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谋》 第一章:杏花微雨 春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没过一会,天上呈现处水洗般的湛蓝色,白云间隙,道道如画,空气中夹杂着湿润气息与杏花的微微香甜。 月牙门前种了一棵杏花树,看着只有一棵,近看树根连理,交织,至上为一体。 谁惊动了飞燕,掠过杏花枝头,飞出了墙院。 “你认不认错!” “认不认错!” “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不成器的东西!” “……” 一声声的怒骂声,夹杂着鞭笞的狠厉,北边祠堂,一名穿着深蓝色素雅衣袍的男人,面目红赤,手上拿着一根鞭子,不停得抽打着面前屈身跪地,身姿单薄的女孩。 一鞭子又一鞭子,鲜红色渐渐印在了背部白色的单衫上,女孩绷直手臂撑着地,放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莹白小脸上,那双琉璃珠子紧紧盯着面前的软垫,倔强,不肯认错,唇瓣间没了血色,依然紧紧咬着,直至咬破了皮,流了血,没入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她也没啃声。 “国师,求你别打了,小姐…她…” “不…” “求您,” “少爷,” “少爷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想夫人了,才这般冒险,不顾自己的生命。” 绿衣上前,跪地,护住了井宿,绿衣哭着,哭着求井君饶了井宿。 井宿无力地转过头,看着紧握着鞭子的父亲, 井宿呼吸微弱,小小年纪目光却如刀刃,她啃声, 尽管这副身子已经没了力,她还是要说那句话,不肯放弃心中的执念。 “父亲,我没错,若是折寿可以换回我的母亲,我依然会这样做!” “我爱我的母亲,很爱,很爱。” “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希望母亲回来吗?” 井君气的胸口上下匍伏,看到她那惨白脸色,却酷似梁氏的脸, 拿着鞭子的那只手,颤抖着,向前一挥斥,默下双眸,敛下眼中细微的情绪,随即将鞭子偏转了方向,丢到了井宿的身边。 他看着井宿,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须女,井宿的乳名。 他的目光很失望,有些不成器的意味,也有了不忍心,万千情绪,纠结于眼中,井君转头对身边的下人道, “传我的话。” “少爷犯错不认,关一天禁闭,谁也不许探望。” 井君甩手离开,其余人都被赶出了祠堂,绿衣是被拖走的,因为她不肯走, 井宿看着被人带走的绿衣,唇角艰难地笑了一下, 对绿衣做了一个口型, “没事,我没事。” 随后祠堂的大门紧闭,井宿倒在了祠堂里,苟延残喘。 半夜,星辰满天,当南方朱雀星宿明亮之时,井宿缓缓睁开了双眼,慢慢撑着沉重的身体起来,拖着孱弱的身躯来到祠堂的窗户前,步伐蹒跚不稳, 当看到院中的那一棵连理杏花树,唇角嗤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过往都多么不堪,琉璃瞳孔里的颜色变得深而厚重,遮住了它原有的光泽,仿佛早已没入过尘埃深处,看透了所有,如死湖般沉寂。 她本该死了,死在天元二十六年,那年冬天,她被头身分离,挂在城门口三日,随后被丢入野林,被兽物啃食,被蛇虫鼠蚁吞噬白骨,尸骨未存,死的凄惨。 孤魂游荡在野林间,也没神鬼来收她,真应了父亲的那句话,她最后会落得个天地不容,没有藏身之处的地步。 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天能回来,能再次看到母亲生前种下的那棵杏花树。 回想到了今天所发生的事,若是她没猜错,她应该是回到了天元十一年,三月初四,母亲祭日这天。 她听从了井灵表妹的话,偷看了藏在藏书阁里的禁书,擅自作法,自以为能让母亲重生,差点酿成大错,被匆匆赶来的父亲阻断,带到了井家祠堂,那时候的她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没觉得自己错了。行家法,关禁闭,后来连着发烧了好多天。 那也是父亲头一回对自己这么生气,也是头一次责罚了自己。 她一直都认为父亲只是以天下为中心,从未爱过母亲,或她。 直到父亲去世,自己做国师没多久,又一次行禁术,才发觉到,她大错特错,到头来人是没回来,她的身体也跟着损了,活不了多久。 父亲隐藏着病痛折磨的经历,没活过四十七,就去了,随后她跟着不听话,也闯了这禁术,虽不是病死,却也是活不久了。 井宿轻声嘀喃, 井宿轻声嘀喃,声音低迷,缓缓透过冗长的岁月, “井宿啊,井宿。” “过往一生,全心全意为百姓谋生,为皇家谋命,为这天下谋得一世安宁,到头来,还不是惨死,之前有多风光,又有何用。” “为自己谋一次吧,哪怕就一次也行。” 琉璃眼瞳里流溢光华,井宿笑着说, “不求长命百岁,就谋个顺意人生吧。” 低缓沧桑的声音渗入她的内心,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既然重新回来了,那就过的洒脱随性一些,不负她回来一趟。 … 第二天,井宿就病了,病来如山倒,连着三天,太医进进出出紫薇殿。 一大早绿衣赶到祠堂时,人就昏睡在了祠堂里,迷迷糊糊地,还尽说一些从未听过的胡话,急的绿衣红了眼眶。 期间井灵来了两趟,没见着井宿,也便离开了。 井君在井宿醒来后,并未踏入井宿的房间,而是叮嘱绿衣好生照顾井宿。 “咳咳” 帏幔里传出来两声咳嗽,绿衣听到后倒了一杯茶水,上前,掀开了帏幔,扶起躺在床上,虚弱不已的井宿。 井宿润了润唇瓣,然后喝了一口水,将杯子给绿衣。 绿衣看到井宿脸上毫无血色的模样,心疼得又红了眼,转身,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井宿看到了,出声安慰,“我没事,父亲并未真的下力,而是稍稍给了惩戒罢了。” “不然,我也醒不过来了。” 井宿很清楚,父亲绝不会真的伤害她,不然也不会因为她使用禁术而责罚她,那是真的害怕了,吓到他了,才会狠下心了要让她记住这个教训。 那本重生的禁书,上面虽写的是死而复生的禁术,但真的会令人折寿的,之后,这身体便会越来越消瘦,病也跟着越来越多,想要重生的人反倒没回来,寿期未到的人就跟着去了,要不是父亲阻止了她,以她现在的体质,恐怕活不过来年年三十。 “可这鞭子是实打实打了啊,国师怎么就这么狠心,就,打了呢!你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绿衣说到女儿两个字,意识到自己口误了,赶忙捂住了嘴巴, 转身,低着头,一副做错了的模样,“少爷,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没事,下次不要再唤错了。” 知道她是无心之举,井宿对绿衣说。 她本来就是女娃,原本便是紫薇殿里的千金,可她一出生,父亲就对所有人说,从那刻起,她是少爷。 父亲曾对娘亲说,附属她的那颗星辰太暗,照拂了这天下后身体就渐渐会变得孱弱,所以得唤少爷来增强光亮,免得拂了她自身的气运。 从那天起,井宿便成了紫薇殿的少爷,外面的人不知道这事情的缘由,再加上平素里井宿都是披着斗篷,带着帽兜,小脸被遮了个严实,没见过井宿的人,都以为井宿就是个男子。 绿衣笑着点了点头,眼里都是对她的情真意切,满满都是担心。 “少爷,饿了吗?” “想吃点什么?” 井宿看着她道,眉眼一弯,听到吃这个字,嘴巴竟然有些馋了,想起了记忆中软糯香甜的味道, “杏花糕还有吗?” 绿衣声调轻快,“有,有的,我这就去厨房拿。” 她转身离开, 井宿看着绿衣踏出房门,现在的绿衣十六岁,模样清秀,性子活泼,没心思,有时候会犯糊涂,却真性情,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很单纯的一个姑娘,喜欢穿一身翠绿。 绿衣是三年前母亲选的婢女,怕她一直性子老成,没有玩伴,这才选了性格和她完全相反的绿衣。 她最后见着绿衣是什么时候? 是她被押到刑场,被天下人唤为妖女的时候,绿衣从人群中冲了过来,一如当初父亲责罚自己那时,护住了自己,以命相护。 那时候的绿衣脸上多了一块疤痕,衣服穿的破破烂烂的,年轻的眼珠子里没了精神,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整个人瘦的和像快要步入晚年的老妪没个两样。 一剑穿心时,瞬息万变,看向自己时,眼睛才亮堂了, “少爷,气运未绝,定会…定会…长…” 她瞪大了眼睛,眼里的光亮没了,死的时候都是护着自己的。 井宿从未哭过,她不爱哭,母亲去了她也没哭,她一直以为,她一生下来,她这人眼泪就少,那天却哭了, 她紧紧抱着绿衣,向天大声哭喊,天都变暗了,打雷了,风云涌湃,天上下起了细碎的冰子夹杂着雨水冲刷了她的鲜血,无论她如何哀求,绿衣她也没回来。 有那么片刻一个怨恨的念头如萌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扎根在了井宿的心底,这天下没了和她有何关系,父亲为何要她活着,要她好好守着他们。 “少爷,厨房还做了绿豆糕,桂花糕,我都拿了一些过来。” 第二章:远离表妹 绿衣端着一盘颜色丰富的糕点,井宿瞧了这模样精美的吃食,顿时仿佛有了起身的力气。 绿衣见井宿自己要起身,赶紧上前搀扶,“靠着床头吃不好吗?” 绿衣的话中带了不满,略略责备井宿这行为,万一再次着凉了怎么办? 井宿顺走了绿衣端在手上的青瓷盘,头一次露出了孩子般天真无赖的笑容, 绿衣眼中微微惊讶,平素里的井宿可从不会这样笑,笑得像个占了便宜的小傻子, 绿衣还当她病昏了,和那天早上一样,说胡话,断断续续一直念叨着什么错了,什么和她无关,回来之类的。 转身要去替她拿衣物。 “我就是要坐在窗边吃,院里的杏花开的多美,我真的好久……好久…没看到过了。” 绿衣听到井宿说的话,皱了皱眉。 “净胡说,不过四年春夏秋冬轮回之久,哪来的好久好久。” “况且,紫薇殿里的杏花,都是开的早,谢得晚。” 井宿没回答,手指因为瘦削,骨节明显,好久没晒到阳光而白得发亮。 她轻捻起一块杏花糕,咬了一口,醇香软糯的触感,口齿间流转着一股杏花的清香味,英气的眉毛随之舒展,莹白小脸上洋溢着愉悦。 井宿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院中的并蒂杏花树,前世,她入狱不久,紫薇殿就归属了皇家,听闻那时候刚登基的三皇子云舜钦盛宠一名妃子,将紫薇殿赐予了她,妃子喜金贵牡丹,不喜凡间杏花,便让人砍了,院子里都种了牡丹。 绿衣拿了毯子盖在井宿的腿上,又到衣橱前拿了披风和狐狸毛,给井宿围了起来,就怕井宿吹了凉风,病还没好,又加深了病情。 “绿衣,这样子我怎么吃糕点啊?” “我记得,这狐狸毛是冬天用的不是春天用的吧?” 井宿表情凝滞,冲绿衣眨了眨眼。 绿衣转头见到井宿这模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只见井宿下身被毛毯包裹了实,又被狐狸毛领遮了半张脸,手上拿着半块糕点,只能堪堪半举到胸前,够不到嘴。 绿衣笑到肚子疼,弯着腰来到井宿的身边,替她解开了狐狸领。 伏在她身前,笑容收了回来,一脸认真,重新将毛毯给她裹了裹,只遮挡了腿上的凉意。 “绿衣,你最想要什么?” 井宿看着她光洁的额头,话刚问完,绿衣抬起头,门口就传来了傲慢声。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找井宿表姐。” 门外的守卫拦在那,没有井宿的吩咐,井灵进不去。 井宿听着那头地囔囔声,对绿衣示意了一眼, 绿衣向门口走去,对门外的侍卫说了一句,“让表小姐进来吧。” 井灵对着那些守卫偏头眼神不屑地重重哼了一声, 进入房间后,正巧井宿坐在窗前,清风微拂披散在她身侧的青丝,气质清冷的井宿端坐在软塌上,窗前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和传言无异同,果真长得比她兄长还好看些。 可,井宿并未男子。 井灵敛下眼中的异色,一委屈,声音便带了哭腔,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井宿欺负了她。 “表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和你说重生术的事,” “表姐…” 第三章:孩儿生性 井宿浅色瞳孔里波澜不惊,静静看着井灵,井灵哭噎了好久,也不见井宿来安慰她,平时她都是会偏袒自己的。 “若是你不想叫我少爷,也不必唤我表姐,就叫我井宿吧,我气运不怎么好,受不了表姐这两个字。” 井灵一听,满眼震惊,她从手帕里抬了头,觉得不可思议。 她像是被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肆无忌惮的爪子,怯生生,试探着问。 “可表姐…” “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 井宿目光平静,看着面前穿着嫩黄色裙衫,仔仔细细拾掇过妆发,样貌生的可爱,红着眼眶,娇滴滴模样的井灵。 彼时的井灵年仅十二,容貌还未长开,加上没有今后过得奢华,眼睛里也没太多的心思,计谋还未深,手段还不狠,看着就是个素雅长相无害的小姑娘。 无害? 井宿嘴角划过一抹笑,果然曾经的自己是遇见的人太少,经历的事太少,居然没看清楚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远方表妹,也是个心思重的。 也可惜了她不是真的少爷,不受这份欲语还休,美人欲哭落泪惹人疼的影响。 “不是这样,是哪样?” 井宿眸光一冷,井灵像是心虚忙得低下了头, “我前些天,听闻表哥受了风寒,病了,” “可好多了?” 井灵缓了缓神态,抬眼水灵灵的眼里尽是担忧, 井宿一改淡漠,内心觉得无聊,想着再和这姑娘计较下去,今日好天气的一天,就怕要浪费了。 “无碍。” “你可还有其他事?” 井宿下了逐客令,井灵见目的没达成,可是犹犹豫豫在原地站了半天。 半晌,好不容易才提起半句话, “表哥,祁三公子家的赏花宴你可还去?” 井宿解开披风,听到她的话,暗地里挑了挑眉,原来如此,她到底还是差点将这事给忘了。 三月初九,祁伯公府家的赏花宴,像井灵父亲那样无官职,仅为秀才之人是去不了的,难怪了,她这么多天里,坚持不懈地可以来这好几回。 “体弱需多休息。” 井宿说完这句话,也没给个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看向井灵时,一脸倦怠,走到床边,坐上床褥,放下帏幔,这些动作,一气成呵。 井灵听着里面唏唏索索,钻进被褥发出的声音,气的,指尖往手心里抠, 没得到结果,她可不能就此了之,想要上前说, 可一旁绿衣见此情景,拦下了她,面色平淡地对井灵说了一句, “井灵姑娘,少爷要休息了。” 井灵见目的没达成, 忍下那口呼不出的气,“表哥,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转身离开,走到月牙门下时,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内心烦躁,以前,井宿总会对自己好,说什么也会袒护自己,做什么事,都会由着自己,真的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亲姊妹。 可今天那般冷漠的态度,好似看穿了她一般,怎么会这样! 井灵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一朵杏花,如蛇碰到了活鼠一样的视线,没有小姑娘家见到花的欣喜,这花估摸着刚从杏花树上掉了下来,完好无损,鲜嫩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 井灵上前一步,抬起脚尖,将至纯白色的杏花蹍到了土壤中,见绣花鞋也染上了泥渍,心里虽痛快了一些,可见着鞋脏了,她弯下腰用手帕抹了抹,泥没擦去,绣花鞋上的迎春花倒是随着泥泞晕染开来也跟着脏了,这双鞋可是她的新鞋。 “哼!” “低贱之花,俗不可耐。” 井灵踩过一路落花,穿过月牙门,离开了紫薇殿。 房间里,绿衣真以为井宿累了,想休息了,正准备替她关门,井宿却叫住了绿衣。 第四章:无助害怕 “少爷,可还有什么事?” 听见井宿叫她,绿衣停下了关门的动作,向床榻看去。 帏幔上精美的刺绣落入了井宿的眼里,她虽实实在在地躺在了这张床上,可作为孤魂多年了,总觉得这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梦醒了,她又游荡在落败的云昭国内,往日的市井繁华,皆化为虚有,有的只是满城硝烟,哀嚎声,马蹄声,连绵不绝。 一提声,井宿的声音含了小心翼翼,竟然还有几乎不可察觉的微颤。 “我还活着吗?” 绿衣心口一滞,放下搭在门前的手,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帏幔,入目惊心, 井宿满脸都是泪水,琥珀色的眼瞳似琉璃珠般剔透,此时润上了一层水汽,眼底茫然,无助。 看得绿衣都跟着难受,只是一秒便红了眼眶,想着国师打得得有多疼,疼得少爷都发了昏,还开始害怕了。 她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纵然自己比少爷大了三岁,和少爷相比,行为处事上略显幼稚了不少。 绿衣抽泣,手下的动作,替井宿捻了捻被角,声音轻缓温柔。 “少爷说什么胡话呢,大白天的胡思乱想,是不是昨晚做噩梦吓着了,导致现在还惦念着?” “绿衣今晚就去和周公理论理论,少爷是朱雀星宿降世,那可是一颗福星,怎能沾染污秽,蒙蔽星光呢?” 井宿不知道该怎么和绿衣说,她宁愿不要有这样的福光庇护,落得个丧尸荒野,咒怨连连。 绿衣缓缓抹去井宿眼角的泪水, “少爷,绿衣给您唱首曲子吧,” 井宿紧紧抓着绿衣的手,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婉转悠扬的曲子,伴随着绿衣柔柔的声调,潜入井宿的耳畔,缓缓阖上了有些困倦了的眸子, 睡前脑海中渐渐闪现了一个画面,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那天傍晚下着雨,井宿游荡在冷清街头,路上三三两两行人,井宿一抬眼便看到了一位身穿玄衣的少年,目光清冷,五官深邃,长相俊美,端着一杯酒坐在歌楼上, 只是一直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井宿觉得怪异?这少年好像能看到自己一样,难倒他有一双阴阳眼不成?还敬了自己一杯酒,这是怎么回事? 井宿想上前去问个清楚,问那个少年,他是不是能看到自己, 结果一转眼,玄衣少年消失在街角,桌上只留了系了红绳的一枚铜钱。 井宿鬼使神差地拿了那枚铜钱,看着这奇怪的吊坠,竟然觉得像极了自己曾经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枚铜钱。 井宿头一回像个孩子一样,哭完了,没一会竟然睡了过去。 绿衣见此,用一只手的手背贴在井宿的额头上,测了测她的温度,见与自己的温度相比,没相差太大,随后缓缓抽回被井宿抓着的那只手,替她盖好被褥,撩下帏幔,转身离开。 … 一直睡到晌午,井宿才起来用膳,背后的伤痕涂抹了药膏后,已经好了很多,井宿吃饱后,偏头看着从门口照射进来的春日阳光,觉得得出去逛逛。 于是随意收拾了一番自己,打扮成少年郎的模样,穿上斗篷就带着绿衣出了紫薇殿,绿衣想着让井宿坐轿子,可井宿拒绝了,轿子什么的还不如脚踩着来的真实。 一出紫薇殿,井宿就闻到了市井气,耳边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络绎不绝。 第五章:下棋会友 “绿衣,你看到那糖人没?做的可真精致。” 井宿停下脚步,一转头,甜丝丝的味道顺着烟缕气飘到了井宿的鼻前。 绿衣跟上井宿, 见井宿停下了卖糖人的摊贩前, 小贩将一块色泽晶莹剔透的糖糕放到了铁盘上,随着炉子的温度上升,糖糕化成了糖水,呈现了深红色,铁锅旁边圈起了一层烟气。 小贩趁着糖水黏糊,从一旁的稻草人身上取下一根木签,另一手拿着小铁勺,随着木签曲曲转转,像作画一般,没一会一只玉兔模样的糖人便活灵活现了。 “公子,买一个?” “糖水是今早现熬的,这兔子也是现做的,新鲜着呢!” 小贩笑着道, 看着面前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帽斗的井宿,心想虽遮住了容貌,看不清,不过瞧着腰间佩戴的白玉,脚上穿着的锦靴就知道是个贵公子了。 绿衣随即上前,问小贩,“多少钱?” 小贩说将兔子拿给绿衣,用手示意并道“三文。” 绿衣付了钱,将兔子给了井宿,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绿衣?你不吃吗?” 井宿低头伸出舌尖碰了碰,味蕾甜蜜蜜。 绿衣摇了摇头,嘴角轻笑,眼底掠过苦涩“这糖人,吃着吃着便觉得苦了。” 井宿蹙了蹙眉,她吃了好几口,也没尝出来苦味,兴许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样甜的吃食, 井宿吃完最后一口,恰巧路过了祁伯公府,绿衣想到了今早发生的事,不禁问道, “明日的赏花宴,少爷可还去?” 井宿停下步伐,看向对面气派威严的祁伯公府,想到了那位白衣少年,又想到了前世自己不堪的往事,自己在他行弱冠之礼上送的那盆命人打听了好久,寻访多处地方才获得的莲瓣兰,如今井宿内心只觉得好笑了,内心没有任何的忐忑张皇。 “再说吧。” 转身离去,还未往前一步,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停在了祁伯公府门前。 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井宿无奈地叹了气,这运气估摸着谁也比不上了,还真是想到谁,谁就正巧出现了。 井宿对着绿衣悄悄做了个暗号,本想低着头,悄无声息,偷偷离开,谁知那人眼神这么好,一眼就看到了马路旁的井宿。 “井宿!” 井宿见被发现了,停下了脚步,正了正身躯。 他见到穿着斗篷的人,没多想,就喊了一声,唇角含着笑,走到井宿的眼前。 绿衣唤了一句, “祁三公子。” 祁玉微微点头。 井宿看着穿着一身白衫,袖口用银线绣着一朵白兰,黑靴子,长着一张温润干净的脸蛋,气质清雅的少年。 实在是想不到,今后的他手下数百亡灵,鲜血横流至宫门,白衫被鲜血浸透成了红衫,干净,空谷幽兰的气质成了红鬼戾气,帮着三皇子一起造反,逼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老皇帝死在了龙榻上,只吐了一个“你…”字。 “祁钰,你怎么就认得出是我?” 祁玉的笑容如他的长相一般,温润如玉,如春日朝阳。 “来来往往的人中,只有井宿比较特殊,喜欢穿着一身斗篷。” 祁玉笑着想去摘下井宿的帽斗,结果井宿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祁玉的手就落在了井宿的头顶上,他嘴角的笑微微一收,空气片刻凝滞, 只是一会,祁玉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笑着道,“七日不见,井宿倒是与我疏远了。” “不如趁着有空,来书房再下一盘棋,添进熟络,免得井宿忘了我这个棋友。” 井宿本想拒绝,可祁玉好像料到了井宿会拒绝一样,接着道, “难不成短短七日未见,我们之间连棋友都不是了吗?” 第六章:棋如人生 最后井宿带着绿衣,还是随着祁玉进了祁伯公府,祁伯公府较紫薇殿相比,就没有那么神秘了,大宅子之间长廊相连,主次分明,长廊的地板是朱砂色的,庄严大气,有两个大花园,种了百种花色,不过种的最多的还是祁老夫人喜欢的菊花与桃花。 井宿走过长廊来到书房门口,祁玉一打开门,井宿便闻到了一股幽兰清香。 “墨竹,你去主宅和祖母说一声,说我舟车劳顿,需要休息,晚间再去探望她。” 祁玉身旁的小厮墨竹“诶”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祁玉紧接着让井宿坐到窗户边的软塌上,井宿坐上软塌,一转头,入眼一朵花瓣为黄绿色的花,唇瓣带有紫红色。 “兰花?” 井宿疑问了一句,祁玉从书桌上拿起棋盘,看到窗前的那朵兰花,走到软塌前,将棋盘放在软塌上的小桌子上,对井宿说, “嗯,惠兰又称九子兰,喜阳光。” 见花开的不错,祁玉接着坐下说,“去别庄这么几天,竟然开花了。” “去的时候还只是长了个小花苞。” 祁玉说完这几句话,见井宿还穿着斗篷带着帽斗,笑着调侃了一句, “都是男儿,还怕晒着了不曾?” 祁玉原本平放在大腿上的手,听到祁玉说的话后,因为一慌乱滑到了桌子脚旁,还好面容镇定,毫无破绽。 她差点忘记了,除了紫薇殿里的家奴,大哥,绿衣还有井灵,根本没人知道她是女儿身。 井灵是更不可能说出去的,因为对她来说,多个表哥总比多个表姐要好。 井宿摘下了帽斗,将帽斗递给了侯在身旁的绿衣,绿衣接过。 祁玉看到帽斗下的井宿,目光微微一愣,眼前的井宿坐在窗前的兰花下,暖阳照耀着她白皙的脸颊,竟然觉得她此刻脸上散发着柔柔圣光,再者,唇瓣淡红,眼瞳色浅浅,五官虽然秀气,可眉毛长得英气,增添了她周身的清冷气质,环上玉冠,束起了发,果真是个偏偏如玉少年郎。 “井宿,真当长得比你兄长好” 井宿听到祁玉的话,内心却毫无波澜,不是她自恋,她长得的确比正驻守在漠北,五官硬朗,身材高大的井由好看。 嗯,的确不错。 “白子还是黑子?” 井宿看向祁玉,再次见到祁玉,心中好像并没有了曾经娘亲所说的欢喜,反正目前看来,井宿弄不清楚当时对祁玉的是不是喜欢,还是习惯了和他相处,没什么厌烦的情感,平平淡淡地,觉得就这样也好。 “井宿先选。” 井宿见他让自己先选,也就没推来推去,直接执起黑子。 祁玉看到井宿拿了黑子,眼底微微一诧,因为据他多次与祁玉下棋,井宿最喜欢的是白子,无一例外,一直选的也都是白子。 不过白子黑子都一样,祁玉并无再考究井宿的异样。 若是井宿回答,她肯定说,因为她现在看黑子看得顺眼,就这么简单。 你来我往,一子接着一子,棋如人生,输赢的命运如何,到头来总会知道的。 当井宿手指执黑子,看棋局,左右徘徊片刻。 她抬头说, “我输了。” 井宿对着祁玉微微一笑,眉间舒展,因为输了反而觉得内心舒畅。 不禁想到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这么追求赢,和祁玉下棋,为了一局都不输,像着了魔似的,经常在半夜掌灯,在油灯下拿着棋图研究各式棋局,都可以比得过才子为了考状元,半夜书桌前那般悬梁刺股的韧劲了。 第七章:捡个男孩 井宿转头看到渐渐暗了下来的天边,已经变成了霞红色,觉得时候不早了,得回去了。 和祁玉说了一声,便从绿衣手中拿过黑色斗篷,披上了斗篷,刚要戴上帽斗的井宿却被祁玉抓住了手腕,井宿转头看向祁玉,视线却落在了他紧抓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 祁玉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松开了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 他望着井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神情不解。 “为什么?” 祁玉想不明白,好几次井宿都可以将棋子落在他最弱的防守区域,只要井宿一下棋子他便输了,可偏偏井宿转移方向,将自己绕到了困境当中,最后白子一落,他变成了赢家。 以井宿的对弈水平,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井宿看着他,神情平淡,连语气亦是,她和祁玉说,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过是下棋罢了,想输想赢,皆为自己的意愿,这样不是更舒坦些吗?” 井宿说完戴上帽斗,便转身带着绿衣离开了书房。 祁玉注视着那道背影, 他感觉井宿变了,又说不上哪里变了。 他不是愚笨的人,在棋盘上更是,和井宿相遇,也是在棋场上,那年他十岁,京都里的人都知道,祁三公子,祁钰,棋艺精湛,连教授他的棋艺老师都胜不过他,一直夸赞他,各方来比试的人都是先前听闻不服,无论年长的学者还是年轻的状元秀才后来无不例外皆为输者。 有一天,祁钰的朋友井由输了棋后,也不服气,和祁玉说,他定赢不过井宿。 祁玉问井宿是谁? 井由仰头,得意洋洋得只说了一句,“血脉至亲。” 祁玉不信,井由便将井宿带到了祁家,八岁的井宿模样如画,气质清冷,眉眼中透着一般孩子没有的沉峻,他身边的丫头,都唤井宿为小少爷,并且井由也只是唤井宿为“井宿”,并没有别的称呼,加上外头传的,紫薇殿里只有少爷,祁玉从那天开始就以为井宿是井由的兄弟。 三场下来,他没赢得一场,那天他输了,还是头一次输得这么惨。 突然一下子明白,为何井由每当嘴里说到井宿时,眼里尽是骄傲与自豪,就好像一早就下定了的结论,没有井宿不会的,她也不会败的。 自从井由跟着父亲出征,长年驻守漠北,祁玉经常会邀请井宿来祁府作客,时不时对弈几番, 久而久之,败多了次数,竟然会觉得,一遇到井宿,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坐在井宿刚刚坐过的软塌上,视线落在了棋盘上。 听闻七天前,她一直与她的表妹井灵时常在一起? 看来两人关系十分亲近。 …… 绿衣跟在井宿身后,刚刚的情形她也见着了,想到之前的少爷,每一次与祁三公子下棋前,都是做好了充分准备,每一盘皆赢。 可今天的少爷不一样,吃了平常都不会看一眼的糖人,下了从未输过的棋。 绿衣心里憋得难受,瞟一眼井宿,又瞟一眼。 实在难受,刚要出口问井宿,“少爷,为何今天下棋…” 绿衣话还没问完, 祁家后院门口传来了打架的声音,还夹杂着碎碎怒骂声, “杂种……” “没人要的乞丐!” “偷东西是吧,让你偷!” “让你偷!” “……” 井宿快步上前,只见祁家石狮子旁,两三个壮年男子,不停的对一个穿着褐色破烂麻衣的男孩拳打脚踢, 他们嘴里吐出的话皆为污秽,粗鄙不已,仿佛那个男孩就是只畜生。 “杂种!” “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还敢偷东西?”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绿衣想让井宿站远些,免得殃及池鱼,这种事,在这街上发生也不足奇怪。 “少爷…” 井宿对着绿衣摇了摇头,表示不会有事。 “你们才是杂种!” “我说了,不是我偷的!” 男孩拼命挣扎,怒吼一声,声音嘶哑,眼眶里遍布红血丝,瘦弱的身躯仿佛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原本被打倒在地的他,站起身,与那三个大汉纠缠在一起,像要与他们拼了命似的。 可是即使突如其来的爆发力也不过是一时的,常年营养不良,加上身子骨瘦削,男孩没一会就被大汉们推倒在石狮子旁,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还不肯说实话?” “嗯?” “那桌子上的钱会平白无故的少去吗?” 即使浑身已经没了力气,男孩还是恶狠狠得盯着他们, “我说了……我…没偷…不是我偷的。”男孩边说,嘴角溢出了血丝。 闻言,其中一个大汉下手想要拽起男孩,继续教训他,打到让他承认为止, 提起拳头要下手时,突然手臂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拽住,他转头看。 第八章:护你一生 大汉提起拳头要下手时,突然手臂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拽住,他转头看着戴着帽斗的井宿,左右打量一番,语气倒是缓了缓, “这位公子,您这是?” 井宿微压低声音,“既然他说了这么多次了,不是他偷的,何不相信他一回?” 大汉听完井宿的话,不免笑了,“公子,一个乞丐说没偷钱也就你们这些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才会信,” “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免得,伤到了你,你这细皮嫩肉可受不了。” 大汉话一说完,就要甩开井宿的手,对一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就在拳头要打在伤横累累的男孩脸上时。 大喊粗犷的眉蹙起,因为手臂突然使不上力,表情滞愣了一下,看着他手臂上还微松开的手, “公子?这是要多管闲事了?” 井宿掀起长睫,唇角轻笑一声,“我还真是看不得看他这张脸再添一点伤。” 大汉身形微微一愣,接着只听到绿衣的一声惊呼, “少爷!” 井宿早已松开紧握着大汉的那双手,推开大汉,勾脚一踢,大汉倒地,还未来得及起身,他的脸就被井宿连续飞快打了好几拳。 旁边的另外两个大汉,看这不对劲,想要从侧面对井宿出手,井宿勾唇一笑,下一秒一一处理, 只是尽兴过后,身体渐渐开始虚软,眉骨皱起,唇角轻呼了一口气, 想来现在这身体还是比不上上一世,至少上一世的那个自己在回京之前还可以在漠北的大草原上策马奔腾,在敌军攻城时领军出征,穿盔戴甲,骑上战马,享受肆意生命。 绿衣惊得心都停滞了一秒,即使知道,少爷从小跟着大少爷一起习武,可还是很担心,怕发生什么意外,忙得跑上前, 井宿见那几个大汉要跑,“喂,先别走。” 大汉惶恐,遇到了练家子,算他们倒霉,算那小子走运。 井宿见绿衣神色担忧,捏了捏绿衣的手指, “我没事,绿衣。” “拿钱给这几位伙计,是我打得他们,我赔。” 绿衣本不想理会这几个惶恐不安的大汉,可井宿都这样说了,她气呼呼得从钱袋里拿出银子,走到大汉面前,趁着他们诧异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一下其中一位大汉的脚,大汉疼的单脚直跳,瞪大了眼睛,冲着绿衣嘶咧嘴,想到那位公子,又不能把这姑娘怎么样。 “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吗?” 