾不上还给她们,三人空着手回到于奶奶家。在路上魏明珠就把事情给讲明白了 谁也没料到,和丁爱敏的一点点疙瘩,竟会演化成如此大的矛盾。 如果常伟他们不是恰逢其会,那几个联防队员是恐吓魏明珠一番,还是真的要把她搞成“投机倒把”的坏分子?魏明珠偏向后者,起码他们提早安排了“证人”,故意来买衣服,又把衣服扯坏。 到时候要怎么收拾魏明珠,就看魏明珠舍不舍得“出血”,或者说她能不能低头弯腰到让沈家满意! 进可攻、退可守,哪知却有常伟他们的变数。 常伟他们搅进是非中,把那几个联防队员狠狠打了一顿,这下子对方就咬死不放,完全对魏明珠发动攻,如果不是常伟他们有人保,这次大家都要狠狠掉一层皮。 刘荣听完事情经过,心情很复杂。 他之前不赞成魏明珠和程诚处对象,其实程诚三番两次帮助他们一家,这次是常伟出面,却也是看在程诚的面子上吧?刘荣今天处处碰壁,对某些事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 魏明珠聪明能干,却因为太漂亮,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找上门。 明明和沈俊没啥关系,沈家就做出这些可笑却狠毒的报复,单靠他们一个乡下家庭,能在以后保护好魏明珠吗? 除非把她藏起来,早早把她嫁出去,让她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中损了颜色,可能就不会有男人觊觎。可是凭啥啊,不偷不抢的,他外甥女凭啥不能活的堂堂正正啊! 要想别人不敢轻易招惹,就得自己厉害。 现在能靠程诚的关系,万一外甥女又不想和他好了呢? 刘荣嘴里说“多亏了常伟”,到底是憋了一口气在心头,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从来没这么强烈过。 98铁板硌脚 刘美胆子只有老鼠大,三个人都约好了把这件事瞒下来,刘荣走之前瞧瞧告诉魏明珠:“郑忠福的举报信写好了” 魏明珠点头,“明天再说。” 她估计顶多到晚上,常伟肯定要来找她的。 刘美还奇怪:“常伟都找到家里来了,我说你们在二七路摆摊,他没找到你?” 她还包了很多饺子,要给常伟吃呢。 魏明珠撒谎也是不眨眼,“他有点事,忙完了才会来。妈,您还包了饺子?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分点给舅舅拿出去煮吧!” 舅妈李凤吓得够呛,今晚哪有心思做饭,带点饺子回去随便吃两口吧。 …… 侯秘书也在给邵光荣压惊。 常伟心里急的要死,还得乖乖谢谢邵大伯的关心。邵大伯开完会,才听侯秘书说邵光荣和常伟是刚从派出所领回来的,侯秘书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邵大伯一点也没觉得荒谬。 他在基层工作过,流氓地痞和市井刁民哪个没见过? 这样张狂的联防队员不在少数,邵大伯倒不是全是因为对方差点栽一个“流氓罪”给亲侄子才生气。邵光荣是他侄子,所以侯秘书会去捞人,要是今天被抓的是普通群众,岂不是几个联防队员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 魏明珠和程诚的关系邵大伯不知道。 但常伟要“见义勇为”,那这个体户就顺便要保下来。 只有魏明珠无罪,常伟和邵光荣的行为才是“见义勇为”而不是“滋事斗殴”,这点事邵大伯根本不会多花心思,他都交给侯秘书处理。 常伟还不晓得有沈家在背后搞事,他和魏明珠来不及交流情况,只当是遇到了和那次在安庆县相同的情况,不过安庆县那三个流氓是直接拦人,商州市这几个联防队员还得顾忌点,使了手段遮掩丑陋的面目。 常伟很生气,欺负诚子哥在单位请不到假,一个个都觊觎诚子哥媳妇儿呢! 羊城那边还有个啥地痞头子。 常伟和邵光荣晚上就准备住在市委招待所,侯秘书忙着处理这件事,常伟带着厚脸皮的邵光荣就摸到了于奶奶家。司机老肖被侯秘书给批评了,领导倒是没说过他,依旧让他跟着两人。 魏明珠再三向常伟和邵光荣道谢,对常伟感概: “你这是救了我两次!” 常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魏明珠把沈家的事一讲,常伟就要变成喷火龙了。 邵光荣也低声骂了句“我操”:真是会玩啊,想他也是传说中的高干子弟,也没说瞧上那个姑娘,女方不同意,家里就用权势打击报复的! 别说家里面动手,就连他自己有这种想法,只怕也要被家里人敲断腿。 邵家的独苗苗和宝贝疙瘩算啥,要让邵家丢人,邵光荣就会变成垃圾堆里捡来的小可怜。 “老女人,哪里来的自信啊,我诚哥不比她儿子好一百倍?” 常伟也庆幸自己赶得巧,扣着不办营业执照都是小事,幸好魏明珠本人没出事。又听魏明珠说有啥举报信,常伟嘿嘿笑: “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 派出所真的要审,连凶悍的恶性罪犯的心理防线都能突破,别说一个讹人的市井小民。 卓卫萍被重新派来负责这件案子,在她一环扣一环的审问下,那个说魏明珠买的衣服质量有问题的女人先招了。她是联防队郭浩的大姨,也不是郭浩指使的,事情都是郭浩的爸爸策划。 郭浩大姨也不懂为啥要碰瓷一个小个体户。 反正她就是听妹夫的话,谁叫妹夫有本事呢。 一个联防队的队长,干嘛和魏明珠过不去?郭队长是沈春秋的表兄弟,郭队长这联防队的职务也多亏了沈春秋帮忙。 郭队长不太仗义,察觉到这次踢到铁板,毫不犹豫就把表哥、表嫂给卖的干干净净。 他也没蠢到家,只说是表嫂请他教训下魏明珠。 “闹着玩儿的,都是闹着玩,哪晓得他们把联防队的人全打伤,公安同志,这是双方都有错,我不要他们陪医药费了……' 卓卫萍觉得郭队长太天真。 所里那个替郭队长办事的老同志被扣起来了,事情才不会如此简单结束呢。 莫名其妙的,丁爱敏眼皮直跳。 她早早就离开办公室回家,从厂子里走过时,不少人都暗中嘀咕,丁爱敏作孽哟,偏偏还能活得滋润。 丁爱敏才不管那些流言蜚语,厂里的人怎么说,又不会影响她丁主任一星半点。 魏明珠那个讨厌的小狐狸精终于倒霉,丁爱敏恨不得哼起歌。 回家洗洗切切,做了一桌子菜权当庆祝,沈春秋下班回家,两口子开个一瓶酒。 “我当多厉害呢!” 一个联防队长,不就收拾的小狐狸几个服服帖帖吗? 之前她就是太心软,扣啥营业执照在,早这样做就好了! “你别太高兴,等沈俊学习回来,小心他闹。” 丁爱敏轻哼一声,“那要让你表弟闭紧嘴巴,不要在儿子面前瞎嚷嚷,他咋会知道?” 沈俊其实很妈宝,嵩山饭店采购的工作也没啥难度,人虽然二十几岁了却没多少城府。等他学习回来,魏明珠那边案子都成定局,丁爱敏连对策都想好了,沈俊要是让家里帮忙,她还得假惺惺出面跑跑关系。 然后告诉沈俊,家里面已经尽力,真的把魏明珠的案子消不了。 再请郭浩的妈妈来哭一场,问问沈俊,魏明珠让人把郭浩打成这样,真的要为了一人连亲戚们都不认了? 丁爱敏喜滋滋把打算说给丈夫听,沈春秋往嘴里夹了一个花生米: “你呀,就是小聪明多。” 他话音刚落,门被使劲拍响。 那力度一点都不温柔,丁爱珍不太高兴:“谁呀?” 谁挑饭点上门,真是没有眼色。 丁爱敏把门打开,却见门口站着两个穿公安制服的同志: “你是丁爱敏?” “是……” “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下吧。” 两个公安晃了晃证件,沈春秋跑出来:“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 “西城派出所的。” 那不就是把魏明珠抓走的派出所嘛,沈春秋并不担心。不会是魏明珠情急之下开始乱咬人,派出所才来找丁爱敏了解情况吧? 沈春秋神色轻松,“你们副所我也认识……” 公安冷冷打断沈春秋,“我们要把丁爱敏带回所里。” 嗯? 沈春秋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们住的房子就是国棉三厂的家属楼,已经有邻居在探头探脑和窃窃私语。丁爱敏被派出所的人带走,肯定有很多难听的流言,沈春秋觉得影响太不好了! 可这两个公安不近人情,丁爱敏又不傻,请她去了解情况的话干嘛这种态度呀。 “老沈!” 她神色惊惶,沈春秋安慰她,“没事,我跟着你一起去。” 可惜了丁爱敏做的一桌子好菜,两口子也没吃上几口。 家属楼的八卦速度传的多快啊,不到半小时,国棉三厂的好多人都知道公安把丁爱敏抓走了! “丁主任是犯啥事儿了?” “老郑家的事……” “分不分房是厂里的事,咋会公安来抓?” …… 到了派出所沈春秋就知道要糟,他表弟郭队长也在。 一个女公安上来就直奔主题,让丁爱敏交待自己指使联防队诬陷魏明珠,并且聚众斗殴的犯罪事实。 诬陷人法规好像不太重视,聚众斗殴这事儿丁爱敏要是摊上了……沈春秋的手有点凉。 “受伤的明明是联防队的!” 沈春秋忍不住提醒,女公安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别人就站在那里被联防队打死不还手?你是郭浩表哥吧,你爱人让郭浩他们做的坏事你知不知情?” 他表弟郭队长眼巴巴看着。 他侄子郭浩和另外几个联防队的,被公安从医院带回了派出所,涂着紫药水裹着纱布,脸肿得像猪头。 这情况,咋说颠倒就颠倒? 丁爱敏当然知道不能认,派出所的人就把她单独放一间屋子审问。 沈春秋急匆匆跑去副所家,那位也真够朋友,不过现在自身难保,话里也埋怨沈春秋:“你说是个乡下丫头,把人搞到我们派出所吓唬一下,我也睁只眼闭着眼了,结果市委侯秘书来保的人,随行的还有杨局,我们所长跟在后面赔小心……老沈,你可把我害惨了” 市委侯秘书? 市局的杨局? 沈春秋头都要炸开,怎么可能! 侯秘书可是领导的亲信啊,出面管这样的破事。 沈春秋走路都站不稳,精神恍惚。 你魏明珠有这样的背景,早点摆出来就行了,侯秘书随便打声招呼,营业执照也不敢拖那么久!春风化雨你好我好的方法不用,偏偏要去工商所闹,这也麻痹了他的判断力……魏明珠会认识侯秘书吗? 沈春秋脑子里乱糟糟的。 如果是胡良才在,或许就要给沈春秋上上课,早说过了嘛,任何一个漂亮的女同志都不能轻视,你看她投胎不好是乡下户口,等到第二次投胎机会时,说不定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 丁爱敏被带走,沈春秋跑了一夜,他家亲戚多嘛,到处托人情。 跑到天快亮,有个亲戚给回话了。 “郭浩他们踢到铁板了,侯秘肯定是给领导跑腿的。” 这事儿惹到侯秘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侯秘书是按领导的意思来呢? 沈春秋一个科长,老婆是国棉三厂的办公室主任,两口子平时把眼睛放在头顶看人。他们挑剔魏明珠的出身,认为轻轻抬抬手,就能让魏明珠滚出商州。可手里的一点小权不过是让日子过得滋润点,上面领导随随便便一句话,沈春秋也就和普通群众一样没啥好蹦跶的。 99期末成绩 沈春秋第二天向单位请假,忙着搭救老婆的他还不知道,国棉三厂的郑忠福一大早就去市里,扯着横幅,实名举报国棉三厂的丁爱敏同志利用职务之便违法乱纪——郑忠福告的不是分不分房的事,而是丁爱敏和厂长有不正当关系,两人把厂里的生产的一等品,评定为不合格的产品,低价对外销售,从中收取好处! 这个消息,把国棉三厂,乃至商州的好几个国棉厂都炸的天翻地覆。 侯秘书听说后也觉得好笑,真是巧了,这几个国棉厂家大业大,平时不太听市里的指挥,如此一来,这件事就不仅是简单的小事,可能是个撬开商州纺织大厂管理改革的契机。 丁爱敏是夹缝中的小人物,注定要成为首先被牺牲掉的炮灰! 丁爱敏完了。 她男人沈春秋受不受牵连暂且不说,估计再没有胆子,也没有精力和魏明珠计较。 这件事魏明珠推波助澜,更关键的是郑忠福,被丁爱敏欺负到谷底的老实人绝地反弹,在政府面前扯横幅就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搞不掉丁爱敏和厂长,郑忠福肯定没好果子吃。 只能说魏明珠运气不错,郑忠福运气也不错,两件事刚好碰到一起,一加一的效果远远大于二! 对魏明珠来说,痛打落水狗不再是她要做的,她领到了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单。和三个月前的入学成绩相比,她的进步让人有目共睹。 语文79分,数学102分,英语100分,政治53分,物理66分,化学80分,生物34分。 总分514分。 整个学校只有三个人总分在500分以上,魏明珠是年纪第二。第一的526分,第三名508分。 在三班,她就是考的最好的! 入学时才考了446分,期末就已经是514分。 总成绩已经提高了近70分,这种恐怖的提升速度,让三班的老师都高兴。 还有6个月才高考,半年的时间,魏明珠能考到550分以上吗?那就不只是重本,而是能冲击那些在全国都比较有名的大学了! 现在年纪第一固然是觉得位置不稳当,谁又体会他的感受了,要想不被魏明珠超过,那就头悬梁锥刺股拼了老命学呗。 教语文的齐老师还是不太满意: “你的语文成绩还是有提升空间,多背诵,多做阅读理解题,再提高10分没问题!” 语文提高10分,政治提高10分,这就是20分了啊。 齐老师的殷切期望是为了她好,魏明珠想到自己做过的那张84年的数学高考卷子,如果是真的,她数学说不定也能提高10分呢。 数学总分是120,她考了102分,已经是全校单科成绩最高的了。 数学老师年纪不大,看魏明珠的眼神中简直再慈爱不过。 他就给魏明珠讲过几次题,现在已经张口闭口都是明珠同学如何如何,酸的人掉牙。 孙校长也看了期末考试的成绩,他对自己老婆感叹道:“魏家的女孩儿还真会念书,我看魏明珠高考成绩说不定比她堂姐还好。农村家庭能一口气考上两个大学生,了不得!” 有两个大学生带着,下面的其他弟弟妹妹对学习的态度可能更认真。 如果再有一两个考上大学,别管念本科还是大专,或者是中专,就铁定能在城市里落户生根。从农民户口变成了吃皇粮的,连带家人也过上不同的日子,知识改变命运,从古至今,读书一直是改变门楣的重要手段之一! 孙校长的老婆但笑不语。 魏明珠考上了,多半也和魏家没啥关系,不都说父母离婚,魏明珠跟着母亲搬出去了? 上次的事校长老婆也慢慢琢磨出了别的味道,魏家人哪里是在担心魏明珠在学校过的咋样,分明是要给人添堵。一家人咋斗没关系,校长老婆也不会多管闲事替魏明珠出头。可魏家人不该拿她和老孙当枪使,回过神来后她就恶心的够呛。 孙校长挺喜欢魏玉陵的,他老婆不至于在他面前说魏玉陵家长的坏话,却再也不去张记小吃店吃东西。 “孙甜她今天要来,你要去教育局开会,我就带着孙甜去外面吃饭吧。” 孙甜就是孙校长的侄女。 一开始瞒得挺好,孙甜总不至于不上叔叔家门,孙校长家住的也是老师宿舍楼,孙甜上门两次,一中的教职工就把她和孙校长的关系摸清楚。原来新来的小孙老师是孙校长的侄女,给孙甜做媒的同事陡然变多,之前的赵老师更是整天都追在孙甜后面献殷勤。 “你看小赵咋样?连我都听说他追你很热情。” 孙甜圆脸涨红,“婶,您咋也这样?” 赵老师是对她很热情,孙甜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孙夫人不在家开火,带着孙甜出去吃饭,孙甜不让婶婶破费,孙夫人就指着黄嫂快餐说: “走,我们到这家尝尝新鲜。” 和张记小吃店抢生意咋啦,她又不欠张记的,还不能去别家吃东西了? “她家的盖浇饭挺好吃的,我喜欢吃萝卜烧羊肉。” 学生们在黄嫂快餐吃,学校的老师们自然也要受影响。孙甜的工资只有她自己花,偶尔也会在外面的饭馆打打牙祭,几毛钱的盖浇饭孙甜每天来吃都承担的起。 黄嫂的店里可热闹了,今天拿成绩单,领了成绩单各科老师还要发寒假的作业,再组织学生们进行大扫除,一来一去的就折腾到中午,快餐此时人满为患,小小的店面,基本上被3班的学生给承包。 “孙老师?” 魏明珠也在,看见小孙老师来吃饭,赶紧给让了个位置。 “魏同学,不用不用!” 孙甜也才二十出头,圆脸可爱,看上去这些学生一样脸嫩。她虽然不教高三,却帮齐老师代过几堂课,三班的学生都很喜欢小孙老师。 孙甜和校长老婆一起来的,魏明珠不让座也会有别人让,一时间快餐店里热闹非常。 黄嫂给搬出两个凳子,把孙甜和孙夫人的位置安排好,又手脚麻利去准备煮面。店里生意好,黄嫂也让家里人来帮忙,就是不晓得一中放寒假了生意会受多大的影响。 黄嫂也没太担心,高一、高二就不说了。高三放的根本是假寒假,大年初三就返校,他们哪敢真的敞开玩一个月。 孙夫人坐下,她还是第一次瞧见魏明珠本人。 真是好漂亮的女孩儿,要是再考个好大学,那才叫前途似锦呢。 魏家人是脑子有毛病,这么优秀的闺女不好好笼络要拼命往外推,孙夫人是不懂魏家人的想法,她听魏明珠谈吐有礼,长得虽然好看,却一点都不轻浮。大大方方的,还挺讨人喜欢。 也幸好没听张翠她们鬼扯,把好好的学生给开除掉,那不就是毁人前途吗? 盖浇饭还没上来,孙甜也和三班的学生们打着招呼。 今天也不止有女学生们在,好几个男生也在,包括肖谦。肖谦期末考试也不错,英语考了51分,让他的期末考试的总分达到了460,老汪让他加把劲,今年高考被本科录取的希望很大。 能考上本科肖谦就满足了。 不过他本来成绩就不算差,复读是要考得更好。 能上本科,谁愿意念专科? 孙甜给三班代过课,也挺关心三班的考试结果,好几个人的考试成绩她都记住,此时说起来,自然惹来学生们的笑。 “孙老师,咱们班最厉害的就坐在你旁边呢,你应该表扬的是明珠!” 孙甜赞同:“那当然!明珠同学,你一定要更努力学习,和所有同学一起进步,老师祝你们明年都能考上大学” 黄嫂快餐生意好,张翠已经够上火。 今天是发成绩单的日子,张翠对魏明珠的成绩很关心,那种关心和当亲妈的刘美不同,张翠是怕魏明珠真的会超过女儿。 她已经习惯了魏玉陵才是魏家最优秀女孩儿的设定,让她接受魏明珠比女儿厉害的事实,张翠会比死了更难受!更何况她和魏长木干过亏心事,总怕魏明珠发达了会报复。 她还想着怎么打听魏明珠的成绩,又看着魏明珠被一群学生围在中间,钻进了对面的黄嫂快餐。 没过一会儿,张翠还瞧见了孙校长的老婆也进了店,还和魏明珠坐在同一桌。 “红雪,你眼神好,瞧瞧那个是不是吴阿姨?” 魏红雪伸长脖子,把黄嫂店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是吴阿姨,她和魏明珠坐在一起” 魏红雪咬着牙,“有啥了不起啊,我看那些学生都捧着她。” 她话音刚落,店里一个吃羊肉烩面的男生就笑:“是挺了不起的,这学期才插班进来的,这次考了500多分,总成绩是全年级第二。” 张翠差点没把碗给摔了。 “你说的真是魏明珠?” 男生奇怪看了她一眼,“那还能是谁,514分,还能作假啊!” 张翠仿佛抓住了关键的地方,喃喃道:“说不定是作弊,对,肯定是作弊。” 吃烩面的男生听得清楚,他本来习惯了吃张记,现在觉得真没意思。有个看着男学生就两眼放光的花痴,还说别人辛苦考出来的成绩是作弊,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大半。 算了,钱也花了,不能和羊肉烩面过不去。 顶多下次不来张记吃,他也去对面吃吃盖浇饭。 魏红雪也觉得是考试作弊,就魏明珠那猪脑子,能考500分以上,在县一中当年级第二? 多少分她不太懂,年级第二肯定能考上大学。 魏红雪很认同张翠的观点,魏明珠肯定是作弊才有的成绩,高考时做不了弊,她就会被打回原形!一边这样想,却忍不住口舌发干: “伯娘,玉陵姐啥时候回来啊?” 100 张翠稳了稳心神,脸上有了笑意,“不晓得现在上火车没有,就这一两天也就到家了。” 魏玉陵是张翠见过最聪明的人,这么聪明的人是她女儿,想到女儿就快回来,张翠就有了主心骨。 孙校长老婆为啥要和魏明珠一桌吃饭? 孙校长为啥没有开除魏明珠? 这些疑问,魏玉陵回来后一定会弄清楚的。 魏明珠期末考试514分的成绩,让张翠仿佛背上了一块大石头,坐立难安。 …… 魏明珠把这成绩拿回家,刘美欢喜的手足无措。 她把成绩单翻来覆去的看,反复向魏明珠确认,“咋考的这样好?” 李凤听说丁爱敏被派出所抓了,又有人实名检举,在派出所受到的惊吓才慢慢缓过来,加上魏明珠这期末成绩的确给脸,李凤也能说说笑笑:“还有嫌自己闺女考试成绩太好的?要换了我早买鞭炮门口放去了!” 刘美有点当真:“那我马上去买” 魏明珠赶紧拦住,“还是等高考成绩出来再放鞭炮吧,还早呢。” 这成绩,家里人欢喜,胡良才老婆啧啧称奇,你说人家脑子咋长得,每天跑来跑去摆摊赚钱,看样子还真能考上大学。就是于奶奶知道魏明珠考了年级第二,也不免打消点长久以来的猜疑。 当个体户不少赚钱,像于奶奶这样的人会高看魏明珠一眼吗? 于家以前才是真正有钱的大商人,魏明珠赚的钱于奶奶根本不放在眼里。别看于奶奶干着扫大街的活儿,每个月拿着微薄的工资,她的骄傲还没丢呢。 但魏明珠会念书就不同了。 读书人在于奶奶这样观念老旧的人眼里地位不一样,于奶奶在旧社会念过洋人办的教会学堂,她喜欢会读书的小姑娘……魏明珠就觉得古怪的房东奶奶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让她心里有点发毛。 不过她也顾不上太多。 她和李凤一起摆摊,手里的货基本上都卖出去,剩了一千来块的货也不急,可以放在店里卖。 常伟和邵光荣这两天在商州到处逛,魏明珠总算要出发去羊城。邵光荣还想跟着跑,常伟脑子清楚,知道这事儿不能把邵光荣扯进来: “你得在商州呆着,看看沈家的事咋处理,不然我那两棍子不是白挨了” 姓侯的真不是东西,敢情挨打的不是邵光荣啊! 常伟事后反应过来,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不过诚子哥媳妇儿还得靠侯秘书平时看顾下,就把这口气忍下。邵光荣却讪讪的,侯秘书这区别待遇太明显,让他在常伟面前好没面子。 常伟和程诚关系更亲密,陪魏明珠去羊城肯定是有程诚同意的,邵光荣也不可能真的死皮赖脸跟去。 魏明珠问常伟羊城那边的事儿要咋解决,常伟神神秘秘不肯说,魏明珠就照旧给白珍珍拍了电报。魏明珠揣着所有能动用的货款,和常伟一起登上了火车。 常伟没吃过苦,坚持搞来两张卧铺票,魏明珠也不是贱得慌非硬座不坐,也爽爽快快上了车。 “蓝凤凰”店里,刘荣指挥着工人在安装吊灯: “别把灯罩磕坏了!” “扯紧,千万别松手。” 工人也被他搞得挺紧张。 这玩意儿一盏超过千元,摔坏了他们这么多天的工资都不够赔的。 赶在24号前,“蓝凤凰”就能开业,这铺子是刘荣一手一脚监督着装修好,安装了水晶吊灯,又把墙上的各种玻璃啥的粘牢,关上门打开灯一看效果,李凤有点呆住: “这真是你能装修出来的店?” …… 京城。 火车站台上寒风凛冽,齐建华看魏玉陵脸冻得发红,把她往怀里带了一点。齐建华家里曾经也很不错,做人基本的礼节他懂,攒下的生活补助除了买车票,他还给魏玉陵家带了点礼物。 不过齐建华有点发愁的是攒下的钱太少,他陪着魏玉陵跑一趟老家,单是来回的车费两个人都得花近百块,再买点礼物,他那些生活补助也花的差不多。 还要怎么去农场看父母呢? 不可能单留出点车费,农场那边条件特别艰苦,齐建华肯定要给父母添置点生活用品。 起码要买点东西,让父母过个好年……齐建华有点后悔陪对象回家了。 魏玉陵仿佛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嘴里哈着白气,靠在他怀里低声道: “我这是第一次见你父母,我妈他们肯定得给我准备好礼物,伯父伯母他们在农场最缺的就是生活用品吧,你说我们带两件厚棉袄,再准备点年货去咋样?” 齐建华揽着魏玉陵的手加重了力: “谁也比不上你考虑的仔细,就按你说的办。” 谁也比不上吗? 魏玉陵把脸埋在齐建华胸前,这样的评价叫她心安。 说起来,她和齐建华也朝夕相处半年了,齐建华和魏明珠当时也不过是刚刚开始,在齐建华的心里,肯定是她魏玉陵的份量占了上风! 想到这个事实,魏玉陵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两个大学情侣从京城坐车到商州,魏明珠还在去羊城的途中,魏玉陵和齐建华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到了商州火车站。 商州的经济肯定比京城落后,可它身为中原地区火车枢纽,就火车站来说规模在全国都算大,在商州中转的人特别多,齐建华一个人提着大部分行李,幸好魏玉陵不娇气,两个人好不容易挤出火车站,两个人都有点狼狈。 齐建华更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他以为自己考上大学就会离开豫南省,没想到和这里的牵扯就是斩不断。被下放当然不是啥美好回忆,不过他之前呆的地方比沿河村还糟糕,还是想尽办法改了下放的地方。 “走吧,别让你爸妈他们等急了” 两人要一起到张记小吃店,在县城落脚,过几天才回沿河村。 县城的环境比较干净整洁,魏玉陵对贫穷的沿河村也很嫌弃。她也想带齐建华看看小吃店的辛苦,她虽然在齐家人身上搭钱,总不能钱花了,齐家人还觉得她从魏家拿钱特别轻松! 特意不让家里来火车站接,和齐建华坐班车到安庆县。县一中已经放假了,加上黄嫂快餐抢走了一部分生意,根本不用演,张记小吃店的生意就显得有点萧条。 魏红雪东张西望,第一个发现魏玉陵两人。 “伯娘,大伯,大姐回来了!” 魏红雪一脸激动,跑过去从魏玉陵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魏玉陵脸上含笑,“红雪,半年没见漂亮了好多” 魏红雪带着喜意,又叫齐建华一声“姐夫”。 齐建华点点头。 他对魏红雪实在不熟,在沿河村时两人没啥来往。当然,他和魏玉陵另一个妹妹又是太熟悉。 张翠和魏长木也出来了,齐建华叫叔叔阿姨,张翠脸上的笑根本藏不住。 “玉陵,你咋让建华买这么多东西?你这丫头太不懂事了!” 齐建华抢在魏玉陵前面开口:“阿姨,都是我应该的。” 张翠很满意。 两人刚好时,齐建华还有点不情不愿,别说对她的态度,就算对魏玉陵也是生疏和冷淡。一起出去上了半年学,就是石头做的心也该被捂热了。 齐建华处处给足面子,魏玉陵心里也高兴。 齐建华长得高大端正,江莲香羡慕的不得了,偷偷对男人张满福说:“外甥女的命真够好的。” 张满福很认同,那是他的外甥女,命当然好! 齐建华打量着这两间店面,卫生收拾的挺整洁,桌椅板凳都擦的干干净净。墙上还贴着各种小吃的种类和价目表,那毛笔字一看就是魏玉陵写的。 魏玉陵脸红,“没你的字写得好” 她虽然从初中开始努力学习,在某些方面欠缺的底子一时也补不回来。别看齐建华最惨时下放到沿河村干农活,到底曾经家世显赫,从小就接受过精心的教育,不仅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会画画。 魏玉陵在这些方面没底子,大学里很多同学都多才多艺,她有点不舒服,比较敏感。 齐建华笑笑,两句话就把这话题带过: “那我重新帮店里写一份,叔叔和阿姨别嫌弃我浪费纸和笔就行。” 哪里会嫌弃? 未来女婿写的。 魏玉陵说齐建华将来有大出息,现在已经能看出点端倪,他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他在学校里的表现可比魏玉陵更好。 丈母娘看着这样的女婿,是咋都看不够。 还是魏玉陵提醒她,她才后知后觉,“瞧我这记性,你们坐火车累了吧,快到后面歇歇,我给你俩做点吃的。” 原来门店后面就是院子,店里的五个人平时都住在后面。 不过房间只有四间,魏玉陵只能和魏红雪挤一张床,另一个房间给齐建华睡。张翠两口子很看重这个女婿,不仅屋里打扫的干净,床上的被子是今年新棉花做的。豫南省的冬天经常下雪,这边却不像东北那样流行在家里盘炕,别管城里还是农村都睡床,张翠提前就用炉子把屋里熏暖和,被窝里还放了两个热水袋。 101轻重不分 齐建华本来只想床上躺一躺,被子暖和松软,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魏红雪拉着魏玉陵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张翠端着两碗面条进来,“先垫垫肚子,建华呢?” 魏玉陵望了望房间,“他睡着了,我先出去吃吧。” 张翠看着另一碗搁着荷包蛋的手擀面,面坨掉就不好吃了,魏玉陵已经把面端给了魏红雪,“红雪你先吃。” “还是姐你心疼我!” 魏红雪喜滋滋的。 张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店里干活虽然不给魏红雪开工资,一天三顿饭可没亏待过她。好吃懒做好像饿死鬼投胎,活儿没见干多少,来安庆县后人倒是胖了一圈。 一碗面就转移了魏红雪的注意力,魏玉陵被她追问的挺累。 她吃了面,见齐建华还没醒,就对张翠说想出去转转。 “好多东西从京城带回来太远,我在县城再添置点。” 魏红雪还想跟着一起去,被张翠留在店里。 和张翠走出十几米远,魏玉陵第一个问的就是魏明珠。 “电报里说的也不太清楚,妈您给我仔细讲讲。” 从哪里开始讲? 张翠其实也不知道刘美哪里来的底气离婚,不过到底是和魏家脱离了关系,让张翠再想干点啥都不趁手。 “刘美娘家那个村长,说话很硬气,不仅支持她离婚,还说要分田地、划宅基地给她们。” 张翠都进城几年,小吃店生意也不错,但她的观念也没变。农民还得有房有土地,城里是很好挣钱,但城里的楼房没有一间是属于她的,沿河村的土地和房子张翠嫌弃归嫌弃,却是她的底气。 魏玉陵心想,运气可真够好的。 不过在农村分到点土地和房子也不算啥,魏明珠搬得越远越好,免得和齐建华遇上。 她又问张二赖是咋回事,张翠自己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是盗窃公款碰上严打,一口气给判了个无期。魏玉陵一面点头,一面说起张记小吃的黄嫂快餐: “我看店里的生意没有从前好了?这种竞争是难免的,那些人眼红我们家赚到了钱,说不定以后县一中门口的饭馆会越来越多……不过,靠张记一年赚几千块,还是没问题的。“ 魏玉陵看了她妈一眼,“我和您说过吧,我那边不知道啥时候就要用一笔大钱,或许是几千,或许是上万。张记我可以不和弟弟争,这笔钱在我要用的时候,一定要准备好!” 张翠有些讪讪: “妈晓得呢。” 几千上万,她得卖多少碗面? 张翠不知道魏玉陵拿这么多钱干啥,她觉得肉痛。两口子为了专心赚钱,连10岁的小儿子都丢在乡下带,女儿有出息,夫妻俩还指望着儿子更有出息,商量着明年要把儿子魏俊宝接到安庆县来上学。 那肯定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张翠把话题转移开,就提起魏明珠如今在县一中念高三的事: “不晓得她咋作弊考上了县一中……” 魏玉陵觉得耳鸣心慌,这么重要的事,她妈居然放到最后才说——扯啥刘美离婚,啥分田分地,有个屁用! 魏玉陵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描述这种感受。 她有这样一对父母,再教不会变聪明,永远分不清轻重。 她的脸色太难看,张翠也有点怕,赶紧解释道:“我和你爸也晓得她跑到县一中上学不怀好意,肯定对建华还没死心,才想考大学。我也让你爸送礼到孙校长家,想让孙校长把她踢出学校,可……” “可是失败了。” 魏玉陵面无表情接了一句。 “她到县一中上学多久了?” “两三个月。” 魏玉陵沉默很久。 她觉得自己和父母完全没办法交流。 魏明珠到县一中上学的事,他们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 孙校长不过是帮了她几次忙,她又不是孙校长的亲女儿,人家为啥要帮忙把魏明珠开除?孙校长不是魏家花钱养的狗,现在的魏家也养不起孙校长!魏玉陵自己就是县一中毕业,县一中的插班要求有多严格,入学测验必须要高过上一年高考的“大中专”分数线。 去年的大中专分数线是多少? 魏玉陵记得是350分。 魏明珠是自己考进县一中的话,意味着子啊入学测试中考了350分以上。 魏明珠初中毕业就闲在家,三年不碰书本,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吗?魏玉陵有点不服气,她也疑心魏明珠要么是用其他途径插班,要么是她的好堂妹私下开过小灶。 还能有谁会给魏明珠开小灶? 魏玉陵第一个想到的是齐建华。 齐建华的底子不错,这么多年也没真的彻底丢开书本,毕竟齐家那种情况,齐建华的其他路都被堵死了,唯有上大学还有翻身的希望。正因为齐建华底子好,去年突击复习了几个月,才能顺利考上京城师范学院。 齐建华高考的分数比她还高些,这人看得还是魏玉陵的复习笔记。 而复习笔记是魏明珠出面找魏玉陵借的,难道齐建华当时不仅是自己复习,还在教魏明珠? 魏玉陵和齐建华都对这些细节避而不谈,她眼下无法确定。 魏玉陵倒更希望魏明珠是靠其他关系才能插班入学县一中……如果是魏明珠自己考的成绩,那情况就太糟糕了。 魏玉陵脸色不渝,张翠也就小心翼翼闭紧嘴巴,不敢把魏明珠前几天期末考试,考了514分,是年纪第二名的消息说出口。 女儿才回家,这事儿得缓一缓再告诉她。 魏玉陵心事重重,根本没有逛街的兴头,去过京城后,小小的安庆县几条街就走到底,魏玉陵胡乱买了点东西,就和张翠往回走。 齐建华睡醒了,正在店里坐着吃羊肉烩面。 他那盘子面,羊肉多面条少,让店里还有个吃羊肉烩面的嫉妒死。嫉妒也没办法,这是张记的女婿。 “玉陵,你怎么不等等我?” 魏玉陵压下满腹的心事,笑得很温柔,“我看你睡得太沉,就想你多休息一下”。 齐建华又问她吃过没,把自己的那盘烩面吃完要帮着收拾,张翠她们全都不肯。 魏红雪想,这么好个姐夫也只有玉陵姐才配得上了。 张翠也满意的很,齐建华还是下放到沿河村的穷知青时,哪怕长得一表人才,张翠都不会想把女儿嫁给对方。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一个穷鬼哪里配得上女儿。 可现的齐建华是香饽饽,女儿从来不看错人,张翠也对齐建华充满信心。 唯一不好的是人太优秀,总有往上扑的花蝴蝶。魏玉陵刚才路上可说了,齐建华在学校很受欢迎,学校教授的女儿也要追求他。 张翠担惊受怕。 魏玉陵是样样优秀,可魏家拿啥和大学教授比? 更有魏明珠那丫头一直没放弃,指不定啥时候就要出手抢人。 女婿太优秀,张翠也太操心! …… 魏明珠和常伟一起坐火车南下,一路上就比较轻松了。 常伟这人看着不如程诚稳重,甚至还带着大男孩儿的娇气,但他对人的态度很诚恳。因为信服程诚,对于程诚选中的媳妇儿,常伟是真当大嫂在对待。 听说25号开业时服装店还要搞“剪彩”,常伟挺新奇:“我听说香港那些地方才有这剪彩活动,嫂子你可真潮” “就是意思下,也算个宣传手段吧”。 魏明珠还想请个舞狮队,不过挺难联系到。热热闹闹在开业的时候跳一场,这时候的人本来就没啥娱乐活动,有热闹不堪才怪,一定会对“蓝凤凰”印象深刻。 常伟听说魏明珠请了国棉三厂的副厂长袁洪刚参加剪彩,直言魏明珠捡到了大便宜: “说不定这位副厂长就要转正咯” 转不转正的,魏明珠并不关心,常伟越发来了兴头: “一个厂长没啥震慑力,我让小光和他大伯说说,请他大伯来?” “他大伯也姓邵……该不会是邵立民吧?” 魏明珠是随口说的,常伟却点头。 “就是他” “别胡闹,我这个小店请个大领导来干啥” 魏明珠的心有点乱。 邵光荣有这样的叔叔,他们能玩到一起去,可见常伟的家世也不会差。 常伟还挺服程诚的管,那程诚家又是啥情况?虽然是谈个恋爱,魏明珠觉得自己对男朋友家里一点不了解,心真大!但她也没纠结太久,这次被人捣乱,让魏明珠更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她总觉得自己是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不愿意占程诚的便宜,其实这次要不是程诚,常伟和邵光荣不会来商州,没有邵光荣的大伯那边的关系,她这次肯定要脱层皮。就连现在,常伟千里迢迢跟着她跑羊城,不也是为了解决她的麻烦吗? 这样的认知,让魏明珠有点难接受。 毕竟她上一封信才告诉程诚,想要“平等尊重”的健康关系,如果她一直享受着程诚的帮助,再谈平等,不就是欺负人么。 她上辈子就忙着奋斗了,在男女感情问题上真的没啥经验,理智和情感的平衡搞不好,职场累积的经验告诉魏明珠,想要有得到就要先付出。 所有从天而降,不经努力就得到的馅饼多半都有毒,程诚毫不吝惜用自己的人脉一次次帮助她,她又能为程诚带来什么呢? 102见血的人 事业上肯定不能帮助程诚,她又没好命重生成军中大佬的闺女。 经济上,她如今和程诚的家底也差得远呢。 魏明珠犯愁了……她这些心思要被程诚知道,非得郁闷到吐血。喜欢一个人,就是情不自禁要对她/他好,唯一惦记的回报大概是对方能回应这份感情。 常伟见魏明珠忽然沉默,他更猜不到未来大嫂的想法,只能自己揣度: “请邵叔叔参加剪彩不合适,那他秘书咋样?姓侯的看我被白挨两棍子,还我个人情也是应该的……” 快到下车了,常伟说应该有人接站。 魏明珠看见黑乎乎的白珍珍等在站台上,头发削的极短,穿了一身运动服,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男的呢。 年轻女同志,咋能把自己活得这么糙? 常伟就没认出这样的真汉子是魏明珠口中的“白姐”,还在那里张望: “嫂子,你说的那人呢?” 白珍珍冲着他咧嘴笑,“明珠,这是你兄弟啊?” 兄弟啥啊,常伟比魏明珠还大两岁。她给双方介绍,“常伟,这就是我说的白姐。” 恕常伟眼拙,他愣是没看出来白姐哪里白。羊城这边日照强,女同志普遍不如北方女孩儿白皙,白珍珍还站在魏明珠身边,更被衬得像块黑炭。 然而黑炭自己并不在意,知道说话不用避讳着常伟后,白珍珍一脸兴奋。 她以前真是太笨了,卖啥水果,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就是损失,还要担心卖不到放坏,哪有倒卖服装好?一打打的裤子装在蛇皮口袋里,白珍珍拎着随便往哪儿一扔都行! 她又不缺力气,更不把自己看成是女人,武力值爆表,在鹏城特区简直是如鱼得水。 “买的人太多了,我每天收钱都忙” 岂止是收钱忙,她连吃饭睡觉都在赶时间,关内关外的两边跑,嫌长头发洗起来耽搁时间,干脆剪了个男士头。穿衣服也偏向男士化,这也没办法,鹏城那边的风气是办事见面先递第一支烟,白珍珍一个女的这样干人家看她很奇怪,剪了头发又换了衣服后,就再没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 常伟把她瞅了又瞅,这个白姐挺厉害的,像她这样敢打敢拼的女人真不多。 一个人敢跑去鹏城特区! 魏明珠听着白珍珠一路兴奋的说,也很高兴。 白珍珍的生意她还入了股呢。 就算不靠往鹏城倒卖西裤赚钱,白珍珍越快在那边站稳脚跟,魏明珠的下一步计划越快能实施。 白珍珍一出现在火车站,曹六他们就估计着魏明珠会来。盯紧白珍珍就能等到魏明珠,魏明珠还真来了,结果身边还带着个小白脸! “和上次那个不太像?” “真的啊……” 曹六忽然觉得,老大头上有点绿。 等他们的人跟上去,发现魏明珠三人出了站,钻进一辆汽车,车子一踩油门就开走了。 回报给柯一雄听,柯一雄不以为意。 “盯紧服装市场那边就行了,我看她没这么容易放弃这门生意。” 柯一雄弯着眼睛笑,他就是想交个朋友,不是啥过分的要求吧? …… 常伟说来接站的是叫潘三哥,魏明珠就跟着叫人也不多问。白珍珍一上车就有点坐立不安,潘三给她的感觉很危险,这是武者的直觉吧。 魏明珠长得漂亮,潘三却没有多看,倒是对白珍珍很感兴趣。 “练过的?” 白珍珍嗯了一声,潘三就专心开车,再也不说一句话。 魏明珠不知道这个潘三是啥来历,常伟好像对他很信任,潘三脸上有条刀疤,把他右眼的眉毛竖着分成两半,这疤从额头一直垂到眼皮,再往下一点他右眼都保不住。 柯一雄好歹是个地痞头子,靠一个潘三就能解决吗? 魏明珠姑且信之。 潘三开一辆八成新的波罗乃兹,精悍的身形挤在驾驶室里各种不配,看起来真像是个悍匪偷了一辆小车开。 他听说魏明珠要下午时候才去拿货,就把三人载去吃饭。 这人吃东西特别快,一碗饭三两口就扒完,菜汤也是呼噜往嘴里倒。对潘三而言,长久形成的习惯,吃东西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品尝食物的滋味。 这点和程诚不同。 程诚对美食头头是道,能说出18斤的大青鱼吃起来恰到好处。 从一个人对待衣食住行的态度,就能猜出他的出身和成长教育,程诚家世是真好,这年头还有心思琢磨美食的家庭……真没有饿过肚子。 要说常伟和潘三熟吧,他和对方也没啥话说,不过他似乎挺相信潘三。 单枪匹马,能搞定柯一雄吗? 或者人家是个低调独行的道上大哥? 等潘三跑到饭店门口抽烟,魏明珠问白珍珍:“听说过这号人物吗?” 白珍珍摇摇头,“没有,不过他是见过血的人” “见过血”就是杀人了。 程诚不可能找一个罪犯来帮忙,魏明珠心里猜测,潘三应该是退役的军人一类。 白珍珍没说的是,她对潘三忌惮更胜柯一雄,这人身上的人命肯定不止一条,满身的煞气,她这样练武的人比较敏感。 她怕吓着魏明珠,就转移了话题: “这大半个月,我赚了5000多块,一会儿我就把钱分给你。” 魏明珠有点吃惊,“我记得你卖的是便宜跑量的西裤,一条裤子顶多赚两三块钱,哪能赚这么多?” 白珍珍眼睛眉毛都在笑:“一条裤子赚的不多,我每天都要跑一趟鹏城人民桥小商品市场,生意差的时候几十条,好的时候能卖一百多条,明珠你说的很对,鹏城现在还不如羊城繁华,但那里的钱是真的好赚!” 这年头选对行业,不怕吃苦,真没有赚不到钱的。 白珍珍说的轻松,小商品市场那里聚集了各种小贩,魏明珠摆地摊还要被人举报“投机倒把”,白珍珍卖西裤哪能一帆风顺?市场上争抢生意有时还要动武,白珍珍打翻了几个人,才没人再来动她的摊子。 不过打架嘛,对白珍珍来说又不是啥稀罕事,她也没有类似魏明珠那样招惹烂桃花的烦恼,故而她都懒得提。 “人民桥?!” 魏明珠觉得挺熟悉。 鹏城的人民桥小商品市场很有名的,后世好些鹏城淘金发家的大老板,都是在人民桥小商品市场摆摊赚到了第一桶金。魏明珠没记错的话,人民桥的小商品市场能一直火到90年代中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仅是到鹏城的内地游客必逛的地方,更是珠三角和粤东地区不少企业产品流通的主要渠道。 当然,现在还84年初,小商品市场可能才兴起没多久。 “白姐,你最好是能搞一个固定的摊位。” 白珍珍很赞同:“每次去晚了就没地方摆摊子,有个固定的摊位要方便很多”。 白珍珍说的是固定的地摊,魏明珠说的是店铺,两人鸡同鸭讲还各自开心,达成了奇妙的和谐。 常伟和潘三在门口说了半天话,钻进来刚好听见啥摊位不摊位,他也挺有兴趣:“嫂子,你说我手里的钱能干点啥啊?” 常伟跟着程诚不少赚钱。 他和魏明珠差不多同一时期“创业”,魏明珠在安庆县倒卖鸡蛋时,常伟正跟着程诚跑第一趟南边儿。现在魏明珠也就赚了一万多,常伟已经钱多到不知道咋花。 他挺羡慕潘三开着‘波罗乃茨’,哪怕就是个八成新,那也是自己的车不是? 可程诚说他不合适买车,常家的人都看着呢,常伟要是高调炫富,让他家里人怎么想。别人说不定以为是常家二老补贴的,心里又要不高兴。说真话吧,这生意还能不能继续做都是未知数。 所以常伟荷包充实,却只是改变了自己的吃穿标准。 那他赚那么多钱干啥呀? 看魏明珠和白珍珍干劲十足,羡慕的要命。南边儿就是比京城开放,潘三开个小车也不打眼,常伟的心有点野,在京城呆着处处受限,他赚到的那些钱该咋用出去?倒腾香烟这生意有点敏感,常伟琢磨着可以跟着魏明珠她们干点啥——起码让他能有个花钱的地方吧! 魏明珠盯着他。 常伟和她这样的无产阶级不同,他哪里需要做啥生意,只要把手里的钱换成京城的四合院,别管院子是不是又破又小,等30年再出手,赚的钱躺着都花不完。 好吧,同样的招她已经支给程诚,买房等升值那是有闲钱才干得事儿。 常伟不可能把钱都买了房子,在房价彻底腾飞之前,他总要用钱的。钱得流动,得能为人带来幸福和满足感,才不是无意义的数字。 魏明珠想了想,没有胡乱开口: “等回商州的路上,咱俩再好好聊聊这问题。” 倒腾香烟就足够赚钱了,常伟还有精力干别的么。如果只投资不亲身管理,常伟能不能找到值得信任还有能力的人? 常伟也不急。 出去开支,白珍珍赚了5400多,她问魏明珠这钱是不是要分红。 两人当初都投资了500元进货,但这期间全是白珍珍一个人在跑来跑去。魏明珠就说自己只拿30%的利益,“白姐你的本钱也赚够,我这就算退股了” 5400元的30%也有1600,在加上魏明珠投入在其中的500元本金,她就是给白珍珍出了主意,不到一个月投入的500元连本带利变成2100元,还有啥不满意的呢。 白珍珍有点茫然,“你为什么要退股?” 103流氓怂了 觉得账目有问题,还是认为她在这段时间内赚到的钱太少了。对了,魏明珠只要了三层的利润,那哪能行,两人投入的本钱是一样的。 “就算分红也是一人一半,你能分2700元!” 魏明珠摇摇头,“白姐,你得把自己的人力成本算进去,虽然我们出了一样的本钱,但这桩生意全是你一个人在辛苦,我没有帮上忙,那就不能对半分钱。我知道白姐你性格不计较,赚钱的水果摊都能让给别人,但我想和你当长久的朋友,那就不能一直占你便宜。我说退股也是这原因,往鹏城倒腾服装的生意,我不能提供有价值的帮助,那就不能再占你便宜……我们这一次短是短期合作,以后赚钱的门路只多不少,大家不要搞坏了交情。” 魏明珠不是圣母,她当然可以欺负白珍珍实诚,在其被物质社会教“聪明”前使劲占便宜,白珍珍一个月在鹏城赚的钱和魏明珠“商州-羊城”两地跑的钱相似,一年也能从白珍珍这边分几万块。 然后呢? 几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白珍珍心生芥蒂,魏明珠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实诚的合伙人! 白珍珍不太懂魏明珠的想法,但魏明珠无疑比她更聪明,她师弟张口就要水果摊,魏明珠却给她指点赚钱的门路,两厢一比较,白珍珍没触动才怪。 去鹏城倒腾服装赚钱,魏明珠却不愿意多分她的利益,白珍珍暗暗决心要尽快帮魏明珠把从鹏城拿到电子商品的一条路打通。 “好,我们可以合伙干别的,不过这次你要拿一半。” 魏明珠想了想也同意,不拿一半白珍珍估计过不起心里那道坎。她想起程诚说白珍珍的哥哥值得信任,从这次利益分配来看,白珍珍也值得信任。 起码现在是如此,未来白珍珍会不会改变,那谁说的准?永远不要肆意的考验人性。 算上本金,魏明珠的荷包多了3400元。这不是她和舅舅家合伙的,而是她的私房钱,兜里没钱的日子,让她平时花钱都畏手畏脚。有了这三千块,不管服装店这边年前是否分红,魏明珠和她妈也能过一个肥年了! “一定要拿到人民桥小商品市场的摊位,现在不拿,以后会更困难。” 魏明珠又叮嘱了一句。 常伟耳朵竖起来,鹏城特区人民桥小商品市场的摊位?听这意思能赚钱,常伟想自己要不要也掺和一脚。 等到快日落,服装批发市场开始热闹起来,依旧是潘三开车,将三人送到了批发市场。 魏明珠照旧走到陈锡良的摊位上,陈老板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他眼角有点抽搐,眼神往后飘,见魏明珠看不懂他的暗示,陈锡良眼角抖动的更厉害。 “陈老板,我这次拿的货会有点多,你有没有优惠?” 陈锡良翻了个白眼,心想我把摊子送给你都行,也要你能走出羊城!真是白长张漂亮脸蛋,蠢的要死。看看跟在她身边的,一个短头发的不男不女,一个看样子就没吃过苦的公子哥,还有个一身匪气有咩用?单枪匹马,能干的过柯一雄那群人嘛! “已经是最低价了,你要嫌贵,就去别家买!” 陈锡良没好气道。 常伟有点手痒,这小子会不会说话啊,给他送钱就这态度? “哈哈哈,陈老板,你把客人吓跑怎么办?”陈锡良的摊位后面慢慢走出一个人,正是圆脸和气的柯一雄。 人挤人的服装批发市场,魏明珠几人不知何时已经被柯一雄的人给包围了,陈锡良气呼呼瞪了魏明珠一眼。 “柯老大,你这样实在不像要交朋友的态度。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带给我很大的困扰,我差点就不想来羊城做生意了。” 魏明珠不是没看懂陈锡良的暗示,可那时候她要怎么走? 这件事没有解决,她来羊城都会提心吊胆。 柯一雄一脸赞叹的看着她,“不,我觉得你胆子很大,你根本就不怕我对不对?一点也不吃惊,看到我出现在陈老板的摊位上” 陈锡良的脸色很难看,柯一雄扫了他一眼:“陈老板很讲义气,我问了好几次,他都说不知道你是哪里人,我不喜欢说谎的人。” 魏明珠心想,我还不喜欢装逼的人呢,你特么是不是港片看多了?常伟是不能忍了。 潘三抬手按住他,“柯老大是吧,我想和你谈谈。” 柯一雄懒洋洋的眼神落在潘三身上,“朋友,你有啥资格和我谈?” 潘三没说废话,直接伸手抓出了站在柯一雄旁边的手下,一把拖过来单手捏住对方的脖子。他的速度非常快,力气也很大,一只手把那人的喉骨捏的咔咔作响。 仿佛再用力一点,对方的脖子就要断了! 曹六他们扑上来把柯一雄团团护住,柯一雄觉得那只手就像捏在自己脖子处。他和被捏脖子的手下不过是半步之遥,对方不是抓不住他,是没想要抓他。 “你不敢!” 现在是什么情况,暗地里干点坏事行,当众杀人,再大的关系都捞不了人。 这边像是在搞事,在个摊位前拿货的人早就吓跑了,那些摆摊的小商贩不认识柯一雄,却认识“曹哥”,这一片就是曹哥管的,他们各自守着摊位,当起不吱声的鹌鹑。 潘三才不会声嘶力竭的喊,不叫的狗才会咬人,他一句狠话都没说,就加重了手底的力量。 被他抓住的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瞧着就要不行了。 “叼你老母啊!” 曹六几个要冲上去打潘三,常伟还没站出来,白珍珍反而把他和魏明珠一块儿护在身后。这啥操作啊,他一大老爷们儿被女人保护? “乖,别闹” 白珍珍的胳膊像铁一样硬,常伟根本挣不脱,口气像是哄不听话的小孩儿。 虽然场合不对,魏明珠忽然很想笑。 “住手!” 柯一雄把手下叫住,“有话当众说,姓柯的站在这里听你说。” 潘三随手把手里的人扔出去,曹六他们手忙脚乱把人拖过一边,曹六的表情像见了鬼:“老大,他喉骨碎了!” 曹六的眼神充满仇视,柯一雄眼皮抖动,“先把人送医院去。” “柯老大,你觉得我敢不敢?” 潘三回答的是刚才柯一雄判断他不敢杀人。 也不等柯一雄回答,潘三指了指魏明珠: “人长得漂亮吧?所以你柯老大看上了,作为男人老子能理解,老子还很欣赏你的眼光!但作为男人老子又瞧不上你,瞧你他妈那装神弄鬼的傻逼样儿,以为现在还流行把人抢回去当压寨夫人那一套? 人家女同志不想和你交朋友,你他妈舔着脸搞这么多事儿给谁看?给她对象看?好的很!她对象看见了,不想搭理你这种小角色,让老子来处理你!你一个混混的命能值多少钱,一万块没人敢捅死你,那加到十万有没有人接这个活…… 你拿眼睛瞪我没用,老子高兴来就来高兴走就走,你的人困不住我,就算把我搞死了还有其他人顶上!操,你这傻逼,害老子还专门跑一趟羊城,给你脸不要脸,真是事多” 偌大一个服装批发地,安静如鸡。 潘三没有拿一把枪出来扫射,他那张嘴说出来的话,对柯一雄来说比眼镜王蛇的毒液还恶毒。 常伟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魏明珠完全不知道说啥好。 潘三少言寡语,是因为他说话的风格真的太不受待见,他要和柯一雄私底下谈,是在保留柯一雄的脸面。 这下好了,柯一雄自己不要脸面,潘三踩起来根本毫无顾忌。 曹六等人都快气爆炸,有几个人提着棍子就发疯的砸。潘三骂人厉害,手上功夫也厉害,没有啥花拳绣腿,几下就把人给放翻。他嘴巴毒,下手也狠,全是断手断脚。 柯一雄脸色很渗人,他全靠脑子在一群混混中间吃得开,让他和潘三打架,潘三估计一拳就能把他打到内出血。 所以柯一雄站在原地,脚都没动一下。 潘三干翻了几个人,还狠狠吐了口唾沫: “傻逼!” 潘三从头到脚都写满个“悍”字,震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只看这样子,他比柯一雄更像黑道大哥。 柯一雄是从港片里学到了装逼的调调,潘三根本不屑于学,他只会用拳头说话。 趁着白珍珍失神,常伟赶紧拨开他手臂。 “柯老大,其实大家不用闹得这么僵,不过我哥对嫂子真的挺看重,你呢别生气,潘三哥性格爽直,说话也直。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下次换个其他性格的来和你讲讲道理。” 柯一雄咬着后槽牙,看着面前这个细皮嫩肉的白斩鸡小子: “你在威胁我?” 常伟点头,“是啊,被你听出来啦?我没有开玩笑,这世道多好,羊城遍地是黄金,想不通才混黑道。现在又没什么青帮洪门的,流氓不如个体户,政府还鼓励改革开放,不会鼓励混混流氓收保护费……对不起,我一时扯远了,我就是把我哥的意思带给柯老大,以后我嫂子要在羊城出点事,我们只管找柯老大,大家老熟人了嘛。” 陈锡良蹲在铺子后面,听得吐舌头。 太猛了! 104开业 柯一雄想抢个压寨夫人,结果人家不仅要他把歪心思打掉,还要负责魏明珠以后在羊城的安全,给魏明珠当免费的保镖?如此大反转的事,陈锡良别说亲眼见过,这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这么牛逼,还跑来做啥小生意? 陈老板想了想,自己卖给魏明珠的衣服也不算特别贵,他那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柯一雄看了看满地的手下,又看了看潘三和常伟。 “好,今天的事我记着了!” 他今天真是托大,以为魏明珠不过认识白珍珍,最多和白志勇有点关系。白家那点老根基他并不放在眼里,哪知道今天来的是一条过江猛龙——潘三几乎把人捏死,眼睛里却半点情绪都没有,真正凶悍见过血的人才会是这样。 柯一雄带着人像潮水一样褪去。 那些个摊位的老板,看待魏明珠的眼神犹如洪水猛兽。 魏明珠猛然意识到潘三和常伟如此高调的目的,今天这一场过后,批发市场这边肯定会流传着她的传说,柯一雄都能吓走,不如柯一雄的小偷小摸,就更不敢打她主意。 安全性大大提高了。 程诚,他这一手,哪里像是才20岁的年轻人? 除了在她面前才会像个毛头小子,程诚好像比魏明珠想象中更成熟。 魏明珠不知道事情算不算解决,她和程诚处事的风格安全不同,程诚更铁血强势,魏明珠受惠于此,还不至于矫情到当面拆台。 程诚帮她扯起了一层虎皮,她就姑且借用着。 看看周围的摊主,个个吓得像鹌鹑,魏明珠都不知道今天还能去哪家拿货。 陈锡良从摊子后面探头: “魏姐,我可没出卖您啊……您今天要拿多少货?” 陈锡良绷着一张老脸叫魏姐,魏明珠其实心里也有点感动,为了将来发货方便,她其实把于奶奶家的地址告诉过陈锡良,陈锡良扛着压力没告诉柯一雄,还挺讲道义。 魏明珠看着陈锡良,模模糊糊的记忆在复苏,她一直觉得这名字挺熟的。 陈锡良,80年代发家,羊城人,服装业大佬……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 魏明珠一脸同情的看着他,陈锡良不由有点心虚。 ——他的衣服批发价是贵了点,但质量好啊!要不再给魏姐让点利? “陈锡良”这名字魏明珠的确是听过,不过是在电视里。80年代发家的服装业大老板,到了千禧年资产就上亿。那时候陈锡良才四十几岁,能上新闻不是靠生意做得好,因为他上的是法律纪实栏目,而不是财经频道。 陈老板被绑匪绑架,绑匪张口就要5000万赎金,陈家肯定没那么多现金,陈老板和前妻生的儿子只凑出一千多万现金,钱还没送去,绑匪就撕票了。陈家只赎回了陈老板的尸体,这么大的案子警方肯定要查,毕竟在社会上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结果真相比故事会还狗血,绑匪是陈老板后娶的年轻老婆和司机,后老婆不忿陈老板要把企业交给前妻生的儿子管,一不做二不休,要不就拿5000万远走高飞,要不就把陈老板做掉,陈老板名下一半多的财产都是她的! 魏明珠越看越觉得眼前的陈锡良就是那倒霉的陈老板。 她叹了口气,“陈老板,你会好人有好报的。” 顶住柯一雄的压力没有出卖她,魏明珠决定将来一定要让陈锡良远离后来的小毒妻。陈老板的服装厂发展的挺好,一度还是国内较为知名的本土服装品牌,在南方各城市占有不错的市场份额。结果陈老板一死,家里还摊上这种大案,等把家里的事搞好,从悲伤中振作起来的陈公子也没挺多久,千禧年后服装业变化很大,陈家的公司渐渐就没落了。 陈锡良被魏明珠看得发毛,让她赶紧挑货。 整个服装批发市场都像被魏明珠包场,摊主们巴不得她快点走。 魏明珠把手里一万多的货款几乎全花出去,进童装的主意被她放弃,一个店里再兼顾卖童装也太杂乱。搞服装其实挺有前途,陈锡良现在也是一个小批发摊主,到千禧年都资产上亿了! 魏明珠拿完货回到招待所,十分郑重谢过潘三。 “你是程诚的女人,也是我们的弟妹,谁也不能动你,你放心吧。” 潘三习惯了粗鲁,和魏明珠这样娇滴滴的年轻女同志说话实在不习惯,让他放轻声音说几句话,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 常伟和潘三呆着其实压力也比较大。 但他又不得不来,让潘三忽然出现在魏明珠面前,不把魏明珠吓着啊? 等两个男人都去睡觉了,白珍珍才开口: “柯一雄今天丢了大脸,我怕他报复,今晚我守在门口,你放心睡。” 这个招待所环境挺一般,房门就是薄薄的木板,能防君子却不能防小人。白珍珍要守夜,魏明珠劝不住,只能叫她小心。 白珍珍拉开门,就看见潘三在楼道口站着抽烟呢。 原来潘三自己也不放心。 “小姑娘,你抽不抽?” 白珍珍这样的女汉子,在真正凶悍的潘三哥面前也就是小姑娘。 白珍珍摇摇头,过了半晌忽然自言自语说道: “我哥刚去北方的那年,写信告诉我,说他们单位有个体能巅峰的,姓潘……” 潘三把烟熄灭。 “你想说啥?我就是潘三,只是潘三,啥都不是!” 白珍珍觉得潘三就是白志勇说的那个人,潘三的身手,潘三的凶悍,甚至连潘三眉毛上那疤痕,都写满了故事。 …… 柯一雄并没有趁夜前来报复,常伟还有点失望。 “这人还挺能忍。” 潘三羞辱他,就是要让他失去理智,柯一雄要是敢动手,潘三自然有别的办法。现在么,柯一雄硬生生忍了下来,潘三觉得这人是个怂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昨晚不敢来,在没搞清你背景前都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魏明珠不知道潘三是基于什么判断,她只能选择相信专业人士。 这次根本没用到白珍珍两个师兄保护,潘三把魏明珠和常城连人带货送上车站,又开着他那辆波罗乃茨在柯一雄的地盘上很嚣张转了一圈。到底没把当缩头乌龟的柯一雄逼出来,潘三颇为遗憾离开了羊城。 柯一雄真能忍啊! 他从前也是敢打敢拼的,不过有了点“家业”,就有了拖累。 不像潘三单枪匹马,一个人敢把柯一雄的地盘都踩一遍。柯一雄知道自己的退缩行为很影响威信,特别是昨晚受伤的手下,心里对他或许已经有了想法。 但柯一雄在那一刻真的感受到了性命危机。 潘三没有开玩笑,他真的想弄死柯一雄,并且有这个胆子。 对魏明珠来说,她最近几天的日子过得比上辈子当高管还刺激。刚重生时以为凭着先知先觉个大杀四方,80年代当然处处是机遇,可机遇是和风险并存,那些个白手起家的大老板才会对外讲这种细节,魏明珠觉得沈家的事和柯一雄的事,可能不会是个例。 魏明珠依旧在火车上抓紧时间看书,虽然刚刚期末考试没几天,但那股紧迫感一点也没减少。 她要跳出眼下这个出身带来的局限,一边当然要积累经济本钱,另一边也不能放弃走上层路线。上大学是个好出路,那会把她和柯一雄那样的人区分成两个层次。 一个混混瞧上她,不是啥奇怪事,混混也有自己的审美,可能刚好就喜欢魏明珠这一款。 但魏明珠仔细想想,如果第一次到羊城,就是小车开路,有潘三这样的猛人当着“保镖”,就算被柯一雄偶然看见,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用这样随意的态度上来强行撩她。 魏明珠一点都不觉得那叫霸道有魅力,她恶心的想吐。 就像潘三说的,柯一雄就是仗着地头蛇的威风,欺负她一个外乡女同志没人出头罢了。 这样的男人,就是欠揍。 常伟打着哈欠,“嫂子你学习也太认真了,就你那成绩,考个京城的大学还不跟玩儿一样?” 魏明珠笑笑。 同样是京城的大学,京城师范学院和京师大能一样吗? 既然决定要走上层包围下层路线,她对待今年高考的态度自然会更慎重。 1月23日,所有准备工作完成。 1月24日,二七路45号,“蓝凤凰”服装店正式营业。 魏明珠托胡良才从市委招待所借了几个女服务员过来,穿着套裙,踩着高跟鞋,脚上只穿着一层薄薄丝袜的女孩子们化着妆,充当着礼仪小姐。 说是借,魏明珠也大方给她们每个人封了红包。 穿成这样她们有点羞涩,但剪彩仪式还没开始,有个女孩儿就私下里问魏明珠,能不能把她穿过的丝袜送给她。 “我不要报酬,我就要这双袜子。” 这种尼龙腿袜,她们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听说国外的女人都这样穿,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一双尼龙丝袜透气又光滑,还把两条腿的瑕疵都遮完,这样增添女人味的丝袜,别说是商州没人穿,就连羊城也很罕见。 魏明珠给每个人封的红包是20元,丝袜的成本多少钱还不知道,是白珍珍从鹏城渔民手里收来的“水货”,塞了一包给魏明珠,她直接给临时礼仪小姐们装备上。 没想到这几个从市委招待所借来的女服务员们喜欢的要命。 其实套裙她们也喜欢,蓝黑相间,特别像电影里的国外空姐。衣服太贵了,她们不能开口,丝袜却很想要。好像一双丝袜,就过上外国女人那样精致的生活了……魏明珠没嘲笑,反而很认真答应: “报酬是说好的,袜子也送你们” 胡良才和他老婆都来了。 105卖疯了 胡良才不知道魏明珠攀上了啥大树,反正进了派出所屁事儿没有,反而把丁爱敏给拖下水。丁爱敏现在仍在拘留中,国棉三厂的厂长也被停职查看,胡良才都被自己的先见之明给惊着,所幸魏明珠没有改变态度,对两口子依旧是那样。 “这店,可真好看气派!” 胡良才的老婆啧啧称奇。 在商州都找不出前例,商州的百货商店反正装修的不如“蓝凤凰”,不是说百货大楼规模小,它卖的东西比较杂,不像“蓝凤凰”这样风格鲜明突出,大量运用的灯光和玻璃镜,就是路人偶然瞥见,也会被这金碧辉煌的效果惊一惊。 胡良才也惊叹,魏明珠跑来市委招待所推销黄鳝依稀还是前几天的事,转眼人家在二七路上开了这么大的店面。 胡良才就看见魏明珠和家人都穿着得体的新衣服,穿丝袜的“礼仪小姐”将红绸绳牵着,刘荣把鞭炮放响,受邀来“剪彩”的领导拿起了剪刀,咔嚓咔嚓——魏明珠还请了照相馆的人来拍照! 侯秘书也没想到阵仗能搞这么大。 杨局笑呵呵的把手里的剪刀放在礼仪小姐受捧的托盘上,“这倒是新鲜” 袁洪刚同样没回过神来,他也不知道所谓的剪彩活动是这种形式。 领导肯定不会出现在这种个体户的门店,但领导最亲近倚重的侯秘书来了,还有市公安的杨局长。虽然都在传袁洪刚可能当上国棉三厂的厂长,到底还没宣布任命,他就一个副厂长,和侯秘书、杨局一同出席剪彩,也不丢人啊! 袁洪刚是被家里老娘逼着来的。 侯秘书么又是瞧在邵光荣的面子上。 杨局纯粹就是误会,看侯秘书如此殷勤,还以为魏明珠和邵光荣是一对呢。 那就是领导的侄媳妇嘛,都是一家人,领导不方便出面,杨局认为自己要表一表忠心,走动勤快点总没错。 “蓝凤凰”的开业剪彩搞得格外热闹,当然,剪彩完了侯秘书和杨局就走了,袁洪刚是棉纺织厂的,还算半个相关行业,进店看了看。 那盏花了一千多买的水晶吊顶很打眼,墙面并没有多复杂的元素,就是墙角搞了石膏罗马柱子,和地面仿微晶石的的地砖一衬托,在眼下的国内,已经是很奢华的欧式风了。 没有密密麻麻挂满衣服,一面墙才挂三件衣服,还给配了裤子,有的衣领上扎着丝巾。 几个落地架把衣服分门别类挂着,毛呢大衣不会和棉衣挂在一起,红色也不会和绿色相窜。 墙面上贴了不少落地镜子……这种店吧,袁洪刚还真没见过。、他觉得从灯到地砖,从罗马柱到镜子,从那些搭配成套的墙上展示服装,再到落地架的服装颜色分类,这间店处处都是心机和学问。于袁洪刚而言,一切都很陌生。 袁副厂长又不是女人,不过是惊讶下。 他也没弄懂啥装修风格,更无借鉴学习的想法,国棉三厂是卖纺织品的,厂里的产品根本不愁销路,他还犯不着和一家小小的服装店学习。 但那些涌入“蓝凤凰”的女人们,就有点疯狂了。 地砖光亮的让人不敢下脚,在这样的店里卖衣服使她们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就是百货大楼里买衣服,也没感受到这样的贵气,贵气的同时,价钱还是没提高太多。 像女款呢大衣,之前卖100出头,现在卖128元并不过分吧? 百货大楼里也卖这价,还没有“蓝凤凰”的款式新,衣服要搭配,问店里那个长得漂亮的女同志,总能得到让人满意的回答。 “妈呀!” 胡良才的老婆紧紧抓住自家男人的胳膊,她都害怕这光亮的地砖会让人打滑。 “走进这门,不把钱花了,能走出吗?” 不是谁要强制顾客花钱,绚烂的灯光打在精心挑选和搭配的衣服上,女人很难抵抗对美的向往。 还有专门的试衣间,灯光和玻璃镜在这里得到了更强的应用。 从开始营业,两个试衣间就被占着,有人出来,就有人赶紧进去。 魏明珠也没想到今天生意这么好。 她和李凤招呼客人,只有她俩对各种衣服的价钱最熟悉,刘美被安排到收银台,魏明珠只能临时请胡良才的老婆帮忙盯着,把客人们试过没买的衣服再挂起来。 见魏明珠忙的脚不沾地,常伟和邵光荣都有颜色没打搅。 邵光荣说这铺子装修的好看,常伟也嘿嘿笑:“刘叔,听说都是您给装修的?” 店里女客人多,他们这几个男的都蹲在店外面吹冷风,刘荣哈着气,“我就是照着明珠的要求来的,会读书就是懂得多,我是个大老粗哪会这些!” 读书还懂装修屋子呢? 常伟和邵光荣都是没读大学的,他们从刘荣的话里感受到了森森的恶意。 常伟想到自己赚的钱不知道咋花,寻思着能不能把自己房子装修下?那房子还是他父母结婚时,母亲单位分配的宿舍,他爸死得早,房子的内部装饰一直没啥大变化,房子的装修就像他家的气氛一样,暮气层层。 “刘叔,我还真有个事儿要求您帮忙,等把年过完您帮我装修一下家里的房子?” …… 卖疯了! 晚上忙到十点过,才把最后一个客人送出门。 灯火通明的服装店,在晚上也吸引了不少客人。魏明珠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和稀稀疏疏的衣架,她还以为这批货能撑到过完年呢。明天才1月25号,还有八天才过年,魏明珠和李凤商量过起码腊月二十八再歇业。 年前得回乡下老家打扫屋子,杀鸡祭祖,给魏明珠的外公、外婆扫墓上坟,在城里做生意,也不能把根全丢掉。城里住的到底是别人的房子,这些事全部都要在乡下完成。 “我明天就给羊城拍电报,年前必须再补一批货,错过这阵高峰期太可惜了。” 补货的款,就补她这次进过的货。 三间门面的店,李凤一个人肯定管不过来,刘美不用再去卖油渣,一家人商量过,她就在店里负责收银。店里的衣服也不讲价,直接定价销售,方便做账。这时候也啥假钱,收银不算复杂的工作,配个计算器,简单按几下就准确无误。 这一整天,魏明珠她们连吃饭喝水都是糊弄过去的,忙的真是脚不沾地。 晚上才把今天卖的钱清点完毕,营业额6448元。 按照魏明珠给服装的定价,除去进货的花销,除掉电费和房租,至少也保证了一倍的净利润。 也就是说,有3224元,都是“蓝凤凰”开业第一天赚的! “这生意像这样,年前就能把房租和装修给赚回来?” 抢钱也没有这么快啊,三天一个万元户,李凤简直难以置信。 “铺子都空了一小半,店里的衣服卖掉那么多,六千多也不算多。再说也是图个新鲜,过年前这几天生意好,热度一降,生意就稳定了。” 铺子装修加房租,花了有12000元。 和常伟到羊城进货,魏明珠把全部家当都带上,也不过才一万出头的货。开业第一天就有6000多的营业额,按照成本来说就是卖掉了三分之一的衣服。魏明珠倒是想拿更多的货,无奈装修超支,她就只有那么一点紧巴巴的进货钱。 一开始她出了3000元,舅舅刘荣出了2000元,两人就是6:4的入股比例。要是魏明珠再把从白珍珍那里连本带利分的3000元投进生意,为了维护原本的出资比例,刘荣家就得再投入2000元,要不就要被稀释分红。 都是一家人,魏明珠不可能这样搞,她还不清楚吗,舅舅手里就当时和朋友拆伙退回来的5000元,这段时间搬进城里处处都要花钱,再拿2000元出来加大投资,真是家里老底都要掏空。 要知道两人最开始本金不过5000元,11月合伙,这才不到三个月,算上在门店装修的投资,连本带利翻涨到了两万多。从摆地摊被市容的人到处撵,到有了固定的门店,这门生意总算开始稳定发展。 三个女人都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一早,魏明珠去火车站送常伟和邵光荣。 “你们俩这次都帮了大忙,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好歹来商州一趟,带点土特产回去吃吧。常伟,我还要麻烦你帮我顺道带点东西给程诚。” 魏明珠提给两人三个大袋子,程诚的袋子上写着名字,轻易不会弄混淆。 常伟一边说嫂子太客气,一边也挺高兴。 他倒是不介意帮什么忙,因为他和程诚的关系更亲近,邵光荣也和程诚好,毕竟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不愧是未来大嫂,办事就是明白大方。 “诚哥这媳妇儿,是这个!” 邵光荣竖起大拇指。 他大嘴巴把程诚处对象的事说到了圈子里,不少人都等着看程诚笑话,说找了个外地妹如何如何。但邵光荣和魏明珠接触几天,不得不服程诚的眼光。除开漂亮,魏明珠身上还有好多其他优点,能干大方,待人接物没啥毛病,再上个大学,除了是农村家庭出身的……圈子里谁媳妇儿或女朋友拎出来比得上魏明珠呀? 就他处过的那些女朋友,长得漂亮的个个都作,刚好上就想着要嫁进他家,可除了漂亮再没有其他优点,邵光荣一个都不想娶。 106都是万元户 还是程诚的眼光厉害,邵光荣顺手打开袋子,发现塞着一些豫南的特产,还有一个单独放的,理出来却是一件大衣。 海军蓝的颜色,柔软的面料,正是那款批发价都要70元的羊毛大衣。 “哟,这大衣够好看的!” 邵光荣和常伟买的是卧铺票,车厢里挺暖和,邵光荣马上就把大衣给换上了。常伟自然也有一件,也是海军蓝,领口和袖子包括纽扣的细节不同,版型是相同的。 这衣服就适合个儿高的人穿,常伟要比程诚矮,邵光荣和他差不多高,两人都是175cm以上。 常伟美得想冒鼻涕泡儿,他现在又不缺钱,一件衣服买不起吗? 魏明珠送的衣服,和买的衣服感觉不一样! 年纪比他和邵光荣都小,倒真的挺有未来大嫂的风范嘛。 …… “蓝凤凰”一炮而火。 这年头娱乐项目少,有个新鲜事大家都喜欢看热闹。 好像不去店里逛一逛,在单位说起八卦都低人一等。衣服挺好看的,店里的装修实在气派,把西一街那些卖便宜服装的个体户搞得心痒痒。那些老顾客真奇怪,有便宜的衣服不买,非得要去“蓝凤凰”挨宰。 这些服装店老板肯定不服,假装顾客来探虚实,还没进门就嫉妒的要死。 别说啥装修效果和店里的客流量,就说这口岸,是西一街那些低矮的门店能比的吗? 二七路已经是商州的繁华地带,商州百货大楼就在二七路47号,“蓝凤凰”则是二七路45号中间不是隔着一个46号,而是隔着半个广场,空荡荡的就“蓝凤凰”那栋小楼耸立在那里。凡是到二七广场的人,一眼就能望到的位置! 他们是拿不到这样地方的,没想到魏明珠敢想敢干,也就刘荣能厚着脸皮讨好副厂长老父母的做派,没点关系,这样的门店拿下来能开得长久么? 魏明珠却不惧这一点,剪彩那天袁洪刚不说,侯秘书也罢,就说杨局亲自来出席开业剪彩,附近派出所都要对魏明珠的店上心。 不是来找事儿,是平日里要多照看照看。城南派出所的人咋想?魏明珠把丁爱敏和联防队的人都干翻了,这就是一尊惹不起的女菩萨! 羊城那边的货28号才发到,电汇的钱不知道陈锡良收到没有,能及时把货发回来也说明他和魏明珠的信任度能值个几千块。当然,也有可能是潘三哥的面子值几千块,动不动就要把柯一雄弄死的猛人,小小的陈老板惹不起。明明才电汇了6000的货款,陈老板只怕发来了一万的衣服。 陈锡良的这批货算是及时雨,“蓝凤凰”连续热卖几天,店里的衣服都快被疯狂的商州女人们买空。 有的人不仅是买一件,魏明珠搭配好的,她们直接就买一套。 羊城的货再不运来,她们无货可卖,年前就要提前关门了。幸好陈锡良以最快的速度把货弄上火车,紧赶慢赶在28号接到货,一番手忙脚乱,总算卖到了1月29号当晚。 魏明珠带着一家人盘点完货款,仔细把门锁上,又拿出提前写好的红纸贴在门上:本店1月30号-2月5号期间歇业,2月6号(正月初五)恢复营业。 “钱是赚不完的,春节还是要休息一下。” 不关门也没办法,她们实在没啥货好卖了。 比较厚的防寒服和鸭绒服是魏明珠重点推荐的对象,一件存货都不会留到过年后,大衣没剩多少,店里的牛仔裤和毛衣倒不用担心,春装依旧可以接着卖。呢大衣过年后也能卖出去,不担心压货,不关门干嘛,真要守到大年三十才能关门么。 钱又赚不完,不休息几天,全家人都要倒下。 这几天李凤忙的连带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幸好还有刘荣,趁着轩轩早就放了寒假,大人都没空理他,之前还托胡良才老婆照看过几天。 累是累,想到赚的钱,精神上又十分满足。 第一天营业额六千元,第二天稍微降了点只有五千出头,后两天稳定在三千左右,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开门,店里剩下的衣服,加起来也就一千多点。之前陈锡良的货没有补发到的时候,店里好多款都卖断了,从前魏明珠摆地摊时都有人敢交钱预订,这么大家店也不会说跑就跑,很是有些人先交了钱,等补货到了,再来拿货。 前后加起来两万多的衣服,只差200块,总营业额就达到了五万。 以十元一张的最大纸币面值来说,5万块放到一起,和后世的50万效果是一样的。一千元为一叠,那就是50叠,刘美守着一堆钱晚上担心的睡不着觉……这还是拿去银行换成十元面值的,之前还有好多零票,钱的体积更有震撼力。 现在把钱都放在一起,除了魏明珠,大家都有点傻眼。 明明是分红,搞得像做贼,盯着那钱半天不敢说话。 “这……这咋分啊!” 钱就摆在桌上,李凤觉得像做梦。 万元户就算有钱了,不小心就搞出了几个万元户? 还是魏明珠见过大钱,也早有打算,把29800元给拨到一边:“这就是店里的流动资金。装修的钱,舅舅您也垫了一部分吧,要不是盘账,我也不知道。有两千元对不上数,我给您4000块。” 她没等刘荣拒绝,就解释道:“有2000块是您垫付的装修本钱,还有2000元则是您的辛苦费。您先别拒绝,我觉得装修这一行大有前途……商州这边可能没多少会装修自家的房子,但想开店的个体户,是不是要装一装店面?常伟的活儿您也能接下来,自己组建一个装修队。” 组建一支建筑队更好,装修赚钱,现在的家装观点还没深入人心,再说大家住的房子都是国家分配的,房子所有权属于国家,装那么好干嘛。 真正赚钱的是房地产开发,却也同样受限于政策,私人搞不到土地,也没有商品房的先例,刘荣暂时还干不了房地产包工头。 刘荣是个在家闲不住的人,生命不止折腾不熄,要是让他在家带孩子,靠李凤开服装店赚钱,刘荣估计会很难受。既然要折腾,为啥不往康庄大道上折腾啊。 现在的活儿少一点没关系,就当练手,有活儿就接,空闲时就干别的。先把队伍磨合好,在别人还没意识到这一行业的商机前,走在了他们的前面,积累了经验再往房地产跳过去! 国内第一的商品房小区其实已经在鹏城特区建成,不过谁也不敢提“房地产”,当地政府是打着“补偿贸易”的旗号,和香港的老板合作建房,房子修好后也是卖给港人。2000港币/㎡的房价,鹏城的当地人不可能承受,一套房子50-60㎡就要10万港币以上,当地人怎么买得起? 但这房价香港人买得起啊,要比香港便宜一半以上! 政府把地卖给香港老板搞商品房,财政收入的钱又拿去修干部宿舍,就是所谓的“补偿贸易”。 魏明珠当然不可能把鹏城的一切发展都记得清清楚楚,消息是白珍珍说的,对方不懂啥“补偿贸易”,却知道香港人可以在鹏城买房子。一套房10万港币,把现在的白珍珍和魏明珠按斤论两卖掉都凑不齐,魏明珠让她继续留意有没有能卖给当地人的“福利房”,价格便宜很多,特区那边国企的胆子很大,这种事肯定有,就看白珍珍能不能把握住时机。 有这批福利房,就有了装修行业存活的市场。 魏明珠把这些事都和刘荣掰扯一番,虽然不敢提前说以后会有“房改”,已经让刘荣的心思都活泛了。在商州找找机会练练手,然后去鹏城淘金。除了走私,就没有其他能赚钱的吗? “我觉得可以试试。” 魏明珠很高兴,“你别担心,我看看能托人买点国外的杂志回来,国内没这方面的知识,在国外这行已经很成熟了。” 刘荣被她说服了,当然没拿多出来的2000元辛苦费。 “我拿啥辛苦费啊,咋装修都是你想的,等我下一单生意,再说赚钱!” “你下一单不是要给常伟装房子?他让人把我和明珠从派出所捞出来,你还能管人家要辛苦费?” 李凤说的有道理,刘荣摸摸鼻子,老婆越来越有母老虎的风范,他也是毫无办法。 两万多的货款不动,剩下的两万就能分红。魏明珠占60%的股,分12000元,李凤占了40%的股份分8000元。相较于两家投资的本钱,连本带利的都有,更别说还有一家现金流稳定的店面。 “日子咋就忽然过成了这样?” 送走舅舅一家子,魏明珠听见她妈嘀咕。 “您是不敢信呢?摸摸桌上的钱,都是真的!” 刘美的确不敢信啊,从前在魏家的时候根本就没见过钱,钱也特别难挣。后来跟着魏明珠进城倒卖鸡蛋,发现一天能赚10元钱,已经觉得多的不行。再到魏明珠收购黄鳝送到商州,一次能赚二三十,加上顺道载油渣回乡下卖,收入又涨了些。 等到魏明珠把黄鳝生意收手,跑去羊城倒腾服装,卖油渣就由刘美在干,她舍得吃苦,每天能跑几趟,商州附近的乡镇集市和四里八乡的村子,就没有她没到过的地方。一个月也赚不到上千啊,这么多钱,已经是刘美做梦都不敢想的。 哪知魏明珠才倒腾服装三个多月吧,赚到的钱已经要以“万”来论! “万元户”是前几年才兴起来的说法,有些人偷偷的经营小买卖,已经攒下了万元以上的存款。刘美肯定不敢想能成为万元户,哪知道离开魏家几个月,她和女儿已经算万元户了。 她照着魏明珠的话摸摸桌上的钱,魏明珠笑嘻嘻:“都给您拿去存着,您就是我们家管钱的。” 存钱,必须要存钱。 107衣锦还乡 不仅是一万二的分红,那两万多的店面流通资金也要存起来。她们既不可能把钱扔于奶奶家,又不能背回乡下,不存起来能咋办? 魏明珠从白珍珍那里分的三千留在手里,其他钱都存到银行去她们才能放心回乡下过年。 去存钱的时候也挺搞笑,银行的人看了看魏明珠和刘美,问这是什么性质的存款。 “私人不能存钱了?” 魏明珠理直气壮的,银行的人说私人咋能有这么多钱,问她们要单位的账户。 魏明珠只差说神经病,怎么赚的钱她难道还要拿着高音喇叭喊的人尽皆知? 钱到底还是存了,就是银行的柜员看魏明珠的眼神充满惋惜,口水都废了一箩筐,竟然有人不存定期,要存活期? “定期一年的利息是8.28%!” “同志,我们就存活期。” 活期存款的利息是4.32%,魏明珠两人拿了整整4万来存,就是存一年定期,一年光利息都有3312元,相当于这柜员三年多的工资。她也是出于好心,才提醒魏明珠要不要存定期。 可对魏明珠来说,四万块钱放在手里一年,指不定能翻几倍。放在银行里吃利息才是浪费,有些人在八九十年代赚到钱,认为可以靠吃利息过下半辈子的,哪一个不是悔得想掐死曾经的自己? 90年代初,100万存银行,每个月利息都有几千块,下半辈子就能舒舒服服过。 结果呢,天真了吧,银行降息了啊!不降息那每个月几千块也没用,物价涨得那么快,存钱的人要是能活到2017年,100万的本钱也就够买两块稍微好点的墓地! 把店里的货款和个人的钱分两张存折,出了银行门她就把银行存单都交给刘美。 “妈,您才是这家当家做主的。” 刘美把存折牢牢捏着,反正她也是个女儿奴,钱让她管,也是魏明珠要花钱才舍得。 魏明珠庆幸的是刘美虽然见识不多,却特别支持她的一切决定。从魏明珠展现出本事,母女俩的生活越来越好,她才是家里一言九鼎的当家人,刘美就是头老黄牛,魏明珠说干啥就干啥。 也算是母女俩在齐心协力奔小康呢。 两人买了些年货,等着和刘荣一家三口一起回小井村。 领走之前,刘美给于奶奶包了点饺子,蒸了笼包子,还留了一些年货,让于奶奶过年是吃。 “大娘,我们初四就回来了。” 要过年了,于奶奶很给面子嗯了一声,居然没有阴阳怪气。 面子都是相互给的,魏明珠见她态度好,也加了一句,“您要是有啥事要办的,就找胡良才帮忙,我拜托过的” 于奶奶忍住不耐烦挥手: “再不走天都要黑了,你们还想留在我家过年?” 等魏明珠和刘美真的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于奶奶又觉得院子里空荡荡的特别冷清。原来一个人住着也习惯了,这两人搬来才多久啊,离开几天她就不习惯了? 但这个年关,和去年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有包好的饺子,有蒸熟的包子,还有糕糕点点的年货。 去年她一个才不会准备过年的东西。 …… 中午从商州坐上班车,先到安庆县,出了县城刚好遇见一辆拖拉机,载着几个人跑了一段路,下去四点过就到了小井村。 “阿荣回来了?” “荣子这是在省城发大财了!” “荣哥,记得来我家喝酒……” 冬天没啥活儿干,要过年了也是家里的女人们忙,男人们揣着手在村里闲逛。有人在小卖部打牌,加上旁边看热闹的,也有二三十个人。 看见刘荣一家子大包小包回来,都纷纷打招呼。 刘荣拆了两包烟,挨个儿的递了烟: “回头再聊啊,到家还得收拾收拾,到处打扫下。” 有人起哄说大老爷们儿打扫啥卫生,刘荣家有三个女人,收拾屋子可是女人们的活儿。 刘荣摇头:“可不敢,就拿我外甥女来说,她那双手是要拿钢笔写字的,让她打扫啥为卫生啊!” 刘荣也不好说家里虽然三个女同志,却个个都累坏了。 其他人陡然想起来,魏明珠已经是准大学生了。 “厉害啊,肖谦说明珠考了有五百多分,期末考试是年级第二?” “考上大学是一定的了!” “是不能让大学生干活儿……” 七嘴八舌的,大家也说的热闹,这种时候魏明珠只需要礼貌笑笑就行。刘美被大家夸得容光焕发,成为万元户固然很高兴,魏明珠有出息,刘美是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她离婚后住在娘家,就怕被别人看轻,看轻刘家,看轻魏明珠……现在证明离婚没有错,刘美的腰杆也能挺直。 村里人和她搭话,她声音不大,却能高高兴兴没障碍回应。 刘荣几个人的变化都很大。 才到省城呆了几个月,真的就这么不同? 小井村的人看在眼里,一些人也被勾得心痒痒。 回了家,真的是全家人一起上阵收拾。抹灰扫地,院子里的枯叶,房檐下的蜘蛛网要拿长竹竿打掉。还得把之前收拾在柜子里的被褥和床单重新铺好,不满七岁的轩轩都要帮忙,其他人也不会闲着。 刘荣说第二天要请客,乡下过年讲究个热闹,喊亲近的亲朋好友喝酒吃饭,不仅是小井村的习惯。 全家的女人都得忙活起来。 李凤让魏明珠明天啥都不用管,关上门在房间里看书就行。 提前一天,就要把一些食材给准备好,李凤和刘美在厨房里炸酥肉,姑嫂二人时不时说说话,炸酥肉的香气顺着窗子缝往房间里飘,魏明珠就算是神仙也坐不住。 刚好刘荣提着一些东西,趁着天暗了要往肖村长家去一趟,就叫魏明珠一起。 甥舅两人到肖家快9点,肖有福刚从镇上喝了酒回来,这几天到处都是请他吃饭的。 “听人说你们回来了,看样子混的不错” 刘荣和魏明珠都穿着新衣服,不说扎眼吧,在小井村这样的乡下也不低调。刘荣就不是锦衣夜行的人,赚到点钱该咋花就咋花,他不摆阔,也不稀罕装穷。 不过听到肖有福调侃,刘荣还是摸了摸后脑勺。 魏明珠把给肖有福带的东西递过去,“肖爷爷,感谢您在旧的一年对我们的照顾,新的一年快到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肖有福对魏明珠就很和颜悦色: “你今年考一个好大学,比啥东西都好!对了,你和你妈妈的田已经划下来了,我问了一下村里人的意见,也同意把你舅家旁边的一块空地分给你们母女俩当宅基地。” 责任田和宅基地都分到手了? 刚才来肖家真该把她妈带上,刘美肯定很高兴。 刘荣也高兴,“谢谢肖叔,让您费心了!” 人都应该有根。 后世挺多人做生意发了财,也没说把农村的几亩地和破房子丢掉。 衣锦还乡不仅是炫耀,更有华人民族的故土情怀。 有了根,人在外漂泊也不虚,混的再差,还有个回老家的退路。魏明珠回家告诉刘美这个消息,她果然很高兴,要不是时间太晚,真的会摸黑去看看分到的田地。 刘美兴奋的大半夜睡不着觉,问魏明珠能不能在母女俩分到的宅基地上盖房子。 “妈将来就和你舅舅一起养老了” 魏明珠无语,“妈,您还不到40岁,说啥养老!” 魏明珠重生前差不多就是刘美的年纪,可怜她连个人婚姻大事都没机会解决,虽然赚到了一些钱,也不敢松懈,并不觉得手里的积蓄能无忧无虑过完后半辈子。同样的年纪,她还在拼命打拼,刘美就说到养老了,魏明珠也是很服气。 在她看来,刘美还年轻呢,难道以后遇到合适的不再嫁? 和魏家没关系了,不可能还可笑的替魏大林守着吧! 刘美的确很年轻,今年还不到40岁。皮肤虽然没有养白,脸颊上养出了肉,手上的小口子在坚持用蛤蜊油养护下消失,不用拿锄头下地,她的一双手已经挺能见人了。 刘美不敢心疼蛤蜊油那点钱,几分几毛的算啥,她要帮忙理货,粗糙的手会把衣服的布料挂坏,听女儿说冬天的衣服耐折腾,夏天会有真丝的裙子,挂出来一根丝,裙子就不好卖出去了。 刘美私下也咂舌,穿上这种裙子岂不是啥活儿都干不了?动一动,都要怕弄脏弄坏裙子。 李凤当时哈哈大笑,穿得起真丝裙子的女人,还干啥活啊。 魏明珠对刘美一向是半哄半骗,因为她妈想象不出来以后的日子会多好,总以为眼下就是最好的了,按“蓝凤凰”的情况,就算年后生意没有年前火爆,一个月两家咋说也要分到几千吧?一年就是几万,在乡下盖一栋自己的房子,可能还是刚刚兴起的二层小楼房……估计刘美就是这样想的。 把更好的生活摆在刘美面前,刘美自然会改变主意。 本来想顺口把她妈糊弄过去,忽然又觉得不就是在乡下盖一栋房子吗? 也花不了多少钱,就当哄她妈高兴了! 不是每一笔钱,都要花在正确的投资上对吧?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像滚雪球一样把资产增加再增加,赚的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么。 “好好好,在宅基地上盖一栋小楼,不过得等我高考完,咱们娘俩儿好好合计下,看看舅舅家是不是也要一起盖新房子。” 108招待 母女俩讨论了半天房子要建成啥样,睡着时都后半夜了,刘美早上倒是准时起床,魏明珠却起晚了。 刘子轩在窗户下捏着鼻子说“明珠姐姐大懒虫”,魏明珠穿上衣服拉开门,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我是大懒虫,你就是小懒虫!” 刘荣大早上的都把菜买回来了,此时正在屋檐下给一只鸡拔毛。把鸡割喉放血,脖子扭到翅膀下,再把热水从鸡身上淋下去,快速翻动一下鸡,再趁着热气拔鸡毛,轻轻一捋就能解决掉鸡身上的毛。 这样宰杀处理的家禽,可能没有沥青粘毛处理的干净,但家禽的毛孔里不会有沥青残留,吃下去对人体才没危害。不好拔的小绒毛和断掉的毛根子也不怕,最后在火上燎一下就行。 “舅舅,我来帮你。” 魏明珠凑过去,刘荣把她赶走。 “灶台下去烤烤火,你舅妈给你烤了个馒头,垫垫肚子,中午再吃好的” 刘荣忙着呢,鸡毛拔掉,鸡的内脏还要清洗。 这只鸡要留着敬神,不会剁碎了烧,必须完完整整的下锅煮,鸡不切开,鸡小腹那里开一个小洞把所有内脏掏出来,鸡屁股上还要留着三根鸡毛不拔掉。选啥样的鸡也很有讲究,尾巴毛鲜亮漂亮的,鸡冠要又红又大的大公鸡。 魏明珠走进厨房,刚才还叫她大懒虫的轩轩,已经把烤馒头给她拿来。 “舅舅去县城买的菜?” “可不是,天没亮就跑去农贸市场,干杂货我们昨天倒是从商州带了回家,这几天总要吃点新鲜的肉、菜、蛋,今天不买足,大过年的也没处买去!就这样,农贸市场还没买到鸡,你舅在村里买了一只。” 李凤嘴上不停,手上动作也没停。 她在煎鱼,这道菜是必上的,寓意着年年有余。 刘美在那里擀面条,啥主食能有一盆羊肉烩面实在? 从前那是吃不起,今年刘家赚到钱了,也不缺这点羊肉钱。灶台上两口铁锅,大馒头就蒸在另一口锅蒸笼下闷着山药稀饭,蜂窝煤炉子上放着大砂锅,小火炖着猪肘子……中午的菜色可以预计有多丰盛。 魏明珠馒头还没吃完,就有人上门。 原来是今天要来刘家吃饭的人家,家中女人提前上门帮忙张罗饭菜。 有她们来帮忙,魏明珠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其中还有肖谦他妈,瞧着魏明珠,都不敢认。 魏明珠随手拿来穿的是一件鸭绒服,下身仔裤,一双黑色的小皮靴,在陈大嫂眼里已经完完全全是城里人打扮。普通城里姑娘都不一定有魏明珠洋气,她哪里还有刚来小井村时的落魄样? “明珠回来了?肖谦在家看书复习呢,你俩是同学,有空多在一起讨论下学习。” 期末考试年级第二,在陈大嫂眼里,魏明珠当然有资格和肖谦一起学习。相互帮助,才能相互进步嘛。陈大嫂是既没有放弃让魏明珠当儿媳妇的想法,时不时又挑剔魏明珠性格。如果长得没那么漂亮,也没这样能干,那可就真是太完美了。 魏明珠内心坦荡,家里帮不上忙,她去看看肖谦也行。 “陈伯娘您不要担心,肖谦哥考大学肯定没问题……我这就去您家看看” 几个婶子和大嫂眉眼间传递着信号,陈大嫂表现的太明显了,这是想把刘荣外甥女和肖谦凑成一堆啊。肖谦没考上大学前,肖家可是发过话不许谁介绍对象的,说是处对象让肖谦分心。现在陈大嫂态度转变的好快,不就是看中魏明珠个人优秀有本事,舅舅眼瞅着也有了能耐。 魏明珠从刚走到家门口,就和一个女人撞了满怀。 “哎哟!谁走路不长眼睛的?” 一个女人呼痛,魏明珠的头也痛,她还以为又是谁家来帮忙的女人,抬头一看,却是一家子站在门口。 三十多岁的女人,有点眼熟,魏明珠敢肯定自己没见过。 女人剪着齐耳短发,脸上还抹了粉,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毛呢大衣,不像是乡下妇女。魏明珠张张嘴,到底没叫出声。 女人仔细一看魏明珠,反而把她给认出来: “魏明珠你傻啦,亲姨都不认识,你妈就这样教你的?” 魏明珠总算把那怪异的熟悉感和眼前这女人给比配上,可不就是她那个嫁到临县去的小姨刘丽吗?记忆里,上次见这个小姨还是六七年前,一下子她愣是没给认出来。 刘丽都有好几年没回娘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嫁去了千里之外呢。 魏明珠这一怔,刘丽已经挤过她走进屋。 小姨夫板着脸,看上去颇有威严……记忆中,小姨夫梁秉安是国家干部,几年没见,人家官儿或许更大了,有点架子也是应该的。 “姨父,您往里面请。” 梁秉安听见魏明珠叫他,才点点头。 “你们表姐,快叫人。” 刘丽和梁秉安生了一女一子,女儿梁欢比魏明珠小两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儿子梁宇今年才11岁,三四岁时见过魏明珠,早对这个表姐没了印象。但魏明珠简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穿得也好看,比他姐梁欢都体面,梁宇毫不迟疑叫了“表姐”。 和梁宇一比,梁欢就不行了。 16岁算是大姑娘,梁欢自视甚高,没想到被几年不见的乡下表姐给比了下去,她把头扭到一边,跟着父亲梁秉安进了屋。 红花还要绿叶衬,魏明珠显然就更喜欢有礼貌的梁宇。 梁宇缠着问为啥之前没见过表姐,魏明珠说自己住在乡下,和梁宇家离的远。梁宇满脸不信,“表姐才不是乡下人,我妈说乡下人都又穷又脏。” 魏明珠无语,小孩儿懂啥,还不是大人教的。 记忆中小姨刘丽的确是嫌贫爱富,都几年没和娘家走动了,不知道忽然回小井村干啥。 魏明珠领着梁宇进屋,有亲戚上门,她肯定不能再去找肖谦。 先进屋的刘丽有点呆,倒没想到今天刘家有这么多人在。杀鸡宰鱼的,看来是要吃团年饭?她想起了自己上次回娘家,大哥刘荣去邻居家借了一只鸡回来待客,让她在丈夫梁秉安面前很没面子。那顿饭吃到一半,兄妹俩就吵了起来,两家人不欢而散,刘荣赌气连饭都没吃完就走,一晃好几年,和娘家的兄姐全断了来往。 这次回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杀鸡宰鱼的,还有这么多村里人来帮忙,看上去挺兴旺。 刘丽有点讪讪,叫了声“大哥”,刘荣把手里的鸡肠子扔下,原来不是看花眼睛,是他小妹刘丽回来了。 刘美性格柔顺,刘丽却很泼辣,两姐妹间但凡有利益相争,吃亏的总是刘美,刘荣对刘美自然更偏爱。但好几年不见刘丽,别管当初兄妹俩吵得再厉害,刘丽主动回了娘家,当哥哥的肯定不能再计较。 “凤!阿美,你俩快出来,小丽回来了。” 李凤早就在厨房里听见了,要说刘家所有人里,她从前就是和刘美不亲近,可最讨厌的就是刘丽——刘丽上次回娘家吵翻天,就是李凤刚生儿子刘子轩的时候,好好的喜事,被刘丽搞得不欢而散,李凤烦死这个趾高气扬又嘴贱的小姑子。 不行,不能生气,大过年的,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凤挤出一个笑脸,和刘美一起放下手里的活。 “嫂子,二姐!” “小丽回来了呀。” 刘美是真高兴,她也有好几年没见小妹,不想念才怪。 刘丽这次回娘家,大半原因就是为了二姐刘美,看刘美比记忆中老了些,精神头却还不错,又有外人在场,刘丽暂时忍下一肚子的话。 魏明珠几人都忙着接待大稀客,把刘丽一家人招呼到堂屋里住。 魏明珠给梁秉安泡了一杯茶,又抓出许多糖果瓜子让梁欢姐弟吃。梁秉安等魏明珠转身去拿烤火的小炉子,把茶端起来闻了闻,“是上好的信阳毛尖,我看大哥家日子过得没你想象的差。” 刘丽没说话,梁欢看着发灰的农村土墙,“这还不差啊,连个电视机都没有,乡下一点都不好玩,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梁秉安把茶杯重重搁下,“梁欢,你在外面说话注意点,这是你舅舅家” 梁欢噘着嘴。 刘寄忙帮女儿说话,“你吼她干啥,她也没说错。欢欢你忍一忍,我们吃完饭就走。你弟呢,转眼就不见人了?” “跟着舅舅家的孩子跑去玩儿了,梁宇一点都不讲究……” 梁欢嘴里的嫌弃一点都不掩饰。 魏明珠提着炉子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算了,好歹是亲戚,大过年的别闹起来不愉快。她就当没听见,提高声音喊道:“小姨,我给你们拿炉子来了” 刘丽一顿,不过她也没把魏明珠放在眼里,听见了她们母女俩的话也不怕啥,梁欢说的不是假话。 “拿进来吧,杵在门口干啥!” 魏明珠深吸一口气,这个小姨妈的性格,真是毫不掩饰啊。 把炉子提进去,倒是姨夫梁秉安客客气气道谢,魏明珠接受的任务就是陪刘丽一家。不喜欢归不喜欢,只把刘丽当成是难缠的客户,还是能应付下。 梁秉安和她说了几句话,发现魏明珠有理有据,说话条理特别清晰,穿着打扮和气质都不像是乡下女孩儿。他还是几年前见过,那时候魏明珠比梁宇现在大一点,已经有了掐尖要强的趋势,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虽然可以预见长大了会挺漂亮,但粱秉安对她实在喜爱不起来。 109回来干啥 没想到几年没见,魏明珠不仅出落得比预期更漂亮,还把那讨人厌的性格改了。 这样谈吐不粗俗,漂亮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年轻女孩儿,以后的前程远大着呢。只要刘美稍微聪明点,不要把女儿嫁给乡下的后生,魏明珠以后的日子差不了——女孩子长得漂亮本来就是种资本,就像当年刘丽能嫁进城,也是长得好看。 刘家人长得都不差,良好的基因让魏明珠她们这一代也继承了,只不过魏明珠尤其会长,远比她小姨刘丽年轻时还漂亮,更胜过娇生惯养的表妹梁欢。 梁欢见爸爸和颜悦色的和魏明珠说话,特别不高兴: “表姐,听说我二姨和姨父离婚了,你现在和二姨就住在舅舅家?” 魏明珠觉得自己上辈子没啥姐妹缘,这辈子也是。 上辈子表姨的女儿不喜欢她,这辈子魏家两个不用说,今天见面的表妹梁欢态度也挺醉人。 面对梁欢不怀好意的询问,魏明珠很坦然,“是呀,我现在住舅舅家。谢谢舅舅能收留我和我妈。” 确认了魏明珠真是寄人篱下,梁欢心有欢喜,也生起新的疑问:寄人篱下还穿得这么好,是舅舅家太有钱了,还是这个表姐真的和传闻中一样作风有问题? 梁欢更倾向于后一个可能。 毕竟舅舅就是农村人,表姐也不是舅舅亲女儿,这个家一看就很穷,哪能供得起表姐穿衣打扮。 梁欢有点嫉妒魏明珠的穿着,衣服和裤子不说,脚上踩着的肯定是真皮靴子。 一双冬天的皮靴子,咋说也要几十块钱! 梁家也能让梁欢穿得起这样的皮靴,但梁家是啥条件,乡下表姐凭啥能和她相比? “表姐,我听说……” “梁欢,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年纪不大,嘴这么碎,哪里有好女孩的教养?” 梁秉安一生气,梁欢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刘丽心疼的要命,搂着已经16岁的梁欢一直哄。 魏明珠趁机找了借口,“姨父,我再给您端盘点心来。” 梁秉安正觉得女儿丢脸,看魏明珠如此有眼色,也松了一口气:“你去帮忙吧,我看今天家里不少人吃饭,一会儿我叫你小姨也来帮忙。” 魏明珠把堂屋的门带上。 哭啥哭啊,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再说还有村里人在呢,魏明珠不想人家看热闹说闲话,懒得和小姑娘争吵,她和梁欢都六七年没见面,梁欢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 总不能姨父多和自己说几句话,梁欢就要吃醋吧? 那她只有离这家人远一点。 刘荣在屋檐下抽烟,他对刘丽也挂念,虽兄妹俩单独相处总要吵架。妹夫梁秉安总觉得比人是高一等,刘荣这农民大舅哥很有眼色不去讨人嫌。 “你咋出来了?” 大过年的,魏明珠不能叹气。 “我把小表妹给惹恼了,这些城里小姑娘真难哄。” “哄啥哄,你就比梁欢大两岁,她被你小姨惯坏了,不用理她。” 刘丽和一般人还不同,大部分人重男轻女,她是重女轻男。对儿子梁宇也心疼,却没有心疼梁欢多。刘丽还不像张翠和魏长木,心疼魏玉陵是因为女儿能带来荣耀和利益,刘丽是觉得自己小时候啥都没有,嫁给梁秉安过上好日子,她就要给梁欢自己曾经没有的物质享受。 宠着惯着,梁欢从小就像个骄傲的小公主,刘荣就看不惯。 刘荣其实也挺偏心的,从前的‘魏明珠’也不懂事,他就不计较,到底还是梁欢难得见一次,魏明珠这外甥女却是他看着长大的。 “也不晓得你小姨忽然回来干啥” “我不知道,不过小姨对我妈离婚的事一点都不吃惊,他们一家应该是早知道了。” 刘荣点头,“也不奇怪,你小姨家就在临县,可能是从谁口里听到了消息。” 刘荣说着又挺生气。 和他不来往行,这几年刘丽都没回来给父母上坟扫墓,刘荣对这个小妹意见很大。梁宇跟着轩轩在外面疯跑,刘丽一家人,居然只有11岁的梁宇最接地气。 …… 厨房里,陈大嫂也在对李凤说着同样的话:“刘丽咋又回来了?我还以为她真要和你们老死不相往来……瞧我这嘴,毕竟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之前的不愉快就不要计较了” 李凤心里虽有个疙瘩,却不能让外人看热闹,笑着说道: “那也是孩子他爸之前挺混账,小丽和他吵架不算错,我也惦记着这个小姑子,今天这顿团年饭有了她才算是团团圆圆。” 恰好刘丽被丈夫再三催促,不情不愿来厨房帮忙,听到大嫂的话,刘丽的心才算舒坦些。 “我那时候不是急吗,别人的娘家都红红火火,就我哥整天闲着不干正事……算了,从前的事不说了,嫂子,有我要帮忙的吗?“ 哟,这可是稀罕事。 刘丽从前回家都是娇客,别说帮忙做饭,连扫帚都不会摸一下的。 因为李凤是二婚身份嫁给刘荣,刘丽对她这个当嫂子的向来不太尊敬,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村里人打着圆场,李凤和刘丽也算“一笑泯恩仇”,都没提曾经的矛盾。 刘美向来寡言少语,蹲一边给土豆削皮,刘丽凑到她身边,“二姐,等吃了饭我们俩好好聊聊。” 她还挺可怜二姐的,嫁了个混账男人,整天在婆家受气。 不过原本还能对付着把日子过下去,现在却是离婚了,带着女儿住在娘家。刘美和李凤今天要干活,厨房里油污那么脏,两人做饭都没穿新衣服,刘荣要杀鸡宰鱼的,也怕血溅身上,家里就只有魏明珠和轩轩一身新,刘丽没瞧出来娘家兄姐日子过得不太一样了,对刘美就有居高临下的同情。 她男人梁秉安非说舅兄家条件好了,刘丽不信。 可能日子过得比几年前好,不是说分田到户了嘛,农村日子肯定有改变。 不像前几年待客都要到邻居家借一只鸡来吃,今天的菜色还挺丰盛,别是打肿脸充胖子,攒点钱都花在了过年这一顿上吧? 厨房的桌子上堆满了做熟的菜。 几盘鱼,一大盆羊肉烩面,好几个大猪肘子,还有胡萝卜烧的牛肉。酥肉炸了一盆,用面粉裹着的小鱼炸了一盆,馒头是用大蒸笼装的……刘丽估计了一下这份量,咋说也有四五桌人。 她娘家啥时候请客有这样的规模? 穷的叮当响,过年时有个肉菜就不错了,还能请四五桌人吃饭? 好几十个人饭菜,还是大荤肉菜,一顿饭下来,怎么着也要花一两百块。刘丽面色古怪,想到魏明珠穿一身新衣服,她有个猜测: “二姐,今天总不会是明珠订婚吧?” 一屋子人都莫名其妙看着她,刘丽抬手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那张脸和刘美比起来保养的真不错。 “我这个当姨妈的,连外甥女订婚都不晓得,二姐,你也太不把我当一回事了……” 刘丽一脸控诉,刘美一脸茫然。 定啥婚啊,莫名其妙。 陈大嫂也急了,“你家明珠今天订婚?男方是谁?” “等等,谁说明珠今天订婚了?” 李凤觉得一屋子人都被刘丽带偏了,赶紧出言解释。 “不是订婚,能有这么多人,能吃这么好?” 刘丽说话向来是这么直接,在老家这边,也没几个人能被她瞧在眼里,根本都不用掩饰心思。李凤还没说话,帮忙的陈四嫂知道是闹了乌龙,笑着说: “我说呢,明珠订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阿丽你误会了,你哥今年可是赚到了钱,请我们吃顿饭年饭吃不穷他” 真的是请客吃饭? 刘丽有点不相信。 他哥能赚到啥钱,整天游手好闲的。真赚到钱,哪个不先修房子,不给家里添置大件,还住着破破旧旧的老房子干嘛。乡下人没啥见识,能大吃一顿的小钱,就能被他们吹嘘。 她哥还是没变,有今天没明天,赚到点钱先满足吃喝。 刘丽不再追问,只要不是魏明珠订婚就行……那丫头几年不见,比她想象中还要漂亮,嫁在这乡下真是可惜了。她要是帮着找个条件好的,也不必担心二姐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刘荣端着鸡敬了神,到中午时请的客人都陆陆续续来了。刘家没那么多桌椅板凳和碗筷,左邻右舍都凑凑,反正他们今天都在刘家吃饭,碗筷桌椅都闲置着。 村长肖有福也来了,就在堂屋里和梁秉安同一桌。 和这些乡下人其实没啥好说的,连德高望重的肖有福都只是一个小村官,村长在农村有权威,其实都不算正经的国家干部。 不过梁秉安面上还过得去,他一向不喜欢落人把柄,和一桌子也能敬酒吃菜,还算和谐。 女人那一桌,刘丽母女就不太讨人喜欢了。 等到吃饭,也没别的动静,刘丽才放下心,知道这不是外甥女的订婚宴。 梁欢挺挑嘴,觉得今天的一桌子菜全是荤,只有一个山药稀饭能喝喝,她就认为乡下地方果然和她不合拍。梁欢也是作的,这年头谁家待客能搞这么多肉菜才是有面子的。 素菜清爽可口,谁稀罕呀。 肚子里缺的是油水,又不是绿色菜叶子,特别在乡下,油盐酱醋不能敞开用,谁家地里的大白菜还缺么? 120无事献殷勤 梁欢在家也不是轻易能吃上这种席面,她就是小心眼挑剔,明明挺好的菜,觉得乡下做法不和她胃口。 刘丽见她没啥食欲,懒洋洋的动两筷子,生怕她饿着。 一个16岁的大姑娘了,还追着问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尝那个。 刘丽有多宠孩子,梁欢有多娇气,一桌子农村女人都算长见识了。 陈四嫂暗暗在咂舌:老天爷,这是养女儿呢还是养祖宗。就刘丽生的是个金闺女,她们这些人家里的女儿都是土疙瘩! 陈四嫂把眼神落在同桌的魏明珠身上。 就算乡下闺女都是土疙瘩,魏明珠这土疙瘩也是最引人注目的。比梁欢小公主只大了两岁,孝顺懂事还能干,梁欢闹着不吃饭,魏明珠却怕刘美吃不到好东西,拼命给妈妈夹菜。 这顿年饭,有惊无险的过去。 今天刘家不仅吃的丰盛,酒随便喝,烟就拆开放桌上,谁要抽就去拿。年饭还能带小孩儿,糖果瓜子也不限量,来刘家吃饭的个个都要竖着大拇指。 “阿荣,你行呀!” “荣哥本来就不小气,现在更大方了。” 肖有福给刘美母女分田划宅基地,不能说村人人都赞同,农村不是个个都深明大义,争一尺宽的土地都有亲兄弟打架的,更何况村里给刘美和魏明珠划得宅基地足足有八分地,比刘荣家现在住的院子还大点。乡下的地方不值钱,但两个女人,用得着这么大的地基吗? 不服气的肯定有,不过肖有福向来强势,刘荣这次回来仿佛是发了财,一时才没有酸话传到魏明珠几人耳朵里。这顿饭过后,吃人嘴软,刘荣对大家客客气气,私下里也不好再说啥。 “你是当哥的,阿美她们母女只有你这个依靠,要是修房子不称手,你帮衬下,我那里也可以先借一点。” 肖有福这话都说了,魏明珠不得不表态: “肖爷爷,谢谢您的好意,我和我妈商量过,等过了七月再动工修房子。我们先凑一凑钱,到时候要是不够,再向您开口。” 刘荣也点头,“福叔,修房子的钱您不用担心,我能不管阿美母女俩吗?” 他还不如外甥女有钱呢,这话却不好当着村里人说,毕竟两个女人手里有钱怕别人打主意。 刘丽听得糊里糊涂,村里这是给刘美和外甥女划了宅基地,母女俩要盖房子,彻底在小井村安家落户了? 就算是修两三间红砖平房,咋说也要几千块吧,她哥刘荣哪里拿得出这钱,又当着众人面吹牛逼! 刘荣把牛吹出去,大家都知道刘丽嫁得好,她听见这事儿了却不能不有所表示。 她看了梁秉安一眼,梁秉安脸喝得通红: “等孩子二姨盖房子的时候,我也出2000块钱支援下。” 大家都轰然叫好,梁秉安微微自得,刘丽有点心痛两千块钱,不过到底是亲姐妹,她二姐就是命苦,拉扯下也没啥。 魏明珠对小姨一家的坏印象掰回来一点,虽然她不需要那两千块,人家到底是答应要帮忙。 她的感动大概就只持续了三秒钟,梁欢出乎意料跳出来: “我看表姐身上穿的衣服也挺好的,二姨修房子哪用我们家出钱。妈,你不是说二姨离婚了可怜,表姐为啥还能穿这么好的衣服?” 梁欢这话说的,让大家都很尴尬。 村里人都知道魏明珠能干,再不济刘荣发财了,当舅舅的要补贴下外甥女有啥关系,梁欢非要当着外人说这个,太不分场合。 从到了刘家吃饭,肖谦都没机会和魏明珠说上话呢,他都没见过这样的魏明珠,漂亮的让他自惭形秽。此时肖谦十分想替魏明珠出头,他爷爷却仿佛知晓他的心事,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阿荣,小丽难得回家一趟,今天这饭就吃到这里,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吧。” 肖有福带头一走,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留。 幸好也只有两桌喝酒的,其他人碗筷桌椅,都提前收拾好了。 “凤啊,剩下的你慢慢收拾没问题吧?” “我们就先走了!” 肖谦一步三回头,还是被他亲妈给拖走了。 刘家说不定就要吵架的,留在这里看热闹太不厚道。 等到村里人走了,李凤把手里的碗一扔: “欢欢,好好的团年饭,你说这种话干啥?”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教的是啥闺女啊,看把气氛给毁的。 被自己女儿拆台,刘丽表情讪讪,不过一听李凤批评梁欢,她就开始护犊子:“大嫂,欢欢还小呢,你和她计较干啥,再说她也没说错……明珠,不是姨妈说你,你从前就掐尖要强,不干活不爱学习就讲究吃穿,不是说你不能穿新衣服,你也得看看现在是啥情况吧” 梁欢有的,魏明珠就一定要有吗? 投胎不同,就决定了魏明珠和梁欢之间存在的差距。 刘丽说的理所当然,梁秉安站起来,身体有点摇摇晃晃,“你住嘴!哪来那么多废话,我都当众说出去要支援欢欢她二姨2000块钱建房子,难道我在家里还没资格做这个主了?” 梁秉安的话,在替梁欢和妻子找补呢。 梁秉安也觉得刘丽没事儿找事,钱是她要给的,他张口就是两千,也是为了刘丽在娘家的面子。可是话说出去了,拆台的也是刘丽和梁欢。钱是一定要花出去,还不讨别人的感激,梁秉安就觉得这样办事太蠢了。 “不用不用……” 刘美拼命摆手。 她也没想过要让妹妹和妹夫支援,之前几年刘丽都不和娘家走动。刘美又是个没本事的,在魏家时没有财务自由,魏大林也不可能陪她去临县,她偷偷摸摸攒过两次鸡蛋托人给妹妹家送去过,此外竟没有其他更多的联系。 好不容易今年刘丽带着一家人回娘家,大过年的吵架多不好。 刘美是家和万事兴,刘荣却炸了:“刘丽,你把话说清楚,明珠咋就不能穿新衣服了?就你家梁欢是宝,其他闺女都是草啊!” 梁秉安还看着她呢,刘丽也不敢继续点火,梁欢有点怕她爸,但又觉得舅舅刘荣偏心,她“直言不讳”的性格和刘丽是一模一样: “舅舅,我们都听人说了,二姨和姨父因为明珠表姐的事离婚了,二姨带着表姐住在你家……我们就是想帮助下二姨,我妈才说回来的。但看表姐一点都不心疼你和二姨,我刚才不该当着别人的面那样说,我就是感到奇怪……” 要不和魏明珠站在一起,梁欢也是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她五官长得好看,刘丽从来不让她干家务,也舍得在衣服上花钱,梁欢就是个娇滴滴的城里女孩儿。 刘荣到底不好对着外甥女发火,就认真解释: “你表姐的衣服不是舅舅买的,也不是你二姨买的,都是她自己赚的钱” 刘荣混账归混账,梁秉安却知道这大舅子向来不屑说谎。 他赶在梁欢质疑前开口,“明珠是招工了?” 几年没了解媳妇娘家的事,除了听说刘美离婚,梁秉安对魏明珠的情况也不太清楚。既然开始赚钱了,那就是有工作,面向农村户口的招工机会很少,魏明珠可能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加上有自己外貌的优势……梁秉安猜,魏明珠工作应该是百货商店售货员一类。 这也可以解释魏明珠的变化,在百货商店上班,的确容易比一般人时髦。 有个工作更好。 梁秉安很满意,魏明珠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姨父,我不是招工了,我是在干个体户。” 啊,干个体户? 梁秉安没想到,刘丽已经是下意识尖着声道:“你咋能去干个体户?丢死人了!人家要知道你是我刘丽的外甥女,让我还咋好意思出门!” 得,刘丽一说话,魏明珠和李凤、刘荣、刘美,全部被她得罪了。 四个人都是个体户啊。 魏明珠很认真的提醒,“小姨,你放心,别人本来也不知道我是你外甥女,以后在大街上碰到,我也躲得远远的。" 6年才见一次,魏明珠不觉得她能让刘丽丢人, 梁秉安很生气,今天总是被刘丽抢话。娶了个空有脸蛋的女人就是这样,多年来对他仕途毫无帮助,不拖累他就算祖坟冒青烟。 “你像个当姨妈的?明珠和二姐这是处在特殊时期,当个体户是为了解决生活困难,早想你我也不知道她们母女的情况,如今知道了就要拉扯下,她还用去干个体户?” 梁秉安不愧是干部身份,总能替刘丽圆场。 几句话说的大家都心头舒服,魏明珠觉得这个小姨父满口场面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介意对小姨父客客气气。 “姨父,我觉得自己干个体户挺好的……” “咳咳,明珠,你高中毕业没有?我看看有没招工的机会,不过你要去姨父家在的河东县工作,不晓得你愿意不愿意?” 梁秉安打断了魏明珠的推脱,魏明珠有点拿不准小姨一家的意思。 之前明明不走动了,忽然跳出来,又要支援修房子,又要给她安排工作的,到底有啥意思啊? 121保个媒 说刘丽可怜同情她们母女也不见得,梁家条件好,魏家日子过得苦哈哈,刘美更是魏家的末等人。刘荣自家日子都在温饱线上,别管他是不是偷鸡摸狗,牙缝里挤点钱还要支援下刘美母女。 可刘丽呢? 和刘荣吵架,一狠心还能几年不联系,也没有关心她二姐在魏家日子过得咋样。 魏明珠决定静观其变: “姨父,我是初中毕业的。” 初中毕业,现在读高三,7月份就要高考的事她没说。 梁秉安脸色微僵,梁欢根本不掩饰自己的鄙视。才读了初中啊?初中生有啥用,城镇里那么多初中生都找不到工作,不求考上个中专,高中总要念一个吧? “初中啊,也能试一试,不过要找机会……” 梁秉安真要安排个工作还是行的,不过他不能把话说的太满,轻轻松松就答应,也显示不出他这个人情的可贵之处。 魏明珠不想再和官僚作风的姨父兜圈子了。 刘丽更心急,“二姐,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回来不仅是要和大哥和解,也是听人说你和明珠她爸离婚,你们母女俩都被魏家赶出来,我怕你们日子过不下去。没想到村里给你们划了宅基地又分了土地,可你们母女俩都是女的,家里没有个男的劳力,村里分的田地就你俩自己种?你也知道我说话就这样,可我心是好的啊,欢欢她爸说支援你们两千元建房子,我是同意的……要是还不够,我做主再给你们添两千,这钱不要你们还的,你拿着就放心用。” 几人都不料刘丽能说出这样一番贴心话。 刘丽自来是这样,好听话她不是不会说,就看她愿不愿意说。 在84年舍得掏4000元出来支援姐姐修房子,并说明不用偿还,别管梁家的家境有多好,这手笔也够大方的了。 如果刘丽早出现几个月,在魏明珠她们最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绝对是雪中送炭。 现在迟了几个月,却是锦上添花,刘美不需要这笔钱,不妨碍她被妹妹感动。 “小丽,修房子的钱真不用,我们房子要7月以后才修,到时候也该凑够了……” 其实现在动工都行,母女俩不是没钱修房子,是腾不出时间来。 刘丽不以为然,“你就是嘴硬,骨气能当饭吃啊?修几间红砖房也要几千块吧,明珠那丫头不就是当个体户摆摊吗,还能赚多少钱不成?再说老梁要帮明珠安排工作,个体户也不能干了,体面轻松的工作有,一个月工资就那样,要攒到啥时候才能修房子,你和明珠总不能一直住在大哥家吧?” 这是扯到自己头上了,李凤赶紧表态: “她俩当然可以一直住,小丽,你回来就挑拨离间的,张口就送钱,到底打啥主意?” 李凤简直烦死了刘丽。 她和梁欢都眼睛长头顶,瞧不起谁呢,支援4000元谁拿不出来啊? “蓝凤凰”年前销售火爆,两天就能赚到4000元,明珠她们就是想现在修房子足够,明珠可是分红了一万二。李凤还分了八千呢,这部分钱不要进货是能动用的,花两万块啥样的房子修不了! 刘丽和大嫂也不对付。 她也不愿意再兜圈子,回娘家一趟真是能讨一肚子的气。 早点把事情说完,早点和欢欢回家。梁欢听说家里要拿4000块给二姨和表姐不用还,要不是她爸刚才真生气了,梁欢肯定早就嚷嚷了。就这样,梁欢嘴翘得都能挂油瓶! “二姐你听我说,除了借钱和安排工作的事,我还想给明珠保个媒!男方家条件特别好,对儿媳妇的要求也高,男方本人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他家里也不挑女方的家庭和户口,只要明珠嫁过去,就他家那条件肯定是享不完的福,安排个工作轻轻松松,户口也能解决,过两年孩子一生,还能把你接进城一起住!这种打着灯笼都挑不着的好亲事,要不是欢欢年纪太小……总之,明珠嫁过去准错不了!” 刘丽脸上有着得意。 原来是这样! 一切不合理总算有了解释。 梁秉安不太想这么快把目的说出来,总要多回来几趟,再顺水推舟的提起,那会更自然。 不过说了就行,梁秉安自己都觉得男方家条件没啥好挑的。 不是嫁给城里人就能顺利“农转非”,农村户口想转成城镇户口要等机会,转户口比安排工作更难,不知道多少人在排着队等机会。 再说人家不介意女方父母离婚,只要魏明珠生了孩子,就同意魏明珠把刘美接到身边一起住。 这样的条件,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要不是回小井村瞧见了现在的魏明珠,梁秉安都不确定男方是否瞧得上魏明珠。看了嘛,梁秉安的心就放下了,这个几年没见的外甥女的确是长得出挑,难怪在魏家时会惹出一堆麻烦。梁秉安又是出钱,又是亲自跑来刘家,放下干部的脸面保媒,是因为男方家庭在河东县十分显赫……梁家远远不如,梁秉安的仕途是否更进一步,也是对方说一句话的事。 李凤听着挺怪,刘丽这次难得真是回来干好事的? 刘丽压低了声音继续游说她二姐,“再说了,明珠那丫头的名声……河东县远,能瞒过去。” 刘美仿佛被蜜蜂给刺了: “啥名声,明珠清清白白的,你这个当姨妈的不能跟着别人乱说!” 刘美以前也是这样想的,给明珠说亲要找远一点的人家,此一时彼,张二赖被判刑,那些流言渐渐就消散,刘美的想法就变了。 刘丽一脸“我都知道你不用掩饰”的表情,让刘美十分不舒服。 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再说了,明珠都有对象了,还相啥亲啊!” 刘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差点把程诚给忘了! 刘丽顿时被踩中了尾巴:“刚才还说不是明珠的订婚宴,我看吃饭时陈家那小子脸红红盯着明珠,二姐你可别糊涂,明珠长得这么漂亮,不嫁到城里去享福,嫁给肖家小子在乡下种田啊?” 刘丽又不怕肖有福,小小的村长,家里条件在乡下不错,能和城里人比么。 魏明珠已经将这场好戏看得差不多,小姨一家子都演的挺累,她不想刘丽在为难她妈,就接过了话头:“没有订婚,但我的确有对象了,我对他挺满意的,暂时没有换对象的打算。谢谢小姨的关心爱护,我看小姨不如和男方家好好商量下,欢欢表妹如此优秀,男方再等两年,欢欢表妹就能嫁进去了……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16岁和18岁也就只差了两岁。 