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长生时》 第一章 楔子 人类真的长生不死了。 那是近千年来,医学最高光的时刻。 七百多年前,医学联合会办了一场轰动世界的发布会,全球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同时播出这场发布会,来自三十多个国家的项目研究员,共计七十六人在项目成果公开书上签了字。 无政府无国界的医学联合会宣布:他们找到了人类长生的方法,并承诺免费向全球所有官方机构共享该成果。 一时间,1.49亿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全是欢呼与雀跃,各国人民纷纷走出家门,在大街上热情相拥。 这一天,是6月12日,后来,它被命名为“人类生命日”。 一开始全社会焕发出了巨大的生命与活力,工作热情高涨。 中年人人放下了贷款的压力,因为就算还上几十年,未来还有无尽的时间。 被催婚的年轻男女们也纷纷没了负担,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遇到对的人。 毕业生们更敢在社会中闯荡,他们不怕吃苦,积累经验,觉得有朝一日自己终会成为行业大牛。 未成年人可以自己决定,留在18岁之后任何想定格的年纪。 …… 之后就是阵痛。 最先震动的是房地产行业,大量资金涌入,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拿出积蓄买房,所有消费让行于房产消费。 公职和国企而纷纷出台规定,取消了无止尽的铁饭碗,宣布按年限入职,每六十年岗位替换一次,暂退休人员可再领十年全额工资,二十年后方可重新竞争入岗。 殡葬行业式微,大小机构相继退出,一个城市内的相关店铺屈指可数。 …… 再后来,世界上的人口开始越来越多,资源紧张,全球国家在一起商讨对策。 这个世界开始考试,生孩子必须参加全球生育资格统考,七百年前网络上调侃的话“为什么做父母不用考试?”、“不会做父母的人,就别生孩子了”,纷纷得到回应。 儿童越来越少,相关行业全线倒闭。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再大的国家也只最多配备三所,全国统一上课。全球大学数量砍掉十分之九,只有优秀的学校才能继续存在。除了义务教育由国家支付外,其余大多数大学课程都面向社会招生,付费即可学习,按报名顺序录取。 …… 世界变化的太快,还有更多细小的事情无法记录,而这一切变化,只源于一个医学成果。 这动态社会的每一次改变都无法让所有人预料结果。 不知道哪个环节变一下,全社会就要推翻重来。 身在其中的人,只能不断调整步伐辛苦前行。 第二章 全球育考 宋思娴在卧室收拾着要带的衣服,小行李箱就在她的脚边敞开着,里面已经装了些洗漱用的旅行装。 将一件t恤叠好装进去。 母亲方苓玉在她旁边念叨“你别总是去监考啊,自己也考一考。” “不考。” 沟通失败,方苓玉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气我。” 客厅,父亲宋文峰在看新闻频道。 “今年,我国的考情非常严峻,近七千万人争夺1.97万个名额,录取比例约3467:1。全球竞争压力最小的考区在冰岛,平均每5人争夺一个名额。” “唉……”宋文峰长长叹息“人比人,气死人。” 《全球生育资格考试》,简称全球育考,是所有人类拿到生育资格的唯一途径。考试分为两科,一科生育,一科教育。 生育科涵盖:医学、营养学、生活常识等内容,针对从怀孕到幼儿成长至18岁期间所有可能遇到的理性知识进行考察 教育科范围更广,除了思想品德外,还有心理疏导。从孩子呀呀学语叫爸爸妈妈那天,就要充分考虑孩子的各种情绪,以及行为方式。 全球育考每个考区的通过名额,都由该区上一年份死亡人数决定,理论上是死亡人数的两倍,但国家出于能源资源考虑会根据本国人口情况稍作调整,直接采取两倍值的国家很少。 我国目前五年更换一次通过比率,计算公式是根据能源资源、人口等各种因素的推导结果。今年的比率是每100死亡人数20个通过名额,20/100。 由于通过者性别不对等、不一定为情侣或夫妻,且有些人只是考证备用,实际生育人数大多会再对折一半。 以本年我国1.97万个名额为例,对应的上一年死亡人数即为73万人,名额发放后实际生育儿童一般不会超过6000人。 生育的3000对夫妻也并非天然成对,也包含证书发放后,有资格人群互相征婚的结果。 电视上开始播放采访视频“考试前一天,各地的考生纷纷来到考场熟悉路线,我们的记者在全球多个考点前随机采访了一些考生。” 【冰岛考生】“应该还有比我准备得更不好的人,我还是有机会的。” 【英国考生】“我想尝试一下养孩子,生活太无聊了。” 【美国考生】“我们两个已经通过三次考试了,这次来是想生第四个宝宝,这次分到一个考点,我觉得是个好兆头。” 【越南考生】“我们的孩子总是考不上,所以我们想生一个孩子给他们抚养,我的妻子在隔壁的考场,她还在工作没有时间看考场,我待会儿帮她一起看一看。” 【中国考生】“重在参与吧,还能怎样。” “爸。”宋思娴拎着行李箱从屋里出来“我收拾好了,走吧。” 宋文峰关了电视,问她“东西都带全了吗?” “带全了。” 方苓玉拿了帽子给宋思娴戴上“太阳大,别晒伤了。” “嗯。” 快到集合地点,宋思娴拿出包里的监考证挂在了脖子里。 全球生育资格考试 监考员 姓名:宋思娴 编号:7916 集合地点在清源大学的校门口,下了车,就有同事跟宋思娴打招呼。 等人全部到齐,他们一同坐上大巴,去往隔壁市监考。 宋思娴是清源大学的一名教授,主要带本科课程,主讲社会学相关,也在校内研究机构任职。 清源大学是少数留下来的大学之一,它的人文学科比较出色,有多个国家一级学科,硕士点52个,博士点17个,并且有两个国家级人文社科研究机构,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 宋思娴就是在那两个人文社科研究机构之一的社会与发展研究中心工作,所属中心下设的社会问题研究室。 全球育考的规格,放在过去,就跟高考一样,全社会都在关注,各路资源让行,热点霸屏社交软件。 大学以下的学校虽然基本都被取消了,校舍却留了大半。本着资源利用的原则,有的租给了培训机构,有的开发成了文创园区,育考时期这些校舍基本上都会腾出来两天,再加上职业学校和大学的教室,考场数还是足够用的。 推拉门关上的那一刻,寂静空荡的教学楼区,和家属、志愿者们汇聚的门口形成了两个天地。 将试卷发完之后,开考铃声随即响起。 “考生开始答题。” 考场奋笔疾书的沙沙声,让宋思娴想到七百多年前自己参加的那场高考。 那种用最纯净的心期盼未来的感觉,再也没人能感受到了。 她还记得最后一场英语结束,自己忍不住翘起的嘴角,下了考场,跟言勋得意道“首都见?” “首都见。”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清爽地笑着,笑容比那天的阳光还要明媚。 后来,她报了社会学专业,他报了临床医学。 说好一个发现社会病灶,一个解决人体病灶,结果三百年前他说要帮她看社会病灶,转到了安乐科做了一名安乐医生,从此两人渐行渐远。 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本应是冲破死亡看向希望。 转到安乐科之后,他看到全是社会问题下笼罩的死亡阴影。 是她的学科,是她在研究的东西,造成了这种糟糕的情况。 对世界充满失望的他,终不能再跟她互相理解。 曾经最熟悉的人,轻易地站到了对立的两面。 铃声再次响起。 宋思娴跟另一位考官抱着考卷去考务办公室。 考生们纷纷谈论着今天的考题。 “第一大题考捂热综合症,也太简单了吧,这还怎么拉开差距啊?” “婴儿鼻塞的几个原因里,我忘写药物因素了,只写了生理构造、疾病、异物。” “备孕的几个题我都看过,生理我感觉没什么大问题,主要还看今天下午的心理了。” 下午,每个考场都少了些考生,宋思娴所在的考场缺考了约三分之一。 将试卷封存运走之后,当地教委带着考务人员去酒店吃饭呢。 宋思娴在车上望着萧瑟的考点门口,以及零零散散走着的考生,觉得有些恍惚。 育考终究不是高考啊,没有热血,没有解放,有的只是第二天重回工作岗位继续马不停蹄的工作。 没有阳光,没有青春,也没有憧憬。 更没有那些真正的初生牛犊般的少年。 电话响了,是方苓玉打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 “你弟弟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明天你就去医院陪他吧,你爸咨询室这边我也要过去帮忙。” “嗯,你把房号发我一份。” 方苓玉的语气比较平静,所以,宋一航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多半是疲劳过度。 她心里有事,吃完饭就从酒店出来散心。 酒店旁边有一个公园,夕阳下,景色还算不错。染了暮色的香樟林,亭亭净植的荷花,散步的行人,微风吹过有些让人陶醉。 不远处传来了惊呼,宋思娴看过去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正脱了上衣往湖里跳。那片荷花从跟着晃动了一番。 很快,那里围了一圈人,宋思娴也走了过去。 脱了上衣的中年男人,臂弯里夹着一个男子往河岸上推,岸上的人伸出手来,把已经失去神志的男子拽上了岸。 急救之后,男子悠悠转醒,看见围着的额众人,趴在膝盖上又开始哭“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救他的中年男子已经穿上了衣服“你要是想死就去申请安乐,在这儿寻死就是一时冲动,我们必须救。” 旁边人纷纷附和。 那中年男子蹲下身去拍他的肩膀“是不是考试的事?” 他点头。 全球育考过后,是会经常出现这种事情。 “叫什么名字啊?” “周然。”他边抽噎边回答,还是没有抬头。 “这样啊周然。”中年男子开导他“我跟你说,这育考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就完了,总有一天能考上的。” “你不懂!”周然越哭越凶,拿袖子擦眼泪。 宋思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了出去。 在这个能源紧张,推行环保节能的社会,大多数人又重新养成了带手帕出门的习惯。 周然接过手帕,抬头说了声“谢谢。” 中年男子趁着又问他“你说哥不懂,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说不准就解决了。” “解决不了。” “你先说。” “我,我女朋友,我这次要是考不上就跟我分手了。” “那你再找一个啊。” 宋思娴看周然又要哭,走到中年男子身边蹲下“我来。” 知道自己说错话,男子不好意思往后撤了撤。 她语气温和“周然,你女朋友也可能说的是气话,她要知道你因为她一句气话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她不是说气话,她,她家里人已经给她找好对象了,如果,如果我考不上,他们就结婚了,都说好了。”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许久。 那位中年男子再次忍不住再次吐槽“……都这么绝情了,喜欢她干嘛?” 宋思娴看了他一眼后,他非常抱歉地捂住了嘴。 “你跟你女朋友认识多久了?” “三十多年了。” “也还……”不算久“你是后新生儿吧?”不然七百多年了,因一段三十年的恋爱就要死要活的有些说不过去。 “嗯。”周然点头,又补充“但是我也六十多岁了。” “我谈过四百年的。”宋思娴的目光很真诚,不带任何长辈的藐视,而是像跟朋友倾诉一样。 周然不哭了,认真倾听。 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小声讨论。 四百年不是小数字,很少有人会有这么长的恋情,有的人四百年都能结十几次婚了。 “我们结婚了,又离婚了,到现在我还喜欢他,可没了他也一样的生活。我不否认你的爱情,我相信你爱你的女朋友,但人生不止有爱情。 也许多年以后,你会发现一个能让你付出所有热情的事物。也许你会喜欢上另一个女孩,时间那么久,人的心境会慢慢产生变化,到时候再遇到跟自己相契合的人是非常有可能的。也许她还会后悔。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只要活着。” 男孩愣了许久“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那他喜欢你吗?”周然显然对她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喜欢。” “那你们为什么?” “因为那个让我们付出所有热情的事物。” 男孩阅历浅,没有经历过铺天盖地的天灾人祸、社会变迁,没有在浪潮中被裹挟翻涌,自然容易被感情所牵绊。在这个时候用过来人的态度鄙夷他、嘲笑他的选择都是没有用的,他没有经历过,不会意识到这些,在他们小小的世界里,他们以为的全部就是全部。只有真诚的推心置腹,把双方放在同样的位置,才能打开他们的心扉。 “考试辛苦吗?” 没想到宋思娴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周然呆了一下,而后点头“辛苦。” “你父母当年考试也很辛苦。” 过了约半分钟的时间,男孩才说话“……对不起。” “以后还这样冲动吗?” “不会了。”他站起来给周围的人鞠了好几个躬“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救他的那位大哥过来,把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走,哥们带你去喝酒。” 周然刚要摆手拒绝,就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哎别客气,我们aa。” 所有人都被他这句aa逗笑了。 “姑娘,去吗?” 宋思娴笑着摇头“不去了,还有事。” “那我们走了啊。” 他们走去的方向,红霞满天,温热的风徐徐吹着,消散了些暑气。 第三章 舒适区 宋文峰和方苓玉父母开了个心理咨询室,离家里稍微有些远,两人轮休工作,一替一年,因为育考后一个月就诊的人数比较多,轮休的那个人也会去帮忙。 在长生社会,心理咨询室早就开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去心理咨询,就跟吃饭一样经常。 宋思娴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简单熬了皮蛋瘦肉粥,又在楼下饭店要了份凉拌牛肉。骑车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到十二点。 医院的停车坪上早已停满了自行车。 相比于七百年前,此时人们的出行方式基本回归自行车和公共交通工具。 私家车每人每月仅可上路四天,有特殊需求必须递交申请。 为了鼓励节能环保,邻里亲戚公用车辆可根据户数增加使用次数。宋思娴所在的小区就是以单元为单位,十四户人购买两台车,使用时要提前跟其他用户报备。 因为使用次数有限,没什么事大家都会以节能工具为主。 按照房间号找到了宋一航,他坐在病床上,还在看手机。 “吃饭了。” “哦~”宋一航看见是宋思娴,,笑着问她“监考怎么样?” “又不考试,当然很轻松。” 宋一航将手机放到了桌上,去开饭盒。 宋思娴低头看到了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是某两个小国家的军事冲突。 “一航,不用太拼。” “不行,我们要赶在更大的灾难发生之前。” 世界上最大的某个国家已经蠢蠢欲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她没有急迫感,不过是相信自己的国家不会卷入。 宋一航则比她更有责任感一些,因为他的研究领域就是能源。 七百年前就说即将要实现的可控核聚变,到现在还没能达到商用要求,世界上许多为此投入的国家都选择了退出。 它近在眼年前却遥遥无期。 宋一航就是还在研究的庞大队伍中普通的一员。 “不管怎么样,照顾好身体。” “嗯。” 虽然都是好几百岁的人了,在宋思娴眼里,宋一航始终像个孩子一样,永远赤诚,像多年前初入研究所时一样。 “姐。”他犹豫着开口“我见到言勋了,你们还能和好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你的课题定了没有?” “定了。” “什么?” “全球育考后的高发犯罪。” “你逃避了安乐,是不想见言勋吗?” 三百多年前,她说想研究安乐,言勋就申请调到了安乐科,后来……如果能重来,她一定不会让言勋做出这个选择。 “是。”没什么好辩驳的,育考是组里前段时间给她的一个大方向,而育考后的两大社会问题,犯罪与安乐,她只选择了其一。 早在五百年前,安乐就成为了人类的四大死亡方式之一,与天灾、人祸、疾病地位同等。无法自然死亡的世界,总有人想要死去,某段时间自杀率上升之后,全球就共同推行了现行的安乐体系。市级以上行政区,必须有一个标准安乐科室。 医院最西边的那栋小楼,就是清源市唯一的安乐科,也是言勋工作的地方。 安乐科是独立的楼,一楼用来提交资料,二楼审核,三楼注射,各环节工作分明。 资料提交可一次性准备好,审核则通常需要3-5天,包括资料查看、问询和走访等,确认申请者意愿。医生只负责注射,不参与意愿审核。 申请者审核通过才能跟言勋预约时间,且审核通过当天是不予受理的。这就意味着,如果哪天没有预约,他就真的没有工作。 没工作的时候,他就会到门诊楼帮忙,给其他医生代会儿班,让他们有个吃饭和休息的时间。 昨天是育考,基本上没有申请者,而育考过后,那个高峰期也会隔上一两天才能走到他那里。所以他照常到门诊楼给人代班,遇到了被送来调养的宋一航。 宋一航的研究所里其实是有一名应急医生的,但宋一航并没有什么毛病,也并不需要怎么看护,就被送到了普通医院,让他调养两天。 “营养不良,疲劳过度。”言勋将他的症状写进了系统里。 “姐夫……你跟我姐……最近见过吗?” “没有。给你开了点葡萄糖,挂完回家休息两天就好了。” “我单位让我住院。” “不到住院标准,不要浪费公共资源。” “你们医院空那么多床位,我自费还不行吗?” “为什么想住院?”言勋不解看他。 “家里没有人。我爸妈去咨询室了,你也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然后我姐去外地监考了,现在也不在,我回家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言勋无奈给他开了住院。 今天早上的饭也是言勋给他带的。 昨天方苓玉见了言勋,就说自己早上要去咨询室,来不及做饭,就让言勋帮忙带了一顿饭。 除了宋思娴和言勋本人相处的不好,两家其他人的相处都还比较和睦,跟离婚之前比,也没疏远太多。 宋一航怀着私心,没有告诉言勋宋思娴中午会来。 所以,当言勋特地回家一趟给宋一航做了饭,拎着饭盒进门的时候,宋一航的眼神闪躲极了。 宋思娴回头看到了他,微微愣着。 眼前的情况太明显了,从住院到现在,都是宋一航的套路。他总把宋一航当弟弟当小孩,却忘了他再小也是活了七百多岁的人,能单纯到哪里去。 病床的小桌上,粥菜都摆的整整齐齐的,显然不再需要他手里的饭。 “我还没吃饭呢。”宋思娴略带期盼地看着他。 他们熟悉到所有的心理活动都能被对方猜出,然后再准确地找出最让对方舒服的相处方式。 “嗯。” “把腿绻一绻!”回过头去,她就换了副面孔,凶凶地拍了宋一航腿上的被子。 宋一航乖巧收了腿,盘坐着。宋思娴坐到了他的对面。 言勋将饭盒放在小桌上,打开。 虾仁蒸鸡蛋,鲫鱼汤,比她带的饭好太多了。 宋思娴没忍住嘲了宋一航一句“活该你吃不到。” 宋一航有苦难言,心说我是为了谁啊? 言勋不再说话,坐到了一边板凳上,拿出手机。 吃完饭,宋思娴将饭盒盖好“我去洗一下。” “不用了,我带回去洗就行了。”言勋起身。 “一并洗了吧。”她说着已经把所有饭盒摞在了一起。 于是他又坐了回去“嗯。” 等宋思娴离开,宋一航有些不满“你还喜欢我姐吗?” “喜欢。” “喜欢你为什么不好好利用机会跟她一起去刷碗?” “你姐不会想让我跟她一起去的。” “你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吗?”宋一航突然叹息,他真的是失望极了,觉得两个人没得救了,什么助攻都不管用。 “你们都让对方太舒服了。爱情有时候是可以逾越对方的舒适区的。” “那不是我们的爱情。” ……!他…… “以后别做这种事了,你姐会不舒服。” “……你们真的是绝了!” 第四章 父亲 知道宋一航并不需要住院,吃完午饭稍一会儿,宋思娴就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把人领回了家。 宋一航是真的困,回到家就睡了,一直到晚饭宋思娴去敲他的门。 “吃饭了。” “……知道了。” 去给宋文峰和方苓玉送饭回来,几个大爷正在小区门口坐着看晚间新闻。 小区门口放电子屏是市里的规定,特别是育考过后,白天全是关于珍惜美好生活的电视剧。 新闻里那看了几百年的女主持人严肃说道“育考过后24小时,全国各省市安乐科接收到安乐申请已达2471人,比上年同期增长12人。” 一个大爷叹气“嗨,才这几个人,今年考试这么难才只比去年多了12个人。” 其他人纷纷回应“是啊,这跟难度相比不科学。” “去年比这多两千多个名额呢。” “也不知道是去年的人太脆弱,还是今年的人太坚强。” 几个大爷笑成一团“说不准明天会多,后面超越也是有可能的。” 宋思娴提着饭盒过去,几个大爷还跟她打了招呼“思娴啊,你爸妈今天忙吧?” “嗯,还挺忙的。”宋思娴礼貌微笑“一航还在家等我,我就先上去了。” “赶紧去吧,一航这小子不常回家。” “嗯,大爷再见。” 对不相干生命的冷漠,亦是整个世界的通病。 这种冷漠,在过去表现在看见别人离奇死亡视频的惊呼与调笑,在现在则是对数字的轻描淡写。 死亡,是全球人口统计网上跳动的字数。 死亡,是交流间的谈资与笑柄。 死亡,是教育机构营造的焦虑。 死亡,是媒体的狂欢。无论冷语与温情,都带着目的。 对死亡,唯独缺少了敬重。 隔天把宋一航送回研究所,宋思娴就回到了学校。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她需要准备出考试试题了。 关于育考的课题,研究所已经代她的项目组跟公安那边打过招呼了,随时去都可以查阅以往卷宗,那边还答应研究所,可以帮忙提供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 虽说社会学在几百年里发展了很多,但基本方式很难改变,比如这些机密性文件,还是得去到保密机构内被监督查阅。 时间过得飞快,言勋的第一位“客人”来了。 进到注射室的是一位老人,以及他的儿子儿媳。需要注射的是老人,儿子儿媳只是陪同。 言勋核对完相关证件之后,又浏览了大概的申请资料,例行将家属请到门外,向老人询问了几个问题。 “请问您是王盛德先生本人吗?” “是的。” “资料上您写的安乐原因是活太久了厌倦了,请问是原因否属实?” “是。” “资料上说您的孙子今年参加了育考,只考了一科,请问,您是否是因为孙子的生育资格才选择的安乐?” 为了人口换新,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个默许:如果三代内有人安乐,那么该家庭可在一个月内申请两个生育资格,凡符合体检标准,百分百申请通过。 “不是,那只是碰巧,我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更烦了,便宜他了。” 哪怕知道事实如此又怎样,原因直接大喇喇地写在上面也会审核通过,前面的说辞,不过是给社会道德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您是被迫的吗?” “不是。” “您确定要安乐吗?” “确定。” “在安乐之前我需要告知您,安乐一旦开始,临时反悔是不一定能抢救回来的。” “我知道。” “好的。”言勋收起资料将门外的两人请进屋。 “我想一个人进去,静静。”老人拒绝了儿子儿媳一同去注射室。 儿子儿媳看向言勋。 “你们的决定。” 言勋的男助手已经先行进到了注射室开启仪器。 “那我们,就在外面吧,嗯……喊我们。”儿子说着话,眼里开始有些湿润。 “走吧。”言勋前方迈步,老人在后面跟着。 戴好仪器,老人看向门外的方向,突然朝言勋笑了“下一个就是他们了。”说完就闭上了眼,嘴角还留着笑意。 言勋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寒冷:社会冷,亲情也冷。 注射键按下的那一刻,他心绪复杂地望向那跳动的心电图,然后看着它渐渐平缓成为一条直线。 打印机工作的声音响起。 他把注射器和其他仪器收好。 “言医生,报告。”助手将整理好的报告递给他。 “嗯。” 两分钟后,注射室传来夫妻的痛哭声,言勋在工作桌前打出了死亡医学证明,签了字,在外间等待着他们出来。 医院的系统是跟公安联网的,很快,全国人口统计网站上的某个数字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全球人口统计网上,那数字也跳动了几下。 一个数字减少了。 又一个数字增加了。 一个父亲消失了。 另一个父亲即将来到。 第五章 永恒的少年(上) 全国2471份安乐申请,到了48小时、72小时、90小时渐渐变成3629、4013、4655份。 送走第一位申请人,第二位申请人就已经来到。 言勋面前是位坐着轮椅、面上极为安定的少年。 少年名叫洛笛,腰部以下瘫痪多年。 被留下单独问话的时候,少年的父母跟言勋鞠了一躬“麻烦医生了。” 洛笛是言勋见过少有的,看起来完全跟普通人无二的申请人,他面上没有绝望,思维清晰,微微笑着,温和有礼。 “若与病魔抗争几十年,我想我可以坚持,可我后面是无尽的生命,我累了。” “真的是你累了吗?”言勋心中有其它的猜测“是不是……不想拖累他们?” 男孩愣了一下,突而笑了,笑了之后就开始哭。 言勋给他递了纸巾。 “你还可以后悔,他们很爱你。” 男孩哭了好久才稍稍平静了心情“不,我决定了。” “嗯。” 谎言虽然会被揭穿,但一颗拥有爱的心脏也会永远孤掷前行。 闭上眼之前,他深深望了一眼抓着他手臂的父母,像是突然轻松了一样,朝他们灿烂一笑。 两个中年人,终于在那一刻卸去了父母的坚强,跪在床边,悲恸欲绝。 “笛笛啊……” 看久了生离死别,言勋还是会动容。 父母又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的想法呢?