绿衣装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将银子扔到了他们身上,转身离开,眼底才将内心的恐惧松懈了,颤巍巍用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她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遇到这么几个身强体壮的蛮力之人,总难免会感到害怕。 井宿走到男孩深表,她蹲下身,看着这个垂着头拼命呼吸新鲜空气的男孩, 他很瘦,裸露的四肢形如白骨,泥泞混杂的皮肤表面上还有一道道紫色青色交杂的伤痕。 “少爷,” “我们回去吧。” 绿衣对井宿说, “嗯。” 井宿起身, “将剩下的钱给他吧。” 井宿本想让绿衣留些银两给他,就这样离开,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井宿内心清楚,她并非善良之人。 绿衣顺着井宿的意思,将剩下的碎银子放到了男孩的跟前。 想要向前离开,衣袍却被人给拉住了,井宿低头看到了那只表面凝结了暗紫色血液的手, 抬起视线,那个男孩抬起头,那双深而沉的黑瞳撞入了井宿的眼里。 “带我走。” 男孩的声音嘶哑,像参杂了沙粒,不是很好听,却有一种魔力,久久飘荡在井宿的耳边,挥散不去。 “为何?” “我有什么好处?” 井宿挑了挑眉,觉得有意思, 男孩的眼神坚定,他对井宿说,没有任何的犹豫。 “我护你一生。” 当他说完这句话,井宿就笑出了声,这男孩自身都伤的这么重了,还有这么大的口气, 护自己一生?不过这话听着挺好听的。 井宿弯腰直视他的双眼,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点点兴趣。 “你如何护我?”她打趣道。 墨色瞳孔幽深,仿佛在哪里见过,脑海里又没这个人的身影。 井宿只听到男孩说,“用我的命。” 第九章:无赖少年 井宿听到这一句,反而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和眼里透露着的捉弄,只觉得那句话突然触及了哪根神经,眼前簇着火光,透过那双黑瞳,看到了另一个场景,战火连天,硝烟弥漫,遍地尸体。 诶,现在的孩子不知道说出的话要负责任的吗? “不必了,你好好养伤。” “我的命自然有我自己护着。” 井宿起身离开,可是男孩并没有放手,井宿沉了一口气, 心想,得了,又是个固执的小孩,转念又想,什么叫做“又?”她曾经难道也碰到过这种事? 诶,真是奇了怪了! 记忆里也没这印象啊? 抿了抿唇瓣,转身俯下身,视线微冷,连声音都是在发怒的边缘了。 “小子,我救了你,不代表我要养你,懂?” “松手!” 男孩依旧倔强地不肯放开捏着她衣袍的手。 “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可要动手了!” 井宿的声音透着警告,要是一般小乞丐看到刚刚她打倒了那三个大汉,听到她这句话,和作势举到他面前的拳头,肯定会听话极了,讪讪松手,谁知这个破小孩就死死地捏着她的衣袍,怎么吓唬他都不松手, 井宿头一回被这破小孩惹毛了, 井宿帽斗下虎着一张小脸,“你这破小孩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井宿收紧大拇指,顺势将拳头凑到了男孩面前,靠近那一秒,男孩突然撩起眼皮,那双深如潭水般静寂的黑瞳,仿佛能解剖井宿的内心,探知她的秘密。 入夜,落日晚霞早已在天边消散,银白色的半弦月悄悄印在了深蓝偏暗的天上,星光渐显。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只不过比起白天的真实模样,夜晚的京都被各家门院前五颜六色的灯笼所散发出的烛光笼罩着,更加美得虚幻。 长河畔,垂柳枝,湖面船儿嘎吱响。商业区里小贩的叫卖声,儿童的嬉闹声,路人相互之间的说话声,花楼门前飘渺的歌舞丝竹声等等混在一起,好似变得更加热闹非凡了。 井宿敛下眼眸,男孩的视线落在了那双附在他血迹斑驳脏兮兮的手背上,见井宿那只白玉光洁的手,下一秒,一点点将自己紧捏着她衣袍的手扯开了。 “你的命从来都是你自己的。” 井宿落下这句话,起身就走,没有停留半刻。 井宿:我还真是怕了这孩子了。(掀锅) 抓了空,那只凝结血迹的手落在了男孩的眼前,他定了定神,拿上一旁的钱,踉跄地起身,眉间紧蹙,因为伤而眉眼间有些痛苦,手捂在受伤的胸口上,离开了祁家后院大门口。 …… 绿衣跟在井宿的身侧,不满的和井宿嘀咕,“少爷,这乞丐怕真是个无赖,难不成真的偷了别人家客人放在桌子上的银两?” 绿衣相反刚刚那男孩拽着井宿的衣服不放的模样,就好像下定了决心,硬是要跟在井宿的身边。 井宿闻言,步伐悠闲, “偷了又如何,没偷又如何,再者我们连旁观者都不是。” 绿衣虚了声,嘟嘴不语,即使她不聪明,她还是听出了井宿的弦外之音,那个小乞丐的事,她们没看到事情的经过,不能直接下定论。 可是,为什么她听着,感觉少爷在偏袒那个小乞丐呢! 穿过繁华的商业街道,正当要走进一条安静的小巷, 身后一声碰撞,紧接着,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道愤怒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楚。 “小乞丐,会不会走路啊!” “离我远点!” “真是的,一出门就晦气。” 绿衣停下脚步,听到“小乞丐”这三个,夜晚的微风拂过裸露的肌肤表面,身子颤了颤,绿衣的表情一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着了,还是因为听到了那三个字,变得太敏感了。 绿衣机械般地转头,看到身后的那个人,脸上哭笑不得,不知是惊还是喜。 绿衣转头,耷拉着一张不知所措的脸,扯嘴,对面前的井宿慌张道, “诶呀!” “少爷!他跟着过来了!” 井宿停下了脚步, 哪会不知道那个男孩跟了她们一路,她就是故意不转头,也不去理会身后这个男孩,看他会做什么,谁知道绿衣这么快也发现了。 井宿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转过身,如果提早知道是这么一个黏糊精,井宿睁开眼,脸上带着假笑,她想她一定会直接走开,不再多管闲事。 微风徐徐,一缕发丝拂过井宿英美脸庞,井宿看着对面那个少年, 他就那般站在巷口角,手捂着伤口,退一步是人间繁华,进一步是黑暗冷落。 少爷的视线好似永远落在自己的身上,井宿想不通也算不出这个少年来自哪里,与自己有何关系,当自己意会错了。 看着与她差不多高,却瘦的只剩下骨头的人,破旧带着多个补洞的麻布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宽大, 不过脸庞稚嫩,年纪好像比自己还小点,目光却深邃的令人心惊。 如果要井宿来用什么人物来比喻这个少年,她会说是一具没有感情,浑身冰冷,仿佛从地狱里归来的孤魂。 这模样,井宿再熟悉不过了,曾经的她在这世间孤零零地游荡了好几十年。 云昭国随着她死后不久也跟着败落了,梁国占领了云昭国,昔日一切随着时间的迁徙,都变了,还是魂魄的井宿再一次回到紫薇殿,当看到院中的那棵并蒂杏花,睁开眼,醒来就回到了天元十一年。 “走吧。” 井宿收回目光,对一旁惊诧的绿衣说, “可是这个人,要是一直跟着我们怎么办?” 绿衣出声疑问, 井宿对着绿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最后得不到他想要的,就会走的。” 绿衣见井宿真的不再顾及身后的那个小乞丐,直接向前走着,绿衣小跑上前跟在井宿的身侧,当她们进了紫薇殿后门,走在后花园的小径上时, 绿衣心中有疑惑问井宿,“少爷,为什么这个小乞丐一直跟着您?” 井宿沉凝了一会,眼底狭促,唇角带着淡淡笑意,看向一旁的绿衣。 “嗯……” “绿衣阿…” “他像谁?” 井宿落下这句话,就立马往朱雀阁走去,绿衣站在原地愣了愣, “小乞丐一直跟着少爷,” “我也一直跟着少爷?” “都是少爷的小尾巴!” 绿衣恍然大悟,被开了玩笑,略微气恼,神色不满,小乞丐怎么能和她比! 绿衣追了上去,“少爷!我才不是小尾巴,不是跟屁虫!” 井宿之所以往紫薇殿后门进,是因为怕下人惊扰,打搅到了要休息的父亲。 第十章:情深意切 “井宿。” 捉弄了绿衣后的井宿,眉眼带笑的走进了朱雀阁。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井宿停下了脚步,抬头向前看去,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袍,一头银发的井君正站在门前。 原本还委屈不满的绿衣,见到井宿停下了脚步,向前一看,脸色惶恐,竟然是国师,立马神情尊敬,低下头,唤了一声,“国师。” “嗯。” 井君站在门前的廊檐下,面容严肃,望着井宿的目光沉了沉。 “父亲。” 井宿走到井君的面前,行了礼。 井君看着井宿这一身装扮,他提声问, “去哪了?” 井宿摘下帽斗,如实地说。 “去祁家下了盘棋。” 井君看着井宿,眸色复杂,他好像离小女儿越来越远了,别人家的孩子,要是个千金,总归会和父亲亲近些,可井宿不同,从小便是清清冷冷,一言不苟的模样,从不会问他要什么,而他对她,也不像一般的父亲那样宽容,反而比对井由相比,更加严厉。 可井君知道,井宿最大的弱点就在于一个“情”字,不止是家族亲情,还有友情与爱情,一旦将这根绳子抓得太紧,总会有断的时候。 “伤口可好些了?” 井君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欲想摩挲井宿的发丝,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已经无大碍了。” 井君摩挲了下身后的拇指,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和井宿进行对话。 “早点休息吧,下次不要回来地这么晚了。” “井宿,你要记得,这里的人虽唤你为“少爷”,可你总归是女子和你大哥不一样。” 了了几句话,看了井宿一眼, 井君挪了挪唇瓣,眸色落寞,欲语又止,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朱雀阁,往自己的七星阁而去。 等井君离开后,井宿侧身看到了井君身后的银色发丝。 “少爷?” 绿衣上前先推开房间的门,点好了蜡烛,却不见井宿进门。 井宿收回视线,踏入房门,对绿衣说。 “绿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绿衣放下了手中端着的洗漱盆, “是。” 转头替井宿关了门后就离开了朱雀阁。 深夜,井宿躺在床上,想到了井君的那一头银发,琥珀色的眼瞳里神色忽浅灰暗。 在井宿小的时候,井君的头发并未是银色的,年轻时的井君,容貌俊美,气质与井宿如出一辙,拥有仙人资质,云昭国上上下下对这位国师都含有爱戴之情,未出阁的女子更是对井君藏有爱慕之心,每次在元日之时由井君向天祈福结束之后,围观百姓之中,总会有一两条沁香的巾帕从周围跪拜之处飘落。 只是后来在井君为云昭国出谋划策扩充疆土五年不久,云昭国终于攻下梁国之后,天元帝大喜,想为井君赐婚,谁知井君对陛下说,已有心爱之人,拒绝了,没过两年,井君就与梁氏大婚。 谁也不知道梁氏来自何地,家里父兄官居何位,只知道梁氏是井君打小定下亲事的师妹。 井家世代尊为国师,出自玄已真人门下,而井君更是玄已真人的关门弟子。 国师虽地位高贵,是唯一一个不必向天子行叩拜之礼之人,井家几代香火传承下来,却都是英年早逝,活不过五十。 可能是个诅咒,窥探天命,想要篡改命数的都活不长久,井家为云昭国而活,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好景不长,梁氏生下井宿没几年,身体渐渐消瘦,病魔缠身,纵然井君极力寻找能救夫人的神医,用最好的药,也无能为力,最后梁氏还是躺在井君的怀里去了。 梁氏去世后没两天,从七星阁里出来的井君,面上没有任何的悲伤,反而做该做的事,和平常一样,却比起早先年,未娶梁氏之前,显得更冷漠,不愿与人同话了。 井由连夜策马,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程从漠北赶回京都,却连母亲梁氏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 井由回漠北的那个早晨,井君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送井由离去时,那头黑发早已变成了银发。 井宿还为此问过父亲,他的头发怎么了,井君面容倦怠,只说了一句话, “年岁高了,有些累了。” 伴随着轻缓的呼吸声,井宿想着父亲,又想着那天下着春雨的夜晚,像个孩子一样在母亲灵位前,紧紧抱着她嚎啕大哭的大哥, 井由红着眼眶,对怀里的井宿说, “井宿,哥哥发誓,不管发生任何事,哥哥都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顺着晚间微凉的春风从未关的窗户溜了进来,井宿陷入了浅眠,窗外月明星稀的天色,突然间被黑云笼罩,下起了薄薄细雨。 … 七星阁。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酒了?” “又欠骂了不是?” “再喝下去,伤了身体了可怎么办?” “喝醉了,我可不会管你的。” 杏花林中,杏花树下坐着一个拿着酒杯的酒鬼,那酒鬼有一头银发,满身落魄,深蓝色的衣袍皱巴巴,沾了杏花瓣和黄泥,一双丹凤眼里有后悔,痛苦不堪,哪有平日里的俊朗可言。 井君眼前一片迷糊,他看见梁氏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从林间走来,皱着好看的柳眉,温柔的眸子里带着嗔怪,上前,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耳边有着熟悉地叨扰声。 井君不敢啃声,紧紧注视着面前那个人,呆呆地看着她,他眼眶逐渐湿润, “夫人,” “你回来了?” “你可回来了!” 梁梦温软着脸庞,眉间温柔,瞧着井君脸上的紧张,打趣井君, “我的夫君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我能去哪了?” “让你喝酒,喝多了吧,以前也没见你这般模样。” 梁梦抬头,又看了看天,眼里含着担心,对着井君道。 “快回去,下雨了。” “受凉了可不好。” 井君颤巍巍地伸出手,眼角滑落一滴泪,他想抱抱梁梦。 井君卑微地看向眼前的梁梦。 “求你,” “你别走好不好?”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井君像个要无助的孩子,一碰到梁梦,她的身躯皆为幻影,随之消散, 细雨飘落在了他的长睫上,成了一层薄薄的绒毛,睫下的双眼悬着水汽。 井君全身透着深夜浸透的凉意,剑眉柔情,眼里缱绻,杏花林中淡淡花香,是属于她的气息。 带着孩子气的语气,企图让妻子出现。 “你走了,我就又喝酒了。” “可不喝酒,怎么能再见到你?” 话音落下,周围偏身只有杏花树。 第十一章:半夜梦魇 到了寅时,细雨早已停落,空气中游荡着一股丝丝凉凉,不经意间能冷进人的骨子里。紫薇殿里的杏花枝条沾染了雨滴的仙气,长出了嫩芽,院里能听到叶上雨水滴落的声音。 “都是你的错,你罪该万死!” “你该死!” “你该死!” 朱雀阁里,原本睡的安稳的井宿猛然拽紧被褥,一个激灵,半起身,睁开了双眼,入眼四周一片黑暗。 窗前的风吹过,捎来了点滴凉意,井宿恍惚了好久,瞳孔里的惊惧才渐渐消散,看着眼前因为风而微微飘动的帏幔,井宿伸手掀开帏幔,坐在床塌边上。 她梦到了井由,也梦到了井君,还梦到了绿衣,梦中的他们不停地指责她的不是,若不是她当初自以为是,请命为平山县召来水源,不顾后果为祁易开脱罪责,井家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 井宿阖上眼,定心神,微微喘气,随后下了床,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昏暗的晨光。 天元二十五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是井君去世后的第二年,井宿继位国师不久,井宿是女子的身份消息走露,大街小巷的惊呼疑虑声渐起,加上那年平山县一带因为常年干旱,闹饥荒,朝堂上下得知这个消息皆为沉默,井宿便自请命,去平山县,为那里的人,向天祈求水源,实则天元帝早已打定了这个主意,也是怀疑井宿是否能胜任国师一职,国师一职位可从来无井家女子担任过,所以不管井宿愿不愿意,有没有自己请命,都是这个结果。 井宿去那没过一个月,天上就下起了大雨,因为干旱而快要致死的庄稼起死回生, 井宿返回京都的途中,又得知祁易在近来一次带军与梁国大战时,逃跑当了叛军。 在前往宫里复命的途中,经过祁伯公府,门外上上下下皆围了士兵,由督主柳清云缉拿了祁家上上下下百口人,井宿看到了被士兵压制,想要反抗的祁玉。 第二天一早,在朝堂上,天元帝说到对祁家诛九族时,朝臣无人反对,只有井宿祈求天元帝再三思考,天元帝看在井宿为云昭国解决了旱事,暂且不对祁家做什么,只是这样的后果招来的是天元帝对井宿加深了戒备怀疑之心。 那段时间井宿一直都在寻找办法去解救祁家,在井宿看来,无论祁伯公之前如何,为云昭国打了数十次胜仗的祁易突然被冠上叛军的头衔,后面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漠北无首带领抗敌,天元帝便开始探寻合适人选,有人在背地里出谋划策,最后将远在漠北的井由升为了将军,让他带领将士抵抗梁军。 原本在云昭国当质子的梁国七皇子,梁禹登基,贵为禹帝四个月后,流言曾有一位与七皇子出生入死的兄弟在此时被任了梁国将军,这位梁国将军更是初战告捷,少年将军因此声明大涨。 随着漠北战事越来越着急,急报传到京都,近来与梁国的一次大战,云昭国大败,伤亡惨重,大将军井由更是受了箭伤,命悬一线,而京都,则紧闭城门,因为由平山县起,瘟疫开始蔓延,为了防止瘟疫扩散,所有人无令牌不得出入京都。 井宿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派遣,带援军去了漠北,因此感染瘟疫,幸好最终活了下来, 去到漠北后,才得知那些想要活命的平山县人都被活活烧死了,无论有感染的还是无感染的。 之后井宿代替兄长上战场,待到漠北情势稳定,井由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又匆匆被召回京都,井宿怎么也想不到,回到京都之日就是她的死期之日。 天元二十六年,天元帝突然驾崩,三皇子云舜钦登基,祁家被无罪释放,在战场上死去的祁易也由当初的叛军罪名成了英勇的护国将军,祁玉更是成了云舜钦的右手,任大理寺少卿,昔日嗜莲花,气质淡雅廉洁,容颜温润的少年,终归成了手下纵横尸体,鲜血从大殿流到了城门口,杀人不眨眼的工具人,那些不肯伏臣服云舜钦为帝的官员,都被当众斩杀。 京都里被浓浓死气笼罩着,没过多久,井宿也死在那里,井由得知井宿出事的消息,连夜从漠北赶回京都的路上,丧命悬崖。 那些都不是回忆,无数个片段从井宿的眼前掠过,这都是她所经历过的事情,那时的她真的一心只为云昭国,没有想过那个人会这么算计自己,恨自己, 诚如井君临终前所说的话,她的出生就是为了整个云昭国,她生,云昭国辉煌,她死,云昭国落败。 也像井君所警告的那样,她若再次行用禁术,终究会落得个孤魂无所依,不能轮回的地步。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天元十一年,井宿将手伸出窗户,一滴水从杏花瓣上滴落至井宿的手心上,冰凉润泽感滑过肌肤, 井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连忙往房间门口走去,打开门,只着一件白色中衣便出了院子。 井宿通过花园小径,来到了后院大门口,悄悄开了一点门缝隙,探出头,左右徘徊,不见那个人, 见此,内心正认为那个男孩肯定是走了,一个偏头,差点吓了井宿一大跳。 “你怎么还没走?” 井宿收起眼底的惊诧,看着蜷缩在门檐下的男孩,他将原本埋在膝盖处的头抬了起来,脸颊泛红,因为冷紧了紧身子,向门那处靠了靠,看着井宿的视线虚弱,没有昨晚井宿看到的精神。 见到井宿的男孩缓缓起身,井宿想要关门,可看到他浑身湿漉漉,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唇瓣淡白的模样,井宿不知为何心一软,没立刻关门, 反而看着男孩颤巍巍地靠近自己,好像认出了自己,即使昨晚自己披着斗篷,戴着帽斗。 “伸手。” 男孩的声音比起昨晚更加哑的厉害,这么两句话,他就咳嗽了两声。 井宿疑胡地伸手,只见男孩将碎银子还给了井宿。 井宿感受着手心里湿了的碎银子,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他那乏力的步子。 “喂!” “小孩!” 井宿上前刚要碰到他的肩,人就突然这么要倒了下来,井宿神情一惊,双手堪堪撑住了他的背,咬着牙,有些吃力,这小孩虽然看着没什么几两肉,骨头倒是挺重。 第十二章:预示未来 井宿无奈之下,只能半拖半拉着这个小乞丐往客房去,朱雀阁附近有暗卫,白天会有侍卫看守,井宿暂时不想惊扰到其他人,就带着小乞丐往南边无人居住的散星阁而去。 好不容易将小乞丐拖到了房间里,井宿放手,这才伸直了腰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额角的细汗,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褶皱带湿意的白衣服,撇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 井宿靠近小乞丐,见他眉骨蹙起,很难受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温度烫地像蒸好了的番薯差不多了,井宿撒了手,赶紧将人往床塌上拉扯。 井宿边拉扯,边嘀咕着。 “诶,” “看来我重回这里,也带来了变数。” “这怕就是蝴蝶效应吧。” “我以前也没见过这个小乞丐。” 井宿沉住一口气,一声“砰”,小乞丐终于躺在了床塌上。 井宿平定心气,怕小乞丐发烧不降温,到时候烧成个傻子,自己也过意不去,便走到铜架台边,取下一块帕子,盆里没有水,井宿只得走到院子里的井口边,因为最近雨水足,井水都要溢出来了。 将帕子拧得带点湿润,井宿起身瞧见天边渐显亮光。 “居然这么快天就要亮了。” 井宿转身往房间里走,一进门,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从床塌上传来断断续续的无意识的梦语。 “…这里…无…。” “我……回去……” “回……不后…” 井宿向床榻走去,想仔细听听小乞丐嘴里发出的喃喃迷糊声,低头,将耳畔凑近小乞丐的唇齿边。 “你回哪去?” 小乞丐一直说着这些不成句的话,井宿听不清楚,便放弃去听他的糊涂话。 小乞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衣服湿了,裸露的肌肤是惨白色,交织了新伤与旧伤。 要是这么下去,他的生命危在旦夕,就烧退了,可能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去。 井宿这么想着,伸向小乞丐腰带的手一僵,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尴尬地看向昏迷着的小乞丐, “那个小孩,我不是乘人之危,” “事先说好了,我是为了救你,才那个啥的。” “看起来,我比你大,你要是醒来觉得这道坎过不去,你以后就称我声兄长?” “诶!” “叫姐也行,随你的便吧。” 井宿闭上眼,手抓住了他腰间的腰带,一抽开,微眯着眼,看点点清楚,不断躲闪视线,快速三下两下将人剥了个干净,被子一盖,这才神情松懈,完全睁开了眼。 又将帕子敷在了小乞丐的额头,他好像感觉到了凉意,语气可怜,说了一声“冷。” 井宿随之又走到了木柜前,打开柜子,抱出一床厚实的大被子,盖到了小乞丐的身上, 期间井宿俯身替小乞丐盖被子的时候,小乞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只是他的视线,只看到了井宿原本挂在脖子上用红线串挂着的铜钱吊坠从领口滑落至空中,小乞丐望着那枚铜钱,浓浓的睡意像他袭来,浑身软乏无力,渐渐又闭上了眼睛。 井宿替小乞丐盖好被子后,又替他换了三次额头上的帕子,触及他额头的温度降了下去,这才先离开散星阁。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小乞丐身上有伤得用药膏涂抹,加上刚退了烧,身体肯定很虚弱,需要熬药调养身体,还有他那身衣服,破了又湿了,定不能穿了要换了,井宿想着想着觉得不对劲,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里是对自己的嫌弃, “这是预备要将这位小乞丐留下来了吗?” “井宿阿井宿,觉没睡足,脑袋晕厥了是吗?快赶紧将你的怜悯之心收回去。” 井宿正往自己的房间去时,绿衣已经端着脸盆在来的路上,不凑巧,在院子门口两人碰了面。 “少爷?” 绿衣看到浑身狼狈的井宿,立刻将装了温水的脸盆放下,满眼诧异,又含着担心,走到井宿的身旁。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穿这么少,染上风寒了可怎么办!” 井宿见绿衣着急上头的模样,赶紧回应, “没事。” “去了后院一会会。” 想到了那个小乞丐,井宿对着绿衣微招招手,让她再凑近自己,绿衣见井宿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将耳朵附了过去, 听完,因为觉得不可思议,当场差点惊呼出声,被井宿捂住了嘴巴。 “嘘!” 井宿对着绿衣用手势嘘声示意,视线瞟了瞟不远处的侍卫。 绿衣了然点了点头,井宿这才松开手。 “这怎么行!” “少爷,你怎么能将小乞丐带去散星阁。” “要是被国师发现了怎么办?” 绿衣表情着急,小声道。 井宿走上前,将原本绿衣端着的脸盆,从地上端了起来, 转头对绿衣笑着说,“绿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帮帮这个小乞丐,买几副退烧药,还有养身体的药让他服下,对了,他身上的伤更多,治愈内伤外伤的药膏和药丸别忘了。” “父亲那里,你不用担心,等时机合适,我会去解释这一切。” 井宿说完就进了房间,绿衣听着井宿这段话,愣在原地一会, 她没听错吧,身上的伤? 少爷是怎么知道这个小乞丐身上也有伤,难不成! 绿衣瞳孔一震,颤巍巍地转身,赶紧摇摇头将自己胡思乱想的抛到脑后, “不会的,少爷怎么可能为一个小乞丐宽衣,绝对不会的,肯定是自己听错了,那些伤,也只是少爷胡乱猜测的。” 绿衣自我调节心态,想到这,才平静下跌宕起伏的心弦,去药房买药去。 井宿进了房间后,先洗漱,随后换了一身衣物,平躺在软塌上,想到那个小乞丐,又想到他所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一路跟着自己,真的只是为了还那些碎银子吗? 还是说有其他人的指示?。 井宿的眸色沉了沉,霎时间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是一个清俊背影走在街上,他手上拿着一枚铜钱,那枚铜钱上系着一根红绳。 井宿一惊,脸色慌张,忙得撑起身体,刚刚她看到了什么?明明眼前是白墙,怎么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并且那枚铜钱是这么的熟悉。 井宿下意识得将原本系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枚铜钱取了下来,铜钱被红线悬挂着,刻了“须女”这两个字。 这是她在出生时,井君替自己戴上的,说是能增气运护她平安,并刻了她的乳名“须女”二字。 第十三章: 天瞳开眼 等绿衣从药房买了药回到朱雀阁,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绿衣转了转眼珠子,随即想到了在散星阁里的那个小乞丐,绿衣赶忙拿上药就往散星阁跑去。 而此时的井宿却并未在散星阁,而是一大早被井君身边的小厮墨如唤了过去,当时井宿正收拾好自己,打算去看一下小乞丐的情况,没料想到被墨如堵了个着。 井宿走在前,墨如走在后,井宿见到墨如的时候还微微诧异了一秒,她以为父亲一大早就进宫了,没想到却是找她。 “墨如,你可知道父亲找我何事?” 墨如微微摇头,低头脸色平淡。 “奴才不知。” “今早,国师一起来,就吩咐让奴才来寻少爷。” 井宿微抬目光,七星阁离得越来越近,七星阁与朱雀阁的朱砂色不同,而是带着神秘的星辰紫,它里面的布置也很特殊,宅子后是与大山连接的院子,井宿只去过一次,那年她六岁,去找母亲的时候误入后山,那里种满了杏花树,杏花树种的也不是零零散散的,而是由七棵围成一圈,由一条小溪为界,不过只是在山底观望没一会,山顶是何风景,还未看到,就被眼里露着担心的母亲牵着手拉回去了。 井宿走过半月桥,路过葡萄藤架下的秋千,那是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呆着的地方,躺在母亲的怀里,听着游荡在荷塘中荷花瓣底下的蛙声,夏日晚间微风徐徐,抬头是母亲温柔的眉眼。 她最喜欢给自己讲画本子里的各种游记与奇闻怪事,而大哥总喜欢偷懒,不好好练字习武,用给自己推秋千为借口。 葡萄藤是母亲在自己未出生时就种下的,没过一年就与一旁的百年香樟的树干刚好缠绕到了一起,听母亲说,父亲就亲手在樟树下做了这个秋千。 井宿停下,看着秋千,看着那个秋千上的那个人影。 她实在是想不到父亲那般看着孤冷,严肃的一个人会做这样的事。 “少爷?” “这秋千可是怎么了?” 墨如见井宿停下了脚步,一直盯着眼前的秋千不放,便疑问出声。 “没怎么。” “就是附近的杂草该拔了,初夏快要到了,免得招蛇虫。” 井宿垂眸,转头,继续向前走着。 墨如“诶”了一声,看了一眼被春雨滋润纷纷长出来的杂草,随后跟在井宿的身后。 到了卧房门口,墨如便停下了跟随,他对井宿说, “少爷,奴才就随到这,还有事便先下去了。” “嗯。” 墨如离开后,井宿本想敲门,可想轻扣门房的手,停在了眼前。 房间里传来了连续好几声严重的咳嗽声,咳嗽停后井宿仿佛能感受到咳嗽人深浅不一的厚重呼吸声,好似刚刚的咳嗽要把那人的五脏六腑都要咳了出来。 等到那人平顺下来,井宿刚要敲门,里面的人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井君坐下,不动声色地将原本擦拭唇瓣的帕子放到了手心里,他稳定心神,平定喘息,对站在门口的井宿说。 “既然来了就不要一直站在门口。” 井宿推开门,转身向前一看,本想低头行礼恭敬地换一句“父亲。” 可当她看到坐在案桌前的井君,不知看到了什么,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敢置信,身形没有控制好,微微向后一晃。 “你这是怎么了?” “是伤还未好吗?” 井君见井君突然向后一退,表情有些不对劲,赶紧从太师椅上起身,跨大步极速走到井宿的眼前,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心与歉意。 本能伸手想要脚步向后踉跄的井宿, 井宿感受到贴在她肩头的那只手的力量和护着她的小心翼翼,视线落到了眼前人胸口垂落的银色发丝, “父亲,你…” 井宿抬起头,清亮的那双琥珀色眼瞳看着眼前脸色越发疲倦,有些劳累的父亲,明明离天元二十三年还有十二年的时间,为什么父亲看着这般虚弱。 井君捕捉到了井宿眼里的探寻,他松开护着井宿的那只手,转身向案桌走去。 “须女,有时候为父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秘密。” 他对身后的井宿缓缓道,声音夹杂着一股沉重。 还未到不惑的年纪,井君眼里却有了沧桑的一面。 井宿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她看到的那一幕,刚刚她看到井君的第一眼,眼前就出现了井君躺在床塌上,唇角有鲜血的痕迹,他的视线渺茫,遥望窗外,最后紧闭上双眼,手中的杏花掉落到了地上,分明就是西去的场景,井宿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她怎么会看到那样的场景! 井宿的思绪在大脑翻涌,想到今早恍然之间看到的男子身形,难道这一切所看到的都是真的?是预示未来或即将发生的结果吗? 井宿的瞳孔里暮色沉沉,流光暗淡,松在衣袍两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 如果她重生归来,这枚铜钱她可以不要,不过是挂坠罢了,但若还是这个结局,还是要面对家人离去,她回来有何意义。 她不信!不相信这个预示!不信她所看到的这些! “为父今日唤你来是为明日祁家赏花宴会的事,明日寿阳公主也会去祁家赏花,务必保护好她。” “若发生了什么事,将公主带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切记,危急关头不得硬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暗卫即可。” 井君负手转身,他心里明白井宿自小有傲气,做什么事都要力求最好,很固执,有时候甚至爱逞强,当初井由学武时,井宿即便身体不适,还是强着性子,不肯认输,在大冬天,站在梅花桩整整五个时辰,要跟着学。 可在这方面,井君只希望,井宿做个惜命的怯懦者。 “你可明白?” “明白。” 井宿这时心事沉重,不过她低着头,井君并没有觉察到她眼中的异样。 井君看着低着头,缄默不语的井宿,见她脸色不佳,井君便忍不住叮嘱一句。 “回去好好休息。” 井宿转头时的步履沉重,她走到门口,又停下了步子。 井宿侧头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井君,眼底的神色迫切,她迫切得需求一个答案。 “父亲是否早在我之前就看过并用了藏书阁内的禁术。” 