反正都不够结婚年龄领不到结婚证,看刘丽把男方家条件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这种好事还是留给梁欢吧。 梁欢跺脚,“我才不要嫁给那个——” “梁欢!” 梁秉安及时喝斥住梁欢,魏明珠却听出了端倪。 梁欢说的不是“不要嫁人”,而是不嫁给“那人”。梁欢知道刘丽保的媒是谁,条件这么好却不让梁欢嫁,谁知道男方有啥缺陷。 魏明珠居然没有太生气。 多半是因为她和刘丽没啥感情。 刘丽和她这个外甥女也没啥感情,站在刘丽的角度,她是在拯救名声不堪的外甥女,帮助失婚的二姐走出生活困境。男方有没有缺陷不重要,毕竟条件在那里摆着,没缺陷也轮不到魏明珠呀。 当然,在帮助失婚二姐和拯救外甥女的同时,刘丽家可能会因为这桩亲事获得一定好处,这才是刘丽过年带着老公孩子积极回娘家的原因吧? 魏明珠冲着刘丽笑一笑,“小姨,你的好意心领了,我们是真不缺钱,我妈也不会为了四千块就把我卖掉。” “你这孩子,咋说话的!” 刘丽还要嚷,刘荣忍无可忍爆发,“我还以为你真有点变了,大过年的跑回来闹得大家不开心,你早点回去,我这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刘荣把刘丽往门外推,刘丽对他又踢又打的。 “刘荣你王八蛋,以后千万别求到我头上!” “放心,我就算带着老婆去讨饭,也一定从你家门前绕过去!” 梁秉安还是觉得挺可惜,不过今天这事儿显然是搞砸了。他没把话说的太死: “二姐,明珠,你们再考虑下,改变主意了就叫人带口信来……” 梁秉安不慌不忙出门,这人的确是挺有派头。 梁宇和轩轩还在和村里的小孩儿一起疯,冷不防他妈就要说回家,梁宇很舍不得。李凤追出门,一人塞了一个红包给梁欢、梁宇。 大人之间闹矛盾,到底两个孩子好几年没上过门,刘荣和刘丽吵的再厉害也是兄妹俩,梁欢和梁宇是亲外甥女和外甥,李凤是一定要把这些礼节做到。 梁秉安开了单位的车来,车就放在村口。 等上了车,刘丽还气喘吁吁,梁秉安把不省心的母女俩都说了一通,梁欢还不服气,梁秉安冷笑:“你明珠表姐不嫁,那你就真的要自己嫁过去了,梁欢你都16岁,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爸爸平时有没有教过你?” 梁欢无言以对。 刘丽把女儿搂在怀里,“你爸吓唬你呢,妈妈才不会让你嫁过去。” 梁宇到底还小,他不参合父母和姐姐的事,他把李凤给的红包拆了“哇,舅舅好有钱,给了我五张压岁钱!” 122善良懂事 这死孩子就像没见过钱一样! 拿了五张1元的嘚瑟啥,刘丽扭头一看,却见梁宇手里拿着五张大团结。 刘丽拿过梁欢的红包拆开,也是50元。 梁家是有钱,但刘丽一般给人压岁钱顶多20元,能给50元压岁红包的,肯定是梁秉安领导家的孩子。李凤出手这么大方,真是发了财? 刘丽把梁宇的红包一块儿拿过来,塞给梁欢: “你舅舅几年没给过红包,补一个大的也应该。” “妈,那是舅妈给我的!你干嘛给姐?” “你小孩子拿这么多钱没用,你姐前几天看上了一件外套,两个红包加起来正好够。” 刘丽说的理直气壮,梁欢也高兴起来。 梁秉安看着母女俩高兴,也没有继续教育女儿的心思。梁欢被刘丽宠坏了,梁秉安发现时女儿性格已经改不过来。梁秉安不能把女儿嫁进那户人家,就是因为知道梁欢的性格。梁欢自己不乐意,到了别人家肯定要作天作地,这是结亲还是结仇? 魏明珠倒是挺适合,比梁欢漂亮,看起来还比梁欢聪明。 脾气比梁欢好,也比梁欢能忍,记忆中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几年后脱胎换骨,梁秉安越看越满意。 聪明人么,总要多花点心思去哄。 梁秉安对魏明珠有对象的事不在意,处对象又不是结婚,谁说不能分手? 他开着车,对刘丽说道: “初二那天你再回娘家一趟,给欢欢姥姥、姥爷上上坟。” …… 把刘丽一家都给撵出去,刘荣还生气呢。 自己一个人骂了好半晌,中午喝的酒上了脸,连脖子都是红的。 魏明珠笑嘻嘻的,“您生啥气啊,我姨虽然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估计也真是想拉我和我妈一把,他们是舍不得梁欢嫁,又舍不得对方的条件,就想到我顶替……不理他们就行了。” 要不是遇到程诚,魏明珠连对象都懒得找,18岁就要嫁人,她疯了差不多。 李凤也劝:“初四我们就到商州去了,小丽想来保媒也找不到人,你和她计较啥,她就是那德行。” 刘荣有几分醉,“我晓得她看不起我这个当大哥的,我也没本事,活该让人瞧不起,但你看看她嫁了人就当自己不姓刘,和我闹脾气,对阿美都不管不顾的,从小到大就她最白眼狼!” 刘美只比刘丽大一岁多,但刘美从小就疼妹妹,家里有啥东西都要让给刘丽吃。 等到刘荣给两人说婆家,刘美瘦瘦的像根干瘪的小豆芽,刘丽倒是出落的很水灵,要不也不可能和梁秉安好上。其实都是同爹妈生的亲姐妹,长相咋会天差地别,五官是极相似的,刘美傻乎乎的把口粮都省给妹妹吃,在那样的年月里,果然是自私的人才能填饱肚子! 刘美不知道说啥好,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她习惯性让人,在家让妹妹,在魏家让妯娌。她的初衷是不要有争端,家庭和睦,偏偏这些人都挺得寸进尺,把刘美的善良当成是理所当然。 “妈,小姨就算想给我说亲,不是啥大事儿,我说了有对象,她下次就不好开口了。” 魏明珠心底自然不这么想,嘴上却要安慰她妈。 刘美点点头,“她总归是你小姨” 狗屁小姨,李凤心疼自己那100块钱,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她也是早年吵架时被刘丽给伤了自尊,发财了就想让刘丽看看,谁又是一辈子穷鬼的命了?出过那口气吧,事后想起来才心疼。 刘丽也是回娘家,真是空着手连包糖都没拎来。 还说是来和刘荣握手言和的,现在想起来,只怕魏明珠和刘美不住在刘家,刘丽是不会迈进娘家一步的。刘丽的目的就是魏明珠,担心离婚的刘美还是个幌子,李凤扶着刘荣回房休息,一边叮嘱魏明珠: “你可千万别被你小姨哄去,我看程诚那小伙子挺好的,你小姨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只要被人给的价钱合适,把外甥女打包卖出去算啥!” 魏明珠还是那说法,接触不多,没感情,对方的算盘打得再好都是白瞎。 刘丽回娘家的事,自然又让村里的人当成了谈资。 要说村里谁家闺女嫁得好,刘丽绝对是全村女孩儿们的榜样。刘家穷的叮当响,刘丽不仅能嫁给城里人,还是梁秉安那样的国家干部。靠着梁秉安也当了城里人,结婚后也不用上班,给梁秉安生了一儿一女,在婆家地位不低。 “梁家咋那么有钱呢?都花不完啊!” “刘丽男人是开车回来的,小轿车,就放在村口。” “张口就说要支援刘美两千块修房子,我咋没这种妹夫。” “呸,你妹妹长得那模样,也要嫁的到城里人才行……” 嗑着瓜子八卦,倒是有人挺了解刘丽。 “好几年不来往,忽然跳出来献殷勤,不晓得有啥打算呢。” 这是个真相帝,偏偏不被人信任,都说真相帝是嫉妒。有啥打算啊,两千块钱是真金白银要拿出来的,梁秉安是国家干部,自己说过的话能不算话么。 刘荣酒醒都是第二天的事,除夕三十的,大家都把刘丽昨天带来的不愉快忘记。明天就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要有个欢欢乐乐的气氛。 而在沈家,这个春节就很糟糕了。 沈俊参加的封闭学习直到腊月二十九才结束,回家才知道,他妈给拘留了。 “你妈妈,可能要判刑。” 沈春秋的话语十分苦涩。 沈俊不相信,沈春秋却不好说丁爱敏是想收拾魏明珠,反而把自己给收拾进去——事情是由魏明珠而起,可现在谁也收拾不了这个摊子,丁爱敏最大的指控不是陷害人,不是指使别人聚众斗殴,而是侵吞国家财产。 丁爱敏整天说魏明珠是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沈俊,哪曾想贼喊抓贼,丁爱敏才真的和厂长有一腿。两人的关系都保持十来年,就是这样,丁爱敏不管怎么得罪人,主任的位置都稳如泰山。 沈春秋自诩是体面人,一顶绿帽子戴的无知无觉。 他对丁爱敏能否脱罪都兴致缺缺,这是在践踏一个男人的尊严。 丁爱敏和厂长的事沈春秋不打算和儿子讲,魏明珠在其中的原因也不能讲。他甚至不想去报复,听说魏明珠的服装店开业,市里大领导的秘书去了,市公安局的杨局去了,可能是下一任国棉三厂厂长的袁洪刚去了……沈春秋只能和沈俊说,丁爱敏侵吞国家财产被刑拘。 沈俊的心像掉到冰窟窿里。 他想说他妈不会做这种事,可仔细一想,他妈平时花钱真的特别大方,新衣服一买就是几件,平时向她伸手要钱,丁爱敏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贵的皮鞋,商州都几个人买得起的皮夹克,沈俊身上都有。 这个年关,沈家显然是愁云惨淡,完全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而沿河村魏家,又很有过年的气氛。 大年三十,魏大林才背着行李回家。 他不缺力气,就四处打杂工。有活的时候一天能赚几块钱,没活的时候他就少吃饭尽量不花钱,过年回家,魏大林兜里也揣了几百块钱。 他觉得外面的钱比守着田地好赚,准备过完年还出门干活儿。 带着钱回来,家里人都很热情接待了魏大林,让这个老婆女儿都跑掉的棒槌很感动。特别是魏玉陵温温柔柔叫了两声二叔,魏大林恨不得把心肝都一块掏出来。 他赚来的几百块钱,到底是没揣暖和,就交到了魏老太手里。 魏老太也是白担个名声,那钱转一道手,还是要给魏玉陵的,全家人都对这点心知肚明。 齐建华陪魏玉陵回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魏家每个都没落空,可想而知大家对他有多满意。魏大林也混到一双解放胶鞋,穿在脚傻乐。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气氛中,魏玉陵忽然提起了魏明珠: “不知道二婶和明珠过的好不好,二叔,您和二婶真的不能挽回吗?我听说父母离婚,家里的孩子说亲时别人都要挑剔……对明珠还是挺不好的,她和二婶都住在舅舅家,终归不是自己家” 魏老太不好骂自己最疼的孙女,到底心情不好了:“大过年的,提这两个人干啥,家里好不容易清静几天!” 魏老太心想你是不是傻啊,那贱丫头明摆着要勾引姐夫的,把她和齐建华隔得越远越好,这时候还提啥魏明珠! 她乖孙女玉陵肯定没错,就是心太善良了。 魏玉陵显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想来想去,把魏明珠远远支开不行,必须在她眼皮子底下,魏玉陵才有安全感。 她已经有点怕魏明珠了。 这个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你以为她要被踩到泥地里,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难道真的有气运的存在吗?魏玉陵就觉得魏明珠运气特别好,齐建华被下放到沿河村,谁都躲着走,偏偏魏明珠就看上了这人。 事实证明齐建华真的挺优秀,魏明珠选中了一支潜力股。 再然后是魏明珠被流言包围,换其他乡下姑娘咋能翻身,魏明珠撞墙不死,严打还把张二赖给抓了! 123想和好吗 明明是被魏家赶出家门的,也不知咋回事,魏明珠没有越过越落魄,还考上了县一中……作弊找关系?不,都不是!魏玉陵快被她妈抓不住重点的本事给气死,要不是她在安庆县,特意上门拜访了孙校长,咋会知道魏明珠在期末考试是年纪第二,考了514分? 期末考试和高考不同。 高考魏明珠不一定能考五百分以上。 但只要不发生重大失误,魏明珠考上大学已经板上钉钉。 魏玉陵有点害怕魏明珠这无往而不利的运气,她还在孙校长面前给上上眼药,就听出来孙校长对魏明珠的欣赏和赞叹。 曾几何时,这样的欣赏赞叹是属于她的! 魏明珠那个草包,仗着长得好看荒废光阴,她魏玉陵比草包努力一百倍,从沿河村这个穷村子考到了安庆县,又从安庆县考到了京城师范学院。从豫南的农村到京城,整整四年勤学不怠的辛勤汗水,才改变了原本可以预期的在乡下务农的命运。然而魏明珠,却能轻轻松松得到这一切? 魏玉陵不服。 正是对命运的不屈服,让她成了为女大学生。 坐到了魏老太旁边,不管内心如何咆哮愤怒,表面上仍然是那个温柔的姑娘: “奶奶,明珠和建华认识在前,说起来是我对不起明珠,事情都发生了,明珠就算怪我也是应该的。我不怕她怪我,只要她能原谅我,能重回魏家,让我做啥都行!奶奶您别生气,先听我说,我和建华在一起已经成了事实,就算伤害了明珠,我也不能把建华让给她,但在别的方面,我只希望她会越过越好。” 魏老太很不满,当着齐建华的面她不能破口大骂,到底是铁青着脸。 魏大林却很感动,他就说过大侄女最明白事理,最是善良懂事的一个人,明珠那丫头偏偏不肯听话,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就算是明珠先认识齐建华的,那说亲还讲究个门当户对呢,齐建华是大学生,只有同样是大学生的玉陵才配得上。魏大林在外面打杂工,没人嘘寒问暖关心,对刘美提离婚的那股气也消的差不多……在农村哪有人离婚,女人从一而终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魏大林就认这个死理。 他是个大老粗,没文化不懂法,签了字据没啥用,打心底他就认定刘美还是他老婆。 他和刘美只是吵架,女人耍脾气他都忍了,还能咋样? 魏大林下意识忘记了在小井村被揍的事,那毕竟不光彩。 魏玉陵都说自己不怪明珠,还开口说服魏老太让明珠母女回来,魏大林觉得这场闹剧也该到了尾声。 当然,玉陵大度,他这个当二叔的不能心安理得真的不当一回事儿,一定要让明珠那丫头给玉陵道歉! 魏玉陵仿佛知道了二叔的想法,她苦笑一声: “二叔,明珠脾气倔,她要是能回家比啥都强,您可千万别再提道不道歉的事,就算要道歉,也该是我向明珠道歉,请她原谅我的情……” 魏玉陵没把话说完,她的视线和齐建华相撞,情意绵绵的眼神,让齐建华和魏玉陵陡然心有灵犀。 她没说完的话是“情不自禁”。 齐建华的思绪不由倒回到高考结束的那一晚,原本陌生的两个人,从高考的发挥说到未来志向,魏玉陵能懂他肩上的压力,她也是一个能和男人一起承担压力的优秀女生,两人越说越投机,酒精和月色为媒,他和魏玉陵最终情不自禁…… 都说男人心中有白玫瑰和红玫瑰,不管得到哪一个,对另一个得不到的都会遗憾。 魏玉陵就是白玫瑰,温柔可亲。 魏明珠是红玫瑰,又娇又香,稍有不慎还会被她的刺扎到。 齐建华也觉得让魏明珠寄人篱下不太好,以她的性格,时间长了必然会和别人产生冲突。听说刘家那边没啥能出头的亲戚,齐建华在乡下呆了好几年,哪能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家里男丁不盛,就会被欺负,刘家是逃荒来的,在豫南落叶扎根不过几十年,魏明珠姥姥、姥爷又去的早,根本没有姻亲可以倚靠。知道刘美离婚带着魏明珠回娘家住,齐建华就在担心这些问题。 可他最没有立场说,由魏玉陵提出来,简直太好了! 看见齐建华的眼神,魏玉陵知道自己做对了。 她心中滋味十分复杂,却强压下不舒服,按照原本的计划来: “奶奶,二叔,你们大家还不知道,明珠前段时间考上了县一中吧?” 什么? 王金花和魏长森两口子其实早知道了,也要装出一脸震惊。 这个家只有魏大林和魏老太,外加一个齐建华,对这样的大事是真不知道。 魏老太也是不服输的, “她跑去县一中干啥,别是把里面的男娃子们给勾坏了” “妈” 魏大林不满,他现在对魏玉陵说的情况充满好奇。明珠那丫头,还能到县一中念书?不是看着书本就头疼么,所以念完初中就没读书了。当时家里准备供魏玉陵上大学,魏玉陵在一中读书,张翠也去县城照顾她。 母女俩租房和吃喝的花销,家里面肯定要出。 再加上魏玉陵的弟弟,魏红雪两个弟弟,这些男孩子都还小,干活不顶事,个个都要上学。上学就要花钱,要是不管不顾让魏明珠和魏红雪继续念书,那剩下的几个小的估计就得辍学了。 幸好,魏明珠和魏红雪也不是念书那块料,不用让魏家人为难。 见二叔眼巴巴等自己解释,魏玉陵心想,毕竟是亲女儿,要说魏明珠在二叔心里没一点份量才不可能。她也没卖关子,却也没说的多详细,只说魏明珠如今在县一中上学,看来也想考大学。 魏老太嗤之以鼻。 齐建华都是第一次听见这消息。 魏大林不会掩饰心里的想法,全家人都看出了他的激动。魏长森心里泛着酸,家里三兄弟,大哥的女儿考上了大学,二哥的女儿要考大学,只有他家的女儿又懒又馋。 指望魏红雪考大学么? 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魏长森知道的比魏玉陵说的细,魏红雪又不傻,知道家里谁才是她的至亲。魏明珠岂止是在县一中上学那么简单,过了年7月份就要参加高考,这次期末考试是年级的第二名,考了五百多分!这些关键的信息,连魏红雪都知道,魏玉陵偏偏说的含糊,魏长森就觉得大侄女的小心思其实也不少。 心思不少的魏玉陵十分诚恳说道: “二叔,您和二婶要是能重归于好,明珠也能安心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家里面还能不供她么?那边毕竟只是舅舅,寄人篱下,哪有心情好好念书。” 魏大林已经被侄女说的心动。 他和刘美之间的矛盾,总不能影响明珠的前程吧? 这个女儿虽然让他丢尽了脸,若能考上大学,前尘往事倒能一笔勾销。再碎嘴的八婆,也只有羡慕恭维他的份儿,对明珠从前的作风问题不敢多言! “可明珠她舅那边,肯定要作怪” 刘荣的态度摆在那里呢,魏大林把刘美提离婚的原因归咎于刘荣的挑拨。 魏玉陵想了想,“不如我用县一中校长的名义,替你约二婶见一面,让孙校长当下见证人,你俩不就重归于好了吗?” 魏大林惊喜交加,磕磕巴巴的问: “县一中的校长啊?人家一个大领导,愿意见我不?” 魏玉陵没把话说的太满,就说自己先试一试,准备初二带着魏大林一起去给孙校长拜年。 张翠和魏长木看不懂女儿的操作,魏老太心里也不太痛快。 齐建华心说魏玉陵太善良了。魏长森私下里教魏红雪:“你可别和明珠作对了,万一她能考上大学,将来也多个人能帮衬你,你脑子一根筋非要和她较劲干啥?” 魏红雪不服,说魏明珠考试成绩肯定是作弊,能考上大学才怪! 魏长森本来想骂她,转念一想,要是刘美真的能复婚,明珠那丫头回家来住,能不能考上大学可就说不好了。他又不是二哥那个棒槌,被大房一家人逗傻子一样玩。 他想叫魏红雪别那么傻,不要整天跟着魏玉陵打转,又觉得女儿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思,要是被侄女给看出来了还挺麻烦。 二哥赚的几百块钱,又被老太太掏走,肯定要做为贴补给出去。 都是魏家人,就只有大房会花钱,别的都是傻子啊? 魏长森现在对大哥一家人很不满,魏红雪回来讲讲小吃店的事,他就猜那店多半就是大哥大嫂的,玉陵舅舅和舅妈才是幌子。一天都要赚几十块,一个月好几百块收入的小吃店开着,还要回家里哭穷,让大家掏钱帮忙供魏玉陵上大学! 王金花在房间里骂骂咧咧,她也觉得大房奸猾,可又不敢撕破脸,指望着能沾光占便宜——魏红雪在小吃店帮忙,除了包吃包住,临过年张翠给做了一身新衣服,还包了50块钱的红包,就当是发工资了。 114 王金花嫌少,从农忙结束进城,到腊月29了才回家,前前后后忙活了多长时间,居然才发了50元工资。一身新衣服能值几个钱?棉袄最多用七尺布,里面塞了两斤棉花不得了,再算上裤子和鞋,加起来也超不出50块。 魏红雪眼皮下钱,又拿钱又穿新衣服,美得冒泡。 王金花却说张翠两口子小气,一个月赚那么多钱,多给亲侄女发点钱会死啊? “就是抠门儿,我们红雪多辛苦,在他们店里干了几个月伺候人的活儿,人都累瘦了……” 王金花睁着眼睛说瞎话,魏红雪哪里是瘦了,分明是长胖一圈。 魏长森从床上蹦起来,“就你话多,我到妈哪里看看她屋里的炭盆暖不暖。” 王金花还没反应过来,魏长森就跑了出去。 “就显摆你自己孝顺!” 炭盆暖不暖? 一大家子人,老大不关心,老二不吱声,你一个老小蹦跶的倒是挺欢。 要不咋说夫妻俩还缺了点默契呢,魏长森关心老娘暖不暖是次要,主要目的是掏老太太的钱。可他已经去晚了,魏大林交公的400块钱已经被魏老太给了大孙女。 “玉陵要上门去见未来公婆,路上不要花钱?上门还得带点东西,建华到魏家都提了一大堆东西,可不能让齐家把玉陵看轻了!” 魏老太偏心的理直气壮,魏长森只是痴缠,说家里连过年走亲戚的礼都买不起,还埋怨魏老太: “二哥要出门打工,您非得让我留下来,窝在乡下几个月,我手里哪里还有钱?” 几个月不仅没赚钱,因为太闲,魏长森迷上了和村里闲汉打牌。技术不佳,输在牌面上还欠了好几百的赌账,他要是不先搞点钱把债主那边稳住,这年也别想安生过。 魏老太拗不过他,到底掏了私房钱给了100元。 魏长森拿了钱嘴巴也甜: “妈,您早点睡,晚上别受冻了” 魏老太捂着胸口,刚刚掏出去100块,她心疼的睡不着。 而且魏玉陵死活要把魏明珠那破鞋弄回来,当着齐建华的面魏老太不好表现的太过分,其实魏老太担心得都睡不着觉。她和魏明珠那小破鞋多半是八字不合,看见她就烦。 刘美也是不下蛋不晓得讨好婆婆的锯嘴葫芦,魏老太最不喜这儿媳妇。 好不容易两个讨厌鬼都赶出家,又要把人给找回来,就算魏明珠真能考上大学,能给她这当奶奶的好脸色? 小破鞋记仇呢! 只有她的乖孙女玉陵才靠得住,她对玉陵好,孩子将来肯定会孝顺她。 玉陵那孩子,浑身的优点数不清,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善良! 魏玉陵在魏家自导自演一出几乎能感动她自己的好戏。 在小井村,魏明珠完全不被影响。腰包充实,今年的除夕就是好过,虽然没有电视,全家人围着火炉烤火吃瓜子聊天,也能守岁。 轩轩的脑袋小鸡吃米似的一点一啄,眼看着还没到凌晨12点就坚持不住打瞌睡了。 刘美推推他,塞给他一个胀鼓鼓的红包。 “姑给你的压岁钱。” 除夕十二点前给的红包叫“压岁钱”,压岁即是压祟,在新年倒计时钱给,是长辈祝愿晚辈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吉利、平平安安。 除了年前给的,还有正月里去走亲戚时,亲戚收了礼物,会给小孩子封红包,这是拜年红包。 这年头大家都没啥钱,红包里顶多装5块、10块的,穷一点的人家甚至会包一两块。 这种红包都是相互给,你给我家小孩,我去你家又把红包还回去,要是谁家一直散红包出去不往回收,正月里简直是大放血。 刘美给侄子准备了红包,李凤也给魏明珠准备了个。 再过几个月魏明珠得满19岁,结婚早的话孩子都满地跑,哪里还好意思要红包? 舅妈强迫要给她,魏明珠没办法接了。一捏那厚度,估计至少是100元——刚好和刘美给轩轩的压岁钱相同,魏明珠无奈看了她妈一眼,传说中的红包抵消大法,原来是真的。 守到晚上11点时,李凤张罗着包饺子,全家人都一起上阵,揉面擀面皮,调馅儿包饺子,还要往饺子里塞硬币,魏明珠看见李凤偷偷在塞硬币的饺子上做记号,她也没声张。 刘荣买了鞭炮,掐着12点时候在屋子外面点燃。 还没到12点时就有零星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越接近12点鞭炮声越多,这时候放烟花的人很罕见,鞭炮是每家都要买一挂的。 刘荣买了几挂鞭炮,沿着家门口那条路长长铺开,将鞭炮头尾相接,可以响的更久! 农村迎新年放鞭炮的多少,也代表着一户人家家境是否殷实,毕竟就响那么一会儿,家里不富裕的也就意思意思。往年刘荣也是意思意思的那一波人,今年荷包里的大团结满满,也算打了个翻身仗。 碰见邻居家也在放炮,提着嗓门儿大叫:“荣子,你这炮仗可够厉害的,多少响的?” “1000响的,5挂接上呢!” 赫,可真够财大气粗的。 去年放的一挂小小的鞭炮,就100响的那种吧! 小孩儿就喜欢这种时候,刘子轩都不打瞌睡了,在院子里看他爸放炮,魏明珠怕他耳朵受不了不让他靠太近,刘子轩兴奋的又跳又叫。 家里的环境咋样,小孩子也是敏感的。 去年对刘子轩也是很重要的一年,首先他成了一名小学生正式上学,没多久父母就带着他搬到了省城商州住,他也转学到商州的小学。家里以前难得吃一次肉,好不容易吃一顿,他爸妈都要紧着他先吃。 现在基本上天天都有个肉菜,刘子轩嘴巴越吃越挑,没肉就吃不下去饭。 新衣服新鞋子更不用说,家里就是倒腾服装生意的,少谁也不会少了刘子轩穿。 五六岁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刘子轩还记得去年过年,有人来家里要账,就是拿不出钱来还,要账的人就不走,他妈还给对方擀面条吃……可算把要账的人送走,他妈就和他爸大吵一架,刘子轩吓得直哭,他妈搂着他也哭了。 开始态度还很凶,看见他和妈妈哭了,爸爸也不吵架。 摸着脑袋说了好多话,刘子轩都不记得。只知道正月没过完,他爸就背着包出远门“打工”。 过了几个月拿钱回来还账,他妈把债主一个个叫到家里来,还了几次才把账还清。 然后他爸买了辆新自行车骑着回家,再然后明珠表姐和二姑就来了。 刘子轩兴奋大叫,不一会儿就一身汗。 外面的鞭炮声音渐渐小了,魏明珠蹲下去给他检查身上有没有鞭炮溅来的火星,刘子轩忽然趴在她耳边说:“明珠姐,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魏明珠噗嗤一笑,“人小鬼大,你晓得啥是幸福?” 刘子轩急了:“老师说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有书读,有衣穿,有饭吃,就是幸福!我就很幸福!我还有爸爸妈妈,有明珠姐,有二姑!” 这小鬼简直太讨人喜欢,魏明珠的心软成一片。 刘荣放完炮回来,听得真切。 他以前多混账啊,幸好醒悟的不算晚,一把将儿子捞到背上,把刘子轩两腿架到脖子上,往屋里冲: “走,吃饺子去!” 迎新年的鞭炮放完了,就到了吃饺子的时候。 今天的饺子是纯肉馅的,每一个咬下去都特别满足。魏明珠和刘子轩不出意料都吃到了李凤做了记号的饺子,魏明珠是有心理准备,刘子轩个小屁孩儿老实,差点没把牙给崩掉。 他捂着嘴巴忍不住想哭。 “不许哭啊,都已经是大年初一了,新年不能见哭声。” 魏明珠也哄他,“你吃慢点就不会崩牙,吃到这个饺子的人会更幸福!” 刘荣愁啊,咋能不崩牙,吃的太急! 刘荣忽然想起程诚,吃条青鱼都说出个一二三,也不晓得家里是咋教育的。刘荣也是想得远,还没成富一代呢,就在考虑如何培养刘子轩成为有逼格的富二代。 放过鞭炮,吃过饺子,除夕就算是过完了。魏明珠睡觉之前,在枕头下摸到一个胀鼓鼓的红包,不用想都知道是刘美偷偷放在那里的。 母女俩赚钱不分彼此,钱是混淆到一块儿用的,但刘美对女儿就是有种补偿心理。 从前搞个一两块的压岁红包都难,今年赚到钱了,就给补个厚实的。 …… 京城的程家也在过年。 程诚的爷爷奶奶还健在,身体还十分硬朗,平时并不跟儿女们一起住,人老了也不喜欢爬楼梯,给程老这样的高级退休干部安排的都是平房院子。级别到了,退休也有勤务员照顾,老两口自己住着也挺自在,过年时儿孙都齐聚一堂,对老两口来说已经很幸福。 拿程老来说,他多少战友没来得及享受和平的日子就牺牲的,又有多少是等来了和平日子,身体不允许他们享福,早早就走了的? 程老爷子就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运气好,心不贪,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安安稳稳交接了职务,可谓是善始善终。 他和妻子名下两儿两女,也都身体康健,没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啥不满意的?哪怕有的孩子要工作上要优秀点,有的孩子能力普通,程老爷子一点都不贪心。 炮火中走过来的,知道啥都没有命重要,更何况家人也没有像别家那样斗得像乌眼鸡,小摩擦有,大体上还挺团结。 除夕夜,程家儿孙都齐聚一堂陪着二老守岁。 唯独缺了程诚,程奶奶就念叨她的大孙子,她的孙女就有点吃醋。程诚的堂姐程怡忽然说道: 115外地的对象 “奶奶,我听小姐妹讲了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诚子自己处了个外地女孩儿……您呀,要有孙媳妇了!” 程怡这话一说,全家都安静如鸡。 关慧蛾手里的汤勺差点掉到碗里,“程怡,你从哪里听来的?” 程诚谈对象? 虽然程诚还不满21岁,关慧蛾总有种儿子将来会打光棍的感觉。 程诚长得像关慧蛾,模样没得说,就是那性格痞里痞气的,在有些事情上特别成熟,在男女关系上又完全没开窍,多少女孩子喜欢他呀,包括程怡的一个好姐妹,从十几岁就喜欢程诚,为了程诚都要疯魔了。程怡偏向好姐妹,程诚要不找还行,找个外地妹,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啥意思呀,宁愿挑一个乡下女孩儿,也看不上她们一群大院姑娘吗? 程怡是故意把事情挑破,她也不心虚,圈子里都传遍,不过是还没传到长辈们的耳朵里罢了。要当着程诚的面,程怡还有点怕堂弟,程诚今年不是请不到假么,程怡就没啥顾忌。 见关慧蛾不信,程怡噼里啪啦,添油加醋的把圈子里的流言说了: “说是诚子去外地路上遇到的,英雄救美嘛,和人家姑娘就一见钟情了,那女孩儿家条件特别差,人是顶漂亮,把诚子给迷得紧!我听说单位催了好几次诚子才归队,多半就是为了他交的这个对象吧,婶婶,诚弟没告诉您和我叔呀?” 关慧蛾能说啥,当着一家人好奇的眼光,她只能替儿子说话: “程怡你太大惊小怪了,程诚都快21岁,处对象不也挺正常?处对象就是个相互了解的过程,他给我提过一嘴,不过还没到领回家见父母的时候。” 关慧蛾说的太真,连她丈夫都相信,别说其他人。 程怡还不依不饶的追问,“程诚现在都能为她耽误工作,我看外地小姑娘有手段呢,婶婶您现在不管,程诚真的把人领回家说结婚,您同不同意他结婚呀?我们这样的家庭,外地小姑娘巴上了才舍不得放手……” 关慧蛾被侄女堵的接不上话。 程老爷子有点情绪,“程怡,背后不说人是非,你都没见过程诚的对象,就不要道听途说评判别人。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好,我们程家又不是那种老封建!” 老爷子也挺意外,程诚自己处了个对象,按照程怡的说法,可能女方条件不太好。 程诚自己能干,家里当然希望他找个势均力敌门当户对的老婆,不说帮上忙吧,起码不会拖程诚的后腿。但也要看人,家世不是硬性标准,女方个人是否优秀,能不能担起程诚妻子的责任,才是老爷子最看重的。 他没啥好急的,就像关慧蛾说的,程诚又没把人带回来,就说明两人的感情还不到见家长的那一步。程诚才21岁,再过几年再说婚事也挺好,现在还能专心在事业上。 程怡不甘心,然而老爷子一发话,程家其他人已经把这个话题搁下。 关慧蛾把儿子的面子撑足,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好不容易在老宅一起看完春节联欢晚会,守岁迎春,回自己家的路上,关慧蛾就对丈夫说道: “不行,我明天得去看看程诚,把你车借我用一用。” 程诚父亲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看了妻子一眼:“原来你不知道程诚对象的事儿,差点把我都骗过去。你要去问程诚?他忙的连春节都不回家,你拿这种流言去打搅他工作,哪有你这样当妈的!不用去问了,程诚的对象应该是豫南省的。” 臭小子,藏得还挺深。 不过年轻人第一次处对象,到底是忍不住嘚瑟炫耀,信阳毛尖和大枣把他自己给卖了。 关慧蛾关心则乱,还没想到枣子和茶叶哪里去,等到丈夫提醒,她方后知后觉。 “你说那红枣和茶叶,是程诚对象寄的?” 是儿子孝敬的东西,哪怕柠檬都带着甜味。是要和她抢儿子的女孩儿寄得,红枣好像也没那么好吃了。关慧蛾的一颗心啊,真是七上八下。 当母亲的怕啥呀,儿子长大了不谈对象,怕他不开窍。 一开窍吧,又怕被别有用心的女孩子骗,怕程诚真如程怡说的,被一个外地姑娘给迷住。程怡说条件特别差,关慧蛾就想,“特别差”那得是多差呀,大过年的,她晚上能睡着觉吗? …… 年三十的晚上,魏明珠一觉睡得舒坦。 早上一直睡到八点过才醒,初一不走亲戚,家里人约好了要去附近的白溪寺烧香。 白溪寺就在白溪水库边上,在国营饭店里吃的那条大青鱼,就是白溪水库里捕捞的。白溪寺在安庆县挺有名,有的人说它很灵验,有的人是喜欢它的斋饭。 “今年白溪寺的斋饭都涨到五毛一个人了,去年才三毛。” 李凤也不缺两毛钱,她就是感慨下。 魏明珠对寺庙没啥兴趣,不过大过年的乡下没啥娱乐项目,到白溪寺不用烧香拜佛,每年初一都有庙会,这对魏明珠还是挺陌生的经历,反正她上辈子小时候没去过啥庙会。 今天去白溪寺的人特别多,家里有拖拉机的,把车上后斗放上板凳,一车能拉二三十个人,上车就1元,负责拉到白溪水库那里。 拖拉机颠的屁股疼,可不坐车吧,又只能靠双腿走着去。 荣勇那辆自行车也放在商州没骑回来,一辆车两家人用不方便,新的自行车要过完年才能买到。魏明珠一口气订了两辆自行车,刘荣说他还是要那28大杠的,魏明珠订的就是两辆女士自行车,李凤学不会骑车,人在自行车上根本保持不了平衡,魏明珠才没给她订。 交钱上了拖拉机,魏明珠就有点后悔了, 这拖拉机的货斗特别高,站在下面就看不见车上的情况,没想到肖谦和他妈也在上面。 钱都交给司机,加上肖谦母子也看见魏明珠几人,她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陈大嫂很热情,“明珠,你也去白溪寺看庙会啊?那可真是巧,肖谦整天在家闷头学习,我好不容易把他从屋里拖出来……明珠你说说,学习是学习,人也要休息的对吧?” 陈大嫂就觉得吧,魏明珠连学校都不去还能考年级第二,难道人和人之间差别真的那么大? 她猜魏明珠还有啥学习方法没拿出来,要是能告诉儿子,肖谦肯定能学的比魏明珠还好!哪里是啥巧遇,就是听见陈四嫂偶然提起刘家准备去白溪寺看庙会,陈大嫂才硬把肖谦从屋里拖出来。 人就是相处才会加深感情,非亲非故的,魏明珠凭啥把学习方法毫无保留的告诉肖谦? 陈大嫂好算计,一颗心也只为儿子的前程,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魏明珠就算知道了也会一笑而顾……哪有那么多的学习方法啊,她也不是真的进步神速的自学天才,不过是把她原本就掌握,太久没用又遗忘生疏的知识捡起来,肚子里有货不怕考,就算暂时忘了,曾经吃透的知识,很容易系统复习重新掌握罢了。 肖谦原本在想一道数学题的解法,魏明珠一出现,他的思维就乱了。 静不下心解题,在拖拉机上颠来颠去,他都不晓得要和魏明珠聊什么。 问问她放假在家复咋样? 大过年的,明珠误会他是个只会念书的书呆子咋办。 仔细想一想,肖谦也觉得自己是个书呆子,他既不多才多艺,长得也不英俊,经常帮家里干活,皮肤晒得黝黑,成绩也没明珠好,明珠凭啥要看中他啊? 肖谦有点气馁。 少年人的心思变幻多端,由肖有福时不时提点,他已经比班上的同龄男生更成熟。 肖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魏明珠对高考也很看重,这时候他要在魏明珠面前胡说八道点啥,不管魏明珠答不答应,都可能会影响到两人即将迎来的高考。 还是高考结束后再说好了,肖谦暗暗做了决定,面对魏明珠时就稍微坦然了点。 他没找到解题的思路,干脆主动问起了魏明珠。 陈大嫂看儿子的目光像在看傻子,大过年的,和女孩子讨论数学题,这儿子真是念书傻掉的。 李凤暗暗好笑,陈大嫂的目的那么明显,哪知道肖谦不接招啊。 她想提一提程诚的存在,当着一车人,肖谦也在场,却不太方便。吃团年饭那天本来挺合适提一提,娇气的小公主梁欢让村里人很快告辞而去,李凤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算了,做人别那么缺德,肖谦对明珠看上去就挺中意,要是把这孩子刺激到就不太好了,还有5个月就高考,到时候再赶在肖家开口提两个孩子的事之前把话说清楚就行。 一路说着数学题,一路颠,时间倒是过的挺快,很快就到了白溪水库。 白溪寺在水库旁边的一个土坡顶上,枯树老寺,颇有几分禅意。不过坡下沿着水库一条道上全是各种小摊贩,人头涌动,让佛门净地一点都不高大上。 刘子轩简直走不动路。 116太能花钱了 他被做爆米花的给迷住了。 这种老式的爆米花机器,黑乎乎的一个金属容器,下面是火焰加温,做爆米花的人不停的摇着把手,爆米花做熟了要放掉机器里的气,会发出“砰”的巨响——不论到那个村,或者出现在城里,做爆米花的都会被一群小孩儿围观。 一般都是从家里拿米和玉米,出点加工费就能把米做成爆米花吃。 当然,也有用钱直接买的,比如今天出来逛庙会的,谁会揣着大米在身上? “轩轩想吃爆米花啊?婶子给你买” 陈大嫂特别阔气,李凤赶紧拦着:“嫂子,咋能叫你出钱,我揣钱了的”趁着两人争论不休,魏明珠已经把钱给了做爆米花的老板。 这种小吃食,买一包拿在手里一边吃一边逛庙会也挺有意思。玉米和大米的爆米花她都要了点,老板加了白糖一起爆,吃在嘴里甜丝丝的,米香特别浓,玉米做的爆米花和后世的也不同,没有腻人的奶油味儿。 庙会上吃的很多,也有卖新鲜的猪肉,应该是年前杀的猪,天气冷放两天也不会坏。除了猪肉,卖鸡蛋的也不少,也有卖芦苇杆编的各种用具,看到这些,魏明珠和刘美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她们刚刚离开的魏家时的情形。 芦苇编织品的销量并不好,半天都没开张,魏明珠当初还想折腾这个,幸好改成了倒卖鸡蛋。 白溪水库的湖面结了冰,有人把冰面砸开,捉了鱼放在大木盆里卖。 魏明珠想起在安庆县饭馆吃的大青鱼,有点流口水。 “买一条鱼回去?” 李凤看她馋了,就说要买鱼。 魏明珠迟疑,“等我们逛完了再把鱼提回去,都不新鲜了。” 卖鱼的老板哪能见生意跑脱,伸手抓起一条鱼,鱼儿的尾巴很有力,活蹦乱跳的把水珠往人脸上甩: “你们要哪条,我给你们留着,逛完了庙会再来拿鱼,到时候给你现杀,明天吃也坏不了!想选哪条,我给你们称一称!” 刘荣也说买,魏明珠还没选鱼,陈大嫂反而先探头去看大木盆里的鱼。 小井村也靠近河,大冬天的谁会下河捉鱼啊,别鱼没有捉到,反而把人给冻坏了。 “你这黑鱼咋卖?” 陈大嫂记得那天刘家吃饭,肖谦挺爱吃桌上那道鱼。她认为儿子用脑过度,都说黑鱼最补,陈大嫂想买条黑鱼给儿子肖谦炖汤喝。 高三考生也是可怜,大年初三就要返校,陈大嫂就怕把肖谦给累着。 多吃点好的补一补总没错。 “黑鱼一块五,这东西最补人,你看这条咋样?” 鱼摊老板抓起一条大黑鱼,个头真不小,看样子就有四五斤。陈大嫂心想真是抢钱啊,平时黑鱼顶多卖一块,大年初一直接加了五毛。一块五也要买,庙会上就这家卖鱼的,陈大嫂花了六块五买了条鱼,让老板做好记号不许搞混: “我拿走前还要称一称的,还得是这条!” 魏明珠问刘荣想吃啥鱼,平常家里最常买的就是鲤鱼红烧,刘荣却和魏明珠想到了一块儿。 “青鱼,家里人不会做啊……” 上次在饭店吃的青鱼就不错。魏明珠想了想,“也没那么难,买回去试试吧。” 想想家里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儿,甥舅二人选了一条快17斤的青鱼,青鱼比黑鱼要便宜点,一斤1.2元,一条鱼只差1毛就是20块钱。李凤一边给钱一边肉痛: “有俩钱不够你俩糟蹋的。” 花20块钱买条鱼吃? 鱼价都快赶上猪肉价钱,李凤可从来没有像这样糟蹋过钱。 她念叨着刘荣二人乱花钱,到底掏钱时也没迟疑。 陈大嫂也觉得贵,刘荣家才几个月时间到底赚了多少钱啊,20块买条鱼吃?有钱也不是这样作的。陈大嫂忧心忡忡,生怕魏明珠在刘家呆久了,以后花钱也大手大脚。 肖家在村里条件是不错,可一个月买两条这样的鱼吃,那其他时候全家人喝西北风啊? 魏明珠可不知道陈大嫂的想法,知道也她也不会在意。 难得来一次庙会,她带着刘子轩基本上是见啥买啥,吃的玩儿的,有没有用不说,只要刘子轩喜欢的,魏明珠掏钱很爽快。 陀螺、小人书这些小玩意儿其实不值几个钱,不过看在陈大嫂眼里,魏明珠真是花钱如流水。 ——阿弥陀佛,谁家闺女能这样花钱的? 白溪寺。 香客如潮,齐建华拉着魏玉陵的手,生怕人流把她给挤散了。 两个大学生来这种和封建迷信有关系的地方不太合适,但安庆县本来就落后,县里连电影院都没有,更没有京城小年轻们玩得“溜冰场”,想要文艺一点的谈恋爱去处,比如图书馆啥的,也没有。 魏老太说白溪寺的香火特别灵,让魏玉陵替她烧柱香,顺便带着齐建华出来转一转。 魏红雪也想来,魏老太人老成精,哪会让魏红雪妨碍魏玉陵二人增进感情。 齐建华虽然在沿河村当了几年知青,还真没来过白溪寺。 到了这里发现有庙会,他还陪魏玉陵逛了逛。 魏玉陵特别体贴,并不让齐建华买这买那乱花钱,幸好庙会上的小东西也便宜,一个棉花糖就能哄得魏玉陵喜笑颜开。齐建华拉着魏玉陵走,说他们挺像新婚夫妻的。 魏玉陵脸红红,挣脱齐建华的手,往山坡上走: “奶奶让我帮忙烧柱香呢。” 齐建华站在原地笑笑,抬脚追了上去。 齐建华向来不信这些,见魏玉陵真的烧香,就等在寺门口。 魏玉陵出来时冲他笑:“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但我是宁可信其有的,这是我们成长环境不同带来的差别,你不能因此不喜欢我。” “我尊重你们的习俗。” “其实我刚才除了替奶奶烧香,自己还烧了一炷香,求得是伯父他们快点平反,不要像现在这样受苦。” 齐建华沉默。 齐家的事哪里是烧香拜佛能解决的。不过魏玉陵的心意他领了。 和魏玉陵交往半年,她真的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女朋友。齐家没倒霉前,齐建华可能还会挑三拣四,会选择更和他心意的对象,但齐家这种情况,魏玉陵都没嫌弃他,哪有他挑剔的立场。 在齐建华心中,魏玉陵也就是原生家庭差了点,可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也算跳出了农村环境。 和齐建华以前认识的那些城里女孩儿比,魏玉陵的自强不息和温柔大度,甚至比那些女孩儿更优秀。 一股冲动在齐建华胸腔处激荡,他差点脱口而出“等我们毕业就结婚”,刚刚叫了一声“玉陵”,视线里就闯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明珠……” 天气冷,她穿着鸭绒服外套,蓬松的鸭绒服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显臃肿,反而显出了脖颈修长,纤腰长腿的优势,长腿包裹在牛仔裤里,走动时轻松雀跃。小小的尖脸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神采飞扬,齐建华却难以忘记这双明眸对他的控诉。 他知道魏明珠不会和邻村的张二赖有什么,是张二赖一直在纠缠,齐建华甚至救过魏明珠,两人因此而有了来往。 但那时候,他必须借题发挥,好让魏明珠对他死心。 齐建华能有啥办法? 一夜情不自禁,醒来时魏玉陵就躺在他身边,房间里酒气冲天,两个人都没穿衣服,齐建华必须对魏玉陵负责!更难堪的是,魏玉陵还是魏明珠的堂姐,他原本是和妹妹在偷偷交往,只等考上大学再对外公布,哪知道公开的对象临时换成了姐姐。 魏明珠当然承受不起这个打击。 齐建华无计可施。 为了快刀斩乱麻,他才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那一天后,他就和魏玉陵提前出发到学校报到,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过魏明珠,哪知两人又在这种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久别重逢!半年没见,魏明珠好像已经走出了当时歇斯底里的愤怒情绪,她身边跟着一个黑瘦的年轻人,看上去特别有精神。 齐建华心乱如麻。 他脚步已经下意识踏出去,一只手紧紧拉住他。 魏玉陵面白如纸,“建华,我忽然有点不舒服……胸口闷的难受,我们到寺里歇一歇好不好?” 齐建华此时都没有了思考能力,他没有发现魏玉陵话里的漏洞,既然胸口闷为啥还要往寺庙里走,明明寺里的香客更多! 齐建华被魏玉陵的声音给惊醒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魏明珠。 明珠看见他和玉陵,肯定还会闹起来吧?今天大过年的,又是在庙会上,齐建华也不想被人指着鼻子负心汉。 “走,我扶你进去,问寺里的师傅要一碗水喝。” 玉陵应该没有看见明珠吧? 现在不能下山,明珠正在顺着台阶往白溪寺来,而他个子比魏玉陵高不少,应该是只有他先看见了明珠的身影。齐建华现在有些庆幸,魏玉陵不舒服的时机是那么巧,让他可以先冷静下。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才能把坏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魏玉陵低着头,她刚才要不是拉着齐建华,这个男人只怕就要像魔怔一样走到魏明珠面前。 冲过去想干啥? 117要道歉吗 魏玉陵不仅认出了魏明珠,刘美几个她也是看得清楚。 魏明珠旁边的黑皮肤的年轻人她很眼生,看那人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欢着魏明珠。这并不奇怪,魏玉陵见惯了男人看魏明珠时的眼神,魏明珠天生就长了一张招男人喜欢的脸。 这种长相完全是老天爷赏饭吃,魏玉陵一度心理很不平衡,她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魏明珠勾勾手指就有了!不过在她如愿考上大学,并且和齐建华在一起,父母也开了小吃店,家里生活条件蒸蒸日上时,不平衡也渐渐扭转……可魏明珠没有如她所想,在糟糕的人生中泥足深陷,只要魏明珠想,就能轻松改变自己的生活。 一个人努力一百分,也比不上一个人只努力六十分,就因为一张脸吗? 魏明珠可以轻松获得异性的帮助,就是因为那张脸,不仅是齐建华帮她补习过,在进入县一中后,也有别的人在教魏明珠,让她那不爱学习的猪脑子也能开窍!不,她只是不愿意承认魏明珠原本就挺聪明,小学时候,魏明珠成绩比她还好——不能让建华和魏明珠近距离接触,魏明珠身边的黑皮肤年轻人长得也没有建华高大英俊,魏明珠岂会不缠上来? 魏玉陵和齐建华不愧是一对,两人各怀心思却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 “明珠,你渴不渴?” 魏明珠的眼睛盯着前面若有所思,刘美还以为她累了呢。 “不渴不渴,烧完香我们就要往回走了对吧?” 白溪寺前面的人多的像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魏明珠瞧见两个身影挺熟,有点像她那个优秀的女大学生堂姐魏玉陵和未来姐夫。 会是他们吗? 魏明珠知道她早晚要和这俩人正面交锋,却没想到这么早就“重逢”。不过那两人见她,不应该是羞辱奚落一番才对,咋有点落荒而逃感觉? 一定是她的错觉了。 或许小情侣的视线里只看得见彼此,根本没注意到她。 挤进寺里,魏玉陵砰砰跳的心慢慢缓和。 惊鸿一瞥之下,魏明珠好像更漂亮了,不仅是穿衣打扮焕然一新,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不是说撞墙自杀额头有个洞?刚才打眼一看,倒是光洁饱满,连一个印子都没有。 “玉陵,我去给你端碗水,你在这里歇一歇。” 齐建华满腹心事的样子,让魏玉陵心里憋屈得要命。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见到魏明珠不应该避而不见,一个人的性格总不会一夕大变,刚才她应该挽着齐建华的手,大方的上前打招呼。 魏明珠心眼小脾气大,只要稍微撩拨几句,就能当场爆发。 魏明珠每作一次,在齐建华心里就减一分,而她只要表现出截然相反的温柔大方,就能让齐建华更体会到两个人的不同。 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效果也很不错,就在刚才烧完香的时候,魏玉陵甚至有种错觉齐建华要和她“求婚”。 如果魏明珠没出现就好了! 就算要出现,也不是这种时机,也不该是如此光鲜好看的形象。 魏玉陵咬着唇,现在再出去“偶遇”,好像失了气势。刚才魏明珠有看到她和齐建华吗?香客那么多,或许没有看见。 不能让魏明珠在魏家以外的地方逍遥畅快,出了魏家的门,魏家就管不到她头上。 以魏明珠的成绩,7月份的高考,考上大学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除非有什么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因素。比如考试时发挥失常,或者她就干脆不能参加高考呢? 谁都能成功,唯独魏明珠的“成功”让她忌惮。 因为她现在所拥有的,就是从魏明珠那里偷来的——没有她横插一杠,齐建华肯定和魏明珠在一起了!魏玉陵能对别人宽容,却要对堂妹苛刻,她看见齐建华端着一碗水回来,唇边绽放一个温柔至极的笑: “建华,你对我真好!” 齐建华愣了愣。 他对魏玉陵好吗? 是谁付出的更多一点。 他一开始甚至很抗拒这段关系,魏玉陵问他该怎么办,他只是必须要负责罢了。魏玉陵就说那两人算是在处对象不,齐建华点头同意。魏玉陵就真的用恋人的态度来待他,而他更多的是被动接受,在这段关系里付出的特别少。 这样一想,齐建华又有点愧疚。 这愧疚让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卑劣,他等魏玉陵把水喝完,才吞吞吐吐道: “玉陵,我刚才好像看到明珠也来了白溪寺。” 齐建华见魏玉陵脸上有诧异也有惊喜,这些情绪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忐忑: “那、那我们要不要见见她?” …… 白溪寺的香火是两年前才重新鼎盛起来。 魏明珠本身是个没信仰的人,哪怕经历了“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她也坚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无力改变现实的人,才会将信仰和希望寄托在虚无的神佛上,李凤和刘美也不见得多信这些,不过是随大流烧柱香。 陈大嫂就很信,不仅烧了香,还往功德箱里丢了钱。不用说出来,她求得肯定是儿子顺利考上大学。 肖谦被他妈这样封建迷信的举动搞的有点尴尬,求神拜佛就能考上大学的话,全国的寺庙都要被香客挤爆。上了香要下山,两个年轻男女从寺里挤出来,女的是浓眉大眼,男的高大英俊,牵着手走过来很是般配。 但女的看上去快哭出来,颤着音叫了声“明珠”,已是说不出话来。 男的拍拍她的背,两个人的行为把肖谦搞得一头雾水。 咋回事啊?这是认识魏明珠呢? 刘家和魏家虽然曾是姻亲,李凤和魏家人接触不多,后来魏玉陵在县里面上学,李凤连魏明珠这个外甥女见得次数都不多,何况是魏明珠的堂姐。 不过李凤认识张翠嘛,魏玉陵和张翠长得有几分像,也兼顾了魏家人的长相特点。 魏明珠还没说话,李凤就发飙了: “大过年摆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啊,家里有人死了是不是,要哭不哭的,丧气!” 李凤的话发自内心。 要早知道来白溪寺会碰见魏家的臭狗屎,他们不如一家子呆在屋里烤火,庙会的高兴,见到丧气鬼魏家人也都荡然无存。 齐建华的眉头皱了皱,这女人说话好难听,乡下女人才粗鄙和刻薄展露无遗,尽管在沿河村呆了好几年,齐建华还是不适应。 哟,这俩人还真的跑来打招呼了。 这就是魏玉陵……咋说呢,和魏明珠想的有点一样,也有点不一样。不是说她长得丑,挺朴实端庄的长相,为啥有股违和的忸怩造作感呢? 魏明珠还以为自己才是重生来当白莲花的,毕竟顶着一张欲语还休的脸,皱皱眉头都很是惹人怜爱。 此刻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因为她的路已经被堂姐魏玉陵给走了,舅妈的讽刺,更衬得魏玉陵的可怜和无辜,未来堂姐夫一脸谴责控诉都快化为实质。 魏明珠有点拿不准齐建华打不打女人,毕竟“记忆中”对齐某人的理解,也只是齐建华愿意展现出来给她看的一面。年轻男女在热恋之初,会本能掩饰自己的缺点。 察觉到陈大嫂一脸八卦,魏明珠果断对肖谦说道: “这是我堂姐,我看她有话对我说,要不你和婶娘帮忙带轩轩去刚才那个转糖人的摊位上玩一玩?” 肖谦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他对魏家人印象深刻,魏大林和刘美离婚他也在场,魏明珠的大伯娘和三婶都很讨厌。 更无语是明珠的堂妹……这样忽然冒出来的堂姐,只怕也不是啥好东西。 肖谦的判断标准很朴素,就是帮亲不帮理。 他是不想走的,但他又是善解人意的,他妈的八卦表情也叫肖谦不得不离开。 “轩轩,走,和哥转糖人去。” 陈大嫂走得很不舍,肖谦想的是这么近,明珠她们四个人对上两个人,咋说也吃不了亏。 撕逼这种事,让小孩子看了影响多不好。魏明珠觉得自己体内的战斗因子在燃烧,在沸腾,也在愤怒!愤怒应该是属于原主的情绪,眼前的男女,和原主的撞墙自杀脱不了关系: “魏玉陵,你在这里叫住我,是要向我道歉吗?” 魏玉陵咬着唇,一脸倔强和委屈。 刘荣也觉得魏家人都酸唧唧的,特别是这个女大学生,那样子摆出来,就像被欺负了。老天作证,谁欺负过她啊,莫名其妙跑出来给人添堵。刘荣是长辈,还是个大男人,他能说啥。 李凤扯了扯他袖子,示意让自己来给外甥女帮腔: “还真是来道歉的?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不要哭丧着脸,太晦气!现在的年轻人办事一点都不讲究!咋的,这么几个长辈杵在你面前瞅不见啊?也是,我们家和你们姓魏的都断了关系,好狗不挡道,别拦着我们不让过啊……哎,说你呢,你躲啥躲,我都没碰你一下,你不许哭!” 118还钱呀 李凤咄咄逼人,但她不动手。 香客们也有看热闹的,心里都快急死了。 你有话倒是说啊,一脸受委屈的表情,偏偏一言不发,性子急的香客们等不了,只觉得李凤话糙理不糙,说的挺对嘛。 魏玉陵也没反驳,大家潜意识觉得,只怕真的是来道歉的。 魏玉陵红着脸叫了人,还叫刘美“二婶”,刘美都不晓得该不该答应。 齐建华把魏玉陵往身后一护: “明珠,你姐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错误是我犯下的,是我选择和你姐在一起。但我一点都不后悔,玉陵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儿,她是关心你——” 哇! 信息量好大啊。 别以为农村人听不懂。这个男的多半原先是和妹妹好,中途又换成姐姐,换了就换了,总不能当婊子又立牌坊,还要让妹妹大大方方祝福你们吧? 魏明珠没说话,魏玉陵越听越不对劲。 她是来哄住魏明珠的,也是在齐建华面前显示自己的大度。 但齐建华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细腻心思,居然真的把错误一五一十揽到两人身上,这咋行? “明珠,都是姐的错,如果你能够不生气,不迁怒家里其他人的话,我愿意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回去看看二叔,他特别想你和二婶,大过年的一家人有啥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你要替二婶考虑考虑,离婚不是解决矛盾的手段,她和二叔夫妻二十年,何必要走到这一步。” 魏玉陵的几句话,马上引偏了香客们的注意力。 这年头离婚很罕见,在乡下更是稀少。还以为是姐姐妹妹抢男人的八卦,原来是姐姐来劝家和万事兴的好意。 作为魏玉陵话中的“二婶”本人,刘美觉得周围人都在打量她。 离婚并不是啥光荣事,刘美平时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在商州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离婚身份,她可以说过的极为快活。哪知道魏玉陵偏偏要当着这么多陌生人说,就在大年初一,在白溪寺的庙会上,刘美觉得人人都在看她! 魏明珠差点破口大骂。 她还是有点小觑了魏玉陵啊,能考上大学的女人脑子不糊涂,知道避重就轻,还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魏明珠咋会惯着她的臭毛病! 没有像魏玉陵想象中那样跳脚,她的眼睛里有笑意,被这双眼睛专注的看着,齐建华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真正生气。 然后这双眼睛的主人用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所以,你真的是认为对不起我,把我原本的对象抢了,现在来向我道歉?” 多情的眼睛,为什么要说如此无情伤人的话。 齐建华张张嘴,却是没办法当众说他和魏玉陵阴差阳错选择在一起的原因。 魏玉陵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魏明珠怎么不生气? 她为啥还能保持着理智反驳。之前在别人面前,魏明珠都是大叫大闹,旁人根本不愿意去听失去理智的人嘴里在嚷嚷着什么,还不是由魏玉陵说了算。含糊不清,偷换概念,故意不把话说清楚,别人就能揣度出自己想要的……就算在大学,在和室友和同学相处中,这一招也十分好用。 魏玉陵从来不用当恶人,事情却总会按照她的意思走,她受了委屈会有人帮她打抱不平,她想表达什么,旁边的人会替她说出来。 这一招,原本在魏明珠身上是用的最熟练的,忽然失灵了——魏玉陵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刚才吸引住了好多关注,此时必须给出个答案。 不不不,她是忙中出错,步调被魏明珠的忽然出现给扰乱了。 首要目的是让魏明珠回到魏家,而不是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挤兑魏明珠,惹得魏明珠更生气!魏玉陵惊出一身汗,差点就又干了错事! 魏玉陵飞快在心里权衡了得失。 这些围观的人根本不认识她,就算她承认自己抢了堂妹对象,这些人如何看待她,不影响她的未来。 齐建华还会因此而更怜惜她。 也能让魏明珠发泄掉心中的那口气,让她的下一步计划能得以实施。 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的做法! 魏玉陵深吸一口气: “是的,姐在向你道歉,我和建华阴差阳错走到一起,不管再怎么辩解,我的行为都带给你伤害了……我向你道歉,我愿意用别的东西来弥补你,你能原谅姐吗?” 魏玉陵眼眶微红,脸上的苦笑十分无奈,“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二叔也没做错啥事,你能同意二婶和二叔和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道歉,不管谁来听都是诚意满满了。 其他人也在侧着耳朵听魏明珠的决定,其实他们也挺好奇,妹妹长得不就是最讨年轻后生喜欢的样儿么,这男人居然舍弃妹妹选择了姐姐……年纪大的,更喜欢魏玉陵的长相,大气端庄,还有福气。年轻的,肯定会喜欢魏明珠,他们只在电影里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儿。 比电影明星还好看。 魏明珠仿佛也在认真考虑魏玉陵的提议: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魏玉陵艰难点头:“只要我能办到的。” 把齐建华还给魏明珠是不可能了,这是魏玉陵不可能放手的人。 魏明珠忽然笑了: “你道歉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可是我不准备原谅你,你所能给予的补偿,我没有一样瞧得上……魏玉陵,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早晚会体会到这句话的份量。” 补偿? 把齐建华补偿给她么? 完全不是魏明珠喜欢的类型,在她心中齐建华给程诚提鞋都不配! 她不是介怀所谓堂姐和心上人的联手背叛,她是要替已经逝去的‘魏明珠’讨个公道,一条人命,魏玉陵能拿什么东西来补偿! 魏明珠明明是笑着说的,魏玉陵却不寒而栗。 这次是真的有点腿软,难道那些小动作魏明珠通通知道了?不,不可能的,魏明珠那么笨! “魏明珠,你不要太过分!” 齐建华忍无可忍大声呵斥,刘荣站到魏明珠面前:“你还想动手咋的?” 齐建华当然不会动手打女人,更何况对方是魏明珠。 他就是觉得自己刚才太傻,居然以为魏明珠有所改变,其实还是那么咄咄逼人,那么作天作地,根本不可能体谅他人的错误。 不善良。 齐建华脑子里迸出一个这词。 越想越合适,就是“不善良”,主席说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既然他和魏明珠的事已经成了过去式,他也不可能和玉陵分开,魏明珠为什么不能豁达点,祝福他和玉陵? 就算不能豁达到正常走动,以后大家避着点,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不也挺好的。 魏明珠只看齐建华的表情就能将对方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处理男女关系上魏总不擅长,如果将齐建华当成是直男癌的男同事,那就能理解对方的思路了: “齐建华,我不原谅她不是舍不得你,我是连你也没打算原谅。说实话,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同样让我感到恶心,你现在考上大学了,不再是那个窝在村子里郁郁不得志的下放知青,你是不是特别得意,就忘了我曾经是如何鼓励你,如何接济你,如何低头向讨厌的堂姐借来复习资料帮助你考大学……对了,你去安庆县考试,食宿费还是我资助的吧,考完试你和我堂姐宣布处对象了,那我赞助的食宿费总要还给我吧?” 魏明珠小手一摊:“听说大学生有生活补助,那你把钱还给我,一共35块。” 巨大的难堪把齐建华笼罩。 齐家失势后,齐建华遭受过各种人情冷暖和落井下石,但让他还钱的还真没有! 他满脑子都被学业和如何替齐家平反两件大事占领,魏明珠送他去安庆县考试,的确在他兜里塞了钱。若没有这钱,他如何能在县招待所里开一间单独的房间安静备考,又如何能在考完试后,自觉发挥的不错,就买了酒来庆祝? 他和魏玉陵从考试答案谈到人生志向,吃茶喝酒,两人酩酊大醉而情不自禁的那晚,花的就是魏明珠给他的钱。 齐建华被这羞愤给打击的溃不成军。 他当然也想掏出钱来马上结束这场闹剧,但是他兜里真的连35块钱都没有! 他攒下来的生活补助,已经花在了从京城到商州的火车票上,花在替魏玉陵家人买礼物上,哪里还有钱? 齐建华在这一刻,无比的后悔,后悔陪魏玉陵回安庆,也后悔今天大年初一来逛庙会,或者刚才他看见了魏明珠,直接不要告诉魏玉陵,就不会有此刻的难堪…… “给你!如果要这样羞辱我们你才能消气,这钱我替建华给!” 魏玉陵的眼角有泪。 之前的委屈是假的,现在倒有七分是真。 魏玉陵凭什么这样羞辱齐建华,齐建华现在是没钱,齐家的失势让齐建华从骄傲的高干子弟变成下放的知青,就算考上大学如今也是一个穷学生。魏玉陵从来没有嫌弃过齐建华没钱,她知道困难都是暂时的,她在补贴齐建华时都特别小心翼翼,就怕刺伤男人的自尊心。 魏明珠怎么敢,怎么能如此对待齐建华! 魏玉陵的身上带了钱,她捏着钱的手都在颤抖。 魏明珠竟然真的从她抓的一堆纸币里,数出整整35块。 “你可真大方,那就……祝你养男人开心?” 119年年有鱼 不知道谁先带头,竟然有看热闹的香客忍不住笑了。这一笑,搞得好多人都憋不住。 齐建华被魏明珠当众“要账”而羞辱,魏玉陵替他还钱这事,并没有替他找回脸面,反而坐实了他就是在吃软饭的事实。 齐建华在这里待不下去,挤开人群就大步离开。 魏玉陵狠狠瞪了魏明珠一眼,也朝着齐建华追去。 魏明珠暗暗发笑,这样才对嘛,她不喜欢什么温柔知性圣母白莲花的人设,明明她有这先天条件都没走这条路,哪有人会任打任骂都能忍住的,魏玉陵刚才临走前的怨毒眼神,才让魏明珠觉得真实。 她不怕魏玉陵的记恨,更不必在意齐建华的感受。 只要这两人不爽,她就爽了。 一个人单挑两人还大获全胜的魏明珠心情特别爽,她扬了扬手里的钱: “舅妈,咱这不就是有买鱼的钱了?原本人家没打算还的钱,能要回来就是白捡的,一定要开开心心把钱花掉” 哪有人还记得刘美离不离婚啊。 刚才的剧情高潮爆点,全部火力都集中在魏明珠三人身上。看着洋洋得意的魏明珠,李凤简直无话可说。 原来不用破口大骂,不用动手打架就能说的仇人落荒而逃? 三个长辈都来不及帮上忙,好话歹话全被魏明珠一个人给说完,三人面面相觑——是不是太泼了点?大姑娘这样厉害能找到对象吗? 哦,她已经找到了。 刘荣想到了程诚。 他总担心程诚会伤害外甥女,今天这一幕,让身为男人的刘荣腮帮子有点痛。 从现在起,他可能要改担心程诚才行。 …… 庙会上卖鱼高兴的要疯。 两条大青鱼都特别挑买主,没想到魏明珠之前买了一条17斤的,从白溪寺掉头回来,又买下另一条15斤的。两条鱼一共37.2元,摊主自己就把两毛的零头给抹去。 魏明珠让他把两条鱼杀了,把17斤那条递给陈大嫂: “陈伯娘,这条鱼带回去给肖爷爷吃吧。” 肖村长给魏明珠母女划得宅基地那么大,一条青鱼算啥。老人家和大儿子一起住,青鱼自然要由陈大嫂这个儿媳妇来煮,魏明珠直接把鱼给了陈大嫂。 陈大嫂被魏明珠随手就送的鱼给唬住: “这太贵了,我不能要,我要把鱼提回去,孩子他爷爷也得骂我。” 魏明珠笑眯眯的劝:“不碍事的,我刚才在白溪寺外面捡钱了,见者有份。” 真的捡钱了? 陈大嫂被魏明珠转移了注意力,一时去八卦刚才的事。倒是肖谦暗暗打量魏明珠的神色,确认她没有丝毫的不高兴,才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到了转糖画的摊位上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年轻女人是明珠的堂姐,另一个,岂不就是流言中,明珠勾引过的“未来姐夫”?肖谦相信魏明珠绝不是那样的人,却怕魏明珠在那两人面前吃亏。 后来那“未来姐夫”气冲冲离开庙会,堂姐在后面追,俩人跟唱戏一样走了,那应该是没占到啥便宜。 不就是大学生吗? 等今年高考后,他的努力也一定会有个好结果! 魏明珠表现的挺高兴,一到家就琢磨着青鱼要怎么吃。 刘荣他们也不知道她是真高兴假高兴,反正魏明珠说啥都配合着。魏明珠完全没啥刀工可言,李凤却是做惯饭的,按照魏明珠的说法,把15斤的大青鱼去骨切片,取一半的鱼肉再切成薄片,打了两个鸡蛋,放料酒和姜,加点盐腌着,用芡粉挂浆放在那里不管。 一边又忙活着用另一半鱼肉刮鱼茸捏丸子。 鱼茸很麻烦,要用刀背一点点把鱼肉刮成泥,还得去掉鱼刺。最后加上盐和鸡蛋,不停的搅拌鱼茸,让它呈胶状,才能捏鱼丸子。 “这东西也太麻烦了!” 李凤头上汗都冒出来了,叫她蒸馒头做包子,搞点羊肉烩面之类的家常菜行。这么麻烦讲究的吃法还真是第一次亲自做,不过刘子轩不吃辣,一条15斤的大青鱼做水煮鱼几个人也吃不完,一半做成鱼丸大家能吃个新鲜,吃不完把鱼丸放两天也不会坏。 “好吃的东西当然麻烦,城里人的吃法,比我们农村人讲究。” 刘荣在国营饭店吃过这菜,家里肯定不如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手艺好,能复制个几分,也算不浪费这条鱼。水煮的做法魏明珠知道,她把坛子里泡菜捞了些出来,和生姜、蒜一块切细,再把干辣椒剪成小段,还剥了些葱。 一家人只当白溪寺门前的是非没发生过。 热油炝锅,把各种调料爆香,魏明珠捣鼓了一道低配版的水煮鱼。 当然没有饭店大师傅做的好吃,卖相看起来不错,有李凤和刘美对火候把关,鱼片也足够嫩,味道挺家常,魏明珠做的水煮鱼及格了! 这道菜哪里都好,就是特别耗油。 菜油要是倒少了,辣椒不上色,鱼肉吃起来也不够滋味。 从前李凤也舍不得这样做菜吃,一斤菜油要一块多一斤,盐才两毛一斤,做一盆鱼起码要用一斤油,就算是夏天时候在河里抓到鱼不花钱,这样煮鱼可心疼油。现在么,李凤也看淡了,20块一条的鱼都舍得买,那点菜油钱也不算啥。 更何况,卖鱼的钱是魏家人掏的,这让水煮鱼片变得更好吃。 李凤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今天这个,我记得早年不叫魏玉陵吧,不是叫魏春花?” “是叫魏春花,后来初中毕业嫌自己名字不够文雅,自己改了叫魏玉陵” 这事儿魏明珠倒没拿出来嘲笑,嫌名字土气改了不是啥大问题,魏明珠虽然不会这样干……到底叫“魏春花”的不是她嘛,并不能体会当事人的心情。 吃完饭刘美偷偷问李凤今天的事咋办。 李凤反倒是问她: “你想和魏大林复婚不?过了几个月,万一你消气了呢!” 刘美从来没想过要复婚,她卖油渣时累得很,时间都被生意和女儿的事占满,哪有空去想从前的事。一个人可能逆来顺受惯了不晓得反抗,可她一旦反抗过一次,品尝过当人的滋味,为啥要回去给魏家做牛做马! 刘美的态度很坚定。 李凤就笑,“那你怕个啥,怕明珠想不开重新和魏春花抢男人啊?吃软饭的男人哪里比得上程诚!程诚那孩子我看哪里都很喜欢。” 程诚的职业没有那么自由,除了不能经常见面,那是哪里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不能经常见面,对80年代的人来说,异地并不是问题。很多人的婚姻两地分居,不也过了一辈子么。也就是后世,社会变得太快,不管男女受到的诱惑都变多,夫妻一异地,婚姻关系就变得特别不稳定。 刘美当然也很喜欢程诚。小伙子那精神的长相能讨天下大部分丈母娘的喜欢,更何况对魏明珠特别上心,就算自己请不到假,也要托朋友来商州看看。 女人都是那样,要忘掉一个人,那就找个更好的。 李凤特别深有感触,她二嫁给刘荣也没啥后悔的,除了前几年穷一些,刘家没有难缠的公公婆婆要伺候,没有理不清的妯娌关系,家里就李凤当家做主,比她前一个男人好得多。 结婚几年,两人只因为前年春节被要账的堵门大吵过一架,吵完架刘荣就出门赚钱去了。 这不,今年家里的经济环境陡然提升,全家都搬去商州住,李凤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顺心。 就算前头的男人跪在地上磕头祈求,李凤疯了才回去。 刘家吃大青鱼,陈家也吃大青鱼。 陈大嫂没那么讲究的厨艺,水煮鱼这种蜀省技法她不会,糊辣鱼她还是会的。 后世商州的糊辣鱼大多选用草鱼做,不是因为草鱼最正宗,而是大青鱼越来越不好找,饭店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用草鱼当主料。魏明珠送的大青鱼,做糊辣鱼正好,热气腾腾的糊辣鱼上桌,肖家哪个说不好吃? 肖有福把一块鱼肉往嘴里夹,他喜欢吃鱼胜过鸡鸭等家禽,上了年纪的人啃骨头费力,鱼肉却是不费牙齿。 “明珠那丫头错不了,就该是小井村的人” 肖有福不是图魏明珠的一点礼物,20块钱的大青鱼肖家不是买不起,但魏明珠每次回村子都不会空手上门,东西多少是个心意,晓得感恩,人情通透,才是肖有福最喜欢的。 村里那些人说划给魏明珠和刘美的宅基地太大,那些蠢货晓得个屁。 没有这块宅基地,魏明珠半路才来小井村落户的人,对村子有啥归属感?眼瞅着那丫头争气,转眼考上大学说不定就一去不回,现在魏明珠走得再远,根却在小井村。 现在的大学生金贵着呢,沿河村不也是瞧着明珠堂姐考了大学,才捧着一个拼命踩另一个吗? 沿河村有一个大学生有啥了不起,小井村很快就要出两个大学生! 大学生和大学生不一样,不等个十年八年也看不出来谁更厉害,肖有福就等着那天呢。别管是魏明珠,还是他孙子肖谦,说不定就能给落后的小井村带来新的变化。 他没读过书,但他记得老领导当年说的话,拿起枪能保卫国家,读书却能治理好国家。 120戏精 这个大年初一,有人喜滋滋吃大青鱼,有人就吃了一肚子气。 齐建华的脸皮被扔到地上踩,本来是高高兴兴去逛庙会,却大失颜面而回。 魏玉陵一直追着他小跑,在路上还摔了一跤。 齐建华总算停下了脚步,他把魏玉陵拉起来,将她抱在怀里: “玉陵,你会不会嫌弃我很没用” 魏玉陵十分坚定摇头,“建华,所有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不是明珠,但我一直会支持你。你要相信自己,你会有大出息,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会吗? 连齐建华自己都时常没有信心。 要不是魏明珠鼓励他考大学,齐建华认为自己会在沿河村那样的地方腐烂发霉,最终蹉跎一生。 他怀疑过自己,能不能改变他的命运,以及挽救已经坍塌的齐家。 可魏玉陵却很信任他,这种信任是毫无保留的。 齐建华抱紧怀里的女人,这是他齐建华的女人,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女人! “玉陵,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等我们毕业就结婚!” “嗯。” 魏玉陵笑得有了泪。 她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今天魏明珠让齐建华还钱,羞辱了齐建华,也斩断了两人复合的可能性。也不枉她忍受庙会那些人的白眼,当众道歉。魏明珠暂且得意骄傲吧,她等着对方摔下来再也爬不起的那天! 再好看的人,也不能一辈子靠脸吃饭。 魏玉陵从未像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心思。 她不喜欢魏明珠,嫉妒甚至有些惧怕……所以她不能让魏明珠成功。 “建华,今天的事我们回家不要讲出来,大过年的,家里人知道后肯定要闹起来。” 齐建华气归气,也不是要搞得魏家鸡犬不宁。魏家人对都是捧着供着,虽然王金花和魏红雪那样的,齐建华瞧不上,他却也不是要和那两人过一辈子。 “玉陵,你明天还要带二叔去见孙校长?我看她不一定会领你的好意!” 齐建华还是带着气,连“魏明珠”的名字都不愿提,直接用她来指代。 魏玉陵很认真的说道,“不管明珠领不领情,这是我欠她的,我们在一起是挺对不起她,但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让我用其他补偿可以,我舍不得将你还给她……挽救下明珠父母的婚姻,也算是我在尽力赎罪了。” 齐建华觉得魏玉陵太傻气。 可没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太善良。 傻气就傻气吧,如果这样做玉陵心里能舒服点,他是全力支持的。 …… 大年初二,安庆这边乡下流行给去世的长辈上坟,也是女人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像孙校长那样的,国家恢复高考后,每年大年初一到初十左右,提着礼物上他家拜年的人都络绎不绝。亲近的人会在年初二左右上门,关系远的最好是自觉点,过了初五登门不惹人厌。 魏玉陵和孙校长并没有多亲近,不过孙校长对好学生向来很喜欢。 魏玉陵年前来的那一次,就说过初二、初三左右可能还会再来一趟,毕竟她常年在京城上学,也不想和孙校长生疏了师生情谊,这是魏玉陵的原话,瘙到了孙校长的痒处——其实仔细想想,孙校长根本不担教学任务了,能和魏玉陵有多少师生情? 魏玉陵真的舍不得老师,也该看望当时教过她的科任老师才对。 魏玉陵就这点特别有本事,孙校长反正是信她的。 一大早,魏玉陵就拿出事先准备的礼物:“二叔,东西我都替您准备好了,我教您的话,您都记住了吗?” 魏大林换了自己最新的衣服,脚上穿着那双齐建华送的解放牌胶鞋,向魏玉陵拍着胸脯保证: “我记了一晚上,肯定忘不掉!” “那走吧,我们去孙校长家。” 张翠是搞不懂女儿的想法,替魏明珠操心有啥用,不能换来那臭丫头的感激,还要让自己家掏钱买礼物给魏大林撑面子? 张翠也不想想,魏大林卖苦力赚的钱都交给了魏老太,老太太转个手就把钱给了魏玉陵……花钱买礼物,那是用魏大林挣的钱大方呢!不过像张翠这样自私的人,别管钱的来源是谁,到了她手里,那就是她家里面的钱,再掏出去就心痛。 魏玉陵带着魏大林,到了安庆县,敲开了孙校长家的门。 孙甜给开门,发现魏玉陵站在门口,“孙老师好,这是我二叔,是明珠的爸爸。” “快请进,快请进,叔叔早就在念叨你” 孙甜对魏明珠的印象很好,她也和魏明珠挺有缘分,魏明珠入学插班的考试就是她监考。魏明珠在学业上表现的越出色,孙甜都觉得与有荣焉。 就是不知道魏玉陵把魏明珠爸爸带到这里干什么,孙甜还以为魏明珠也一块儿来了,后面又没跟着别人。 魏大林给自己鼓劲,侄女可说了,能不能把明珠和她妈接回来,就看他今天的表现了。 …… 年初二要给魏明珠姥姥、姥爷上坟,香烛纸钱早有准备,还备白猪肉、苹果和馒头当祭品。 往年哪里有啥苹果,准备着馒头就不错,活人都吃不饱,还能管死人吃的丰不丰盛?祭品是要一直放在坟头供着的,又不像年前敬神的大公鸡最后还能被人吃掉,算是食物浪费,谁家穷谁家富,别看他平时嘴里吹牛,就看他家先人坟前摆了啥! 魏明珠姥姥、姥爷的命也苦,早年逃荒到小井村,姥姥肚子里怀着大儿子,到了这地方就不想走。 反正打仗死的人不少,村子里有些房子空着没人住,村里缺青壮劳力,姥爷就在这里安家落户。 没几个月,明珠的大舅刘荣出生了,还在亲妈肚子里时就担惊受怕长途跋涉,生出来也是像小猫一样,还以为养不活,小灾小病不断,却也给养大了。刘荣几岁时,亲妈再怀孕,三年两抱,生的女儿,就是刘美和刘丽。 也是因为刘荣身体不好,父母对他多有娇惯,把刘荣养成了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的闲汉。 开始还有两个老的撑着,刘荣十几岁的时候,魏明珠姥爷生了肺病没熬过去,姥姥身体也不好受不了这打击,双双撒手人寰。他们两个别说看到亲孙子出世,那时候三个孩子都还没成家,最大的刘荣才十几岁,刘美和刘丽更彻底是小孩子。 “我混账啊,没让你姥爷、姥姥享过一天福。” 还没走到墓地,刘荣就开始抹眼泪,他哭刘美跟着也哭。 魏明珠也不知道该咋劝,子欲养而亲不在本来就是遗憾,姥姥、姥爷也去世的太早,两人都不到五十岁,根本没机会过上享儿孙福的好日子。 等到几个人端着祭品到了坟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个女人在蹲着哭。 那声音抑扬顿挫的,不就是魏明珠的小姨刘丽吗? “爸,妈,您二老走得早,也不看顾面下我们兄妹三个,您二老睁开眼睛看看……” 呔!这个戏精! 魏明珠真想对小姨说句,二老睁开眼,你肯定要被吓得屁滚尿流! “刘丽!你又在干啥?” 大早上的,刘丽在父母坟前搞这一出,村里人看见听见了还不晓得要咋说闲话,刘荣被她气得脑袋疼。 梁秉安的意思,刘丽今天带孩子回来给姥爷、姥姥坟前磕几个头,娘家这边就算恢复走动了。 可梁欢不买她爸的账,初二早上就闹着要去爷爷奶奶家。 刘丽也舍不得女儿奔波,梁欢不来,她也懒得带梁宇。就有了独自跪在坟前哭哭啼啼的一幕,刘荣要扯她起来,发现她一双眼睛真的又红又肿,刘荣就不知道该咋办了。 “他姑,你要给二老上坟,我们是不让你来吗?你自己跑来,外人还以为刘家没儿子主持祭祀了呢。” 安庆以前的规矩,出嫁的女儿过年还不能回来给爹妈扫墓,不然娘家兄弟会不高兴,外人也会笑话这家人没规矩。不过那是老黄历不提,现在约定成俗的新规矩是上坟要由儿子点香,嫁出去的女儿负责磕头烧纸就行。 哪有绕过儿子,出嫁女独自跑来先上坟的? 大过年的,李凤不想说的更难听,刘丽这样搞,外人还以为刘家没儿子了……那不是变现咒她男人死啊!去年刘荣出门跑货,要不是被程诚救了,说不定人还真回不来,李凤嘴上不说,心底对这些忌讳的要命。 刘丽知道嫂子在气啥,她也委屈啊。 她就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哥和二姐,“当着爸妈的话咱们兄妹俩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意见,你们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是不是?” 刘美摇头。 不着调的妹妹就少来往一点,免得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但还不至于真的断绝关系。 刘荣和刘美的想法相似,不想搭理刘丽是真,真要登报断绝关系,也没到那一步。再说了,这不是当着二老的坟茔么,刘荣是当大哥的,不愿意让九泉之下的父母担心难过。 “你起来,你这样像啥话!没说不让你上坟,有话就好好说。” 121路人操心 刘荣一退,刘丽马上从地上爬起来顺杆子爬: “大哥,二姐,咱们还是兄妹吧” 刘美先点头,刘荣点头的动作比较僵硬。李凤和魏明珠交换一个眼神,魏明珠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在她看来,小姨只是小奸小滑,起码在对方没有真的把魏明珠往死里算计时,和魏玉陵一家子的性质不同,危险等级也不同。 魏玉陵她不仅是抢男人,还放任流言肆虐,甚至流言就直接和魏玉陵脱不了关系,内外相加,逼得‘魏明珠’撞柱自杀。 刘丽这点小算盘不算一回事,只是想让魏明珠嫁给她介绍的人。 只要魏明珠自己心不贪,主意正,现在都啥年代了,婚姻自主是写进国家法律的好不好! 如果不想嫁,就没人能逼她嫁……像旧社会那种男的把女的名节坏了,一纸婚书遮羞的事,在如今极为荒唐,更不可能发生魏明珠身上。她不是那些有受虐症的言情小说女主,最后还要和强奸犯男主走向大团圆结局。魏明珠遇到类似的事,只会当成是被狗咬了一口,然后去报警,把打着爱她名义伤害她的强奸犯送去监狱! 对自己的婚姻有主见,魏明珠不认为自己会被刘丽蛊惑。 她就看这戏精小姨要咋唱这出戏。 李凤没办法,人家都当着公公婆婆的坟茔求兄妹和好,她再开口质疑,才成为唯一的坏人。 别管心里咋想,刘丽搞这一出,又能死皮赖脸的和众人说说笑笑了。 她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给爹妈上坟,还给刘子轩准备了红包,魏明珠也有一个,但她死活没要:“小姨,我和欢欢表妹不一样,我虽然只大表妹两岁,却已经能自己挣钱了,哪能再要小姨的红包。” 话是这样说没错,刘丽先入为主,总觉得魏明珠是在说她女儿不赚钱。 刘丽今天是来缓和关系的,但她颐指气使惯了,根本不能接受别人说梁欢一句坏话,下意识反驳: “哎,欢欢还在上学呢,今年在念高一,我和你姨父都指望欢欢能考上大学,女孩子嘛不用太辛苦,大学毕业分配一个轻松的工作最好……明珠,你姨父说的事,你可得好好考虑下,别一时耍倔,错过了招工的机会。” 当个体户有啥好,说出去都是丢梁家的人。 刘丽丢不起这人,琢磨着还要给魏明珠安排个工作。 工作嘛当然是安排在临县,到时候她可以慢慢劝魏明珠改变主意。 要不是刘丽早早暴露了自己的目的,魏明珠真的要感激小姨如此关心她的前程和生计。 “小姨,我就喜欢干个体户,我觉得替自己工作很自由,不习惯被单位的条条框框给限制住。” 刘丽说了一大堆,魏明珠就随口敷衍两句。因为刘丽嫌弃个体户丢人,不管是谁,都没有告诉她一家人在商州市那边的生意。 “蓝凤凰”的事没说,魏明珠要参加7月份高考的事也没说。 刘丽不知道自己在鸡同鸭讲,自认为今天回娘家修复关系是圆满完成了任务,嫂子李凤不是还留她吃饭了嘛,外甥女明珠也似乎放下了戒心,不是和她说笑几句。 就是这丫头说话不知道咋回事,若有似无的,总让她觉得堵心。 …… 魏明珠说话只是让刘丽觉得堵心。 但听了魏大林说的话,孙校长就觉得为难了。 魏大林把家务事的难题放在孙校长面前,孙校长没干过这种妇女主任劝架的活,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可魏大林说的情真意切的,挺魁梧一个老爷们儿,在孙校长面前像个鹌鹑。 与此同时,孙校长又觉得魏大林说的有几分道理。 魏大林说他可以卖力气赚钱,别的不说,供女儿上学肯定能保证。 还说魏明珠以前是自己不上学,要早知道女儿能学的进去,他肯定不会让魏明珠初中毕业就辍学。 魏大林的意思,母女俩现在还生他的气,魏明珠跟着她妈赌气住在舅舅家,那孩子性格倔,他和刘美离婚,魏明珠就和魏家撇的干干净净。 “她连我的钱都不会用的,是真能不认我,要是我和她妈和好,她就不至于一边要出去赚钱,一边还得记挂着学习。” 就是这点,把孙校长给打动了。 孙校长一直觉得,魏明珠应该乖乖呆在县一中,和其他学生一样,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学习。学校的补助魏明珠不拿,亲爹要供她上学,总不能还是拒绝吧?孙校长有点激动,自学的魏明珠期末考试是年级第二,总分514,要是专心学习,她的极限又在哪里! “那你们说,我能帮上什么忙?” 按照魏玉陵和魏大林的说法,魏大林和刘美夫妻感情没有大问题,全是家庭内部矛盾,魏明珠性格比较急,就让刘美跟着她离开魏家,母亲都是拗不过孩子的,自然就跟魏大林离婚。 如果两口子要复婚,魏明珠就是个障碍。 魏大林的意思,他和刘美单独见一见,在孙校长的见证下两人重归于好,这件事把魏明珠跳过去,她别扭个几天,也只能接受事实。 孙校长的老婆快把眼睛眨坏了,孙校长一点没接到老婆的暗示。 等送走了魏大林和魏玉陵,他老婆就发飙: “学生的家事你也管,你干脆去街道办上班好了!” 孙校长觉得莫名其妙。 “我这不是想让魏明珠没有生活费和学费的顾忌,一心学习吗?” 校长老婆冷笑:“一个乡下女人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提出离婚,你就听魏明珠她爸说啥,两口子吵架几个月了也该消气,从来只有父母管儿女的,哪有父母因为女儿的阻挡不复婚的?那还是魏明珠的亲生父母,她爸要真是好,她干嘛不许父母复婚?” 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同,考虑问题不在一个频道上。 校长老婆就觉得这事儿的根源在魏大林身上,魏明珠和她妈情愿跟着舅舅生活也不回去,一句“性子倔”说不清楚所有的问题。 孙校长被老婆喷着狗血淋头,不过他总觉得魏玉陵是关心堂妹,魏大林看上去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这件事要真的像魏玉陵说的那样能转圜,他也是在做好事啊,古话不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孙校长有自己的打算,校长老婆气得要吐血,拉着在旁边的孙甜求评断。 孙甜的性格和气腼腆,本来就不擅长反驳别人,听着刚才的事儿是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怪异,不过她人生经历不够,没有校长老婆看得清楚,有点迟疑道: “婶婶,我也说不好谁对谁错,不过据我对魏明珠同学的印象,她精神状态很好,可见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父母的矛盾既然暂时搁置了,为啥不等魏明珠高考完了再说?” 明明现在魏明珠状态很稳定,非要把她父母的矛盾重新翻出来。 能解决还好,如果矛盾继续扩大,不就会影响魏明珠的心情吗?还有5个月就要高考,这种时候不是险中求胜,应该是先求稳定,再追求进步。 老婆这样说,侄女好像也不太赞同。 孙校长自己的信心也没那么足了。 “要不,只和魏明珠的妈妈单独说说,不用让魏明珠知道,成与不成也影响不大!” 孙校长退了一步,他老婆还是不乐意,却也知道孙校长的性格,只能勉强同意。 也不用特意把刘美叫来,马上就有谈话的机会。县一中高三年级和复读班都是明天返校,年初四就有个家长见面的活动,学校要把考生们的家长们请来,考前动员大会,不过针对的不是考生而是考生家长……算是交待叮嘱下高考的重要性,还剩5个月就要迎来决定命运的考试,家里有啥杂事就不要打搅考生了,再重要的家事,在高考前面都得让路! …… 初二这天,刘丽也没歇在娘家,她大小是个干部夫人,过年正是梁秉安忙的时候,也是刘丽忙着给领导拜年的时候,吃过午饭她就走了,今天刘丽是骑自行车来的……这年代别说干部夫人,大部分干部都特别接地气,上班有小车接送的是少数,就算级别到了那里,也很少有人公车私用会在非上班时间车载车接,要走哪里去,蹬着自行车就能去! 梁秉安也没到配小车的级别,县级干部才能配车,他正好管着单位的公车,那天才能开车载着家里人来小井村。 刘丽自己没这待遇,所以晚饭也不吃,怕天色太暗看不见路。 她在刘家叽叽喳喳说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要把她送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丽还依依不舍抓着魏明珠的手,“要多来看小姨啊,我家也不远,你妈知道路!” 多见面才能联络感情嘛。 魏明珠使劲点头,再三保证不会忘了小姨。刘丽自觉今天的人物完成的很不错,心满意足骑上自行车离开。刘美老实的要命,魏明珠小姨走了,她还在那里紧张: “我哪里还记得路啊,就是她生梁宇的时候去过一次。” 没错,刘丽是高嫁,梁家人还没说啥,她自己就怕娘家这边的穷亲戚贴上去,连结婚和生梁欢都没请刘美去。还是生梁宇,梁家二老实在高兴,和儿媳妇说要请她娘家人来聚一聚,刘美才得以登堂入室踏进梁家的门。 “没关系,等去的时候,我们照着地址问问路就行了。” 魏明珠算看明白了,她这小姨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那种人,干啥事要求到别人头上了,才现来处关系。她妈记不记得路不重要,反正最近是没时间陪小姨唱亲情大戏……等初四过了,魏明珠几个都要回商州去继续做生意,魏明珠除了生意还得兼顾学习,哪有空去河东县走亲戚? 122上眼药 就算刘丽再找上门,也只能吃个闭门羹。 村子里的人知道魏明珠一家子在省城,却没有一个人晓得地址,刘丽找不到正主,给魏明珠说亲的热情只能淡下去。 为啥要初四才能回省城? 初三李凤回娘家,初四刘美要去学校参加高三的“家长会”! 魏明珠是要一块儿去的,刘美让她在家复习:“我看福叔家的肖谦,整天都捧着书不放。” 刘美没说魏明珠不努力,就是感觉家里的事儿把孩子拖累了。也是魏明珠考试成绩一直在进步,不然刘美肯定不同意她继续跑羊城。 现在有自己的店面,这门生意要好办许多,魏明珠跑羊城的次数不用那么密集,像上次那样让羊城那边直接发货过来也行。 “明珠,你说我们家分的田,开春种点啥?” 刘美有啥事都习惯和魏明珠商量,田地分到她们手里,已经是错过了冬小麦播种的时间。大冬天的气温低,除了冬小麦其他东西也抗不过那低温,再说现在土层硬邦邦的,连翻地都困难。 魏明珠一个头两个大,她对种地一窍不通。 上辈子是没接触过,这辈子的‘魏明珠’虽然是农家人,干活就知道偷懒,根本不走心。 魏明珠想说干脆都租给别人家种,不让田地荒这就行,刘美却对这东西很重视,白天没事就喜欢去自家的田地边上转转,显然是想好好打理她和魏明珠名下的田地。 春天能种啥? 种什么萝卜青菜,连带着刘荣家敞开肚子吃也消化不掉。 “您做主,咱家这些事都是您说了算。” 魏明珠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果断甩锅给她妈。 种小麦晚,种油菜也晚。 别人家的油菜冒出地面都有一尺多长,而且已经开始抽薹,过完年被春风一吹,油菜薹一天一个样,先是有零星的小黄花绽放,天气越来越暖和,慢慢就开成金灿灿的一大片! 魏明珠的“记忆中”,这样的场景本是农村习以为常的。不过经济发展到后世,农田越来越少,留在乡下种田的农民也越来越少,成片的油菜花变成了吸引游客的美景,魏总手下几个小姑娘,还约着飞去云贵地区赏菜花! 成片的油菜花虽美,种油菜却辛苦。 油菜的叶子剁碎了可以喂猪喂鸡等,‘魏明珠’虽然干活儿偷奸耍滑,这种轻巧的农活却逃不掉。大冷天的要背着大背篓去油菜田里捋老叶子,捋满一背篓油菜叶要不了多长时间,冬天的霜露很重,捋完了叶子那裤脚和袖子也全湿了。 没有每天换衣服的条件,湿就湿有啥办法,等着湿掉的袖口和裤脚自己捂干呗。 捋完菜叶子背回家能捞到烧火的活儿最好,还能趁机烤一烤冻僵冻红的手。烧火做饭比起在寒风里出门,那就属于更轻巧的活儿,一般这种活都被王金花和魏红雪抢先占了。 没办法,魏老太就是讨厌着魏明珠和刘美,不肯分派轻省的农活给她们母女俩。 ‘魏明珠’对刘美算不上多贴心,到底是亲母女,也不可能让刘美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有些时候这种活还得她出门去干。 “明珠,你在想啥呢?” 刘美推了推她,魏明珠从回忆里挣脱:“您说田里种点啥,我就想起来魏家那个偏心的老孽婆,我去油菜田里捋叶子回来喂猪,手冻得通红,她也不让我用热水烫烫手,说家里的柴火是有定数的!” 魏明珠不是给她妈添堵,不过魏玉陵回来了估计魏家要折腾点事出来。 瞧瞧魏玉陵那天在白溪寺门口说的话,什么刘美和魏大林夫妻二十年,分开很可惜,一家人有啥矛盾不能坐下来谈云云。魏明珠听着吧就很怪异,魏玉陵是为了在齐建华面前展示她善良懂事的形象呢,还是另有打算? 不算如何,魏明珠都得给刘美打打预防针。 万一刘美过了几个月好日子,对魏家那边的反感变淡,真的想回去和魏大林过日子咋办? 魏明珠能把刘美当成妈,是因为刘美对她掏心掏肺。 她可不想多一个爸,仗着血缘关系在她头上作威作福,顺便还要和魏家那一窝极品扯上关系! 提起捋菜叶回来,魏老太连热水都不让魏明珠用的事,刘美也气红了脸。 离开魏家,刘美想的越来越清楚,魏老太就是偏心,连带着魏大林也不把明珠当回事。大冬天的孩子干了活儿回来用热水洗洗手又咋了,年轻姑娘家本来就不能受冻,寒气入体,将来还影响生儿育女。 可魏老太就是做的出来,那些柴火大多都是刘美闲的到处去捡的,芦苇枯黄的时候,家家都去芦苇荡割干芦苇回家当柴烧,因为芦苇叶子割在皮肤上火辣辣疼,这种活张翠和王金花能躲就躲。 刘美搞回去的枯芦苇,魏明珠要点热水都难! 同样是孙女,大冬天时,魏玉陵就能呆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什么都不用干。 魏老太还怕她乖孙女写字时手凉,又是托人从县城买不影响手指活动的白棉线手套,又是一小时就给魏玉陵灌满热水袋暖手……魏玉陵睡觉的房间,和魏老太待遇是一样,炭火晚上是不熄的。 想到这些糟心事,老实人刘美也气得牙痒痒。 “你现在就是想去捋叶子喂猪,家里也没有养。你瞧妈这记性,你看书做题的时候,我都忘了要给你灌两个热水袋搂着!” 现在可不是在抠门的魏家,她们有这个条件了,魏明珠也能搂着热水袋只管复习。 魏明珠赶紧拦住她妈:“不用不用,屋子里已经有烤火的炭盆了,人在学习和工作的时候太舒适也不行,暖了起来就犯困,我像现在这样做题,脑子才清醒。” 魏明珠没有糊弄刘美。 吃的太饱,血液都集中在胃肠部分帮助消化,供应给大脑的就少了,根本不适和吃的太饱学习,效率会很低下!太暖和也是相似的道理,气温过高人就犯困,稍微冷一点,大脑的反应和身体都处在一个活跃状态,更适宜高效学习。 刘美将信将疑。 不过魏明珠的心机没白费,刘美又在心中给讨厌的魏家人记上一笔。 和魏大林复婚? 她才不会害女儿! …… 年初三,李凤回娘家可是好好风光了一把。 她当时嫁给刘荣时娘家人人都反对,觉得李凤二婚丢了李家的脸。她就该死皮赖脸待在之前的男人家,本来就是不下蛋的母鸡,还不允许人家男方打骂几句?李凤受不了那日子,不敢在和前夫过日子,可回娘家后兄弟们都不愿意,恰好刘荣一大把年纪没娶老婆,介绍人把这两人一撮合,李凤听说刘家没有老人在,家里就是刘荣当家做主,也不嫌弃刘荣穷,自己就同意嫁。 两人扯了结婚证李家才知道。 李凤娘家人气得很,轩轩的外婆心疼女儿,把私房钱塞了不少给李凤。 李家条件不好不坏,就是容不下一个离婚的妹妹,嫌丢人,嫂子也不愿意李凤在家吃闲饭……李凤是感同身受,所以刘荣把刘美和魏明珠领回家时,她一点不愿意的意思都没有表露过。 嫁给刘荣也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每次一回家,嫂子就像防贼一样跟着,就怕李凤带着孩子回娘家吃饭又拿钱。刘荣到了丈人家,除了老岳母对他和颜悦色,几个大舅子都对他很冷淡。 也怪刘荣自己不争气,你穷就算了,还是个游手好闲的,看不起你是应该的。 今年再陪李凤回娘家,刘荣就备下了厚礼。李凤的妈年纪大了,刘荣从商州买回来的奶粉和麦乳精各提了两罐,白糖、挂面那是必须要有的,此外还有一条猪后腿有十几斤重。 这礼物拎到李凤大哥家,轩轩舅妈简直想不到,再对李凤说话,态度就十分亲热了。 “你们咋今天才回来,轩轩姥姥昨天就盼着你们来,我昨天也把菜准备着,到晚上都不见人。“ 大嫂前倨后恭,李凤能说啥? 要不是她老母亲跟着大哥一家住,看她上不上门。 为了老母亲的日子舒坦,她还得敷衍嫂子两句:“我们也是在家待客,轩轩他小姑昨天来给我公公婆婆上坟。” 李大嫂恍然大悟,原来是和有钱的小姑子又和好了,怪不得今年的礼这样重要。 “都是亲戚,几年不走动肯定要生分,刘家就轩轩他小姑最有本事,你不哄好这小姑子,傻不傻?” 李凤无话可说。 刘丽嫁的男人有本事又咋,她可没占过对方一毛钱便宜。 不过大嫂误会这东西是靠刘丽才有的,李凤也懒得解释。服装店的生意全靠魏明珠张罗,她都是沾外甥女的光,凭啥要把娘家人一块儿叫上前吸血? “嫂子,那奶粉和麦乳精都是两罐,有一半是咱妈的!” 李大嫂原本要把东西都提回房间,顿时干笑两声,“啥一半是妈的,这都是给妈补身体的,我给她拎屋里去。” 123钱能壮胆 李凤哪里不晓得她娘家大嫂的德行。 说是恶媳妇吧,也不至于,起码婆婆还能给她带带孩子,老太太名下孩子不少,既然归大儿子家养,每年都要送一定的米和油来养老母亲。人性本来就是个复杂的东西,他们觉得李凤离婚丢人,瞧不起李凤二嫁选的刘荣,但他们对亲娘还算孝顺。 手里富裕点的,时不时要给老太太塞点零花钱,老太太手里的零花钱就是这样攒的。 老人总想一碗水端平,李凤生活最困难,老太太就总想拿私房钱贴她,李凤真心不想要,有时候家里实在没钱,大人能饿着肚子,还能让轩轩也没得吃? 塞钱给她三次总要接住一次的,这样一想,也难怪大嫂防贼一样盯着她。 轩轩姥姥的私房钱要是不贴给李凤,肯定都花在大儿子家里了,李凤是小女儿,头婚时耽误了好些年,再嫁给刘荣时快30岁,她娘家大哥现在都50了,老太太去年刚抱了曾孙子。李凤的奶粉和麦乳精,有一半就是给大哥的孙子买的。 不管是奶粉还是麦乳精,各买两罐,老太太那里总能分到一半。 李凤是这样安排的,不过隔代亲,她妈估计还是要把东西疼给曾孙子吃……李凤也懒得管。她把给亲妈带的鸭绒服拿出来: “妈,您试试这衣服,轩轩他表姐从羊城带回来的,轻便又暖和,我特意给您拿了件。” 老年人都畏寒,轩轩姥姥听女儿的话,真的把衣服换上,因为贴身的毛衣穿得厚,在屋里呆了一会儿,竟热的背心发热。 “这衣服好。” 穿上感觉没啥重量,没想到这么暖和。 轩轩姥姥有几分喜欢,却还是准备把衣服脱下来,“从城里带回来的,肯定花了老多钱,这衣服你拿回去穿,给老太婆穿是糟蹋好东西。” 老太太说着,又从枕头下翻出裹成一团的手绢。 “轩轩他二姑离婚不容易,我看她们母女俩还在你家里住着,大家都是亲戚,是一家人,你心眼子不要太小,手里钱不趁手,我这里还有……” 李凤都快被她妈给说哭了。 她也是快40岁的人,她亲妈还拿她当小孩儿在待。 “妈,我有钱,荣子现在出息了,晓得正正经经赚钱,这衣服您放心穿着,您瞧我身上这件,和它就是款式颜色不一样,都是鸭绒服。” 终于把老太太说通了,李凤拿出早准备好的500块钱要塞给她妈。 老太太吓了一跳,还以为李凤背着刘荣把家里的钱往娘家拿,差点没把老太太给急死。李凤咋说老太太都不肯要这钱,只得把刘荣喊来作证。 原来这500元,刘荣不仅知道,还是他提出来的数额。他对老岳母是感激的,亲爹亲妈走得早,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好不容易结婚,隔年就给生了个胖小子,刘荣对李凤向来不错。李凤他妈怕女儿在刘家受委屈,时不时暗中贴补,刘荣咋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本来这孝敬岳母的钱再给多点也行,年前李凤从服装店分了足足有八千,加上魏明珠把刘荣补贴在装修中的2000元给了他,刘荣和李凤就是新出炉的“万元户”。当然,过年也很是花了点钱,几桌酒席的开销,给梁欢、梁宇的红包,以及李凤回娘家带的礼……刘荣做主给500元,是感激老岳母多年的关心照顾,没给更多是因为老太太没有花大钱的地方,再说刘荣还琢磨着自己干点啥,总要留点起步资金的。 有了刘荣亲自出面,老太太总算信女婿今年是赚到钱。 她把外甥叫进屋,给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轩轩这傻孩子太诚实,发现他姥姥眼角有泪花,就问姥姥为啥哭。 老太太用手背擦着眼角,“姥姥是高兴!”李凤嫁给刘荣她就担心,年纪一大把,刘荣就是不务正业。 眼下看着,李凤和轩轩的日子总算是有点盼头了,老太太咋不高兴? 钱是男人的胆,腰包里有钞票,不仅自己说话硬气,别人也不敢小瞧你老婆孩子。今年李凤的厚礼,让娘家人开始正视刘荣,大舅哥破天荒的亲自给刘荣倒酒。 因为娘家这边子侄辈太多,李凤也不充当冤大头,别管她哪个哥哥家的孩子,红包里通通包了10元钱。就这样,李凤大嫂拆了红包还纳闷儿: “今年光红包就给出去十几个,那就是一百多块,轩轩他小姑就那样有钱?” 嫁给国家干部,也不能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回娘家散财啊。刘荣和李凤的日子过的啥样大家还不知道么,说是拿着别人的钱花着不心疼也不像。 她儿媳妇一边给孩子喂奶,随口开玩笑: “说不定是姑父在哪儿发了财,他们一家子都穿的新衣服,姑姑给奶奶带的那啥鸭毛衣服可不便宜。” 发财了? 李大嫂有点高兴。 她能不能占小姑子便宜先不说,起码李凤不用回娘家又吃又拿的了,李凤多拿点,留给李大嫂的就少一点。 刘荣在岳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超高规格待遇。 下午回家时,他还带着酒气。 “我以前真是混账,要是早醒悟几年,你和轩轩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李凤看他喝得走路都东倒西歪,和喝多的人还要顺着毛捋:“现在刚刚好,早几年国家也不允许做买卖啊!” 七几年肯定也有人偷偷做生意,但那抓着可不是罚点钱的问题。 李凤他们今年分的钱,是靠夏魏明珠“提携”,但若刘荣不自己想通了要上进,攒下几千块钱本钱。就算魏明珠提入股,刘荣和李凤拿不出钱来,哪里好意思白占魏明珠的便宜——顶多是魏明珠开店,两口子去帮忙,每月拿着比别人高的工资,当个伙计罢了。 所以李凤才感叹,刘荣从去年开始奋斗是刚刚好。 以前过的苦日子? 那算啥啊! 早几年谁家日子也不宽裕,要是抓住刘荣从前游手好闲的缺点不放,以后日子才真的不要想好好过了。 一家人走回家,是下午五点过,冬天的晚上天色暗的早,刘美知道他们不会在李家吃晚饭才回,把魏明珠按在屋里复习,这时候她已经开始准备晚饭。 日子咋能舒坦成这样啊? 闻着菜香李凤就感概,兜里有钱的日子才没过多久,李凤一点都不想再过穷日子。明天会商州去,还得挽着袖子拼命赚钱! 刘美提着铲子出来,一看就很高兴: “程诚给明珠寄东西了,箩筐那么大的一包,说是年货。” 程诚收到常伟两人带回京城的包裹,已经是初三早上。 东西是早送到了单位门口,可惜程诚被安排执行任务,常伟和邵光荣回到京城是1月25号晚上,26号常伟把东西给程诚送去,就没见上程诚的人。 程诚这个新年是没有假期的,从腊月里一直忙到正月初三,才能稍微喘口气。腊月二十八开始到正月初三,他更是和大领导同进同出,没有一点空闲时间。陪在大领导身边呢,谁敢跑过去说程队您对象给寄东西了? 再紧要的事,都得放在工作之后,他单位上的规矩就是如此。 等程诚拆开包裹时,发现魏明珠他带了啥呢? 一件羊毛大衣肯定有的,程诚还不知道常伟和邵光荣也有,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再一个是一包山药,豫南省哪里出产上好的铁棍山药,魏明珠听说这东西很补人,刘荣受伤后就一直在吃,就给程诚带了一大包。 反正也不是邮政包裹摔来摔去,常伟和邵光荣两个“快递员”能保证在最快的时间里把山药送到常诚手里,魏明珠才敢送这玩意儿。 哪知道程诚工作的封闭环境,就算常伟给送到单位门口,也见不到人啊。 程诚拆开包裹一看心好痛,一根根精挑细选的铁棍山药,因为捂了太久不透气,起码坏了一半。坏的山药不能吃,程诚看着山药发了好半天呆。 除了衣服和山药,还有写给程诚的信。 信里把常伟到商州后发生的事都写了,沈家的陷害以及羊城混混的消停,魏明珠还问他应该怎样感谢邵光荣和常伟才算不失礼貌。 程诚把他媳妇儿的信读了又读,他对魏明珠生活里点点滴滴的小事都很感兴趣,不过总是提起别人的名字干啥。特别是邵光荣,怎么跟着常伟跑商州去了? 程诚今年有半天假,远的地方去不了,倒是可以回家一趟。 他把下面的人叫来:“我让你寄的东西你寄了没?” “报告,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寄到了豫南省。” 下面的人快被他家队长给搞怕了,他现在恐怕是全单位唯一知道程诚对象情况的人吧。寄东西前程诚就估算来了时间,包裹到的时候说不好魏明珠在哪里,如果商州于奶奶家没有人,在送到安庆县乡下去。 这人心想,原来程队找了个豫南省农村的对象。 也不晓得女方是啥样,把程队给迷住——别说单位里面,就算挑遍整个系统,也找不到比程诚更好的条件了,年纪轻轻的干部,人还长得好看,单位里经常有各种小道消息,说啥某某领导的女儿瞧上程队了,又某某领导的侄女非程队不嫁。 124媳妇送的 烦的他家程队下了禁令,凡是有年轻女同志找到单位来,一律说他不在! 队长受女同志欢迎,可把隔壁老方给刺激的不行,三十岁还不结婚,曾经发话找个老婆一定要比程诚以后的对象强。可惜老方没有程诚年轻有为,大领导家里的女儿们根本看不上他……老方消停了一段时间,上次程诚表明自己有了对象,老方又着急了。 老方现在不执着找个比程诚对象强的未来老婆,他的新标准是要比程诚先结婚。程诚要今年才满21岁,最快也要85年满了22岁才能打结婚报告。按老方的想法,如果他动作够快,不仅结婚能赶在前面,孩子也比程诚生的早,在下一代问题上一步领先,从此步步领先。 老方积极相亲的事儿连程诚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下好了,老方真的不用再计较相亲对象的家庭背景。不和程诚比的话,老方还是单位里有前途的年轻干部,能给他介绍的对象,不是大领导家的闺女,咋说也是小干部家的女儿吧? 再差,也差不过程队他对象的条件啊。 幸好程诚不知道下面的人脑子里在想啥,要知道他非得把让这人去操场跑20圈,累得像条死狗再拎到身前来教育:你说谁媳妇儿条件差呢? 程诚在单位换了媳妇儿给送的新大衣,对镜自照,很满意魏明珠挑衣服的眼光。 可惜他只有半天假,不然穿着这身衣服忽然出现在他媳妇儿面前,人靠衣装马靠鞍,明珠会不会更喜欢他? 仔细把好的山药选出来,程诚开了一辆吉普回家。 等到了家,他发现常伟居然也在,两只手并拢,乖乖坐在他家沙发上,听关慧蛾训话呢! “诚子哥,你回来了?” 常伟脸上的惊喜都快溢出来。 常伟也是没办法啊,程诚回来,他简直是获救! 不晓得哪个大嘴巴把事情说漏到了关慧蛾的耳朵里,关慧蛾不找传播流言的邵光荣,直接把常伟给找出来。关慧蛾给常伟他妈打电话,说程诚不放假这年过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常伟妈妈二话不说,就把儿子暂时借给关慧蛾。 常伟在奶奶那里躲过了初一、初二,到年初三实在躲不过,硬着头皮来程家吃关阿姨的“爱心晚餐”。 鸿门宴就是鸿门宴,关慧蛾一点没给常伟逃避的机会,张口就问“豫南那女孩儿”,说程诚是和常伟一块儿出门的,现在全京城都知道程诚在豫南处了个对象,偏偏家里不知道,让关慧蛾怀疑自己是不是亲妈! 常伟陪着笑脸,就是不肯承认。 反正问魏明珠的具体消息,他就是装傻。 他又不是邵光荣那个藏不住话的大嘴巴,程诚没在家里讲,肯定有自个的想法,他咋能在中间传话? 关慧蛾不打他不骂他,开始讲起常伟小时候,如何赖在程家不回家,她亲自给他洗澡,尿床了还给洗床单……常伟恨不得在客厅里找条地缝钻进去! 幸好,程诚在关键时候回来了!常伟觉得自己快辜负组织的信任当汉奸的时候,程诚犹如天神般降临——阿不,诚子哥穿着未来大嫂精心挑选的羊毛大衣,回家了! 不过,总觉得诚子哥身上那件衣服更好看点? 程诚也扫到了常伟身上的大衣,一看就是从他媳妇儿那里骗回来的,他媳妇儿就是心太好。 “妈,您叫了小伟来吃饭?” 儿子冷不防回家,关慧蛾当然高兴,先是叫家里的阿姨晚上加菜,又注意到程诚和常伟穿得外套挺像,关慧蛾心里觉得有点不对,来不及说话,程诚把山药给拎到厨房里。 关慧蛾追到厨房里,看着一大包还带着泥的山药,有点懵: “你这哪儿来得呀,你们单位发的?” 程诚瞅了他妈一眼,特别随意的说:“您儿媳妇送的啊,还能是哪里来的。我让曾阿姨做一点晚上尝尝,曾阿姨,洗干净了蒸几根就行……” 程诚还在那里特别认真的交待山药要怎么做,好像他提回来的是一堆金贵的燕窝鱼翅。 关慧蛾脑子里啥都听不进去,就只有那句“您儿媳妇送的”在回荡。 这就承认了?! 套了半天话,软硬兼施,常伟就是不说。 冷不防正主回来,还一下子就承认了。关慧蛾在厨房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煮饭的曾嫂已经在洗山药,她好想说不许洗,我才不会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行不行,这种话太难听,程诚听着该多难受。 关慧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在客厅里,程诚还在说常伟是笨蛋,把东西扔单位门口就走,他今天拆开包裹都坏了一些山药。常伟一脸惋惜,也觉得自己浪费了未来嫂子的一番心意。 关慧蛾觉得自己脑袋疼。 这两人,哪个是缺几根山药吃的,谁送的山药就能这么珍贵? “程诚,你刚才说的话妈没听清楚,山药是谁送的?” 程诚转过头来看他妈,这次他表情特别认真,人也格外精神,关慧蛾觉得儿子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那种喜悦是从内心散发的: “您的儿媳妇,我对象送的。” 什么儿媳妇! 她对那个外地的乡下女孩儿一点都不了解。 “我还以为他们是瞎说的,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女孩儿?诚子,你给妈妈好好讲一讲,我在你爷奶面前被问的哑口无言,人人都知道你谈了个对象,我这个当妈的反而不知道?” 程诚看了眼常伟,后者差点竖起双手投降:“是小光说的。” 哦,是邵光荣那个大嘴巴,难怪他妈说人人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呗,程诚不认为魏明珠应该被藏起来。也就是魏明珠现在人在商州,否则程诚早带回家见家长,早点把结婚的事提上日程,程诚才放心。 “瞧您说的,一个大活人还能是假的不成?你未来儿媳妇叫明珠,姓魏,是豫南省安庆县的人,我和常伟去沪市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又接触过几次,觉得她和我特别合适,就处上对象了。等今年七月过了,您就能见到她,妈您放心,她人特别好,保证您会喜欢她!” 魏明珠,豫南省安庆县的。 关慧蛾其实并不确定人是豫南省的,不过程诚他爸那样猜测,关慧蛾才拿来诈常伟。 没想到程诚承认的特别利索。 莫名其妙的,关慧蛾心里的火气没那么大,她甚至坐到了沙发上。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老老实实把她情况说清楚。年纪多大了,父母是干什么的,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程诚很懂说话的技巧。 “还没满19岁,今年7月参加高考,现在是高三学生,父母都是安庆县下面村子里的农民,念书成绩好,我让她报考京城的大学,所以说等7月份过了,您就能见到儿媳妇了。” 学生? 还是农村户口的。 关慧蛾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可听上去,最糟糕的还真就是那农村户口,魏明珠的家庭背景,和关慧蛾设想了无数次的未来儿媳妇一点都不沾边。程诚不说找个高官显贵门当户对家的姑娘,书香世家背景清白的闺女关慧蛾也能接受。别人的儿子要靠联姻,她儿子能靠自己本身吃饭! 但也不能差到是农村户口的丫头啊? 关慧蛾不是对农民的女儿有偏见,周诚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不仅是程诚而的需要,还是程家的需求。他未来的妻子总要能拿得出手吧,总要能代表程家进行人际交往吧,不说帮助程诚的事业,总要能给程诚打理好大后方,让程诚不用既担心外面,还惦记着家里! 说句不好听的,像程家这样的家庭,尽管程诚十几岁就参加工作没上大学,他会比那些大学生笨吗? 大学生里难免会有书呆子,程诚就不是书呆子,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他听到见到的,和一般20岁的年轻人能一样么。这就是程诚和那个乡下女孩的差距,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关慧蛾揉着太阳*******子,你处个对象妈妈没意见,但妈妈希望你记住,她不能是你的结婚对象。” 常伟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小自己在关慧蛾面前的存在感。 他就知道,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程家咋可能同意诚子哥和魏明珠在一起!程诚还只说了魏明珠在念高三,没有说她是刚插班念得高中,也没说魏明珠和家里面闹翻天,父母离异等等情况……关阿姨要是知道,程家的客厅都要炸掉,还吃啥山药啊,拎起那山药不是打死程诚,就是打死他这姓常的。 常伟扁扁嘴有点委屈,多半是要打死他了,诚子哥是有前途的,留着有大用。 程诚好像第一次认识他妈,一脸新奇: “这种话您也能说出来呀,主席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流氓罪是要判刑的,您真的是想害了我,把常伟捡回来当您儿子?” 常伟想哭唧唧,哥,这不关我的事儿! 关慧蛾惊的话都忘了咋说。 “……你对人家姑娘耍流氓了?” 125用心的年货 完了完了,年轻人血气方刚的,程诚要是一时冲动做了啥,那农村姑娘肯定要缠上来的。 关慧蛾只觉心灰意冷,程诚看着那神色,他还不了解自己妈么,根本当不了心狠手辣的恶婆婆,程诚要敢顺势承认,他妈肯定无计可施。 “我倒是想耍流氓,不过你儿媳妇是个正经人,我怕吓着她。” 程诚砸吧了一下嘴巴,语气中十分遗憾。 顺势承认,对他来说少了挺多唠叨,可对魏明珠来说,以后在婆婆面前会抬不起头。天下当妈的想法都差不多,自己儿子不会错,错的都是勾引他的狐狸精。 何况他和媳妇儿确实啥也没发生,亲个小嘴儿都没捞到。 关慧蛾松了口气。 程诚是不屑于说谎的,那就是清清白白的,她还担心个啥。 “我不和你贫嘴,你也知道妈妈从不开玩笑,处对象行,结婚不行!你要是不想伤害人家姑娘,就早点和她说清楚,两人有尺度的交往没问题,但要进程家的门……程家的门槛不是很高,但她却是差太多了。” 程诚不愿和母亲争辩。 明珠好不好,等将来见到真人了就知道。 他忍了忍没反问他妈,您不是开玩笑的人,难道我就像在开玩笑? 真是的,还嫌弃他媳妇儿迈不过程家的门槛,明珠明明有双大长腿,关女士嫌弃明珠,却不知道她儿子总担心自己被未来媳妇儿抛弃。 算了,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就不说拿出来说,说了他妈会更生气。 这个话题姑且不提,程诚只有半天假,关慧蛾打电话把丈夫也叫回家吃晚饭。曾嫂给程家做了很多年饭,程家人的口味都清楚。 山药用木耳清炒了一份,又切段蒸了一盘。 曾嫂给山药配了一碟白糖,程诚心想就像猫抓一样,特别想用山药蘸白糖吃。 “山药挺甜的。” 程诚他爸根本连问都没问程诚处对象的事,关慧蛾气性大,愣是一口山药都没碰过。 不吃不吃,都拿走!什么未来儿媳妇,种山药的未来儿媳?她不要! 程诚是年初三才拆开魏明珠托人带的东西,他让下属寄出去的,也是过了年才到。 包裹里有两条中华烟。 有裹得严实的各种糕点。 有从京城友谊商店买的化妆品。 有一把子弹壳拼成的小枪。 比较贵重的,应该是程诚塞在里面的外汇卷。他说冬天寒冷,外汇卷加上钱,就能买两台洗衣机,让未来岳母和舅妈不用在冷天洗衣服。 哦,“未来”两个字都是魏明珠给添上的,程诚在信里原话就是岳母和舅妈。 他还关心舅舅刘荣背上的伤是否完全痊愈,在包裹里塞了两根人参给舅舅补身体。 这包裹,别说心意不心意,这些东西本身就很贵。 烟和糕点是最便宜的,化妆品比较贵,外汇卷很难弄,两根人参都有魏明珠的小指那么粗。 “……明珠,你喜欢看电视吗?等我再攒到外汇卷,就寄给你买一台电视机。其实你收到的外汇卷先买电视也可,不过我仍然觉得洗衣机才是最能改变生活水平的发明。