不拆穿而已。 半个月后,言勋又见到了这对夫妻,他们朝言勋微微笑着,鞠躬“医生,我们又来了,这次我们一起。” 一向稳妥的言医生,在这次注射之后,一个人在天台呆了许久。 夫妻的话一直在言勋耳边。 “他是我们甜蜜的负担。” “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或许在普通世界里,一切都是有限的难关,可在这里,所有都是永恒。 爱是永恒,痛苦亦是永恒,这永恒逼迫着人们从中做出选择。 他们互相赠予了解脱,又选择了陪伴。 天台上,那个男人用手撑着额头,细碎的哭泣声被风吹走。 —— “笛笛,看看咱们的新家~”老旧的小区里,洛世鸣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栋楼前,后座是还在上小学的洛笛。 洛笛背着书包,一脸兴奋地跳下车“我们有家了?” “对,不过楼层比较高。” “那也没有关系,我们上去看看吧!~” “还没装修。” “没装修也想看。” 洛笛在破旧房子里来回跑着,前户主没有清理完的垃圾还把他绊了一下,没有摔倒,父子两个人相对笑开了。 “我也跟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家了!” 洛世鸣和妻子郑盼各自都在工厂里工作,吃住都在厂子里,洛笛上学的时候就住校,星期放假就跟着洛世鸣在员工宿舍挤一个下铺。 在他的概念里,那都不像家。 家是只有父母亲人在的地方。 他更喜欢称那里为爸爸工作的地方。 到了宿舍,洛世鸣的几个工友纷纷过来跟洛笛说话。 “笛笛又来啦。” “布置的作业多吗?” “你爸带你看新房子吗?” “看了!”洛笛兴奋地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作业“特别大!特别好!” 洛世鸣开心地摸他的头“你喜欢就好。”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身影在认真做着作业,大人们相视一笑。 洛世鸣借钱买了房,还了八九年才还清。那一年,洛笛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清源大学,就读计算机专业。 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洛世鸣和郑盼都哭了。 奋斗了半辈子,家终于有了,孩子也有出息了,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人感动。 那口压抑了半辈子的气终于舒展开来。 洛笛大学毕业那年,全人类最大的喜讯来了。 医学联合会宣布共享长生成果的那天,所有公司放假,只要不是时效性特别强的工作都被放到了一边。洛笛一路从人山人海的大街上跑到了家里,看到楼下的洛世鸣和刚跑到家的郑盼,三个人相拥在了一起。 四周都是欢呼声,隔壁卖粽子的大爷将小推车往人群里一推“都来吃了!老汉刚煮好的粽子,不要钱!” 一楼的住户把音响开到最大,所有人在楼下一起唱歌跳舞。 一首首有年代感的歌从哪些大爷大妈嘴里唱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唱得热泪盈眶。 那之后房价飞涨,洛世鸣看着新闻总是会骄傲地对洛笛说“还是你爸明智,砸锅卖铁买了这套房!不然现在想买也买不起。” 每到这时郑盼就会笑他“是,你最聪明。” 一切社会消费让步房产的后果就是,其它非必要高价消费品价格的降低。 洛世鸣趁着低价往家里买了一辆车。 一家人工作之余就会开着车去兜风,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洛笛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叫常小晴,是公司新来的同事。 常小晴对他很好,后来他才知道,常小晴喜欢他的朋友,对他好只不过是在拉他朋友的好感。 后来她跟朋友结婚了,洛笛还去当了伴郎。 新娘被其他伴郎为难的时候,他友好替她解了围。 常小晴之后又结了两次婚,没有一次跟洛笛有关,两人甚至断了联系。 因为生命无尽,洛笛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洛世鸣和郑盼就也没有催。 后来,洛笛所在的公司倒闭,他就开始换工作。大概换了六七次工作之后,他又跟常小晴成了同事。 常小晴的这段婚姻也不是那么的美满,两人同事没多久后就离了婚。 在某个普通的周末,洛家一家人又出去游玩。 常小晴跟洛笛发了信息:我离婚了,刚刚。 洛笛坐在后座,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回复她:没事,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他打开车窗吹了一会儿风,心情颇好。 可是变故,从不看人心情。 他从车祸中醒来,腰以下陷入瘫痪。 他的未来,也跟着陷入泥沼。 第六章 永恒的少年(中) 他以轮椅为伴,用了很长时间才从瘫痪的事实中走出来。 洛世鸣和郑盼给他讲了很多励志的故事,将很多年前的一些名人故事分享给他。 半年后他利用自己所长,尝试自己做页游网站。 刚开始网站没什么点击量,大都是洛世鸣夫妇找同事去点的,也正是这一点流量支撑他继续做了下去。 他利用公共素材,做了很多小游戏,久了之后网站竟然也聚集起来了些人气,开始有广告商联系。 他挣了点钱,之后就想着做原创游戏。 那点钱就全被他拿去招募员工了。 两年的时间,当他花光最后的款项时,游戏终于上线了。这个app、pc都可以玩的剧情游戏,成了当季的小爆款。 游戏挣了不少钱,主创团队却在下一个游戏上产生了意见分歧。 大公司的薪资诱惑、发展平台,以及最致命的产品允诺,让他们迅速分道扬镳。 洛笛和另外一个留下的主创,一起招募人权再续项目,结果等到上一个游戏渐渐退出市场,他们都没能再做出一款爆款。 公司倒闭,所有人在一起吃了散伙饭,洛笛和那位主创在酒席散尽后,望着空荡的宴厅无声流泪。 洛笛欠了银行很多钱,却坚决不让父母帮忙还贷。 他一边运营着那个流量式微的网站让每月都有一点点进款,一边找着新的进款方式。 因为声音好听,做了个电台,每天在后台收读者的来信,然后解惑。 时间久了他的电台小有名气,吸引来了很多女粉丝。 贷款还完了,还有人请他去录课。 也正是那次录课之后,他被同行爆料腰下残疾不能人事,导致很多粉丝脱粉。 电台流量垮塌,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但是这次的最初跟之前那次不同,这次的失去还伴随着大量的恶言恶语。 他自闭了一段时间,后来决定远离网络。 隔壁楼的奶奶教他捏泥塑,他特别认真,每天早早过去学习。学成之后奶奶去出摊,他就在家里捏泥。 看他状态逐渐好起来,奶奶就鼓励他走出去,跟自己去公园摆摊。 那段时间洛笛过得很开心,他在公园认识了很多爷爷奶奶,一起聊天,晒晒太阳还算惬意。直到……直到遇到常小晴。 常小晴跟朋友去公园玩,恰巧看到了他,之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朋友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发现常小晴的异常,之后指着一个方向跟常小晴说话,像是在找路。 他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便再也没有回头,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终对生活失去了热情。 “笛笛,电视我给你打开了。”洛笛意志消沉、不愿出门之后,洛世鸣就强迫着他看些新闻和电视,一是希望外界的活力能重新唤醒他,二是怕把自己完全关起来。 只要通往他心里的那扇门,有一道小小的孔,光芒就有机会照进去。 电视上放的是当下最火的电视剧,男主女主在三百年内经过多次复合、误会、分手之后重新在一起的故事。 洛笛缓缓地转着轮椅出来,拿着遥控器改了台。 画面停下,是某地方台的谈话节目《桌上春秋》。 “张教授,马上就育考了,我们都知道育考后容易出现的两大社会问题,安乐与犯罪。你说这两件事情真的就没法彻底解决吗?”女主持人一头长发扎了个马尾,一双眼睛含着笑意,很像常小晴。 “这件事情……”张教授组织了下语言“怎么说呢,它们产生的原因都是没办法解决的,源头解决不了,问题就永远都存在着。你总不能说,哦,谁没有考上、心情不好,我们就给他多开放一个名额。你有一个先例,后面都会源源不断的跟上,那样社会就乱套了。” 女主持人点头很是赞同“张教授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比较有可能发生。据我说知现在的安乐程序又延长时间了。” “对。”张教授接话“育考过后很多人都是一时冲动。冲动好解决,让他冷静下来就好了。我们原来的审核程序是六道,一是本人初次意愿确定;二是亲属确定;三是朋友确定;四是邻里确定;五是本人的二次确定;六是医生对本人的三次确认。 这以上每一道程序,每年都保护了不少人。就像这最后一道,很多人觉得没用,其实有用,因为很多人他平时胆子很大,只有到医院了,快注射了,才真的怯场。医院也有一个暂行办法,就是根据申请书取消比发奖金。” 女主持人笑着接话“有句话说;全世界都想让你死的时候,唯一能让你死的人,却是最不想让你死的。看样子是真的。” 洛笛觉得主持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放下遥控器,去接了杯水。 电视继续播放着。 “……今年在本人二次确定后加了一条,让写人生回顾,自己给自己立档案。这一条我觉得真的特别聪明,想出这条规定的人真的,太聪明了,它应该会称为今年安乐的最大阻力。” “对,我看到这条新规的时候也愣了。”女主持的表情特别生动“这简直是终极武器了。我看到网上还有网友说:太残忍了,死都不让好好死。还有网友画了套漫画,在主角走到那一关的时候,骂了一声,然后放弃安乐了。 但是我也看到网友说,这样会有增加自杀率的危险。您说存不存在这种可能?” 张教授绷着嘴思考了会儿“可能性不高,因为自杀是不能兑换生育资格的。” 女主持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 张教授也露出了微笑“安乐之所以会这么大范围,还有一个原因是它可以兑换生育资格。虽然大家明面上不太说,但其实,都明白。三代以内一个安乐可以换两个生育资格,也就是说,一命必换一命。这样的好事,你说要去自杀,那就不是很划算。” 洛笛微皱眉头,换了台。 从纪录片换到动画片,又换到情景喜剧,洛笛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突然转着轮椅回到了自己屋,打开电脑,查了安乐的相关事项。 果然。 那阴郁了许多年的脸上,终于迸发出了一线柔和光彩。 第七章 永恒的少年(下) 他知道自己在家的这些年,洛世鸣和郑盼费了很多心神。 家庭经济条件也被他一个人拖垮。 自己只要存在,就是两个人永远的负担。 也想过死,但死了又能怎样,留给两个人永远的伤痛吗?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所在的小区重建了两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高,但因为相处时间久,邻居也都认识。 “笛笛出来了~”楼下遇到了买菜回来的楼下王阿姨,对方欣喜朝他打招呼。 “王阿姨好。”洛笛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这是去哪儿啊?”阿姨见他心情挺好,好奇问道。 “外面逛逛。” “那行,路上小心点。” “嗯。” 他手里拿着游戏手柄一样的遥控器,控制着轮椅往小区门外走。 商场里繁华如往,热热闹闹。 因为新出生的婴儿数量太少,相关用品量产困难,难以盈利,除了国家基础教育社区和部分大牌高奢之外,就很少有儿童用品店。 但,有些事物也可以相通。动漫店里的东西,有很多儿童也会喜欢。 洛笛在动漫店里转了许久,买了一个布娃娃,和一个小汽车。 布娃娃是最近特别火的动画片里,集勇敢和智慧于一身的小国公主。公主名叫茉莉,孤身前去魔兽大陆拯救自己的父王,路上遇到三个同样去拯救国王的本国勇士,在笑与泪水中,四个人经过误会与磨合,终于成为锐利的剑刃,潜入敌营。 洛笛记得最后,公主和三个同伴突击出现困难的时候,动画转到了上帝视角,许多个自发拯救国王的小分队纷纷从营中出现,完成了各个困难的关卡。 这一段比较热血,他也曾动容,但动容的不是爱和勇敢,而是节节溃败的无奈。 坚不可摧的魔兽大陆,持有最先进武器的军营,终究千疮百孔。就像光鲜亮丽的当下,无数细小的问题滋生,当这些问题经由起点燃烧,互相呼唤的时候,足矣让庞然大物突然垮塌。届时光鲜不再,强者退败,残破的大地上,一切都将黯然收场。 他看万物如此残破,却也知道万物本意为光鲜,这勇敢的小姑娘,本身依然是勇敢和智慧的的代言。 小汽车则是一个文艺动画里主角开的车。这辆车曾带着主角穿过五光十色的城市、游历山河大川,最后陪着主角回到了家。 它是主角唯一跟在身边的朋友,无论悲喜,主角都会第一个分享给它。 它也是故事的唯一见证者,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有一辆车遇见了许多个人的一生。 洛笛希望,自己的弟弟或妹妹,可以勇敢的面对这个世界,经历无数春秋,逐渐充实。 他亦希望他们打败生活,亦或者与生活共舞,而不是被生活扼住喉咙。 将两个手办放进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洛笛心情大好。 他还要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少顷,他拿出纸和笔写信。 写给未来的弟弟或妹妹,嘱咐他们好好长大,然后保护自己的父母。最后别忘了有这个哥哥。 只要自己去安乐,他的父母就可以再拥有生育资格。 而他的弟妹,将是一个健全的,能照顾父母的孩子。 这个家庭也会变成一个正常的,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 ———— 为了让洛世鸣和郑盼同意他离去,他开始频繁地朝两人发脾气。 碗碟,砸过; 遥控器,摔过; 轮椅,故意弄翻过。 两个人总是忍着泪收拾着残局,而后温声细语地安抚着他。 但他并不需要安慰,他只是需要一个被接受离开的理由。 “我不想活了,活够了。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这是他的理由。 而他的书桌里,则藏着另一个理由。 后来,这个理由终于被发现。 他刚跟洛世鸣和郑盼大吵了一架,开着轮椅就出了门,郑盼去他屋里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郑盼捡到一个东西不知道放在哪里,就打开了他的抽屉。 那两个手办是如此的醒目与与众不同。 手办边是两封信,她打开了,没一会儿洛世鸣也进来了,就着她的手看完了信件,两人掩面哭泣,久久无声。 当天晚上两人彻夜未眠,终做出了某个决定。 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个决定勇敢不凡;在世界里的他们,这个决定渺小普通。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或光鲜亮丽,或千疮百孔,他们在对方眼里永远光鲜生动。 我们渺小吗?我们永远伟大。 第八章 周期厌工 除了小部分确定自己育考考得很糟糕、且特别想拥有资格的人外,大部分人都还怀着希望在等待,没有绝望,带着希望。 新闻安静了几天,社会也浸在短暂的平静之下。 宋思娴刚从学校上了晚课回家,就收到了好友万丽柔的电话。 “出来陪我喝酒。” 人类活得时间越久,社会网络就越复杂,社会也因此增加了些稳定性。 育考出成绩后是犯罪高发期,新闻会在这段时间呼吁人们尽量不要太晚出门,而其它时候,基本上都可以大胆出行。 酒吧的位置离宋思娴家里还有段距离,她没有骑车,选择了乘坐地铁。 约莫半个小时的时间,她才到了万丽柔说的酒吧。 酒吧比较文艺,装饰考究,细节处均是些名著的文摘,和当下流行语。 万丽柔早点了酒,坐在那里等着她。她一身职场丽人的穿搭,一头波浪卷被放到了一侧,正跟调酒的小哥说着话。宋思娴远远地看到她走了过去“我来了。” “坐吧。”万丽柔朝她一笑,然后推了推酒杯“来的挺快。” “你找我,能不快吗?” “哎呦……”万丽柔抚了抚额前的碎发“那我可真是荣幸。”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心事,最近特别烦,唉……没劲,工作没劲,周期性没劲。”她 “我记得上次是五六年前。” “对,我真能忍。” 宋思娴笑着叹了口气“跟我说一说吧,又有什么奇葩事,也让我平淡无奇的生活添点亮。” 万丽柔摇头,把眼前的台卡拿了起来“你看这菜单下面的话:酒不好喝,那是酒吧不好。我跟你讲,工作不好,那也是公司垃圾。”之后她为宋思娴描述了自己那糟心的办公室生活“你说这些作精,就不能好好工作吗?每天勾心斗角、占这个便宜、压那个流程的,有意思?” “可能就因为……没意思?” “特么都几百岁的人了,没意思也不是这种有意思法啊,不给别人添堵难道不是职业道德?” “你说的对。”宋思娴笑着抿了口酒。 “你都不烦吗?”万丽柔反问她“我换了这么多工作单位,都烦得慌,你在一个地方呆了几百年,怎么呆下去的?还有你那个弟弟,整天搞研究,不是核心研究人员也那么拼,拼到住院,至于吗?” “他什么情况我是不知道。但我每年都有新学生,而且我们办公室的职称都那么高了,还能怎样。” “重复的工作你不感到烦吗?” “只要社会在在变化,我的工作就不会重复,毕竟我们研究的是动态社会。” “真羡慕你,我都已经不热爱我的事业了。” “你不是要争做行业top10?” “感觉还挺蠢的,top10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活着。”万丽柔摇头轻笑“我以前啊,总觉得,人生早着呢,反正也不会老、不会死,可以肆无忌惮的拼搏,既然是菜鸟那就慢慢积累经验呗,总有一天是可以积累到某个程度的,但现在……我发现不是那回事。”她说完喝了一大口酒“别人永远高山仰止,你永远被生活蹉跎。永远,永远没有理想生活。哪怕给你永久的时间,那又如何?你反而失了热爱。哦不,不是你,是我,我失了热爱,我太菜了。” “慢点喝。我相信你的热爱,你现在只是疲惫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对,我是累了,但我可能好不了了。”万丽柔叹了口气“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总跟你说,老了要住同一个养老院,呵,老不了了,没有这个机会了,我永远,我们永远,没有休息。哼,比起一眼看到头,一眼看不到的日子也可怕,就像一条小船在海上漂泊,眼里看不到一座岛屿。你越来越知道,漂泊没有意,因为‘永远’没有意义。” “你有点醉了。” “是有点。” “那还没醉。” “哈哈哈哈对了我跟你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你还记得我们学校的男神吗?” “……言勋?” “不是。”万丽柔摇了摇头“是沈烁。” “沈烁?……”宋思娴好像想起来了“文科班的?” “对,你还记得?” “有一点印象,理言勋,文沈烁。” “哈哈哈哈哈哈”万丽柔笑得放下了酒杯“你老公搭理人,他不搭理人。那时候你还说,学理待人有礼,学文充耳不闻,我记得特别清楚!” 宋思娴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确实曾如此会闹“怎么了?你见着他了?” “见着了,跟我新公司一栋楼!说是前年从沿海城市回来的。” “他对象还在吗?”宋思娴还记得,沈烁好像也是有对象的,大学那会儿班级群里还传过消息,说是追了沈烁好几年的妹子,两人终成眷属了。 “不在。哎,重点不是这个,是他变了,我的男神不见了。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抓走了我的梦想,也让男神变得泯然众人矣,他现在……唉,特别普通,一点也不光芒万丈盛气凌人,就……很像咱们班主任。” 见宋思娴笑,万丽柔解释“你别以为我是夸张,他现在真的是一个培训班的班主任。我知道真相的时候都幻灭了,男神怎么能去补习班跟别人耐心讲题呢?他应该谁都不想搭理啊!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而且,你没看到他跟别人做课程咨询的样子,真的,绝了……” “你可以尝试一下追你男神。” “我拒绝,他已经不是我的男神了。” 宋思娴笑着喝了一口酒,开始琢磨着让谁来送万丽柔回家,照她现在的喝法,迟早是要醉的。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宋思娴也没想起来是谁,待对方朝她点头的时候她才想起,这就是沈烁了吧? 万丽柔见宋思娴不知道朝什么人点头,就会过了头去,静默了几秒钟“这说曹操曹操到,我刚跟咱们老同学说见着你了,你就过来了。” 跟服务员报了酒名,沈烁坐在了旁边“来喝点酒。” 万丽柔笑得一耸肩“看不出来,沈老师还没事来两盅?” 沈烁笑笑,看向宋思娴“抱歉忘记名字了。” “宋思娴。” “沈烁。” “这场面有点像相亲。” 宋思娴小瞪了她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吊言勋一棵树上了。” 宋思娴笑着,算是默认。 她从不避讳别人提言勋,只是不爱听让他们俩和好的话,因为根本不可能和好。 沈烁也记得言勋“你们……”不是结婚了吗? “离了。” “离了?” “嗯。”看得出她不想再说,沈烁就转了其它话题“你们两个经常联系?” “当然了,我们两个互相做对方的小棉袄、垃圾桶。今天她就是来听我吐槽的。” “吐槽什么?” “大千世界,都挺该吐的,可惜吐了也不快乐。” “你现在道理很多,歪理也多。”宋思娴忍不住打趣。 “年纪大了都这样。” 沈烁听她们的对话,没忍住笑了,表情确实很温和,跟七百年前孤傲的他判若两人。 第九章 学校 沈老师怎么想起来当老师?”借着酒劲,万丽柔问出了自己比较好奇的问题。她之前是跟沈烁打过几次招呼,但从没问过这种略隐私的原因“我记得沈老师原来是在投行工作的。” “亲戚开的培训班,过来帮忙。” “那你这过得有点远啊。rab的投资总监,一下换成不知名培训机构的班主任。人也从亚洲金融中心回到了我们二线小破城市。” 沈烁低头一笑“没什么,都是工作。” “也对。”万丽柔拍了下桌子,笑了起来“我刚才还说不想工作呢,没劲,干什么都一样,投行是太累了,当老师挺好的。” 沈烁的酒也上来了,三人碰了杯。 “沈老师经常来这里喝酒吗?以前没见过你。”他刚才说来喝两盅的语气太过于平常了,让人怀疑他经常来这里喝酒。 “头一次来。”在万丽柔探究的眼神里,沈烁解释道“学生约的,说是快放榜了紧张,想找我聊聊。” “男同学女同学啊?” “男同学。” 宋思娴微微一笑“沈老师,你变化真的很大。”刚刚万丽柔只是一个探究的眼神,他就主动解释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哪怕直接开口问他什么,他都不一定会搭理你。 “有吗?”他的眼睛像是藏着些什么东西,表面还带着一丝对答案的渴望。 “嗯。” “是因为跟那谁分手吗?”万丽柔酒劲越来越足,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宋思娴连忙拍了她的胳膊,然后抱歉地跟沈烁说“她喝醉了。” “没事。”沈烁眨了下眼睛,温和一笑。 万丽柔被宋思娴那么一拍,醒了一半酒,尴尬挠了挠头“打扰了。” 停了一会儿,沈烁主动解答“她去世了。” …… 万丽柔这会儿只想缝上自己的嘴,宋思娴也看向了他,那眼神分明写着:你看你问出了什么不要命的问题? 万丽柔端起酒杯“那个……对不起对不起,节哀。”说完一口闷了所有的酒。 “嗯。”沈烁也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看着不错,面上丝毫未变。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生背着书包喊着老师过来了,沈烁就跟她们俩道了别,随男生去了稍远些的位置上。 “你干嘛呢?”宋思娴看万丽柔红着脸却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感觉好笑。 万丽柔一边拿手机打着字,一边回答“我要问问怎么回事?那个谁怎么就死了?” “找谁问?你还跟哪个相关人有联系?” “周小林,她男朋友之前跟沈烁一个公司的。” “周小林?哦,你邻居。” “我猜你已经忘了周小林是我们高中语文课代表了,她成为我邻居那是后来的事,当然现在也不是我邻居了。” “哦。” “我真是服了你,除了我跟言勋,你还记得谁?” “记得班主任。” “那会儿追你的肖胖,你还记得吗?” “记得胖。” “……”万丽柔摇头,专注看自己的手机,没一会儿那边回了几条消息。 周小林:哦,梁姜啊。 周小林:唉,她还挺可惜的。 周小林:她几年前去世了,说是心脏有问题,病发的时候身边没人,就走了。 周小林:沈烁就是那之后辞职的,因为要回去带孩子。 周小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要问的话得等方庆回来,他今天加班。 万丽柔:知道了,不问了就问这些。 周小林:怎么管我问这些? 万丽柔:就是碰巧遇见他,他说他对象没了,好奇。 周小林:[ok] 万丽柔又跟周小林聊了两句,之后一脸烦躁的盖上了手机,之后把自己的头发挠的一团乱“我还以为他只是离婚。” “那他这会儿……”宋思娴看了眼时间,突然想到些什么“哦,这周学业竞赛。” “嗯?哦。” 教育部门有明文规定,除孤儿外,父母双方至少有一个要跟在孩子身边,陪孩子在学校上完基础教育课程,在校期间官方免费提供食住行,每年有事业暂停补贴。 清源地处内陆,恰好拥有除了首都和西南之外的第三所国家基础教育学校。不论是从沈烁之前所在沿海城市的距离来看,还是出于家乡偏爱,他的孩子都应该是在清源就读。 沈烁既然远在沿海城市,那跟着照顾孩子的就必然是梁姜。 梁姜去世后,沈烁便因规定返回清源,入住清源校区,陪孩子上学,所以他回清源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而每年上半年学期末,清源和西南学校的学生都会齐聚首都,参加学业竞赛。