井君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咯噔一声,他看着门口的井宿,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 “并无。” 第十四章:自有因果 井君看着井宿离开了房间,替自己关了门,听着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远,井君唇角一声叹息,随之而来一声被他刚刚压制已久的咳嗽, 井君用原本捏在手心里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将帕子放在桌子上时,雪白如杏花色的帕子上有着一抹显眼的鲜红色。 井君只是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到内室,掀开帘子,入眼紫檀木梳妆台上的一幅半开的画卷,画中女子身穿淡紫色的衣裙,眉眼温软,柳眉琼鼻,唇边含笑,右角盖章并落款吾妻梁梦。画卷旁边还放着印章与沾了颜色的笔墨。 井君走到梳妆台前,指腹轻轻摩挲画里人的面颊,凤眼里深情款款,最后缓缓收起画卷,拿在手上,将放在梳妆盒附近的七星连珠一转动,背后墙壁前的衣柜侧身翻转,入眼变成了一条用鹅软石铺成的小道,井君拿上画和一把缠了几缕发丝的木梳,以及放在软塌上的一条淡紫色衣裙。 …… 井君回到朱雀阁没多久,墨如就带来了上好的灵芝补药与许多人求而不得只有身处皇宫贵妃皇后等人才能用得到的玉肌膏。 “少爷,这是国师命我送来的。” 井宿点了点头,“就放在桌子上吧。” 墨如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房间。 坐在桌前,井宿看这些珍贵的药材,想到了刚刚所预示的一幕,井宿内心复杂。 门外传来了绿衣点说话声,绿衣一进门看到井宿,便道 “少爷,你去哪了,我刚才碰到了墨如。” 井宿还未回答,绿衣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药材,“这可是膏药?” 绿衣想着刚刚在院门口碰到墨如,墨如是国师身边的,想到此,绿衣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嗯。” 井宿眼神里漫不经心,可是一直轻点的食指,桌面出卖了她。 “少爷?” 绿衣看着井宿紧紧盯着眼前的桌面,却不做声的模样,觉得奇怪,轻声询问。 “嗯?” 一声上扬带着疑问的音调。 “绿衣,将这些收起来吧。” 井宿接着说,随后想到了散星阁那位, “他可好些了?” 绿衣没反应过来,端着药材,转头, “谁?” 接着恍然大悟,“哦……那位小…乞…丐啊!” 绿衣说到小乞丐这三个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圆脸脸色不佳,有些气愤。 “少爷!” “你可不知道,那个小乞丐刚开始的确有点不讨人喜欢,不肯吃药,看我的眼神冷若冰霜,就好像我是他的仇人似的。” 绿衣想到她刚从厨房煎好药端去给小乞丐,谁知那小乞丐那眼神,啧啧,这要是把剑,估计自己早已经死了。 “喝了吗?” 听到井宿的询问,绿衣软下了眉间的那抹不喜,喃喃,“没喝。” 见井宿起身向门外走去,绿衣赶紧跟上,“少爷,不是我没煎药,而是他完全不理我,无论我怎么催他喝药,都不喝,挺有戒备心的一个小乞丐,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绿衣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小了不少,反正怎么着,这小乞丐就是让她喜欢不起来。 …… 靠近西城门附近的是一条民巷,称为五邑街,是许多外来人居住在京都的地方。 “给我钱,快给我钱!” “我哪来的钱,还哪里有钱!” “相公啊,我们家没钱了,真没钱了。” 紧接着,推搡声,哐噹一声,瓦砾落地的清脆声。 “这些钱还要用到季夏呢!” “你拿走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别赌了!” “别拉着我,给老子放手,不就这么点钱,到时候我赢回来不就得了。” 位于街头,院门前种了棵老槐树的住宅里传出一阵闹腾声。 拉扯声,碗筷落地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渐渐开始急躁起来,女人的声音一直糅杂了哭音。 只听到“砰”一声重响,有人摔倒在地,有人逃跑,跑出了街巷。 “娘!” 井灵刚在小巷口碰到跑走的父亲井浚燃,见之觉得不对劲,连忙向家里跑去,一入院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母亲万氏,万如春。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爹又拿钱去赌了?” 井灵急忙跑上前扶起万氏,神色担忧,一旁躲在槐柳下,满脸害怕,胆怯的小女孩,见井灵回来赶紧跑过去,紧紧拉扯着她的袖子不放。 万如春擦了擦眼泪,满眼愧疚地看着井灵, “慧艳,娘对不起你,没藏好你的工钱,对不起你,娘……真是没用。” 慧艳是井灵的乳名。 井灵见到自己的母亲满眼愧疚,提不起的责骂,拉起母亲。 她早该猜到的,井浚燃这人是不会改的,也许这样的人,就只能生活在偏远穷困的山村里,当个老秀才,教几个字作为生计过日子,一旦被这京都的繁华迷了眼,失去了本心,手里滥赌,想要让他回到从前已经很难了。 也许当年劝父亲上京赶考,真的错了,是个永远不会被填补好的漏洞。 “娘,你没事就好,” 井灵转头摸了摸井汐的脑袋,她一直很依赖井灵, 紧紧捏着井灵的袖子不放手,是井灵的妹妹井汐。 “慧语没事就好。” 慧语是井汐的乳名。 万如春哭个不停,井灵只得安慰她,井灵带着万如春与井汐进了房门,一进门一地的锅碗瓢盆,井灵敛下眼中的繁杂异色,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让万如春坐在上面。 “娘,坐下再说。” “莫伤心了,这些被父亲抢走的钱我再会赚回来的!” 万如春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喝着气,一脸不成器的语气对井灵说, “你爹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慧艳阿,是娘亲对不起你们,你父亲已经拉不回来了,娘亲有的只能和你们说声对不起。” “娘心疼你,别的姑娘家都是好好养在家里的,你却还要为这个家操心。” “慧艳,娘想清楚了,明日,娘就去找活干。” 万如春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在厨房做饭,井浚燃一从外面回来,就开始在家里乱翻,翻不到钱,就去厨房打扰她,急了眼,就乱摔东西,正巧藏在厨房盐罐子下的钱就被他给发现了,怎么阻拦,还是被抢走了。 井灵对万如春摇摇头,将井汐护在怀里,她知道万如春的弱点,就是耳根子软,没主见,不然也不会一直被井浚燃欺负,压制着。 “娘,不要担心,还有几日,女工坊那的工钱就可以拿到手了。” 万如春拉着井灵的手,她没什么本事,还好女儿不像她那般怯懦胆小。 “井灵,下次钱你自己藏着,我怕你父亲又赌输了,回来找我要钱,我没藏好,被他夺了去。” 井灵点了点头。 随后万如春整理了厨房,井灵与井汐帮着一起,打理好后,三个人坐下来简单地吃点饭菜。 井灵看着桌子上的干菜与青菜叶子,没什么油水,敛下眼眸,替井汐家夹菜,让她多吃点,随后自己默默吃饭。 “慧艳啊,你最近怎么不去紫薇殿了?” 第十五章:井家故事 “娘,井宿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了。” 万如春闻言,嘴边叹了一口气,眉间愁了愁,眼中了然。 “怪不得。” “说到底我们也只是远方的落魄亲戚,姨表总是比不上姑舅。” “况且,你的祖母去的也早,认得姐妹也是比不得亲的。” 井灵听到万如春说的话,吃着饭,没有回答。 井灵之所以能叫井宿一声表姐,是因为她的祖母与井宿的祖母年轻时义结金兰,是结拜姐妹,陶李两家关系向来不错,后来云昭国与赵国开战,持续五年,百姓流离失所,战火弥漫整个云昭国,两家人为了生存各奔东西,后来便没有再见过。 祖母李家流离到乡下,她嫁给了一位姓万的屠夫,在村里家境也不错,两人只有万如春一个女儿,就想她嫁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将来家族好有出息,做官腾达也未必没有可能,得知村里有人考了秀才,便让人去打听,还是个长得白净的白面书生,后来一来二去,万如春就嫁给了井浚燃,只不过井浚燃家境寒酸,一直都是万家扶持着,接着连续好几年去赶考都没中,慢慢地也就放弃了,在村里安安稳稳的当个教书先生。 直到祖母去世前,得知自己的结拜姐姐嫁给了云昭国的国师,便和他们讲了她曾经的事。 井灵十岁时突然提议来京都,想让父亲井浚燃进京赶考,顺便拜访京都井家。 井浚燃与万如春与祖父万金甲商量过后,她们一家就来到了京都,用了一些钱租下了这个宅院。 井灵一家去拜访过紫薇殿,但是三四次都被拦在了门外,井浚燃在京都考过一次秀才,落榜后,便再也不参考了。 后来又经常出入赌庄,迷上了赌钱,赌输了,被赌庄的人从里面丢出来,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井灵与井宿相识,开始于一本古籍,上面写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怪事,是井灵的祖母送给井灵的。 井灵拿着那本书去典当,却被伙计赶出了门,说她的书就是本说书人的话本子,值不了钱。 就是那个时候,井灵遇见了井宿,并且井宿买下了她手中的书,京都除了井浚燃一家外村来的姓井,就只有紫薇殿里的人姓井了,得知井宿的名字,井灵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她那位无血缘关系的表亲。 后来渐渐地与井宿靠近,井灵发现,这位“井少爷”原来是个女子,并且这件事是许多人不知道的事。 井灵从小样样都要比别人好,加上家里有外祖父的接济,井浚燃毕竟也是个秀才,比起一般同村人家的姑娘,她识字读书,刺绣也好,还跟过外祖母学过舞蹈,容貌长得也水灵,有小机灵,却有一颗不安现状,为了向上爬狠心下手的心。 对于井宿,她觉得井宿性情看着冷淡,却极好相处,为人处事很简单,井灵这么想着,她便利用这一点,装作无辜天真的表妹,和她聊她所喜欢的故事,当作密友一般。 相处久了,井宿就将井灵当作是性别相同,比自己小,亲近的妹妹,遇到什么事,井宿便会护着她,井灵因此得到了许多好处,什么开春上庙,年末绸缎,更是认识了曾经她不可能接触到的人。 后来又知道井宿极为在意她过世的母亲,井灵便想到了在她小时候村里流传的诡异之事,渔夫溺水,妻子续命让其重生,两人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井宿一听,便好几天呆在藏书阁寻找有关重生重术的时,好久没露面,再次见到井宿,却听闻她病了 近次,见到井宿,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像发现了面具下那个真实的,怀有目的,自私的嫉妒心愈来愈强烈的井灵。 其实那个重生故事的结局是,妻子想为丈夫改命,最后其妻生命垂危,丈夫未回,她容颜速老,不再年轻美丽。 而这些,井灵都知道。 替人改命,让死人活过来,从来都不会成功的,况且井宿的母亲早已入棺了,肉身灰烬,结局更不可能得偿所愿。 …… 散星阁。 井宿一进门,就看到小乞丐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站在窗前,整个人已经梳洗过了,身形瘦削,侧脸硬刻五官线条流畅,周身气质疏远,只是下人没有将他披散在背后的发丝擦干束起,或许是他不愿意被人触碰。 井宿想,这人的模样以及这气质看着一点也不像流落街头的小乞丐。 听到声音的他转过头来,看着门口的井宿,原本冷漠淡漠的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条,眼里自然有流光,十分迷人,五官虽然深邃如雕塑硬朗,但是却缺少不了它的精致,看着别有一番味道。 啧啧,这小乞丐年纪看着不大,长得挺不错,要是长大了,这容貌加强他那高冷气质,放在人群中定让人过目不忘。 井宿见此挑了挑英气的眉,视线掠过放在床边凳子上装有药汁的白瓷碗。 “绿衣,去找套新衣服过来。” 井宿转头冲着绿衣笑了笑,绿衣嘟嘴,挪了挪唇瓣,瞪了一眼窗户前的少年,转身向洗浣室去,那里有没有穿过干净的衣服。 “为什么不喝药?” 井宿走上前,端起碗,走到他的身边,将碗递到他的面前。 小乞丐只是不说话,就这么一直注视着眼前的人。 “怎么?” “看着我,伤就能好了?” 井宿打趣道,这小孩真是触动了她流氓一面,喜欢逗弄他。 小乞丐面上无表情,可是耳垂却悄悄红了,拿过药碗。 “那…我…可以待在你身边了吗?” 小乞丐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是这次没有夹杂鼻音。 井宿坐在床塌边,一听他说的话,皱了皱眉,抬起头,一手撑着侧脸,莹白英美的小脸偏向他,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井宿继续说,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小乞丐,原本捧着药碗手指收紧,眸色暗了暗,眼底的光忽然灭了。 好像,嗯?竟然有委屈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你病倒在紫薇殿门口,小孩,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收留了你一晚,不代表了我要将你带在身边,是不是这个道……” “诶!!!” 井宿就感受到一阵凉风,耳边青丝滑过脸庞,小乞丐飞快地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将药碗放在了她的手心上, 抬眸,两人对视了一眼,井宿能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下黑黝的瞳孔,没有任何杂念,只有纯粹,一双至真的眼里仿佛里面写了对她的控诉,随即小乞丐起身一个转身,井宿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以及气势汹汹要离开的步伐。 “喂!” 井宿端着药碗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小乞丐停下了脚步, 井宿眨了眨眼,满脸茫然,她这是做错了什么吗? 第十六章:皇命难为 井宿放下手中的碗,走到小乞丐的身后,她神色认真。 “为何一定跟着我?” 小乞丐垂下的长睫忽闪,睫下眸色不清。 “给我一个说法,嗯?” 井宿慢慢走到小乞丐的身前,微低下头注视着那张除了因为打架留下的淤青,其它没有任何缺点的脸蛋。 “我醒来的时候便在无柳街茶楼门口。” 小乞丐轻声回答,井宿得到他的答案环手抱拳,琥珀色的眸子里意语模糊,她收起一副吊儿郎当的脸色,探寻着他的目光平舒而认真,眼底暗光粼粼。 “醒来?” “醒来是什么意思?” 小乞丐撩起长睫,正要回应那样陌生追寻的目光时。 井宿直身,轻声一呵,眉间是了然的笑意,像是在说你开什么玩笑话。 “你不会是想说你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被误会成了偷儿,随后遇到了我?” “你是读了哪家的话本子,说来我听听,下次我也去听会。” 小乞丐目光依旧平静,好似井宿说的都是他要说的真话。 “那和跟着我有何关系?” 井宿有些微恼,以前都是她话少,不愿理人,现在遇到这个小乞丐,完全反了。 井宿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无奈地坐在他身前的凳子上,唇瓣边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不愿说便不说吧。” 井宿转头,移过桌子上的青瓷杯,拿过茶壶倒了倒水,可壶中没水,真够恼心的。 井宿有些不悦的放下茶壶,“砰”地一声不轻不重地声响,起身想要离开,不再搭理这个小乞丐,管他的,伤好了就让人离开。 “我的记忆里有你的影子。” “只有你。” 微哑的声音里没有骗人的痕迹, 小乞丐望向她的背影,墨色眸子里映着井宿的身影。 清风拂过井宿的白色衣袍,用玉冠束起的青丝末尾微微卷起一个弧度。 门外一片艳阳天,树下井里的水泛着银光,门口一前一后站着一对人。 井宿听到他的话,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自己的身份外人没有一两个是知道的,更何况是无柳街的一个小乞丐。 要是别人听着他这番话,定要再给他一顿揍,救了你,还耍无赖蜜语,听着人就觉得是个不正经的小乞丐。 可经历了刚刚的诡异之处,莫名自己偏身还有点信他的话了,真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难不成我也是失忆了? 还是说难不成前世经历那么多,还是没能给自己一个教训吗?万一留了个祸患在自己身边,诶!真是大意人生,不是顺意人生。 既然他想跟着,便跟着吧,反正也从自己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有什么事跑跑腿也行。 既然要跟着是吧,那便让你跟着,井宿心想。 “可有名字?” 小乞丐眼里的目光不再清凉昏暗,而是暖着亮光,瞬间整个人疏漠的气质看着也不一样了。 “不记得了。” 井宿眉眼一提,诶?还真是上道,怎么炸也炸不出来。 井宿转身看着小乞丐,看着他,随后缓缓一笑, 那便唤,“夏齐书?” “可好?” 小乞丐深远的黑色瞳孔里,溢着星光,点着头,应声的模样,像极了得到糖果的孩子,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井宿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別过脸道,“別笑,这样子看着真够丑的。” 小乞丐:…… 井宿看着那张立马不笑的脸,笼罩着点点怨念,对他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后,转头向院子走去,正好碰到了手上捧着衣服过来的绿衣。 “少爷,你这是要去哪?” 绿衣看着要走的井宿,她这衣服还没给呢。 “晌午了,父亲也该从宫里回了,平白无故身边要多个人,虽有权利做这事,但也得说一声。” 随后看着绿衣手上的黑色衣袍, “绿衣,衣服就劳你给夏齐书了,我先过去一趟。” 井宿说完,还没给绿衣一个反响时间,人就溜了。 “诶诶?” “少爷!” “夏齐书是谁啊?” 绿衣手拿衣物,扁嘴看着那个穿过假山离开,没有回头的身影。 转身看向站在门头的小乞丐, 脑里的那盏灯突地亮了起来, “不会是你吧?” “夏齐书?” 绿衣恍然大悟,随后想到了什么,走到夏齐书的眼前,就将衣物不耐地塞给了他。 “哼”地重重一声,随后离开。 回朱雀阁的路上,眼里不喜,嘴边不停控诉着,“少爷竟然将小乞丐留下来了!” “还给取了名字!” “这小乞丐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竟然要跟着少爷!” “定是这个小乞丐心思恶毒,想好了的,要讹诈少爷!” “砰”一声,溅出水花的声音,只见绿衣向花园的湖水面踢了一颗石子,连连三漂,石子才沉下了水。 …… 朱砂色的高大威严的墙,围绕了整个宫殿,一座座的宫殿,外观恢弘,一条沥青色的大路上,来来往往的巡逻侍卫,身穿银色盔甲,手持红矛,井列有素。 与之不同的是那个穿着深紫色衣袍,仙风道骨,面容俊郎儒雅,眼里却面布寒霜。 他走在抬轿前,一步步地向城门而去。跟随在轿子旁边的太监也不敢多话,他们也不知国师为何不坐轿撵,要步行在这条道上。 直到井君走城门口时,墨如正在马车边等待井君。 “国师。” 墨如上前行礼,井君微微颔首,正要上马车,一旁见着的下人伸手,另一个奴才蹲下身,让井君踩着他的背上马车,井君淡淡一撇。 “我何时竟要你们这般扶我上马车了?” 听着井君话语里的微凉意,两个纷纷太监跪在地上,不停地解释,眼里惶恐害怕。 “国师,触及国师不悦,是奴才的错。” “请国师饶命!” “恳求国师饶了奴才的命。” 井君低敛的视线掠过这两个太监,这两个太监是在天元帝身边做事的。 “国师为朕所做的一切,井家为云昭国所付出的一切,朕都铭记在心,只是早年溺于攻伐多年,手下亡灵一多,就闹得朕寝食不安,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井君啊,这可怎么办好?” 井君眼里墨色深深,神色探而不清,井君收回视线,正打算自己上马车时,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而娇软的呼唤声。 “国师!” “国师!” “国师请留步!” 第十七章:赏花宴会(一) 井君转身时听到那些下人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接着那人道, “国师,今早我在朝阳殿门口得到了一只黄鹂鸟。” “听闻国师喜欢弹琴,想来对声音比较在意,黄鹂鸟的歌声乃一绝,特此想要将这只黄鹂鸟送给国师。” “清云,将东西拿上来。” 她的声音含着高兴。 寿阳公主耳边的发丝因为刚刚跑来而稍稍掉落,显得娇憨,月牙笑眼弯弯,脸颊因为跑而染上了一层粉嫩,额前一枚小小的淡紫色月牙钿,表情诚挚,满脸止不住的愉悦。 名唤清云的太监,原本是开元帝身边的红人,因着寿阳公主喜欢,便赐予了寿阳公主,呆在了寿阳公主的身边。 柳清云的标志是喜欢身穿一身花色,声音不似一般的太监的尖锐,而是有着柔和爽朗,容貌长得也好,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加上他挺拔的五官,像哪大家族长相出色的公子。 “国师,请。” 柳清云将金色鸟笼呈现到井君的面前,黄鹂鸟上跳下窜,黄绿色的羽翼漂亮而华丽,不停地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井君提过鸟笼,拿给了墨如,墨如上前接过。 井君面色微软带着尊敬,眸色却平淡疏远,对寿阳公主道了一句, “臣在此谢过公主殿下。” 随后自己上了马车,要掀开帘子时,寿阳公主突然问井君, “国师,明日赏花宴你会亲自来接我吗?” 井君偏头,手揽开帘子的动作丝毫未动,对马车边上的寿阳公主道, “臣会派人来接公主。” 井君说完便坐进了马车里,墨如提着鸟笼,对一旁的公主颔首示意,也坐上了马车。 寿阳公主看着向宫门行驶而去的马车,突然脸色暗淡,有些失落。 转头闷闷不乐地转头向前走着,柳清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漠然不语,跟在寿阳公主的身后。 寿阳公主嘟嘴不满, “国师是不是不喜欢我?” 娇软的声音低低,沉着气转头对一旁的柳清云说。 柳清云唇瓣一扬,桃花眼眼角微微向内卷,眼中清透。 “哪会,公主乃是这天下最金贵的女子,陛下的掌中玉,身份尊贵,万金之躯,容貌无双,国师哪能不喜欢。” 寿阳公主一听,停下了脚步,因为生气而压低了眉眼,唇瓣一撅起,小孩子的性子立马体现出来了。 “那他刚才为何这般疏远,若是喜欢,则应该激动了才对。” 柳清云突然低着头,跪在寿阳公主的眼前,寿阳公主眼里诧异,眉骨突然一动,被吓了一跳。 “你为何突然跪下?” 柳清云一脸严肃,“因着接下来的话会惹公主不悦,奴才还是跪着说比较好。” 寿阳公主闻着柳清云这番话,好奇心渐起,双眼萌动。 “你且说来听听,我定不会治你的罪。” 柳清云抬头,望着寿阳公主那双灵动好奇的眼睛,对她,柳清云眼中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欺骗。 “公主,您与国师的小少爷一般大。” “他待您像自己的孩子那般,若是公主对国师有爱慕之…” “你胡说!” 柳清云嘴里的“情”字还未说完,寿阳公主涨红了脸,因为被戳穿了心里事,觉得难堪,气呼呼地望着眼前跪着的柳清云, “你!” 寿阳公主气地跺脚,眼眶附近的眼白慢慢成了红色。 “我既然承诺了不会定你的罪,保了你的命,但因你口无遮拦,就罚你在这跪个一下午。” “柳清云,你过分!” “忘恩负义的奴才!” 寿阳公主说完,就转身跑走,柳清云望着那一角泛紫色的华美宫服,这颜色还真是一点也不适合她,显得太老气了些。 “柳督主,这?” 原本跟在柳清云身后的太监着急地看了远去的公主一眼,又看了看柳清云。 “我没事,跟上公主,別让她受伤了。” “诺!” 剩余的太监赶紧跟上那朵娇美,稚嫩的茉莉花。 柳清云嘴边划过无奈,他恐怕是这几朝以来最落魄无能的督主了,不过能从皇帝手中轻而易举地要来他,也只有三公主云舜灵了。 忘恩负义? 说得还真是贴切。 柳清云低头瞧着自己穿得一身花袍,他本来极为讨厌这花哨模样的,只因那人喜欢,一穿就是五年,也就习惯了。 …… 一到紫薇殿,墨如跟在井君的身后,手上拿着那鸟笼,里面却没有了那只不停跳跃欢唱的黄鹂鸟。 井君一出宫,便让墨如放了那只黄鹂。 “父亲!” 井君走到七星阁时,听到井宿的声音,抬头看她坐在秋千上,唇角的笑容在不经意间柔软。 井宿原本以为井君早就从宫里回来了,没想到还等了一会,就拿着话本坐在秋千上等井君回来。 见井君身影,井宿收起话本,将话本放在秋千板子上,缓缓起身。 井君走了过去,看着面前的井宿,不小心看到了她身旁的那本话本。 心想,还真是改不了从小的习性,就喜欢看这些话本子和游记。 “找我有何事?” 第十八章:赏花宴会(二) 散星阁。 因为井宿要亲自去接公主,所以不能带上绿衣,不过出发前还是嘱咐了绿衣别忘了夏齐书的药。 绿衣正手上端着药碗,嘴里铮铮有词,鼓着气往散星阁走去。 一进门,绿衣不情不愿地将碗放在桌子上,转头便说着, “喂,你的药…” 可是眼前没有夏齐书的声音,绿衣转了转身,疑问,“一大早去哪了?” “真是奇怪了!” 恍然之间想到了井宿早上离开时,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黑袍一角,绿衣脸色难看,眼里露着着急,暗道不好,转头出去寻人。 …… 明黄色的金丝羽轿缓缓从宫门内驶出,跟随着好几个太监和侍女。 等到轿子停在了宫门口,井宿翻身下马,走上前,半低着头,对纱帘轿子里的人行礼。 “臣,井宿,特受命未公主护航。” 半晌,轿子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靠轿子越近,那股茉莉花的熏香味扑面而来,好像要掩盖什么。 井宿知道寿阳公主的秉性,和他的皇兄三皇子有的一比,骄纵嚣张顽劣,不过却缺少血腥。 “公主殿下?” 井宿提声再次问候,只是只有风吹金铃铛发出的悦耳声音。 “扑哧”一声极其小的笑声,从后方不远处传来, 虽然很小声翼翼,但还是被井宿捕捉到了,原本提早秘密出宫,来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云舜灵早已将轿子里的人换了,自己则穿着一身侍女服,坐在买茶水的露天铺子里,一脸热闹样。 云舜灵就是要井宿一直半跪在那,等她看够了,心情如何,再做打算。 井宿早就料到了不同,茉莉香虽然香,但还是没有完全掩盖了粗粝的胭脂香。 她想玩,那就玩呗,井宿勾唇,英气的眉荡着笑意。 井宿直接起身,在不经意间拔出一旁侍卫的佩剑,侍卫来不及阻止,满脸大惊,看着井宿直接持剑,剑锋一转送进了帘子里。 随后井宿慌乱大喊了一声,“来人!有刺客!里面坐的不是公主!” 在场的人都慌了,不过更慌的还是坐在轿子里的侍女,当泛着银光的剑突然蹿进了她的轿子里,正巧巧与她的胸口只有一指的距离,她吓得脸色泛白,顿时唇都没有血色。 “啊啊啊啊啊!” 侍女穿着华服,尖叫着从轿子里踉跄出来,没注意到过长的金丝帘子,被绊了一脚,张皇失措之下双手抓住了门帘,只听到布料“咔嚓”一声,门帘随着侍女一起,滚到了地上。 井宿收回剑,向前看,被帘子与华服一同桎梏着的侍女胡乱地扯着身上的帘子,抬起头,发饰凤簪早已随着那头倒下的头发乱成一团。 侍女满脸惶恐,看到周围的侍卫都拿剑指着自己,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停摆手解释。 “不是……” “我……” “公主!” “不…” “刺客…” “是,” “侍女!” 不远处原本坐在凳子上悠闲喝茶的云舜灵看到着,见自己的企划没成,气呼呼地起身,甩手,手中的茶杯落地碎成了两半。 “大胆,井宿!” “竟敢捉弄我的侍女!” 茶水铺子老板不知道云舜灵是公主,他见他的杯子碎了,况且这戴着斗笠的姑娘还未付钱,直接追了上去, “姑娘,你摔了我的杯子,还不付钱,不许走!” 云舜灵脑子里眼里只有那抹黑色衣袍,压根没听到身后老板的叫唤。 快速走了过去,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差两三步,单手正要触碰井宿的背时,突然脚踝一疼,被什么东西一个击打。 云舜灵就向前倒去, “啊……” 慌张之下,摔了个口啃泥,听到声音的井宿转过身,看到眼前爬起身,坐在地上,不停糅着自己脚踝的姑娘, 虽然她戴着斗笠,看不清容颜,穿着侍女服,不过井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寿阳公主。 只是井宿装着一副郁闷不知情的模样,还未开口,寿阳公主身后跑来一个身材结构略胖的男人。 他擒住云舜灵的背,怒着声道,“姑娘,你怎么能谈帐!” 接着将云舜灵拎了起来 云舜灵因为脚踝疼,被突然拽住肩膀,还提了起来,疼的咧嘴。 云舜灵眼里盛着怒意, “你!” “大胆庶民!你还不快放我下来!” “不然定饶不了你!” 茶水老板嗤鼻,看着眼前这姑娘穿定衣服普通,怎么可能是公主。 “姑娘,你若是不赔我的杯子钱,不付我的茶水钱,我就将你卖去花楼还我的债!” 云舜灵结舌, “你竟敢如此对本公主!” 眼看自己就要被拽走了,奈何这老板体盘大力气也大,云舜灵根本挣脱不开,云舜灵放下了了一时的玩性与高傲,怕真的被带到烟花柳巷之地,那样她的名声就完了,父皇也不会再护着她的!慌乱得将帽斗丢了, 急匆匆地看向井宿,冲井宿大喊! “井宿!” “快救我!” “救我!” 井宿脸上佯装心惊,赶紧上前拦住了茶水老板。 茶水老板见拦在他眼前的人行头一身高贵,加上握在手上那不俗的佩剑,脸上抬着笑,讨好道。 “大人,我就是说说而已,我只不过个守法的平明百姓,怎么会干这些贩卖人口,人牙子的勾当事。” 井宿撇了一眼老板抓着云舜灵肩膀的手,老板汗渍渍的将手撒开,云舜灵没注意,右脚落地,呼着嘴,疼的向前倾身,要摔倒。 井宿顺势将云舜灵抱到了怀里,云舜灵抬头抓住了井宿的斗篷下的白色衣袍,抬头那瞬间,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入了云舜灵的瞳孔里。 “人,我带走了。” 茶水老板磨磨唧唧,“这个,那个”的,一脸犹豫又迟疑。 井宿了然,扯下腰间早上绿衣给她系的钱袋, “这个可够了?” 茶水老板拿过钱袋子,打开一开,可不止那一杯茶水加旧杯子的钱了,都够他什么都不用干,白白生活一季。 “够了,够了!” “那套杯子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这些银子刚好够了。” “谢过大人了!” 茶水老板拿着钱就要转身离开,云舜灵听到这话,不安分地在井宿的怀里乱动,着急地对井宿说, “井宿!他骗你!” “快去将钱拿回来。” 井宿却依旧带着云舜灵离开, “公主殿下莫要乱动了,臣身体孱弱,怕抱不久。” “骗了便被骗了吧,算是买回了公主殿下的名声。” 第十九章:高人一等 “井少爷!” 大内侍卫统领左仁铭见井宿怀里抱着一人,立马上前拿过井宿手心里摇摇欲坠的剑柄。 “那贼人可坦白了?” 井宿暗暗低低吭声,指尖微抖,她真是抱不动了,可这公主简直像一块狗皮膏药,怎么扯也扯不开…… “什么贼人,那是本宫的侍女!” 不清楚的说话声从井宿怀内传出。 左仁铭虽然疑惑缩在井宿怀里的姑娘是谁,不过听到井宿的话,神色立马变得严峻。 “那人怕是被吓着了,神色有些糊涂,说出来的话也不成串,不会武,看着不像刺客,公主也不知去了哪!” “井少爷?” 话还没说完, 半空中飘荡一声惊呼,云舜灵直接被井宿塞到了左仁铭怀里。 “诺,公主在这。” 井宿说完,对他微微一笑,手臂一软,帽斗下的脸色略微尴尬,手腕酸的有些麻了,甩了甩左手腕,接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井宿!” 娇柔带着清脆的声音,听见着熟悉的声音,左仁铭懵了懵,瞧见怀里的大花脸…… 云舜灵绷着一张沾了泥灰的俏脸,从那抹侵人心让自己神情低落的声音中恍过神来,大眼睛里溢满不敢相信的眸色,井宿居然将她,堂堂当朝最尊贵的寿阳公主随随便便塞给了这小子!!! 井宿在云舜灵再次开口前,打岔说, “公主殿下乃是陛下的金枝玉叶,如今脚受了伤,理应好生养着,公主殿下是在宫外受了伤,是臣守护不当,臣的过错,等臣处理好了当下的事,便会亲自进宫向殿下请罪。” “臣先告退。” “不是你的错!” 井宿说完便转身离开,云舜灵见此脸上着急了,快速对井宿说,可井宿还是就直直离去。 “放开我!” “井宿!” 云舜灵气鼓鼓得瞪着一双大眼对左仁铭说,左仁铭神色紧张,听到寿阳公主的话,立马就撒开扶着她的手。 云舜灵左脚踝落地一用力,疼的钻心,直接坐到了地上,眼见井宿的身影越来越远,脚踝还疼得厉害,有种无力感向她的脑海袭来,她何曾这般落魄过了,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的,赶别人离开,让他们害怕,云舜灵眼眶瞬间红了,泛着泪光。 左仁铭见云舜灵着模样,顿时慌了,“公主殿下,属下,属下…这就送你回宫。” 左仁铭遇到这情况,着实有些手足无措,他走到云舜灵的面前,看着呆萌的五官配上无措的表情,好笑极了,可云舜灵笑不出来,依旧啜泣,却不肯掉眼泪。 左仁铭伸手,想要扶云舜灵起来,只是云舜灵不领情,直接拍开了左仁铭的手, 擦了擦快要流下来的眼泪,云舜灵强行自己起身,倔着一股脾气,她云舜灵,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她,可是她撑着地起身来却总是失败,她坐在地上,愤愤地捶了捶地,模样很是委屈。 “公主,微臣来了。” 云舜灵抬起头,杏眼里湿润润,看着面前那张如朗风明月般耀眼的容颜。 “柳督主。” 左仁铭见来的人是督主柳清云,行了礼,向旁边退后了一步。 