想念你的诚。” 魏明珠酸的牙疼。 她现在不是买不起电视和洗衣机之类的家电,不过是觉得手里的钱留着更有用,就没有去买电器,程诚说得对,电视看不看都行,洗衣机却是她和舅舅家都需要的。 她还不如程诚考虑的细致,刘美和李凤都是两家的“洗衣主力”,冬天的衣服厚重的很,棉袄不能直接下水,都拆掉布面子洗外面的一层。但牛仔裤可不能拆,硬邦邦的牛仔布需要手洗……不仅是冬天,啥时候洗衣服都很麻烦! 魏明珠把东西都拿出来,化妆品是女人们用的,糕点是大家都能吃的,中华烟肯定是给刘荣的,两根人参也是给刘荣的。外汇卷这种东西,除了魏明珠也就只有刘荣听说过。 虽然搬去了商州住,几人裤腿上的泥点都没搓干净,哪里用过啥外汇卷。 这东西拿着怎么用,该去哪里买东西,问刘美和李凤肯定是一问三不知! 但魏明珠说能买洗衣机,还是进口的那种。 刘美没说啥,李凤眼睛一亮:“能买电视机不?” 洗衣机不洗衣机的,李凤还真的不是那么迫切需要,用手不是搓了那么多年衣服啊,不肯能在乡下能洗,到了城里住就变得娇气。 她很想要一台电视机,魏明珠说有外汇卷可以买进口彩电,李凤就心动了 村里人还有用上彩电的,最开始只有福叔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村里人夏天晚上纳凉时就喜欢往肖有福家跑,全部围在院子里看电视,一直要到电视节目放完了,电视屏幕上出现雪花,看电视的人才依依不舍离开院子。 看电视都是自带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李凤嫌蚊子咬人,只去看过两次。 如果自己家有个进口彩电,不需要多大都很满足了。 李凤琢磨着下来和外甥女商量下能不能用外汇卷换电视而不是洗衣机,这毕竟是程诚送的东西,刘荣说外汇卷都是拿美元换的,只有外国人才能换到,要不是因为明珠,人家程诚认识她和刘荣是哪根葱啊! 等魏明珠把两根人参拿出来,刘荣和李凤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啥?” “……像、像人参不,和有福叔泡在酒坛子的人参挺像。” 刘荣拿不准。 他和李凤更不可能见过人参,豫南省不产这玩意儿,可能中药铺里能找到,那也不一定是野生的。 刘美就更不知道了。 反正魏家没谁吃过这东西,她记得小时候听谁讲过“人参娃娃”的故事,可那是故事嘛,真的“人参”她哪会见过。 程诚说是寻来给刘荣补身体的,魏明珠估计也不会是人工种植的货色,看这粗细,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的生长期。 “不是人参娃娃,就是野人参,看样子是二十年左右的……程诚说给舅舅补身体,舅妈您就拿着和鸡一起炖着给我舅吃。一次切三分之一吧,一根人参能炖三次。” 一整根炖也行,魏明珠怕舅舅吃的流鼻血。 影视作品里那种参须都有大药效的,肯定是几十年以上的老山参了。至于啥动不动就五百年的人参,魏明珠觉得太扯淡,这种极品毕竟是会提供给真正的大人物续命,普通人连百年老参的味道都别想闻到。 百年的不好找,二三十年的应该可以买到吧? 魏明珠意识到现在是1984年,买到真野参的几率比2017年起码高一百倍!她除了拼命囤房子,这种将来越来越不好找的珍贵药材,似乎也该囤一点啊。 魏明珠把这事儿记在心里。 刘荣摸着那两根人参,琢磨着要和李凤商量下,能不能炖一根,另一根留给他泡酒。 魏明珠又把化妆品分了分,这些不是她随便买的大路货,而是友谊商店那种地方才能买到的进口化妆品。李凤和刘美都不肯要,魏明珠只能自己收着。 大人们都有礼物,刘子轩嘴里塞满糕点,也不知道是塞太多还是在生气,腮帮子鼓鼓的。 不过等魏明珠把子弹壳拼的小手枪拿给他,刘子轩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差点噎着自己。李凤赶紧给他喝了一碗水,刘子轩噎得脸发红,说话也大喘气: “这是、是给我的枪?” 得到魏明珠的肯定回复,刘子轩把子弹壳儿拼的手枪捏得紧紧,一蹦老高: “谢谢我姐夫,我姐夫真好!” 现在的人们多崇拜程诚那职业啊,刘子轩这把子弹壳手枪别说在乡下横扫无敌,拿到他在商州念得小学班上,拿出来显摆两下,也得震得同龄的小屁孩儿跪下来叫轩哥。反正只要能摸一摸玩一玩子弹壳小手枪,说不定有傻孩子愿意叫爸爸呢。 有了这把枪,对此时此刻的刘子轩来说,比给他发多少红包都管用。 小屁孩儿还不能完全意识到大团结的魅力,但他喜欢这个子弹壳儿手枪,给多少钱都不会还给别人的东西,啥肖谦哥,他姐夫就只有一个,就是程诚姐夫! 每个人都高兴。 魏明珠看到大家都满意,她能不高兴么? 程诚真是太会送礼,每一个东西都是如此的用心,就算他不是救过刘荣,就这样多来几次,魏明珠身边的家人他哪个攻略不下? 程诚新年礼物的开心,让全家人的好心情都持续到第二天。 李凤想买电视机,魏明珠也同意,反正有大件不好洗的衣服,拿到于奶奶家来洗也不是很远。 刘美早上起来的挺早。 她要去县一中给魏明珠开家长会。也没说要穿多好的衣服去,找了见干干净净的棉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魏明珠让她抹点雪花膏在脸上,手也不忘记蛤蜊油和戴手套。 “妈,您好像白一点了?” 刘美看不出变化,李凤也跑来仔细辨认。 “是比夏天的时候白好多。” 其实不见得是皮肤真的白皙了多少个色号,刘美的皮肤问题不仅是黑,还有血气不足的黄气。这几个月吃的好,烦心的事少了,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有盼头,身体的血气亏空慢慢养回来,黄气淡了,皮肤虽然还是不白,人的气色看上去挺好。 肤色均匀了,白不白的也没那么重要。 126家长会 每天都能见油荤,米面肉蛋通通不缺营养均衡的生活,和整天红薯稀饭配咸菜疙瘩、半碗面要喝两碗面汤,农忙时才能见到干饭的饮食比,刘美不仅是脸上的黄气去掉,脸上的肤色变得均匀,连头发都在变得有光泽。 她还不到40岁,在魏家时都开始长白头发。 现在营养充足,白头发不仅没有再变多,还有减少的趋势。 魏明珠看着她妈这样就高兴,“等回商州,每天都给您煮一碗黑芝麻糊” 刘呢有点紧张,仿佛确认自己衣服穿得妥当,看起来也不寒酸,才准备出门。魏明珠笑嘻嘻问她,“真的不用陪您一起去啊?我听说学生也可以去。” “不用不用,你在家还能看半天书……我自己一个人行的。” 家长会刘美是没开过,但她也是自己做过油渣生意的人,就和卖油渣时一样,学校老师说啥他都听着,就行了吧? “那我们在家把东西收拾好,中午再和您在安庆县汇合,下午一块儿坐班车去商州。黄婶您认识吧,她的店就在一中门口,有办不好的事儿,您就找黄婶帮忙,中午我们都在黄婶店里吃盖浇饭。” 魏明珠嘱咐的细致,把李凤看得发笑: “到底谁是妈啊?你快把你妈当小孩儿了!” …… 刘美走到县一中门口时才八点过。 张记小吃和黄嫂快餐都已经开始营业,过年谁不想休息啊,可是店面只要租金的,关一天门就要浪费一天房租,别管正月初四有多少人吃东西,开门总会有生意,蚊子再小也是肉。 原先只有张记一家在这条街独家经营,现在更是多了黄嫂快餐抢生意,谁多休息一天,都是看着竞争对手挣钱。张翠不肯同意,黄嫂也不愿意,昨天高三的学生返校,两家的都是昨天就开了门。 其实还真有生意,正月才刚开始,城里人也要走亲戚,大过年的都想休息下,早上出门在外面吃了早饭,再往亲戚家去也行。一家三口吃饱喝足,顶多话2块钱。 家里孩子多的,那肯定花的钱也多。 黄嫂快餐早上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吃,她就卖面,黄嫂的老手艺,小火煨了一整夜的骨头汤,不用放多少调料,一点葱花,一点盐就特别香。或者不想吃汤面,黄嫂这里还有盖浇面,浇头的种类多,客人一次尝一种,可以换着花样吃好多次。 人们对黄嫂快餐各种“盖浇”的新鲜劲还没过去,最开始门可罗雀,到终于打开局面,到现在能和张记的生意平分秋色,黄嫂快餐发展的太快了! 这种快速发展,让魏玉陵都皱眉。 可她虽然点子多,却没有多少做生意的实际经验,一时也想不到有啥好办法能把黄嫂快餐的生意压下去。也改做盖浇饭?盖浇饭没啥难度,把菜浇到米饭或者面条上即可,但张记都开了三年,从摆摊算起,在安庆县培养不少老食客。 把张翠原本拿手的小吃停掉,改做盖浇饭,不就流失了已有的老顾客么。 不行。 只能在现有的种类中增加盖浇饭的选项。 魏玉陵把建议告诉张翠,张翠却挺迟疑:“炒菜倒没啥,顺便就炒了,就是每天要买的菜样数不少,要是点盖浇饭的人少,菜可就剩下了……” 魏玉陵一噎,可不是吗,黄嫂快餐专注一样东西,盖浇饭的品种丰富,荤菜和素菜都要准备的特别多,在黄嫂的店里,客人能吃到冬天时所有能在市面上买到的菜,有些蔬菜安庆县不太好买,据说黄嫂家里人半夜骑车到商州农贸市场去买……就为了一点配菜,难道张记也要这样搞? 一家小吃店,居然要五个人来操持。 魏长木只负责采购,她舅舅张满福揉面,张翠负责调味,和张满福换着掌勺炒个羊肉烩面之类的。舅妈江莲香是招呼客人加收钱的,魏红雪则是打杂,擦擦桌子收拾收拾碗筷。 好像人人都有活儿干,忙起来手里都是事,没上生意时店里一下子能全闲着! 就拿她爸来说,如果能把揉面的活儿承担下来,店里根本不需要请她舅舅张满福干活,甚至连江莲香和魏红雪两人干的活也有重叠部分,手脚麻利的话,一个人就承担了。那时候还没店面时,小吃摊里里外外都是张翠操持,从摊位变成门店,生意规模扩大了,人手需求变高——可一下子搞了5个人来干活,人手是不是太多了? 魏玉陵注意到黄嫂那边,算上黄嫂只有三个人,黄嫂负责掌勺,她婆婆摘菜洗碗打杂,端菜收钱的有时是她男人,有时是她孩子。 张记也就门面比人家多一间,明明她爸妈就能顶下来的摊子,她妈非得把弟弟和弟媳妇弄来,她爸也不甘人后把侄女搞来,这三个人可是要给钱的! 魏红雪先且不说,买点衣服,给点零花钱就能打发。 张满福和江莲香两口子,每月加起来拿的是100块工资。不怪她多想,只舅妈干的活儿,包吃住还给开工资,一个月值50块吗?安庆县里一些城镇职工,月工资不过三十多块。要是在乡下招人,江莲香的岗位一个开20块工资都有的是人抢着来。 张满福揉面的工作辛苦? 那也没有烧锅炉的活儿脏累,烧锅炉的一个月36块。 魏玉陵在心里算算账,就挺心疼的,请舅舅、舅妈来店里帮忙,比请其他人每月要多50元,一年多600块。魏玉陵没觉得这是多大的数目,可这钱宁肯用来帮扶她舅舅,也不问问她在学校里钱够不够,魏玉陵心里就不太舒服了。 张翠完全不知道女儿的心思,看着刘美从店前走过,张翠轻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魏玉陵警告了她妈一眼,表现的不要太明显,齐建华还在呢。 张翠扭过头就带着笑: “建华,想吃面还是包子?” “阿姨,我都行的,您太客气了” 齐建华其实想早点离开,他心里惦记着北地农场里的父母,安庆这边呆着也啥意思。在乡下吧没什么娱乐活动不说,魏家人说话带着很重的口音,魏红雪总往他身边凑,躲屋里不出来吧,魏老太一会儿又敲门,不是送饼就是送荷包蛋。 在县城里,他和魏玉陵只能住在店后面的房间,白天特别吵,他想帮忙干活吧所有人都反对,可不干活,他也不能在别人干活时抱着手玩吧?知道魏明珠在县一中念书,齐建华还特别怕与其撞见,白溪寺门口魏明珠摊手问他要钱的画面,简直是噩梦! 刘美刚到学校,就看见肖谦在门口等她。 “刘姨,您来啦?” 肖谦今天负责的是三班的家长接待,他和门卫说了声:“赵叔,这是我们班魏明珠同学的妈妈,她能进去吧” 魏明珠啊? 老赵抽了魏明珠好些烟,这一届的学生,或者说直到他退休,可能都不会有学生给他的印象比魏明珠深。 “魏同学优秀啊,托大叫你一声大妹子,你这个女儿以后可了不起!” 刘美的五官其实和魏明珠挺像,刘美是生活操劳没保养,看上去黑瘦干瘪。在魏家那会儿要说她和魏明珠是亲母女,真是太没有说服力。现在生活条件改善,刘美看上去没那么糟糕,说两人是母女至少也有信了。 老赵夸着她,刘美都不晓得该说啥。 她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老赵夸得这样狠,刘美只能说“谢谢大哥”,更多的应酬话她也不会讲。老赵心想,这样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不晓得咋生出像魏明珠那样的女儿,会念书就够厉害了,做事待人也是人精子,和魏明珠打交道让人心里特别舒坦。 老赵笑呵呵的,让肖谦赶紧领着人进去。 这边人才刚走,一个男人蹿出来, “我、我老婆刚进门,我是魏明珠她爸,来给我女儿开家长会。” 魏大林长得五大三粗,站在原地就很有威慑力。 老赵不由摸了摸别在腰后面的警棍,生怕他直接硬闯进去。魏明珠的爸爸?别以为他不知道,魏同学父母是离婚的,之前可是再三叮嘱过他,姓魏的全部和她不对付,如果有自称是她爸、她姐、她叔她婶之类的人来找,肯定是想进学校找她麻烦的! 老赵收了魏明珠那么多烟,别的忙帮不上,总算到了他出力气的时候,老赵用看待阶级敌人的目光看着魏大林: “同志,魏明珠同学有人来开家长会了,你说是她爹,我这也不认识你,对不住你了!” 对不住了,不能放你进去。 老赵就是县一中的守门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小铁门关着呢。 魏大林有点急,但他这人在外人面前挺怂,老赵穿着门卫的制服,腰上别着警棍,魏大林分不太清警卫、门卫和公安的区别,看见穿制服的他本能就畏惧。 但不进去不行啊! 魏玉陵远远看着魏大林被拦下来,她不能出面,这事儿得让魏大林自己办,她一出现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今天的机会太好了,魏明珠没跟着来学校,刘美本来就是个很好糊弄的人! 老赵就是不让人进去,魏大林都快放弃了,孙校长路过。硬着头皮接下了人家两口子的复合调解任务,尽管他老婆和侄女都说不合适,孙校长是骑虎难下。 127不用理会 “老赵啊,这就是魏明珠同学的爸爸,我认识他,我领着他一块儿进去吧。” 老赵也不能违背孙校长的命令啊。 魏大林跟在孙校长身后进校,孙校长手里还捏着一会儿的讲话稿子,很严肃对魏大林说: “你们这种私事,要等家长会散了私下解决,你要是在会场上就情绪激动,我不管你是谁的爸爸都要让人请你离开学校的!” “孙校长,我晓得、晓得!” 真晓得假晓得一会儿就知道了,孙校长还以为魏明珠父母是私下见面调解,这样一搞,不是搞突然袭击吗?学校有个礼堂,能把家长们安置在礼堂里坐着,不用搁在后操场吹冷风。 孙校长猜的没错,魏大林就是搞忽然袭击。 刘美被肖谦安排着找位置坐下,说她是魏明珠的妈妈,谁敢小看她? 不仅家长们要主动和她搭话,连礼堂里帮忙的学生都对刘美特别热情。刘美这才直观感受到肖谦在路上说的话,他说魏明珠在学校里特别受欢迎——明珠当然很受欢迎啊,那些年轻后生多看她几眼都要脸红的,可在礼堂里帮忙的大多都是女同学,女孩子们对刘美也特别热情。 这感觉就很新鲜。 魏明珠长得好看,掐尖要强,看看魏红雪对她的态度,就知道同龄女孩儿们有多讨厌她。 第一次,有同龄女孩子说魏明珠这个好那个强,说明珠同学“乐于助人、认真学习、勤工俭学”等等,刘美再老实的人,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开心。 当妈的心里,自己孩子当然样样都好,但那是母爱的美化。 可身边的人都这样夸,那她闺女就真是样样都好! 家长问魏明珠在家咋学习的,一次比一次考得分数高,一学期下来就年级第二了。刘美特别实在回答:“我没文化,她书上写的啥一个都看不懂,她自己看书的。” “家教老师?啥家教……” “给她补习的?没有啊,就她一个人。” 刘美连啥是家教老师都不懂。84年家教行业都没兴起,“家庭教师”那是极少数的特权阶级才请得起的,也没有家教中介,不过经济宽裕和有权力的某家庭,能托人请到老师到家里给孩子开小灶,针对孩子较弱的科目补习,或者是练习钢琴之类的。 刘美哪里去给魏明珠请家教? 她能接触到的最大官儿,就是村长,认识的人中人脉最广的就是招待所采购胡良才! 她今天穿的普普通通,好些县城里的家长都比她穿得好,还真是不像有啥来头的人物,而且魏明珠家里条件不好也没隐瞒过,学生回家肯定也顺嘴说过……没有开过小灶,没有人补习,那人家闺女就是真的脑袋瓜子聪明会念书,都是养孩子,魏明珠就很优秀,刘美让人十分羡慕。 “我们家那臭丫头,也不晓得多向明珠同学学一学,大姐你命真好!” 刘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叫她一声大姐也没毛病。 家长们陆陆续续来了,哪个班该坐哪里,都贴着纸条呢。要给家长们做思想工作的校领导啊,年级组的老汪等人也到场了。说是九点准时开始,个别家长没到的,也可不能一直等下去。 肖谦先看到了魏大林。 他对魏大林印象深刻,当时魏大林被小井村的几个人按在地上揍,还凶神恶煞的要跳起来打人,肖谦想忘都没办法。明珠她爸咋来了?肖谦对魏大林印象糟糕,家长会也不可能通知他来开,这是来捣乱的吧? 肖谦下意识挡在了刘美坐的那排位置入口。 刘美也看到魏大林,她整个人都僵住。离婚以后,她就没见过这人,离婚当时,也有很多人在场。别管是她哥刘荣,嫂子李凤,女儿魏明珠,乃至小井村的人都是站在她那边的……有人支持也有人帮忙,刘美才能让魏大林在协议上签字。 如果不是当时那种条件,她独自一人提离婚,等待她的肯定是魏大林的拳头。 刘美不自觉就低下头。 她在掩耳盗铃,不想被魏大林发现——咋可能呢,魏大林就是冲着刘美来的!礼堂里人不少,魏大林和刘美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比这更多的人都不影响他把刘美找出来。 他想要坐到刘美身边去,两口子当然要坐在一起。 肖谦拦着他,年轻人的身躯不如正值壮年的魏大林魁梧宽厚,但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娃,他用胳膊肘挡了一下: “你跑来干啥,这里是县一中,别想捣乱!” 魏大林也认出眼前的小子,不就是那天替他和刘美写离婚字据的? 魏大林差点没忍住揍人,拳头捏着,想让肖谦受点教训。这里又不是小井村,还能跑出来一群人帮肖谦打他? ……但这里是县一中。 孙校长还在台子上坐着,要看见他打人,肯定就不会帮他劝刘美了。 玉陵说这叫“忍辱负重”,他忍一时的脾气,才能叫刘美和他复婚。魏玉陵给他认真解释过啥叫忍辱负重,魏大林觉得自己就是忍辱负重。他都大度不和母女俩计较,还照侄女说的,要给足她们面子,让她们顺着台阶下,还不够有诚意么。 也是这几个月来,没人给他洗衣做饭,从外面打工几个月回家,身上的脏衣裳脱下来,翻箱倒柜都找不出一身干净的,洗个澡也没人给搓背,更别说关心他在外面有没有吃饱。魏老太只管哄钱,张翠和王金花是嫂子和弟妹,谁能跳出来关心他? 魏大林觉得男人还是该有一个老婆,下不下蛋另说,能给他洗衣做饭,晚上能陪着睡觉就行。 何况刘美之前生的赔钱货,竟也出息了。魏大林最好面子的一个人,以前是怕别人背后说他没儿子送终,如果魏明珠能考上大学,一个大学生女儿,村里人谁敢笑话他没儿子? 有儿子的,考不上大学,还不如他的女儿好。 他愿意重新接受刘美和女儿,也下决心以后要对母女俩好点。魏明珠要能考上大学,他砸锅卖跌都要供,侄女能上学,他女儿当然也能上学。玉陵说的对,老婆不是用来打的,刘美和村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已经是跑过一次的……这些话在心里翻滚,魏大林竟也硬生生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老子是魏明珠她亲爹,老子凭啥不能来?” 肖谦想叫几个同学帮忙,把魏大林给扭出去,明珠在魏家时咋不说对她好一点,这个时候说是亲爹!他认定了魏大林是来捣乱的,魏家人都坏的很,自称是明珠堂妹的人来他面前讲明珠坏话,明珠堂姐又牵着从明珠那里抢走的对象炫耀,明珠的亲奶奶更不用说,肖有福去沿河村给母女俩转户口回来,说从来没见过那么泼的刁老婆子! “明珠没让你来,你不能在这里” 肖谦还没把魏大林给推走,讲台上的校领导“喂喂”两声: “各位家长,赶紧找到自己孩子的班级,坐到位置上,我们的会要开始了,大家的时间很宝贵,考生们的时间更宝贵……” “肖谦,你快安排这个家长坐着” 齐老师负责维护3班的次序,领导说开始,她发现还有人站着。 当着整个礼堂的人,家长们和老师们都看着,总不能扯魏明珠的家务事,肖谦硬推着魏大林坐到了后排。他害怕魏大林打人,就把魏大林和刘美隔得要多远有多远。 魏大林坐下来就嗡着声音叫“阿美阿美”,刘美其实很害怕,但她不能让魏大林看出来。 农村里到处都是土狗,如果不小心被狗追,这时候不能跑,一跑就是告诉狗你害怕它,它就会更凶。要蹲下去捡石头打它,朝着它扔东西,跺脚喊叫虚张声势吓唬它! 魏大林不就是一条恶犬吗? 刘美现在都不对魏明珠说“那是你爸”、“他还是心疼你”之类的假话,她发现女儿不需要父亲的“疼爱”,离开魏家,不管是明珠还是她都过得更好更开心。 大过年,一家人围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谈天说笑包饺子,吃完饺子收拾了桌子,魏明珠把程诚寄的年货一样样摆出来,这种画面,刘美嫁到魏家二十年都没经历过。 总是看她不顺眼,骂她蹉跎她的婆婆。 总是想着占便宜,占了便宜还要挤兑她的妯娌。 还有赚钱给侄女花,让女儿快死了都没钱去医院,只晓得挥拳头打人的丈夫……。 刘美陷入了沉思中,魏家对她来说简直像噩梦! “阿美!” 魏大林又在喊了,旁边的家长推了推刘美的胳膊。 “后面那人男同志是不是在喊你” 刘美仍然害怕,但更多的是厌恶。 “嗯,是在叫我,他是我前夫不用理他。” 前夫? 在84年,前夫和前妻之类的,都是时髦的词语。寡妇和鳏夫常见,离婚的夫妻真是少见,两口子得闹到啥样才会离婚啊?过日子肯定有磕磕绊绊,吵架打架,扔板凳动刀子,最后还不是要和好! 多少夫妻当了一辈子怨偶。 像刘美他们这样在60年代结婚的,啥爱情不爱情,介绍人安排男女双方见面,不是缺胳膊少腿那种程度的残疾,一般也就肯了。婚后才知道两人脾气不对付,觉也一块儿睡了,甚至孩子都生了,不合适也没办法,继续把日子过下去……离婚?咋可能离婚。 128荣誉拿奖 外面人怎么说,家里孩子咋看,双方父母同不同意?三姑六婆的那张嘴,没几个人能扛住。 这个家长仔细打量刘美,长得老实淳朴,估计是被男人离婚,真可怜。 那魏明珠跟着离婚的妈过日子,还能保持这么好的成绩,就更不容易了。在家自学?不赚自己的学杂费有办法嘛。 “那就别理他,我看你前夫不好惹,等散会了我多叫几个家长陪你出去。” 刘美讶异。 她还以为,说出离婚的身份,刚才还热情夸她的女同志,多半就会改变了态度。哪知道人家还宽慰她,刘美脑子转的慢,但她不是弱智。 所以,离婚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丢人? “日子要是能过下去,谁会离婚” 都是女人,还能不理解女人的心思么。也是刘美看上去朴素老实,不像那种涂脂抹粉心思活络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离婚,一般不会被人质疑女方的个人品行。 魏大林连叫几声刘美都没应答,不仅假装没听到,还和身边坐着的人说话,完全没把他魏大林放在眼里。女人不揍几顿,就不老实不听话,魏大林捏起拳头。 他在忍辱负重! 先是孙校长讲话,又是年级组的老汪讲话,县一中还搞了个奖学金,针对上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来评定。魏明珠是年级第二,前十名都有奖,前两名都是“特等奖学金”,3、4名是一等,5-7名是二等,8-10名是三等。从奖学金的人数分配上就能看出不对,原本“特等奖”是给年级第一,其他的奖项每一档有三个学生。 这是学校特意照顾魏明珠,把前两名都划成是“特等奖”。 “特等奖”有200元的奖金,学校的补助魏明珠不要,这奖学金却是她靠着自己成绩来得,还能不要吗? 老汪念到魏明珠的名字,让魏明珠的同学上台领奖,全场都是掌声。 刘站起来,魏大林也想站起来,被身边的陈大嫂给拉住:“你这人,脸皮咋这么厚?那是你该去领的奖不?” 肖谦把魏大林安排在最后一排是目的呢,他妈就在最后一排。陈大嫂要来给肖谦开家长会,激动的昨晚就住到了县招待所,所以才没和刘美同路。刘美一进礼堂吧,陈大嫂看见亲儿子鞍前马后伺候着,又有那么多家长围着刘美问东问西,她就没上前搭话。 魏大林刚才叫魂一样啥“阿美阿美”的,陈大嫂就很想打人。 两人都离婚了,人家愿不愿意和你扯上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啊? 魏大林不认识陈大嫂,但陈大嫂认识他,离婚那天他被小井村的人压在地上,陈大嫂是在外围看热闹。魏大林陪刘美回娘家的次数不多,竟不认识小井村第一得意的中年妇女……活该他此时一脸懵逼。 打翻这个女人? 不行,玉陵说要忍辱负重。 魏大林忍辱负重。 刘美听到说要魏明珠拿了奖学金,让她上台领奖。 她习惯了在别人面前低着头,可这么骄傲的事,咋能一直低着头?明珠是她女儿啊,这么有出息,她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是替明珠丢人吗! 陈大嫂好羡慕看着刘美慢慢挺直背,走到讲台上。 肖谦的成绩有所提高,但还没进年级前十。 照着县一中去年的本科率,如果能考到年级前十,高考发挥正常,基本上就能保证考到本科学校了。陈大嫂总觉得魏明珠还藏着好的学习方法,她儿子考大学还挺危险,这种时候她不卖人情给魏明珠,难道要坐视魏大林上台捣乱么。 她也是干惯活的,肖家吃得好,她可不像从前的刘美瘦的能被风吹倒,陈大嫂体型敦实着呢。让她和魏大林打架赢不了,扯着魏大林衣服的话,他也走不掉啊。 刘美和其他领奖学金的家长一起站在台上,孙校长把奖学金发到每人手上。 200块钱,是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看着份量就不轻。 刘美是见过大钱的人了,拿着4万块到银行存过钱,家里的存折都是她收着。就这200块钱吧,她倒卖油渣一个月也不止赚这么多。 但意义不一样啊! 会读书才有出息,未来的出息在哪里还挺飘渺,眼前这200元,却的的确确是魏明珠考读书赚的。这钱不多,却也不少,乡下好些人家,一年也就攒这么多呢。普通城镇职工,拿三十几块的工资,200元是他们半年的收入! 这钱无论谁来看都干干净净,和投机倒把没关系,和个体户没关系,是靠学习赚的。 又不是只有陈大嫂羡慕刘美,此时此刻,除了同样站在台上来领奖学金的家长,谁不羡慕? 礼堂里有掌声。 魏大林也羡慕的要命。 这个候,本来就该让家里的男人出头,女人上去干啥,他难道不是明珠她爹,难道还会贪掉那200元钱不成。 魏大林恶狠狠的看着扯住他衣服的女人,陈大嫂根本不怕他。 “咋的,看见女儿出息了,又要厚着脸皮来认亲?呸!母女俩吃苦时看不到你,眼看着阿美要苦尽甘来,你就厚脸皮跑来摘桃子,你咋那么不要脸?” 魏大林拳头捏得咔嚓响。 陈大嫂也有点怕,不过她硬撑着不露怯: “你敢打我,我家可不是像阿美没几个出头的!” 刘荣护着刘美,但他一个人打不过魏大林。魏大林要是敢动陈大嫂一下,别说她公公是村长,就是娘家那边,陈大嫂的亲兄弟和堂兄弟加起来,能把魏家的院墙都拆掉。 魏大林是个标准的怂货,他欺负的都是比他弱的,别人比他凶,他就要掂量下动手的后果。 他或许是个棒槌,但欺软怕硬的本能是很灵敏的。 魏大林只能看着刘美在台上风光,不仅全礼堂的家长鼓掌,台上的校领导也和她说话,就连孙校长和刘美握手的时间都长一些——魏明珠虽然在期末考试是年级第二,照着她这进步的速度,把年级第一干翻也是迟早的事。 加上魏明珠在师生心目里被各种脑补,刘美受到的关注,倒比第一名的家长更多。 孙校长和刘美握手时,趁机嘱咐了两句,“等这边散会了,你先别忙着走,我要和你说一些关系着魏明珠同学成绩的事。” 刘美不疑有他,校长的话能不听吗? 家长会一直到结束,魏大林都被陈大嫂怼得老老实实没有兴妖作怪。刘美松了口气,她愿意对别人承认自己离婚,不意味着她愿意魏大林当着所有考生的面闹事,不管不顾把家事拿出来嚷嚷。 刘美自己能承受,可魏明珠还要来一中上学,这里好多家长和学生娃子在,以后要咋说明珠? 家长会开完了,家长和学生基本上都走光,刘美就不怕了! 顶多被魏大林打一顿,但魏大林不能再给女儿惹麻烦了啊。何况刘美这边还有人,肖谦和陈大嫂,还喊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也不用把魏明珠的家事说的特别明白,只要知道魏大林是来堵魏明珠她妈的,这些男同学就够打鸡血了。 反正魏大林敢动手,这几个青瓜蛋子就敢上去和他对打。 年轻人嘛,最不缺的就是热血。 能为明珠同学做点啥,对几个男学生来说,是种骄傲,是隐秘的喜悦。 “阿美,你和我一块走。” 陈大嫂就不信魏大林有多厉害。 刘美挺感动,连几个学生娃子都要站出来帮忙,她真不知道说啥好。但她不能和陈大嫂一起回去,孙校长有事要和她说。 魏大林看实在和刘美搭不上话,干脆跑出礼堂找孙校长去了。 年初二那天他去过孙校长的家里,当时也说过调解的事在孙校长家办——孙校长也不可能安排两人在办公室谈,那不就是全校都知道魏明珠的家务事了嘛。 肖谦看不明白魏大林想干啥,孙校长把工作交待完,“走吧,去我家里面坐一坐,我爱人也在,我看明珠同学的成绩还能提升的,我们共同讨论用啥方法。” 啊? 这就是学霸的待遇啊。 学校里面也太看重魏明珠了吧! 孙校长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他老婆也在家的,免得有啥瓜田李下的传闻。 众人完全不把孙校长和魏大林联系在一起,肖谦琢磨着在孙校长家楼下等等刘美,魏大林神出鬼没的,万一又从那个旮旯里蹿出来打人。 刘美跟着孙校长离开,陈大嫂还拉着儿子说:“我看明珠那丫头将来指定有出息,校长都看重她。” 肖谦胡乱点头。 “走,我们到校长家楼下等一等” …… 校长家楼下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问题”都到了孙校长家里。魏大林敲门的时候,孙校长老婆别提有多闹心,想不给开门吧,孙校长住的不是独门独院的房子,邻居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别人看着也不像话。 这才年初四呢,只有高三的开始上课,高一、高二年纪的学生仍然在放假中。 孙校长家上午还来过两波送礼的,为着这事儿,孙夫人还不敢留客人吃饭,她家老孙就是没事儿找事!孙夫人提着锅铲,把魏大林放进家,就说了一句坐,又跑回去厨房炒菜。 魏大林也不敢乱动,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孙校长带着刘美回来——刘美不晓得魏大林为啥在这里,她见到魏大林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 可她不能跑,这里是校长的家啊! 校长是学校最大的领导,魏明珠还在一中读书,刘美敢跑吗? 孙校长干咳两声,“我请你来呢,就是想了解下你和魏同学父亲的家庭矛盾,家庭不和睦,对学生的情绪影响很大……你们之间有啥矛盾,能不能说说清楚,为了魏明珠同学能在学业上取得更好的成绩,两位可能都要做出点牺牲。” 129砍人 孙校长说完,就是一片无声的尴尬。 刘美动了动嘴,完全不知道该说啥。换了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一定给妥善处理,更何况刘美只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农村妇女。魏玉陵真是抓住了刘美的七寸,孙校长的身份,意味着一般学生的家长都对他带着敬畏心。 校长是多大的文化人,他说这样对某某的学习有好处,那还能是假的? 孙校长让双方发表下意见,刘美脑子里乱成一团。 魏大林记着侄女教的那些话,先是给刘美道歉,说自己混账,以前都是他做错了,但他已经受到了教训,一定会改正。在刘美和魏明珠不在几个月,他十分想念母女俩,时刻都盼望着一家团聚。 “阿美,我真的错了,我也都改正了。你带着明珠回来,咱俩一块儿使力,把明珠供完大学。孙校长说了,明珠的学习成绩还能提高,如果放更多的心思在学习上,她可以考更好的大学,我去外面帮人干活,一个月好几十块,你们娘儿俩在别人家住着,明珠咋能专心念书……” 魏大林说了好多,把刘美都绕糊涂了。 孙校长也在那里帮腔,让刘美觉得自己不复婚就是在耽误魏明珠的前途。 可魏大林说到供明珠上学,啥一个月好几十块,能让明珠专心念书,刘美一下子就警醒起来。 她和魏大林复婚,就是求一个月赚几十块,供魏明珠念书啊? 别说她和明珠已经攒下了上万的存款,就算她自己一个人倒卖油渣,每天跑两趟,除开天气不好,都能月赚几百块钱……明珠选择在家自己学习,而不是和其他学生一样每天出现在学校,最初可能是因为钱,现在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家里存折上的钱,明珠把大学念完都用不完。 刘美不晓得念大学要花多少钱,她是照着魏玉陵的标准去估算的。魏玉陵是带着500块去京城的,中途魏家肯定还会寄钱去。但魏家能寄多少钱?就算一年能花2000块,除开学校放假,每个月都有200块钱生活费,京城的饭菜再贵,200元一个月还不够吃么。 她家的存折上有12000,四年大学才8000元。 明珠的成绩能不能提高,不是钱的问题! 说刘美糊涂吧,她到底是从闭塞的沿河村出来,在商州市都住了两三个月的女人。魏玉陵的招数掐到了刘美的七寸,但魏玉陵错误估计了魏明珠的经济实力,揣着上万的存款,向齐建华讨要35块钱……就是这个疏漏,让魏玉陵注定要失望。 魏大林一提到要和刘美合力供养女儿上学,刘美浑浑噩噩的脑袋就开始转动。 说了那么多,根本没用啊,她赚的都比魏大林多,为啥要带着明珠回魏家受气? 孙校长还在苦口婆心的当着调解员,“家庭的稳定,一定的经济基础,能让魏同学不用操心衣食的花费,可以集中全部的精力,冲击我们国家的名牌大学!魏大林同志也向你做出了保证,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孙校长。” 刘美忽然抬起头来,孙校长言辞恳切,还是学校的大领导,她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在孙校长面前也不敢高声反驳,但她还是把那句话费力说出口了: “我不同意复婚。” “好好好,同意就……啥?” 孙校长还以为自己的调解有效了,说顺嘴了才发现,刘美好像说的是“不同意”。 魏大林眼睛睁得像铜铃那么大,看着就吓刘美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可她又大着胆子,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我不同意复婚!我和明珠都不用他养!” 她的语气太坚定,魏大林觉得这个女人太欠揍。要不是为了未来的大学生女儿,他才不会在这里和刘美费嘴皮子。玉陵说忍辱负重才能达到目的,他都再三给刘美赔礼道歉,把男人的面子都放下,刘美还不依不挠。 为啥? 魏大林忽然意识到只有一种可能。 他好几个月没见刘美,刚才竟然忽略了刘美身上的一些变化。衣裳干干净净的不奇怪,来学校肯定要刻意打扮下。但离刘美几步远,能闻到香香的气味,刘美的脸没有那么白,她的手放在腿上,手背和手指都没有裂口……这不像是一双干农活的手。 刘美的变化好大,魏大林不会相信母女俩靠自己的双手改变了生活,他想的另一个可能是,刘美找了新的男人! “你这个臭婆娘,是不是给老子戴了绿帽子,才打死也不同意复婚?” 戴绿帽的男人,哪还记得啥忍辱负重,魏大林当着孙校长的面破口大骂。 孙夫人早就忍无可忍,还在厨房切葱花儿呢,提着菜刀就跑出来,“你嚷嚷啥,嚷嚷啥,这是老师宿舍,你注意点影响!” 菜刀是新磨的,蹭亮锋利,孙校长都怕被不小心削掉块肉。 孙夫人掉转头骂孙校长,“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离婚了还要守节一辈子啊,要是我和你离婚,肯定第二天就找别的男人!国家法律支持我,我看看哪个敢唧唧歪歪,我一刀剁了他!” 哪里是在骂孙校长啊,分明是指桑骂槐在说魏大林。 真特么脸大,封建社会和离的女人还能再嫁,新社会里离婚了还不能找新对象?魏大林刚才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都不顾是在孙校长家就想打人。 刘美真是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想接她们母女回去过好日子? 他就是想让她们过不了好日子,离婚了也要缠着,要在明珠念书的学校来闹,要让校长看不起明珠,刘美急红了眼睛。她对魏大林真的没有半点眷恋不舍,她满心都是憎恨和厌恶,想到魏大林会一直阴魂不散缠着,刘美真恨不得要和他同归于尽。 对了,同归于尽,他就再也不能破坏明珠的生活了! 刘美不知道哪里来的恶胆,劈手就夺过孙夫人手里的菜刀,批头盖脸就往魏大林砍去: “你去死!明珠没有你这样的爹!” 从刘美夺刀,到她持刀砍向魏大林,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孙校长和孙夫人都没反应过来,面对着死神的逼近,魏大林也只是下意识往后闪。他这一个动作救了他的性命,刘美一刀砍在了他的肩膀前面,本来就被气得手脚无力,这一刀不过是刚刚割破魏大林的棉袄,可能还砍到了里面的肉,魏大林感觉到了痛! 疯了! 魏大林害怕了。 他一个大男人,竟不敢去抢刘美手里的菜刀,只晓得拼命躲。刘美又毫无章法的劈了几刀,都被魏大林躲过,孙夫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刘美: “大妹子,不值当,砍死他不值当!冷静一点,想想你女儿!老孙快点来帮忙!” 孙校长根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孙夫人牢牢把刘美抱住,孙校长拿下她手里的菜刀时都在发抖,生怕刘美杀红了眼睛,也给他这个多管闲事的中间人两刀咋办? 幸好刘美还知道这是校长不能砍,孙校长拿下菜刀,手脚哆嗦将刀拿到厨房藏好。 “……有话好好说。” 魏大林都吓白了脸,他动了动胳膊发现只是皮肉痛,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 “你疯了,你这个女人疯了!” 魏大林捂着自己的肩膀,如果不是他往后偏了偏,刘美第一刀肯定砍在他脖子上。那么锋利的菜刀,砍在他脖子上,人还能活下来啊? 意识到刘美是真的想杀了他,魏大林不由害怕起来。 被孙夫人抱着,刘美默默流泪。 她杀了魏大林了不起赔一条命给他,可明珠就成了杀人犯的女儿,那该咋过啊! 魏大林不想要这个疯婆子,到底还惦记着能考大学,能替魏家争光的亲生女儿,他捂着肩膀对孙校长说:“校长,这就是个疯婆子,明珠跟着疯婆子还考啥大学,哪天半夜疯婆子就提刀砍人,你看明珠能不能还给我养?” 孙校长能说啥? 他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手脚冰凉。 刘美要是在他家里把魏大林砍死,魏明珠还取得啥更好的成绩,不可能在县一中继续上学不说,孙校长估计自己这个校长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人要咋样才能活得长?要少管闲事! 孙校长现在哪里还敢管闲事,母女俩相依为命,非得拆散了让魏大林养,刘美不砍死魏大林,万一跑来砍死他这个多管闲事的校长咋办?孙校长无辜的要命,他是最想魏明珠能考上名牌大学的,就说奖学金的事,没有孙校长点头,魏明珠能被划到“特等奖”里去吗? 可他把事情办砸了。 孙校长现在无计可施。 魏大林还逼他,孙校长对他由同情变成了讨厌。刘美听到魏大林喋喋不休说要养魏明珠就觉得特别可笑,“你们老魏家全部是丧了良心的,明珠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我跪下来求你妈把人送医院去,,可只有她的大孙女魏春花是值钱的,去京城上学把全家人的钱都掏光……魏大林,我等着看老天爷报应,看你侄女要咋孝顺你!” 魏春花又是哪个? 孙校长听得一头雾水。 130说事因 不过孙校长听出点名堂,刘美是恨魏大林恨的要命。都提刀砍人了,两人有咋会和好,孙校长不想这俩人再闹下去,“魏大林同志,你还是先去包扎下伤口吧。” 魏大林一只手捂着肩膀,血都从他手指缝里渗出来,他穿着的棉袄里面的棉花发黄起团,也被血给染红。魏大林被孙校长一提醒,觉得肩膀好痛,他忽然想起来谁说过把人打伤了是犯法的。 “你犯法了,公安要抓你!” 公安把刘美抓了,明珠不就是还给魏家了吗? 刘美被他说的也有点害怕,孙夫人暗骂自己男人招惹是非回家,又觉得魏答林看似忠厚老实,说话做事都很无赖。孙夫人又想起来说魏明珠坏话的张翠和魏红雪,家里人人都针对魏明珠,怪不得人要和她妈妈离开。 “两口子打架,公安才不会管。” 孙夫人让魏大林别吓唬人,要包扎伤口就赶紧去。 魏大林这时候脑子真是难得精明:“可她和我不是两口子。” 离婚了找别的男人,这种绿帽子他魏大林才不会戴。啥忍辱负重,魏大林知道事情办不成了,就是不想让刘美好过。要是不把明珠还给魏家,魏大林就去派出所告刘美,让她去坐牢!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孙校长管理教学工作有经验,像这样蛮不讲理的,他一时真不知道咋办。 “砰砰砰!” 孙校长家门被敲响了,就听这力度,敲门的人也带着火气。 “谁啊?” 孙夫人提高声音问。 一个柔柔的声音答话:“您好,我是魏明珠,我来找我妈。” 是魏明珠! 孙校长无颜面对魏明珠,刘美却找到了主心骨。 孙夫人把门打开,门外面围着一群人,肖谦在内的好几个三班男生。孙校长尴尬的要命,魏明珠扭头对肖谦他们几个说道:“谢谢你们的关心,这是我的家务事,大家相信我能处理好的。” 几个男生都红了脸。 明珠同学说话好温柔啊。 明珠同学……也真可怜啊。 魏明珠把几个热心的男学生劝走,自己走进了屋。 “孙校长,吴阿姨。能把刚才那把刀给我吗?” 孙校长听到刀就害怕,“你想干啥?魏同学,做事不要冲动!” 孙校长害怕魏明珠和她妈一样烈性,提刀再给魏大林补砍一刀,那什么远大的前途,就全完了! 魏明珠很认真看着孙校长,“我还想考大学呢,不会杀人的。” 结果还是孙夫人把刀找出来的。 刀锋上还带着血,魏明珠露出嫌弃的表情,但她仿佛一点都不害怕。提着菜刀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清洗,她不是洗血迹,是洗刀把手。然后魏明珠用抹布垫着,把刀上的水擦干,又把刀还给了孙夫人。 见她空着手走到客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魏大林抱怨,“你妈用刀砍我,我要去派出所告她,让她坐牢去……” 他试图在魏明珠脸上找到慌乱害怕,如果能求他不要去派出所报案,他就开口提让魏明珠搬回家的条件。搬回家了咋办魏大军考虑不到,总之人先回家,其他事再慢慢办。 谁知道魏明珠脸上非但没有害怕的表情,还有一丝古怪的笑意: “好啊,你去派出所报案,你知道派出所大门在哪里吗,要不要我送你去” “我真的要去报案!” 魏大林也不是啥聪明人,魏明珠不按照套路来,他一时就想不到别的说辞了。 魏明珠十分鼓励,“你去吧,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公安抓人也是要讲人证物证,物证嘛就是孙校长家厨房里的那把菜刀,可是它上面的指纹已经擦掉了,砍伤你的是那把刀,没我妈的指纹,她就不是砍伤你的人。至于人证,我相信没有人能证明我妈用刀砍伤了你,所以,你去报案不报案,是你自己的事。” 84年从皮屑残留中对比dna? 别搞笑了,dna技术用于刑侦案件中,在国内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这种小纠纷案子,能查一查指纹就不错了!至于人证,孙校长脑子有毛病才会作这种证。 孙夫人已经先听明白了。 “我们没有看见,老孙,对不对” 孙校长敢说不对吗? 一个校长,被乡下的大老粗牵着鼻子走,孙校长心里也很窝火。 魏明珠一直没有高声嚷嚷,但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人特别信服。 “校长,我知道您是好心才想帮忙解决我家矛盾,今天给您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不过我们家的事很复杂,我能问一问,是不是我堂姐魏玉陵请您出手帮忙的呢?毕竟我这个生父,没有这种智商,知道要绕过我来拿捏住我妈。” “……你堂姐也是好心。” 孙校长说话有点底气不足。 就算是好心,这事儿的结果也太坏,魏明珠的父母经过今天这一闹,还有啥夫妻情分。刘美把人砍伤,如果魏大林真的要去派出所报案,他和老婆就算站在刘美这边,对魏明珠的情绪就没有影响了吗? 魏明珠摇摇头: “我桀骜不驯不服管教,魏家从老到少都讨厌我,我堂姐又怎么会好心来帮助我呢?我妈非要离婚,也是因为我们母女俩在魏家活不下去了,家里人偏爱堂姐,她出手抢了我对象,还散播流言污蔑我和别人有染,我奶奶说我丢人现眼让我去死,我就真如他们的愿去撞墙自杀,我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我妈跪着求我奶奶送我去医院,毕竟我家的钱都交公,留给堂姐念书去了,但我妈把头磕破,家里十几口人,没有一个肯帮她,大家都等着我慢慢咽气呢……可能阎王也嫌我不好管,居然没收我,我又活过来了,这下,我妈知道魏家容不下我们母女俩,才坚决离了婚。” 魏明珠口齿伶俐,孙校长和他老婆都听得发愣。 也无聊啊? 看上去就知书达理的,孙校长对她印象好的要命,怎么也不肯信魏玉陵是这种人。 魏玉陵也不肯信,下意识维护侄女:“明明是你勾引姐夫,又和邻村的无赖不清不楚,村里人说了点难听话你一时想不开才去撞墙,你玉陵姐惦记着你,你就这样背后编些瞎话来说她?” 魏大林脑子本来就全是浆糊,这些话魏明珠不是第一次说,可他一时动摇下,转眼又会落到惯性思维里。侄女比女儿可信,这是魏大林的评判标准。 要不是为了在孙校长面前把话说清楚,免得魏家人就像一堆臭狗屎一样,时不时来学校找麻烦,魏明珠不会和一个浆糊脑袋翻来覆去的解释。 她不是解释给浆糊脑袋听得,是谋求孙校长信任的。 魏明珠此刻对多管闲事的孙校长同样有怒气,但孙校长是文人脾性,既然能因为魏玉陵多管闲事,为啥不能为她所用? 只要摧毁魏玉陵在孙校长面前的形象。 孙校长还是张记小吃店能安稳在县一中门口开下去的靠山。 魏明珠暗自冷笑。 “我不愿和你解释,你自始至终相信的都是侄女。我和邻村的无赖不清不楚,你是说张二赖吧?他因为偷盗公款被判了无期,这样的臭狗屎,我岂会多看他一眼!你说我勾引未来姐夫?可笑,他齐建华写给我的情书还留着,高考还是我送他到县城的,高考完了就成了堂姐的对象了?做贼的喊抓贼,两人做贼心虚,还倒打一耙,不气死我不甘心……可惜我不仅没像魏玉陵想到那样破罐子破摔,还有希望考大学,魏玉陵害怕我考上大学报复,想把我弄回魏家再慢慢收拾是吧?” 孙校长完全听呆了。 魏明珠说的有理有据,她因为在白溪寺碰到了魏玉陵,烦死了对方矫揉造作的做派,这次进城还把那些压箱底的信给带着,本来是等着有机会恶心魏玉陵的,哪知道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她和舅舅几人刚到安庆,还准备在黄嫂的店里等刘美开完家长会出来。门卫老赵瞧见她就赶紧通风报信,说有个男人说是她爸要到学校里去,老赵拦着不让进,孙校长却开口放他进去。 “跟着你妈妈后面进去的,到现在都没出来。” 家长会都开完了。 在孙校长家门口遇到肖谦,说他们也是防着魏大林捣乱,不过倒是没见到人。 魏明珠上了楼,刘美都砍完人,魏大林正在那里威胁着要去派出所报案,魏明珠听了几句就猜到了经过,终于忍无可忍拍门。处理完物证,又有90%以上的把握孙校长夫妻会站在她和刘美这边,魏明珠就可以慢慢处理这件事了。 反正受伤流血的人又不是刘美,魏大林就硬挺着,听她慢慢讲吧! 魏明珠从兜里掏出一叠信,“要不要我当众念一念?” 情书有啥念的,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害羞。 孙校长知道齐建华啊,二十多岁考上大学的知青,还是在县一中解决的学籍。 和魏玉陵也很般配的。 年前上门拜访,齐建华虽然没来,魏玉陵提起自己的个人生活,还说起过这个“对象”。落落大方又幸福的样子,他老婆还打趣过是不是毕业了就要结婚。 现在有人告诉孙校长,一切都是假象? 孙校长脑中的天平摇摆。 魏明珠重重加了一把火:“魏家扔了20斤红薯就赶我们母女俩出门,我妈嫁去魏家当牛做马二十年,一年就值一斤红薯?现在魏家人再来坏我学业,我妈没砍死你,我也要和你们魏家人不死不休!” 131要报案啊 孙校长吓了一跳:“魏同学,学业为重,千万要冷静!” 他这是办的啥事儿啊? 魏玉陵到底是害怕魏明珠考上大学,还是处于弥补心里真在关心人,孙校长不愿意去深究。 其实抢不抢对象啥的,孙校长不会太在意。小姑娘的矛盾,和学业前途比不算啥。 但魏玉陵一直在孙校长面前营造的完美形象有了裂痕。 和孙校长非亲非故的,他凭啥要帮助对方?不就是魏玉陵展现出来的那些品格么,自强不息,孝顺,尊师重道等等。如果这些都是假象呢,孙校长不是道德上有洁癖,他更懊恼的是自己被一个学生给蒙骗。 一个女学生把校长骗的团团转,孙校长哪里有面子! “魏同学,我向你道歉,偏听偏信插手你的家务事……你放心,在你参加高考前,除了你以外,所有魏家人都不能出入校园。别管谁是要给你送吃的,送穿的,关心你担忧你,通通都别想进来!” 孙校长的话斩钉截铁,他真是闲的无聊,这才正月初四呢,家里就见了血光! 要不答应魏玉陵帮忙劝和,哪有这么多的破事儿? 人都有推卸责任的潜意识,孙校长此时已经忘了,他也很赞成魏玉陵的说法,完整的家庭关系会让魏明珠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狗屁,父母动不动就打架拼命,魏明珠还用念啥书啊!他对魏玉陵的做法是产生了疑虑,完美形象有了裂痕,可就不那么容易弥补。 魏明珠想,这事儿闹一场,早爆发总比晚爆发强。 魏大林被砍了一刀,应该是不敢再缠着她妈说复婚,学校领导这边也知道她和魏家是势不两立,魏明珠烦死了那些人轮番蹦跶出来恶心她。如果县一中不能杜绝这种骚扰,魏明珠想着干脆转学到商州市的高中去。 以她几个月前的水平肯定不行,估计连人家的入学标准都达不到。 现在经过几个月的梳理复习,魏明珠做安庆县一中的期末考试卷子能考五百分以上,不管给她拿哪个学校的题来,她有信心能过本科线。这就行了!哪怕是省重点高中,也不会嫌弃自己学校多一个本科生的。 “校长,谢谢您的信任和理解,我一定会更努力学习,争取考一所好大学来回报您和学校。” 魏明珠也要表个态。 双方算是达成了统一意见:孙校长以后不再管闲事,相反还要替魏明珠挡掉那些来学校找她麻烦的魏家人。魏明珠就留在县一中,考一所好大学,让彼此都受惠,让县一中面上有光! 魏大林的脑容量也就核桃那么大,他不懂魏明珠和孙校长在相互谈条件和妥协,他就晓得自己被砍了,魏明珠却说到派出所报案也没用! “孙校长,你看到她砍伤我的对不?” 孙校长皱着眉,“大林同志,你还是去医院包扎下伤口,我真没有看到谁把你砍伤,公安来问我也是一样的说法。” 孙夫人也劝魏大林去包扎伤口。 “别拿自己的命赌气,都离婚了,你伤害自己也不能勉强两个人重新走在一起啊!” 魏大林看看屋里四人。 哦,他们都站到一起了。 他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悉感,以前他妈说魏明珠如何如何不好,家里也是个个都跳出来帮腔,他自然也就信了大多数人的说法,不管刘美和魏明珠如何辩解,她们是少数人。 魏大林现在感受到了“少数人”的不公正待遇。 他按着自己的伤口,一声不吭冲下楼。 血淋淋的肩膀看上去挺吓人,肖谦他们几个其实躲在孙校长家楼下,看见魏大林总算出来了,这几个人还憋着气等。 见到魏明珠平安无事,他们才会放心的。 魏大林血淋淋冲到学校门口,那里早就闹起来了。 原来魏明珠和刘荣一家到了安庆县,不见刘美人影,老赵通风报信,魏明珠就冲进了学校。碍于有齐建华在场,魏玉陵不能出面,就让她爸去看看。魏长木是给孙校长送过礼的,知道校长家在几栋几号。 刘荣和魏长木在校门口推搡,张翠也丢下店里面来帮忙,李凤把儿子放在黄嫂店里吃盖浇饭,自己一个人叉着腰把张翠骂得狗血淋头。 两家人都僵持着,按总人数来说是魏长木家占便宜,店里一共就有五个人,现在还多了魏玉陵和齐建华在。 刘荣和李凤虽然只有两人,不过还有个门卫老赵拉偏架嘛。 魏玉陵知道攻略孙校长,张翠也知道要给校长家送猪腿,谁关心在乎过老赵?门卫在他们眼里,就是给一中看门的,说的难听点那不和农村家庭养的看家狗一样么! 刘荣一家是和魏明珠有说有笑来校门口等人的,那刘荣就是自己人。 老赵看张记小吃店人多,提着警棍特别有威严: “你们想在一中门口打人啊?我马上向派出所报案!” 谁不害怕派出所啊?严打都还没过。 就算再过30年,普通小市民也不乐意去派出所,好多民事纠纷都不经过派出所私下赔偿解决。在84年把派出所抬出来,谁不发憷? 魏玉陵在店里看着,对齐建华苦笑:“你说我还敢出面吗?那天在白溪寺,明珠对我的敌意那么大。” 齐建华听到“白溪寺”就想起魏明珠叫他还钱的一幕,魏明珠以前虽然也作,对他倒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他原本想着找机会开解下,希望她早点走出两人的那段过往,现在知道自己说话在魏明珠面前恐怕也不管用,齐建华就歇了那个心思。 “别掺和,这是她父母的家务事” 要齐建华说,连魏长木和张翠都不该去,现在堵在校门口不像话。 偏偏他和玉陵不能出面,只怕刺激到魏明珠,在大庭广众下闹得更难看。 要是被旁人知道魏玉陵和王建华的纠结,只怕会说“戏多”,既然选择当了婊子,就不要立牌坊。真正想要魏明珠早点走出过去的阴影,就不该出现在魏明珠面前,偶然碰见了都远远绕开,随着时间推移,彼此都成了生命中的过客……不是戏多,又咋会把自己在魏明珠心中的份量看得过重? 当然,就算他俩想和魏明珠永无交集,如今也得看人是否同意! 魏大林捂着血淋淋的肩膀出现在视线中,魏长木越过刘荣: “大林,你这是咋了?” “快、快去医院!” 张翠也吓到,不是说在孙校长家里调解吗,就算两口子谈不拢,咋就动上刀子了?张翠就没想到是刘美,但魏明珠刚才可是跑进学校的,难道是魏明珠砍的……太泼辣了!忤逆不孝!张翠脑子里跑出好多话,一时间却有了新的主意: “大林,你是被明珠给砍伤了?” 女儿把亲爹砍伤,这种事四里八乡都没听过,稀罕的程度比魏明珠和男人大白天滚草垛子更甚! 砍伤人是犯法的吧? 隔壁乡那个谁和邻居为了一只鸡吵架,提到把人砍伤,派出所来抓人,把整个家底都赔给了被砍伤的邻居,最后还是判了5年。 要是报警,魏明珠能判几年? 坐牢还考啥大学! 张翠这话一听就不安好心,魏长木还是有几分兄弟情,说要先带魏大林去医院包扎伤口。 李凤和刘荣的心也提起来,明珠的脾气是不好,不会真的一冲动把魏大林给砍了吧? “你放屁,你哪只狗眼看到是明珠砍人的。” “大林,你说谁砍的?” 魏大林哪里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是被刘美砍的。 他煞白着脸一副失血过多的表现,魏长木都担心他血是不是要流干了咋把棉袄都浸透了,冲着张翠吼:“你哪来的废话,拿上钱送大林去医院!” 砍人了。 魏玉陵和齐建华不能再“避嫌”。 魏玉陵看她妈在抽屉里抓了一把钱,赶紧和齐建华一起帮忙。魏大林身材魁梧,魏长木一个人还不好背,张满福手上还粘着面粉,齐建华只能主动跟上: “叔,我一起去吧。” 齐建华也没嫌魏大林满身是血,和魏长木合力把伤口按住,送他去医院,路上他才讲自己是被刘美砍伤的。但刘美为啥要砍他,魏大林没说。 “玉陵,她是不会和我复婚的。” 那劈头盖脸的菜刀,明明是想砍死他。 现在就算刘美同意复婚,魏大林都不敢,两口子是要睡一张床的关系,万一哪天半夜又拿刀砍他,睡熟了他能知道躲? 魏玉陵犹豫着问,“二叔,那你要报案不?” 魏玉陵和她妈想到一块儿。 就算不是魏明珠砍的人,这边完全能拿报案来威胁。刘美把人砍伤了,真正要追究责任的话,判几年刑是跑不了的。刘美坐不坐牢,魏玉陵不关心,她是从中看到了可以操作的空间。魏明珠可以不服软,可以不回魏家,但亲妈坐牢总要影响到魏明珠吧? 不能过政审,都会影响魏明珠的学习状态。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魏玉陵自己花费了很大的精力,一旦在学习上分心,想再找回状态可不容易。 以后不好说,今年的高考只剩下5个月,魏明珠铁定要受拖累。 魏玉陵是假意问魏大军,其实她认为必须报案。受害人出面报案,咬死的罪名,刘美被判刑的几率很高。 132谁委屈 魏大林一开始没回答,跑到医院医生将他的棉袄脱下来,给检查了伤口。 冬天穿得厚,棉袄挡掉了大部分的伤害,就是把肩膀给他划了个大口子,伤口肉往外翻瞧着恐怖,给缝十几针。 失血有点多,医生让魏大林输瓶营养液。魏长木把医药费给交上,医院给安排个床位,输完水才能走。 魏大林垂着脑袋,侄女嘱咐他要忍辱负重,但想到刘美和别的男人搅合在一起,魏大林就忍不了。他一冲动,就把事情给搞砸了。 “我说了要把明珠还给魏家,不然我就去派出所报案,让公安抓刘美去坐牢……然后、然后明珠就来了,她把啥指纹擦掉了,又说没人看见刘美砍伤我,让我想报案就去。” 魏玉陵忍住心里的激动。 耐着性子给魏大林解释: “明珠说没人看见不算,物证没有了,不还有人证吗?” 魏明珠够奸猾,还知道要把刀上的指纹擦掉。 不过事情是在孙校长家发生的,孙校长和他老婆肯定看见了,不是魏明珠嘴皮子利索就能唬住人的。 魏大林摇头:“孙校长和他婆娘都听明珠的,孙校长说公安去问,他都会说没看见。” 魏玉陵悚然一惊。 “孙校长怎么会……” 孙校长怎么会帮魏明珠做伪证? 魏玉陵觉得她二叔没把中间的事讲明白,但她是善解人意的“好侄女”,看见齐建华去洗了手回来,她就不好当面再诱导魏大林去报案。 魏大林低着头,孙校长为啥会帮明珠说假话,他觉得是明珠说魏家人对母女俩不好有关。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难道她一点都没有这种顾虑,直接在孙校长家把啥事儿都说……孙校长听了之后好像很不高兴。 魏大林觉得孙校长是同情。 他理解不了,孙校长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被蒙骗、利用的气愤。 齐建华袖子湿了好大一块儿,裤子上也蹭了血迹,在洗手池哪里搓了半天也没弄干净。 回到病房,魏长木和张翠两口区缴费返回,魏长木觉得这事不能算了,张翠还惦记着店里的生意。魏玉陵还想劝人报案,就说自己要留下了照顾二叔。 “还是我留着吧,二叔想下床你也没力气扶。” 下床魏大林当然有力气,但输液的人上厕所频率很高,伤在胳膊上,一只手不能动,另一只手提着输液瓶还怎么上厕所?魏玉陵显然不适合,齐建华就主动说留下。 回去说不定还要和魏明珠见面,他留在医院更清净。 魏玉陵神色有点复杂。 她就知道齐建华是个孝顺有担当的男人,可他的孝顺首先用在了魏大林身上……是魏明珠亲爹,魏玉陵心情能不复杂吗? 张翠才不会想那么多,有人照顾魏大林,那也是看玉陵的面子。 张翠就想快点和魏玉陵商量下如何抓住这机会,有齐建华在有些话母女来还不能说,张翠满口夸赞:“建华,你二叔就麻烦你了,你看店里还有一堆事,明珠她妈把人砍伤了总要有个说法,我们先回去商量下咋办!” 魏玉陵被拖着离开。 齐建华和魏大林两大男人全无半点共同语言,病房里没了外人,魏大林冷不防问道: “你和明珠处过对象,咋又和玉陵在一起了?” 齐建华闹了个大红脸。 魏大林问到了最关键的隐秘。齐建华发誓他不想当负心汉,之前也是真心实意喜欢魏明珠,青春靓丽的女孩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浑浑噩噩的下乡日子。有多少人喜欢魏明珠,她偏偏看上了齐建华,这也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心。 可生活充满了太多意外,和魏玉陵生米煮成熟饭,他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这是我对不起明珠” 齐建华把头低着,艰难开口。 魏大林觉得不仅是肩膀痛,脑袋也在痛。 齐建华承认了! 魏明珠不是在说谎话,起码在这件事上。那还有别的事呢?而且别管齐建华和玉陵咋成了一对儿,按先后顺序,也是玉陵抢了明珠的对象吧!可是家里人口径都特别统一,他妈骂明珠勾引未来姐夫,竟没有人说一句公道话。 大嫂张翠倒是劝过,那些话魏大林还记得,说玉陵根本就不怪明珠……玉陵把明珠的对象抢了,该闹的人,本来就该是明珠啊?! 魏大林不知道此时该说啥。 他脑袋好痛。 他想不明白家里的事,他也不晓得该责怪谁。 如果不是信任家里人,那时候不让明珠向玉陵道歉,她不会拿着一把剪刀抵着喉咙,也要跟着刘荣走。魏大林被砍了一刀,疼痛反而让他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魏明珠和刘美是真的不会再回魏家了。 就算他让派出所把刘美抓去坐牢,明珠也不愿意当他女儿。当他女儿没啥好的,只会受委屈。魏大林觉得自己脑袋更疼,一大家人,好像人人都在说自己委屈,他无力解决! 齐建华不敢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一通折腾都到下午两点,魏大林输着水似乎也犯了困,齐建华就想买点啥吃的东西。等他拎着两个饼回病房,魏大林的病床上空空如也,自己上厕所去了? 输液瓶还挂着,带血的输液针头就在那里荡来荡去。 齐建华愣住——魏大林拔掉了输液针头,自己偷偷离开了医院? 孙校长家,一通折腾得人仰马翻,孙夫人还要留魏明珠母女吃午饭。 “不用了吴阿姨,我舅舅还在校门口等我。” 孙校长再三保证,这件事肯定不会再影响魏明珠的学习,“就是报案也不怕,让公安来问我!” 孙校长也有几分把握能把事情给摁下去。他咋说也是县一中的校长,这件事往大里说是刘美伤人,往小里说是两口子闹矛盾。派出所根本不想管这种事,现在报案说是前妻,气消了要和好,又跑到派出所闹“为啥抓我老婆”,类似的家庭矛盾派出所很头疼。 魏大林能说那么会儿话,伤的也没多重 真要把骨头给砍断,魏大林还能在孙家威胁人呢? 魏明珠也是心里有把握,说句不要脸的话,那啥杨局不是还给两分面子吗?虽然面子是给邵光荣大伯的,为了救亲妈,魏明珠也只能厚着脸皮求一求人。 反正程诚帮忙不是一两次,魏明珠欠人家的人情债不少,关键时刻再加一次呗。 魏明珠觉得砍人好,刘美是啥性格啊,别人拿针刺她都不知道喊疼,肯定是魏大林先把人逼急了,刘美才会在气愤下拿刀砍人。 她和魏大林又没父女感情,自然是和刘美站在一国。 刘美要是把人砍死,罪名不好脱,只是把人砍伤了,没伤筋动骨只割破了肉,魏明珠是有把握一定能把她妈保下来的。离开孙校长家,魏明珠就开导她妈: “您其实不用理他就行,魏家人在您面前别管说啥,就只当他们在放屁” 说话是最没用的,打嘴炮能干嘛? 魏明珠要是高兴了,可以羞辱魏玉陵一番,不高兴的时候,她连口舌都懒得浪费。看来帮张记搞出个竞争对手还不够,张记生意那么好,能安稳开在县一中门口,不就是靠孙校长罩着吗? 魏明珠直接釜底抽薪,让孙校长对魏玉陵起了嫌隙,张记以后再想打着孙校长的招牌行事却是难咯。 刘美跟着魏明珠下楼后,手脚都还无力。 她那股护犊子的勇气持续的时间不长,魏大林说公安要来抓她,刘美就想她女儿马上要考大学的人了,咋能有一个坐牢的妈! 魏明珠再三向她保证,那点伤不会抓她去坐牢,刘美才慢慢稳了心神。 这才把魏大林说的话讲给魏明珠听,“他说要我们回家去,他供你读书,我没同意。他又说我在外面偷人了,才不肯复婚……我就拿刀砍他” “没事儿没事儿,您做的很对,我们是不会回魏家的。我妈就能供我读书,我干嘛要回魏家去被人看不起?” 刘美点头,“我能养!” 她一定要和嫂子一起尽快把服装店的事熟悉,李凤管卖衣服的事,她就干别的事。明珠在服装店操的心越少,就有越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孙校长说的话刘美其实也听了些,校长都要管她家的事,不就是因为她女儿成绩好吗? 孙校长说明珠可以考上名牌大学。 刘美在村里时没见识,魏明珠决定要参加高考后,她也经常向人了解相关的常识。 名牌大学就是最好的! 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不会分配到小地方工作,会留在大城市,最好的工作都优先让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挑选。留在大城市,不要回安庆县,离这个地方远远的,就是刘美对女儿的期望。 大城市里没人认识明珠,魏家人找不到,她女儿会有最好的生活。 母女俩走到门口,刘荣和李凤一脸焦急。 中午吃饭最忙的时间段已经过去,魏红雪从张记跑过来,可把魏明珠和刘美等出来了。 “魏明珠,你可真恶毒啊,亲爹都能下得去手!你把我二叔砍成那样,等着坐牢吧!” 魏红雪没有接到一手消息,张翠最开始那样嚷嚷,她也就认识是魏明珠砍伤了魏大林。魏明珠直接让她滚远点: “好狗不挡道,你们别整天没皮没脸的在我面前晃,我倒霉你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你这样损人不利已的做法,只会显得自己浅薄无知和恶毒。” “你!” 魏红雪被这两句话给噎得够呛。 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反驳的语句,要对骂吧,却害怕真的给人留下无知和恶毒的形象。她还是想在县一中找对象,大学生姐夫的温和体贴,让魏红雪十分羡慕。 133惹恼我了 憋了半天,魏红雪才丢下一句: “你现在嘴硬吧,等公安来抓你,你就晓得哭了!” 魏红雪翻了个白眼,她一个人对着魏明珠这边四个人,看见李凤在挽袖子她也怕挨打,丢下狠话就赶紧跑掉。 魏明珠无语,魏红雪又蠢又坏,除了说说狠话在背后搞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魏明珠对她从未“寄以厚望”。在魏红雪的衬托下,魏玉陵果然显得聪慧过人,既会读书又能装能演,一般人肯定被糊弄的团团转。 “赵叔,今天谢谢您了,回头我请您吃饭!” 门卫老赵看今天可真够乱的,刚才魏大林还是受伤出来的,按理说他要把魏明珠和刘美留下来问问情况,老赵挥挥手让她们赶紧走。 问啥情况啊,反正人是孙校长点头放进学校的。受伤的只有魏大林,孙校长又没说要去派出所报案,老赵才不会多管闲事。 刘荣见学校没人跑出来拦着,估计事情不是很严重。魏明珠又没承认把魏大林砍伤,全是张翠瞎嚷嚷的。 李凤还记得把儿子给寄放在黄嫂快餐店里,一家人本来约好要在安庆县吃午饭,现在时间晚了,还是得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刘子轩还乖乖等在店里,黄嫂刚才一直在忙: “我咋听说砍人了?对面张记的人都快跑光了,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同志往医院送!” “哦,那是我爸。” 黄嫂目瞪口呆。 她没见过魏大林,商州的房子里也没瞧见个男主人。 哪有亲爹被砍伤了,女儿还带着亲妈不紧不慢吃盖浇饭的,黄嫂想到张记的人那么焦急,显然是认识魏明珠亲爹的……那岂不是也认识魏明珠? “那张记?” “是我大伯家开的。” 再多的魏明珠没解释,黄嫂心想,那你还给我支招,让我抢张记的生意?想到魏明珠几乎是不求回报积极帮忙,黄嫂也不好意思细问了。 这哪里是一家人啊,只怕是有仇的。 趁着吃饭的时候,魏明珠才说魏大林是刘美砍伤的,不过她已经处理好了。 李凤整个人呆掉,上下打量刘美: “阿美,你有出息了。” 她是经常在小姑子灌输一些话,让刘美对魏大林彻底死心,说魏家人没有好东西,但刘美都敢砍人了,是不是学的太好了点?李凤也是嘴皮子比刘美厉害,和男人打架她敢,提着刀直接砍人她估计会手软。 但也可见魏大林逼的多过分,让兔子性格的刘美都砍人! 刘荣也说砍的好,这时候大家肯定要给刘美鼓劲打气,刘美的胆子本来就小,派出所不抓她,她自己也会把自己吓坏。 魏明珠故意吃的慢腾腾的。 虽然魏大林看起来是皮肉伤,也得确认下。 没过多久,魏长木父女俩就回来了,见魏明珠几人还大摇大摆在黄嫂快餐吃东西,魏长木的火气就控制不住,他第一次在竞争对手家店门口挺住脚步,指着魏明珠骂: “你还有心情吃饭?你爸流了一缸子血,缝了十几针,你是当人女儿的那可是你亲爹!” “魏长木,你冲谁嚷嚷?” 刘荣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魏明珠拉住她舅,慢慢把嘴巴擦了,才带着三分诧异七分嘲弄: “哦,原来那是我爹?我还以为,魏玉陵才是他亲生的……咦,魏玉陵你怎么不在医院伺候着,你二叔好歹花了不少钱供你念书,你就是这样回报他” 什么流了一缸子血,缝了十几针,听起来可怕,魏长木没把别的拿出来说,那就是这俩情况最严重。与魏明珠猜的一样,只是皮肉伤而已。 魏玉陵一家人已经商量好,魏大林不想报案都没用,这件事肯定要告诉魏老太。张翠出了医院就骑着自行车回沿河村叫人,她二叔最听她奶奶的话,她奶奶坚持要报案,二叔根本做不了主。 刘美肯定要被派出所的人抓走的,魏玉陵很是痛心疾首: “明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姐妹俩的矛盾,怎么能牵扯到二叔身上?二叔他是想和二婶重归于好,今天才会出现,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聊,怎么、怎么就动上刀子了!” 魏玉陵没有指责谁,但不了解内情的人看了,都会认为她这个当姐姐在包容无理取闹的妹妹。 魏明珠不想和戏精飙演技,她也不打算走进魏玉陵擅长的套路里,贡献自己,将对方的形象打造的更完美。 “没有人动刀子,你二叔情绪太激动了拿起菜刀乱砍,结果把自己给砍伤了。” 刘美不想这些人为难女儿,嘴巴动了动,又想起来魏明珠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是她砍伤魏大林,就算要最终不能避免要走一趟派出所,面对着公安也得咬死了这样说。明珠说她要是承认了砍伤人,那就是和孙校长夫妻都是在作伪证,说作伪证的人可能要坐牢,刘没把嘴巴闭得紧紧。 魏明珠夸大了作伪证的后果,刘美也就信了,当然不敢承认这件事。 魏明珠心理素质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魏玉陵要不是从魏大林嘴里亲耳听到,差点都信了魏明珠的胡说八道。 “听说你还知道把指纹洗掉?可当时还有人看着,没有指纹也跑不了。” 魏明珠冲她招招手。 “你过来,我有话偷偷和你说” 她的动作像是在招呼小猫小狗,魏玉陵认为太有侮辱性,站在原地没有动。 魏明珠叹气:“你不肯过来,那就不要怪我说的大声啦!所有人都看见你二叔是自己砍自己,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魏大林都说过,孙校长是帮魏明珠母女的。 魏玉陵想了半天,也只能往孙校长看重魏明珠成绩上猜。孙校长是个很看重学生成绩的人,成绩好的就是好学生,好学生能给学校带来荣耀,县一中的荣誉当然也是孙校长的。 但孙校长难道不会改口供吗? 魏玉陵不知道魏明珠为何这样笃定。 “你不知道吧?因为我把你对象齐建华给我写的情书拿出来了呀!我说我堂姐不是好东西,撬我墙角,还有啥坏事做不出来,魏家所有要找我的人,都是想坏我前途,别管他们是不是把自己的行为伪装成关心善意……原来名声这一招这么好用,你干错过事,在其他事上别人都会怀疑你,这招还是你教我的,太感谢了!” 魏明珠真是天下罕有的厚脸皮,不仅当街把私事拿出来说,还从兜里拿出一封情书,看样子要念给别人听一听。 魏玉陵根本不知道有这一段过往! 她和齐建华没有聊过,以齐建华的性格,很难相信他会给女人写情书……可他不是不会写,只是写情书的对象不是她而已!魏玉陵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得来的男人,对她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仅仅是碍于责任和她在一起。 哪怕是齐建华说了毕业后就结婚,又何时说过一句炙热的情话呢? 不,她不后悔。 她要的是齐建华的未来,就算齐建华曾经喜欢的人是魏明珠,那也是过去式! 但魏玉陵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她不能让魏明珠当众把情书念出来。 “魏明珠,你不要太过分!” 魏玉陵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威胁。 “哟,你不装大方善良啦?你以为能凭借什么威胁到我,最多我不在县一中读书,换一个学校你去哪里找我?你爸又不是豫南省的一号领导,你还能在豫南省一手遮天啊?大家都是泥腿子的女儿,小时候光屁股一块儿洗过澡,你的底细我哪点不知道!魏玉陵,我看你是没有把我那天的话记住……我有点生气了” 魏明珠说她有点生气。 可生气起来一点都不吓人,那张脸娇美可人,近看更是毫无瑕疵。 魏玉陵有抓花这张脸的冲动,魏明珠的话戳中了她隐秘的自卑。她最自卑的就是出生在魏家那样的农村家庭,家里人个个都是废物,不仅不能带给她任何助力,还要拖后腿。连开个小吃店都要偷偷摸摸,要处心积虑讨好孙校长才能拿到门店,才能在县一中门口把生意做下去。 不用魏长木当多大的领导,哪怕是一个有点权力的小干部,魏玉陵根本不用这么拼命。 她也不想抢魏明珠看中的男人,但她的世界里,没有人比齐建华是更好的选择! “魏明珠,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你已经惹恼我了。” 她还以为魏明珠变聪明了,原来还是这样蠢。魏玉陵倒退两步,“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惹恼我是什么后果,你错过齐建华了,我会让你错过更多。” 她的视线扫过刘美。 原来还看不出来魏明珠这么孝顺,魏玉陵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刘美送去坐牢,冲动下砍伤了魏大林,简直是送到手的把柄,抓不住这次机会,魏玉陵都觉得自己没用!刘美胆小如鼠,就算没有证人,派出所的人一审问,还不是啥都交待的清楚? 魏明珠皱眉,自己明明才是被抢走对象的“受害者”,魏玉陵对自己哪里来那么大的恨意? 魏明珠一时想不明白的事就不纠缠,她等在这里没走是为了确认魏大林伤势。 知道死不了就成! “舅舅舅妈,我们走,惹不起女大学生,我们还躲不起吗?” 和傻逼骂街没意思,魏明珠一家人今天要回商州。 魏长木领着张满福两口硬拦着,说派出所的人来之前都不许走。魏明珠不希望小孩子目睹大人的争端,就让李凤先带轩轩和刘美先走:“我和舅舅留在这里处理。” “我兄弟就在医院躺着,不等派出所的人来,今天谁都别想走!” 134跑了 黄嫂看张记的人特别凶,就让李凤带着小孩到院子避一避,也推刘美一块儿进去。 到后院才晓得快餐店这排房子和街对面的张记不同,后面的小院子是有后门的,偷偷离开也没人知道。李凤把儿子交给刘美,“你姑带你先回商州,你个臭小子必须听话!” 人是刘美砍伤的,刘美咋能走? 李凤冷笑,“你以为魏家人会和你讲道理啊,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恨不得踩死你和明珠,就算派出所的人要问你话,让他们多找几天。” 李凤是有过派出所经验的人,她当时都快被吓死了,刘美能扛得住? 李凤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到了商州是不是能找人帮下忙啊,“蓝凤凰”开张那个杨局长来剪彩,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一点都没有领导架子,派出所的那个小卓公安也很亲和……还是商州好! 等李凤把刘美强行劝走,再出去时外面已经快打起来。 李凤见魏长木他们想打她男人,上去就要抓魏玉陵的头发,张满福两口子有点出工不出力,魏红雪偷偷想推魏明珠,黄嫂眼明手快一脚踢了过去。 “都干啥!都干啥呢!你们在哪里打架?” 老赵提着警棍跑过来,身后跟着衣冠楚楚的孙校长。 “胡闹,简直是胡闹!学校里高三学生还在上课,谁这么大胆子在外面闹事,老赵,让派出所来把这些人带走” 魏长木敢和别人横,张记能开张却是孙校长出了力。他立刻就偃旗息鼓了,神色讪讪站到一旁。 魏玉陵暗暗咬牙,“校长,我爸也是着急我二叔的伤势,他……” 孙校长没理她,反而皱着眉头看着魏明珠:“魏明珠同学,你还不回家?学校看你情况特殊,许你在家自学,你也不能随意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吧?” 孙校长明明是喝斥的语气,但他这态度,不明显是偏向魏明珠嘛? 魏长木懵了,急着辩解:“校长,我兄弟被砍伤了在医院里躺着,她们可不能走啊!” 孙校长陡然暴跳如雷: “我正想找你说这件事,你兄弟跑到我家里来,拿着菜刀自残,把我家弄得到处都是血,影响也很不好,要不是看在魏明珠同学的面子上,我还想找他要个说法!” 大林咋会说谎?说是刘美砍伤的,那肯定就是真话! 向来都是魏长木一家人心口不一占便宜,这回遇到孙校长也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魏长木根本无计可施。怪不得大林说不报案,孙校长是最喜欢玉陵的,咋站到了魏明珠那边?魏长木满脸不解看着女儿,魏玉陵知道此时自己强出头只会在孙校长面前留下更坏的印象。 都怪魏明珠,不知道在孙校长面前说了她多少坏话,孙校长又信了几分? 魏玉陵有种人走茶凉的悲哀,她在孙校长那里花了多少工夫讨好,不过是离开县一中半年,孙校长转眼又去捧别人,不就因为她已经毕业,而魏明珠是正要应考的,能替县一中挣来荣誉的考生吗? 魏明珠怎么能考500分以上,就是这该死的500分! 魏玉陵十分不甘。 孙校长的意思让魏明珠早点离开,就算是报案,派出所那边肯定要找孙校长了解情况,该咋说孙校长知道,只要刘美不松口,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孙校长出面,已经是在给魏家的警告,不要挑衅自己的立场,不要再折腾。 孙校长想得很好,魏明珠乖乖听话正要走,却见两个穿制服的公安走来,后面跟着干嚎的魏老太和张翠。 “我的儿啊……你好惨……那贱人好狠的心!” “公安同志,把那贱人抓起来!” “刘美你个贱人出来,老婆子和你拼了!” 这样一路走一路嚎的,让带队的梁所长心情比较暴躁。大年初四,刚好是梁所值班,大过年的整这事儿干啥啊,让他在派出所办公室烤着火吃着馍,泡一杯浓茶,一口馍一口茶,日子岂不是美滋滋的? 魏老太难缠啊,在派出所门口打滚看着不像话,她来报案说儿子被砍了,又是在县一中里,梁所只得带上人一起来看看。 张翠骑车本来没这么快,遇到个好心人骑着摩托车送了一程,听说是家人在县城被砍,又把魏老太和张翠载回城里。这时候的热心人多,帮忙不是图好处,摩托车小青年还指点她们先去报案,不然行凶的跑了咋办? 这才有了魏老太和张翠跟着派出所的人过来。 “孙校长,您看这事儿吧……” 梁所长和孙校长打着招呼,态度还不错,孙校长就知道事情不严重。 魏老太那嚎声,他还以为魏大林送到医院死了呢! 一点家务事他能作伪证,杀人案肯定是抗不下来的。 魏老太来了,魏明珠和刘荣、李凤哪里还走得掉。梁所被这泼老太太缠的没办法,就说要了解下情况。孙校长就是那说法,魏大林情绪失控,自己砍自己: “把我家菜刀弄得血淋淋的,客厅也全是血,我爱人现在还在家打扫卫生。梁所,您说这种事我遇上了要咋办?大过年的!” 梁所也是积年的老公安,这点屁事儿双方说法不一样,究其原因还是家庭矛盾,闹得这么多人过不好年。来都来了,他还是要例行找一下刘美谈话。 一问,人家早带着外甥回家去了。 魏明珠特别迷茫,“她都和我爸离婚了,我爸自己把自己砍伤,我妈还必须要去照顾他吗?” 当然不是啊! 可是你奶奶报案说,是你妈砍伤你爸的啊! 梁所张了张嘴,他还记得魏明珠,因为她,安庆县已经有四个流氓被判刑了,前面三个流氓是在路上伏击她,后面那个张二赖,虽然是“偷盗公款”被抓了现场,梁所觉得还是和魏明珠有关系。 梁所心想,这家姓魏的仗着是亲戚在拼命作,但和娇娇弱弱魏同学对着干的下场……不太好啊! 见不到刘美,那就要见见魏大林,听听“受害人”咋说。 魏老太干嚎陡收,张翠说魏大林没伤到骨头,魏老太到底没亲眼见到。三个儿子里她倚重长子疼爱小儿子,平时对魏大林忽略归忽略,这种时候还是有点担心。 都不用去医院查证,齐建华气喘吁吁的跑来。 “玉陵,二叔他不见了” 魏大林人在医院里,咋会不见了? 他搞这样一出,不仅让魏家人乱了节奏,连魏明珠和刘荣都觉得奇怪。 县医院也很奇怪! 通常病人偷偷拔针管跑掉,是因为没有钱交医药费。魏大林就是消毒缝针外加两瓶营养液,都也已经缴费了他跑啥跑? 齐建华在医院照看病人,结果把人给看丢了。让医院的人帮忙找了一圈也没找,只能匆匆回来告诉魏玉陵。 这下子梁所必须要调查,派出所的公安办事比齐建华有章法,魏大林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挨个儿问隔壁病房的,别管是病人还是家属,总有人看见过他。 魏大林的样子还是很好认,就有人说看见他自己离开了医院。 再往下追查,说是坐汽车离开了安庆,那汽车是开往商州火车站的! 线索到这里就切断,魏老太非说魏明珠和刘美把人藏起来了,说实话连魏明珠都猜不到魏大林葫芦里卖什么药。魏老太再闹也没办法,梁所说: “能跑能跳还能自己乘车,人就没啥大碍,当事人都不报案,这属于民事纠纷,不归我们派出所管!” “我是他娘,我报案!” 亲爹活过来都不行,人好端端的还能坐车,也没被绑架,派出所才懒得浪费人力。魏大林这种情况也不是失踪,几十岁的人出远门,让派出所哪里去找? 魏大林咋就自己离开医院? 齐建华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魏家人七嘴八舌追问当时的情况。 齐建华隐约猜到,是和魏大林问他的问题有关。当时就那么随口一问,齐建华也怕他再追问,哪知魏大林没说其他,等齐建华到医院外面买吃的,再回病房人已经消失。 魏大林问的话,齐建华在众人面前羞于提及。 魏大林“出走”原因成谜,魏老太既担心他的身体,更操心孙女的大学花销,三个儿子,连魏玉陵的亲爹都有私心,毕竟魏玉陵还有个弟弟。老三就更不用说,巴不得魏老太能掏点私房钱给他!唯有魏大林最听魏老太的话,赚100元绝对不会只上缴99元,魏老太也觉得他没儿子养老,赚的钱用来供孙女读书正好! 好了,现在家里最听话的劳动力跑掉,魏老太如何能接受? 张翠说魏大林可能是被刘美给刺激的厉害,才离家出走。 “过几天回来了还好,万一赌气就是不回家咋办?我看还得找刘美母女来要人,是不是刘美和大林说了啥,大林被她们骗了。” 魏老太听着很有道理,“你说的对,找她们要人!” 魏老太现在痛心疾首,怀疑魏大林被刘美和魏明珠拿话诓住,要丢下魏家不管,跑出去和母女俩重新过日子,那魏家咋办?玉陵的学费咋办? 魏老太自觉是魏家的掌舵人,家里的一切事都是她说了算,刘美离婚已经把魏老太刺激的够呛,现在连儿子都跑了……魏老太绝对不能接受。 魏明珠考上大学又咋样? 养不熟的白眼狼,魏老太一点都不稀罕! 135闹剧 派出所的人不立案,谁能拦着魏明珠不让走?也就魏老太了! 这老货不仅刁钻,也能撕得下脸皮,当下就抱着魏明珠的腿不撒手,从魏明珠和邻村无赖滚草垛子,到勾引未来姐夫,到不孝顺长辈,撺掇父母离婚,一桩桩一件件,讲得是声情并茂,真是让听得人都要唾弃魏明珠这浪荡不孝女。 县一中外面的一条街上啊! 多少县一中的师生可以见证这场热闹?派出所的人折腾了一圈才知道魏大林自己离开,此时本就到了下午六点过,一中的学生们都下课准备吃晚饭,虽然只有高三年纪返校,绝大部分师生都是吃食堂,总有少部分人要出校解决晚饭问题。 这场闹剧,让这些学生和老师都停下了脚步瞩目观看。 见有了观众,魏老太更是来劲,双手紧紧抱着魏明珠的脚,不让她挪动半步。 魏明珠以后还咋在县一中念书?! 刘荣双眼血红,也要学妹妹刘美冲动砍人,要不是李凤和黄嫂拼命拦住,刘荣早扑到了魏老太的身上。别管在啥时候,不讲理的老人最难对付,孙校长瞠目结舌,算是深切感悟到魏明珠的说法:所有魏家人都和她有仇。 绝对是有仇,还是深仇大恨! 不然咋会把人往死里抹黑? 一中的师生们以后要如何看待魏明珠,这是亲奶奶啊,只怕一般后奶奶都干不出这种事。 “老赵,赶紧把老人家扶起来。” 孙校长觉得棘手。魏玉陵仿佛被吓到了,紧紧握着齐建华的手也不吱声。 孙校长对她失望透顶。 门卫老赵扶了魏老太好几次,奈何他一靠近,魏老太就哀嚎尖叫,说他在打人!老赵气得差点吐血。 魏玉陵躲在齐建华身后,打量着魏明珠的神情。魏明珠脾气不好,当众被魏老太一激,只怕就要发脾气。别管是和魏老太对骂,还是推搡,就是明晃晃“不孝”的证据。 要是忍下来更好。 那就是承认了魏老太的指控,魏玉陵还挺想挽回自己在孙校长心中的形象。魏明珠越是不堪,那所说的一切针对她的坏话,自然是假的。 魏明珠啊魏明珠,我看这进退两难的局面,你又要如何躲开? 齐建华有点不自然……魏明珠当然没有勾引过他,反倒是他和魏玉陵走到一起,让魏明珠成为被背叛的那个人。但有那么多人围观,齐建华说不出口! 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孙校长不知道魏明珠为何不辩解,他一个校长要亲自和农村老太太撕逼?老太太倒地不起,就够他吃一壶了。 “魏同志,快把你母亲扶起来,老人家不讲道理,你也不讲道理?” 魏长木和张翠假装扶了几把,呐呐无言。 魏明珠终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因为魏老太刚才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到了她裤腿上,这条裤子她还挺喜欢,这下不能穿了! 她正想着从哪里说起,是不是真的要和魏老太比拼演技,声泪俱下把魏家的种种极品事讲一遍……魏明珠不怕丢人,反正丢的是魏家人,她怕给一中的师生们留下极为可怜的形象,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当可怜的小白花,不想被人当成是地里黄的小白菜!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越众而出,圆圆的脸上带着气愤。 “你哪里像是魏同学的奶奶,简直是无赖混账,是不讲理的泼妇!还有你们,真的连一个老人都扶不起吗?明明就是故意让她仗着年龄欺负人……魏同学不替自己辩解,我却看不下去了!” 是孙甜! 魏明珠入学考试时监考的小孙老师。 孙甜性格腼腆,没想到却有常人不能及的勇气。 魏明珠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的会是小孙老师。然而这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老汪和齐老师等人都匆匆赶到,后面还跟着一群三班的学生。 有人通风报信,在来的路上齐老师就知道了来龙去脉,此时也非常生气: “你是给人当奶奶的吗?你孙女魏明珠同学学习上成绩优秀,生活上自强不息,虽然暂住在亲戚家,却坚持要靠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不求你们这些当家人的以她为荣,你们也不能故意毁了这个读书的好苗子吧!” 齐老师是结婚的女人,要比性格腼腆的孙甜力气更大。 魏老太虽然打滚撒泼,又有几个女学生跑出来,几个人合力终于把她从魏明珠腿上扒下来。 “明珠,你没事儿吧?” “明珠你奶奶太可怕了……” “肯定不是明珠的奶奶!” 魏明珠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她眼里是如此可爱。这些女同学,她平时也时间来往,大家稍微熟悉点还是期末考试那两天一起吃饭。 看着她们关切的脸,魏明珠很是感动。 老汪还认识魏玉陵呢,“都是一家人,咋不劝劝你奶奶?你也是县一中考上大学的,考大学是一件容易事吗,剩下的几个月可能会影响魏明珠同学一生的命运!” 魏玉陵摇摇欲坠,“汪老师,奶奶年纪大了,脾气固执,我也无计可施……奶奶,您快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从未怪过明珠,您好好问明珠二叔的下落,她一定会说的。” 魏玉陵出手,魏老太就没在往魏明珠身上扑,不过仍然没起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着把儿子还给她。魏玉陵虽是帮忙,倒把魏老太对魏明珠的指责含糊带过,落实在了今天这件事上——魏明珠的亲爹来找亲妈复合,却受伤又离家出走,既然刘美不出面,魏明珠总要当众给出个交待。 孙校长带着猜疑之心再看魏玉陵,说话行事十分大方,却又带着古怪。 这一劝,看似帮忙,却又重重敲了魏明珠一锤! 魏玉陵的说法,三班的女生们首先不同意。 魏玉陵的名字还贴在一中的光荣榜上,但和三班的女学生们没关系,她们可是魏明珠的同学,当然是站在同班同学这边。 她们纷纷指责魏老太,连魏玉陵也捎带上。 魏红雪见堂姐被攻击,也和几个女生对吵。 一时场面更加混乱,肖谦忍不可忍,指责魏红雪骂道:“我还记得她,原来真是明珠同学的堂妹,之前就拦着我讲明珠同学的坏话,魏家真是没有一个好人!” “凭啥欺负明珠同学?” “不是说明珠同学父母离婚了吗,都不供明珠同学上学,这时候跑来骂她?” “他们是张记的人,我以后再也不到张记吃东西了!” 魏老太说的那些话,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魏明珠的不言不发,也被义愤填膺的学生们脑补成伤心无措,魏明珠同学长得漂亮,但她从来不和哪个男生主动接触,肖谦也再三解释他只是和魏明珠在一个村,学习好,无私帮助同学共同进步,同时又洁身自好的魏明珠同学,正是一中男生心目中女神级的存在。 被人堵在大门外欺负,有人一出头,自然很容易激起其他人的热血。 魏明珠都没猜到的神奇走向,魏家人更看不懂。 见魏明珠被女学生们围住,轻言细语的安慰,魏玉陵的手紧紧握着,指甲都快掐进掌心。 为什么? 为什么舆论全站在了魏明珠那边? 魏明珠居然在县一中的师生中间有如此高的凝聚力?! 这玉陵难以置信,她也想不明白。 魏明珠自己也是无心插柳,因为觉得什么密卷考题习以见惯,什么学习方法也不值得严格保密,她又不怕一中的学生和她在考场上竞争,随手就传播出去的东西,为她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老师觉得她成绩好,求学辛苦。 学生觉得她成绩好,助人为乐。 魏明珠不想当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偏偏她有意无意的无所谓,就被当成了品德高尚的人。连她不接受学校的生活资助,要靠自己勤工俭学念书,都成了品德高尚的佐证。 在沿河村,魏大林怂包,刘美沉默寡言,村里的小媳妇大闺女通通嫉妒‘魏明珠’。 所以流言出来时,八婆们纷纷推波助澜,把‘魏明珠’踩在脚下……因为那时的‘魏明珠’不够强,不被人忌惮,别人说说她的闲言碎语不会被报复。 现在的魏明珠,受到一中师生们的喜欢,魏玉陵同样再想用舆论来借刀杀人,能开一个头,却操纵不了舆论的方向! 师生反倒是把魏家人骂得狗血淋头。 刘荣眼睛里的血红消失,大老爷们儿想偷偷抹泪,他外甥女多不容易啊,如今总算是把头顶的骂名洗清了! 黄嫂挨着李凤,“这丫头多不容易啊,卖鸡蛋的时候一天要跑几趟县里,带着她妈来我摊子上吃面才舍得加个蛋,自己吃就是素面。” 黄嫂也算是明白魏明珠鼓励她和张记竞争的原因,哪是家人,分明就见不惯魏明珠过上一点点好日子的仇人!黄嫂家里要有个能考年级第二的准大学生,她肯定要高高供起来,哪有使劲践踏的道理啊!哪怕是离婚跟着妈走,不也是有血缘的亲孙女? 魏老太再混再泼,所有人都指责她时,她一张嘴就骂不过来了。 136同学力挺 而且她也不是真的无敌,也有害怕的时候。好几个男学生表情激动,要不是看她是个老太太,早就冲上来打她! 魏老太连滚带爬的,在地上试了几下都手脚发软。 魏长木大着胆子去扶她,这一下她可是迅速被扶起来,半点都没作怪。魏家人和魏明珠的位置首次对调,他们也品尝到了被所有人指责的难堪。 师生们还没辱骂呢。 魏玉陵要不是扶着齐建华,她都想昏倒了。 魏明珠不还口不还手,竟有这么多人为其冲锋陷阵。就是那张脸吗?魏玉陵想不明白,乡下的长舌妇们明明是最讨厌魏明珠那张脸,天然就带着三分嫉妒,学校的女老师和女学生,为啥要替魏明珠出头? 读书可以让人没有嫉妒心么。 她也读了很多书,还考到了京城的大学,为何依然嫉妒的要命! 魏明珠等师生们发泄完怒火,才站出来。不就是比拼演技吗?她为了拿到订单完成业绩,啥样的话没说过呀,论起口舌伶俐,魏老太这样只会说车轱辘话的农村婆子又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大家都冷静,听我说。我很感激你们的仗义执言,县一中是个温暖的大家庭,老师们如此爱护我,各位同学如此信任我,我岂敢不更加努力学习,以优秀的成绩来回报大家的爱护和信任呢?我曾经浪费过许多光阴,也曾经对长辈的偏心愤愤不平,更曾因为性别而怀疑自己的对家庭和社会的重要性……但在今天,我魏明珠决定抛弃曾经的自己,不管其他纷纷扰扰,与大家一起努力拼搏,成为一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对社会对国家都用的人!” “重男轻女是陋习,女同志能顶半边天!” “只有学业才是第一等的追求,谁阻碍我求学,谁就不配做我的亲人和长辈!” “我只想摆脱愚昧和无知,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 “我只想考个好大学!” 话说的再好听,也是当众和魏家划清界限。 但这次,没有人再指责魏明珠,围观者纷纷鼓掌叫好。 “魏明珠好样的!” “我们一起考大学!” “明珠同学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一不小心,魏明珠就成了女孩自强自立的榜样。她说的太好了,在场的高三学生,哪一个不想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所以他们一遍遍做题,只为提高那宝贵的几分;所以他们一年没有考上,复读一年两年甚至三、四年;所以别人都在享受寒假,他们大年初三就返校学习……在安庆县一中念书的,又岂会有真正的权贵之子,别说是农村的考生,就算城镇双职工家庭的孩子,都十分看重高考。 还有5个月,就是决定人生未来几十年命运的那场考试,这时候来打搅考生的,真的是阶级敌人! 魏明珠不认这些包含歹心的亲人,是最正确的决定。人是该孝顺,可长辈不仁,还要坚持不反抗,那叫愚孝!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了,孝顺的名声不再能决定一个人的前途,考上大学考得是锐意拼搏,是坚持不懈的努力! 这种时候,不表态不收割名望,孙校长简直太傻。 等大家的鼓掌暂停,孙校长就当众保证了一番,在高考结束前绝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打搅到魏明珠同学的学业。 孙校长当然也赢得了阵阵掌声。 门卫老赵将警棍攥紧,眼神在魏家人脸上扫来扫去,仿佛要将每张面孔牢牢记住,不让这些人再踏进县一中大门5米以内的距离。 魏家人都灰溜溜的。 连魏玉陵都知道大势已去,今天魏明珠是掌控了舆论,这种舆论风向甚至会一直持续下去,除非魏明珠自己选择堕落自己打脸。今天之后,魏家人已经没有理由再来闹,再闹是胡搅蛮缠,占主动权的反而成了魏明珠。 齐建华看着魏明珠,她是那么的漂亮,又镀上了别样的光彩。 因为白溪寺前让他丢脸的一幕,齐建华明明是讨厌她的,然而此时……心在蠢蠢欲动。 魏玉陵咬牙,扶着魏老太。 “对不起,我们和明珠之间存在着些误会,我一定会尝试着解除这些误会……” 齐老师叹气,“魏玉陵同学,老人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你也不要添乱了,规劝和约束家里人不要在高考前再来找明珠同学吧,你们闹一场,对明珠同学的情绪影响太大。有啥误会不误会,放到高考后再说,老师希望你能做到这一点。” 齐老师的意思,什么解除误会啊,管好魏家人不要来闹事,才是有诚意。 所有人都盯着魏玉陵,她能说啥? 温柔善良的人设不想崩,只能毫不迟疑答应下来。 “明珠,希望你考上心仪的大学” 魏玉陵知道事情不可逆转,还大方祝福。 “堂姐,我一定不会让你辜负你的期望,虽然你抢了我的对象,但我不恨你了……因为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好的男同志在等着我,祝你们幸福呀,堂姐、姐夫!” 这种时候,魏玉陵多想齐建华能出面解释两句。 偏偏齐建华心情复杂,就像个木头桩子般没反应。 魏玉陵赶紧离开现场,连带着魏家所有人,一起缩回张记的后院躲着。 …… 魏明珠感谢了大家,才和刘荣、李凤一起离去。 围观的师生们慢慢散去,每个人脸上都还带着余热,他们为魏明珠助威,魏明珠那番宣言好像是他们自己喊出来的一般。 “孙老师,你可真有勇气。” “是呀孙老师,要不是你第一个站出来……” 孙甜又变回了那个腼腆的年轻女同志,受到大家的表扬让她很不好意思。 只有一个人唱着反调,是殷勤追求孙甜的赵老师: “你那样站出去太危险了,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多担心。小孙,下次可不要这么冲动,有那么多老师,为啥要让你这个新来的站出去?你呀,就该等汪老师他们开口,他们是老同志,,理应让他们先出头……” 赵老师满脸关切。 孙甜有点别扭。 从她分配到县一中工作,赵老师就在献殷勤。后来有段时间稍微消停点,等她是孙校长侄女的事被同事们传开,赵老师更殷勤了,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跟在孙甜身边,学校的老师们甚至已经将两人看成是一对。 是一对吗? 孙甜明明拒绝过,赵老师却我行我素。 现在孙甜也被搞糊涂了,被同事们起哄的时候一多,她和赵老师稀里糊涂就处起了对象。 可孙甜还是觉得不习惯,她和赵老师的性格不太一样,比如现在。刚刚的激动和热血,全被赵老师一盆冷水给浇灭。仗义执言这种事,还要讲究资格不资格吗? 赵老师见孙甜沉默,自己也赶紧闭嘴。 孙甜人长得好看,还是孙校长的侄女,赵老师不想放弃这么好的对象,他也曾被魏明珠给惊艳过,一来魏明珠不常出现在学校,他没有接触的机会,二来魏明珠是农村家庭,对他的事业全无半点帮助,老师和学生闹出啥风言风语出来赵老师也扛不住。 等知道孙甜是孙校长侄女,赵老师就丢开那点小心思,专心追求孙甜。 效果是有的,烈女都怕缠郎,现在学校里的人都认为他和孙甜是一对。孙甜性格腼腆好掌握,赵老师觉得很快能将结婚提上日程。 为了尽快结婚,赵老师不得不压下一些小不满,他不赞同孙甜有些做事方法,等结了婚再慢慢调教吧! 学校门口的热闹散去,张记后院里,魏老太在埋怨。 “你们刚才咋不帮忙说话,让老娘一个人唱戏!” 一个个的,都像个呆瓜,杵在那里帮不上忙,想起来就让魏老太生气。 “娘,我们还要在一中门口做生意……闹得太难看,对店里不好。” 魏老太翻了个白眼,想说这是你大舅子的生意你急个屁,到底还在张记的后院休息,张满福和江莲香虽然在前头店里,这话去却不好当着张翠本人说。 魏老太不知道“张记”是魏长木两口子的生意,其他人都心知肚明,眼瞅着今天都让孙校长挺不高兴的,还担心会影响张记的生意,魏长木和张翠哪敢多冒头? 魏长木为弟弟出头讨个公道可以,如今没报案人且还失踪了,倒把魏长木给晾在那里下不来台。孙校长又作证说魏大林自己误伤的,派出所的人来了又走,这件事竟不能用来刁难刘美和魏明珠,魏长木别提多窝火。 搞到最后,别说把刘美弄去坐牢,连医药费都没讨到半分,医院的钱还是自家掏的腰包! 再说了,他和张翠是大伯和伯娘,两人跳出来指责侄女算咋回事,只有魏老太才有资格和魏明珠撕……愣是没撕赢,魏长木能说啥?一家人要是不快点走,说不定还要被那些激动的学生给揍一顿!自从搬到了县城,魏长木拿货的小摊贩们哪个不捧着他,第一次如此丢面子。 魏玉陵和齐建华也有了点嫌隙。 137态度变了 齐建华心想,外人说得难听就算了,他和魏玉陵在感情问题上的确对不起魏明珠,偏偏魏老太当着众人骂魏明珠是荡妇勾引姐夫,最后惹急魏明珠,大家都搞得没面子。 魏明珠最后说自己会找到更好的对象,让齐建华的脸火辣辣疼。 魏玉陵也觉得丢了面子。 她虽然真的出手抢走了齐建华,却不肯背这样的名声。 偏偏魏明珠要当着众人说出来,齐建华不出面辩解,魏玉陵能否认吗?她要是一否认,魏明珠恐怕就要掏出齐建华那些“情书”当众念……魏明珠绝对干得出如此没皮没脸的事! 两个小情侣心里都不痛快,齐建华更是问魏玉陵: “我们几时走?寒假只剩下十多天,我还要去农场一趟。” “……后天吧,建华你看家里闹成这样,我们多在安庆呆一天。” 齐建华勉强同意。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攒下的生活补助都给魏家人买了礼物,他要去农场看父母还得靠魏玉陵掏钱。原本齐建华还能自欺欺人,魏明珠在白溪寺门口叫他还钱后,齐建华自己都觉得像吃软饭的。他和玉陵现在是感情好,若是两人也闹了矛盾,玉陵会不会学魏明珠伸手让他还钱? 他们齐家从前也是显赫,齐建华更是家里人宠着长大,一朝风云变幻,他从“齐大少”变成“齐知青”,考上大学还不够,他依然要面对各种难堪。 齐建华迫切的想要成功。 张翠却寻着机会把女儿扯到一旁说悄悄话: “孙校长那里不影响吧?” 孙校长年纪不小,还是斯斯文文的校领导,没想到也被魏明珠那小狐狸精给迷住,居然站到了魏明珠那边。张记是咋开张的,魏长木都没有张翠清楚,要没有孙校长,她一个农村妇女咋能搞到这种店面! 魏玉陵其实也知道会有影响,但她不能说出来让张翠担心。 “您别管,我会再去一趟孙校长家解释。对了,我让您给准备的钱,我这次就要带走,就5000块吧。” 小吃店是赚第一桶金的。 魏玉陵也怕店里生意会变差,再有人来找麻烦,还有竞争对手虎视眈眈,“张记”的前途真的是未知数。现在不把钱要到手,等店里生意变差了,她父母就舍不得拿出一大笔钱给她。 张翠现在就挺舍不得。 但魏玉陵是一家子的依靠,张翠忍着心痛点头: “行,妈明天去银行取钱。” …… 闹到晚上,哪里还有去商州的班车。 魏明珠和刘荣夫妻走过两条街,发现刘美抱着轩轩在路边张望。 “不是让你先回商州?你就这样抱了这臭小子一下午?” “轩轩说困了我才抱的。” 刘美从快餐店的后门离开,哪能不管不顾真去商州啊,魏家人有多无赖她又不是不清楚。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派出所的人来了又走,到底没把谁带走,刘美就告诉自己情况是好的。 刘荣把儿子接过来,怕他在外面睡觉会着凉,赶紧给叫醒。 一家人都精疲力尽,大年初四国营饭店还没营业,干脆先找招待所住下,花钱请招待所的人送点吃的,不过是馒头和面条,想吃啥大餐也没有。 洗脸上床,母女俩单独呆一个屋了,魏明珠说了魏大林“失踪”的事。 刘美大松一口气。 “走了好,他毕竟是你爸,一直到学校找你别人会说闲话。” 一次大义凌然的拒绝,两次三次都没关系,如果魏大林每天堵在一中门口呢?要做出一副悔改的模样,时间长了,现在站在魏明珠这边的师生,说不定就要同情魏大林起来。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该原谅就原谅云云,魏明珠都能想象到。 那她只能干脆呆在家自己复习,不用再出现在县一中,等着7月份直接上考场了! 闹了这一出,魏明珠本也打算要减少来学校的次数,只参加学校的重要考试,比如接下来高考前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就是“预考”。有没有考大学的资格,就看能不能过预考分数线。 本来打算大年初四回商州,因为一场闹剧,一家人不得不在安庆招待所住了一晚,搭乘第二天早上的班车回省城。 营业公告贴的是初五开门,别管初五生意如何,当老板的肯定要尽量做到言而有信。 下了车就直奔二七路,一家人齐心协力搞完卫生都快中午。还在拖地呢,就有人进来试衣服,一上午也卖了两条裤子和一件毛衣,魏明珠笑说是赚到了午饭钱,刘美却让她赶紧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先拿回家再说。 他们从小井村带回的行李,除了换洗的衣服,就是村里人送的各种东西,有炒花生,干货咸菜之类的。 魏明珠拿钥匙开门,院子门被从里面拉开。 “于奶奶,您新年好呀!” 于奶奶点点头,到没有黑脸,不过脸色也没多好: “不是说昨天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这房子不租了!” 于奶奶说话历来不好听。 魏明珠不仅习以为常,还从这话里听出了关心的意味,魏明珠也觉得自己贱得慌,却也解释了两句: “怎么不租,您这房子我住着舒服习惯。昨天有事耽搁了,我们临时在安庆县歇了一晚,我妈她们赶着去开店,这不是怕您饺子馒头吃完了,让我赶紧回来看看嘛。” 于奶奶脸色稍霁,嘴里还挺嫌弃: “你会干啥活儿,包个饺子都捏不圆。幸好你脑子还不笨能念书,那双手还是留着拿钢笔吧!” 魏明珠就是说句客气话,于奶奶一点面子都没给留。 魏明珠老脸微红,她包的饺子咋不圆了?捏得褶皱是难看点,煮的时候不破皮不就行啦,她上辈子是岳阳人,鱼米之乡做面食本来就不擅长。 于奶奶也没抓着这点不放。 她虽然时刻警惕着魏明珠母女,到底是孤独久了的老人,慢慢也习惯了魏明珠和刘美的存在。魏明珠母女俩回乡过年前说过初四要返回,正月初五就得开门营业,于奶奶昨天没见她们,怕她们是半路出了意外,又担心是不是两人不想租这房子了。 租金是一次性给了半年,可魏明珠搞得服装生意挺赚钱,现在二七路45号的铺子也租到了手,母女俩要是舍弃一点租金不稀罕,直接换了别的地方租也有可能。 就是这种担心中,于奶奶晚上都没睡好,本来打算改变下自己的态度,一瞧见魏明珠又没了好脸色。 好在魏明珠不在乎,于奶奶松了口气。 过年那几天,家里可真够冷清的,不像现在,魏明珠放下东西又是擦桌子又是扫地,嘴里还哼着歌,于奶奶觉得心情舒畅了好多。 大年初五街上还没有多少路人,店里的生意李凤和刘美两个人能应付,魏明珠回家把卫生打扫了,在桌上铺开信纸给程诚写回信。 问山药好不好吃,衣服大小是否合适,又问程诚大概何时会有假期。 想到程诚认识的人不少,又在信纸上添了几句: “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找到国外有关家居装修的杂志,建筑方面的书籍也行,我舅舅想要涉足这一行业,常伟甚至请他年后帮忙装修房子,他要进京一趟……我可能也要同行,希望到时候我们会有见面的机会。” 魏明珠本来没打算和刘荣一起去的。 不过这一桩活是替熟人干,装完了不满意常伟估计不好说实话。 魏明珠就寻思着跟着刘荣跑一趟,起码看一看常伟家的实际户型,再了解一下京城能买到那些装修建材。京城的建材种类肯定比商州丰富,不至于一盏水晶灯都要去羊城买,商州虽然是中原铁路枢纽,在涉外方便远不如京城。 商州人看见“蓝凤凰”的装修觉得奢华,京城的涉外酒店装修的才叫高档。 常伟是见过世面的,他也不缺钱,他家的房子可以好好搞一搞设计。 魏明珠把信寄了,才慢慢往店里去。 今天的生意果然马马虎虎,和年前几千一天的营业额不能比,等到晚上关门时才卖了八百多……一来是顾客少很多,二来店里也没多少货。 诺大的三间门店,竟只有稀稀落落的牛仔裤和毛衣,加少许的呢大衣。 顾客的选择面少了,一天就算只卖八百多,店里剩下的货也撑不了几天。魏明珠必须要尽快去羊城拿货,这一次她打算带着李凤去。李凤和刘美都要轮流跟着魏明珠去进货,不然等魏明珠上大学了,两人挑选衣服的眼光还没培养出来,“蓝凤凰”的生意不说一落千丈吧,想继续赚大把的钞票就很难。 除了家装杂志,她还得多订阅时尚杂志,润物细无声的培养她妈和舅妈的审美。 李凤想要一台电视机也没错,通过影视作品能了解外面的时尚,不过84年国内有时尚杂志吗? 把卫生打扫完关门,回到家时,厨房里飘出了肉包子的香味。 一闻那味道,就是正宗的猪肉大葱馅儿。 “我不占谁便宜,这是还你们母女吃的。” 于奶奶说的是年前刘给包饺子做馒头的事儿,这老太太明明是担心她们恢复营业第一天没时间做饭,偏偏要把话说的如此不讨喜。 魏明珠捏起一个皮薄馅大的包子,咬了一口,又烫又香。 于奶奶的手艺,比美食街那些卖包子的还厉害,魏明珠也忍不住夸: “您这手艺可真绝了,比外面店里的都好吃。” 同样是包子,同样是猪肉大葱馅儿,于奶奶这个就是味道不一样。魏明珠不是没吃过好东西的人,还对于奶奶的手艺赞不绝口,可想而知包子的味道。 138不见 母女俩都不知道于奶奶手艺这么好,租房几个月,还是第一次吃到于奶奶做的东西。 于奶奶刻板的脸色有得意,也有不屑: “店里的算啥,卖给那么多人吃,就算是老字号也做不到用料精挑细选,三分肥七分瘦,口感最好的猪梅花肉一只猪只有那么几斤……算了,说给你听也不懂。”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咯,于奶奶显摆了两句,又觉得没意思。 她家以前厨房里干活的,白案和红案是分工明确,包子做的不好吃,有的是人肯琢磨尝试,谁有本事谁就拿更高的工钱,摆一次酒席从南方请名厨来也常有的事儿。 往事如烟,后来哪有那么多穷讲究,能吃饱就不错了! 刘美看女儿对于奶奶做的包子赞不绝口,有心想向于奶奶学几手,又怕这是人家不外传的手艺,很是踟蹰。于奶奶要知道了估计又要别扭,什么家传的手艺啊,是厨房里的人挖空心思要讨好她这当大小姐的……一眨眼,于小姐变成了于奶奶,靠家里白案师傅的手艺向一对农村来的母女俩“示好”,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吃过于奶奶的猪肉大葱包,魏明珠一口气刷题到晚上12点才睡觉。 卷子又做的差不多了,看来的再去商州高中搞点新习题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胡良才就找上门来,带着魏明珠年前托他买的两辆女式自行车。 车身更小,一辆红的一辆粉,看上去就特别漂亮。 “胡叔,您这本事简直大到没边了,这两辆车都不好搞吧?” 胡良才笑呵呵听着魏明珠夸奖。 两辆车是挺不好买,但魏明珠把钱出的足足,也不过是多花点时间和精力罢了。 胡良才为难的是另一件事:“载货肯定是不如28大杠,但女同志骑着不费力……对了,前两天沈俊来找我了。” 魏明珠在试骑新车,看看坐凳的高度和刹车的松紧,听到胡良才的话,她捏紧手刹: “他想见我干啥?” 魏明珠是不会放过丁爱敏的,对方的存在是一颗不定时炸弹,魏明珠不想整天都要提防着丁爱敏的算计。再说了,她不过是撕开了一个口子,现在丁爱敏的罪名应该是侵吞国家财产,连国棉三厂的厂长都一块儿被抓,这种事也不是谁说算了就能真算了。 魏大林被刘美拿刀砍伤,魏大林自己不乐意报案,派出所不会管。 丁爱敏的案子,苦主可不是魏明珠,而是国棉三厂。 胡良才也不知道沈俊见魏明珠想干啥。 大过年的,从前像只骄傲小公鸡的沈俊,胡子拉渣出现在胡家,胡良才真是越不过那情面拒绝帮忙。也不晓得魏明珠有啥关系,但“蓝凤凰”开业那天,不仅是国棉三厂的袁洪刚去了,还有市公安局的杨局长,和侯秘书……认识这些大人物,谁敢把魏明珠再当成从前的小村姑看待。 “沈俊可能是没办法了,他当时被单位安排去参加学习班,一回来就听说他妈被抓,一起进去的还有三厂的厂长,俩人又是情人关系,沈俊他爸被老婆戴了绿帽子,不仅不肯帮忙,还对沈俊他妈提出了离婚……我看他那样,怪可怜的。” 胡良才解释了几句。 魏明珠想了想,仍然选择拒绝相见。 “我不讨厌沈俊,但我不喜他的家人,就算和他见面也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何必要给人希望呢?” 魏明珠后来想想,在“蓝凤凰”申请营业执照时她足够小心,出面的根本不是她本人,营业执照上也没有她的名字。沈家是怎么知道的?魏明珠猜想,或许是沈俊买了那件大衣,在家人面前说漏了嘴。 魏明珠也没那本事帮助丁爱敏脱罪,从本心来说她也不想帮! 那何必再见? 胡良才就没再说话,魏明珠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想起来买洗衣机和电视机的事,问胡良才能不能帮忙。 “外汇卷你都能搞到?” 胡良才啧啧称奇。 进口货是难买,有了外汇卷又不算啥了。 问明白魏明珠想要的电视机大小和洗衣机的型号,胡良才说会问问朋友。 魏明珠从来不叫胡良才白帮忙,买自行车是给过感谢费的,不然哪能叫人家白白费时间啊? 胡良才回家,就和老婆感慨:“被你猜中了,她不肯见沈俊。” 胡良才老婆翻着白眼,“脑子发昏才和沈俊牵扯不清的,你都说明珠多半是处了个有本事的对象,既然最初都瞧不上沈俊,现在私下里见面,人家对象能乐意?” 天下没有这么大方的男人。 就算是她和哪个男同事走得近,胡良才也要急眼的。 有本事的男人不说心眼儿更小,对自己女人的占有欲肯定不弱。 魏明珠长得那么好看,就得看紧一点,就算不乱撩男人,也止不住有狂蜂浪蝶主动往上扑嘛。听说魏明珠又要买洗衣机和电视,连外汇卷都准备好了要买进口货,胡良才老婆啧啧称奇: “胡良才,你啥时候也长点本事,让老娘不用冷水洗衣服呀?” …… 倒卖油渣的生意,在“蓝凤凰”开张后,已经确定收手了。 刘美和李凤日常负责看店,两家的分红不说,这俩人包括魏明珠都拿的是200元/月的工资,84年这是罕见的高薪,不过魏明珠坚持要给开工资,是让李凤和刘美把家庭账和个人账区分清楚,魏明珠和刘荣想做个啥生意,两家还不是掏了老底来支持? 俩人把分红拿走,一时见不到回头钱,刘美和李凤多半会克扣她们自己的日常花销。 每月开的工资,是对她们工作的肯定,也是给俩人发私房钱。 魏明珠倒是不在意每个月能不能拿那200元,为了让李凤和刘美转变观念,她还是接受了自己“买手”的工资。等她不参与店里的进货经营了,自然会停止领工资。 李凤虽然觉得自己拿200的工资太高,倒也不好回绝,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挺好,一个店让你们母女俩都忙的不停歇,我家却只有一个人能帮上忙,我这心里也不舒坦。” 还是那句话,亲兄弟明算账,双方都不要占便宜,合伙的生意才能做的长。 刘美相当于被固定在了服装店里,油渣生意不可能再去做,这次回小井村,母女俩的宅基地和责任田都分到手,干脆把这生意交给了村长家。 肖有福肯定不可能去做这生意,但他有儿有女的,想要把生意交给哪个儿女都行。 什么青鱼只是添头,真正的回报就是油渣生意,魏明珠和刘美已经做的熟门熟路,商州这边榨油厂的门路交出去,一个月稳赚三四百没啥风险的生意,肖家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要有一辆自行车就能开工,辛苦点怕啥,农村人最不缺的力气,种田更辛苦,一年下来也从土地里刨不出几千块。至于油渣生意能做多久,肖家是不是能赚到和刘美一样多的钱,那就要看肖家把生意交给哪个儿女,人和人之间能力不同,有的人就不适合做生意,再赚钱的门路都能被做衰! 魏明珠在去羊城前,给白珍珍和陈锡良都拍了电报。 不出正月十五不算过完年,她要是不提前说一声,说不定都找不到这俩人。特别是陈锡良,正月初他可能还没有批发春装……魏明珠也不会拿冬装,她要成为商州第一个上新款春装的人。 服装店一开门,魏明珠发现楼上也有了动静。 国棉三厂那些分到房的职工,已经开始往楼上搬家。丁爱敏和原厂长被抓,之前给出的两个名额就不作数,其中有一个名额就分配给了老郑。 魏明珠见到了老郑那个残疾的儿子。 她不晓得这个年轻人原本是啥样,反正现在一只袖子空荡荡的,看上去像个游魂。 这个年轻人还接受不了变成残疾人的事实,哪怕是站在好不容易分到的房子面前,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喜悦。老郑只和刘荣接触过,根本不认识魏明珠,父子俩和她擦肩而过,魏明珠听见老郑说,“有房就好了,你老姑说给你介绍个对象,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日子会不会好过? 魏明珠不知道。 残疾当然是特别大的影响,可有的残疾人比健全的人还厉害,全看个人要把日子过成啥样。 不过仅凭这一点,她也不会见沈俊,别管丁爱敏被判多少年,魏只会鼓掌欢庆! 张翠把银行里的积蓄取出五千块,忍着肉痛交给魏玉陵。 看着她妈恋恋不舍,不由笑了: “你怕什么,我有办法让您赚到几千块,以后自然有办法能赚更多的钱” 张翠将信将疑,转头又说起了店里的生意:“今天那些学生和老师,竟一个都没有来吃饭的,玉陵,长期这样下去……” 吃饭的工人们特别少,高三的学生再不来,张记小吃店的生意真是门可罗雀。