沈烁这个时间点会来酒吧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孩子不在家,他比较有空。 万丽柔远远望着那个笑容温和跟学生讲话的身影,皱起了眉“你说,他孩子会恨他吗?” “不知道。” “他真的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工作忙到没时间照顾到家庭,然后孩子妈死了,孩子记恨他一辈子,不认他这个爹。” “起码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就不至于不认他吧……” “那他现在……是赎罪吗?”那忙碌工作造成的后果,让他审视了自己,尝试改变,从高冷男神变成了慈爱父亲?从不搭理人变成知无不言? “可能吧,从rab到培训班老师,不是一般的变化。”宋思娴望着沈烁,微微发愣。现在的沈烁看起来,与其说是在当老师教别人学习,不如说是他在当学生,学习怎么关心人,怎么细心。 rab投资总监,来到清源市,多得是企业给他更好的待遇,他却选择了做一个培训班的老师,每天接触的内容,从金融变成了育儿知识。 “活着不容易,你跟言勋要不要珍惜一下?” 万丽柔这一句话,立马让宋思娴把目光收了回来“不可能。”如果可以理解他们就不会离婚,离了婚就表示这一切都没办法缓和。 “真是不懂你们。”万丽柔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手边的酒喝完“待会儿我醉了就喊沈老师送我回去。” “你不是不想追他吗?” “追不追是一码事,他现在对谁都这么热情,不用白不用。” “还挺会挑苦力。” 第十章 育考成绩 育考放榜是在7月1号凌晨。 6月30日晚上十点,宋思娴还没有睡意,洗漱完之后,将桌上那本《文明的进程》带到了床上,再次阅读了起来。 社交app上满屏飘着的都是育考的相关内容。 #育考# #育考成绩# #育考分数预测# 言勋看着这些内容和后面显示的热度数据,停顿了许久,而后关上了手机。 “叮~” 宋思娴拿起手机,是万丽柔发的信息:去沈老师他们班群里给学生们加油打气!快!我邀请你! 宋思娴:好的。 沈烁非常的认真负责,在群里安抚着大家的情绪,还写了篇文章。宋思娴点进去点了个赞。 万丽柔的信息马上就到:群里有文章,你在文章底下留个言,真情实感一点,鸡汤一点,让人充满力量一点。 宋思娴:好的[0k],没问题。 被动“团建”完,她留在群里观察了好久,发现沈烁竟然跟一些比较担心成绩的学生在唱k。 这也太紧张学生了。 点开一个学员发的小视频,沈烁被撺掇着唱了一首歌,歌曲很老,竟然是还未实现长生之前的歌曲,宋思娴仔细想了想,这么励志的歌曲,倒是像高中班歌。 沈烁这些年,怕是根本没学过歌。 也是,能混到rab投资总监,得消除多少个人爱好。 又拉了两页内容,宋思娴关上了聊天软件,继续看书。 早上起来,不知道这个世界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育考的话题从后半夜就发酵了,到了早上,已经屠版。 清源大学期末考试从这天开始,步行去学校的路上,宋思娴打开了社交app。 #育考成绩#高悬第一,#得知成绩后自杀#紧跟其后。 …… 宋思娴脚步一下停住,两个骑自行车的学生从旁边经过,正有说有笑“我觉得咱们这考试都不算是。” 起因是一个网友晒出了自己的成绩通知单,上面显示取得资格,配文却是:不想考过,突然没劲了,再见世界。 他的朋友看到后留言安慰,之后联系本人就联络不上了,赶去他家里就发现人已经没了。 此事经地方新闻报道了出来,网友纷纷留言表达自己的观点。 只有极少的人表达了同情,大部分人的留言都很偏激。 “不想考过你考干嘛?白浪费了一个名额,那些没考过的找谁说苦去?” “不理解,不明白。” “脑子有问题。” “我媳妇考不上正哭呢,你丫考上了还那么多事!” “死就死吧,我被他气死了。” 敛了神色,宋思娴将手机装回口袋,继续往教学楼走去。 其实今天…… “言勋?” 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有一个小湖,叫七彩湖,是清源大学有名的校景点,湖水清澈,湖底铺着彩色的石头,很是好看。 此时一个背影立在那儿,面朝着湖水,很像言勋。看着那人还要往前走,宋思娴心里一咯噔,连忙跑了过去。 那人的手骨节分明,纤细又有力,看了几百年后,她竟然能立马分辨出来。 “你干嘛?”她温热的手掌伸去,将那只手一把拉住。 她眉毛微微皱着,额前的碎发因为奔跑跑乱了些,言勋回过头看到是她,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好巧。” 谁要跟你巧? “你刚才准备干嘛?”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与怀疑。 “扔个石头。”言勋将手抽出,又要往湖边走,结果又被宋思娴拉住,她问“你考试了吗?” “没有,我就是来扔个石头。”他说着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颗红色的石头。 稍稍松了手,宋思娴开口“那你在这里扔。” 七彩湖之所以是有名的景点,除了好看之外,还因为这湖底的石头大都承载着心愿。每一颗彩色的石头,都是许愿人扔下的,有的还有刻字。七百多年前,他们就曾扔下一颗刻字的石头,上面写着两人的名字,只不过随着时间冲刷,那些字迹估计早已消失不见了。 今天,其实是言勋向她求婚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大学毕业从首都回到家乡,在这湖边朝宋思娴求了婚。 那时候,还没有育考,这个日子也没有变得如此复杂。 一颗石头投入湖中,涌起了层层波澜。 这颗石头上没有字迹。 “怎么没写字?”宋思娴面上终于缓和了许多。 “写了也会被刷平,就不写了。” “……” “我回医院了。”他轻声说道。 “等一下。”宋思娴不是很放心他“你今天有预约吗?” “没有。” “那你请个假吧,陪我监考,结束了我要去找万丽柔,晚上回去估计有点晚,不安全。” “我晚上去接你。” “不行,我被你吓到了,现在就很不好。” “……行。” 教学楼里,宋思娴在教室里监考,言勋就在外面的走廊里等她,起初他趴在栏杆上看景色,后来干脆就坐在板凳上眯了起来,背光的走廊跟外面明亮的世界仿佛割裂开来。 等到铃声响了,有人冲出了教学楼,一个个人,带着影子,让明亮与阴影无限交接,使得这两个世界才像是有所交融。 第十一章 他的世界 中午两个人在食堂简单吃了饭。言勋吃的快一些,就靠着椅背看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 他默不作声的时候会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眼神不着力,冷清疏离的,跟平时与熟人相处时完全不一样。 宋思娴抬头看到他的神色后,刻意打扰“吃饱了吗?” 言勋很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而且不喜欢与人分享自己的世界,这是宋思娴在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的。不可靠近的疏离是他的本质,他把世界上的一切从耳朵和眼睛灌入内心,消化、理解,不喜欢与人分享。所谓的敞开心扉只不过是他把疏离的自己隐藏了起来,让你看不到他的小世界。 他对人的善意就是隐藏自己的小世界,大方有礼地营造一种敞开心扉的假象。 曾经,宋思娴以为自己跟言勋交心了,完全进入他的小世界了,后来才知道,她并没有。 言勋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独立开辟了一个阳光房,她进入的就是那座阳光房,而其余的地方,言勋一直不想让她了解到。 喜欢,连接着两个人,两端却并不对等。 宋思娴曾想,能在言勋的心里有一座阳光房已经实属难得,这已经是这个男人给这个世界最高的待遇了,但时间久了也会失落。 她会刻意打断言勋的沉思,试图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就像现在一样。 言勋朝她微微一笑“好了。” “我下午还有一科监考,两点到四点,你要是觉得烦可以去图书馆逛逛,那里面凉快些。” “没事,也没有很热。”言勋把往后的身体拉了回来,坐的稍微往前了点。 宋思娴看他伸了胳膊想放桌子上,又在看到桌子之后收了回去,没忍住笑“这里的卫生条件达不到言医生的标准。” “嗯。”知道她又在笑他,言勋也跟着笑了。 下午四点多,太阳还很大,言勋将在教室外物品存放处捡的学生不要的资料,分给了宋思娴一份。 “谢谢。”宋思娴边用资料挡着阳光,边拿出手机开机“你还记得沈烁吗?高中的。” “记得。” “?”手机亮起,宋思娴却移开了视线,疑惑望向言勋“这你都记得?” “嗯,我们是对手。” “你们文理都不一科好吗还对手?” “被迫成为对手。学校其他人不都说文科有他理科有我吗,我得代表理科。” 宋思娴第一次听他这么说,有些没想到“原来你心里还把大家说的这些话当回事啊。” “也稍微有点,他怎么了?” “万丽柔遇见他了,在一个办公楼,她们现在还挺熟的,今天我们就是去的沈烁的饭局,他现在做育考培训,今天请同学吃饭放松心情,万丽柔让我也过去热闹热闹。” “让你热闹?” 面对言勋的内涵,她也不禁笑了起来“是,我也觉得挺奇怪,可就是叫我去热闹热闹。” 手机开机结束,突然涌进来好几条信息,叮叮地响。 宋思娴打开看了,都是万丽柔的消息:“你下考场了没?”“我们已经到饭店了。”“地址发你了收一下。” 打开地址查了下路线,还挺顺的行程“坐地铁要绕挺远,公交车半个小时,我们坐公交车吧。” “我骑车了,你看一下自行车多久。” “哦,自行车……也是三十多分钟。” “那我骑车带你过去吧。” “好啊。” 终于从面向阳光的大路转向树荫较多的小路,两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印刷资料,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之后亮度减弱了不少。小路上人并不多,远远才几个身影。 宋思娴斟酌着对他开口“言勋,你……不要想不开。” “我没有……” 宋思娴久久的看着他,信了“那以后也不要有。” “为什么我不能离开?”言勋平静的面庞上微微皱了眉头。 “……”宋思娴语言组织了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没有回答问题“走吧。”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那个世界可以不为她敞开,但不可以不存在。 她可以越过两人的舒适区,去维护那个世界。 第十二章 和好了吗 自行车就停在大门口,两人大半程路都没有说话,后座的宋思娴顺手看了眼社交软件的热搜:男子刺伤补习班老师。 点进去,最上面的那条消息里,赫然写着“清源市”和沈烁所在补习班的名字。 网友拍摄的照片现场里,都是血和散乱的纸张,桌椅也七歪八倒的。没有事发时的视频,也没说双方姓名,看着消息发布时间,不过半个小时前。 视频发布者在评论里补充:听说是差了一分不到线。 宋思娴连忙给万丽柔打了电话,那边刚接了她就问“沈烁在哪儿?” 言勋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眼神掠过一瞬不悦。 “沈烁?”万丽柔有些摸不着头脑“在饭店啊,不跟你说我们都到了嘛,怎么了?” 因为单手接电话,前方又要大拐弯,宋思娴空着的手就松开了言勋的衣服,换成了环他的腰。 骑车的人低头看了一眼腰上的手,眉头又舒展了开来。 “我刚刚热搜上看见他们培训班出事了。” “哦,这个我知道,上午的事了,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这么早到饭店的,要早早安抚大家的情绪。” 松了一口气,宋思娴面容依旧没多好,点头道“我们马上到,再过两个路口。” “好的,等一下……”万丽柔刚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我们”,但还没来得及问宋思娴她就挂上了电话“应该……是同事?” 挂了电话,万丽柔就去了大厅里等宋思娴,两分钟后看到一同走来的言勋,眼睛都瞪圆了。 “你们……这是……?”和好了? “没有。” “好久不见。” 两个人,一个及时否认,一个大方打招呼。 “哦,那个……包间就在楼上。”万丽柔大概明白了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尴尬一笑,前方带路。 她边走边说“你还担心沈烁?他现在就一中央空调,就算遇到什么事,也多得是头铁的人给他挡着。”说着她又惊觉“担心沈烁”这句话说的也不是太好,看了一眼言勋,面上是没什么,但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骂骂咧咧,连忙又解释“宋老师跟沈老师没有什么关系。” 得嘞,宋老师、沈老师……名字都搭上了。 见她懊恼闭嘴,宋思娴笑着拍了她肩膀“你别解释了,越解释越乱。”她自己回头跟言勋说“我跟沈烁没有关系,也没有联络过。” “对,刚刚沈老师还找我要她的联系方式呢,他们之前真的没联系过。”这句话说完,她又呆住了,一手扣着楼梯拐角的小圆球,缓慢回头。 “知道了。”言勋笑她“不用解释了。” “好的。” 宋思娴和言勋在万丽柔身后并排走着,很快到了包间,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热闹的对话。 “沈老师跟吗?” “不跟。” “沈老师你再不跟就输了。” “不是我不想跟,是跟不了。” “哈哈哈哈哈这手气也太差了吧!” 应该是在玩牌。 他们前脚进了门,后脚牌局就结束了,沈烁放下手里没打出去的牌,坦然“我输了。” “我把人带过来了!” 在万丽柔的报告声中,沈烁抬头望见了言勋,微愣了会儿。 言勋先打的招呼“沈老师好。” “言勋?” “嗯。” 沈烁走过来跟言勋握了手“幸会。” 万丽柔嗷了一声拿起手机“你们等一下,我拍张照,这太值得纪念了!七百年后一中校草再相聚!!” 拍完照之后,沈烁就跟万丽柔关注了了同一个问题“你们……” 但这次,言勋抢在宋思娴面前回答了“和好了。” 宋思娴先是一愣,之后轻“嗯”一声,算是赞同。 万丽柔皱起眉头仿佛一个活体黑人问号表情包这怎么……跟刚才不一样,什么意思? 在言勋的思维里,他跟宋思娴可以天涯两端各不搭理,但中间绝不可以出现别人。最起码,他不会让其他人在他面前把宋思娴当做可交往对象来看。 沈烁看起来像是对宋思娴并无想法,但在场还有那么多人,总的来看,这个方法最简便。 至于宋思娴,她不会对这种无关紧要事做反驳。 第十三章 网络海 万丽柔把照片传上了贴吧,还呼吁校友们把历年校草的照片贡献出来,做成大合集,在吧里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之后在场的人还因为这个,询问了很多沈烁高中时候的事情,众人听万丽柔添油加醋叙述了一番,心中沈烁的“神格”又涨了几分。 沈烁班里只有两个人拿到了育考资格,大部分人都一样,“共患难”的众人都有点难兄难弟的感觉,凝聚力很强,相互比惨相互安慰,整个晚上的气氛都还算可以。 人在自己比较惨的时候,难过是加成的,如果大家都一样,不开心就会减轻一些。 回去的时候,言勋也没对那句“和好了”做解释,两个人各自留了个未解释的“习题”离开。 “再见。” “路上小心。” 夏日的晚风徐徐的吹着,宋思娴就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言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 同一时间 【互联网】 #包过培训班# “包过培训班究竟能不能包过?” “报包过班的都是傻子吗?过不过是国家说了算,培训班说了有什么用?” “人家报包过班的不就是图个心里踏实吗,上纲上线有意思?吃你家大米花你家钱了?” “天价包过班,真有钱。” “幸亏我穷,所以花不了冤枉钱。” “有些不懂就不要瞎说,报包过班才是真的会理财好嘛,考上了花这些钱也值,考不上了全退款不好?就凭这这通过率,要我我也报包过班。” “报包过班的人承压能力都比较差,都要重点注意。” “地图炮的都死了。” “妄想通过包过班拿到资格,考不过就杀人,这样的人本身就有问题,把什么希望都寄托给别人,自己不努力。” “培训机构乱象,该整顿了,这次的事也是自己作的。” “你们要不跟人说包过,人家会当真吗?” “人家说包过你就信吗?” …… 网络上的言语就如同无数细流,汇入大海,呜咽噪杂,但是只要关掉手机,这些声音就会归于沉寂,你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沸腾,还是只在一片海沸腾。 【某个城市的餐厅】 夏天晚上的大排档,人员爆满,一桌一桌挨着,炸串、啤酒,热热闹闹。 相隔一个过道的距离: “这次就只差三四分,下一次就考过了。来,喝。” “嗯。” 酒瓶碰撞。 两个世界: “我真没想到我一下子就考上了,大家都说难,我根本没有抱希望,谁知道就过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厉害厉害!” “年纪轻轻就考到了资格证,牛皮!” “我也这么觉得哈哈哈哈哈,你们明年也可以试试,说不定就可以考过了。来,今天我请客,大家不醉不归!” “少喝点明天还有期末考。” “期末考算什么,育考老子都考过了!” “哈哈哈” ——“嘭……” ——“哗啦……” 未喝完的酒瓶,由一边人的手里砸到了另一边人的头上。 震惊的瞳孔,入目的血色,尖叫和怒骂的声音,填满了这一片区域。 很快,也涌上了那片网络的海。 #渭南大排档考生# 很快,那片海又多了很多其它的东西。 #安乐申请已增至6001份# …… 第十四章 礼堂 沈烁要宋思娴的联系方式,其实是想询问一下大学选专业的事情,他儿子今年下半年就要高三了,虽然这个年代大学教育已经列入义务教育阶段,但大学与大学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志愿也是按照成绩高低选的,跟人类长生之前没什么差别。 第一次上大学,学校和专业还是非常重要的,一些高尖端科研专业,基本上只面向高中应届毕业生开放,社会人士是无法通过公开购课进行学习的。名校名专业的竞争也非常激烈,一般人也很难抢到上课名额。 沈烁的孩子叫沈英奇,平时成绩还不错,在全国能排到一百名以内,基本上可以选择首都名校了,但他孩子却说不喜欢首都的大学,想在清源待着。在沿海省市待了几百年的沈烁对清源大学早就不了解了,网上查了很多资料,还是觉得不够,就想到了宋思娴。 在育考失败的学生面前不好谈孩子选专业的事情,等回到了家,沈烁才跟宋思娴发了信息:沈老师,有空能约您见一下面吗,想跟您咨询一下贵校专业的事情,我家孩子马上要选专业了,想报考清源大学,我不是很了解学校的专业。 宋思娴很快回复了:可以,不过这周考试周,我白天不是很有空,晚上外面又不太安全,要不考试周结束了我请客。 沈烁:还是我请客吧,刚好孩子过一周才回来,到时候你跟他聊聊,他也没有个目标。 宋思娴:好的。 沈烁:那不打扰宋老师了,早点休息,再见。 宋思娴:再见。 发完信息宋思娴叹了一口气,这沈烁,变化真的大到让人震惊。这要是在那个他对人爱答不理的高中时代,有人说沈烁以后会成为一个温和稳妥的居家男人,全校同学都会认为那个人疯了。 人会变的,有时候是被社会毒打的,有时候是被命运毒打的。虽然每个人都说着不想改变,但这从来不是个人想与不想的事情。 次日·首都中学礼堂 初高中全国期末竞赛是分批次进行的,初中要比高中早两个星期,等初中竞赛结束放暑假,高中才会开始。 两个星期的竞赛也不全是考试,毕竟也没有那么多科目,通常是隔一天考一科,中间隔的那一天在首都各机构参观学习、听演讲,或上一些爱国教育课,每个年级分开轮流参加。 此时,高二的学生们就是在礼堂听演讲,演讲者是首都大学和科技大学的两位校长,两人的主题分别是“专业:人生的选择”、“科学与社会的距离”。 首先是首都大学校长的演讲。 沈英奇眉目有些像沈烁,碎碎的刘海有些长,几乎要把眼睛全遮住,抱着双臂坐在最后一排,看表情不是很耐烦。 他身上也有生人勿进的气场,但与沈烁当年又不一样,他爹当年是满身正气,仙一样,他看着更像是不良少年。 “奇哥,倒计时两分钟。”旁边的男孩子悄悄怼了他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嗯。”台上的校长已经开始演讲,沈英奇低头,在男孩的注视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点击了三两下之后,成功跳转到一个抢票页面:第57届dyx全球总决赛。 dxy是一个比较火的网络游戏,而dyx全球总决赛则是这个游戏每年最受关注的一场比赛。沈英奇和旁边的那个男孩都准备抢票去看总决赛。 “我知道有些同学觉得,普通专业毕业了也可以通过花钱来上,所以就不太想报。大家每年挤破头都要上那些只有一次选择的专业,或者后期花钱也要通过考核、名额了了的专业。但大家有没有想过,你需要吗?是,我们现在看似没有时间限制了,大家都能活挺久,可是花了时间学了,你需要吗?” 候校长顿了下“学习喜爱的学科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而学习不喜爱的专业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我大学的时候也是被逼着去学了首大第一的专业,然后呢,我每天都特别烦躁,而且我们那一届烦躁的特别多,最后你们猜怎么了,我们半个专业都转专业了,不要笑,这在当时还上了社会新闻特别轰动……” “还有30秒……”沈英奇旁边的男孩小声倒计时。 “我没瞎。”沈英奇。 “所以啊,我不想大家给自己找麻烦,你真正喜欢什么专业,热爱什么学科,就去学哪一个专业,文学、历史这都很好啊,为什么不报?大家有自己想上的专业吗?”侯校长问台下的学生。 “有!” “有?很好,我来听听都是什么专业?” “临床医学!” “葡萄牙语!” “哲学!” “数学!” ……台下出现了很多答案。 “为什么想上这些专业?我想听听你们的理由。”侯校长一只手伸起来,像是准备点人。 “10、9、8……” “最后面那一排的两位同学,麻烦站起来回答一下。”众人随着侯校长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然而两个低头看手机的人却并未发现。 前一排的同学无奈伸出手拍了他俩的胳膊“哎,叫你们两个呢!” “?”两个人一抬头,看到满礼堂的目光,再一低头“艹!没了” 满礼堂的学子纷纷震惊脸。 “起来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侯校长修养非常的好,面上并无不悦“你想学什么专业?” 小弟人怂,沈英奇可一点都不怂,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没有想学的专业。” 满礼堂的学子持续震惊。 “没有?那你刚刚在看什么,那么专注?” “在抢票。” “什么票?” “dyx总决赛门票。” “喜欢打游戏?” “也不怎么喜欢,一般般。” 带队老师在前方疯狂挤眼暗示,但是……沈英奇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翻了带队老师一个白眼。 “那说明你喜欢的东西,在已经接触过的东西之外。”终究还是首都大学的校长,功力很深,修养很经得住“有很多大学才能接触到的学科,需要你们在高三这一年了解一下。你有喜欢的大学吗?” “清源大学。” “你喜欢它的原因?” “我妈的母校。” “那你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不孝顺。”邋里邋遢站着的沈英奇,像是突然被触到了身上的刺,语气突然狠厉,说完跨过旁边男孩离席,朝礼堂后门走去。 带队老师连忙起来跟侯校长说对不起,然后喊着跟上去“沈英奇,你给我回来!” 第十五章 身边人 “妈妈,爸爸中秋节会过来吗?”六岁的沈英奇往厨房探出一个脑袋,眼睛亮亮的,充满希望的等待答案。 “不过来,爸爸比较忙,国庆节可能会过来两天,你要是想他了,就跟他视频。” “哦。”小小的身影一步步离开。 听出儿子语气里的失落,梁姜在收拾好厨房之后,来到了沈英奇的屋里“奇奇,想爸爸了是吗?” 沈英奇耷拉着头,玩着手里的玩具,闷闷道“老师说,中秋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小朋友去文苑超市可以领礼物。” 文苑超市是学区内最大的一个综合超市,因为有补贴,里面的东西都特别实惠,比市价能少上个十分之二三,学区的人都喜欢在那里买东西。 对于从小在学区长大,非特殊情况报批不得离开学区的学生们来讲,那就是他们的梦想小天堂。 “文苑超市?哦,那你是想见爸爸还是想领礼物呢?如果你想见爸爸,我就写申请带你出去找爸爸,如果想要礼物,妈妈去看看什么礼物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 “都想要。别的小朋友都是一样的,有爸爸也有礼物。” “那我们买了礼物再去找爸爸可以吗?” “……不。” “为什么不,跟妈妈说说。” “又不一样。” 梁姜拍了拍沈英奇的肩膀,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妈妈去问问爸爸。” 梁姜回到自己屋里跟沈烁打电话,一次又一次的都是无人接听,只好给他发了条消息。 沈英奇就在梁姜房门口,透过房门的缝隙,看着背对着他坐在床上的梁姜,将手机拿起、放下。看着梁姜要起来,他连忙一溜小跑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没留神撞到了桌子角上。 “哇!~”本就受了委屈的孩子,立马放声痛哭。 他捂着脑袋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梁姜拿掉他的手“给妈妈看看,疼吗?妈妈给你揉揉。” 将孩子哄睡着,沈烁都没有回信息。 她那比孩子还要失落一百倍的眼睛里水汽晕染。 沈烁不可能看不到消息,手机也是他重要的办公工具,他只是觉得她的事情不重要,简单把她跟那么多工作放在一起,比较轻重缓急来处理罢了。 梁姜开始怀疑自己生沈英奇的决定。 沈烁的忙是一直很忙,自从步入社会,他就没有怎么停歇过。一开始她会多缠着他一些,沈烁也会多注意她一些。 后来随着时间越来越不值钱,工作就成了不能拖的事,而见她则成了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强求的事,反正时间是永久的。 