柳清云颔首,礼貌示意后说了一句,“左大人。” “公主会由我护送回宫,左大人可以先去处理自己的事。” 左仁铭闻言,便离开了。 云舜灵不想搭理柳清云,傲气提起下巴,偏头,不说话。 柳清云看到她这样,眉眼柔柔,唇角微微叹了一口气。 “公主若是再不回宫让女医看伤,这脚可能要保不住了,嗯,成了跛子可不仅没有人替公主伤心,还有可能成了天下笑柄。” “公主殿下,微臣一看就是殿下就是熟知轻重的…” “本宫不要坐轿子,” “蹲下,转身!” 云舜灵听到跛子这两个字,眼底早已慌了,她刚刚觉得脚踝更加疼了,虽然拉不下脸,不过还是啃声了,她可不想当个瘸腿公主。 柳清云唇角划过一抹满意的弧度,转过身,将自己的背呈现在她的眼前。 柳清云的背并不宽,反而有些清贫。 感受到背后的重量,柳清云突然站起身,云舜灵吓得用双手环住了柳清云的脖子。 “柳清云!” “你是想吓死本宫吗?” 瞥见她那双白嫩小手上的黄泥与紫红色的划痕,柳清云敛下墨深眼矇,听见她对自己称“本宫”这两个疏远含着高低的字眼,就知道她心里还生气。 “你怎么来了?” 云舜灵量脸贴在柳清云对背上,轻声询问,自从母妃走后,云舜灵就不怎么敢依赖任何人,对任何人都带着警惕,即使是对自己最宠爱的父皇,云舜灵都是戴着一副天真无害的面具,得到父皇的欢心,只有这样,她才能一直生活在父皇的手心里,没人敢对她不敬。 “遇到了紫薇殿里的侍卫。” 柳清云如实对云舜灵说, “父皇还未知道吧!” 云舜灵立马急声, “还未。” 舒了一口气后,随之云舜灵恍然大悟,因为自己的把戏一早被人识破,突地有些失落了,低声轻喃。 “啊,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轿子里的不是我。” 柳清云背着云舜灵走进宫内大道,往金枝殿而去。 听出了她的失落,他疑问, “公主说的他,可是紫薇殿里的小少爷?” 云舜灵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又突然意识到她还没看到过井宿的长相,有些好奇。 “井宿为何一直穿着斗篷?难道是他发生过什么事毁了容,不能以面示人吗?” 柳清云步伐稳重,目光平静,看向威严恢弘的明黄色大殿,后方高高的朱红色城墙一览无余。 “微臣不知。” 云舜灵还未听不出柳清云的语气里的沉重,只觉得有些乏累,微微眯上了眼,眼皮沉沉却硬撑着不睡,只是春风如暖洋,渐渐开始犯春困,最后阖上了双眼,贴着柳清云的背,睡着了。 柳清云感受到了贴近背后的暖意,放缓了脚步。 …… 井宿将马匹让侍卫带回去,让人带侍女回宫后,就自己向紫薇殿走去,并没有去祈府。 前世井宿并没有脱身,也没有去赏花宴,她虽知道公主殿下这是在捉弄自己,但还是忍下放纵心性,持着天下规矩,跪在那,跪了一整天等假公主下轿。 直到天上月圆,繁星点缀,满城灯火,寿阳公主身边的侍女才告诉她实情,寿阳公主早已回宫。 那天井宿拖着膝盖的疼痛,满身疲惫回到紫薇殿,如今她听从了内心,还真是一身轻。 第二十章:街头相遇 井宿刚走过卖胭脂绸缎的铺子,正打算转角进入另一条街道,抬头那瞬间,黑色衣袍漾起的一抹弧度映入眼帘。 井宿停下脚步,看着与自己同一个方向,穿着黑色衣袍,那个熟悉的背影。 快步追上前,视线紧紧不移晷, “让一让!” “借过!” 街道繁杂,路上人群涌动,来来往往,井宿不能立马跟上,脑海里一闪而过云舜灵突然摔倒的那一刻,茶馆旁槐柳下躲闪的身影。 就在井宿快要追上面前那个人时,伸手想要扣住他的背, “站住!” 背后马蹄声渐起,周围的热闹喧嚣逐步成了人群的慌忙逃窜与惊乱声。 “啊…” 尖叫声响过井宿的耳畔,井宿猛的转过头,只见一匹枣棕色骏马将向她飞奔而来,井宿一眼就认出了马背上那个笑容肆虐,残忍至极的男人。 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一个轻跃,攀住栏杆,翻身而入隐没于胭脂铺子的二楼。 “我们家的绸缎可都是南洋进口的精挑细选的最好的布料,上面的刺绣也是请的苏杭最有名的绣娘一针一线绣的,慢工出细活,所以这成本自然是要比别家的贵了些。” “这块牡丹花色的绸缎,穿在夫人的身上定更加显得高雅贵气。” “江夫人,这一分钱一分货,你可以买去比较比较,若觉得不好可以来退换。” “夫人觉得如何?” 胭脂铺的店小二不断得与眼前这位穿着绫罗绸缎,看着身份高贵的夫人推介手上捧着的这块绸缎, 只是这夫人一直盯着他的身后?目色空空。 店小二不解地转过头,只见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看不清容颜的家伙正站在窗户边。 “你…你!是谁!” 店小二睁大眼睛,一脸惶恐不安,指着井宿的手直哆嗦。 井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抱歉,过路人。” 井宿路过店小二附近,瞄了一眼他手上的绸缎,道了一句, “这朵魏紫绣的不错,栩栩如生惹人怜又不失尊贵气质。” 随后看向眼前的江夫人,缓缓说, “夫人年轻貌美,绝不能浪费了这锦绣年华天姿国色,穿这模样的绸缎绰绰有余。” 井宿说完就离开了铺子,下楼从后门离开。 “江夫人?” “这绸缎可还要?” 店小二收回诧异,听到井宿的话,心里也乐呵,得了是多了个帮忙的,便出声询问,江夫人年仅二十三,身材高挑,容颜秀丽,可买下的一直都是素色绸缎,从不买这艳丽花色,不过她时常手下流连,今天这才敢尝试向她推介这款刚进的新款式。 就算年纪轻轻当了尚书府的夫人又如何,难不成居高位的当家主母就穿不了这花色了吗? 江渝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莫名想到了这一句话。 “玉碧,付钱。” “是,夫人。” 店小二接过银子,快速将绸缎包裹好,堆着笑脸将其递给丫鬟。 店小二看着要转身离去的江渝,一脸恭维笑着说,“江夫人,慢走,再来。” 胭脂店门口停下三人,都骑着骏马,手握缰绳。 “三皇子?” 围在云舜钦身边的两人,见他停在了胭脂铺口,视线盘旋在二楼窗户边的梁架上。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跃上这二楼。” 江泸听见云舜钦说的话,想了想,回答, “我没看见。” “粱世子,” “你有看见吗?” 勾了下下巴,转头笑着问向对面的穿着墨蓝色锦衣华服,气质风流,模样出色的梁禹。 梁禹摇了摇头,动作慵懒,探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窗户。 “我也没有。” “我只看到了附近酒馆的黑色幌子。” 云舜钦见此觉得无趣,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正打算走,看到从颜值店里走出来的女人。 收回肆无忌惮的目光,翻身下马,脸上收敛了狂妄,看着平易近人,目光和善,从容笑着对那女人尊敬地唤了一声, “江夫人。” 江泸一听,立刻也下了马,见是自家家姐,脸上兴奋。 “姐?” “你怎么在这。” 他没想到能在这碰到江渝,连忙走到江渝的面前。 江渝目光平静,神情清冷,礼貌行了礼依次唤了一声, “三殿下,梁世子。” 云舜钦心里想,还真是如流传的一样,兵部侍郎的女儿江渝是个不折不扣的冷美人,他听江泸说过这冷美人还差点入宫成了父皇的妃子,后来让他爹许配给了左雍仁续弦,如今看,倒是让左雍仁这老家伙占了便宜了。 “泸儿,我出来添置衣物。” “你这是要去哪?” 江泸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家姐姐,“祁家赏花宴。” “姐,家里没了你,清冷许多,娘时常念叨着你。” 江渝听着江泸的话,摸了摸他的头,疏漠的目色有了一丝暖意, 江泸却不自然地快速躲开了江渝的手,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江渝了然,收回了手,目光温暖,语气轻柔。 “阿姐知道了,下次定会回去看看。” 云舜钦三皇子早已骑上了马,一旁的梁禹吹了个口哨,马蹄声起。 “江泸,走了。” 江泸有些不舍,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自己精心雕刻的木偶人,放在了江渝的手心里。 “姐,送你的。” “我先走了。” 随后快速翻身上马,一声“驾”,追上前面那两人。 江渝看着手上的那个木偶人,完全是自己的模子。 那年生辰,江渝也送了她一个木偶人,模样虽然是她,却不似这般十分肖像。 这几年来,他木雕的手艺越发精湛了,要不是江泸,她可能快要忘记自己的生辰是何时,那人是如何伤了她的心。 “阿姐,你别哭,不就是个木偶人吗,掉了就掉了,以后你的每个生辰我都送你我亲手制作的木雕,保证比那小子的木偶人出色一万倍。” 江渝眼底一涩,将木偶人收了起来,对一旁的人说了一句, “走吧。” 随后坐进了路边的轿子,回尚书府。 …… 跟丢了人的井宿,心情没怎么受到波动,她想既然是跟踪她的人,那么下次定还会出现,不急这一时。 只是当她看到停在紫薇殿门前的轿子时,心情落百丈,一落跌至谷底,正想装作没看见,谁知坐在轿子里的人正巧掀开了帐子,见到她一脸愉悦,眼里发着光对她道。 “表哥!” 第二十一章:万里家书 不过井宿一脸也不惊讶,表情也风轻云淡的,但是下一秒,当看到从马车后骑着骏马上前的人,倒是眼底泛过涟漪。 “井宿。” 祁钰翻身下马,见到井宿,走到她的眼前,眉眼糅着笑意。 “你怎么来了?” 井宿脸色平静,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墙院里的梧桐树,枝叶垂落墙外,斜下一处荫蔽。 “来的路上遇到了井灵姑娘,得知,你前几天病了,应该不会来赏花宴。” “便亲自将这封信送来。” “病可好些了?” 祁钰笑容温润,却没有吸引到井宿的目光,井宿撇了一眼从轿子上下来的人,见其小眼神不停张扬的模样,井宿唇角一弯,看来这偶遇够巧的。 “已经无事了。” 井宿接过祁钰手中的信件,是井由的信,内心有些激动,应该是随着祁伯公家的信一起送到了祁家,想立马打开看,只是……想到了现在还在家门口。 “谢谢。” 井宿就想立马拿着信,进家门,然后拆信。是井由的信,活生生的井由亲手写的信,手指间激动。 “你我…” “朋友之前不必道谢。” 祁钰说完,井宿一心在信上,对他点了点头,就向前走去,衣袍划落他的手臂,祁钰看着眼前地上的星点阴影,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消失,眼底神色凝重。 “井宿。” 轻声低喃了一句。 他不该有这种控制不住的情绪。 祁钰转身的那瞬间,重新挂上了那抹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表哥!” 井灵想,再怎么样,无论对方态度疏漠,井宿也至少会理睬自己一下,只是井宿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拆开井由写的信,所以直接疾步,路过井灵,仿佛没有看见这个人。 “少爷!” 守门的侍卫见到井宿头一低垂,恭敬地唤了一声,替井宿开了门,井宿跨进大门,就没有再回头过。 井灵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可一想到她还没去祁家赏花宴。 笑容天真可爱,看着祁钰。 “祁大哥,表哥以前不是这样无礼的,今天定是遇到了什么令她心烦的事,所以这才…” 井灵话还没说完,只见祁钰的态度疏离,虽然笑容不变,却不似刚刚的如邻家大哥一般的亲近。 祁钰闻言,对她礼貌一笑。 “井灵姑娘,家中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井灵就那么看着祁钰坐上了刚刚她坐着的马车,下人牵着骏马,从她的身旁离开。 垂落在裙裾旁的手逐渐握成拳,她目视着远去的雅致马车,看了一眼恢宏高大的紫薇殿,不似一般大户人家的宅院,与自己所身穿的裙子和所佩戴的拥有的银制首饰格格不入。 是她太过粗心,没注意到祁钰一路上问的问题,都是有关井宿的。 喜何花,何书,生辰何时,平常爱做些何事,只不过是顺带问了她的而已。 她还像只林间小鹿惊动了心房,羞赧了耳际,产生了情愫,晕了神。 井灵一步步向前走着,想到了井宿,同姓井,她为何不能得到这些,她有哪一点比不上性情冷淡,不易相处的井宿?又想到了祁钰,身为贵家子弟,气质再淡雅如兰,容貌才能再出色又如何,居然对身为“男子”的井宿产生了这种荆棘感情。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井宿”是女子的身份,永远也不可能娶“井宿”为妻。 这天的春日暖阳炽热能暖人身,却不能暖人心。 …… 金枝殿。 纱帘帏幔里半跪在床边的身影若影若现,茉莉花香淡淡。 半晌,里面的人起身,提着药箱的女医掀开纱帘走出了内室,见站在窗前的柳清云。 “督主。” “情况如何?” 守在一旁的柳清云,听见声响,转过身,看着女医。 女医低着头,敛下的眸色中有胆怯,手握紧药箱,恭敬道, “幸好未伤及筋骨,奴婢已经替公主敷了药,过几日便可痊愈,在此期间,伤处不得沾水,吃食清淡。” “奴婢傍晚再会来替公主换药。” 柳清云紧锁的眉骨这才平坦,随后道, “不得将这事告知任何人,倘若泄露出去…” 女医缩了缩脖子,脸色一白,立马慌乱道, “奴婢晓得,晓得。” “公主没有受伤,奴婢从没来过金枝殿。” 柳清云眸色阴冷,见到她这副害怕模样,没有任何的怜悯可言。 “退下吧。” 女医缓上了一口气,快速离开,走到门口时想到了七天前有个刚进宫的太监因怠慢了督主,听闻被分了尸,下意识握了握早已沾了汗渍的药箱上的手提圆木,女医提着心走出了金枝殿,即使有疑问,为何公主受了伤,但作为奴才,尤其是入了宫的奴才,她得学会将疑惑烂在肚子里,这才能活得更久一点。 柳清云回身坐在了榻上,并没有掀开帘子进入内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内室,听着平缓的呼吸声,像曾经许下的誓言,尽他所能,守她一生不受任何伤害,刚刚全身笼罩在柳清云身上的阴郁霎时烟消雾散,身上的花色衣袍,与这房间装潢的百花颜色一致。 一个房间,一层纱质帘幔却隔了两个世界。 …… 井宿回到朱雀阁。 坐在窗前的软塌上,打开了信。 上面写着, “至亲亲启。” “井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刚从草原归来,看了大漠最美最震撼人心的日出,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是每一次都犹如新生,或许是生活在这里的原因,大多数人预不见自己的生死,每一天都在担心明天是否可以有命活着回去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对此我们足够幸运。 井宿,哥哥多么想让你体验这里的美,看看大漠的日落,骑上战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畅快奔驰,享受生命肆意,井宿,哥哥不像你,从小聪慧,具有强大的毅力,内心有远大抱负,如父亲所说,你肩负着云昭国的繁荣昌盛,终有一天会站在他的位置,守着这个国家,但你的兄长不适合做大事,心藏小家,守护血脉至情,你放心,终有一日,天下太平,哥哥会带你来看看除了京都,盛世下不一样的美景。 还有,你什么时候肯喊我一声哥哥?在你小时候我可是为了帮你推秋千,求父亲让你和我学武,晚上偷偷带你去逛灯会,去茶楼听书,爬上树给你摘梨等等,逃了好几次学,没认真学习,害得我第二天被夫子用戒尺重重打了好几百下的手心,又被父亲关禁闭,你说是不是这样,我才比你笨了些? 对了,身为大哥,还是得给你几句叮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井宿,不要太倔强,处处与父亲抗衡,多理解父亲,父亲终归是为你好,他是家人,母亲去世,他是最伤心的那个人,一夜白头,哪是年纪大了。 最后待我向父亲问声好,我们年前相见,等我回来。” 第二十二章:深思疑虑 春风浮着花香,嫩绿枝芽向阳而新生,廊间风铃轻响。 窗前软塌上,手中的这封信,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了井由对自己的感情,井宿眼里神色波动,看完信后,内心原有的不真切感,平稳了一大半。 这是她的血脉至亲,井由最喜欢这样称呼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世间独一无二亲密的存在,就好像无论任何一把利刃都不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切断。 井宿将信收了起来,下了软塌,走到案桌钱前,压信纸,提起毛笔,落笔没有写任何字,井宿画了后院习武的梅花桩,月牙门前的连理杏花树,茶楼听书,最后在秋千处半空中还简笔画了幼时夫子的戒尺,戒尺鞭笞学生的那头画了一对白羽。 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和井由诉说有关羽林军的事,只能用画示意,天元二十四年二月,三皇子得皇命,带着云昭国的赤焰军往漠北派送粮草与援军,由于平山关一战,云昭国险胜,随即紧闭城门,计划走下一步时,却在一夜之间丢失所有粮草,由原有的十万兵力也不足三分之一,落得后势。 若是云舜钦他们可以及时将粮草送达,当天晚上也不会被满城围堵,最后平山关被大火烧的只剩下废墟与灰烬,祁伯公与井由只能带着剩下的将士行水路,穿密林,前往玿丹,寿阳公主的封地。 云舜钦这才与井由他们汇合,只是赤焰军却完全被换了内芯,半路夜晚睡梦中全部被屠杀,血雨中,赤焰军由名唤白羽的队伍替换,井宿也是在天元二十五年,亲自领命去漠北助援那段日子,发现死去的“赤焰军”身上胸口处有一对白羽刺青,并且在云舜钦逼位成功,云昭国的赤焰军,被命名成了羽林军。 或许祁伯公的“叛变”也与这只军队有关,井宿不清楚这只军队的由来,现在也才天元十一年,不知道“白羽”有没有飘落大漠,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希望井由能注意到这个特殊之处。 画好后,井宿将笔放在一旁,静待笔墨痕迹干了。 “少爷!” “你回来了!” 井宿听到声音,将信纸放在一边,离开案桌,走到桌子前。 绿衣手中捧着饭菜,将饭菜一一放到桌子上,然后说着, “还以为少爷要下午才回,听侍卫说,少爷回来,想着又到晌午了,少爷匆匆回来定还没用膳,特意从厨房端来了刚煮好的饭菜,都是少爷喜欢吃的,这白玉卷,是马婆婆的最近研制新菜色,少爷,你快尝尝。” 井宿拿起筷子,眼前的那道碧绿白玉一般的花卷,看着平常只用了鲜嫩的大白菜,吃一口才知道其中的精心复杂,层层包裹,每一层食材各不同,颜色丰富,最后包裹了一颗完整的虾仁,用骨汤煮,各种味道合在一起却不奇怪,反而很融洽,更加的清淡鲜甜。 “很好吃。” 绿衣见井宿吃了一个又吃了一个卷,就知道这是真的喜欢了,她笑着说。 “我待会就去和马婆婆说说,少爷喜欢吃她新做的白玉卷,她定会很开心的。” 井宿停下筷子,看着绿衣,“绿衣,吃过了吗?” 绿衣摇了摇头, “我还不是很饿。” 井宿见此,对她说, “坐下和我一起吃吧。” 绿衣却拒绝,一脸认真,“那不行的,这样没有规矩,等少爷吃完了,我再吃。” 井宿见绿衣推脱,她放下了筷子,没了脸上的温和。 “规矩是人定的。” “你若不吃,我也不吃了。” 绿衣为难,支支吾吾,可井宿才吃了几口菜,灵机一动。 “少爷,这里只有一双筷子,所以我还是待会再吃。” 闻言, 井宿将目光移向惶惶不安,佯装镇定的绿衣。 拿过勺子,对她晃了晃。 “诺,勺子也可以用。” 见此情形,绿衣皱着一张圆脸,“少爷……这……” 井宿将勺子放在一个空碗里,将碗移到了她的面前,不说话。 绿衣没有办法了,只能一鼓作气坐在凳子上,开始吃菜。 井宿这才脸色平和,在此之间,不断替绿衣夹菜,让绿衣吓得吃一口,塞一口,浑身僵硬得不行,她记得,少爷有喜干净,不喜欢这样的互动,怎么出去一会回来,就变这样了,难道是在赏花宴上遇到什么事吗?公主为难少爷了吗?还是说,她不喜欢吃这几道菜了? “慢点吃,不够让她们再烧。” “嗯嗯嗯……” “够…够…够了。” 井宿看着绿衣埋着头,大口吃的模样,以为她很喜欢吃这几道菜,就不停给绿衣夹菜。 母亲说过,是一家人就会同桌用食,绿衣是她的家人。 …… 祁伯公府。 红花绿柳,比百花更美的还有赏花的姑娘。祁家可是名门世家,又是皇亲,德妃的母家,来祁家赏花宴的人,大多都是高阶官员,来的夫人小姐也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更多是为了前程而来。 “三殿下,梁世子,江公子!” 早就候在门口等人的祁家大少爷祁孟炎见来的人,立马周迎上去,命小厮牵着他们的马。 “江大少爷,不知最好的赏花位置还在不在?” 梁禹收起手中的玉骨扇,对祁孟炎微微一笑道。 祁孟炎笑容恭维,“当然在,特意留的佳人楼,里面的美景可比百花美妙百倍。” “我这就带各位去佳人楼。” 他们三人哪能不懂,江泸先跟了上去,而后面两人,云舜钦撇了一眼梁禹,眼底的笑意,兴趣盎然。 “还比吗?” 梁禹冰玉骨扇一开,唇角一勾,神情慵懒,眼神一定,十成赢的把握。 “殿下输了可莫伤了那些有脾气的美人,我可舍不得,美人玉肌上多了一处瑕疵。” 云舜钦听着梁禹伤心的语气,轻哼了一声,眼底不屑,“能让本殿下动手,那是她们的荣幸。” “梁禹,你话別说的太早,是输是赢还未定,若你输了…” 云舜钦看着梁禹手中的玉骨扇,眼神冷然,悄然勾唇,“亲自将一个姑娘送到我六哥的床上如何?” 第二十三章:顺昌逆亡 “如何?” 云舜钦默默注视着梁禹脸上的细微表情,梁禹心里应该十分清楚,若是一不小心惹到了云舜锦的眼,得罪了他,到时候想翻身顺利离开云昭国回梁国可没有那么容易。 梁禹面上风轻云淡,玉骨扇一收,眉眼和韵,没有因为云舜钦的赌约而表露有任何的不妥之色。 “若殿下输了呢?” 梁禹声音平平,眼中无异,缓缓一笑,反问云舜钦。 “你想要什么?黄金白银,府邸还是权势?” 云舜钦看着眼前的梁禹,眼底锐色,两人算是从小结伴而大,他贵为皇子,这人却从未臣服于他,这样的人,今后对他不利。 “还是说一条路?” 他突然再提出声。 两人的话里皆有话,面上都为笑意,可眼底却冷的让人不惊而栗。 “承诺,我想要殿下的一个承诺。” 周围鸟语花香,春风暖拂,假山之路幽静,三尺之外有人专门看守,能听到飞鸟掠过湖面,其掌拍击水面而发出的清脆声。 梁禹并没有走进云舜钦的圈套,这三个,无论选哪个将来都会令他招来杀生之祸。 前三个,他作为梁国皇子,云昭国质子,无论如何不能顶着梁姓,踏入天元朝堂。再者身为梁国皇子,之后的黄金白银,府邸,还是不要为妙,对他也无益处,毕竟他总有回去的那天。 一条路? 死路? 活路怎可能。 “什么承诺?” 云舜钦突生兴趣,他就知道梁禹不是这么好忽悠的,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在云昭国生活地好好的。 “殿下这是确实自己会输了吗?” 梁禹先是调侃一声,随后又正经道, “暂时还未想好,不过若是接下来殿下输了,梁某自会来取。” “殿下可答应?” 云舜钦回视那双看不清神色的眼睛,即使眼中随和,脸上漫不经心,他的眼底犹如覆盖了一层薄冰,一碎所有的散漫无能的伪装,全部坠落冰湖底。 “好。” “只要你赢了我。” 云舜钦眸色发冷,刚说完,江泸的声音传来。 云舜钦与梁禹一一转头,向前看,江泸正站在长廊上,向他们挥手。 “三皇子,梁世子,你们还站在那干嘛?” 梁禹举起玉骨扇对江泸示意了一下,随后往佳人楼而去。 云舜钦看了一眼身前的蓝色锦袍,敛下眼中的异色,向前走去。 佳人楼,顾名思义,藏有佳人的楼,这楼在平时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除了祁老夫人。 因为这就是祁老夫人专门为云舜钦准备的赏花楼。 门一开,一股沁人心脾的熏香在鼻尖流连,地上用名贵的皮毛铺成,暖炉早已将房间里的寒意驱散,五色剔透的琉璃珠一串接着一串悬挂在帘子上,花瓶里是新鲜采摘的花,伴随着花香,还有一股胭脂香气。 三人一走进去,池边站着一排脸被遮着,穿着绫罗绸缎,腰细腿长的姑娘。 祁孟炎上前一一将双手双脚捆绑着的姑娘掀开了花头盖。 她们有的紧张害怕,有的露出司空见惯的表情,眼里有风情,这些姑娘,要么是从青楼里来的,要么是从人牙子那里买的。 不过当她们看到云舜钦拿起一旁架在鞍上的弓时,脸上分分失了花色。 “唔唔唔” 暖香涌动,其中一人在慌乱之下,想要逃跑,奈何被捆绑住了脚踝,直接倒在了地毯上,睁大了一双充满惊悸的双眼。 “什么花?” 云舜钦直接无视害怕的姑娘,给祁孟炎一个眼神,祁孟炎随即命人将那个姑娘拖到池水中,水花四溅,将她绑在了里面的桩子上。 拖至时,口中的帕子掉落,她神情哀怜,无辜地喊了一句又一句, “求求你们,放了我,求求…” 下一秒,口中又被塞上了帕子。 江泸坐在软塌上看窗外赏花,旁边的佳人替颤巍巍地替他斟酒,听到这些惊乱动静,江泸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手酸了吗?” 江泸出声,佳人连连摇头,“没,没有。” “那就好好倒。” 姑娘尽量手不哆嗦,低眉顺眼。 “是。” 江泸看到了院中桃花树下的一抹素色,眼中饶有兴趣。 梁禹不着墨迹的收回打量的视线,看到房间的那朵紫红色的蔷薇花。 “就蔷薇花吧。” 云舜钦笑了笑,这桃花不选,偏选个头最大的,还真够是惜情这几条贱命的。 祁孟炎随即将姑娘的盖头又戴了回去,头上分别放了朵蔷薇花。 “乱动了,命可就没了。” 祁孟炎小声在那些姑娘前叮嘱,有没有命活,接下来就看她们的命运了。 “点香。” 云舜钦道。 站在祁孟炎身边的奴才立马点了香。 半柱香的时间,若是谁一箭穿花,并戴到了池中姑娘的头上,并且池边的姑娘不准落水,谁就获胜。 云舜钦拿过箭筒里的箭,眸色锐利,狠绝而残酷。 “嗖”地一声, 箭穿过那姑娘头上的花,花落在了木桩上,可只听到,“扑通”一声,水花飞溅,边上的姑娘吓的腿软,没站稳,最终直接跌落至池水里。 “啊啊啊!” 池里的姑娘吓到了,拼命乱叫,而四肢都被桩子上的姑娘吓得脸色顿时没了血色,随后晕了过去。 云舜钦眼中温怒, 祁孟炎见情况不对,立马快速对身后的奴才道,“还不快将人带下去!再带个新的回来。” 梁禹看着这一切,宽慰道,“不过才第一局,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云舜钦这才忍下要将那人扭断脖子的冲动。 桩子上又绑了一个人,只是刚带回来的丫鬟眼神迷迷糊糊的,神情迷惘,仿佛刚从睡梦中初醒。 下人掀开了她盖在头上的麻布盖头,入眼一个戴着银饰,打扮与这里妖娆迷人格格不入的姑娘,容貌俏丽可爱,穿着一套材质较好的嫩粉色衣裙。 “这是哪?” 井灵晃了晃眼,视线渐渐清晰,入眼一片奢靡,脚边触及的水温温暖,周围一股花香与熏香混合,晕眩人的大脑,身体有些发软。 这是哪,她不是刚刚去绣坊找苏娘要工钱吗! 苏娘不在,她的妹妹苏红便让她到她的房间坐一会,说苏娘出去购置针线去了,马上回来。她就在那坐了一会,喝了一杯茶…… 那杯茶是苏红泡的,说是她的夫君任行去外地行商时带回来的上好美人茶,又夸她长得水灵,身段好,做事聪慧,然后,然后她就开始晕眩,便倒在了桌子上。 难不成那个老油腻任行看上了自己,苏红便生了怨气,卖了自己吗!!! 瞬息万变,井灵想到这一切,抬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几个模样身着矜贵的男子,她如今是沦为别人的玩物了吗? 不! 还来不及思考,一只带花的锐箭,泠光一闪,向自己极速而来,瞳孔里只剩下那箭,吓得忘记了尖叫。 第二十四章:误入门宴 一声帧响,穿梭过一缕青丝,镞穿木桩,箭头牢牢振在木桩上,那朵艳丽的海棠花戴在了井灵的头上。 人比花娇,只是神识出窍,井灵的目光空灵,池上的姑娘听到上一个姑娘的动静,早已不敢乱动,即使她心乱如麻,因为戴着麻布盖头,看不到外界,可当一股力伴随着一阵疾风向她驶来,她却感受到了耳畔还萦绕着那句, “乱动了,命可就没了。” 只是一瞬间的事,盖头随着箭掉落,花随箭头落在了井灵的头上,而盖头飘落池中,盘绕好的发丝瞬间散落两侧,池边的姑娘瞬间软着双腿,跪在了雪白皮毛上。 “啪啪啪。” 云舜钦走到梁禹的身旁,双手鼓掌庆祝,脸上浅笑,眼中若深侵寒冰,冷的入骨。 “梁禹的箭术果然厉害。” “人有情,箭也带着情,轻轻柔柔的,两位姑娘也不害怕。” 梁禹无所谓他的嘲讽,只是放下了弓那瞬间,垂下的眼眸隐忍,他轻轻只说了一句。 “只要赢了,箭术强弱,用何种手段用何计谋,有何计较。” 听到他说的话 云舜钦爽朗大笑了一声,转头看着池边跪着的那位以及木桩上双目无神的姑娘。 “既是赢家,来人,两位姑娘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祁孟炎眼中流露惋惜,看了一眼那两个吓破了胆的姑娘,动了动手势,让下人架走她们。 一旦梁禹赢了,她们也活不了了,这个“大赏”只能多给她们烧点纸钱了。 井灵被松下了木桩,她不知道在哪,神情惘然,当被两个下人架着离开了池间,水浸湿了她的裙裾,井灵猛然抬头看着那些人。 “不,不可以!”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她着急道, “我可是紫薇殿里的人,若是我表哥知道了,定会来找你们算账的!” 房间里的人听闻,纷纷看向井灵,有的吃惊,有的漠然,梁禹若有所思的看着井灵,原本透窗赏花的江泸听着也有了兴趣。 “国师府的人?” “有意思了!” “有意思了!” 江泸放下酒杯,步伐些许凌乱,走到井灵的面前,低头凑近看她。 “呦呵!” “看着也就这姿色,还不上这里的姑娘呢!” 井灵吐了一口水给他,对于这种流氓痞子,“滚开!” 江泸闭上眼,用手掌抹去一脸的唾沫星子。 “还挺有脾气的。” “我喜欢。” “瞧这小腰也挺细的。” “你脱还是我脱啊?” 梁禹突然间唤了一声,“江泸。” 江泸脸上潮红,松开了搭在井灵腰带上的手,悠然转过头,看着梁禹。 梁禹从窗外看了一眼后院花园,对他道, “左夫人来了。” 江泸眼神立马清醒,步伐有些凌乱但快,走到窗户前一看,神色一紧,一眼就看到了向凉亭走去的江渝,她一身华丽,气质高冷,惹人注目,不似平常的素雅轻柔。 可看到那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人,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看到家姐来了,立马上前要去找茬。 江泸眼里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并不是任何人穿一身素色,就是蕙质兰心,心善如佛的。 “狗男女。” 江泸看着对面匆匆向素衣女子而去的男人,低咒了一声。 井灵瞧着面前醉醺醺的流氓,心中越发不安,她是个外来人,家里无权无势,若是毁了,这一辈子也就毁了,她必须藏起内心的那抹惊慌无措,强行镇定。 眼中无惧意,坦然面对这些人。 “我要回紫薇殿。” “若是我出了意外,表哥定会追寻的。” 她说的一脸信誓旦旦, 可云舜钦只是轻笑了一声,毫无顾忌,可据他所知,紫薇殿并没什么表妹, “你说,你是紫薇殿里的人,我们就相信?” 即使房间里暖意十足,可井灵只能感受到流连在体内,从下至上的冷意。 她逼着自己对视上那双审视的双眼,这场心理战她必须赢,她不能在这里毁了,也不能就这样死去。 “我姓井,单名一个灵字,你大可以派人去查,我是不是紫薇殿里的人。” 云舜钦满不在乎的对着祁孟炎道, “带下去。” 祁孟炎心里为难,若是的罪了紫薇殿里的人,对他们祁家也没有任何好处,可眼下…… “不,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放开我!” “放开!” 井灵睁大了双眼,不停挣扎着,当她被拖到门口时, “等等。” 云舜钦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井灵的面前,巡视那双略带慌张,却强行镇定的杏色,这双令人看着无辜,楚楚可怜的眼睛,长在她身上,还真是讨嫌。 “你的表哥是谁?” 井由早已去了漠北驻守,那么紫薇殿就只有那个姿容神秘的小少爷。 “井宿。” 闻言,云舜钦勾起了嘴角的弧度,眼神令人害怕, “将人带到天下第一楼,好好伺候着。” 祁孟炎心口一紧,这下这姑娘可能回不了井家了。 “王八蛋!” “放开我,让我离开!” “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囔囔声渐渐消失,井灵嘴里被塞上了帕子,蒙上了双眼。 “呜呜呜!” 她挣脱不开那些人的束缚,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说不了话。 懦弱害怕恐惧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恨自己的无能胆怯,恨自己无法将这些人一一杀死。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云舜钦看着梁禹,眼里点点星火碎,兴致勃勃。 “亏本买卖我可不做,这紫薇殿里的这位小少爷我已经好奇很久了。” …… 祁家南山院。 佛香阵阵,珠落钵声从南山院里传来。 “外祖母为何要这做这事,伤及那些无辜的姑娘?” “纵然身份低下,不能掌握自己的生命,可是那也是一条条活生生鲜活存在的命,你明知道我那三弟性情残暴冷血,还要将人送过去,让其践踏。” “我原以为上一次赏花宴那姑娘当场丧命黄泉,你见之会有怜悯之心,不会再办什么花箭之宴。” 云舜锦看着眼前盘坐在佛像前,闭着眼,敲击钵体,无动于衷的老太太。 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无意间来到佳人楼,推开了那扇门,云舜钦手里正拿着弓,笑容张狂残忍,面前那穿红戴绿的年轻姑娘额头多了一只血淋淋的箭,向后坠落池中,温池里原本清澈的水流,一下子融合了鲜红色,红的惊了他的眼。 他想去理论,可匆匆而来的外祖母却命人带走了他,他告知母妃,母妃也让他权当没看见这件事,让他忘了这件事。 他们怎能这么冷血! 难道陌生人的命在他们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第二十五章:露骨夺权 “你们真的好可怕。” 云舜锦看着老夫人虔诚的背影,求佛一个怕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无能为力的落败感让他大喊出声,拂袖转身。 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云舜锦听到了珠玉落地的声音。 