仿佛为了气魏家人,那些人都往对面的黄嫂快餐钻,两厢一对比,就算偶尔有过路的食客,见一边空着店没几个人,另一边小店挤满人,也会认为黄嫂快餐味道更好吃。 情愿排排队,等一等,也要吃味道好的黄嫂快餐。 不过才一天,张记小吃店每个人心情都受到了影响。 魏玉陵收了钱也要办点实事,就说自己要上门拜访下孙校长。结果却很糟糕,校长老婆直接说孙校长不在家,魏玉陵连人都没见着。 真的不在家吗?躲在楼下拐角处不过半小时,就瞧见孙校长送客人下楼。 这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了。 139不想她高考 魏玉陵心情十分郁闷,强扭的瓜不甜,现在孙校长还在气头上,她在考虑靠写信的方式修复和孙校长的关系。文字的感染力有时候更胜过语言,孙校长不愿意见她,任她巧舌如簧也没有机会改变孙校长的看法,但孙校长总不至于连她写的信都不肯看。 看了一封,总有第二封,慢慢的,她就能让孙校长缓和态度。 县城高中的校长,对魏玉陵来说其实已经不算啥,她考的是京城师范学院,毕业就算要当老师,分配回安庆县一中的几率很不说,分配到省城商州的学校吧,起码也市一级的单位,不过按照魏玉陵的想法,她一定得留在京城。 因为齐建华肯定要留在京城! 孙校长不能决定魏玉陵的命运,却能决定张记小吃店的命运。一个月至少能赚好几百块的小吃店,不仅养活着魏玉陵父母和舅舅两口子,还能替魏玉陵提供流动资金,否则靠在乡下种田,张翠从哪里能变出5000块钱给她? 魏玉陵也知道,不给父母一个稳定的糊口营生,两人都想着靠她。不仅要养父母,还有弟弟魏俊宝,这种家庭重担能把她活生生拖死。 等孙校长上了楼,魏玉陵转身要走,却发现两个人走来。 一个是孙甜,另一个是赵刚。 孙甜这新老师魏玉陵没接触过,但昨天孙甜站出来替魏明珠出头,让魏玉陵十分恼怒。 赵刚么,魏玉陵可不是一般印象深刻,她心思一动,继续藏在一边。 赵刚凑在孙甜身边,“我和你一起去领导家吃饭不是挺好吗?” 孙甜轻轻摇头,“我事前没给叔叔和婶婶说过,不太好。” 赵刚有点不悦。 明明同事们都知道他和孙甜是一对,孙甜偏偏不肯正式承认,赵刚想要以孙甜对象的身份去孙校长家,孙甜也不肯。 他又缠了一会儿,孙甜性格腼腆害羞,却也坚持着底线。 她虽然被迫接受了赵刚献殷勤,对和赵刚处对象还有迟疑,两个人又都是一中的老师,要是不成以后见面多尴尬?更别说带到她二叔家里,孙甜一开始都没在学校说自己是校长侄女,又咋会开口让孙校长提拔赵刚呢。 等孙甜独自上了楼,赵刚收起满脸的殷勤,狠狠踢了花台一脚。 “赵老师,好久不见呀。” 魏玉陵笑容满面的出现,赵刚眼睛一亮。 赵刚本性好色,周围但凡有点姿色的异性都要找机会“骚扰”,追求女学生这种事赵刚也不是做不出来,不过魏玉陵目标明确,咋会找一个混的不好的高中老师当对象?赵刚之前对魏玉陵流露过那种意思,却被狠狠教训了一回。 好了伤疤忘掉疼,赵刚本来就是这样的厚脸皮,见魏玉陵主动招呼他,他也凑上前说两句话。 魏玉陵长得不难看,姿色和孙甜是同一个等级。 赵刚都挺感兴趣,但要是和魏明珠一比,魏玉陵这姿色就不够看了。想起魏明珠那张勾人的小脸蛋和圆鼓鼓的胸脯,赵刚心中火热: “玉陵,考上大学就和老师生疏了,昨天你堂妹说的话,该不会是真的吧?” 魏玉陵连堂妹的对象都抢,却在他面前装的一本正经,让他不敢造次。 赵刚看着魏玉陵的目光就有些放肆。 魏玉陵按捺住心里的恼怒,“我堂妹也不是啥好东西,现在是扭转了形象要做好学生,你看家里面人人都厌恶她,就知道她在乡下老家时有多么放荡,谁都能轻易上手……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没用的做啥,赵老师,你这是有了新的追求对象么?” 魏玉陵话风一转,赵刚很是遗憾。 他还想多听听有关魏明珠的事,作风放荡?谁都能轻易上手? 赵刚其实有七八分相信,谁让魏明珠长得就不正经,小脸蛋勾人的人心痒难耐。 但赵刚也不蠢,魏玉陵在他面前说这些,不就是想让他去打魏明珠的主意吗?昨天两姐妹都公开撕破脸,魏玉陵肯定是不安好心,赵刚也警惕着,他是在魏玉陵手里吃过亏的! “玉陵,半年没见,你做事还是那么目的明确,你不想你堂妹考上大学吧,怕她把你对象抢走?不就是一个下乡知青吗有啥好争的,你也是在京城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一个男知青让你巴着不放,不太像你的行事风格呀。” 赵刚昨天也瞧见齐建华了,比他高一点帅一点,和魏玉陵考上同一所大学,值得魏玉陵如此紧张吗? 这样的对象在安庆县不好找,到了京城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魏玉陵冷笑:“赵老师,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我看孙校长的侄女不太好追!要是知道你还经常纠缠过一中的女学生,你想当校长的侄女婿就更不容易了……你说我要不要去孙校长面前帮你说说好话?” 赵刚脸色难看。 孙校长现在对魏玉陵没啥好感,她跑去面前说好话,不是帮倒忙吗? “魏玉陵,我不和你兜圈子,你就说想让我干啥吧!” 魏玉陵唇边含笑: “我不想让魏明珠参见今年的高考,当然,以后的高考她都不能参加,那就更好了。” 不想要一个学生参加高考? 这是一个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的事。魏玉陵不过是看见赵刚才临时有了主意,原本她应该采用更激烈的手段,如果赵刚也办成,也免得她再找其他人。 以魏明珠的成绩,不让人家参加高考,这是断人前途的事。 赵刚眼珠子一转,“这种事风险太大了,我不会干。” 魏玉陵笑了笑,“事成之后,我会送上一份礼金恭喜赵老师抱得美人归,成为孙家的乘龙快婿。空口无凭,赵老师很快就能看到我的一点诚意。” 魏玉陵也没和赵刚多说。 她手里还捏着五千块钱,抽出五百块装在一个信封里,从赵刚的宿舍门缝里塞了进去。 500块钱魏玉陵还不放在眼里,张记一个月都不止赚这么多。“张记”就是为魏玉陵提供活动资金的现金奶牛,不管她想做什么,总离不开钱开路。现在好多人都瞧不起个体户,但谁会瞧不起“大团结”?赵刚在县一中当老师,一个月工资就几十块,条件差的女同志瞧不上,对着孙甜死缠烂打,不就是鬼迷心窍想靠孙校长提拔么。 男人要咋追女人,舍得花心思,花时间,还得舍得花钱! 魏玉陵决定助赵刚一臂之力。 他现在能轻轻松松拿到500元,自然会想拿到更多。 只要魏明珠不能参加高考,魏玉陵不介意多花点钱。她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赵刚身上,临走之前,魏玉陵和她爸好好谈了一番: “以前那些弯弯绕绕的方法是拿不住魏明珠了,要更直接有效,耐心等几个月,等她降低警觉性了我们在动手” 魏长木有点怕,“玉陵,张二赖判的是无期,你说有没有那些流言的原因。” “不是说了,张二赖是因为盗窃公款数额巨大才判刑的?他那是碰上了严打,再等几个月严打的风头过去,街面上的小混混也会重新开始活动。不是要杀人放火,只是让魏明珠不能参加高考,比如叫她摔断了手,还怎么写字?” 魏玉陵说的轻松,魏父只能点头。 魏玉陵不太放心亲爹的办事能力,还强调了几句:“不要和找的人正面接触,多花点钱可以,这种事我们家里人不能亲自去办。” 家里人当然更可靠,比如她舅舅张满福,但家里人去办就怕事情败露扯到魏玉陵自己身上。 魏玉陵不想自己担上半点污名。 大年初六,魏玉陵和齐建华一起买了到哈省的火车票。 齐建华的父母在哈省最北面的农场下放改造,那里是苦寒地带,自然环境十分艰苦,比齐建华当初在沿河村的日子难熬无数倍。吃的仅能勉强填饱肚子,穿得不用说很糟糕,而且缺少药品,大病小病基本全靠硬抗……齐建华他妈从前哪里受过那样的苦,在农场呆了几年,一年倒有半年在生病。 “我们多带点衣服和一些常用药去,你去看望,就是给伯父伯母打气,他们一定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魏玉陵也在给齐建华鼓劲。 齐建华看着魏玉陵准备的各种东西,又察觉到她的好。 如果说当初魏明珠是给了齐建华重新上进的自信心,魏玉陵的鼓励就是实实在在的物质付出了。魏家是啥条件齐建华岂能不知,一个小吃店还是魏玉陵父母瞒着魏家,和魏玉陵舅舅、舅妈合伙经营的,赚到的钱两家人分,农村人重男轻女,魏玉陵还有个弟弟还念小学,魏长木和张翠赚到的钱能分给女儿多少? 齐建华握着魏玉陵的手: “我爸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 齐建华打着包票,父母一定会喜欢魏玉陵。 程诚也是这样想。 他媳妇儿那么好,他爸妈见到真人肯定会喜欢。程诚整个春节只有那短短的半天假,见不到魏明珠的人,他想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特别是过了天,单位老方把相亲认识的对象领到了单位来,下面一溜都是叫“嫂子”的声音,老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去。这人还特别欠揍,把对象领到程诚面前转一圈: “菲菲,这位是程诚,年轻有为啊,和我同级了。” 140我对象咋样 老方很得意,他的对象高菲今年24岁,家里都是医疗系统的,高菲也是医科大学毕业,正在医院实习。高菲家庭条件不错,本人也长得不丑,不管是学历和外貌都拿得出手,是老方相过综合条件最好的女孩儿,高菲本人也有某方面情结,第一次见面就对老方挺满意。 老方要不和程诚比,单独拉出去也是单位的青年才俊。 可他也得意过头,把感情还不稳定的高菲往程诚面前带。 高菲很难相信,“你才多大呀,就和老方同级啦?” 程诚对其他女人哪有兴趣,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媳妇儿,敷衍性叫了声嫂子,就迈着大长腿走了。老方是觉得程诚被打击了,高菲却挺不高兴。 “这个程诚还挺傲。” “年轻人可不就是傲嘛,他就是嫉妒我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菲菲,你可给我挣面子了!” 老方的兴奋都写在脸上,直白的夸奖,说的高菲也有了笑容。 老方是专心拼事业才耽误到现在,高菲知道以前有不少人给老方介绍对象他都没同意,她应该是老方的第一个对象。男人30岁正是黄金年龄,高菲对老方同样挺满意。 她就想找个干部,家里人就给介绍了老方,可不就是一见面就成了吗? 只是原本以为老方就足够优秀,见了程诚后,高菲又有点遗憾。老方30岁了,程诚居然还不满21岁……高菲盯着程诚的背影,这才是真正优秀的青年才俊啊。 她状似随口一问:“程诚这么年轻,应该还没对象吧?” 老方撇撇嘴,“谁晓得呢,听说是谈了个外地的,总给程诚寄东西,不过大家都没见过真人。” 外地的? 程诚这样的,能轮到找外地女人? 高菲是京城人,家世不俗,本人的条件也好,就不太瞧得上外地人。不过她没在老方面前说出口,因为老方也算外地人,这是高菲唯一不满的地方。 “程诚呢,他是哪里人?” 高菲的问题总围绕着程诚打转,老方就有点不高兴,那么关心别人干嘛?到底是谁的女朋友啊? 把高菲带来见程诚真是一步臭棋,老方得意忘形,就忘了程诚有多么受欢迎。那些年轻女孩子总是想方设法都要往程诚面前凑,他倒好,自个儿把女朋友领到程诚面前……老方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程诚不知道自己才露一面,就把高菲勾的有点心神不宁。 知道了他也不会检讨自己,只会骂老方有毛病,也不觉得女的对他一见钟情有多感动,一眼就瞧上他的女的也太不正经了。 正经人是啥样的? 当然是他媳妇儿那样的,别管他长得多帅,愣是能把他当普通朋友。 要不是程诚脸皮厚,加上跑的殷勤,他媳妇儿还不会同意和他处对象呢。说是进入“考察期”,程诚死皮赖脸的直接把考察期含糊了,牵过小手也抱过,魏明珠难道不用对他负责的么!程诚满脑子都是他媳妇儿,魏明珠肯定不是世界第一美,但她眼睛嘴巴鼻子,哪里都合程诚心意。 就连头发丝都是照着程诚喜欢的样子长得,反正程诚一眼就瞧上了,从长相到脾气,各种合胃口。 珠玉在前,其他女同志哪里还能再入眼。 程诚没有假期,就时时刻刻盼着魏明珠来看他,又担心把人累着。要上学要做生意,书本上的东西费脑子,生意上是脑力体力都要兼顾,程诚喜欢魏明珠的骨气,又觉得她太固执。 明珠把他和常伟那一摊生意接过去不就最好吗? 辛苦活儿都是常伟做,他媳妇儿能轻轻松松赚钱。 也不知道送去的年货他媳妇儿和未来丈母娘喜不喜欢,外汇卷还是少了点,如果多兑点,可以让明珠买点其他电器。洗衣机有了,再买个电视机很不错……他就是担心,媳妇儿忙的连看电视的时间都没有。 还得让常伟多换点外汇卷。 友谊商店卖的那些东西是很紧俏,程诚恨不得能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魏明珠面前。两个人处对象不能常常见面,他心里是亏欠的。亏欠不能用钱来弥补,程诚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满心只想对喜欢的人好,生怕魏明珠受一点委屈。 他都舍不得让魏明珠受委屈,其他人就更不能了。 打脸沈俊那事儿,程诚不觉得自己做错,他做的就是不够多,看沈俊他妈那么嚣张,就不该留着祸害明珠。初三和常伟见面,在家里面吃完饭,程诚顺道开车送常伟回去。 在路上,程诚才知道魏明珠因为沈家还进了一次出所,肺管子都快气炸。 “哥,您说巧不巧,负责问话的就是安庆县派出所那女警察……” 巧个屁! 明珠给他的信里,只说沈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抓住了把柄收拾了一顿,却没说都闹到派出所去了。常伟当时见程诚脸色不好,赶紧给顺毛撸,把自己的悲惨事拿出来讲:“小光他大伯那秘书忒不是东西,看我白挨了两棍才现身,挨打的都是我,嫂子可是一点亏都没吃!” “常子,你受委屈了,你的情分我都记着呢!” 程诚说的诚恳,常伟怪不好意思。说情分不就生分了吗,要说情分,也是程诚一直拉扯他上进。常伟当时还把账给程诚说了下。 程诚拿这么多钱没处花,想起魏明珠让他买房子,就让常伟帮忙办了。 常伟心中一动,“房子真能值钱” 现在买房子很难,可也得分啥人去办。找几个消息灵通的打听,买两个院子还是行的。那些破破烂烂的小四合院常伟瞧不上,他对这些投资不敏感,但他向来是跟着聪明人走。 诚子哥都要听未来大嫂的话,常伟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听听。 “哥,事情包在我身上。对了,原来嫂子的事儿是程怡说的,你说这些老娘们儿的心眼咋那么多?” 程怡不可能是说漏嘴,她那就是故意的! 像邵光荣那种大嘴巴性格,也不可能把事情拿到长辈面前说。 说句不好听的,程诚没把人往家里带,可能是感情没到那一步,或者时机不合适。其他人就不该多管闲事,把魏明珠的存在捅到长辈面前。关慧蛾从别人嘴里听到儿子处对象的事,这当妈的还不如外人亲近,别管程诚找的女朋友是啥样,关慧蛾已先入为主就有三分不喜。 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不见得个个都有本事,但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学过。 无心的?损人不利己的说漏嘴,多半就是故意的。 程诚十几岁就参加工作,和程家同一辈的兄弟姐妹们算不上多亲近,再说程怡又是他堂姐,小时候大家也玩不到一块儿去。程怡哪里对他不满意?程诚隐约想起来,前年在老宅吃饭时,程怡好像要给他介绍个女朋友。 那时候程诚刚从前线下来,晚上睡觉做梦都是满天飞的炮仗,断手断脚的伤兵还好,还有身体被炸成几段,肠子和碎肉四溅,根本拼凑不齐全尸的…… 程诚又不是神,他当时才19岁,就已经经历过残酷的前线战争,在前线时没空瞎想,稍微闲下来了才开始噩梦连天。 一直持续了两个月,他才渐渐缓和过来。那种情况下给他介绍女朋友? 打个盹儿程诚都是警觉的,指不定就掏枪出来把身边两米范围内的陌生人给突突掉。程怡要给他介绍的,好像是郑家的谁,程诚把这事儿给记心上,等他媳妇儿到了京城,这些牛鬼蛇神要还敢蹦跶,他肯定要让她们好看! 程诚有点犯愁,那些女人喜欢他,他一点都不高兴。 他只要魏明珠喜欢他。 想想程诚又底气特别足,他不像邵光荣谈过那么多女朋友,家里面也没给订过啥娃娃亲,因为年纪小尚未把联姻提上日程,更没有暗恋的“白月光”嗯干干净净的,为了他媳妇儿守身如玉20年,魏明珠是必须要对他负责的。 …… “阿嚏!” 一下车,魏明珠就打了个喷嚏。 2月的羊城已经有了春意,李凤是第一次出远门,三十多个小时的坐票让她腰酸背痛,也知道了魏明珠的辛苦。 听见魏明珠打喷嚏,李凤很关心: “衣服穿少了?” 魏明珠摇摇头,“羊城比商州暖和,一点都不冷。” 羊城是不冷,稍微出点太阳温度就要往十八九度跑,在商州哈出去气都是白雾,在羊城穿件毛衣套个外套就行。除了年老体弱的,就没有人穿厚棉袄,防寒服和鸭毛绒都是卖给外省人的。 李凤握紧手里的包,“那就是有人念叨你,你才会打喷嚏。” 潘三是把柯一雄给吓住,魏明珠也没真的就大意,白珍珍带着两个师兄来接站,距离白珍珍和魏明珠上一次见面又过了大半个月,白老板荷包显然又充实不少。 特区初建,小商品市场一片混乱,简直就是为白珍珍量身打造的发财地。赚到了钱,白珍珍很感激魏明珠。 要不是魏明珠给她指点了一条路,最初还入股提供了启动资金,白珍珍至今还守着半死不活的水果摊。赚到钱的白老板十分大方,她觉得魏明珠拆伙的太早,只拿了三千块钱就放弃了赚钱的门路,心里是感激和愧疚并存。 141打造爆款 魏明珠第一次带着舅妈来羊城,白珍珍要尽地主之谊,请两人到酒楼吃了一顿。 小碟小碗的装着有数的茶点,李凤的表现不比刘美好多少。刘美是拘谨,李凤内心拘谨,面上却要尽量大方,可不能给外甥女丢人。 大方的白老板在两个月以前也是土包子,现在做生意也不讲究打扮,穿着越来越男性化。 白珍珍的两个师兄日子也不好过,看师妹财大气粗的点菜方式,都怕她一会儿结账掏不出钱来。填饱了肚子,魏明珠才有空谈正事: “白姐,我年前让你留意的丝袜,不知道你有没有搞到货。” 白珍珍看了魏明珠一眼,丝袜都是从香港运过来的,港货总是很受欢迎,但还真没有多少人把目光盯到这小小的丝袜上。 一双袜子几块钱,穿在脚上不小心就要挂坏,而一条西裤才多少钱? 白珍珍认为不会有人买丝袜。 可她在小商品市场上把货一摆出来,那些工厂的女工都来买,有的女顾客是在外资厂工作,踩着高跟鞋向白珍珍抱怨,说鹏城不好买到丝袜。 “穿着裙子却光着腿是不礼貌,我们女领导都要穿丝袜的。” 一双袜子白珍珍从8块的卖价提高到10块,依然有人一买就是好几双。 这些女人都疯了吧? 外资厂的工资高,听说一个月好几百块,但这花钱的速度,也让白珍珍目瞪口呆。花几千块买大件的电器不奇怪,好的电器用十几年都没关系,一双丝袜十块钱,再小心翼翼,面料那么薄也撑不了几次。 魏明珠还望着她呢,白珍珍收回思绪点头: “有,附近的渔民知道我要收丝袜,有这种货都往我这里送,我卖掉了一些,不过把大头都给你留着,还有两百双……你能要这么多?” 魏明珠点头,“全都要!” 一双丝袜能赚多少钱,总价就在那里,顶天赚几块钱。 两百双最多近千元的利润,魏明珠如今也不太把这点钱看在眼里。可她要的不是靠丝袜赚钱,是要丝袜加深“蓝凤凰”在商州女人心中的地位。“蓝凤凰”永远有最紧俏罕见的商品,它卖的衣服款式都是商州其他地方没有的。 是不是搞点像“丝袜”这样的爆款单品,别人拿不到的货,“蓝凤凰”就能拿到,别人不敢买的前卫服装,“蓝凤凰”也敢!想要追赶时髦,去百货大楼里还不如到蓝凤凰,只要这印象深入人心,店里的生意想不好都难。 白珍珍也知道丝袜赚钱,200双袜子对她现在的生意来说没有销售压力,要是敞开了卖,她自己都不够卖的。但魏明珠说要拿丝袜,白珍珍一点都没迟疑,就把货留给了魏明珠。 她有好多鹏城的事儿想告诉魏明珠,却又觉得靠嘴说不如亲自去看看。 “明珠,你真该去鹏城看看。” 一个小集市,赚钱的速度都让白珍珍恍如做梦,如果是魏明珠去看,肯定比白珍珍自己更有启发。魏明珠也想去鹏城,不过她没想好是不是这次去。 服装店的分红有12000元,她和白珍珍合伙赚的钱用了一些,剩下的可能刚够买个洗衣机。 店里的流动资金早就预留出来,两万多的货款足够服装店周转,已经拿到手的分红,魏明珠是琢磨还能干点啥。 但谁来帮她卖? 要不让她舅来管管这一摊? 魏明珠心里有了想法,却没一口答应,只对白珍珍说要考虑下。 “我先找陈锡良把衣服拿到,商州店里的货都快清空了,空着店没有货也赚不到谁的钱。” 魏明珠和李凤到羊城是年初八,服装批发市场都没开门,不过她们有地方找陈锡良。陈家是一个小平房,2月天气正要回暖,陈锡良已经搞到了今年的春装。 魏明珠很好奇他咋知道要进那些款,陈锡良掏出几本《时装》,指着封面女郎身上的红色蝙蝠袖裙子:“我觉得这个款肯定要火爆,去年我在《大众电影》封面上还见到姜黎黎穿类似的红裙子,她在拍电影一部新电影,叫啥《街上流行的红裙子》……我有个预感,要流行红裙子了。” 魏明珠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她上辈子不是从事服装业,对80年代的服装发展只有个大概的了解。 但红裙子的确是流行过,她记得85年左右,表姨妈就买了一条红裙子,85年流行到岳阳那种小地方,证明这股风早就开始吹。 魏明珠看着陈锡良,目光微诧。 难怪陈锡良以后是要当服装大老板的,不像她是占着先知先觉的优势,陈锡良是真的对服装的流行有敏锐。跟着时尚杂志来进货的服装批发贩子在如今很是罕见,拿起那本《时装》,华国第一本在本土创办的时尚杂志,《时装》的影响力可不少。 “你手上时尚杂志不少啊,是不是还有国外和港台的?把你的时尚杂志都送我,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之前说要把一批男款羊毛大衣卖掉,卖了没” 陈锡良将信将疑。 “魏姐,你可不许骗我呀,只要你出的主意有用,我这些杂志都送你!” 他真的有很多时尚杂志,还把上百本杂志都抱出来给魏明珠看。 这些都是陈锡良的宝贝,就是看了这么多的时尚杂志,他摊位上的衣服才和其他批发贩子不同,魏明珠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最瞧得上陈锡良的货。 不过积压在手的男款羊毛大衣也是陈锡良的心病,为了那批货,陈锡良连年都过不好。 如果魏明珠真的有主意能把那批大衣卖出去,陈锡良还能舍不得一点杂志吗?尽管这些杂志是他多方苦心收集来的,在羊城这么开放的地方也很难……毕竟是看过的了嘛,杂志上说啥陈锡良都记着呢。 魏明珠随便翻了几下,这些杂志给她妈和舅妈看,熏陶下时尚鉴赏能力还挺不错。 “你能从《时装》的封面女郎身上找到商机,难道不能反着来,让这些时尚杂志帮你推销衣服?” 反过来推销衣服? 陈锡良脑子闪现了一些东西,跑的太快他没抓住。 “请人穿着你们的衣服拍杂志封面嘛,观众喜欢姜黎黎这样的女演员,你找一个帅气的男演员,把你的大衣送给他穿,或者就直接赞助《时装》这样的杂志拍摄封面,免费提供大衣让杂志选择,不管杂志要用哪个男演员,你们也不亏。” 流行就是靠“时尚圈”在引导么。 80年代前期,国内的时尚圈虽然很贫瘠,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像《时装》这样的本土时尚杂志已经创刊几年,《大众电影》之类的杂志,时常会以男女明星当封面!爆火的影视剧,里面男主女角的穿着,通常会引领潮流,就算到了后世,专业的模特儿依然是展示时尚单品的人形衣架,真正让某些单品爆红的,依然是普通大众更熟悉的明星。 陈锡良被魏明珠的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广告,你说的是广告?” 广告又不是啥新鲜玩意儿,起码在羊城是经常见到的,不过羊城这么多服装厂,大家都在研究明年会流行啥,没有人想过还能从源头“制定”流行。 “和广告差不多吧,没有广告那么直白,也不用花太多钱。” 陈锡良喃喃道:“人家杂志社不要我们的衣服咋办,男演员也不会按照我们的想法来啊……” 杂志社和演员,都是离陈锡良这个小批发商很远的存在。 《时装》这样的杂志更是陈锡良平时学习的“圣经”,叫他一下子转换思维,从膜拜“圣经”到改变“圣经”的内容,陈锡良肯定会迟疑。 魏明珠送他一个白眼,“你当然要花费心思,并且支付点报酬,你又不缺这点钱!不过你到底压了多少货?” 陈锡良是个服装批发贩子,魏明珠不知道陈锡良在84年有了多少家底,起码是比她这个刚倒腾服装几个月的小个体户有钱。 陈锡良一个服装批发商,在后世当然别想请和姜黎黎同等级的男明星帮忙宣传,用后世的说法,姜黎黎就是80年代的“国民小花”,和她同等级的当然是“国民小生”,30年后,国民小生的片酬得用亿来算,一个当红偶像明星的年收入妥妥超过上市公司的年利润……现在么,84年的男女演员,大部分都是领工资的,一部戏多少钱?片酬有一千块吗? 姜黎黎这样的国民小花,身价可能还不如魏明珠丰厚。 演员们还不懂得把名气变现,敢接拍广告的,也就一两千块的报酬。 就算用钱砸,这种不需要演员对商品质量负责的“广告”,又能要多少钱?只要穿一穿陈锡良提供的衣服拍拍照,魏明珠个人觉得那款大衣其实很好看,虽然价钱贵了点,在商州也不是卖不掉,如果有男演员穿着登上《时装》或者《大众电影》的封面,别管陈锡良手里压着多少货,只怕都会卖到脱销。 魏明珠好奇的就是,陈锡良个小批发商,同一款衣服顶天能压几百件货吧? 魏明珠拿货价是70元,陈锡良自己还有利润空间,是了,几百件男款的羊毛大衣也要几万块,值得陈锡良去争取个时尚杂志封面回来。 陈锡良想来想去,也认为魏明珠这办法能行。 反正现在再找人拍照是来不及了,陈锡良也要花时间去接触那些男演员,现在都2月中旬,就算上下个月的杂志封面也太迟,3月中旬谁还买羊毛大衣? 这一招,能在年底用。 142保镖随行 或许不用等年底,可以提前用别的款试试效果! 陈锡良的心噗通噗通跳,如果真的可行,这可是能赚大钱的法子。好多赚钱的点子说穿了并不难,就看谁先想到,陈锡良面色古怪: “魏姐,你这个点子可比一堆杂志值钱,就这么轻易告诉我了?” 换了别人,陈锡良也就心安理得把点子收下,不就是想换点杂志嘛,杂志给你,大家两清! 但魏明珠不是别人呀,她到底是啥来历陈锡良都没摸清,上次请来的人把柯一雄都搞怂了,陈锡良自觉还不如柯老大厉害,一个小个体户和魏姐单挑啥呀,老老实实做生意,跟着喝点汤不也挺好? 魏明珠把杂志清点完毕,“我这点子当然值钱,一法通万法通,能赚钱的可不是只有那些积压的男款羊毛大衣。陈老板,我是想和你长期合作的,你好大家都好对吧?” 魏明珠以前只听说服装这一行赚钱,但真正涉足了才发现是这样赚。 她不太满足开一家小服装店,陈锡良能从小批发商做成服装大佬,魏明珠为啥不能?不过她还要上学,现在的大学管理严格,可不会让她一周周缺课,魏明珠想早点挽起袖子单干,也至上得等到四年大学念完后。 在这之前,她只能不断积累资本,陈锡良在前面冲锋上阵,魏明珠跟在后面捡便宜。不把奋斗在前线陈老板武装好一点,真要等他千禧年再成大佬,那可是十几年后的事——对魏明珠来说,黄花菜都凉了! 魏明珠也没提出来现在就入股。 如果陈锡良尝到甜头就把她一脚踢开,那这人也没必要长期合作。 陈锡良是否会重蹈覆辙,再上一次法制节目,关魏明珠啥事儿? 人是不断变化的,至少现在的陈老板还有点良心,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这是帮我了大忙,我肯定记住。” 感激的陈老板,给魏明珠推荐了许多春款。 “这时间羊城能拿到春款的批发商不多,很多工厂年后都还没开工哪里会有货?” 不仅工厂没有开工,那些摆摊的批发贩子也没有营业,陈锡良的货再好,魏明珠不可能在他一家就把货挑齐,选了八千多的货,又把年前陈锡良多发的那一部分货款结清,陈锡良带着魏明珠到几个同行家里,几家加起来选了一万的货。 这一次进货,魏明珠足足拿了两万的衣服。 同样以女装为主,男装她拿的是衬衣和西裤。账面上本来有29800元,给了刘荣垫付的2000元装修款,还剩27800元,又结清了陈锡良年前发货多出来的5000元,这次拿完货,账面上也就剩两千左右。不过魏明珠并不急,其他批发商不好说,起码陈锡良这里,赊欠几千的货款没问题。 “合作愉快,陈老板!” 当赞助商爸爸是很有前途滴,加油啊陈老板! 白珍珍带着两个师兄,帮忙把货打包送到火车站。 魏明珠要给白珍珍那两百双丝袜的钱,白珍珍并不要:“等你卖完了再给,不好卖就给我返回来。” 李凤跟着来羊城一趟也算大开眼界了,逛了羊城,还见到了外甥女批发服装时的表现,不是啥款都好卖的,批发贩子恨不得将滞销款通通卖给你,进货的人要有自己的判断……明珠说那叫审美,自己觉得好看不算,得顾客们都觉得好看,才算有审美。 审美是要慢慢培养的。 李凤从前窝在乡下能见识多少,电视机也没有,无从接受外界的信息。 村子里的女人穿衣打扮讲究的是干活方便耐脏,商州那些女人就不同了,颜色款式上都有追求,还要挑剔面料。等到了羊城,早春已至,大街小巷的女人们身上穿的衣服各式各样,让李凤大开眼界。 从陈锡良那里要来的一堆杂志,李凤挨着一本一本的翻看。 她文化水平不行,常见字还是认识,单看图片没啥问题,你得搞懂人家为啥这样搭配吧?要阅读要理解,李凤觉得吃力。 “回去我也买本字典。” 李凤没想到自己都三十好几了还要重新学习。 可魏明珠说了,不仅是她要学习,刘美也要一起学。说是以后生意做大了,她和刘美要懂得管理,两人都还不到40岁,吸收知识的速度是比不上年轻人,但也比不学强。 魏明珠说的话,李凤认为很对。外甥女要不是会念书,哪里会晓得这么多东西? 白珍珍再三邀请魏明珠去鹏城特区看看,“我帮你办通行证。” “不行,商州那边还等着这一批货……” 魏明珠摇摆不定,李凤把手里的杂志合上:“我带着货回商州,衣服该咋定价大概也晓得,进价我都拿笔抄着,肯定弄不错!我看你心里也很想去,那就去一趟,要不你回商州还惦记着,学习都要走神。” 让李凤梅一个人回商都? 仔细想想,也没有啥担心的。出来时候两人身上带着货款,回去时钱都换成了衣服,那么几大包的货不可能随身携带,办理的是货物托运。李凤不用看着行李,身上没带几个钱,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人身安全。不要吃陌生人递的食物和水,不要中途下车,日子现在过得蒸蒸日上,李凤不会被那些嘴里说要带她赚大钱的人贩子给蛊惑,一个人回商州又不是啥地狱级的副本,魏明珠最终同意了跟着白珍珍去鹏城特区。 把李凤送上火车,魏明珠独自留在羊城,等待特区边防证办好。 “两天办不下来,我就偷偷进去” 白珍珍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帮魏明珠办到边防证,如果时间拖得太久,还真不如偷偷潜入。好多人出入特区就是走的野路子,白珍珍在鹏城那边混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几条小路。 白珍珍的两个师兄跟着跑了两天,魏明珠给两人准备了红包。矮胖的万师兄不好意思要,高瘦的李师兄却很爽快把红包接过,“魏小姐,你去鹏城我们也跟着去吧。” 李师兄连称呼都改了,已然把魏明珠当成是老板级的人物。 香港那些大老板都有保镖跟着,羊城这边还没流行开,却也有所耳闻。 给人当保镖的都是啥人? 退伍兵、混子,和万、李二人这样从前学过功夫的。 白珍珍力荐的人,魏明珠比较信任,特区现在各种秩序都没建立完整,白珍珍能混得开,不代表魏明珠去了也有相同的待遇。身边跟着两个男人,把派头端着,像柯一雄那样的混混都要忌惮她的身份背景……年轻貌美,身上还揣着钱,孤身一人跑去鹏城吗? 连人带钱别人都要咋办! “那行,这趟就麻烦两位跟着跑鹏城,食宿都有我承担,回羊城后还有报酬奉上,我绝不会亏待两位!” 李师兄积极主动,万师兄也答应下来。 等避着人,万师兄就对李师兄说道:“不是说要跟着师妹学做生意吗?我看你上赶着要给一个年轻丫头当保镖,我们学了那么多年功夫,就是给人当保镖?那还不如学柯一雄……” 李师兄笑眯眯的,“学柯一雄当混混,聚拢一堆乱七八糟的混子在火车站坑蒙拐骗啊?师兄,你我要是能狠得下心混道上,也不会沦落到靠师妹救济。我脸皮可不像阿旺那么厚,说是结婚后日子不好过,把师妹辛苦做起来的水果摊要了过去!当混混有啥意思,柯一雄不也怕这位魏小姐吗?给她当保镖不丢人,她给的钱能让我养活家里人!” 李师兄把红包拿出来,里面是十张大团结。 他把钱揣在兜里,“就算你想学做生意,放着真佛不拜,盯着师妹有啥用,师妹论打架行,去鹏城的主意不也是魏小姐出的吗?” 跟着有本事的人才能学本事。 李师兄一番话说得万师兄再无芥蒂。 是啊,年纪小长得好看,还是个女孩子,这不影响魏明珠有本事。你说卖服装赚钱,看着魏明珠大包小包的拿货,要跟风也没有那本事啊,两个大老爷们儿能分清衣服颜色就不错了,像陈锡良那样搞服装生意还要研究时尚杂志的男人在84年国内找得出几个? 万、李二人想要改变现状,却是无从下手。 正如李师兄说的,不聪明就要跟着聪明人,学不全聪明人的本事,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聪明人总要给他们一碗饭吃。 …… 陈锡良送走了魏明珠一行人,自己在家琢磨了半天,骑着摩托车出了门。 他要去的是晨羽制衣厂,在羊城也算挺大的厂,陈锡良的姐夫就是晨羽制衣厂的一把手,有这个姐夫坐镇,陈锡良才能有比别人更好的货。陈锡良原本也在制衣厂上班,80年开始尝试自己拿一些衣服到外面练摊,到了82年干脆连正式的工作都辞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个体户。 他拿货就是出厂价,不违背原则,顶多是优先让他选点货,他姐夫有啥办法,小舅子日子过得不好家里老婆也要闹。晨羽是大厂,真能生产外贸的精品,但陈锡良的姐夫最近也很愁,他听了陈锡良的建议搞了一批羊绒和羊毛混织的料子,一口气生产了上万件男款大衣——衣服倒是生产出来了,国外的采购商临时变卦,不要这批货,陈锡良姐夫再想把大衣内销回本,出厂价那么高,还是羊绒和羊毛混织的,国内的经销商也不敢接手。 143压货数万件 衣服从选料到设计打扮,都有陈锡良这个狗头军师参与,他还真的没有骗魏明珠,这款大衣的进价是真高。出厂价就是65元/件,一件衣服陈锡良出货只赚5元,他自己也根本没有压多少,但晨羽可是压了上万件……陈锡良的姐夫日子不好过,靠着姐夫赏饭吃的陈锡良可想而知有多上火。 现在好了,能有办法把这批衣服给销出去。65元/件的出厂价你们还嫌贵的,到时候批发价一件加20元,让你们想买都没货! 陈锡良把摩托车停在厂子门口,传达室里探出一个脑袋:“一听那油门声音,我就晓得是你小子,来找何厂长啊?” 陈锡良也叫晨羽的职工们羡慕,一辆摩托车三千多块呢,陈锡良去年就骑上了,可见没少赚钱。 可大家也不敢学陈锡良随随便便辞职,他们可没有当厂长的姐夫,做生意要是赔了,工作也丢了,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陈锡良扔了一包烟给门卫,让对方照看下自己的摩托车,自己冲进门找到何丛生。 “姐夫,我有法子把那些羊毛大衣卖出去,不过要过几个月……哎,您先别动手啊,听我说完话再打!姐夫!姐夫别这样! 别这样? 何丛生追着陈锡良跑了十几米,打得他嗷嗷叫。 “你还有脸提那批羊毛大衣,好好当你的个体户,你偏要作妖,嫌国外客户的设计不好看,要让我修改……我他妈也是中了邪,听你小子胡扯,衣服生产出来客户验收不合格,拒绝收货!到手的外汇就那样被你搞掉,你知不知道厂里人怎么说我,羊城其他制衣厂的厂长哪个不骂我何丛生是大傻逼?我不打死你,我今天就叫你姐夫!” 何丛生追着陈锡良跑,厂房那么大,何厂长连鞋都跑掉了。 陈锡良看他姐夫累得气喘吁吁,才拼着挨几下打,也要把魏明珠的挽救方法说出。 何丛生打着打着,就听得走神。 外汇是飞了,起码得把这批货的本钱拿回来,晨羽是规模不小,一共2万9千多件羊毛大衣也压得何丛生睡不好觉,原本是3万件,零零散散的卖了千把件,还剩29000件,成本就要一百多万的货,何丛生真是打死陈锡良的心都有。 陈锡良是干着个体户,心怀设计梦,趁着何丛生喝醉了在他面前胡扯,就是修改了一点原本的设计,国外的客户就拒绝收货,还说要告何丛生毁约……真的要被告了,别说抽死小舅子,何厂长连换老婆的心都有。幸好客户最终没告,何丛生才没有真的打死陈锡良。 “……请男演员穿着大衣,登在《时装》和《大众电影》的封面?你小子可真敢想啊,我可不认识杂志社的人,更不认识演员!” 话是这样说,何丛生停了手,证明他在考虑这个方法。 “而且今年也过了时节,你这办法要等到年底,那时候我这批大衣说不定早卖出去了,哪有你小子嘚瑟的机会。” 陈锡良凑上前,“卖出去最好,万一,我是说万一没卖出去,这个方法不是也能试试?” 何丛生也是嘴硬。时节都过了,反季节卖衣服并不容易,还是这么贵的大衣。 而且这个方法如果有效,不仅能用在卖大衣上,晨羽的其他衣服能不能也这样搞?羊城的制衣厂越来越多,有些小制衣厂是私人经营,灵活的生产机制让晨羽这样的大厂很被动。 不好卖的衣服也不仅是这一款羊毛大衣,能把库存清一清,厂子有更多的利润,有钱买新设备,有钱给工人发奖金,这才是厂长的追求。 何丛生想了半天,也觉得可以一试,盯着小舅子满脸不信: “这是你小子想出来的主意?” “嘿嘿,您别管谁想出来的,总之是我惦记着给您解决难题,姐夫您就别生气了!” “生不生气,得看你的方法有没有起作用。” 陈锡良觉得是有用的,何丛生也不傻,两人的气氛因此缓和了很多。 陈锡良本也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才问魏明珠,最早时候虽然被国外客户拒签,何丛生认为还能在国内销售,哪知道这衣服不受青睐,从厂里拿货的经销商不想要,陈锡良拿到摊位上批发也不受欢迎。 倒是魏明珠把货拿回去商州后,走货的速度虽然不快,到底是卖出去几十件,第二次还敢拿货,陈锡良才问问情况。魏明珠还以为是陈锡良压了几百件货,哪里知道是制衣厂这边压了差不多三万件。 陈锡良年前问过,魏明珠说没办法,年后又有了办法。 陈锡良不想探究魏明珠这主意是原本就有,还是看到他哪里的杂志后临时想的,非亲非故的,人家也没那义务非要告诉你。 人嘛,不要对自己宽容对别人苛刻,陈锡良和何丛生商量了老半天,决定由陈锡良带人跑一趟京城,《时装》和《大众电影》都是京城那边的刊物。 “早点和人接触,比临时求人办事强,多跑几趟,路费厂里给你们报销了。” 陈锡良哭丧着脸点头。 他哪里稀罕那点路费啊,多跑几趟得耽误他自己的生意啊。 可事情是他自己手欠惹出来,肯定要让他去解决。 …… 魏明珠在羊城呆了两天,商州的电报打过来,李凤和几包货都平安抵达商州没出意外。不过她的通行证没办下来,魏明珠决定跟着白珍珍偷偷进入特区。这时候,那道把特区和外界隔开的,高2.8米全长86公里的铁丝网还没修好,虽然有人看守,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依然能潜入特区。 白珍珍先到鹏城,在约定的时间接应魏明珠三人。 没有合拢铁丝网的地方才是严防死守的,有铁丝网的地方,进出鹏城的人剪开了一道口子,魏明珠竟也学了后世某位大佬的方法,钻铁丝网“偷渡”进入鹏城特区。 这个城市魏明珠太熟了。 不过她熟悉的是十几年后的特区,乃至30年后的特区。 现在的鹏城正如白珍珍所说,到处都在建设,整体却不如羊城繁华。魏明珠所熟悉的那些地标性建筑都没有……这有啥关系,看看路上的行人,别管穿得好坏,精神面貌和商州那种内陆城市截然不同。 鹏城一天一个变化,出于高速发展中,当地人最先感受到了这种变化,还有许多建工涌入,让特区充满朝气。 白珍珍把魏明珠带到她摆摊的人民桥小商品市场,那些卖阿婆衫、电子表等各种小商品的小贩,不由都降低了说话的音量。 白珍珍已经在市场上搞到了固定的摊位,两米见方的地上铺着花油布,便宜的西裤一件件堆放在地上,一个简陋的衣架上挂着几条样品。除了西裤,她也卖一些别的衣服,不过总体以经营男装为主。 万师兄看了之后挺失望。 还以为白珍珍在鹏城搞什么大生意,原来也是摆地摊。 那还费心跑来特区干嘛,不如就在羊城摆地摊。 万师兄是觉得自己也有几分名声的,沦落到摆地摊糊口,实在太丢人。当然,李师兄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翻白眼,他们有啥名气啊,那白珍珍还是白家武馆的嫡系呢,白志勇北上当兵,白珍珍不也在摆地摊? 魏明珠瞧着那些门面流口水。 还有这么多的空地,随随便便可以修多少间门面? 可惜她不是香港大老板,特区政府不会把地批给一个豫南省的农村丫头。就算要批给她,她也没钱玩转这些项目,现在还是老老实实从小生意做起。 兜里揣着一万块钱,在小井村肯定算有钱人。 但在鹏城么,别看这些小商品市场上的摊贩穿得随便,随便拎一个出来可能身家都比魏明珠丰厚。 魏明珠钱没有多少,她派头十足啊。 万、李两人都跟在她身后,魏明珠长得那么好看,这派头一点都不像来小商品市场买便宜货的。 魏明珠把整个小商品市场逛了一遍,掉转头问白珍珍,“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钱了?” 白珍珍刚刚送走两个客人,才过完年,小商品市场的生意远没有达到顶峰。 要换了年前,白珍珍哪有空和魏明珠说话,忙起来都顾不上吃饭睡觉的。她做这个生意是12月才开始的,到现在也才两个月,但魏明珠在商州的服装店卖到脱销,白珍珍也遇到了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间点。 国人重视春节,忙活了一整年,哪怕打渔的人也要穿一身体面的新衣服过年。 更别说鹏城特区有那么多修房子的工人,所谓的“鹏城速度”,是这些人牺牲了假期才创造出的词汇。过年放的假,根本不足以让他们返乡,幸好赚的工资不少,大头给家里寄回去,剩下的自己买身衣服,这个春节也算有滋味。 白珍珍年前不仅卖便宜西裤,她还卖整套的西装。 价钱不贵,跑的量实在不小。 听见魏明珠问她赚了多少钱,白珍珍想了想,“有七八千吧。” 魏明珠还没说啥,万师兄已经难以置信,“就这小摊,两个月能赚七八千?” 其实白珍珍两个月不止赚七八千,之前还分过一部分给魏明珠。李师兄扯了扯万师兄的胳膊,万师兄的好奇心根本掩饰不住。 144再遇 白珍珍也没藏私,把自己在小商品市场的见闻说了:“最赚钱的肯定不是我这种卖散货的,很多货就是从小商品市场倒一次手,那些‘水货’在村子里就被人收走……不过每天都有很多人在这里,村里那些阿婆随便支个卖蚵仔煎一个月都能赚几百。师兄,你要真想做点啥生意,和嫂子一起来卖吃的也行,嫂子手艺好,做吃的亏不了。” 按白珍珍的想法,也不必守着小商品市场,搞一个推车到处卖,一个月赚几百块钱还是少算的。有手艺不怕没人来买,只要不怕苦,肯定能赚到钱。 万师兄没吱声,让他老婆来卖吃的,他拉不下面子。 再说他老婆在羊城是有正式工作的,哪能随便丢掉来干个体户? 魏明珠本来想和白珍珍商量下,瞧见万师兄这样又闭嘴不说话了。万师兄和李师兄的性格不同,人品值得信任,不代表没有自己的想法,魏明珠想和白珍珍合伙搞个大的,万师兄要是也想掺和,魏明珠如何当面拒绝? 又不是搞上市公司,有那么多股东做什么,人多意见杂,不见得都能把力气往一处使。 再说了,这生意投资不小,万师兄能拿得出那么多本钱吗? 魏明珠决定好好在特区转一转。 她还特意跑去看了看特区的第一个商品房东湖丽苑,这时候华币比港币汇率坚挺,2000多港币/㎡的东湖丽苑换成华币还要更多点,掏十几万买套房?根本不在鹏城人的考虑之内。一共一百多套房不是给鹏城当地人修的,都被闻讯而来的香港人买走。 转了一圈,也没有遇见有啥赚快钱的机会。 魏明珠颇为遗憾,传说中只几百块钱一平方米的福利房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在鹏城置产真的需要等待机会。她看似瞎逛,李师兄很沉得住气,他拿钱保护魏明珠,可不管魏明珠想去哪里。 万师兄晚上时却和李师兄嘀咕, “你说她来鹏城就是玩啊?我看她在工地外面打转,她还能和建设单位抢生意?” 李师兄看不懂,但他不发表意见: “我不管魏小姐的事,叫我们跟着就跟着呗。” 鹏城到处都在修房子,魏明珠琢磨着能不能从大单位手里接点汤喝,她虽然不能亲自做这行,却能替舅舅刘荣探探路。不过她的美色在工地上完全没有作用,施工的人看见了就把她赶得远远,生怕她被砖头砸到。 “我不靠近,就是看一看。同志你们这栋楼要多久才完工?” 魏明珠还和人鬼扯,一行人说着话走来。 几个男人头顶带着施工安全帽,一个人拿着图纸比划讲解,工地的人把魏明珠拉倒一边。魏明珠抬头一看,顿时乐了! 领头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斯文有气度,不就是在火车上帮忙抓人贩子的那位吗? “领导,您看这里……” 中年男人的视线从魏明珠身上扫过,没有做特别的表示。 其他人都簇拥着他,叫他领导,魏明珠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啥领导,她没有上前攀关系,而是安静退到了一边。 万师兄心里嘀咕,不知道魏明珠为啥守着脏兮兮的工地不走。 魏明珠也没有说看见了认识的人。 她认识对方,却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搭理她。 不过总要试试嘛,机会落到面前都不晓得抓住,也白瞎了上辈子锻炼出来的厚脸皮神功。她不偷不抢,多个朋友多条路,对方要不愿意和她说话,她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儿,并不吃亏。 瞧着真有领导派头,这是来视察工地? 不晓得是建设单位的领导,还是政府机关的。 魏明珠一直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见那中年男人被人簇拥着出来,和陪同的人一一握手,这边开过来一辆车。有人替中年男人拉开车门,车子在黄泥路上启动,那些陪同的人还站在原地挥手舍不得离去。 李师兄看出点门道,难道魏小姐是在等谁? 可她在等谁呢,在鹏城特区,她还认识除了珍珍师妹以外的人啊! 魏明珠盯着那辆车颇为遗憾,看样子那高冷的大叔还是不乐意搭理她。 啧,她如此乖巧好看,居然也有抱不上的大腿。 “走吧,找个地方吃午饭去。” 万师兄觉得魏明珠是在故弄玄虚,但他也没傻到把不满给表现出来。两个人跟着人往前走,又转过一个工地的围墙,却见刚才那辆车停在那里。 车窗摇下一半,十分有派头的人在低头看手里的图纸。 魏明珠示意万、李二人等在原地,她自己小跑着上前:“大叔,您在这里等人呀?” 中年男人抬头,“不是你在等我?那看来我误会了,小王,开车吧。” 魏明珠哪会让车子开动,呵呵傻笑两声,“我怕您把我忘了呢,上次的事还没有感谢您,要不是您帮忙叫乘警,我肯定被人贩子拐去卖了!” 中年男人看了魏明珠一眼,这小丫头一张嘴也是绝,稍不留神都要被她哄骗。 连头发丝都透着小聪明,反过来把那拙劣的人贩子哄去卖掉还差不多,就算他不帮忙,也会安然无恙。不过魏明珠的聪明可以归为机灵讨喜一类,还不能算市侩,中年男人并不讨厌她。 他也是觉得和魏明珠挺有缘分,半年不到见了三次,第一次是在火车上,第二次是在羊城,没想到等他到鹏城来任职,又遇上。 恰好他也了解下鹏城的情况,这丫头好像是个体户? 男人不想听魏明珠鬼扯,“我记得你姓魏?我姓汤,叫汤宏恩。” “汤叔叔,您记忆真好,正式向您介绍我自己,我叫魏明珠。” 汤宏恩点头:“看样子混的不错,请上保镖了?很有点香港老板的派头” 魏明珠讪讪一笑,“不是保镖,是两个朋友陪我来鹏城看看,我自己一个人挺害怕。” 汤宏恩指了指前面的一旁小平房,“刚才不是说要答谢我?走吧,前面有个小馆子,请我吃顿午饭。” “好的,汤叔叔!您先过去,我告诉两个朋友一声。” 汤宏恩的车窗摇上去,车子又开走了。 万师兄看魏明珠独自返回,心想这是没能搭上话? “两位师兄,我刚才遇见个长辈,他邀我一起吃午饭,就在前面的小饭馆,我们赶紧过去。” 原来是真的认识。 万师兄不敢再腹议。 他可是瞧见了刚才有多少人围着车里那个中年男人打转,魏明珠脾气再好,那也是能硬抗柯一雄的人。柯一雄连白家武馆的面子都不卖,却被魏明珠身后的人吓住,没想到在鹏城也认识大人物,万师兄的态度恭敬不少。 魏明珠带着两人走到小饭店,汤宏恩连菜都点好。 司机小王自觉坐到了另一桌,不知道咋回事,万、李二人就觉得他们应该和小无坐在一起。小饭馆的桌子比较油腻,别管是自带气度的汤宏恩还是漂亮的魏明珠,都不像是出现在这里吃饭的人。但两人有都很坦然坐在同一张小桌子上吃饭。 搁下筷子,汤宏恩终于问到了正题:“你在工地上打转做什么,那里有什么生意是你一个女孩子能掺和的?” 搞建设就有钱赚。 从建材的采购,到劳动力的提供,工地上的饮食,以及建筑垃圾的清理,哪一处不赚钱?房子是国家建设单位修的,汤宏恩知道有不少人削尖脑袋都想往这里面钻,哪怕是建筑垃圾也有人要打破头争抢。当地人很团结,一整个村子出动,魏明珠请了两个人当保镖就想和当地人抢生意,那才是异想天开。 “这些房子修完,内部需要装饰吧?” 魏明珠说出来的,倒出于汤宏恩的意料。 建筑垃圾抢不过当地人,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那市内装修呢?这个多少需要点专业技能,不是一群渔村人聚集起来就能抢走的生意。魏明珠当然知道修房子是最赚钱的,可现在她没那么资本涉足。 那就从装修干起,并不需要啥建筑资质,刷墙铺地这种活儿,总不可能把房子搞成危房。 “房子的内部装饰,你说装修?” 这一行在国内十分罕见,农村人的房子不需要装修,城镇职工的房子是国家分配,近两年大家的日子才稍微好起来,填饱肚子后国人舍得花钱的是穿和用,穿衣打扮的变化,汤宏恩从羊城到鹏城,都有直观的感受。蓝黑两色不再主宰着人们的服装,羊城比内陆更开放,大街上的人穿衣风格颜色大胆、款式多变。 “用”就更不用说了,鹏城这边根本禁不了走私货。 香港的小商品用渔船走私到内地,海关是禁不完的,参与走私的都是一整个村子,相互遮掩,从老到少都是走私客,还能把一个村子的人都抓空不成? 而出现在鹏城的内地客,有80%以上都是来特区“接货”的。 汤宏恩就以为魏明珠是来捧场拿走私货,没想到她却想涉足现在很多人都不懂的房屋装修。 这和走私客不同,是正道的、长久的生意。 汤宏恩在心里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她答得头头是道,看来还真的在“装修”这行下过功夫。没有真正装修的经验,根本回答不了这么详细,汤宏恩怕年轻人骄傲,故意压了压: “你要给个人装修房子,很难找到客户,港资公司肯定需要装修,但你能接下他们的活吗?他们都是从香港找的装修公司。” 魏明珠心中一动,汤大叔这是话里有话,分明是要“提拔”她的节奏。 145赚一笔快钱 魏明珠反而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大规模的工程我现在没办法接,毕竟是刚起步,怕砸自己的招牌。但我们自己人搞装修,肯定比香港的装修公司有优势,人工成本会节约很多,整体的造价就降低了” 同样的工作,从香港请人来干,和请内地工人来干开得工资完全不一样。 鹏城特区成立之初,吸引外资入户的除了税收的优惠,内地廉价的劳动力能替企业节约很多成本。一个月400元的工资让内陆城市的人们闪瞎眼。可一个月四百块,在香港别想招到人。 汤宏恩和魏明珠两人谈话的内容很散漫,看似没有什么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既问魏明珠现在的生意,又问她在鹏城去了哪些地方,对鹏城有啥想法。 饭桌上的碗筷早撤走,小饭馆的老板盯着他们这两桌看了好多次。 大概聊了一个小时,司机小王抬着手腕看了三次时间,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提醒:“领导,您下午还有个会” “你这丫头有点意思,和你聊天让我对一些问题有了头绪,小王,你留个电话给明珠同志。” 小王诧异急了。 领导身边的司机和秘书都是很亲近的存在,汤宏恩让司机留下联系方式,就是默许了魏明珠有事可以找小王帮忙。当然,什么样的事,能找几次,得靠魏明珠自己掂量。 要是特别不知道分寸,汤宏恩估计第一次会帮忙,第二次嘛小王的电话就打不通咯。 小王给留了一个座机号,魏明珠亦是飞快写好了自己的联系地址……她回商州就问问安装电话的事儿,没有电话想和外面联系全靠电报,电报有时也会不方便。 像汤宏恩,魏明珠现在都不知道这是啥领导。但人家显然不想收发电报,有事电话联系! “汤叔叔,那不打扰您忙工作了” 魏明珠特别乖巧,她长得真是好看,汤宏恩明明能看出来她满身的小精明,却不讨厌她的热情讨好,估计也是和长得好看有关系。 人类就是视觉动物。 汤宏恩年纪都能给魏明珠当爹了,当然不会对一个小姑娘产生绮思。但并不妨碍汤宏恩对其产生类似子侄辈的好感,聪明有思想又上进的年轻人总是讨人喜欢的,而这个年轻人还长得赏心悦目,那么和她多说两句话,连心情都会变好。 汤宏恩说要魏明珠请吃饭,这顿饭就真的是魏明珠结账。 几人都吃得很简单,也没几个钱,寻常人拿着钱都请不到汤宏恩赏光,像那些在工地上目送汤宏恩的车子远去的人,给他们一个请客的机会,只怕靠腿都跑的比汤宏恩坐的小车快,早在附近最好的饭店安排好了席面。 这顿饭,魏明珠请的是心甘情愿,拿到电话就想试一试,却又忍了下来。 平时还是不要去调戏司机小王了,这种电话当然要留着关键时刻打。魏明珠依旧带着万、李二人逛工地。但这一次,万师兄再无意见,出入有专车和司机的汤宏恩,还是给了万师兄很大的震慑力。 魏明珠花了两天的时间把鹏城好好看了一遍,不时用现在的鹏城去比照30年后的鹏城。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城市未来会怎么规划扩张,恐怕连此时的特区领导,也远不如魏明珠了解。 5年计划、10年计划,是现在所提倡的。 谁规划修建城市时,也不会一口气想到30年后,现在国家在摸着石头过河,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也想不到30年后的华国会变得那么繁荣吧。 等魏明珠逛完了鹏城,领着两个临时保镖果然方便,再回到人民桥小商品市场,也没有人找过她麻烦。 正月初十一过,白珍珍摊位上的生意爆火。 忙到收摊,白珍珍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我知道村里新来了一批货,你敢不敢接下来?” 货? 魏明珠很有兴趣。 万师兄也很有兴趣。 白珍珍说是收音机“一共有500台,他们会送到关卡处,在那里交接,没有人会抓,这批货你想要吗?” “收录一体的收音机?” 白珍珍点头:“只要90元一台,货源绝对干净。” 走私货的货源怎么会干净? 只有一种情况,这本来是海关缴获的,有人又倒腾出来,算是给货洗过底。从乌漆嘛黑的走私货,搞成了三不管的灰色商品。 走私货魏明珠不想碰,但这种安全性更高的赚钱方式,摆在面前她也很心动。 90元能拿到收录一体的录音机?还是进口的? 就连走私货都不会卖这么便宜,走私又不是抢劫,也需要本钱进货,而且层层加价,得确保参与走私的人都能分到利润。魏明珠猜测这批货的主人急着脱手,以这么低的价格只要能拿到货,根本就不愁卖。 84年也是走私收音机最辉煌的时间点,明年以后国内的合资厂和国有单位大量投产收音机,对进口的需求量大大减少,走私客们没了利益,自然将目光转投其他紧俏商品。 “500台?白姐,我们两人的本钱加起来,也吃不下这批货的。” 说她矫情也好,怕死也罢。明明有那么多赚钱的方法,不过是时间快慢问题,她为啥要去冒这个风险。舅舅刘荣背上的疤印子那么深,死里逃生捡回来的一条命刚刚捂热。 她想和白珍珍一起在人民桥小商品市场搞个店面,从零售转向批发,收音机、电子表之类的商品可以夹带着卖,但从表面上看,这得是一家正正经经的店。 其实她从白珍珍手里拿的丝袜也是走私货,但这是已经转手“洗白”的,不需要魏明珠冒着风险去接货。 白珍珍根本没想过让魏明珠接货。 “我把收音机送出关,你有多少钱就拿多少货,500台他们必须一口气出货,我们本钱不够,再拉个人进来分货。” 在鹏城两个月,白珍珍不仅装扮上像个男人,心也变大了。 魏明珠被她说的心动。 不用从鹏城把货亲自运出去,在羊城等着接收那倒是可以考虑下。 她甚至不需要把货运回商州,只要在羊城能把收音机分销,也算赚一笔块钱吧?服装店一万多的分红款魏明珠出门前就带在了身上,异地存款十分麻烦,这些人估计也等不了电汇。 白珍珍说一台收音机是90元,收录功能,两人加起来能凑出来2万,想拿下500台收音机显然还差着钱,魏明珠就想起来陈锡良。 陈锡良搞服装批发,肯定有钱,就是不知道他敢不敢要这批货。 想要在羊城把东西分销出去,陈锡良能带着她去其他批发摊贩家里拿货,认识的人可不少。几百台收音机算啥?羊城和鹏城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倒爷在寻找机会,白珍珍说的这500台收音机,应该是一手货源,一台随便加三十四块批量卖出去,只怕倒爷们也是抢着要的。 魏明珠身上能动的整数是13000元。 白珍珍说的价格,她能吃下100多台,在羊城转手卖掉能赚个小钱,运回商州慢慢卖,她能赚出一倍多的钱。 不要票,不要外汇卷的进口货,只要肯掏钱就能买到,商州如今经济有纺织业和铁运撑着,消费力着实不错。 “如果货是好的,我同意合伙” 在白珍珍心里,魏明珠是很会赚钱的,她既然都看好了,白珍珍心里也有底。 万师兄十分心动,但魏明珠和白珍珍两人合起来都只能吃下一半的货,万师兄要是能拿得出两万多块,他就不必来给魏明珠当保镖了。万师兄张了张嘴,白珍珍已经知道他想说啥:“两位师兄,你们有多少钱,如果想入股的话,可以算在我和明珠的这份里,做生意嘛,钱多有钱多的做法,钱少就少赚点……但做生意都有风险,如果货被扣了或者咱被骗,所有人的钱都打水漂” 这批货的进价这么低,卖家一副清仓大甩卖的节奏,越是利润高,证明风险越大。 魏明珠和白珍珍敢赌,是因为他们输得起。 两人加起来投入两万块即便是打了水漂,服装生意还在,她们就能很快把亏掉的本钱赚回来。 可万、李二人要是把家里老底掏出来,亏掉了也就亏掉,再想翻身就更难。 魏明珠觉得白珍珍还是太实诚,这种话就该让万师兄主动提出来,是赚是赔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有魄力可以带他发一笔小财,让白珍珍点穿,倒像是白珍珍在邀请万师兄入股。 才相处过两天,魏明珠已经大致摸清了万、李二人的性格。 万师兄看来谨慎,却瞧不起小生意,总想的是一夜暴富……一个人视野格局当然要大,但谁不是从细微之处入手的。白珍珍可是在鹏城一边卖着便宜的西裤,等了两个月,靠一块两块的利润攒到了第一桶金,也守到了这次赚快钱的机会。 更别提魏明珠,打架不如白珍珍,也不像白珍珍是羊城人有天然的优势,身为重生人士,一穷二白的要靠倒卖鸡蛋发家,一个鸡蛋赚一两分钱,全靠要脱贫致富不想吃红薯的毅力支撑着。 万师兄有啥? 会功夫也要看咋用。 146 李师兄给魏明珠的第一印象有点冲动,挑起袖子就要和柯一雄硬拼的人。不过相处下来,魏明珠却发现这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性格冲动算啥,脑子不糊涂就行。 她逛工地是万师兄先沉不住气。 有了赚钱的机会,也是万师兄先动心。 万师兄想了想,“我能回去凑900块,能买10台不?” 白珍珍看着魏明珠不说话,魏明珠点了点头。有万师兄打前阵,李师兄也说能凑900块。 魏明珠把身上所有的钱算在内,可以拿150台。 白珍珍能吃下100台。 500台收音机,魏明珠四人拧成一股,能拿270台。剩下的230台,魏明珠把希望寄托在了陈锡良身上。 谁掌握着时间优势,谁就能比别人更快赚到钱。 白珍珍确定要货,就有人给她送来两台样机。的确是收录功能一体的收音机,里面还塞了两盘磁带给试听,魏明珠按下播放键,熟悉的女音通过喇叭传出来: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邓丽君的歌,在此时还是靡靡之音,可好听的东西,怎么禁得了呢?火烧云染红了天际,人民桥小商品市场的小贩在甜美的歌声中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魏明珠拿上一台收音机,连夜赶回羊城筹款。 魏明珠找上陈锡良时,陈老板都准备好要去京城跑关系了。 趁着刚过完年,服装批发生意还没到高峰期,陈锡良想先去京城探探门路。魏明珠说有钱赚,陈锡良的眼睛亮的像100瓦的小灯泡! 对姐夫何丛生的亏欠感被抛到了一边,陈锡良必然要赚到这一笔钱再走。 生意人才不讲究专营不专营,大集团公司都要多元化发展,陈锡良批发服装,不代表他不能倒卖电器,谁也不可能看着钱不赚是吧?陈锡良在羊城认识的个体户不少,连夜带着魏明珠找到批发电子产品的朋友看样机。 那人把收音机翻来覆去的看。 “你要是有,150元一台我全收了。” 别人来羊城批发电子产品,也是从他们手上拿货,150元一台拿到手,他们批发出去至少要180元,能赚30元的差价。他给出的利润空间也在30元左右,这种货色要从鹏城那边拿,怎么也要120元。 魏明珠说一台90元,她那边能拿下270台,还剩230台可以让陈锡良倒手卖。 一台的利润在60元? 怎么会赚这么多! 陈锡良心里在打鼓,一倒手就能赚一万四的生意,他也没做过。他的批发摊子虽然货走得多,利润绝对没有魏明珠她们这些零售商赚得多,魏明珠搞了商州市最大的私营服装店,一个月下来她和陈锡良的总利润谁多谁少都不一定呢。 魏明珠也没想到。 她对收音机等商品的市价是大体了解过,在商州市想买一台进口收音机,怎么也要两三百块。她以为倒卖给羊城的批发商,一台能赚30元就顶天,没想到还能赚60元!这批货太便宜了,陈锡良心里打鼓,魏明珠同样意识到风险很大。 她也在心里算账,陈锡良的朋友肯150元一台收下,这一款收音机终端零售市场的价钱应该能卖到250元以上。要是带回商州零售,一台收音机赚的不是60元,而是160元,这当中的利润只怕抢钱都没这么快! 一下子能赚两万多! 魏明珠克制住自己的贪念。 不行,商州是她的大本营,这种很便宜的收音机,货源绝对是有问题。她可是正正当当的生意人,在羊城赚一笔块钱可以,不能把这些事扯回商州去。 陈锡良和魏明珠都各有心思,陈锡良也晓得这东西利润大,可他不敢放在自己手里零售。 “500台,你能吃得下?” 150元一台,500台要75000元。 陈锡良的这个朋友果然有点迟疑了,“只要货的质量全部一样好,你只管拿来,我有我的打算。” 魏明珠对这些二道贩子很是服气。 内地城市的职工拿着几十元一个月的工资,羊城这些二道贩子,只怕个个都有了好几万的身家。这批就是先富起来的人,只要以后不发生无法挽回的投资错误,不沾上黄赌毒,这批人只会越来越有钱,拉大和普通人的贫富差距。 陈锡良探明白价,和魏明珠把自己的顾虑说了。 魏明珠同样拿不准,但这两个都是钱串子,有赚钱的机会不可能轻易放过。陈锡良决定先凑钱,到时候见机行事。 “魏姐,交货时你就不要在场了” 陈锡良吞吞吐吐的,他也是被魏明珠惹桃花的本事给吓到,万一魏明珠跑一圈鹏城,又在哪里惹到了烂桃花,对方是用500台便宜收音机做饵,目的就是要把魏明珠人财两得……陈锡良想到那个眼皮上有刀疤的男人,就吓得胆颤心惊。 钱丢了是他贪心,再把魏明珠人弄丢了,陈锡良拿啥赔? 被陈锡良一提醒,魏明珠心里也有顾虑。 “收货的时候一定要检查好,这么便宜,要是泡过水的,我们几个通通得大出血!” 500台收音机每一台都现场试放肯定没那时间,魏明珠让陈锡良用随机取样法。不要只拿最外面的货,也不要只翻最里面的,随机性的尽可能多抽查样本,才能保证合格率。 让万、李二人入股也是对的。 出钱雇佣他们帮忙,和两人能一起赚钱,用心程度显然不同。 晚上银行也不开门,陈锡良连夜找人凑钱去了。这年头好多个体户不愿意把钱存银行,用的时候不方便,还容易暴露自己有多少钱,情愿把钱藏在家里。陈锡良就在家里藏了上万的现金,剩下的他却要找人凑。 万师兄从家里拿了900元来,听说一台收音机能赚60元,他显然十分后悔。 如果多找几个亲戚借钱,能拿下30台,甚至是50台收音机,一次性岂不是能赚两三千? 魏明珠懒得和他多说,只当看不见他后悔的神色。 稍晚,李师兄也拿来900元。魏明珠把三人的钱放到一起,等陈锡良把230台收音机的钱凑齐,已经是凌晨1点。 对方约在5点交货。 四五点钟时是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候,魏明珠把钱交给陈锡良,反正陈锡良的小平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她干脆就在陈家等。 陈锡良带着万、李二人,在关卡处和白珍珍汇合。 5点交易,怎么也要七八点才回来。 魏明珠在陈锡良的椅子上打盹儿,六点半开始洗漱,7点准备打开门吃个早点。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正要敲门,看见魏明珠从里面打开门,满脸诧异。 他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门口,的确是陈锡良的家门没错。 可是陈锡良家怎么会钻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这么早,女孩子昨晚肯定是住在陈家。 “你、你……” 何丛生推开魏明珠,“陈锡良,你给我滚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混蛋,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魏明珠满头黑线。 陈锡良有老婆? 她还以为陈锡良没结婚呢,不过有老婆还独自一个人住,陈锡良可是羊城本地人。 “同志,这是误会,陈锡良大哥昨晚不在家,把房子借给我住的。” 何丛生不听,把屋子里翻遍,真没有陈锡良的人。看着魏明珠将信将疑,魏明珠说自己是陈锡良的“客户”,真的只是借房子住。何丛生想来想去,也觉得这样漂亮的年轻女孩儿和陈锡良厮混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对魏明珠态度顿时客气起来: “陈锡良今天要去京城,他人呢” 只怕今天去不了京城。 魏明珠又不认识何丛生,哪里会把倒卖收音机的事说出来,但是何丛生没提防她一个年轻女孩儿,没两句话让魏明珠把身份都套出来。 魏明珠顿时觉得好笑。 原来这就是陈锡良的“靠山”,一家制衣厂的厂长。 魏明珠不知“晨羽”的规模,不过从陈锡良摊位上的服装质量来看,晨羽能出这样的货,必定不是啥小厂。魏明珠也搞了几个月服装,加上前世的见识,和何丛生聊了一会儿,何厂长就相信魏明珠真是小舅子的客户。 何丛生没找到陈锡良,自己也要去上班,就托魏明珠带信,骑着自行车飞快跑了。 这是一位作风狂放不羁的制衣厂厂长,魏明珠大早上被人冤枉了一通,却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像是一只偷到鸡的狐狸。知道了陈锡良的货源也没办法,何丛生是陈锡良的姐夫,亲戚关系割不断,魏明珠不可能绕过陈锡良直接到厂家拿货。 除非她要从零售转到批发,不然她的销售量上不去,制衣厂根本不会搭理她这种小客户。 陈锡良也绝对不仅是从“晨羽”拿货,一家服装厂的款式有限,无法满足陈锡良的生意需求。魏明珠是明白了,为何到了千禧年,陈锡良就成为了服装业的大佬,坐拥上亿的家产……有个当厂长的姐夫,陈锡良发家的确要比其他人少走弯路。 现在好多红火的厂子,再过几年说不定就举步维艰,如果累积了资本又有人脉,完全可以把国有资产买下来,陈锡良很可能就是这样发家致富。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魏明珠并不嫉妒,她两辈子投胎都不是啥富贵人家,那又咋样,这辈子能当刘美的女儿,还白捡个疼爱她的舅舅,魏明珠十分满足。 147落袋安心 满足的魏明珠到街头吃了早饭,她要了一碗云吞面。 虾仁猪肉馅儿的云吞,鲜的人能把舌头一块儿吞掉,鸭蛋做的竹升面弹牙有劲儿,魏明珠挺喜欢羊城口味。她正埋首和云吞面战斗,桌子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脸圆圆的柯一雄,看上去真的人畜无害。 “柯老大,吃早点没,要不要也来一碗?” 柯一雄瞅了她半天,确认了一件事,“你是真的不怕我。” 魏明珠慢悠悠喝汤:“不怕,我害怕愚蠢的人,却不害怕聪明人。” 愚蠢的人无法沟通。 就拿万、李二人来说,魏明珠觉得万师兄就不太好沟通。 她不害怕聪明人,因为聪明人能沟通,知道妥协。初生牛犊不怕虎,柯一雄都是坐到混混头子的人了,脑子知道思考,就有敬畏心。 魏明珠夸他是聪明人,柯一雄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 因为魏明珠,他是丢了大脸的。 被潘三给吓住,还打伤了好几个手下,让柯一雄在道上的威信下跌,他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守住了现在的地盘。 出奇的,柯一雄看到这张宜嗔宜喜的脸,竟并没有多生气。 “你在羊城走动应该多带两个人,白家武馆的人蠢是蠢了点,打架还是很厉害。” 柯一雄说的意味深长。 魏明珠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不是还有柯老大在吗?” 如果叫柯一雄的手下知道,得气得吐血!潘三说魏明珠在羊城出了任何事都要找柯一雄算账,难不成还真的要赖上他们这群混混? 柯一雄的势力只是盘踞在火车站一带,还没有掌握整个羊城呢。 柯一雄不气反笑。 “你和陈锡良很要好嘛,我听说他可是有老婆的。” 魏明珠看他的眼神很是莫名其妙,柯一雄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没水平,在魏明珠面前待久了容易降智商,柯一雄到底没吃云吞面,跑来魏明珠面前找找存在感,自己又走了。 等到差不多八点过,魏明珠才看见陈锡良骑着摩托回来。 过了一会儿,万、李二人也各背着一个蛇皮袋出现,魏明珠就在卖云吞面的小店里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过,愣是没出声。 大概是没在屋里瞧见她,三人放下货出来寻找。 魏明珠埋着头假装没看见,直到白珍珍也背着袋子过来,魏明珠才冒头。 “白姐!” 天上掉了个馅饼,魏明珠总怀疑是不是有毒。 陈锡良和万、李二人她都不是真正信任,四个人里她最信任的是白珍珍,白珍珍是程诚介绍的。万、李二人又是隔了一层,陈锡良就纯粹是生意关系。 万一这三个人谁为了几万块钱就把她给卖了呢? 陈锡良松了口气,“你在这里吃面,吓死我了!” 还以为真是啥调虎离山之计,用便宜的收音机把所有人都支走,货拿回来魏明珠人却丢了。魏明珠看四个人神色就知道事情挺顺利: “都检查过吗?” “抽查了三十多台,都没毛病。” 四个人一起检查,三十多台也花了十来分钟,交货的人很不耐烦,拼命催促。白珍珍和陈锡良都找不出这批收音机的毛病,只能付钱收货。500台收音机一共是45000元,对方只图尽快出手,甚至不要求用港币结算。 走私客一般会要求用港币结算,因为他们接货时也要付给别人港币。 兑换港币还挺麻烦,对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收音机出手,这个消息传到白珍珍耳朵里,她就拦截了下来。也幸好魏明珠没有贪心,当机立断找了陈锡良入伙,在对方规定的时间内凑够了500只收音机的货款……交易的过程十分顺利,既没有公安忽然跳出来抓人,也没遇到把货款吞掉的狠人。 几个人都觉得这笔财发的很诡异。 五个人把院子门关上,把500台收音机都检查了一遍,才重新找到陈锡良问价的二道贩子。 听说真的有500台收音机,对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得叫两个人来分货。” “没问题,不过今天之内我们就要拿钱,我还要去京城一趟呢。” 找不出问题,陈锡良还是怕收音机放在手里夜长梦多,想要最快的速度出货。而带回商州去,一台至少敢卖200元,150台收音机能多出7500元的利润。魏明珠考量了很久,还是决定在羊城把收音机全部出手。 150台,她的13500元的本钱,已经变成了22500元。 这笔钱,是她开始做生意后,赚的最快的一次! 白珍珍拿下100台,赚了6000元。 陈锡良一个人是230台,赚的钱最多,足足13800元。 李师兄也很满意,900元入股,转眼就多了600元。唯有万师兄,想来想去,竟没把录音机卖给陈锡良的朋友,他想要自己零售!不过是10台收音机,没收就没收,陈锡良的朋友并不恼,三个人瓜分了剩下的490台。 结算清货款,魏明珠没说啥。 陈锡良晕乎乎赚了一万多,再看魏明珠的眼神已经将她当成财神爷。 “魏姐,有这种好事,以后还记得找我啊!” 虽然担惊受怕一天一夜,利润惊人,陈锡良显然还想再来几次。 魏明珠却晓得见好就收,这次真不知是啥运气,提心吊胆的钱赚一次就够了,她有了本钱可以和白珍珍合伙干点别的。 “对了,你姐夫早上来过,让你回来就赶紧去找他。” 陈锡良脸色一变,顾不上嘚瑟就急匆匆走掉。 是剩下魏明珠四人了,她才对两位师兄道: “我要坐最近的一班车回商州,麻烦二位送我去车站吧。” 万师兄还提着十台收音机,自然要先回家一趟。魏明珠就在白珍珍家等两人,白珍珍也没提个师兄的事,魏明珠时间宝贵,白珍珍要谈的是两个人合伙的生意。 魏明珠也不瞒着,“我想开一家卖装修材料的店,具体要等到7月以后” 如果刘荣要做装修工程,他应该去哪里买装修建材? 选到合心意的瓷砖不容易,灯饰也不容易,更别说挑到合适的家具。装修包括硬装和软装,硬装是不可移动的,比如地板、顶棚、墙面和门窗等。而软装就涉及到家具、装饰画、陶瓷、窗帘布艺、灯饰和花艺绿植。 上次装修“蓝凤凰”,魏明珠就体会到了买装修建材的困难。 如果她能开一家这样的店,不是能和舅舅刘荣要做的行业形成了产业链么。就算刘荣的装修工程要不了这么多装修建材,这里而是鹏城特区,未来很多年都要告诉发展的,外资产业那么多,鹏城会率先受到外来风气的影响,国内的第一个商品房都搞出来了,人们接受装修也没两年。 在眼下来说,这一行肯定没有服装业赚钱快,不过魏明珠更看好的是未来。反正她身上的两万块钱也白放着,存在银行那点利益魏明珠瞧不上,不如拿出来折腾点别的。 魏明珠和白珍珍说了,一时可能赚不到多少钱,如果她要入股,就要考虑清楚。 “我打算7月时至少要投入5万,要不就不要搞,要搞就要成为鹏城最大的装修建材店,人民桥街口那栋房子我看中了。没有十多万,我们也搞不起来这么大的场面,我还准备拉你上次见过的常伟入股。” 每个人都要投资5万,一共要十几万才能撑起来的生意。 白珍珍要不是今天发了笔横财,她全部家当都不足一万块。等到7月份,她能够赚到入股的5万吗?如果她的生意一直这样顺当,白珍珍觉得可以赚到。 可赚到了几万块,她可以选择的生意范围就广了。 不一定是倒卖西裤,就像魏明珠说的,可以从零售商变成批发商。 有了几万块,从服装转电子产品也行。 为啥要把钱投入一个短期可能赚不到的钱的生意? 理智来说,白珍珍应该一口拒绝。不过她总觉得魏明珠不会干亏本的事儿。白珍珍没说是否入股,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为什么得是7月以后,如果我们提前凑够了本钱,不能提早开始?” 魏明珠摇头,“不能,因为7月份我要高考。” 要什么? 白珍珍第一次没太听清。 “要参加全国统一的高考。” 和魏明珠认识几个月,白珍珍根本不知道魏明珠还是个学生! 这哪里像个学生? 胆子又大,会做生意会赚钱,在柯一雄那样的混混头子面子还能自如说话,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本事,只能魏明珠在社会历练的多……此时告诉白珍珍,魏明珠还是个即将应考的学生,白珍珍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哦,原来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外表粗犷,内心更是糙的白珍珍同志,第一次无话可说! …… 魏明珠说自己是应届考生后,白珍珍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活的大熊猫。 她给白珍珍同志留的任务是,在6月以前,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民桥街口那栋楼给租到手。 “白姐,就算您不入股,也帮我个忙。” 白珍珍答应下来,“还有今天这种生意,你还做不做?” 魏明珠想了想摇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种钱赚一次就行,赚钱的机会那么多,我们不必如此着急。白姐您仔细想想,我们现在赚到的钱,是不是已经能让生活过得不错了?” 白珍珍一怔。 148不满意啊 可不就是吗,她不去鹏城的话,摆着个半死不活的水果摊,都已经在考虑要改行当屠夫了。 一天杀两头猪,一个月顶天赚千把块。 她现在倒腾便宜衣服的月收入,已经是当屠夫的好几倍,照着她这种赚钱速度,养家里的奶奶没问题,给她哥攒钱娶媳妇更没问题,那她还冒那么大风险干嘛!真是赚钱魔怔了,差点就走火入魔。 等万、李二人把魏明珠送上车,她同样给了两人一个大红包。 赚到钱的魏明珠从来不小气,离大老板还远呢,又给封了两个200元的红包。俩人都是快成日薪制,跟着魏明珠跑几天,也没遇到啥要拼命的危险,李师兄想想收音机赚到的600元,加上魏明珠前后给的红包,他这一周其实有900元的收益。 “跟着魏小姐不会吃亏。” 万师兄说不出话来,他还惦记着自己放在家里的收音机。 应该卖多少钱一台,200元,还是更贵?有了收音机的利润,魏明珠给的300元的红包就不算啥了,魏明珠150台收音机,转手就赚了9000元。万师兄觉得他买到的10台收音机更像是沾师妹白珍珍的光,收音机的生意也是白珍珍先得到的消息……他也不想想,就算白珍珍得到了消息,没有魏明珠当机立断找来陈锡良合伙,白珍珍也掏不出500台收音机的货款,只能眼睁睁看着赚钱的机会溜走! 李师兄暗暗摇头,人各有志,大家一块儿学功夫是亲如兄弟,后来武馆没有了自谋生路,分开这么多年大家都有不小的变化。 他瞧着万师兄有点膨胀,魏小姐别管是啥来历,白师妹都以魏小姐为主,白师兄能找来他们两人帮忙,武馆当年有那么多师兄弟,难道一定就要求着你万师兄吗? 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跟着谁都不长久! 羊城-商都”这条线魏明珠也算跑熟了。 她在鹏城欢乐赚着票子时,魏玉陵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齐建华一起倒了三次火车,又是坐拖拉机,最后还蹭别人的马车,从商州到齐建华父母下放的农场,花了四五天才到! 魏玉陵对雪并不陌生,商州每天冬天也会下雪。 但商州的雪和极北之地的哈省相比,已经暖和的要命。农场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一段距离,大雪封路,驴车也走不动,两人只能踩着快到人膝盖高的积雪往农场走。那雪可真冷啊,魏玉陵和齐建华把裤腿用绳子紧紧扎着,雪依然会打湿俩人的鞋裤。 魏玉陵顾不上什么美观,到了离农场最近的县城就把能加上的衣服都往身上穿,外面再套着棉袄,围巾抱着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还给齐建华买了一顶厚厚的狗皮帽子。 齐建华都戴上这帽子了,肯定要给齐建华父母也添置两顶。 一家人下放在不同的地方,齐建华此前也没多少机会来探望父母,冬天更是第一次。齐建华和魏玉陵都知道农场条件恶劣,却想到能恶劣成这样!京城也下雪,可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人会扫雪,以保障行人和车辆的出行。 哪像这样的荒郊野外,积雪没过膝盖? 齐建华把大部分行李都放在自己背上,一只手牵着魏玉陵。不长的一段路,两人愣是走了两个多小时。等见到自己父母时,齐建华一个大男人眼泪都下来了。 他只在转到沿河村之前见过父母一面,那时候父母的精神不错,齐父甚至认为自己会很快平反复职,对未来充满信心,再苦的环境都能坚持。 但时间一晃到了84年2月,早些年下放的干部,能返城的都陆续返城。齐家夫妻呆的这个农场原本有二三十个下放的干部,现在算上两个人只剩8人。 到了84年还没有纠正对齐家的处理结果,随着时间推移,机会只会越来越渺茫。 齐父也是心里绝望,精神头一下子就垮掉。 今年夏天时还大病了一场,要不是齐建华考上京城师范学院的消息传到农场,指不定齐父就熬不过那场病。儿子考上大学,让齐父重新燃起了希望!困在下放的农村能做什么,齐建华的一辈子都耽搁了,娶个农村女人,从此就当一个农民? 考上大学,不仅改变了齐建华的境况,也让他能够返回权力中枢,为齐家平反奔走。 “好!到了就好!快点进屋里烤火!” 齐父鬓生白发,几年没见儿子,他也高兴的紧。齐建华是“知青下放”,他父母却是在农场接受劳动改造,人身没有自由,条件也极为恶劣。 齐建华母亲也瘦的厉害,再好看的人在恶劣的环境里呆几年都会大变样。 进了屋,屋子里烧着个小火盆,房间里的温度要比外面暖和,魏玉陵的十分伶俐也被冻得只剩下三分,人在极度低温环境下脑子转的慢,烤了半天火才想起来,刚才是叫过齐建华父母,还是没叫人? “叔叔好,阿姨好。” 齐建华也才反应过来:“爸、妈,我给二位提到过的,魏玉陵。” 齐父点点头,王母要热情许多,拉着魏玉陵的手,“冻着了吧,烤一会儿火就好了。” “我和玉陵现在是男女朋友,玉陵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儿,等我们大学毕业就会结婚。” 其实能把魏玉陵带到农场,就是未来结婚对象的意思,就齐家这情况,一般处着玩儿的女同志谁跟着齐建华转几趟车,天寒地冻的跑来农场看望齐建华父母?未来儿媳妇那就不同,甭管条件再艰苦,魏玉陵都必须来跑这一趟。 可齐建华这一段剖析内心,表明魏玉陵身份的话,却让齐家夫妻都愣了。 齐父终于正视魏玉陵。 齐建华在来信里就介绍过魏玉陵,在沿河村当知青时认识的,两个人一起考进了京城师范学院。 又说魏玉陵十分照顾他的生活,对他们夫妻俩也很关心,齐父现在身上穿着的,就是魏玉陵寄来的衣服。魏玉陵把围巾解开后,齐家夫妻也看清楚了魏玉陵的模样。 长得很大气,浓眉大眼,看上去就是贤惠持家的长相。 齐家现在处于困境,魏玉陵虽是农村姑娘,学历和性格也能把出身的短板给弥补了,齐建华母亲就觉得魏玉陵和儿子挺般配。天下当婆婆的心思,都希望儿媳妇能把儿子伺候的妥妥当当,魏玉陵的性格和长相都讨喜。 可齐建华父亲却不满意。 处对象他就不说了,把人带到面前说结婚……结婚?齐建华的婚姻,也是齐家能不能翻身的助力,魏玉陵哪里都好,出身实在太差,齐建华打定主意要娶她的话,别想靠岳家提携不说,反而还要对女方的农村家庭大包大揽! 太不理智了。 齐建华父亲穿着魏玉陵买的衣服,却不好明白着说不同意两人的婚事,一时气氛极为尴尬。齐建华没想到那一处去,只当几年的农场生活让意气风发的父亲性格变得沉默寡言。魏玉陵却察觉出不对劲。 齐建华他爸这是瞧不上她? 魏玉陵有点懵。 齐家以前再风光,现在都啥地步了。齐建华父母在农场里的日子,过得比沿河村农民还糟糕。沿河村虽然穷,自然条件却没有这么恶劣。魏玉陵烤着火,裤脚和鞋子粘着的雪融化,滴滴答答往地上淌水。 她觉得寒意从脚上升起。 齐家要是没倒霉,她和齐建华走到一起是不配。 那时候齐建华也算是高干子弟,考上大学更是前途光明,魏家往上数几代都是农民!可齐家现在的成分还不如农民,齐建华考上大学,她也是大学生,又哪里配不上齐建华了? 纵使魏玉陵一向能忍会演,也被齐建华父亲的态度搞得难堪。 “阿姨,这里有厨房吗,我带了点吃的来,烧火热热咱就能对付一顿了” 魏玉陵在屋里呆不下去,齐母想说平日里都在火盆上把食物弄热,哪里用得上厨房。不过魏玉陵有颜色,齐建华母亲也不是笨人,她就带着人离开了房间,把屋子留给了父子两人。 雪风吹在身上,烤了老半天的才积蓄的热气瞬间就没有了。 冬天农场里并没有活可干,要不是这几个月魏玉陵寄了不少东西,农场里分配给齐家夫妻的物资只会更少。冬天还想烤火?自己在屋里呆着,裹着被子取暖吧!哪会给发柴火、木炭,更不会供暖。农场管理者也是看人下碟,有本事回城的干部和家属都陆续走了,留下来的几个全是返城无望的,大多数身体都不好,病恹恹的干不了多少活,农场还得花钱养着他们! 养是养,不过是给口饭吃饿不死,生活条件就极为艰苦。 谁家要有儿女孝顺的,往农场多寄点东西,那日子还能过。 没人照看的,真是一天天在熬日子。 齐建华在信里也没掩饰过魏玉陵的功劳,他从前自己都难保,一考上大学就能寄钱寄东西来农场,国家养着大学生,可不会连大学生全家都养。没有魏玉陵的贴补,齐建华父母在农场的日子不会改善。 149围着男人转 想到去年冬天她和丈夫只能呆在房间里,把所有衣服都穿身上,躲在被子里仍然很冷,齐建华母亲看着魏玉陵的目光里就多了善意: “闺女,你跟着我们建华吃苦了,建华他爸心里苦,一时想不明白,总还惦记着家里从前的日子,你别和那老糊涂计较……阿姨很喜欢,也谢谢你照顾建华,要不是你鼓励建华考大学,他还在农村浪费时间。” 总算还有个明白人,魏玉陵心里的不舒服淡了些。 齐建华他妈把鼓励儿子考大学的功劳算在了魏玉陵头上,魏玉陵还没傻到要解释。 很坦然接受了齐建华母亲的感激,反过来还安慰她: “阿姨,我跟着建华不苦,您和叔叔在这里才是吃苦了!您相信我,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您和叔叔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齐建华母亲红了眼眶。 “好孩子,多亏了你惦记着我和建华他爸,今年冬天比去年强多了,我带你去厨房要点热水洗个脸,也烫烫手” 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说了两句贴心话,关系陡然就拉近好多。 在厨房里,魏玉陵用上了热乎乎的水。这时候还没到饭点,农场的饮食极差,大年初一那天才在菜汤里见到了两片肥肉,为了多抢两片肉这些曾经当过干部的人差点打起来,魏玉陵在厨房把带来的肉包子蒸热,香味满屋子钻,门口那里好几个脑袋在探: “今天啥日子,吃肉?” “你肯定是闻错了,年初一才吃过肉,这还不到半个月呢。” “明明就是肉的味道。” 肉包子的味道真的很香,魏玉陵看门口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像在说相声,她准备的包子不少,但也不能见人就给吧?她看了看未来婆婆,希望得到了点暗示,齐建华他妈只当没有听见。 那就是不用给了。 魏玉陵心里有数。 门口两个人说了好半天没动静,也不怕她们听见,骂了声小气,又走了。 冉淑玉暗暗冷笑,大方,大方的话她和丈夫早就饿死了!同样是困在农场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出头的落难人,她犯不着饿着自己的肚皮去讨好谁!把包子让给他们吃,能让她和丈夫离开这鬼地方吗?只会被当成老好人,今天给了包子,明天那些人就会厚着脸皮借炭,或者来借比食物和取暖都跟更珍贵的药品。 吃的东西不够可以饿两顿,生病了躺在床上硬抗的滋味太难受,冉淑玉绝对不想再尝试。 不一会儿,魏玉陵把包子蒸热,又花了点钱,从厨房里要了两水瓶提回去。 见魏玉陵塞钱只要了两瓶水,冉淑玉不解,魏玉陵一点也不心疼钱: “也让建华烫烫脚暖暖手。” 冉淑玉很高兴,女人就该围着男人打转,她对魏玉陵的懂事贴心很满意,齐家的境况不同,冉淑玉觉得齐建华找到家世好的,能否帮上忙还不一定,齐建华腰杆子不硬那肯定是真。别说给齐建华提热水洗脚,说不定还要齐建华伺候! 冉淑玉心里认同了儿子的选择,对魏玉陵的态度很亲热。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屋子,房间里的气氛却不太好。齐家父子的谈话不欢而散,魏玉陵只当没发现,招呼着齐建华烫脚。 冉淑玉找出一个木盆,齐建华把冻僵的脚放在盆里,舒服的想呻吟。 冬季的日头短,天亮的晚黑的早,等四人吃完包子,外面天色也基本黑了,这里的电每天是限时供应,冉淑玉早知道齐建华两人要过来,农场空着的房间不少,她借了一间空房,勉强给拼凑出床铺用品,这时候就领着魏玉陵去另一个房间休息。 当然不是和齐建华一屋子睡,俩人还没结婚呢,外人知道了会笑话。 晚上是齐建华父子睡一个屋,冉淑玉和魏玉陵一块儿睡。 “叔叔,建华,你们早点休息。” 魏玉陵打了招呼跟着冉淑玉出去,齐建华也追了出去,“走,我和你再去管农场的人借两床被子,晚上温度更低,你和我妈冻坏了咋办?” 农场的人很不好说话,用大团结开道就不同了。 只要给得起钱,别说两床被子,农场还能给你提供灌了开水的暖手袋,两个暖手袋放在被窝里能暖和大半个晚上,烧炭还得担心中毒,暖手袋就更安全。当然,农场里没能返城的几个改造干部是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冬天取暖的木头,全是冬天来临前各自收集的。 藏太多也不行,农场的人会收缴,除非你时不时上供,农场的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你怎么烧火取暖。 上供得有钱有东西,像他们这样还没返城的,不仅是被组织遗忘,家人也多半无力提供帮助。齐家夫妻原本也是被放弃的人,这不半年前齐建华争气考上大学,开始往农场寄东西,农场里的人拿不准齐家的情况,对他们放宽了看管的力度。 冉淑玉在旁边看着,魏玉陵给钱时一点都不心疼。 虽然不是多少钱,至少说魏玉陵兜里的钱不少才这样有底气。她没打搅两个年轻人铺床叠被,自己回屋拿枕头,瞧见丈夫心情仍然不太好,就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了: “我看魏玉陵这闺女虽然是农村户口,家境好像还行?” 几个月来,零零碎碎寄来农场的钱和东西,加起来也有几百块钱,这次来又是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东西。从前冉淑玉当然不会把这点钱和东西放在眼里,就算别人饿着肚皮,也不会饿着她、现在却不同,吃过苦才知道,没有钱和其他物资,日子真是煎熬! 齐广平不太在意,“建华说她父母在干个体户,外面不是说改革开放吗,干个体户的可能赚到点钱吧。” 齐广平不以为然,他对外面的情况了解的太少,根本不知道社会的变化,对个体户的了解还是偷偷摸摸到黑市卖点农副产品那种。 冉淑玉压低了声音: “我们为什么一直不能返城,不就是没有人替我们平反说话吗?建华考上大学了,可要等建华能说上话,还要等多少年?那些返城的就算没有官复原职,国家肯定给他们安排了新的职务,广平你都五十出头的人了,在农场再呆几年回去,还能再干什么? 个体户咋了。 冉淑玉有空也看报纸的。 报纸上说国家成立了经济特区,个体户当然不体面,可个体户能赚钱啊! 农场的人都要收好处,其他人肯定也要收,只看好处够不够大。冉淑玉就想着,送礼送到关键处,起码要让想起齐广平这号人,不至于被遗忘在极北之地的农场闲置发霉才行。 齐家以前那些关系都不走动了,齐建华空手也不好上门。 如果有了财力支持,齐建华也能和齐家的故交恢复联络。冉淑玉将回城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一个有钱还一门心思都系挂在儿子身上的儿媳有哪点不好?就是不知道魏玉陵家到底多有钱,又能否舍得钱替齐家平反疏通关系。 仅仅是男女朋友,魏家凭啥要掏钱? 是未婚夫妻就不同了,齐广平要是能复职,魏家才是靠着亲家鸡犬升天。 冉淑玉的打算,听得齐广平沉默不语。 半晌后,齐广平才挤牙膏般吐出几个字: “……一个个体户,你真是病急乱投医!” 病急乱投医? 可能吧! 冉淑玉也不反对。 她真是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苦日子,要不是齐建华考上了大学,她可能连今年冬天都撑不过去。幸好,齐建华考上了大学,齐家也有了点翻身的希望。 冉淑玉当然不会对魏玉陵提出要求,晚上两人睡一间屋子,冉淑玉甚至没提过钱的事。话里话外,她都在感激魏玉陵的付出,说齐建华真是运气好才能找到魏玉陵这样的闺女当对象。 “阿姨是赞成你们毕业后结婚的,现在么,你们两个都要以学业为重。” 冉淑玉这话说的通情达理,魏玉陵也心生欢喜,觉得齐建华他妈还算好搞定,也不枉她花的钱和心思。齐建华他爸好像还不能接受她,魏玉陵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齐建华是个孝子,她要当齐建华的老婆,自然离不开王建华父母的点头。 再说了,齐建华他爸也不是一般人。 魏玉陵坚信,雪中送炭更胜过锦上添花。 …… 魏玉陵在极北的农场里受冻。 感情又不是生意,魏明珠喜欢程诚才和他在一起,要是有太多东西掺杂进来,感情让她感到不舒服,魏明珠自然会选择分开。说到底,她对程诚还没有势在必得的执念。 女人若是一无所有,就容易把全部的心神都寄托在男人身上。魏明珠就算没有程诚,她还有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忙的脚不沾地,可能痛苦不舍一段时间也就抛在了脑后。两人之间感情的天平并等重,就眼下来说,显然是程诚喜欢魏明珠更多一些。 感情的事本来就不公平,谁喜欢的多,谁就更上心,更愿意付出! 魏明珠还没急着和常伟说开建材装饰店的事,她在等程诚的回信,不知道去京城能不能见程诚一面。等她从羊城回来,李凤先带回来的春装都已开始走货。 魏明珠回商州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二月下旬的气温还没回暖,这也不耽误那些女顾客开始选购春装。丝袜魏明珠早早订好了价只卖10元/双,李凤还想谁会花十块钱买双薄薄的袜子,但这次拿回来的货最受欢迎的,正是这种半透明的丝袜。 时尚杂志上的女演员们要穿,外国电影里的也经常出现,港台地区的女人们都在穿,凭啥商州的女人们就不能穿?市委招待所那些女服务员,情愿用当迎宾的报酬和魏明珠换一双丝袜,就知道她们有多渴望拥有这时髦的东西。 150送钱上门 那些女服务员的报酬可是20元/天,魏明珠一双丝袜定价10元,李凤觉得贵,仍然有人买得起! 商品好不好卖,不在于它贵或者便宜。农贸市场的地摊货便宜,顾客依然会挑挑拣拣。 “蓝凤凰”的衣服价钱从摆摊时就不算便宜,为何还是有客人要掏钱买?稀缺性,能同时满足顾客的需求和虚荣……如果仅仅是图便宜,商州当地的衣服那么多,顾客为何要买贵的?她们要的就是贵,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 “丝袜”也是如此,10元钱一双。10元钱能买好几斤肉,买米的话能吃一个月,就为了一双薄薄的袜子值吗?李凤说值不值不算数,魏明珠说了也不算,得顾客自己来评判值不值。 她们追求的不是“丝袜”,是丝袜所代表的时髦。 生怕以后买不到,有的人一买就是两三双,以“蓝凤凰”的客流量来说,200双丝袜并不需要几天就能售空。魏明珠不得不又给白珍珠电报,让她再凑一批丝袜送到商州。 “这一次,咱们的袜子不卖了,直接送!” 李凤从时尚杂志里抬头。 “送” 一双丝袜也要几块钱本钱,要是对外说送丝袜,那还不是有多少抢多少! 李凤担心成本问题,魏明珠却笑得高深莫测,“就是送,我这两天找人画两幅海报吧。” 简单的海报魏明珠也能画,可她嫌耽误自己时间。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完全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魏明珠花了大量的时间去赚钱,现在可以花少量的金钱去节省时间,她觉得特别合算。 “对了,今天是元宵节,晚上我们吃饺子吧?” 正月十五元宵节,在豫南省也算个重要节日。 正月十五也叫“大年”,只有过完了大年,一年的春节才算圆满结束。南方吃元宵、北方吃饺子是过大年的习俗,豫南省是吃饺子的人多,有的县吃混沌汤,也叫“团圆茶”,娘家要接已经出嫁的女儿回家吃“团圆茶”……刘丽这个出嫁女儿和娘家断了几年走动,刘荣压根儿把这茬给忘记了。 刘丽正月初二从小井村回家,就等着魏明珠和刘美上门走动,梁秉安答应给刘美母女俩修新房的4000元还没送到,为了这钱,母女俩怎么说也要上刘丽家走动一趟吧? 哪知从正月初三一直到正月十五,刘美和魏明珠都没上门。 刘丽有点坐不住,她现在是求着魏明珠嫁人,魏明珠和小姨一家不走动,刘丽还咋能把外甥女打包嫁人?等到正月十五,眼瞅着年就要过完,刘丽心里骂魏明珠烂泥扶不上墙,却也不得不主动上门。 梁秉安开车去,梁欢想到或许能再拿一个红包,也坐上了车。梁宇倒是觉得乡下好玩,是全家心情最好的一个。一上车,梁秉安就问刘丽: “钱带上了吗?” 刘丽拍拍自己的黑皮包,“带上了,4000块一分不少。要我说就得等二姐她们俩急一急,要盖房子了手里没钱,自然晓得上我家门!” 梁秉安摇头失语:“你这人,就算给出一百分的人情,人家肯领六十分就算不错,不见的四十分全部你一张嘴败掉。” 有的人干事儿,明明只出三分力,因为手段巧妙,别人要感激七分的情。 实打实拿出4000元送刘美母女修新房,没有十分情,也占七分的恩,被刘丽一张嘴的败的只剩下三分的话,梁秉安觉得太亏! 刘美母女俩想等到夏天再修新房,她们能等,粱家却不能等,这才有梁秉安和刘丽三番两次主动回刘家的举动。刘丽也是说气话,被丈夫训两句就没吱声儿,梁欢想到要白给二姨家4000块钱,心里十分不舍。 梁家条件再好,也不可能给梁欢一个半大孩子几千块呀。 她有时候买衣服太频繁,刘丽都会迟疑。 整整4000块,能买多少衣服? 每天不重样的穿都能穿两个月,梁欢年轻娇美的脸色有愤色。这种穷亲戚,要不是家里面想让魏明珠去嫁给那个人,梁欢真的不想和这种穷亲戚有任何来往。梁欢自己也得承认,她那个表姐从小就长得好看,几年没见,更是把梁欢都比了下去。 梁欢一直是长辈们宠爱,男孩子们追捧的小公主,她也觉得自己顶好看,底子好有条件打扮,梁欢在学校里脱颖而出,好多人都认同梁欢是“校花”。 那是学校里人没有见到魏明珠……可惜,魏明珠早早辍学,也没那个被人追捧的机会!想到这里梁欢才稍微高兴点。 梁秉安开车到了小井村,照旧把车停在了村口。年后连出几天太阳,早前的雪融化,村里的路泥泞不堪,弄脏了梁欢的小皮鞋。 一路走一路甩泥点,小公主嘴巴高高翘着。 好不容易走到刘家门口,却发现刘家大门紧锁。 门上挂了一把大锁,显然不是从里面关上,刘家应该是没人在家。刘丽摸了摸自己的黑色皮包,“奇怪,今天过大年,大哥一家子不在家能去哪里?” 上赶着送钱还送不出去! 刘丽就没遇见过这么滑稽的事儿。 而且今天是大年,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刘荣不在家,是不想她这个出嫁女回来? 刘丽黑着脸。 梁秉安让她去问问邻居。 邻居还特别奇怪,“阿荣他们一家正月初四就出门儿做生意去,没告诉你们呀?” 正月初四就出门做生意? 刘丽气得要命,哪有人连年都不过完就临时决定要出门做生意,她正月初二回来给父母上坟,娘家这边所有人连个屁都没放过,可见是早有的决定,却独瞒着她一个人! 刘丽性格霸道,她可以几年不和娘家人联系,娘家人却不能把她当外人。 梁秉安也觉得奇怪,“那我大哥他们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是在县城做生意?” 这两年说干个体户,一般就是在家附近的城里摆个摊,梁秉安琢磨着大舅子几个人就是做这种生意。不过刘丽年初二回家上坟,刘荣几人却没露过口风,梁秉安也挺难接受。上门送钱还被嫌弃,要不是梁秉安有求于人,此刻绝对掉头就走。 要再问的详细一点,邻居也不傻。 刘荣一家都瞒着,肯定有瞒着的原因,年前吃饭时不就是快吵起来了么。 何况邻居也不知道,村里人可能只有肖有福知道的最清楚,其他人只晓得刘荣一家子在省城商州赚了钱,具体情况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肖有福就更不会说了。 他给魏明珠开了好多介绍信,魏明珠知恩图报,把卖油渣的生意交给了肖家。肖有福不只有一个儿子,他想着大儿子以后当村长,就把油渣生意给了二儿子。前天二儿子跑了一趟商州,拉回四百斤油渣,一路走一路卖,还没回家就卖光了。一斤油渣赚六分钱,一天能赚二十多块。 给人当泥瓦工手艺好的大工才几块钱一天,油渣生意一个月咋说也有几百块钱。 二儿子只跑了两天,就叫老婆给肖有福送了一个大肘子。 亲爹把这么赚钱的买卖给他,是疼爱他啊,必须得加倍孝顺亲爹。 梁秉安在村里问了一圈,只知道刘荣带着一家人从去年就到省城做生意,具体在商州哪里,又是做什么生意,平时住在哪里,村里人一问三不知。 刘丽早就发火了,差点把手里的皮包摔掉。 “防我像防贼,上赶着送钱人家还不稀罕,没有张屠夫我就要吃带毛猪?这钱我不送了,就是白扔到河里,也不给我姐修房子!” 梁欢知道她妈生气,她指着自己的小皮鞋,“妈,我的鞋都弄脏了,这双鞋我不要再穿,你给我买双新的!” 4000块钱没送出去,可以买多少双新鞋呀! 梁欢觉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梁秉安被母女俩气得头疼。 他和刘丽性格不同,为了达到目的,别说踩泥水吃闭门羹,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耽误他来刘家。他还不信了,把大舅子一家人找不到! “梁欢,你少气你妈几句!你也该懂事了,见到你表姐和二姨态度好点” 魏明珠不嫁,难道真的要叫他女儿嫁? 梁秉安虽然教训梁欢,内心又咋会不疼她。女儿是亲生的,不能推她去填火坑,魏明珠是老婆的外甥女,和梁秉安没有血缘关系,他自觉给刘美和魏明珠的补偿不少,心里是一点都不愧疚。 刘荣到底带着魏明珠在哪里呢? 魏明珠在哪儿呢? 她在商州大学。 商州大学是豫南省唯一的重点大学,它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学校设立的专业不少,魏明珠今天要找的就是美术系的学生。画几张海报而已,魏明珠要求的尺寸不小,不愿意占用自己太多时间,她就来商州大学找学生代劳。 正月十六,商州的一些大学生已经返校,因为交通不便,好些学生假期甚至不会回家,会一直呆在学校。魏明珠只管问商州大学美术系的宿舍,她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就听见一个诧异的声音: “魏明珠?” 魏明珠扭头一看,卓卫萍也刚刚停好车。 “卓公安,真是好巧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卓卫萍也觉得巧。 151钱不够用 魏明珠那个服装店生意极好,这时候不应该在店里帮忙吗?上次魏明珠被抓到派出所,卓卫萍觉得那些人欺负女同志,哪知最后峰回路转,反倒是联防队的人吃了亏。联防队的郭队长说是受国棉三厂的丁爱敏指使,派出所把人带回来,还没问出个结果呢,却又牵出了国棉三厂的厂长和丁爱敏合伙侵吞国有财产的案子。 这下好了,丁爱敏先头干的反而是小罪,后面这个却是大案。 “丁爱敏的案子应该很快就判,据我所知,她至少要判十年。我也想问你呢,你来商州大学做什么?” 十年? 魏明珠觉得无所谓。别说等十年,就算丁爱敏能够减刑一半出狱,都差不多是1990年,那时候的政策会比现在跟宽松,魏明珠也会比现在更有底气。一个坐过牢的人,已经不能再威胁到她。 魏明珠心情十分愉快: “我想找美术系的学生帮忙画几幅海报……” 魏明珠把大概来意说了,卓卫萍问她是不是认识美术系的人,魏明珠摇摇头,卓卫萍却很服气: “你这运气!走吧,我认识美术系的,帮你介绍下。” 卓卫萍岂止是认识美术系的人,她的妹妹就是商州美术系的大二学生。卓卫萍来学校看望妹妹,却恰巧遇到了魏明珠找人画海报。卓卫萍当仁不让,就推荐了自己的妹妹卓娜。 卓娜有一双圆杏眼,听见有人找她帮忙画画,那真是不要钱都肯上。但一听魏明珠画的是海报……海报哪里算画画,根本体现不出自己的水平。卓娜马上兴致缺缺,不过她又不敢拒绝卓卫萍带来的人,就说自己不要报酬,能不能请魏明珠当一次模特,她想画一幅人体肖像。 人体肖像? 一坐就是几小时不动,魏明珠没有过这种经历,她也不太想同意。 卓娜就笑嘻嘻的,“那我给你介绍个师兄,他画画很厉害,一直想在外面接活。” 魏明珠不由多看了卓娜一眼,卓卫萍公安是个实在人,没想到她妹妹卓娜倒是挺滑头,大概家里条件不差,看不上这点没有难度的海报绘制。魏明珠也是没办法,84年她是不可能在商州街头随便找一家广告彩印店就能搞出自己想要的海报效果的,只能见见卓娜口中的师兄。 卓娜介绍的这个龚洋很符合魏明珠对美术生的印象,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还粘着颜料。他是家庭条件不好,还一门心思想学美术的人。只要和艺术沾边的东西,学习花费的钱就不会少,要想画技得到进步只能通过大量的练习……素描还好,其他的画颜料是不小的开销。龚洋家境不行,为了填补平时的画画开销,他啥活儿都接。 魏明珠把带来的几本杂志给龚洋看,又说了自己的要求。龚洋随手勾勒了一个速写,配色也不俗气,魏明珠觉得他画海报是没问题的。 她一共想要三张海报,龚洋在心里算了半天颜料钱,“每张给我8块钱” “我每张给你10块,但你得给画的快一点,画好了给我送到店里。” 三张海报就是30元,比学校一个月的补助还多,这样简单的要求,龚洋一天就能搞定,除去颜料和纸张的成本,他肯定要赚不少。 学生劳力本来就挺廉价,龚洋已经很满意这报酬,魏明珠给了10元的订金留了地址就走。 龚洋谢谢卓娜帮忙介绍生意,又说要请卓娜吃饭。他穷成啥样大家都知道,卓娜笑眯眯的:“吃饭以后再说,你不是答应了魏老板会画快点吗,师兄赶紧回去画海报吧!” 等龚洋一走,卓卫萍也是无语: “你平时老说没有找你求画,我给你带给朋友来,你还往外推。” 卓娜嘟着嘴,“那我求你朋友当模特儿她也没同意呀,姐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我看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当个体户啦,上学不好吗?” 卓卫萍无语。 如果有那条件,谁想自己在外面打拼啊。 就卓卫萍知道的,魏明珠都进两次派出所了,当个体户也不容易。卓娜是何不食肉糜,卓卫萍沉着脸,“当个体户又咋的,三百六十行都能出状元,个体户并不比你这学美术的低一等。” 卓娜不以为然。 长得那么好看,却干个体户,一张张数毛票,那画面多俗啊! …… 魏明珠还不知道自己被小姑娘评价为“俗气”。 知道了大概也就是一笑而过,呆在象牙塔里的人,要没有了家庭财力的支持,大概马上就会从小仙女变得俗不可耐。她哪有空和一个陌生丫头计较,魏明珠现在也是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在学习。她每天都会六点起床,洗漱后小跑着到街上买来早饭也才六点半,七点开始正式学习,一直到11点才会往店里去,等下午2点魏明珠就回家继续复习,一直到晚上11点准时上床睡觉。 春装只是零零散散的在售卖,现在的客流量李凤和刘美两人就能应付。 午饭魏明珠也会在店里解决,这个时间点一家人都会聚在服装店里,魏明珠放松下脑子,顺便给刘荣补补课。 她得讲讲装修的事儿,刘荣可以不会设计,他却必须要总揽全局。 材料要用多少,他要怎么向人报价才有的赚,多长工期,要给多少工钱,零零总总的东西刘荣是在学。他最近跑商都的瓷砖店等地方跑的很勤,各种材料多少钱,他自己也在拼命记。 魏明珠收到了程诚的电报,程诚以热切的语气表示,魏明珠可以随时去京城,只是可能需要魏明珠去京城看他。 程诚没说杂志的事,不过以他的性格肯定托人在找,魏明珠也不着急。 去京城看程诚? 看就看呗,程诚工作特殊,需要魏明珠主动,魏明珠早有这种心理准备。 刘荣原本对去给常伟装修房子有点怯场,现在魏明珠说要一起去京城,他心里就有数。他想把上次那几个干活的工人一起带去京城,虽然要有路费和住宿的花费,却是合作过的,刘荣自己都没搞明白,真不想再重新教一遍别人。 搞装修的肯定要有自己的数工,魏明珠也支持刘荣这么做。 “路费和食宿不要担心,这些都是包含在成本核算里的,常伟这一单您就算不大赚钱,也不能亏钱贴着帮常伟装修。” 生意就是生意,熟人的单不说赚钱吧,起码不能往里贴钱,刘荣的时间成本也是钱。魏明珠也是被她舅给搞怕了,“蓝凤凰”的店面装修,刘荣就往里面帖进去小两千,要不是魏明珠核算了成本,也不会知道刘荣贴钱的事。 刘荣要想着“报恩”啥的,完全能做的出给常伟家房子装修贴钱的事。常伟又不是没钱,报恩不需要这样报,常伟的人情魏明珠都记在心里呢,要不也不会想着和常伟合伙搞装修建材生意。 现在“蓝凤凰”的生意也是不错,天气还没有真正回暖,一天八九百的营业额并不差,魏明珠想要促销,也是后来才想起来,到了7月份她不仅要拿出5万块来搞装修建材生意,还答应了她妈要在村里盖房子。 既然要修,至少得准备个两三万,修个红砖小楼。 要以投资的角度来看,在小井村花两三万修房子特别不合算,别管再过多少年,村子里的房子不会升值。顶多是30年后物价上涨,建材和人工都变贵,现在两三万修的楼房,后世要花二三十万才能建好。 这样看村里的房子也在升值? 能变现的才是升值,现在如果能花两三万买城里的福利房,将来可以卖出去或者等拆迁补偿,小井村的房子盖得再漂亮,没有人会购买那里的房子,城市再怎么扩张,也拆不到小井村那地界……所以在村里花钱盖房子毫无升值空间。 不过魏明珠早就想通了,不是每笔钱都要花的能看到回报才行? 她说过要让刘美过上好日子,花两三万在村里修房子,让刘美高兴,魏明珠觉得很值! 别怕花钱,钱只有花掉了才有再赚的动力。为了能在7月份攒够在鹏城特区搞装修建材的和修新房的钱,又被高考牵制了注意力,魏明珠短期内无法再涉足其他生意,只有在服装店这边想想办法,让生意能更好些。 一天八九百的营业额并不少。 一个月怎么也该有两万多。除掉进货的成本,能赚一万多块钱,分成两份,魏明珠一个月有七八千。这是1984年,一个月有几千块的利润收入,普通城镇职工哪敢想?不过魏明珠现在手里才2万出头,想要在7月的时候同时做新生意和修房子,她手里至少该有七八万。 剩下的五个月,她得保证平均每个月能从“蓝凤凰”分到1万以上。所以现在的生意不差,魏明珠还想更好一点。 龚洋第二天中午就把海报给送来了,用色大胆,配图简单而具有冲击性,贴在墙上绝对是一眼就能吸引注意力。魏明珠十分满意,把剩下的钱结算给龚洋: “龚同学,下次还有这种活儿,我可能还会找你。” 魏明珠看重的并不是龚洋画画基本功,任何一个美术系的学生基本功都不会太差,她看重的是龚洋的审美,能理解她说的,能画的时髦……龚洋能画海报,自然也能画其他,比如室内设计效果图。现在又没有电脑出效果图,不就是要靠画出来吗? 不找美术系的学生,魏明珠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人选,现在国内根本没有室内设计的相关专业! 152培养设计师 龚洋站在服装店里,微晶砖干净到发亮,水晶灯和大量玻璃镜的运用让这里显得十分华贵,他好像有了个很有钱的主顾?魏明珠不缺钱,龚洋就把邀请魏明珠当模特儿的想法给压下,魏明珠在普通人眼里是漂亮,在龚洋这样的美术生眼里,让他们很有创作的冲动——不临摹也能创作,魏明珠长得太好看了,给了龚洋不少灵感。 听魏明珠的意思,好像还有类似的活儿,龚洋不由多嘴问了两句。 魏明珠就指着服装店说,“就像这样的装修,你能把它画出来吗?我会画一些简单的布局和家具样式,但如何上色,能让别人提前看到一间屋子经过装修后是什么模样,估计要请你帮忙了” 室内装修设计图,龚洋根本没有接触过。 但有了布局和样式,他只需要给上色,龚洋觉得不会太难。 他不由多看了服装店两眼,布局和配色都挺好看的。魏明珠在和龚洋谈话时,大家都没打搅,等他走了,刘荣才开口:“明珠,你想让他当什么室内设计师啊?” 魏明珠说搞装修得有专门的设计师,设计师出了图,就能让工人照着样子装修。 现在这个“设计师”是魏明珠和刘荣两人商量着来,魏明珠不可能一直给画图,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魏明珠就想着培养两个能画效果图的设计师出来,让一个商州大学毕业的学生跟着刘荣这样的个体户干,人家肯定不同意。 别管学的是不是美术,龚洋毕业国家是要分配工作的。 在这种年代,正式的工作比啥都重要,刘荣一个月给几倍的工资,都挖不到一个大学生跟着他干,谁知道你这私人的工资能拿多久,大家觉得国家分配的工作才靠谱。工资高点低点的没关系,国家的单位不会倒。“下岗”是90年代才有的词,在84年,国家分配的工作就是铁饭碗! 所以连卓娜都能轻蔑的想,魏明珠就是俗气的个体户。 让美术系的大学生来干专职设计师不行,兼职不就没问题了吗? 魏明珠点头,“先试着合作下,看他能不能做好吧。” 龚洋做不好也没关系,商州大学有美术系,国家还有专门的美术学院呢,肯定还会有像龚洋这样需要卖画来养画的学生,魏明珠有很多选择余地。 李凤这才看清海报上的内容。 画不画的她不懂欣赏,大字她认识: “春季酬宾活动,全店一次性消费满168元,送丝袜一双……” “明珠,你说的送丝袜是这样送” 李凤还是不太懂,刘荣却大笑, “这不是换着法子让人多买衣服吗?” 看李凤和刘美不懂,魏明珠就挺耐心解释,“我们店里有没有超过168元一件的衣服?丝袜不卖,想要的人就要买够168元,随便她们买什么都行,一次性总金额满168元,就白送一双丝袜。” 这比满168元直接减10元还有刺激性。 能一次性花168元买衣服的,有没有10元的优惠力度都会买,一双丝袜虽然才卖10元,它在商州是紧俏商品,带给人的心理价值并不仅仅是一张大团结。 目前蓝凤凰还没有单价超过168元的衣服,最贵的就是陈锡良大力推销的那款羊毛大衣,魏明珠摆摊时卖140元,一挪到店里就坐地起价卖158元。这就是单价最贵的衣服,现在店里也没这个款,不管顾客买什么,至少得两件才能凑够168元。 两件衣服能赚好几十块,一双丝袜的成本不过几块钱,送出去就送出去呗。 现在是送丝袜,魏明珠以后还准备多搞类似的促销,送化妆品,送钱包之类小东西,要不是没有电脑操作,她还想在店里搞购物积分。手写就算了,太麻烦不好统计,是给刘和李凤俩人增加工作量。 等到白珍珍发电报说又凑了一百双丝袜用火车托运过来,魏明珠就笑: “等收到丝袜,我们就可以搞这个促销活动了!” 两张海报贴店里,一张贴门口去,时间上写的是2月20号开始春季酬宾活动。 海报在才刚贴出去就有顾客询问,原来有几个人打算买衣服的,临时又反悔,决定20号再来。当然,这样的顾客并不是太多,毕竟不是人人都想要免费赠送的丝袜……一双丝袜要10元,免费赠送的要买满168元,前后的数额差距不小,自然要考虑一番。 好在店里不仅有女装,还有一部分男装。 一个人买168元的衣服舍不得,还能给家里的男人买。店里的男装数量少而精,衬衣和西装都是好质量,一套西装也有一百多,再添个便宜的衣服,想凑够168元还不容易吗? 白珍珍发过来的丝袜如约收到,2月20号正式开始搞活动,可把魏明珠三人累的够呛。 生意还没赶上年前大卖的那一茬,到了晚上一盘账,营业额从八九百飙升到2000多。 丝袜才送出去10双,一共才几十块的本钱,营业额多了一千多,利润多的是好几百块,几十块钱的赠品又算啥?刘美和李凤这才明白魏明珠把丝袜从卖改为赠送的原因。 搞活动为了啥,不还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吗? “就和我们摆摊,有人要讲价,你钱数上不少,却送围巾或者手套给她们?” 李凤总算是想起这一茬。 魏明珠点头,“对!但也不能随便乱送,只买条裤子,我送丝袜给她干嘛,满168元了,我们的利润有保证,送一条丝袜也不值多少钱。” 丝袜的魔力没那么大,但它能诱导人多购物。 本来买了百来块衣服,一想不如再添几十块,还能免费拿一双丝袜。也有人特别想要丝袜,但自己又买不了那么多衣服的咋办?拖着亲戚朋友来,大家买衣服的总数凑满168元即可,反正送一双丝袜,由你们自己协商着怎么分配。 营业额是明晃晃的拉高,就证明魏明珠这促销方法可行。 海报上打出的50双丝袜送完为止,其实这次备货就有100双,要是生意好,丝袜基本上是无限供应的……这些套路84年的人还不知道,真以为只有50双。 营业额提升,魏明珠就想着安装电话的事。 她原本以为是多花点钱的问题,也做好交几千块钱初装费的心理准备。但去电话局一问,人家就问魏明珠家是什么级别的干部。 她是啥级别啊? 房主于奶奶是个扫大街的老太太。 她和她妈都是个体户! 在84年安装座机电话和钱无关,电话的线路不够,个个城镇职工家都要安装电话,把电话局的人杀了也办不到。魏明珠也没和电话局的人抬杠,在她的香烟攻势下,有人才好心给她科普了下安装电话的条件。 要安装电话,必须要有“线”和“号”。所谓的“线”就是指外面的电话线路,一个线盒里大概有15条线路,还必须留出一根备用的,万一哪条线路出故障,这根备用的线路就要马上派上用场。于奶奶家所在的这一区域,15条线路有没有都用完不好说,各位领导干部家安装电话的用途,总比魏明珠这个体户强吧? 不仅是线路,每个地区的电话号码也有数量限制,电话号码在电话局的机房里,所剩不多的号码,为啥要拿给魏明珠用。 这事儿就算找胡良才帮忙都不行,魏明珠安装电话的计划暂时落了空。 其实她要是真的想找人,剪彩时出现过的侯秘书或许能办到。为了安装电话去找侯秘书值不值?