他的职位越升越高,梁姜知道他的每一分钟都很重要,就更不好意思打扰他。 本就一方淡如水一方热如火的爱情,在两个人都淡漠之后……不知如何前进。 于是她提出了要孩子的事情,希望两个人能因为孩子,重新找到连接点。 孩子是生了,但结果却并不如她所愿,两个人甚至还越走越远了,一年里,只有寒暑假的时候她会带着孩子回沿海的家,其他时候基本上都见不到。 缺少父亲的家庭,对孩子也造成了伤害。 “我爸回来吗?”十一岁的沈英奇个子已经有一米七了,进入了叛逆的青少年时期,他抱着篮球从外面回来,汗湿了刘海。 “没,凌晨到。” “凌晨到?那还回来干嘛?”他好像并不是很开心“本来还想说能申请出去玩呢。” “出去,你想去哪儿?” “都出不去了,还说什么。” “你爸来了也可以带你出去啊。” “我们同学一起出去玩,带他干什么?”说着他人已经钻进了洗手间“我洗澡,别喊我了。” “妈,我跟小明约了去王喜家看球赛,饭我就不回去吃了。”十四岁的沈英奇半开着门,就在玄关处朝家里喊着,梁姜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我今天给你做了油焖虾,马上就好,你吃完再去。” “来不及了,球赛马上就开始了。”说着人就要走。 “你稍等几分钟,带过去给同学吃。” “不了。”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梁姜笑着叹了口气,走回厨房继续做饭。 做好之后,她把大部分的虾都装起来放到了冰箱,准备等沈英奇回来给他热了吃。 那晚,各自以去同学家为借口的三个人,偷偷翻墙出去了最近特别火的那家真人射击游戏场所。 “我回来了!”零点,终于玩到了网红游戏、并拿了高分的沈英奇,心情愉悦的回了家。换了拖鞋的他,刚进到客厅,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梁姜。 “妈!!……” 那时候他迫不及待想见识外面的世界,后来才明白,外面的世界早晚会来,身边的人却可能消失不见。 在那天之前,他曾恨过他的父亲,但在那天之后,他最恨的是自己。 他经常想,如果自己在家吃了那顿饭,梁姜是不是就不会走? 冰箱里的油焖虾,他是在许多天之后才发现的,一口一口吃着的时候他总能想起梁姜的话“都放了几天了,不能吃了。”他坚定的咽下每一口,又笑又哭,最后趴在桌子身上久久的呜咽。 生前,梁姜好像没有得到父子两个人的疼爱,离开后,两个人却全因她而改变。 高高在上冷漠理性的沈烁,回到清源,变成了培训班里温和耐心的班主任。 阳光活泼爱玩爱闹的沈英奇,从此变得暴躁寡言,生人勿进。 可是不管他们是以前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梁姜都再也不可能回来。 “你爸的成绩特别好,高考的时候全省排了前十呢,你可要向你爸爸学习,不能差太多,知道吗?”每次出成绩,沈英奇只要稍微有一点掉名次,梁姜就会念叨他。 沈英奇也曾不耐烦的点头问“那你呢?” “我?问我干嘛?我隔壁清源大学的,虽然是没你爸厉害,但也不差的。” “知道了。”他偷笑。 “你笑什么笑,清源大学的人文学科很强的好嘛,全国前三呢。” “好,我不笑。” “你笑了。” “我没有。” …… 这些都是曾经了。 第十六章 我们与社会的距离 清源的带队老师追着沈英奇除了礼堂,礼堂内却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停下。 随便选了几个同学讲述了自己选择专业的原因之后,候校长又语言幽默的举了几个例子,洒了一碗鸡汤,最后给自己学校做了个简短的宣传。 科技大学的刘校长直观年纪比较大,头发黑白相间,瘦削却很有精气神。 上来就开始挑衅“侯校长真的很会拉票,综合大学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理工院校的人,没什么墨水。不过还好,我们出了不会说话,什么都好。” 礼堂一片哄笑,侯校长带头鼓掌。 “这样吧,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技发明是什么?” 台下的回答五花八门,从纸张到电力,从通讯工具到网络游戏,无所不有。 “好了。”刘校长压手示意大家结束回答“那大家觉得科技对我们的生活是利还是弊?” “利!”这次的答案出奇的统一。 刘校长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后低头一笑,扶镜框的手动作很轻,再抬头时眼神早已没了笑意“那我们看一看。” 后方屏幕上是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刚刚还在笑着的学生顿时收了笑意。 “这次你们的答案还统一吗?” 学生们默默的摇头。 刘校长继续说道“其实不止是原子弹,电力导致了很多触电死亡事件,网络的出现促进了网络犯罪,就连大家认为是人类福音的长生剂,也是造成当今社会能源紧缺的元凶。科技本身是无害的,但科技出现在社会里必然伴随着利与弊。我常常对我们学校的学生说,做研究,比成果更应该注意的是后果。我们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学校,所以我希望想要报考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有这么个责任感。” 场下有学生举手。 “这位同学有什么想说的,请说。” “刘校长您好,我对您刚才举的例子不是太认可。我觉得长生剂并不适合放在例子里,它对人类是没有害处的。我们所居住的地球本来就能源紧缺,不管有没有长生剂都很紧缺。而且导致能源紧缺的最直接原因是人口和工业,长生剂本身没有直接的坏处。”学生回答完礼貌鞠躬然后落座。 又有一位同学举手。 “你说。”刘校长继续点名。 “老师我觉得她说的不对,有害就是有害,不能因为间接就无害。比如张星杰这样的,他死不了真的是太气人了。” 本来严谨的气氛因为小胖一句话荡然无存,全场都在偷笑。 张星杰,是一线女演员陆琳琅的前夫,离婚前家暴陆琳琅,离婚后还在各个场合诋毁陆琳琅。育考成绩出来前的两天张星杰又作妖,在谈话节目里说陆琳琅离婚前跟其他男性走得近,暗示陆琳琅婚内出轨,把陆琳琅的粉丝气的不轻。 网友们这次大都站在了陆琳琅这边,跟粉丝联合起来把张星杰的狗血淋头。 这小胖恰巧就是陆琳琅的粉丝之一。 摆手让小胖坐下之后,刘校长笑着说“目前我们的能源科技发展的很缓慢,如果再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可能一千年之后大家都要回到原始社会了。大家如果认为直接导致资源紧缺的是人口问题、工业问题,那么,有没有什么科技上的畅想?” 第十七章 命运共同 七百年前,联合国在华盛顿召开了紧急会议,时间就在医学联合会公布长生剂成果的前一天。 所有与会人员风尘仆仆从各地赶来,面容上都不似平常回忆一样平静,会场内嗡嗡嗡的都是各国代表在交流的声音。 “验明了没有?” “报告很真实,研究人员说完全可行。” 医学联合会已于昨日在官方网站及社交账号上发表声明,研究出了长生剂,并将研究成果成功发送至各国政府邮箱。发布会将会在两日后举行。 各国政要汇集于此,除了确定这一消息之外,还要斟酌应对方法。 是否让医学联合会召开发布会?是否承认该成果?是否需要在成果发布前后做其他准备? 与会人员将详细探讨这些问题。 医学联合会关于该项目的研究人员七十六名,管理人员九名,均已被控制。其中将有两名代表会被安排参与本次闭门会议。 随着人员核对落座完毕,这场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摄影师罗伯特为本次大会拍下了唯一一张媒体图后,被送离了会场。 长生剂项目组成员和华盛顿的科研所一同登上台,为与会人员证实了该消息。 该项目实际已进行将近两个多世纪,研究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临床实验也做了好些次,失败的实验中最长的一次是坚持了30年之后,重新出现的急剧衰老状况。 项目组每十年进行一次招募试验,这么多批次的实验里,只有两批、同型号药剂的做到了70、80年未衰老的效果,至今存活,无任何副作用,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未满百分百是因为有实验者因意外去世无法判定。 研究人员声称,该药剂实际可出错率应该是在十万分之一。 会场久久沉寂,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项目组成员离场之后,会议进行到了下一个议题:是否承认该成果?是否同意其公布? “我建议,否认该成果,把昨天医学联合会发的信息当做一个笑话,这种成果目前不适合公开出来,我们需要研究对策,等一切成熟了再公布。” “您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吗?”两个欧洲国家的代表吵了起来“他们会根据一切线索推出这个结果的。” “为什么医学联合会不能是个骗子呢?我们只要对外说是他们想要骗取研究经费,自导自演了那场戏,而今天这场戏已经被我们拆穿了,不行吗?只要把那群人关起来就行了。” “我不同意这个愚蠢的发言,这太愚蠢了。我们可以承认,然后向民众表示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就行了。” “哦先生我想你才是真正的愚蠢,如果你的国民知道有这样一个研究成果,政府却不愿意立马行动的时候,那些想活着的人是不会等的,他们没那么好心让你们把成果留给下一代,让自己只是个旁观者的。他们会把你们推下台,到时候做决定的就不是你们了。” 两个人吵吵嚷嚷的过程中加入了更多的人。 最后渐渐分成两个阵营。 不同意公开的一方,理由有很多,比如出于地球容载量的考量,人口和资源将面临很大的挑战。比如希望人口逐渐精英化,每代都只留下精英人群,让社会更有创造力。 反对的一方,也有许多的理由,比如不可抛却的人性关怀。比如集权较弱国家害怕民众的暴动。 这之后,他们又各自根据对方的观点来强化自己: 如果不公开,那么私下长生剂使用的标准是什么?在执行的时候会不会面临很多私密情况,会不会有些国家偷偷超标准使用?如果没办法控制这些,那么不公开就没有意义。 国家大小、集权模式、利益团体,出生率情况,共同让这个站队变得复杂。 一位来自非洲小国的代表,在短暂的会议休整、重开之后,犹豫着开了口“大家能听我说一下吗?” 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给大家鞠了一躬,之后坐回去对着话筒说道“我的国家的特别小,一直很少有话语权,可能就像这次被大家议论该被淘汰的人一样,感觉都好像我们整个国家要被淘汰了,我……我真的很难过。我想说,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应该有同等的权利,活着的权利、追求幸福的权利。虽然我们并不富裕,没办法跟在座的大多数国家相比较,但是我们国家的人都很开心,他们都会想活着,希望大家不要说一说话就剥夺了他们活着的权利。” 话语未落,该代表已几乎快要落泪。 坐在前排的我国代表站起身来,为这位代表鼓掌。 旁边其他小国的代表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全场起立,掌声响了许久。 之后,我国代表说出了被许多国家写进教科书的言论:“未来我们是会面临很多问题,但问题不是我们自私的理由,所有人都应该拥有面对问题的权利,他们不该被抛弃。” 在场的人,言语无声,掌声再响。 于是由此,长生剂得以面向全人类。 那一夜华盛顿的夜空分外明朗,每一栋大厦都显得庄重起来。点点灯火、游戏的人群,这一切平静的表面之下,某种东西已经快要沸腾。 万里之外,首都大学。 宋思娴和言勋在食堂一起吃着早饭。 早餐是小米粥和水煎包。 “你说,医学联合会说的是真的吗?还是……突然抽风?”医学联合会的信息已经在社交网站上闹了一整天了,网友们从一开始的激动,到后来被科普不太可能,骂医学联合会已经堕落成野鸡机构,到突然幻想自己长生不老之后要做什么事,再到最后归于平静。 宋思娴本来是不太相信,但她经常从言勋口中听到医学联合会怎么怎么样,就感觉是个特别权威的机构,不应该发这种夸张的假消息。 言勋微微笑着“医学联合会一般情况下还是很权威的,但这次很明显不太一般,我就说不太准了。我老师说,那边的研究员已经联系不上了,所以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判别。” “那,如果我们真的不老了,你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吗?” “有啊。”他又喝了一勺粥,在宋思娴期待的目光中笑着回答“要开始准备第十周年结婚纪念日、一百年结婚纪念日、一千年结婚纪念日、一万年结婚纪念日了。” “哎!”万万没想到言勋的土味情话说来就来,宋思娴立马放下筷子,手指指着他“你真的够了!人都还没到手呢,就开始打算这些了?” “买了戒指再求婚。” “说的好像我一定会答应一样。” “不然呢。” “那我得考虑。” 说完她自己哈哈笑了起来,言勋就宠溺地看着她。 第十八章 选专业 沈英奇回到清源的时候,沈烁正在做饭,他看着桌子上已经做好的大鱼大肉微微皱了眉头。 “差不多就行了,别做那么多,吃不完。” “回来了。”沈烁头也没回就安排他“洗个澡换件衣服待会儿有客人来。” 得知眼前丰盛的饭菜并不是为自己做的之后,沈英奇冷哼了一声,回了自己屋。 竞赛结束也就放暑假了,他不想学习,洗完澡就往客厅沙发上一躺,看起了电视。 过了一会儿沈烁拿着电话走出了厨房“你在路口等一下,我马上去接你。”换鞋的时候喊他“英奇你把最后一个菜还有锅里的汤盛一下,我去接客人。” “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按下遥控器电源键,洗了手就去厨房盛饭。 同门锁打开的声音一同传入他耳朵里的,还有一位女性的声音“你们家还挺温馨的。” 放下手中最后一个碗,沈英奇皱着眉头走出餐厅。 “这就是我儿子。英奇,这是宋阿姨。” “宋……阿姨?”阿姨两个字仿佛是咬着牙齿发出来的声音,沈英奇立马甩脸回了自己屋,关上了房门。 “这小子,太没有礼貌了。”沈烁立即过去敲门“出来。” “你等一下,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宋思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咳。”她努力止住了笑,敲了两下门“小朋友,你是不是以为你爸给你找后妈了?” 沈烁此时才明白,连忙跟宋思娴说“对不起,我没解释清楚。” “没事,我解释。”她声音又大了些“出来吧,你爸给你找的是老师,帮你筛选一下专业。老师有对象,可别给老师乱扯姻缘,老师对象不好惹的。” 没出五个数,沈英奇的房门就打开了,他挠着头略带着些尴尬的朝宋思娴道了歉“对不起。” “没关系,吃饭吧,别凉了。”宋思娴这趟本来是想严肃一些的,此刻真的是严肃不起来。 这父子俩眼神交流了波信息: 你怎么不说清楚? 你反应那么大也得给人机会讲清楚啊? “沈老师做的吗?”落了座,宋思娴看着满桌的菜品,还挺惊讶的。 “嗯。” “厉害。” “没有。” “沈老师真的越来越谦虚。”宋思娴一边打趣一边拿起了筷子。 “我再来介绍一下吧,宋阿姨是爸爸的高中校友,现在是清源大学的教授,你不是说想上清源大学吗?” 说完他又给宋思娴介绍“英奇他的成绩差不多能排到一百名左右,全国。他主要是语文比较差,不会写作文。其它科目都学的很好,特别是数学,上次月考还考了满分。” “那很不错啊。” “宋老师觉得他可以报什么专业?” “你有什么比较喜欢的方向吗?”宋思娴转而问了沈英奇。 “没有。” “嗯,我们学校的话人文学科比较有优势,理工科专业不是很多。” 她的话跟梁姜当时说的很像“清源大学人文学科很强的好嘛。”沈英奇一时有些微愣,主动问道“人文学科都哪些?” “嗯?”宋思娴正给他往理科方面想,听到他这个问题有些没反应过来“人文学科?” “嗯。” “人文学科还挺多的,但是最出名的是汉语言文学、社会学、和法律。” “社会学是什么?”汉语言文学和法律他都稍微知道些,这个社会学有些触及到他的知识盲点。 “社会学……”宋思娴这个社会学教授此刻却有些被问倒了“可能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要说好几句。” “那你就说好几句。” 餐桌上第一次统一笑声,三个人都笑了。 “好的,我说。字面上来看社会学就是研究社会的科学。具体包括社会运转规律、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社会关系、社会行动,还有社会里的人。但是社会学一般不研究具体的人,只研究身在某种关系中的人。研究它可以了解社会,了解规律,协助社会的良性运行。或者,稍微狭义一点,它就是治理社会病灶的。” “听起来挺有意思。” “是吗?但很枯燥乏味,很容易让人自闭,还不好找工作。” “老师您是社会学的教授吗?”她回答的那么详细,沈英奇大概就猜出来了她的学科。 “是的。” “您觉得无聊吗?” “无聊,但因为我喜欢,所以不怕它无聊。” 沈英奇点头,若有所思。 “别忘了吃。”沈烁一边提醒宋思娴吃饭,一边问沈英奇“怎么?想学社会学?那你以后见到宋阿姨嘴巴可要甜一点。” 暖黄的灯光下,宋思娴一口粥喝到嘴里,忍了忍才咽下去“沈老师以后不要在别人喝汤的时候说这种搞笑的话了。” 完了她又继续介绍“其实汉语言文学和法律也挺好的。我们学校文学院可是出来了好几位泰斗。法律系也有全国排行前三的律师所。另外管理学院的几个专业也是全国排得上的。” “你妈学的就是法律。”沈烁在一旁补充。 沈英奇抬头看他“我妈学的法律?” “你不知道?她以前可是蓝鲸的法务。” “她又没跟我说。” “法律的话,可以为各种不公平事件求一个结果,文学就是书写这个世界的世界、书写你心中的世界。这样。”宋思娴觉得这样以动机为介绍可能会比较好一点。 果不其然,本来还迷茫着的沈英奇,目光稍微有了落点。 “书写世界?” “嗯。” “把世界写进书里,再把你的内心写给世界。” “可是我……我作文很差。” “文学,除了天分,还有学习。而且你之前可能根本就没有跟文学产生过共鸣,你喜欢看文学作品吗?” “没看过。” “看看试试,也不必强求。喜欢就可以走,不喜欢,还有更多可以抒发自己的学科,比如音乐和绘画。” “嗯。”沈英奇点头“我试一试。” 没想到这么快就确定了学科,沈烁特别的开心“事情解决完了,就吃饭。” 吃完了饭,宋思娴也没再待就回去了。沈烁宋宋思娴出小区的时候,沈英奇也下了楼。 他打电话喊了礼堂时坐在他身边的小弟“出来,跟我去书店。” 两人就住隔壁楼,很快,小弟就下来跟他往书店去了。 放了假的书店,都是坐着看书的学生,沈英奇转了老半圈,把想《小学生作文》、《初中生作文》、《高中生作文》都拿了个遍。 之后又到文学区扣了半个屉子的书出来。 抱书的小胖一脸懵逼的问“你这是干嘛啊大哥?要当文艺青年?就算当文艺青年也不用拿小学生作文啊,以你的水平,初中绰绰有余了。” “初中?你确定?” “我确定。” “那你把这本还回去,我去付账。”沈英奇将那本《小学生作文》抽了出来放在一边,从小弟手里接过那摞书,径直往收银台走去。 小弟飞速还了书又继续叨叨“是要写情书吗大哥?写情书有情书模板。” “不写。” “那你这是干嘛啊?” “我要从文,学文学。” 被震惊了的小弟眼睁睁地看着收银员一本一本地扫完了这些书,计价器最终定格在:??1633。 “大哥,不用买这么多。有这么多钱咱们又能玩几局vr了。”沈英奇没搭理他,他又说“哥你现在零花钱怎么越来越多?” “因为我爸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我也想有个这样的爸。” 付完款,沈英奇将书本抱起,不经意似的回答“送你了。” 小弟:震惊我全家。 “钱留下,人你带走。” 小弟:再次震惊全家。 第十九章 dyx总决赛 竞赛结束的一个星期里,学区里的人走了大半,高一生大部分都随父母回家了,高二生除了在本地上补习班的也都走了,高三生不止回家,还搬家,整个学区每天都叮叮哐哐的。 留给高三家庭的搬离日期是一个月,但大都是在前一个星期就搬走了,在一起住了十几年的邻居们各自吃散伙饭告别。 沈英奇就闷在屋里看书,在努力挑灯了好几天后,他终于写出来了1000字小短文。 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化。 小弟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大哥,出来打篮球了。” “等我一下。” 他保存了文档,兴致冲冲的点了打印,之后带着那张1000字小短文,换了鞋子,冲到了楼下。 “球呢?”小弟看他风一样从楼上下来,就是没有篮球的影子“你忘拿球了!” “哎,这不重要,你给我看看这篇文章写的好不好。”把a4纸强硬的塞到小弟手里,沈英奇还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a4纸最上一行清晰地写着三个大字——检讨书。没错,那次礼堂事故,沈英奇被带队老师罚了1000字检讨书,让他开学交。 “检讨书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你赶紧看,话那么多。” 真到对方看的时候,他又开始不淡定了,在一旁叨叨“前面还原了当时的情况,运用了环境描写和外貌描写,还有我的心理活动。后面还写了好几个排比句,引用了名人名言做开头和结尾,首尾呼应……是不是,还挺好的?” “排比是指……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一刻我追悔莫及,那一刻我再难忘记?” “是不是写的挺好?” 小弟咽了口口水,继续犹豫问道“环境描写,额,礼堂的后门是褐色的,很大,很难推?” “描述的是不是很形象?” “哥,要不你还是打篮球吧。” 沈英奇一个脑瓜崩弹了过去“你说什么?” “不是。”小弟揉了揉脑袋“哥你这文采初中也时灵时不灵的,要不咱还是把那本《小学生作文》买了吧。” 一把抽回自己的检讨书,沈英奇的心情颓到了极致。 小弟看他这样,又斟酌着鼓励“学写作文,本来成效就很慢,你也不用太着急,正常现象。起码,我觉得你还挺有天赋的,能在检讨书里加这么多东西,什么环境描写啊之类的,挺难得的,加油,你一定能写好。” 随着沈英奇的面色又好了点,小弟从口袋里缓缓抽出了两张票“来,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沈英奇挑眉去看,原本端着的表情,在看到dxy总决赛门票的时候,立马变了“你从哪儿弄的?” “学弟转给我的。” 沈英奇把门票拿在手里正反看了好几遍,渐渐露出笑容“行,钱我给你,当我请了。” “谢谢哥!” “等一下,我回去拿篮球,顺便把票放回去,你也放回去吧,别丢了。” dxy总决赛的场馆在首都,时间设在下午三点,两个人提前一天过去的。 入场前他们还买了相应的应援物,拿着象征自己喜欢站队的颜色的小旗子进了场。 “听说今天白云战队请来的观战嘉宾是席美,然后咱们战队请来的是陆琳琅。” “陆琳琅?”沈英奇也听说了陆琳琅的事件,育考过后,她们夫妻双方团队还小范围内通稿互怼呢。陆琳琅本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剧组也没露过面。 这次比赛她好像不太可能到场。 “对,已经预告好多天了。” “说不准会换人。” “也没说取消啊。”小弟挠头“我去网上看看。” 沈英奇将左腿往又腿上一搭,应援物就放在身上,将带来的零食撕开吃了。 后台。 刚到的陆琳琅跟风暴战队的队员们打着招呼,风暴的队长走到面前跟她握手“你这么忙,还让你给我们助阵,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客气什么,自己人,大家今天加油哦!” “有琳琅妹妹为我们加油,一定能夺冠!”团里一个成员吼了一嗓子,之后大家都笑着点头“加油!” “那我先去观战区了。” “行,我们马上也要出场了。” “好的,期待你们的胜利!” 陆琳琅是美艳型的艺人,跟席美是一个路子的,两人还都是近百年走红的,就像是对家一样。 除了席美,同样路子的还有几个小花,只不过没她们俩火就是了。 观战席上,席美已经落座,两人的座位就隔了不过半米远。 席美今天是精心打扮了来的,妆容精致、裙子也是某大牌超季。陆琳琅却是穿着运动服过来的,看起来很是休闲,席美敢打包票,她那张脸也就打了个底涂了个口红。 自己的对家如此不当回事,让她生气。自己的对家如此的菜,又让她开心。 于是她没有控制住那略微轻蔑的笑“哎呦,这么休闲?” 陆琳琅落座,礼貌回以一笑“你也挺休闲。” 天地良心,陆琳琅的话非常的诚实,都是根据自己平时的见闻来对比的,席美在圈内活动里确实要更隆重些。但这话听到席美耳朵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她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她今天这都市丽人、美艳港风的妆白化了? “嗯?”陆琳琅疑惑“没什么意思,比平时休闲了些,平时更明艳动人。”为了结束跟席美纠缠这些没意义的话题,陆琳琅顺带着夸了她一句。 观战台是有麦的,但此时战队还没有进场就没有开,那片区域里的座位都给了已比赛战队,此时也都在等候一起入场。所以,观众就看到她们两个在那里说了几句话,也听不见,也没人可以给透露。 不过场内有两人的粉丝,他们拿着相机拍了些照片和视频。 刚跟前夫撕了一把的陆琳琅,终于从剧组里出来露了面,还是有很多媒体关注的。 比赛还没开始,热搜已经安排上了。 #陆琳琅状态# #陆琳琅席美# 一些娱乐账号拿着从粉丝那里顺来的照片,带着话题发了文。 “陆琳琅绯闻后首露面,身着轻便运动服,状态好像还不错。” “陆琳琅、席美一同出现在dyx总决赛,谁状态更好?” “投票,陆琳琅、席美,谁艳压了?” 陆琳琅今天穿的运动服,造型上不如席美一眼望上去惊艳,算是意料之中被席美买了拉踩的通稿。 她已经倦了这些无聊的比拼了,所以在造型师拿给她裙子的时候拒绝了“今天就简简单单的,主角是参赛选手。” “你要是简单了,席美肯定拉踩你。” “随便了。” 娱乐圈还要不要继续待,她都已经不确定了,哪还管什么拉踩的通稿。 即使管了这些东西还是会不停的出现,现在,就随它去吧。 第二十章 琳琅 总决赛以风暴战队的获胜拉下帷幕,两位观战嘉宾也在领奖之后下了台,进行最后的发言。 两个人表面功夫做的都不错,话语大方得体,赞扬了获胜方,也鼓励了失败方。 所有环节结束,她还留在台上跟风暴战队合了影,有大合照还有单人照。 回去路上,网络上就又变了个风向,她那便宜前夫又在社交账号上发言了。 “原来这样爱打游戏。” 配的图却是她和风暴队长的单人合照。 陆琳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要把手机砸了。 经纪人安慰她“我这就让律师发声明。” “直接告吧,这次,立案。” “好。” 到了公寓里,经纪人和助理要留下来,却被陆琳琅拒绝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一个人站在阳台,看着高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夜色中无数的霓虹闪烁。最后拿起手机给自己定了个航班。 突然放下来之后,她背靠着玻璃窗,看着自己这套不大的公寓,回想起了进入到演艺圈后的一切。 她曾一无所有,现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作为后新生儿,她不过一百多岁,却在一个地方停留了一百年。 高三时候,她就经历过最悲痛的事情,看着父母从眼前离开的绝望,比现在痛一百倍。 毕业后她举目无亲,将全部的家具变卖,只留下了跟父母的合照,孤身前往首都上学。因为样貌好看,很快被星探发现,签了现在的公司。 但那个时候她的经纪人只是一个小经纪人,没有资源和手段,她也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小艺人,只能在各种影视剧里打酱油。 前夫是第一个在网络上夸她的圈内人。 他是很有名气的主持人,社交账号上粉丝很多,陆琳琅也关注了,在首页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点进去又点出来,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 他说“这个演员演的不错啊,还漂亮,有科普的吗?”文下配了张陆琳琅的剧照。 那时候的陆琳琅特别谦虚的进去道了谢,说“谢谢喜欢!我也很喜欢前辈的节目[可爱]。” 之后他就隔三差五的夸陆琳琅,渐渐的竟然把陆琳琅夸成了十八线。 经纪公司也终于注意到陆琳琅,给她换了新的经纪人,新经纪人也就是现在的这个,能力比较强。 好底子加上努力,加上好资源,她终于凭借一部时装剧爆红了。 剧播出的时候前夫就每天互联网追剧,生日见面会上还送了花篮,录了vcr。 陆琳琅对他很是感激,终于在当年的电视剧颁奖典礼上见到了他。除了当面感谢之外,她还在拿到最佳女主角奖的时候,当着所有媒体和观众的面对他道了谢“谢谢杨先生的支持,没有您的鼓励我可能现在还站不到这里。” 第二十一章 火锅 陆琳琅的前夫一定没想到他这次会彻底触到她的逆鳞,也没有想到自己得罪的另一个圈层是怎样一个体量。 随着陆琳琅公司发出立案声明,随着风暴队长也同时出了律师函,粉丝圈和电竞圈一起,给男人上了一课。 网友们要求平台和节目不再给这种恶劣的艺人机会,并拒绝看他的节目、给他所在的节目刷了负分。 舆论之下,这个男人被列入了几个平台的黑名单,负责的节目被砍。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时候,几天后陆琳琅发表了退圈声明,写了篇文章讲述了这些年的历程,如何包括机缘巧合来到的演艺圈,如何认识的那个人,还有对离婚之后发生的所有事的看法,她表达了自己想离开,想重新开始的意愿,对喜爱她的粉丝说了抱歉,对合作方说了抱歉,也对公司说了抱歉。 公司也发表声明说支持陆琳琅的决定,并表示会托管陆琳琅的财产,除去还违约金的钱,其余部分将全部捐出。 陆琳琅把房子也放中介了,家里所有可以送人的东西也都送人了,只留下了能够她简单过上一两年的钱,和一个月后的机票。 她很地道,时间临近的合作都没有推,这些合作方惊讶之余也都牟足了劲的策划,争取让自己成为陆琳琅退圈的相关报道里最亮眼的那颗。 她的粉丝、风暴的粉丝,以及无数网友,在怜惜之时,都毫不客气的再次把那个男人推向断崖。 也许,这才是陆琳琅心中真正想要的,他毁了她的单纯与对世界的期待,那么她也毁了他毁掉她期待的东西,都是因果,互不相欠。 为玉碎,为归尽。 几位圈内好友纷纷发博,希望她之后可以快乐的生活。 就连席美,也别扭着发了微博:承认你美了,以后要继续美着。 席美本身并不讨厌陆琳琅,她讨厌的是作为对手的陆琳琅。 人类不老不死之后,娱乐圈恨不得几百年才能更迭一代,她们两个都是难得在这里杀出来的新人,本来娱乐圈的人就多,很难混,谁会喜欢自己撞型的同期呢? 僧多粥少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敌意,陆琳琅也不是完全善良的小白兔,除了上次的dxy总决赛,以往她哪次公开露面都特别地精心准备。没有席美出现的场合时,她偶尔还会放松一下,只要席美在,她那仿佛水龙头一样说开就开的气场就没关上过,席美因为这也特别气。 不过现在陆琳琅走了,席美少了对手,就不在意这些了,一句祝福送上,心里默念她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演艺圈的现状除了人多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同质化过于严重。因为所有人都像让自己停留在光鲜亮丽的年纪,所以在青年时注入长生剂的人扎堆。 成年之前不可注入长生剂是硬性规定,一个未成年艺人的生命期特别短,所以很难得,没有人能一直做童星,当然好的方面是每几年就会爆上一两个人。 一些认定走这条路想给自己多一些机会的人,也会让自己定格在中年时刻。 只有寥寥几个实在时间走极端的人,会选择在老年后定格。 这些人里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红,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有人去行动。 为了什么? 不同的行业都有一些自己看起来很习以为常的东西,演艺圈也一样。 为了在行业里行走,大家都做了最基本的选择:年龄、样貌、身材、性格、类型。 只不过有些选择是简单平淡的,有些选择是需要勇气的。 没有人不想永远年轻靓丽,会选择其它的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有更想要的东西。 这个世界会让人永葆青春,也会让人永失韶华。 ———— 清源 “渣男,活该。”宋思娴到的时候,万丽柔正看着手机上被骂到退博的陆琳琅的前夫,扬着脸“切”了句。 “我来了。” “哎呀你终于来了,我这可是百忙之中来约你的。” “是哦,你不说我还没问,怎么突然要找我?” 一般她们约见面没这么勤的,而且万丽柔也知道她最近正在带学生做课题。 “我问一下,你跟言勋又联系吗?” “言勋?没有。为什么突然提他?” “唉,我说你们……算了,我是来说其他事的。” “你先别说,咱们能把锅点了吗?” 好歹是约在火锅店,两个人都到了,不点菜单干聊天?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忘了,先点先点。” 宋思娴看她着急忙慌的拿菜单,友好的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皮筋“这可不是酒吧,头发要下锅的。” “哈哈哈哈”万丽柔笑着接过皮筋“你太贴心了。” “我要菌菇锅。” “那我要番茄锅。” 两个人点了单之后,开始吃先上来的小油条。 “现在说吧” “哦,我想跟你说,言勋他妈妈,等等你别误会她身体很好。”万丽柔话说了一半之后,看到宋思娴突然严肃的脸顿时摆手解释“我说的是别的事。” “好的。”宋思娴微微一笑“继续。” “我今天见到言勋妈妈了。嗯……”她眉头微皱在思考措辞“但是她好像在搞传销。” “嗯?” “是真的。我今天中午有外勤,正好碰见言勋妈妈在广场。她们在推销什么‘幸福水’,说是喝一瓶可以忘却烦恼。这么大一瓶……”万丽柔拿手比划了一下“跟我的面霜差不多大。” 服务员把锅底端了过来,两人等服务员离开继续说。 “我发誓,真的就叫幸福水,一千零一块一瓶,我特意买了一瓶看,上面印着“保健”,估计就是什么便宜保健品,根本不是什么幸福水。” “当然不会是幸福水。”宋思娴想笑又笑不出来“你确定她是组织里的?不是跟你一样过去转转的,或着临时帮忙的?” “我确定!她跟那些人很熟,而且介绍起来一套一套的,她不记得我,就是跟我讲解的,我听了半个小时。真的不像是临时过去的,感觉很资深了。” 宋思娴陷入思考的时候,服务员又推来了一辆小推车,还帮她们下了些丸子。 “我回头问他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思娴叹了一口气“言勋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你怎么办?不知道你怎么办?” 宋思娴自己拿了鱼豆腐往锅里倒了一半,缓缓开口“知道就随他怎么办,不知道就等他知道了再随他怎么办,那是他的母亲,我无法越界。” 又过了一会儿,宋思娴微皱了眉头“她妈妈上次来我们家是一年前,感觉也没什么不同啊。” “她账号里没发什么吗?” “没啊。哦,我屏蔽了。但我爸妈也没有说过,应该没发吧。”说着她就拿起手机取消了屏蔽。言勋妈妈的账号里确实没有发什么。 “也许是有新号码,她也不舍得破坏自己几百年的朋友圈。” “如果是这样那就还好,说明还没怎么入传销。” “你的角度倒是比较清奇。” 宋思娴无奈一笑“这会儿还是别夸我了。” 第二十二章 曾经的家 宋思娴是在言勋下班前直接去医院找的他。 她到的时候,言勋刚结束了一次安乐。 透过那扇玻璃门,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言勋,他签字时的目光很是沉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像是被捆了一圈绳索。 哭声她也听得到,没多久也被感染,低着头步伐缓慢地进了门。 “下午好。”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思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言勋那时的表情,他分外震惊整个人都仿佛被钉住,之后飞速扫了一眼电脑上的预约名单,那种震惊才慢慢消失,手抬了几次才把报告放回了桌子。 “你,来什么事?” 宋思娴猜出来他想歪了,那一刻他以为她是申请人,又震惊于申请人是她。 “找你有点事,你忙吧,我在外面等一会儿。”说完她就走出注射中心,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过了会儿言勋给她倒了杯茶送了出来。 “谢谢。” “不客气。” 里面的家属和申请人走了之后,言勋就出来找她了“进来吧,我要再写个总结。” “嗯。” 原来,同意她待在外面,是不想让她听那么清晰的哭声。 宋思娴在他背后一步远的地方走着,露出不可查的微笑,稍纵即逝。 言勋的心中,哪怕帷幕厚重,始终怀揣着温柔。 “对不起。”下楼的时候,她跟他道了歉,是她没有提前跟他说,所以吓到他了。 “……没事。”言勋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 “那我接受了。” “嗯。”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言勋一边刷卡开锁,一边问宋思娴“去哪儿?” “你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 他的家,是他们的家,不是跟父母的家。 他们俩离婚以后,房子是归了言勋的,因为宋思娴觉得言勋父母家离他单位比较远,不是很方便,而自己父母家本来就是在学校附近的,比较方便,所以她拒绝了这项财产。 言勋这些年也一直住在他们俩的房子里,房子里面的格局也没怎么变。 到了家之后,言勋就去给她接水“天热,多喝水。” 宋思娴换了鞋慢悠悠地走到沙发坐下,笑着问他“什么时候不喝水?” “什么时候都要喝。” “好的,记住了。” 家具都换新的了,但是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位置还都是老位置,几百年没来过的宋思娴评价道“你可真无聊,能不能换点样子?” “不想换。”他在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行。” “找我什么事?”虽然他经历了致命式震惊和小惊喜,脑子还是时刻在线的,宋思娴来找他,不会没有什么事。 “嗯,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宋思娴看着他清澈入海的眼眸,突然间不是很想说了,他今天这来回受刺激的,适不适合?转而再想,言勋今天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于是,她就把前一天万丽柔说的事给言勋复述了一遍。 本来她还担心言勋会不相信,但在她说完之后,静静聆听的言勋默默开口“我知道。” 他起身走向了餐厅,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就放到了宋思娴面前。 “她给我了,这是这一年里的第五次,之前的我都给扔了,这是我留的样本,以防万一需要证据什么的。” “这是什么?你验明了没?”宋思娴打开了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六小瓶“幸福水”。 “普通维他命。” 言勋的语气平淡又简短,直把宋思娴听笑了“都是维他命?” “是的。” “唉。”叹了一口气,把盒子盖上,宋思娴望向言勋“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随她,还是继续观望?” “现在算是观望吧,也顺便收集证据。” “我就知道。”宋思娴含着笑意点头“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得到这种夸奖,言勋有些哭笑不得“我该感谢你的夸奖吗?” “不必了,大恩不言谢。不过你妈现在的状况应该还好,我看朋友圈里也没有发什么……” 宋思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言勋打断了“那是我要求的。她发了,发过一次,刚发的时候我就看见了,然后就让她删了,跟她说以后不可以发这个。” “你妈倒是怪听你的。” “也没怎么听,要是真听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继续了。” “可以了,好歹还把你这个儿子说的话放心里,这要是别人不也一句都不听?”不知道为什么,宋思娴不经意间就为他们两个缓和关系了“你有你的解决办法的话,我就不插手了,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她一直把你当儿媳,在她那儿你的话比我的管用。” 宋思娴微微愣了下神,言勋的话里,有些不太对。 他们两个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从来没有一个人表现过想恢复关系的意思。 而刚刚言勋这句话提到了儿媳,提到了他们之前的关系,而且还是期待她去做的事,让她有些无法猜测其中意义。 他今天真的被她吓到了吗? “言勋……” “当我没说。”其实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就知道说多了,但是说完还是想看一下她的反应,果不其然。 宋一航还说让他跨过两个人的舒适区,可是,要怎么跨过? 那个界限真的特别明显,每次光是轻轻触碰都会被发现、被注视,然后双方退让。 第二十三章 高中 言勋去找他母亲的时候,顺便买了些水果。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林芳芳有些意外“也不跟我说一声。” “就是顺便过来看看。”他进了门,将水果递给林芳芳“最近怎么样?” “最近特别好。” “好就行。” “那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家里没有什么菜了。” “不用下去了,我定个外卖。” “也行。”林芳芳迅速将沙发上的衣服杂物扔到了一边“你多买一份,待会儿我一个朋友也过来玩。” “好。你先别收拾了,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啊?”林芳芳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说着坐到了另一边。 “今天有人跟我说见到你在广场卖“幸福水”。” “对呀,今天卖出去好多呢,我给你的你喝完吗?喝完妈再给你拿。” 言勋低头,再抬眸时严肃了许多“别卖了,退出来吧。”在母亲错愕的眼神里他继续说“证据我收集齐全了,会发给公安的。” “不是,为什么啊?” “你知道那是传销吧?知道那个幸福水涉及虚假宣传。” “可是……我们大家聚在一起都很开心啊,买的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买的,你怎么能告我们啊?” 没等言勋再说什么,敲门声就响起了。 “我去开。”林芳芳原本不愉悦的表情,在开门之后又露出笑脸了“快进来。怎么还带吃的,我儿子刚买了饭。” “你儿子?哟,你好……嗯?这不是言勋吗?” 进到屋里的人,看起来分外的眼熟“韩老师?” 比脸庞记得更久远的是声音,言勋对这位语文老师的声音印象很深刻,她的声音比较粗犷洪亮,有一次课间进班找课代表,喊了一嗓子,把打盹的宋思娴吓得一哆嗦。 “哎呀你怎么不说你儿子就是言勋啊,他是我学生。”韩老师激动地走过去“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你,你妈说你在医院上班?” “那感情好,以后我找你看病。” “……还是别了,我安乐科的。” “哈哈哈哈哈哈”韩老师笑得很大声,很开心“好,不去!来来来,场场我炸的小鱼,焦酥鲜嫩的。” 吃完饭两人一直在聊天,言勋见插不上话,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劝人这件事,他好像真的不太会,特别是跟他妈妈。 脑海中不自觉又想到了宋思娴。明明宋思娴也不是很会说话,但是就是能让林芳芳信服,说什么她都听她都信。可他就是不太想也不知道怎么再找她帮忙了…… 他没有想到他的语文老师在从学校下岗之后转做了家政,更没有想到,想在在跟着自己的妈妈一起卖所谓的“幸福水”。 这跟他曾经设想的世界不一样。 ———— 他们高中时候做了两年同班同学,半年的邻桌,邻桌那年是高三。 宋思娴那次因为重感冒成绩考差了,后退了十好几名,重新选座位的时候,前几排的座位就被选干净了,于是她往后一看,正看到被阳光洒满着的座位,最好的窗户中间的位置已经被言勋选了,她就走到了旁边坐下。 冬天,晒晒太阳其实也挺不错的。 在这之前宋思娴其实没怎么注意过言勋,他是校草,但跟她也没什么交集,变成邻桌之后,她就难免不注意到他。 言勋也一样。这个总是跟他争第一的女孩,他的印象也是平淡淡的。 他们的学校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大冬天里,并不是那么的暖和,宋思娴随手拿着一个暖手蛋,一天到晚基本上都不怎么放下。 每次上课的时候他都能看见她右手飞快地算着题,左手攥着那个暖手蛋摇来摇去的。 于是过了几天,他忍不住问“好用吗?” 他不怕冷,但看她天天病毒式“推销”,也忍不住想了解一下。 宋思娴听到他的话,笑了,是那种带着得意的笑“当然好用了。”说完递给他“试一试。” 接过暖手蛋的时候,她还在一旁念念叨叨“暖一暖手不僵,做题速度掉不下去。” “挺好的。”他那时吧暖手蛋翻来覆去审查了一遍,发现就是个装着暖宝宝的小塑料壳子“人类的想象力真的是……” “没有义乌人民想不到的发明,我爱义乌。”她在旁边热情补充。 “连接有吗?” “有。” “发我一下。” “好的呢,说一下谢谢。” “谢谢。” “不客气。” 就是这样,他加到了宋思娴的微信,然后get到了同款暖宝宝。 后来,这款暖宝宝渐渐被病毒式传染了大半个班级,又蔓延到了全年级。 某次课间,宋思娴就这么隔着窗户看着满走廊里人手里五颜六色的暖手蛋,叹息“我就是流行吧。” 语文老师把她吓到,是在她跟他打赌做卷子之后一天的事。 有一天,宋思娴抽风了,她余光瞥见言勋算题的手飞的过于流畅了,看了许久。 言勋发现一场之后,就看到她盯着他的手若有所思。 “看什么呢?” “嗯?”她终于把视线转到了他的脸上,末了,说出了让言勋特别意想不到的话“我想跟你拼一下手速。”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写字?” “算题。”说完她就从桌子上翻起了试卷。 “算题,不是脑速吗?” “那也要手配合啊。”不消一会儿她找出了几张卷子“就这两张,下节自习课。” “这两张后天才交,明天的作业还没写好。” “勇敢一点行不行” “……”他叹了口气“行。” 于是乎,那天那两张试卷过于困难,放学了他们还没做好,战场持续后移到回家。 最后,是宋思娴输了,输在吃饭,方苓玉让她吃完半只烤鸭之后再写作业,然后她这个饮食废物跟烤鸭奋斗了一个多小时。 在加上补作业,她熬到了凌晨一点。 这还不算完,因为生气和懊悔,她又拿起书桌的套卷做了起来,小年轻偶尔熬夜感觉不到什么,所以…… 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言勋看着她晕晕乎乎的像是睁不开眼,就问她“没睡觉吗?” “睡了,刚才睡的。” “嗯?” “天亮了睡的,然后亮完了就来了。” 言勋是真的被她逗笑了,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心中某一个小小的角落,闪烁了一点光芒,像是唤醒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烟花 突然熬了个通宵之后,宋思娴困得不行,上课时候强撑着眯着眼听课,下了课就直接倒在桌子上睡了。 韩老师就是那个时候进屋的,在门口喊了课代表的名字“李盛!” 宋思娴被吓得一哆嗦,然后艰难的抬头,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又倒下去睡了。 言勋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 上课的时候友好地敲了下她的桌子“上课了。” 这会儿不喊她,待会儿铃声更刺耳,说不准又被吓到。 “谢谢。”她像是悲情不愿被挠醒的猫咪,打了个哈欠,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一直到下午,又睡了个午休,宋思娴才起了精神。 临近寒假的时候,节日比较多,有传统的元旦,也有西方的圣诞,老师开始张罗着开班级元旦晚会,让报名。 报节目的时候言勋、宋思娴和另外一位同学刚好被老师叫走帮忙改卷子,因为每组必须出一个节目的要求,两人的小组就理所当然的把他俩卖了。 两人回来得知此“噩耗”的时候,表情都是懵的。 不过没多久,宋思娴就接受了这个结果,不但接受了,还很兴奋,她在座位上晃着那颗暖手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等到放学,她给言勋一个颜色,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到了奶茶店。 “我想好节目了,这个节目就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 “听我跟你讲,既然小组出卖我们,我们就出卖全班。” “怎么出卖?” “简单,大家都不想表演节目,同时……也不喜欢冷。” 咱们的节目就搞户外的,必须在户外才行,我要拉着他们一起去操场。 “大晚上的操场能表演什么节目?” “放烟花。” “好。”言勋忍不住为她鼓掌,这个节目,两人也就点个火,还挺好,不用展示自己。 “你不问我花多少钱吗?” “花多少钱?” “我们买材料自己做,不然太敷衍。就那种“火树银花”,比较简单的” “做烟花比较吧危险。” “我认识个叔叔烟花厂的,我们去他那儿做,让他指导着。” “行。”言勋是真的没想到她已经把节目的执行都想好了,算好了这么多步“那材料是不是也买他的就行了。” “当然了。” “好。” 于是,每天放学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坐公交车去烟花厂,也是从那会儿起,开始传言他们两个谈恋爱了。 师傅教他们做的烟花是比较简单的,用料也少的,用砖头挖孔做的,就是比较耗时,两个人就一直在凿砖头。师傅说只准他们凿砖头,比较危险的和专业性的东西,还是不能给他们做。 宋思娴手起了泡,还抹了一脸砖粉,看起来惨兮兮的。 每天临走前师傅还会他们打热水洗手洗脸,然后开车把他俩送回去。 没几天,烟花就做好了,但他们没地方放这些易燃易爆物品,他们就准备元旦当天中午,骑车过去搬。 回来后开始有玩的比较不错男生悄悄问言勋“你们是不是谈了?” “没有……”他有些蒙蒙的,但是转眼间心里的某个角落就仿佛敞开了些,有风吹拂了进去。 他能感受到,却又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情绪。 他们让班长把他们的节目放到了最后,直说是个大惊喜,但任谁问都不透露内容。 到了那一天,大家把教室装上了彩带和气球,桌子摆成了一个大圈,上面摆放着瓜子花生和糖果,所有人都就近坐着,还有站着的,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开始了晚会。 言勋站在窗台边上,等节目差不多到尾声的时候,走到了宋思娴旁边,低头跟她说“我先过去了。” 因为场合比较热闹,他也不能太大声让别人听到,就挨着她的耳朵说的。 宋思娴本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旁的万丽柔却嗷了一声,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然后全班同学整齐划一地说出了“wow”。 言勋没作声,淡定就离开了教室。 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就跑出去追问,被言勋拉去了做苦力“想知道?” “想。” “跟我去操场。” “为什么去操场?”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会是暴打我吧?!” “爱去不去。” 