转头只见老夫人周身念珠散落一地,祁老夫人缓缓睁开了那双亘古岁月蹂躏过的双眼,眸色深远看不透。 “六皇子叫我一声外祖母,就应该知道我们祁家站在高山,地高却身处悬崖边,没有哪家能一直繁盛永远…” “你应该明白你舅舅为何多年被陛下派守驻扎漠北。” “你母妃一日是皇贵妃,凤椅就一直被死人占着,你今后就只是个独守蕃地,命不由你,听天子调动的王。” 云舜锦被这番漏骨权谋惊愣,他身处后宫不是不知道,那里的人要爬的越高越好,才不会被他人欺压,尚有一线生机,可对于他来说只要做个严于律己,恪尽职守,心有方圆的皇子,可以得到父皇的一句赏识,就足够了,他从未想过与三弟争夺什么。 只是想那些无辜的生命就算死也应该有理有据,而不是别人尽兴时的箭下魂。 “祖母,我相信我父皇,他既然身为云昭国的天子,受万民敬仰,那么心存明镜,定是心系百姓的,绝不会像三弟那样,以满足一己私欲,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来年赏花宴,我不希望看到还有佳人楼的存在。” “孙儿真的不想亲手毁了它。” 云舜锦眉眼郑重,礼貌得对老人家行了礼,在身份上,他虽然贵为皇子,到还是祁家的孙儿。 候在素色帏幔旁的婢女青柳看着三皇子离开了,转头见祁老夫人眼眸垂落,宽慰道, “老夫人,三殿下也是心存宽厚仁爱,从小性情就驯良,对人和气,是个聪明人,长大了就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了。” 青柳见祁老夫人要起身,赶紧上前搭手。 祁老夫人闻言,连连摇头,笑容无奈。 “平凡人家,心善和气是好事,在那座城里就成了碍人的坏事,我只希望他的命能把握在自己手上,将来祁家好在云昭国有一席之地。” “要是能将他的半分善良换成三殿下两分的狠绝无情也就好了。” 祁老夫人走到软塌前,看着架子上那花瓶里的娇嫩桃花,目光深邃犀利。 “今年桃花生的可真好,平常五瓣,它到好,生了六瓣。” “距离嘉懿(祁裳的小名)嫁进宫也整整十七年了,如今六殿下也十六了。” “我的嘉玉(祁易的小名)去了漠北有三年之久了,作为母亲,可真想他啊。” “夫君也走了快三十年了,魂都丢在战场上,不知道有没有找回家了,好家伙,丢了这大摊子给我,来生定是要还债的。” 淡淡的伤感萦绕在老夫人的身上,青柳见老夫人这般模样,看着也心疼,可不知道怎么安慰。 “时间可过得真快啊。” “我才嫁进祁伯公府,给老伯公生了一儿一女没多久。” “转眼间,我就老了。” 听到这些话,柳青微笑着对祁老夫人甜嘴说, “老夫人年轻着呢,依旧美着。” 祁老夫人一听,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听,祁老夫人笑着道。 “七十多的老婆子了,那里年轻美了?这话说出来,要笑掉别人的大牙,羞掉我的这张老脸喽。” 青柳听着祁老夫人的调侃声,捂嘴笑了。 …… 祁家花园。 江渝一走进祁家花园,就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一身紫红色华服,精美魏紫绣艺精湛,江渝身姿高挑,气质出众,模样秀丽,穿上这样的艳色华服,将她的较好容颜一览无余。 江渝本想着,既然祁家给左家送来了请帖,左雍仁忙于正事无空来,那么只得她出面赴宴,看到荷花池边的凉亭,就走了过去,坐一会再离开。 刚坐下,一抹素色娇弱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江渝看着那抹素色,心下一冷,她以前也经常穿得这般淡雅,因为他说,穿的太艳,太招摇张扬,不喜欢,于是就舍弃了橱柜里艳色华服,谁知他是喜欢穿的那个人而不是因为她的衣服颜色太艳。 “**姐,可好久不见你了。” 江渝神情清凉,让人感到疏远,不易靠近。 江渝浅声应了一下,敷衍了事,只想着坐一会就回去,左雍仁该从宫里回来了,江渝想到这,又皱了皱眉,他回不回来,关自己又何事。 虞琴的模样柔柔弱弱的,脸上带点病态的白,惹人心疼,江渝看了她一眼,收回打量目光,觉得喉咙干涸微痒,心许是过来这的时候,一路上吸了太多的花粉,想要倒杯水喝, 刚碰到杯子,那双细白的手拿过杯子,江渝一愣,看着虞琴,她笑着对江渝道, “**姐,上次的事是祁哥哥做的不对,不该将你独自丢在街上,我已经说过他了。” “这事也都赖我。” “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祁哥哥他也很难过,这杯茶我替姐姐倒,算是代替祁哥哥向**姐赔个不是。” 江渝微低着头,垂落在石桌上的五指微曲,去年元宵灯会,祁孟天带她去逛灯会,半路上遇到个丫鬟哭着和祁孟天说,虞琴因为在灯会上看到了他了身影,想要下船找他,人太多,又太着急,被推搡着,一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幸好被会水性的女奴救了上来,可一直昏迷着,不停得在唤着祁孟天的名字。 江渝逼着自己缩回眼眶里的那抹酸涩,她让祁孟天不要走,她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拦着他不让他走,可祁孟天着急下一不小心推开了她,眼里含着歉意,只对她说了一句, “渝儿,听话,不要耍性子了,虞琴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出了事,我得去找她。” “元宵灯会还会有,我下次再陪你逛。” 转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中,她无助地哭泣,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没有下一次元宵灯会了,因为她第二天就嫁人了,彻夜未眠,红着一双眼,穿着凤冠霞帔,嫁进了尚书府左家,给左雍仁续弦。 兴许是天意,怨她没有青梅竹马的妹妹重要,遇见他太晚,付错了心思,喜欢上了不该惦记的人。 第二十六章:心灰意冷 艳阳天,明明这里的花比元宵节的灯好看多了,可江渝垂落的眼角泛红,看不见,听不见,耳畔只有不同人的声音纷杂,不断侵扰着她的思绪。 “我心里有人,永远不会成为后宫妃子,亦不会嫁给左雍仁续弦,你妄想我成为你手中平步青云的棋子。” “爹爹不必说这谎以此来威胁我。” “身为闺中女子,你恬不知耻!” 啪地一个巴掌声落幕,隔日灯升月圆星满天。 “渝姐儿,你爹爹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娘不骗你。” “姐,爹爹找我,说有要事要与我交代,我去去就回,你且先回院子里等着我,有什么事我们待会说。” 转瞬间,素色衣裙飘扬,江渝以生病头晕为由,江泸眼含担忧,顾不得其他,跑去找大夫。 “爹,求你别告诉泸儿那个秘密,他会崩溃的,我会乖乖嫁入左家,心甘情愿地嫁给左雍仁。” “渝儿,听话,不要耍小性子了,虞琴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出了事,人命关天,我得去找她” 江渝猛的起身,无意识地推开递到眼前的那杯水。 “啊!” 外界的声音熙熙攘攘,听到女子的惊恐呼声,纷纷转过头过来。 江渝恍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不停的擦拭着裙裾上的水渍。 “我…” 江渝拿过自己的帕子,走到虞琴的眼前,想要帮她擦拭,脸上带着歉意。 虞琴抬起那张委屈,欲哭无辜的苍白小脸,江渝刚伏身手指碰到虞琴的裙裾表面, 面前突如其来的一股力直直将她推开,江渝连连后退,差点跌落荷花池,好在身后的碧玉扶住了江渝。 江渝呼吸渐快,抬起头,看着赶来将虞琴护在身后的祁孟天。 “姑娘,莫被骗了,这可不是货真价实的银簪子,里面是木质的。” “渝儿生的好看,所以我刻的木雕才这般美好,我保证今后年年给渝儿雕刻,手下万千木雕模样,万千神态皆为你。” “就这么担心我会离开你啊?小渝儿,不就是青山寺的祈愿红绳吗?我明早就赶去系上我们两的名字,这样,就是菩萨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 “元宵灯会来年还会有,我下次再陪你逛。” 有人跑来拦下了花轿,满目赤红,整夜未眠,祁孟天面容憔悴,有些邋遢,他甩开那些要抓住他不让他靠近花轿的奴才,掀开红色帘子,入眼江渝身着一身红色的鸳鸯霞披,满眼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燃起了心火,质问她,声音颤抖,祈愿轿子里的那个人不是,是他听错了消息。 “你为何要嫁给他!” “你是不是从未爱我过!” “权势就有这么重要吗,你就这么想当左夫人吗?才仅仅分开了一夜,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心虚了吗?” 江渝未掀起红盖头,声线出奇地平稳,她慢慢道。 “虞琴和我,谁更重要?” “江渝,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若是江泸跌落河,命悬一线,难道你不会放下当时种种,赶去找他吗?你何时变得这般心胸狭隘。” “祁孟天!” “到现在,你还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吗!” “她从未将你当成兄长!她和我的泸儿是不一样的,从来都是你在自欺欺人。” 祁孟天红着眼,眼里充斥着浓浓失望和怅惘,松开了紧拽着花轿喜帘的手。 “算我看错了你,江渝,顾此一见,我再也不会来找你,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两个人两个方向,花轿往南,祁家在北。 红盖头下的江渝,泪水盈满眼眶,不动声色的悲伤。 若是当时他说一句自己更重要,江渝怕是会逃婚,不顾骂名,烧昏了脑,跟祁孟天走。 江渝努力平时那抹视线,裙边的指微颤,和身边的碧玉说, “碧玉,我们走吧。” 江渝平稳呼吸,不再看他们两,上前要离开,一双手拦住了她。 祁孟天紧紧盯着眼前身着华服,妆容精致,梳着妇人发的江渝。 “道歉。” 江渝的指尖蜷缩,一阵夹凉的春风轻拂她的腰际的绸缎。 站在祁孟天身后的虞琴见此,柔声着急道, “祁哥哥,不是**姐的错,是琴儿自己没端稳水杯,这才倒翻了,湿了裙裾。” “祁哥哥,你不要怪**姐。” “祁哥哥…” 祁孟天见江渝没有任何反应,他一时恼火,快速语气不好地道了一句, “闭嘴。” 虞琴缩了缩身,脸上一惊,有些害怕的模样。 祁孟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生错了气。 舒缓了紧皱的眉眼,有着歉意,软下了声音。 “对不起,琴儿,我不是故意的。” 虞琴一展温柔笑容,看到祁孟天满脸的歉意,她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 就在这时,江渝默了眼神,突然有了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的心思。 提步要离开。 祁孟天好似别扭倔强的孩童,扣住了江渝的肩膀。 目不松视,他出声坚持道,“道歉。” 江渝微微一愣,随后扬起高贵的下颌,转身,甩开他的手。 眼中淡漠疏离,静静地看着他 “她是谁?你又是谁?” “见了御赐的诰命夫人,难道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吗?” “再者说是我推翻了虞姑娘手中的杯子,有谁看到了吗?” “你怕还不知道,虞姑娘未出阁,却一口一个**姐叫个熟络,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家夫君娶了两夫人。” “让开!” 虞琴脸色一僵,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脸上坦荡,毫无顾忌的江渝。 祁孟天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他看着昔日秀丽柔和的这张脸,步步紧逼,不知名的怒意灼烧着他的心房。 “诰命夫人?” “我家夫君?” “你倒是学会利用身份压人了,可你压错了人,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诰命夫人,我祁孟天何时畏惧过。” 江渝脸上镇定,可看到眼前人眸色中不能自制的火焰,要烫了她的眼,他还真当存了要杀了她的心思,难道她今天真当要出糗吗? “夫人!” 碧玉看着江渝眼见就要走空,着急立马上前想要拉着江渝,却被祁孟天推开,倒在了地上。风吹动凉亭的纱帘,江渝忽地转头看了一眼拱桥。 拂袖墨香,只见一个原本站在桥上的穿着青衫的儒雅男子,掠过莲花池面,揽过江渝的腰,带着她离开了凉亭,站到了岸上 第二十七章:身前质问 熟悉的墨香,江渝闻着慌了慌神,落地的那一刻,抬起头看着那一张儒雅温润的面容,江渝快速松开了因为害怕还捏着他衣服的手。 “老爷。” 江渝浑身一怔,低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反而却被对方的手指给扣住了,江渝惊讶,偏头看他,只见左雍仁面容平静,指尖感受着那抹柔滑,看着从亭内走出来的祁孟天与随在他身后的虞琴。 碧玉见来的是自家主子,尊敬的唤了一声老爷,顾不上膝盖的疼,赶紧退到了他们的身后。 “碧玉,可是伤着了?” 江渝眼里愧疚,碧玉笑眼一眯,说了句,“没伤着。” 祁孟天目视着两人的身影,悄然之下收起了手中攥紧的力度,神色波动。 “左大人。” 左雍仁微微点头,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江渝能感觉到左雍仁身旁柔和的气质,瞬间冷了下来。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这了,昨天还问过,他说是进宫有要事,恐怕无暇过去,让她代之。 感觉到气氛微妙,江渝用逃脱的小拇指挠了挠左雍仁的手心,左雍仁转头看向江渝。 江渝对着他眨了眨眼,语气中莫名的依恋,“老爷,我们回府吧?我逛累了,想回去了。” 左雍仁嘴角缓缓一笑,江渝不懂他的笑容,不自在的将头偏转。 “祁哥哥…” 虞琴突然出声,有些狼狈的可怜劲看着祁孟天出生。 祁孟天看着她略微苍白的小脸,加之虚弱的神态,关心问道,“琴儿,你怎么了?” 虞琴摇了摇头,笑容宽慰。 “没事,就是头有些晕,估摸着是吹久了凉风。” 虞琴小心翼翼,想要轻拉着他,又不敢的怯生,让祁孟天心一下子软了,想要带虞琴回去。 可是回头又看着离开的那对身影,莫名般配,刺疼了他的眼。 “琴儿,你在这等我一下。” 虞琴见祁孟天要追过去,着急地喊了一声,“祁哥哥。”, 眼下是隐藏不住的生气与不甘心。 “左大人,请留步。” 祁孟天看着他,目不斜视, “祁某有事找夫人详谈,不知可否请夫人到一边。” 江渝内心一惊。 谁知接下来左雍仁说了这么一句,语气淡淡。 “夫人的事我了若指掌。” 弦外之音是你在这里说就好,哪来这么多废话。 祁孟天看了一眼江渝,听着这令他觉得可笑的话,眉色逼近。 “那左大人可知,她是被迫嫁入左家,在此前与我两情相悦,形如一人?” 江渝满目惊凉,江渝始料不及的话,让她气的颤抖了唇瓣,煞白了脸。 她如今以为人妇,祁孟天怎么能对她的夫君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有何脸面呆在左家。 左雍仁墨色浓淡,眸底颜色深深,明明身穿青衫,淡雅儒生的脸庞却笼罩一层薄雾,气势压人。 “祁二少爷有所不知,本官的夫人从小乃是性情中人,待人温柔,处事轻柔,因此容易让外人产生只对他好的幻觉。” “如今她冠上左姓,我比你更清楚的是,她心系一人,那人便是我,。” “还望祁二少爷嘴下留情,莫添我夫人的堵,惹得我夫人不悦。” 江渝心中动容,主动握住了左雍仁的手,她看着祁孟天说。 “祁二少爷,是我不小心走神入了花景,倒翻了茶水,弄脏了虞姑娘的衣裙,是我的过错,回府后我便会让家奴送上赔礼。” “还有,我的侍女碧玉被二少爷你推倒在地,磨伤了膝盖,虽是下人,却是我的心腹,还望祁二少爷有个交代。” “另外,祁二少爷,是人都有过去,可我只想着将来。” 江渝说完后,虽然还有酸涩,心里原本存在的郁结,却突然消散了,解脱了一般,浑身轻松了。 她主动对着左雍仁一笑,拉着他从祁孟天的眼前离开。 祁孟天内心波折起伏不定,江渝的那段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晃荡, “好一个是人都有过去,可我只想着将来。” 祁孟天笑了笑着,红了双眼,要怪就怪他先动情,入情太深,被人骗了感情。 “孟天,那说好了,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你答应了,我就永远赖在你身边不离开。” “小渝儿,看不出你是个赖皮鬼啊,我真怕你一直缠着我,哈哈哈!” “祁孟天,你是说真的?” 女子的声音夹杂怒意,尾音上扬。 “诶诶诶,我逗小渝儿的,我祁孟天就喜欢赖皮鬼,就只喜欢小渝儿这只赖皮鬼。” 夜晚星落河流,繁华街道,嘈杂声一片,男子大声向着杨柳岸大喊了一句。 “祁孟天,你羞不羞啊!这么多人呢!” … “祁孟天,不准你再靠近我姐姐,如果你再纠缠我姐,不管你是不是祁家少爷,我就!” 祁孟天神情模糊,被气势汹汹而来的江泸提起了衣服领,高举起拳头靠近他。 江泸看着祁孟天只是脸上含着笑,心碎仿佛失去所有的笑容让江泸松开了手。 “你,好自为之!” 江泸见着推开他,搀扶祁孟天的虞琴,见她神情不安,冷嗤了一声。 跟着梁禹离开了赏花宴。 “祁哥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不要吓琴儿。” 祁孟天脸上的悲痛,以及凄怆笑容令虞揪心。 明明一开始就是她的,怎么就不是她的了。是哪里变了,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后来听闻此事的祁家当家主母单彤赶来,带儿子回了宅院。 当天,这件事就被禁了声,没有一点风声流露祁家门外。 祁孟天被关了一月禁闭,而作为琴虞的姑母,单彤,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发生经过,但是当看到从左家送来的上好绸缎作为给虞琴的赔礼时,知晓了个大概事情,顺带以虞琴的口吻捎人带礼给左夫人赔个不是。当天夜里便警告了虞琴,让她将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不然便送她回虞家。 虞琴的母亲是单彤的妹妹,单萤,年轻的时候与父亲建伯候作对,喜欢上了一个一穷二白的乡下种花的小子,硬是要嫁给那人与建伯候作对,最后被建伯候赶出了单家,生下了虞琴后,由于经常劳碌,体力透支,生病躺床上,虞家那老妇人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见虞琴是女孩,单莹又久病卧床,就想到要为儿子再挑个媳妇传香火,单莹改做妾,单莹不依,她的丈夫虞海又唯唯诺诺犹豫不定,最终伤了她的心。 她十分后悔,遇人不淑,不听父母的话,灯枯油尽之前便写信求来给她看病的大夫送信给单彤,单彤得知后,赶去时,妹妹已经去世了,为了完成妹妹的信中遗愿,丹彤从虞家要回了虞琴。 不过可笑的是,要回的方式还是单彤出钱从那老妇人手中买下了还在襁褓中的虞琴,此后虞琴就一直生活在祁家,单彤一直将虞琴当做是祁家千金养着,将来给她寻一门好婚事,以祁家和单家做后备,嫁的人也不会差哪去。 第二十八章:君生未生 “老爷呢?” 第二天一早,江渝端着早膳来到了书房门口。 “夫人,老爷一大早就进宫了。” 侍卫低着头说道。 江渝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后转身离开,从昨天上了马车回到尚书府后,他们之间便没有交集了,当初她嫁过来后,他好像也没打算碰自己,当晚就离开了婚房。 江渝心里复杂,那会是庆幸,可这会有点难过,都怪她太冷淡了,如今是已放开曾经,想着未来,要争取他的喜欢,今后该主动一些。 书房里。 左仁铭听着门外的声音,等到声音离去,不解地看着父亲,不知为何要躲着江渝。 “父亲,您这是?” 左仁铭对江渝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母亲,并没有多大反感,生母已经去世许多年了,父亲身边没个人照顾,形影单只,多年来看着孤独落寞,只希望父亲今后身边有个人陪伴。 左雍仁面色平淡,眸色清亮明晰,看着眼前的左仁铭。 “仁铭,生不逢时,爱不逢人,所到之处皆是命数。” 左仁铭不懂这句话,只是父亲说了的话他一向尊为明理,所以记在心头,应了一声。 左雍仁唇瓣弧度一微,垂下墨色眼瞳。 …… 紫薇殿。 大清早绿衣正准备往朱雀阁而去,刚走进院子,敲了敲门,得了应声,要推开门进去,抬脚那瞬间,一张纸条落入了绿衣的眼中。 绿衣蹲下身,满眼疑惑,捡起纸条正准备起身时,房门开了。 井宿低头看着蹲在门前姿势诡异的绿衣,笑着道, “绿衣,干嘛呢?蹲人呢?” 绿衣看着拿她嬉笑的井宿,起身将那张纸条拿给了井宿。 “少爷,我刚刚看到的,不知道谁送来的。” 井宿收起笑意,拿过纸条,将对折的纸条摊开,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字,落款地址为天下第一楼竹轩阁。 “救救我。” 井宿脸色沉了下来,天下第一楼是上层权势的秘密商讨之处,暗地里是情报网,归属的阁主是江湖人士,名为“缘寰”,不知男女。后来两国交战,天下第一楼依旧光鲜亮丽,所见背后之人的强大。 是谁给她写了这封信,又是谁向她求救,莫不是一个圈套。 井宿目色沉沉,收起这张便条,看着绿衣好奇的目光,微微一笑,用纸点了点她的额头。 转身进房间,绿衣摸了摸有些痒的额头,跟着一块进去,张望的小眼神,一脸好奇模样。 “少爷,谁的信?写了什么?” “怎么神神秘秘的!” 井宿点起了灯盏,在绿衣的惋惜与一脸好奇的目光下,火焰随势而上,纸条瞬间成了一缕灰烟。 “绿衣,上面写的是…” 井宿慢吞吞说着,绿衣等着着急,“是什么?什么?” 绿衣屏住心神,静候着井宿接下来的话。 “秘密。” 井宿微微轻启唇瓣,绿衣睁大大双眸立马写满了失落, “什么啊…” “少爷还不如不说。” 井宿微微一笑,走过她的身边,压低声线道,“绿衣,还是不知道为妙。” 绿衣听着这句警告,转头看着井宿的背影, “少爷,知道了会做噩梦吗?” 井宿走到门口,回答她, “岂止做噩梦,还会昼思夜想,食不甘味,卧不安席。” “你还想知道吗?” “想知道的话我这就告诉你。” 井宿表情严肃,一副不骗人的模样,试探道。 绿衣闻言,有些胆怯,低声为难道,“我胆子小,还是不要知道了。” 井宿留下一句话,随后向院子走去, “绿衣果然是聪明人。” 绿衣受了表扬,有些难为情,神态腼腆。 “哪儿…哪儿…少爷说得…” 话还没说完,绿衣神情一愣,不过还没一的功夫,见井宿已经离开了院子,绿衣连着追上去,到院门口,左右看看,连井宿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又看差了!” 绿衣懊恼了一下,满脸惆怅与不开心! 井宿走出朱雀阁就往散星阁去了,走到院门前,听到声音,井宿看了一眼身旁的那棵香樟。 轻轻一跃,抓住树枝,勾脚翻身,坐到了树干上。 看着眼前澄澈清冷的黑衣少年,站在窗前伏身洗脸,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滴,随后走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看了一眼院子。 井宿眼尾一弯,指间快速摘了一片树叶,向夏齐书飞去。 井宿注视着那片叶片就那么滑过夏齐书的手背,叶片如刀片,夏齐书的手背上迅速起了一道红色浅痕,接着鲜红的血液就流了出来。 井宿皱了皱眉,面色复杂,他果真不会武是吗?难道是她猜错了吗?昨天在街头的那个人真不是他。 夏齐书垂下眼眸,眉间一蹙,另一只手按下伤口,看见了脚边的那片沾了血痕的叶片,一阵落叶飒声,听到脚步声,抬头那瞬间,见井宿向他走来。 井宿解下了原本束在发上的白色绸缎,托起他的手,替他将伤口用束带缠绕。 “为何不躲?” 井宿像是在下一盘棋,帮他系好伤口后,抬眸看着那双透亮双眸,却黑黝黝的,瞳孔眸色不见底。 夏齐书看着井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上的束带,表情诚挚,认真,脸上隐约带着些许的笑意。 “躲什么?” 井宿看不透这个少年,从一开始遇见他,就看不透他,刚开始如地狱孤魂,现在却是纯粹如一张白纸一般的少年。 他就好像这世的一个变数,突然闯进了她的眼里,偏生又这么像自己,倔强又顽强,赶不走。 半晌,井宿微微一笑说,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昨天做了什么?” 夏齐书当真想了想,“养伤,保护你。” 井宿见他一脸认真的说出了这句话,莫名触动了她的笑穴。 “别人出口成章,你倒好,一出口说的是情。” 井宿看着他那双懵懂的眼神,落下嘴角的笑意。 “我随便说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还有事,你饿了的话,去厨房找马婆婆。” 井宿转身离开,夏齐书跟了上去,井宿转头看他, “怎么?” “你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吗?” 夏齐书问她。 井宿唇边一声叹息,见他眼里有忧伤与疑问, “没有不喜欢,只是听多了就假了。” 见夏齐书的眼瞳渐微黯淡。 井宿挪了挪唇瓣,没再说,径直离开,可身后的少年又跟上了。 井宿停下脚步,转身疑问。 “怎么了?” 夏齐书看着井宿,“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会有危险。” 井宿蹙着眉骨忽悠。 “不怕。” 夏齐书不肯放弃。 “随你,你想跟就跟着吧。” 井宿又道, “但是,要听我的话。” 夏齐书点了点头。 井宿与他对恃了一会,他还是没有要回的意思,脸上无奈。 转头轻声不解地嘀咕,“都这么喜欢跟着我?我是香饽饽不成?” 见她答应了,并不排斥自己,夏齐书的眼瞳一亮,神情一悦,跟在井宿的身后。 第二十九章:偷梁换柱 井宿带着夏齐书来到了街上,走了半条街,晃晃悠悠的,夏齐书一直跟着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影,看她走走停停,也没有觉得任何厌烦。 “到了。” 夏齐书抬头一看,那块名为“天下第一楼”的牌匾映入眼帘。 “来这里吃饭吗?” 夏齐书疑问道,井宿默声,只是微微一笑,拉过夏齐书的手腕,带他来到酒楼边,随后解开了自己的斗篷。 将斗篷穿在了他的身上,夏齐书收回垂在手腕上的视线,黑色阴影遮挡了他的视线。 “听我的话?” 井宿微低头抬起眼眸看着斗篷下带着疑问的那双眼睛说道。 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里只有井宿一人,夏齐书点了点头。 “听话。” 井宿闻言,心满意足的替他拢了拢斗篷,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听我说…” 井宿轻声在他耳边说着,过一会将腰间的钱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站直了身体那会,独瞬间属于她的清冷气息,让他觉得十分熟悉的感知,散失在了夏齐书的面前。 “知道了吗?” 夏齐书的眸子愣神了一秒,井宿看了看酒楼门口。 井宿回过头看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齐书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拿着钱袋子进入酒楼。 夏齐书一进酒楼,井宿就往酒楼的背面走去,进入小弄堂,靠窗的位置。 “客官里面请!” “不知客官是喝酒啊还是吃饭啊?还是等人?” “包间啊还是大堂?” “这包间空间私密安静,大堂有歌舞欣赏。” 夏齐书想着井宿的话,“包间,菊轩间。” 小二一听,见夏齐书不是专门来这里吃饭的,穿着打扮也比较遮掩,多瞧了两眼,随后笑着道, “刚好空着。” “客官,请随我来。” 夏齐书正往楼上走去的时候,楼梯间来往人中多了几某探寻的视线。 夏齐书敛下眸色,不理会那几道视线,看来真的有人正在等井宿。 另一边的井宿,站在酒楼边,四周打量了一下,周围只有几个废弃的篓子,还有一道半高的石墙,天下第一楼的楼上房间是从左往右按竹兰梅菊排的,井宿之所以让夏齐书去菊轩阁,因为它离竹轩阁最远,既然那个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么只要她一进天下第一楼,早已会有人在暗中观察了。 不出一会,那个背后之人就会去菊轩阁找“她。” 她得趁着这段时间,去看看到底是谁要她救了! 井宿轻轻一跃,利用篓子攀爬上最左边的半墙,随后向上抓住窗户边的栏杆,脚踩在瓦砾上,慢慢地靠近窗户,只见开了半扇窗户。 一动瓦砾就会发出一点清脆声,吓得井宿不敢大口呼吸。 离得近的那半扇窗户是白纱质地,隐隐约约能看清楚里面的布置,井宿听着里面的声音,极为安静,手指抠出一个小洞,只见里面空无一人。 正在井宿疑问之时,细微的支吾声从房间里的某个角落传来。 井宿正打算将另一扇窗户打开,嘎吱一声响,房间里的门突然开了。 停住了欲要拉开窗户的手,井宿屏住呼吸,从缝隙里看进房间的那几个人。 入眼一件石青色的锦衣,手腕处绣有五色云,左边腰间垂挂着价值不菲的束珠,右边一块上好的白玉。 往上一张熟悉的面孔,眼中过眼不忘的肆虐与阴冷让井宿猛的被心头一击。 她没有想到这张纸条背后的人会是云昭国的三皇子云舜钦,今后弑父登基,残暴至极的永盛帝,她还记得天元二十六年,这人登基后,她的魂魄突然被招致到了皇宫,只见到了血染大殿,一直流到宫门,数千朝臣当众被斩杀,遍布尸体,场景惊惧震魂。 后来,云昭国就败了,没入时间遗址,永不复返,梁国一举称霸,天下太平。 当里面的人视线突然看向窗户时,井宿脑海中一个激紧,偏头,背靠在墙面上,不敢轻举妄动。 云舜钦看了一眼身旁的手下,手下上前将原本躲在床角的井灵给拖了出来, 井灵红着眼眶,看着那个令她感到害怕的男人,因为被封住了嘴,绑住了四肢,井灵只能支吾出声。 “吾吾吾…” 云舜钦笑着靠近,弯下腰,想要触摸她的发丝,井灵湿润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见对方的笑容,反而不觉得无畏,只觉得他就像一只刚咬断麋鹿脖子的狼,眼里泛着幽幽凉意。 “我还以为,今天深山老林中的野物又有嘴福了,没想到救你命的人还真的来了,只不过却不来这,还真是有意思了。” “我上次就觉得你这双眼睛早该挖了,普天之下,怎么能有这么一双像她一般的眼睛,要知道她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井灵不禁颤抖,她满眼都是恐惧,她害怕极了,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有什么好哭的?” 云舜钦觉得高兴,眼里燃着几分光亮,起身说道, “算你今天运气好,我心情不错,你放心,在见到她之前我也不会碰你半毫,言而有信,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 云舜钦说完后,走出了房门,留下了两个侍卫。 井宿看着云舜钦带着其他人走出了房间,留下两个侍卫在房内守着那个被帏幔与床板挡住的人。 “喵~” “喵~” “什么声音!” 其中一个侍卫瞬间拔出了剑,另一个随之对同伴解释道, “不过是猫叫声。” 只是猫叫声不停,黏糊劲得不停叫喊,两个侍卫相互看了一眼, “你去将窗户关了吧,估计是哪只野猫发情了。” 侍卫听到同伴这么一说,听着这似婴儿哭的猫叫声又是烦人又是惊颤的,步步走向窗户边。 井宿继续学着猫叫声,不过声音越来越浅,那步子却越来越近,心脏的扑通扑通随着紧张感跳得越发厉害。 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在侍卫伸手要关窗户时,侍卫的手臂突然被一只手握住,侍卫神色惊恐,看到了站在瓦砾上的那个人,瞪大了眼睛,满眼惊诧,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声惊呼,整个人被一扯,腰带被抽离,身体前倾,重心向前,直接被拖了出去。 井宿的动作连贯,行云流水,侍卫瓦砾扑面脸生疼,想要撑起身体,却被身旁的人一推,直接掉到了楼下小弄堂,头脑发昏,两眼黑色,直接晕了过去,幸好先掉到了篓子上,这才头没先着地,一命呜呼。 另一个在房间里的侍卫听到惊呼声,赶紧拔剑上前,在警惕中,当看到摔到楼下的同伴,正面色着急,想要转身去找帮手时, 手中的剑突然被一条褐色腰带缠绕,原本躲在窗边的井宿,趁着他脚步踉跄那瞬间,进入房间,卷动腰带,甩下那把剑,与侍卫对打,最后利用腰带勒住了他的脖子,他紧紧扯着腰带不肯放手,脸上充红,井宿便从背后用脚用力一踢向他的膝盖窝,他顺势一跪,在拼命挣扎中想要用蛮力扳倒背后的井宿,却被井宿用手掌切中颈穴,直直倒了下去。 当井宿抽回腰带将侍卫绑住了双手时,看到了正偷偷挪动身体靠近房门而去的姑娘。 第三十章:狼口脱险 “你以为这样出去就可以获救了吗?” “外面更加危险,你这是自寻短路。” 那姑娘闻言,背影一愣,僵持在门口,因为手脚都被绑着,侧着身子背向前佝偻,散落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脸颊。 井宿轻笑,走到她的背后,帮她解绑了手腕上的麻绳,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的身影有些熟悉,打算扳过她的身体,看一看她究竟是谁, 哐当一下,井宿被那人突然转身猛的向后一推,后背直接撞向了桌角,桌子向偏侧晃动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井宿感觉到了一抹似着了火一般的刺痛,蹙紧眉骨,眼尾微向下压,唇角一扯。 “是你!” 当井宿看到了她的长相后满脸诧异,没有想到云舜钦绑架的人是井灵,这样一来,奇怪的字条就解释得清楚了! 井灵无意间因事落入云舜钦的手里,她想要活命,便尝试抛出诱饵,引他上钩,没想到云舜钦来了兴趣。 可是云舜钦这番找她来所谓何事,她不得知,井宿只知道绝不是好事。 “别跑!” 