侯秘书看得是邵光荣的面子,邵光荣是因为程诚和常伟的关系——魏明珠觉得还是绕的太远。 于奶奶提醒她: “隔壁巷口不是有个公话?你给别人留那个电话。” 公用电话当私人座机用? 魏明珠亲自小跑着测验了下距离,五分钟内能跑到,她决定就照着由于奶奶说的办!这时代打个电话,跑五分钟接电话又咋的,打电话的人可能花了一两个小时才拨通,多等几分钟也没有关系。 公用电话装在一个小隔间里,有个中年妇女就负责喊电话,某家的谁谁谁来了电话,她就扯着嗓门儿大喊一声。魏明珠时不时给拎两兜国光苹果,或者带两包糖去和喊电话的程阿姨套近乎,没两天就和人混熟了。 程阿姨磕着魏明珠带来的瓜子,技术娴熟往外吐着瓜子皮儿: “只要你在家,我肯定能让你把电话接上,你要是不在家,我也用纸条给你写上别人说了啥。” “谢谢程阿姨!” “先别谢,喊电话一次五分钱,大家都这么收费,你这钱还是要出的。” 这是程阿姨的正当收入,喊人接一次电话5分钱,魏明珠岂会赖这个钱。 “您放心,我肯定按规矩来。” 魏明珠掏出两张大团结,“您先把钱预收了,以后慢慢扣。” 先存话费再接电话的,现在还真没有。程阿姨也有点惊,附近人都说魏明珠和刘美是于奶奶家的穷亲戚,忽然冒出来就是为了于奶奶的房子。这些邻居还不知道“蓝凤凰”存在,胡良才老婆也不可能乱说,程阿姨见魏明珠出手大方,心里骂那些人胡说八道。 153一起进步 魏明珠搞定了公话间的程阿姨,又让龚洋设计了四张名片。 她的名片上留的就是程阿姨守的这个公话号码,李凤和刘美的联系方式自然是服装店附近的,刘荣的是离租的房子近。 李凤和刘美都不知道自己能拿名片做啥,“蓝凤凰服饰”,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家制衣厂呢,其实就是个服装店。魏明珠是顺手做的,李凤和刘美早晚要自己接触外面的生意,名片总会派上用场。 魏明珠的名片上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加电话号码,刘荣的是“远辉装饰”。 “远辉”连个门店都没有,魏明珠已经给刘荣的名片印上了“远辉装饰负责人”的字样。刘荣这个光杆司令压力很大,有了名片后他不得不努力拓展自己的业务。 第一个就是给常伟打电话,年前说好要装房子,这单工程到底何时才能启动? 这才2月末,正月都没过完。 常伟第一次和他妈提装修房子的事。 常母是个秉性柔弱的女人,丈夫在的时候听丈夫话,常伟他爸牺牲后,要不是她还怀着常伟,这个消息肯定将她击垮。她把常伟生下来,没有为母则强,常奶奶更多的充当了她的角色,她还是悲春伤秋的,常伟和他妈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比如眼下,说了想装修下房子,常母眼神根本找不到焦距,你明明是坐在她面前和她说话,却能感受到她听话是入耳不走心。 “好,你装吧。” 她就这么不冷不淡回一句,常伟十分挫败。 好像他不管说啥做啥,他妈都无动于衷,对生活没有一丝积极性。常伟有时候觉得,他没见上面的亲爸牺牲的同时,就把他妈的魂儿一块带走了,杵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个行尸走肉。 她有体面的工作,每天也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 但她对一切都不在意,是随波逐流的。 连亲儿子也不太在乎,因为常伟有爷爷奶奶照顾,她就算不管,常伟也饿不着冻不着。但常伟也不能说他妈不爱他,家里面的大事小事儿,他妈都听他的——或者母子俩早该换一个环境了,常伟指望着重新装修房子能带来点改变。 他妈既然不反对,常伟就拍板要重新装修。 常奶奶很是舍不得,那房子里的好些东西,都是常伟他爸结婚的时候,常奶奶亲自给儿子挑的。 常伟爷爷很能想开: “常伟今年都要满21岁,他爸走了也就是20年,我们放不下也要放下,总是顾念着死去的人,活着的人就不管了么?” 多优秀个儿子,偏偏在战争中牺牲。 再多的权势又咋样,人的生死半点不由人,全看命运咋安排。常爷爷不看淡也没办法,那也是他最喜欢最骄傲的儿子,人死不能复生,他和老伴儿看不淡,常伟他妈就放不下。 重新装修下房子也是应该,换了新的环境,老大媳妇也该慢慢放下。 常奶奶被老爷子说服,“那装修屋子的时候,让他们母子俩搬到这里住” 常奶奶又挺高兴了,常伟小时候都是她在带,后来小学毕业又搬回去和亲妈住,常奶奶最宝贝这个孙子,巴不得天天能看见。 常爷爷也想孙子。 但其他的儿女却怕二老太偏爱常伟,严防死守的,常爷爷心里挺担忧。要是两个老的一走,孤儿寡母的还要靠常家其他人看顾。常爷爷就是发现了这点,才把常伟给送了回去。 现在么,常伟都快21岁的人了,最近在跟着程诚一起做事,晓得自己上进而不是指望着常家的谁拉扯,常爷爷的顾虑没那么多。 “让他们回来住,等房子重新装好了再看情况。” 常奶奶心情欢畅和人一起收拾房间去了。 家里的长辈们都没意见,常伟也就回复了刘荣:“刘叔,您这边随时可以过来。” 有电话联系的确要方便许多,哪怕打电话接电话比较麻烦,那也比电报要快,更别说信件。魏明珠给程诚回信时也说了新的联系方式,并且说了去京城的大致时间。 等程诚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和舅舅刘荣差不多也到了京城。 常伟这一单,魏明珠就想尝试着和龚洋合作。 龚洋听说要去京城,实在惊了惊。 他顾虑的不仅是来回要耽搁的时间,还有路费和在京城的食宿花销。 魏明珠直接打消了他的顾虑: “你是我们请的设计顾问,这些费用都由我们承担的。大概半个月后出发,可能要耽误你三四天,你把时间安排好就行。” 给常伟装修房子才叫兴师动众,带个美术系的学生算啥啊,还带了俩工人过去呢。泥瓦工的介绍信找谁开,这些事儿都要刘荣去操心。负责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常伟那边说可以安排个便宜的招待所——这也是魏明珠再三强调的。 常伟要想着双方的关系,给安排个贵的饭店,住的倒是舒坦了,这么几个人的食宿搞完,刘荣这单肯定又要往里面贴钱。做什么生意在起步阶段,当老板的都得控制成本,光想着享受了,那才是自己玩垮自己! 龚洋晕乎乎的。 不就是接了个小活儿,帮画几张海报么,后来又设计啥名片,现在更要跟着去京城? 龚洋嘴上说不一定能请到假,其实他内心已经是从了的。 又不让他花车费和食宿,干活有钱拿,还能去首都,这种好事儿谁会拒绝。 美术系大三学生要比其他学生自由,美术系还有个外出采风写生的要求,写生又不是只能去野外画画山水,他可以去画首都的风貌! 魏明珠离开时,正好让人给看见了。 最近魏明珠来找了龚洋两趟,认识龚洋的人就起哄,以为是龚洋对象。 “长得真好看啊,龚洋你哪儿认识的?” “卓师妹介绍的,人家来找我画画的。” 画画的?龚洋是在外面接各种活儿,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总来找龚洋画画?听上去就挺奇怪嘛。 同学不信龚洋也没办法,他自己都觉得奇怪,魏明珠才多大啊,不仅在商州百货大楼旁边有一家店,现在还把生意做到了京城? 京城人装修房子,还要从商州请人过去,这种事也超出了龚洋的想象力。 他自己为了多点颜料和画纸,别人瞧不上的小活儿他都接,真的难以想象有人能这么不把钱当钱用——等等,刚才魏明珠说了食宿和车费全包,好像没说待遇啊? 龚洋心里七上八下,一头钻进了图书馆。 别人花了钱把他请到京城,他要是不会画装修效果图,那就太丢脸了! “蓝凤凰”的活动颇有成效。 一百双丝袜快送完的时候,这一批春装也卖的差不多。3月初,商州的天气终于回暖,时不时出个太阳,这更拉动了服装店的生意。双重刺激下,这批春装销量就起来了,店里每天都忙的不得了。魏明珠看店里的货不够了,肯定要再跑一趟羊城。 这次不能让陈锡良直接补货,3月份,羊城的各种春装新款都出来了,肯定要比上次的选择面大,季末才补已经卖过的款,正在热卖的当然要有新款来刺激人消费者的眼球。 这一次她就没带李凤或者刘美去,店里的生意也丢不开手。 刘美原本还想自己种分到的田地,看眼下这生意的架势,她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可天气回暖,让她把田地白白荒着也不可能,李凤就说学她家直接租给村里人种。 “这事儿早该在出门前办好,现在又要跑回去一趟,让轩轩他爸回去吧” 李凤把刘美说的不好意思。 刘荣还没接到生意,但刘荣不是每天闲着,一个就认识几个字的农民,通过魏明珠认识的那个美术大学生龚洋办了个借书证,现在每天都钻图书馆。家里的男女老少都在学习,魏明珠说社会在进步,人要活到老学到老,知识不嫌多,早晚能用上。 同样是80年代发家,有的个体户把生意做成了集团公司,有的人再过几十年混的马马虎虎,最初发家是机遇,能不能长久的保持事业的活跃,肚子里有货的总比没货的强! 有的人当了老板在拼命学习进步,有的人暴发后就开始买车买楼包二奶,魏明珠不批评后一种生活态度,但她更想一家人改善了生活环境,却不是家人彼此间面目全非。 两口子之间,舅妈李凤要是成了女强人,舅舅刘荣原地踏步,还是农村老一套的思想,家庭能稳定吗?反之亦然,刘荣要是哪天发了财见过大世面,李凤还是乡下的农村妇女,俩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感情不出问题才怪! 进步是一起的,变好也是一起的。 夫妻之间是这道理,孩子和父母之间也是。孩子有了出息,别嫌父母老古板,他们没有接触新事物的条件和勇气,多花点耐心带着他们一起走,一家人都在变得更好,谁也不被社会淘汰! 上了年纪,思维和记忆力都比不上年轻人,文化底子还差,对书本上的东西理解力也不足,刘荣这一番“充电”,比在乡下干农活时还辛苦。他学的东西更有专业性,刘美和李凤这样翻翻时尚杂志的,对比之下就很轻松……刘美也心疼大哥,就没同意让他回乡下: “我下午时稍微早点走,到晚上也就到村里,和人讲好帮种田的事,我一打早再骑车回来,只耽误半天功夫。” 154生意不好 半天,李凤又卖衣服又收钱,也能勉强撑过去。 刘荣现在都学疯了,经常把眼睛熬的红红,瞧上去比要高考的魏明珠还认真,刘子轩放学回家都不敢吵着他爸,自个儿乖乖学习,前天小测验,刘子轩成绩还进步了! 刘美不想打断她哥这股劲头,李凤也没勉强。 魏明珠刚刚踏上去羊城的火车,刘美就骑着自行车回乡下——女士自行车小巧漂亮,车圈却不如28大杠大,跑的也没有28大杠快。女士自行车在商州市里骑骑还行,要说跑乡下的烂泥路,还得用刘荣那辆大自行车。 刘美要回乡下,也得带点东西。 她这个是受魏明珠的影响,魏明珠从来不空手上门。这事儿不也得托肖有福办么,人家肖村长把田地和宅基地帮母女俩争取到,你们这田地不打算自己种,还得给人说一声。 但是带啥东西回去? 刘美对这些人情世故没啥经验,她从前也没有走礼的资格啊,在魏家当人媳妇时就没摸到过钱。 于奶奶十分无语:“闷葫芦,木头人,戳一下才知道跳,也不晓得咋生出一个人精。” 女儿太精明,就衬托的当妈的傻。于奶奶念叨归念叨,面对这样连还嘴都不会的老实人,她不免要替刘美操心: “你们屋里不还有烟?拿上一条烟,买两包白糖、两封挂面。你也别管你们村长让谁帮忙种,东西送到了把要说的意思传达到,包你每年都不用操心……啥时候想把田收回来自己种,这事儿你们村长还会给你解决。” 请客送礼都是学问。 于奶奶别的不懂,这事儿难道不晓得么。 刘美自己回去,请村里人种田,这中间的“租金”该咋算?要说完全不要点东西,这田地被谁家拿去种几年都不想还了。多好的事儿啊,白捡的田地每年能出粮食,还不用交公粮和提留款,开始会感激刘美,到后来就成了理所当然。 给田的时候别人感激,收回田地时反倒是憎恨。 于奶奶见惯了这种事,就让刘美找村长。给不给租金,又该怎么算租金,通通都由村长出面。不是说村长很有威信么,这种事就得交给村长办。别管村长给谈成啥条件,刘美只要接受结果就行。 一个新年过去,于奶奶和母女俩的关系改善了很多。 “多管闲事”这个口子一开,于奶奶根本就停不下来。她说话的口气还是不中听,但肯掰开来给刘美细讲,扫大街的老太太咋了,刘美活了快四十岁,见识远远比不上于奶奶。 刘美也有别人没法比的优点,她听话! 以前她是谁的话都听,逆来顺受成习惯,现在她有了进步,谁对她好她听谁的。 谁都比不上女儿在她心中的份量,现在魏明珠不是没在嘛,于奶奶说这些是好心,刘美就静静听着了。照着于奶奶说的,她骑车回到小井村,就直奔肖家。 肖有福还没回来,刘美就把东西交给了陈大嫂。 陈大嫂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件事她公公肯定能办好,她将刘美拉到一边: “你们进城这个把月,你妹妹可是回了三趟娘家,我看她样子挺急的,也不晓得找你啥事儿。” 刘丽一个月回来三趟? 刘美都不敢信。 就算从前没和娘家闹翻,刘丽嫁去梁家后,一年能回来三趟都算多。有三趟没见着面,算上年前回来吃饭和初二上坟,短短个把月,刘丽是回来5趟了才对! 刘美就疑心她妹是遇到啥事儿要娘家帮忙。 她还没想到给魏明珠介绍对象那里去,毕竟当时已经拒绝过,明确说了明珠现在有对象,刘美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如此执着。 和梁秉安感情不和? 也不能呀,年前回来吃饭,梁秉安还带着俩孩子一块儿来的。说话客客气气的,还说要赞助4000元给她家修新房。刘美是不会要那4000元的,不过从这点看,刘丽和梁秉安两口子感情是没问题的。要是夫妻不和,哪里会给刘丽在娘家做面子。 除了夫妻感情不和,刘美又想不到别的原因。 刘丽是不是上门发现一家人都不在,担心娘家人啊? 刘美想来想去,只剩这个原因。 她想给刘丽留个口讯,却又想起刘荣等人的谨慎。大家谁也没把在商州的生意说给刘丽听,在村里也是紧闭着嘴。小井村的人除了晓得他们一家子在商州,对一家人做啥买卖却不清楚。刘荣说刘丽的男人是当干部的,有他们这样的个体户亲戚影响不好,刘美也觉得在理。 店里只有李凤一个人,刘美一大早就要赶回商州,她也没法去刘丽家看一看。 “嫂子,阿丽要是再回娘家,您替我问问她有啥事儿,这个电话能找到我。” 刘美还是把电话号码给留下了。 她留的是于奶奶家隔壁巷的公话号码。 陈大嫂一边接过小条儿,一边羡慕,“这都能打上电话了?我听孩子他爷说村里也要安电话,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安好电话联系你们就方便了” 有的村早安装电话,小井村不是最快的,但动作也不慢。 刘美也高兴,“那可好,打电话比跑回来一趟要方便。” 安电话的是村里,那和肖家安装电话也没啥差别,村里人都要听村长肖有福的,陈大嫂挺骄傲。刘荣带着家人跑出去干个体户是赚到钱,但刘美留的电话号码也是公用的。农村人在省城肯定各种辛酸不方便,不过是过年回村时穿得光鲜亮丽,多少有些打肿脸充胖子。 陈大嫂心理平衡了,又问了魏明珠有没有好好复习。 “明珠她爸有消息不?魏家人还有没有去学校闹事儿?” 刘美摇头。 魏大林真的“失踪”,反正从医院跑了就没出现过,魏家人也没到学校闹腾过,刘美每天忙着看店,学着咋做账和有关服装的各种资讯,还真没有想起过魏家人。 陈大嫂还有点失落呢。 倒不是说陈大嫂一定有啥坏心眼,人都有八卦之心,这是没办法的。 …… 张记小吃的日子不好过。 年后恢复营业至今,也有了一个月,张记是一个月盘一次账。发了工资,结算各种拿货钱,才知道一个月赚了多少。 年初四闹得那一场,对张记的生意影响太大。 先是高三的学生不往张记店里来了,不知道学校里流传着什么话,把张记说的极为不堪,连低年级也不来张记吃东西。张记的生意至少有三分之一靠的是县一中的师生,少掉的这部分他们不是不吃了,而是转到了黄嫂快餐。 一开始,这一带只有张记一家店。 黄嫂快餐本来就抢走了张记的生意,一中的师生们不去张记,又少掉许多生意。 年后一个月的营业额,只相当于从前的三分之一! 黄嫂快餐顺势而起,一间店面都满足不了爆满的客流量,把旁边的房子也租下来打通,扩大了店铺。 算完账,张翠的脸色很不好看。 钱数了又数,这个月也只有两百多点的利润。要知道年前那个月,张记的月利润有八百多,全年平均下来,都没有一个月下过700元的。一个月200多不算少,能抵得上待遇好的双职工家庭收入。 但人赚过多的钱,再看这200多就特别不能接受。 去年张记起码让两口子赚了近万,木长木和张翠也是很低调的万元户。今年倒好,收入一下子暴跌,谁的心情能好啊。 “你一下子就给了玉陵5000块?她在学校哪里花的完那么多!” 魏长木挺不高兴。 虽然疼魏玉陵,这个女儿能给他争光,能想出赚钱的点子。如果张记生意还是像以前那样好,5000块钱给了也就给了,反正很快能赚回来。生意变差这么多,再想到那5000块钱,就很心痛。 魏玉陵自己用了就不说,全贴齐建华家里可咋办? 玉陵说齐建华肯定有大出息,魏魏长木不是不信。 女婿有大出息,当老丈人的能沾多少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齐家就算再发达,能给他姓魏的多少?要不咋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呢,从前还看不出来,现在觉得女儿魏玉陵的心就已经偏到齐家那边去了。 张翠也愁,她愁的不是已经给出去的5000元,而是张记之后的生意: “你说这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县一中的学生娃子们是不是有毛病,魏明珠和他们有啥关系,低年级的都不认识她,也跟风不来张记吃饭?” 魏长木拍了桌子,“还有孙校长,收了我多少东西,翻脸不认人!县卫生局的这个月都来两次了……咋不查查对面的黄嫂快餐!” 县卫生局的来检查,既耽误生意,又要塞红包打点。 搞餐饮的店,卫生局肯定抓得紧,人家一个月来跑两趟是正常的,不过以前有人打招呼,卫生局的人对张记才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对张记一视同仁吧,魏长木反而接受不了。 张翠也没阻止丈夫抱怨。 她也想不通,孙校长怎么就站在了魏明珠那边。 从前对她家玉陵多看重呀? 还是玉陵说得对,不能让魏明珠参加高考。“大学生”的身份可太管用了,现在魏明珠就能抢走她家玉陵找的“靠山”,等她成为大学生,岂不是更厉害! 155搅家精上线 张记赚钱的时候,一个月给小舅子两口子100元魏长木能接受,现在他不仅嫌多,连侄女魏红雪也想弄走。黄嫂快餐才几个人?张记生意没别人好,还要开这么多钱的工资。 魏长木把这话一说,张翠就急了: “我只听说过涨工资的,哪有降工资的?” 张翠给弟弟和弟媳妇开这么高的工资,张家人别提多高兴,她老父母夸她的时候比前头几十年加起来都多。这要降了工资,别说弟弟两口子咋想,张家二老首先就不同意! 把魏红雪赶回家张翠同意,一个月包吃包住,工钱是不发多少,但还得给买衣服呢? 辞了魏红雪,一个月也要节约几十块。 一个月赚七八百时几十块不算啥,一个月只有200多,几十块就是大钱了 “那就给玉陵她舅和舅妈减工资” 张翠只想把魏红雪先送走,口头上答应了减工资。反正店里的账是她在管,表面上把工资减了,到时候私下里又偷偷给补上。 魏红雪接到走人的通知,哪怕张翠说的再委婉可怜,就是不要她在店里上班。 在张记几个月,魏红雪把自己养的是油光水滑。张记包吃住,饭菜不要钱,顿顿敞开肚子吃,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不用在乡下晒太阳,皮肤也养白点,十八无丑女,魏红雪的确是变好看一点。县城的生活这么好,她咋舍得离开张记? 是,过年后张记生意变差好多,魏红雪杵在店里显得更闲了。 但凭啥只开掉她,不开掉张满福或者江莲香?在店里呆了几个月,别的不说,谁是张家真正的老板她还看不出来么。 她想过大喊大叫,想来想去,她一个人哪里能对付所有人,这个棒槌也有点长进,或者说她的心眼子都用在这种时候了。 张翠说店里不缺人,魏红雪乖乖听话,说自己就回沿河村。 回到家,王金花就炸了: “好啊,供你堂姐读书的时候,就说是一家人有劲一块使,现在你大伯他们开店赚钱了,就用不上家里其他人,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连一口剩汤都舍不得给侄女!” 魏红雪假意拉她妈,王金花被劝着越来越火大,就往魏老太屋里冲。 太生气了。 开春了,地里的活变多,家里先是缺了刘美那条老黄牛,现在魏大林也跑的不见人影。魏长木么在县城开店,张翠从几年前就去县里陪读。魏家的田地不少,老老小小的十几口人呢,田地里的活儿都要王金花和魏长森伺候。 王金花是偷奸耍滑惯了的人,用锄头挖了两分地要种菜,她就叫苦连天。 现在魏长木家一点便宜都不让王金花占,还让魏红雪回家……回家干啥,帮种地啊?王金花就把事情闹到了魏老太面前。 “那小吃店明明就是大哥和大嫂开得,为啥这么小气?我又没说让哥嫂两个拿钱回家来一起用,红雪在店里帮帮忙都容不下,我们就活该要给大哥一家卖命啊!” 王金花嘴里像放着一杆机关枪,说的魏老太头昏脑涨。 魏长森慢吞吞走进屋,一锤定音: “我这当弟弟的不占大哥便宜,妈您是咋对大哥一家的,别说大侄女读书,就说俊宝是不是您给带着?他们发了财瞧不起当兄弟的,咋说也要接您到城里享享福。” 魏老太嘴皮子抖动: “那小吃店真是你大哥开的?” 魏长森点头,“大嫂娘家那边都传出消息了,大嫂对张家人可大方,嫂子亲妈出来显摆的,一个月光工资就给开100元,过年还有红包拿。” 谁家吃顿肉都藏不住的年代,张翠一个月给娘家兄弟和弟媳妇100元工资,她娘家人说漏嘴也难免。消息慢慢传,就传到了沿河村这边,魏长森是一直忍着不发作。既然把女儿往家里赶,他还忍啥? 凭啥老二一家子都跑掉,老大两口子到县城当老板,他就要呆在家里种地当农民! 魏老太人也在哆嗦。 她是偏心大孙女,不就是因为魏玉陵有出息么。魏老太偏向有出息的儿孙,是指望着儿孙带她过好日子。“张记”能赚多少钱她不晓得,只知道过年的时候她给魏玉陵400元,这孙女也没透露过张记的情况。 魏老太有被蒙蔽的愤怒。 这事儿玉陵知不知道? 是老三两口子在胡说八道呢,还是老大两口子把全家人骗的团团转? 魏老太抓住魏红雪的手,“小吃店真是你大伯两口子开的?” 魏红雪被抓住的地方特别疼,可见老太太有多用力。她还指望着魏老太出面,忍下痛特别认真回道:“我有几次都看见大伯娘去银行存钱了。” 给人帮忙,一个月就那么点钱,不至于月月跑银行。 当老板的一个月肯定能赚不少,钱放在家里不安全,才需要月月存起来。魏红雪偷奸耍滑,眼睛都在别人身上打转,她不仅看到张翠去存钱,还看见张翠取钱给魏玉陵。 魏红雪用手比划:“……那么厚的一摞钱,有几千!” 几千! 给人帮忙的,哪里会有几千块。 这数目大到魏老太没法想象,如果是真的,魏长木两口子肯定才是张记的老板。 她一心偏向老大家,却被老大家死死瞒着,魏老太自然气得要命。 没想到大儿媳张翠看起来老实,其实内里藏奸,老太太下意识就把错全部推在了张翠头上。魏长木是她儿子,魏玉陵是她宝贝孙女,骗她肯定不是这两个人的主意。 魏长森特别孝顺,当下就要送魏老太去安庆县。 魏老太却对去县里有点发憷,上次那些学生情绪激动,差点冲上来打她。 “长森,你去把老大两口子叫回来,有啥事儿关上门说,咱家闹得笑话还不够多啊?” 魏家最近是不顺利。 除了魏玉陵考上大学的喜事,剩下全是笑话。 魏明珠的流氓名声,刘美离婚,魏大林离家出走,别人就指着魏家的热闹当下饭菜,魏老太心里恼的要命! …… 魏明珠也不是空着手去羊城的。 她带了不少土特产,送了点给陈锡良,陈老板很诧异。 诧异过后就是惊喜。 到他手里拿货的熟客不少,个个都是要给他讲价的,给他带东西的人这还是第一回。陈锡良觉得和魏明珠做生意太舒服,不仅人爽快,做生意也大方。 给他出主意,上次还带着他一起赚了笔快钱。 陈锡良有点良心,他就投桃报李问魏明珠:“你上次拿回去的货好不好卖?这边又出了新款,要是不好走的款,返回来我给你换点……先说好,只能换,可不能退!” 魏明珠知道后世做服装批发的,兑换点款式算啥,走不动的款批发商甚至能直接推给厂家。当然,做零售的待遇就要差些,当季的衣服可以调换,春款换春款,夏款换夏款这种。 不过在80年代,服装是很紧俏的,个体户能拿到最新的款式就不错了,还想着给兑换款式呢?固定的批发摊位都是奢望,有的批发贩子搞的是一锤子买卖,下次再来很可能都找不到人,谁给你调换款式? 魏明珠也算是把陈锡良的心给捂热了,无奸不商,陈锡良倒是开了服装批发贩的先河。 魏明珠咋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尽快她这次没啥要换的,不保证她每次拿的款式都抢手——特别是等李凤和刘美出面选货时,说不定就要失手,陈锡良说可以调换款式,简直就是帮了大忙。 “这次没有要换的,春款正在热销,有的时候再麻烦你吧。” 没等魏明珠追问,陈锡良就说了自己去京城的事,他也没白跑,和《时装》还有《大众电影》的编辑都吃过一顿饭。大编辑和他这样的个体户吃饭,陈锡良又是《时装》的忠实读者,别提他有多激动。 他没说自己是批发服装的个体户,而是说自己是晨羽制衣厂的,愿意免费给《时装》杂志提供衣服。晨羽的产品不是地摊货,出厂也很抢手,要不是积压了价值一百多万的羊毛大衣,哪里需要找杂志打广告。 陈锡良带过去的几件样品,《时装》的编辑挺喜欢,《大众电影》的编辑就不是那么好攻克了。《时装》是时尚杂志,《大众电影》的影响力大,人家却是专业性的刊物。 陈锡良也不气馁,一趟不行就多跑两趟呗,他还等着《时装》的编辑给介绍男演员呢。 “厂里的哪款衣服要是能上《时装》,我第一个告诉你!” 魏明珠自然很同意。 她准备在店里放个小沙发,摆个书架,顾客试衣服的时候能歇歇脚,一边休息一边翻看着时尚杂志,很有点高档时装店的套路了。那杂志封面模特儿穿得衣服,同款就摆在店里卖,销量能不好么? 魏明珠在陈锡良摊位上把货拿了,又在别家选了点衣服,直接把货发回商州。 现在火车站的流程魏明珠也搞的挺熟悉,没必要每一次都要人跟着货走。她这才再来羊城,发电报时就只通知了白珍珍和李师兄。 李师兄叫李栋梁。 李栋梁发现只有自己去接站,心里也有数:魏小姐这是把万师兄给淘汰了。 156礼轻情意重 魏明珠也不会和万师兄争论,那只是白珍珍的师兄,就算是白珍珍的亲哥她都不会多嘴。但她是出钱请人的,没道理出钱的反而还要看“保镖”脸色,万师兄觉得自己能干大事,魏明珠也不拦着人家的前途。 拿她的钱,还要嫌她傻,魏明珠才不会做这种事。 虽然没有正经的聘用,不通知万师兄,就是把对方开掉。 她问李栋梁还有没有其他可靠的同门可以推荐,她还要跑一趟鹏城。李栋梁又给找了个姓葛的,叫葛剑。也是个子高高的,典型的羊城长相,皮肤黝黑,李栋梁找到他之前是给人扛大包的。 抗大包一天才多少钱? 跟着魏明珠,几天赚的钱比一个月工资都高,而且魏明珠得大半个月才来一趟羊城,也不耽误他们平时打零工赚钱。葛剑就比万师兄识趣,对魏明珠的态度和李栋梁一样。 这一次,魏明珠再去鹏城特区,是正经有边防证的了。 白珍珍跑了很多关系,总算帮着搞到边防证,她不必再”偷渡”进入特区。 她带了不少特产,一些给了陈锡良,另一些送到了白珍珍奶奶手里,剩下的一些当然是特意给汤宏恩带的。到了鹏城,魏明珠找到公话亭给王司机打电话,对方接通了电话,很是吃惊,沉吟了片刻才说道: “我问问领导的意思,你带的真的是土特产?” “是我从豫南省带的土特产,想给汤叔叔尝尝。” 王司机过了半小时才给魏明珠回电话,问清楚了的位置,让她站在原地别动,他开车来取东西。 魏明珠就在公话亭附近等着,李、葛二人都是话少的人,魏小姐都能等,他们有啥不能等的?万师兄等的不耐烦,这份工作就搞掉了。 折腾送一点土特产,魏明珠前后等了快两个小时。王司机还是开上次那辆车,“领导在开会,我就自己来拿东西了。” 小王司机很谨慎,魏明珠又没在箱子里塞钱,有啥不能看,还主动给小王介绍:“豫南产的山药和大枣,不值几个钱,就是给汤叔叔尝尝。” 小王面色古怪。 汤宏恩虽然不是豫南人,却在豫南呆过不少年头,豫南可以算汤宏恩的第二故乡。 要不是这事儿只有身边极亲近的人才知道,小王绝对以为魏明珠是刻意投其所好。但是她没可能知道汤宏恩的过去,小王只能说魏明珠运气好。 反正领导看见这两箱不值钱的土特产,心情肯定会不错。 小王不由多嘴问了一句: “你晚上有住的地方吗?” 万一领导高兴了要见魏明珠一面,小王得知道去哪里找人。 魏明珠把招待所的地址说了,还把自己新印的名片递给小王:“我在鹏城只呆一晚上,这是我老家附近的公话号码,汤叔叔要有啥吩咐,麻烦王哥您及时知会我一声。” 小王带着山药和红枣离开,魏明珠才掉头去人民桥小商品市场。 汤宏恩见她的几率很小,她也不急着和汤宏恩见面,存在感不是那么刷的,过于频繁就会让别人感觉不舒服。无亲无故的,送贵重的东西也不合适,土特产就不一样,那是惦记着汤宏恩,还叫汤宏恩收的没有压力。 她急什么呀,想让汤宏恩介绍点装修业务,也得让舅舅刘荣先锻炼出来。 再见到白珍珍,她摊位上的生意还是那么好。 白珍珍的摊位上服装品种变多了,她增加了女装。 看见魏明珠她也高兴,还把人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幸好我们只要了那一批收音机,最近不知道咋回事,收音机的出货量变得特别大,现在利润压得很低,羊城的批发商都不肯再大量收货。” 还能是啥原因? 不知道用啥渠道走私进来的收音机变多了呗,从供不应求变成供大于求,像上次那样一台就赚60块的好事再难遇上,不说多少利润,有价无市这种情况给碰上了,谁压几万的货在手能淡定? 魏明珠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有预见性,她是用自己经验判断的。 人可以赌,却不能太贪。 “见好就收”的道理很多人懂,却没多少人能办到。 这次来鹏城不是为了赚快钱,她就是特意给汤宏恩送点土特产,也顺便瞧一瞧白珍珍。 白珍珍生意很好,人也挺精神。 魏明珠把万师兄换成了葛剑,白珍珍也没追问。 万师兄留在手里的收音机最好是已经出手了,现在那东西在羊城不好卖,国产的收音机比进口的便宜许多,甚至比走私货更便宜。万师兄留下的10台收音机,当时卖给羊城的批发贩子能150元/台出手,现在零售终端价差不多就这样。 哪有一次性卖给批发贩子省心。 魏明珠不想让万师兄跟着了,白珍珍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就是白珍珍心里也不太高兴。她好意给万师兄介绍工作,万师兄自己却不珍惜。才跑了一趟鹏城,就恨不得把白珍珍做生意的门路给拿走,这事儿白珍珍搞水果摊时就遇到一次,再大方的人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白珍珍还好意给万师兄出主意,如果一时没想好做什么生意,卖吃的也是路子。 万师兄连白珍珍的地摊都不太瞧得上,更瞧不上小吃摊。 能做的都做了,她心里唯一不安的是让万师兄遇到了收音机大赚的生意,见识过来钱快的,万师兄可能更瞧不上细水长流的小生意了。 偏偏“收音机”最近成了积压货,白珍珍只希望万师兄没有在坑里陷的更深。 魏明珠反正也来一趟,白珍珍这边又攒了百来双丝袜,就让魏明珠顺便带回商州去。衣服是发货走了,丝袜这东西100双都不占多少体积,一个袋子就能带上。 她倒是瞧中了小商品市场上卖的皮具。 皮带和小钱包,说是港货,魏明珠捏了捏,真是牛皮的。 价钱也挺便宜,皮带她压价到7元,小钱包5元,各自要了50个。便宜的不像是港货,拿回商州都也只当港货送。 这东西用来当“赠品”,虽然不如丝袜的噱头大,其实更实用。 魏明珠喜滋滋挑了皮带和小钱包,小商品市场上还有卖公文包的,大的能装下a4纸,她干脆买了两个。这俩公文包是她和刘荣用,给李凤和她妈选了两个女士包……这四个皮具的质量肉眼可见就要比小钱包好,魏明珠想着是自己家人用,情愿买贵的,生意的钱走公账,这几个包都是她自己出钱。 刘荣要是接到单子,大小也是个老板,得有派头。 成品西装刘荣穿着都不合适,现在的西装风格就是松松垮垮,加上刘荣个子矮,长袖子和堆积在一起的裤脚,穿着一点气派都不显。魏明珠看见公文包,就想着要给她舅顶两套西装,成衣不行,回商州请裁缝量身做。 直到魏明珠离开鹏城,她都没等到汤宏恩的见面邀请。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出关没多久,王司机就把电话打到了招待所。听说魏明珠人已经走了,汤宏恩摆摆手,“算了,她应该是真的顺路带点土特产给我” 要是有事求上门,不会连电话都没等到就退房走掉。 真的是纯粹给他带点东西来,那山药和红枣就显得更珍贵。 小王瞅着领导挺高兴,心里对魏明珠也很服气。 …… 张翠和魏长木不高兴。 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前脚刚刚把魏红雪请回家,后脚老太太就召唤夫妻俩回去。张翠很不想回去,她现在还需要奉承婆婆吗,魏家只有她和魏长木最有钱,魏老太能帮上的忙很小了!最听魏老太话的老二不见踪影,老三也有自己的小心眼,魏家是榨不出多少钱的。 不回去不行,魏老太能闹魏明珠和刘美,也能跑来张记门口打滚撒泼。 张翠深知她婆婆有多么不讲理。以前这不讲理用来对付老二一家刚好,现在老二一家魏老太通通管不到,可不就是要来折腾别人了么。 张翠夫妻还以为叫他们回家是说魏红雪工作丢了的事,张翠在路上就排演好回家要如何讲她的不易,店里她又做不了主,因为魏明珠的缘故现在生意不好,她弟弟两口子只能请红雪先回家。 想了一肚皮话,刚刚踏进家门,一只臭布鞋就迎面飞来,砸在张翠头上。 “你还晓得回来啊,在县城当着老板多自在,长森他们在乡下把你家地种了,你连一口饭都舍不得给侄女吃!” 张翠捂住脑袋,她不给侄女吃饭,魏红雪还能长胖一圈啊? 等等,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是知道“张记”属于她和魏长木了! 张翠红着眼眶,“妈,哪个又在你面前说瞎话,我和长木能做主吗?那店可是——” “大嫂,那店到底是谁的?” 王金花说话阴阳怪气的,截住了张翠的话头。 魏老太阴着脸看着她,“那店是谁家的?亲家母到处讲,你这个当女儿的多大方,给娘家人开着高工资,在县城赚了大钱,你还敢回来给老娘睁眼说瞎话!” 张翠想跳河的心都有了,千防万防的,没想到是她娘家人泄露了底。 女儿说要闷声发大财,张翠觉得有道理。在县城赚再多钱,她回家后一个字不吭,旧衣服继续穿着,财不露白。从摆小吃摊算起,也有三年光景,沿河村哪个知道风声?泥腿子们八百年都不进一次城,张翠一直没露出破绽。 魏长木狠狠瞪了张翠一眼,“张记到底是谁的本钱,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要是再敢说谎话,我也学大林,和你离婚!” 王金花翻了个白眼。 157瞒不住了 大哥演戏可真像! 魏老太却是打从心底就偏向自家人的,还真以为连魏长木都不知道。 “老大,你媳妇的心太大了,居然连你都瞒着,她开店赚的钱哪里去了,是不是拿去偷人养汉?” 魏老太这话让张翠脸都气红了,她虽然知道魏长木的意思,但被老太太说偷人养汉,张翠也急啊! 魏长木脸色讪讪:“妈,您说啥呢,让孩子们听到像啥样。” 张翠低着头不说话,魏老太骂了她足足有半小时。 魏长木也骂,母子俩一唱一和的,配合的很是默契。魏老太心头那口气出了大半,才对张翠冷笑,“家里没分家,你把之前赚的钱拿出来,以后店里的事你和老三家的一起管。” 王金花简直喜出望外。 张翠抬头瞪着眼睛。 让她把“张记”交公? 老太婆想的倒是挺好,“张记”是怎么开起来的,连魏长木都没出力。全是她张翠一手一脚,从推着流动摊位到终于有店面,一点点练手艺,一点点攒本钱。现在让她把店交公……那她情愿学刘美离婚! 魏长木骂老婆是演戏,自家的钱凭啥要分给老三家一半? 不分家现在都成老黄历,魏长木咳两声: “妈,让她把赚的钱交给我就行,店和长森两口子有啥关系,家里的农活不要人做啊?” 魏长森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立刻跳出来,牢牢抓住魏老太的话头:“大哥,话可不是那样说的,大侄女读书的时候就说大家是一家人,让我们都掏学费。这钱我和二哥出没出?你们家偷偷在县城赚大钱,还要榨弟弟们的血汗钱,这事儿做的也太不厚道,我大侄女也是,大学生多金贵,明明不缺学费和生活费,竟也心安理得接过叔叔们给的钱……我要去问问大侄女,这事儿她到底知不知情!” 魏长森虽然没掏多少钱,说起来是很生气。 那时候他不知道张翠在县城开店,真是傻乎乎掏钱送魏玉陵上学。魏玉陵不是考上大学才让全家凑钱的,念高中开始,每个月都要送生活费去学校,魏老太就怕大孙女吃的差了影响学习。 不仅是供魏玉陵,张翠在县城给魏玉陵洗衣做饭没收入,也算是被全家人养着。 养个屁呢,全家都被老大一家三口给骗的团团转,他二哥最傻出力最多,他魏长森也出了好几年钱啊。 “张记”的老板曝光,魏家自然是吵翻天。 张翠是不可能把钱交出来的,魏长木想分家。 魏长森却不好对付,和王金花两人胡搅蛮缠,就是要活生生撕掉老大家一块肉来。分家他才不同意,他也不想一个人在家种地,要不那店都不开,两兄弟一块儿回家当农民,要不就把张翠娘家人弄走,把他们两口子换上去。 “大哥,兄弟齐心才能干大事,别人都是外姓人,咱俩才是一个姓。” 一个姓,同一个娘肚皮里爬出来的,也没有睡一张床生儿育女的夫妻亲密。魏长木脑子有毛病才会听魏长森的话,可魏长森性格和魏大林不一样,一点都不好糊弄,几个月没咋相处,魏长木觉得这个弟弟变得像滚刀肉。 偏偏魏老太在气头上,是和魏长森站在一个阵营。 魏长木是想不管不顾分家,魏老太和魏长森却不肯放他脱身,吵到最后没分成家,还退了一步,同意魏长森和王金花两口子去店里帮忙。 至于张福满和江莲香,肯定是请不起了。 张记现在生意不好,哪能同时请四个人? 再叫张翠把之前赚的钱交一半出来,张翠咬紧牙不吐口: “真是没存下钱,开这个铺子到处送礼,要是有钱我早把俊宝接到县里上学了!” 她这话谁也不信。 魏红雪在旁边想说都看见张翠拿了好多钱给魏玉陵,她亲爹魏长森觉得也不能把大哥两口子逼急,就没让魏红雪说出口。 魏长森笑嘻嘻的讨好亲妈: “您就该去店里坐镇,我看我们都一起搬到县城住,在家种地没几个钱,还是城里人的钱好赚。” 魏老太被小儿子捧得舒坦。 到城里住当然好,县城里热闹,而且买啥都有,街上干干净净,不像乡下到处都是狗屎和鸡粪。听说城里人用水都是自来水,煮饭全是蜂窝煤,不像乡下要挑水喝劈柴烧。城里人也不用下地干活儿,每个月单位发工资,买米买油吃。前几年城里人是各种节衣缩食,新衣服要攒布票才能做,可农民就更没有地方找各种票据了! 买自行车都要“工业卷”,农民哪里去找。 农民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当城里人,要不魏玉陵考上大学,魏家上下咋那么高兴? 考上大学的魏玉陵会先成为城里人,有出息的话带着全家当城里人。 魏老太想到城里人的生活,也十分羡慕向往。这时候她都忘了家里人全是农村户口,一大家子全跑去城里住,家里的地谁来种?不种地,每年的公粮要照缴,提留款也得出……除非像魏大林那样跑的无影无踪,一家子跑去安庆县,村里的干部就不会催缴这些钱粮了么! 魏长木一个头两个大。 家里不留下人种地,交公粮让他全部花钱去买啊? “妈,接您去县里住是应该的,谁反对我揍死他,可家里不能没人看着吧,我们都挤在店后院,那地方有几间房您上次也瞅见了,全家老小十几口人挤得下?” 店后院有四间房,撵走张满福和江莲香,房子其实也能住下。 魏长木和张翠两个带着儿子魏俊宝住,魏长森家人口多写,两口子住一间,两个小儿子住一间,魏老太就委屈下和魏红雪挤一挤。 四个房间不是挺完美? 那些房子小的城里人,住的比这还挤呢!张翠看见魏老太和魏长森两口子商量的兴高采烈,也把贤良淑德的面皮扯下: “家里的田地谁来照看我就不说了,都搬去县城住,家里几个男娃都辍学是吧?我和长木都是没地位的个体户,可解决不了三个小孩儿上学的问题!” 她儿子魏俊宝要去城里上学,张翠能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托人,可魏长森和王金花能生啊,除了魏红雪还有俩儿子,这都要算到张翠头上,她就是离婚也不肯养的。 离婚! 这念头忽然冒出来的,却咋都压不下去。 张翠想着,她还有哪里需要魏家人的帮助。 老二两口子倒是可以压榨的老黄牛,可老二一家都跑了,老三一家子都是偷奸耍滑的,真要把她逼急了,还不如学刘美离婚—— “魏长木,你要是敢把这群人带去县城让我养,这日子也不用过了!离婚,我们离婚!” 张翠猛然把“离婚”说出口,魏家人都愣住。 魏长木第一个不敢信,他也不想接老娘和弟弟一家去县城,这不还在想办法吗?张翠却忽然提出了离婚,魏长木顿时就急眼。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指望他像老二一样,连婆娘孩子都管不好?魏长木大怒,立刻对张翠动起手。两口子打架,吓得小儿子哇哇哭,魏长森看着不像是演戏,才去拉架。张翠鼻青脸肿的,牵着儿子魏俊宝就往外跑。 “让她走!一个个的都要翻天!” 魏老太捂住胸口,不让魏长木去追人。魏长木也觉得演戏要演全套,在魏家人面前把门摔得哐当响:“这下大家都满意了?” 魏长森和王金花都吓了一跳。 老大两口子明明瞒着家里在外赚大钱,现在还一脸受委屈的表现,这是表演给谁看呢。 魏老太也觉得张翠说离婚是打她脸。 魏家有个儿媳妇离了婚,让周围的人都看笑话,现在张翠又说离婚,魏老太觉得是在威胁他!那股血往头顶冲的时候特别愤怒,等过了几小时,魏老太慢慢又能考虑问题了。 张翠离婚的说法是威胁,说话却没错。 魏家十来个人全搬去县城住,别说那间小吃店能不能养活这么多人,村里的田地岂不是全丢下?二儿子跑了,名下的田地还在,他那份公粮和提留款必须要交。魏老太本来就在犯愁这钱要让谁来出,一家人要是都不管地里的活儿,等到交公粮是全部掏钱出来买么。 魏长木两口子肯定有钱,张翠那么奸,还能把老三一家五口的公粮和提留都帮忙交了? 魏红雪在店里帮忙,偷奸耍滑的,却在留心小吃店一天能收到多少钱。 一天就是好几十的收入,把本钱除开也能赚不少吧。魏老太想到张翠和魏长木每个月在安庆县赚几百块钱,却把她留在乡下过苦哈哈的日子,一颗心就像放在油锅里反复煎。 两口子没良心啊! 她这个当妈的也不能把全家人都带了去,家里的活儿还需要人干。 魏老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不想张翠牵着儿子跑回安庆县,一脸的鼻青脸肿都不需要多讲话,张满福哪里还不明白? 张满福用菜刀狠狠砍在菜板上: “大姐,姓魏的敢欺负你,看我不拿刀砍死他们!打量我们老张家和姓刘的一样不中用啊?” 158人靠衣装 刘美在魏家受欺负,有性格的缘故,也因刘家是外地搬来的,在安庆县没啥根基。张家可不是,魏家算个鸟,姓张的可不是白给欺负的。 江莲香也是帮着张翠说话,一个月两口子能赚100元,这店本来就是嫂子的,现在魏家老太婆想把她和张满福赶走,让魏家人来占这个便宜? 江莲香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把身上的围裙一丢就要回家去叫人: “大姐,我们就不怕姓魏的,姐夫也是,咋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三个人把店门关了,急冲冲离开。 黄嫂在街对面看着,觉得自己不赚钱都没天理,张记年前的生意多么火啊,过了年就一日不如一日。老顾客都被黄嫂抢走,不着急如何挽回生意,一家人还窝里斗。做生意的人最怕家宅不宁,家里整天有烦心事拖累,那还有心思和精力搞生意? 黄嫂开个店,别管是公婆,还是妯娌,甚至是家里的小孩儿,没有一个人敢和她闹心的。 她是家里赚钱的主力,她说话受重视,家里人也没有和大团结过不去的。 “张记这生意哟,说不定要黄了” 黄嫂偷偷对帮忙擦桌子的婆婆说,她婆婆一针见血指出了本质: “该,谁叫他们心肠坏!” 心肠好的话,漂亮又聪明的魏家闺女咋不帮他们? 啥盖浇饭、盖浇面,黄嫂婆婆都没听过,不过这简单的东西赚钱啊,放着现成的财神爷不拜要往外面赶,张记不倒霉谁倒霉。 年初四那天闹过一场,黄嫂和家里人才知道魏明珠和张记有关系。 人嘛都有个远近亲疏,魏明珠帮黄嫂把生意做起来,黄嫂一家人肯定站在魏明珠这边。黄嫂心想,魏明珠那个未来堂姐夫真是瞎了眼,放着聪明又好看的人不选,居然和魏明珠的堂姐搅合到一起。 考上大学又咋样? 魏明珠今年肯定也能考上大学,不也是大学生! 那个魏玉陵虽然是大学生,黄嫂觉得对方心思可能都花在如何抢男人上,论起聪明伶俐来,十个魏玉陵捆起来都抵不上魏明珠。 要是真能干,咋不挽救下张记的生意? …… 魏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魏明珠虽然不知道,不过也能预料。 老大一家似忠实奸,老三一家好吃懒做。 没有了老黄牛般的二房在中间被压榨,魏长木和魏长森两兄弟早晚要闹翻。老大两口子在县城开起店面,也算沿河村的成功人士,原本把自私的面目藏得严严实实,随着两口子成了魏家最有钱的人,肯定会忍不住露了马脚。 “张记”的存在就是不定时的炸弹,张翠和魏长木能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黄嫂快餐抢走“张记”的生意,也就提早激化了矛盾。魏家人自己内斗,自然顾不上再来找她麻烦,原本魏明珠就是这样想的。不过在年初五魏大林被人怂恿着闹了一出后,魏明珠觉得自己对魏家人的手腕还是太温和。 她直接抽掉了魏玉陵,以及“张记”能在县一中门口生意兴隆的靠山孙校长。 孙校长一想到被一个学生给的“欺骗”,对张记就半点好感都没有,哪里还会照顾着张记。没有了靠山,又不能长袖善舞,张翠和魏长木还想安安稳稳赚钱么。 想的倒挺美。 小吃生意没啥门槛,想摆个小摊倒无妨,想要做大做强,任何生意都会惹来别人的眼红。 魏明珠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魏家人挖坑,矛盾啥时候激化爆发她就不关注了。反正她最近都没有空去学校,县一中的考试她都参加了,会直接参加豫南省统一组织的“预考”。 时间大概在正式高考前两个月。 也就是5月份的事。 通过了“预考”才能参加高考,预考的成绩,一定程度上来说也能和最后的高考表现挂钩了。普通考生还剩两个月只能查漏补缺,总成绩并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魏明珠从羊城回来,收到了程诚托人寄来的许多杂志和书籍,这些都是有关建筑和室内装修的资料。 刘荣拿着这些带彩图的杂志啊,心里那个踏实哟! 商州大学图书馆里的书籍肯定是有用的,刘荣每天学的废寝忘食。 但那些枯燥的文字资料如何能和彩图比呢! 魏明珠是因为在后世见过无数的装修实例,她自己装修过房子,她的工作和生活中时时刻刻都有无数的实例展示,她住过的酒店,甚至随便逛过的商场,随手买过咖啡的咖啡店……很少有不装修的地方。脑子里见过无数的装修,她甚至还见证了从90年代以后国内装修风格的变迁,她不是学室内设计的有啥关系,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一个房子大致该怎么装修。 刘荣就不行了。 农民出身,见识的装修实例少,现在图文信息传递的方式又落后,让他凭空去想象简直太难。 有了彩图的装修类杂志,简直是拯救刘荣于水深火热中。 他拿到这些资料,比收到外甥女送的公文包还高兴。魏明珠要拉他去裁缝店订做西装,刘荣还嫌弃耽搁时间,李凤也搞不懂: “你舅那样还穿啥西装啊,就算要穿西装,在店里随便拿两套不就行了” 魏明珠说店里的西装不行,“舅舅要是把常伟家房子装的好,在京城就能接到订单,穿衣打扮上就得让人相信他有实力。” 刘荣被拉去裁缝店里。 自然不是那家魏明珠租借过熨斗的店,商州的裁缝店多着呢,只要出得起钱,好料子也有。 就是时间上魏明珠催的急,让裁缝店老板挺为难。 对开店做生意的人来说,没有困难是大团结不能打倒的,如果有,一定是大团结给的不够多!魏明珠不吝惜工本费,裁缝店同意三天时间替刘荣赶制出两套西装,魏明珠又要求西装要合身,不要搭住手背的长袖子,也不要堆在脚踝处皱巴巴的裤脚。 垫肩可以有一点,但不能太夸张。 总之衣服一定要和刘的身形刚好合适,魏明珠给裁缝师傅的话是: “西装的大小,里面只能添件衬衣和毛线背心,不能再宽松更多了!” 这么紧? 现在没有人这样做西装啊。 冬天穿西装里面还要加毛衣,一件西装做的那么小,万一长胖点,或者天气冷想多添件衣服在里面,岂不是扣子都扣不上? 裁缝师傅深深皱着眉,他就烦和完全不懂行的顾客打交道。 可这个不懂行的顾客看起来十分不缺钱,选的是最贵的料子,给的是两倍的工钱,裁缝师傅照着顾客的说法记尺寸,再三强调,衣服做出来不好看可不肯退。 尺寸如此抠搜,刘荣的个子也不高,这样做出来的西装别人想穿都不合适,魏明珠要是不要货,裁缝店都找不到其他买家。 “我肯定不退货,让您费心了。” 得,出钱的人说了算。 走出裁缝店,刘荣向来大方的人都很肉痛。他一直以为自家店里卖的衣服就算贵,没想到商州还有这么黑的裁缝店,一套西装两百多,魏明珠给他订了两套,花了500多!这钱刘荣咋可能让外甥女出,是他自己掏的。 人靠衣装马靠鞍,刘荣对去京城也发憷。 他没去过京城,对首都有天然的敬畏心,怕自己是小地方人在京城丢人。没反对做这么贵的西装,刘荣还有个顾虑:常伟和程诚那么熟,家里人肯定相互认识,他要是在常家人面前丢人,和在程诚家人面前丢人有啥区别! 可不能给外甥女丢人,刘荣挺挺胸膛: “我们啥时候订票,你真的要一起去?要我说你在家里复习也行,还剩4个月就高考……” 常伟家咋装修? 刘荣拿到了一些装修杂志,了不起就依样画葫芦。 魏明珠摇头,“我顺便去看程诚” 刘荣心里那个酸哟! 程诚有啥好看的,人又不会跑掉。 年轻人处对象就是稀罕,才分开多久呀,就要大老远跑去见人。刘荣脑子里观念还是时下的主流,现在的异地恋不少,一年见上一次的人很多,相隔两地的,哪能个个像魏明珠这样跑去京城看望?也就是不缺钱,来回的火车票多贵呀,普通人家一个月生活费咯。 所以说嘛,高考前处啥对象,多分心呀。 刘荣一面吐槽,一面还要记着当舅舅的身份,要替外甥女订火车票。 刘荣从商州这边带两个工人过去,加上他自己就是3个人,木工可以在京城请。再加上魏明珠和商州大学美术系的学生龚洋,一共就要订5张去京城的火车票。 三天后,刘荣的两套西装做好。 魏明珠在店里给他挑了两件衬衣搭配着,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刘荣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觉得一套西装两百多,钱没有白花! 刘家人长得都不错。 要不魏明珠也不肯长得这样好看。 不过刘荣小时候营养不够,他身高不足一米七,人也挺瘦,就显不出男子气概来。 这套西装上衣偏短,裤子又长度合适,穿在身上把他显高了。衣服合身,精气神充足,他除了皮肤黑,五官长得着实不错。 李凤呆了呆,这是她男人? 儿子都上小学了,李凤刚发现她男人长得挺俊。 魏明珠把公文包递给刘荣,他夹在腋下,试着走了两步:“是挺像那些南方老板。” 魏明珠把舅舅包装一番,才出发去京城。龚洋提着个包,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服和画画工具,他给老师同学都说是去京城写生,同寝室的都羡慕他。 159招待 龚洋也没想到呀,就是帮人画几张海报,咋就把自己画到首都去了? “龚洋,你看看这些杂志。” 上了火车,龚洋还没回过神来。 魏明珠把杂志放在他面前,里面有不少设计师的作品。 龚洋还以为这趟去京城只有他和魏明珠,和年轻貌美的魏明珠同车十来个小时,龚洋肯定会手足无措。后来知道了有魏明珠的舅舅他才不紧张,刘荣向来穿得普通,还到商州大学图书馆借书,龚洋和刘荣打过两次交道。 上车后发现,印象中的衣着普通的刘荣,穿得十分正式。 西装领带配公文包,到底是去京城做多大的生意啊! 更叫龚洋看不懂的是,火车开动后,魏明珠从包里摸出一本书看起来。他以为是看家装杂志,定神一看,居然是一本高中化学——龚洋满脑子都是问号,个体户看高中化学干啥! 魏明珠塞住耳朵就能抓紧一切时间复习,丝毫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刘荣见龚洋满脸疑惑,他本人对魏明珠最得意的不是会做生意,而是会念书啊。明明得意的要命,偏偏却用矜持含蓄的口气向龚洋解释: “咱们别打搅她,她今年7月份要参加高考的。” 参加高考? 龚洋顿时肃然起敬。 他不知道魏明珠的成绩,存粹是为这份上进的态度。当个体户咋啦,个体户也不忘学习,谈生意的途中都要抓紧时间看书。哪怕高考的成绩不理想,凭着这端正的态度,龚洋就很服气。 龚洋受到刺激,也不敢再发呆,连忙翻起魏明珠给的杂志。 刘荣也在抓紧时间充电。 同行的两个泥瓦工面面相觑。干个泥瓦工,能从商州跑到京城就够奇怪了,一起去5个人,就有三个在火车上看书的,到底是去装房子还是上学啊? 两个工人都不敢大声搞出响动。 商州到京城很快,只要十来个小时。早上7点的车票,下午六点火车就停靠在了京城的站台。全国各地的人到首都都有点朝拜的心态,魏明珠也不由多看了两眼这时候的京城西站。 常伟早守在站台上,百无聊赖的等,听说“商州-京城”的火车靠站,他就抬起头张望。 魏明珠那张脸太有辨识度。 加上她身材高挑,别管周围挤着多少人,都不会被忽略,常伟很快发现了魏明珠一行人的踪迹。 “嫂子!嫂子我在这儿!” 常伟像个窜天猴一样在原地蹦跳。 手舞足蹈的,魏明珠也瞧见他了,就往这边走。 “哟,刘叔,您这身可真派头。” 穿西装打领带,还夹着公文包,常伟一时都不敢和刘荣相认。 “这不是怕来京城丢你人吗?明珠非得给我订做了西装。”刘荣说着,又想起来外甥女说的话,常伟现在算是客户,他赶紧递了一张名片。 常伟有点懵,反应过来后竖起大拇指。 他十分羡慕:“叔,您这样的才像大老板!” 刘荣肯定没常伟有钱,但刘荣的派头足。常伟赚了不少钱,自己跑长途倒腾香烟时穿得一般,如今在京城依旧做着这门生意,也不敢太高调。赚了钱还没学会花钱,看到刘荣的打扮,他有几分意动。 “走吧,先出站再说。” 魏明珠坐了十个小时的车,就学习了七八个小时,在火车上吃了午饭,此时肚子饿的呱呱叫。 3月的京城还没暖和,常伟就穿着魏明珠送的那件羊毛大衣,他长得是不如程诚好看,可身上那种天之骄子的自信,根本就掩藏不住。 龚洋反应过来常伟就是让几个人从商州赶来的“客户”,态度上有点拘谨。 两个泥瓦工更不用说,脚踏实地的站到首都的地界上,就光顾着激动了。 常伟开始还以为龚洋也是跟来的工人,挺诧异这工人看起来挺文弱,听说龚洋是商州大学美术系的学生,常伟多看了两眼。 哦,也就是个普通人,对诚子哥造不成威胁。 常伟都见过两个程诚的情敌了,多一个美术系的学生喜欢诚子哥媳妇也不奇怪。 赚了钱不知道咋花的常大老板,借了一辆吉普来接人,这年头路上不会有交警查超载,6个人挤一辆车,直接拉到了全聚德。 来京城的人,不吃吃东来顺和全聚德,那不是白来了吗? 就算到了魏明珠生活的年代,全聚德早就被其他烤鸭店干下去,在外地人的认知里,全聚德的烤鸭还是要吃一吃的。在84年,全聚德绝对是招待外地友人的好去处,用首都人的话来说叫“有面儿”。首都大老爷们儿,做事不就图个有面儿么! 要说请客的套路,常伟是不如程诚的,程诚从小就有当老大的觉悟,请客吃饭从不小气。 按说两人家世背景相仿,程诚有些本事愣是像天生的,常伟不服气都不行。今天要是程诚来安排,绝不会选全聚德……不过常伟这样的水平,土包子如刘还是要学一学的。 84的全聚德名气很响,刘荣一看那菜单,又觉得不算特别贵。 一只鸭子才10元左右嘛。 咦,他为啥用了个“才”字? 是不是买过20斤的大青鱼,对吃饭价钱的承受能力变高了! 刘荣在那里胡思乱想的,首都也才这消费水平,他们家平时在吃上面是不是太舍得了。 “嫂子,你喜欢吃啥自己点,不要客气。” 烤鸭肯定是必点的,常伟一口气点了两只烤鸭,魏明珠示意龚洋他们也看看菜单。龚洋和两个工人再傻也心里有数,这顿饭他们都是顺带的,哪会真拿起菜单点菜啊。 再说了,一份菜也要几块钱,他们那里会随便瞎点。 “每人一份鸭骨汤,要大份。干炸里脊、木须肉……芙蓉鸡片,赛螃蟹” 魏明珠也不和常伟客气,一口气点了七八样菜。 酒是常伟自己带到的茅台。 魏明珠会吃烤鸭,常伟自然不用说,等菜上来了其余四人就跟着学,好歹没出丑顺利把一顿饭吃完。龚洋连打饱嗝都是一股烤鸭味儿,他也被常伟劝了一杯酒,桌子上的菜自然是一扫而光。 常伟又送他们几人去招待所。 看着特别普通,走进去发现环境还真不错。 魏明珠问贵不贵,“这钱可是我们自己出呀,不能超出预算。” 常伟都想哭丧着脸了,“我们单位的招待所,嫂子你要自己来住肯定不便宜,这不是有我嘛。” “你还有单位?” “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有单位啊” 养老的工作那也是工作嘛。 工作是常伟二叔安排的,他就算赚了钱,这份工作也不敢随意丢掉。不准时上班没问题,要是一说不干了,肯定有人要通知常二叔。常伟不想家里闹矛盾,混日子的工作依旧干着。 常伟的态度有多随便,长眼睛的都瞧得出来。 龚洋羡慕极了。 这是首都人呀,也不晓得是啥背景,可真叫人羡慕。明年大四毕业龚洋也要分配工作,商州大学虽然不差,美术系的学生绝对分配不到常伟工作的系统来……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一些人毫不在乎的,另一人拼了命才会得到的。 龚洋不是抱怨命运不公,他就是想着要好好表现。一开始他把给魏明珠画海报当成是一般的小活儿,现在看来好像不仅是一锤子买卖。 常伟觉得自己的工作没劲儿,他在哪里上班呢,他在邮电部。 邮电部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吗?反正京城师范学院的毕业生是很难分配进去,专业不对口,人家也不会要京城师范学院的学生。商州大学的行不行不好说,美术系的肯定不行! 邮电部是个好单位呀,它就是后来的工信部,再后来,它把烟草局给兼并了,魏明珠上辈子要是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她肯定不会被逼的去当业务员。 龚洋是羡慕,魏明珠也有点点心情复杂,一毕业就遇上国家取消毕业分配。 这辈子倒是赶上毕业分配了,如果不出意外,考的大学也会比上辈子更好,只不过她注定了不会全依靠国家分配的工作讨生活。 常伟单位的招待所,再差的房间那也是符合标准的,魏明珠后世睡惯了五星级酒店不觉得,像龚洋和刘荣带来的两个工人就没睡过这么软的床。第二天一大早,常伟又来接人。刘荣让两个工人在附近转一转,和魏明珠、龚洋一起去了常伟的家。 常伟家的地段连魏明珠都羡慕,她上辈子也买不起这附近的房子。 家里的杂物基本上都搬空了,也没见到常家人。 “我妈暂时搬到我奶奶家去住,等房子装修完她再搬回来。 魏明珠点头,她听程诚提过,常伟还没出生父亲就去世,平常家里只有常伟和母亲住。房子虽然是个二套一,却是客厅和厨房、卫生间都不缺。 “舅舅,先量尺寸吧。” 刘荣拿出带来的卷尺,龚洋同学也挺上道,帮忙牵尺子记数据去了。 房子不是一点装修都没有,常伟家的条件又不差,就是桌椅板凳都很老旧,虽然私人物品已经搬走,但还是能看出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平时有多么漫不经心。 160确定方案 房子一般是女主人在收拾,魏明珠指着客厅边上还来不及抬走的钢琴,“阿姨还会弹钢琴呀?” 常伟点了一根烟,“弹得少,平时都放在那里不动。” 不仅是钢琴很少动,魏明珠打量厨房墙上排风扇的污垢,觉得平时都可能连厨房也用得少。常伟的妈妈不是个对生活太热情的人,说她不精致吧,又会弹钢琴。弹得次数不多,也不喜欢在厨房里多呆。 在屋子里转一圈,走到阳台上。户型是进门右手是厨房和卫生间,主卧和客厅想对,客厅占了楼正面的采光,主卧占了楼另一面的采光,主卧有个大阳台。次卧则在客厅的左边,面积同样不小,也有个阳台。整体呈“回”字型。 魏明珠觉得很好装,现在的楼房直来直去的,前后的遮挡物少,除了窗户小一点影响采光,根本没有别的缺点。京城这地界的房子,窗户普遍也不大,双层保温的玻璃还不流行,搞那么大的窗户冬天多影响取暖啊! 心中有了大概的想法,才问常伟: “你有喜欢的风格吗?对装修预算的想法呢,你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我们才好给你出个方案。” 装修风格? 常伟觉得服装店的装修风格就不错。 不过那是店,放家里好像太亮眼。 魏明珠拿了一本杂志给他看国外的家装实例:“不一定能做到一样的效果,好多装修材料国内都不好买,户型也不一样,你家已经算大的了,还是比不上国外的独栋小楼,借鉴下风格吧” 常伟家可不就是算大的么,刘荣和龚洋亮好了尺寸,常伟家有69㎡,这还不算俩个房间的生活阳台,最大的次卧的阳台有8㎡以上,魏明珠觉得可以包起来做个玻璃花房或者琴房。 这时候的房子没有啥公摊,69㎡是室内实际面积。 常伟翻着杂志,也拿不定主意,最后憋半天来了句: “要好看,但不像那些饭店一样,起码得像个家吧?” “那预算呢,你心里有没有大概的标准。” 房子装完了,别管报价几万,常伟肯定会给。魏明珠又不准备敲竹杠,得知道对方的心理价位,再根本这价位来做具体的设计和预算。 “嫂子,我看你那服装店装的挺漂亮,花了多少钱?” “不到两万吧。” 其实开始花了一万二,再加上刘荣贴了两千,大概花了一万四。魏明珠一定不能给常伟报具体的数字,这是刘荣的生意,常伟要依样画葫芦,那刘荣一点利润都没有,一群人都是白来京城跑一趟。 刘荣不赚钱的话,怎么给手下的两个工人开工资,还有在京城的食宿和来回的车票。 “这样,我打算拿三万出来装修,如果后面钱不够,刘叔直接给我说。” 魏明珠也没客气。 装修超出点预算太正常了,谁家装修不超预算? 程诚上次就拿着个手提箱,里面恐怕有几万的现金要塞给魏明珠。她知道这俩人倒腾香烟赚到钱了,常伟也是不缺钱。84年的三万块真不是个小数目,在京城非黄金地段买个小院儿都绰绰有余。 魏明珠知道,刘荣知道,可怜龚洋不知道啊。 这把龚洋给刺激的。 龚洋的大学生活补助一个月21块,他估计自己毕了业的工资也超不过100块。30000元用来装修房子?怪不得魏明珠和刘荣要从商州带人来京城干活儿。 从常伟家离开,魏明珠和刘荣,带上龚洋又马不停蹄跑京城卖建材的地方。 京城和商州就是不一样,卖建材的店要多些,还形成了小规模。瓷砖的花样都比商州丰富,刘荣看一家就问一句,把价钱都用本子记下了。魏明珠则是带龚洋看实物,要画出来,总的有个大致印象吧? 这种活儿一天是干不完的,魏明珠在京城逛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才把大致的设计图出了。又和龚洋商量着要怎么画,家具的颜色,灯的样式,没有电脑设计的84年,搞几张效果图就得这么麻烦。 魏明珠和龚洋熬通宵了。 龚洋的眼睛像红兔子,跟着魏明珠第一次喝到苦苦的咖啡。 刘荣也是不轻松啊,他要根据魏明珠两人做出来的效果图做预算,好给常伟开一张单子。 材料的价钱都是刘荣记着呢,三万以内能不能做出魏明珠要的效果,刘荣是算了又算。 “两个工人的工资是怎么算的,京城的木匠多少钱一天,要用多少木料,您都要给算出来。” 常伟见到的就是三只红兔子。 龚洋的效果图画的好不好? 让龚洋自己设计搞不好,不过是把魏明珠的设计的给画出来,龚洋还是很拿手的。他是美术生,立体效果有,形也准,颜色不要抽象,要求的是逼真还原。龚洋熬夜画出来的两套方案,打眼一看就像是哪里拍的彩色照片。 “刘叔,您这生意可真是够专业的。龚同学,画的画也好!” 魏明珠插嘴,“龚洋的画儿是挺不错,你家装修好了,也要摆一些装饰画,可以请龚洋画。” 龚洋的呼吸立刻粗重。 他搞这些兼职,说到底还是为了画画的本职专业。 学艺术的,谁不想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对美术生来说,学生和画家的差别,说的粗俗点就是作品是否能变现。你画的再好,没人欣赏就太痛苦了,真要学梵高死后才扬名世界吗?龚洋还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如果可以选,还是当毕加索更好嘛,毕大师活着的时候画就能卖出去。 魏明珠推销他的话,是龚洋没有想到的。 常伟要拿3万的预算出来装房子,已经把龚洋震住了。画设计效果图的是,魏明珠是随口说过装修要和后期装饰搭配着,好的设计师应该连哪里放花瓶哪里挂画都考虑到,常伟的新家会挂几幅装饰画,但又不是买不到画儿。 名气不那么大的画家,一幅作品也要不了多少钱呢,财大气粗的常伟同志肯定掏得起。 常伟会用他的画吗? 龚洋不说话,眼神里却有渴望。 常伟迟疑了片刻,才点头: “嫂子推荐的,肯定没错!那就期待龚同学的大作了!” 魏明珠忍住笑意,常伟这几个月自己倒腾香烟也是锻炼出来了,以前没这么滑头啊,他才不会管家里挂着谁的画,刻意迟疑,是看出来魏明珠想要招揽龚洋,给做人情呢。 轻易得到的东西,人就不会太珍惜,魏明珠今天是打了龚洋一个措手不及,他此刻当然是十分感激。 常伟最终选了浅色调的一个方案。看起来不奢华,却更符合他对“家”的期待。 “电器我们不包,其余装修和家具,包括人工费在内,初步预算是31500元。” 电器也没法包。 常伟要买个大电视放客厅里,魏明珠到哪里去买?她家买个洗衣机都要靠程诚给寄外汇卷,京城可不想鹏城特区那么方便,多花点钱啥都能买到。这些东西,一个外地人折腾,远不如常伟有门道。 魏明珠他们画装修方案的时候,常伟家才清理干净,等到方案一确定,刘荣就能立刻带人施工。砸墙铺管道,改水电,这才是真正的装修实践现场。要不说刘荣运气好呢,常伟是熟人才会信任他,不仅把自家的房子贡献出来,还给出了3万的装修金。 刘荣那定制的西装自然是脱下来了,又穿回他农民装。 龚洋还不能离开现场,他得在现场看着,向刘荣解释设计图。本来要留20厘米的墙面,不小心哐当当都砸光了咋办? 魏明珠就没啥事儿。 “你知道程诚他单位咋走吧?” 常伟把头猛点。 他就服魏明珠够沉得住气,明明来京城两天,之前愣是没提过一句要去看程诚,直到把装修方案定下来,装修开始施工,魏明珠的工作完成了,她才要去见程诚。 这像是热恋中的年轻女孩儿么,情绪上也太稳的住。 常伟有点可怜他诚子哥,在这段关系里程诚好像更热切,更投入。 哎,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时候在安庆县偶然见到未来大嫂,诚子哥不还挺傲的,结果“英雄救美”正式相识后,鬼迷心窍般一头栽进去。 “嫂子,我知道路,这就开车送你去?” “是需要你送一下,不过不是今天,而是明天早上。” 啊? 这都还不急呀! 常伟的不解写在脸上,魏明珠没法和这样的直男解释。男女朋友都几个月没见面,她不想给程诚留下个好印象么?再好看的姑娘,晚上通宵熬夜,白天马不停蹄逛建材店,魏明珠都觉得自己脸色青白似鬼——女为悦己者,她不介意自己在常伟面前形象如何,因为她不喜欢常伟。 但她喜欢程诚。 程诚的生日快到了,就是下个月。 四月份马上就要预考,魏明珠应该没空来京城,她想提前给程诚过个生日。 提前一个月也不算啥,也就是找个借口对男朋友好一点呗。在魏明珠心中,她是比程诚大的,小鲜肉的青春都献给她,她就该对他好一点。 过生日要怎么庆祝? 后世就方便许多,顶个蛋糕,挑一瓶红酒,找一家气氛不错的餐厅,再准备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别管过生日的主角是男是女,这都是错不了的套路。 161想挖墙脚的 程诚毕竟在单位里,生日又没真正到,提着蛋糕去会不会太刻意做作? 红酒的话,魏明珠也不清楚程诚单位的规矩,管理严格的话应该不能碰酒吧。气氛不错的餐厅,也得程诚人能出来才行。程诚似乎挺喜欢手表?早前看他戴过一只劳力士,魏明珠决定拍电报给白珍珍给留意着,如果碰到兜售高档表的,就帮忙买下。 应该赶得及程诚下个月生日。 魏明珠觉得第一天来吃的烤鸭也不错,80年代的全聚德菜品还很硬气,就是烤鸭得趁热吃,凉了之后风味大减。程诚不是个挑嘴的,但吃东西挺有品味,魏明珠不想买两只凉的烤鸭凑数。 啥东西都得吃个热乎啊。 “常伟,你知道哪里有吃烤全羊的不?” 魏明珠知道的烤全羊店,眼下估计连影子都没有。 “烤全羊?嫂子你喜欢吃这?有眼光,诚子哥也喜欢吃羊肉……” 常伟把常诚的喜好给卖个干净。 羊肉也不是人人都爱吃,有人就嫌它膻。不膻的能叫羊肉吗?羊膻味处理好了就是鲜,常伟给魏明珠介绍,自己也说馋了。 “要不,我们晚上去吃东来顺?” 东来顺主要是吃涮锅的。 烤全羊也能上,一般人是去吃烤羊肉串儿的,烤全羊不便宜,没点来历的人在东来顺吃啥烤全羊啊,一个羊肉涮锅还不够你造的? 涮锅汤汤水水的,魏明珠和常伟跑去享受了一顿,还是想给程诚带点烤全羊。 “程诚他同事多吗?” 常伟有点迷糊,啥算诚子哥同事啊,是他同级的,还是程诚管着的下属? “两三百人吧。” 常伟拿不准魏明珠的意思,就说了程诚下属的人数。 一只羊六七十斤,两三百人,岂不是至少要吃3只羊?算了,还是订4只羊,羊肉烤熟了才多少。 “那我在这里订4只羊,明天让店里人送去单位烤全羊行不行,羊能往单位里送吗?烤全羊的师傅能不能进去” 常伟刚刚把裹着蘸料的羊肉往嘴里送,听了魏明珠的话立马呛着。 常伟有点想哭,不是感动,是韭菜花酱的味道呛喉管。 他大嫂的思路果然不是一般人,那些挖空心思想追诚子哥的女同志为啥干不过大嫂,因为她们只敢想不敢做,格局还是太小啊——给常诚送4只羊,常伟都没想过的神操作! 魏明珠越想越觉得可行。 说起来的老百姓送点羊肉给程诚他们算啥?” 她就是送给程诚吃,干脆多送点,免得程诚吃独食被人说是小气。 常伟赶紧拦住异想天开的大嫂:“羊肉能进去,东来顺的师傅肯定进不去。嫂子你是诚子哥的家属可以去,我平时要想见诚子哥就只能在门口杵一会儿就算见过。” 那就让东来顺把羊准备好,给送到单位门口总行吧。 魏明珠觉得单位里的人来自全国各地,估计有会烤全羊的。 “这钱我自己出,今晚的涮锅也是我请你。” 魏明珠不久前才赚了一笔快钱,搞了促销后,服装店的生意也很不错,出门前虽然还没分年后营业赚的钱,估算下每天的营业额就知道赚的不少,她花钱也是大方。 常伟还真去说了。 他满嘴跑火车,只差说魏明珠和程诚明天是要吃着烤全羊结婚了,加了车马钱,磨得人家同意明天把羊肉送到单位门口。就这样东来顺的大师傅还不高兴,烤全羊也得分谁烤的,火候特别重要,要说这羊是东来顺出去的,大师傅亏心。 按魏明珠的要求,订的还都是大羊。 东来顺用的是内蒙古羊,做羊蝎子肯定是大羊好吃,烤全羊就得半大的羊才嫩。 魏明珠怕小羊不够吃,改成了大羊。 她给留了200的订金,剩下的等羊送到了再给。羊不宰掉,也不知道还剩多少斤两。现在外面的新鲜羊肉去骨是1块8毛一斤,东来顺又不是屠宰摊,人家是吃羊肉的地方,肯定要算上经营成本的。还得把羊连夜杀了抹上料腌制。 魏明珠还买了一些瓜子花生和胡豆之类的炒货。 4只羊都舍得买,这点炒货不值几个钱。 把东西都塞在常伟借来吉普车后备箱,魏明珠冲他挥手。 “回家路上小心。” 常伟一路开车吧一路笑,他觉得魏明珠太有意思了。诚子哥就是有眼光,下手快准狠,未来大嫂的家世是不如那些追着程诚跑的高干女,可要说相处起来轻松有趣,首选就是魏明珠。 家世好有个屁用,他又不等着吃软饭。 那些高干女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像程怡给程诚介绍的童莉莉,仗着自己长得有两分姿色,在圈子里挺受人追捧,看人都是拿眼白瞅的。常伟原先不觉得,有了魏明珠对比就觉得童莉莉长得粗枝大叶。 正想着童莉莉,常伟就瞧见童莉莉了——见了鬼,邵光荣骑着个翻斗摩托拼命按喇叭,童莉莉就坐在邵光荣的车斗里,程怡也在!邵光荣本来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载着俩大姑娘,那真是要美到飞起来。 常伟不情不愿停下车,心里骂邵光荣是个大傻逼。 肯定又被程怡和童莉莉俩娘们儿套话了呗。 邵光荣被常伟盯的莫名其妙。 “程怡姐,好久不见啦!” 看在诚子哥的面子上,常伟还得打招呼。 童莉莉踩着双皮靴,从车斗里下来,“啧啧,常大少最近是发财了,也不跟大家一起玩,路上打个招呼都得看有没有那个面子是吧?” 童莉莉长得确实挺好看,这丫头还会打扮自己,大部分都素着脸,她嘴唇上涂着晶晶亮的唇彩,眉毛是精心修过的,眼睛是狭长的,半眯着眼睛看人时挺有风情。她大概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笑容是特意练过的,眼睛的弧度也是。 常伟就不吃她那套。 他和童莉莉不熟,也不想和童莉莉相亲,对她那么客气干嘛。 “光哥,载人往哪里去呀?” 邵光荣年纪比常伟大,两人混闹惯了,常伟有时叫他“小光”,有时又喊他光哥,看心情和场合。 “带两个大美人去滑冰,你一身羊肉味儿,这是吃完了往回走?” 常伟和邵光荣俩人寒暄,根本不理会童莉莉,童莉莉生气要恼,程怡拍拍她的手。 “常伟,我和莉莉找光荣问点事,正好碰见你,那我就问你好了。程诚处对象的事你知道吧,他那个对象你见过,究竟长什么样,你给我们讲讲呗” 常伟的嘴巴比邵光荣严,关慧蛾让他讲,他都能抗住压力。 程怡算是哪个牌面的人,不就是程诚的堂姐吗?魏明珠正好在京城里,两人刚分开不超过十分钟,童莉莉追着程诚要处对象人尽皆知,常伟怕这俩女人去找麻烦,自然更不肯讲了。 “我都不知道,程怡姐你不如去问诚子哥本人?三位对不住,我还要赶着把车还回单位去,咱回头聊啊!” 邵光荣大喊着明天一起吃饭,常伟摆摆手: “我这两天忙着装修房子,改天再聚!” 邵光荣那大嘴巴,常伟是再不肯信他,也没告诉他魏明珠已经来京城的事儿。本也不必告诉邵光荣,那是别人的媳妇儿,又不是邵光荣对象。 童莉莉站在原地想了想,满脸的怒气笑了,反冲着程怡笑: “常伟跑的挺快,他在心虚么?” 程怡也想知道啊。 两人盯着邵光荣看,邵光荣把两手举高:“我是真不知道。 优秀的人,就是有很多人会惦记。 魏明珠有不少烂桃花,程诚关在单位里与世隔绝,也不能完全阻断他的桃花运。 老对头老方的女朋友高菲就看上程诚了。 但她和老方已经在处对象,总不好马上把老方撇开去追求另一个,高菲就想了个法子,说要给程诚介绍对象。 说是自己有个表妹和程诚挺合适,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要是愿意呢就给他介绍。 表妹肯定没有高菲优秀,家庭条件不差,学历和长相就不如高菲。 明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随意扯个由头,好找机会接触程诚? 年后高菲都跑了三趟单位,还没结婚就来的这么勤,单位没说话是看在方队长30岁才处个对象不容易,老方还以为女朋友是中意他,却不知道自己脑袋透着隐隐的绿光。 早上的训练才刚结束,程诚让手下的人稍作休整,自己则挽起袖子洗手。 高菲笑眯眯的往前凑,“程诚,我上次说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我表妹那边还等着回话呢。你要是有空,可以先见一面,两人都不见面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程诚把水龙头拧上。 他觉得老方处的对象脑子有毛病,没个眼色劲儿,上次就说过自己有对象,高菲听不懂人话般,唠唠叨叨要介绍什么表妹给他。 哪怕没有他媳妇儿,也不想要和老方当连襟。 这表妹他是无福消受。 “嫂子,我有对象了,我们感情很好,等我够年龄就会打结婚报告。” 高菲不以为然,“我都听其他人说了,你有个外省的对象?她条件比得上我表妹吗,程诚,娶一个家世好的老婆,能帮多少忙呀!” 程诚觉得这女人真的太烦了。 都不认识他,可见大家不是一个圈子的,他要是图家世找对象,也不至于找高菲的表妹。 162漂亮的嫂子 关慧蛾嫌魏明珠条件不好,程诚还很不高兴呢,那是亲妈他才必须忍。高菲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老方经常阴阳怪气的,交的女朋友也挺烦,果然是天生一对。 “我对象条件挺好的,我就喜欢她,对不住啊嫂子,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表妹还是介绍给别人吧。” 程诚说话很直白,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高菲把表妹强塞给有对象的男人,指不定表妹有多丑。 他想说的更直接点,问高菲她家女人是不是嫁不出去。 “你!” 高菲挺委屈,这说话也太难听。 再好看,那不还是个外省人吗?高菲还想说话,程诚的联络员跑来,激动的脸上放光,说话大喘气: “队、队长,有人来看您,她说、说是您对象,姓魏!” 程诚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给砸晕了。 他在高菲面前不苟言笑,这一刻眉眼都舒展开,人本来就长得帅,此时越发好看了。 “姓魏?你没搞错吧?算了,我自己去接人!” 他媳妇儿来了! 收到那封信,他就在盼着这一天。 人真的来了,哪里会在原地等,都顾忌不上在别人面前保持形象,一路小跑着去接人。 程诚本来就不是严肃刻板的性格,不过是在单位里提了干,平时表现的老成。年轻人嘛,在爱情面前就原形毕露,整个人都在放光。 高菲还没反应过来。 哪有那样巧的事,刚刚才说程诚那外省对象,人就来了? 联络员在那儿傻乐,搞得好像是他对象来了般激动。 “你瞧见队长他对象了?” 联络员使劲点头。 “人长的咋样?” 联络员也是个小年轻,闻言涨红了脸: “好、好看!” 高菲要细问,联络员啥都形容不出来。好看就是好看啊,他都不敢多看,听说是自家队长的对象,联络员激动坏了。他刚才通报的声音不算小,程诚手下的人也听到,纷纷围了上来。 “瓜娃子,你说队长的对象来了嗦?真的嘛假的哦!” “俺嫂子来了?” “漂不漂亮,漂不漂亮?” 七嘴八舌的,各方的口音都冒出来,高菲愣是没有插嘴的机会。 老方没见到高菲的人出来找,看见一队的人吵得厉害,高菲站在旁边不说话,他把高菲往旁边拉:“他们怎么回事,我看见程诚往门口跑。” 高菲回过神来,“说是队长的对象来单位看他,程诚到门口接人去了呗” 老方来了兴趣。 程诚那个外省对象啊? 那可要好好比比,他对高菲的条件再自信不过,盘靓条顺,家世好学历佳,程诚找的外省对象不可能压过高菲。 高菲自己也很自信。 程诚刚刚把她拒绝,高菲也想看看,联络员嘴里说“好看”的女人,又有多好看。 一群人真是翘首以盼,却总不见程诚带着人过来。 …… 程诚冲到门口,瞧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对象,哪里空去管其他人。 常伟个大活人都被他忽略,魏明珠俏生生站在那里,程诚忍住揉眼睛的冲动,他都怀疑是自己太想念魏明珠产生了幻觉。 “程诚!” 魏明珠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程诚一把抓住那白嫩的手指。 软乎乎的,在3月的早晨有点微凉,的确是熟悉的触感。程诚捏了捏,手是真的,人也是真的咯? 他一把把人抱住: “媳妇儿,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一点也没有酷帅狂霸拽的调调,反而像是在撒娇。 魏明珠心想,这人顶着这样一张脸,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还撒娇,让她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了。 站岗的人眼睛都要瞎掉了,眼前这人,是他们熟悉的队长吗? 不过程队长的对象,的确是长得太好看。他们要是能找到这样的对象,肯定也抱紧不撒手。常伟这条单身狗承受着热恋情侣秀恩爱的暴击,初春3月的风里,只有程诚和魏明珠是甜味,其他人都闻到了酸。 不行,这里是单位门口,不适合太亲密。 仿佛知道程诚的心理活动,她轻轻笑:“你就准备让我在门口吹冷风啊,不带我参观一下单位吗?” 那是必须要带的。 魏明珠和常伟早就做好来访登记,只需要确认下就能把人领走。程诚见色忘友,眼睛里只有魏明珠,常伟被抛在脑后……常伟的心好痛,他还要在门口等一等送羊的人来,但也不能如此无情的对他吧? 一群人都往门口涌来,大家听说队长的对象来了,久等不至,都跑到门口来看。 那是队长的对象? ——真他妈的好看啊! 好看。 很多人第一次见魏明珠,脑子里涌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这样。啥文绉绉的形容词都想不起来,漂亮得一点争议都没有,眼下的风气不一定会推崇这样的美,但美就是美,简单直接,让人找不到反驳的话。 程诚单位门口有一排柳树,三月柳叶细细,柳条儿随风飘呀飘。 魏明珠穿着一件绿色的薄呢大衣,长度到了膝盖处,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毛衣,下身好像随便穿了一条黑裤子,裤脚小小的,那腿真是又长又直。 绿色一般人扛不住,容易显脸青。 穿在魏明珠身上就是合适。 她不仅长得好看,身姿也窈窕,好似那一排排杨柳,风一吹,细细的柳条儿就挠在人的心上。 刚才起哄要来看“嫂子”,真见了嫂子却不敢大声说话。咱们这些人粗枝大叶,一开口会不会把人家吓到?老方和高菲落在一群人后面,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咋能长这么好看? 海报上的电影明星也就长这样了,可电影明星离大家的距离远,魏明珠可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嫉妒和打脸兼有吧,高菲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有个这样的对象,怪不得程诚对其他人不动心。 她不得不承认,别说那个当幌子的表妹,就算她自己也和程诚对象差着等级呢。 随即又愤愤不平的想,长得好看又咋样,还不是一个外省女人! 高菲把对方从头看到尾,想找到外地人的寒酸和土气,看来看去,魏明珠却像是比她更时髦点。高菲有点恼羞成怒:指不定为了今天来单位炫一炫,全家都要吃糠咽菜好久! 这样想着,高菲才找回一点骄傲。 老天爷是公平的,不可能让一个人样样好。长得一副讨男人喜欢的狐狸精样儿,难道还得给她一个好的家世?靠着长相把男人迷住了,程诚还是太年轻了,找对象只看长相怎么能行! “一个外地女人,看那嘚瑟样。” 老方也嘀咕。 人都是视觉动物,在封闭落后的小地方,魏明珠这样的脸被人说长得不庄重,看着就浪。离开沿河村,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变成一脸正气的女主脸,但人们对庄不庄重其实不那么看重了,人对美的追求是本能,一个秀色可餐的女朋友,是能让老方羡慕嫉妒恨的。 高菲不是不够好,如果能和程诚对象的长相换一换,老方就觉得人生圆满了。 …… “你们都傻站着干嘛,还不叫嫂子?这是我对象,魏明珠。” 程诚打破了僵局,他手下人是被训练出条件反射的,马上站直了腰背,原地敬礼: “嫂子好!” “欢迎嫂子来检阅工作!” “嫂子,我是……” 程诚黑脸,这都说的是啥玩意儿,让你们打招呼,不是这么详细的自我介绍,是不是想要挖墙角啊?得把那几个人给记住了,等媳妇儿走了再狠狠“收拾”。 魏明珠噗嗤一笑,“大家好,初次和大家见面,你们不要太客气,我还要谢谢你们平时照顾程诚呢!” 呵,谁照顾程阎王啊,哪用得上他们照顾。不过程诚对象说话真好听,不仅是声音好听,说话的内容也让人高兴。客气话也要看谁来说,有人说的透着一股虚伪劲儿,魏明珠就特别真诚。 程诚看着魏明珠也是满满的骄傲。 不爱作,寄东西都会特意给很多,让他分给身边人。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两人谁都不缺那钱,魏明珠是想让程诚在单位的人缘好,让他日子过得舒心,才考虑的这么细。 这是他媳妇儿啊! 程诚的那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偏有那不合时宜的人要跳出来破坏气氛,高菲特别自来熟,“程诚,你对象是哪个省的人呀?说话一点都听不出口音。” “这是……” 一群大老爷们儿里面有个年轻女人,穿着便服,那就是单位家属了? 魏明珠等着程诚介绍,她眼睛专注看人时,特别传神,好像汪着水。程诚被这样看着,那还记得之前的不耐烦,随口介绍道:“这是方同志的对象高菲,你也叫嫂子吧。” 魏明珠在外人面前是很给程诚面子的,乖乖叫人: “嫂子,我是豫南省的。” 豫南省啊,那可是个穷地方,高菲暗暗不屑。魏明珠的嗓音是天生的,就和这长相一样,娇娇软软的,第一次见面的人会误会她性格软,高菲就觉得好欺负,忍不住想要刁难: “豫南省呀,我还没去过呢,你们那里产什么?” 她这样问明显就是给人挖坑,豫南省再穷也总会有特产吧。从豫南省来单位,不说给别人带点东西,也不给程诚提点啥?高菲就是要当着众人让魏明珠没面子,程诚也觉得丢了人,两个人感情有嫌隙,高菲就痛快了。 也说不上多坏,年轻女同志一时想不开,干点有失风度的事很常见。 163神操作 程诚皱眉,老方的对象是咋回事,一直缠着他媳妇儿问东问西,没点眼色劲儿实在太讨厌,就这还说啥家世好。 程诚都快不认识“家世好”三个字了! 魏明珠好像一点没察觉到高菲的恶意,她顺着高菲的话老老实实答:“新郑产红枣,焦作产铁棍山药,信阳的毛峰不错……豫南是农业大省,农产品很不错。” 高菲脸带微笑,一脸向往:“说的人都馋死了,可惜我都没吃过。” 高菲那意思,你咋没带点来,是挺遗憾。魏明珠是空着手来的,程诚就没指望魏明珠从商州扛点啥特产来,那种粗活能让他媳妇儿干嘛? 高菲的恶意,让程诚手下的人都好尴尬。 他们热情的叫嫂子,可不是为了讨一口吃的。两三百号人,魏明珠要带着吃的来,该分给谁?分到的肯定心里高兴,没分到的心里咋想? 魏明珠好像终于领会到高菲的潜台词,她一脸歉意对着程诚说道: “那些农副特产我一个人也不太好拿,我……” 他们本来就离大门不是很远,正说着,东来顺送羊肉的人总算来了。常伟把钱给垫付了,要把羊肉往里送,站岗值勤的不敢随便放行,小跑着过来: “程长官,门口有人送羊,说是嫂子订的。” 魏明珠正好能接住话:“……我想干脆请大家吃烤全羊吧。” 烤全羊! 这是什么鬼! 高菲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神操作。 单位里谁的家属来探亲,偷偷带点肉来给自己男人改善伙食的有,大张旗鼓往单位送烤全羊的真没有。 就算高菲也不可能如此大方,她家庭条件是不错,可家里也不是印钞票的,一头小羊也要几十块,她凭啥要送给不相干的人吃。 “弟妹,程队长手下可是有两三百号人呢,你这羊……” 真是打肿脸充胖子,送羊肉不知道偷偷的,大张旗鼓的送,岂不是要让程诚手下的人都尝一口? 也不是不行,一只羊要是煮成羊汤,队里的人还真的能每人喝一碗。 高菲觉得魏明珠是花小钱博取众人好感,一时也懊恼自己没想到。一只羊她难道买不起吗? 她还要酸几句,就听见魏明珠有点歉意说道: “让两三百人都敞开了肚子吃办不到,大家都尝尝味儿,算是我心意吧” 程诚手下的人其实有点愣。 往单位里送羊的家属是真没遇到过,他们这些的虽然能吃饱饭,伙食里也不可能有太多油水,每天的伙食标准是固定的。 过节时蒸大肉包子吃,整个单位都会欢呼雀跃。能有口羊汤喝,还是队长的对象送来的,羊汤还没闻到味儿,大家心里已经热乎乎了。 “嫂子真好!” “队长,嫂子可真大方!” “嫂子,您就是我亲嫂子……” “喝羊汤挺好,羊汤挺好!” “有羊的味道就好,我都好久没吃过羊肉” 可惜魏明珠是个女同志,还有程诚在旁边严防死守,不然这些粗汉肯定一拥而上,把人抬起了往半空中抛一抛,如此才能表达出他们的喜悦。 魏明珠挺不好意思,“原来你们想喝羊汤?烤全羊我是昨天订的,今天可能都码好味儿啦,不过要喝汤也可以的……” 哎,嫂子说啥就是啥,烤全羊也好吃啊,一会儿一定要抢到块骨头尝尝味道。 吃多吃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个开心。 众人都宽慰魏明珠,他们都高兴的要命。 高菲看得目瞪口呆,这些男人也太没见过世面吧,一只羊就把他们收买了? 她正这样想着,魏明珠扭头对程诚说道:“要不叫俩人去帮忙吧,我看常伟一个人不好抬。” 嗤! 一只羊,要不要搞得这么隆重。 当然不是一只羊啊,东来顺的人把羊从车上卸下来。程诚队里去了几个人帮忙,浩浩荡荡把羊抬回来,原来不仅是一只,1、2、3……怎么有6只?! 高菲彻底是不说话了。 6只羊,就算直接买来活羊自己宰杀,也要好几百块钱。 活羊哪里去找工具烤,又是谁给抹的料?更别说买的是东来顺的手艺,这6只羊,高菲不是买不起,可她不会买来请一群不认识的人吃。 高菲的脸颊有点滚烫。 魏明珠这个外地人,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实在是太大方。 6只羊,有4只已经腌入味儿的用来做烤全羊,还有两只却是新鲜的,魏明珠早上临时叫东来顺多加的。大早上都快来了,常伟说程诚的职务是队长,魏明珠想到程诚的年纪不大,这么年轻的队长? 她居然从来没有问过对象的职务,程诚也不可能拿出来炫耀。 以为自己找了个普通人的,原来是个干部。干部就干部吧,下个月才满21岁,老老实实当小干部不行么,一下子就是个队长? 常伟说这都是程诚自己挣来的功劳,魏明珠想到常伟说的两三百号人,原来不仅是同事,还是程诚手下带的人。 那就是自己人嘛,对自己人当然好一点,4只烤全羊扣扣搜搜的,干脆再宰杀了两头活羊,连带着6只羊的下水料一起,总是够吃了吧? 不是程诚手下的人,魏明珠还没大方到傻,她总不可能把一个单位的伙食都包下来。 就是这样,已经震慑的众人哑口无言。程诚也觉得媳妇儿今天给的面子有点大,魏明珠不说抠门吧,她赚的钱多辛苦?她和程诚不一样,程诚、常伟生来就躺在父辈们建立的人脉资源上,魏明珠真是全靠自己一手一脚。 程诚的刚才的心狂跳,现在太感动,心反而慢慢静下来。 这份大方的心意啊,沉甸甸的,让他一时都失声。他想问问,怎么想起来搞这么大场面,怎么买这么多羊,你钱还够不够?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魏明珠反而掐了程诚的腰: “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哼,以为她看不出来吗,什么老方的对象,狗屁的嫂子,对她的恶意那么明显,分明是想挖墙脚的。想到自己没来,高菲就近水楼台在程诚面前刷存在感,魏明珠就恼的很。 别人瞎惦记,不关程诚的事儿,然而恋爱中的女人哪里讲道理? 魏明珠现在是给留了面子,下来肯定要收拾程诚的。 程诚赶紧端正了态度,“你就是我领导,你说算账就算账,任你打任你骂,我绝不还手还口。” 魏明珠轻轻哼了一声。 这几头羊啊,可把单位面给炸了。说是送给一队的,其他队的人羡慕啊。单位里面要来做工作,一队的人守着羊生怕被谁抢走,李领导骂程诚胡闹,其他领导却笑: “这才是天生一对呢,不过群众的意见要听从,程诚他们队吃烤全羊,让他贡献两头羊来,给单位其他人喝碗汤吧!” 谁不想吃肉呀。 落差太大,这不是让其他队对一队又羡又妒嘛。 集体的生活,要的还是平衡。魏明珠羊是送了,怎么分配全让程诚说了算。程诚说那就大家都喝上一碗汤,也不能把一对的人给落下。 两只羊好几百人吃啊,也就尝个味儿。 加上6只羊的下水料,这汤里的料其实也不少。炊事班的人激动坏了,洗锅洗碗的,几口锅同时用,保证让大家在下午就喝上羊肉汤。4只烤全羊也要用火炭慢慢烤,羊烤熟了,羊肉汤也该出锅了。 李领导也羡慕,真不知程诚不声不响的从哪里找个这么好的对象。 程诚呢?正在被魏明珠拧着腰上的软肉审问! “说说,我今天要不是忽然袭击,能看到这一幕吗?我倒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倒是给我个大惊吓!” 魏明珠绷着小脸,程诚觉得她吃醋的样子可爱的要命。 不行,不能笑,这时候要笑出来,他媳妇儿肯定要恼的。 “我连正眼都没看过她,那是老方的对象。明珠,你吃醋归吃醋,能不能不要把我和其他女同志扯到一起,我太心痛了!” 魏明珠也知道自己好像不太讲理。 但心里就是有股气。 “你心痛啥,有女同志对你献殷勤,你高兴都来不及” “不高兴,她又不是我媳妇儿,没我家明珠好看,也没我家明珠大方。你今天往我单位送几只羊,以后谁还敢挖你墙角?” 程诚都想好了,高菲要是还说要把表妹介绍给他,那就反问对方能送几只羊,能送多少天? 就说他手下的人,吃了魏明珠送来的羊,以后还不替“嫂子”把程诚看得牢牢。别说有女同志到身边献殷勤,只怕连母蚊子都不能靠近。 程诚越想越觉得魏明珠可爱,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碍眼的电灯泡不敢来打搅,魏明珠被说破心事脸颊绯红。程诚越看越喜欢,他忍不住低头亲在了那张微翘的红唇上。 程诚突然发的一个大招,魏明珠整个人都愣住。 有点凉。 软软的。 他的嘴唇温热,魏明珠的嘴唇微凉,唇贴着唇,两人都没动。 纯情的小男人还没进化成攻城略地的老司机,这是程诚的初吻,他已经完全沉溺于唇贴唇带来的美好——这就是他媳妇儿的味道?他亲了明珠? 164初恋 魏明珠是被他搞了措手不及。 程诚纯情,她自己也不是啥老司机,两人好半天才分开,魏明珠觉得耳朵烧的像火炭。 程诚还在回味那味道,甜丝丝的,带着橘子味儿。 魏明珠没化妆,抹了点橘子味的唇膏。 “你!” 刚刚拥有初吻的程诚激动的要命,一把抱住魏明珠: “原来这就是接吻!明珠,我好喜欢你呀,怎么办?” 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就该抱着不撒手,程诚恨不得明天一睁开眼睛都到了结婚年龄,他就能领着魏明珠扯结婚证去。然后他相亲就亲,想抱就抱,是合法的,和光明正大的! 魏明珠本来想推把人开,但两人贴的那样紧,她能感觉到程诚的心跳。 声音是那么急促。 年轻真好,年轻人的喜欢总是真诚而炙热的。 她是他的初吻,也他的初恋! 这样的感觉真的太美好。魏明珠觉得这也是自己的初恋,程诚喜欢她,她对程诚的喜欢也没掺着其他利益因素。简单的,存粹的心动,身心合一,真正的回到了18岁。 她也就没急着推开程诚。 为什么要推开呀,她自己也很愉悦。 因为一个吻,长时间没见的生疏不见,两人间的黏糊更胜之前。 常伟来敲门时,程诚很是不舍。 不过青天白日的,两人只是男女朋友还不是夫妻,关门闭户呆在房间里太久,别人可能会有些少儿不宜的猜想。程诚无所谓,他咋舍得让别人在背后讲魏明珠的是非? 再不高兴,还是打开了门。 常伟小心翼翼,“诚子哥,嫂子刚才在路上和我说了件事,我想趁机和你商量下” “进来吧,坐着说” 程诚一个人住单间,房间不大,有床有椅子,靠窗还有张书桌,上面放着个小台灯。魏明珠坐床边,常伟就坐椅子上。他要说的,就是魏明珠提议合伙在鹏城人民桥小商品市场合伙做装修建材生意的事儿。 常伟想听听程诚的意见。 他不是舍不得5万块,钱他是能拿出来,可魏明珠缺本钱,程诚却是有钱的。 总得程诚发话,常伟才能心安理得跟着做生意赚钱。 程诚第一个反应也是魏明珠本钱不够 本钱不够,又想做大做强,当然要拉合伙人入股。不要说15万,就算20万程诚也能拿出来,魏明珠如果想做新生意,根本无需拉别的投资人。 不过转念一想,明珠会来京城上大学,鹏城那边也太远了点。寒暑假过去差不多,平时生意也得有人看着。合伙不一定是缺钱,是需要信任的人帮忙打理生意。 程诚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让人叫来了白志勇。 “长官,您找我?” 魏明珠颇为好奇打量白珍珍的大哥。 和白珍珍五官挺像,尴尬的是白志勇都要比妹妹皮肤白些。 “志勇,我和你说件事儿。” 程诚简单的把魏明珠、常伟要和白珍珍合伙做生意的事一讲,白志勇敬礼:“长官,嫂子对我妹妹的帮助多大,珍珍也在信里说过,我们白家没有狼心狗肺的人,一切都听嫂子吩咐!” “程诚,你不用这样……” 魏明珠心想,合伙做个生意,咋和要立军令状一样。 做生意嘛,都是因为观念相似,利益一致才聚拢在一起,如果哪天大家理念的冲突不可能调和,自然也就分道扬镳。 程诚却很坚持,“志勇能做白家的主,这件事他说了算。” 魏明珠很惊诧。 白志勇凭啥替白珍珍做主啊,新社会人人平等,没看出来程诚还有老一套的思想。魏明珠心里犯了疑心,又想起来上次程诚自作主张去找沈俊的事。 程诚身上的优点很多,对魏明珠的吸引力很大。 但脑子没那么发热时,魏明珠又觉得程诚的大男子主义有点重。 程诚直接把白珍珍的意思忽略,现在是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将来会不会对她也如此?魏明珠难得来看一趟程诚,忍下了这点点不舒服。 对魏明珠的经营手段,以及对行业前景的预估,程诚都听得很认真。 他眼里的欣赏不是假的,他发现魏明珠好像真的很看好房子这一块儿,不但劝他在京城多买房,还想投身相关行业。 说了很多,不知不觉,羊肉的香味儿已经飘来,焖煮了几个小时的羊汤出国了,烤全羊也烤的外皮酥脆。 “长官,嫂子,肉熟了!” 常伟听得意犹未尽。 魏明珠知道的东西,他却不知道。 记得程诚以前说魏明珠很厉害,服装店的生意常伟瞧不上,倒是这个装修建材的行当,魏明珠讲得那些前景却把他给震慑。这是一个18岁的农村姑娘该知道的吗,难道准大学生就这样厉害? 别说准大学生,就算大学毕业工作了的,也没有这样厉害啊。 就说那个画设计图的龚洋,心思都写在脸上,连常伟都能看穿对方,同样比不过魏明珠的“成熟”。思想上的成熟太可怕了,常伟惊艳于魏明珠的颜值,自觉是降服不了这样脑子和脸相当的女妖精。女妖精只能被程诚给收了,谁说两人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常伟第一个要摁死他们! “走吧,吃羊肉去。” 程诚大大方方牵着魏明珠的手。 中午是大家都吃得简单,这时候肚子都饿,烤羊的香味飘荡在整个团上空。其他人要羡慕死程诚这边,太会找对象了。倒是隔壁老方吹得响亮,相亲成功后很是嘚瑟,女朋友也没把程诚这边的人放在眼里啊。 有些人私底下说,高菲连老方都没放在眼里。 每次来单位探亲,围着程诚打转,真当大家眼睛瞎么? 程诚这里从上到下都很高兴,天还没黑,篝火已经点起来了。烤全羊全是他们的,围着火堆吃烤羊实在太有气氛。等牵着魏明珠也坐下,所有人都在笑。 “嫂子,谢谢您嘞!” “嫂子是最好的,哈哈哈!” 魏明珠绝对是人气最高的,连程诚都比不上。 一边吃烤羊一边笑,其他人眼睛都羡慕发红。 单位领导也被请来了,领导屋里还摆着魏明珠给寄来,程诚又送给领导的信阳毛峰。茶都没喝完,他对魏明珠能有恶感吗? 领导就说了一句话,下次不要这么高调。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这次我就替大家感谢你了!” 魏明珠挺不好意思,说是要搞一家亲,她也是头脑发热要秀秀恩爱。只要是真心喜欢,别管男女都喜欢给自己对象花钱,程诚不缺钱,魏明珠就把钱花在了这种地方。 “领导,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领导哈哈大笑,“我可没脸一边吃着你送来的羊,一边说麻烦” 单位的伙食是真没啥油水,魏明珠当着领导的面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添麻烦,她心疼自己男朋友呢,吃条鱼都有讲究的人,不晓得平时怎么能吃下大卫的伙食。 程诚自然吃的下去,魏明珠当女朋友的心疼,决定以后要多往程诚单位送点东西。 除了单位的领导,和程诚同级的干部也来了。老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还得强颜欢笑。高菲没出来吃羊,老方偷偷让人端了一碗羊汤给高菲送房间去。 奶白色的羊汤,鲜香诱人。 还点缀着几颗切碎的葱花,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等送羊汤的人一走,高菲抬手就把碗给摔了。她糟蹋完粮食,自己反倒觉得委屈,老方就缺那一口羊肉吃吗?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间里。 吃什么羊汤啊,这分明是外省女人对她的炫耀,对她的嘲笑! …… 这6只羊,让整个单位都高兴。 程诚高兴,魏明珠自然也高兴,那这羊就没白送。 不过她今天还得回市区,下午六点,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两人都特别不舍。 “下个月是你过生日,我可能来不了京城,今天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程诚握着魏明珠的手,“你在京城多呆两天,我后天请半天假出来陪你,没有这些碍眼的人,就我俩。” 碍眼的常伟很不满。 这种话适合当着他本人说吗? 魏明珠点头,“行,我再等两天,后天你能请到假最好,请不到假也没啥,等我高考完来京城上学,咱俩见面的机会多着。“ 像哄小孩儿一样,总算哄得程诚放手。 没人笑话程诚,外省的对象大老远来单位探次亲不容易,不少人也想起老家的媳妇。他们在保家卫国,每个家属牺牲了多少?一年就团聚那么几天,回家少了,孩子都认不出爸爸! 魏明珠跟着常伟走出大门,程诚还站在原地。 领导不知道啥时候走到身边,“明年你就到年龄了吧?你的结婚报告我一定第一个批!安排她跟过来就好了嘛” 跟过来? 程诚没多解释。 能呆在同一个城市就很满足了,魏明珠是要读大学的,他能叫人辍学来这里呆着? 尽管很想时时刻刻看到自己媳妇儿,却也知道魏明珠不是那种甘愿做男人贤内助的女人。在别人那里,是女人能顶半边天,在魏明珠的意识里,恐怕是想自己撑起一片天……和程诚能不能养魏明珠无关,这得看人高不高兴为主。 165娘们太坏 这些话程诚却不好和领导多说,领导比他大十多岁,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 魏明珠人走了,带着6只羊来探亲的,程诚单位上的人估计能吹几年。这下子都说程长官有眼光,挑的对象除了长得漂亮,家境一定很好。 只有程诚的下属暗暗疑虑,他帮忙给魏明珠寄过东西,地址是豫南省农村。 现在农村人这么有钱? 嫂子看穿衣打扮也不像啊,难道家里是养羊的。下属一时脑洞大开,现在他就算去和别人说魏明珠是农村的也不会有人信。老方找的高菲,家世就顶好了,嫂子家世一定更好! 哼,还是他们程长官更厉害,不管哪方面都比方长官强。 下属觉得方长官总是挑程诚的毛病,一点都没有长官的胸襟。 方长官找的女朋友也不咋样,整天围着他们程长官打转,方长官也不说管一管,他家长官要是真和高菲有啥,传出去像啥话啊……在单位上名声多重要,嫂子是能碰的? 幸好今天程长官的对象来了,各方面都比高菲强,高菲应该也就死了心。 程诚下属也是操碎了心。 下午大家就谈的差不多了。 常伟对在鹏城特区做生意的事很感兴趣,开车送魏明珠回招待所的路上又谈了谈。 魏明珠问他工作到底咋回事。 常伟无所谓:“不好不坏混日子呗。” 魏明珠服气的要命,多少人想进邮电部的部委工作,常伟是起点太高,所以才对这样的闲职不屑一顾。闲职是很消磨人的志气,可但凡有点上进心,把闲职也搞得有声有色,常家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怕得不到重用吗? 不知道是常伟奋斗了没用,或是他心思压根儿不在这一块,魏明珠也没多说。 “鹏城那边我是想做成长久生意的,不过未来四年我得在京城上学,我们也不能把生意都丢给白珍珍,我寒暑假都会去鹏城,平时就要让你多照看下那边。” 魏明珠来京城三四天,都没看常伟去上过班,可见他那工作是真闲。 既然闲,那就多出点力吧。 “我把工作调动到鹏城去?” “算了……你还是留着京城的工作吧,等生意运转起来再看情况。” 邮电部后世太牛了,魏明珠也不敢替常伟规划职业,万一过几年常伟又想专心在邮电部干出点名堂,这时候京城往鹏城特区调容易,再想调回京城或许就有困难。 20出头的年轻人想法多,别说对未来的规划,就连性格都飘忽不定。 眼看着要到招待所了,一辆拖斗摩托忽然斜斜开出来,别到了常伟的车尾。 “操!这么宽的路,是不是瞎啊” 常伟一踩刹车就往车下跳,结果发现是邵光荣那贱人,笑得贱兮兮,分明是主动撞上来的。 真想把邵光荣揍一顿。 连着两天碰见这贱人,京城有没有这样小? “光子,你丫想干架啊?” 常伟气冲冲的,邵光荣却笑得贱贱,“先别打,你车上载了谁?我就说你小子有情况,这两天人不离车,又那么晚才回去,是不是……” 邵光荣伸长脖子往车上张望。 魏明珠干脆把车窗摇下来:“他载的是我。” 路灯下,一张漂亮脸能驱散3月傍晚的寒意。 “原来是大嫂!” 邵光荣精神一震,“常伟你太不够意思了啊,大嫂来京城你都不通知一声” 魏明珠也下了车,“通知什么,我也是为了常伟家装修房子的事才跑来的,过俩天就回去了。” 邵光荣问魏明珠有没有去看过程诚,他比程诚年纪大,偏偏叫程诚一声哥,服气的是程诚的“江湖地位”,自然要叫魏明珠大嫂。 魏明珠要专心准备七月份高考的事很重要,邵光荣这次不敢大嘴巴,程怡和童莉莉整天缠着他,邵光荣不和她们喝酒,不喝醉就能控制自己不瞎说。就怕童莉莉一冲动跑去找魏明珠,邵光荣害怕程诚真的生气。 “去看过了,刚从他单位回来。” “大嫂,一定要让我请你吃顿饭,到了京城这地界,不能让常伟一个人显摆吧?我虽然没常伟有钱,一顿饭肯定能请,四九城你随便指个地儿,我保证不打磕绊!” 邵光荣一定要请吃饭,魏明珠推拖不过: “你也挺久没见程诚了吧?他后天要是能请假,我就叫上你一起吃饭。” 邵光荣挺高兴。 和魏明珠说话真是敞亮不费劲,不小心眼。 “嫂子,那咱可就说定了!” 常伟好像还有话要说,反正也没几步就到招待所,魏明珠干脆自己走了回去。 邵光荣不满道,“你今天去看程诚也不招呼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 常伟冷笑,“我看你最近和童莉莉几个走得挺近,哪敢通知你?你是不是被童莉莉迷住了,长得那么难看还敢兴妖作怪。” 凭良心说,童莉莉长得并不丑。 邵光荣机智没反驳,“你就那么不待见童莉莉啊?” 至于嘛,又没有啥大仇。 “上次你大嘴巴把嫂子的事到处说,程怡一下子就把嫂子的存在捅到程家长辈面前,打了诚子哥一个措手不及,我被关姨抓去审了半天……童莉莉喜欢诚子哥谁不知道,她和程怡又是好姐妹,程怡明摆着是要帮童莉莉。” 常伟在程家客厅听得清楚,关慧蛾说处对象行,坚决不允许两人结婚。 但程诚和魏明珠能分开吗? 别说程诚的性格,就让常伟看着,魏明珠要想和谁好,哪个男人会舍得放手。就说今天给程诚单位送羊的事,有点高调,有点任性,更多是大气。 为啥能这么高调?童莉莉敢不敢?她就不敢!童莉莉拥有的一切因为她姓“童”,魏明珠能大方洒钞票,钱都是自己挣的,两者的底气能一样么。 常伟一说,邵光荣就明白了。 向他打听消息就也罢,把事情捅到长辈面前,不是想叫程家出来棒打鸳鸯吗? 程诚是啥性格邵光荣了解,这么一想就惊出了一身汗。程怡说话好听,童莉莉看上去也挺放得开,没想到这俩妞如此阴险。追男人又不丢人,喜欢程诚的女孩儿很多,但追人各凭本事啊,你摆明车马追你的,哪怕是有了对象,也阻碍不了有人追他是吧! 但用这种手段,想拆散程诚和魏明珠,再自己上位? 没有男人不反感的。 不管男女这样的行为都很讨厌,凭实力挖墙脚,和靠长辈施压棒打鸳鸯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靠,那俩臭娘们儿!” 邵光荣想到自己最近像傻瓜一样被周怡和童莉莉呼来唤去,他是有警惕心,可这俩女的如此阴险,纯洁老实如他,早晚要栽到沟里去。 邵光荣哭丧着脸,“上次不该喝醉酒,不说也说了,你说我要在哪里请大嫂吃饭才能找补回来?” 常伟笑得幸灾乐祸,“把你身上的肉刮了,骨头架子熬汤献上求饶才有诚意,我记得你在外面有个小套一,你要不要也装修下?你还记得嫂子她舅吧,现在专门儿做这行,我那边已经开始装修了,趁着嫂子还在京城,让她也给设计一番。” 邵光荣平时都住家里,他换女朋友比较频繁,就向单位要了个套一,有时候就住那房子里。 装修是没问题,但邵光荣不如常伟有钱啊。 他是有多少钱花多少钱的,来钱的路子少,年前刚买了辆摩托车,现在不说兜比脸干净吧,让他掏几千块出来还真没有。 常伟嫌弃他丢人,邵光荣也觉得没面子,为了把丢掉的里子捡回来,他搭着常伟的肩膀: “这钱你先替哥垫上,等我把摩托卖了还你。” 邵光荣啥都不喜欢,就是喜欢车。 折腾汽车吧钱没到那份儿上,他折腾的是摩托车。看上新的款,就把之前的摩托卖掉,添点钱就买新的了。他现在骑的拖斗摩托,骑着跑不了多快,用来泡妞可是利器。 常伟也知道是他的爱物,琢磨着也不能把这小子逼得太紧,那明珠嫂子家还靠着邵光荣在商州的大伯照顾呢。 “行,钱我先给你垫上,摩托不用卖,你慢慢还吧!” 邵光荣嘿嘿笑。 “我知道你跟着诚哥赚钱了,我也不和你客气。” 邵光荣得了便宜又卖乖,气得常伟把他揍了一顿。不过俩人是打闹惯的,打完架就回去看房子。常伟家该砸的墙都砸掉了,晚上八点了刘荣他们还没收工,这时候又没有装修时间限制,要不是怕吵到邻居,刘荣能带着人通宵干活。 龚洋一个拿画笔的也挽着袖子帮忙,刘荣看他干活认真,就说除了“设计费”也给他算工钱。 在乡下,泥瓦工的工价是大工一天5元,小工3元。商州要贵点,大工一天7元,小工5元。刘荣带到京城的这俩工人都是算的10元/天,这两人对工钱很满意,在哪里不是干活,包吃包住请他们来京城,前两天不用干活,可把京城给好好逛了个遍,回去能吹嘘半年。 刘荣就按小工给龚洋算的,小工一天8元。 龚洋都有点乐不思蜀,在京城干一周,能抵他两个月的生活补助,五六十块钱能买不少画画的颜料。就是那设计费他拿的亏心,房子要怎么装修,全是魏明珠设计的,他就是熬夜画了两套方案,一共七八张效果图。 画海报他还设计过,一张海报连成本就要了10元。 这设计费该咋收? 166我装的婚房 龚洋觉得,把用的颜料和画纸钱给了也差不多。他心里的想法和俩工人类似,来一趟京城,有人包食宿,真是长见识啊。起码他是见过天安门了,等回去前还能去长城写写生。要让他一个穷学生自己来京城,来回的火车票他都舍不得。 而且,常伟还说了,装修完会请他画几幅作品挂在家里当装饰。 龚洋想到这些,就干劲十足。 常伟把邵光荣带回家,发现四个人还没收工,正在清理建渣,搞得满身是灰,大口罩蒙着脸,只剩俩个眼睛在转。 口罩是魏明珠坚决要求的,只要有灰尘就必须带口罩。 “刘叔,您这还没收工呢?正好,我给您介绍一单新生意。” 常伟拖着邵光荣进来。 邵光荣看常伟家砸的乱七八糟,一点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儿。 装修的动静有点大。 刘荣取下口罩,“你把人家小邵硬拉来的吧?” 刘荣和邵光荣打过交道,他一开始真不知道咋称呼邵光荣,邵光荣大伯可是商州的大官,侯秘书那样的都是大人物,更大的官儿刘荣一个农民更没途径接触。邵光荣这样的人,按说刘荣得称呼“某少”,邵光荣想到这相当于程诚未来老丈人,哪有那狗胆。 在商州时就说好了,见面得叫他“小邵”。 小邵同志马上表忠心,“叔,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有套小房子,自己一个人住无所谓,这不将来预备在里面结婚嘛,就想把房子装修下。” 结婚? 那还真是正经大事。 刘荣不知道邵光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兴致勃勃的建议。 常伟从龚洋哪里要了自己房子的装修效果图给邵光荣看,龚洋的画形很准,真像彩色照片拍的一样,这乱糟糟的屋子,装修完了像效果图一样? 伟选了一套,邵光荣就指着另一套: “那我装修成这样呗,免得让嫂子又要辛苦。” 常伟现学现卖,“那不行,这设计是按我家的房型和大小来的,装修方案还要考虑到你有多少预算。” 邵光荣是没钱的,常伟的意思,邵光荣准备要借多少钱装房子。邵光荣把常伟拉到外面,清清嗓子: “你房子装修花了多少钱?” 常伟指着自己选的方案,“不算电器,给的预算是31500元。” 邵光荣咽了咽口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诚哥带你小子抢劫银行了是吧?” 房子是常伟说装的,肯定不可能问家里要钱。常伟上班多少钱一个月邵光荣能估算到,以为顶多拿几千块出来装修,没想到常伟装一套房子往里面扔三万?这还不算上家电,如果再买啥电视、洗衣机和电冰箱之类,全部配齐了,恐怕得4万块。 4万块,在京城买套院子都用不完。 邵光荣脑袋也发昏,常伟这特么是嫌钱多烫手,这样花? 仗义是一回事儿,不可能把所有钱都拿出来照顾刘荣的装修生意,常伟还有余钱借给他装修,邵光荣都估摸不到常伟的家底。 肯定是去抢钱了! 常伟气得又想打他,“你还想不想借钱,借钱要借多少?” 邵光荣想了想,“借1万?” 常伟没啥迟疑点头,邵光荣就知道了,常伟的家底果然厚实。 大团结谁不想要啊。 邵光荣也知道常伟和程诚关系更亲近,常伟在家里面受宠归受宠,却又因为亲爹早逝,位置十分尴尬。程诚就是看这样才第一个要拉常伟一把,邵光荣不嫉妒,他就是有点羡慕。 这一把是不是拉的太远了? 他也很缺钱啊,装房子都要向常伟借钱。 “你和诚哥那生意,还要不要人” …… 魏明珠没想到,头天晚上偶遇邵光荣,第二天早上,邵光荣就跑来招待所找她。 邵光荣请她去看房子,也想装修。 “你不用这样,装修是看个人需求的,常伟有那需求,你这是刻意照顾我舅舅生意吧?” 邵光荣拼命摇头,“我装的是婚房,早晚都要装,房子装好才能结婚嘛。” 魏明珠还挺高兴,“你要结婚了” “快了,快了!” 邵光荣牛皮吹得响,其实对象谈的不少,个个都没能长久。啥结婚啊,他根本没定性,觉得自己能再浪十年,三十出头再说结婚的事儿,娶一个媳妇就算对邵家香火有交待了。 魏明珠和邵光荣没有深交,不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 常伟也不能戳破邵光荣的谎言,憋着笑一起去看房子。 常伟都是有正经单位的人,邵家也不可能叫家里的独苗苗放养。 邵光荣都是晚上出没,因为白天他要上班。 他的出勤率可比常伟要多,工作也比常伟认真,这套单身宿舍么,也算邵光荣凭本事分到的。小小的套一,卫生间和厨房有,一个大单间,并没有单独的客厅和饭厅。当然,邵光荣基本上也不在家里开火,要不是吃食堂,要不是回家,或者和朋友在外面聚餐。 龚洋拿着工具,没一会儿就把房间的尺寸量出来。 “厨房5㎡,卫生间6㎡,房间是21㎡,外面的阳台4㎡。” 除了没有客厅和饭厅,厨房和卫生间,以及房间的大小,其实都满足居住的条件。 单身狗不要客厅,回来也是往床上一趟就完事儿,结婚了小两口能这样吗?魏明珠还是想给房子重新布局规划下。如果邵光荣对做饭要求不高,能不能把厨房搞成半开放式的,开阔空间,让房子多个饭厅? 这对抽油烟机的要求挺高。 84年国内肯定有抽油烟机了,国产的没有,进口的也有。但抽油烟机的效果如何,魏明珠还得去考察下。邵光荣的房子预算不如常伟家多,好在面积也不大……当然,别管房子大小,厨卫都是同样花钱的地方。 “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来挑一个?” 邵光荣连杂志都不翻,他不分啥风格,只要能用1万块装的好看就行。魏明珠知道他预算没有那么充足,肯定也像常伟的房子一样挑贵的来。小户型是比较考功夫的,就算后世经验丰富的装修公司也是挑战。邵光荣的这个套一就是标准的小户型,算上阳台,实际使用面积才36㎡。 1万块多吗? 在84年肯定算多的,毕竟城镇职工普遍的工资也不高,物价上涨是85年以后的事。物价上涨才是工资上涨,85年以前的1万块肯定很多。但要说在装修上,1万块投入进去也掀不起太大的水花,普通的装修不过是刷刷墙贴贴地砖,买个现成的三门衣柜一百多块,衣柜如此,床又能有多贵? 魏明珠要的装修更偏现代化。 大头就是各种电器的使用。 一万块,要让邵光荣满意,还能让刘荣赚到钱,那就得看她出的方案是否够好——魏明珠一个半吊子水平的,都快被逼成专业的家装设计师。她不上没办法,其他人和她一比更业余。 这时候离国内最近的,可能就是香港才有干这行的。 那刘荣能请得起香港的设计师吗? 只能由魏明珠先顶上,等刘荣那边培养出两个能接手的,她就能撤退了……魏明珠有时候甚至想,自己考大学干脆学建筑? 让邵光荣打听清楚现在能不能买抽油烟机,她才开始设计方案。 也是巧合,国内自主研究的,适合国人烹饪习惯的抽油烟机今年才刚在沪市那边生产出来,第一批只有600多台。600多台自然是不够抢的,魏明珠直接放弃了买国产的。第一代抽油烟机还想它能多小巧精美吗?邵光荣家的装修预算,必须预留出一部分来买进口抽油烟机。 魏明珠又带着龚洋一起讨论方案。 龚洋还挺感叹:“你真的没学过美术?你要是学一学,根本就用不上我” 魏明珠哪有那闲工夫学美术。 加班加点熬了一天,同样是两套效果图给邵光荣看。 邵光荣有点呆。 他说装修房子,是自己心虚,是要魏明珠贡献生意。没想到设计图一出来,邵光荣还真的很心动。 “厨房打一个缺口,这是个桌子?” “是个吧台,反正你做饭的要求小,这个吧台能满足平时用餐,还能在朋友来的时候有个喝酒聊天的地方,台面下能储物,你能用来放酒。” 阳台魏明珠不打算封起来,重新装修下,能把洗衣机放在阳台。 厨房一打通,房间的空间是真的变大,魏明珠在原本21㎡的大开间里搞出了个小客厅。邵光荣对这些不懂,他就知道看起来好看。住上这样的房子,花一万块也值: “1万能装出来吗?” “尽量吧。” 邵光荣不如常伟有钱,魏明珠就要尽量替客户节约钱。 两人的房子都有集中供暖,这方面倒不需要魏明珠去投入。不过家里的插座要预留够,好些人家的装修都要用小十年,空调之类的电器常伟和邵光荣家肯定会是第一批接触的时髦者,总不能到时候再凿开墙埋线安开关吧? 最好是首先就预留着,免得以后折腾。 问清楚抽油烟机的价钱后,刘荣给出的报价是9800元。 魏明珠觉得会超出,不过两千以内,对邵光荣也不是难事儿。