之后,等节目进行到最后一个,宋思娴神神秘秘的将大家引到了操场“这个节目必须在户外才能看到。” 言勋跟临时苦力已经把砖头摆放好了,手里都拿着打火机,宋思娴让大家离得远了点,之后喊了“action!” 在那一簇簇火树银花里,全班同学笑着跳着。 拍照的拍照,呼喊的呼喊,好不热闹。 言勋透过火树间的间隙,刚好与宋思娴四目相对,对方朝他伸出大拇指,比了两个赞。 放完烟花,晚会也就结束了,大家都回去拿了书包回家。 走之前她跟正在收拾课桌的宋思娴说了句“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宋思娴在高中的时候还是稍微活泼一点的,不然也不会跟万丽柔玩的到一起。 元旦那天商场有个活动,说是卡品牌置景发朋友圈,可以免费领一杯奶茶。万丽柔就带着宋思娴过去了。 言勋去商场是为了看话剧的,“临时苦力”给他的票。 这位哥们的父母是话剧演员,通常会有一些私有票,给班里同学送过好几回了。 刚进商场他就看到了满是樱花树的置景,拍照的人很多,他也没在意,准备绕过去的时候,刚好路过一颗树,是树前人说话的声音把他吸引到的。 万丽柔拿手机拍着照,叨叨着“哎呀你再笑灿烂点,侧身。” “哦。” 于是她转过身去,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秒钟,她就朝他“哈哈”大笑。 “我还没拍好呢。”吐槽之余,万丽柔跟言勋打了个招呼“帅哥怎么来商场了?” “看话剧。” “哦,那……您慢走。” “你们干嘛呢?” “蹭吃蹭喝。” 第二十五章 学校关闭 那天他看完话剧,宋思娴和万丽柔也看完了电影,走着走着就又在楼梯上遇到了。 “假期准备怎么过啊帅哥?”万丽柔问道。 “写作业。” “去滑雪吗?” “滑雪?” “北边兰县开了个滑雪场,刚开业特别实惠,新顾客直接半价而且还多送一个小时。” 言勋笑她“你是不是知道全市的优惠活动?” “怎么可能?”万丽柔摇头“就知道一点,我的小姐妹们说的,一起去吗?” “就你们俩?” “还喊了肖胖。” “肖胖?”言勋微微皱了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行,拉我进群。” 言勋无法解释自己那奇妙的预感是哪儿来的,总之,在看到肖胖在滑雪场跟宋思娴告白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预感对了。 宋思娴不是会约人一起玩的,拉伙的只能是万丽柔,而万丽柔……她为什么喊肖胖,这有点不是太能说得清楚,因为肖胖不喜欢运动。 人本来就不多,肖胖就没有特意避开谁。中场休息汇合的时候他就所有人的面说了,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朵已经摔坏了的玫瑰花。 宋思娴吧嗒吧嗒挪了下自己的雪板,稍微离得远了点“好好学习吧,我继续了。” 屡滑屡摔了好久,她才差不多算是能站稳,正在劲头上,根本没有怎么停留,就再次尝试进阶了。 肖胖一脸懵逼,万丽柔边笑边拍他肩膀“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言勋摇摇头也笑了。 “她不会早恋的。”万丽柔安慰着开始捶地的肖胖“唉,算了算了,输给学习,你也不丢人。” 宋思娴那天玩的特别开心,摔得也特别狠,其他三个人也好不了哪里去,到回去的时候肖胖还不能独立滑行超过20米,所以也没有谁能帮助谁。 回去的车上,万丽柔搓着手叹息“我再也不滑了。” 宋思娴将自己的暖手蛋递给了她“怎么能轻言放弃呢,下次再来。” “我不要!” 言勋好像渐渐明白自己对她不太一样了,却也没有再走近一步,就这么在平时小小关心着。但是同学们却都觉得她俩在一起了。 其实他俩真正在一起,是在大学正式开学的前一天。 早到学校的两人,当晚在一起吃了饭。言勋很快安排起了自己的室友们,进行了初次团建:让他们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送上来玫瑰花。 宋思娴没有多犹豫,就在欢呼声中把花接了,问他“你可真是……为什么非到学校再?” “因为早一天都是早恋。” 这一句话惹笑了不少人。 等周遭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宋思娴又问他“什么时候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我不知道。” “嗯?” “但我知道,我喜欢你。” “……那挺好的。”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嗯……不告诉你。” 所以言勋也不知道自己隔壁桌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对他心生喜欢的。也许,是她选座位时朝他那儿看的一眼,也许,是她出神地望着他写字,也许是元旦的烟花她笑着朝他点赞,他不知道,所以每一个片段都像藏着一串密码。 他经常回想起那段时光,然后微微浅笑。 ———— 长生后的两三百年间,学校接连关闭,他们的母校清源一中,也出现在了第五批闭项目里。 虽然清源有国内其中之一个学区,但那三个学区都是国家出资请了设计师整体设计建造的,并没有使用清源一中的教学楼。 教育部门官方网站上新开发了一个类目,叫校园记忆。里面按照地域类目存放着每个已关闭学校的图文资料,以及毕校典礼的视频。 每个批次的名录公布之后,都会在后边标注明确的毕校时间,方便各地人们按照时间安排返校参观行程。 每次名单公布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遍地都是关于学校的故事。 无数学子回忆着自己的青春校园生活,在各个平台上撰写着、抒发着自己的情绪。 去小卖部买零食……最后一次了。 跟老师的合照……他们以后不再是老师了。 模仿班主任暗中观察……可屋里却聚不全同学了。 操场上做广播体操……动作早忘了。 计时刷卷子……大脑一片空白。 食堂永远吃不到肉的肉菜……这次有肉了。 一样样体验下来,不止是该笑还是该心酸。 一张张脸相望着,哪记得是不是自己的同学,不管哪一届,见到就一起放学吧。 然后走到下个路口,不知姓名的人再次道别。 毕校典礼是校领导和老师都会同意参加的,校门口保安室堆成了花园,给入校的每位学子发放康乃馨。 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谁都不拦,谁都不问,见了就笑着递给你一大朵花“回来了。” “回来了。” 返校参加典礼的学生太多,通常操场是放不下的,大家就会到临近的楼上看着,然后等结束了,排队给老师们送花。 有时候也会错排了队伍,但是这也不重要了,送花的每个人都是感激的,收花的每个人都是感动的。 通常这个时候,老师都会含着热泪,被同学们劝着“别哭”,然后,其他人紧跟着一起哭。 “我看到你们都这么大了,都回来了,老师高兴。” “我们也很高兴,老师,谢谢你。” 也有人数比较少的学校,那些山区的学校,会有学生记录自己爬山涉水回到母校的过程。 小小的校舍,一杆旗杆,几排人灿烂的笑着。 “小燕山小学,正式毕校了!” …… “泰县一中,正式毕校!” “清源一中,正式毕校!” “首都二中,正式毕校!” 这些声音,一声一声都落在了时代的回响里,被封存,被记忆,也被忘记。 言勋跟宋思娴都在本地工作,所以学校回了好几次,毕校典礼他们也去了,康乃馨给了几位老师,他们在学校大门的街对面静静地站了许久,看着工人把上面金属的校名敲掉。 他牵住她的手,温温和和的给她传递暖意“换了个移动暖手宝。” 宋思娴才算是笑了,跟他一起步行回家。 学生时期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学校能关闭,他们都以为这是永恒,结果永恒的事物多了,它反而是了。 第二十六章 惊雷掠土 秋天来的时候,言勋妈妈所在的那个传销组织就不在了。 但是她跟里面的几个朋友在一起组了个舞蹈班,租了个房子。 为了挣房租水电,她们还对外承接商业表演、参加比赛。 宋思娴的的课题进行了一半了,初期的材料收集已经结束,之后是分析阶段。 陆琳琅已消失在娱乐新闻里。 学校已经开学。 育考的话题也已变得平淡。 好像,什么都会过去,什么都只是一瞬。 陆琳琅的退圈被称年度最大娱乐新闻,离开时网络遍地是文章,媒体从个人履历、婚姻状况,到颜值身材、为人处世,将所有能从她身上扒尽的东西一个不剩全部写了。 然而,过去之后,也就过去了。 大家只是在某一个时间关注了她,也会在下一个时间关注其他人。 也许大家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想起她,感叹她的曾经,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当所有人再次注意到陆琳琅的时候,是又一个月之后了。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讲,或者说,这其实是同一件事。 某个国家从蠢蠢欲动到开始行动了。 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在宋思娴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时候,在言勋去给耳鼻喉科代班的时候,在万丽柔听甲方爸爸语音的时候,在沈英奇做月考试卷最后一个大题的时候,在清源大学的某棵行道树迎风摆动的时候。 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响起了惊雷般的爆炸声。 不知有多少的呼喊声、警报声被淹没,无法被聆听到。 办公室门外是路过的学生们嗡嗡的讨论声,办公室门内安静的只有翻书的声音。 一个老师打开电脑,被浏览器首页弹出的广告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老师拎着包行色匆匆“你们看新闻吗?” “?”宋思娴从书卷中抬头,微皱着眉头“什么事?” “我刚看到,这也太……” 听闻至此,宋思娴去到了那位老师的座位旁边。 “乐国分钟闪电攻占阿国。”那位老师已经念出来了。 “……” 三位老师站在一处不知沉默了多久,仔细的把新闻稿看完,面色都特别的沉重。 “虽然跟我们国家没什么关系,但是……” “嗯。”赞同,明白,相同的心情。 被文明了多年的人们,始终不能相信,事到如今还会发生国际战争。 无论网络还是现实中,均哗然一片,从步行街到麻将馆,从政界到商企,无一不在讨论。 谴责声从全球每个角落传出,临近日期的全球会议全是争吵的声音。 嘈杂的声海中,有一部分被拎到了台前: “请问你们是否有权干涉阿国内正?你们知不知道这违背了联合国现章?” “听说你们下达了不必刻意避开平民的指令,请问是否属实?” “听说你们在战争期间玩收人头游戏,请问是否属实?” “攻占阿国是不是为了私利?” 有一部分还在苦苦追问: “不知道乐国人有没有父母子女?阿国人有。” “你们口口声声的入权呢?” 这些问题,有的有答案,有的没有答案,有的不会有答案。 第二十七章 今天永远比昨天更好 那之后,宋思娴在网上看到了很多的报道。 “主持人好,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阿国首都的第三大街,目前这整条街每五十米就有一名士兵,不允许普通居民长时间逗留。我身后那片比较远的废墟是原首都最大商场的位置,一个小时前有阿国居民想要过去寻找亲人遗体,被鸣枪示警。阿国政府大楼我们目前无法到达,所有能到那里的路都被封闭了,这已经是离主要轰炸区最近的地方了。我们稍后准备去居民区采访一下当地的居民,了解一下事发当时的情形。新桦社记者晓阳,阿国报道。” “阿国目前已限制入境。” “自乐国攻占阿国以来,首都韦斯已爆发了8次自sha式袭击事件,目前这个数字还在上升。” “因为阿国首都韦斯禁止游行,所以现在韦斯人民纷纷自发前往周边城市,参与阿国国庆纪念日大游行。通过镜头我们可以看到,韦斯火车站的人流量非常之大。”记者身处阿国首都的交通枢纽,身边都是来往的阿国人民,身穿民族服装,神色肃穆行色匆匆。 远远地,一个妇女带着孩子走了过来,记者走上前去,用当地语言与她们交流,问他们是不是前去东边城市参与纪念日游行的。 “是的。”妇女对着镜头说“阿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相信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 记者弯下身去又问了小孩子“你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吗?” 小孩子点头,一脸童真“知道,我们去庆祝祖国的生日。” 记者感慨着将两人送走,又采访了一个背着包的健壮中年男性,该男性用非常肯定与激昂的口吻说道“乐国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我们阿国人民的心坚不可摧。” “你知道我们阿国是怎么成为一个国家的吗?”火车上,中年妇女问自己的孩子。 孩子摇摇头“不知道。” 妇女温和的望着孩子,抚摸着他的头顶“因为有无数像你爷爷一样的人,他们在自己年轻的时候,扛着破旧的枪支,保卫了我们的国家,用血肉画出了边境线。” “为什么要用血肉画呢?”孩子天真的眼睛让人忍不住责怪。 “因为只剩下血肉了。”她眼中的慈爱只增不减。 “没有水彩吗?” “没有。” “粉笔呢?” “也没有。” “那不年轻的人呢?” “不年轻的人都在他们身后照顾他们。” “那不年轻的人厉害吗?” “都很厉害,所以才有了阿国。” “那我们现在还厉害吗?” “我们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厉害。” 国庆日,阿国所有城市一夜之间挂满了黄绿相间的旗子,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城市的街道里聚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他们或挥舞着国旗,或高举着横幅,或双手合十默默行走祷告。 “乐国滚出韦斯!滚出阿国!” “归还z府大楼!” “阿国人民永远一心!” 颜色流动间,城市里响起了一遍又一遍阿国国歌“当我们在一起,我们的国家不会陷落;当我们在一起,太阳永远升起;当我们在一起,今天永远比昨天更好……” 全世界的镜头都在努力记录着每一张脸,他们有些努力笑着,有些庄重肃穆,有些眼含热泪,他们今天都在街上。 宋一航回家了,他们研究院的心理医生说他的心理压力太大,精神状态不好,让他回家休整一段时间。 可他回到家的每一天依旧无精打采。 电视开着,看着阿国的报道,心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你比阿国人压力都大。”宋思娴下了课回到家,发现他还跟走的时候一个样子,窝在沙发扶手上,姿势都没怎么变。端了一杯水放下,坐到他旁边“你说,该怎么开导你。” “没用,开导不了。” “为阿国祈福不行吗?” “又没有实质意义。” “那你给公益组织捐款。” “捐完了,我那一点钱,什么用都没有。” “哟,捐完了。咱妈知道吗?” “不知道。” “你对象知道吗?” “知道。” “她怎么说?” “她的也捐了,说没饭吃就回咱家。” “也行。” 无声了许久,宋一航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们真的快了。” 他们的研究,真的就快要出来了。 “你们快了多少回了,还有人信吗?” 宋思娴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事实,宋一航叹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 “那我先替阿国人民谢谢你们了,如果研究出来,乐国应该不会那么执着非要致他们于死地的。” “希望吧。”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跟言勋又有联系吗?” 宋一航这个弟弟,人生没有第四件事,成天挂在嘴上的就是研究、宋思娴跟言勋的近况、他对象。 “你能不能别管我们?”宋思娴真的已经佛了,听累了“别再说他了行吗?” “不行。我只认这一个姐夫,你可别给我找其他人。” “……看你的电视吧。”宋思娴起身要走,临走了,拿起遥控器给他改了音乐频道,然后……把遥控器带走了。 “你拿遥控器干嘛?”宋一航在后面喊她。 “你可以选择瘫在那儿不动看音乐频道,或者起来走两步来拿遥控器。”说着她就把遥控器放在了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拿遥控器的时候记得关电视。” 听她说完,宋一航立即表演了黑人问号表情包。起来拿遥控器,然后记得关电视?不就是tobe听音乐和tobe关电视吗?还拿遥控器时关电视,说的好像拿了遥控器让他继续看电视一样。 “不是。”他终于从沙发上滚了起来,关上电视,追在宋思娴身后叨叨“人言勋这么多年都等着你,你怎么就不能主动去找人家一次呢,往前走一步有那么难吗?” “闭嘴。” “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你就是被他惯的,不知道珍惜。” “再说,我就告诉咱妈你捐款的事。” “……” “……” “我去看电视了。” “不准看,下去买菜。” “……就知道压榨劳动力。”他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换了鞋出门。 宋思娴在后面看着她,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弟弟……怎么一直这么幼稚。 第二十八章 紫色大街 在这片干燥的环境中,一个火星出现,就会点燃更多的稻草。 其他的火星,也会钻出,继续燃烧。 与阿国相邻的两个国家,在对峙许久之后,终于爆发了全面的冲突。 一时之间,相邻的那片土壤上,成了人间地狱。 陆琳琅就是在那样一个情况下,出现在阿国,出现在报道,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的。 她加入了志愿者团队,帮助医疗团队安置受伤的平民。 传出来的那张照片里,她正在给一个满身血污的妇女擦脸。 国内的媒体纷纷转载报道,将其称为战地天使。陆琳琅的粉丝们,还组织了捐款,筹到了数额不小的善款。 “wakeup!” 火光冲天的小楼,陆琳琅晃着眼前妇女的肩膀,然而对方依旧昏迷,丝毫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妇女的额头还在流血,不知是被砸晕的还是撞到了。 刚刚这边又发生了空袭,整个城市都弥漫在火光之中,救援队伍人手远远不够,她就私自出了医疗点。没走两条街,就看到一个孩子在楼下哭。她听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寥寥的几个词汇量让她听到了妈妈这个词,于是她将女孩拉到路对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楼上,最后指了孩子脚下,那孩子像是懂了的样子,虽然还在哭,但点了头。 陆琳琅环顾一周,拿了件破衣服,从水壶里找到水,粗鲁地掀开壶盖将水倒在了上面。用衣服包住了妇女的头之后,她一只手掺着人,一只手拎起还留在外面的湿袖子,捂住了口鼻,往外走。 那天的她突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竟然将一个比她重上许多的人搀扶着除了火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觉得累,指挥着小孩去医疗点喊人的时候,她又跑了几个火场,还帮助了一个炸断腿的人简单包扎止血。 就这样,她走着跑着,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国度,她抬起手自己脏兮兮的手,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她不曾像此刻一样被某种温暖的情绪熏得热泪盈眶,她的心突然空了,又突然满了。该抛却的事情皆已抛却,想要追求的事情清晰明了。她想,她已经找到自己的某些意义了。 辗转回到医疗点之后,里面早已是忙碌景象,她二话不说重新投入了进去。 夜深了,医疗点外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她就那么坐在灯下面,拿出手机,打开,发现没有信号,又重新装进口袋。 很轻的脚步声走来,医疗救援队的负责人唐圆走到她身旁,坐下。 “还不睡?” “睡不着。” “累的轻。” 陆琳琅低头笑了。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在唐圆疑惑的目光中,陆琳琅微望向夜空“看到新闻那会儿我刚好在附近,就想着也许可以帮一下忙。但是今天下午,我好像知道了我来这里的意义了。” “?” “我找到了我自己,也重新认识了世界,我觉得能帮助、维护住他们的希望,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看见他们的笑容,我这里很满。”陆琳琅将拳头放在自己的心口,再次湿润了眼眶。 唐圆轻点头,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这也是我入这一行的初心。” “嗯?” “医生,救人。看见患者和家属开心的出院,我会觉得世界很美好。” 她说完跟陆琳琅相对一笑。 两个女孩子,就这么在布满残砖瓦砾的城市,靠在墙边,共盖着一件破旧的外套睡去。 天上有了烟雾,所以看不到星星,但她们闭上眼的时候,星星可以在梦里闪烁。 梦里,陆琳琅看见了久久未见的父母,他们温和地抚着她的脑袋,笑着夸她“琳琅真棒!” “真的吗?” “真的。” 唐圆也做了梦,不知梦中梦到了什么,久久地微笑着 那个赛亚加的夜晚,永久留下了两个女孩的梦。 那晚之后的赛亚加,全城无一生还。 火烧了太久,等灭下去之后到处都是焦土。 行走在其中的人声嘶力竭的喊着不知道谁的名字。 摄影师匆匆记下这些场景,把它发给全世界。 你们看到了吗? 这里曾经生活着很多人。 这场战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某个消息以绝对亮眼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可大规模商用的可控核聚变实现了! 那个消息在网络上疯传的前几十分钟,宋思娴收到了来自宋一航的消息:“我们做到了!” 那一刻,她眼中晕染着水汽,微笑着看了那几个字许久,心中某处也突然松了一口气。 所有糟糕的态势不会立即停止,但都开始放缓。 再次看到赛亚加的消息,是在又三十年之后了,网上报道了重建后的赛亚加,拍摄了很多视频和图片,跟之前战时的照片作对比。 报道中还有一个社会各界的捐款名单,正是这个名单,让这个新闻在国内热了起来,因为,名单的第一位就是:陆琳琅。 开始有人怀疑她没有死,直到陆琳琅后援会出来认领: “我们没能保护她,所以,我们想保护她保护过的世界。赛亚加的款项是我们以陆琳琅女士的名义捐赠的,资金全部来源于这几十年来后援会成员和散粉们的捐款。 希望世界越来越好,愿陆女士永远美丽善良。” 随着新闻的再次跟进,记者从赛亚加城市建设管理局那里得知,他们原本想以陆琳琅的名字命名一条街道,但被陆琳琅后援会方拒绝了,他说“他们想让这条街的名字叫‘花路’。” “那你们答应了吗?” “当然,这条路已经这么叫了,我们还在街道两旁种满了紫色的月季花,他们说这是陆女士喜欢的颜色。” “紫色?” “对。那条街的电线杆都是紫色的。” 又过了很久,赛亚加有一条闻名国外的紫色大街,因其装扮大都为紫色而得到的别称。偶尔有人会问起,就会有赛亚加人告诉她们这个故事。 第二十九章 齿轮 言勋将医学联合会告上法庭是在战争停止之前,在宋一航他们的研究成功之前,在无数人流离失所、丧失生命之后。 他内心能承担的世界的恶到了某个临界点,那把连接世界和他的桥,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马上就要断开。 国际法庭上,他站在原告席,缓缓地诉说着他所见到的悲惨人间“医学联合会有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后果?有一天,他们会因为活着死去。” “这是社会进步所必然要承受的阵痛,长生剂对人类是利大于弊的,人们因此得利,必然就要忍受相应的弊端。”医学联合会的代表面容平静,语气也非常的平稳,仿佛只是来开了个晨会。 “他们凭什么成全你们口中的意义?凭什么就要成为阵痛,凭什么为弊端牺牲?” “不凭什么,长生剂是自行选择注射的,不喜欢可以不注射。” 全世界许多人都在收看这场与众不同的案子,看着这场庭审。 医学联合会代表的傲慢话语也传到了这些人的耳朵里。 沈烁带着全班同学一同在教室里观看这场庭审,在听到这句话时,极尽温柔的目光里冒出了一丝说不出的冷峻。 万丽柔“操”了一声,将画笔丢下。 跟小弟一起在操场看手机直播的沈英奇也皱了眉头。 有人不满,有人委屈,有人流泪满面。 “我们有选择吗?”言勋反问“当医学联合会对外发表那一个通知的时候,没有一个国家有选择的能力,他们只能趋于共同。长生剂面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有选择的能力,因为他们都有家人。试问医学联合会,你又有没有给过我们任何选择?” 曾经参加过华盛顿那场会议的部长先生,在飞机上看着这场直播,低下了头,苦笑。 是啊,他们看似做出了选择,但提供选项的另有其人。 选择人类未来的不是华盛顿,而是医学联合会。 言勋问出的,是许多人都不曾深思过的问题。 “我今天不求赔偿,我想所要的,只不过是你们以一个负责任的态度,向所有被伤害的人道歉,你们欠他们一个道歉。” 法律制裁不了医学联合会,就算制裁了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社会,所以,他知道这是一场不会有实际结果的申诉,但哪怕如此,他还是选择把医学联合会告上了法庭“虽然其中有些人已经收不到你们的道歉了。”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轻盈温柔,让所有人都敛了眼神。 “你们口中的社会,视我们如齿轮,可我们是人。所以,需要一句道歉。” 宋思娴就在现场,听到言勋这句话时,心中忽而明了了一些东西。 庭审结果令所有人没有想到,言勋胜诉了。 医学联合会答应会公开向所有受害者道歉。 