井宿撑起身体,眼睁睁看着井灵立马解开绑在脚上的麻绳,推开门,被井宿扯住了裙尾后,顺势一扯,布料撕拉一声清脆,慌乱之下井灵偏头快速看了一眼井宿,眼睛里神色复杂,就冲出了门外。 井宿的目光懊悔,看着手上的那块淡粉色布条,是她掉以轻心了。 井灵这番光明正大地跑出去,那些守在附近的暗卫定立马会发现她,这相当于重新入狼口,过不了多久云舜钦又会将猎物重新捕捉于牢笼之中。 她会怎么样,完全不归自己的事,只是这事已经无法回头牵连到了自己! “蠢货!” 井宿不禁低声皱骂,头一回没掩藏暴躁的情绪,她废了点心思来到这里,居然是来救这么个拉她下水,不着调,曾设计要让她丧命的“好朋友”。 …… 夏齐书刚坐下不久,店小二笑嘻嘻地拿着银两下楼去端酒食,一眨眼的事,只听到“砰”地发出了一声肆无忌惮的开门声,连着闯入几个人。 夏齐书稳稳落座,斗笠下的面色镇定自若,稍稍倾身倒了一杯水。 “井小少爷?” 坐舜钦看着眼前坦然自若,坐在桌子前,看不清他的神色。 夏齐书不理会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水杯中倾斜水面的倒影。 云舜钦也不恼,笑着自来熟似的坐在了夏齐书的面前。 “有事?” 夏齐书提了提声线,不是那么沙哑厚重。他原本握在指尖的杯子里的影子被稍稍晃动,消散成波纹,平息后又重新显现了斗篷下的那双眼睛,萧寂疏落。 云舜钦见他一直戴着帽斗,听着他声音疏漠,直接开门见山道。 “想来井小少爷是看了那张字条而赶来的,想必求救的人对于井小少爷来说必然是比较重要的。” 云舜钦浅笑接着道, “放心,我也没多想为难她,不然也不会让人特意带来天下第一楼,好好伺候着。带到这也是怕手下认错了人,直接带去紫薇殿,给井家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我就是想和井小少爷交个朋友,顺带喝杯酒,交个心,你看如何?” 云舜钦说完,就想伸手掀下夏齐书的帽斗,夏齐书眼神一暗,立马起身,衣袍云卷之间,云舜钦抬头看的时候,那人穿着斗篷站在了窗户前。浑然一体的黑色反而遮了半边光亮,照不亮他,帽斗下的人抬起头,一张冷寂不关天下事的容颜与神态显现在云舜钦的眼中。 那般事不关己,孤寂永存的神态,好像历经风雨与沧桑,眼里的光,早已随着过往而烟消云散。 “不了。” 夏齐书听到了门外慌乱的脚步声,淡下眼里的荒芜。 云舜钦意识到他的举动快速上前,还是慢了一步,刹那间只见夏齐书翻身跳出了窗口,云舜钦手按着栏杆,不解气地重重拍了一下木杆,眼里目光摄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某黑色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主子!” 云舜钦收回神色转身看着眼前的那几个侍卫, “何事?” 侍卫低着头,因为害怕,眼神不停乱瞟。 “人……人跑…” 侍卫的话还未说完,云舜钦立马注意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脚踢开眼前的侍卫,匆匆向竹轩间赶去。 脸色阴沉不散,眼底化不开的厉色。 云舜钦一到竹轩间就看到了飘落至地上的淡粉色布条,捡起一看,裂痕明显是被扯开,抬头看着眼前半开的窗户,向窗户走去,走了两三步,身后传来了轻微“咚”地一声。 云舜钦止住步伐,偏转身躯,立马慢慢向撒下帏幔的床靠近。 突然一把扯开帏幔,伸手掐住了那人多脖子,一指尖掐住了他的动脉,扑通扑通律动极快,显示了那人的慌乱与紧张。 云舜钦看了一眼那人拼命挣扎的样子,双手被腰带绑在背后,身着白色中衣,腰带塞住了嘴,无能为力,直翻白眼,如鱼脱水,死前最后的扑腾。 一手拖出床沿,向身旁一扯,侍卫落地撞向了屏风,与屏风一起倒在了地上。 原本被塞在他嘴里的腰带,因为倒地一滚,被倒下的屏风压住了一角,从侍卫的嘴里逃脱,侍卫拼命大口喘气,不停呼吸着,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令他身体不禁跟着一起颤栗。 云舜钦满身被冷意与怒火包围,身后的其他手下都不敢有丁点动静。 是他大意了!还以为井宿既然会去菊轩间,那么这里留下一两个人守着,井灵绝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的。 没想到对方来了一个调虎离山,真的来了这,假的去了那,也难怪对方会偏偏去离竹轩间最远的菊轩间! 不过他肯定也没意识到,井灵会冲出房门,自己离开,看来这几面还有其他故事。 “哈哈哈!” 云舜钦突然笑出了声音,笑容可怖,俊朗的容貌完全被颤悸的狰狞掩盖。 “人去哪了?” 云舜钦转身看着下属,其中一个控制住颤栗的生理现象,回答道。 “往绣纺跑了,属下已经命人追去了。” 云舜钦探量了几眼,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布置,风从窗口吹过,帏幔荡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走。” “是。” 随后云舜钦就带着人就离开了包间,他独身于明处,手下藏在人群暗处。 …… 紫薇殿。 “你怎么拿着少爷的衣服,少爷呢?” 绿衣正打算出门去衣坊看看,紫薇殿下月的衣物有没有备好了,好提早送来,免得夏日来了,老爷少爷穿着春装,冒出一身汗。 却碰到了独自一人回来的夏齐书,手臂上还拿着井宿的斗篷。 第三十一章:原路返回 夏齐书眼里波澜,下一秒转身跑去。 “你去哪?” “喂!” “夏齐书!” 绿衣的话还没说完,夏齐书转身就跑走了,想到刚刚提到的话,以及夏齐书一秒而慌乱的表情,绿衣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也追了上去,却没追上夏齐书,停下来,看街上,左顾右盼,神色忙乱,可视线里哪还有夏齐书的身影。 夏齐书又回到了天下第一楼,没顾及店小二的招迎,就直冲冲得往竹轩阁而去。 “你呢,待会去到菊轩阁,那里的小厮会跟着你一起进入包间,你的任务就是打晕小厮让他穿着你身上的斗篷,你穿着他的衣服出酒楼回紫薇殿,我们到时候就回紫薇殿汇合。” “知道吗?” “你放心,我肯定比你先回到紫薇殿。” 见他神色凝重,井宿又道, “那这样好了,” “我们就来比一比谁先回紫薇殿,嗯…要是你赢了,一月后的皇家狩猎我就带你一起去,怎么样?以前我可只带绿衣去的。” 井宿的眼睛想了想,眼里精光,十足地哄人模式。 “可以吧?好了,记得留补偿费给小厮,小厮是酒楼里的人,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她说过的,会比自己先一步回紫薇殿的,莫不是被那个人发现了。 “诶…客官…你去哪?” “客官…这地方可不能乱来…” “客官…” 身后的店小二紧紧跟着面前疾步向前的夏齐书,见他脸色不好,神色严峻,又不敢出手阻拦,可是这人直接上了二楼,这架势怕是要去竹轩阁,刚刚,三皇子不是离开了吗?难不成没有吗? “砰” 夏齐书直接推开了门,面前只有精致的装潢,夏齐书靠近那张略微凌乱的红木床,掀开帏幔,空无一人。 夏齐书心里的那某担心,忽地提了起来,他环视房间里的蛛丝马迹,倒在地上的屏风,一根被压在屏风下的腰带,桌子摆放偏倚。 店小二看到房间里的混乱,可瞪大了眼睛惊呼不已, “这…这发生了什么事啊…” “诶呦,这可是金丝楠木做的屏风。” 店小二心疼不已,扶起屏风,咋呼道,看着屏风木架上的细白纹,一脸惋惜,用手指摩挲绣画与店面摩擦泛起的丝线。 抬头,看向那扇窗户,夏齐书像有感应一般,向窗户走去,当走到窗户边时,发现在纱窗上那个如小拇指小的洞口时。 纱窗外的一缕青丝滑落,突然一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前,英美秀气,独独少了平日里的冷淡疏远。 她的眼睛里盛着光亮,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连带莹白小脸都发了光,反而柔软了精致的五官所带来的疏离感。 “哈?” “有没有被我吓到!” 井宿眨了眨眼,就对方并于任何的吓到意思,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两声。 心想,大把年纪了,还逗小孩…,况且这小孩还不鸟你,井宿啊,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在井宿低头暗搓搓想将此事躲过去,刚刚那个人可不是她。 这小孩不会在心里笑话她吧? 夏齐书这一回的眼里那黑湛湛的瞳仁这才亮了起来,像藏满了晚间漫天的星辰,坠落于碧蓝的大海里。 井宿慢慢靠近窗户,弯下腰,正准备跳进房间,眉一个皱,唇角紧闭, 她差点忘记了,她的背好像刮伤了,一弯下腰,就疼的厉害,刚刚都是平躺在床底下的。 “你怎么了?” 靠的最近的夏齐书收紧了眉骨,听见井宿嘴边的低呼, 井宿闻言,抬起头,对着夏齐书笑着解释道, “没事,就是刚刚躲床底下,躲的时间有点久,床太矮,磕着背有点难受。” “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让你先回紫薇殿的吗?” 井宿问夏齐书。 “没等到你。” 井宿一听,想到之间自己夸下的诺言,会比他先回紫薇殿的,还真是打脸,打得真疼。 “走吧,我们回去吧。” 井宿对夏齐书说道,夏齐书看了一眼她,不见其他人,问了一句。 “那人呢?” 井宿愣了一下,明白了他问的是谁,脸色平静。 “她先走了。” 觉察到了井宿的神情不对,可夏齐书还是没有再多问,毕竟那人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和闯入这个房间的人,从容离开, 小二疑问,“这公子是从哪出现的?怎么一回眼又多了一个人?” 挠了挠头,看看这破损的屏风,不禁气恼,满眼可惜。 “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 “待会得告诉掌柜的,让他们赔,就是该赔。” 回去的路上井宿突然想到一件事,几分好奇,她穿着斗篷,看了一眼身旁的夏齐书, “我还未问你年纪。” 夏齐书迟疑了几面,回应井宿的目光茫然,井宿见此叹了一口气。 “我到又忘了,你失忆这件事了。” 井宿想,到底在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关自己的曾经,点点滴滴都忘记了,甚至连年龄姓名都忘了。 不…他好像说过只记得自己,可自己的记忆里又没有他。 真乱,试探过他多次,他又不像假装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这都是一团迷,得等他恢复记忆了才能知晓谜底。 “少爷!” “少爷!” 恍然之间听到熟悉的叫唤声,井宿停下脚步,向前看,好像看到了绿衣的身影。 井宿笑着上前,身旁的夏齐书却停留在原地,他的视线盯着猪肉铺。 现斩杀的猪肉鲜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屠夫手中的大刀一闪,刀锋入骨发出震烈声,一刀两段,瞬间围裙沾满了鲜血,夏齐书的手微颤,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红色,大火,渗人的尖叫。 “不走吗?” 井宿见夏齐书还站在那,一动不动,觉得奇怪,走到他身旁,轻声询问。 “走。” 夏齐书收回视线,提步那瞬间,井宿向前走的步伐稍稍一顿,视线往下一撇,看到了捏紧自己衣袍一角的那只手,收回目光,神色复杂。 随后嘴角微微上扬。 不用问了,夏齐书该是比自己年纪小了。 第三十二章:心凉透彻 绣坊。 杀猪般刺耳的尖叫声从位于后院工坊旁的房间里传来,惊得作坊内胆小怕事以女工为生的绣娘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啊啊…別…別…” “姐!夫君!救我!” “姐!” “井灵,不是我卖的你!不是我!” 苏红丝毫不敢乱动,头一偏,一把锋利的菜刀,迎面凌光闪闪,刀面映出了她惊慌失措,不安的面孔。 苏娘与任行听到声音后都纷纷赶了过来,苏娘看到井灵拿着菜刀持着苏娘,吓得整个人面色苍白差点晕了过去,下人赶忙扶着,一旁的任行更是惊得额角汗渍直流。 “井灵,你……你这是干嘛啊…快…快把菜刀放下。” 任性缓缓,柔着声对井灵说道。 井灵看着那几个下人要靠近自己,警惕地看着他们,附耳轻声对苏红说, “不要让他们靠近我,否则…” 刀刃轻轻滑过苏红脖子的脆弱肌肤,一道鲜红十分刺眼。 “不…不要过来!” “你们都不准过来!” 苏红感觉到了刺疼和温热,突然惊得尖叫了起来。 下人们见此为难得停留在原地,看了一眼任行,任行对他们摇了摇头。 苏娘粗喘气,见自己的妹妹受伤了,急眼了,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井灵啊,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要事杀了人,可是要坐牢偿命的啊!” “我们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可好?我苏娘从不骗人,你也是知道的。” “只要你放了我妹妹,什么话都好说,我们就将此事跨过去,从此以后揭开不提。” 井灵红着眼笑出声,情绪激动,她两次死里逃生,历经波折,铁了心思,买了刀过来,就是想了结苏红,讨个说法。 “有什么话好说的!” “我的家人尚且都没有资格将我卖了,她有什么资格!” 刀面再次轻轻一碰,触及刚刚的伤口,苏红疼的,直接大声喊了出来。 “是我小心眼,是我错了,求你别杀我!” “我这就同意让夫君娶你,娶你…” “改你做大,我做小。” 任性闻言,刚刚眼里的惊惧减了大半,反而眼珠子亮了亮。 “井灵姑娘,放了我的娘子吧,其实我任某早已欣悦你已久,若你有这番情谊…” 井灵扑哧笑出了声,看向任行的眼神像看到了什么咽不下口,脏兮兮的恶心东西,让任行生生一噎,止住了口。 “呵呵。” “真以为我会看上任行这油腻的东西?你们当宝的,我井灵从不放在眼里。” “看我一眼,我都嫌恶心,别提嫁给他,我宁愿去死。” 井灵撇了一眼惊慌失措,双目无神,满脸泪水的苏红。 “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与你同归于尽,你先去了,我再来,黄泉路上也好有人相伴,我并不孤单。” 任行白了脸,有些生气,可是看到发妻被挟持着,家姐也在这,不敢让人上去直接拿下井灵。 “不…不…” 井灵爆发道,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买了我!为何要这般对我!” 井灵想到了她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酸涩感无能无力,临近死前的彷徨与无奈一股脑涌上心头,红了眼角。 苏红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她结结巴巴的,上下直喘气,眼泪黏糊了整张脸,原本妆容精致趾高气扬的面孔,一下子面如死灰,凌乱不堪。 “是…是你爹!井浚燃将你卖给了任家!” “是你爹,是你爹啊!” 苏红这话一出,在场的任行与苏娘都惊诧了。 不过比起他们更惊讶的是井灵本人,井灵红着目眶,握着刀柄的手微颤,她知道她爹嗜赌,已经回不到曾经的温文尔雅,善良温柔了,变得不像父亲了,可从未想过他竟会踏入深渊,为了钱财,还将自己卖了。 她不相信, 她质声,眼里有红血丝。 “你骗人!” 井灵将刀往下压,血,温热的血,苏红能感觉到从她体内再次流了出来。 苏红张皇,叫出声,可声音喊哑了,诺诺啜泣道。 “是你爹,我……我没骗人。” “你…你爹欠赌庄的…的钱,三日内,不…不还钱,他们便要,便要断…断腿,还…还要卖他女儿。” “你父亲…来…来求我。” “我…我恨夫君平时里…经常有事没事去…绣房看…偷偷看你…还给你…一个人…准备吃食,糕点…给你加工钱…我便心生厌恶恨意,我便…便给了你父亲两百两,买…买下了你。” “夫君不能知道这件事,这里…不能容下你…然后…然后才将你卖给了花楼里的老鸨,让你…永远不能靠近我的夫君。” “井灵,我错了!我错了!我苏红对不起你!是我嫉妒心太强!” “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我真的没骗你…你,你母亲也是知道的啊。” 她求饶着,不停的求饶。 井灵眼里的光瞬间骤灭,扑面来而的窒息感成了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竟然出不了声了。 她扬起头,眼泪斜流下面颊,想要出声,可是好像成了哑巴,出不了声了。 “呃…呃…” 她出不了声了! 原来每日里下人送来的糕点不是苏娘送她的,原来也不是因为她的绣工精湛得了赏钱,原来一开始将她卖了的不是苏红,是她亲生父亲。 一开始抛弃了她的是给她生命,养了她十几年后放弃养她,要卖了她的父亲,是她小时候一直仰慕着,是她长大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曾放弃抛弃过的父亲,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害得她全身如噬骨般都疼了的是母亲竟然选择了妹妹抛弃她了,也为了一事无成的父亲而抛弃了她。 她从小都知道,爹娘比较宠妹妹,因为妹妹是家里最小,需要有家人更多的保护和疼爱,姐姐就不一样了,家里没个哥哥,就要有大姐的样子。 “爹爹,为什么妹妹一出生就有小名?我就没有!我也要爹爹帮我取个小名。” 井浚燃摸了摸小井灵的脑袋,笑容温暖慈蔼,看着她不开心的样子,将仅有五岁的小井灵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解释道。 “因为你母亲一开始嫌爹爹麻烦,取个小名要想半天,半天想到一个名字还不满意,那大名还了得,随后就不让爹爹取名了,你娘亲当天就亲自为你取了个大名。” “叫着叫着也就忘了这事。” “嗯,既然是我们家灵儿要的,爹爹就坐下好好替灵儿想个名字。” “妹妹小名惠语,步非烟慧语谁聆,望她长大能行妙语,内有大智,善良乖巧,我们家灵儿呢…” 井浚燃低头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小井灵,看到了她头上戴着的新买的花样发饰,随后笑着道, “檀口星眸,艳如桃李情柔惠,小名惠艳,我们惠艳长大了定会是个聪慧,温柔贤惠的美人。” 小井灵挣扎着从井浚燃的大腿上跳到了地上,笑嘻嘻地向厨房跑去,对厨房里正在烧饭的娘亲喊道, “娘,娘亲,我有小名了,以后你要叫我惠艳,像唤妹妹那般喊我。” 第三十三章:锒铛入狱 “哐噹”一声清脆声响,刀具落地,鲜血洒满一地,晕染了两个人牵连在一起的衣物,已经分不清是井灵的还是苏红的。 苏红睁着大了眼睛, “姐…姐。” 苏红倒在血泊中,身后的井灵跟着瘫倒在地上,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亦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苏娘满眼悲痛冲了上来,想要扶起苏红。 “阿红,你看看姐姐,姐姐在这。” “阿红,你倒是和姐姐说句话啊。” “姐姐的小阿红,阿红。” “阿…” 苏娘不停地呼唤着一声不响,再也没反应的苏红。 任行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肉脸跟着哆嗦,脸色惊慌,手指慌张得指着下人上前拿下井灵。 “还…还不快将人拿下!” “老爷。”下人将井灵压制上前,看着任行,等待他的吩咐。 任行看了一眼呆滞,失去光彩,没有人样的井灵,以前众多绣娘中,属她最水灵,长得模样顶俏,眼里有光亮,没奴性,实属难得,想到刚刚毫不犹豫杀人的模样,简直就是个疯婆子。 任行远离了好几步,不再看井灵一眼,恐惧又失望,挥了挥手,连说了好几句。 “送去衙门,带走,带走!” 原本抱着苏红痛哭的苏娘见那些下人要带走井灵,她跑到井灵的身前,眼里的白成了红,眼里含着浓浓的恨, “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妹妹,就你可怜,就你难过,那我妹妹做错了什么?要不是你父亲将你卖给了她,她会做这样的事吗?” “你把他的阿红怪给我!还给我!” “还给我啊!” “我家阿红只不过,只不过救了你家。” “她到底…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苏娘扯着井灵的衣领,推搡着井灵,满脸泪水,泪水引起了她的眼疾,眼睛里像长了小刺,一针针地刺得她生疼,井灵却像一具失了魂的木偶人, 她慢慢撩起眼皮,看着眼前人,眼里哪有曾经的灵光, “她有你维护,毁了我的信念,你不觉得错了,这便是错。” 井灵说着开始发笑,笑容狂妄,面露狰狞,震人全身,让人发怵,任行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井灵完全疯了。 “还愣着干嘛!拉开苏娘。” “快将人带下去。” 苏娘随即被人拉到一旁,苏娘转头看到令她今生都磨不灭的噩梦,耳畔不停盘旋着那一句,毁了我的信念,维护她,便是错。 原来是她的错啊,当初她还问苏红,突然问她要两百两是为何,苏红说,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绣坊,不想一直依赖姐姐和夫君,自己在家当个无事人,苏红眼里明显强颜欢笑,她明显是有事情的,自己生了三分疑了,却没阻止她。 是她的错,错在家里只有阿红了,从小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处处袒护她,处处维护她,几十年来竟已经成了自己的七分主动,一并纵容她,为此伤了多个新来的年轻的绣娘,那些年轻的姑娘,毁了容,流了孩子,只留下骂名与侮辱,没有人袒护,该如何活下去啊, 她忘了自己在十五年前,自从家门落败欠债累累,带着十岁的阿红从苏州逃到京都之后,和那些年轻的绣娘没两样,也只不过是个没钱没势,经常被人欺负和妹妹相依为命的绣娘,十四岁的年纪,整天整夜为人绣画,为了生活,伤了眼睛,如今落下了眼疾。 是她没教会阿红宽容,同情,没早早拦住阿红嫁给任行,任行始终是重利益的商人,她们的父亲也是商人,都是一样的自私,买卖失利后,抛弃妻子,要债的成天上门讨债,仗势欺人,母亲日日含泪最后上吊自杀。 若不是她得了母亲的秀艺,一手苏绣手艺精湛,在这里独树一帜,绣房又缺不了她,任行不敢动她,会不会早就被赶出任家了? 她后悔了在阿红问自己最想要什么时,自己回答说将来有一天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绣房,不再替别人绣画,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嫁给了任行? 可是她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苏娘两眼一黑,身子要倒了下去,幸亏扶着她的侍女搀扶住了。 “老爷,苏姑娘晕倒了!” 任行一听,脸色开始着急,立马呵斥那些下人, “还不快去请大夫,都站着干嘛,将夫人的尸体收拾了。” 任行看着那张没闭上眼的面孔,眼神里的神情复杂,有怜惜,悲哀,却唯独没有爱,他上前,蹲下身,单手覆盖了苏红的双眼,低声只道了一句。 “对不起。” 苏红嫁给任行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八,年轻貌美是她最好的年纪,任行践行了承诺,今后让她能过上穿金戴银,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承诺了会喜欢她,他的确喜欢过了,只是这份喜欢没长久。 井灵一路人任家的下人压制着前往官府,一路上突然聚集了许多人,当看到井灵身上满身血渍时,纷纷露出嘘唏声,看着井灵的目光都是憎恶的,没有人觉得她是无辜的。 “啪” 不知谁先从人群中丢了一个鸡蛋到井灵的身上,然后许多人模仿,有的丢烂了的菜叶子,有的还丢石子。 “杀人犯!” 夹在人群中的一个大汉向着井灵怒骂了一声,一旁就有人开始发出其他声响。 “这种人怎么还配活在这世上!” “我呸!” “…” 只是走了一截路,井灵满身落魄,像一只肮脏无比的过街老鼠。 “姐…唔唔唔唔…” 漫天怒骂,斥责声中,井灵突然灵敏地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忽地瞳孔一动,转头看到了人群中挣扎着,苦苦看着她的井汐。 井汐被母亲圈禁着,捂住了嘴巴,不许她出声,见到她们的时候,井灵开从失了神的状态中回魂,她的眼眶里渐渐湿润,挣了挣自己被捆绑的手腕,压制她的奴才感觉到了她的挣脱,猛的推了她的头,将她的上半身往下压。 街头比较清冷的那一边,一人骑在骏马上,身后跟随了几个身着锦衣的下属。 “爷?” 第三十四章:等人请罪 “命人调查一下这人与井家的关系。” “是。” 云舜卿的目光远眺,嘴边嗤笑,想起了她不久前张牙舞抓,口里动不动就不放过自己的凶恶模样,到现如今满身污秽,恶浊不堪的模样,这才逃了没一会吧,怎么这只“家畜”就落得这个可怜地步了吗?井家难道没人来救她吗?看来还真是被他猜了个半,井灵与井宿的关系可能并非如她口中所说这般的亲近,又或者…… 云舜钦想到了紫薇殿,眼里片刻流光,手持着缰绳,转身喊了一句,“驾”,便骑着他的战马绝尘离开了红樱街。 …… 紫薇殿。 井宿回到紫薇殿没一会,管家朱福就拿了一件东西到朱雀阁。 “小少爷。” 朱福一进朱雀阁的院子,就看到井宿坐在石凳上下棋,明明是一幅脱俗赏心悦目的画面,如果可以忽视井宿身后的人不肯松开手紧抓着她斗篷的场景的话。 “嗯。” 井宿落下棋子,感觉到身后的人还未放手,眼中流过无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在半路上拉着她衣袍不放手也就算了,到现在还不肯放手。被杀猪的那位屠夫吓着了?她可不信一个不怕被茶楼伙计打死的人会怕杀猪的场景怕到现在。 “福伯,有什么事吗?” 朱福拿着木盒子上前,将木盒子放在了石桌上,随后道, “刚刚宫里送来的东西,说是给小少爷的。” 井宿将指尖的黑子落下,棋局破,黑子赢了,白子输了。 “麻烦福伯了。” “不麻烦不麻烦。”朱福溜空看了一眼棋局,这黑棋是险中求胜啊,白棋层层包围,将黑子堵得个水泄不通,结果另一方来了个空城计,将最隐秘的弱点巧妙地显示给敌方看,不让敌方觉得是故意表露瑕疵给他看的,虚张声势,最后来了个里应外合,却是以少胜多。 不愧是小少爷啊,朱福看的是津津有味。 井宿将棋盘缓缓推到一旁,木盒子拿到眼前,只是当看到了木盒上的那朵栩栩如生的茉莉花镂空雕刻,就知道是谁送的了。 感受到眼前人还未离开,井宿抬头看着朱福,有些疑问道, “福伯,可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话,朱福愣了一下,收回眼底抑制不住的赞叹,直回答, “没,没事了。” 知道自己这是走神了,正了正声,接着道,“小少爷,若是没有其他事,老奴就先下去了。” 闻言,井宿点了点头,朱福转身离开。 井宿打开木盒的下一秒,凉飕飕得对身后的人飞了一句, “还要拉到什么时候?” 身后的夏齐书看着自己拽在手心里的那抹黑色,垂着眼眸,长睫忽闪,最后松开了手。 井宿拿起里面的小葫芦,彩瓷表面用琉璃片镶嵌,一片琉璃片里雕琢一朵花,一朵花里面含了数十种花型,转动色彩丰富的小葫芦,能晕眩人的眼睛。 寿阳公主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样,爱百种花色混合在一起的胡哨,也只有她才穿的出那种雍容华贵却不低俗的气质。 井宿看到刻在了彩瓷塞子上的字,足浴粉。 觉得好笑,这公主还真是记仇,不过挺风趣的。 井宿的唇角上扬,明日是时候进宫请罪了,正主都在催了,再不去,她的脑袋可能就要掉了。 井宿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晾了一个人好久。 井宿本不想对他笑的,对他笑的太多了,就觉得自己好说话了是吧? 看着那低着头,不说话,浑然一个单纯刚出世的绵羊,被她给欺负了的可怜兮兮模样。 井宿刚要教导几句什么主次有别,男女有别之类的话,这倒好,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张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她记得她从来不是退缩,原路返回的人,直到遇到了这小子。 “你想抓就继续抓着吧。” 井宿已放弃自我,对上那双黑湛湛,活灵活现的眼睛,彻底唾弃自己上了一个孩子的道。 就在夏齐书正要再次抓上井宿衣袍之时,井宿眼中裸露狡诈,偏身一转,黑色斗篷从他的手心滑落,夏齐书脸露困惑,看着井宿,见她将斗篷穿在了自己身上,顺便替他戴上了帽斗。 “喜欢吧,防雨又防晒,这么喜欢这件斗篷就送给你好了。” “我还有,别客气。” 井宿一脸严肃正经,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和夏齐书说道。 随后拿上石桌上的那瓶足浴粉进屋,将人关在了门外,足浴粉是好东西,特别是寿阳公主让人特意送来的,药材金贵,还有百花香味,她一天下来,也走的挺累的,待会泡泡脚,放松一下,再在软塌上躺一会,打个盹,烦心事先抛之脑后。 院子里的夏齐书站在杏花树下,摘下帽斗,唇瓣间留有笑意,清俊五官被杏花叶间的白日流光扑得柔软,他看着石桌上的棋盘,伸手移动了一颗白子,然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一朵杏花瓣飘落到了棋盘上,原本已成定局的棋盘再次活了,棋面上变得风潮云涌,暗风突袭,白子黑子实力相当,分不出众寡,除了平局,或者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再无其他局势。 …… 皇宫金枝殿。 “怎么还没消息?” “还没消息!” “不会笨到连这个意思都猜不到吧?” “国师不笨,那他也应该不笨才对。” 云舜灵穿着简单的华服,翘着一只脚,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她不嫌累,两边跟着转悠的宫女奴才都担心得要死,提着心,就怕公主她的脚才好没多少,又要给伤着了。 “公主殿下,歇会吧,这样跳来跳去,万一又伤着脚了怎么办?” 五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木棉一进房间,就看到一列人围着公主转来转去,走来走去,仔细一看,公主居然跳着脚。 云舜灵见木棉回来了,赶紧翘着脚跳过去,中途颤巍巍,曲曲扭扭要倒的模样,可把木棉她们也跟着一起到来倒去。 要是公主有个意外,她们的小命可都要被柳督主拿去剁成肉碎当狗食了。 木棉赶紧搀扶住了云舜灵,其余宫人见此都松了一口气,还好木棉回来了,公主可是连碰都不让她们碰到,可急坏了。 “可送过去了?” “他可有什么反应?” “你见着他的真实模样了没?” 一连三问, 云舜灵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忐忑问道,满脸期待的看着木棉。 木棉扶着云舜灵坐到了软塌上,边替她在脚踝处盖上毯子边道。 第三十五章:心慈手软 “你倒是快说呀!” 云舜灵见木棉慢吞吞的样子,就着急,催促她快说。 云舜灵直接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木棉陪在公主身旁多年哪里不会不知道她是个急脾气,比她大了好几岁的木棉缓了缓眸色,眉间夹着淡淡笑意。 “公主,东西我给了,不过没见到紫薇殿里的那位小少爷。” 云舜灵一听,瞬间松开了抓住她双肩的手,眼里神色一转,看向木棉, “可是她故意不见?” 木棉听着她有些略烦心的语气,闻着房间里的茉莉熏香太熏人了,走到琉璃炉边,将熏香灭了,闻太多了,对身体不好,这香会使人犯瞌睡,比较适合晚上睡的时候使用。 “哪敢故意不见,奴婢去的时候井小少爷正好刚出门不在紫薇殿。” 云舜灵听到木棉说的话,这才缓了缓欠佳的脸色。 云舜灵看着那琉璃炉,表面流光溢彩,这素净的琉璃颜色,就好像晚间天上挂起的银月,全浸在了那个人的眼里。 “这香炉像她的眼睛。” 云舜灵想到了那一天,差点摔倒,被人扶起时窥探到的那双眼瞳,当真装满了琉璃光。 木棉灭了香后,将香炉盖盖上,听到云舜灵的话,有些不解,转头看向安稳坐在软塌上的云舜灵。 “公主,香炉怎么会像人的眼睛?” 云舜灵嘟了嘟嘴,伸手拿了一串凉州刺史进贡给父皇的大宛红,色泽饱满,紫带点红色一大颗一大颗,闻言这个水果在这季节原本是吃不到的,只不过少量存储得当,全被送到了宫里。 唇齿间果香留恋,叫人难以忘记它的清甜味。 “说了你也不懂。” “不过,你可以去问问茉柔,问她上次有没有看到过井小少爷的样子。” 云舜灵吐了一颗籽在手心上,将棕红色的葡萄籽拿在拇指与食指间,顺着窗口的阳光。 “这籽壳结实得很,定是个贱种子,好养活,你说我要是将籽都种在院子里,来年春天这会不会自己发芽长出藤枝,到时候盛夏了满枝藤的大宛红?我记得那凉州刺史好像说过,它极喜欢太阳,果实这才饱满甜美。” 木棉刚听到公主提到了茉柔,正想起她上次被井小少爷的剑吓着后,当天发热生病,现在病好了还没恍过神,半夜里经常说梦语呢,再去和她提起井小少爷,估计又会要想起那天差点被侍卫当作是贼人,当场没命的场景了。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奴婢就是还在想人的眼睛怎么会像香炉呢?” 云舜灵见木棉呆怔在原地,没答应她的话,这可是少之又少的现象, 听到她的困惑,只是眼神流转,一笑而过。 随之将好几粒籽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宫女,让她种在院子里。 “记得,撒在一处,还有撒在不能照到暖阳的地方。” 宫女闻言,微微一愣,不敢多问,手里捧着种子,“诺”了一声,转身离开。 是人都明白绿叶植被需要阳光,未发芽的种子更是需要光照,可公主刚刚让她将种子种在暗处,这?难不成是这种子未发芽之前不能照到阳光吗? “公主,为何要将种子种到避光处?” 木棉记得刚刚她好像听到了公主的话,说这果实是极喜欢太阳的。 云舜灵百无聊赖的闲散模样,轻声一笑,眼里收起向来天真纯朴的神色,好似不经意间的一句玩笑话,毫不在意的神态,却打破了房间里的暖意,凄凉蔓延。 “我都活下来了,它为何不能。” 