他要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单身宿舍花上万块装修,邵家肯定不给钱,要是房子都装完大半了还差个两千,他家里能不结这账吗? 167香艳滑冰 魏明珠问要不要让他对象看看,毕竟是婚房。 单身的邵光荣呵呵笑,“她都听我的,我选的她都喜欢。” 反正他看着装修的效果图很满意,等房子装好了他就要搬出来自己单过。还没影儿的女朋友不需要出啥意见,要是不喜欢他家装修,他就换个女朋友,总有和他审美一样的嘛! 邵光荣这单排在常伟家之后,魏明珠没想到多在京城呆两天,就多了一桩生意。 刘荣当然也干劲十足。 龚洋也是莫名其妙。 带来的俩个工人听说还有活儿接着,他们也高兴啊,回商州也不是天天都有活儿。刘荣要监督常伟家的水电改造,电的方面不能让他领着俩工人瞎搞,得有专业电工来。 常伟还能找不到专业电工么,咋说也在邮电部上班。邮电部是管邮政和电信的,闲职归闲职,他也是部委的人,找个电工并不麻烦。 程诚说让魏明珠在招待所等,他要是能请到假就回来找她。 全单位都刚吃过魏明珠送的羊,这个假能不批吗? 程诚也就只请半天,晚上熄灯前必须回单位报道。 魏明珠在招待所复习,听见有人敲门,她就猜应该是程诚。拉开门一看,高个子斜下一片阴影,可不就是程诚吗? 魏明珠就笑。 “请到假啦?” “你怎么不问问就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常伟单位的招待所,哪有那么多坏人。魏明珠也说不好,她就是有个感觉,敲门的人就是程诚。 “我就知道是你,不可能是坏人” 程诚关上门,没和魏明珠争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两人呆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哪能把时间都花在争论上。和和睦睦的陪着,比什么都强。 “你在看书?” 魏明珠的课本儿还瘫在书桌上,小台灯也亮着。 她把书合拢,揉揉眼睛,“你来了我自然不看啦,我还等着你带我逛一逛京城。” 京城魏明珠早来过。 上辈子出差不知道跑过多少趟。 但为工作和让男朋友陪着逛毕竟有不同的期待感。 俩人那天呆在密闭的空间里就发生了“初吻”事件,空气不流通的地方,荷尔蒙太浓烈,招待所又没有啥娱乐设施,当然要出去转一转。 一路走,魏明珠一路讲,说邵光荣也来找她舅舅装修。 “我看你也挺久没见他了,就说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在商州派出所的事儿,不还要感谢他么。” 是要感谢下。 程诚当然想和魏明珠单独相处,这些人情来往的交际,程诚不比人差。 再好的感情都需要维系,邵光荣大嘴巴归大嘴巴,人是很仗义。 “他说在哪里吃饭?” “晚上六点,在京城饭店,你能赶上回单位吧?” 程诚点头,“有时间呢,别担心” 约在京城饭店,邵光荣可真够舍得。对方可能在为上次说漏嘴的事赔罪,程诚也没细说。其实他并不介意邵光荣说漏嘴,他也不觉得魏明珠的存在不能告知别人。 他自己时常因魏明珠的优秀而惊叹,程诚骄傲着呢,巴不得拿着喇叭向全世界大喊,告诉别人魏明珠是他对象。如果给人盖个章,那人就属于自己,这印章不管有多贵程诚都舍得买。 他不高兴的是程怡,提前在家里长辈面前透漏消息,这和预想中,把魏明珠带到家里长辈面前光明正大的场面不同。程怡一说,关慧蛾先入为主的就对魏明珠印象不好,程诚能把这些话告诉魏明珠吗? 那个饭店的小采购,叫沈俊的,不也喜欢明珠,就是因为家里亲妈不好处,太早的跳出来反对,搞得连追求的机会都没有。 别人倒霉干蠢事,程诚高兴。 轮到他自己了,就是紧张。 他妈关慧蛾一开口,说啥“处对象随便,结婚不行”,把他媳妇儿给惹生气了,他到哪里去追? 特别是现在,魏明珠马上要高考,被影响心情可就不好。 程诚是想等魏明珠考上大学再带回去。他知道自己媳妇儿优秀,别人不知道,那就需要点光环来证明。何况魏明珠考上京城的大学,未来四年都要在京城上学,就算想把他甩掉,可能性也小很多。 程诚握着魏明珠的手微微用力: “明珠同志,你那天都亲了我,你必须对我负责。” 又说负责! 说起那个吻,明明是蜻蜓点水,偏偏让人脸红心跳。 魏明珠觉得脸颊发热,不想和讨论谁“负责”的问题。她和程诚的立场颠倒了,明明一见面就是挺邪气挺痞的一个人,谈起恋爱来却是个粘人精。 程诚带着魏明珠在京城玩了一圈。 逛了逛天安门,还去滑冰场玩。程诚滑的可好了,魏明珠却不会,程诚好为人师,表示要包教包会。魏明珠穿着滑冰鞋下了场,很快明白了程诚的小心思。 她连滑雪都会,偏偏不会滑冰! 滑冰太考验人的平衡力,聪明的人不一定肢体协调性好,肢体协调性好的,那也要摔几下才能学会。魏明珠倒是没摔跤,每次她要摔,程诚都眼明手快把她抱住。 看着就像主动投怀送抱,软软的身体主动撞在程诚身上,他不算壮,可衣服下是精悍的肌肉。一柔一刚,大庭广众之下,这场滑冰教学简直太香艳。 程诚觉得,他某个地方有种难以言状的燥热,要是再多搂抱两次,他指不定就要出丑了! 魏明珠拿眼睛瞪他,程诚半点不心虚: “我保证,真的认真教!哦不,刚才我也是认真教的,我家媳妇最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大冷天的,魏明珠折腾出一身汗。 气喘吁吁的样子,让她颜色越发娇艳。 轻轻在程诚身上拍了两下,程诚捉住她的手,终于开始认真教她滑冰。 “一只脚先出去,对,身体重心往下移……” 程诚扶着、护着,舍不得让魏明珠摔跤。每一次滑动,他都比较紧张,不过他说话算话,还真的开始认真教学。 一个教,一个学。 很快魏明珠就掌握了技巧。 脱离程诚的搀扶,独自滑了一段距离后,她知道自己掌握了一门新的技能。 她很高兴,主动抱了程诚,还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下。 等程诚反应过来后,反客为主,两人有了第二次接吻。 这个吻不是蜻蜓点水的了,程诚莽莽撞撞,撬开了魏明珠的唇,尝到了小香舌的味道。 这里不是单位。 也不是其他地方。 是溜冰场,和电影院、公园一起并称为年轻人谈恋爱的三大圣地。到处都是小情侣,程诚顺着自己的心意就亲了 亲了就亲了呗。 他搂着魏明珠的腰,两人唇齿分开后,各自喘了半天才平缓呼吸。魏明珠把脸埋在程诚胸口。 “我没脸见人了……” 周围好多人在看啊,肯定都看见了吧? 魏明珠羞涩的不是接吻,而是她大庭广众之下,丢掉了自控力。 这是爱情? 像飓风一样,把魏明珠固有的经验冲击的荡然无存,一个吻,就能把她卷到半空中! 程诚用大衣将魏明珠裹着,知道她是害羞了,像哄小孩儿一样,“好好好,我们不学了,现在五点过,我们去饭店吃饭。” 周围哪有人嘲笑啊。 男的全部在羡慕,女的就更忙了,一边嫉妒,一边还要严防死守,不要身边的男人去魏明珠。 呸,不要脸! 角落里,两个年轻女孩儿也看得下巴都要掉。 “那是程诚吧?” 肯定是,这张脸长得多帅,她们还能认错吗? 程诚身边跟着个漂亮的女孩儿,他带着这女孩儿滑冰,还在溜冰场接吻——童大小姐知道了,只怕得疯! “看,他们要走了!” “要不,咱跟上去?” 两个女孩儿站起来,手里的北冰洋汽水才喝到一半,匆匆塞给身边的男伴。 “唉!你们往哪儿去?” “有事先走,改天再约呗。” 几个年轻男人气得要死,又是请看电影,又是滑冰场玩,连个手都没摸到呢。一个男人有点急眼,被其他人死死拽住:“别冲动,改天再约,她们两个可和那些妞不一样,不能硬来。” 家世好呀,干部家庭的女儿。 泡上一个肯定是少奋斗好多年,但不能硬来。要不是为了她们的家世,谁耐烦装孙子伺候?要说让男人们喜欢的,还是像刚才溜冰场里穿绿衣服的那个,漂亮的小脸让人心痒痒。 …… 程诚和魏明珠换了鞋,就往京城饭店方向走。 程诚是搭便车到招待所的,他本人也没买车,和魏明珠到处玩了一下午,两人要不就坐公交要不就走路。溜冰场是特意选的,离京城饭店并不远,这时间点一路走过去正好。 两人眼里都只有彼此,程诚也没了警觉性,没发现身后还有两个小尾巴远远跟着。 要是两个男人跟踪,程诚肯定有所察觉,他潜意识里不认为女的能带来威胁,自然没感觉。一路走,一路替魏明珠擦汗理头发,程诚做的理所当然,后面跟着的两个都觉得自己见鬼。 程诚对女孩儿就没有和颜悦色过。 给女孩儿整理头发? 念中学的时候,被外校的学姐告白,学姐长得挺好看,看上去楚楚可怜。 被人轻轻一推,学姐就顺势往程诚怀里倒。 168神经病出没 当时起码有百来号人围观,都以为程诚要保持起码的风度把学姐扶住。呵呵,程诚高冷的往旁边一闪,楚楚可怜的学姐当着百来号人,摔了个大马趴。 当时是冬天,融雪的天气,学姐摔了一身泥水。 程诚愣是不扶一下。 这一个段子越传越远,大家都知道程诚长得好看,心却比冬天湖面的冰层还冷硬。怜香惜玉?根本就不存在的。可他越是这样,年轻的女孩儿越觉得他酷,觉得他笑起来痞痞坏坏的,特别招人喜欢,像飞蛾一样往身上扑。 要不是程诚很早就去当兵,不常出现在圈子里,不知道要害的多少年轻女孩儿睡不着觉。 两人都不敢信,这特么哪里是程诚啊? “莉莉知道得哭死。” 童莉莉多喜欢程诚啊,围观了外校学姐告白被拒一幕,童莉莉简直疯狂迷恋着程诚。程诚酷,痞痞坏坏,童莉莉也把自己往那方向走。 结果程诚根本就不喜欢和他本人同一类型的?! 看着手牵着手走的两人,小小的尖脸,年纪不大,却挺妩媚,长得忒勾人。 原来程诚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喜欢的是狐狸精型的! 俗,程诚真他妈俗! 俗归俗,两人还是决定要通知童莉莉。不能让童莉莉被蒙在鼓里,那样太被动了。看着程诚和魏明珠走进京城饭店,一个人在外面守着,另一个人通知人去了。 今晚肯定很热闹。 既然在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肯定不介意把他女朋友带入圈子吧? 呵,倒是眼生的紧,不晓得是个啥来路。 …… 京城饭店的历史很悠久,从1900年到今天,都已经有八十多年。 邵光荣要在这里请客,倒不是装逼。而是今年在京城饭店里开了个“五人百姓”餐厅,是华、日合资的兴办的,专营正宗的怀石料理。邵光荣还觉得常伟多事儿呢,全聚德和东来顺都吃过了,总不能让他请客吃卤煮吧? 日本料理好,听去过的人说,清清淡淡的招待年轻女同志正合适。 因为是年后新开的餐厅,邵光荣也没吃过。 价钱是真不便宜,菜单一送上来,邵光荣就血压飙升。 常伟十分同情拍拍他肩膀,“兜里的钱够不够?” 咋不够,借了一万给他装修房子,今天琢磨着要请客,就往兜里装了一叠。 常伟翻翻菜单,“去年崇文门西大街开得那家马克西姆,墙上挂着的女人都不穿衣服,卖法国菜,一个人吃一顿都是两百多,你说都是什么人去吃的” 邵光荣觉得自己的血止住了。 真要四个人去“马克西姆”吃一顿,他可能要把衣服脱光了才能走出去餐厅大门。 常伟就是要让邵光荣放放血,谁叫他小子大嘴巴完了还想跟着程诚赚钱?邵光荣的要求,常伟没办法答复,生意是程诚的,常伟咋能点头让外人参合?邵光荣见常伟赚钱了心动,常伟让邵光荣自己和诚子哥说,这才有了今天在京城饭店吃日本菜的饭局。 有求于人嘛,肯定要好好表现。 两人正翻着菜单,程诚牵着魏明珠进来了。 “诚哥,嫂子,快坐下。” 邵光荣这狗腿子殷勤的要命。 常伟也不和他抢,前两天才见过,要献的殷勤都献完了。 魏明珠还挺诧异,“怎么想起来吃日本料理?” 京城饭店档次很高啊,开国第一宴就是京城饭店承接的。要不是请客,常伟和邵光荣这样的大院子弟也不可能日常往京城饭店跑。现在的高干子弟们大部分很朴实,囊中羞涩,想要装逼都不行。魏明珠琢磨着,这都84年啦,改革开放越演越烈,高干子弟们也朴实不了几年啦,越往后走,赚钱的路子越多。 程诚和常伟现在倒腾香烟算啥,以后别人都是空手套白狼,搞批文当掮客就能吃喝不愁。 魏明珠吃过的日料不少,要说在国内吃日料,还得数沪市的好。 在座四个人,其实她最有经验。人有经验就有底气,一点都不怵场,邵光荣把菜单递给她,她也就点菜。日本料理很清淡,鱼生之类的东西可能并不适合时人的口味,油水不够的东西,得吃多少才能饱腹? 魏明珠想到是邵光荣请客,就没点贵的,随便点了几个菜,大家主要还是说事儿。 菜上的倒是不慢,餐厅里音乐很轻缓,私密性也不错。 饭吃到一半,邵光荣正准确切入正题,门口哐当哐当搞出了动静。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的十几个,视线在餐厅里扫视,瞄准这边就杀过来。 为首的人一脸惊喜,“程诚,你也在这里吃饭?” 常伟拿眼睛瞪人,邵光荣一脸无辜。 这次真不是他,他可真的没有大嘴巴! 男男女女一群人,带头的就是程怡和童莉莉。程怡和堂弟打着招呼,演着巧遇的戏,魏明珠还等着程诚介绍呢,十几个人打量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 其中眼神最炙热的是一个穿皮夹克的年轻女孩儿,涂着亮晶晶的唇彩,浑身上下都很有“范儿”。 以时代的审美来说,很潮。 以魏明珠的审美来说,相帮对方重新画画眼线,挺好看一双眼睛,干嘛要这样子折腾啊? 这眼神,不善,魏明珠没说话。 程诚站起来,“姐,你也来吃饭” 周怡点点头,目光始终在魏明珠身上。程诚也就大大方方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明珠,明珠,这是我堂姐程怡” “姐姐好。 程诚的堂姐嘛,魏明珠肯定要打招呼。 至于其他人,程诚又没介绍,魏明珠也就笑一笑。 她从哪里都挑不出毛病,和程诚并肩站着,个子也高,脸也漂亮,从气质上也看不出是传说中的农村丫头。程怡觉得吧,童莉莉今天来得太冲动,一时可能占不到啥便宜。 没啥弱点,想羞辱别人说配不上程诚,总得拿点实锤出来吧。 童莉莉就像抓奸的大妇,她带着一群人来围观把程诚迷住的狐狸精,结果狐狸精真的好看的要命,童莉莉特别没面子。 如果魏明珠穿得寒酸点,小家子气点,她一定会狠狠羞辱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配不上程诚。 可魏明珠穿着得体,在高档餐厅都不露怯,不晓得哪里来得底气,就那样笑着不说话,还大大方方叫程怡是“姐姐”……不是说外省农村丫头吗?凭啥不寒酸,身上穿着的,也是程诚给买的吧? 童莉莉总算是抓住了关键点。 童莉莉想说话,程怡怕她说话难听,抢在她前面开口: “程诚,你既然请到假了,怎么不回去看看爷爷奶奶,过年不见你,他们可想你了……女朋友来了京城,也可以顺便带回去给爷爷奶奶看看,对了,二叔和二婶见过明珠没?” 程诚堂姐的话挑不出毛病,听着就是挺不对劲儿。 穿皮夹克的姑娘更搞笑,一脸来抓奸的表情,以为魏明珠看不见。 一群人窃窃私语,好像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或许因为忌惮程诚,他们说话的声音特别小,也听不清,但谁想被人像看猴一样围观? 程诚牵了魏明珠的手,“我是临时请假出来的,明珠要是想去家里,我随时都能带她去。怡姐你这么会说话,不如帮我劝劝,让她早点同意见家长,早点把我们的婚事定下了,我心才踏实” 程诚这话,说的何其好! 三言两语,把魏明珠放在了极高的位置上。 不是他不肯带人回去见家长,是魏明珠不同意,如果可以,程诚恨不得两人能早点结婚! 程怡都愣住了。 这还是她那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堂弟吗? 程诚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是以前追求他的女孩子,包括童莉莉在内,都不是让他学会怜香惜玉的对象啊。 程诚一定很喜欢这农村丫头。 程怡进退维谷,她继续帮助好姐妹,就得罪堂弟。 程诚在家是啥地位,年轻有本事,程家的未来还得靠程诚。她就是嫉妒,将来嫁人了却也要依靠程家。程怡迟疑了,童莉莉却不管那么多。 “程诚,你是被狐狸精迷昏头了吧?你带她回家?笑话,程家会让你娶一个外省的农村丫头?” 童莉莉是愤怒的,她喜欢程诚好几年了。 自诩两家是门当户对,她也不管女追男是否不够矜持,前年让程怡当介绍人,却被拒绝了。 童莉莉没有死心。 这两年圈子里谁要流露出对程诚有好感,全是被她的执着给斗败了。 只有她才配当程诚的女人! 魏明珠不说话,等着看程诚怎么处理。 程诚想干啥,他想打女人。 程怡是他堂姐,多管闲事他就忍过一次,童莉莉是啥玩意儿,和对方一点都不熟。 “程家让我娶谁先不说……反正我不会娶你!” “程诚,你说话太没有礼貌了。” 程怡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好姐妹,童莉莉当着十几个人的面,被程诚这样说,哪里下的来台?捂着脸哭着跑开,却不是童莉莉的性格。她气得牙齿打颤,指着魏明珠骂道:“这狐狸精要是能嫁你,我童莉莉把名字倒过来写!你要不娶我,就谁也不能娶!” 哗—— 童莉莉也够霸气的。 169不配 性格和程诚针锋相对,魏明珠都想鼓掌了,围观群众也全部看呆掉。 拉住程诚,魏明珠忍不住开口: “童莉莉是吧,你和程诚有婚约” 程诚想起魏明珠在两人确定关系前的问题,就像猫儿被踩住尾巴: “当然没有,我和她压根儿不熟” 程诚想,童莉莉要是敢胡说八道,他非得捏死这女人。 童莉莉被程诚看着,有点气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说谎,童莉莉也拉不下那脸。圈子就这么大,谁和谁有没有婚约,那能骗过去啊? 童莉莉倔强的瞪眼,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 “哼!” 魏明珠笑,“那就是没有啦。我再问一个,程诚说过喜欢你没有?” 程诚真是恨不得把一颗心头掏出来,让魏明珠,让所有人看看,他心上只写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只有“魏明珠”,一笔一划都刻着呢,再没有其他不相干的人! “明珠——” “先等一等,我是在问童莉莉呢” 魏明珠笑语盈盈,却很坚定打断了程诚的话。 在场的人心里啥感受啊,程怡觉得她堂弟真是中邪了,从小到大就独断专行,在圈子里说一不二,小时候他的性格叫“独”,长大了变成了有魄力有决策力,反正程诚在单位能快速提干,晋升如坐了火箭后,他这性格就是优点。 程诚说话的时候,连程家老太爷都要仔细听听他的见解。 家里所有人都很重视程诚说的话……没有人会在程诚说话时出言打断,更别说让程诚不许说话。魏明珠就这样干了,偏偏程诚一脸委屈,就是看不出生气! 程怡有点想撤,别管以后如何,现在她堂弟是迷这个小狐狸精迷的厉害。 周围寂静无声,只剩下童莉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一定是餐厅里的暖气太热,童莉莉涨红了脸,胸脯起伏,输人不肯输阵: “程诚早晚会喜欢我,我们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这不是在搞笑吗? 再怎么笃定周诚未来会喜欢你,现在还没喜欢上嘛。 没有婚约,程诚也没告白过,哪里来得厚脸皮,一副正室来抓小三的嚣张样儿?魏明珠不惹事,她也不怕事,前怕狼后怕虎,惯得这些人不晓得“要脸”两个字咋写,那她的软弱,是在给社会培养祸害呢。 魏明珠似笑非笑的,神色说不出的轻蔑: “我嫁不嫁程诚,是我和程诚的事儿。程家就是有意见,那也轮不到童小姐出面,你既无资格也没立场在这里嚣张……说实话,童小姐让我挺失望的,和我想象中的干部子女不太一样。” 魏明珠没有骂脏话,看上去是在说童莉莉,跟着童莉莉来“抓奸”看热闹的一群人,一时都有点窘。程怡的感触最深,魏明珠分明是说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大院子弟的“气度”,跌份儿,丢人! “你!” “程诚你这对象嘴够损的啊!” “唉,你会不会说话?” 一群人被针咋疼了,也顾不上程诚在场,小声议论起来。 程诚想替他媳妇儿鼓掌叫好,觉得他媳妇儿说的太棒了,魏明珠却轻轻挣脱他手,“今天这顿饭就吃到这里吧,看着这么多人我吃不下去” 啊? 邵光荣恶狠狠的瞪着这些不速之客。 日本料理吃到一半,他要说的正事儿刚刚提个开口,这群傻逼就冲出来了。 “嫂子,你别和他们计较!” “嫂子,咱再换一个地方续摊去” “明珠?” 程诚心里有点慌,想把魏明珠的手再牵住,却被她轻轻一躲,自己往餐厅门口走去。程诚晓得事情大了,他媳妇儿虽然在笑,虽然表现的无可挑剔,但就是生气了啊! “一群傻逼,我都记住你们了!” 程诚追着跑出去。 童莉莉气得想哭。 其他人有点心虚。程诚不是浑,他是能打还阴险,收拾别人时才不会讲啥江湖规矩。 所以,为啥要来看这个热闹啊? 狐狸精是看了,真的很狐狸精,把程诚迷得七荤八素,狐狸精不收拾他们,指使程诚出手,不也一样完蛋么! 常伟一本正经犯愁: “怡姐,您看这事儿搞的……唉” 程怡也想抓狂。 他们明明想的是先“巧遇”,掂量下狐狸精在的份量,瞧瞧狐狸精的路数,然后再私下里羞辱威胁。份量是试出来了,可根本没就给她们羞辱威胁的机会。 一些招数,只能在桌子底下玩儿。 魏明珠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把桌子掀掉,大家还怎么玩儿? …… 魏明珠真生气了。 程诚也急,也生气。气得是程怡和童莉莉像唱大戏一样,带着人闹了这么一出。你说今天本来多完美呀,和魏明珠逛了天安门,又去溜冰场滑冰,日本菜的味道也就那样,可要看和谁一起吃呀。 好不容易的团聚时刻,就被一群傻逼给毁了,程诚不生气才怪。 他急匆匆追来,就是急着要哄人。 魏明珠在前面闷头走,程诚就去牵她的手。躲了好几次,程诚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就不放。 魏明珠被他死皮赖脸的搞得没脾气。 “行,咱俩好好谈谈。” “明珠,我对这个童莉莉真的没有想法,这女人脑子有毛病……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程诚不聪明吗? 他聪明的要命。 可抛开聪明和其他光环,其实还不满21岁,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人,第一次谈恋爱!热恋中的愣头青,女朋友一生气,程诚的智力值瞬间能跌到负数!他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急切的向恋人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魏明珠摇头:“我要说的不是童莉莉的事儿。” 在程诚单位里看到的高菲,忽然跑出来的童莉莉,魏明珠固然不高兴,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当然,前提是她知道这些女人和程诚都没啥牵扯,她也有热恋中女人的小心眼,但她还能控制这些不理智的负面情绪。 魏明珠要说的是其他事,程诚莫名有点紧张。 他已经猜到了魏明珠要说什么! 果然,魏明珠抬头看他,表情特别认真:“程诚,我以为谈恋爱处对象是两个人的事儿,你追的挺紧,态度也很诚恳,我也不讨厌你,或者说喜欢着你,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和你交往了!我之前猜到你家世可能不错,现在发现应该比我想的更好,你看咱俩的家庭背景完全不同,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多活一辈子的独特经历,给魏明珠增加了自信和阅历。 但自信不能改变出身。 她就是不如程诚会投胎,上辈子父母早逝寄人篱下,这辈子也就是个农村姑娘。魏明珠有自信靠本事改变生活条件,可现在不是刚起步吗?她想站在风口上,抓住改革开放的机会腾飞,做出一番事业来,都是预想中的事。 所有事都充满变数,她再有把握,毕竟还没实现嘛。 那她总不可能把未来有机会实现的成就,变成今天的筹码。别人瞧着她和程诚就是不相配,今天是程诚堂姐和喜欢程诚的大小姐出面,改天会不会变成程家的其他人找上门来? 魏明珠最烦的就是这种情况,谈恋爱应该是相互喜欢,甜蜜轻松的,搞得像拍苦情剧一样,彼此累不累? 她觉得自己要把话说清楚,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也不彼此耽误。程家门槛再高,她现在又没想嫁给程诚,结婚的事儿都还不在规划中,就让她应对一波波跳出来反对的人……心累。 程诚一听就着急。 这是啥意思,不想处了?俩人咋不合适啊,他从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上,越是相处,越是觉得让他惊喜。 他喜欢的不仅是魏明珠的样子,还有她的思想,她的性格,她身上的一切! 魏明珠活得特别明白,不是浑浑噩噩过日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规划在努力奋斗,要靠自己的本事拿到想要的东西。反观童莉莉,有好的家世,却没有想过借力拼搏,每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满脑子就是争风吃醋……程诚瞧不上这样的姑娘。 但他媳妇独立是好,会不会独的太过头? 魏明珠质疑两人是否合适,程诚又有点生气: “明珠,你这样想就对我太不公平,家世是我能选择的吗?你喜欢我,我高兴的要命,可你所喜欢的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才有站在你面前的程诚!” 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 不能。 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本人无法决定的。 魏明珠也知道这一点,她觉得自己特别不讲理。程诚多优秀啊,他下个月才满21岁,就已经被叫长官,在事业上绝对算是很成功。这其中肯定包含了努力和机遇,但能抓住机会晋升,和他家庭对他的培养分不开。 人的智力有遗传,能力和智力能不能划等号,也有后天的培养。 程家对他的培养肯定十分用心。 程诚的起点不一样,魏明珠也不算傻,她上辈子为啥花了20年才初尝成功滋味?因为起点差! 魏明珠被说愣住。 出身并不是程诚能选择的,她所喜欢的程诚,的确不能剥离家庭背景对他的塑造和影响。程家把他培养的如此优秀,她只要人,不承认程家? 魏明珠自己也觉得自己没道理。 170分歧 正因为没办法把程诚的家庭忽略,这不就成了她需要重新考虑两人关系的原因么。魏明珠刚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程诚就接着说道: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觉得你优秀的要命,你家人也很好相处,我真的不知道咱俩哪里不合适。” 魏家那边就不用说了,都和那边断绝关系,程诚也没心思去管。 就说魏明珠在意的家人,舅舅刘荣反对俩人交往,那也是出于对明珠的关心,程诚一点都没记恨。 刘荣的态度缓和了,刘美和舅妈李凤都挺喜欢程诚,程诚和魏明珠的家人呆在一起时很轻松。农村人和程诚打小接触的交际圈肯定有差距,但魏明珠家里三个长辈全不是那种奸猾小人,程诚自认还有点看人的眼力劲。 就像魏明珠,长得魅,眼波流转特别勾人,可她眼神是方正清明的。 退一步说,魏明珠的家里面就是个个都是极品,程诚喜欢的人,那也不能因为家庭原因而放手啊。顶多以后要费点心思处理她家里面的事,能因为这事儿就把魏明珠本人给否定了吗? 喜欢就是喜欢。 程诚看上了魏明珠,发现她身上处处是优点,他当然更喜欢。 年轻人的喜欢,是讲究感觉,程诚不懂啥荷尔蒙的相互吸引,他琢磨着,哪怕魏明珠身上没点好的品质,就是像流言八卦里说的一样,她就是个轻浮浪荡的女人,爱慕虚荣,好吃懒做……他能咋样? 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他有钱,长得帅家世好,要是爱慕虚荣就更好了,那就不必担心魏明珠不想和他在一起。 他此时此刻,真是巴不得魏明珠多点爱慕虚荣的属性。 魏明珠被程诚说的无话可说。 她向来是言辞犀利的,却也遇到了对手。程诚说的话条理分明,还言辞恳切。他喜欢魏明珠,想谈恋爱,想要两人在一起,其他都不算个事儿! 魏明珠就觉得自己有点羞愧。 她嫌麻烦,对是否和程诚处对象动摇了……面对程诚的热诚真挚,魏明珠认为自己的喜欢不如程诚有份量。 程诚很坚定,她好像有点太清醒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会影响我的判断力。我先说好,你家人反对咱俩处对象,直接冲我来就行,可不许去找我家人麻烦。” 魏明珠这话说的认真,程诚挺糊涂。 程家人哪有这么没素质,还绕过明珠去找她家里人? 就算他妈反对,多半也是说点啥“恋爱随便谈,结婚不行”之类的话。向来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家里人不同意,并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魏明珠呢,她是脑洞大,没有接触过特权阶级,把影视剧的情节往程家人身上套。 逼年轻人分手不成,不都是天凉王破的让女方家里日子难过吗? 程诚弄明白她的脑洞,觉得委屈啊,这都是什么想法! “我现在不带你回家,就是怕谁说点不中听的话,影响你心情。毕竟你快要高考了,还忙着一摊生意。等你高考结束后,我带你回家见家人,然后我俩结婚的事儿就能提上日程……” 程诚越说越开心。 魏明珠听着前半截挺正常,后面不太对劲。 忍不住打断程诚的话,“我高考完就提结婚的事?!” 她就是谈个恋爱,喜欢程诚,对他有好感,不代表要结婚吧? 认识才几个月。 魏明珠数了数,她和程诚见面的次数不过几次,来往的信件可能有十封,恋爱不是才开始么,甚至等她来京城念大学,两人见面的机会增加后,相互才会更加理解,这段恋情会慢慢徐徐的渐入佳境。 当然,深入了解一个感情加深,另一种可能是发现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进而分道扬镳。 不管是哪种可能,也和结婚扯不到一起吧? 程诚听出了魏明珠的惊讶,他很自然解释:“我和你处对象就是想娶你当老婆,要不是我们年龄还不够,我现在就想带你去领结婚证!你是七月的生日,高考完了是19岁,明年暑假,我俩就够年龄结婚了。” 程诚没觉得哪里有毛病。 他身边所见的都是这样,单位上谁回老家相亲,看对眼就能马上办婚礼,一次探亲假,能解决相亲和结婚两个流程。算起来他和明珠要认识两年后才能结婚,正是因为两人都不够年龄。农村还有结婚摆酒不领证的习惯,程诚却觉得要拿到结婚证,他和明珠就光明正大是夫妻。 魏明珠总算明白了。 什么高菲和童莉莉,什么程家的反对,都不算事儿。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和程诚在感情中的步调完全不同! 20岁就结婚? 她可能不太理解80年代的婚恋想法。激情和喜欢让男女决定谈恋爱,了解和相处才能让恋人步入婚姻吧! “程诚,这是个大问题。我喜欢你,但我还没有考虑过结婚的问题,这太快了我们也太年轻,人生中有那么多的事等着我们,在你22岁,我20岁的年纪,首先要考虑的并不是婚姻……” 程诚多年轻啊,年轻到魏明珠怀疑他是否真正做好了结婚的准备。 当丈夫和当男友能一样吗? 好多事不是凭着一腔激情。谈恋爱没问题,如果程诚打算很快步入婚姻,魏明珠想往后退一步! 20岁,她才刚刚念大二。 大学毕业,她也才23岁。 23岁结婚吗?她还有自己的事业,甚至还想念书,或许还会选择出国深造,这都是尚未决定的事。白捡一条命,还不恣意的享受青春,带着上辈子的经验肯定要尝试着走到更高处,早早结婚,被家庭的琐事和关系缠住? 魏明珠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程诚觉得特别不解:“你难道不想嫁给我吗?结婚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变得合法,你是我媳妇儿,你可以在单位留宿!这又不会改变什么,我依然会对你好,甚至有机会能对你更好…… 如果你担心我家里会反对,这些事我肯定会处理好,绝不会让你操半点心,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处对象不就是为了结婚么。 结婚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搂着媳妇,可以亲亲抱抱,可以同床共枕,可以照顾她,可以替她穿衣梳头,可以把自己的钱都交给她。程诚真的是很期待和魏明珠结婚,想和她时时刻刻都不分开,名字写在结婚证上,到老了埋进同一处坟墓,墓碑上写着两人的名字,到死都分不开! 魏明珠仔细看他。 这张脸真是又年轻又好看。 从男女关系方面来说,程诚的心是不染半点尘埃的。 他眼里只有魏明珠,满心里也都是她。 魏明珠喜欢程诚吗? 喜欢! 可她没把男女之情放在第一位,她觉得世界太精彩,她想仗着年轻闯一闯、看一看!她和程诚对谈恋爱的认知没错,就是步调不一致。魏明珠没有想过那么快步入婚姻,特别是成为程诚的妻子,当家属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啊。 在这个问题上,程诚有点难以沟通。 不能说谁有错,只是大家的观念不同,这是个体的差异,不能将程诚的想法粗暴的归为错误。 她想了想,决定好好的和程诚仔细解释下: “程诚,我可能要报考建筑系,如果我去沪市上学,我可以选同济大学。但你在京城,我要选择京城的大学,最好的就是华清大学的建筑系,华清当然比同济更难考,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你在这里,我愿意试一试……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很快结婚,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我现在想的是先把大学念完,我们的感情顺其自然发展,水到渠成的那天,再来考虑是否从恋人变成夫妻” 魏明珠对婚姻很慎重,婚姻不仅有爱,它更像男女双方慎重考虑后签下的一份合同,不,说合同太生硬,更像是一份盟约。一旦签署了再反悔,对双方都是伤筋动骨。 这可能就是她和程诚的差别。 出身和成长对一个人的影响,比她自以为的还要深刻。前世父母早逝,寄人篱下,魏明珠没有感受过健康和睦的家庭气氛,她渴望家庭,却也惧怕草率的组成家庭。 程诚就不同了,他家世好,成长的过程是格外有底气的。 喜欢一个人就结婚,结婚对程诚来说很容易,这是他的底气……他并不害怕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不怕婚姻可能失败,因为他有自信,他输得起! 这样想,好像是对程诚挺不公平的,但魏明珠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程诚显然没有料到。 他觉得魏明珠想的太复杂,简单的事为什么要搞得如此复杂? 别人都是见一面就能结婚,他和明珠又不是相亲介绍认识,两人彼此喜欢,他不缺钱养媳妇,感情有,物质上不缺,为啥不能结婚? 程诚知道,他一时扭转不了魏明珠的想法,他和明珠产生了分歧。 他当然不高兴。 但两人也不能吵架啊,吵架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程诚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他觉得大男人不能和女同志计较。魏明珠的想法没能把他说服,他想的还是尽快把媳妇儿娶回家。 171再帮一次 今天的时机太不合适,程怡带着童莉莉出现,毁了这个美好的夜晚。 程诚抱了抱魏明珠,“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这和我想的不一样,你总要给我时间去消化吧?乖,我们不要吵架,一会儿我就要叫人载我回单位,下次见面可能是你高考后,我再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程诚情商不低,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太清楚! 之前他不乐意花费精力去对待别的追求者,直到遇到魏明珠。这是他喜欢的女人,哄着惯着,他甘之若饴! 常伟和邵光荣远远站着没过来,原本两人像是要吵起来,战火又熄灭了。 常伟觉得辣眼睛。 别看魏明珠说话细声细气,那都是假象啊,常伟直觉低头的人肯定是程诚——想他诚子哥前二十年多么牛逼,会投胎自己还有本事,一遇到魏明珠,啥坐怀不乱的高冷全抛下了。 处对象太可怕,会让一个人变得面无全非毫无原则啊。 常伟正想呢,就听见两人好像结束了争执,程诚提高了声音:“常子,去把你车开上!” 那群碍眼的人还在京城饭店,程诚决定带魏明珠到别的地方吃点宵夜。吃啥不是重要的,主要想两人多相处一会儿。 邵光荣瞅着那气氛,愣是没敢提自己的打算。 吃的是炒肝和爆肚,虽然程诚一直给魏明珠夹菜,魏明珠也没拉着脸,到底气氛还是有点怪。 两人想法产生分歧了,就算不提,那也是个疙瘩。 吃完东西常伟送程诚回单位,魏明珠已经决定了明天回商州,到了单位门口,程诚抱住她: “明珠,我喜欢你,所以想娶你。这个问题我俩可以慢慢商量,你不能因此和我生分,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喜欢我,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魏明珠心中一软。 是啊,对程诚太不公平了,他只是一心一意喜欢她,想要把她娶回家,就算和她的想法不一致,不能说这种想法是错。 “我没有生气,喜欢你的心也没变,你好好工作,我好好学习,我们都要变得更好!加油!” 程诚很舍不得。 魏明珠也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 她在检讨自己,不能因为婚恋观念的不同,就把程诚的好给否定。 等下一次见面再详谈,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相互的妥协和让步。 从程诚单位返回招待所的路上,常伟小心翼翼的替程诚辩解:“像童莉莉的,对诚子哥就是一厢情愿,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多了,诚子哥中意的是嫂子你,那些女同志他真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程怡也是,就是个堂姐,难道还能做诚子哥的主啊?” 常伟把童莉莉比成癞蛤蟆,是为了逗魏明珠一笑。 其实谁都知道,童莉莉怎么着也算不上癞蛤蟆。 魏明珠想了想,“程家的门槛高,你给我说说,有多高?” 这些话不好问程诚,干脆就问常伟和邵光荣了。邵光荣的大伯在商州市政府工作,可邵光荣在程诚面前也没说拽的不可一世,魏明珠就猜,程诚家可能要比邵家更厉害些,至少也是个旗鼓相当。 常伟和邵光荣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程诚家里人介绍了一番。 就算魏明珠上辈子在跨国企业当高管,估计都不符合程家挑儿媳妇的标准吧。也难怪童莉莉那么嚣张和自信,要说门当户对,其实连童家都还要差点。 魏明珠家就不用说,要按门当户对的标准,只有删号重来,看看能不能投个好胎? 不过魏明珠也没太在意。 还是那句话,她没有求着要进程家门,程家人对她什么态度就不用放在心上。人要有所求,才会多思虑,魏明珠还没有考虑过要结婚的事儿,干嘛要把未来的事提前来困扰? 打听了程诚的家世,也想问程家的家风:“我是不和程诚分手,程家人会来找我家里人麻烦吗?” 常伟是知道关慧蛾态度的,想来程家其他人态度也差不多。不满意程诚找的对象,顶多就是不承认,当没看见魏明珠这个人呗。或者给程诚施加压力,让程诚主动提分手。 跳过程诚找女方家的麻烦? 常伟把程家的长辈在心里掂量了一番,觉得不太符合程家办事的作风。 邵光荣也打着包票,“嫂子,我们这样的家庭,讲理的比不讲理的多,就说你和诚哥的事儿吧,程家要是不满意,只能压着诚哥给你提分手。两人处对对象一个巴掌拍不响,来为难你有什么用?” 为难女方有啥用啊,像程诚那样的性格,越发激发逆反心理。 家里面不满意,肯定是管好自家孩子。 常伟和邵光荣俩人都这样说,魏明珠的心也就踏实了。 只要不找她家里人麻烦,和程诚谈个恋爱啊,她能怕谁? 最怕的,就是像丁爱敏那样,不喜欢到了要出阴招下绊子的地步!魏明珠也没多想,她现在认为她和程诚对两人的婚恋步调有了分歧,只要把这问题解决就行。 程诚那样喜欢她,已经想好带她回家见家长,明年够年龄结婚的事儿。尽管两人的想法不同,她在最初的着急过后,慢慢浮上心头的还是喜悦。 魏明珠的一觉睡得特别香。 可今晚上,包括程诚在内,有好多人要失眠的! …… 魏明珠觉得她和程诚需要解决的是婚恋步调不一致问题。 在好多人看来,她才是需要被“解决”的存在。她一离开“五人百姓”餐厅,程诚跟着就走了,常伟和邵光荣也没留下。程诚太维护魏明珠,一点也没给童莉莉留面子,其他人更不用说。 “莉莉,现在我们去哪儿?” “莉莉你别难过,程诚是被猪油糊了心……” 别管魏明珠再好看,这群人还是和童莉莉更熟悉。大家从小到大的交情,哪能因为长得好看,就倒戈站到魏明珠那边?主要吧,魏明珠也没给他们站队的机会,都没有讨好他们,声音再温柔又咋样,的确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程诚是厉害。 但众人也没到要靠程吃饭的地步。 程诚现在维护着魏明珠,他们也觉得挺没意思。 当然,程诚要是变得更厉害了,或者魏明珠从女朋友变成程家儿媳妇,这些人才不会管心里那点小小的不舒服,也不会管和童莉莉多熟悉,肯定要主动和魏明珠来往的。 童莉莉愣是忍住了没追出去,她今天已经够丢脸了,还跑出去等着被程诚打脸吗? 这么多人是来给她撑场子的,他们的行为已经让餐厅很不满了,有人问去哪儿,童莉莉手一挥:“哪也不去,今儿我请客,也请大家尝尝这日本菜” 这家餐厅开业不到一个月,童莉莉也没来吃过。 十几号人,日料一份小小的,就算不胡吃海塞,最后的账单也让童莉莉脸都绿了。 她没有这么多钱! 谁会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 一群人吃吃老莫,算上酒钱,兜里揣200块钱也足够。这个日本菜它比老莫贵呀,童莉莉身上没带那多钱,加上程怡的钱也不够,最后还是好几个掏钱凑的。谁也没说啥,童莉莉走出京城饭店时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今晚真是太糟糕了! “莉莉,程怡,回见啊” “莉莉再见。” 再见吧,通通赶紧走,她现在谁也不想见。 程怡都不忍心,等人走了才扶着童莉莉。童莉莉咬牙切齿半天,“程怡,这地方吃顿饭这么贵,那个狐狸精不就靠着程诚才能出现在京城饭店吗?她那样的农村丫头,凭啥能和我们吃一样的东西,还有她身上穿的,只怕从里到外都是程诚买的,她在吸程诚的血!” 程怡觉得童莉莉说的对,没有程诚,一个乡下丫头哪能一跃和她们出入同样的场合? 可这话不好接,别管吸不吸血,外人看了生气,架不住程诚自己乐意。 还没说话呢,童莉莉忽然就哭了。 刚才是人多拉不下脸,现在只剩两人,童莉莉绷不住了!程怡和童莉莉也不是塑料姐妹情,童莉莉平时多耀武扬威的一个人呀,此时哭得可怜,程怡也不忍心。 她咬牙,“别哭了,我再帮你一次。” 再帮一次? 程怡前后帮过童莉莉多少次呀。 给童莉莉创造机会,让童莉莉多多在程诚面前出现,也没见出效果。 后来干脆直接在中间牵线,当起了介绍人,要把童莉莉介绍给程诚,程诚对童莉莉没意思,也给拒绝了。 程家除夕团聚,程怡没头没脑的提起程诚找了个外地的农村女孩当对象,也是绕着弯儿在帮童莉莉。不然程怡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慌,没事儿当传话筒干啥! 再帮童莉莉一次,就是她这个传话筒还得当。 她心里有点虚,程诚对魏明珠是真的喜欢,在那么多人面前,要维护的首先就是对象的面子。 程怡也怕把人得罪太过,虽然说程家接受魏明珠的机会很小,万一,只是万一啊,魏明珠真的嫁给程诚,那她不就里外不是人? 程怡想来想去,反正都得罪了,干脆就让魏明珠嫁不进程家。 172印象更差 大早上的,关慧蛾听说程老太太有点咳嗽,还想早点出门去看过婆婆再去上班。结果就碰上程怡了,关慧蛾早忘了除夕夜的事儿,她当婶婶的和小辈计较个啥。 “程怡,也来看你奶奶?” “听说奶奶有点咳,我给奶奶带点川贝雪梨汤来。” 程怡提着个保温杯,里面装的是川贝冰糖炖雪梨,润肺止咳,也是她当小辈的孝心。程家二老有自己的保健医生,哪里缺一碗川贝雪梨汤喝,但程怡心里惦记着老太太,关慧蛾也服气她会挣表现。 “还是你有孝心,那就一起进去吧。” 关慧蛾随意赞赏了一句,程怡却一脸欲言又止。 关慧蛾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有话大大方方的说,憋着等人问呢?她没理会就要走进老宅,程怡自己憋不住了: “二婶,我昨晚看见程诚了。” 儿子是关慧蛾关注的重心,她也是真奇怪,“程诚不是在单位里,你在哪儿看见他了?” 程诚去年休假修的有点狠,此后一直没有假期,今年春节都没回家,年初三那天下午回来吃过一顿饭。为着那个外省对象的事儿,母子俩那顿饭吃得不算愉快。程诚带回家的山药,关慧蛾都一口没碰。 程怡扭扭捏捏,“我昨晚和朋友去京城饭店吃饭,碰见程诚和常伟他们也在” 咋去京城饭店吃饭了? 臭小子,估计是请了假陪朋友吃饭,也不说顺道回家一趟。 关慧蛾心里嘀咕,却也没太在意。年轻人有自己的交际圈,家长哪能像小时候一样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谁知程怡却又丢下个炸弹: “……我看程诚还带着个年轻女孩儿,说是他对象,当着十几个人的面,说只要女孩点头就带回程家。二婶,我看全京城都知道程诚要结婚了” 程怡说完就提着川贝雪梨汤进了屋。 一个雷劈在关慧蛾头上,把她劈得七晕八素。 程诚这是想干啥啊? 故意想出这种主意,要和家里明晃晃对抗? 关慧蛾气得不轻,要想细问吧,程怡已经提着汤进了屋。这种事不好当着老人面前说,她就按捺住好奇心,在公婆面前没表现出一点异样。 老太太咳嗽是受了凉,3月初春刚来,年轻人已经换下了厚厚的棉袄,穿上了薄呢大衣或毛衣。老太太也是冬装换的太早,老年人身体机能和年轻人比吗,就受了凉。 老太太想程诚呢,一个春节没见,就像隔了几十年一般。 “程诚请不到假啊?” 程怡本来是帮童莉莉的,这下心里也真不好受,程诚有空陪狐狸精,怎么不说回家看看二老?又为自己不值当,孙女就是比不过孙子,经常在面前孝敬的人是她,爷奶最惦记的还是程诚。 关慧蛾心中一跳,生怕程怡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昨晚见过程诚的事。 幸好程怡带点脑子,没在老太太生病的时候添堵。程怡其实有那冲动,被她硬生生忍下了。 老年人偏心肯定有因素,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程诚瞒着家里人上前线的事,晋升的那么快,皆因他在前方立功,那真是九死一生,拿命换来的功劳。 程诚年纪还那么小,家世又这样好,他完全不必那么拼,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当时就只有程诚爷爷知道情况,家里其他人都是瞒着的。 后来事情曝光,程奶奶就落下个疑心病,要是久不见程诚回家,就觉得他是去参加啥危险任务。 “行了,程诚单位有自己的纪律,没出息的人才会天天围着你打转!” 老爷子一发话,程奶奶就不吱声。 程怡捧着川贝雪梨汤差点没哭出来,没出息的人才围着长辈打转?那不就是在说她! 她想不管不顾,把程诚的事捅出来,关慧蛾已经掐断了话头: “程怡,我去上班顺便捎你一段路吧,医生说了让你奶奶吃了药多休息,我们都别在这里吵她了。” 关慧蛾有工作,工作还干得不错。 程怡也有工作,程家不养闲人,不上学的人肯定要安排工作。 那口气被关慧蛾一打断,就有了顾虑。她非要说,肯定是得罪关慧蛾。都是程家人,各人的际遇和能力不同,程父排行老二,却是程家混的最好的。 程怡委委屈屈跟着关慧蛾离开,程奶奶嘀咕:“我看程怡是不是有话要说,她和老二家的奇奇怪怪的。” 程老爷子不置可否:“她自来就是优柔寡断,内外不分的糊涂蛋。” 家里又没亏待她,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女孩儿不是被忽视的理由,没能力才是。做事优柔寡断,老爷子早看出来程怡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扶不起来的,干嘛要浪费资源在她身上。 …… 关慧蛾让程怡好好把当时的情况讲讲。 程怡也没太加油添醋,除了隐去她们是故意去京城饭店“巧遇”的,程诚说过哪些话,魏明珠说过哪些话,包括童莉莉说的话,程怡都给还原了。 完了还劝关慧蛾,“我看程诚的对象还行,对着一大群人都不怯场的” 还行? 不怯场?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嘴巴里说出来,语调一变意思绝对能迥然不同。 不卑不亢和嚣张,有时也就是差个语气。魏明珠说话天生占便宜,就算吵架都让人不容易恼,声音好听语气软,这是天生的。 被程怡这一转述,意思可全变了! 起码听在关慧蛾的耳朵里,魏明珠那不是不卑不亢,而是有着仰仗,才十分嚣张。 一个长得好看,把她儿子迷昏了头,性格还很嚣张的农村丫头形象,通过程怡的描述已经在关慧蛾脑袋里有了具体形象。 不行不行,这样的女孩儿就算谈恋爱都是拖累。 关慧蛾一整天的心情都不美妙。 那女孩儿来京城做什么?不是说是豫南省的,现在还在念书? 人来京城,懂礼貌的就该来程家拜访,当然,程家认不认可是另一回事,真上了门不过是冷淡相对,不可能真把人给赶出去的。 没来程家,还勾的程诚从单位偷偷请假——太不懂事了,程奶奶再想孙子,也没说去打搅程诚的工作,把人从单位叫回来。程诚倒好,为着一个农村丫头,不仅从单位请假相陪,连家都不回。 关慧蛾气农村丫头手段高,也气她儿子糊涂。至于程怡嘴里提到过的童莉莉,关慧蛾压根没往心里去。喜欢程诚的小姑娘多了去,程诚以后前途越好,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几乎随便关慧蛾挑。 一事不烦二主,关慧蛾又找上了常伟。 “我听说那谁来京城了?你把人叫出来给我看看。” 第一次常伟会惊慌,第二次就很淡定了。主要是关慧蛾已经知道魏明珠的存在,常伟也不算是出卖程诚。昨晚在京城饭店有那么多人在场,程诚怎么对待魏明珠的大家都看得见,常伟就知道这事儿早晚要传到程家人耳朵里。 没想到这么快,多半又是程怡。 常伟觉得程怡有毛病,做事不分里外。和童莉莉好就好呗,童莉莉喜欢程诚,难道就要把人打包送去童家啊? 常伟不惊慌,还有个原因: “关姨,您想见诚子哥对象啊?可她已经乘坐今天早上的火车回商州了” 两套房子都设计完了,魏明珠不可能久留京城。 商州的服装生意还离不开她,刘荣留在京城装修房子,商州那边只剩下两个女人带个小孩儿,魏明珠可不放心。 关慧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早上就走了?” 昨晚还和程诚吃饭呢,大早上就坐火车离开,这是害怕程家有人找她? 听言行挺嚣张的,原来也没胆子。 关慧蛾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心中还有淡淡的不屑,越发觉得不能让程诚继续和这样的女孩儿谈恋爱。 常伟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以为关慧蛾要问,哪知道听说人回商州了,也只是摆摆手:“那不见也罢” 连魏明珠来京城做什么都不问。 为什么回商州也不问。 常伟琢磨着,程家对未来大嫂挺不屑一顾的……可是咋办,瞧着诚子哥那样,是一定要娶未来大嫂的。还没进门呢,婆媳关系就这样僵,常伟都不知道自己该替谁点蜡。 替魏明珠吗? 魏明珠根本不是个受气的。 常伟现在知道魏明珠有本事,并不是一定要巴着程诚不放,程家要是反对太厉害,说不定就把程诚一脚给踹了。 想来想去,还是替诚子哥点蜡吧,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简直太可怜。 …… 魏明珠还不知道,因为回商州太快,她在未来婆婆心中现在打分基本是负数。 当然,原来分数也不高,这是又降分了。 知道了她也顾不上,就连常伟都看出几分魏明珠和程诚的相处模式,女人自己有本事,底气就足。想高嫁当然要弯腰,一时的弯腰是为了谋求更多好处……魏明珠不想高嫁,她不愿意受气,她就想自己站得高高的。 幸好魏明珠没继续耽搁回了商州。 倒不是生意上出了啥问题,是她小姨刘丽找到了商州,最近两天一直往商州跑。 刘丽急着找魏明珠的下落,跑了好几次小井村都落空。 173找上门 后来刘美回去处理田地的事儿,就把这边的电话号码留给了陈大嫂。刘丽又和二姐错过,听说二姐回村又去过肖家,刘丽是个厚脸皮,她就把陈大嫂给赖上了。 见天守着陈大嫂。 恰好村里的电话安装好,陈大嫂就给商州打电话,问问刘美的意见。 李凤是觉得刘丽有毛病,忽然这么执着的和娘家频繁联系,又是给钱又是要给介绍对象,多半有别的打算。刘美心眼实在,外加那是她亲妹妹,小时候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都要往刘丽嘴里塞,年龄差距不大,虽不至于把刘丽当女儿待,却也是真疼爱的。 刘丽嫁人后,梁家条件特别好,刘美在魏家是个受气包,也帮不上刘丽啥——说到底,血浓于水,刘丽也不像魏大林那样带给过刘美重大伤害,她心里还是丢不开自己妹妹。 知道她心软,刘荣和魏明珠都哄着。 这一次刘荣和魏明珠都跑京城去了,没人在身边打岔,陈大嫂打电话来问怎么办,刘美还是把联系电话给了刘丽。 刘丽可算抓住了个机会,劈头盖脸的就把刘美说了一顿。 什么大年十五提着东西回娘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让她白跑了一趟,全村人都看她笑话。 又担心娘家一大家子在外面被人骗,也不捎个信啥的。 反正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刘美特别不好意思。 刘丽问她在哪里,她就把在商州的地址说了,等李凤知道时为时已晚。李凤也没办法,就算她男人刘荣不待见刘丽,真遇到了啥过不去的坎儿,当大哥的还能不拉一把啊?他当初可是跪在父母坟前发过誓要照顾好两个妹妹的。 “不说也说了,刘丽要找来,你可别傻乎乎把生意上的事都告诉她。” 知道住在哪里,那知道“蓝凤凰”也是迟早的事。 当然,高高在上的梁太太可能瞧不上个体户的生意,李凤是把小人之心摆在前面,不想刘丽参合进服装店的生意——“蓝凤凰”已经不算一般个体户小生意,开业两个月,它在商州打出了名气! 功夫不负有心人。 刘丽没白往小井村跑,总算叫她打听到了二姐母女在商州的落脚处。 听说是租人家的房子住,刘丽松了口气。听说魏明珠有个对象,她还以为是带着刘美嫁到男方家。没嫁人就好,要不是为了那门亲事,她也不至于上赶着要和离婚的二姐母女来往。 要说刘丽一点都没想过要帮衬下离婚的二姐是假,不过在刘她看来,给魏明珠介绍的那门亲事就是在帮衬母女俩。嫁过去吃穿不愁,农村丫头又没个文凭,父母还离婚,自己名声也不咋样,还想结更好的亲啊? 要不是亲外甥女,这样的好事轮得到魏明珠么。 “找到人就好,这事儿是很急,那多时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你先弄清楚她们在商州过的如何。” 梁秉安很严肃的和老婆谈了谈。 刘荣和刘美为啥没说一声就去了商州,还不是刘丽操之过急。 这要是再找上门瞎说一通,梁秉安疑心事情是彻底成不了,别看刘荣和刘美穷,俩人还真没向梁家开口求过啥。刘丽在梁家地位并不低,一来是年轻时长得好看梁秉安自己愿意娶回去,二是给梁秉安生了一儿一女,第三就是娘家不烦人。 没给梁秉安添麻烦,穷是穷点,总比那种又穷又死皮赖脸的人强。 当然,梁秉安不讨厌刘家人,也不会多喜欢。 姻亲是助力,能相互守望帮忙,他年轻时觉得能靠自己奋斗,娶了门不当户对的刘丽,岳家一点忙都帮不上。人到中年才知道,自己有能力,姻亲要是能再帮一把,他肯定能走得更远。 刘家就是太穷了,不仅自家穷,还是外地人。 刘荣娶的是二嫁的农家女,刘美嫁的也是农民。 刘丽已经是最有出息的一个,还能指望刘家能帮上啥忙? 幸好上一代不行,还有儿女这一代。看过魏明珠之后,梁秉安就特别有信心。魏明珠长得太好看了,是很容易讨男人喜欢的长相,定力稍微差点的,站到面前可能都走不动路,对爱好美色的人来说,漂亮的长相简直是一把利器,能劈开所有阻挠,结一门好亲事。 这亲事对梁秉安有助力的。 是他牵桥搭线结的亲,那功劳就是他的。 而且不让魏明珠嫁,对方中意的人是梁欢,梁秉安既舍不得对方能给的好处,又不愿意让梁欢嫁……梁欢是他梁家的女儿,以后可以嫁给更好的人。魏明珠么,长得好看,投胎时候没选好,当了农民的女儿,现在的亲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梁秉安想要促成这门亲事的意愿很强烈,甚至已经在对方面前透漏过,他把事情掰开了和刘丽讲,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务必要把刘丽的思路讲清楚。同床共枕十几年了,刘丽的办事能力咋样,梁秉安还能不清楚吗? 这事儿又必须交给刘丽去办,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围着离婚的妻姐打转像什么话! 当姨父的也不可能经常找青春貌美的外甥女“谈心”。 梁秉安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这桩婚事成不了,他就卡在这现在的位置上升不了,要不就让梁欢辍学回家嫁人,要么就让魏明珠嫁人。 “事情就这样,你自己拿捏好态度,施恩还要惹人讨厌,我活了这么多年,也就遇见过你一个!” 刘丽叫丈夫说的讪讪。 她也知道梁秉安说的是实话。 知道了二姐在商州的住址,刘丽就想上门走动。快两个月才问到二姐的下落,刘丽也觉得她二姐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可能在商州真的赚到了钱,或者是自尊心作怪,竟真的不想要她给的4000块钱。金钱不能打动人心,刘丽就只能打感情牌。 梁欢知道她妈要去商州,也闹着要去。 “去啥去,你还要上学呢!梁欢我告诉你,别的地方家里能惯着你,上学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过两年考不上大学,看你爸怎么抽你!” 梁欢初中毕业没考上中专,梁秉安面子挂不住,对外就说梁欢要念高中考大学。私底下托关系找了老师给开小灶补课,目前高中成绩还不错。 刘丽是觉得女儿聪明,可考大学也不容易。 县里谁家孩子考上大学,都是要骄傲的,梁欢要是能成为大学生,她的未来才是铁打的金光大道。 她不让女儿去商州,一是梁欢要上学,二是嘴不饶人,去了又和魏明珠吵架咋办?刘丽就准备自己去商州探探情况再说。 梁欢嘟着嘴,“整天就是学习,能不能有点其他话了?我不去也行,我听我们班同学说,商州有一家服装店里卖的衣服特别好看,妈你多带点钱去,看到有好看的衣服给我买两件!” 梁欢抓着刘丽的胳膊摇晃,刘丽哪里能抗住女儿的请求。 “好,给你买,服装店在哪里啊” “就在商州百货大楼旁边,叫啥蓝凤凰。” 刘丽记在了心里。 别看一家人住在县里,省城的百货大楼刘丽每年都要去。一个嫁给梁秉安一个嫁给魏大林,婚姻让刘家两姐妹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她让梁欢赶紧喝了牛奶去写作业,自己却在琢磨要给刘丽带点啥东西去。 在家里翻了半天,过年时别人送来的点心还没动,说是从京城运来的,纸袋子装着,显得体面又高档。还有两件衣服,她买来不太喜欢,都只下过一次水。 不过她的衣服哪件不好,给她二姐穿也不埋汰人。 就是她嫂子李凤身材比她胖,旧衣服应该穿不下。算了,大哥家就给割两斤肉去,这年头谁家也没把提着肉上门亲戚打出去的道理,两斤肉在哪里都拿得出手。 年前那顿团年饭,刘家的伙食是不错,刘丽始终认为她大哥在打肿脸充胖子。为了在村里人面前绷面子,过完年,不知道要勒紧裤腰带过多久的节衣缩食的日子呢。 第二天,刘丽按着地址找到于奶奶家,刘美自然没有在家苦等——于奶奶那张生人勿进的脸太有威慑力,板着脸问找谁时,刘丽就想起来当初梁秉安第一次把她领回梁家,梁秉安奶奶就这样! 幸好梁家老太太去世的早,不然刘丽的日子可没这么好过。 梁老太太是身体力行反对刘丽进门的,梁秉安当初都动摇了,要不是破釜沉舟堵了一把,她肯定嫁不了梁秉安。 看见于奶奶,就想起来梁秉安的奶奶,十几年过去,梁老太太给刘丽留下的难缠印象还没消失。一见到于奶奶,她的记忆就复苏了。 倒不是说两人长得多么像,而是类似的气质,不骂你不打你,一双眼睛把你从头到尾看一遍,你会怀疑自己是个贼,是不该出现在对方眼前的人物。 被于奶奶的气势吓住,说话就带着三分小心: “大娘,刘美是住在这里不,我是她妹妹,昨天通过电话的,今天来看看我二姐” 她陪着笑脸,穿得体面整洁,能说不乖巧吗? 174大哥发财了 刘丽当然乖巧,不然她最开始咋嫁进梁家的,不过她的乖巧是看人下菜碟。 于奶奶才不吃她这一套。 从眼神到长相,于奶奶都能大致看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不是她最近和刘美母女的关系变得有点奇妙,她铁定把刘丽给关在门外面。 “你姐上班去了,你进来等吧。” 于奶奶拉开门,下巴微扬,看起来就挺倨傲。 刘丽蹑手蹑脚的进门。 于奶奶的院子和魏明珠刚租房时不太一样了。那时候房子大归大,却没啥生机,于奶奶白白放着一个大院子没心思整理。刘美母女租住了几个月,连带着院子也有了变化,刘美不是啥雅人,让她整理个鸟语花香庭院出来是不可能。 但刘美特别勤快,种田是一把好手,院子里种点小菜是不用说。 她也没把于奶奶家的院子挖的乱七八糟,顺着墙根种了葱姜蒜等常用的调料,还有一洼韭菜。冬去春来,这些菜长得挺快,郁郁葱葱的在墙角一圈儿翠绿喜人。 刘美又怕女儿每天学习累,想给她换换心情,几毛钱一株的兰草买了好多。原本想种在院子里,于奶奶不忍看,不知道哪里找回来好多旧的陶土盆。反正于奶奶一上手,几毛钱的一株的兰草陡然变得高档,在房间外的窗台上摆成一排。 兰花的幽香,让刘丽精神一震。 于奶奶派头大,她不清楚于奶奶的来历,可不就是要一直乖巧吗? 于奶奶给她一个凳子,她就老老实实坐着等。等了一会儿,还是本性占了上风。 “大娘,我二姐在上啥班啊,也没听她说过。” 于奶奶瞅她一眼,从魏明珠和刘美来商州租房子,这个亲戚还是第一次上门。既然刘美都没说,于奶奶咋会多这个嘴。就这心思都写在脸上,还敢来她面前套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反倒把刘丽的话给套了。 说是怕离婚的二姐带着外甥女在省城不好,今天特意来看看。话里话外,又向于奶奶打听魏明珠有没有处对象,对象又是哪里人。 关心外甥女的终身大事,倒比关心离婚的姐姐居多。 于奶奶想到魏明珠那张脸,心里就有了数。 “对象啊?我瞧着行,和你外甥女很配” 于奶奶其实都没和程诚接触过,长得是还行嘛。何况魏明珠精明的像鬼一样,能轻易被男人给骗了?于奶奶心想,魏明珠自己找的对象,肯定比这眼神不正的小姨妈介绍的对象强。 刘丽却想远了。 和魏明珠很配? 魏明珠也就那张脸好看,农村户口没学历没工作,和她相配的对象,估计也就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年轻。说不定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游手好闲的那种混混。刘丽觉得心里有底,咋说她介绍的亲事,对比条件也是为了魏明珠好。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美回来了。 急匆匆的回来,一看她妹妹和于奶奶聊得居然还行? 于奶奶啥时候成了热情好客的老太太了,刘美感动啊,觉得于奶奶对她好才这样。 于奶奶看刘美的眼神就能猜到她心思。 不愧是亲的姐妹,两个都一样傻。一个是傻的老实本分让人头疼,另一个是傻的自作聪明让人发笑。但和于奶奶住了几个月,经常对她笑脸相迎,帮她扫大街给她做饭的,是傻的让人头疼的那个,她能欺负刘美,别人跑上门来欺负算咋回事! “你回来就好,我去扫街了。” 于奶奶把自己的扫帚拖出来,刘丽愣了半晌,问她二姐:“扫大街的?” 刘丽差点没气死。 扫大街的老婆子,她还小心翼翼恭维啥。梁秉安的奶奶当年瞧不起她,那是梁家的确有本事,一个扫大街的老婆子也在她面前摆谱! 刘丽想骂几句,又想起自己来的正事儿。 她往刘美身后张望, “明珠呢” “她出门儿还没回来。 刘美说的出门,是去京城。刘丽给理解成出门做生意没回来。 按下心中的急切,她把拿来的东西交给刘美,“这点心是别人送的,我都舍不得吃拿来给你尝尝。肉是给大哥他们的,他家三口子不住在这里?这衣服……” 刘丽想说这衣服给你穿,猛然才意识到,她二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打扮寒酸。 没有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身上穿着的又和过年时不一样,说多时髦吧算不上,但料子做工啥的,绝对不会比平时穿的衣服差。 起码要比她拿来的两件衣服好。 刘丽的话就咽了回去,“那扫大街的大娘说你在上班,你在哪里上班?” 工厂招人,说魏明珠走狗屎运考进去吧,刘丽还信。就刘美这种年龄的农村妇女,文化水平就是当初上过扫盲班,年纪一大把,能找到啥工作? 城里的工作要是那么好找,就不会有一大把待业青年。 刘美不擅长于说谎,李凤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说“蓝凤凰”是自家的生意,就说两人是帮别人看店的,起码要在梁家人面前要这样说。 “我帮人卖衣服,收收钱,搬搬东西。” 帮人卖衣服? 刘丽恍然大悟,那也难怪穿得不一样,百货商店里的售货员个个都穿得好,穿的差了,怕是要影响店里的形象! 刘美难得说谎,心里慌得很,就低头往厨房冲: “阿丽,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你等了这么久该饿了吧?” 刘丽不耐烦,“别煮了,我请你到外面吃去,吃完饭还要去那个啥蓝凤凰帮梁欢买衣服。” 去蓝凤凰买衣服? 刘美顿时就慌,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的,刘丽居然要去蓝凤凰,去了她说的谎就被揭穿了嘛! 刘丽看她神色古怪,就奇道: “咋的,请你吃饭还不成啊?又不要你给钱。” 阿丽,我就在蓝凤凰上班。” 这倒是没想到的事。 刘丽还挺高兴,“二姐,梁欢说这个店在省城生意特别好,连我们县里人都听说过,还特意要来省城买衣服的地方,没想到你现在还混的挺好,工资咋样?” 工资咋样啊? 生意就是和大哥家合伙的,赚多少钱女儿都随便她用的。 刘美想起来自己是有工资的,店是1月24号开业,过了年2月24号那天,明珠就说要给大家发工资,她领了200元呢。84年,200元的工资是不错,刘美不知道咋说,就含糊点头: “工资还行……” 刘丽也没细问。 魏家条件差,她二姐没机会见到钱,只怕有几十块工资都觉得很不错了。这种店能给多少工资,顶天几十块,肯定比不上她家老梁的收入。刘丽嫁进梁家后还真没怎么吃苦,她生梁欢时是六几年,多少人饿的要吃土,她坐月子时还能吃上炖鸡蛋。 那时候她就想,梁家的日子真是好啊,她死也不会再回农村去。 梁家就一直没受过穷,这几年连农村人的日子也在变好,梁家的日子就更好了。 刘丽今天的态度是真好,拉着她大姐出门,请客吃了羊肉烩面,又一块儿去“蓝凤凰”选衣服。刘美急的满头大汗,可她偏偏没有急智,只能被妹妹拖着去。 李凤远远瞧着,刘美咋把人给往店里带了? 难道没抗住?! 刘丽更吃惊好不好,店里就李凤一个人在,哪有老板会同时请姑嫂俩来看店的。一个卖货,一个收钱,岂不是能合伙把店给搬空? 李凤也知道瞒不过,刘丽既然找到了蓝凤凰,早晚都知道谁是老板。 营业执照是用刘荣的名字注册,李凤干脆坦坦然然承认,“小芳来了呀,吃过饭没有?我说你姐咋中饭都不吃就走了。” “大嫂,这店……” “哦,我和别人合伙做点小买卖,这不怕丢妹夫的人嘛,就没告诉你们。阿美不是没事做么,我就请她来店里帮帮忙。” 是李凤和人合伙开的店! 刘丽的震惊显而易见。 就是两人说话功夫,还有人来来往往的试衣服。店里的客人是一直都没断,李凤和刘美也配合默契,半小时功夫,店里就卖了好几件件衣服出去。 衣服好看吗? 刘集丽觉得好看。 可就算以她的消费水平,她都觉得店里的衣服不便宜,已经和百货大楼里的衣服一样贵,有的衣服还要更贵一点。这样一家店,每天得卖多少钱啊?刘丽的脑子嗡嗡响。 李凤说是和人合伙的,就这三间店面,这么大的规模,咋看也不是摆摊的那种小个体户。 小井村的人没说瞎话,她大哥真是在商州发了财!刘丽说不上啥心情,难以置信有,又挺气愤和委屈。发了财她又不图娘家的钱,要不是她今天来撞见,还不知道要瞒她到啥时候! 一时恼了,她真想扭头就走。 可梁秉安把情况给分析的那么清楚,她倒是仗着脾气扭头走了,接下来的事儿该咋办? 刘丽委委屈屈的呆在店里,压根儿忘记了要替梁欢买衣服的事。 李凤和刘美一直在忙,下午四点的时候,李凤要去接儿子放学,问她今晚是不是要住在商州? “你看,我和你姐忙着这样,也没功夫回家给你做饭去,你要在商州呢,就等我们关了门再去店里吃饭。” 这话听起来挺耳熟。 175献殷勤 中午就是她对刘美说,做啥饭啊去店里吃。 兜里没钱的人,每分钱都有安排用处的,能像这样随意轻松的说要请客吃饭么。 “蓝凤凰”的水晶灯打在玻璃镜上,这店太高档了,这消息也太出乎刘丽的意料。她从前都不把二婚嫁给大哥的李凤当回事,但李凤要是有这样一间店,哪里还是那个土土的农村妇女。如今的穿着,言谈举止都变样了。 刘丽莫名有点紧张: “不了嫂子,你们也怪忙的,我还要赶着回家,改天又来。” 她紧张啥,她紧张给大哥家拎了两斤肉就上门呗! 刘丽就是这性格,没她家条件好的,她的态度漫不经心,说话也不走心伤不伤人可不管。和她家条件相当的,她就生怕缺了礼数。比她家强的更不用说,自然是小心讨好, 她没判断出李凤现在是啥条件了,总归要比刘荣在村里偷鸡摸狗当农民时强。 李凤把刘丽给怼走了,自己也松了口气。 转头又觉得好笑,她和这样的人计较啥,不早就知道这人是啥样的性格么。 …… 刘丽觉得自己今天干的事太蠢。 先是冲着一个扫大街的老婆子献了半天殷勤。 猛然得知李凤就是“蓝凤凰”的老板,她难以接受这落差,又乱了阵脚。等回到县里,她慢慢冷静下来,又冲着梁秉安抱怨: “看我嫂子那态度,不就是和别人开店吗?说不定别人占了大头,她就是个小头,要不咋是她在那里看店” 梁秉安却没有妄下判断。 “你给我仔细说说那店,不,把今天的事都讲一遍” “蓝凤凰”的名声从省城传到了县里。梁欢这样的时尚达人听过,梁秉安一个大男人哪会闲工夫关注。可这店开在省城的二七广场,就杵在百货大楼旁边,那是一般人能开的吗? 县里做个小买卖还要上下打点,省城的水多深呀,就是有梁家在,换了刘丽去省城开店都玩不转。刘家有啥关系,能在二七广场盘下三间门店! 梁秉安对李凤的话比较相信,店肯定是和人合伙的,刘荣没那关系。 问题是与谁合伙的? 梁秉安觉得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他现在知道为啥刘美母女要修房子,死活不要梁家的钱了。母女两显然是靠着刘荣吃饭,大舅哥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咋可能看着刘美没房子住,这房子嘛,肯定要出钱帮刘美修的。 刘丽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梁秉安听的挺认真,听完了他立刻抓住了重点: “你说今天既没看见大哥,也没碰到外甥女?” “是没瞧见……” 梁秉安又问,“扫大街的老婆子咋和你说的,明珠处的对象和她特别配” 刘丽点头,咋又扯到魏明珠对象那里去了? “和她特别配,能是啥好条件!也没说干啥的,游手好闲也说不定。” 刘丽不当回事儿,梁秉安却摇摇头:“那可说不好,外甥女长得是真漂亮。” 漂亮是多稀缺的资源啊,就连他也需要漂亮的人去“联姻”,刘家在省城能有什么关系,如果说是靠魏明珠攀上了啥大人物,一切不就说得通了吗? 梁秉安让刘丽不要轻举妄动,先打听清楚魏明珠那个对象,再行事,刘丽是不太服气的。 她这些年过的啥日子,她二姐又过的啥日子。 整个刘家就属她最能耐,忽然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大哥发了财,忍气吞声的二姐靠女儿攀上了大人物? 完全不能接受嘛。 但今天给她的冲击力的确不小,等梁欢放学回来,她才想起自己衣服都忘记买了。 梁欢发脾气,刘丽心神恍惚的随口敷衍: “你着急啥,‘蓝凤凰’是你大舅家开的,你以后还怕没衣服穿?” 梁欢难以置信。 大舅家开的“蓝凤凰”! 她们班的同学把那店讲得很高端,说啥装修的像大饭店,里面没有一件衣服裤子是便宜货,却连百货大楼的生意都能抢走。 这种店,是她那个乡下种田的农民大舅开的,梁欢觉得她妈在胡说八道。 “妈骗你干啥,你舅妈在里面管着店,又请你二姨在里面收钱,都是我亲眼看见的还有错?” 刘丽嫁人后和娘家走动少,梁欢和这个大舅也没见过多少次面。她打从心底瞧不起当农民的大舅和二姨。 现在,二姨照旧瞧不起,倒是觉得大舅能亲近亲近了。 “我大舅还是挺疼我的呀,穿两件衣服算啥,今年还给我包了红包” 梁欢轻易就说服了自己。 想到有穿不完的新衣服,她的心都飞到商州去了。纠缠着刘丽周末带她去省城。 梁欢特别开心,刘丽却一晚上没睡好觉。 第二天,她照着梁秉安说的,又提着东西跑省城。梁家虽然条件好,这时候谁家能有私人汽车,梁秉安那车也是单位的,刘丽就需要自己坐班车去省城。这一次,她没有再随便翻一盒点心和自己穿过的衣服当礼物,而是把梁秉安的烟拿了一条,又带了两罐奶粉。 烟当然是给发了财的大哥抽,奶粉一罐给外甥刘子轩,另一罐分给二姐家。 刘丽是没事不过脑子,她得看对方值得不值得走心。一旦她走心,这种事还是干得妥当细心。 再去商州,就没去看扫大街老大娘的脸色,直奔“蓝凤凰”而去。 李凤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嘛,居然又跑来了! 但刘丽笑脸迎人,还真不好把人给打出去。 刘丽倒是知道,昨天关了店回家,于奶奶就拉着她说了半晌话,特别笃定的说,刘丽上门是想保媒说亲,根子就在魏明珠身上,不把人打包卖个好价钱,刘丽是不会死心。 这事儿过年时就提过,但她当时已经拒绝,明珠已经有对象,程诚那小伙子是很认真的。 家里面收了程诚多少东西啊,刘美又不是看经济条件的,她是把人当未来女婿看才能坦然收程诚送的东西。什么人参,能买进口电器的外汇券,这些东西能随便瞎收嘛! 刘美想,今天小妹要是再提说亲的事,可必须要把事情给掰扯明白。 “嫂子,二姐,你们还忙着呢?” 刘丽热情的放下东西,李凤没空搭理她。一直忙到快中午,刘丽才和她二姐搭上话,扯来扯去,就说到了魏明珠对象身上。 果然被于奶奶说中了? 刘美也没啥好隐瞒的:“挺精神的小伙子,对明珠也用心,你说干啥的?反正才21岁,人家是……” 连魏明珠都是去了程诚单位才知道程诚算个‘长官’,刘美就更不用说,20岁刚出头的小伙子,能是啥大官儿,肯定就是个普通人。 刘美老老实实的答,刘丽一听就笑。 外地人,长得挺精神。她家老梁还疑神疑鬼,原来那个扫大街的老婆子没说谎,是真的和魏明珠挺“配”!就这条件能有啥怕的,就是职业有点特殊,要是和那外地人结了婚还真不好破坏。 不过这不是年纪没到,还没结婚呢! 刘丽把奶粉塞到二姐手里,“补身体的,你每天冲一杯喝,保管你能……咦,二姐我咋觉得你白了很多?” 刘丽想说奶粉养人,女人喝了能变白,却发现她二姐和过年前比起来又有点不一样。 刘美变白了。 春天来了,之前好吃好喝养了几个月的效果显现出来。脸上装了肉,眼角的皱纹变淡,粗糙的皮肤内调外养,已经细腻好多。美白除了调养,最主要是防晒,刘美以前要顶着大太阳干活,露出来的地方都会被晒脱皮,年复一年的,皮肤就很黑。 其实她身上晒不着太阳的地方挺白皙,她今年就是夏天时晒了晒,捂了好几个月能不变白吗? 在服装店工作,早出晚归,就没机会晒太阳。 刘美的皮肤色号变浅,肤质变好,穿衣打扮不说多时髦,起码不是老气横秋的农村妇女装。 整体状态在变化,刘丽恰巧想说自己的奶粉对女人好,才留心到这整体的变化。她凑近刘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雪花膏? 刘丽顿时神色有点复杂,“姐嫂子一个月能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不是在说奶粉吗,咋一下子扯到了工资上? 家里面其实也有奶粉,不仅有冲泡型的奶粉,魏明珠还让人每天往于奶奶家送鲜奶。不过刘美再傻也不会说出来,她妹妹好心送奶粉,难道叫她大咧咧说不用,家里的奶粉都喝不完? “你打听阿美多少工资干啥,反正够她用呗!” 李凤跑了过来,刘丽就不好再问。 李凤刚和刘荣结婚时,刘丽就和这个嫂子吵过架。她看不起二婚再嫁的李凤,却也知道以她哥的条件能找二婚女人算不错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刘荣是没钱,现在不是有了生意吗? 刘丽止住话头,等她大哥嫌弃老婆的时候,她再趁机出口气。 “妈、舅妈,我回来了!” 魏明珠从京城坐火车回商州,直奔店里,就撞上了刘丽。 “咦,小姨也在?” 不过是去一趟京城,咋叫刘丽找上商州了。魏明珠猜测这中间肯定有事,不过她也没当场表露出来。身后跟着个从火车站找的挑工,去了一趟京城,她也不可能空着手回来。东西太多,她自己拿不动,还找了挑工帮忙拿到店里。 176不是滋味 “师傅,您把东西放那里,唉,对,就是那儿” “歇口气,喝杯水,这是您的工钱。” 魏明珠办事爽快,把挑工的钱给了。挑工也不好意思在这地方呆太久,光亮干净的地板砖,就不是他们这种干粗活的该来的。 “你这孩子,咋自己就回来了,也不说让我们去接一接?” 李凤嗔怪,魏明珠只是笑笑。 她多大个人了还要接站,商州火车站还要人接么,再说家里一共就俩大人在,店里面生意忙,就自己叫人把东西搬回来了。 “我没事儿,好着呢” 刘美向来是不善言辞的,魏明珠还特意转了两圈,叫她妈看清楚了,京城跑一趟她也没掉块肉。 刘丽有点看明白了,“明珠这是出远门儿了?” 难怪昨天来没瞧见人,原来今天才到家。刘丽挺有兴趣:“这是去哪里玩来着,咋不说在家里帮帮忙,看你妈和舅妈忙成啥样。” 她高高在上惯了,一时就没忍住说教了两句。 魏明珠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她也没必要解释自己出门的原因,不过是看在大家是亲戚的份儿上,敷衍两句: “去了一趟京城,小姨你在正好,带两盒点心回去吧,从京城带回来的” 京城啥有名,不就是稻香村的点心么。 哪怕再过30年外地游客去京城,给亲戚朋友带礼物,肯定也少不了稻香村的点心和全聚德的烤鸭。魏明珠也不能免俗,程诚倒是趁机又塞给她一些外汇卷,魏明珠忙的根本没空去逛友谊商店。她想买啥稀罕东西,要不就去羊城进货时买回来,要不就让白珍珍留意,友谊商店对她没多少吸引力。 烤鸭凉了不好吃,可也没办法,像胡良才家她肯定要给点东西,稻香村的点心和全聚德的烤鸭最合适不过。就是没想到小姨也在,反正她东西买的多,分一点给刘丽也算全了亲戚间的脸面。 她倒是随意从行李里拽出两盒点心,却把刘丽给噎的够呛。 昨天她给拎来的也是“稻香村”点心,不过是简易版纸袋装的,这个却是铁盒子装的。铁盒比纸袋包装高档,想起自己昨天说的话,刘丽觉得脸皮有点火辣。 这还不算完。 魏明珠拿了两盒点心和两只烤鸭,刘丽眼尖瞧着鼓鼓的东西还挺眼熟。 “你这装的……” “哦,我还带了两罐羊奶粉回来,我妈说牛奶喝够了,我给她换换口味” 这羊奶粉就没法分了,她大老远从京城扛了两罐回来,一罐是给刘美的,另一罐是给表弟的。只是,她这话一说,刘美就冲她打眼色是啥意思? 刘丽没搞懂羊奶粉,她听成了“洋奶粉”,罐子印着一排排外国字她也看不懂。 拿回来羊奶粉的确是进口货。 刘丽彻底没了语言。 她想问问魏明珠去京城干啥,冷不防店门口又有人进来。 却是胡良才,一下就瞧见了魏明珠大包小包的分东西: “明珠回来了?” “哎,胡叔今天不上班呢?我也是刚回来” 正好,不用特意跑一趟胡家,魏明珠把点心和烤鸭塞给胡良才,他推脱了两句就收下。 魏明珠给东西大方,却把刘丽气得够呛——给这个男人的,和给她这当小姨的东西是一样多的!要不是搞不清胡良才的来路,刘丽肯定要当场甩脸子。 要魏明珠说,刘丽是小姨,来往还不如胡良才家密切,她能把东西给一样多就是顾着亲戚家面子,要不然她肯定给胡家更多点。 原来胡良才是来告诉她们,电视机和洗衣机都托人买到了,只看两家啥时候想要,随时能往屋里拉。 “19寸的松下彩电,全自动的洗衣机,容量不小,被套都能塞里面洗。” 就是价钱挺贵,要不胡家也想买。 有外人场,他也没说要多少钱。 但这两样东西,魏明珠和李凤肯定是要的,李凤听说买到了彩电,高兴的很:“随时往我家送都成!” 村里人有电视的都是黑白的,更没有大过17寸的。李凤家不买则以,一买就是19寸的松下彩电。 要是在村里,刘丽都疑心她们合伙演戏,但踩在“蓝凤凰”的微晶地砖上,李凤说那电视是19寸的松下彩电,它就不可能变成国产的黑白电视。 娘家发家太快,刘丽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她胸口那股气缓不过来啊,刘荣发财,能买19寸的进口彩电她能想通。那离婚的二姐咋还用上进口洗衣机了?全自动的洗衣机,就是她也没用上啊,她家的洗衣机还是双杠半自动的。 肯定是刘荣给魏明珠家买的洗衣机,虽然梁家不缺买洗衣机的钱,但她大哥是不是太偏心了? 她二姐以前在魏家还不是啥脏活累活都要干,现在可好,手已经金贵的要用全自动洗衣机……刘丽瞥了一下她二姐的手,现在说刘美是个城里人也不会有人怀疑。 刘丽压住心里的不舒服。 她还想多打听下魏明珠对象的事。 今天是魏明珠从京城回来,刘丽昨天就没在省城吃饭,今天再请她吃一顿也说不过去。刘丽也不说回县里的话,瞧着样是想住在省城。 魏明珠特别抱歉,“小姨,我们租房子的那家,规矩特别严,不让外人在那里留宿,你要是在城里住,我去招待所给你开间房吧,带介绍信了没?” 于奶奶是有这规矩,不过现在于奶奶和母女俩关系大有缓和,其实真要留人住,于奶奶不会说啥。 刘丽不知道啊,她想起那个古板阴沉的老太太,知道是扫大街的,心里仍然有点怕。 再看向李凤,李凤皮笑肉不笑的: “我家就只有一张床,小丽哪里睡的习惯” 魏明珠坚持说要去招待所,刘丽哪里会随身携带介绍信。她只得不情不愿选择回县里:“对了,我咋来了两天都没瞧见大哥?” “大舅跟人出门干泥瓦匠去了” 装修也没脱离泥瓦匠范围,京城也是出门儿,魏明珠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哪怕是亲戚,明明走动的不多,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意和盘托出嘛。要按她小姨的性格,说不定就会误会在炫耀,这样说省事。 刘丽特别不理解,“开着这么大个店,你舅还要出门干泥瓦匠?” 一天才挣几块钱! 这店里随便卖一件衣服,也不止赚几块咯。 “店是舅妈开的,大舅肯定要干他自己的活,总不能每天闲在家吧?” 魏明珠说的话也不算骗人,就是关键地方含糊了些。 刘丽立刻就自己脑补了,原来店是李凤开起来的? 奇怪,娘家也不咋样,她咋能在省城开这样一家店,若不是李凤长相普通,刘丽肯定会怀疑李凤是和别人勾搭上了。 知道“蓝凤凰”是自来不对盘的嫂子的,而且她哥似乎没啥地位,刘丽那些乱七八糟想法只能暂时压下。因她要赶最后一班车回县里,李凤和刘美四点就把店关门,先去接了刘子轩,几人再去吃饭。 都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平时两人关店会在8点左右,要不是回家现做饭,或者街上买俩烧饼就填饱肚子。不过刘丽跑了两天商州,上门是客,肯定要在国营饭店请客的。 自己吃李凤不心痛,要请讨人厌的小姑子吃饭,她就心疼钱。 可还没办法,菜要选贵的点,她不是盛情款待刘丽,想起以前刘丽看扁娘家人发不了财,她就要争一口气,让刘丽看看。 梁家条件好,她李凤不稀罕,再穷也不会求到刘丽头上,现在靠自己赚的钱敢在省城国营饭店请客了——她不喜欢这个小姑子,也不愿意假惺惺演姑嫂情,大家最好像从前一样,一年走动个一两次就行。 能几年不来往当然更好,不过依刘丽的性格,李凤觉得不可能。 吃饭都堵不住刘丽的嘴,她总算腾出功夫来问魏明珠。 问来问去都是老三样,魏明珠也是那样答的,有对象,外地人,一个小干部。 “小姨,我真不用相亲,我和这对象处的还不错。” 程诚对她好,魏明珠又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是,她和程诚两人对婚恋步调有了分歧,程诚家里也反对两人在一起,这些事加一起让两人闹了点矛盾。但这矛盾她都不会对亲妈说,免得刘美担心,又咋会对并不亲密的外人说。 程诚掏心窝子对她,就算两人将来好不下去,那也是将来的事儿。刚在京城和程诚卿卿我我,回家就去相亲……要真能干出这种事,魏明珠都觉得自己忒不是人。 刘丽却觉得无所谓。 有对象咋了,有对象还不能重新选择? 现在结婚都能离婚,一个外地的小干部,苦哈哈的,哪里比得上她要给说的亲事? “你还小,你懂啥,小姨还能害你?” 刘丽自说自话,显然没把魏明珠有对象的事放在心上。 魏明珠心想,你是不害我,顶多把我打包卖掉。 刘荣早些年游手好闲没正行,就不是当农民的料,改革开放一来,刘荣挑的是风险大来钱快的行当。 干走私并不说明刘荣就是个大坏蛋,穷怕了的人肯定想多赚钱,这一行不合法,但也没有黑吃黑谋财害命。 刘美又太老实本分,魏明珠都潜移默化扭转了大半年,她妈是在改,只是速度太慢。 177分红 刘家老三单独又长个性格,不能说刘丽大奸大恶,但这人绝对是自私的,换了哪家闺女嫁得好,偷偷也要接济下娘家的。 刘丽是只顾她自己在梁家好吃好喝,娘家人是不是要饿死,她一概不管不顾。 魏明珠都知道她的性格,还能指望她能给介绍个多好的亲事?真有好对象,肯定留给亲生女儿梁欢,哪里能轮到魏明珠。所以这门亲事哪怕表面上挺好,那也是唬人呢。 和人沟通,最无奈的就是鸡同鸭讲,小姨要是再上门上门,魏明珠决定拿复习的借口不再出面接待。 “小丽,你吃快点,嫂子怕你赶不上回家的班车。” 李凤就想把这个瘟神送走,刘丽真是一点人话都听不懂,刘美和魏明珠轮番拒绝她说亲的事儿,她就是自说自话。 魏明珠不搭理,拼命给她妈夹菜: “妈,您多吃点,这个糖醋排骨挺好吃的。” “炸丸子也不错。” “轩,你吃这个。” 魏明珠忙着夹菜,刘丽心中很是瞧不起。 真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到了省城呆几个月还是脱不掉小家子气,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一样,这些菜不过也是……刘丽想说菜不咋样,到底是顿了顿。 李凤这一顿饭,标准并不低,梁家条件在县里不错,那也不是天天能这样吃的。 吃肉没问题,天天上馆子也不行。 梁秉安没让刘丽手里拮据过,可到底不是印钱的。 刘丽瞧不起个体户,但若是生意规模做的像李凤一样大,岂不是有花不完的钱,那还算普通的个体户吗?刘丽心想,这边的情况她还是得回去和老梁商量下。她心里也觉得,不能再用老态度去对大哥一家,如果娘家人够体面,她为啥不让娘家人和婆家走动! 别人家有娘家亲戚走动,刘丽没有,怕娘家人让她丢人。这些小心没说出来,其实谁不知道? 魏明珠只管吃自己的菜,一顿饭吃完,总算把刘丽送走了。 刘美也不晓得哪里不对劲,但好像不该告诉刘丽商州的地址? “陈嫂子说你小姨一个月跑了好几趟,我还以为她出啥事儿了……” 刘美自己越说声音越小。 女人在这世上总容易被欺负,就像她和女儿在魏家被欺负,还不是大哥及时跑来帮娘俩的?刘美就想着是亲姐妹,刘丽要是遇到同样的事,当姐的咋能不闻不问。 现在想想,刘丽的性格和她根本不一样,咋会在梁家受气! 刘美觉得自己惹出的事,要是刘丽整天跑来商州,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是让大家都不安生吗? “妈,没事儿,小姨爱来就来,她就是爱自说自话一点,又不是大毛病” 魏明珠没太在意刘丽。 毕竟是有血缘关系,还不像魏家人那么极品,嫌贫爱富是好多人都有的毛病,这样的人魏明珠见得太多。大奸大恶算不上,但凡没把刘荣和刘美的亲情消耗干净,这关系一辈子都断不了。 是挺碍事儿的,但这是真实世界,真实的生活,不可能永远只有真善美。 安慰了刘美几句,魏明珠才说起这次去京城的事。 听说魏明珠离开前刘荣就接了第二单,商州大学美术系的龚洋都留在京城帮忙,李凤和刘美都高兴。两单生意还是给熟人装房子,估计赚不到多少钱,起码暂时超不过服装店的生意。 能赚多少钱是一回事儿,男人有没有事业是另一回事。 事业发展的好,男人会意气风发。让他天天闲着,家里经济条件再好些,想不游手好闲都难。刘荣还是有前科的,之前李凤是心疼他受伤亏了身体,这都过去几个月,也该干点正事儿。 不过刘荣一忙起来,就没人照顾刘子轩了。 放学可以不去接,服装店每天关门都是七八点,这一小段时间把刘子轩放哪里? 魏明珠也在想这问题,“要不,店里还是再请个人吧。” 以“蓝凤凰”现在的收入,百来块工资请个店员不算啥负担。忙起来多个销售招呼客人,也能让李凤和刘美轮换着休息。 “请人?” “我们要雇佣别人看店啊?” 最近魏明珠和刘荣一去京城,李凤和刘美都觉得缺人手,但她们还没想过请人的问题。雇人工作,那不是资本家做的事吗?她们就是个体户小买卖……好吧,买卖也不算小,三间店面在商州绝对是最大规模的私人服装店。 真正的小买卖,还摆着地摊,和市容管理的人打游击战呢。 “现在南方那些乡镇企业,私人小厂,雇人工作很常见,从79年到今年,我看改革开放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大,国家不会轻易叫停个体经营政策。我们现在就是请个人开店,要是以后生意做大,我们还会请更多的人!” 魏明珠描绘的前景,让李凤和刘美是既向往又忐忑。 特别是刘美,她管着店里的流水账目现金,过完年到现在营业了一个多月还没分红,她觉得手里的钱简直多的烫手。 万元户就是有钱人,那她手里捏着几个万元户? 赚这么多钱,衣服卖的也不便宜,国家真的不会管么。让把钱退回去还好,刘美怕钱太多,国家说她们投机倒把。 魏明珠没有嘲笑她妈,而是耐心和两人讲政策。 “这点钱也不算啥,南方已经有一部分先富起来了,就说我拿货的那批发商,他家里随时都放着几万现金。他也不算最有钱的,我们现在赚的钱和别人比那就是毛毛雨。” 魏明珠不是吹牛,陈锡良资产肯定比她要多,陈锡良也不算最有钱的,就魏明珠所知常伟手里都有不少钱,程诚也不穷。 这两人还只是倒腾异地香烟赚差价,那些搞走私的大老板如今应该很有钱了,就说羊城那几个批发电子产品的二道贩子,哪个腰包不胀鼓鼓! 魏明珠从不自视甚高,她和真正先富起来的人比还差的远呢。 但她也不看轻自己,稳打稳扎的发展,好过根基不稳爬到一半摔死强。就说上次收音机那种块钱赚着多爽啊,要是留在鹏城倒腾走私货,一个月多干几单,那赚的钱也多了去!她不就是怕翻船吗?也怕自己越陷越深,先是往灰色地带趟,不小心就染黑了咋办。 魏明珠讲那些南方个体户拉起一伙同乡就自己开厂,李凤和刘美都听得发愣。 和那些人相比,雇个人帮忙看店,好像也不算啥大事儿,真是两人大惊小怪。李凤问要请啥样的人,魏明珠不指望多漂亮时髦,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在店里是呆不长久的。 “老实可靠,说话温柔有耐心的,不指望她能给店里增加多少生意,起码别像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一样眼睛长在头顶,反而把客人给得罪了”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是给公家卖货,工资和营业额多半不咋挂钩,拿的是旱涝保收的收入。蓝凤凰要请的店员却是替店里赚钱的,把客人得罪光,亏的是当老板的人! 请人的事儿算是初步协商完,刘美把这段时间的账拿出来。 “明珠,账上的钱太多了,分不分?” “我看看。” 接过账本,看到数字是52180元,这就是过年后蓝凤凰的营业额。不到两个月,卖了五万多,一天平均下来是1000多的营业额。春装刚上新时只有几百块,后来搞满168元送丝袜的促销,营业额就上去了。再然后天气暖和,人们是真的而有了购买春装的需要,营业额还挺稳当。除了已经卖出来的五万多,店里还压着去京城前最后一趟进的一部分货。 “分吧,账上只留22180元,拿出3万来我们分红。” 3万的60%,魏明珠能分18000元。她在羊城赚了一次快钱,家里的存款变成两万多,这次去京城用了点,往程诚单位送6只羊也不便宜,又从京城买了点东西。在羊城给家里人买包啥的,之前跟着白珍珍还赚了一笔3000元的,魏明珠算了算家底,应该有4万左右。 哦,4万块也不稳当,马上要给胡良才买洗衣机的钱。 要不咋说赚得多花的也快呢,就去年夏天被赶出魏家时,县城卖个野鸭蛋,毛票都怕数错。 李凤能分12000元,过年前那次她家分了8000元。她家赚到钱了就是生活上吃得好,买19寸的松下彩电即将是最大一笔花费。在84年,一个家庭的月收入要用“万”为单位来计算的话,生活上每天大鱼大肉,都只是一笔小钱了。 鱼不过1元/斤,猪肉1.5元,去骨的羊肉1.8元……大鱼大肉就这价,常见的蔬菜便宜的要用“分”来计算。不是物价太便宜,物价相较人均收入来说一点都不便宜,是魏明珠和李凤家的收入太高,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平均工薪。 李凤战战兢兢,赚的钱不知道要咋花。 魏明珠却感叹,改革开放之初这种机遇,真是错过了就不容易碰到。钱就是这样好赚,错过改革开放,再想快速积累个人财富,那才是全看命运赏不赏脸。 178得提高分数 魏明珠一点都没有奸商的自觉性: “舅妈,我觉得可以搞第二个活动了,龚洋之前画的新海报挂出来,这次我们送钱包和皮带。” 皮带和小钱包上次进货就批发回来了。 没有马上搞活动,是要让“蓝凤凰”的顾客们缓一口气,捋羊毛也要等肥羊们有重新长出羊毛的时间,比如又到了新的一个月,肯定又有工资到账。 阳春三月,还不想买春装吗? 今年的春装,只剩下一个月的销售期,等到5月初,就该上夏装了。 夏装要怎么促销她还没想好,先把这波春款给卖完。不太好卖的可以让陈锡良换几件新款,在上夏装前魏明珠已经不打算亲自去羊城拿货。她现在也要全力应付5月的“预考”。诚然,建筑系在80年代前期,很多人都弄不明白,它是挺神秘的院系。但这不意味着魏明珠的竞争对手少,别管啥系,好歹是华清大学,报考的人就不会少。 魏明珠研究了一下华清大学前几年在豫南省的录取线,她至少要考到570分以上。 越是接近600分越是安全,能超过600分,那就不怕被人挤下线。 期末考试,才考了514分,离570分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她对自己考华清的信心来源于剩下时间疯狂刷题,也来源于她已经完全记起了的84年高考数学试卷……试卷会不会发生变化?魏明珠说不准,因为她跑去岳阳找过,并没有找到“自己”,所以这个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果84年的数学考卷不发生变化,魏明珠无疑将把数学这一门科目刷满。 上次期末考试她数学是102分,数学单科满分是120分,就算高考试卷如她记忆中不变,听起来也只是提高了18分,离570分的分数线还差的很远?事实是,如果84年的高考数学卷不发生变化,那逼得考生心里崩溃的难度,足以干掉很多的竞争者。 今年高考的总体分数线,因为数学的原因都会下降。 当然考名校的学霸,数学题难不难对他们来说都影响不大,但也不是每一个学霸都不偏科。数学稍微弱一点的学霸,高考时拿到数学试卷也会头疼。大家都在降分,魏明珠这科反而提高十几分,占的优势就大了。 就算不是记忆中那张卷子,数学也是魏明珠的优势科目。 她只是不能拿满分,却也不会被拖后腿,现在还没恶补背诵科目,那些需要突击背诵的知识点,她决定等预考之后再入手。人的记忆是有遗忘周期的,现在背也要一直复习,否则该忘还得忘。 魏明珠带回家的东西主要还是分给李凤家,软和的点心她给了于奶奶,因为于奶奶有糖尿病,这东西还不能多吃。招人的事,她写了个招聘启事让李凤贴在店门口,看店的她就不用去了,专心在家里复习刷题。 泡了杯牛奶,吃了两块牛舌饼,魏明珠就拿出了课本。 于奶奶家独门独院的,安静的环境很适合专心复习。当初要是租了筒子楼,屁大点声音邻居都能听到,肯定没有于奶奶家清静。地方宽敞,清静自在,有这些优点,于奶奶的古怪脾气也不算啥难以忍受的缺点了。 更何况,于奶奶现在和刘美母女俩的关系改善了很多,除了说话不好听,于奶奶是恩怨分明一个人,魏明珠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硬邦邦就硬邦邦吧,总比整天卖惨装可怜的老太太强。 于奶奶才不装可怜,她一个孤老婆子,要是再示弱,非得被别人一拥而上给撕扯干净咯。 魏明珠学了一上午,出屋子醒醒脑子。 正好抓住于奶奶在偷偷给她窗台上的兰花浇水。 “于奶奶,我看您今天上午转了两三次,是不是有话说?” 于奶奶梗着脖子,“谁要和你说话,我是等着看笑话,看你哪天被人打包卖掉!” 这老太太就是不会好好说话,魏明珠不和她一般计较。 “您说我小姨的事儿啊?我拒了” 于奶奶嗤笑,“有的人脸皮厚着呢,你拒了就不算计你了?我看她不是要把你嫁给傻子骗彩礼,就是老鳏夫,好处没拿到手,脸皮厚的人不会放弃” 一脸精明样,其实蠢得心思都挂在脸上。 于奶奶活得长见的多,像刘丽那样的,也就是因为自己有好处才跑得快。世上有天生爱做媒的,于奶奶瞧着刘丽不像是热心肠。 刘丽固然是精明外露,刘美就更是耳根软,于奶奶才不担心魏明珠被骗,那就是个白面黑芝麻心的,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您说的事我会注意的,谢谢了” 总不能叫刘美不和亲戚来往吧? 她妈耳根子软,只能自己多操心,或者她妈以后自己的朋友多了,亲妹妹来不来往的,估计她妈就没那么在意。现在嘛,社交圈子窄,刘丽愿意来就来呗。给对方占点便宜魏明珠并不在意,就当哄她妈开心呗。 虽心有准备,却没想到她小姨果然是个锲而不舍的。 …… 刘丽把在商州的见闻回去一讲。 说啥服装店是李凤开的,她大哥还出门干泥瓦匠,语气十分不忿: “都不晓得心疼下自己男人啊?我看那店能赚不少钱,和人合伙的也不至于叫大哥去干泥瓦匠吧?” 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李凤前头嫁过一次,虽然和她大哥生了孩子,心里头是啥想法谁知道呢! 梁秉安就觉得她嘴碎,“大哥都没意见,人家夫妻俩自然晓得商量,是你这个当妹妹的该说的吗?” 刘丽还说大哥偏心,不知道贴了多少钱给离婚的刘美,连魏明珠都能去京城玩,买那么多东西回来做人情,钱不还是刘荣贴的。 梁秉安简直对她无话可说。 梁家也不缺这点钱,有啥好嫉妒的?难道要叫他梁秉安靠当个体户的大舅子补贴过日子?梁秉安还丢不起那人!何况刘丽这几年和娘家生分不少,刘美离婚后带着女儿住在娘家,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肯定会更疼魏明珠。 刘丽带回来的消息,让梁秉安不再担心。 应该是刘荣和李凤得了贵人相助,才在省城开了店面。 梁秉安不指望着大舅哥救济,却也不会去得罪有关系的大舅子。但刘荣发财和刘美母女是两回事,刘荣可能会补贴刘美母女,他却有自己的老婆和儿子,总不能赚到的钱,刘美和魏明珠能敞开手脚用。 梁秉安觉得给魏明珠说亲的事依然大有可为。 “外甥女应该会经常在服装店里帮忙,你明天上门儿去见一见李阿姨,约她去省城逛逛街,李阿姨见到了真人,这事儿差不多也算成了。” 要挑儿媳妇的人就是李阿姨,刘美就是嘴皮子都磨破,奈何刘美母女在这方面是个榆木脑袋。也是年轻小姑娘,处了个对象舍不得放手,梁秉安懒得再劝,干脆让樊家人自己去看。 那樊家人要瞧上了,嫁不嫁也轮不到魏明珠做主。 一穷当兵的对象扔掉有啥可惜的,现在年轻人不懂事,将来只有感激他这个当姨父的。 刘丽和梁秉安嘀咕了半天,到了樊家怎么说,也是琢磨了又琢磨。 梁秉安的干部身份也就在乡下人面前牛气,在河东县,梁家和樊家还差了台阶。河东是樊家的大本营,这些年将河东县经营的像铁桶一般,就算外地来的县尊也要拜拜樊家的码头,不然在河东县不好展开工作。 梁秉安这些年职位升迁马马虎虎,他总觉得自己是结婚时没考虑好。 如果能和樊家结亲,梁秉安在事业上就不是孤立无援。 刘丽和李阿姨一直有来往,李阿姨特别喜欢梁欢,要不是梁欢年龄太小,梁秉安肯定把梁欢嫁到樊家去。梁欢一是年纪小,二来要考上大学还有大好前程,梁秉安总想着要利益最大化。他的女儿么,等嫁人的时候一定挑个更好的……现在脾气太差,得好好教几年。 刘丽嫌弃自己分到的礼物和外人一样,说要去樊家,想了想,还是把两盒稻香村的点心和全聚德的烤鸭提上。樊家又不缺点吃的,上门探望,总不好空着手去。这年头,铁皮盒的点心看着很是高档,刘丽送的心安理得。 咋不能送了? 点心和烤鸭,不也是她用两罐奶粉换来的么! 当然,她今天要是提着两罐洋奶粉去樊家更有面子,不过魏明珠没主动说给,刘丽也不会厚着脸皮要。李阿姨家在河东县有一处老院子,就在县城边儿上。不仅是李阿姨在那里住,还住了一些其他人。李阿姨的儿子却不住在老宅子里,县里面给分了房子,早就自己单过的。 樊家在河东县扎根好多年,老院子的年头也挺长,说是在县城边上,其实门口的路特别平坦。 每次刘丽到樊家来,都会嫌弃自己的房子小。 樊家独门独院,明明是在县城边儿上,却比有土地的农民房子还大。樊家的房子也和农村的房子不一样,虽然顾及着影响不好,没有大肆盖楼房,平房和平房它也大不同啊!进了大门就能看出来,院子是精心维护的,头顶的大树上了年头,夏天时特别凉快。院子里还有个水池子养着金鱼,看了这鱼刘丽才知道,原来有人养鱼并不是为了吃。 红红黄黄的鱼在铺了鹅卵石的池子里畅游,阳光好的时候,这一池子波光粼粼的,瞧着多富贵呀! 179樊家 外甥女魏明珠就要嫁进这样的人家。 偏偏二姐和外甥女都不领情,刘丽也是怄了一肚子气,长了那样一张脸,不趁机嫁个好人家,难道要嫁个大头兵?男人在外地当兵,剩魏明珠在村里种田,女人娇嫩的肌肤可经不起风吹日晒。没人比刘丽清楚嫁对人有多么重要,她要不是不嫁给梁秉安,现在肯定也在乡下种地。 樊家不仅院子里雅致,青砖老房子里面也大有乾坤。 刘丽提着礼物上们,李阿姨很高兴,留她在堂屋说话。堂屋有新式的吊顶,地上也铺着地板砖,还摆了沙发和圆茶几。靠墙有张高桌子,上面摆着一台17寸的彩电。彩电上面盖着白色的蕾丝布罩,这年头大家对贵重的电器都如此,樊家也不例外。 不罩蕾丝布咋能行,电器落灰了坏的快。 樊家在河东县是地头蛇,不过樊家人还真没有干个体户的,他们家的钱也不是敞开用,和一般人家比却有特权。别的不说,魏明珠要是嫁进樊家,初中毕业农村户口咋了,马上能给安排个体面轻松的工作! 这年头,就是给再高的礼金,能有安排工作实惠吗? 李阿姨六十出头,不过保养的挺不错,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不少。头发也定期焗染,脸上的皮肤比较白,人长得挺富态。这年头,想不瘦都难,倒是能长胖的人除了体质关系,肯定是生活无忧的。李阿姨手上还戴着个翠绿的镯子,刘丽嘴巴甜经常拍马屁,李阿姨瞧见她来了很高兴: “你来就来,还带啥东西,一会儿都给提回去。” “亲戚从京城给带了两盒点心,这不是想着给您尝尝吗?又不值啥钱,您可千万别叫我提回去,我家老梁非得骂我,说我不会办事儿。” 刘丽长得好看,说话也俏皮,李阿姨也有樊家人都有的毛病,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长得好看,还能经常上门来奉承,李阿姨能不喜欢吗? 她喜欢刘丽,都喜欢到想把她的女儿讨进门当儿媳妇,欢欢那丫头也长得好看,不过年纪太小了,李阿姨对着儿子一提,她儿子没同意。 才16岁,是挺小。 李阿姨不介意等两年,高中毕业也是大姑娘啦。 到时候她要和刘丽当亲家,刘丽就不能叫“阿姨”了,改个称呼就成。 不过刘丽之前说,梁欢确实是一团孩子气,嫁进樊家根本帮不上忙,别给樊家丢了人。倒是她有个外甥女比梁欢大两岁,人长得十分漂亮,除了是农村户口,人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说的李阿姨动了心。 樊家在河东县也算走到顶了,又不指望着联姻,女方是农村户口算啥。 李阿姨喜欢听话又漂亮的儿媳妇,对女孩儿的家世还真不挑。听说比梁欢大两岁,李阿姨挺满意,那今年就该满19岁,明年就够结婚年龄啦。别人结婚不讲究,李阿姨的儿子不可能不领证,影响多不好?正好把人先接进来,李阿姨亲自教一教。 今天又来,应该就是提这件事。 果然刘丽把魏明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末尾才提一句: “就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您说我也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清楚,透漏一点,她和我姐都不敢攀这么好的亲事” 李阿姨转着手上的翡翠镯子: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在哪里,我亲自去看看,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李阿姨听说在省城的服装店帮忙,心里还想,要是相中了人,她肯定要把刘丽外甥女的工作马上换掉。樊家的儿媳妇哪能干这种工作? 刘丽有好几天没去省城,再到蓝凤凰,她就带着李阿姨。 魏明珠都窝在家里复习好几天,招聘的消息贴出去,有人来应聘,这不之前的人李凤和刘美都没瞧上,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人选,她们就叫魏明珠来掌掌眼。 刘丽带着李阿姨来店里,魏明珠刚和那个叫马薇的姑娘谈好待遇:一个月上28天班,试用期一个月,只有基本工资40元,转正后如果上满28天班每月还有20元奖金,店里包两餐。 “等你干满一年还在这里,肯定会给你提工资。” 这也算服装店的导购,魏明珠没有一来就给提成,她得看看这人咋样。马薇是初中毕业,长得清秀婉约,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种。就是让她帮帮忙,也不指望着能推销多少衣服出去,城里找不到工作的人大把,马薇也没想到蓝凤凰真的会要她。 像她这样没啥职业技能的,转正后工资加奖金能拿60元一个月,还有啥不满意的? 虽然私营的店没有医疗和养老的福利,马薇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工作了,她是激动又感激的。更何况一天还能包两顿饭,店里吃的再差,她一个月都能省十来块的花销。 所以,这份工作的工资,算上包含的两餐其实有70元每月?马薇家就是普通的小市民,家里没关系给她安排工作,她父母的工作肯定也不咋样,反正她爸工资高,一个月才领六十多。 “我明天就来上班!” 魏明珠看这姑娘都激动的快哭,她点点头: “早上9点,晚上8点左右下班,你到街道办开张介绍信,把自己家里的情况说明一下,包括家庭成员和地址,明天能来上班当然最好不过。” 开介绍信是必须的,哪里工作都要介绍信,不然咋知道招聘的人是啥身份。 李阿姨和刘丽一进店,就看见魏明珠侧着身子和马薇说话。 都不用介绍,李阿姨就知道哪个是今天要相看的人……是很漂亮,李阿姨都没见过的漂亮。魏明珠转过头来,李阿姨心里十分满意。长成这样,也不必要啥家世条件了,确实要比梁欢还漂亮许多。 梁欢年纪还小,魏明珠已经是窈窕的大姑娘。 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瘦归瘦,不干瘪啊! 长得实在太勾人,也就嫁进樊家,遇到她这样的婆婆才不会嫌弃。和樊家比肩的家庭,只怕男人喜欢,家里长辈却要反对。 李阿姨很满意,认为刘丽没骗她。 刘丽自然也很得意,魏明珠虽然姓魏,其实就个子像魏家人,也就刘家人才能长得这样好看。 “明——” 刘丽要把魏明珠叫过来给李阿姨仔细看看。 “小丽又来了?” 当着外人的面,李凤也是正常招呼着讨人厌的小姑子。狗皮膏药是贴上了就扯不到,李凤有啥办法。 “李阿姨,这是我嫂子,蓝凤凰就是她开的。嫂子,我带个李阿姨来选几件衣服。” 刘丽说说笑笑的,还是给店里拉生意,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凤还得好生招呼。 李阿姨哪有心思看衣服咋样,她的注意力都落在魏明珠身上。 不过这是刘丽嫂子,那就是魏明珠的舅妈,以后大家也是亲戚,李阿姨还是很给面子: “店很大,衣服也好看,你自己做这样大的生意,很了不起呀!” 这个“李阿姨”不晓得啥来路,说话还挺中听,李凤谦虚几句,让李阿姨自己挑。刘丽带人来,要不要给打个折扣?外甥女说折扣不能轻易打,一定要到季末才能打折。那别管买没买到那么多钱,一会儿都送个皮带和小钱包吧。李凤觉得刘丽带来的朋友挺贵气,一看就是有钱人。 手指头一个金戒指,中间镶嵌着一块绿油油的玉,看着怪好看。 肚子都填不饱的人,谁会去穿金戴银。 来蓝凤凰买衣服的都不是穷人,但又戴金戒指又戴玉手镯的,李阿姨的穿戴也算凤毛麟角。 “我看那个小同志穿衣服挺好看,让她帮我挑两身行不行?” 李阿姨挺好说话,李凤就叫了一声“明珠”。 魏明珠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了,客人点名要她服务,她还能装傻吗? “小姨,刚才忙着说话都没看见你。马薇,你先回去吧。” 魏明珠演技也不是太差,把马薇打发走,就走了过来。她一眼就瞧出李阿姨的年纪不轻了,虽然看着像五十多,那是因为现在的女人不太保养,就显得李阿姨特别会保养。 头发是染过的,脚下的皮鞋是小牛皮的。 手上的镯子是翡翠,玉质看上去还挺不错。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刘丽都叫阿姨,那她岂不是要叫奶奶?哪个女人愿意被人叫老啊。 “小同志,我们各论各的,我姓李,你叫我李阿姨就行。” 李阿姨不是怕被叫老。 要是魏明珠当了她儿媳妇,叫奶奶不合适。 “李阿姨,您想挑外套还是裤子,我陪您看看吧。” 现在穿线衫挺合适,李阿姨的气质也合适。正常人的脑回路哪能和刘丽接轨,魏明珠也不知道刘丽会带人来店里“相看”,还以为是带朋友来显摆的,魏明珠一定要给选贵的,让刘丽下次想起“蓝凤凰”就心痛。 魏明珠给李阿姨推荐的是羊绒衫。 这货是通过陈锡良才能拿到的。羊绒保暖又轻薄,是出口创汇的热销品,百货大楼都不好买到,京城饭店倒是有,哪里有很多展台,下榻的外国友人还能顺带购物,据说京城饭店的展台一年要卖几千件羊绒衫。 李阿姨是识货的,衣服一上手她就能摸出来。 “羊绒的?” 她不嫌弃推荐的衣服贵,反而觉得魏明珠有眼色,又不是买不起羊绒衫。 180要定了 “是羊绒的,这是中领子,穿上不会勒脖子,也能应对现在的天气,春天虽然来了,早晚还挺冷。” 魏明珠对谁说话都一样,对客人就更温柔,让李阿姨觉得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这个媳妇樊家是要定了! 李阿姨最后挑了两件羊绒衫,两条裤子,还在店里买了两件男士衬衣。 这样的豪客,就算在“蓝凤凰”也少见。算下来一共523元,魏明珠做主就把领头给抹去。 “您是小姨介绍来的,就收您500吧,我们店里在做活动,您还能挑皮带和钱包,多送您一个小钱包吧。” 魏明珠可大方了,服装店的利润有50%以上,别人让她赚了两百多块,表现的大方点也理所当然。 刘丽也觉得魏明珠今天特别好说话,十分给她面子,也给李阿姨面子。 李阿姨问刘丽要不要选两件衣服。 “您别想着我,我的衣服够多了,倒是等周末可以带欢欢过来,给她挑两件。” 刘丽要替李阿姨给钱,没能争上,她哪敢挑衣服啊,李阿姨万一再要给她付钱咋办。 李阿姨打量了一下店里的风格,摇摇头: “衣服都很好看,梁欢太小了,不适合。” 魏明珠闻言不由多看了李阿姨一眼 这是个懂得欣赏的年长女人。 现在的人对衣服的搭配不是太懂,特别是梁欢的年龄,说她是女童吧偏大,说是大姑娘吧又差了点,少女系的衣服现在是最难买的,十五六岁的年纪的人都是瞎穿。“蓝凤凰”的确没啥少女系的衣服,不上班的女顾客哪里有钱来消费? 魏明珠直接把太年轻的消费者放弃,不能面面俱到,肯定要把主力消费年龄先满足。 李阿姨对送的赠品不太在意,钱包和皮带对她来说都拿不出手,她直接叫刘丽选了两个。 临走之前,李阿姨看着魏明珠: “你叫明珠是吧,说话做事都挺有耐心的,我下次来还找你介绍。” “您慢走,小姨慢走。” 魏明珠和李凤相视一笑,李凤嘀咕:“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小姨还能帮忙介绍点生意?” 魏明珠无所谓,她又不是整天都在店里。 如果刘丽找上于奶奶家来说啥介绍亲事,魏明珠干脆连家里都不呆,她跑去商州大学的图书馆学习还不行吗? 现在的大学图书馆,那真是学习的地方,没有手机可以刷,也不会有情侣在图书馆窃窃私语搂搂抱抱秀恩爱。能考上大学的,还真没有学渣,魏明珠琢磨着有不懂的题,还能找人问问。 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就是龚洋还没回来,不然能找他借一张出入证。 龚洋在京城是乐不思蜀了,魏明珠觉得自己要把一个未来的大画家给带歪了,龚洋要是画久了效果图,画风会不会变得“匠气”?也顾不上太多了。 她也没强迫龚洋接活儿,能不能成为大画家真说不准,可未来的大画家也要先填饱肚子吧。 找卓公安的妹妹借一张出入证? 魏明珠在店里,就轮到刘美回家做饭,不久就把饭带来店里,两人都没提刘丽来过的事。 下午时公话亭的程阿姨大着嗓门儿让魏明珠接电话。 “鹏城来的,还没挂,你快接。” 听到鹏城,还以为是“汤叔叔”终于想起来要关照她,结果是白珍珍打来的。 “你要的表我找到了,这边要1200元,你买不买?” 要1200元? 魏明珠挺好奇是啥表。这是要给程诚寻的生日礼物。 …… 李阿姨带着6件衣服回了河东县,路上虽然没夸啥,刘丽瞧着李阿姨那神色还有啥不懂? 是有人开车送俩人到商州,刘丽总算不用坐班车回去。她又很羡慕李阿姨,同样都是公家的车,李阿姨坐一坐谁敢说啥?梁家和樊家比,真是差了好多。 魏明珠马上就要过上和李阿姨相同待遇的日子,真要好好感激她这个当小姨的! “阿丽,这件毛衣送你了。” 司机一直将人送到家楼下,李阿姨笑眯眯将袋子塞给刘丽。 她穿两件羊绒衫干啥,有一件本来就是要送人的。 “李阿姨,您看这我不能收……” “拿着,早晚都是一家人,和阿姨客气啥” 现在还叫李阿姨,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要改口咯。刘丽推辞不了,只能收下羊绒衫。这件羊绒衫可不便宜,一件都是128元,李阿姨买的六件衣服里只有两条裤子最便宜。男士衬衣也是挑贵的买,知道那是李阿姨买给儿子的。 刘丽当然能买得起羊绒衫,她激动的不是收到羊绒衫,是李阿姨说“早晚是一家人”,这事儿就算成啦!樊家想娶,魏明珠能不嫁,敢不嫁吗? 刘丽回家拿出羊绒衫喜滋滋的对着镜子比试,却从袋子里掉出了皮带和钱包。 要是别人把“赠品”转送给她,刘丽肯定不高兴,但李阿姨送的却又意义不同。 皮带可以给梁秉安用,两个小钱包是红色和粉色,刘丽决定母女俩一人分一个。她把东西收起来,好好做了一桌饭菜,今天非得和老梁好好庆祝一番。 下午,放学的放学,下班的下班。 闻着屋子里的香气,梁欢把书包一扔。她先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两个钱包,粉色的好看,红色的也好看,其中肯定有一个是她的。 “妈,你蒸了鱼啊?” 梁欢跑进厨房,发现她妈今天真是大显身手。 刘丽也不是全无优点,当了多年的家庭主妇,以前没和梁欢爷爷奶奶分开住时,她可是要讨好梁家人的,烧饭做菜就是精心修炼过的功夫。 “哎,你这孩子咋都不洗手就拿丸子吃,快洗手。” “妈,今天有啥好事?” 不管梁欢咋问,刘丽就是不说。梁欢抱着她手撒娇。 “你说嘛,告诉我嘛……” 刘丽拿她没办法,压低了声音“那你可不许出去瞎说,我今天带李阿姨去见你表姐了,她很满意,你表姐就要嫁进樊家……我告诉你,以后可要把你的表情收起来,你喜不喜欢你表姐没关系,当面可不能和她闹矛盾,特别是她嫁进樊家后!” 