在宫女拿种子去院子的阴暗角落后,门口停留了一个人,一身花色,听到房间里的声音,清朗容颜上那双出色的眼睛里浑色混杂,他转身时,刚种下种子的宫女回头一见站在门口的柳督主,神色慌张,正打算唤他。 只见柳清云对宫女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正准备离开院子,突然又回身走到了宫女的眼前。 “柳督主。” 宫女低着头,神色紧张。 “过会,将屋内剩余的种子撒到阳光下。” 眼瞳色微沉,柳清云声线平平,他的神情如他的为人,一面阴冷狠棘,另一面清风徐来,混淆不清,分不清好坏。 “切勿让公主知晓。” 宫女连忙点头,应了声。 “诺。” …… 祁伯公府。 大房的房间里,谈话声丝丝切切,连带贴身侍女都让守在院门口,没有呼唤,不准靠近。 “夫君,你说的这些,祖母可都知晓了吗?” “嗯,已经知道了,那姑娘怕是完了,除非她真的是紫薇殿里的人,三皇子这会不会对紫薇殿里的人出手,她还有活命的余地。” 惋惜怜悯的语气混入低声叹气中。 穿着松蓝色衣裙的女子,挽着妇人妆发,容貌端庄秀美,一手轻轻托着五月大的肚子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放在丈夫的手心里。 看着神色凝重的丈夫,她低声疑问,刚刚祁孟炎一进门,表情就不对劲,心事重重的样子。 祁孟炎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自己夫人的手, “祖母的心思我真不清楚,但我知道这样两边摇摆不定,一直下去,祁家定会出事的。” 温若云用另一只手轻轻抹去他眉间的褶皱,眉目温和,安慰道, “夫君,莫担心,祖母定然是想过后果了的,六皇子虽是亲侄儿,可如今三皇子确也算是你半个侄儿,这么做,再怎么样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总不能只保儿子女儿,不保孙子吧?” “不然当初,就不会让妾身嫁入祁家。” “家姐过世时,钦儿才不过七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眼前,怎能不性情大变,我带过他一年,他以前也是个善良乖巧的孩子。” “只是少了一个人引导他步入正道罢了。” 温若云缓缓起身,祁孟炎眼里含着担心,见温若云要起身,赶紧搀扶着,夫人的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可不能有事。 温若云见祁孟炎降低身姿扶着她的样子,担忧心惊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柔柔。 “夫君可是后悔娶了妾身?” 祁孟炎一听,眉目一皱,紧接着生气训斥道, “夫人这是说什么呢?我知道我祁孟炎在外名声不讨好,都在暗地里道我是个曲意逢迎的马屁精,是,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从未做过任何丧尽天良之事。” “夫人既然已经嫁给我了,我定然会守着夫人,护着夫人,绝不会做半路将夫人丢弃的无耻之徒。” 温若云笑出了声,这番话是感动的,主动倚靠在祁孟炎的怀里,她还是没能将下一句话说出口,若是祁老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六皇子,那他还会护着自己吗?她温若云即便嫁入祁府却始终是三皇子的亲姑姑,皇后的亲姊妹,这是抹不去的血缘事实。 “夫君,今后无论谁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还有孩子也不会离开你。” 温若云承诺道。 祁孟炎听到这两句话,刚窜起的怒火一下就被浇灭了,缓缓伸手怀抱着她。 他眉眼的经脉蹙跳,缓声和气道, “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我脾气冲,怕吓着你和孩子。” “还有,谁会赶你走?谁要是赶你走我就和你一起走。” 温若云将头埋在他怀里,没有回应,只想静静的和他呆一会。 祁孟炎帮拖着她的肚子,让她站着的时候好受点,他眉眼一弯,才有了笑意,大夫说了,夫人有可能怀了双生子,所以五个月肚子显大如八个月。 安详宁静的房间里,幸福流淌每个角落,院外的一只鸟飞窜过交织的树叶丛,张嘴给缩在鸟窝里光秃秃的小鸟喂食。 第三十六章:帝王警告 皇宫三省殿。 “国师。” 柳清云脸上带着笑容,见身穿深紫色华服的井君向他走来,柳清云的神态有着敬意。 井君微微颔首,神色平平,看着面前的柳清云,问道。 “陛下可在?” 柳清云的唇角微扬,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陛下已等国师多时。” 说完就替井君推开了三省殿的大门,井君抬眸,等井君跨过高门坎时,柳清云将门关了起来,关的那瞬间,悄然看了一眼里面满地的白烛,有的已燃成了一层透明油膏,有的是崭新的,刚刚点上,一阵风吹来,扑面而至的凉意,柳清云眼眸一低,随即关了门。 透入室内的光亮越来越暗,井君听到关门的嘎吱声,停了一秒,随后继续向前走,室内只有满地的烛光。 “来了。” 井君向前一看,微抬下颌,只见天元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身明黄色龙袍,脸上威严,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眼里神色犀利。 “臣参见陛下。” 井君低着头,却没有跪下,身为国师,井家世世代代都不用向天子行跪拜之礼。 天元帝紧紧注视着井君,眸色厚重,意会不清,随后眉眼突展一笑,从龙椅上起身走下阶梯。 “爱卿,不用如此拘谨,朕今日唤你来,只是为了望个人能倾听朕的内心,这心事啊,一直埋在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 “爱卿可否与朕有同样的烦恼?” 井君稍低头注视着眼前的黄底银丝绣制而成连串了玉珠的奢美靴子。 “是人都有烦恼,陛下切不能被心事禁锢,要想开些才是。” 天元帝一听,微微一愣,随后笑了一声,对井君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井君啊,可我的心事已经不仅仅是心事,已经成了执念,执念渗入骨,就像我这病,想要完全治愈难,难上加难啊。” 天元帝走向白烛中心所准备好的棋台,转身对身后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的井君道。 “爱卿可有空陪朕下盘棋?” 天元帝席地而坐,看着井君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他的面前。 天元帝看了一眼井君那张看看不透的面容,手执起黑子,向聊家常一般,一边落子,一边对井君说, “听闻井宿从小就棋艺高超,小小年纪便超过了被称为神童的祁家三少爷,可是真的?” “看来井宿传承了爱卿的衣钵,从小拥有成为谋士的潜能,不愧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井君紧随黑子,眉目神情虽平淡,可听到天元帝说到井宿这两个字,落棋子的时候还是缓了一下。 “陛下过奖了,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好胜心罢了,井宿向来运气好才赢了祁家少爷。” 天元帝听着他毫不在意的话,并没有其他的表态,落子。 “爱卿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朕对有件事记忆犹新,到现在还倾佩不已,当初攻下赵国,可是爱卿的一盘好棋献的计,只用了抛砖引玉,顺手牵羊这两计,便助朕攻下赵国,果不其然,结局如爱卿手中的白子,最后赢了朕手中的黑子,梁国元气大伤,赵国覆灭,云昭国收取渔翁之利,虽不厚道,可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有厚道不厚道可言?” “爱卿现在可还觉得下棋赢了,只是运气好?” “一盘可以说是运气好,可三盘四盘?” 井君脸上的神色一成不变,但是眸底底光渐暗,他回答道, “是。” “陛下所有不知,臣的师傅在小女刚出生时,为小女算过一卦,说她星宿转世,福运照拂,天生运气好。” 天元帝闻言,眼里没有一开始的兴趣了,井君明摆着是一定要护着自己的女儿,不会让她出来承接他到位置,难怪听闻井君将井宿保护得极好,并且不准向外透露她的任何消息,也极少有人知道井宿是女子的身份。 天元帝转念一想,不过,这事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时间如沙漏里的细粒,向下倒转,不是一粒粒的离开,而是好几缕一起,转眼间,流沙流了一大半,棋局快接近尾声。 天元帝看着白子的落势,要看他就要输了的时候,天元帝突然问道, “爱卿的夫人可是姓梁?” “梁这个姓氏在云昭国可是少之又少啊,不知虚渡大师在何处领养的义女?” 井君那根专注于棋盘的心弦突然振动,眼底的湖面泛泛,手上的旗子一偏,棋子下错了地方。 天元帝看了一眼井君下的棋子,最后惋惜道, “可惜了,原本爱卿可以赢了朕的,诶。” “可是朕触动了爱卿的伤心事了?” “是朕的失误,但是爱卿啊,下棋如战场,怎可带感情来,此乃大忌。” 天元帝起身,对着有些落寞,笼罩了孤凉阴影的井君道, “朕累了,想歇息了,在爱卿离开前,朕想对爱卿说最后几句话,算是对爱卿的忠告。” “朕今天之所以唤国师来三省殿,是因为三省不不仅仅是每天都要反省自己三次的意思,而是世代云昭国的君王传承下来的三条戒律。” “一不得贪欲” “二不得动情” “三不得停止称霸的念想” “这里每点一盏白烛,就代表了世代君王的每一次征战胜利,国师既然身为云昭国的国师,更亦如此。” 井君行了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脑海里想的不是天元帝的话,而是横竖墓碑,满地红石榴树的画面。 “君儿,你要记得,井家的存在就是为了将来的盛世美好。” “并不是为了独一争霸,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可懂了?” “爹,君儿懂了。” 父亲,他不懂,也不懂了。 若是他们眼中的盛世璀璨只有一统天下才能拥有呢?过程更为残酷。 身旁的柳清云见井君凝视着面前的紫红夕阳,头一回在似为仙人,冷傲到骨子里的,携带疏离气质,不敢有人接近的国师身上有了凄凉的痕迹,脸上的神情有了哀伤,从天上坠落至人间,尝了人间喜怒哀乐。 井君敛下幽凉的眼瞳,眼里恢复了风平浪静,再睁开眼时,依旧是敬而远之,拒人千里的国师。 对着柳清云微微颌首示意,便离开了宫殿。柳清云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 想到了曾经他和妹妹对说,劝她她少看点话本子,真正的神仙都是七情六欲皆无,更别提对凡人动心,与凡人相恋,我们是人,和他们不一样,谁知 小女孩长得明眸大眼,一幅要与他讲理的大人模样。 “谁说仙人不会有感情的,他们只是怕受伤,将感情强行在封印在了心里面,一旦解开了封印,可比谁都难受,所以他们才不轻易动情,那是对待感情认真,哪像人,最滥情,情最不值钱,哪哪都用。” “你又净瞎看哪本话本子了?” “说的你好像不是人一样了。” “哼,不和哥哥说了。” “反正比起人,我更爱仙人。” 第三十七章:朱鸟图腾 “清云,那件事查的如何了?” 井君离开没多久,柳清云就被天元帝召唤,随着天元帝来到了御书房。 此时柳清云站在五彩祥云金色腾龙柱旁,低着头,回道, “银川刘氏传来消息说意外获得了一块古图腾,据说是绘制了星宿轸的图腾,奴才已经派人前去打探实情了。” 天元帝闻言却未停下笔,但是眉眼有了和颜悦色。 “嗯。” 天元帝换了一只笔,笔尖沾取了朱砂色,认真作画。 “你可有疑问,多年来我一直让你私底下寻找这些稀奇古怪的图腾?” 柳清云面不改色,依旧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模样,候在那。 “并无,陛下让奴才做这些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天元帝听到柳清云说这些话,反而缓缓的笑意,瞬间脸色严正。 “告诉你也无妨。” “那些古图腾皮纸共有七张,正面拼起来是朱雀的模样,反面描绘的却是一张能让人通往长生圣地的地图。” “这是历代帝王都知道的秘密,却从未有人将其找齐,先皇寻遍天下也不过才找到了四张图疼,如今加上这张,便是五张。” 柳清云敛下的眸色里的沉重,伴君如伴虎,他宁愿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 柳清云微微抬头,只见眼前是一只欲展翅而飞的朱鸟。 “画的可好?” 柳清云神色赞叹,脸色敬服。 “真假难辨。” 天元帝听到柳清云的夸赞,哈哈哈大笑,直打趣柳清云, “这么说来清云是看到过真的朱雀了?” 柳清云一听惶恐,连连摇头,他赶紧低头道, “陛下说笑了,奴才最多是能想他是何样的,就凭奴才这样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亲眼见到这样的灵物。” 天元帝注视着柳清云忌惮的反应,浑厚的瞳色里意欲不清。 “朕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这幅画就赏给清云了。” 柳清云感激得接过画纸,对天元帝道, “谢过陛下,奴才定将好好保存,不负陛下的一片心意。” 天元帝看着他的这一身花色,不禁有些疑问, “清云,你这身花色的华服可是穿了多年了吧?” “朕记得皇后在世的时候曾为寿阳在及笄礼上做过类似花色的华服,一眨眼,朕的金枝玉叶早已到了可以许配人家的年纪了,朕是时候该替她寻个好夫家,诶,容儿却没那个福分能看到她出嫁了。” 天元帝的声音听着有些惆怅, 柳清云眉心一跳,他缓了缓声音道, “公主乃是凤体之躯,陛下的手中玉,能娶公主的人应当是能与陛下媲美之人,奴才以为此事应该慎重考虑,不能操之过急。” 天元帝听到柳清云说的话倒是稍稍一愣,看了一眼前表情郑重的柳清云。 “倒是朕想错了,朕以为你会讨厌寿阳那丫头才对,堂堂东厂督主,掌守内职,却任凭一个丫头呼来唤去,不用猜也了然,你这身花里胡哨的衣袍也是寿阳硬让你换的吧,也就她那活泼性子敢对你做这事了。” 柳清云神态诚挚,正经道, “能让公主开心,是奴才的福分。” 天元帝哂笑,转身突然咳嗽了一声,面容徒生倦怠,眼底的青黛色越发明显,对着柳清云摆了摆手, “下去啊,传朕旨意,朕要休息,不得任何人打扰。” “是。” 柳清云拿着画慢慢退下,关了门,传话给门口的侍卫后内心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 转念心思却如海浪波涛汹涌,长生不老,看来天元帝并无立太子的意思了,这云昭国一时的太平怕是撑不久了。 “丽妃,皇上有令,不准任何人打扰。” 柳清云正想着这些,面目深重,听到侍卫拦人的声音,转头看,之间一个穿着沥青锦绣绫罗绸缎的妃子正站在御书房门前求见天元帝。 柳清云走了过去,看她身边的宫女端着的吃食就知道又是一个刚被宠幸不久的妃子来讨喜了。 丽妃见那些侍卫不肯让她进,碍于身份与修养,又不能在这里大声喧哗,只能退去,回头见到向她这边走来的柳清云,高傲地抬起下巴,她才不管这人是否是皇上身上的红人,在她眼里就是个地位低下的太监。 柳清云微低了头,换了一声。 “丽妃。” 丽妃见柳清云态度不错,撇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便转身向后宫而去。 柳清云听着离去的脚步声,看着她的背影,凉州刺史的女儿却是个性子骄傲的,容貌艳丽没话说,像带刺的玫瑰,不像这里的妃子那般低眉顺眼,前天酒宴上跳了一曲水袖舞,便得了陛下宠幸,当天就从贵人升了妃,惹起了她人的红眼,要一直都是这个傲性,怕以后的日子要越来越难过了。 …… 紫薇殿。 “都自己吃!” 井宿看着碗里要堆成山的菜,无奈的假笑着,她几乎都不用夹菜了,直接吃就行,坐在她两边的人,好像在比谁给她夹的菜多。 “你再将菜放在我碗里来,今天这里的菜你都必须给我吃完,一滴油都不许剩。” 井宿压低声线,恐吓道, 夏齐书正夹了一个鸡腿,想要放到井宿的碗里,听到井宿的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又缩回了筷子。 绿衣见到夏齐书吃瘪的模样,暗搓搓低头笑了笑,井宿瞧见绿衣开心的模样,对她漂了一句话。 “你也一样。” 绿衣刚扯开的嘴脸,立马一僵。 “少爷…” “食不言寝不语,再说一句话,明天剩下的菜都你吃。” 绿衣立马不说话了,瞪了一眼夏齐书,安静地吃饭。 夏齐书吃菜的动作明显欢快了许多,眼瞳里的光看着绿衣时亮了亮。 绿衣闭上嘴,刚吃了一口饭菜,对面的夏齐书突然站了起来,井宿听到动静,看了他一眼,疑问道, “你怎么了?” 随着他的视线往院子里看,只见井君正向这里走来。 井君走到院子里,看着正在用晚膳到他们,停下了脚步。 “父亲。” 刚塞了一口鸭肉的绿衣听到井宿的声音,一口强行吞了下去,表情生硬,连忙站起声,低头转身对站在门口的井君唤了一声, “国师。” 井君嗯了一声,视线却落在夏齐书的身上徘徊不定。 第三十八章:突发事件 没有人捕捉到那一秒震惊的注视,除了夏齐书。 “我待会再来。” 井君见井宿还在用膳,便说了这句话,转身要走。 井宿看到井君还穿着一身宫袍,便知他刚从皇宫回来,上前叫住井君。 “父亲。” 井君转过身,看着跟着他走出来的井宿,有点疑问。 “父亲可曾用膳?” 井君还未回答,只见井宿突然对绿衣道, “绿衣,命人重新备菜。” 井君见此对井宿说, “不必麻烦了,我回…” 听到国师的话,绿衣停下了脚步,看向井宿, 井君到话还未说完,手臂僵硬,不敢乱动,没料到井宿有这个举动,略涩又复杂的感情在垂敛的眸底浮现,井宿快速松开了抓住父亲手袖的手,故作镇定地对绿衣说, “去吧。” 井宿不敢看井君的眼睛,对井君说了一句。“父亲,夜里凉,进房间吧。” 夏齐书站在井宿的面前,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慌乱,他又看了一眼,看着井宿的井君,井君唇瓣缓缓流露出了微笑。 其实井宿在五岁之前,一次下雪天,雪很大,满院子白雪皑皑,落地银灰,她人小小的,跟着井君去住宅找母亲,快要摔倒时拽紧了井君的宽大衣袖,井君低头想抱她时,却被从书院匆匆赶回来的井由截了胡,那是井宿第一次主动靠父亲那般近。 井君从来都是个不怎么会表达心意的人,看着井由抱着水灵灵的小女孩,女孩像粉粉糯糯的桃子,内心不知多羡慕,不是他不愿意亲近,怕她会被宠坏,变得嚣张跋扈,井宿出生,从师傅嘴里得知井宿的命途,将来有一天她会成为国师起,他就对井宿比较严格,井宿慢慢长大,逐渐变了一个样,一年比一年冷然,变得比井由还老成。 夫人为此还曾说过,井宿就像缩小版的他,真是一根模子刻出来的, 还是不要像他了,不像他该多好啊。 井君想着这些,走进了房间,井宿对夏齐书说了一声, “你先回去吧。” 夏齐书点了点头,表情无异样,与井君擦肩而过时,神色交汇处,他能感觉到,由井君眼神里散发出来的窥察。 夏齐书眼底埋下疑问,井君注视着夏齐书离开的背影。 井宿看到这场景,觉得奇怪,她看着井君,问道, “父亲可是认识他?” 井君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的隐瞒,他坐下,眼神肯定,看着井宿道。 “夏齐书不是他的名字。” 井宿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井君的手边,脸上的随和轻拂,她对于井君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并不感到有任何的震惊,父亲应该早已查透了夏齐书的身份,并发现无此人唤这名字。 “是我取的名字。” 井宿想到了那天祁家的后门,小乞丐拼命反抗的情景。 “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井君有些好奇,指腹附上白瓷杯,温温的触感,驱散了他手指尖的冰凉。 井宿想起这个名字,还真觉得挺有纪念意义的。 她缓缓道,唇角含笑。 “不瞒父亲,” “那天去祁府与祁三少爷下课盘棋,我输了。” “夏齐书,下棋输,正好是那天碰到了他,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听到这,井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井宿居然输了,这十多年来,别人与她对弈,她从未在棋盘上输过,九岁棋胜祁家三少爷后,井家小少爷,棋艺高超,无人能敌的名声也不会流传出去,一发不可收拾,天元帝今天也不会以此来威胁自己。 若是自己有一天突然去找梦儿了,井宿今后走的路会和他一样吗? 那梦儿会怪自己吧。 守了这云昭国,却没守住自己的子女。 井君轻启唇瓣,慢慢说了这么一句,眼底挣扎。 “输了好,输了好啊。” 井宿看着井君,觉得他情绪有些激动,神情不对劲。 “父亲你怎么了?” 井君声音变得略微淳厚,沙哑,他突然站起身,对井宿说, “井宿,为父想起来还有事要忙。” “下次再一起用膳吧。” 井君大步拂袖离开,步伐有些急促,井宿看到离去的那抹慌乱背影,心中忐忑,表情担忧,想要上前追上去询问原因。 绿衣正巧带着下人端着菜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井君往七星阁而去,她看着向她走来的井宿,疑惑地问道,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国师怎么回去了?” 井宿快速略略对绿衣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绿衣,先将饭菜撤了吧。” “诶…少爷?” 绿衣有些懵,看着井宿也向七星阁而去,默默看了一眼手上的盘子,菜香散发着温热气息,扑鼻而来,她明明是吃饱了的,刚刚还噎得慌,转身都拿给了下了,想到打嗝,经不住的又有气从咽喉处往上涌的不详感。 “都拿回去吧。” “是。” 随即下人端着饭菜回厨房,绿衣咽下那股饱气,用手慢慢抚了抚胸口,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井君回到七星阁,就让墨如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 井君步伐凌乱,微喘气,气息不定,眼神恍惚,从未如此狼狈的他,来到卧室,走向梳妆台,扭过花瓶旁的饰品七星连珠,只听到“咔嚓”一声,背后的衣柜移动,出现一道空门,他走了进去,消失在房间里。 没一会,房间外,守在门口的墨如,看到向他跑来的井宿, “小少爷?” 井宿面色着急,他看着墨如,问道, “父亲呢?” 井宿看墨如的表情就知道井君在房间里了,她上前想要推开门进去,却被墨如拦了下来。 井宿不解得看着墨如,墨如抱歉地看着井宿。 “小少爷,对不住了,国师有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 井宿退了一步,转身要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井宿目光一顿,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井君说的话,声音虚弱飘渺。 “须女,有时候为父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秘密。” 父亲是不是骗了她,他还是向天灵卖了寿阳,为了挽回母亲是不是?不然前世后来怎么能突然病得那么重,未到灭烛年岁,却是西去了。 井宿的眸光一闪,转身看着墨如,对他缓缓一笑,倏然快速转过视线,表情有些惊讶,她看着眼前喊了一声, “父亲!” 以为是国师,墨如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没挡住门。 “诶呀!” 他真是蠢,国师要是出来,开门时会有开门声音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被小少爷唬住了呢。 第三十九章:迟来报应 “砰”一声响,井宿推开了门,她转头的那瞬间,却看到井君好好的坐在案桌前。 “井宿?” “有什么事?” 井君微皱着眉,对她突然冲进来的行为表示不解。 井宿佯装镇定,静静沉下那份慌乱,看着面前的井君,一言一语。 “父亲突然离开,井宿怕…” “怕…” 井宿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她神色惘然,她怕什么?她不是该对父亲有怨恨的吗?那般突然离开,临走前只和她说了四个字,井宿天下。他最后在乎的还是他们,不是她的生死。 他为了阻止自己使用天灵祭,说了自己会落得那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下场,哪有父亲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 也许她狠不下心,纵然井君对她如何冷漠严厉,前世目睹,今生预示他西去的场景,如今只剩下希望他能活久些的念想。 井君软了软眼眸中的淡色,却没起身,他看着井宿不知所措的样子,想到了她四岁时,一只翅膀受伤的鸟雀坠落到了高高的屋檐上,她想救它,只是她那时候不会武,粉团子脸上有了手足无措,井由还未到午休之时,一时找不到人帮她,她听着鸟雀可怜的叫声,跑到书房来找自己,眼中胆怯却又不肯退缩。 “父亲,您能帮我救一下屋檐上那只受伤的鸟儿吗?” 他那时看着仅为四岁的井宿说, “你想救便是你的意愿,怎么救要靠你自己,莫连累其他人。” “我自己会救,才不需要你的帮忙。” 四岁的井宿红着眼跑出了书房,后来井宿爬房前的樟树,大冬天着了凉,又摔下了树,幸运的是没摔得厉害,没伤到要害,当天井君被夫人责骂了好久。 想起来,他在暗中眼睁睁看着井宿作出这样冒险的事,却没上前帮她定是让井宿伤心了好久。 井宿不知道的是,她没救下来的鸟雀,井君替她救了下来,并帮它疗了伤,放飞了,井宿一直以为那只鸟儿在大冬天已经冻死,肉身被蚂蚁吃了。 后来,井宿再也没找父亲帮忙,再也没有。 井君缓缓对井宿道, “须女,父亲真的没事。” 井宿不眨眼看着那张温柔面孔,是井宿她小时候特别想看到的。 别人都特别羡慕她有一个神仙父亲,她却惊羡别人家的粗鄙阿爹。 这才解释了为何母亲是她心中唯一柔软的存在。 井宿神色忽转清明,她看着井君,然后道, “父亲身为国师,怎会有事,井宿只是想着明天父亲一早进宫,不知何时回,怕父亲担心,来不及和父亲提前交代一声,孩儿有事要出去会晚归。” 听到“身为国师,怎会有事”这八个字, 井君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随着心房一揪,骨节泛白。 他压了压喉咙间的腥甜。 “可是去祁家?” 井宿低下头,回答。 “是。” “天色已晚,父亲早些休息。” 井君看着井宿离开,听到关门的声音,傍晚最后的一丝白光照亮了井君拂在手下的衣袍,深紫色的宫服上面猩红点点。 … 站在门口的井宿,突然对墨如道了一句, “连累你了。” 墨如以为是国师因为他让井宿进去了,责怪他了,看到井宿脸上的歉意,他连忙摇头, “没事的,小少爷,最多五百张字帖,两个晚上就抄完了。” 井宿没再回话,她向前走去,离开了七星阁。 身影与渐暗的天色融为一体,看到这个背影,墨如总有一种小少爷本不存在的错觉。 “呸呸呸” 墨如赶紧将这个不好的想法甩开,什么不存在,活生生的小少爷被他想象成了鬼魅可还好,他这浮想联翩的大脑就需要罚抄些字帖,让他没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 祁伯公府。 西院佛香护佑,门前烛光影下映出老夫人虔诚念经的影子。 “母亲,赔礼已经送到左府了。” 祁家主母单彤候在轻纱旁,对面前的祁老夫人道。 “孟天是怎么和左夫人认识的?你为何不拦着点。” 单彤听着祁老夫人声音里的责怪,露出悔意,她解释道, “母亲,单彤也是前些天才知道的孟天成天出去寻的小渝儿竟是尚书大人刚娶的夫人,想来去年元宵节后孟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成天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也是因为左夫人。” 祁老夫人听到她的话,突然怒气道, “胡闹,左夫人岂是你能诽谤的,堂堂祁家二少爷,只因为一个不存在的旧人而堕落成这般模样,让人知道了,不止损了祁家的脸上,还加累了左大人。” “还好,还未酿成大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此事化了,没有发生过。” 单彤的心一颤,她名义上是祁家的当家主母,可祁家真正的掌权还是在老夫人手上。 “母亲责备的对,单彤已经责罚了孟天了,他如今已经知错了,看见的人都已经打点封口了,母亲不要生气,伤了身体可不好。” 祁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随后对单彤说, “我知道如今祁家许多事都担在你身上,上要照顾我这个老人,下有三个孩子,还要每日祈求夫君在外健康平安回来,苦了你了,张姨娘和四姑娘我就不期盼了,你身为祁家主母,要明个理,自私点总比将来放任他毁了他好。” 单彤想到在外多年未回的夫君,眼睛有酸瑟。 “母亲,不苦,都是媳妇该做的。” 祁老夫人想到单彤以前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什么都不懂,让贴身丫鬟上了 “孟天也有二十一了吧,如今他大哥孟炎也有了妻儿,他也该成婚了。” 单彤一听祁老夫人的话,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母亲可有亲家人选?若是母亲选的女子,孟天也会听从。” 祁老夫人听着让她开心的话,觉得单彤也是有心了,她提意道。 “听闻礼部侍郎邢大人的女儿是个温柔贤淑的可人,你若是觉得不错,孟天也答应了,亲自让孟天上门去求亲,以表心意,倒也算是一桩美事。” “母亲看中的人,品行定是端正的。” 单彤想了想祁老夫人提的邢大人,好像是刚从云中知府调任上来不久,流传为人刚正不阿,衣袖揽清风,云中水坝倒塌,河水泛滥,冲倒了许多人家,邢大人收留灾民住进自己家,并拿出自己的薄禄重筑大坝。 … 祁家后花园河柳边。 “二哥,若是让母亲看到你如今模样,可要惨了。” 第四十章:兄弟谈话 听到调侃声,祁孟天只是转过头浅浅看了一眼站在小径上的祁钰,继续坐在岸边,垂眸看向月夜河流下的波光云影。 祁钰见祁孟天无动于衷,暗暗不啃声,有烦心事的模样,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旁。 “二哥可有烦心事?” 虽然赏花宴上那件事的风波已经了无踪影了,祁钰还是从淡竹的口中知道了二哥与左夫人江渝的事。 祁孟天听到祁钰的话,瞳眼墨色浓淡,拿过身旁的酒壶,仰起头猛的灌了几口后将酒壶递给祁钰,祁钰摇了摇头,不喝,祁孟天笑了笑,收回酒壶,缓缓道, “不喝好,酒能醉人却醉不了心。” “祁钰,原来一个人若是变了心,只需要一秒。” “什么情情爱爱,山盟海誓,海枯石烂,都是骗人的。” “还是不要爱人的好。” 晚风吹拂河面,河影凌乱,如同岸上人的心思。 祁钰听着自家二哥的烦闷,大抵知道了两情相悦到情同陌路的情况,可是旁观者清,祁孟天将所有的过错都倾倒在了那个人身上,他不知不觉问了一句, “二哥可有挽留?” “真正相爱的,不可能没有理由就分开了,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胸口的酒气灼烧全身,祁孟天想到那天月圆节,她痛苦祈求挣扎着让他别走,他还是离开了,第二天从淡竹口中得知她要嫁人了,他疯了一般跑过去,最后却只给她了一句,不要让自己再见到她,再次见到甚至将心中的不满全部推脱到了江渝身上,没有给她留任何情面。 那会他只是满腔愤怒,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突然不爱了,有什么难言之隐。 祁孟天内心刚燃起的灼热感,突然被一阵入骨的凉风给吹散了,他知道自己有错,可是碍于面子,却不敢承认,只觉得自己才是全心全意付出的那一个人。 他打断了祁钰的话, “你不懂,可以做到这般全身退出,再见为陌生人的女人,她只是不够爱你。” “三弟,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投入全部感情后无果的悲哀。” “这种感情真不是滋味,太憋屈。” 祁孟天倒了倒手中的酒壶,一滴接着一地。酒喝完了,满脸有些通红,起身时身子略微摇晃,祁钰见他快要摔倒了,连忙扶住他,祁孟天却甩开了祁钰的手, 他双眼迷离,看着面前跟着晃悠的祁钰,竖起两根手指,点了点祁钰的额头,因为醉了却没真的碰到祁钰的额头,指腹飘来飘去。 “不要太喜欢上一个人,那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失去了自己。” 祁孟天说完向后有倒下的趋势,祁钰赶紧拉着祁孟天的手臂,祁孟天弯腰立在原地,转过头傻兮兮地对祁钰笑, “看,我说的对吧,我没醉,我还站得住。” 祁钰看着从小生性开朗,我行我素,现情成囚牢,走不出来的二哥,笑着笑着红了眼便流了泪。 “我错了。”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说那样无情的话。” “是我口是心非。” 祁钰听着祁孟天的话,就知道他是真醉了,竟然将自己当成了别人。 祁钰无奈的拖着祁孟天,祁孟天下巴搁在祁钰的肩膀上,脸朝着祁钰的脖子,热乎乎的气息铺洒而来,祁钰手一慌乱,差点将祁孟天给丢到河里去。 看着闭着眼,没什么意识,坐在冰凉凉的大理石台阶上,整个无助的模样,祁钰眼里无奈,上前将祁孟天拉扯起来。 “我都认错了,你就回来吧。” 风轻云淡,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饱含了无尽的忧伤,祁钰被这莫名的感伤,抓着祁孟天肩袖的手,稍稍停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一个人,这天下不容,伤风败俗,涉及家丑之事,他不该有这样的感情。 想到这,抑制着那份悸动,心跟着麻木了,也就不想了,祁钰将祁孟天的手搭在他的肩膀,扛着向宅院走去。