嫁进樊家! 梁欢自然知道樊家多厉害,在河东县就是樊家说了算。 她对樊家的权势很是向往,但让她嫁到樊家去,她却不肯。 明明是自己不愿意嫁,听说魏明珠能嫁进去,她心里也不太舒服,不由脱口而出:“那我以后咋和樊晗相处啊,我表姐给他当后妈?” 樊晗是梁欢的同班同学。 以后岂不是要叫她阿姨了?! 天上忽然掉馅饼,多半是有毒的。 在河东县横着走的樊家,要找个儿媳妇只图长相不挑家世背景,李阿姨的儿子樊镇川唯一的短板就是年纪大。樊镇川的儿子和梁欢一样大,他不仅是二婚,本人年纪更有39岁。且河东县十分有权势,梁秉安为啥不把女儿嫁给对方?樊镇川觉得娶儿子的同学名声不好听,梁秉安也觉得有点尴尬。 两人的年纪差不多,难道要当樊镇川的岳父? 樊镇川39岁,梁欢今年17岁,足足大了22岁! 就算是和魏明珠配对,那也是20岁的差距……刘丽和梁秉安觉得嫁到樊家是一门好亲事,除了美貌,没有半点家庭条件,个人学历不高,还没有体面的工作的魏明珠。尽管年龄上不相配,嫁到樊家去能得到的好处,也能抵消这点年龄差距。 梁欢见过樊镇川两次,对方的眼神虽然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却也令她怕得要命。 樊晗咋叫她不要紧,起码她不用嫁给老男人,梁欢松了口气。李奶奶喜欢表姐就喜欢吧,总比笑眯眯拉着她手,说喜欢她强!樊家在河东县是有能耐,可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表姐同意了?” 过年时候瞧着还挺傲气的,结果嫁给一个大20岁的老男人也愿意?继子可就比魏明珠小一岁呢! 刘丽往锅里丢着丸子,“她有啥不愿意的,她这辈子还能找到比樊家更好的亲事?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会投胎” 谁叫魏明珠不会投胎呢。 同样是刘家姐妹的肚皮,给二姐当女儿就是农村丫头,给她刘丽当女儿就是梁家的小公主。她和老梁可舍不得把梁欢嫁给老男人。 梁欢鄙夷着表姐爱慕虚荣,却又庆幸不用她自己去填坑。 不就是跟着樊晗去樊家玩了几次吗?谁知道李奶奶会那么喜欢她,后来又把她妈叫过去,暗示想结亲。她爹妈开始还以为是和樊晗呢,哪知道李奶奶想找个人照顾樊镇川……梁欢吓得哇哇大哭,河东县的人私底下说樊镇川性格暴虐,之前的老婆就是受不了他爱打人才喝农药死的。 她爸说并不是这样,梁欢哪里敢信,说家里要同意把她嫁给樊镇川,她就跳楼自杀! 后来刘丽才说,娘家的外甥女也几年不见了,实在不行就把外甥女嫁给樊家。既不用让自家女儿去嫁人,梁家也可以靠上樊家——谁知梁欢一见面,就嫉妒表姐长得好看。 现在好了,长得好看却要嫁给老男人。吃穿再好,也要给人当后妈,私下里说不定还要挨打。 樊晗他爸到底打不打人啊? 万一瞅着表姐长得好看,又不打人了呢。 181关门了 就像她妈说的,表姐这辈子也找不到比樊家更好的亲事。能让李奶奶看上,那就偷着乐吧! …… 把刘丽送回家后,李阿姨没有回樊家老房子。 她直接让司机载她去了儿子的家。 樊镇川住在县里分配的房子里,儿子樊晗平日里住校,家里只有樊镇川和一个保姆在。保姆是乡下的远亲,今年也才20出头,容貌姣好,不了解内情的人看了,咋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保姆。 河东县招待所的女服务员,还没樊镇川家里这个保姆漂亮呢。 “婶,您来了。” 小保姆开门,李阿姨丝毫不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 “我儿子呢?” 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走出来。 “妈,您咋来了?” 樊镇川大白天的,却穿着睡衣。小保姆也穿着睡衣,李阿姨能猜不到这俩人在屋里胡闹吗? 樊家的远亲,同一个姓的人,樊镇川也荤素不忌往床上拉。前面的儿媳妇也实在受不了樊镇川胡闹,才喝药死的。李阿姨要把这个小保姆赶走,樊镇川却舍不得,这才有了李阿姨要给儿子说亲的事。 不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吗? 她就专门找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来介绍给樊镇川。 只要不是这小保姆,别的小姑娘她都能接受。 李阿姨提着衣服进门,小保姆躲到了房间里。樊镇川的男女关系混乱,李阿姨才让孙子住校,平时不准回这边。 “我给你买了两件衬衣,你看看喜欢不。” 樊镇川还以为他妈又是来骂人的,今天居然和颜悦色给买衬衣? 他也不是嫌日子太舒坦了非要和他妈吵架,母子俩能心平气和说两句话不挺好。樊镇川知道自己毛病,他就是好色。手里有权,他这毛病好多人都知道,在河东县他樊镇川说话比一把手都管用,好色算啥毛病,他找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 之前的老婆想不开要喝药自杀,让他丢了面子,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认怂。外人怎么想,并不影响他的日子,关上门他爱搂着谁睡都是他的自由。 “您今天去省城逛街了?又和梁秉安的老婆一起去的吧,我说您可别再想那件事,我樊镇川又不是娶不到老婆,让我娶樊晗他同学,这像话吗?” 娶儿子同学,樊镇川可以不那么讲究,前提是人得让他喜欢。 梁欢是挺好看的,却一团孩子气,他喜欢睡年轻女孩儿,却不喜欢给小姑娘当“爸爸”。 李阿姨知道小保姆在偷听,她就是要说给她听: “是和刘丽一起去的,妈这次帮你相看了一个姑娘,是她的外甥女,今年19岁……镇川,你要见到了不喜欢,妈以后再也不催你结婚的事!” 樊镇川有点无语。 这是和梁秉安脱不开关系了? 先是要把女儿嫁给他不成,又塞来一个外甥女。 樊镇川知道梁秉安在想啥,不过樊镇川自负自己有别人讨好奉承的本事,对梁秉安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听他妈说的振振有词,樊镇川不是很相信。 “比小雨漂亮?” 小雨就是躲在屋里偷听的小保姆。 李阿姨十分不屑,“十个她捆起来都不如刘丽的外甥女。” 樊镇川总算来了点兴趣。 “那把人带来我看看。” 李阿姨轻轻呸了一声,“人家是正经姑娘,你说带来就能带来?我看小姑娘漂亮的紧,可不是当妈的打击你,你能瞧上她,她不一定能瞧上你。” 李阿姨想起魏明珠的样子,长得够勾人,举手投足又大大方方的。樊镇川肯定能喜欢,当樊家儿媳妇也能带的出门。年轻20岁正好,以后樊镇川老了,女方身体正好,可以照顾她儿子。 “梁秉安那老婆刘丽,是隔壁安庆县的人吧?她的外甥女,只有我樊镇川愿不愿娶的,可没有她想不想嫁的!” 不过小姑娘嘛,总要花点心思哄一哄。 樊镇川打算找个机会见见真人,是不是有他妈说的那样好。 李阿姨警惕着躲屋里的小保姆捣乱,也没细说魏明珠的情况,把两件衬衣仍下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小保姆小雨穿着睡衣走出来,往樊镇川怀里靠: “你说过不会再结婚了,镇川,别抛下我。” 樊镇川不能娶小雨,不是因为小雨给他当保姆,而是小雨这远亲的身份很多人都知道。小雨也姓樊,俩人要是结婚,那才是河东县的笑话。 樊镇川就从没想过要娶小雨。 不结婚的事也是随口哄小雨的,男人在床上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女人要是信了才真傻。 “结婚了也不耽误我俩来往。” 拍拍小雨的脸蛋,他是什么人,怎能会为某一个女人而停留。樊镇川想起自己下午还有个会,正好他妈拿了两件新衬衣来,他穿上衣服就走了。 小雨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樊镇川又要结婚了,那她怎么办? 她也是家里穷才出来当保姆,因为不敢反抗樊镇川,她和樊镇川发生了关系。 樊镇川老婆被气死了,小雨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她的心理压力也很大,现在樊镇川又要结婚……她不就成了樊镇川那些失宠情妇中的一员吗? 刘丽的外甥女? 小雨见过刘丽,李阿姨想把刘丽的女儿介绍给樊镇川当老婆。 樊镇川没同意,当然不是因为刘丽女儿是樊晗同学,而是樊镇川没瞧上。小雨偷偷去见过梁欢,一团孩子气,让那些学生娃喜欢差不多,樊镇川是见多识广的中年人,哪会瞧上那青涩的小丫头, 梁欢的表姐吗? 小雨握紧了拳头。 不行,樊镇川不能结婚! 不管是刘丽的女儿,还是外甥女都不行。 …… 魏明珠最终还是同意买那只表。 除了点吃的,她一年就送程诚一件礼物,1200元是不少,程诚寄来的东西又不是破铜烂铁。后世的主流思想是男朋友给女朋友送礼物,魏明珠向来游走在主流之外,她自己有本事,根本不介意自己掏钱买礼物。 1200元的表,是劳力士。 程诚有一只劳力士,魏明珠只要确定不是同款就行。 男人的表就如女人的包,多几个不同的换着戴也行。 有了马薇在店里帮忙,李凤和刘美总算能时不时偷偷懒……尽管因为送皮带和钱包的促销活动,这几天店里的生意挺好,她俩也不让魏明珠去帮忙,马薇别的不懂,手脚勤快这点还不错。 魏明珠想了想,干脆回了一趟安庆县。 过完年快两个月,她还没去过学校。说去就去,反正有自行车挺方便。到了县一中门口,首先发现黄嫂快餐的变化。一间店面扩张成了两间,现在是上午9点左右,吃早餐的高峰期已过,黄嫂的店里依然每张桌子都有客,只是没坐满。 “明珠,吃了没?” 黄嫂的婆婆先看到魏明珠,老人家把她往店里拉。 黄嫂全家都挺感激魏明珠出的主意,又教黄嫂做“盖浇饭”,这东西简简单单,却是安庆县的第一家。生意越好,黄嫂家越能惦记魏明珠的恩情。 世上有坏人,却也不是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特别是黄嫂快餐生意好了,魏明珠依然没有挟恩图报,双方的关系自然能长久和睦。 “大娘,我吃过早饭出门儿的。” “吃了也再吃点!大早上的,骑车也使力气,给你煮碗清汤面吧!” 黄嫂在灶台前操作,不由分说就把面仍在了锅里。魏明珠的习惯和别人不太一样,早饭喜欢的是清淡,黄嫂都记着,魏明珠也觉得心里暖呼呼。 是啊,“盖浇”是她教的,却也不是纯粹为了帮忙,主要目的是要给‘张记’找麻烦……魏明珠是不求回报,黄嫂能惦记她,她依然会感到开心。 坐下来,魏明珠才发现对面的张记没开门。 “大娘,张记咋了?” 黄嫂婆婆还没说话,黄嫂把一碗加了荷包蛋的骨头汤面端上来。 “你先吃,吃完了我慢慢和你讲” 奶白色浓稠的汤汁,恰到好处的劲道面条,淡淡的胡椒味儿,面条旁边是两个荷包蛋,金黄色的蛋黄呈半凝固状态,是溏心荷包蛋……魏明珠吃了几筷子,面条下还另有玄机,藏着半只炖的软烂的猪脚。 “婶子,这哪里清淡了?” 不放辣椒就叫清淡啊?分明是一碗大荤的面。 “吃你的,你们是要念书的学生,就该好好补一补,学习太费脑子!” 一中的学生们为啥爱来黄嫂快餐,开始是跟风,后来发现同样是吃盖浇饭,他们的那份“盖浇”似乎要比其他客人多一点。黄嫂看似一勺子不偏不倚,却深谙了食堂阿姨打菜的风格,同样的钱,一中学生盘子里肉就要多两块。 有眼尖的客人提出反对意见,黄嫂说学生们念书用脑子辛苦,多吃两块肉咋啦? 倒把客人闹个大红脸。 黄嫂这样的举动,很快赢得了一中学生们拥护。一边是对“张记”的恶劣评价,一边是黄嫂做好人,一中的师生们自然会选择黄嫂快餐。 魏明珠把一碗面吃完,黄嫂才讲起对面张记的事。 “原来你大伯两口子开店是瞒着家里,过完年他们家生意变差不少,就把在店里吃闲饭的那女娃给辞掉……然后魏家人全都知道张记的老板是谁,就魏家那个老婆子多么泼啊,撺掇着你大伯两口子干架……一边是魏家人来闹,张家人也来帮忙,两家在张记打了好几次架,店里的东西都砸光,我看张记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182不配为师 黄嫂知道的多清楚啊。 都在她眼皮子下发生的事,张翠被打得鼻青脸肿牵着儿子回县里,娘家兄弟还靠她养呢,肯定要替张翠出头。张家找魏长木算账,魏长木被搞个措手不及。 他倒是想得好,还以为是两口子配合“演戏”,堵住魏老太要搬进城的想法——挨打的又不是魏长木,他想的太理所当然,张翠进城得早,整天被魏玉陵灌输一些思想,她可不是从前那个忍气吞声的乡下女人了! 女人的地位为啥不高。 古时候封建礼教束缚了女人做官和经商,现在都是新社会,国家强调的就是“女人能顶半边天”。张翠自己能赚钱,‘张记’可谓是她一手一脚,从无到有给攒出来的。 当然,魏玉陵念高中时,魏家每个月都给母女俩在县城吃住的生活费,这些钱就被张翠下意识忽略了。 她就知道,‘张记’是她开起来的,男人来了县城帮忙,每天就是骑着自行车去肉联厂拿拿货,剩下的时间就是当翘脚老板,往店里送食材的小摊贩们都捧着他,喝酒打屁,啥正事儿都不干。可以说张记有没有魏长木都不影响。 张翠之前不吭声,那也是多年的习惯,要给男人面子。 可她的性格和刘美完全不同,魏长木一动手,张翠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 钱是她赚的,说动手就动手? 她兄弟张满福和弟媳江莲香在店里能帮多大的忙,干活偷奸耍滑整天冲着一中男学生发花痴的魏红雪,能和张满福两口子比吗?!店里生意要是好,张翠不介意每个月花点钱把魏红雪养着,就当堵魏家人的嘴。过完年‘张记’的营业额大幅度缩水,张翠和魏长木想不到扭转局面的办法,不把店里吃闲饭的人送回去咋办! 魏红雪一回去倒好,整个魏家的枪口都对准张翠。 把娘家兄弟开掉,请魏长森和王金花来店里帮忙?再把婆婆也接到县里住着享福? 她婆婆就是个搅屎棍,那张脸黑着,就像谁都欠她钱!上次在学校外面撒泼的事,孙校长只怕都还没忘记,总是看见她婆婆,生怕孙校长是想不起来么。 魏长森向来没有魏大林好糊弄,在村里又迷上了赌博,王金花的好吃懒做只会比魏红雪更强。 就这样的几个人,要弄到店里? 张翠觉得生意没法做,不是想来抢店面吗,干脆谁都别想要! 张满福带着张家人去魏家闹了一通,听从他姐的吩咐,把魏长木给揍了一顿。没有横冲直撞的棒槌魏大林在,魏家人的战斗力大幅削弱,张翠的娘家人想着不把魏家人打服气,以后闺女还怎么贴补娘家?那是真下死手揍。 姻亲干架,沿河村的人咋好帮忙,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要是帮忙打张家人,等张翠和魏长木和好,他们这些帮忙的乡亲就尴尬了。张家去沿河村打过架,张翠和魏长木的矛盾越来越大,两口子都相互有了“真火”。 张家人在店里帮忙,没开张几天,魏老太就带着魏长森两口子来撒泼。 闹了两场,店里原本剩下的老顾客也觉得没意思,生意自然越发冷淡。张翠歇了几天业,魏家人趁机把店给抢了,可魏长森和王金花根本不会做吃的,更是留不住客人。 张翠气得要命,又带着家里人来把店给砸了一次。 “这不,你来我往的,上次砸过店以后,都歇业好几天了。” 张记歇业,最开心的就是黄嫂。 魏明珠也没想到,魏家人居然如此给力……她感觉有点复杂,就是那种认为某些人糟糕到了极点,他们还能打破极限展示更糟糕的一面,刷新了魏明珠的认知! 是真的蠢,又蠢又毒。 家风不正,哪怕考出一个大学生,其他人依然是又蠢又毒。 蠢的是自断生路,毒的是自己得不到,也要别人得不到。两家人轮番砸店,魏明珠原本的目的也是让‘张记’开不下去,以为至少要拖几个月,却没想到会以这么激烈的方式提前结束营业。 “张记开不下去了,就算收拾好再开业,生意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好。婶子,没有张记还有别的人会想做这门生意,您要提早做打算。” 魏明珠也没说的太细,她还要去学校呢。 一两个月没到校,魏明珠先被语文齐老师抓个正着: “魏明珠同学,你先把这张卷子做了,就在老师的办公室做。” 齐老师塞给她一张测试卷。 被语文老师抓住,其他科目的老师听到消息,还能不给魏明珠发卷子吗?等她从办公室做完卷子出来,都是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儿,魏明珠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出办公室她才想起来是来问预考的事,想起刚才差点被几个老师撕扯成碎片,魏明珠心有余悸。 “明珠同学?” 一个男声响起,魏明珠扭头一看,有点眼熟。 哦,入学考试的时候见过,对着小孙老师大献殷勤的那位,姓什么来着? “赵老师好!” 想起来了,就是姓赵。 魏明珠来学校的次数不多,却瞧见过赵老师和孙甜一起走。两人是处上对象了?本能的不太喜欢这位赵老师,他的目光不端正,看人眼神发飘。对小孙老师她却很有好感,孙甜是个正义热情的年轻女老师,上次在学校门口的闹剧,孙甜第一个站出来声援的。 赵刚努力做出一副温和样。 对魏明珠下手,他完全没有寻着机会。年初四闹了一场后,还是第一次来学校,要不是学校的几个老师抓着魏明珠考试,等赵刚得到消息时,早见不到人影了。 “明珠同学,学习上不能松懈啊,不能仗着自己的成绩好,就一直不来学校,老师们都是很关心你的……”赵刚霹雳吧啦说了一堆话,魏明珠对着人还未到中年,偏偏已经挺油腻的赵老师无话可说。 赵刚说就说吧,还手脚并用,情绪到了激动处,似乎在制造和魏明珠体接触的机会。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她往后面挪了点,赵刚就走进一点,眼神从她脸上慢慢下移,最后落在她胸上,把魏明珠恶心的够呛! 孙甜咋会瞧上这样的人? 不过也说不好,是孙甜性格太腼腆,赵老师明显是个厚脸皮。 这个厚脸皮,居然还在撩她? 不怪魏明珠太敏感,赵刚的样子实在太贱兮兮,不会撩人而强撩。 魏明珠审美都被程诚养高,顶着现在的样子快一年,她已经适应了如今的长相。除了程诚以外,对她示好的人不少,赵刚真是一点都不出挑,魏明珠除非眼睛瘸了才会看上他。 更贱的是,这人还对孙甜紧追不舍。 赵刚这样不安分的人,哪里配得上孙甜老师?魏明珠沉着脸: “赵老师,我们好像不太熟,借过,我要去孙校长家。” 赵刚卖弄了半天,魏明珠态度冷淡。 赵刚也就不舒服了。 他当然没想仅凭一次“偶遇”就让人对他倾倒着迷,但魏明珠的态度对他连一点尊重都没有,赵刚最怕别人瞧不起他。明明教学水平一般,又想在学校得到重视,心态渐渐失衡扭曲,孙甜的出现让赵刚看到唯一的希望。 他和孙甜的关系始终没有更进一步,不就是因为他无钱无权吗? 老师一个月的工资几十块,赵刚在穿戴上不肯露怯,日子过得紧巴巴。上次通过门缝塞到他宿舍的500元钱,可是大大缓解了赵刚的经济危机。但这还不够,如果能搞到一笔更大的钱,他就有底气上孙家说结婚的事。 魏明珠这么不识抬举,他也不必怜香惜玉。 赵刚想通了关节,皮笑肉不笑的: “魏同学,对老师都不尊重,你早晚会吃亏的。” 魏明珠顿时有点警惕。 有的人心眼就是那么小,他可以厚脸皮纠缠,你要是不按他的想法来,就是瞧不起他——好吧,她是挺瞧不起赵刚,这人的眼神里有淫光!为人师表,却拦着女学生东拉西扯,算啥老师。 魏明珠想了想,赵刚在学校不担任什么职务,也不教高三班,似乎没能力给她添乱。 话是这样说,还有4个月不到就高考,魏明珠觉得自己需要谨慎。她到孙校长家里,孙校长不在,孙校长的老婆却是在的。魏明珠背了个包,里面装的不是书,而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两盒点心。 “吴阿姨,这是给您和小孙老师带回来的,不是啥贵东西。” 铁皮盒子装着,看着挺高档。一盒点心孙夫人有啥不敢收的,她瞧着不便宜,还以为魏明珠有啥事要求着帮忙,哪知坐了半小时,就是离开时提了一句: “咱们学校的老师都很关心我,刚才赵老师还把我拦下说了半天话。” 孙夫人没明白,教应考生的老师哪有姓赵的? “我看过他和小孙老师一起走,可能是小孙老师托赵老师嘱咐我的吧,小孙老师人真好。” 魏明珠就给孙夫人和孙甜带了两盒稻香村的点心,学校里以为她是贫困生才同意她在家自学,魏明珠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拉一堆礼物来学校分。等高考完了,再和老汪和齐老师他们说实话,到时候肯定要搞个谢师宴。 183暗示明示 女人的心思很细腻,孙夫人知道魏明珠是个聪明的姑娘,就算和赵刚说两句话,怎么刻意在她面前提?除非,不只是说两句话那么简单。孙夫人想到学校里的传言,赵刚以前可是对其他女老师也有过意思,因为没真正见过他和谁一起出双入对,捕风捉影的事,孙夫人也没太放在心上。 赵刚对孙甜的确是殷勤,哪怕孙甜表现的不主动。 孙夫人之前觉得,一个腼腆,一个热情,两人凑在一起过日子正合适。 不过要是赵刚热情过头了咋办? 魏明珠这么漂亮,赵刚要是仗着老师身份,言语上有不妥,换了一般女学生,只能吃个哑巴亏啊! 孙夫人倒没想过是污蔑赵刚,魏明珠很长时间才来一趟学校,班上的同学都认不全,咋会专门逮着赵刚污蔑? 孙夫人忍住心里的怒火,孙甜是孙校长的亲侄女,却也叫了她很多年婶婶,这要是在一中找了个不靠谱的对象,在她和老孙的眼皮下看着都能出疏漏,让她和老孙咋对孙甜父母交代啊! 孙夫人送魏明珠出门儿,仔细叮嘱她: “你呢就专心学习,其他事不要多想。5月9号就是全省统一的预考,我听老孙说安庆县的考生都会被打乱顺序随机考试,你也不一定是在一中的考场,你可得留心时间来领准考证。” 孙夫人把一个袋子塞给魏明珠。 她下了楼一看,是十几本新的作业本,还有一支新钢笔。 她根本没那么穷啊,要单从家庭存款来看,孙校长家还没她有钱。但校长夫人的关心也是真,没办法只能收下。 这也更坚定了魏明珠的决心,孙校长不是啥坏人,小孙老师完全能找到更好的对象。条件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人品却是……总之不看好赵刚。 孙夫人得了提示,决定要暗暗调查下赵刚的人品。 …… “明珠,你终于来学校了!” 高考临近,高考应届班的气氛很压抑,像肖谦这样的复读生压力就更大。 复读的考生是没人权的,早上五六点起床刷题,晚自习教室熄灯了才依依不舍回寝室。回到寝室就能睡觉了?被窝里打着电筒还继续学! 稍微有点希望能考大学的,没一个会在最后几个月放弃,个个学生的眼底都是一片青紫。肖谦从过完年返校,一晃快两个月,还没回过一次家。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好多人都和肖谦一样选择继续在学校努力。 魏明珠就觉得三班的同学们个个都面带菜色。 “肖谦,你这是没钱吃饭?” 肖谦苦笑,谁还有心情吃饭啊,预考还剩一个月,大家都食不知味。一天三顿饭肯定要吃,家里面还给涨了生活费,但饭菜吃到嘴里是啥味儿,不仅他没味觉,那些忧心自己过不了预考的人也是。 肖谦的分数,按说上本科没问题。 但他还不是功力大圆满的学霸,平时的成绩能上本科,不意味着高考也能。 别说高考,“预考”要是考砸,他今年的复读的努力全部白费,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还谈啥本科、专科? “预考要来了,咱班上除了彻底放弃考大学的,哪个不紧张?” 肖谦都没机会和魏明珠说太多话,发现魏明珠现身,班上好几个同学都围上来。他们不是为了围观美女,肖谦把魏明珠教的学习方法告诉了同学,有的人不是特别明白,瞧见魏明珠来,还不抓紧时间仔细问一问啊? 魏明珠被围住了整整一堂课。 不仅是问她英语,还有数学啥的,魏明珠的优势科目是哪些,同学都知道。 除了英语是真强,像数学啥的,她不认为自己会比数学老师更厉害。这些同学要问她,可能是带着一种盲目崇拜和信任的心理。魏明珠的成绩进步得很快,她嘴里说出来的方法一定是对的。 老汪来解救她的,带着她的最新测试成绩: “就你们上周做的哀声怨道的卷子,魏明珠同学做着咋不难!明珠同学多不容易,一边还要给自己赚学费,一边在家学习……” 老汪絮絮叨叨的激励着三班的学生,学渣们眼巴巴望着。 汪老师您倒是别卖关子,明珠同学的成绩是不是又创新高了?! 是创新高了。 魏明珠被抓在办公室做了各科的试卷,这套卷子题目偏难,她理科科目底子扎实,愣是考了531分。 和期末考试的514分相比,总分涨了17分。其他学生都觉得难的题,魏明珠偏偏涨分,难怪老汪对其他人唠叨,看魏明珠的眼神却像慈祥的老爷爷。 学渣们被震的说不出话,魏明珠丢分肯定是背诵科目。 “齐老师在办公室抓狂了。” 老汪说的魏明珠脖子冒冷汗。 “那啥,汪老师,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啦!您让齐老师别生气,高考时我肯定不让语文成绩拖后腿,我也有自己的复习计划。” 老汪也没唠叨。 学生和学生之间是有智力差异的,老汪也有多年的教学经验,虽然老师不可能这样说,但他明白这点。同样是上课,有的学生能精神专注,并且还有很高的理解力。老师讲一遍就懂和讲几遍都不懂,后者知道私下里花时间以勤补拙还好,否则和理解力强的学生拉开差距是必然的事。 魏明珠无疑就属于学习能力强的那种。 她可能初中时候不算出众,所以初中毕业没能继续学业。但中间辍学的几年,后来学习能力显然脱胎换骨,从她入校以来展现的进步,老汪能确认这点。 响鼓不用重锤,魏明珠的考试成绩进步的有目共睹,她肯定有自己的复习计划。 “5月9号是预考,你7号就要来学校一趟领准考证。” “汪老师,我记住了,您放心吧” 魏明珠推着自行车回去,黄嫂盼星盼月亮,哪能轻易放她离开。 “闺女,你可得给婶子支个招啊” 张记生意差,黄嫂高兴。张记要是再也开不了店,换了其他不闹腾的人来开店,黄嫂就担心自己生意被抢。 魏明珠呵呵笑:“婶子,您这是自己把自己局限住了。张记要是关门歇业不正好,您把张记的铺子盘下来,换个名字重新开一家。张记以前卖啥,您删删减减选点自己能卖的品种,不爱吃盖浇饭的,就去对面喝胡辣汤吃羊肉烩面,不过从前到对面吃饭是张记赚钱,现在客人随便在哪家店吃,都是您一个人赚钱。” 正常人谁会开两家不同的店? 就算要扩大生意,也是扩充自己的店面,或者到别的地方开分店。 但街对街的开两家店对魏明珠来说太常见,经营的东西不同,与其担心会有新的竞争对手,不如自己把生意垄断。 这是正当经营,给顾客多一个口味选择。 还有不正当的,开两家店,同样的东西一家卖10元,另一家卖8元,顾客马上在卖8元的那家消费……呵呵,其实别的地方只卖6元,顾客认为自己占了便宜,事实是被奸商给套住。 奸商的手段魏明珠不准备教,现在的个体户还挺老实的,让黄嫂把这条街的生意垄断了也行。起码等魏家人不干架了,回过神来想重整旗鼓时,已经彻底丢了县一中门口的生意地盘。 把街对面张记的铺子给盘下来? 黄嫂根本没想到! 从来只有往左右扩张的,哪有同一个老板开两家店,面对面“抢生意”。对,这根本不是抢生意。不管哪家店赚钱,最终钱都是落在她腰包里。 黄嫂慢慢想明白,魏明珠却骑着自行车跑的人影都不见。 “这孩子,在店里多吃顿饭都不肯。” 黄嫂还想留人吃晚饭,魏明珠忙着回商州,哪里肯多待。 学校的测试,并不能代表高考。今天一脸菜色的陈庆倒是提醒了魏明珠,预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别人不想让她考上大学,其实不必在高考时下手,预考也是一样的。 没有预考成绩,她就参加不了高考。 小心一点总无大错。 预考是全省统一考试,一共要考两天。 5月10号考完,正好到了店里上夏装的时间。魏明珠干脆给羊城发了个电报,有备无患,她不用去理会那些阴谋诡计,因为这世上大部分的阴谋诡计都能用拳头来解决。只要拳头给力,小打小闹的阴谋诡计也不算啥。 魏明珠补了一批货,拆开衣服的包裹,她看见了层层包裹的手表。 白珍珍帮忙买的手表,花了1200元,要被刘美知道了不念叨肯定也要暗暗心疼。 之前家里存款的大头让刘美管着,不过魏明珠用钱也很自由,因为她随时都会发现新商机,就像上次去鹏城,要不是把所有钱都带上,遇到那批“收音机”也拿不出钱来买货。让刘美保管存折,固然是让其有安全感,从理财角度上来说又不值当。 刘美后来自己就说不管,把钱通通还给了魏明珠。 她觉得自己有服装店每月发的200元,根本用不完。刘美也没啥花钱的地方,生活开支都不用她完全承担,衣服鞋袜也基本上是女儿包揽。刘美就是偶尔买点小菜,家里的生活用品,一个月顶天花几十块。 184不纯良吗 让她管钱她压力大,说了好几次,魏明珠才把家里的存折接过来。 除了服装店的工资,魏明珠干脆每个月再塞200元生活费给她妈。月入400元的刘美在84年绝对是高收入人群。钱在魏明珠手里,虽然不用每笔花销都要与刘美请示,但家庭成员间的相互尊重是必须的,刘美知道魏明珠准备拿出2万在乡下盖房子,高考过后还会在鹏城和人合伙做一个新生意。 刘美开明,魏明珠用钱方面没啥限制。 母女之间这样相处更舒服,魏明珠都自己理财很多年的人,赚了钱要交给亲妈管的确不太习惯。刘美也是这样想的,钱都是女儿挣的,她爱咋用就咋用,当妈的和女儿争啥。最初让刘美管钱是为了让她有安全感,可对刘美来说,安全感不是捏着家里的存款,而是女儿孝顺争气。 生意会亏本,考试的成绩却做不了假。 魏明珠今年能考上大学,刘美才是彻底不担心。国家还能让大学生们饿死啊?吃皇粮,包分配,考上大学就啥也不愁咯。 花钱上能自己做主,魏明珠才能在京城说买羊就买羊。 1200元一支的手表,她买得起,那就毫不迟疑买呗。 钱花了能再挣,程诚和她处对象,小鲜肉的青春也很珍贵的——就是手表该咋送到京城去?邮政包裹是时快时慢,怕赶不上程诚生日。 那就只有托人给送去了。 常伟上次不是把她的坐票换成卧铺票了么,在商州应该有认识的人,魏明珠问问能不能找人帮忙把手表带到京城。 常伟在电话里还奇怪: “嫂子,啥东西这么急啊?” “4月18日是程诚生日,给他买了块手表。” 常伟真想抽自己大嘴巴。好好的问啥问,扎不扎心?被秀了一脸恩爱,还得找人把手表带到京城来。他在铁路上当然认识人,不然那些香烟是如何在各地周转的。 还没有见到表,常伟已经羡慕的要命。 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和魏明珠一样的女朋友,那他愿当“耙耳朵”也行。漂亮又心疼人,还特么独立上进,还想咋的?除了家庭条件差点,像常伟这年纪的,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成熟世故还没学到,真不觉得家庭背景差异有啥影响。 或者说魏明珠展现出来的能力,让常伟忽略了这种差异。 常伟能和魏明珠平等交流,能恭恭敬敬喊“嫂子”,不仅是程诚对魏明珠的看重,也是魏明珠的能力值得尊重。 反正打通了电话,魏明珠顺便问了装修的进度。 “基本的装修已经完工,现在把房子晾着,一边等着木工照着图纸打家具。刘叔都带人开始帮邵光荣装修去了,抽油烟机也买到了……” 房子面积不大,刘荣带人日夜赶工,大半个月就弄好了基装部分。常伟家要改造的地方挺多,连窗户都要订做,再加上照着图纸做家具,等真正装修完,起码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刘荣也没说傻等,房子装修过程中要吹吹晾晾,干脆就两边一起开工。 魏明珠一听说邵光荣的房子也开工,龚洋这半路出家的“美术指导”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回商州了。 她想着去商州大学图书馆自习的事,或许只能找卓公安的妹妹帮忙。 魏明珠行动力超强,挂了电话就去派出所找卓卫萍。她在派出所可是一战成名的人物,哪个公安能忘了她? 卓卫萍显然误会了。 “你来打听丁爱敏的事?” 卓卫萍把人拉倒角落里,压低声音告诉她:“法院宣判了,要坐12年牢” 12年? 和卓卫萍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魏明珠其实不是来打听这事的,不过知道了也不错。丁爱敏判12年是罪有应得,国棉三厂的老郑一家就住在服装店楼上,他们听到这消息肯定高兴,只可惜再也换不回老郑儿子的手臂。魏明珠正想谢谢卓卫萍的关心,顺便说出来意,卓卫萍却把她拉到了外面。 “魏明珠同志,有件事我埋在心底很久了。上次我看见你和那个叫常伟的还在来往,我就想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在安庆县,就是常伟和另一个男同志帮忙把流氓给扭送到派出所对吧?其实他们后来还送来个叫张二赖的,派出所接到报案后到县招待所一看,两人把人打得不轻,我们在张二赖身上搜到了几千块钱,说是偷盗公款,被当场抓住。” 卓卫萍一直觉得这个案情有疑点。 张二赖被抓住后根本不承认偷盗公款。坏人被抓住肯定要狡辩,张二赖也不例外。卓卫萍是听张二赖提起了‘魏明珠’,刚好常伟和程诚之前见义勇为救得人就是魏明珠。 卓卫萍觉得这不是巧合。 她想仔细查一查,所长说不要细究,对女同志的名声有碍。 真要对那无赖流氓仔细审问,问出来牵扯到的那些女同志,她们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反正张二赖这种人完全符合严打的指标,不用再拖女同志下水。 卓卫萍被所长给说服,就没有追究这件事。她调来商州工作,更是顾不上安庆县发生的旧事哪知就是那么巧,在商州又和当事人碰见! 魏明珠看上去还和常伟特别熟。 卓卫萍现在把事情说出来,不是多管闲事,她就想魏明珠留个心眼。上次联防队的人多嚣张,后来还是被常伟背后的人给拨乱反正,卓卫萍觉得常伟有问题……对,常伟可能一直在帮助魏明珠,可是能把张二赖搞到判无期,常伟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正义。 “卓姐……谢谢您。” 魏明珠还是第一次得知此事,当然有点懵。 卓卫萍误会了,以为常伟是她对象,所以才提醒她,怕常伟藏有两副面孔。 一边是“见义勇为”,一边又出手狠辣,魏明珠能说啥!这事儿肯定是程诚做的。 张二赖不可能刚好就去偷两人的公款,时间太巧合,那时候她和程诚才刚认识,常伟去派出所问三个流氓的情况,知道了她不好的名声,还态度别扭过一阵呢。 当时她就想,把两人的恩情报答,当不成朋友也不能勉强。 看起来,常伟不仅是知道了她的名声不堪那么简单,肯定仔细打听过,才知道张二赖的存在……魏明珠心情很复杂,能倒腾香烟的,程诚和常伟也不是电影里那种“高大全”的模板好人。 特别是程诚,他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没有疏远,也没有说随意对待。 而是出手帮她掐断了名声不堪的源头! 魏明珠听完卓卫萍的话,不是害怕警惕程诚,而是这才意识到,程诚到底有多么喜欢她。 一见钟情? 世上真的有这种感情? 程诚听到那些不堪的流言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怀疑过她?他又凭什么相信,她并不像流言说的那样不堪呢?又是如何果断出手,直接把张二赖逮了,解决了流言的源头。 魏明珠陡然意识到,她和程诚之间的问题,不是婚恋步调发生了分歧,最根本的是两人投入的感情不一样。 她对程诚来说是初恋,是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儿,心心念念就是把她早点娶回家。 而反过来她对程诚,却抱着可以谈一谈恋爱,不合适了再分手的态度。 魏明珠有点羞愧,不是羞愧自己喜欢不够深,是觉得自己对待程诚和这份感情不够真诚! “明珠同志,你没事儿吧?” 听到这件事,咋有点失魂落魄。搞得卓卫萍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自己不是多管闲事。 魏明珠回过神:“我没事儿,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对我还挺重要的。不过也没啥不能说的,张二赖会提到我的名字,是因为有人造谣我和他关系不清不楚,逼得我在老家待不下去,后来的事儿您也知道,我就从村里到县城做买卖,现在来了省城……常伟同志不是我对象,我很感激他的帮助,但事情可能就真的那么巧,张二赖偷鸡摸狗到了常伟他们头上,那人本来就是个无赖!” 于公于私,魏明珠都会站在程诚那边。可不能让这事儿落下啥把柄,成为攻击程诚和常伟的借口。魏明珠也不觉得张二赖有啥无辜,只是判了无期而已,原主却丢了一条命。 欠原主一条命的,张二赖起淫邪之心在前,被魏玉陵利用在后,这俩人都要各负一半的责任! 张二赖判无期徒刑,受到了惩罚。 魏玉陵还好好当着天之骄女呢,斗垮了魏玉陵家的小吃店算啥,她本人又不伤筋动骨。 魏明珠心中暗想,一切还早,她有的是时间以后再算总账。 魏明珠此刻心情很动荡,在卓卫萍面前却不能表现,她说起“张二赖”的语气很愤慨,卓卫萍都觉得再说下去是揭人伤疤。或许所长说的对,让张二赖以盗窃罪被审判,比“流氓罪”更好。 那混混也不是无辜的,何必要把被张二赖伤害过的女同志找出来承受舆论压力?这种事总是女同志更吃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我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贪图魏明珠的美色,那就真是见义勇为了,别人的私事卓卫萍不会过多评价,说几句点到为止。 185职业是学生 魏明珠也知道卓公安是好心,真是个热心肠的公安同志。 “卓姐,我来找您其实不是为了问丁爱敏的事,而是想请您帮忙,看看能不能办一张商州大学图书馆的出入证” 请卓卫萍帮忙,就是请她妹妹卓娜帮忙,魏明珠和卓娜不熟,才绕这么大的圈子。 卓卫萍看了魏明珠一眼,“没想到你做着个体户,还很爱学习呢?” 蓝凤凰就在卓卫萍所在派出所的辖区内,生意情况如何,卓卫萍当然有所了解。换了别人做生意能有这规模,哪里还有心思去图书馆!高考恢复后,80年代的整体风气都很推崇文化人,有知识有文化,才能更好建设社会主义。 况且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方式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不仅学生要学习,上班的人也没放弃学习进步……卓卫萍也喜欢追求知识的人,哪怕是个体户,同样能学习进步呀! 热心肠的卓公安马上打着包票: “这件事我肯定帮,包在我身上” “太感谢您了,这都快中午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是快中午了,卓卫萍看了看时间, “你骑了自行车吧?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商州大学,把这事儿给办好。” 卓卫萍是个行动派,魏明珠就被她拽着去了商州大学。 美术系的学生比其他专业时间更自由,卓娜在寝室里睡大觉,被她姐带人抓个正着。 一边穿衣服,卓娜一边嘀咕: “要想借书,用我的借书证就行了,办出入证太麻烦。” 卓卫萍数落她,“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大中午了还睡觉,桌子上的饭盒是你的吧,吃了也不洗!” 为着自己的事让姐妹俩吵起来多不好,魏明珠就解释了两句: “我不是借书,我就想找个地方自习,图书馆学习范围浓厚,随时还能查资料。” 卓娜把乱糟糟的头发梳在一起,挺奇怪:“你不是个体户吗,还要自习” 个体户就该琢磨怎么赚钱吧,卓娜想不明白,卓卫萍也有疑惑。这事儿也没啥好瞒的,魏明珠说的很自然:“个体户是我的兼职,其实我是安庆县一中的学生,今年7月参加高考,从商州往返安庆太远,我找个图书馆自己学习” 学生?! 卓娜手里拿着的梳子掉了地上。 女人大多都有点虚荣心,年龄大的就比男人和孩子,年轻的就比长相、学习和工作啥的。魏明珠长得太漂亮,卓娜也是在意的。不过想到魏明珠只是个体户,就觉得两人不是同一阶层的,好歹是个大学生呢,和个体户比啥比! 可魏明珠说个体户就是随便干干,真正的身份是高中应考生,今年要参加高考……卓娜可谓受惊不小。 卓卫萍也不晓得这事儿。 颇为好奇的看着魏明珠,在安庆县时也没听说,第一次见魏明珠,她还在倒腾鸡蛋呢。 “咱俩认识的时候,我还没去上学,那时候条件不允许,后来做生意赚到一些钱,我才去安庆县一中插班的” 魏明珠三言两语的就把事说明白。 卓娜还是有不懂,“那你们学校能同意你不去上课?” 这啥学校,管的也太松懈。 不过也对,安庆县那种小地方,一个学校可能都没几个能考上大学,卓娜心想是学生也没啥,能不能考上大学都不一定呢。 专科也是大学,普通本科也是大学,像商州大学这样的重点大学又是另一个层次。 魏明珠在商州大学图书馆自习,就一定能考上商州大学了? 不过魏明珠说要自习的话,到底是堵住了卓娜的嘀咕。卓卫萍都觉得学习上进是好事,也符合社会主流。 这种忙,是必须帮的。 求学对卓娜来说很容易,但她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到身边同学的情况。像龚洋师兄那么有天赋,却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投放在画画上,卓娜嫌弃的活儿龚洋全部都接,不就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允许么,得靠自己兼职赚钱来贴补专业上的开销。 想到龚洋,卓娜凑上前: “哎,你把我师兄骗哪去啦?他们都说龚师兄是去京城写生,我才不信” 去京城不要钱么,卓娜根本不相信龚洋是去写生,因为龚洋负担不起去京城的开销。但龚洋找系里开介绍信的确是去京城……龚师兄负担不起,数遍龚洋的交际圈,能负担起这笔开销的,不就是个体户魏明珠嘛! 卓娜脸上闪烁着八卦之光。 师兄很有才华,魏明珠该不会是看上龚洋了吧? 魏明珠还没说话,卓卫萍拍了她妹的脑袋:“别人去哪儿还要和你打报告?赶紧收拾妥当了去办事,我下午还要上班!” 卓卫萍觉得她妹妹太天真烂漫,这是褒义词,贬义的说法是不知分寸。别人的私事儿管那么多干啥,比公安还操心! 魏明珠知道没啥恶意,天真烂漫不掩饰心思,是因为成长的环境好,家庭特别幸福吧。不接海报的订单,魏明珠还能因此记恨对方不成?再说让人帮忙办出入证,卓娜嘴里说着麻烦,却也没拒绝。 要说讨厌的小公举,当属她表妹梁欢,魏明珠只和对方见过一面,印象实在深刻。 “龚师兄是去京城帮忙干点活,什么时候回来我还真不知道,他这次接的工作不是我那边的。” 卓娜仍然好奇,但不敢当着卓卫萍的面追问。 她收拾妥当,就领着两人在学校里到处跑,找了好几个人,终于办下来一张图书馆出入证。 “图书馆是早上8点开门,每天自习的人特别多,你要八点半到估计都抢不到位置” “谢谢卓师姐,我记住了。” 事情办妥都中午一点,魏明珠坚持要请卓家姐妹吃饭,卓卫萍不肯,卓娜倒是不客气。 “卓姐,这是咱们的私人交情,吃一顿饭没啥吧?您看现在也不是上班时间……” 好不容易把卓卫萍说动,就在商大门口找了间小馆子,卓卫萍点了两个便宜的菜,魏明珠问清楚卓娜喜欢吃牛肉,让老板上一斤卤牛肉。 “魏明珠,我发现你这人还挺大方的” 卤牛肉切得薄薄,每一片都混合着卤汁香和肉香卓娜吃的眼睛眯起来。 魏明珠呵呵笑,卓娜是个吃货,心思还是挺单纯的。 办好了出入证还解决了中午饭,魏明珠和卓家姐妹告别,回家前顺便到店里转了转。街对面停着一辆小车,魏明珠没太留意,进去一看,前几天那个李阿姨在挑衣服。 只有李阿姨一个人,今天刘丽居然没来。不用违心的应付小姨,魏明珠还是很满意的。 瞧见魏明珠,李阿姨放下衣服,神色很是惊喜: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在呢,来,帮阿姨挑几件衣服。” 李阿姨好像真的很信任魏明珠的眼光,她身上穿着的就是之前魏明珠帮忙挑的羊绒衫。 有实力的消费者来了,魏明珠肯定要多给几个笑脸:“您又来买衣服,今天想选什么,我给您推荐下。” 羊城那边刚发过来新货,也是今年最后的春款了。 这个李阿姨眼光再挑剔,陈锡良那里的货总有能看得上的。李阿姨也特别好说话,推荐的款她瞧着合适都买了,七七八八又在店里消费几百块。魏明珠帮忙把衣服塞进袋子里,从柜台下面拿出两条小丝巾: “我看那些皮带和钱包您好像不太喜欢,那就改送您两条小丝巾吧,可以换着搭配。” 春天正是系丝巾的季节,薄外套加上丝巾,搭配好了更显气质和品味。 李阿姨果然挺高兴,提着东西站在门口舍不得走,和魏明珠说了好一会儿话。 魏明珠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她对这些还挺敏感。 等李阿姨提着东西上了街对面的小车,魏明珠就发现了视线的源头。有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下来给李阿姨开车门,长得和李阿姨有几分像,不过李阿姨很和蔼,那男人看上去就很不好惹。三四十岁的年纪,应该是李阿姨的子侄辈。 魏明珠没多想,李阿姨的子侄陪着一起来买衣服太正常,男人都不喜欢逛街,就选择在车里等。 汽车开走,魏明珠转身回店里。 “图书馆出入证的事办好了,从明天起我就去图书馆复习,中午就不回家吃饭,妈您也不用担心我没饭吃。” 请了马薇后,李凤下午就能提前离店,刘美想着不如她去接轩轩放学,再把孩子带回家去,正好看孩子做饭,明珠从图书馆学习回来就能赶上晚饭。 李凤也觉得对:“要考试了肯定要吃好点,我们那栋楼也有要高考的,每天都蛋和牛奶保证着……” “牛奶和蛋,我们家里人都没断过呀!” 魏明珠的声音直接被忽略,长辈们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考大学多重要啊,别说以83年的眼光来看,再过30年,家里有钱也不耽误对后代的学习高要求。生意这种事说不好,万一哪天败落了,还有学历在也把人饿不死。 魏明珠的家人就更是如此想,赚钱多了也让人不踏实,考上大学,才是真正不愁前途。 186女方意见不重要 新店员马薇一脸崇拜的看着魏明珠,咋就有这样的人啊,年龄都差不多,小老板不仅自己做生意,还要参加高考。 听说成绩很好,今年铁定要考中。 …… 李阿姨上了车,见儿子的视线还留恋不舍。这是看上了。 今天樊镇川不是特意来看人的,而是来开会。李阿姨知道他要来省城,就跟着过来。上午会议结束,李阿姨说要来买衣服,樊镇川就知道他妈打的啥主意。反正来了,那就看看呗。樊镇川是见过梁欢的,一脸稚气,但凭良心说长得还不错,要是再大两三岁,没准儿就看上了。 既然是表姐妹,刘丽敢推荐,他妈也是信心满满的样子,樊镇川也有点心理准备。 不过一开始到了服装店,李阿姨半天没出来,樊镇川就知道人不在。 后来一个年轻女孩儿骑着车过来,停在蓝凤凰门口,樊镇川就被惊着——肯定是她,就是她!他猜中了刘丽的外甥女应该长得不错,知道是农村丫头,还以为和小雨刚进城时一样,虽然长得不错,却是朴实无趣的。 当然,朴实无趣的农村姑娘被他调教成了娇媚的小女人。 樊镇川不可能长期喜欢某个女人,他对小保姆有点厌倦了。 可看见了魏明珠的第一眼,樊镇川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以前的女人质量并不差,可在魏明珠的对比下都成了庸脂俗粉。小雨算啥啊,和魏明珠根本不能比……魏明珠的娇媚是天生的,从脸蛋,从身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长得媚,偏偏还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在中和这种娇媚,半隐半藏,让那娇媚越发诱人。 这样的女人,才是给他樊镇川准备的! “妈,您说她叫什么名?” 到了河东县,樊镇川才问出口。 李阿姨故意唱反调:“你说谁?” 樊镇川笑起来,“当然是您未来儿媳妇,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要拿架子,樊镇川也很配合。这是亲妈,哄着点没啥问题。 “是不是我儿媳妇还不一定呢,人家姑娘要知道你家里那个小妖精,还能同意嫁给你?” 李阿姨想到小雨的存在就生气,血缘关系是挺淡了,远亲就是远亲,还同姓,这说出去太难听了!可她说了多少遍,樊镇川都不听。为了那么个玩意儿把原配气死,父子关系失和,李阿姨忍小雨很久了。儿子再不对,那也是亲生的,她不可能气太久,一切都是小雨的错,不甘心当伺候人的保姆,爬床勾引了男主人。 小雨当然是个小妖精,樊镇川之前丢不开手,或者说在男女关系上他肆无忌惮,同姓的远亲,为这段关系增添了禁忌的吸引力。小雨是小妖精,魏明珠却是大妖精,樊镇川看上了就想得到。 喜新厌旧是他的惯常的做法: “结婚前肯定要把小雨送走,不会留着小雨碍您新儿媳的眼,您说她多少岁了?” 李阿姨得了保证心情大好,她就知道肯定能成!“她什么她,人家叫魏明珠,今年19岁。” 魏明珠。 樊镇川在心里咂摸了两下这名字。 真是颗耀眼的明珠呀……长得娇媚,身材火辣,是樊镇川都没拥有过的极品女人。 看对了人,名字就算叫阿猫阿狗,都不妨碍别人绞尽脑汁赞美。 19岁,还不够法定结婚年纪。樊镇川却觉得刚刚好,19岁不会像小姑娘那样幼稚,足够年轻鲜活,不满20岁也不算什么,在河东县他想领张结婚证,还真有谁查他老婆的年龄够不够? 樊镇川瞧上人,也同意把小保姆送走,李阿姨觉得婚事就能操办起来。 这个月天气在转暖,夏天么太热,5月份就刚刚好! 至于魏明珠愿意不愿意嫁,李阿姨和樊镇川都没考虑过。一个乡下女孩,能嫁给樊镇川还有啥好挑剔的,哪怕樊镇川前头有过老婆,还有个十几岁的儿子。要不是这样,也轮不到魏明珠啊! 樊镇川在河东县作威作福惯了,只要他瞧上的女人哪个搞不到手。 他还是正正经经娶魏明珠当老婆,更不会有任何问题。 刘丽和梁秉安拼命推销这个外甥女,女方肯定也早有准备,李阿姨是这样想,樊镇川就想得更简单粗暴,只看他想不想娶,魏明珠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 反正都得嫁,过程不重要,樊镇川迷恋女色,对女人却不会惯着。 …… 成了! 李阿姨把刘丽叫了过去,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和刘丽说: “婚事最好是5月就办,天气不冷不热的。镇川点过头,同意在老宅子里摆酒,能来多少客人就办多少桌,肯定让你外甥女风风光光嫁进来!樊晗年纪也不小,以后还跟着我在老宅住,过两年孩子出去上大学,呆在河东县的时间更少,也不妨碍到新人啥。我看你外甥女瘦归瘦,却像个好生养的,趁着我还能帮上忙,早点把孩子生了……” 樊镇川是二婚,这年头连初婚嫁人的都不一定摆酒。 条件不允许,好多人结婚就只是领证,然后简单的请亲朋好友吃一顿完事儿。二婚就更是一切从简,偏偏樊家却说要大办。 不仅是李阿姨喜欢,樊镇川本人也是瞧上了魏明珠,不然咋有那么多体贴的举动,婚后不和继子住在一起,婆家盼着早点生孩子——樊镇川大20岁算啥,樊家如此重视魏明珠,能嫁进樊家,真是祖坟冒青烟。 要面临樊家复杂关系的不是刘丽亲女儿,享受利益的却是刘丽一家,这桩婚事刘丽是发自内心满意。不是一家人,她能在中间积极牵线搭桥吗? 刘美和魏明珠简直是两个木鱼脑袋,还惦记着穷干部的对象。 樊家说5月就结婚,刘丽觉得时间太早,一个月哪能让魏明珠和穷干部的断了。她也怕到时候闹出笑话,选择这种时候坦白为宽: “您说,都要成亲家了,我也和您说一句实话,我那个外甥女之前处过个对象,是个穷干部的,不晓得两人还有没有来往……” 李阿姨看了刘丽一眼。 这是耍滑头呢,说话的意思她听不出来么,恐怕不是之前处过个对象,现在也好着呢。刘丽必然是看不上那对象,才把外甥女嫁给樊家。 这年月,说是自由恋爱,长辈棒打鸳鸯的也不少。 李阿姨不太在意: “结婚前一定要处理好,我可不想办喜酒的时候闹笑话。你能在娘家做主吧?反正我信你这个媒人。” 保密单位的小干部李阿姨不怕,俩人只是处对象,还不够年龄结婚。 樊家不是破坏特殊婚姻,李阿姨底气特别足。 她觉得刘丽能在娘家做主,农村家庭,能嫁进城里的在娘家说话都硬气,娘家人也要靠着刘丽呗。 有个在省城开店的大舅妈,李阿姨也不认为个体户的大嫂能把刘丽压住。 梁秉安是吃公家饭的,刘丽大小是个官太太,岂是个体户能比的呀。李阿姨对刘丽的信心十足,刘丽也不会露怯。之前樊家是还没确定,她不可能在二姐和外甥女面前把男方情况说的那么仔细,毕竟樊镇川身份不一样。 现在事情都定下,她肯定要说清楚的。 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魏明珠要是拒绝,刘丽都怀疑对方脑子里装稻草——装稻草也没关系,只有樊家想不想娶,还能由魏明珠愿不愿嫁的么! “我肯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丽走路都是飘着回家的。 李阿姨没有许诺梁秉安升职的事,却坚持让刘丽改口叫亲家。都成亲家啦,梁家的事樊镇川能不管啊?按说樊镇川娶了魏明珠,就比刘丽和梁秉安还矮了辈分,这两人自然不会如此低情商想要当樊镇川的长辈,然而樊家那么重视魏明珠,樊镇川能对魏明珠的小姨夫不管不问么! 这不就是两口子一趟趟跑乡下的目的吗? 搭上樊镇川的关系! 还是因为她娘家外甥女搭上的关系,刘丽自觉能在婆家挺直腰杆做人,梁家那些亲戚还敢嘀咕她是乡下来的么,公公婆婆也不会明里暗里瞧不起她,觉得她娘家不能给梁秉安仕途带来帮助! 刘丽越想越美,喜酒还没办,她俨然已把自己看作是梁家的大功臣,简直比替梁家传宗接代生个儿子还有底气。梁秉安回家一听也很高兴,晚上忍不住一个人喝了半斤白酒: “我老婆就是旺夫!” 梁秉安喝得八分醉,哪个男人不希望能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梁秉安的职务能让乡下人仰望,心悦诚服的叫一声“国家干部”,其实在河东县也不算啥。梁秉安认为自己的能力完全能承担更重的担子,可惜近几年好几次升迁机会都和他擦肩而过,梁秉安心里也憋着一把火。 梁副局长。 他最不喜欢听到那个“副”字。 对自己所在的清冷衙门也不满意。 如果能动一动,把那个“副”字去掉,或者调到其他部门去就好了! 对于当年娶刘丽,梁秉安并没有后悔,只是近年来升迁无望,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想,如果当年娶的是别人,他的路会不会好走一点? 现在好了,能借着樊镇川再上一个台阶。 187占大便宜 梁秉安一开口就是重重的酒气:“上次那四千块,二姐不是没要吗?你给添成一个整数,让她们现在就把房子给修起来,难道让外甥女从大哥家出嫁么,不像话!” 添成一个整数? “给5000块啊,修个平房?时间上来得及吗……不是5000元,那你说的是10000块!” 四千都给了,多添一千也没啥。 二姐母女又没啥钱,外甥女出嫁,她这个当小姨的多添箱也行。 但给一万的话,刘丽就很心痛。 一年到尾的,梁家除去开销也攒不下一万啊,一给就是这么多钱,肯定要动用存款。但家里的钱虽是刘丽子在管,梁秉安说话同样管用。五千都出了,那就干脆咬牙多出五千块,这钱花就花呗,只要她男人能升职,这钱是花的有意义的! “那就听你的……” 夫妻俩开始商量着细节,梁欢把耳朵努力贴在门缝处也听不到更多消息。刚才她妈说的已经很劲爆,樊家居然连婚期都给出来,看来她表姐是真的要嫁入樊家。 樊镇川对表姐居然那样好,肯大宴宾客,还说婚后不和樊晗一起住。 梁欢觉得樊晗惨兮兮的。 不过,也顾不上了,等她表姐嫁给樊镇川,她爸说不定就要升官儿。 不用自己嫁给老男人,同样能当梁局长的宝贝女儿,梁欢能不高兴吗?梁家的富贵要靠着魏明珠的婚姻,现在倒没那么讨厌表姐了,而是有三分羡慕,外加七分可怜。 总比当村姑强嘛。 说到底,还是表姐占了大便宜。 …… 梁家在商量着给魏明珠“添箱”的时候,樊镇川也给小雨摊牌了。 一番云雨后,樊镇川穿睡衣起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纸袋。 “这里是一万块钱,过两天你就搬走吧。” 小雨早有预感,可樊镇川居然这么快就要打发她走,她依旧脸白如纸。 “镇川,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小可怜的样子容易让男人怜惜,樊镇川就喜欢这股子小可怜的劲儿。没得到的更珍贵,再好的菜连续吃也会够,他现在心思都在魏明珠身上,说出来的话也特别无情: “小雨,我的脾气你晓得,拿钱搬走,是我对你的旧情。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你还呆在家里不合适。” 小雨一脸茫然,“……我能搬去哪里?” 樊镇川一脸无所谓,“在城里找个住的地方行,回老家嫁人也行,我记得你在老家还有个未婚夫?反正,一万块钱够你用很久,在乡下盖房子都足够” 听到樊镇川说未婚夫,小雨特别想笑。 她是有个未婚夫,老家穷,才来城里给樊家的“大人物”当保姆。本来是想自己赚点钱当嫁妆,樊镇川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后来风言风语传到老家,她未婚夫态度很强硬上门退了婚,小雨父母让她回去解释,说不当保姆了。樊镇川那时候对她还有兴趣,怎么会放她走? 当然,跟着樊镇川虽然见不得光,对小雨来说也能跟着享受她从前没见过的东西。 以前是樊镇川不放人,现在小雨是舍不得走,她根本没有可去的地方。 一万块是不少。 她刚来河东县里时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拿到一万块。几年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她的名声在老家变烂变臭,之前的未婚夫和别人结婚都有了小孩,说的简单……她回老家还能嫁给谁! 小雨有一肚子意见,但她不能当着樊镇川说。 樊镇川喜欢柔顺的女人,她如果敢反对,才是真正惹了樊镇川厌恶。 小雨拿起纸袋,眼泪无声流下: “镇川,我舍不得你……” 小雨哭起来很动人,让樊镇川想起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晚,他压在小雨身上,把她从女孩儿变成女人,小雨不敢反抗,又怕吵醒女主人,就是这样瑟瑟发抖无声哭泣。 樊镇川难得温柔几分,把她脸上的泪擦去: “那你就留在河东县,我给你安排个工作,有时间我就去看你。” 新人虽好,合不合拍却还不知道,樊镇川又不是为了哪个女人守身如玉的性格,把小雨安排在河东县上班,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小雨抱着他,手伸到了他的衣襟里……。 两人又搂在了一起。 …… 梁欢不知道要怎么和樊晗说。 她最近是很得意,“蓝凤凰”那么有名气,是她大舅开的。 樊晗在学校里再怎么厉害,等她表姐嫁到樊家去,樊晗在家里的地位肯定一落千丈,那就是不如她梁欢了呗! 梁欢正在享受着几个女同学的吹捧,放下豪言说等放假就带她们去省城见识下“蓝凤凰”的衣服,就听见有人叫她: “梁欢,校门口有人找你!” 谁会来学校找她,是不是她妈送啥东西来。 梁欢到了校门口一看,是个年轻的女人,穿得挺朴素,笑起来很和善: “你是梁欢同学吗?我是樊晗家的保姆,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樊晗家的保姆? 梁欢不知道找她什么事儿。 对方始终笑眯眯的,“你表姐快嫁给樊先生了是不是?我先说一声恭喜,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樊家工作好几年,从樊晗他妈妈在的时候我就是樊家的保姆,这不樊先生要娶你表姐了,以后家里多了新的女主人,我想打听下她生活上的喜好……也提前做好准备,练练手艺。” 梁欢听得目瞪口呆。 梁家还没有显赫到要请保姆的地步,刘丽不上班,家务活都是她做的。 保姆都这么拼啊,还得提前打听女主人的喜好。 保姆肯定是揣度主人家的态度来做事儿的,梁欢越发觉得樊家重视表姐。她倒是想帮忙,可惜几年也不见一次面,并不清楚魏明珠的喜好。 梁欢还要狐假虎威呢,咋可能暴露自己和魏明珠不熟的实情。 现在不熟,以后也得熟起来。 每次她妈去省城都没带她,梁欢也没耐心,早想去看看大舅开的服装店,她是等不及她妈带着去了,刚才不是答应几个女生周末一起去省城玩。 小雨的外表特别有欺骗性,梁欢也不觉得有人敢在河东县冒充樊家保姆,她干脆特别大方点头: “我姐喜好那么多,我哪能记住,要不你亲自去问她?这周末我要去省城见她。” 小雨一脸惊喜,“真的吗?梁欢同学,真是太感谢你了!” 小雨把姿态放得特别低,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把梁欢哄得很开心。 再三恳求梁欢保密,说别人知道了,特别是樊家知道,说不定会嫌她工作不够机灵把她赶回老家。 “梁欢同学,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小雨的声音几欲哽咽,梁欢觉得自己好像重要到能主宰别人的命运,虚荣心得到了大大满足,很爽快答应小雨会保密。 这能是啥坏事儿啊,带个保姆去讨好魏明珠,自个拉不下脸去讨好表姐,有人替她讨好,不是两全其美吗? 看着梁欢的背影,小雨垂下眼皮掩饰住自己的心思。 听说之前梁家是想把梁欢嫁进樊家的,樊镇川本人没看上,事情就不了了之。真是可惜了,要是嫁进来的是梁欢,小雨还担心什么? 就是不知道梁欢表姐是什么路数。 小雨决定亲自去探探底。 …… 魏明珠没有上帝视角,梁、樊两家发生的事,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她现在正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每天早上6点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背诵语文名篇或者政治题,一直背到差不多7点20分她就能骑车出门。 到了商大图书馆,也才7点50分。在图书馆外面等一会儿,想想一天的复习计划,图书馆就该开门了。她的时间掌握的好,睡懒觉这事儿根本不存在,总是提前到图书馆门口守候,咋可能占不到位置。 魏明珠在商大图书馆才自习两天,已经引得商大的男生们躁动不安。 高三的考生有升学压力,商大的学生有啥压力?学业虽是不轻松,但远不如应考生紧张,好多人在大学里谈起了恋爱,躁动的荷尔蒙全部贡献给文学和学业不可能,总有男生看见漂亮女生就走不动路。 魏明珠又是特别漂亮的。 这些大学生也不是见到一个漂亮就冲上去骚扰,他们特别含蓄,想用诗和远方来打动美人。 第三天,常坐的座位上,就有人给她写诗。魏明珠没多少文学细胞,她从骨子里都散发着理工女的气息。 现代诗歌,她就更不会欣赏了,这都是些啥玩意儿啊?看了又不会让她提高语文成绩,有空和别人交流诗咋写,她不如多背两篇语文课文!诗都被丢到了垃圾桶,她每天认真的要命,在图书馆自习区看书、做题,偶尔站起来在书架上找点资料,生活单调枯燥……不,漂亮的女生,那不叫枯燥,而是认真。 刷题时也是很好看的。 既然没有收下谁的情书,那就证明大家都有机会。 因为见过魏明珠在学校里和卓娜说话,很快有人打听到了的情况。原来是准备考大学的小学妹,难怪她看得书都是高中教材。 小学妹也行啊,万一人家今年就考进商大了呢? 188大舅家的 能来商大图书馆自习,说明还是挺喜欢商大。诗歌不行,长得帅气也不行,皮鞋擦的亮,衬衣干净笔挺,不如脑子里有货……大家都是经历过高考,谁不知道高考有多重要,没考上大学前,小学妹估计不会对异性多看一眼。 成绩好的异性就不同了。 文采好会写诗有个屁用,化学公式还记得吗?物理定理是不是了然于心! 大一的新生最占便宜,大二、大三的,对高中的知识有点遗忘,大一的去年才参加高考,对各种公式定理记忆很深刻。成绩不好的?不好的学渣你坐小学妹身边的位置干嘛! 魏明珠开始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位置都要能者居之,就是她做题卡壳了一下,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就有人轻手轻脚从她身边经过。 过一会儿,有人递了纸条过来。 魏明珠以为又是莫名其妙的诗歌,这种时候她才没心思去看。 可不是诗歌,居然是习题的解法。 有解题的思路,有涉及到的知识点,魏明珠抬头看,身边的一圈人似乎都在懊恼,唯有一个小个子男生很得意。 这人给解出来的? 看他一眼,小个子男生脸色爆红。 魏明珠冲着对方感激一笑,男生都快飘起来。呸,就你会答题,这道题我们也会,就是没有抢到机会! 一群男生想把率先出风头的小个子揍一顿,小学妹你看我们一眼啊,我数学好,我物理棒,我的化学呱呱叫……就从这张纸条开始,魏明珠多了许多免费的小灶老师。 这些老师不要钱,扎堆挤在图书馆里,就等着魏明珠翻牌。 女生宿舍把这事儿当笑话讲,传到卓娜耳朵里,卓娜半天没说话——个体户果然是最精明的,魏明珠就是打得这主意,商大的男学生也太不争气。龚师兄已经被套住,现在她又将魔爪伸向其他人! 梁欢想着要去省城玩,接连两天上课都心神不宁。她并不是能静下心学习的性格,家里的条件太好,她的一部分心思偏到了穿衣打扮上。为啥好多漂亮的女孩儿会早早接触社会,因为三观还没定型的时候漂亮女孩子受到诱惑比同龄人更多。 家里管得不严,没人正确引导,漂亮女孩子很难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中。 梁欢高一还没念完,学习上没有高三的担子重,刘丽对她太娇惯,要星星不给月亮,让她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再加上人长得好看,家庭背景好,学校老师都知道梁欢爸爸是国家干部,老师宠着,同学捧着……梁欢也有点小聪明,考试之前突击下,每次考试成绩还不错。 她的人生就是简单模式,轻轻松松能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干嘛还要努力?而且她长得这样漂亮,就该穿好看的衣服,穿贵的鞋,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为啥纵容女儿穿衣打扮,刘丽的人生就是这样成功的,潜移默化给梁欢形成了女人能靠脸走捷径的认知。 不过时代在变,刘丽年轻时候,大家上上扫盲班,能认识字就行。现在么,女孩子想要嫁得好,除了漂亮,还得有点学历有工作。 以梁家的情况工作好解决,学历是妆点门面的东西,梁欢要是没有,梁秉安会觉得面上挂不住。 同样是他梁秉安的女儿,高中毕业的梁欢,与大学生梁欢找的对象质量肯定不同! 要不是因为如此,刘丽还能更惯着梁欢,现在想让梁欢考大学,才时不时督促着她学习上进。但刘丽心情好,梁欢说和同学去省城玩,也就爽快同意: “那可不许玩太久,下午早点回来,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严打还没过呢,原本在街上游荡的流氓混子都不敢冒头,梁欢又是好几个同学一起出行,刘丽对她的安全基本放心。不过唠叨也免不了。梁欢撒撒娇,刘丽偷偷塞了100元钱给她: “你爸要是问起,就说我给你拿了二十!” 真要给20元也不少呢,素包子不到一毛钱一个,20块的购买力惊人,梁欢拿着20块都能到省城吃大餐,别说刘丽其实给的是一百块, 梁秉安听说女儿去省城,果然问了她:“你妈给你拿钱没?” 梁欢嘟嘴,“我妈老抠门儿,就给我拿了20块。” “不许胡说,20元让你去省城玩一天还少?公园又不要门票,坐个班车才多少钱!你这是不拿钱当一回事呢” 梁家也不是开银行的。 谁家给孩子零花钱这么大方? 把梁欢给训了几句,这下子梁欢是真不高兴了。梁秉安嘴上严厉,也怕梁欢在外面玩钱不趁手。小姑娘不都讲个面子吗,万一同学要买个啥东西,梁欢想要却不够钱呢?梁秉安掏出钱包,数了5张大团结给她:“说你两句还发脾气,出门儿别小气,该请客就请客。” 梁欢马上阴雨转晴天。 她进一趟省城,就揣着高收入人群一个月的工资。梁宇看着姐姐两头要钱,也服气的很。 “姐,你是不是要去找明珠表姐和轩轩,带我一起去呗?” “我和女同学一起去公园,不带小屁孩儿去。” 梁欢三言两语把弟弟打发掉,不就见了一面么,咋总惦记着他们。 周末早上,梁欢搭配了一身好看的衣服,她爸开车送她去汽车站,见真是和几个女同学会和,才放心她去省城。小雨把头埋在座下,等梁秉安走了才抬头。好险,差点被看见,小雨记得梁秉安来过家里,她还给对方泡过茶。 对于她和樊镇川的关系,梁秉安那么聪明咋会看不出来。 要是被发现,她今天去了省城,樊镇川很快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她就会很被动! 梁欢和几个同学上了车,小雨冲对方讨好一笑。梁欢点点头。 愿意帮保姆的忙,不意味着要在公众场合和对方很熟啊,樊家的保姆不也是伺候人的,梁欢和保姆有啥说的。小雨也巴不得梁欢不和她打招呼,她去见梁欢表姐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在车上聊着天,外加一个居心叵测的小雨,坐着车直奔商州。 梁欢就是去“蓝凤凰”的,下了车直奔主题。 “看见没,那就是我大舅的店!” 梁欢下巴微微抬高,她的同学们十分配合,发出了惊叹: “哇!好漂亮的店!” “梁欢,你舅舅好厉害!” “白天都把灯全开着,感觉比百货大楼还高档……” 县城的女学生,和省城的女学生还有差距。何况蓝凤凰刚开业时,连省城人都觉得奢华,装修和灯光、玻璃镜带来的视觉效果,足以叫河东县生活的几个女生发出真心的赞赏。 梁欢的虚荣心被大大满足。 她扬这下巴,被簇拥着进店。 李凤也不意外瞧见梁欢,刘丽都来过好几次,梁欢出现是必然的事儿嘛。 “舅妈,二姨!” 梁欢一脸是笑,没有丝毫勉强。李凤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当众计较。 “欢欢来啦?” 刘美就更老实,她女儿都是18岁了才懂事,从前也没比梁欢好多少。梁欢还不满17岁,在刘美眼里是小孩儿,她早忘了梁欢过年前的态度。何况梁欢亲亲热热的打着招呼,刘美赶紧应和着: “欢欢你一个人咋来的?” “我和同学一起呢,她们说要来蓝凤凰逛一逛,我说是舅舅家的店,就带她们来看看。舅妈,我们能看看这些衣服不?” 店里的衣服真不便宜。 李凤心说不是学生能消费的水平,看梁欢这么热情,也不敢说实话啊。 反正衣服上有吊牌,上面写着价,让这些女学生自己看看。 “当然能看,有喜欢的可以试穿” 几个女同学都欢呼,伸手抓起了好看的衣服。马薇帮忙递衣服拿裤子,几个女生都试个没完,把马薇忙的够呛。 梁欢也心痒痒,但她不着急。 反正都是大舅的店,衣服挂在那里又跑不了,她啥时候试不是一样的么。 答应了小雨要帮忙,梁欢没忘记, “二姨,咋没见明珠表姐,她不是在店里帮忙吗?” “你明珠姐忙着自己的事呢。” 要换了刘丽,肯定到处显摆女儿的成绩。刘美不是不想显摆,她能忍,也怕告诉别人会给女儿增加压力,非要忍到魏明珠考上大学后才告诉亲戚们。 梁欢不死心,继续追问,“我妈说明珠姐在店里帮忙,我还以为能见到她呢,就过年前见一面,这都多长时间啦,我想表姐了!” 刘美是挺感动。 李凤暗暗翻白眼。 六七年没见过面的表姐妹,有那么深的感情吗?何况上次在乡下,梁欢表现出来的可不是喜欢。为啥再出现,就态度大变呢?连刘丽都不知道蓝凤凰真正的大股东是明珠,到底是为啥改变了对明珠的态度。 李凤很好奇。 “你明珠姐是大人,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像你能无忧无虑的上学,你找她有事儿?” 梁欢多幸运啊,生来就是梁家的小公主。明珠可没那么好命,成绩多好啊,却要分心管家里的生意。李凤能理解外甥女对生意丢不开手的态度,穷怕了的人,害怕又受穷呗。 梁欢没听出了李凤的潜台词。 189买不起 她可是在樊家保姆面前打过包票的,要是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又如何让保姆见到魏明珠?她妈也真是,说表姐在店里帮忙,如今看可不是这样。 店里有其他生意,偏偏几个女生把试衣间牢牢霸占。 高中生情商还不够,也不懂看眼色,两个女客人等太久不能试衣服,李凤差点丢了这单生意。 “马薇,带两个客人试一下,你傻站在那里干啥?” 李凤提高了声音,有两个女学生抱着一堆衣服,红着脸走出试衣间。 梁欢有点不高兴,这不是指桑骂槐说她带来的同学吗?看见两人抱着一堆衣服,梁欢想挣个脸面,“你们试了半天,喜欢哪件?” 喜欢哪件? 好像件件都喜欢。 但蓝凤凰的衣服真是太贵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要卖三四十,谁身上都没带那么多钱。 一个女生耳朵红的要滴血:“梁欢,太贵了,我钱没带够。” 梁欢生气,好不容易来趟省城,也早说好要来“蓝凤凰”,不买衣服来干啥?要买衣服,却说钱没带够!她扯过一件毛衣,倒想看看这衣服多贵,却见吊牌上写着49元。 料子摸着挺舒服,颜色也好看,是孔雀蓝。 穿在年轻女孩儿身上多合适啊! 梁家条件不错,梁欢平时穿的衣服也不便宜,一件毛衣49元,依然让她觉得有点诧异。 “舅妈,能不能给我同学算便宜点呀?” 女生也一脸期待望着李凤。李凤简直想吐血,蓝凤凰的定价很严格,打折要等到季末,偶尔抹零头除非是像刘丽带的客人,一出手就是几百块。 “她真想要,就给45元吧。” 梁欢在李凤这里的面子加起来也就值4块钱,多了李凤是真不愿意卖。这孔雀蓝的毛衣好卖着呢,卖给别人她还多赚,她只是梁欢的舅妈,与梁欢并没有血缘关系,和魏明珠的情分是处出来的,梁欢和李凤都不熟。 才少4块钱? 梁欢有点不高兴,她是不知道一件衣服能赚多少钱,绝对不止赚4块吧,舅妈才给少4块钱,让她在同学面前哪里有面子。 女生也一脸失望,如果李凤将衣服打个对折,只要20块,她肯定咬牙买下。 45元还是太贵啊! 李凤快被梁欢给气死,要是梁欢自己买衣服,对方是小辈她捏着鼻子也要送梁欢一件。这是梁欢同学,和李凤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梁欢真是分不清里外啊! 刘美倒是想帮忙开腔,但魏明珠和两人强调过,做生意时不能互相拆台,李凤把价钱说了,刘美就不能当好人插嘴。生意又不是一家的,这样搞一次两次没啥,时间长了破坏亲戚的情分!多少合伙的人最后还搞得反目成仇,一是为利益,二就是平时不注意的细节一点一滴累积在那里,等矛盾爆发时已无力回天。 梁欢见舅妈没有改口的意思,为着面子,也要劝女同学把毛衣买下来: “你钱没带够,我借你呀,回去还我!” 女生很是难堪。 借的钱又不是不用还,45元一件的毛衣超过了她的消费水平。 现在买成品毛衣的人都不多,像她们这种女学生,身上穿着的毛衣都是家里人手工织的。花45元买下这衣服,回去不敢和家里说,借的钱肯定要慢慢还——这都4月了,再好看的薄毛衣也穿不了几天,不划算,不值当。 “算了,我不要了。” 女生依依不舍将毛衣放下,梁欢带来的女同学都是经济不独立的,蓝凤凰里的衣服,几人里除了梁欢谁也买不起。梁欢可没有打算掏钱买衣服,她等着李凤主动开口说送她呢。 李凤脑子有病才往外散财,巴不得梁欢不开口。 梁欢又缠着她问魏明珠在哪儿,李凤从好奇变成警惕:“你说实话,到底找你表姐干嘛?” 梁欢支支吾吾不肯说。 她几个女同学试了一堆衣服却没买一件,呆在店里有点不自在,反正来过蓝凤凰也有吹嘘的本钱,大家现在就该离开了。 双方正僵持着,魏明珠骑着自行车来了店里。 梁欢异常惊喜: “表姐,你咋才回来!” 对魏明珠来说,梁欢是只见过一次面的表妹,何况上次见面的情景实在算不上美好,梁欢出现在商州不奇怪,对她这么热情,简直太反常。 梁欢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魏明珠更是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梁欢,有事你就好好说。” 表姐妹的感情比塑料还脆弱,魏明珠演起来很累的。 梁欢的表姐好漂亮啊! 走进店里的时候,让这金碧辉煌的店又亮了几分。 “舅妈,二姨,我和表姐说几句悄悄话。” 梁欢一边说着,一边挽着魏明珠的胳膊,把她带出了服装店。刘美还对李凤小声说:“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这次就不生疏了” 魏明珠被梁欢亲亲热热拖着,走到街角,估摸着她妈看不见的地方,一下子把手抽出来: “说吧,你到底在打啥主意?” 梁欢看着魏明珠,不违心的说,长得是很好看,难怪樊镇川会看上,还那么看重。要是之前,乡下的表姐说话这样不客气,梁欢只会尖酸刻薄的报复回去,现在情况不一样嘛,表姐马上要当樊镇川的太太……梁欢想着修复下两姐妹的关系。 刘丽没白疼这女儿,梁欢对待不同的人揣着两副面孔。 比她厉害的,她就很会装乖卖好,要不然樊镇川的母亲也不会那么喜欢。 “表姐,我是有个喜讯要告诉你,嘻嘻嘻……还是算了,告诉你就不惊喜啦。有人想见你,等你见完她就啥都知道了。” 被樊家的保姆刻意讨好,这种待遇连梁欢都没有享受过。她觉得是好事,笃定的表情也不含有恶意,反倒让魏明珠看不透。她对刘丽母女是带着提防的,谁让刘丽把“势利”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又有于奶奶的提醒,魏明珠都怀疑梁欢是来把她骗到人烟稀少处的。 梁欢没说假话,巷口还真有人在等她。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着低调,看见梁欢带着魏明珠过来,视线落在魏明珠身上移不开。 “喏,我把表姐带来了,你自己问她吧。” 梁欢也很想留下来听听,这不是怕魏明珠害羞嘛,她还很体贴让小保姆私下问。 要不是看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巷口,梁欢让她来见得是个女人,魏明珠早用电击器把梁欢给击晕了。 梁欢的表现真的特别像拉皮条的! “你长得真好看,难怪他喜欢。” 小雨说话柔柔的,精神有点恍惚。魏明珠的好看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能劈开任何男人的心吧?连老婆死后,近几年一心逍遥快活的樊镇川见了都想结婚。 魏明珠被这幽怨的语气败坏了心情,“你这是啥毛病,有事说事,没事就恕我不奉陪了。” 小雨一噎。 才刚刚酝酿的情绪就被暴力打断。 她马上调整了自己说话的方式: “我今天来见见你,毕竟大家以后还要相处,你占了名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只不过我和镇川不能结婚,否则他也不会娶你……我比你年长一点,但也不会欺负你,以后咱们相安无事,彼此不要管对方的存在,一起伺候镇川,我能办到,你能办到吗?” 这个女人,不是疯就是傻。 魏明珠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胡言乱语中又透漏着很大的信息量,谁要娶她? 程诚倒是说过这话,可程诚是她正经交往的对象,别管她步调如何,程诚提出这想法完全合乎情理。一个陌生的女人跑来说疯话,莫不是个精神病?一起伺候谁,是她想的那种“伺候”吗! “停停停,你会不会好好说话?讲故事也要从最开头讲!镇川是谁,你又是谁?真好笑,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嫁人了,你这就跳出来要警告我进门后要老实……我必须得纠正你一个问题,你看起来二十好几岁,可不只比我大一点” 小雨脸都白了。 小意温存的可怜样当然是做给男人看,她再做出那副样子,在魏明珠面前是班门弄斧。 只是没想到魏明珠看上去娇媚柔弱,性格却和长相不符合。 三番两次不按套路来,让小雨也很无语! 魏明珠也没说错,“二十好几”的小雨咬着牙:“你装啥装,你不知道自己要嫁给镇川了?” 魏明珠老老实实的摇头,“那是哪根葱?” “河东县的樊镇川!” 说了全名还不知道,真的是无知的农村丫头!可恨这村姑竟长了一张狐狸精脸,看上去太具有迷惑性。 魏明珠连安庆县有哪些大人物都数不全,更别说相邻的河东县。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去记这些人物,人往高处走,她的舞台又不在小小的县城里。安庆还能说是老家,河东县就更扯不上关系。但眼前的女人显然不这么认为,梁家就是河东县的,小姨锲而不舍要给她说亲保媒,应该就是女人口里的樊镇川——魏明珠只觉得荒诞可笑,她这边压根儿没松过口,到底是谁给了男方她已经答应了婚事的错觉? 竟有女人找上门。 要和她谈判,说两人以后要互不干涉相处。 “你是樊镇川的女人吧?我对你们的事不关心,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人,不可能嫁给他,你放心,不会有人和你抢男人的。” 肯定是小姨在两头欺瞒。 190撕逼表妹 魏明珠最近都快变成“题疯子”了,满脑子都是刷题再刷题,刘丽还把这种狗血的事往她身上扯,魏明珠气得想打人。 小雨看她不像是说假话。 难道真的不知道? 是了,要是知道要嫁给樊镇川,任何一个女的都不会对这样的挑衅无动于衷。 可知不知道,又有啥关系。樊镇川的女人那么多,包括小雨在内,有好几个都不是自愿跟着他。女人本人是否同意,并不影响结果。 “他想娶你,你早晚会嫁过来。如果你不想嫁,那就快点逃……逃的越远越好。” 小雨实在没有打败魏明珠的信心,见了真人,她知道自己失宠是必然结局。除非没有魏明珠存在,小雨就蛊惑魏明珠逃走。 魏明珠会逃吗? 到现在还不知道樊镇川准备5月办喜事,应该是这女孩儿本人不愿意嫁,家里人瞒着操作的。 小雨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如果魏明珠够聪明,就该打听下樊镇川的名声,魏明珠选择“逃婚”的话,小雨会乐见其成。 说不定,她还会资助点路费。 魏明珠瞧着对方离开,知道这一切必然是刘丽搞得鬼。她回到店里,发现梁欢嬉皮笑脸在冲刘美撒娇,心里那股火气真是压不住,上前一把扯住梁欢的胳膊,将对方拖得踉跄一晃: “可真是我的好表妹,说说,你妈将我卖了个啥好价钱?我要嫁人了,我自己却不知道?” 什么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就魏明珠遇到的这狗屁事儿,她就想简单粗暴,不想云淡风轻让刘丽轻松过关! “好痛!表姐你快松手……” 几个女同学都傻了,梁欢的表姐长得好看,却对梁欢这么凶。学校里哪有对梁欢如此凶的,她们今天也算开了眼界。 梁欢委委屈屈,刘美也看不懂: “明珠你干啥?” 得多生气啊,在店里就要吵架。梁欢当着同学不肯说,李凤赶紧把几个女生带出去,“你们出去玩会儿,家里的事我们要处理下。” 能叫魏明珠这样生气的肯定是大事,上次在派出所,被丁爱敏找人陷害,外甥女都沉得住气。 刘丽是来说过亲事,李凤亲耳听到都拒绝了几回,明珠话里的意思,刘丽私自和谁说好了亲事?李凤觉得滑稽,只听过父母逼婚,父母做主的,从来就没听过有小姨逼婚外甥女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都不是一个姓的亲戚,还能管魏明珠嫁给谁? 等店里的人走了,梁欢才大叫: “你见过樊家的小保姆了?你和我撒什么火呀,你早晚要嫁到樊家去,樊家的保姆生怕伺候不好你,特意来询问你的喜好,我也是好心才带她来见你,我做错啥啦!” 魏明珠的力气咋那样大,梁欢试了几次都没挣脱,手腕好痛,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梁欢。 刘美一头雾水。 嫁去哪个樊家? 女儿要嫁人,当亲妈的还不知道呢!何况明珠是在和程诚处对象,刘丽提过两次婚事,她都是拒绝的。 “欢欢,你和二姨仔细说一下,你表姐要嫁给谁?” 听了魏明珠和梁欢的对话,刘美也猜到了,多半是她妹妹私下里和别人说好,要让明珠嫁给谁。但没亲耳听见梁欢的解释,刘美不愿意把她亲妹妹想那么坏。 “樊镇川,河东县的樊镇川!我妈辛辛苦苦在中间牵线,你们干啥这态度,表姐嫁进樊家,就是享福,是当官太太,樊镇川的官儿比我爸还大!” 魏明珠冷笑,不愧是亲母女,自以为是的一模一样。 “这么好的男人,你咋不自己嫁” “他年纪那么大……” 梁欢脱口而出,说话不过脑子,说完了就想咬自己舌头。 是啊,官做的大,年纪肯定不小!如果是年轻有前途的男人,梁家干嘛不让梁欢嫁过去?这是拿别人家的女儿当筹码,填火坑不心疼,婚事带来的好处却被梁家享受——魏明珠是个多要强的人,她能接受别人把她当货物么! “继续说,除了年纪大,还有啥毛病。” 年纪大不是毛病,除非真是差距太悬殊。刘丽那么势利,如果没大多少岁,只怕会让梁欢自己嫁过去。 魏明珠就怀疑“樊镇川”是个老头子。 梁欢不吱声。 魏明珠没惯着她,扯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关到了店里堆存货的小隔间里。 那里没有窗,不通风,电灯开关在外面,把她推进去,关门上锁。黑乎乎的房间吓得梁欢哇哇叫。 刘美和李凤都没看过如此暴力的魏明珠。 “马薇,今天你提前下班,可以回去了。” 马薇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是魏明珠拍板让她来上班的,马薇当然听话。 “舅妈,今天就先关门吧,不然客人听了梁欢大喊大叫不合适。” 魏明珠有条不紊,李凤急:“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关她干啥?” 魏明珠忍住气,“您知道刚才梁欢拉我出去干啥不?有个人自称是樊镇川的女人,跑来我面前说疯话,说啥等我嫁去樊家,占了名分不要为难她,她会安分守己继续当樊镇川的女人……要不是这女人,我还不知道自己5月份就要嫁人了!” 5月份,她要参加预考! 预考多重要呀,通不过预考,她就不能参加高考。 梁欢那么自以为是,樊镇川在河东县肯定很有势力,那个女人也说,不想嫁给樊镇川只有远远逃走。魏明珠不惧怕强权,可临考前给她搞这种幺蛾子,她真的很难不发火! 李凤大张着嘴巴如听天书。 这是啥亲事啊,男方不仅年纪大,还乱搞男女关系的。 女人都主动来找魏明珠,李凤二话不说就去关门。刘美的脑子完全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信息,她满脸的急切,却不知要如何解决。 魏明珠心里多少有点火气,也有点迁怒。 没去安慰她妈,自己跑到外面,找到梁欢的几个女同学:“梁欢说要留下来,等她爸妈来省城接她,你们先回去吧,对了,谁知道梁欢家电话号码?” 梁欢留下来干嘛?梁欢本人肯定记得家里电话号码。 魏明珠刚才好凶,这几个女生都不敢问梁欢是不是挨打了。有个女生小声把梁家的电话号码说了。 打发走几人,魏明珠转身进店,刚才还灯火辉煌的“蓝凤凰”,才中午就关门。 “……梁欢表姐好凶。” “梁欢总在学校说她大舅多疼她,店里的衣服随便她挑,过年还给大红包,都是假的吧?” “肯定是了,毛衣都不肯便宜点” 平时吹捧梁欢的女生能有啥义气,她们看魏明珠不客气,就真的把梁欢给扔在了店里。很容易就在心里说服自己,都是的亲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一家人关起门来的事儿,外人多管闲事干嘛! …… “明珠,该咋办?” 魏明珠去而复返,刘美没有主心骨,慌乱无助。 “我要是和小姨翻脸,您要帮谁” 这问题刘美倒是没有迟疑:“我当然是帮你……你小姨太过分了!” 再三提起亲事,刘美就是觉得她妹自说自话,拒绝好几次都不听。却没想到,不是刘丽固执,而是别有居心啊。 妹妹和女儿,刘美肯定是选女儿的。 魏明珠在她心中的份量最重要,要不当初也不会听女儿的话毅然离开魏家。 魏家是要把魏明珠逼死,刘丽干的这事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魏明珠心里总算舒服了不少。 “走,我们出门儿吃午饭去。” “那梁欢……” “先关着,她啥时候把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才放她,不然今晚就留她在店里睡觉!” 谁有心情吃饭呀。 可魏明珠要“逼供”,李凤和刘美只能配合。不理会梁欢的哭喊,魏明珠把店门一关,三个人到附近的饭馆点了几个菜。 刘美食不下咽,魏明珠却吃了不少。 要不吃饱,哪有精神和梁欢耗着。等刘丽和梁秉安赶来,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魏明珠要保证自己能以最好的状态上场“撕逼”。 吃了饭,还点了个羊肉烩面带走。 把东西提回店里,她就把羊肉烩面放在了储物间的门口。味道会沿着门缝儿飘进去,梁欢也没吃午饭,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招数。 开始还叫嚣,后来嗓子喊的疼没人来救她。 魏明珠和李凤、刘美就那样静静坐着不说话,梁欢听不到动静,还以为她们真的要将她一个人留在店里过夜。 密闭的空间让人心里紧张,再没有光线,寂静无声,更越发恐怖。 梁欢的心理素质不咋样,没两个小时就防线崩溃,从怒骂到哀求,态度转变的一点都不生硬。等她闹够了,魏明珠才蹲在门口: “你好好给我讲讲樊镇川,我不仅放你出来,还请你吃羊肉烩面。” 平时梁欢哪里将羊肉烩面放在眼里,她想吃这种东西还吃不到吗?可她折腾了半天,饿的要命,最主要是内心的恐惧,让她彻底屈服。 在静寂无声的黑暗小空间里,梁欢根本无法准确感知时间的流逝。 短短两个小时,梁欢觉得自己起码被关了大半天。 “我说,我都说……” 191不好欺 梁欢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樊家在河东县的地位,樊镇川的职务,为啥会有这门亲事的原因。 听说樊镇川比魏明珠大20岁,刘美就抓紧了手心。樊镇川的儿子和梁欢是同学,一开始樊镇川他妈还想叫梁欢嫁过去?真是臭不要脸! 更臭不要脸的是刘丽和梁秉安。 难怪几年没和娘家来往,年前忽然回村子。对她这个离婚的二姐特别关心,啥支援4000块修房子,又说要给明珠介绍工作,不都是因为两口子要促成这门缺德亲事吗? 樊镇川不仅是年纪大,有个儿子,原配老婆更是喝药自杀的,刘美因为太愤怒,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撞翻了落地衣架。 “不嫁!要嫁让刘丽去嫁!” 刘美真的太生气,口不择言。 梁欢听到她的声音,找到了救星: “呜呜呜……二姨,二姨放我出去,我害怕!” 除了有职务,这个男人的条件哪里好? 简直处处是坑。 魏明珠就算还窝在农村里啃红薯,都不会嫁给樊镇川。 她把门板打开一个缝,将冷掉的羊肉烩面扔进去,又飞快关上了门。梁欢还没反应过来呢,重见天日的机会稍纵即逝。 “你说话不算话!” 她愤怒指责魏明珠。 魏明珠无所谓笑笑,“是啊,我说话不算话,你有本事来咬我呗。” 这笑声听在梁欢耳里阴森恐怖,梁欢到底是怂,不敢再惹魏明珠。羊肉冷掉还能吃呀?刚出锅时香喷喷的羊肉烩面又冷又硬,梁欢忍着膻腥吃一口,哇一声全吐在地上。 储物间黑乎乎的,为了防潮货都堆在架子上,只剩下窄窄的过道,梁欢刚才闹腾时人就被撞了好几下,她觉得浑身都在疼。 魏明珠咋这样坏? 舅妈为啥不救她,二姨为啥不心疼她? 梁欢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真的是太坏了,怪不得她妈不经常回娘家,就没一个好人! …… 魏明珠出了门,本想马上给梁家打电话,想了想自己好像不用那么急。 “走吧,我们先回家商量下咋办” 是啊,这事儿咋办啊?三人闷头走回于奶奶家,于奶奶扫街还没回来,三人就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 李凤和刘美气得不知道该说些啥! 明珠都生气的事儿,她俩更想不到啥解决办法。 根据梁欢所说的情况,樊镇川在河东县势力很大,刘丽肯定在中间乱传话,现在樊镇川说5月份要办婚礼,这边再说是误会,说明珠毫不知情?李凤想,就是乡下种田的农民,也不可能轻易接受“悔婚”。 女方被悔婚丢人,男方被悔婚也丢人,樊镇川还不是普通的人。 干部都很要面子的吧? 要是不嫁,樊镇川肯定会生气,肯定要为难明珠。 但一个比明珠大20岁的男人,儿子只比明珠小2岁,乱搞男女关系,原配妻子自杀,简直哪个都是坑。就算魏明珠还像从前那样,嫁给樊镇川都不是好选择,何况现在呢! “这事儿就是你小姨在中间捣鬼,要嫁让梁欢去嫁!” 凭啥要让明珠去填火坑啊,就梁欢是刘丽的心头宝,别人家的女儿是田边草么。还是那句话,刘丽还没资格决定魏明珠嫁给谁。 李凤说的这更像是气话,根本解决不了本质问题。 魏明珠现在把梁欢说的串起来,一切就清楚明白。刘丽和梁秉安两口子就没放弃过促成这事儿,从过年后一趟趟跑小井村就显示了她们急切的心思。锲而不舍找到商州来,说的还是同一件事,刘美拒绝……刘丽干脆直接把樊镇川他妈带来“相看”。 梁欢都说了,樊镇川母亲姓李,不仅是刘丽叫她李阿姨,河东县都知道李阿姨的能量,谁不想讨好樊镇川他妈啊!刘丽带来店里的就是同一个李阿姨,魏明珠见到的那个中等个子的男人,长得和李阿姨几分像,应该就是樊镇川。 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樊家人像挑拣货物一样“相看”,魏明珠就像吞了苍蝇那么恶心! 并不是错觉,那天就是有一道视线,让她特别不舒服。 忍着恶心,魏明珠尽量理性分析: “舅妈,现在让梁欢嫁也没用,得看樊家是咋想的。我是不信找不到讲理的地方,但小县城的地头蛇有时就真的不讲理,我不怕樊家,我怕小姨承受不起得罪樊家的结果,跑来又哭又闹,让你们为难。” 亲妹妹呢,刘荣和刘美会心软吗? 假如刘丽要死要活的,亲妹妹的命重要,还是魏明珠的幸福重要?魏明珠不知道她舅和她妈到底要怎么选,当然就算全家人劝她嫁给樊镇川解决麻烦,她也不会同意嫁过去的。 她为难的是,或许会因此失去在80年代拥有的亲情。 李凤咯噔一下,这话是明珠说给她妈听得吧? 刘美的手在抖,4月份的温度多么宜人,她还急出了满头的汗珠。 “这是欺负你,是妈没用,让人这样欺负你!” 可不就是欺负人吗? 梁家觉得魏明珠是个农村丫头,父母离异,母亲懦弱少言,没有人会替她出头,根本就不会尊重魏明珠的意见。就和丁爱敏的做法一样,欺负了魏明珠不会有啥承受不起的后果,那就随便欺负呗。 魏明珠要是长得普通点,刘丽这个小姨都想不起来有她这么个人,又咋会算计呢!怀璧其罪,没有足够匹配美貌的实力,长得太好看就意味着麻烦,意味着层出不穷的觊觎!魏明珠觉得自己积累财富的速度并不慢,但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不是几万块能解决的,她必须考上大学,还得是让人仰望的那种名校! 她现在跑到樊家面前说自己能赚钱,不稀罕嫁到樊家,樊家并不会退让吧,说不定能笑得露出后槽牙——这样更好啊,娶回去就财色兼收。 刘美的态度让她心头稍微舒服,至少现在她妈还没晕头,和她是同一个战壕的队友。 “谁也别想轻易欺负我,都要把我卖给老男人当老婆,别指望我还会认这小姨。舅妈,妈,等梁家人来了你们都别心软,让我对付他们!” 丁爱敏就是看扁她,现在判了12年。 魏明珠从来不心慈手软,李凤和刘美都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别说小姨,要是不把魏明珠当亲人,她翻脸后比谁都冷漠。 魏大林是亲爹,魏老太是亲奶奶,魏明珠一点都不会管舆论咋说,直接拒绝和所有人魏家人来往! 刘美越想越生气,她把刘丽当妹妹,刘丽要是念着点姐妹情,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明珠,妈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樊家不能嫁,这亲事我们不高攀还不行吗?” 乱搞男女关系,都有女人找上门说自愿当小老婆,刘美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事,这完全超过了她的想象力。小老婆这种事,不是只在旧社会有?乡下有人乱搞男女关系,那也是偷偷摸摸的,哪个女人脸皮能这么厚啊! 魏明珠倒是知道樊家小保姆的意思,寻常姑娘哪经得起这样一刺激,还没结婚呢就有人要当小老婆,谁不对这种婚事望而却步。魏明珠觉得樊镇川是臭狗屎,小保姆觉得是香饽饽呗,还鼓励魏明珠有多远走多远,她倒是想走啊,高考和生意咋办? 就算没这两件事,她一走,樊镇川会恼羞成怒,迁怒她家人吧。 臭不要脸,要娶年纪和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姑娘,还和家里的保姆有一腿,樊镇川能是啥好货,魏明珠对樊镇川的人品不抱任何期望。 李凤也不知道咋办。 刘荣不在,李凤没有主心骨,“要不,给你舅拍个电报?” 魏明珠摇头,“告诉舅舅也是让他担心,我和程诚说一下吧。” 别的事能不和程诚说,魏明珠自己能扛。那有人要强娶她,魏明珠总算想起程诚才是正牌对象。从卓卫萍那里听来的事,让魏明珠对程诚的心意更了解,程诚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他今年才21岁,对魏明珠的诚意和体贴都做的足够好。 刘美也被提醒了,“是要和程诚说一下,要不他要误会!” 程诚远在京城,魏明珠不及时沟通的话,程诚事后听到说这边都“谈婚论嫁”,他隔那么远又不清楚明珠的心思,误会是魏明珠自己想嫁和话……刘美都把程诚当未来女婿,为啥婆婆爱为难儿媳妇,丈母娘却要讨好女婿?不就是怕女婿对自己女儿不好么,刘美也怕程诚误会,两个年轻人因为这事儿闹的不愉快。 于奶奶扫大街回来,站在门口听了几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她提着扫把走进屋: “有啥关系就赶紧找,这是遇上恶霸咯!” 刘美羞愧的低下头,于奶奶早就提醒过她,说刘丽心思不正。她虽然没当场反驳于奶奶,心里还是挺偏向自己亲妹妹。现在遇到事才知道于奶奶看人多准,于奶奶才见过刘丽一面呢,她和刘丽当了三十多年姐妹,知道刘丽自私,当姐的不愿意计较,纵容着刘丽可不就一次比一次过分吗? 李凤一震,是啊,她们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上次咋从派出所出来的,不是有个杨局长办事很公正,不晓得能不能找他帮帮忙。 就算是国家干部,强娶别人当老婆就找不到个人管? 李凤想的太天真了。 192公婆也高看 这事儿要是真找了杨局,杨局会有多远躲多远。他那么热情,是看在侯秘书的面子上,并误以为魏明珠会当领导的侄媳妇,魏明珠自己去找杨局,狐假虎威的保护伞就破了——杨局又不是傻子,真要是领导的侄媳妇,河东县的樊镇川想强娶,领导就算是泥捏的菩萨都会生气! 樊镇川再牛,也不能跑出河东县耀武扬威吧。 大家都是讲规矩的,谁要是破坏了规矩,领导出手捏死他也没人反对。 魏明珠又不是和邵光荣在处对象,总是用邵光荣的关系干嘛。 邵立民也不会为魏明珠出这个头……男婚女嫁,谁晓得你们是啥谈不拢在扯皮,到时候又和好了,他岂不是多管闲事! 李凤一提,魏明珠就知道行不通。于奶奶今天倒没说难听的话,听说魏明珠把刘丽女儿关在店铺里,于奶奶多看了魏明珠两眼: “你倒是硬气。” 不是女人想泼辣,谁不想当个轻言细语温柔大方的千金小姐,也得有那样的命啊!绝大部分女人在社会立足都不容易,要不就变得泼辣厉害自己保护自己,要不就像刘美那样老实懦弱忍受欺负呗。 两种人都有,要全是争强好胜的,世界就乱套了。 但选择泼辣勇敢,还是老实懦弱,全由女人自己决定! 于奶奶深有感触,她脾气是古怪不讨喜,可她要是稍微软和点,守着这样的房子早被人瓜分。啥祖产不祖产,那么多的祖产都没返还,不争不抢,能轮到她这个孤老婆子么! 魏明珠想了想,跑到厨房里翻捡了一番,摸出一把尖刀,用磨刀石一下下磨着。 她每用一下力,李凤就要心肝儿打颤。 总有人想欺负明珠,可她外甥女真不是好欺负的啊! …… 省城到河东县最晚的一班车是下午5点,梁欢就算回来的迟,六点左右就该到家。刘丽还多等了半小时,六点半还不见人,她心里就有点慌: “这孩子该不会是没赶上班车吧,也不晓得往家里打个电话。” 梁秉安随口道,“和同学玩的开心,还赖着不想回来呗。” 刘丽不放心,梁欢是她心头宝,长得多漂亮的小姑娘,万一在外面遇到麻烦咋办?于是非要梁秉安开车载她去梁欢同学家,看看别家的孩子回来没有。 一问,对方眼神躲闪: “梁欢的表姐让我们先回来,说让您去省城接梁欢,还问了您家电话,没打给您吗……?” 魏明珠啥时候和她家欢欢这么亲热? 梁欢去省城,还跑去蓝凤凰了,刘丽并不意外,可是梁欢同学的又说了一句话,却让她揪心: “梁欢表姐凶巴巴的,不让我们继续在店里,我们还没走,就把店门给关上,梁欢也在店里没出来,她俩好像吵架了!” “你这孩子,那咋不早点告诉梁欢妈妈一声?” 女同学的家长很是无语,赶紧假装骂了女儿几句。 没办法,刘丽的表情太可怕,简直要吃人。 刘丽是想吃人,一块儿去的省城,就独独把梁欢给留下。回来了也该问问梁欢给家里面打过电话没有吧,十几岁的大姑娘,办事儿咋这么没脑子! “我以为……以为梁欢表姐会给阿姨打电话” 知道梁欢是在蓝凤凰,刘丽就没那么急,两姐妹吵架算啥,都是亲戚,又不能真把人给吃了。 “那死丫头,是不是把樊家的事说漏嘴了?要不咋会吵架!” 刘丽嘀咕两句,梁秉安瞪她一眼: “孩子都是你惯坏的,马上就是17岁的大姑娘,一点城府都没有,我看傻得被卖掉还帮人数钱!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她是没数的!” 刘丽其实也这样想,不过梁秉安一生气,她就不服。 “说了就说了,那樊家都说要5月份结婚,欢欢今天不说,我明天也要去一趟省城的。“ 肯定要吵要闹,最后还不是乖乖要嫁给樊镇川。 刘丽是不把魏明珠的感受当回事,但为了梁秉安的仕途嘛,肯定又要魏明珠缓和关系,枕头风可是很厉害的。 不就给一万块钱嘛,刘丽也顾不上心疼了。 两口子在路上说了两句,回家就打电话去商州,还是于奶奶家隔壁巷子的公话。好半天,魏明珠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 “明珠,我是小姨啊,你和欢欢吵架了?这孩子要是惹你生气,小姨替她道歉,你别和妹妹计较……你让欢欢接电话,我现在就骂骂她!” “哦,可她现在接不了电话呢。” 魏明珠说完这句就挂电话,把刘丽搞得一头雾水。 为啥接不了电话,难道梁欢还在蓝凤凰呢?说不好,这时间服装店还没关门,梁欢瞧见那么多漂亮衣服,走不动路也是正常。 她嫂子李凤要是大方点,就该送两件衣服给她家欢欢穿,对魏明珠那么好,都是外甥女,厚此薄彼很不好! 刘丽没和女儿说上话,再把电话拨过去,那边却说别打了,魏明珠不接这个电话。 “看来欢欢真是说漏嘴,要不我们还是连夜去一趟?不把明珠那丫头安抚好,她肯定还要继续闹。” 梁秉安也同意去省城。 正好单位的车今天他在开,把梁宇送到他父母家,载着刘丽就要走。 “你们大晚上去省城干啥,吃饭了没?” 梁秉安母亲追出来,问着儿子,看都没看儿媳妇一眼。刘丽憋着气,再等等,等明珠嫁过去,整个梁家都要对她刮目相看,再忍忍,不用很久她在梁家的地位就不同。 刘丽被婆婆的态度刺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吐露了几分: “妈,我让秉安载我去省城看下我外甥女,就是我娘家二姐的女儿,她和樊家说定了亲事,5月份就要结婚啦” 梁母狐疑,这是吃错药了,这么多年绝口不提娘家人,梁家都以为娶了个孤女当儿媳妇。 当婆婆的能瞧得上刘丽吗?门不当户不对,嫁过来就忘了自己出身,梁母就觉得刘丽是个冷血的女人——这女人还自以为是不和乡下的娘家走动,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家势利眼。 最势利眼的人是她,黑锅却要整个梁家来背! 梁母实在不喜这个儿媳,觉得她一无是处。当年是大着肚皮进门的,梁秉安非要娶,梁家怕刘丽在外面瞎说影响梁秉安的工作,捏着鼻子认下了。梁母是看不起刘丽,第一胎生了个女儿,梁欢长得玉雪可爱,会说话后小嘴巴好甜,梁家二老喜欢孙女,还能把孙女亲妈赶走吗? 又过几年,刘丽肚子争气,生了个儿子,挟孙子以令公婆,梁母最多只是忽略她,还真不敢为难刘丽。 不晓得刘丽今天为啥忽然吃错药般说起娘家人的事,梁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刘丽外甥女结婚和梁家有啥关系。梁秉安父亲却抓住了重点: “河东县的樊家?嫁给樊家哪个” 梁母恍然大悟,原来是娘家那边又有靠着嫁人改变农村人身份了,怪不得要拿出来说两句。 刘丽忍住得意:“爸,是樊镇川” 樊镇川! 梁父的眼皮子抖了抖。 嫁给樊家其他人不算啥,嫁给樊镇川,那就是联姻啦。这意味着什么,梁父肯定不糊涂。 “秉安,你老婆说的是真?” 梁秉安觉得事情也十拿九稳,和家里人透漏下无妨:“樊家确定了5月份办婚事,李阿姨和樊镇川都挺中意阿丽的外甥女。” 梁秉安说的话可信度很高,梁母诧异望了儿媳妇一眼,农村丫头凭啥能嫁给樊镇川,必然是长得极为标志,樊镇川都不挑剔其他条件了……梁母虽不喜儿媳,也得站在公正的立场说一句良心话,刘丽长得好,梁欢才能好看。 梁欢表姐,自然是典型刘家人的长相了,梁父不如老妻心思多,男人更在意的是正事。 刘丽的外甥女能嫁樊镇川,梁秉安的事业就有了转机。梁父没有喜形于色,说话声音却放缓几分,“大晚上去走亲戚,你俩空着手就去?我让你妈给装点东西,正好别人送了两罐蜂蜜,你们带着去吧。” 刘丽受宠若惊。 外甥女还没嫁樊镇川,她公公就变了态度,等真正结了婚,她这些年就算苦尽甘来咯! “谢谢爸!那我就拎着去了,改天再给您二老送点新蜂蜜来。” “都是一家人,一点东西还计算的清楚。” 梁父让他们把蜂蜜装上,赶紧去省城。梁秉安开着车子走了,梁母才回过神: “老头子,你说真的假的?” 梁父背着手,心情不错:“秉安都确认了,那肯定是真的。” …… 刘丽美得冒大鼻涕泡儿,一路上她都在和梁秉安说这事儿。梁秉安心不在焉的敷衍两句,“一会儿你少说两句,让我和外甥女说。年轻姑娘不懂事,只看到我们瞒着她牵线,却不了解嫁到樊家的好处。” 这是联姻,又不是结仇。 能让魏明珠心甘情愿嫁过去最好,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就算不情愿,还不是要嫁,哭哭滴滴的多影响心情? 刘丽说话没梁秉安中听,梁秉安说话很有水平,到底是个副局长,每天打交道的人不同。开着车,两口子很快到了商州直奔于奶奶家。 “就是住这里,我去叫门。” 刘丽提着两罐蜂蜜敲门,梁秉安也下了车。 193宰了好不好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盆潲水就那么泼过来。刘丽站在前面,被泼了一身,梁秉安躲得快,被波及的少。刘丽嘴巴张了张,潲水就流进她嘴里,那酸臭的味道,让她干呕了几声。 懦弱老实的刘美提着装潲水的桶: “……不许在我家门口吐,走远一点!” 刘丽想尖叫! 她二姐是故意的,一听这话就是故意的! 刘丽干呕了几声,指着刘美:“你发啥疯?” 梁秉安闻着潲水的酸臭味,心里也很火大。但他比刘丽有城府,最主要那桶潲水没咋泼他身上。要是梁秉安被当头盖脸的破了一桶潲水,这时候肯定没法再有风度。 “二姐,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气,大家都是至亲,是一家人,这不是连夜来向你们解释吗?你看把阿丽泼了一身潲水,她平时最爱干净的,你先消消气,有话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刘丽打着哆嗦。 身体的臭,和心理上的难堪,让她真想冲上去把潲水桶扣在亲姐头上。 梁秉安的话提醒了她。 为了梁秉安的仕途,为了自己以后在婆家的地位,刘丽告诉自己要忍。 “二姐,你这也……” “妈,让他们进来说。” 魏明珠在屋里发话,刘丽和梁秉安才能进屋。 所有电灯都打开着,魏明珠还怕对方看不清,特意把院子里灯泡的瓦数换成了大的。所有灯都打开,不是瞎子都能看清。 刘丽和梁秉安就看见他们的宝贝女儿梁欢被绑在椅子上,浑身狼狈,嘴巴上还贴着黑胶布,嘴里努力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惊惶,小脸灰扑扑,泪印特别明显。 “欢欢!” “简直是胡闹!” 两口子都特别生气。 被泼了一身潲水,还能说是刘美和魏明珠生气。 生气归生气,拿梁欢出气干嘛? “快把梁欢放开……别怕,爸爸来给你解开。” 梁秉安要上前,却见魏明珠从梁欢身后转到侧面。 “我劝你们两个乖乖在那里站着,我现在情绪很激动,说不定就会干出啥冲动的事。” 梁秉安咋会受魏明珠言语威胁。 可魏明珠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刀尖就放在梁欢脖子处,隔着薄薄的衣服就是冰冷的刀锋,梁欢吓得又哭了,却不敢在椅子上继续扭动。 动了,那刀戳进她肉里咋办? 梁欢被魏明珠关在黑乎乎的储物间一下午,好不容易魏明珠放她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她觉得腰上又痛又麻,人就失去意识。再醒来,她就被绑好了,她那个变态表姐在旁边磨刀,一边磨刀一边冲她笑。 梁欢以为魏明珠准备杀了她,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 现在哪里敢动,刚才没杀她,是要留着等她爸妈到了才杀? 梁秉安也被吓住了,刘丽想尖叫,魏明珠把刀往前送了送,“你要乱叫,我就捅死她!” 刘丽哇一声哭,哭了又捂住嘴,不敢哭的太大声。 女儿都快没命了,她哪里顾得上臭不臭。 “明、明珠,有话好好说,欢欢可是你表妹。二姐,二姐你说句话啊!” 刘丽可怜兮兮望着刘美,小时候她做错事,说两句软话,刘美都会原谅她。谁让她是家里最小的妹妹,父母去世早,大哥和二姐都答应要照顾好她。 刘丽想说,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你女儿是疯子,你也不好好管管! 刘美一句话也没说,对妹妹的哀求无动于衷。 梁秉安按耐住焦急,试图安抚魏明珠:“你有啥话,对姨父说,你妹妹还小,你要失手伤到她,你自己将来也后悔对不?” 魏明珠嗤笑: “咋的,你们的女儿就是人,这时候晓得心疼,那别人的女儿就是草,活该没人疼?” “明珠,你要说的是樊家的婚事,我和你小姨绝对是为了你好,你这丫头性格也太烈,听你表妹说了几句,话都没听全……” “我听全了,河东县樊镇川嘛。那可是你们河东县的大人物,能攀上他,姨父你这冷板凳也能挪挪位置对吧?我觉得你们听不懂人话,也没搞清楚现在的形势。我不会嫁给樊镇川,怎么向樊家解释是你们的事,我这个人疯起来六亲不认,别说是表妹,就算是亲妹妹我也能下手!” 梁秉安脸色难看。 他是当着不受重视的副局长,但国家干部的身份走到乡下,哪个农民敢不尊敬他。 魏明珠说他坐冷板凳,戳痛了梁秉安的自尊心。 “明珠,你先把刀放下……” 刘丽真怕魏明珠情绪激动,失手把梁欢捅死,到时候就算对魏明珠喊打喊杀,那也不能挽回梁欢啊。 魏明珠转动了下刀尖,“咋的,你们敢做不敢当了?背着我和樊家达成啥协议了,把我打包送给一个老男人,你们不要脸,我都羞于承认有你们这门亲戚!不是要推我下火坑吗?那我先捅死梁欢,再和你们算账!杀一个就够本,杀两个还赚到呢!” 刘丽的心都揪成一团。 不嫁? 这时候咋说不嫁? 魏明珠要是不嫁,樊镇川第一个收拾的就是梁家啊。 想到樊镇川的手段,刘丽都胆寒。 梁秉安的心慢慢稳了:“说其他也没用,你现在都听不进去。那我就说点你想听的吧,樊镇川自己看上你,你不想嫁给他也没选择,你就算自杀,樊家都会抬你的尸体进门。” 樊家为啥在河东县说一不二,和樊家的霸道脱不了干系。 樊镇川说话从来算数,他要在5月结婚,只怕要喝喜酒的人都收到通知。 新娘子说不嫁,樊镇川绑也要绑着拜堂。 梁秉安是做不到像樊镇川那么狠,所以他还要靠樊镇川提拔,而不是他提拔樊镇川。 “你是一个聪明人,年前我见着你就知道。欢欢要是有你这么聪明,我就把她嫁进樊家了……你现在恨我们,以后肯定会感激我和你小姨的!” 梁秉安的思路越说越清晰。 连消带打的,既说明樊镇川的脾性,又给魏明珠画大饼。 要换了别人说不定会被搅乱想法,魏明珠却是很坚定的人。 那我还是先杀了梁欢,拉着她一起下地狱,让你们想起来就心痛,这个女儿养到十几岁,就因为你俩死的!” 魏明珠手下用力,刀尖已经刺破了梁欢的皮肤。 殷红的血顺着刀尖往下流,刘丽膝盖一软,已经是跪在了地上。 “明珠,她是你表妹……小姨错了,你不嫁,你不嫁!” 早知道,魏明珠爱嫁猪嫁狗,她都不该管这事儿啊! 老梁的职务提升,也比不上梁欢的命重要,已经是副局长了,家里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可女儿只有一个啊!梁欢是刘丽的心肝宝贝,她恨不得魏明珠捅她一刀,能放过梁欢! “小姨错了,真的错了!你把欢欢放了,二姐,我求求你,你帮我说句话。” 刘美看着痛哭流涕的小妹。 原来刘丽也是会哭,会心痛,会求饶的。 知道心疼梁欢,咋不晓得心疼别人的女儿?刘丽没有了梁欢,还有个儿子。可她要是没有了明珠,那就啥都没有。为了女儿,刘美敢离婚,敢用刀砍魏大林。 刘美啥都不怕! “我不会让明珠杀她,明珠还年轻呢,我自己杀!杀了人我就去坐牢,国家该枪毙我就枪毙,我认罪,我现在连你都想杀,你心疼自己女儿,却推明珠入火坑,你看不起明珠,也看不起我这个当姐的……听不懂我几次拒绝,那我就只有杀了梁欢,你才会记住。” 刘美向来少言寡语,很少说这么一大段话。 兔子逼急要咬人,刘美就恨不得把梁秉安和刘美都咬死。 别人可以看不起她,但凭啥要看不起明珠?明珠多么不容易,又是那么优秀。梁欢和明珠比,真是又讨厌又差劲,连给明珠提鞋都不配……只要多给点时间,她女儿会更优秀!母女俩的日子在慢慢变好,赚了钱,考大学,还处了个让人满意的对象。 谁和明珠过不去,刘美是要对方拼命的。 她的样子十分疯狂,魏明珠是装疯演戏,刘美是真的受了刺激。 梁秉安也觉得腿软,梁欢脖子上的血就那样滴滴答答流着,再流下去是要死人的。 再冷血的人,看见亲女儿死在自己面前,也不会无动于衷。 梁秉安没法再冷静了: “你先放了梁欢,一切都好商量,不嫁给樊镇川,现在不是我说了算,但我们能商量解决办法……对,解决办法,你马上去外地,你不是有个当兵的对象吗?让他打报告和你结婚,去了就别回豫南,把你妈一起带走!” 梁秉安给出的办法,居然和那个保姆一样。 要想不嫁给樊镇川,只能离开。 离的越远越好,让樊镇川找不到人。 樊镇川在河东县肯定是恶名累累,这样一个恶霸,在河东县没人能治他,那整个豫南省呢? 梁秉安看到魏明珠无动于衷,想起自己包里装着一万块钱,这钱本来就要送给魏明珠,这时候还不拿出来替梁欢买命,那要啥时候用! 梁秉安把自己的手提包扔过去: “里面有一万块,你拿着钱带你妈去外地,也够用几年,这足以表现我的诚意了吧?” “然后我前脚放你离开,你后脚就去派出所报案,我又抢你钱,又是伤你女儿,都够上严打标准了对吧?我的好姨父,你说话半真半假,还是不太老实。你得庆幸自己说了一半的真话,否则我这一刀就要捅严实了!” 梁秉安被揭破心思,也很惊愕。 194治不了 他肯定要去报案的,却不是在省城,而是让河东县派出所来抓人。把魏明珠带回河东县,是要坐牢还是绑着嫁给樊镇川,全看魏明珠自己的选择。 母女俩相依为命,魏明珠不在乎自己,还能不在乎亲妈么。 哪知魏明珠一点都不好糊弄。 梁秉安又惊又怒,长得好看还聪明,难道不晓得自己该要啥吗? 嫁给樊镇川有啥不好,以魏明珠的聪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影响到樊镇川的判断力。男人掌控世界,女人掌控男人,梁秉安倒没有总结出这样的句子,但他的想法如此类似。 他都想扑上去拼命,魏明珠忽然把尖刀收起。 “和你们讲不明白道理,等我做到了你们都想不到的事,你们才会觉得自己像井底之蛙一样可笑。都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们,我要是嫁给樊镇川,第一个就不放过梁家!姨父,你是聪明人,你要好好衡量下里面的得失,要不要给樊家通风报信,看你自己选择。” 魏明珠狠狠踢了椅子一脚,梁欢和椅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刘丽挣扎着扑过去,“快止血,老梁快送欢欢去医院……” 梁秉安把梁欢身上的布条扯开,又把梁欢嘴上的胶布扯开。梁欢上半身全部被鲜血染红,却还有气息在,梁秉安抱着梁欢就往车上跑。 刘丽连滚带爬追上去,两口子急着要送梁欢去急救,没人和魏明珠算账。 车子飞一般离开于奶奶家门。 于奶奶和李凤梅一直在屋内没吱声,于奶奶走出来,魏明珠歉意一笑: “说不定要给您家带来麻烦了。” “让他们来,我老婆子见识过的场面,比这厉害的多了去。” 李凤不太确定,“这样就行了?” 魏明珠摇头:“当然不行,除了将梁家人吓得半死,对解决樊镇川的强娶没有半点帮助。” 李凤哑口无言。 那还这么费心搞一出干啥? “为了出气啊,你问问我妈,泼了他们一桶潲水,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人受气就不能憋着,憋久了会得病,与其自己不舒坦,我不如让别人不舒坦” 魏明珠的话,竟让人无从反驳。 刘美舒坦吗? 心里还是憋着,宣泄过,又好像舒服了不少。 …… 刘丽一路搂着梁欢,一路掉眼泪。 梁欢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气若游丝。大晚上送来个满身是血的小姑娘,医生也怕,听说是被人用刀捅的,医生瞧着这出血量,很紧张安排急救。 刘丽一身恶臭,半点形象都没有。 