祁孟天现在还在关禁闭,不能让母亲发现了,不然二哥又要倒霉了。 …… 温国公府。 一下朝,左雍仁并没有回尚书府,而是同挚友温国公,温楚路去了温国公府。 温楚路本来只是口头上邀请左雍仁去吃酒,却意料之外的到了他的同意,以前邀请他,他可是铮铮有词说酒误人,侵人识,不得贪饮。 看来有什么事扰乱了轻书的心,温楚路想到了前不久轻书跟着自己去赏花宴看望温若云,却半路被娇妻拐走丢下他的事,难道是难为情了不敢回去见夫人了? 左雍仁一偏头就见温楚路一脸有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 “你这是干什么?” 温楚路佯装被抓了包,一脸心虚的模样,直言道, “我想起轻书说的一句话,喝酒误人,伤身伤己。” 左雍仁淡淡应了一声, “我是说过这样类似的话没错,但是佳义別忘了,还有后半句,不得贪饮。” “我何时说过并实际喝得烂醉如泥了?” 温楚路看着左雍仁说得一脸严谨,讪讪笑着道, “轻书这话说得有理,是佳义想岔了。” 话音刚落,前厅走来一个有着小家碧玉柔和容貌,穿着得体,落落大方的妇人,她见到温楚路上前笑着道, “老爷回来了。” 又看到温楚路身旁的左雍仁,她又道, “左大人可是好久没来了,渝妹妹近来可好?” 温夫人董怀念的话十分熟络。 “左某又来打扰了,让温夫人挂心了,内人很好。” 左雍仁对董怀念道。 温楚路看着自己的夫人,上前拉起董怀念的手,一点也不避讳,董怀念瞪了温楚路一眼,温楚路像个痴人笑了笑然后道。 “夫人,好久没尝夫人酿的青梅酒了,怪想念的。” “喝酒伤身,大白天的还是不要喝比较好。” 董怀念一听温楚路大白天的要喝酒,柔声道,手指却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虎穴,疼的温楚路眉毛猛的一挑,委屈巴巴得看着自家夫人。 董怀念庆幸温楚路背对着左雍仁,不然就要被他看到自己夫君这么大了还这么小孩样。 “夫人,轻书也挺想喝一杯世间最醇香的青梅酒。” 温楚路话一出,左雍仁收回那抹眼底的异样,扬唇道, “温夫人说得极是…” 只是左雍仁话还未说完,温夫人就一脸笑意道, “我酿的酒不伤身,前些天冰玉酿到时间的时候还想着没人能品尝我酿的美酒,怪可惜的。” “都让我家夫君糟蹋了,那还了得。” “来人,庭院备酒。” 温楚路呆呆地眨了眨眼,看着自家夫人不理会自己的疏远模样,想要问她,昨天他还问冰玉酿可以喝了没,她可是说了,还要等上十年!!! 这会怎么就可以喝了? 温楚路转头看了一眼左雍仁,他有些后悔带轻书回来了。 左雍仁一并无视他的小眼神,唇角含笑,直接跟着下人往庭院去。 第四十一章:进宫赔罪 第二天一大早井君进宫后,井宿正收拾好装扮,准备打点好送给寿阳公主的赔礼后出门,一出门,齐刷刷两个人占领了门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井宿,暗自较劲,谁也不肯认输。 下一秒绿衣想要推开夏齐书,夏齐书浑身不情愿地闪身不让她碰,却不离开门口半步。 绿衣见他这明显嫌弃她碰到的举动,生气得骂了一句, “脏乞丐!” 夏齐书依旧不搭理,眼看绿衣一幅要和他拼了的模样,井宿看着这幼稚的行为,咳嗽了一声。 井宿瞟了一眼那两个期待的视线,直接对他们说, “别想了,我今天不是去玩的,不好带上你们。” 绿衣一听,有些失落道, “少爷今日不是去祁府吗?” 想着今日如同往常一样的话,每七天内的第五日就是去祁府与祁家三少爷下棋了,怎么会不好带人呢? “是去宫里。” 井宿走上前,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连忙让开道,听到井宿的话,夏齐书默默站在一边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绿衣听见是去宫里,才没有那么沮丧,毕竟宫里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若是硬要跟着去,万一她一不小心做错了事,礼数不周,给少爷添了麻烦了可就不好了。 “那好吧,绿衣在殿里等少爷回来。” 井宿靠近绿衣,欣慰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绿衣脸上的笑容明媚,不客气地对井宿道, “少爷,那我要一份八珍荣家的八珍糕。” 井宿点了点她有些肉的鼻尖,扬声悦耳道, “行。” 转念想到了什么,又对绿衣嘱咐道, “若是父亲问起来,我还未回殿,便说我去祁家还没回来。” 绿衣疑问地看向井宿, “为何?少爷难道是怕国师会责备少爷没事先和他交代就进宫,国师问起来后,不好解释吗?” 井宿笑了笑,觉得绿衣这由一件事连想答案的本领可以免去她许多解释的口舌。 “绿衣真聪明。” 井宿笑着看着绿衣脸上的沾沾自喜,然后将赔礼让一旁侍卫拿着,他们有进宫的令牌。 “你呢?”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夏齐书看向井宿提了唇瓣的弧度,稍稍摇了摇头。 井宿见此,点了点头,真的挺乖的一小孩,实乃欣慰,井宿露出了长辈般赞赏的目光,愣是让夏齐书僵住了唇角的笑容。 井宿刚离开紫薇殿不久,绿衣去散星阁打算找些活让夏齐书干,她觉得当下人哪能不干活的,却发现人没在那,绿衣闷气离开,嘀咕着,这次又去哪玩了?果然孩子生性就是那么爱玩。 热闹的街道上,黑色斗篷在人群中穿梭,特意出府为祁孟天买解酒药的祁钰,离开药房时,视线摄取到了那抹黑色,想到与井宿的对弈约定,他的眼尾上扬,脸上带笑,将药包递给一旁的淡竹, “你先将解酒药给二哥送去。” 淡竹拿着药,看着面前的祁钰眉色匆匆,快速疑问道, “少爷,那你呢?” 祁钰眼见黑色衣袍快要消失在转角,他快速道了一句, “见个人。” 说完,余音缭绕还没一秒,淡竹就见祁钰跑上前,消失在了人群中。 淡竹急了眼,可是感受到手上药包的重量,只得眼睁睁看着祁钰离开,自己带着解酒药回去,还不能让夫人发现了。 … 井宿进了宫,故意绕开了大殿,怕碰上下朝的井君,所以就往后花园过,绕路去金枝殿。 走在鹅卵石上,经过那些宫女,井宿下意识得低头不想引起注意,可那些宫女一看到紫薇殿里穿着深紫色锦衣的侍卫,纷纷行了礼再离开,离开时,有的还颇为大胆地瞄几眼井宿,眼里闪过惊艳与羞赧。 井宿注意到了,伸手想要戴上帽斗时,眉色纠结又懊悔,她忘记穿那件斗篷了,上次将斗篷送给了夏齐书后,她就没让绿衣准备,穿了一件白浅春衫便出了门。 “姐姐今日看着真是荣光焕发,这蝴蝶钗可真美,姐姐一走动,它便展翅欲飞。” 井宿听到面前传来的娇柔声音,立刻往边沿走。 “话怎么说的,姐姐哪日不神采飞扬了!” “姐姐头上佩戴的首饰可是凤蝶?” “那蝴蝶翅膀上镶嵌的可是南洋珍珠,比起世间少有的夜明珠更胜一筹,陛下果真宠姐姐。” 被羡慕的妃子一脸得意扬扬,脸上的光彩流溢满满。 谄媚逢迎的话还没完,另一个略微清亮的声音疑问道, “刚刚可是紫薇殿里的侍卫?” “为首的样貌可真俊。” “只是就这样离开,是真不知道规矩还是没把姐姐放在眼里?” 妃子闻言,目色一沉,转身看向那几个人。 井宿突然怪自己的耳朵太灵了,她加快了上前的速度,眼见就要离开假山了,突然一道厉声叫住了井宿。 “站住。” “来人拦住他们。” 刚刚为首的妃子见井宿行色匆匆想要低调离开的背影,井宿想继续走,可是跑来的太监宫女拦住了他们。 “大胆!” 一旁的侍卫拔剑想要护主,井宿让他将剑收了起来,毕竟这里是皇宫,不是紫薇殿。 井宿站在原地,正了正身躯,转身,面色坦然自若,看着向他走来,为首身穿玫红色宫服,容貌同为艳丽张扬的妃子,略低头缓声道。 “娘娘,万福。” 丽妃见井宿行了礼节,这才和缓了脸色,然后问井宿。 “你是何人?” “本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井宿随即回答, “回娘娘的话,属下乃是紫薇殿内的侍卫,今日奉主子的命,进宫将礼品送去金枝殿。” “属下第一次进宫,娘娘这才看着脸生。” 丽妃闻言,看了一眼低眉垂眼容貌极其清俊的少年,视线落在了他身旁侍卫手上的看着普普通通的红木盒上。 心想,紫薇殿里送来的木盒子?还是国师专门送给寿阳公主的,里面会是什么? “本宫可否瞧一瞧?” 井宿眼下神色莫测,又道, “娘娘真想看?若是吓着娘娘了,属下可担不起。” 丽妃的好奇心上来,她听着这质疑的声音,满眼不相信直接道, “本宫还真不信自己能被这小小木盒给吓到了。” “打开,说的这般吓人,要是吓到了公主可怎么办,公主万金之躯,怎么能见这污秽,本宫就先替公主试毒。” 井宿弯了弯四指,侍卫见此,将红木盒子上的纯金扣往上扳,“哒”一声脆响引得旁边的妃子都渐渐围了上来。 第四十二章:再无此人 “啊…” 第一个眼神尖的先看见木盒里的东西时,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用手捂住了眼睛。 木盒开的浅,光线微弱,可也能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一只残翅血淋淋的鸟儿。 旁得看到了都连连后退,丽妃虽然看到的第一眼也吓到了,只是不想再这里丢了脸面,被人看了去,留下今后的饭后茶谈,硬撑着站在原地不动。 “对不住,惊扰到各位娘娘了。” 井宿露出为难的表情,实则内心心情颇为愉悦,她料到了有这么一出。 丽妃气息不定,木盒“咔”一声再次关上,听着丽妃眉骨跟着跳动了一下。 “里面的可是真的?” 丽妃有些不敢置信,国师怎么会送这样的东西给寿阳公主。 井宿的神色探不清,他缓缓道, “属下也只是送礼的,实在是不知情,娘娘,公主要的东西怕要送晚了。” 丽妃心里乱哄哄,摆了摆手,井宿随即快步离开那团胭脂香粉中,实在是太香了。 井宿走后没多久,其中一个妃子突然道, “前不久,我听宫里的下人说,寿阳公主亲自送了一只黄鹂鸟给国师,会不会是那只鸟儿?” “怎么会,国师不至于这般残忍吧。” 另一个小声咬耳朵调侃道, “这你就不懂了,国师丧妻多年,才而立之年,身居高位,容貌又是数一数二的,而寿阳公主正值花样…。” “住口!” 丽妃倒竖柳眉,一脸威严,看着那些贵人,神色严峻。 “寿阳公主岂是你们能随意编排的?” “脖子都痒痒了是吧,脑袋不要了就继续说,说大声点。” 贵人们纷纷闭嘴,不再出声,丽妃不看她们,走上前,她可不能因为她们的胡言乱语惹上这祸事,如今她正在盛头,得龙恩,更不能掺和此事,全当不曾看见过,丽妃步伐略快,宫女太监连忙跟上。 贵人美人们见丽妃走了,其中一个便出声鄙夷道,瞬间仰起了脖子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 “装什么眼瞎,要不是她要看,谁会知道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 “要是因为看了这东西没了命,责任都在她。” 另外一个接着附和道,声音不满。 “对啊,都是贵人出来的,还不是她有一个谄媚逢迎的爹,不然她也不可能到如今地步。” “好了好了,各位姐姐可别生气了,生气伤身,日头渐大,都回去吧,慧艳早已做了些许玫瑰酥,还请姐姐们赏脸,去慧艳那里坐坐,吃些糕点喝盏茶。” 站在那位叫做慧艳面前的美人,听到她说的这番话,端起慧艳的手,笑容亲和,看着眼前那双柔美灵动的双眼,满意道。 “还是慧艳妹妹有心了。” 慧艳摇了摇头,小心翼翼,柔声道, “只要姐姐们不嫌弃慧艳做的吃食,妹妹心里才高兴。” “妹妹刚进宫,还望姐姐们多多照顾呢。” 一旁的贵人看着戴着面纱,新进宫的金美人,听说她是户部侍郎金大人家的女儿,进宫前不小心被偷溜入院子里的野猫划伤了脸颊,还好伤痕不深,不至于毁容,不过却失去了第一次被宠幸的机会,真可惜了,刚入宫,才十五,就要守这深宫里了,不知何时才有盼头。 “说什么傻话呢,姐姐们定是会护着你的。” 金惠艳忽闪长睫下可怜无助的眸子,将她们眼中各异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是有惋惜可怜的,多的却都是自己不能构成她们威胁的放心。 “走吧,我们回去吧。” 跟着贵人美人一起离开时,金美人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眼前往金枝殿而去的路。 微风拂过她的面纱,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眸中露出坚决与渗人的凉意。 … 井宿刚到金枝殿大门前,里面传来一阵嬉笑声。 进去禀告的侍卫久久没有出来,井宿无奈叹了一口气,脸上哭笑不得,寿阳公主真挺记仇的。 “这位仙女,能过来一下吗?” 守在门口的宫女,早已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听到井宿叫她仙女,真的异常激动,不过不是兴奋害羞地激动,而是战战兢兢害怕极了的模样。 井宿看到了她的颤栗举动与脸上的胆怯,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记得她长得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行头,这装扮,她也十分有自信,前世今生不是自夸自卖,男儿装,她现在绝对是个绝色少年郎。 “你为何这么害怕?” 井宿的手刚要碰她的肩膀,对方“啊”得一声大叫,步步后退,倒在了地上。 井宿呆在原地,他根本还未碰到她,看到她那张慌张,脸色苍白的面孔,她的大脑闪过一个片段,眼前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场景,她好像在哪里碰到过。 “嗙” 井宿还未来得及确认,问她是不是那次赏花宴上装作公主的“贼人”,想要上前拉起这个宫女时。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寿阳公主气势汹汹得冲了出来,实际上是坐在软椅上被人抬了出来。 “井宿,你又欺负本宫的侍女!” 寿阳公主怒声道, 井宿终于见着人了,他眼底有了不容易,神情疑问,满脸无辜。 “公主殿下,臣只是见她摔倒,想要扶…” 井宿还没解释完,只听到那宫女慌乱道, “公主殿下,救救奴婢,奴婢不是贼人,不想死。” 只见眼前的宫女见到公主像看到了救命之人,飞快起身躲到了寿阳公主的身后。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寿阳公主眼底有着得意,看着面前容貌无双的清俊少年,心想,都说丑人遮丑,这等绝色之人居然也要遮俊。 井宿的唇角轻轻呼了一口气,眼下无可奈何,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井宿淡定收回伸向眼前的手,看来公主是早就策划好了,等他上钩了。 井宿看着寿阳公主,神色坦荡,压低声线正言道, “井宿无话可说。” “不过井宿并没有欺负公主的侍女。” 寿阳公主一听井宿想要不承认,生气得想要起身,走下软椅。 一旁的奴才赶紧上前,伸手搀扶着,可寿阳公主偏身不要他们扶着,推开了他们,翘着脚跳到井宿面前。 井宿身材高挑,比寿阳公主堪堪高了半个头,寿阳公主不服气,硬是抬起下巴,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人。 井宿感觉到一股向下扯动他的力,瞥了一眼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 “本宫的侍女难不成还会污蔑了你不成?” 井宿站稳了,直视她,一点也不心虚。 “并无。” “那不就好了。” 寿阳公主听到想要的答案,刚嘴角悄悄有上扬的趋势,没过一眨眼的功夫,井宿接下来的话让寿阳公主的手狠狠一捏,直接擒到了井宿的肩软骨。 第四十三章:涅槃重生 井宿感到了肩膀上随之而来的丝丝疼痛,他看了一眼那双往肩衣上深陷的五指,井宿庆幸公主的指甲不长,对寿阳公主道。 “公主的侍女并无说假话,但是井宿也并未欺负公主的侍女。” “公主,那天去祁家赏花宴的轿子里坐的可是您的侍女?” 井宿问寿阳公主,寿阳公主略微心虚得转头,轻轻飘了嗯的一声。 “可井宿当时是并不知晓的,只是觉察到了坐在轿子里的并未是公主,这才吓到了您的侍女,让她对井宿有所忌惮,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所以,井宿并没有欺负公主的侍女,您的侍女也并未说谎。” “井宿说一不二,还请公主明察。” 寿阳听到井宿说这话,这般正经的模样,说来说去的意思也就是为了保护她,顿时有了玩不下去的感觉。 松了松手中的力度,看着井宿,心里有个疑问,又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轿子里坐的不是本宫?” 井宿低垂视线,看向了寿阳公主发间的月牙色茉莉花珠串。 “是从轿子里飘出的茉莉香里含了其他胭脂香。” “茉莉香太浓,用来掩盖太过刻意,胭脂香略刺鼻,井宿只是恰巧注意到了。” 闻言,寿阳公主眸子里闪过懊悔,要知道就不让茉柔代替她去了,而是让不涂胭脂的木棉去,寿阳公主松开手,转身想要跳回去,跳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身后并未跟随的井宿。 “你不是送来了赔礼吗?是什么?快让本宫看看。” 井宿看着寿阳公主,笑意浅浅,正准备提示公主做好心理准备,谁知寿阳公主有些不耐烦得道, “进来吧,你送的赔礼你来介绍。” 说完,寿阳公主便让人搀扶着跨过门槛,进了房间。 井宿随之也走了进去,一进门,神色淡淡瞥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手端着木盒的侍卫,侍卫感应到了那抹凉飕飕,有苦说不出,他本来是进来禀告消息的,谁知寿阳公主笑脸盈盈,愣是要他坐在凳子上,还不许他乱动,说话,否则就要摔了他手中的木盒子。 “主子。” 侍卫赶紧起身,低头无脸见她,走到井宿的侧边。 “打开。” 井宿看向红木盒子,侍卫有点担心,毕竟他也看到过了里面是什么。 手指伸向金属扣,“啪嗒”一声响,房间里的人跟着情不自禁得屏住呼吸,寿阳公主更是期待得看着慢慢展现在眼前的赔礼。 一只血淋淋断翅的灵鸟映入眼帘,房间里流动出细微的倒吸声,眼见寿阳公主的目光由惊喜变成了惊吓,按着椅架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指腹泛白,手掌上凸起的青筋越来越明显。 寿阳眼中的神色渐暗,视线凌风看向并无任何异样的井宿,他这是在嘲讽自己最终会成为一只残败的金丝雀吗,即使飞出了金丝笼,也逃不出别人争夺权谋下惨死的命运。 “井宿,你这是何意?” 听着那压低欲要爆发的愤怒,井宿却和着清平声线道。 “公主殿下,这只精雕残雀可不止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切不能被其凄惨的一面蒙蔽双眼。” “现在,井宿需要公主的食指按下她那双折翼。” 寿阳公主深缓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痛苦,让人扶着来到了木盒子眼前。 近看到这一幕的奴才无一不偏头转移了视线,雀儿肢体分离,整个鲜红模样,露出森森白骨,画面残忍至极。 寿阳公主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害怕,而是伸手按下翅膀上的颗圆木按钮。 转瞬间的事,一阵悦耳的鸟鸣声,寿阳公主眼睁睁看着那只原本骨架分崩离析的鸟儿抬起了头,清脆动听象征生命的叫声从它的红嘴中唤出,完好无损的翅膀欲要扑闪起飞,它起飞时,藏在身下的另一只翅膀跟着显露出来,火红的鸟儿不停围着木盒盘旋,紧接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从花骨朵儿一朵接着一朵变成了全瓣盛开。 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变化都触动了寿阳公主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神了。” 呆在寿阳公主身旁的宫女被这奇观夺了眼,忍不住惊叹道。 井宿闻言,抬头时,看到寿阳公主脸上油然而生的笑容,内心满意。 寿阳公主鬼使神差得伸手想要触碰那只红雀,鸟儿像是活物似的啄了啄寿阳公主的指腹,寿阳能感觉到它的尖嘴居然像真的鸟嘴不似木头。 寿阳公主笑着问道, “井宿,这是如何做到的?” 井宿见寿阳公主喜欢,她说, “井宿也不知,只知道整个木雕物件名为涅槃重生,连着木盒子上上下下隐藏了千百小零件。” “一直藏在殿里积了灰觉得可惜,想着不如送给公主博得一笑,那这只涅槃重生的鸟儿也值了,也当是井宿为那天的失职给公主赔不是。” 寿阳公主觉得这物件有趣,点了点头, “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井宿眼眸中含笑,心想,还好当初没把虚渡大师送给自己的满月礼弄丢了,福叔也给收了起来,从库房找出来后,井宿便特意寻匠人将木盒里的琉璃星宿改成了茉莉花。 井宿是因为想到了前世的云瞬灵,这才送这礼给她,即使满身伤痕,她身上还是流着最高贵的血,浴火重生也不是不可,希望她这一世能有一个退路,有一个自己的选择余地,如拥有一段如茉莉花象征般的纯洁真挚的爱情。 井宿离开金枝殿的时候,天边已经画上了紫红落幕,这一下午,寿阳公主硬是拉着井宿吃吃喝喝,井宿听着寿阳公主自己一个人喳喳呼呼了一下午,从她学写字被夫子打板子到捉弄某个妃子吃了加了辣椒籽的糕点,从她一个人在宫里怎么怎么无聊到每天到院子里数蚂蚁,吓得蚂蚁都不敢来的芝麻“大”事。 “井宿,你下次何时来?你若来,我就带你去我的秘密宝地。” 见井宿不回话,在思索着的模样,寿阳公主快速又道, “你若不来也没事,我便去紫薇殿找你,可好?” “我实在是太无聊了,这里快把我闷坏了。” 寿阳公主委屈地看着井宿,井宿快忘了眼前女子是个小魔女的事实。 她最后点了点头, “那说好了,你不来,我便去找你。”寿阳公主得到答案,满脸愉悦。 井宿颔首,眉目温和,带着侍卫转身离开,寿阳公主见井宿离开了,站在高阶上的她,有着独有的孤傲,笼罩着她的光芒瞬间暗淡,转身那瞬间竟然有了一丝孤独的凄冷。 井宿走到小路上时,看到向她走来的那抹花色,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今后冷血无情的代表,柳督主柳清云,井宿也只是看了一眼,她前生并无太多交集,只知道他后来投靠了三皇子,帮着篡位,成了他的第二把手,井宿点头示意后,便径直离开。 柳清云见到井宿的容颜,内心却掀起了千帆波澜。 第四十四章:再无弈局 柳清云注视了那离去的背影好久,才往金枝殿去。 “花蝴蝶,你可来了。” 柳清云到金枝殿的时候,云瞬灵正在逗弄眼前不停盘旋的飞鸟。 “快过来!” “这可是井宿亲自送来的赔礼。” 云舜灵神情激动地对着柳清云招了招手,头却没抬一下,被眼前玩意吸了光,柳清云走过去,神色疑问,看向她眼前那似假似真的工艺品。 “这只木雕飞鸟是不是像真的一样?我刚才发现,它的眼珠子竟然是用琉璃珠做的,真美!” “你可知道这只鸟儿是什么品种?我还从来没见过任何一只鸟儿的羽翼如火一般耀眼。” “说起来,还真像井宿的眼睛,我好像知道了为何平日里她都戴着帽斗的原因。” 云舜灵说着,等待着柳清云解答,柳清云虽视线落在那只蕴藏了一团火的鸟儿身上,脑海里却一直闪过那两张相似一大一小的面容。 “你怎么了?” 云舜灵没等到柳清云的反应,手指按下红木盒里壁边上的方形木口,没一会,刚刚还充满生机的鸟儿随着花变回了花苞,成了一只阖上眼,躺在盒子中心,坠落人间,折翅遍体鳞伤的鸟儿。 惊惧,残忍的画面刺激到了柳清云的眼,柳清云回过神来,看着云舜灵低头轻柔地抚了抚它的羽翼。 “是灵兽朱雀,浴火重生的朱雀。” 柳清云说着这话,听着没什么,内心却像压了一块巨石,相似容颜,图腾,长生,天元帝,突然之间,他仿佛觉察到了这里面残酷,令人发怵,浑身发冷的天大阴谋,让柳清云感到万分沉重。 云舜灵的眼眸亮了亮,她看着面前的柳清云,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还有不可思议的神情。 “诶,井宿也是这么说的,这手艺盒的名字为涅槃重生,我一听这名字就喜欢上了。” “真希望我以后也会像这只朱雀一样,无论发生何事,都有这样涅槃的无穷力量。” 柳清云看着那张诚挚的小脸,轻声道,桃花眼中神色笃定。 “公主今后定会一直大顺,不会像这只朱鸟涅槃前生历经这般痛苦劫难。” 云舜灵说完后,见柳清云那般盯着自己原本就有些不自在了,听到柳清云说的这些话,更是装作拉下了脸,严肃起来,她不想让柳清云看到自己害怕的一面。 “我饿了!” 说完,云舜灵便让人搀扶着来到了桌前,坐下,乖乖伸手让木棉用干净的帕子帮自己擦拭双手,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鱼丸。 “花蝴蝶,你用过膳了吗?” 云舜灵将鱼丸递到嘴边,想到柳清云,从来都顺着自己,说这番话,也是为了自己,便出声询问。 “清云尚且不饿,公主殿下,清云今日内阁还有些事未完成,便先行告退。” 柳清云心中有一事,必须弄清楚,他来到云昭国,意外入宫,就是为了那个心心念念许多年,对其内有愧疚的小女孩。 “站住!” 云舜灵放下筷子,看着转身走向门口的柳清云,双眸不满。 “柳清云,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柳清云平缓了眼里的沉重,转身看向云舜灵,脸上和风细雨,唯一对她没有恼心。 “不离开,不骗你,言听计从,随叫随到。” 云舜灵收回视线,隐藏了眼中的异色,对柳清云道。 “你记得就好,过来,坐下用膳。” 听到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云舜灵头一回有些心虚。 又道, “这可是你以前自己说的,我当初可没有强求你什么。” 柳清云微微一愣,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因为心中有谜团,想要快点去解开,才要离开,没想到让云舜灵以为他生气了。 见此侍女将新的碗筷放置到了柳清云的面前,因着几年来,柳清云几乎都会陪着公主一起用膳,所以碗筷都是备着两副的。 柳清云看到身旁的人因为别扭而局促不安,夹了两次肉丸,都掉到了桌面上,随后脸上气恼,双颊略鼓起,活像一只正在进食的仓鼠。 云舜灵再次尝试时,结果又掉了,恨自己的手一直抖,心里跟着骂了一句,心慌什么! 眼眸低垂时,看到对方给自己夹了肉丸,云舜灵不说话,便吃了红烧肉丸,心情奇怪,也不看柳清云,云舜灵心里想着以前也没觉得这么怪异,现在竟然会担心柳清云因为自己的执拗,胡搅蛮缠,不懂事,生气而离开。 是不是因为她害怕了,只是想了一秒,云舜灵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她怎么会害怕,别人会害怕才对。 柳清云的唇角微微一笑,桃花眼里有过不知觉的宠溺,刚回头,准备进食,就听到云舜灵说, “诺,多吃点,太瘦了不好,这衣服撑不起来,不好看,反正就是不好,你别看着我,花蝴蝶。” 柳清云眉心无奈,内心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两根青菜。 还真是长肉的菜。 一旁的宫女木棉与茉柔见这场景,纷纷掩嘴偷笑。 听到柳清云作为警告的一声轻咳,这才笑容一僵,脸色有惧意,连忙低下了头。 云舜灵压了压眉眼,神色懊恼,面露尴尬,不是她不想夹些肉给柳清云,只是今日她让御膳房的人做的都是些丸子清汤,加上她刚刚手不听话,就夹了长条的青菜,好夹一些。 …… 另一边,井宿刚下了轿子,准备回殿。 刚走到门口,朱福就迎了上来,他笑着看向井宿,井宿浅笑说, “福伯,有什么喜事吗,这么开心?” 朱福摇了摇了头回应, “哪有什么喜事,见到少爷本就是件开心事。” “少爷,祁家三少爷可是在前厅等了您一下午。” 井宿听到这话,略微皱眉,恍然间想到了绿衣早上提起的事,她以前的确每逢几天便会去祁府找祁钰对弈,不过她上次输了,便是早年约定失效,结束了约定,祁钰应当是清楚的。 井宿随即向前厅走去,穿过前院,走到前厅口,就听见了祁钰与人对话的声音。 井宿停下脚步,抬眼向前看,只见前厅里坐着两人,井君与祁钰,井宿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容平静,神情略显亲和的井君。 坐在椅子上的祁钰,看到了门口的井宿,眼里欣喜,起身还未说话,只听见井君对他说了一句, “井宿回来了,三少爷等的人到了,既然三少爷与小儿有话要说,本君便不参与了。” “三少爷回府后,别忘了替本君向祁夫人讨声好。” 祁钰闻言,脸上带有敬意,向着井君行了一礼,井君便转身向右侧的长廊走去离开了前厅。 祁钰回身看着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井宿,面带微笑,走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心下生疑 “你去哪了?我今日在街上见你往长樱街往春曦路走去,一转眼的工夫,就没了人影。” 从前厅门口的灯笼里照出来的烛光衬着祁钰的脸庞更加的温润如玉。 闻言,井宿心下疑问,因为去皇宫长樱街是必经之路可以解释得清楚,只是疑惑的是春曦路与皇宫根本就时两个方向,那就说明,祁钰看到的并不是她。 “只是闲来无事出门逛了一会,去汐水茶馆喝了杯茶,听了几个故事。” 井宿看着面前的祁钰,就像看到了前世另一个自己,表面看得比谁都淡然,内心却不愿看透世态炎凉,倔强固执一根筋。 祁钰亦看着井宿,眼中了然,听井灵说过,井宿喜欢去茶楼听人说书,喜欢看前人游记与写着聊斋怪事的话本子,也有困惑与遗憾,当了这么多年的棋友,他竟然对井宿一点也不了解,连井宿的喜好都不知,只知道她是井由的兄弟,比井由小两岁,是众人嘴里紫薇殿里神秘的小少爷,曾经他是真的只将她作为对手,内心存有心高气傲的少年遇到突然能胜过自己的人,竟是比自己更加聪慧,年龄还小的孩童,内心深处那股执拗与羞愧让他不肯服输,就想要赢过对方,掰回输局。 只是一年又一年,他们长大了,他好像没有那么想赢了,只觉得每次和井宿对弈时能拉近与她的距离,便觉得极好。 眼前的井宿神色清淡,并没有祁钰的眸色那般热烈。 祁钰看着那张似梦非梦的容颜,近在咫尺,不是在梦中, “今日井宿为何不来找我对弈了,六年如一日,你从未迟到过。” 井宿眸色清明,看着祁钰,她打破了他内心美好一面的幻想,说了他不想接受,不愿道出的事实。 “我已成为输者,你已破局成胜者,我们之间就已经没了约定。” 井宿刚说完,祁钰表情突变飘过慌乱,他眉色有些着急。 “可我们之间还是朋友吗?” 半秒沉寂,井宿缓缓点了点头,看向那张略有破绽露出忐忑的面容,“当然。” 听到井宿的回答,祁钰笑容美好,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摸摸井宿的头,像以前那样,每次摸她的头,琥珀色的瞳孔里便会露出不自然的呆滞,很可爱。 井宿微微皱眉,虽然感到很奇怪,可是像是一种适应。 她以前是怎么忍下别人摸她头的? “我从未去茶楼听过书,下次与井宿一同去可好?” 井宿送祁钰走到门口后,祁钰对井宿说,井宿表情淡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可以。” 祁家的马车到了,祁钰心情愉快地坐上马车,撩开帘子后发现原本站在门口的人已经转身回去。 莫名地看着她的背景,原有地好心情突得下降,脸庞被忧伤所笼罩。 “少爷?回府吗?” 祁钰听到帘子外淡竹的声音,放下帘子,回答的声音平静。 “回吧。” … 井宿原本想直接就回朱雀阁的,可有个人还没解决。 “还要跟到何时?” “刚才看得还不够吗?” 刚刚祁钰在的时候,井宿就发现了长廊柱子后站着一个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井宿忽地转身,只见夏齐书穿着她的那件斗篷向她走来。 瞳色沉如墨,俊秀的脸庞就差直接写上心情不好这四个字了。 “你这是去哪了?” 井宿看着夏齐书疑问道,可是对方没有回答自己,就站在她的面前,紧紧注视着自己,模样似小狗般委屈, 她什么欺负他了? 井宿这般想着,突然眼前飘来几句冷不伶仃的话。 “你喜欢他?” 井宿抬头,这是哪门子的问题?作为欣赏,她挺喜欢祁钰为了祁家甘愿舍己的勇气。 “一般般。” 井宿的话刚落,眼前这小孩不知怎么回事,满脸怒意。 “你喜欢的就是长成他那个样子的?” “我觉得不俊。” 井宿茫然得听夏齐书说完这几句酸里酸气的话,随后后知后觉地笑出了声。 这是嫉妒祁钰长得比较俊美吗?原来男子之间也会攀比容貌长相。 可这小孩不知道他长得比祁钰还好看吗? 诶! “谁跟你说我喜欢那个样子的了?我只是欣赏他的为人处事之道。” “容貌真当有这么重要吗?” 井宿笑他,如年长几十岁的人教导一个少年般的语气。 夏齐书的脸色突然高兴,他眸色晶亮,不自觉地说, “你若是喜欢就重要。” 井宿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像是思考了一下,完全没往男女之情的那个方面想。 “这话说得也没错。” “那你喜欢长什么样子的?” 夏齐书紧追不舍地问,心理想着,只要她不喜欢那个白衣男子就好。 井宿想到前世,她觉得祁钰温柔,待她唯一,觉得今后有个人陪她下棋也不错,只不过后来祁家发生了事,她也没再往这方面想。 她喜欢长得怎么样的,还真不清楚。 井宿随口一说, “个高,宽肩窄腰,长相看的过去,重要的是听话。” “嗯,听话。” 井宿满意得想了想,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这份喜欢,有一半是照着宠物想的。 夏齐书闻言,皱了皱眉,比划了自己与她差不多的身高。 在井宿游神时,一只手突然摸了井宿的头,说起摸,倒不如说是搓。 规整的马尾,瞬间成了鸡窝。 井宿表情严肃,看着眼前那个人,正想训斥他一两句,结果对方说了一句, “你放心,我过几年就会变高个。” 夏齐书说完转身就跑走了,井宿刚有的愤怒,瞬间像只泄了气的球,眨了眨眼,他最多才15还小能不想高吗?,这孩子是在乱想什么?担心自己长不高? 井宿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那个背影,向朱雀阁走去。 … 温国公。 “舅舅。” 黑色锦衣男子看着站在窗前的温国公。 温国公身穿靛青长衫,脸上的神情琢磨不透。 “三皇子这么晚来找我所谓何事?” 温国公对于大女儿留下的亲侄儿说不上讨厌,但也没有那么亲近,他身上的戾气太重,太过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