把梁欢交给医生,她都站不梁秉安扶着她,心跳也快,就怕医生说梁欢救不活。 “让她坐牢,一定要让她坐牢……” 刘丽嘴里念叨着,梁秉安懂那意思。媳妇是不想让魏明珠嫁到樊家去享福,因为梁欢的事,比起梁秉安的前途,刘丽情愿要魏明珠去坐牢! 只要就地报案,不让河东县的公安过来抓人,在人人盯着的省会,樊镇川也捞不了魏明珠出来。 选择这种处理方式,魏明珠肯定要坐牢。 梁秉安没说话,梁欢的伤势如何还不知道情况。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医生黑着脸拿着带血的剪刀出来,那刀尖差点戳在梁秉安脸上。 “你们是她父母?你们咋当人父母的,都不检查下就往医院送……这伤我们治不了!” 噗通! 梁秉安瞬间扶不住刘丽,两口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医生都说治不了,那欢欢是救不活? 刘丽眼前一黑,身体没有一点支撑力,拉着梁秉安一起往地上跪。 医生皱着眉头看着俩戏精,两人身上臭烘烘的,头发上还沾满烂菜叶,医生倒退了两步,屏住呼吸:“你俩赶紧把人领走!” “欢欢!” 梁秉安挣扎了好几下都没爬起来。 医院太没有人情味了,他们才刚刚失去女儿啊! 医生拿着剪刀走了,刘丽哭着拍打地面,她的宝贝女儿啊,还不满17岁!梁秉安到底是男人,多了几分刚性,硬是勉强自己站起来往急救室走。刘丽也想起来没见梁欢最后一面,两个人一起冲进急救室,却见护士在收拾东西,梁欢闭着眼躺在床上,眼睛还半睁着,似乎还有一口气在。 “医生,我女儿还活着,你们继续抢救啊!钱我有,多少钱都出!” 梁秉安情绪激动,护士的眼神好像在看大傻逼。 “有钱没地方花,来消遣医院?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要去你们单位反映下情况!” 护士说着就很生气掀开被子,梁欢的衣服被从领口处剪开,一直到锁骨那里。消毒纱布清理过了,哪里有半点伤口? 梁秉安觉得眼睛花,魏明珠明明是刺了梁欢一刀,血就慢慢流啊流把梁欢的上衣都打湿了。 护士扔过来一个塑料袋,上面还沾满了血迹: “把血袋装了鸡血藏在衣服里用刀戳破,很好玩是吧?” 护士特别生气。 医者父母心,刚开始抢着替梁欢清理,剪开衣服一看,根本找不到伤口,倒找到一个还残留着血迹的塑料袋。口袋上一个小窟窿,梁欢满身的血就是从袋子里流出来的。 医生生气,护士也闹心。 都没扎到肉,一副特别虚弱的样子给谁看啊,让他们白担心。医生说这病他治不了也不是说假话,他又不是精神科的医生,脑子的毛病真不归他管。 刘丽还愣着: “没受伤?” 没受伤她家欢欢咋会这样! 刘丽摸了摸梁欢脖子,确实没伤口。护士懒得搭理这一家人,端着医疗盘子走了。 梁秉安已经是想明白,魏明珠耍了他们一家人!连梁欢也不知道被刺破的是血袋子,而被吓住了,当父母的关心则乱,哪里还记得要查看梁欢的伤口。来医院的路上,刘丽抱着梁欢在汽车后座,用手按住“伤口”,竟也没发现塑料袋。 还没见到魏明珠,就一直被圈着按她的节奏走! 进门先被泼潲水,还来不及找人算账,就因为女儿在魏明珠手里,两口子不得不低声下气求饶。 那时候魏明珠肯定很得意,把他们一家三口耍的团团转!梁秉安都不相信,这是个初中学历的农村丫头,而他却是国家干部——简直太丢人,梁秉安没有被人真打脸,却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有愤怒,有羞愧,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梁秉安不知道该说啥。 刘丽快把梁欢身上给摸遍,真的没有伤口,梁欢半睁着眼睛叫了声妈,委屈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刚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哪知道医生把衣服剪开,却说没有伤口。 把血袋拽出来,护士问梁欢,疼不疼自己都没感觉? 梁欢羞的抬不起头。 她当时吓都吓死了,就以为那刀是真的扎进肉里。 今天的经历,对她来说绝对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天,难堪、气愤和委屈,还有丢脸,各种情绪都有,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不行,一定要叫爸妈给报仇。 “妈,她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不给我饭吃,不让我上厕所,你们咋才来救我……” 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白天时候楼上没多少人在家,等住在楼上的工人们回家,梁欢的嗓子都叫哑了,再也叫不出声音。老房子没啥窗户,隔音效果好,梁欢今天可是倒了大霉。 刘丽气得发颤。 她外甥女根本就是个女流氓! 咋能这样对待自己的表妹。 刘丽想到自己的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梁欢长这么大,家里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的,今天却被魏明珠“折磨”一天,搂着梁欢哄着:“妈一定会帮你收拾她!老梁,你说句话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带人来抓魏明珠,关到牢里去,看她还使不使坏。 梁秉安沉默。 他用啥手段收拾魏明珠? 他可不是樊镇川,没有在河东县说一不二的本事。 要让河东县的派出所来抓人,樊镇川肯定马上就知道,梁秉安现在一点都不想樊镇川和魏明珠接触。闹了这么一场,就是想告诉他,真要嫁给樊镇川,她会让梁家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把恨死梁家的魏明珠嫁过去,这种事梁秉安才不会干。 现在咋反对? 死丫头直接跑掉,不要回来才行。 梁秉安恨得牙痒痒。 今天丢的面子捡不回来,他也顾不上捡。魏明珠这样的人简直太可怕,老天爷不仅给她好看的样貌,还让她有了脑子。这两样还不够,她还有执行力,瞧那气焰多么嚣张啊,恨不得把天捅一个窟窿! “先带梁欢回去,你也要回去一起收拾收拾,这件事回河东县再说。” 梁欢虽然没受伤,到底也用了医院的器械,止血纱布和消毒的,离开前还要结账。 他们一家人今天丢脸很厉害,医院收费处都知道了,梁秉安掏钱才想起来自己手提包还仍在魏明珠家院子里。 里面可装了整整一万块! 最后还是梁欢身上掏出钱结账的,这钱是刘丽和梁秉安分别给的。梁欢去“蓝凤凰”花了点,也还剩一百多。这时候也顾不上追究身上咋带着这么多钱,一家人顶着异样的眼光缴费出院。梁秉安原本想起讨回那一万块,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 现在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魏明珠要是嫁到樊家,他该怎么办? 195劳力士 不嫁樊家,梁秉安也挺麻烦,保媒的是刘丽,魏明珠跑的不见人,樊镇川的面子往哪里放!到时候找不到人,只会迁怒梁家。 梁秉安是进退两难,他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不嫁樊镇川,魏明珠还能嫁给谁? 说她脑子聪明,大事上又偏偏糊涂,穷当兵的哪有樊镇川厉害! 穷干部程诚耳根子莫名有点痒。 今天可是他的生日,他却没有等到魏明珠的电话。电报也没有一封,信也没有。 难道还在因为上次的事儿不高兴? 程诚的心不踏实。 魏明珠漂亮还有钱,高菲嫉妒的要命,也被打击的够呛。她是没信心能和魏明珠抢男人,介绍表妹的借口也不好使,程诚瞧见她,那脸就嗖嗖放冷气。 程诚从前对高菲是漠视,现在就当她是阶级敌人。 不仅高菲,还有童莉莉,这两个女人可害惨了他! 高菲也是贱得慌,越是得不到的男人,心里越是惦记。恰好知道了今天是程诚生日,她又打着来看老方的幌子跑来单位。高菲对老方的“上心”,还让领导追问过老方啥时候能喝喜酒。要说老方和高菲刚认识时,两人都指望着能快点结婚。 可高菲被程诚迷住,老方再提结婚,她就有点推三阻四。 借口说家里要再考察考察老方,对于心眼小一根筋的老方来说,还真信了高菲的鬼话。女方家条件好,家里人对她结婚郑重点也应该。 那些都是魏明珠出现前的想法了! 魏明珠一出现,那长相多好看,那做事多大气,现在整个单位都没有不羡慕程诚的。人比人得输,魏明珠展现出来的,是人好看又大方,还舍得给程诚花钱。这么一对比,高菲的条件好像也不是那么突出了。 老方从满心骄傲,变成了将就。 他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要不咋会将就高菲? 再问高菲啥时候结婚,老方的语气就没原来温和: “咱俩要是不扯证,你总来单位影响不好,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们家还没考验完啊!” 高菲有点心虚。 高家对老方其实挺满意,年轻有为的干部,才30岁就干到了队长,要不和程诚那样的妖孽对比,也算是前途无量。是高菲自己心思活络,拖着老方。要是说清楚了,就没借口能进单位,更接触不到程诚……何况,她和程诚要是没可能,不还有老方在当备选吗? 老方不知道自己成了后世常见的“备胎”,他指望着高菲给个答复。 高菲眼珠子一转,转移了话题, “你说程队长他对象究竟是干啥的,就那么有钱?” 老方被高菲带偏了思路,是啊,程诚哪里找的对象,简直太有钱了! 两人嘀咕了半天,恰好看见程诚的联络员从外面走过,一脸傻乎乎笑,捧着一摞东西。 “程队长家里又给寄东西了?” 联络员一看,这不是3队的老方么,心眼小,就爱和他们1队的程队长比。联络员故意要气气老方,“今天不晓得咋回事,好多程队长的包裹。” 老方不关心,高菲却知道啊! 她上次去单位帮老方领个资料,不小心看到了程诚一份基本资料,4月18号是程诚的生日。 高菲也费心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却不晓得要如何送出手。 当着老方的面给程诚送礼?老方只是没咋和女人相处,他又不是智商有问题,这样都看不出高菲到底喜欢谁,上过前方的老方还当啥队长啊,坟头的草都快有人高咯! “说不定是他对象给寄的呢。” 高菲的东西送不出手,就特别好奇魏明珠会送啥礼物。真有人口袋里的钱花不完的啊,上次给单位买羊来,花了不少钱吧?这才隔了不到一个月,又遇到生日,高菲就不信谁家真那么有钱! 上次魏明珠把她给震慑住,女人之间很难对同性心服口服,高菲就想看看,如果魏明珠送的东西不好,她会有种“果然如此”的胜利感。 高菲一说,老方也心痒痒。 两人不愧是男女朋友,想法都差不多,竟跟着联络员一路走,想看别人都送了程诚什么礼物。联络员也不说破,你们想看就看呗,看了又要嫉妒俺家队长,最好憋得你们晚上睡不着觉才好! 程诚没等到魏明珠的“问候”,心里十分失落,没滋没味的到了傍晚,联络员抱着一堆东西来。 “队长,都是你的包裹。” 程诚带着几分期盼,“有没有豫南省的?” 联络员摇摇头。 程诚暗想,媳妇儿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只怕还在生气。他一个大男人不能和女人多计较,年轻人初恋都没经验,想想商州市的那个小采购,羊城的混混头子,魏明珠对他们一点意思都没有,程诚还会生气呢。 将心比心,那明珠瞧见高菲和童莉莉,会生气也挺正常。 面对魏明珠时,程诚从来不讲究原则。大男人对自己媳妇儿讲啥原则,媳妇儿就算做错了,他是男人就得包容!要是媳妇儿没错,他错了,就得想法让媳妇儿原谅啊。 程诚还想着,以后连一只母蚊子都不能飞近自己身边,抬头就看见高菲和老方。 他媳妇儿不理他,就有这个女人的原因,咋就看不懂形势啊,浑身上下哪里能和他媳妇儿比!就高菲这样的,走在路上都懒得多看一眼,自以为家庭条件好,居然敢在单位玩“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一套。 程诚向来不愿意搭理老方,此时却忽然开口: “老方,啥时候喝你的喜酒啊?我就羡慕你能打结婚报告!” 要说程诚唯一羡慕老方的,也就是够了结婚年龄,想啥时候结婚,打结婚报告就行,不像程诚,自己年龄不够,魏明珠的年龄也不够。 老方觉得程诚嘴巴太损了! 他最在意的,恰恰就是年纪比程诚大10岁,却干着同样的职务。 程诚一刀戳了两个人的心窝子。 高菲一脸哀怨,程队长真是个木头,一点也看不出来人家喜欢他吗?既不能在一起,还要提醒高菲,她是老方的对象。相亲的时候不知道程诚是不是单身,介绍人能把老方介绍给她,为哈不介绍程诚? “程队长,你对象没给你寄东西” 程诚也想知道呢。 但嘴上不认输,他正要反驳下老方,联络员总算找到机会插话:“队长,豫南省的包裹没有,不过嫂子托人放了个东西在警卫室……” 程诚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 真特么是个呆瓜,这种事不早说? 呆瓜联络员手忙脚乱拿出最小的一个盒子,“这就是嫂子给的。” 高菲和老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块儿去,这么小个盒子,能装个啥东西?老方笑呵呵的:“弟妹又给寄了啥东西,让我和高菲也开开眼界呗,高菲你也学着点,看弟妹对程队长多好。” 两人就等着看笑话。 程诚本人其实觉得无所谓。 他自己特别能赚钱,魏明珠送啥东西给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就算盒子里只装了个袖扣,装了一根针一卷线,程诚都会高兴。他媳妇儿是关心他的,这种关心不是用礼物的价值来衡量,哪怕是在路边捡到一片叶子送过来他都觉得好看,想把当时的心情分享给他,收到叶子的程诚同样很高兴! 他没和老方这样的俗人计较。 老方一大把年纪才去相亲,找了个水性杨花的还当宝贝,程诚觉得可以对可怜的老方宽容点。当着老方和高菲的面,就把盒子拆开。那两人对盒子里东西的好奇,简直比程诚本人还厉害。 盒子打开了,一只金银两色相间的男士手表露出来。高菲的心砰砰跳,她也想送手表,却怕程诚不肯收,手表就揣在裤兜里,是请人从沪市带回来的。也要两三百块一只,送给程诚绝对拿得出手。限制高菲的不是手表的价钱,是她的身份啊。 她嫉妒魏明珠能光明正大送程诚生日礼物。 巧的是,魏明珠送的也是手表,她倒要看看,送的是啥表! 路灯的光并不很亮堂,高档手表的光泽却也叫人没办法忽视,乍一看,程诚的这只表成色好得有点过头。高菲还不死心,上前一步要看清楚。她是正经的大学生,还是医科的,很多医学专著都是英文版的,高菲的英文底子还行。 “rolex?” 大老粗老方一脸茫然,高菲在说啥,他咋听不懂。 高菲哪有心情向老方解释。 魏明珠居然送了劳力士手表! 一只表,咋说也要小一千块,要让高菲自己买,她上班没多久,还真的买不起。高菲又被打击的够呛,魏明珠简直太欺负人,家里有钱了不起么。 高菲拖着老方走了,其他礼物是啥,高菲被打击的根本不想看。 联络员咽了咽口水,嫂子送的这手表,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啊。 明珠为啥送他手表? 程诚自己是挺喜欢手表的,在单位里戴高档手表影响不好,没想到魏明珠也送了他一只劳力士。程诚想起来,他和明珠刚认识的时候,戴着的就是一只劳力士。他媳妇儿就是关心他,连这点细节都注意到。 程诚把表戴在了手腕上,“你把其他东西抱回我房间去。” 他要干啥呢,得向他媳妇儿表达感谢啊。 既然送他礼物,那就是不生气咯? 196生日快乐 程诚跑去打电话,这时间点,她媳妇儿应该不在店里忙活,电话经过层层转接,总算接通。 “喂,程诚吗?手表收到没有,喜不喜欢……” 电话的声音,其实多少有些失真。 不过程诚无师自通了脑补技能,一听到魏明珠的声音,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到对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明明长的又娇又水灵,声音也很娇气,却爱一本正经的说话。还以为自己严肃正经呢,却不知道含蓄半掩的,更是诱人。 等魏明珠说了好些话,发现程诚这边没声音,魏明珠在那边轻咦: “掉线了?” “没有没有,我好久没听到你声音了,想听你多说两句。” 程诚的声音不是后世推崇的那种撩人“低音炮”,魏明珠觉得那样其实挺做作,少有人是天生的,大部分低音炮都是刻意练习模仿,就为了撩女人。程诚的声音痞痞的,带着年轻人的朝气。说正事儿时让人特别有安全感,日常说话又完全不同,特别是近来,程诚掌握了‘撒娇’技能,和魏明珠说话总会不自觉带上一些小尾音。 声调上扬,隔着再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喜悦。 和她说话,都会这么喜悦吗? “生日快乐,程诚。” “我很高兴,明珠,这是我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程诚不是在胡言乱语。 程家并不是很重视啥生日,程诚是小辈,就更不讲究这些了。小时候连爱吃糖都要被他爸管着,只有关慧娥会惯着他,过生日给他买新衣服,煮饺子。 十几岁正叛逆时,他也开始讲究起过生日,把平时攒下来的钱拿出来请朋友们吃饭,那些人也似模似样给带各种各样的“生日礼物”。最难忘的生日是在前方过的,程诚压根儿没想起来这一出,两天两夜滴水不沾连,直到局势缓解,都是四月二十多号,程诚才想起来,自己前几天满了18岁。 但最快乐的生日,无疑就是今年,就是今天。 白天时有多么失落,晚上就有多么欣喜。欣喜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礼物代表着魏明珠的挂念。从前还想不明白,总认为女孩儿是麻烦的生物,邵光荣还乐此不疲的换女朋友。 遇到了魏明珠,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爱情真的是一种不可缺少的感情,邵光荣是没他幸运,一下就找准了喜欢的女孩儿。所以邵光荣换来换去在尝试,程诚是认准了不会撒手。 所以,这个生日让程诚快乐,是因为他和魏明珠心贴着心。 爱情和友情、亲情都不一样,后两者程诚早就有了,爱情却是他活了20年第一次感受到的情感,怎能不强烈,不让他激荡? 两人握着听筒,好一会儿没说话。 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隔着千里远,好像又近在咫尺。 魏明珠的语气忽然有点幸灾乐祸,程诚能听到她的笑意:“程诚,你说咋办呀,有人要抢你对象!” 程诚捏着听筒的手用力,呵呵,他媳妇儿肯定是故意的。 “这都第几个了?明珠,我才不生气,让他们放马过来。” “这个不太一样……你咋这么有自信,就不怕我跟着别人跑了?” “我不怕,谁也没我这么喜欢你,更重要是你也喜欢我,你将来肯定会更喜欢我,会舍不得离开我。” 把一个女人的心拴住,固然是留下她的办法。 程诚试过了,既然不同意早结婚,那他就要改变策略,把魏明珠的心给拴住,她能跑哪儿去?想来想去,自己的胜算很大,比他家世好的,不一定有他能干!那些干走私的比他有钱,没有他体贴懂事。比他帅的,又不会比他更有钱……等等,怎么会有人比他帅?明珠不是看中权钱的人,唯一能把她勾跑的就是那些小白脸。 程诚坚信,那些小白脸不如他有男子气概。 “这个哪里不一样?” 听他声音,压根儿不当回事,魏明珠轻哼:“别人可是连婚期都订了,5月份就要办喜酒,我就算宁死不从,也要把我的牌位娶过门。程诚,我有点怕。” 程诚的眉毛一跳。 强娶啊?! 那就要踩着他的尸体走过去,才能把他媳妇儿给强娶回去。 “我想看看,对方的喜酒准备怎么办。” 程诚不喊打喊杀,声音里偏偏有股说不出的肃杀。 …… “咋样?你和程诚说了?” 魏明珠从公话间出来,李凤和刘美就迎上前。 姓梁的一家三口刚刚离开没多久,守公话机的程阿姨就喊魏明珠接电话。今天电话还不少呢。一猜就是程诚,今天是他的生日,她这边有突发情况耽误了时间,没把电话打过去,依着程诚的性格,肯定要打电话来的。 果然就是。 魏明珠还想,今天程诚要不打电话,她就等明天再说樊镇川的事,反正也不差那么一天。 不过程诚打了电话,魏明珠也就趁机说了。 樊镇川不是普通人,河东县的地头蛇,对方的办事风格恐怕是“人治”凌驾在“法治”之上,魏明珠一个小个体户,拿什么和别人斗。她再聪明,有被丁爱敏暗算的经验在前,真不想再阴沟里翻船……樊镇川在河东县那就是没人敢管的,要是把人抓到河东县去,她也打不过对方。 就算趁机把樊镇川给刺死,还要偿命,她还有大好的年华要过,凭啥要去给人渣抵命? 与其事情搞到无法收场程诚才知道,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对方。 魏明珠从卓卫萍嘴里听说了张二赖被抓的隐情,对程诚的态度有变化。并不是说她感动的想马上嫁给程诚,她在学着去“麻烦”程诚。 都处着对象呢,男女朋友真能分的那么清楚么。 她要是坚持自己没沾过程诚的光,才真是没良心。常伟和邵光荣帮她,就是程诚的面子,在羊城遇到混混柯一雄的威胁,也是程诚请潘三解决。 别的事程诚不用管,身为魏明珠的男朋友,有人不顾本人的意愿要强娶,程诚都不该管的话,两人这对象关系还不如能直接散伙。程诚也有那个能力管,别说仗着家世,家世是让程诚有好的平台,至于如何利用,程诚好像做的也很好。 魏明珠相信程诚有这个能力,李凤和刘美对程诚了解得太少,都以为程诚就是个普通人。 除了像梁秉安说的,让程诚赶紧打结婚报告,把魏明珠用“特殊婚姻”保护起来,程诚还能做什么呢? 魏明珠也不知道程诚会怎么做,但能做的应该不少! “你们都别担心,这事让程诚去愁,他能解决的。” 刘美快把自己就愁死了。 当妈的就爱瞎想,不告诉程诚吧,又怕误会。告诉吧,又怕程诚会觉得麻烦,因此看轻魏明珠。 把事情告诉程诚,并不意味着她啥都不做,白天从梁欢口里问出了樊镇川的事,下午那么长的时间,也不仅是磨一把刀。她还给羊城拍了电报,让李栋梁和葛剑立刻动身来商州。有人在身边保护着,魏明珠要安心很多。 本来是要让这两人预考前来的,这就提前了十几天。 魏明珠也不心疼钱,梁秉安扔下的手提包,她翻出了一万块。 这钱她会还给梁秉安? 她又不是拾金不昧的好学生,梁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差点把她打包卖了,只泼潲水和吓唬一番,魏明珠才不会轻轻松松放过。 精神补偿费是要点的,比起梁家给她带来的麻烦,一万块的补偿又算不上啥。魏明珠不缺这一万块,但这笔钱她花得没有一点心理压力。不说别的,提前把李栋梁和葛剑从羊城叫来,每天都要算工资的,总得从这一万块里的补贴吧! 梁秉安会不会上门讨要,魏明珠根本不在乎。 今天她戏精附体,可把李凤和刘美一块儿唬住,她再要做点啥,两人都不会反对。她和程诚打完电话,回去一看就乐,于奶奶不愧是人老成精,别看老太太有糖尿病,扫大街练出来的手脚麻利,这才一会儿功夫,就把院子的现场收拾完毕。 刚才还洒满鸡血,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以84年的刑侦手段,很难恢复刚才的现场。 破坏的太彻底了,连刘丽带到院子里的潲水痕迹,于奶奶都用水冲过。 梁秉安的手提包被于奶奶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魏明珠冲着于奶奶竖起大拇指: “您真厉害!” 于奶奶很坦然接受了这个恭维。用鸡血骗人,这主意就是于奶奶出的,反正就是为出口气,梁秉安和刘丽两人看见梁欢被“捅”,一瞬间就大彻大悟不可能,魏明珠就是要让他们尝尝痛心的滋味。 他们能不能改变,没人关心。 她可不是圣母,不负责感化别人。 魏明珠把手提包里的钱拿出来,里面还有梁秉安的工作证。看来这包是梁秉安日常用的,怪不得皮质还不错。魏明珠把灶火烧的旺旺,直接把手提包扔到了火里。 没有谁会可惜东西,梁秉安的包,留下来给谁用? 包是有主人的,钱却没有。 魏明珠把一万块给李凤,“舅妈,您明天找两家银行存起来,再把您家的钱取五千块给我。” 现在的银行系统根本没联网,也没监控,谁存进去的钱是查不到的。只认存折和密码取钱,连实名都不需要……没法实名制,86年以后,才会在全国各地依次办理居民身份证。连身份证都没有,又说啥存款实名制。 就是说,梁秉安这钱哪怕是有记号,他把编号全部抄下来都没用。 一存一取的,就是最简单粗暴有效的“洗钱”方式,梁秉安带着公安找上门都能不承认。你说拿了你的钱?捉贼要拿脏,你把钱找出来再说,咋证明是你的钱! 197不能嫁 本来就是干个体户的,在魏明珠家搜到上万元算啥,只要编号对不上,梁秉安也没法证明钱是他的。 魏明珠就是要让梁秉安心痛。 这钱花着多爽快,反正是白来的,她随手就分了李凤5000元。剩下的5000元,她准备和于奶奶对半分,天降横财见者有份,她自己留个2500元,也够支付李栋梁和葛剑提前来商州的报酬。 李凤就多嘴问了句为啥只取五千? “给您的呀。” “我可不要!” 李凤是半点金钱瓜葛都不想和刘丽家扯上,她在刘丽面前特别敏感,怕用了刘丽家的钱,以后对骂时腰杆子不够硬。 说到底,李凤还是太淳朴,不如魏明珠脸厚心黑。 魏明珠劝不住,就问于奶奶,“那咱俩一人一半,您敢不敢要?” 于奶奶直接拿了桌上的五千,“不敢要?你这么大方,我就收下了,不用让你舅妈又存又取的,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敢花这钱。” 于奶奶自觉还是出了点力,梁秉安扔下的钱她为哈不要!于奶奶想到自己的存款数额上涨5000元,她满是皱纹的严肃面容一瞬间都放柔不少。为啥不要,她的钱都是给家人攒着的。 刘美和李凤瞠目结舌。 总之在今晚,这一老一少之间的多了很多默契! …… 魏明珠笑眯眯向自己男朋友告状,又愉快把梁秉安的一万块钱分掉。 梁秉安一路开车回河东县,一家三口都被折腾到半死不活。梁欢是身心俱疲,刘丽和梁秉安是心累。这么狼狈,不可能还去梁家二老那里接梁宇,刘丽才不会让公婆看笑话。 三人偷偷摸摸回到家,生怕吵醒邻居,让别人瞧见他们的狼狈。 刘丽先给梁欢收拾,梁欢身上各种味道都有,被亲妈捎带上的潲水味儿,还有她被吓得尿裤子的尿骚味儿。也有又哭又闹折腾的满身汗味儿,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别提有多酸爽。 “你快去洗澡,妈给你拿睡衣。” 刘丽一身潲水味儿,还是把卫生间让给梁欢先用。 梁欢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用掉了大半块香皂,还觉得自己臭。最后是刘丽怕她着凉,不许她再继续洗。刘丽给梁欢递衣服,眼尖的发现梁欢的腰上有一处青紫。 “那小贱人把你打的?!” 梁欢摸了摸腰,“她之前把我关在服装店的杂货间,后来打开门,我还以为要放我出去,结果腰后面又麻又痛,我就昏了!” 再醒来,她就出现在于奶奶家院子里,被绑的结结实实,看着魏明珠磨刀霍霍,被吓得尿了裤子。 梁欢觉得,腰上那一下不像是打的。腰后面挨打,她咋会失去意识? 梁欢和刘丽自然想不明白,程诚送给的魏明珠电击器,连羊城的流氓都没用上,梁欢第一个尝了鲜。魏明珠没电脖子,怕强度没控制好,把梁欢给电死了。这是电击的缺陷,能是让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却有极小的几率造成心脏骤停,国外的警务人员在执法时会配给电击枪,国内一直是禁用的。 梁欢今天受到的惊吓很大,刘丽匆匆洗了澡,才去陪女儿睡。 梁欢到时睡着很快,身体上的疲惫没法抵抗,就是睡的很不安稳,总是惊醒。刘丽也没合眼,到了凌晨四点,梁欢睡熟了,刘丽才从她房间出来。 梁秉安也没睡。 根本睡不着,坐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灰缸都快装不下了他熄灭的烟屁股。 瞧见刘丽出来,梁秉安阴沉着脸: “不能让魏明珠嫁过去了,我想来想去,她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等成了樊镇川老婆,说不定要反咬我们一口。” 梁秉安的话勾起刘丽的愤怒。 是啊,她好心牵桥搭线,虽说有私心,不也是为了给二姐母女俩图谋生路吗?一个离婚的农村妇女,带着个名声不好的漂亮女儿,跑到哪里去别人都要打主意。把魏明珠嫁给穷当兵的能有啥出路,官太太不当,母女俩都是脑子有毛病! 她们母子俩脑子有毛病没关系,现在咬死不嫁樊镇川,坑的可是牵桥搭线的人。 刘丽这种思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她不会反思从头到尾都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只要刘丽和魏明珠没有她厉害,那就得听她这个聪明人的话。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娘家人,窝在农村有啥见识,特别瞧不起二姐刘美,嫁了那么穷的人家,还被魏家人欺负得死死的。 现在更好,连魏家都待不住,离婚带着女儿被赶走。 李凤自己和人搞了那么一间店,刘丽心里认为个体户没有国家干部体面,表面上倒是要对大嫂客气几分。能让刘丽平等对话的,最好的是有权,其次是有钱! 权在钱之上,要是两个都没有,她是不会尊重对方的。 刘美和魏明珠显然就属于两样都不沾边的,沾刘荣的光,现在穿的体面了,那又不是母女俩自己的本事。大哥是亲的,大嫂可不是,刘荣要给母女俩多塞点钱,李凤肯定要闹。刘丽以己度人,不知道仅仅面上瞧着光鲜的母女俩有啥值得骄傲! 更叫人生气的是,不嫁给樊镇川,不仅是梁秉安职务升迁的打算落空,事后不被穿小鞋都要念一百声阿弥陀佛。而且,她都在公婆面前把话放出去了,这时候说婚事告吹,二老要咋想她? “是个白眼狼,亏你还说要送钱给她当嫁妆,从2000元涨到4000元,还加到10000元,有啥用?那小白眼狼是不记恩的” 亲外甥女啊,就这样坑她,还对梁欢又关又吓的,谁家亲外甥女能干出这种事? 刘丽愤慨不平。 她就不想想,她都六七年没和娘家人走动。自己过好日子时,想不起来刘美在魏家受穷,几年没见一面,刘美惦记着她,魏明珠对她能有多少感情? 远亲不如近邻,亲戚间不走动肯定要生分。 没有付出过对外甥女的关心,却想着人家万事听她的话,将她小姨的意愿看的比天还高,咋可能呀!刘丽是赞同梁秉安的话,魏明珠不能嫁,养不熟的狼崽子嘛,把他们一家三口耍的团团转,当小姨的都跪下求饶了,可谓是丢了大脸。 但是不嫁,樊家那边又咋交待? 真的要让人离开商州,远远避着? 这种做法,只对魏明珠有利,却要留下梁家背锅。左右为难,梁秉安一晚上抽了两包烟,烦心的也是这事儿。 “除非,让樊镇川自己不想娶她,等这风头过了,我们再慢慢收拾她!” 梁秉安把烟蒂狠狠按在烟灰缸里,话里的狠辣,让刘丽心跳都慢了一拍。樊镇川咋会改变主意呢,就算魏明珠现在嫁给别人,按樊镇川玩女人荤素不忌的行事风格,那也会把人抢过去。 他才不管结婚没结婚。 别人的老婆他又不是没玩儿过! 河东县有关樊镇川的风言风语太多,刘丽不肯把梁欢嫁给樊镇川就是这原因。 除非,魏明珠能在5月前,把自己嫁给比樊镇川还厉害的人,那样,樊镇川想抢都办不到。 可能吗? 能收拾樊镇川的人,哪里是轻易能接触到的,刘丽觉得几率太小。可也说不准,魏明珠现在不是窝在穷村子里,在省城,遇上大人物的几率很高。不像在乡下,顶多见到村长,了不起能碰到乡长。在省城,运气来了谁晓得能碰见啥人物。刘自己就是长得好看,凭长相脱离了农民身份,嫁给了梁秉安。 魏明珠比她年轻时更好看。 起点也更高。 起码魏明珠现在是住省城,刘丽那时候,能和梁秉安这样的人处对象都是机缘巧合的运气。 “老梁,要想让樊镇川主动放弃,那只能比樊镇川更有权的。可那白眼狼要是有了这种靠山,你瞧她今天这种态度,我们一点便宜都沾不上,还得担心她报复……” 这法子不行啊。 梁秉安冷笑,“那你说,樊镇川为啥想娶她?” 刘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她长得好看呗。” 长得好看,才是最大的优势。刘丽还没傻彻底,自己就回味过来梁秉安的意思。那长得不好看了,岂不是樊镇川自己就会放弃吗? 刘丽的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老梁,这种事你可别沾上,咱们不能干这种事……” 女人家胆小,女人嘴上说的厉害,其实远不如男人心狠。像魏明珠那样的已经是狠人,做事儿百折不挠的拼劲,上辈子才会成功,这辈子也很快打开了局面。 刘丽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可她就是个家庭妇女,让她打打小算盘,斤斤计较替家里划拉点利益没问题,让她去干啥犯法的事儿,那是真怂。 梁秉安显然也挺了解她,“我就是说一说,你怕啥?我还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碰上这种事,梁秉安自己都瞻前顾后。他是个文职干部,喊打喊杀的事儿本来就不擅长。他总不能找人把魏明珠脸给划花吧?事情出点纰漏,毁的就是自己前途。当着副局长都不满足,那要是副局长都当不了呢!这事儿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刘丽心慌意乱的,一时恨得牙痒痒,一时又觉得梁秉安说的这事儿不靠谱。明明是件好事,二姐母女不识抬举,搞得两家要反目成仇。 “老梁!我想起来了,你那手提包还扔院子里呢,里面装着一万块钱,这可不能便宜那白眼狼!” 一万块钱,是因为魏明珠要嫁樊镇川才给的。 要是不嫁了,凭啥要给啊? 198赶来 眼下的一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刘丽是为了梁秉安的前程才舍得掏出来,魏明珠搞这出戏,梁秉安的前程就飘在了半空中不着地。还要给钱她才不肯,真要给魏明珠出跑路费钱啊?一万块呢,够她跑美国了! 当时是梁欢在魏明珠手里,梁秉安才把手提包扔过去。 梁秉安也在惦记那一万块钱的事。 钱肯定得要回来,可用什么方式要?报案说魏明珠偷盗?这么大的金额,可不是关三五年能解决的。 天亮了,地球照样转动,担不担心的,所有人的日子都照常过。 “蓝凤凰”没有提前通知,临时关了大半天门,还有顾客扑个空,马薇把放货的储物间收拾干净,完全猜不到昨天发生了啥。她也不想猜,这份工作很难得,转正后待遇更好,给私人工作,可不像国家单位那样是铁饭碗,多嘴被开除咋办? 李凤今天到11点才来,上午就跑银行存钱取钱去了。 “明珠呢,又去图书馆了?” 刘美点头。 李凤不知道该说啥,外甥女心得多大啊?昨天把梁家人吓得屁滚尿流,拿了人家一万块,这还有闲心去图书馆复习呢。刘美既喜且愁,喜的是别管遇上啥事儿,都不影响明珠的学习计划,这孩子认真成这样,今年考上大学不是应该的么!愁的是樊镇川要强娶的事一天不解决,就是悬在头顶沉甸甸的石头。 魏明珠让别担心,刘美咋能真的不担心? 就听刘丽她们说的话,刘美就知道樊镇川在河东县是说一不二的,整个河东县没人敢反驳樊镇川的话。 刘美愁的睡不着觉,早上魏明珠开业前叫刘美照常开店,刘美吞吞吐吐的,说梁家人会不会来找麻烦。刘美对亲妹妹的性格太了解,昨晚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今天回过神来,说不定要找人来店里闹。 “让她来闹,我还怕她不来呢。” ‘蓝凤凰’可比魏明珠的面子大,商州人不认识魏明珠是谁,却晓得‘蓝凤凰’开业那天,领导是来剪过彩的。侯秘书没多少人认识,杨局长知名度就比较高了,起码在商州,有杨局的面子,辖区派出所都要对‘蓝凤凰’多照看几分……魏明珠不怕闹事,因为她问心无愧,明码标价老老实实做生意呢。 魏明珠为了万无一失,去商大之前,还跑到派出所去找卓卫萍。 “卓姐,我好像又惹麻烦了” 魏明珠不是想让卓卫萍一个小公安去对付樊镇川,她就是想卓卫萍能让人照应下‘蓝凤凰’的情况。再有混混来砸店她不怕,得保证店里三人的人身安全吧。 卓卫萍听得一愣一愣的。 “现在婚姻自由,任何人不得包办婚姻,连你父母也不能强迫你嫁人,更别说是亲戚!他们达不成目的,还敢来店里闹事的话,我把人全拷回派出所” “他们要我嫁的人,是河东县的樊镇川。” 听到樊镇川的名字,卓卫萍的表情也有点变化。卓卫萍不是小老百姓,她在安庆县派出所工作了两年。安庆和河东相邻,她有时也听点小道消息,那人的名声太臭了,卓卫萍不喜欢这种人,行事作风简直就是土匪恶霸! 名声都传到安庆县,卓卫萍也不敢小瞧。 “你还是别回家住了,收拾点东西,在卓娜宿舍挤一挤。樊镇川再厉害,也不敢去商都大学闹事。” 强娶小姑娘当老婆,在河东县樊镇川肯定肆无忌惮。 在商州市,樊镇川不敢乱来。 魏明珠要是住到商大的宿舍里,就更没有人敢从商大把她带走。大学生是天子骄子,商大这种学校是真正的象牙塔,在商大闹事,小县城的恶霸也扛不住恶劣的影响。 魏明珠只想让卓卫萍帮忙照看下‘蓝凤凰’那边,没想到卓卫萍却提出了一个颇为可行的建议。住到商大去?魏明珠的敏锐性不比卓卫萍少,她要是一直躲在商大里不出来,樊镇川也拿她没办法。 要是魏明珠已经考上大学了,樊镇川也不会强娶个女大学生。 惹在校的大学生是不明智的一件事。 毕业了的大学生就是工作起点比人好,但没毕业的大学生,事情闹大了捂不住呀。 魏明珠摇头,“要是我躲起来不出现,他们会找我家里人的麻烦。卓姐,谢谢您这样关心我。” 卓卫萍就是个小公安,她天生侠义心肠,在公安系统工作,简直是群众的福音。但卓卫萍太年轻了,就凭着一腔热血正义,根本对付不了樊镇川那样的大流氓。 卓卫萍喉咙里堵了许多话。 上次在派出所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个系统的名声,卓卫萍梗着脖子: “魏明珠同志,这个世界是有正义的,我就和你同进同出,我看看谁能来把你强行带走!” 魏明珠哭笑不得。 感动是很感动,卓同志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话。她是啥级别的人啊,能让公安同志贴身保护?卓卫萍私人肯定愿意,派出所能同意吗? 卓卫萍就是公安系统的一颗螺丝钉,工作任务要听单位安排。 魏明珠感动了半晌,终于和卓公安说了实话: “卓姐,常伟不是我对象,程诚才是。” “……” 卓卫萍无语。 敢情上次她没有猜错呢,就是搞错了对象。不过卓卫萍也松了口气,常伟应该有点关系,程诚肯定也不是啥普通人。樊镇川想强娶魏明珠,总要问过人家对象的意见吧?! 卓卫萍知道常伟和程诚不像看起来那样,这下正好,不晓得程诚那两面派,能不能对付樊镇川这个大流氓。 …… 李栋梁接到魏明珠的电报,就立刻动身去找师弟葛剑。 “魏小姐让我们提前去商州,你的意思呢?” 葛剑要是时间挪不开,李栋梁只有找其他人去。原本是说5月的,这都提前了十几天。 葛剑想起魏明珠的大方,也愿意去商州。反正都是赚钱,在哪里赚钱有啥关系。两人又不是年轻漂亮的大闺女,还担心到外地被骗啊!李栋梁说了食宿都会报销,葛剑赚的就是净收入。 万师兄丢了这份工作,葛剑才能替补,他很珍惜工作机会。 “我同意,师兄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都听你的。” 出门在外,介绍信必须有一封。要不在商州不好找住的地方,李栋梁和葛剑各自开了介绍信,挤上了最早的一趟车。李栋梁想,魏小姐现在需要人保护,他俩得第一时间赶到魏小姐身边,才是称职的保镖。 恰好,程诚的想法也是一样。 这不是小打小闹,有人要抢他媳妇儿,他能不第一时间赶到商州? 单位里面不给假都说不过去,程诚领导也很生气。他们这职业不容易,愿意嫁给他们的女同志思想觉悟很高,那也不能专门挑这些思想觉悟搞的女同志欺负啊——程诚就是年龄不够,要和魏明珠领了结婚证,遇到这种事,敢破坏这种特殊婚姻的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程诚下了火车,才下午4点。 他知道于奶奶家地址,下车就直奔于奶奶家去。他媳妇儿肯定很害怕,昨天电话里笑嘻嘻的,都是佯装的坚强。这种时候,程诚只能快点来。他爱惜的摸了摸手腕的劳力士,他媳妇送的,肯定要时时刻刻戴着。 可到了于奶奶家,家里只有于奶奶在。 对于程诚昨晚接到消息,今天下午就赶到商州的行为,于奶奶认为他算是个合格的对象。那啥都让女人自己扛自己解决,又不是像她这样的孤老婆子,魏明珠是有对象的嘛,有些事就要两个人一起承担。 “找明珠啊,她去图书馆看书了” 于奶奶认可了程诚,说话态度好很多。程诚谢过于奶奶,却也是没想到,他媳妇儿这种时候还能顾着学习呢,果然是他瞧上的人!程诚没有见到担惊受怕的魏明珠,也觉得自己幼稚,媳妇儿是啥样的人,他还不清楚么?第一次见面,明珠就把三个流氓搞得挂了彩。 遇到事,魏明珠不是那种只知道无助慌乱的。 程诚越想越觉得高兴,她媳妇儿的性格,天生就是要当军嫂的,他们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 程诚在于奶奶家里扑了空,他又问到商大的地址,自己坐公交就到了商大。他那证件,在好些单位都能通行无阻,不是级别多高,是他的职业受到信任和尊重。程诚单位管理的特别严格, “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参军最光荣”……这些观念,在80年代深入人心! “同学,请问图书馆怎么走?” 程诚穿着便装。 他那精神的样貌,小痞的气质,和一般大学生是不同的。 商大啥时候出了一个这样的人物? 程诚问的是一个男生,路过的几个女学生却偷偷看他。 卓娜和几个室友拿着画具,学艺术的女生更大胆,几个人用火辣辣的眼神瞅着程诚: “你们说,请他做模特儿咋样?” “交那幅人物素描的作业……” “你去,你去问问是哪个专业的,我咋第一次见呢!” 卓娜翻了个白眼,“你们傻不傻,他都在问图书馆,就算是大一的,这都快在商大一年还不晓得图书馆咋走?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 卓娜当时挺想请魏明珠当模特,可惜被拒绝了,卓娜也没坚持。 说到底,是同性相斥。哪个画家的灵感缪斯会是同性,除非画家本人的性取向和大众不同。异性,才能激发画家的创作激情。男画家爱画女性模特儿,难道女画家就不喜欢能打动人心的男模特儿吗? 卓娜的创作欲,完全被程诚给激发了! 199如隔三秋 这张商大的新鲜面孔,让卓娜和室友们鬼使神差当起了跟踪狂。 几人相互推搡,一时也没有谁敢去拦人,邀请对方当绘画模特。会不会太冒失了?如果对方不是商大的学生,莫名其妙被拦下,不会轻易同意吧!程诚的气质,也不是软趴趴的那种暖男,这人和象牙塔里经历简单的男学生不同,女人容易被吸引,却不敢轻易冒犯。 跟着跟着,就跟到了图书馆外面。 程诚没有出入证,干脆就在门口等。 “你们说,他在等谁?” “或许有朋友在商大。” “是女朋友呢? “呸呸呸,乌鸦嘴!” 出现个难得一见的帅哥,尽管自己得不到,那要没有女朋友,多少是个念想对不?看见帅气的男同志,女生们是不愿意看见对方是有女朋友的。 商大谁交了个这么帅气的对象,早炫耀死了。 不不不,不能炫耀,要藏着掖着,不能过早暴露在其他竞争者面前。不等到盖章领证的那天,这男人就不算抓在了手里。当然,婚后也要看牢一点,警惕一切出现在帅老公身边的异性。 卓娜和室友们一起八卦。 帅哥可真是实诚啊,你看他站姿特别随意,却有股别样的精气神儿。不过谁忍心让帅哥等这么久啊,都快站了半小时吧? “要不,咱们帮帮忙?” “卓娜,你去问问,帅哥是要找谁,他好像进不去图书馆。” 卓娜被室友们推了出去,主动帮忙,才能和帅哥搭上话嘛。帮个小忙,大家彼此不就认识了吗?然后再说当模特的事,室友们觉得很合理。 卓娜也不是胆小的。 一时被程诚的“美貌”给震慑住,那也不是见到帅哥就胆小怯弱。卓娜也是备受家人宠爱的,这种家庭长大的女孩儿干啥都特别自信。问就问呗,还能把她吃了呀! 卓娜整理下衣服。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站到了程诚面前: “同志,你有需要帮忙的吗?你要是想找人,我在商大也认识不少人,能帮你问一问。” 卓娜是个清秀姑娘。 程诚现在最怕啥,最怕他媳妇儿又误会! 他以前是漠视年龄相仿的异性,现在则是主动躲避。没见他问路都特意找男学生们么,程诚是啥人,卓娜几个一路跟着他来图书馆,又对他窃窃私语半天,他能没个感觉? 无视都不行啊,这女生还要上前来打招呼。 程队长面对枪林炮雨都没如此紧张,胭脂红粉才是阻挠他把媳妇娶回家的阶级敌人。 “谢谢,不用。” 程诚说这话时,视线就没放在卓娜身上。 拥护媳妇儿的所有观点,少和女人打交道,他能少很多麻烦。 卓娜好郁闷,这帅哥也太冷淡了,开始还回她俩字,她要继续当热心肠追问,人家根本不理她。 “喂,我是好心帮忙,你多少也给点反应吧!” 程诚真高啊,卓娜得仰着脖子看他。一抬头,就发现这冷漠的年轻男人和刚才不一样了,嘴角的线条在柔和,眼神一下变得特别生动。从高冷到喜悦,就在那一瞬间发生变化,卓娜有立刻作画的冲动,灵感都是一瞬间的触动,她现在也好激动! 对方不是因为她才发生变化的。 视线是跃过卓娜头顶,锁定在走出图书馆的一道身影上。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他快100年没见到媳妇儿了 “明珠!” 程诚绕过碍事的卓娜,大步走向前方。浑身都弥漫着喜气,谁说高冷的? 卓娜大张着嘴巴——刚才谁特么说帅哥没对象的!世界太残酷了,顶级的帅哥,找的对象也是顶级的美女。商大的女生没谁拿下了如此出众的帅哥,他对象根本不是商大学生。 卓娜有点想吐血,她咋就忘了,最近让商大男生发疯一样追捧的,不就是整天窝在图书馆的魏明珠吗? 魏明珠用毅力约束着自己,不能把复习计划给耽误。 她照旧来商大图书馆自习,在这里能迅速找到状态,比在家里一个人复习还有效率,毕竟周围人都在学习,是能受到感染的。 下午六点,她把今天的复习计划完成,收拾东西离开。 一出图书馆的门儿,就听见一声异常熟悉的“明珠”声,还以为精神太紧绷产生了幻听。但声音还能听错,难道眼前的影像也是一块儿出现的幻觉? 大长腿就是占便宜,程诚三两下就到了魏明珠面前。 “明珠,我来了,你别怕!” 程诚的手挨着了她胳膊,魏明珠终于有了真实感。哦,原来不是幻觉,程诚的手颇有力度,是真人!真的来了,昨晚打电话,他今天就出现在了商州,还找来了商大图书馆。魏明珠原本就是恶心和生气这件事,对于刘丽一家,对于隔着街道见过一面的樊镇川,对于来店里买衣服总拉着她说话的李阿姨,他们都把魏明珠当成是货物在挑拣,魏明珠的情绪是恶心和生气! 乍然见到程诚,魏明珠凭空多了点委屈。 对魏总来说,委屈是最没有用的情绪,她吃过再多苦都没有委屈,她委屈给谁看呢?在她背后,是空无一人的。她只能给自己打造一层刀枪不入的外壳,没用的情绪不允许有,慢慢的,她就好像真的能自己解决任何事! 对刘美和李凤她是信任的,但这两人都不能让人松懈。因为两人都没那个能力护住魏明珠,她们还不如她能抗压。 程诚是不一样的。 一接到电话,就从京城来到了商州。魏明珠以为程诚会求别人帮忙,或者是邵光荣的大伯,或者是别的啥人,程诚家条件那么好,程家的人脉是魏明珠不知的……但让别人帮忙,和程诚本人马不停蹄亲自赶来,给人的感受肯定不一样!程诚越是重视她,魏明珠就越有小女人的情绪,凶猛的野兽会把后背留给信任的同伴,魏明珠知道程诚的心意,她那股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程诚这么稀罕她,却总有一些讨厌的男人在觊觎她。 像啥混混头子柯一雄,河东县一霸樊镇川,被这样的男人瞧上,魏明珠可没感到任何骄傲。 “程诚……” 魏明珠的声音本来就娇,平时刻意弱化,现在带上了委屈劲儿,那就真是成倍放大杀伤力。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葬送江山。程诚听爷爷讲历史时不理解,一个帝王咋会干出如此蠢事,自己昏庸无能,史书把灭国的原因安在一个女人身上,简直太可笑……此时此刻,程诚觉得以前的观念太狭隘了,听着媳妇儿委屈的声音,他都想把惹到媳妇儿的人大卸八块! 两人彼此眼里都没有别人了。 卓娜等女生仅仅是错愕和惋惜,毕竟程诚是刚出现在商大的,见一面,人家有女朋友就要死要活啊? 可是商大的男生们。 费力也要抢到魏明珠周围座位的各路学霸们,看着这一幕,真的是心要碎渣渣了! 没有人能拔得头筹,说明大家都有机会,能在小学妹面前慢慢刷存在感。 卧槽,现在是咋回事啊,忽然冲出一个男的,上来就拉小学妹的手,小学妹还没甩开对方……一瞬间,多少颗少男心落地成渣。如果是任何一个男生,大家都不服气。程诚那样子,有人敢不服气吗? 没有大油头。 没有胡渣子。 干净的脸上连颗青春痘都不长! 长得好看还不够么,腿那么长干啥,小学妹窈窕高挑,个子不够高的男学霸们,正在研究让自己如何能更相配……程诚的高大帅气,是给他们的致命一击。 急着展示自己的男生们一蹶不振。 雄性要靠漂亮的羽毛吸引雌性的话,程诚就是漂亮的孔雀,他们是灰扑扑的野鸡。 要不咋说现在的风气质朴可爱呢,两个赏心悦目的人处对象,大家第一反应是般配。没有人去想程诚的条件如何,是不是配得上魏明珠,人家俩人瞧着就该是一对。 程诚想着如何安抚自己媳妇儿,魏明珠想着该咋告状。 两人旁若无人的虐狗行为完全无意识,程诚把魏明珠怀里的东西接到自己手里,俩人就走了。谁的心碎成片片还是渣渣,关他们啥事儿呀。 …… 魏明珠每天骑来商大的是一辆女士自行车。 她的个子骑着刚刚好,身高腿长程诚,骑上去缩着脚,别别扭扭的,干脆推着车子走。俩人都没顾上说樊家,也有一个月没见面,小情侣有自己的话说。程诚把袖子挽起来一圈,露出那只劳力士,说自己喜欢这表。 “就是太花钱了,你那里还有钱不?” 程诚知道魏明珠做生意挺赚,和一般人比肯定算有钱的。 但自小没家底,脱离魏家后,母女俩在乡下是借住在舅舅家,到省城是租于奶奶家房子,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母女俩的“家”。他媳妇儿身上的担子重,赚的钱不少,要用钱的地方更不少。高考后要在乡下盖房子,还要搞建材装修生意,这些钱都要靠魏明珠一边念书一边赚。 程诚可心疼他媳妇儿了。 200谁都不能欺 ,他还记得俩人一起去羊城进货,魏明珠自己是做女装的,却舍不得穿新衣服。用批发价算,一套衣服才多少钱?魏明珠舍不得穿几十元的衣服,舍得给他买上千的劳力士,程诚要不感动,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他想补贴魏明珠钱,想把自己的存款都上缴,他媳妇儿偏偏不要,程诚钦佩她的独立自主,也心疼她的独立自主。果然,提到这茬儿,魏明珠马上转变了话题: “你今年都没假期了,怎么又能来商州?” “有人欺负你,我能不来?” 明明知道答案,还要问,程诚一点都没不耐烦,刚见面那会儿,他就瞧出来了,魏明珠见到他就不自觉委屈。人只会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程诚心里高兴,他和媳妇儿好像又亲密了点。不是拥抱,不是亲吻那种亲密,是心和心的距离在拉近。 魏明珠每往他的方向挪动一小步,对程诚来说都是莫大的喜悦。 他先喜欢魏明珠,先追求魏明珠,笃定他能娶到魏明珠……单方面的赤诚付出程诚现在很有积极性,并不代表他不希望得到回应! 程诚用一只手抓住自行车龙头,另一只手很自然握住魏明珠的手。 别怕,我媳妇儿谁都不能欺负。” 春天的日头变长,俩人从商大出来,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 大马路上全是骑着自行车往家赶的人,上班的人忙着回家做饭,忙着回去看孩子,反正各有各的事儿要忙。有自行车不骑,要慢悠悠轧马路的人,就是处对象的年轻人。还没有家庭的拖累,下班后的时间很自由。 可程诚倒好,推着自行车并肩走还不够,单手撑着龙头,另一只手还能腾出来去牵对象,这样的操作让路过的人都要多看两眼。程诚是十足的厚脸皮,心理素质杠杠的。魏明珠不遑多让,路人爱看就看呗,程诚掌心有薄茧,手刚好能将她的手完全握住。 魏明珠一向认为“安全感”只能自己给自己,被程诚牵着手,她却有了程诚带给的安全感。 她见到程诚会委屈,感觉到的这安全感,并没有让魏明珠反感。一切很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就像一开始她答应和程诚处对象,羊城的夜色太美是借口,当时的气氛太好了,魏明珠就是顺着自己心意走。 不见面时,她理智占上风。 还会想着和程诚家庭背景可能不太合适,想着程诚家里人太麻烦,她就要提分手。一到了见面的时候,程诚对她的情感是如此热切,魏明珠不是石雕木刻,她也有感觉……哪里还想得起来分手啊?分了手哪里去找如此喜欢她,她也喜欢的男人! “你来了,我就不怕有人会欺负我。” 欺负她的张二赖,都被程诚偷偷收拾了。羊城的柯一雄也被程诚给摁老实了。河东县的樊镇川,魏明珠也没啥好担心的。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明白自己为啥会很自然流露出委屈,为啥会感受到程诚带给的安全感。 程诚虽然不能天天陪着她,俩人隔着上千里的距离。 但这并不妨碍程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魏明珠相信,要不是她从卓卫萍那里听到真相,张二赖被抓被判刑的事,程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告知。就是如此笃定,程诚不会拿这件事来“邀功”!如果他有这打算,应该在俩人没确定关系前就说出来,那时候没说,以后更不会说。 有人在保护着她,用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方式。 魏明珠缩在自己钢铁水泥浇筑的蜗牛壳子里,程诚也能给撬出一条缝,他就是那样,拼命往魏明珠心里钻,魏明珠的心态可不就产生了变化吗?! 从商大到于奶奶家的一条路并不短,程诚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好像牵着手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程诚舍不得放开他媳妇儿的手,魏明珠也没挣扎。俩人牵着手在门口傻站半天,看着彼此傻乐,提着扫帚回来的于奶奶觉得辣眼睛。 “卿卿我我的,像啥话!” 魏明珠被捉个正着,她脸皮厚,也已看穿于奶奶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根本就没感觉。 程诚挺恋恋不舍,到底是明珠的房东奶奶,老太太为人很刻板,禁止魏明珠平时带外人在家里住。程诚没准备破坏房东奶奶的规矩,这规矩好啊,让程诚对魏明珠的居住安全放不少心。他瞧着于奶奶家的院墙特别高,不过要真想半夜翻过去他都能办到。 “于奶奶,您介意家里多一只狗吗?不让您管它口粮的。” 程诚想给于奶奶家养弄两条狗来,不是一般的土狗,是受过训练的狗。于奶奶有点嫌弃,“我可不养狗,它满院子拉屎。” “您放心,送来的狗肯定很听话,真要把您院子弄脏,我来给您收拾。” 程诚对训练过的狗很有信心,于奶奶将信将疑。 程诚和魏明珠说要去住招待所,于奶奶嘀咕,“我说你咋当人对象的,就算朋友来了,也要招待吃一口热乎饭……算了,你会做啥饭啊。你叫程诚是吧,吃了晚饭再去招待所。” 魏明珠冲程诚竖起大拇指,可真厉害啊,简直是中年老妇女通杀。于奶奶多别扭的一个人,主动留程诚吃饭,魏明珠和刘美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也就吃过一次于奶奶主动蒸的包子。想到包子的味儿,魏明珠口腔里不自觉开始分泌津液。 程诚看她一眼,“于奶奶明明是看在你的份儿上。” 两人那里商业互吹,于奶奶听的真切,她真是十分无语,魏明珠够滑头的了,找个对象居然差不多。于奶奶倒没想过当兵的就一定很老实本分,人吃一样米,却千人千样,哪有用职业感官来往人身上套的? 于奶奶留程诚吃饭,是看魏明珠母女的面,也是程诚的言行举止,都让她觉得有教养。 有教养不是要拿腔拿调的说话做事,是对待亲近的人真诚,对待不熟的人有分寸。程诚想送条狗来看家,按说对于奶奶也有利,但他照样要先征求于奶奶的意见,这是尊重于奶奶的房东身份。于奶奶的后半生见了太多不讲究的人,难得遇到一个讲究人,自然心情不错。 魏明珠也是个讲究人,但这讲究是浮于表面的,不像程诚那么沁入骨子里。 于奶奶觉得吧,魏明珠的客气是因为不在意大部分人,所以她再咋难相处,也不放在心上。倒是程诚看上去高冷,做事顾及到别人的感受,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 魏明珠说于奶奶做的包子好吃,于奶奶就去做包子。 程诚也不太会做吃的,魏明珠要帮忙揉面,他瞧见那胳膊细细的,就挽着袖子自己来。 今天刘美回来的稍早,七点半就到了家。门口就闻到了香气,于奶奶咋又蒸包子了?这香味儿闻着就是于奶奶的手艺,魏明珠是做不出这味儿的。 “明珠,咋又让你于奶奶动手了?医生说她不能太累……” 于奶奶把小菜放在桌上,指着厨房:“今天可不是我动手,我就动动嘴。” 魏明珠哪里来的狗屎运,找到个这么出挑的对象?就搁于奶奶年轻时,程诚这样的能瞧上个乡下丫头?长得再好看的乡下丫头,也就只能干丫鬟的活,或者给人做小,门当户对不是说着玩儿的。真的感谢新社会,人人平等,农村丫头也能和皇城里有前途的大少爷处对象。 刘美哪里知道于奶奶的想法,于奶奶一指,她就看见厨房里杵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小伙子袖子上沾了点面粉,冲她笑: “刘姨,您回来啦?也忙了一天,快洗过手吃饭吧。” “程诚,咋能让你动手?” 刘美是真的急了。 做饭这种事,哪有男人动手的?在刘美的印象里,厨房里的事儿全归女人管,不是她自轻自贱,是多年的老观念改不过来。再说程诚是客啊,从京城到商州那么远,难得来一趟,哪能叫人做饭呀? 刘美不是觉得魏明珠就该干活儿,要早点知道,她就从店里回来做饭。 程诚本人觉得没啥,“刘姨,我就是揉个面,我有力气。” 魏明珠觉得莫名其妙,谁做饭好吃谁就做呗,程诚愿意帮忙,是他有那力气,这件事有啥好说的。要是大家都不愿意做,那就请人或者出去吃,有人愿意做饭,她是高兴的,但不至于诚惶诚恐。 母女俩是有代沟的。 再过30年,小家庭里男人做饭干家务的不要太多,魏明珠觉得很正常的事儿,刘美却大惊小怪。还想说点啥,于奶奶扯了她一下: “你坐下吃就行了。” 假装说两下不就行啦,有个态度在,真要说过火了程诚心里该不舒服了。于奶奶刚才还说魏明珠不心疼程诚,不留人吃饭,关键时刻就晓得老太太心是往哪边偏的。 四个人坐下来吃饭,主食是包子和小米粥,配菜是凉拌萝卜丝、葱炒羊肉、还有炒豆芽,木耳炒圆白菜。菜是魏明珠和程诚一起炒的,家里没冰箱,现在天气不比冬天,谁也不会在家里放很多食材,除了土豆洋葱,其他菜都是现吃现买。 程诚下午才到,从商大回来已经六点过,再想去买啥菜都没有。 营业到晚上九点半的大超市现在根本没有,能有个荤菜,都是刘美早上去买回来的羊肉。程诚不挑嘴,这吃的已经很好了。做包子时于奶奶问他想吃啥馅儿的,咸口还是甜口,魏明珠就说做几个糖馅儿的。 程诚现在吃着白糖芝麻包,幸福的想哼哼。 201多大的官? 明明是嗜甜的人,平时怕被人笑,加上在单位吃甜食的机会也不多,白糖融化在嘴里,芝麻粒唇齿留香,程诚很喜欢。 看出他是真吃的高兴,刘美也没有那么紧张。 程诚这时候忽然出现在商州,那能为啥啊,肯定是因为樊镇川的事!刘美紧张啊,怕程诚对明珠有看法,两人吃饭时亲亲热热的,忙前忙后夹菜,刘美心想,这应该是对明珠没啥坏印象? 当妈的不就是为女儿操心么,刘美心情变好。 樊镇川的事是个大麻烦,要是程诚先和明珠闹,日子才真是水深火热。 四个人吃完饭,程诚特别歉意,刘阿姨,我来的匆忙,也没从京城给您带点什么……” 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空着手到未来丈母娘家?常伟那二货都干不出来的事,偏偏落在程诚头上。他是急啊,连夜请假,一大早又去火车站坐车,到商州是下午4点,先来于奶奶家扑了空,没半点耽搁又到商大图书馆找人。当时为啥不急着进去找人,他在门卫处看过出入登记,魏明珠进去的记录有,还没出来呢。 等到了魏明珠,俩人一路秀恩爱回来,就没想起来要买点啥东西。 心思全落在魏明珠身上了,顾不上其他。 刘美不是那种挑剔人,过年时程诚送了多少东西来啊,一般人家下聘都没那么重,程诚一点都不小气,刘没连连摇头,“你人来了就好,哪能让你总花钱,你在单位可辛苦了,以后不要买太多东西。” 给明珠买就行,还把全家的东西都包圆了,多少工资也不够用的啊! 程诚单位虽然包吃包住,刘美猜工资也没多高。她在省城呆了几个月,见识比从前涨了不少,就说那些来店里买衣服的熟客,有事没事的也会闲扯几句,说某某某这个月开了多少工资,家里上班的多,不缺她这一份,全用来买衣服了云云。 别管干啥工作,都要讲工龄,工资也要分等级。 想来程诚单位里也是,普通人和当干部的工资肯定不一样,资历深浅也不一样,程诚这么年轻,他才上多久的班,能拿多少工资啊? 刘美是实在人,程诚长得精神,还救过刘荣,小伙子没啥能挑剔的,还是令人尊敬的职业。 难道她还能嫌弃人家收入少么! 结婚又不是讲条件,物资条件是能奋斗的,人不对才是啥都不对。不得不说,刘美有些观念很落后,有些观念又十分朴素有高度。 她现在是拿工资的人,除了店里领工资,魏明珠还要给生活费。这钱对刘美来说花不完,程诚要去住招待所,刘美偷偷往程诚兜里塞钱。 出了于奶奶家门,程诚把兜里的钱掏出来,十几张大团结呢。 “明珠,这钱我就收下了。” 他把钱整整齐齐理好,为啥不要啊,丈母娘给的,意义不同嘛。程诚觉得自己想找人炫耀下,谁家不是女婿孝敬讨好丈母娘,见过丈母娘给女婿贴钱的吗? 魏明珠无话可说,就100多块钱,程诚那表情就像收到100多万一样!高兴就高兴呗,也没打击程诚,她就是有点酸:“我妈可真喜欢你。” 是真喜欢啊,不然咋会拉着他,苦口婆心劝他不要花那么多钱。 又说程诚单位的日子苦,让他把津贴攒下来自己改善伙食。同样是妈,性格就太不一样,程诚决定要赶紧搞定他妈关慧蛾,刘美这样维护他,要是明珠到程家被他妈冷脸相待,程诚自己都不能接受。 找好了招待所,又把魏明珠往回送到于奶奶家门口,他没有太冒失,就是轻轻吻了下魏明珠的额头。 “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去图书馆吗,我早上过来接你好不好?” 魏明珠点头。 她想了想,踮起脚尖亲了一下程诚的嘴角。 “程诚,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质特殊,很多时候都没办法正常见面,但你这次能最快赶来,我很高兴。” 她越来越能体会到自己在程诚心里的分量,沉甸甸的,有压力的同时,也叫她感动。 这件事让魏明珠相信,她对程诚的喜欢一开始可能少一点,那并不是因为程诚不够好,而是太好了,只是她自己要慢一拍,进入状态比较慢。 早晚也会追上去的。 程诚见她眸子水盈,一颗心不受控制狂跳,撞得他胸口一片酥麻。 黏糊糊的,难舍难分。 程诚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过去,脑子里的杂念就跑出来打搅他,魏明珠那张脸在他梦里闹腾了一夜,被翻红浪的,他醒来后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大清早的,程诚冲了个冷水澡,又把弄脏的裤子洗了。到了于奶奶家门口,程诚有点紧张……这也不能怪他啊,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听说是正常现象。 可他啥时候才能把媳妇娶到手? 真要像明珠说的,等她念完大学,那至少还有四年多,程诚觉得自己能憋疯。 有未来女婿在,刘美大早上就擀面皮包饺子,纯肉馅儿加点小葱,一个个饺子圆鼓鼓的,馅满的快撑破饺子皮,给程诚煮了一大盘,丈母娘的做的水饺能不吃完吗?程诚也的确是处在新陈代谢旺盛的年纪,几十个饺子不算啥,轻轻松松就吃完了。 放下筷子,程诚主动提起了樊镇川:“刘姨,我来商州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今天我就去办,您放心,等到今晚事情就会有个初步结果。” 刘美哪里能放心,她担心的要命。 “樊镇川在河东县很厉害,程诚你……” 你一个外地人,能行吗? 刘美想劝程诚不要硬碰硬,张张嘴,她却不晓得该咋说。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程诚把自己的证件掏出来。 具体的单位级别刘美没看明白,她就瞧见了程诚的职务。 等程诚送了魏明珠去商大,刘美还在发晕,她问于奶奶: “……那孩子是个啥职务?” “算个长官呢。” “程诚是当官的?” “不是特别大的长官,但在他这个年纪,就很了不起的。” 21岁能有这样的职务……于奶奶想,刘美老实懦弱了大半辈子,还能有这种命?魏明珠果然是鬼精明,和程诚处对象时候可能并不清楚他职务,但眼光毒辣啊,一挑就选到了人中之龙! 于奶奶给刘美科普了职务等级。 再高一级的就能称呼一声“首长”了,程诚么就还差了点。但能当首长的,哪个又像程诚这样年轻?刘美搞不清程诚和樊镇川谁更厉害,她就知道,程诚肯定是不差的,樊镇川可是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程诚才21岁! 于奶奶说是“人中龙”,往前几十年都是豪门富商争抢的乘龙快婿。 刘美想想自己家的条件,也不明白悬殊那么大的俩年轻人是咋处上了对象。 于奶奶一锤定音:“你患得患失也没用,一切都是命,命里注定的,那是推不掉的。” 同样,命里要没有的,使尽各种手段都强求不来。现在只是处对象,能不能修成正果还不好说,看程诚的态度是对魏明珠很上心,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变化。 刘美不是惊喜,她是忐忑啊,于奶奶决定还是不把后半截说出来刺激她。 …… “你今天还是6点往回走,中午在商大食堂吃饭?我下午来接你,中午有时间就过来。” 程诚巴不得24小时都和魏明珠黏在一起,但他请假过来是处理正事儿的,假期时间又不长,他得抓紧解决了,不然那些讨厌的人会打搅他媳妇儿心情,也让他未来丈母娘提心吊胆的。 “你去忙吧,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程诚办事可能不方便带她去,魏明珠又不是不懂事的那种小姑娘,非要黏在一起有啥意义?现在好好复习,高考发挥的好,考上华清的建筑系,和程诚见面相处的时间会大大增加。忍一时,是为了未来更多的相聚,魏明珠能分得清轻重。 这也是她让程诚来处理这件事的原因,她现在心思必须放在学习上,虽然现在看起来成绩不错,考个重本毫无压力。华清那种学校,能和一般重本一样吗?在国内算顶级名校了,上辈子都不敢想的,这辈子还是占了便宜,就说英语的科目,经过职场的多年勤学,她此时的水平可是远超上辈子高考时。 程诚一走,魏明珠正要走进图书馆,冷不防从身边窜出来一个人,定眼一看是卓娜。 “魏明珠,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呀?” “我男朋友呗,还能是谁。” 真的是男朋友?! 魏明珠从哪里找到个这样的,卓娜还想挣扎下:“那龚洋师兄……” “龚洋现在帮我舅舅画点图,我和他并不是很熟。” 卓娜总想把她和龚洋凑在一起,魏明珠也不说假话。最初接触龚洋的是她,但龚洋都在京城一个月还没回来,和刘荣一起工作,每天都要见面沟通,现在肯定是刘荣和他更熟。 这消息,足以让卓娜和室友们哀嚎一片。 卓娜觉得魏明珠空有美貌,说是今年要考大学,到底能考的咋样还不知道呢。能不能考上大学不确定,人家的对象就摆在那里,都来商大两趟了,不管咋看都好出众。 魏明珠今天在图书馆,觉得关注的视线少了。 202刚好 昨天好些人被程诚打击的垂头丧气,他们和魏明珠还不熟,不能像卓娜那样来问清楚,今天还能打起精神出现在图书馆的,都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虽然咱长得没那么帅,但有知识有内涵啊,一定要把小学妹的择偶观给扭转过来! 程诚不知道图书馆还有一堆人想撬墙角,他现在是要找樊镇川的麻烦。当然他不会去河东县找人,那地方咋说都是樊镇川的大本营,不是怕了对方,而是怕不小心把事情搞得太大,连累了给他批假的领导。 上次休假的那个处分是取消了,隔了这么短时间又搞出一个? 为了对付樊镇川不值当。 程诚没有去找邵大伯帮忙,自己的身份还不够,如果靠着程家的面子。邵立民帮了这个忙,事情就会从商州传回京城。程家都知道了,他妈能不知道么?家里人对明珠还有偏见,哪里会让他们继续误会。 还得跑一趟兄弟单位,问人要一只训练过的狗。 最好是找人再弄弄于奶奶的院墙,加点玻璃碎片,拉铁丝电网会不会太夸张?虽然这些都是死物,比不上活人机警变通。 但他总不能弄俩人去于家站岗吧?连他都不到那级别,更别说家属待遇。除非不走单位正规途径,找私人聘用。 在程诚忙起来时,从羊城赶来的李栋梁和葛剑,也风尘仆仆的按照地址找到了“蓝凤凰”。 羊城到商州,可比京城到商州的路程多了一倍。再加上俩人买的车票有点晚,李栋梁和葛剑刚到“蓝凤凰”,就碰上了有人捣乱,服装店门口站了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 他们像瘟神一样站着,假装挑选衣服,却吓得女顾客不敢进门。 谁被一群小年轻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能高兴?别说女顾客,连年轻的女店员马薇都快被吓死了。 李凤大着胆子问他们要买啥,小年轻们骂骂咧咧的,从货架上扯了衣服往身上穿。他们不是抢衣服,而是不停的试衣服,在店里东摸摸西摸摸,妨碍蓝凤凰做生意。 李凤被这几个人搞得要疯,这哪里是来买衣服的,分明是不怀好意来寻仇的吧? 她也没得罪过谁,这是遇到来收保护费的了?明珠说过,要有人来收保护费,胃口不大的可以给,破财免灾,超出某个数额,就直接找派出所。 李凤试探着封了个红包,递给小年轻,人家数了数里面的钞票,把嘴里叼着的烟吐在地上: “大姐,瞧你还挺上道,但这点钱不够我们几个兄弟分……我前脚收了你的钱,转身你就去派出所报案,哥几个不全完了?” 小年轻明明很心动,却把红风扔给了李凤。钱都不要,那就是找事儿了。 李凤气的很,疑心是不是同行来找麻烦。可蓝凤凰附近除了百货大楼,没有其他服装店,百货大楼还不至于眼红蓝凤凰生意吧? 不是找麻烦,是啥人在报复她们? 要不然……可能就是樊家,樊家是不是得到消息,明珠不会嫁过去,所以就来找麻烦? 要想报案吧,人家不砸店不要钱,开门做生意,店里还摆着男装,总不能不让他们进来么。这些人简直就是无赖,李凤一筹莫展,本来心情还不错,听刘美说昨天程诚就赶来了,还说程诚在单位里有职务,外甥女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对象,李凤能不高兴么? 现在可好,几个无赖找上门,今天的生意咋办。 只来今天,还是天天都来?要是在蓝凤凰门口站一个月,服装店也只能关门大吉。 正犯愁,走进来两个人。其中就有一张熟面孔,她和李栋梁见过啊,上次去羊城,瘦高的李栋梁和另一个矮胖的到火车站接她和明珠。 “您好,是魏小姐发电报让我们来商州的。” 不晓得是不是李凤的错觉,眼前的男人好像在压抑着兴奋。羊城人就是很时髦,李栋梁口中称呼的“魏小姐”这时候正在图书馆看书呢,这些捣乱的人要是樊家派来的,可不能让他们听见明珠在哪里。 “栋梁同志,你看现在店里这情况……” 咋能让雇主为难呢,李栋梁转头冲着葛剑招呼:“看着点,别把店里的东西打坏了,要拿捏好分寸。” 打伤不打残,打残不打死,李栋梁说的就是这个分寸。要想着替雇主解决麻烦,而不增加压力,连把这些人打残都不行。野路子和学过功夫的区别,李栋梁让师弟大大方方展示下。 把红包摔回李凤身上的小年轻想说话,葛剑不紧不慢踢出一脚,小年轻明明看见了那一脚,想着往后退,却躲不过去,亲眼见着那一脚踹在他小腹。还被踹出了店里,捂着肚子跪倒在店门外,像在磕头认错。 李栋梁拎着两个人的衣领,像提着小鸡崽。把他们一股脑扔到店外,还不能在店门口打,影响生意多不好,在蓝凤凰和百货大楼之间有块空地,李栋梁和葛剑把七八个人拖到空地上揍。 也太不经揍了,没过一会儿就躺地上一片,李栋梁和葛剑拍拍手,好像都不咋出力。 …… 百货大楼里,刘丽紧紧捂住女儿的嘴,“不许喊,小心让人给听见” 梁欢小脸憋得通红,使劲点头,刘丽才松开了手。 “妈,现在咋办?” 刘丽也不知道咋办。 想来想去,唯一能帮魏明珠的,就是刘荣两口子。谁站在李凤背后,支持她开了这个店?梁秉安不想贸然动手,之前就是大意,竟不知魏明珠是那样的性格。想来想去,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梁秉安就想把蓝凤凰背后的老板逼出来。 刘丽听自己男人说要找服装店麻烦,她认为可以出出气,店虽然不是魏明珠母女的,女儿被她关到小屋子里时孩子的大舅妈也在,但也没阻止,刘丽连嫂子一块儿恨上了。给李凤找麻烦,才能让刘丽出了这口气,再说了,这麻烦是魏明珠带来的,多闹腾几天,李凤还能待见惹来麻烦的魏明珠吗? 别说给零用钱,最好是连在店里上班的刘美也赶走。 刘丽不晓得服装店的另一个老板就是魏明珠,这做法虽不能叫刘美失业,却真的能影响店里的生意。梁秉安不愧是当干部的人,深谙打擦边球的道理,不砸不抢,就是正常选衣服,时间耽误的久一点,带的人多一点,说出的话也不是调戏女同志的,更别说动手动脚,他们就是用眼神恶心人。 派出所也不能说把人抓走吧。 刘丽想带闺女来看热闹出气,开始明明都挺好的,她都能想象得到李凤有多焦急。 可找的人在蓝凤凰呆了才俩小时,就被人给扔出来。两个人男人,打七八个人,就像成年人在欺负一群小学生,这些人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刘丽捂住梁欢的嘴,是怕两个凶人注意到这边,伤害她们。 不能露面,一露面,就知道是梁家找的人。 梁秉安和刘丽都商量好了,要让魏明珠误会这些人是樊家找来的,让她见识下樊镇川的“手段”!樊镇川本人的手段不可能这么温和,梁秉安如今进退两难,在夹缝中求一条生路,自然要处处小心谨慎。 二七广场有人打架,派出所倒是很快就赶来。 带队的人就是卓卫萍,她听说有人在蓝凤凰捣乱,第一反应也是樊镇川找的人。 到了现场一看,好些人倒地不起,李凤看见卓公安来了,张嘴想说话,李栋梁搓着手抢答: “公安同志,他们偷我钱包,我想把钱包抢回来,不小心把他们撞到了” “放屁,谁偷你钱包了…” 小年轻在地上哀嚎,谁特么稀罕偷这穷鬼的钱包啊,他可是连李凤给的孝敬钱都没要,就怕节外生枝把事情搞砸,小年轻嘴上硬气,派出所的公安的确在他身上摸出两个钱包。 一个是小年轻自己的,另一个就是李栋梁的,钱包里还有介绍信。李栋梁看上去老实巴交,按说应该是真话,卓卫萍总觉得哪里挺奇怪。 撞倒哪能把人撞成这样? 卓卫萍还得把人带回派出所,轮到葛剑时,葛剑坚决称自己没动过手。 “我就是来替我师兄捡钱包,我真的没有打他们。” 可不能两个人都进派出所,总要留着一个能自由活动的,在外面保护魏小姐啊。不得不说,李栋梁和葛剑给人当保镖没干多久,还是兼职的,却已经很有保镖的素养。时时刻刻替雇主着想,把雇主的利益和安全放在第一位,这份工作就丢不了。 俩人被抓去派出所也没啥,可谁来保护‘魏小姐’? 卓为萍看了葛剑一眼。 这两人都不是商州当地人,不晓得和蓝凤凰是啥关系。卓卫萍肯定是站在蓝凤凰这边的,不是看杨局的面子,而是卓公安同情着魏明珠。 连李栋梁一块儿都被带走,葛剑还不着急,其他人哀嚎着葛剑也打人,派出所的人听而不闻,就偏偏把葛剑给落下。 “他被派出所抓去了,咋办啊?” 203那个穷外地的 李凤是进过派出所的,上次真是被吓破了胆子,派出所就不是正常人该去的地方,虽然卓公安很公正,但她说了能算数吗? 李凤不晓得,杨局长替蓝凤凰剪彩意味着啥,葛剑则是对他和师兄李栋梁的功夫有自信,他俩人生地不熟,要表忠心,也不能给雇主惹麻烦。 “您别担心,他们痛是痛,保证查不出一点伤。” 他们都是在白家武馆学的功夫,葛剑和李栋梁当时也算比较核心的弟子,天赋是不如白志勇,但打人的力度都用不好,他们师傅说不定要被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练拳的时候是隔着一层牛皮套子,牛皮完好无损,里面装着的猪肉能被打得稀烂。一开始是用牛皮装猪肉,后来皮子越换越薄,难度越来越大……要不说穷文富武,当时的人们都填不饱肚子,别人学拳用沙袋,白家武馆却要用猪肉来练拳,太奢侈,也太不容易练出头。 后来武馆关门,有社会环境不允许的因素,更多的还是经济上的困难。 李凤听到葛剑保证还是担心,干脆让刘美看着店,她自己跑派出所去打听消息。再次进入派出所怕不怕?李凤怕得要命,走近那地方就很紧张,心理阴影还没消散。 但能不去么,李栋梁是替店里打跑无赖才被抓的。 …… 葛剑也不着急,知道守在服装店的刘美是‘魏小姐’的母亲后,他就在店旁边守着,既不影响店里生意,还能护着刘美。一来就碰上找茬的,形势这么严峻,怪不得魏小姐要拍电报让他们提早到商州。 刘丽带着梁欢蹑手蹑脚离开百货大楼。李凤一走,店里只剩下刘美和马薇,刘丽很想捏一捏软柿子,别的不说,让刘美把她家一万块钱还回来。不是清高吗,既然不同意婚事,拿她家钱干啥? “不许说其他事,一会儿只管问你二姨要钱。” 刘丽怕女儿说漏嘴,梁欢再三保证,“只叫二姨还钱,别的都不提!” 大舅妈是假疼她的,二姨是魏明珠的亲妈,当然是偏向魏明珠,梁欢看的很明白。就是因为有魏明珠在,大舅家的服装店再大,也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有1万块钱,能在别的地方买多少衣服,梁欢不稀罕‘蓝凤凰’里的衣服了,这地方让她没面子! 刘丽带着女儿进了店。 葛剑瞧见是俩女人,也没管。他和李栋梁刚到商州,都不清楚魏明珠和亲戚间的恩怨情仇,哪能想到魏明珠家的亲戚基本上全是极品? 两个女人的威胁性也不大! 刘丽走进店,就把包摔在了收银台上:“二姐,生意兴隆呀,我家好像有一万块钱落在你那里,你把钱带来没,要是没带上,就现在回家取,我等着急用呢。” 刘丽还敢来。 老实可欺负的刘美,前所未有的生气。魏家人也过分,但刘美对那些人从来没有啥期待,她本来就是嫁进魏家的,魏家把她当外人,她也不把魏家人当亲人就行!离婚就能把所有关系都断掉,不知道多轻松。 可刘丽不同啊,这是她同父同母的妹妹,是她的亲人,两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要是欺负的是她,刘美顶多生生气,转头就原谅。 可这个妹妹要推她女儿下火坑,刘美就没办法原谅。一桶馊水都泼不走,还上门要钱,刘美是欠别人一毛钱都会脸红的那种,别说昧下梁家的1万元——但魏明珠说这钱不用还,刘美就不会承认。 她想起于奶奶教的话,就反问刘丽:“你家的钱咋会在我这里?” 刘丽冷笑,“二姐,你别装蒜,我是看在姐妹一场,才没有直接报案说你女儿偷钱。” “二姨,那是我妈给我存的学费,你就还给我们吧?” 母女俩一唱一和,都把马薇说糊涂了。 不行,要钱咋能来店里要,马薇接受过简单的员工培训,知道不能让人在店里闹事。葛剑在门口转悠两圈,听着不太对劲,冲着马薇招招手。 “这俩人是来找麻烦的吗?” 马薇点头又摇头,“是小老板家的亲戚,来找刘姨还钱。” 葛剑才不管对方是来干啥,只要知道和刘美不对付,那就需要清理下。还没轮到葛剑表现呢,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过来,长得极为出众,走路看似随意,却在蓄力而行。 这是随时都准备好战斗的状态。 难道这才是他们要来商州该对付的人? 葛剑心中警惕,年轻男人却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行,不能在店门口动手。 程诚盯着葛剑,两人的眼神在无声较量。 程诚一个错身走进店里,“刘姨,只有您在呀,中午我请您和舅妈一起去吃饭吧?” 不是敌人? 太好了! 葛剑的拳头一下子松了。刚才程诚经过身边时,他差点扛不住那压力,要率先出手。谁先出手就失了先机,因为没把握会赢。 程诚也察觉到了葛剑的松懈,好像他叫了刘美,对方就放松了? 应该是友非敌,程诚不去管葛剑。 他忙了一上午,见了几个人,别人要一起吃饭他都推掉了,心里惦记着回来讨好未来丈母娘。到了店里一看,原来不仅刘美在,还有两个女的,看上去是一对母女。眉目间和刘美很像,甚至还有几分和魏明珠相似。 程诚一下子猜到了刘丽的身份。 刘美瞧见程诚还恍惚,就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咋就成长官了? 于奶奶说了,程诚这级别,手下得管理着两三百号人,叫声长官不为过。同样是‘领导’,梁秉安对刘家人是啥态度,程诚又是啥态度! 刘美就是恍惚这点,程诚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要不是这次为了樊家的事来商州,谁能想到程诚是个长官? “二姨,这谁呀?” 程诚是那种很有存在感的人,走哪里儿都特别惹眼。 刘丽也在打量着程诚,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还对二姐态度亲热,心里有了猜测。梁欢沉不住气,程诚长得太精神了,说他五官多么完美也不是,就是通身的气质特别吸引人,梁欢眼睛都舍不得眨。 程诚一笑,梁欢心里的小鹿就活蹦乱跳在躁动。 “我就是你们嘴里的穷外地人。” 这女人就是明珠的小姨了,今天还敢来,正好撞在程诚枪口上。 刘美怕程诚误会女儿不安分,昨晚就拉着程诚解释,说她们和刘丽三番五次的说过明珠有对象,刘丽充耳不闻,不晓得在樊家面前说了什么,才有了樊镇川想要强娶的事。 程诚能对刘丽有啥好脸色? 就是眼前这人要把他媳妇儿打包卖给一个老男人,换取好处,程诚又不是圣父,难道还像对待李凤一样的态度对刘丽吗?只有魏明珠认可的亲戚,才是他的‘亲戚’,否则等着和他攀亲戚的人能塞下一火车皮,他可没空搭理! 穷外地人的是自我调侃。 程诚很庆幸他工作中,对自己狠,舍得拼还有点运气,要真的只是个穷外地人,他不得窝窝囊囊看着自己媳妇儿被人抢走? 刘丽恍然大悟,怪不得魏明珠不嫁樊镇川,原来是穷外地人的长成这样! 长得帅有个屁用,看脸能吃饱饭? 梁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魏明珠的对象——找个长得这么帅的对象凭啥?听说在乡下老家时名声很坏,这男人知不知道! “哟,原来这就是二姐的未来女婿,长得是一表人才,可惜——” 刘丽的话说的意味深长,可惜还是个穷外地人的。这样的人,配魏明珠真是各自浪费,魏明珠嫁樊镇川,穷外地人的仗着模样精神,说不定就被单位里哪个领导的女儿瞧上。没钱没势穷外地人,又找个农村户口没学历工作的,两个都是脑子有毛病。 肯定是脑子有毛病,不然咋这时候来商州? 聪明人躲都来不及的事。 刘丽想到被泼潲水,想到梁欢的遭遇,故意啧啧两声:“可惜了,小伙子你还不晓得吧,我外甥女5月就要结婚了,你早点来喝杯喜酒啊!” “好啊,如果这喜宴还能办,我一定早点到!现在请你们滚出去,这店里不欢迎你们。” 程诚琢磨着要自己动手,葛剑一直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虎视眈眈的盯着刘丽和梁欢,程诚厉不厉害,母女俩不晓得。葛剑能打,母女俩刚才亲眼看到。 “请离开,不然我要请你们离开了,我这人下手没分寸……” 刘丽咬着牙,“二姐,你以为找了几个人帮忙,就能对付樊家了,你太天真了,要是不把钱还来,我就去报案” “我不晓得你说啥,你去报案吧,我家不缺1万块钱!” 刘美的话,刘丽是半个字都不信。 不缺1万元? 所有家底都搜刮干净,能拿得出1000块吗?当谁不晓得你的底细呢! 本还想再骂几句,听着葛剑把拳头捏的咔咔响。梁欢害怕,拽刘丽的袖子,母女俩灰溜溜走了。 程诚也没把俩人放眼里,收拾起来没意思,现在先把源头掐住,梁家根本蹦跶不起来。当然,要不是刘美在当场,对方是俩女人,程诚肯定抽得她们找不到北! 204有人护着才放心 不能在丈母娘面前打人,要误会他有暴力倾向,不把明珠嫁给他咋办? “刘姨,这位是?” “是明珠从羊城请来的同志……” 程诚顿时全明白了,“你好,认识白志勇吧?” 人和人之间,只要提到共同的熟人,很容易拉近距离。葛剑连忙握住程诚伸过来的手: “你好,我叫葛剑,白志勇是我师弟。” 葛剑的排行比李栋梁小,又比白志勇大。 果然是白家武馆的人,明珠上次说过,去羊城和鹏城特区时请过白家武馆的人当保镖,这就是其中一个了。没想到他媳妇叫了白家武馆的人从羊城过来,程诚觉得自己媳妇儿真聪明,要是他一时赶不过来,白家武馆的人也能扛一扛樊镇川。 只要不是被武器指着脑袋,有白家武馆的人保护,其他人别想带走明珠。 “我是明珠的男朋友,谢谢你能来商州,一会儿一起吃饭吧。” 虽不够资格配警卫,倒是可以考虑长期聘请白家武馆的人保护。有白志勇在,程诚对白家武馆的人比较放心,他又不是支付不起酬劳。 葛剑是后来加入的,根本不知道程诚的身份。要是李栋梁在,说不定就要抖一抖,魏小姐的男朋友不是一般人,请来的人把柯一雄脸都打肿了,骂得柯一雄都不敢还手,还说随时要把人做掉。 说到吃饭,刘美才想起来,“刚才还有个同志,被派出所带走了。” “没带走,公安同志又把我放了” 李栋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葛剑跑了出去,还以为要关一会儿呢,没想到前后就一个多小时,就放出来了? 李栋梁也没想到。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被带到派出所,一点都没有把事情往服装店或者魏明珠身上扯,就说那些人是小偷,偷了他钱包,他追上去拉住他们,就把人给撞倒了。 小年轻们浑身都痛,自然说辞不一样,就说自己在服装店多看了一会儿衣服,服装店老板就赶他们走,还请人打了他们一顿。 卓卫萍觉得这套路很有熟悉感。 一番一检查下来,几个小年轻的身上并无伤势,皮肉完好,就是偶有有几点红肿。连青紫都算不上,哪里是受伤?卓卫萍看出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就是去找麻烦的,魏明珠不是说了请她照顾下店里么。想到河东县的“恶霸”跑到省城来欺负人,卓公安很是收拾了几个“碰瓷”的年轻人一顿。 所里也是支持卓卫萍的。 杨局都去剪彩了,你们去哪里不好,非得要去蓝凤凰,做给谁看呢?这不是给派出所抹黑么,让杨局觉得大家办事不利! 收拾,狠狠的给收拾一番! 身上又没青紫,演戏还演到派出所了,想着就生气。几个小年轻身体痛的厉害,眼泪和鼻涕齐飞,偏偏没人肯相信他们。李栋梁很快就被派出所放了,小年轻们还关着呢。 李凤跟着一块儿回来,卓公安还安慰她几句,要还有像这样的坏分子,就叫人来派出所说一声: “来一个抓一个,来一双抓一双,绝对不放跑一个坏人” 其他人是看在杨局长剪彩的意义上,卓卫萍就真是嫉恶如仇。 李凤回店里,发现程诚来了。 知道程诚是营长,她和程诚说话也有点拘谨。这么年轻就当官儿了,干部是啥样儿的李凤也接触过,梁秉安不就是嘛?说话特别有威严,不骂人,就和他对待其他农民的态度一样,让你一下子能察觉和领导干部间的距离! 程诚听说了刚才有几个人来捣乱。 又问了刘美之前发生的事,刘丽母女出现的时机太巧,这行事风格也不太像他打听到的樊镇川。他估计是梁家人在闹腾。原因无外乎是添堵、试探,以及出气。 程诚按捺住没说,马薇守着店,他带着刘美和李凤到国营饭店吃了一顿,连带着李栋梁和葛剑。两人都是话不多的,程诚说吃完饭带他们去商大,熟悉下魏明珠每天的活动范围。 “魏小姐的意思,让我们在商州住上一段时间……” 李栋梁迟疑,那魏小姐的对象都来了,商州还需要他和葛剑吗?李栋梁不知道程诚是啥背景,似乎很有些势力,柯一雄前头多嚣张啊,白家武馆的名头都压不住,现在不还是乖乖窝在羊城火车站赚点坑蒙拐骗的钱。 “那就听明珠的。” 狗还是要养,出门时总不好牵着狗吧?有两个练家子在,程诚就不怕樊镇川会反扑。 吃完饭,程诚点了两个魏明珠喜欢的菜,带着两人直奔商大而去。他一出现在图书馆,多少学霸心碎不说,托人进去告知一声,魏明珠放下书本出来。 “不是说中午不过来吗?” 程诚晃晃手里的袋子,“怕你吃不好,影响学习的效率。” 魏明珠也知道是借口,程诚的鞋面都沾着一层灰,这一上午是跑了多少路?估计也是挤出时间来看看她,魏明珠把程诚带来的菜都吃了,两人又说了会话,程诚才说了中午和刘美、李凤一起吃饭的事儿: “还有你从羊城叫来的两个人也到了,我让他们等在校门外,你下午回去时就能看到。这件事你做的很对,任何时候,自身的安全都该放在第一位,人好好的,才能慢慢解决麻烦。下午我就不过来接你了,一会儿还得见几个人” 魏明珠点头。 她通知李栋梁和葛剑,不是不信任程诚,而是他工作的特殊性,可能没办法及时来商州。 程诚没生气,还特别赞同,要是真的自骄自大,认为能解决任何麻烦,不会出一点点纰漏,那他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前线。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认识自己,为人处事各有长处和短处,有些事不擅长,就要交给擅长的人去办! 不借助武器的话,他还不如白志勇能打,白志勇是真正的练家子,能一个人单挑一个连,但性格却冲动易怒,搞丢了几次晋升机会。现在职务还没有程诚高,程诚靠的不是拳脚,是脑子。能用脑的时候,就少打架,白家武馆的人正好弥补了他的短板。双拳难敌四手,程诚也怕在阴沟里翻船。 和魏明珠说了几句话,程诚焦躁的心情缓解了很多。 上午打听到的消息,让他有种想宰人的冲动。要不是梁家那丫头藏不住事,把这事儿给提前揭露,樊镇川那边搞个突然袭击,明珠有机会通知他吗?那就是个烂人,不说他在河东县横行霸道那么多年,男女关系上,按“流氓罪”处理都够枪毙十次了——只要他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脱,瞧上别人怀孕的老婆,把两口子拆散,拖女方去打胎再和人强行发生关系的都有。 男的疯了,女的跳河自杀的。 这事儿在河东县闹过一阵,后来没啥实际证据,上头也不能对樊镇川真正处理。 主要是樊镇川用利益把女方家人给安抚好了,男方的家里面唯一的儿子疯了,他们也不敢再继续告。 类似的事并不是唯一,程诚还听到个特别可笑的说法,还有人觉得樊镇川除了男女关系闹不清楚,干别的还挺有能力,算是个能人,这人是不愿意离开河东县,在当地任职,最高只能坐到他那位置了。要是愿意去外地任职,樊镇川肯定早就高升。 当然舍不得离开,爱权也爱色,离开了他掌控不了局面,如何能随心所欲的玩女人? 只有在河东县那种小地方,樊镇川才能当着土皇帝! 同是也是河东县的,樊镇川是啥名声,梁家能不清楚吗?却还要积极牵线搭桥,把明珠嫁给樊镇川,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把他媳妇儿和那种烂人扯上一点点关系,都是对他媳妇儿的亵渎,程诚心里真的有想捅人的冲动。 不能啊。 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是在战场上,这是法制社会。 听到张二赖侮辱魏明珠时也特别生气,不也忍住了没把对方直接干掉?张二赖后来被判了无期,程诚觉得这结果勉强能接受。 程诚不是魔,但他内心关着一头带笼子的野兽。 愤怒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暴躁会叫他想起血腥的战争画面。人不能被兽性主宰,程诚开始还想教樊镇川重新做人,打听的越清楚,就越明白,这样的人渣就应该让他直接做不成人! 那就比较难了,不是把背景一亮,樊镇川就会乖乖束手就缚的。 程诚原本不打算让邵大伯出面的,现在却要去见见邵立民。通过常伟联系到了侯秘书。侯秘书对程诚,可比对常伟要热情真挚许多。 程父很厉害,程诚本人更是能力出众,这样的高干子弟侯秘书为啥不尊重? 常伟就差了几分,本人在常家的位置有名无实,事业上不说啥成就吧,反正还看不出特别有出息的苗头来。 程诚就不一样,这位将来前途大大的有。 不过再厉害的大少,年轻人啊都逃不掉美色的诱惑。商州这地方,程诚跑来能干啥,不就是来看魏明珠吗?多少家世好的等着挑,程大少偏偏选了个农村的姑娘。除了长得好看,还能带给程诚其他帮助么?反而,因为没有和外貌相匹配的背景,总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不,程诚又来处理麻烦了。 205爱情无用? 程诚到是很坦然,“侯哥,上次真是谢谢您了。” 侯秘书哪敢承情,他在程诚面前表演很走心,“上次的事情,让魏小姐受惊,也让常少受了委屈,是我工作做得不够细致。” 程诚心里有数。 人家上次本来就看在邵光荣的面子上,还能要求十全十美啊?做人对自己严格点,对别人宽容些,心态会轻松很多。等了一个多小时,程诚就见到了邵立民。 把事情大概和邵大伯讲了讲,邵立民问他: “你是想替女朋友出口气呢,还是为了别的原因,非得不放过樊镇川?” “替女朋友出气占一半吧,世上的不平事多了,不见得件件都能管,但遇到了就管一管,像我这样多管闲事的多几个,老百姓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 程诚也不掩饰自己来商州的主要目的,要不是涉及到魏明珠,河东县有个樊镇川是好是坏,他咋会知道? 知道了,在能力范围内可以管一管,良心上才过得去。要只为了出气,让樊镇川不敢骚扰下明珠,程诚会有其他更简单粗暴的方法,他来找邵立民,是想通过官方途径办这事儿。这不仅是私人的恩怨,他也不能把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在法治社会依法办事,才能名正身正走得远。 樊镇川就是一只害虫,河东县也是商州市的管辖区域,要不要把这只害虫去掉,邵立民还是能做主的。 从私心里说,邵立民希望像程诚这样多管闲事,有能力管闲事的年轻人能多几个。可从公事的角度来讲,一动樊镇川,动的就是河东县的稳定,邵立民自己在商州市刚打开局面,上次国棉三厂的贪污案带来的后续影响,邵立民还没消化完。 他是不想动作太快,程诚到底和常伟那种混吃等死的年轻人不一样,对常伟和颜悦色,是因为常伟和他宝贝侄子邵光荣交好。 对着程诚说话他可就没有那么和颜悦色了,因为程诚的出现让他为难,不仅是邵光荣的朋友的面子,年轻人太优秀了,一说话邵立民都要慎重考虑。 再过几年,这个年轻人说话做事或许就能完全代表程家! 邵立民连抽了两根烟,才下定决心:“程诚同志,我同意你的看法,有些闲事不得不管。但是我需要证据,你需要多久能为我提供一份证据,不得造假,经得起推敲论证的那种!” “最迟明天给您。” 程诚满意而归。 邵立民把侯秘书叫进来,“上次和光荣那小子一起被关到派出所的女同志,你以后多照看几分。” 侯秘书有点当机。 他为啥要照看魏明珠啊? 可邵立民是不会向秘书解释自己想法的,领导的心思,要全看秘书自己领悟。 出了办公室,侯秘书一拍脑袋,领导肯定比他看得远看得清,程诚这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在谈恋爱呢?侯秘书认为程家不会同意程诚和豫南省农村丫头的婚事,显然邵立民不那么认为。 侯秘书自然选择相信领导的看法。 上次不还请他去剪彩吗?多照顾几分,他随手就做了,也不耽误事儿。 多结善缘错不了,不晓得啥时候就用上。 …… 刘丽和梁欢回到家,小姑娘的心都还在砰砰跳,白皙的面庞有着不正常的绯红,刘丽只当她是热的。急着找梁秉安商量对策,“老梁,你说这方法真有用,才闹了第一天,就已经在店门口打架,后来派出所的把人都带走了。” 刘丽也不紧张,那几个小年轻不是她和梁秉安出面雇的,就算派出所问出啥话,和梁家也扯不上关系。刘丽又说自己见到魏明珠对象了: “一个小白脸!” 她特别不屑,长得好看有啥用,穷当兵的,樊镇川一根手指头就碾死。要是本地人还怕有啥厉害关系,一个外地人,能在豫南这边把天翻过来啊? 梁秉安听说长得精神,人也特别年轻,和刘丽一样没放在心上。 “正好,你明天和李阿姨说一说,她的对象来找,又不想嫁到樊家了” 梁秉安觉得可以利用下这点。 魏明珠咬死不嫁,还把当兵的对象都找来了,梁秉安挺好奇的,两人会不会情比金坚。要是当兵的扛不住樊家的压力,自己选择放弃,魏明珠得多丢人? 小丫头片子,较真啥情情爱爱的,就让她看看清楚,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在权势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荒唐!” 开始说要嫁,现在又不嫁了? 哪天办喜宴,樊家都订好,樊镇川的母亲还想着这两天要把魏明珠叫来家里,和新媳妇的父母见一见,商量下聘金要咋给。现在结婚要啥“四大件”,李阿姨都能给置办上。樊镇川家里的电视机是彩色的,电冰箱也有,收音机更不用说,石英表可以给新娘子买一个。 父母离婚,还要不要请亲爹参加喜宴?结了婚啥时候把离婚的妈接来河东县,也是需要商量下。李阿姨不想有人在樊镇川面前摆岳母的谱,等魏明珠生了孩子再把她母亲接来吧。一样样,一桩桩的,李阿姨都考虑好了,连喜宴上要吃那些菜,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现在刘丽跑来说,她外甥女不想嫁,李阿姨也顾不上啥涵养。 刘丽特别不好意思,“她之前不是有个当兵的对象吗?听说明珠要结婚,从外地追过来了……” 李阿姨摸着手上的翡翠镯子。 “那也不是你外甥女要临时反悔的理由,我连喜宴的菜单都找厨子开好了,河东县的领导都知道镇川要结婚,我之前那儿媳都去世几年了,镇川也到了该再婚的时候……现在说不嫁,你让樊家去哪里找这脸面?” 李阿姨知道这桩婚事一直都是刘丽在中间传话,魏明珠她妈现在都没说要见见亲家和未来女婿,肯定是有问题。不过姑娘家是不是自愿嫁过来,反正李阿姨是用她来让儿子收心的,魏明珠本人的意愿并不是很重要。嫁给进樊家,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有啥不满意的? 刘丽之前提过一嘴,现在跑来她面前说,肯定不仅是之前的对象找来那么简单。这是捂不住盖子了,要借着樊家出力呢。 李阿姨心里明白,她也不觉得这是啥大事儿,但还是该敲打两句。 刘丽陪着小心,很是委屈:“对方态度很强硬,说这是破坏军婚,我和老梁在人家眼里也不算正经长辈,我们说了不算数。” 李阿姨狐疑看着她:“一个当兵的这么狂?” 是不是当兵把脑子当傻了,过江龙到了河东县都要老老实实盘着,连过江龙都算不上的小兵,脑子有毛病,真是自己找不痛快。 李阿姨不高兴,态度就不耐烦: “行了,我会告诉镇川,让他处理的。婚礼照办,明天我想见见明珠,你把你二姐也叫上,以后要当亲家的,要给置办啥东西,正好也说一说。我不亏待她,只要樊家有条件办到的,我都给她办,让她风风光光嫁给镇川!” 如果魏明珠愿意嫁,那就真是太好了,就樊家这态度,还怕她家老梁不能沾光啊?可惜了是个傻的,不识抬举。就算魏明珠现在改变主意要嫁,刘丽还怕小白眼狼冲着梁家使坏呢!婚肯定是不能结了,但不能扯到梁家头上,那个穷当兵的对象出现的刚刚好,她家老梁马上就改了计划。 刘丽走了,李阿姨把事情和樊镇川一说。樊镇川不仅没有生气,还越发有了兴致。 从别人那抢来的女人,他更喜欢,面对他的手段,男的无能为力,瞧着他们那窝囊样儿,就有种别样的兴奋。有人抢的东西才是好东西,抢到的东西吃起来香,樊镇川也想见一见魏明珠之前的对象。 对方瞧着他把魏明珠搂在怀里,屈辱和愤怒写满脸,却没办法反抗,一定会很有趣。 樊镇川想入非非 …… 李阿姨要见一见未来儿媳,刘丽是没安好心,等着程诚去樊镇川面前自找没趣。 她就是当个传话的,特别挑衅的给商州了打电话,魏明珠刚回家,接到电话就觉得特别搞笑。 “小姨,我看那天教训你还没尝够,还在中间捣鬼是吧,要想见面行啊,让樊家人到商州来!” 魏明珠有毛病才会跑去河东,那里是樊镇川的大本营,李栋梁和葛剑能一个打几个不假,主动跑去樊家的地盘就太蠢了。她怕刘丽两头捣鬼,干脆把话说明白:“你要是不传话,我就自己打电话,你也知道我这张嘴啥都敢说,到时候……” 刘真是想把魏明珠给撕碎,这是外甥女吗?分明是讨债鬼! 好心做媒,搞的现在上不上,下不下。 梁秉安听了就笑,“那就照样传话给樊家,在商州市里见面,就有人给她做主了?” 梁秉安是不晓得魏明珠哪里来的底气。 商州是省城,大人物多,和你一个农村丫头有啥关系?要是靠着美貌找到了啥大人物当靠山还差不多,穷当兵的对象刘丽都见过,梁秉安是等着看热闹。他教了几句话,刘丽把话传过去,李阿姨果然特别生气。 先头对魏明珠的几分喜欢荡然无存,要不是樊镇川不愿意丢开手,李阿姨绝对要换个儿媳妇。 207请君入瓮 梁秉安开着车,梁欢叽叽喳喳的。 “樊晗他爸,会咋对付那个当兵的啊?” 梁秉安觉得莫名其妙,“你打听这个干啥?梁欢,你这两天不对劲,是不是太关注魏明珠对象的事了?” 梁秉安心有疑惑,刘丽不由多看了女儿两眼。 梁欢脸颊也有一抹不正常的绯红,刘丽掐了她胳膊两下:“你这丫头……在想啥呢?!” 刘丽差点脱口而出,问女儿是不是瞧上那当兵的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那人长得精神,魏明珠不也是因为那对象长得好,死活不嫁樊镇川?魏明珠脑子有坑就算了,要是自家女儿也瞧上了那穷当兵的,她能气死! 她对梁欢多好啊,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别家孩子饿着肚子吃不饱饭,梁欢却能去学跳舞,花这样大的心血培养的女儿,看上个穷当兵的? 这眼界,不就是乡下长大的讨厌鬼一样么,刘丽都不敢说出口,就怕梁欢承认。 “欢欢,你和那些乡下丫头不一样,可不能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呀。” 梁欢脸颊发烫,“妈,你在说啥呢,我听不懂!” 那个当兵的事长得精神,和学校里的男生都不一样。梁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对方要是有樊晗那样的家世,她肯定就一头栽进去。但对方只是个穷当兵的,梁欢都唾弃自己,她能找个穷当兵的吗?她又不是魏明珠,农村户口没工作没学历,能嫁给当兵的都是高攀。 一面在这样告诫自己,一面又止不住想再见一见那当兵的。 梁欢的心情很复杂,她想看樊家今天把魏明珠那边收拾的服服帖帖,却又有点担心樊镇川会不放过魏明珠的对象……她妈说得对,她和乡下丫头不一样,可不能被一个穷当兵的迷住。 除了长得精神,对方能给她啥? 梁欢坐着了身体。 在这些方面,她和刘丽的观念很像。喜不喜欢的,能当饭吃啊?她要是找对象,一定要找个条件顶好的,比魏明珠对象强一百倍才行! …… 车子开到市委招待所。 这地方樊镇川也熟呢,他也是经常来省城开会的人。 梁秉安就要差几分,以梁秉安的级别,并不是需要经常来省城开会。市委招待所不会特别豪华,但它绝对是庄严肃穆的,刘丽嘀咕着:“吓唬谁呢,找这地方见面。” “不要乱说话,这里经常有各种领导出入” 到了省城,就知道自己官儿小。魏明珠其实很聪明,安排在市委招待所见面,就没有人敢真的把她绑了就走。 樊镇川也想知道魏明珠,或者她那个当兵的对象在耍啥花样。 没和魏明珠接触过,用他以往的人生经验来看,女人的想法不值得在意。女人懂什么,只知道耍点小聪明,争风吃醋,干正事儿时就头发长见识短! 樊镇川虚扶着他妈,加上司机,还有梁家三口,刚进市委招待所,就遇到个熟人。 “老樊,今天来开会?” “开啥会,我今天来办点私事。” 和对方聊了几句,一个女服务员上来问:“您好,请问是樊镇川先生吗?您朋友在二楼订了包间。” 樊镇川在市委招待所还是挺正经的,这里的女服务长得再好看他都不会去碰。再说了,魏明珠还没到手,他也瞧不上这些女服务员。 李阿姨不太高兴,咋让女服务员带路,魏明珠咋说该在楼下等吧?果然是乡下人来着,一点礼数都不懂。 要不是魏明珠长得好看,真不该和乡下人结亲。难怪这都多少年了,梁家对刘丽还是看不上,李阿姨瞪了刘丽一眼,把人看得莫名其妙。 “小心下台阶,梁欢,你这丫头咋不机灵点?” 刘丽倒是想扶人,李阿姨正在迁怒呢,就把她甩开了。 刘丽脸皮厚,又叫女儿去扶。 李阿姨对小姑娘还是挺喜欢的,再说大庭广众下,她不能太苛刻。就任由梁欢扶着上楼。到了包间门口,门虚掩着,没人在门口等候,李阿姨脸色不太好。 樊镇川推门进去,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一桌菜,却不见人,“进来等吧,今天这见面真有意思” 刘丽不知道哪里有意思,她走在最后,刚刚进门,女服务员就把门给带上,咔嚓一声,从外面给锁上了! “她锁门干啥?” 刘级使劲拽了两下,没把门从里面拉开,莫名其妙被关在一间屋里,有点慌。魏明珠在她心目中就是诡计多端的形象,那天晚上先是泼潲水,又是鸡血代人血,把她和老梁吓得半死。都是玩过的招数了,不会今天再来一遍吧? 梁秉安干咳两声,“这是市委招待所,没人能在这里乱来,你着急什么,或许是外甥女要和我们开玩笑呢” 李阿姨沉着脸,亲家首次见面也能开玩笑? 那魏明珠实在不分轻重,亲事订的太匆忙,她就只见过两面,觉得魏明珠说话行事挺大方,没想到是个假象。 “都坐下吧,秉安同志说得对,这里是市委招待所,谁还能把我们真正关起来?” 约在荒郊野外见面,樊镇川还会考虑下安全问题。他自己很惜命,当兵的一条命不值钱,真的和他拼命咋办。市委招待所就没关系了,他都有顾虑的地方,谁还敢乱来啊! 他的这个司机,一个能打普通人十个,收拾一个当兵的没问题。 樊镇川让他妈坐在了主位,自己也坐了下来。 “秉安同志,你来我身边坐。” 梁秉安受宠若惊,若是今天真是婚前见面会多好?如果魏明珠肯欢欢喜喜嫁给樊镇川,他成了樊镇川的“小姨父”,坐身边算啥,以后的前程还大着呢!真搞不懂魏明珠葫芦里卖的啥药。 几个人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房间墙壁上挂着一个圆挂钟,挂钟滴滴答答走着,听久了挺闹心。 …… 女服务员心砰砰跳。 她还从来没有干过把客人反锁在房间里的事,她一路跑下楼,把钥匙交给魏明珠。 “事后我可不会承认呀,都后悔答应你了!” 魏明珠笑笑,“你担心啥,又没戴铭牌,别人也认不出你,就当啥事儿都没发生过。包厢里是我亲戚,我和他们开个玩笑,过一会儿就去开门。” 女服务员摸摸脸,这妆化的,的确和她平时的样子太不一样。 她答应帮这忙,两人早前在蓝凤凰开业时就认识,不要20元一天的酬劳,只要一双丝袜的就是这个女服务员。魏明珠一口气送了她10双丝袜,还有一张据说在“蓝凤凰”打8折的卡片,女服务员就同意把樊镇川等人带到指定的包间里,又把门从外面锁上。 当然,钥匙交了后,两人的“交易”就算完成,女服务员飞快溜走了。 胡良才恨不得把耳朵捂住。 “你非得在我面前说这事儿啊?明珠啊,咱俩可是老交情了,你折腾的这事儿,说不定就把我工作给搞掉……” “那就负责给您再找份工作,工资至少比您现在高三倍,就是没有编制,您愿意不?” 胡良才一噎。 没编制的工作他去干嘛!不过工资高三倍,真的有点动心。 胡良才又不傻,敢跟着魏明珠干这种有风险的事儿,那不也瞧着她把沈家给搞趴下,自己却毫发无损么。丁爱敏判了刑,沈家一点动静都没有,胡良才琢磨着沈家是彻底歇菜扛不住了,河东县的土皇帝就扛得住吗? 别看胡良才是个小采购,市委招待所每天迎来送往的领导不少,县城来的干部,他们都是漫不经心的对待。 再不济,真丢了这份工作,以魏明珠的性格不会不管他。 老胡同志也是拿前途在赌,表现的像视死如归的烈士一样,魏明珠的演技和老油条胡良才差得远呢,干脆不去看他,只对李栋梁和葛剑说:“两位别客气,吃好喝好,这顿都算胡主管的。” 包厢里摆了一桌子菜,魏明珠为啥不上去吃,她怕一进门就忍不住要动手,打翻了菜大家都没得吃。 先让胡良才准备了另一桌,市委招待所的大师傅很厉害的,平时别人来开会每个人的伙食标准是一元一天。难道大师傅就真的只会做馒头配粥的伙食啊?招待所的大师傅手艺厉害的要命,一元钱的标准餐都是其他人动手,他是给做大席面的。 有时一些场合挺讲究,招待来访的领导,不也要叫大师傅亲自上场吗? 今天是沾胡良才的光,魏明珠也吃到了市委招待所大师傅的手艺。 豫菜不在八大菜系之内,不代表它不好吃。中原地区的特色菜系,不就是豫菜么,比如今天大师傅给做的黄河鲤鱼,就是豫菜系的佼佼者。正宗的黄河鲤鱼,也就在84年能吃到了,后来水系污染,鲤鱼串种,兜里有钱能吃北海道送来的冰鲜,可找条正宗的黄河鲤鱼却不容易。 李栋梁和葛剑闷头吃菜。他俩一会儿说不定要动手的,吃饱了才有力气。 到商州来两天,在吃上面真没被亏待过,程诚请他们,魏明珠又请,当保镖说出去面子不好听,可里子实惠啊!肚子是没被亏待过,还有薪酬拿,这工作没学历和技术的两人来说很好。 胡良才干脆也甩开膀子吃。 208动口动手 想太多也无益,都扯进这件事了,只希望自己这方能赢呗。 他没说错啊,长得好看的女同志,结婚时就是二次投胎——没想到的是,魏明珠已经找到了投胎目标,还有其他人要来参合一脚。唉,有点权力就真当是自个脸大,足足长了20岁都敢强娶。 程诚人长得好看,家世背景也不俗,和魏明珠年貌相当,没理由不选优秀的反而同意嫁给老男人。不是樊镇川条件太差,两者不能比,胡良才觉得樊镇川悲剧的可能性很大。 魏明珠带着人吃小灶,包厢里,几个人闻着饭菜香气,也饥肠辘辘。 梁欢的面前就放了一盘她最爱的清蒸鱼,隔水清蒸,是一道要趁热吃的菜 最新鲜的鱼,最好的火候,才能做好一道清蒸鱼。 眼睁睁看着最喜欢的清蒸鱼变冷,由香变腥,仍然没有要吃饭的迹象。魏明珠呢她疯了不成,把所有人都锁在房间里有啥意思? 樊镇川好像也不想等了。 “都动筷吧,不要等了——” 有人在外面转动锁孔,人未至而声先到: “我都没到,你们就先吃上了,这桌菜我可不会结账的。” 魏明珠来了! 樊镇川没听过魏明珠的声音,他就是隔着街见远远见过一次。 但一听这声音,他就知道是谁。 声音完全符合魏明珠给他的印象,刚才积蓄了许多火气,等人终于出现时,这火气莫名也就消散大半。人说秀色可餐,真等美人一现身,好比三伏天深井里冰过的西瓜还沁人心脾。 门被从外面推开。 先进来的反而是俩高个子男人。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装,皮鞋瓦亮的能当镜子,这俩人如再加一副墨镜,那真是电影里才有的保镖打扮……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樊镇川的司机向前两步,以保护者的姿态把人护在身后。 这俩人不花架子,司机感受到了威胁。樊镇川的眼神很是玩味。 先声夺人,做得不错,或者是魏明珠那个当兵的对象? 李栋梁和葛剑把手臂张开着,这动作是防御,也是保护雇主,不能让她磕着碰着。近五月的天气其实很宜人,魏明珠今天的装扮格外引人瞩目,蝴蝶领的白衬衣,挽袖露腕,下身一条嫩黄色的长裤,衬衣扎到了裤子里,腰细腿长身姿窈窕。 她本来就有165cm高,做生意赚了钱后饮食方面营养跟得上锻炼也足够,这大半年好像又窜了2cm,现在裸高是167cm,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更是亮眼。 今天魏明珠还把空气刘海给梳上去,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她的发迹线也长得很好,空气刘海,梳韩式马配上那张精致无缺的小脸,五官也恰到好处,这份精致的美让自认多识广的樊镇川都移不开眼。 梁欢用牙咬着唇,凭啥啊,一个乡下丫头长成这样? 刘丽也觉得这脸蛋长在魏明珠身上太浪费,同样是刘家的血脉,她女儿如能这样,前程如虎添翼。 李栋梁上前一步,直接把椅子拖出来:“魏小姐,请。” 李栋梁用朴实的演技,使劲把椅子擦了一遍,再请人坐下,好像生怕魏明珠粘上一点点灰尘。 这派头,都把梁家人给看呆了。 特别是刘丽,几年前的魏明珠啥样啊,她当小姨的能不记得? 远的不说,就是近几次见面,虽然穿的不错,也远没现在这样装腔作势。 刘丽伸长脖子望向魏明珠身后,并不见程诚的人影。那当兵的吓得不敢来了,把魏明珠推出来?刘丽呵呵假笑: “明珠,咋不见你妈,我还以为你大舅和舅妈一起来,见见亲家” 魏明珠挑了刘丽一眼,忽然绽放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小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场婚事,你自说自话,还以为自己能摘干净?” 刘丽恨不得把桌上的菜连盘子砸魏明珠嘴里。幸好樊镇川不介意。 刚刚从惊艳中回神,别管梁家人是不是弄鬼欺骗,就冲他们把魏明珠送到自己视线中,樊镇川决定原谅梁秉安两口子。等他结了婚,和梁家也成了亲戚啊。 “你会愿意嫁给我的,我能让你拥有一切!” 钱和权,樊镇川都不缺。 什么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对很多人来说要跑断腿,在他这里说根本不算啥。 在河东县,他都有种自己是皇帝的错觉,魏明珠想要啥就能给啥! 近看魏明珠,脸蛋,身材,气质,都毫无瑕疵。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樊镇川,过去那些年找的那些女人被魏明珠一衬托,全成了庸脂俗粉。 “你能给我一切?” 这也是一桶水低调,半桶水响叮当。魏明珠上辈子是没结婚,但工作的机会,使她接触过很多优秀的男性。有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创业成功的财富新贵,有靠着技术一夜暴富的科技大佬,有正值盛年前程似锦的年轻领导……他们哪一个都比樊镇川强,却哪一个都比他低调。 位置越高的人,反而越谦逊。 这辈子接触过的,鹏城的汤宏恩绝对比樊镇川厉害。看她的目光也很清明,人家一个大领导,不也一起在油腻的路边摊小饭馆吃饭。 反倒是樊镇川,河东县盘踞久了,眼界狭隘就只在那一县之地,让魏明珠觉得挺可笑。 “樊先生,你年纪和我妈差不多,我就尊称你一声樊先生吧!这是省城的招待所,不是河东县,你这话真可笑。你能给我一切,不外乎钱或者权,钱么,我自己就能赚,至于权……我说句实话可能有点打击人,我个人研究了一下你的事业履历,认为你止步在河东县权力之巅的几率很大,恕我直言,一个小小的县城,连个百货大楼都没有,我真没有兴趣长久居住。话说得再难听一点,我嫌弃你官太小,牛皮却吹得挺大,和你同龄的佼佼者,早走出了县城,跨向了更高的层面,那么多有前程的不选,我选你做什么?” 魏明珠的声音又娇又脆,她慢悠悠说着这些话,樊镇川还没发作,李阿姨心脏病都快犯了。 “你、你个农村丫头,真是给脸不要脸!” 李阿姨顾不上形象,颤抖的手指着魏明珠特别生气。梁家三口都听傻了,感情不愿意嫁,是嫌弃樊镇川官儿小? 那你也要有本事找个大官啊! 魏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还挺喜欢这张脸的,户口家世是对一些人有限制,但在我眼里也没啥了不起的。你们的优势只有户口和城里人身份,就总把这两样放在嘴里翻来覆去提起,好像谁稀罕一样。不就是一个城镇户口吗,我自己也能解决。” 户口,考上大学就有了。工作,考上大学就有了。 魏明珠不觉得自己擅长从政,她也从未打算要从政。但若说一个县城的干部就让她仰望,那也太可笑了。她若是放弃报考华清大学建筑系,选择一个更有针对性的专业,考上华清和京大这样的名校,大学期间积极向组织靠拢,毕业后分配到部委机关工作的可能性很大——樊镇川拥有的,能给予的,全部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这些人上蹿下跳,自以为施舍点东西就能让她趴在地上摇尾乞怜,魏明珠能说啥? “靠啥解决,靠你当兵的对象” 刘丽语气尖酸。 樊镇川不是不生气,而是他城府深,也习惯了让身边的人出头,现在刘丽就是心甘情愿充当着狗腿子的角色,冲着魏明珠汪汪叫! “小姨,不劳你操这个心了,总之我不会靠嫁给老男人来解决一个城镇户口,樊先生,我刚才还说漏了点,不仅是嫌你官小职务低,还嫌弃你年纪大” 老牛吃嫩草,也要嫩草心甘情愿被吃,那老牛才算是“大叔”。 否则,那就是臭不要脸的老流氓。 魏明珠自己都还想吃嫩草呢,和小鲜肉谈恋爱,让她整个人都重回青春。 那是程诚自己愿意啊! 问题是现在魏明珠本人不愿意对着一头老牛,樊镇川自然是猥琐的老流氓。她真是从头批到脚,在河东县,没人敢这样和樊镇川说话,今天要不是在市委招待所,樊镇川能叫魏明珠当场试试他是不是年纪大体力不好。 魏明珠越是损,樊镇川就越是想得到她。驯服烈马的过程总是很有趣,若是千依百顺,说不定很快就厌倦。魏明珠长得柔弱,偏偏性子烈,樊镇川的征服欲被激发了。 “明珠,女人牙尖嘴利有时候是一种可爱,一旦过了头,就会起反效果” 李栋梁上前一步,“魏小姐说话时,你好好听着就行。” 李栋梁伸手去抓樊镇川的衣领,樊镇川的司机一动,葛剑已经逼了过去。师兄弟配合默契,把人逼到死角,樊镇川想去拉魏明珠,葛剑快速回身,一拳打在樊镇川的腰上。 这拳头,是能隔着牛皮打碎猪肉的,樊镇川只觉得后腰剧痛。 葛剑已经返回魏明珠身边。 “镇川!” “领导!” “樊……” 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