而言勋,在闭庭之前向对方点头“谢谢。” 对方也朝他点头,在退场的时候走进跟他握了手离开。 宋思娴在庭外等着他,等他下楼梯。 “我想通了。”她缓缓开口 “想通什么?” “我要辞职。” “……为什么?” “因为……比起旁观者的分析,我更想做一个参与者。”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们都不是齿轮的时候,才能统一步伐。” 言勋不喜欢听所谓大局,他关注的是所有细微的小事,宋思娴则恰恰相反。他们有着完全相反的世界观。 言勋已经到了临界点,他已经协调不了自己了,消化不了所遇到的事情了。 也许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第二种结果吧,言勋遇到什么事都是往心里装,不会要求她改变,也不会改变自己,如果有一天他的内心再装不下东西,那么他的世界就可能会崩塌、会毁灭。 他永远不会选择跨越两个人的舒适区。 只有她回去,才能努力把他拉出来。 “你不用……” “你说了不算。” 言勋低头思考了会儿,依旧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真的不用可怜我。” 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对对方的目的和心思,都看的很准。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不需要。” “你知道什么?”宋思娴无奈笑了“你知道这几百年里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吗?是,你不需要,所以你觉得我也不需要。言勋,我跨出这一步了,就比你勇敢。” 把他们两个的事情看得最清楚的是宋一航,他们两个自以为是给对方空间,自以为是尊重对方,实则是胆小不想改变。 往前走一步太难了。 他们都不愿意。 言勋听完她的话有些微微的愣神“对不起。” 那是时隔许久的一个拥抱“对不起。” 他说了两遍对不起。 第三十章 有人会爱我七百年 宋一航在得知两个人和好之后,给宋思娴打了十多分钟的电话,安排了她许多事情,还问她们什么时候准备复婚。 宋思娴笑他“领个证的事,怎么,你还想吃喜酒?没了。” 通知了亲弟弟之后,宋思娴又通知了万丽柔,还跟言勋一起请她吃了顿饭。 “不是我说,你们这复婚也太没有仪式感了。” “还要怎么有仪式感?都通知一遍了。” “我不管,你们再办个婚礼。” “不办了。” “言医生……”跟宋思娴沟通无果,万丽柔又去劝言勋“生活那么无聊,你们好歹活跃活跃气氛。” “我听她的。” 听了言勋的回答,万丽柔气到郁结。 “祝你们两口子永远远远在一起,真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人都被她逗笑了。 “哎我说……”万丽柔放下手里的筷子“你们这,一个转行,一个辞职的,是怎么想的?转行的转回老本行我能理解,辞职的是想要干嘛?” 之前宋思娴跟她说到了两个人工作的事情,说言勋要回外科,而宋思娴自己递了辞职申请,审批完就不回去上班了。她想问但感觉手机上不好问也不好说,就没问。 宋思娴叹了一口气“辞职还能干嘛,待业啊。” “待业?” “对啊,然后吃他的喝他的。” “你这闲不下来的,你以为我能信?” “哈哈哈。”宋思娴笑了起来“不过也跟待业没什么区别,我打算做个网站,估计不怎么盈利。” “什么网站啊?” “怎么说,就征集一些故事,进行展示。” “故事?” “嗯,对。关于我们因长生而从中得到感动的故事。” “那不是跟你老公对着来吗?”言勋前一阵才谴责了长生剂的不计后果推广。 “是的呢。” “这不冲突。”言勋替她解释“它的好值得赞扬,它的坏也可以被批评,引导它进程的人该承担责任,这些全都不冲突。” “你俩可真是坦坦荡荡俩君子,服了。继续,网站准备怎么运营?” “准备分两个区,一个是未审核区,由网友上传自己的故事,然后我去逐一审核,审核无误的放进已审核属实区,审核有虚假的直接删除。” “那你这要是内容多了,怎么审核,还要招人吗?带上我呗。” “我可没钱发你工资。” “嗨,少发点呗,给个饭钱,我帮你管理未审核区,那些一眼看出来瞎胡闹的给你及时删了,写不相关的也必须删了,这是肯定要有的管理。”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快点,给你做选择的机会不多了,只要管饭吃一个管理员带回家,还能给你页面设计的那种。” “我说真的,真的没钱,只能管吃饭。” “我也说的真的,只要管饭。” “为什么?” “我也烦了。这操蛋的生活,操蛋的工作,早点让我离开就是救我知道吗姐妹?” “好的呢。” “以后有钱一起赚。” “好的。” 莫名其妙的,宋思娴就跟万丽柔一起开了个网站,两个人从建站到推广到运维到审核,折腾了一年才算将网站步入正轨,人流量很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可以正经做内容了。 万丽柔主要在清源负责维护网站,而宋思娴,三天两头、十天半个月地往外跑,去实地考察、反馈审核结果。 网站每一条已审核属实的内容下面都有宋思娴标注的信息,包括考察时间和对内容真实度的概括、内容的补充等。 言勋每天工作回到家,就会去网站上看这些信息,特别是最下面的标注。 然后打开手机,给宋思娴发消息问平安。 其实,万丽柔曾在那天之后,重新找了个时间问宋思娴“你办那个网站,是为了言勋吗?” 言勋对这个世界满怀失望,而宋思娴要做的这么个全是希望和美好的网站,分明为了暖化他的心。 “不止是言勋。”宋思娴回答道,他的目光恬淡而坚定“是这个世界需要力量。” 网站真正意义上被大众关注到,是被一个名为“沈界”的作家在自己书中强力推荐之后。 那个畅销书作者,在自己最新的一本书里,写道:“这个地方,拥有另人温暖的神奇力量。我每次觉得生活破碎无趣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重新感受生命的活力。这是一个叙述真心、用真心呵护真心、又用真心感化真心的地方。现在我把它送予你。” 访问量激增过后,宋思娴找到了那个作家的社交网站账号,准备发文道谢。 结果在仔细查看了该作者近几条消息之后,突然欣慰地笑了。 “替你们许了个愿,希望下一本书明年之前能开。” 配图是清源大学的七彩湖。 “昨天有作者朋友问我怎么才能做到拖更不被读者寄刀片,对于这点我倒是有些经验,比如就像这样,发一张帅照,他们就会觉得这么帅没时间写文是应该的。” 配图一张自拍。 图里的正是沈英奇。 没想到他真的成为一个作家了。 宋思娴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艾特了沈英奇:“@沈界,谢谢小老弟的推荐。” 沈英奇像是随时在线,再次转发,道:“不客气,外甥应该的。” 完了他还给宋思娴又评论了一条“本来选修了社会学,想当当关系户呢,唉,没给我这个机会。” 宋思娴看着手机笑得特别灿烂,给他回道“没关系,现在本科任课的是我学生,也算沾亲带故了。” 网站的首页就是已审核区,从沈英奇书里、社交网站账号上找过来的人入目就是一条条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审核信息。 每条信息都带着标题,有的还有图片,分布在整齐的矩形边框里。 “因为时间,和丈夫一起完成了将沙漠变绿洲的梦想。”发布人:李青林;审核人:宋思娴。 “我终于带着父母,也被孩子带着走遍了全球27个国家,真正认识了世界的样子。”发布人:卢慧芳;审核人:宋思娴。 “如果没有前面362年,我不会在第363年遇到我的妻子。”发布人:王庆宇;审核人:宋思娴。 “感谢时光,让我能拍下世界所有美丽的地方。”发布人:郭尘霁;审核人:宋思娴。 “两百年后才解开误会的我们,还可以再做朋友。”发布人:魏晴;审核人:宋思娴。 …… “我知道了有人会爱我七百年,而我也一样。”发布人:言勋;审核人:宋思娴。 第三十一章 尴尬的65岁 凌晨五点秀林街,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老头把公共长椅下面的柜子打开,拽出来一把扫帚和垃圾斗,将柜子关上后,他把垃圾斗留在了椅子旁,自己拎着扫帚从街的一头开始扫起。 “刺~”扫帚在马路上扫过,响起一阵阵摩擦的声音。 他叫王盛德,住在隔了两条马路的王庄路幸福花园里。他穿着件黑色的棉袄,外面套着清洁工的橙马甲,头发白了大半,短短的支棱着。 “老王!”快扫完的时候,隔壁太原路的同事李老头朝他打招呼。 “等一会儿,马上!” 李老头跟他负责相交叉的两条路,经常在一起聊天,所以关系特别的好。李老头的儿子六点去上班,路过太原路的时候就会从家里给李老头带上简单的饭,一开始是只有李老头的,后来两人熟悉了,李老头就让儿子多带一份给王盛德。 这个时候他们的打扫工作基本上就完成了,两个老头坐在长椅上各一边坐着,中间放着包子和粥。 “今天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包子,昨天晚上我儿媳妇做的,肉可多了。”他咬了一口,盯着王盛德,等着他的反馈。 “好吃!”王盛德一大口咬下去,匆匆嚼了几口“肉多,味足,你家儿媳妇实诚。” 李老头的儿媳跟娘家人合伙经营着一家小餐馆,主打家常菜,生意不算火爆,但人也不少,都是回头客,因为用料实在味道还好,在附近很是出名。 “嘿。”李老头开心一笑,满意地吃了起来“那是。” 王盛德也有儿子,但是没有儿媳,准确的说,他的儿媳早在六百年多前跟他儿子离婚了,自那以后,他就跟儿子住在一起相依为命。 他有个孙子,叫王弘,在他儿子和儿媳离婚之前就已经成家立业了。本来孙子就几年才回家一趟,现在倒好,几十年都不见得过来看看他。 大的路面打扫好,一整天下来他们只用随便捡一捡垃圾就行了。 很多时候,就是两个老人坐在一起唠嗑。 看着一个个年轻人从眼前走过,两个老人也经常会叹气“你说咱们怎么就不能晚从娘胎里出来几十年,唉。” 因为在注射长生剂之前就已经年迈,两个人一直都是老年人的状态生活着,很多事情做不了,就经常羡慕那些停留在年轻时候的人。 “你可别说了。”每次李老头提这个话题,王盛德就会接这句“你好歹68,还过了66大寿,我这65的连个大寿都过不了。” “哈哈,你按实际年龄呗,666都到过了。” “那不行,那不一样。”王盛德摇头“不是这么个算法,唉。” 65,多尴尬的年纪,王盛德经常这么想。 他不喜欢这个年纪,甚至讨厌透了。 当今社会采取的是双重年龄算法,一是实际年龄,而是生物年龄。实际年龄就是从出生到现在,有多少年算多少年,生物年龄就是注射长生剂时的年龄。 生物年龄60岁之后工作都是强制性的不许做,除了自己做生意外,就只有国家的老年购岗计划可以参与。 购岗计划的职位只有清洁工、学区员食堂服务这两种。 80岁以上者,政府直接补贴生活费。 65岁的王盛德,即不能拥有其它工作,也不能过66大寿,没到80。老了,又不够老。 现在的人都是永生,他们这群人也会一直老下去,如果不工作,孩子是真的要养一辈子,而不想跟孩子添麻烦,就只有出来当清洁工。 他们没得选择。 偏偏有些年轻人,有时候会突然对他们说“真羡慕你们,国家安排工作,全国唯一铁饭碗,工作还轻。”你跟他们说,那你们为什么不老了再打长生剂时,他们又会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年轻点吧。” 年轻当然好,谁不知道,腿脚利索,青春靓丽,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我儿子也给我找了个儿媳。”王盛德在吃完那口包子之后,神秘又得意地说道“今天中午带回家吃饭。” “哟~什么时候谈的,你怎么也没说过啊?” “哎,谁知道什么时候谈的,也没给我说过。回头我见了再跟你说。”说完,他笑着把剩下的那一半包子飞快两口吞完了。 “看把你乐的,别噎着了,喝粥。”李老头笑了他两句。 第三十二章 见面 王盛德当天中午早早的就回了家,做了一桌子菜,儿子跟儿媳来的时候,他刚把碗筷摆好。 “来啦,快进屋。” “爸,这是倩倩。”儿子王志明将罗倩介绍给了王盛德。 “诶,倩倩。”罗倩长相还算漂亮,人看起来像是管家的,比较强。王盛德在大街上看人看了那么多年,基本上都能看的比较准,这个倩倩,比自家儿子主事。 王志明上一段婚姻的结束,就是因为前儿媳妇嫌他没担当,不够强势,跟着他憋屈,才离了的。眼前又找的这个本性好强,就刚好配他儿子这样的,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他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自己儿子被骗。他嘴上热络着,心里却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试探一下这个姑娘的态度。 “这是爸。” “爸。” “哎!快来坐下吧,饭刚做好。” 三人在餐桌坐下,各怀心思。 王志明给罗倩夹完菜又给王盛德夹菜,罗倩微皱了下眉头“我自己会吃。” “行。”王志明傻笑两声跟王盛德说了最重要的事“爸,我们俩领过证了,准备下个月结婚。” “下个月?”王盛德惊着了“这么着急?再过三个月就过年了,不等过年一起吗?” “不等过年了,我想……过年去倩倩家一趟,所以结婚搁下个月也好。而且我们的年假刚好没用,下个月不用就浪费了。” “年假……”突然想到他们的时间用得都是阳历,王盛德要说的话停在了嘴边,又起了其它话“你们不是有婚假吗?” “我们还想结了婚出国旅行呢,正好把这个婚假也用上。” “……也,也行。就是下个月的话,会不会有点仓促。” “不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罗倩开口道“我妹在婚庆公司上班,安排得了。” “不是,这怎么能让你家张罗呢,肯定得是我们这边。”王盛德摆了手“不合适。” “唉……”罗倩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分这些的。” “老传统不能丢,你们结婚的日子是算过的吗?”主办婚姻都这么不讲究,王盛德开始怀疑他们的婚礼都没有算日子。 “没有。”王志明摇了摇头“我放在了月中的星期天,到时候同事们都不忙都能来参加。” “这不是胡闹吗?”王盛德有些生气了,皱着眉头“不行。” “哪儿不行了,我看日子就挺好的。”罗倩也有些不开心,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您能不能不要信那些封建迷信?” “什么叫封建迷信?怎么就迷信了?那都是老一辈人总结下来的经验……” 眼看着两个人要起冲突,王志明赶紧插话“这样,咱们先先吃饭,先吃饭。婚礼的事情吃完饭慢慢聊。” 然而吃完饭,他们却并没有继续聊。罗倩说公司还有事,就让王志明带着走了。 王盛德收拾完碗筷回去上班,跟老李头坐在一起,生这个气“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跟我甩脸子了,这样的媳妇娶回家,还得了,还不得把我赶出家门?” “你跟你儿子说,这个婚不能结。不然有了媳妇卖了爹”老李头在旁边端着保温杯喝着枸杞茶,接话。 “他证都领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证都领了?哎呦。”老李头摇了摇头“你看能不能让他离了?” “估计离不了,唉,我回头再跟他说说,能说通就算了,他也不好找老婆。” “也是,这都几百年了,才找了仨。” “前一个不是,那是个骗子。”王志明在中间找过一个老婆,没领证,被骗走了十几万。 “嗯,那就俩。年纪轻轻,就找了俩对象,唉……又不像我们这老的,人少,也没人看得上。” “你可拉倒吧,想跟你搭伙过日子的还不少。” “可我有老伴啊。” “你老伴搁你姑娘家住,几年都不定回来一次,谁知道有没有又找个。” “唉,你这话就算了吧,我老伴可高冷了,谁都看不上眼,我年轻时候多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那都好久才追上。没有老头比我更好了。” 王盛德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摸出手机“我问一下他俩的八字,给他们算算,要是成就成,不成我跟他好好说说。” 说完他就给王志明发了信息:你把罗倩的八字给我发过来。 没一会儿王志明就回了:他不信这个,不给我,爸,你就别问这些了。我之前跟晴晴不也算了,还是离了吗? 他这个消息可没把王盛德气死,他呼呼地喘了两大口气“我要被他们气死。” “怎么了?” “不给。” “不给?” “嗯,还说他跟晴晴也算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晚上我问问他们到底想干嘛。” 李老头啧啧两声“这上午还激动得不得了,下午就气得不行。” “那谁知道会是这事儿啊。” 俩老头坐在一起又叨叨了许久。 下了班,王盛德就在客厅坐着等王志明了,人一来他就站了起来“来,你过来给我说说,她到底什么意思?我找人算一下怎么了?配合我一下都不愿意,是能掉二两肉吗?我又不是说不让她跟你在一起。” 王志明无奈将公文包放在一边,挠了下自己的脑袋“爸,你就别让我为难了好吗?我今天这一脑子都是你们俩的事。她不算就不算呗,又不能怎样。” “又不能怎么样?对啊,就是不能怎么样,把八字给我能怎么着她,我这当爸的不就是想给你们帮帮忙吗?” “她不给。”王志明再次无奈强调。 “你要啊。” “我要了。” “……”王盛德被气得没话说,胸口起起伏伏,然后回了自己屋“没做饭,你自己热剩饭吧。” 自己儿子果然没话语权,管不了这门婚事,王盛德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扫大街的时候都带着气,直到跟李老头吃饭,他才找到了倾泻情绪地方“我被气的一晚上没睡,想了一宿。” “那你想到什么了?” “我绝食。” 李老头看着王盛德手里的馅饼,脸上写着问号。 “在家绝食,就吃这一顿。” “唉。”李老头叹气“两顿不吃也不行啊,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不行,就得两顿不吃,不然看起来太假了。” “嘿。”李老头被他的话逗笑了“我可不建议你这样啊,我们的身子骨不如他们年轻人,万一病了,受罪的可是自己。” “没办法,为了儿子。”王盛德叹气“谁让他没个主心骨。” 李老头摇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喝了一口粥,补充道“饿了找我。” “嗯。” 第三十三章 新房 王盛德绝食这事闹了两天,王志明被他气得没办法,就请了假,在家哄着他吃饭。 “有什么咱不能好好说,你绝食干嘛?” 王盛德也不搭理他,不但绝食,还不说话。 罗倩下了班,看着王志明发的信息,犹豫了下,又买了两兜补品去了他家,他们家的门虚掩着,是王志明给她留的门,所以不用进门就能清楚地听到屋内的对话。 “爸,你何必为难我?” 这声音是王志明的,透过们的缝隙,甚至可以看到一溜王志明的背影。 王盛德歪在沙发上转过头去不看他,而王志明就蹲在地上,手里端着一碗饭。 她停下了脚步,准备等他们说完再进去。 “咱爷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做什么都好好的,怎么我结这个婚你这么不满意?不就是没给您八字吗,她不信这个怎么了?” 没有回应,王志明顿了会儿,将饭碗搁在了桌子上,声音低下去了很多“这么多年来,你觉得我的日子好过吗?晴晴走了,王弘他也不回家,我只剩下您了。上次你给我介绍对象,好,我答应了,结果是个骗子……” 他话没有说完,王盛德就急乎乎地接话了“那我也不知道她是骗子啊,我想骗你啊?” 见他终于说话,王志明继续说道“是,不怪你。但我那段时间有多难过你总知道吧,我跟她交心了,她骗了钱还说根本不喜欢我,我告到法院又如何?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要不是倩倩,我可能到现在还一蹶不振。” 王盛德轻轻哼了一声。 “我那会儿无心工作,差点被公司辞退,要不是倩倩正好调到我们公司,看到了我,然后好心安慰我,指点我工作,我早就失业了。没有倩倩,咱俩的日子都没这么好过,她帮助我走了出来,让我找到了新的方向,我喜欢她,我想跟她生活,我想跟她结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莫名其妙的给我使绊子吗?” “使绊子?你说我是给你使绊子?我给你使什么绊子了?哦,倩倩好,倩倩什么都好,没有她我就要睡大街了?” “爸,不是您这样的。” “我怎么样啊。” “我看您底气还挺足,偷吃了吧。” “你说谁偷吃了?!”王盛德一下从沙发上蹿了起来,被烧了眉毛一样跳“哦,她什么都好,我就偷吃?我故意使绊子?这还没进门呢,就为她说话,还污蔑我,我不吃,就不吃!”说完他重新倒回沙发。 “爸!”王志明久久地看着他,然后跪了下去“求您了,倩倩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要是不答应,我也不起了,咱俩看谁能熬。” “嘿?”王盛德眼镜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你要是有这能耐,那晴晴也不至于离婚!好,我就看看谁比谁能熬!” 门外的罗倩,看到这些后,低下了头,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然后,她就拎着手里的两盒补品往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之后罗倩就再也没问过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解决的,总之再次相见时,所有人都仿佛什么矛盾也没有发生般客气。 婚礼是罗倩的妹妹操办的,连罗倩自己都没怎么参与,只是在妹妹做方案的时候选择了一下。 临近婚礼,因为要布置新房,罗倩找到王志明,跟他商量住处的问题“我们要不在外面租房住吧,我不想跟你爸一起住。” “为什么啊?他现在也没有不同意我们了。” “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要么,我们搬出去,要么,他搬出去,你自己看着办。”他们俩是在午餐时间约见的,所以说完罗倩就走了“我回去工作了。” 王志明回去跟王盛德转达了这个意思。 “那我搬出去,我去李老头家,他家只有他自己。”李老头说着是跟儿子儿媳住在一起,实际却在不同的套间里,更像是邻居。本来是李老头跟他老伴住的,但是老伴常年不在,李老头也邀请过他过去住。 罗倩听说他要搬去工友家,立即憋了一口气。 “他什么意思?” “他没有什么意思,就是住他工友家。” “给他租房子。” “不用,他跟那个工友挺好的。” “给他租房子。”罗倩又重复了一遍,面色很不好看“他住别人家是个什么样子?让别人怎么说我,说我把人赶人出去?说他无处可去需要人收留?” “他不是这个意思。”王志明解释。 “他不是这个意思?我管他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别人看到就是这个意思。”说完她拿出手机,下载租房软件“我给他租房。” “他不住。”王志明急的没法“他不住生地方。” “什么意思?那就是必须要住家里了?” “他也没要住家里啊。” 罗倩长出了一口气“你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底住哪儿?我租的地方还是你家?” “他肯定不住租的地方。” “行。那我们搬出去。”罗倩安装好了软件,打开进入了搜索界面“我就在公司附近找了,节省通勤时间。” 王志明根本没想到,住房的问题会越搞越乱,越搞越麻烦。 王盛德不愿意他们在外面住,说他们要在外面住,那自己也不住。 最终这件事闹了一个多星期,才算以罗倩的暂时妥协结束。 罗倩的想法是,如果生孩子,那么怀孕的时候她就回自己家调养,孩子上学统一住学区也不回家。等在学区过了十几年之后,王盛德也该习惯儿子儿媳不再身边,只有他自己的生活了,那个时候他们再找个理由住外面。 王志明本就不擅长怎么解决问题,罗倩提出的要求在他眼里看来都无所谓,只要能简单解决眼前的问题他觉得就可以。 于是,两人就在这样的计划中结了婚,并准备参加育考。 王志明虽然个性较弱,但为人踏实肯干还可以,所以在没有情商的情况下,还能在一个公司里待上过百年。 育考的学习他也特别用功,第一年没考上,就第二年就辞职继续准备考试。 王盛德也特别支持他们俩参加育考,因为在王盛德眼里,一个孙子的到来,就等于让他在无尽枯燥重复的生命里多了新的期待。 罗倩第一年就考到了资格,可把王盛德骄傲的不得了。 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名额,第二个名额就变得更急迫。 王盛德也辞了一年工,给王志明做后勤。 “你得努力了,人家罗倩考到了资格,你要是没考上,久了这心也不稳。” “唉,知道了。” “这空调开得太低了,不行,万一冻感冒了,我给你调高点。” 第三十四章 关系网 王志明是在考了三年之后才考上的。 罗倩怀孕期间,都是在自己娘家住的,隔个一段时间,王志明会带着王盛德带着礼品过去看一看。 这段时间,王盛德没了事情也重新回去了工作岗位。 老李头还担心他不会回来“你不想换岗吗。”虽然王盛德在这期间每天也找点空跟他唠唠嗑,但长久没有做清洁工作,老李头还是担心他会不想做这个工作。 为了照顾老年人自我价值的寻求发展,可自由上岗年纪由60岁调到了65岁,生物年龄处于65岁的王盛德正好在这个区间内。 “换什么?除了扫地,我什么也不会。” “可以再学啊。” “不学了,就这样挺好的,我也舍不得你。” 老李头开朗地笑“是啊,我觉得咱们这样也挺好,不用天天费那瞎劲,能过活就行。” “那你以后看不看孙子,还是人家婆家看?” “我儿媳妇说她看,不回去上班了,等过了这十几年,孙子上大学了再出去工作。” “那也行。孩子妈看仔细点。” “那可不是。” 孙子出生之后,罗倩在娘家待了两年,然后直接进了学区。 这期间王盛德一直没有怎么跟孙子相处,一想到学区分开住又要跟孙子离得远,他就心里不舒服。 思索再三,他决定每天下午下班之后就去学期陪孙子,吃了晚饭再回家。 罗倩没同意,说老年人大晚上的回去不安全,学区这边两室一厅明显又住不开,所以不让他过来,说周末可以白天过来。 王盛德还是每天都来,罗倩根本管不住他。 孙子年纪小的时候,罗倩还能忍一些,他只是放学后陪孩子玩一会儿玩具,也没多大的影响。后来随着王耀渐渐长大,放学要做作业,王盛德还是会先带着他玩,罗倩就有些生气了。 “爸,你能不能别带着他玩,他要写作业。” “晚一会儿写又不碍事。” “这不是晚一会儿不晚一会儿的事,你这样他就学会贪玩了,遇到事情第一个反应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逃避问题,而且他成绩也不是多拔尖,必须赶一赶。” “唉,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还逃避问题。我看我孙子就不会逃避问题。而且现在大学都是随便上,又不用考,怕什么,都是好大学。” “怎么不用考了,那好大学也是按成绩报的。” “你这就是瞎操心,现在剩下的哪个大学不好,而且,我孙子成绩也不差啊,玩的时候痛快玩,待会儿学习的时候好好学不就行了。” 王耀于是乎特别喜欢他这个爷爷,还经常因此跟罗倩顶嘴,什么都是“我爷爷说的。” 罗倩把这事给王志明反应了之后,王志明也没什么反应“没事,我觉得我爸说的没错。” “我说的有错?”罗倩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说的也没错。”王志明翻了个身,面向罗倩睡着“你俩说的都没错,都有道理,但是呢,现在这个教育呢,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留下的几个学校也哥哥都是好学校,他。在没什么目标,学什么也都一样,他要是有目标了呢,不用我们说,他自己就知道努力了。” 说着他给罗倩拨了拨头发“睡吧,别想了,没事,顺其自然。” “手拿开。”罗倩被他说得越来越气,将灯关了,一个人趁着透过窗帘的昏暗路灯灯光,静静看了许久的天花板。 那之后她找王耀谈了一次话,问他自己觉得怎么学习好,自己能不能为自己的学习方式负责。 王耀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妈,你看我的成绩都在全国一半以上了,很不错了。” “……还差很多。” “那我也比一半人好了,你怎么老觉得我不好,是不是不考前几名都是学习差?那前几名之外的人都是坏学生吗?不管我们学什么样,肯定都有排名。” “停停停。”罗倩不想跟小孩强词夺理“你厉害,你最好给我保持,这是你妈能接受的最低成绩,低于一半自己给我补回来,补不回来你自己就说了不算了。” 罗倩准备面向结果的对王耀进行管教,只要他成绩不至于太差,自己都可以不跟王家父子俩撕破脸,不然她绝对把王盛德赶走,让他不要过来了。 让罗倩没有想到的是,比成绩危机来的更早的是其他危机。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王耀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什么,有一天晚饭后突然跟罗倩说“妈妈,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 “什么事?”罗倩那会儿正在收拾桌子,拿着抹布擦完了茶几,将抹布丢在茶几一角,就近往沙发上一坐,等着他的下文。 “今天思想品德课上,老师跟我们说,要敬老爱幼。” “嗯,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爷爷?” “……”罗倩顿了许久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我觉得你不喜欢我爷爷,他说什么你都直接吵他,而且对他还没有礼貌,每天晚上你都让他回去,不让他住我们家。” “首先,那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其次,咱们家住不下。”罗倩条理特别的清晰。 “可是,你可以不让他回去啊。而且我们家也可以打地铺。” “我尊敬他。”罗倩立马用王耀的观点反驳了回去“你说,我是不是该尊敬他?他说要看你,要回去,我是不是得尊重他的想法?” “但,但……” “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还要拖地,学你的习去。” “邻居都说你不孝顺!”王耀突然冲着罗倩的背影嚎了一句,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刚拿起抹布要走的罗倩,一下子把抹布摔到了沙发上“你跟我说,谁?” 她的表情看起来凶极了,王耀顿了一下,之后竟然哭了。 “跟我说,谁?”罗倩的语气并没有因此变柔软。 “就,皇皇的妈妈还有刘乘的妈妈。” “怎么说的?” “说,说嗝,说你不孝顺不懂事,欺负老人,心肠狠呜……” “她们说的没错。”罗倩被气急了,反而语气平淡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心肠狠,就是不喜欢你爷爷,不行?” 王志明在这时加班回来,进了门就皱眉“这是怎么了?他又犯了什么错了?” “你给我一边去,我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哎,我又怎么惹你了?”王志明丝毫没有眼力见,走过来就哄他的孩子“耀耀别哭,妈妈坏坏。” “我坏?”罗倩冷笑一声“合着你们全家就我一个坏人,你们全家老小都是好人?” “我说你今天怎么了?!” “她说不喜欢爷爷。”王耀抹着眼泪说道。 罗倩笑“我哪敢啊,你爷爷可真是个好人。你爸爸跟我结婚的时候,你爷爷绝食逼你爸下跪求他,因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不让他算八字,不信他那些。他这父亲当得好啊,倚老卖老,那点破权利全使给儿子了。” 王志明不知道那天他求王盛德的时候被罗倩看到了,表情上带着惊讶,没来得及说话。 “我们结婚他又抱着他那房子不愿意离开,还不让我们租房子,逼着我们跟他住在一起,我凭什么跟他住在一起?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就是不想看到他!”罗倩说完话表情已经变得很愤怒。 王志明也回过味来了,皱眉“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说这些干什么?对,我说这些干什么,你问问自己的儿子,我为什么说这些,说我不孝顺呢,心肠歹毒。” “罗倩!你从见我爸第一面就没对他好过,你孝顺过吗?” 罗倩久久地看着他,末了轻声问“你爸从第一面,就对我好过吗?” “他是老人,你不能……” “老人怎么了?老人不是人?” “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王志明也逐渐暴躁。 “行。”罗倩将身上的围裙一脱,到玄关穿了鞋套上外套“你们一家相亲相爱吧。”说完她就拿起自己的包开门走人了。 门关的声音有些大,王耀被吓得抽了一下肩膀。 “别哭了。”王志明烦躁且没有办法,坐在沙发上挠头,旁边的王耀还不走,他语气不耐“你写作业去。” 于是孩子抽抽啼啼地回了自己屋。 那天晚上,罗倩一个人在学区的公园长椅上坐了许久。 王志明没有出来追她,这让她更心灰意冷。 她打电话给了自己妈妈“妈,你们睡吗?……行,那我回家一趟,没什么事,吵架了,回家住一晚,嗯。” 她朝公寓楼的方向望了几秒钟,最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学区外走去。 大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已经开始落叶,深秋天气她穿的其实已经很少了,但她的心比身体还冷,人行道的树叶被她不经意踩下,“嘎吱”碎掉的声音轻易入了她的心。 学区大门近在眼前,门内是人们给孩子辛苦打造的象牙塔,虚假而让人向往,门外那灯火辉煌却名利萦绕的世界,才是真实。 人际、金钱、个人追求,所有的一切,没有人能逃脱。 这个社会,会用千丝万缕的关系和目标将所有人困住。 而她自己,陷入了一个完全讨厌的关系网里。 她不想待在这张网上了。 第三十五章 藏心 罗倩回家住了两天,之后就想通了。 但她想通的事情比较不同。 回去的那天下着小雨,罗倩打着一把明黄色的伞,进屋将雨伞放阳台晾着之后,她就收拾起了屋子。 半下午的时候,家里没有人,她一个人各个屋子来回的走着,打扫着收拾着。 然后还去了趟学苑超市,买了床被、洗漱用具和一整套个人家居用品。 王盛德接了王耀放学回来的时候,她刚收拾好。 “妈?”看到罗倩在自己屋里,王耀就喊着走了过去。 “来了,以后你跟你爷爷睡。” 爷孙俩愣了会儿,然后互相看了看。 “好啊!” “还是不了吧……” 罗倩叹了口气“没事,您住这儿吧,耀耀喜欢你。” “万一耽误他学习,不太好。” “没事,不是现在都是好大学了吗,考倒数第一都有学上。” “这倒也是。还是孩子开心重要。” “我去做饭,你们先看一下还缺什么。”罗倩退出屋子,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爷孙俩正欢快地扑到床上呼喊,她微微一笑,看向孩子时,神色收了许多。 对不起。 怀胎十月,但你是你自己。 你的妈妈,不是什么好人。 你可能活不成她理想的样子,但无论何时,你都是你选择成为的样子,她并不亏欠你。 从那以后罗倩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对王耀不凶不吵,对王志明宽容理解,对王盛德尊敬爱戴。 她心中藏着事,表面才弥盖得愈加完美。 王耀的成绩渐渐吊车尾,高中时候还早恋。王盛德跟王志明对他早恋不但没有反对,还很赞同,他们两个认为能在这个时候找到一个绝对的新媳妇儿实数难得,他们不想让王耀像自己一样难找对象。 罗倩也没发表意见,就顺其自然了。 上了大学,两个人竟然还谈着,王盛德又开始怂恿王耀考育考。 “你跟兰兰考了育考结婚,生个大胖小子,这样你们才稳当。” 无尽的人生里,他们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关系并不总是那么的坚固,所以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加固关系。 王耀被王盛德唬得一愣一愣的,竟然真的开始准备育考。 罗倩在这件事上持了鼓励意见。 王耀是个没耐心的人,每当他烦躁想放弃的时候,罗倩就会跟他讲道理,好言好语的劝他。甚至于协助王盛德,在王盛德跟王耀将这些重要性,让他不得不考的时候多说几句支持的话。 王盛德对罗倩简直是太满意了,他觉得这个家庭真的是越来越团结,越来越好。 但是事情发展的结果却与愿望不相一致。 王耀成绩太差,学习没个逻辑,大学毕业后待业在家考了四五年都没有考上,整个人渐渐阴郁。 他的女朋友也没有考上,甚至不想考了。 两个人还因此产生了矛盾。 兰兰对他的感情早在过去几年的学习准备中转化为了对考试的期待,又在一次次的考试失败中转化为失望。她对他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 “王耀,这次如果还考不上,就分手吧。” 可他们还是没有考上,一个都没有。 这个时候王盛德再跟王耀说开导的话已经没用了。 他接受了几年思想的灌输,已经根深蒂固了,现在否定那个思想就等于是在否定他这些年的努力,是在让他变得更崩溃。 罗倩冷艳看着这一切,每天好好地上下班,然后回来说一句不痛不痒的鼓励。 王耀自杀了,还留了遗书,只不过没有成功,被及时发现制止了。 王盛德去他屋里给他送水的时候,他的脚刚悬空了不到两秒。 这件事,让整个家庭陷入水面以下的缺氧式平静。 第三十六章 老年率 怎么办呢? 一天罗倩打开了电视,上面正在播一个节目:“桌上春秋”,里面的嘉宾和主持人对安乐侃侃而谈。 “安乐之所以会这么大范围,还有一个原因是它可以兑换生育资格。虽然大家明面上不太说,但其实,都明白。三代以内一个安乐可以换两个生育资格,也就是说,一命必换一命……” 除了在屋里没出来的王耀,在座三人的面色都有所改变。 罗倩拿起遥控器,改了台,换成了小品。 遥控器刚放下,就听见里面的小品演员说道“哦,我老我就不能坐地铁?我老一辈子就一辈子早上不能出门?你们年轻人是不是有点霸道了。” “那你们不能选择地上交通吗?把更迫切的工具留给更迫切的人?” 罗倩再次去拿遥控器,换到了新闻频道。 “我国人口老年率仍持续平稳下降,降幅较去年有所收窄,在世界人口组织发布的全球国家老年率排行榜中,我国首次入围前十……” 电视被关上,一家人不言不语地吃完了饭。 那天,王盛德一个人在秀林街的长椅上坐了许久。 李老头过来找他说过一回话,他也兴致缺缺,新接手秀林街的老太太给他俩一人分了块绿豆糕“老久没来了。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没事。” 他不愿意说,李老头就跟老太太去说话,两个人聊了些街道上的琐事,就各自回去扫地了。 他看着两人扫地,许久,之后不打招呼就回去了。 “耀耀,出来吃饭。”敲门无人应答。 “……” “吃饭了……”他推开了门,却没有看到人,于是问在厨房里做饭的罗倩“耀耀呢?” “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志明陪他去的?” “志明回公司了,临时有工作。” “那你们没有人陪他?” “他说不用陪,让回来给您做饭。” “我是没有手吗要给我做饭?你赶紧去看他,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事。”罗倩把馒头从蒸屉里取出,盖上锅盖关了火,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王盛德又要说什么,被罗倩打断了“爸你就别说了,耀耀从小最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他心里给你做饭比在咨询室陪他重要多了,他一片好心让我回来,你就别吵我们了。” “……”王盛德动了动嘴终于蹦出了三个字“知道了。”之后就坐在了沙发上,看电视节目。 吃饭的时候王志明还没有回来,就他们三个人在吃。 王盛德看着磨磨唧唧挑挑拣拣吃饭的王耀,开口问他“耀耀,看完好点了没?” “……没。” “……”王盛德筷子里的鸡肉久久地悬着,然后被重新放回了碗里“你今天怎么没让你妈陪着?” “我又没什么事,不是让她回来做饭了吗?” 王盛德“啧”了一声“那我又不是不会做饭,下次让妈妈陪着你,不要一个人去看医生。” “不用,不需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了?你才多大?” “会长大的。” “长大也是这个样。” “……”这倒是真的,王耀也没有反驳“吃饭吧,别讨论这种无意义的事了。” 罗倩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话,直到末了,说了王耀一句“对你爷爷态度好点啊。” 王耀却因此生气了,他放下碗,质问道“那谁对我好点?要我注意你们的情绪,那能不能注意我的情绪?我根本不想听你们每天在我耳边叨叨叨、叨叨叨地说话!” 他踢开椅子,离了席。 随着“嘭”地一声房门关上,罗倩看向了呆呆望向房门出身的王盛德“爸,吃饭吧,别管他。” “……哦。” 第三十七章 假设 王盛德提出要安乐那一天,他们一家天翻地覆的闹腾。 王耀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客厅乱糟糟的,水果零食倒了一地,他爷爷的屋子的门罕见地锁了,父母屋里,他妈妈正无奈地看着他爸。 “不同意就行了,他也申请不成功的。” “申请什么?”王耀皱着眉头,在两个大人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下巴朝茶几那边抬了“怎么回事?” “没事。”罗倩连忙起身“我这就去收拾。” 王耀也不是真心实意想关心,等罗倩出来之后,就回了自己屋。 那次事件第二天之后就再也没人提,一个人不知道,三个人装作没发生过。 但有些东西还是产生了。 这个东西就叫假设…… 一旦某些假设在心里埋下种子,那么,发芽的力量就可摧毁顽石。 “家里哪哪儿都要花钱,耀耀要去看病,咱爸也要去保健。” 如果真的不在的话,确实可以少花一份钱…… “耀耀他还是不愿意出门,饭也没吃。” 他们还有一个办法救自己的儿子…… “耀耀的病发展到现在这样,跟你俩脱不了关系,当时不严重的时候,你们夫妻俩要是能别那么忙着工作,考试后请个假,或者停个半年职,关心关心他,能越来越严重吗?” 这种不讲道理的聒噪他听够了…… “我看今年考不上你们就别让他考了。” “他不考试能干嘛?” “他就是考不上才成现在这样的,必须考上才能好。” “那他要是考不上呢?” “考不上……” 只有那一个办法。 假设的开始只是假设,被强烈理性否认的假设。 假设的中段是习惯,它慢慢入侵所有的角落,让人渐渐忘记反抗。 假设的终点是认同,假的最终成为了渴望的方向。 王盛德不是傻子,他渐渐地感受到了冷漠,来自儿子的冷漠。 孙子这段时间本来就不愿意搭理他们所有人,儿媳妇一只礼貌却不是自己人。 儿子的冷漠牵动着他的整个情绪,也包括整个家的基调。 儿媳跟着越来越谨慎,笑的少了,待他几乎就要像待一个客人一样了。 他看到家里有某种东西在生长,打破了他以为牢固、坚不可摧的事物。 亲情……不是固若金汤,人心,不是不会失望。 王耀考砸了,只考了一科,就不愿再去考场了。 他那唯一一个可能存在至深亲情的孙子,将自己锁闭。没有一个存在的事物如他所愿,没有一个事物能提起他的心。 他跟老伙伴们道了别,将秀林街来回走了好几遍,记清了每棵行道树的模样。 之后,提出了申请。 这次,王志明没有强烈反对,有的只是能被他一眼看穿的假意劝说。 他将世界自动剔除音轨,作答都懒得。 来到安乐科的时候,王志明和罗倩被医生请出了屋子,那个年轻医生问他问题的时候,他确实的有了一点怯场,但一想到门外站着的人,他又一点都不害怕了。 “您确定要安乐吗?” “确定。” “言医生,准备好了。”进注射室的时候,已经待命在里面的小助手报告道。 “你们每天见死人,不害怕吗?”躺在那张床上之后,他犹豫着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您是说,怕死人,还是怕死?”小助手给他戴仪器,动作非常的温和。 “死。” “不清楚。您要是不想安乐了,现在可以反悔,我们……” “不了。” 他平静着躺着,过了会儿望向那紧闭的门,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下一个就是他们了。” ———— 整个过程都是瞒着王耀进行的,所以,当结果展示给他的那一天,他彻底的、不可逆的崩溃了。 葬礼结束,所有人都找不到王耀,后来,王志明接到了警方的电话,里面的声音缓缓说道“您好,请问是王耀的父亲王志明吗?……你儿子跳楼自杀了,在清源学区3号公寓楼。” 几天之后,王志明就坐在那两个相连的墓碑前哭了好久,也说了很多话,或者,那不是说,是喊。 罗倩远远地站着,听着这哭声,望向了墓地远处。 林林立立的石碑,让她有些恍惚,也让心口有些空落。 孩子啊,妈妈开心你来过,也难过你离去,这些心情都是真的。 但是,妈妈确实不爱你了。 不爱你爸。 也不爱你爷爷。 ———— 从此王庄路幸福花园小区里,多了个酒鬼。酒**亲死了儿子死了,妻子离婚了。 后来,酒鬼在一个冬天的夜晚,于无人马路睡了一觉,就再也没有醒来。 酒鬼没有亲戚,是前妻过来给他办的葬礼。 有人说,听到酒鬼前妻在酒鬼下葬时,说了句对不起。 第三十八章 看朋友 李老头穿上儿子给他新买的毛衣、外套,围着围巾,对着门口的镜子,把皱着的袖子捋平。 之后他拎着柜子上的保温桶,出了门。 深秋天气,空气还是很清冷。 天空已露出鱼肚白,他走过一个街道,下了地铁口。 “老李头,去哪儿?” “看个朋友。”遇到一个邻居,老李头笑着答道“先走了。” “走吧。” 恰逢上班高峰期,地铁进站口排起了队。 李老头掂着保温桶静静地站着。 一旁的年轻人看着他的保温桶突然问道“给孩子送早饭?” “不是,去看一个朋友。” 那人点了一下头,就再也没有说话。 因为是从始发站之后的一站上的车,车上空位还有很多,他抱着保温桶坐在了一个小角落。 对面的小电视正在播放公益广告。 “请不要再地铁上饮食。” 他去的地方很远,需要从城市的这头到城市的那头,一路上车厢里从零星几人到满得人贴人,再到没有人,没有换乘,一下到了终点站。 到站后,他抱着那个保温桶从地铁口出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暖黄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甚至有些刺眼。 他去的地方是清源市的公墓,门口卖花的摊子上还放着些无词的歌曲。 “买点花吧。” “多少钱一把?” “99一束。” “这么贵!” “不贵了,这大老远的,而且我们的花都好看。” 李老头摇了摇头,到墓园的超市里边,花了59元买了一把白色骨朵的花。 “要配点别的花吗?”收银员姑娘问道。 “不用了。” “一共59元,其它的还需要吗?” “不需要。”付了款,他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抱着那束花,走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他把那束花和保温桶放在了王盛德的墓碑前,然后蹲下打开保温桶,从中端出来一叠一叠的“这是包子,白菜粉条的,这是粥……” “吃吧。” 他拍拍王盛德墓碑旁的石阶,坐了上去,跟他唠嗑“你走了我也没劲了,干不得那活了,现在在家给儿媳妇帮忙……” “我老伴回来了,但是她今天没空,改天可以跟我一起来看你。” “你家儿媳妇……跟人结婚了……” “你没换给你孙子,换了别人的孙子……” “唉,花太贵了,下次再给你儿子买,这次就先不买了。” “中午店里忙,我也不能多呆,走了。” 他坐了有大半个小时,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回程的地铁,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他甚至还睡着了。 好在路程足够长,所以醒来的时候还没有到站。 一个老头就坐在他的旁边“中午出来了。” “嗯?”李老头还有些没睡醒。 对方笑了笑,叹息“友谊超市只有早上有活动,偏还不让我们早上出门,唉……” 李老头想了一会儿,低头余光看到他手上的蔬菜水果,明白了。 “是啊。但是我早上也出来了,大不了花钱嘛,这车本来就是帮助人出行的,哪管人事多大多小。” “嗨,花那个钱就把优惠全抵了,不划算。” 说着,新站点就到了,那人道了声再见下了车。 老李头继续坐着,车厢里剩余几个人年纪大都很大,他抬头看了看路线,还有五站,就又眯了会儿。 第三十九章 无期徒刑 随着人类实现了长生,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进行讨论,比如,无期徒刑的存在。 如果一个人被判了无期徒刑,那么就要一直进行管理,监狱里的人数只会有增无减,这无疑增加了管理量和管理成本,于是许多国家都取消了无期徒刑,用死刑或限期将其代替。 我国的与无期徒刑相关的法律草案正在征求意见,人们在网络上讨论的一片热火朝天。 但无论多少人,大都持两种相反的态度: 一种是反对取消无期徒刑,认为无期徒刑对应的都是穷凶恶极的犯罪分子,不该被放出来。因为有限的刑期对上无限的生命,对违法犯罪的震慑效果直线下降。 另一种则是赞成,认为从犯罪的刑期是从其危害程度定的,所以只要达到其对应的惩罚即可。 这两方虽然人数悬殊,但舆论战却并没有完全一边倒,因为后者里面包括了许多的专家和大v。 这是人数与影响力的对决,网络由此陷入一片骂战。 反对者表示“没钱我给,别给我省这个不该省的钱。” “所以现在请求取消无期的到底是什么人?未来的犯罪分子吗?在为自己铺路了……” “麻烦你们定脑子想一想,无期取消了得利的是谁?是普普通通的你吗?” “取消也可以,必须死刑。” 赞同者表示“法律是法律,道德是道德,不要用道德绑架法律。” “法律是科学的,是理性的,它有自己的判定方式。” “正是这些在我微博底下骂我的人,让我知道,社会需要更多的包容。我们应该学会对各种各样的群体保持尊重和理解。” 过了没几天,网上出现了一个服刑罪犯们的自述视频。 “我知道错了,冷静下来之后就已经后悔了,如果能出去,我会努力补偿他们。” “我之前做了很多坏事,现在只想出去好好过日子。” “在监狱的这些年,我学会了做木工,出去想找个师傅,好好学学。” …… 视频一经发出,立即给舆论又添了一把火。 双方对立的更彻底了。 ———— 一年前 清源医院 黄健山在发小肖胖的餐馆里跟人喝酒,胃出血被送进了医院。 下了手术室,确认人没有危险之后,黄健山的妻子在病房外面把肖胖骂了一顿“你们是喝酒还是玩命啊?但凡是个朋友,也不能这样往死了灌啊!” 肖胖全程低着头说对不起,等黄健山的妻子骂完,跟她解释“我没在山哥那屋,他跟客户喝的,我要是知道他喝那么多,那是怎么都不可能不阻止的。” 言勋那会儿还是个助理医生,参与了手术,也看到了肖胖。 但是肖胖见他时,他全副武装着混在人群里,小胖本身注意力又都在黄健山身上,就真的没有发现他。 于是,等肖胖和黄健山妻子聊完,对方进了病房,将肖胖一个人留在外面的时候,言勋走了过去。 “肖胖。” “嗯?……”肖胖听声音就觉得有些耳熟,抬了头更是惊讶万分“言勋?!” 言勋在他这里比较特殊,一来对方是校草,所有男性朋友的敌人,其次他还娶了自己学生时期喜欢的女孩子,仇恨值简直拉满了。 恨归恨,一见了面,肖胖还真讨厌不起来言勋。 怎么说呢,言勋这个人还是很好的,见了他倒也真没办法真情实感的生气。 “你在这里上班?”虽说是个废问题,肖胖还是问了出来,打打招呼嘛。 “嗯。你朋友没大碍,过几天就好了。”就像此时,言勋还关照了他所关心的人和话题。 “你知道我朋友……” “我也参加了手术。” “哦!”肖胖恍然大悟。 “以后少喝酒,长生……也管不了这些。” “行,哈哈,谢谢提醒。” 第四十章 转行 肖胖那天非要请言勋吃饭,但被言勋拒绝了,不过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能见面,因为肖胖要照看黄健山。 严黎气得不想管黄健山,但是他总不能不吃饭,于是乎一到饭点,肖胖就会拎着大包小包的到病房,还会给言勋送去一些。 言勋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不能拿病人的东西,但肖胖特别的坚持“我们是同学,老久没见了,吃个饭怎么了?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 为什么对情敌这么好?除了老同学见面亲切、想拜托言勋多照看一下黄健山之外,肖胖还是想稍微知道一点宋思娴的现状的。 他倒也没有什么其它心思,就是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你跟宋思娴,中午都不回家吃饭啊?” “嗯,她离得远,我没时间。” “唉。”两个人是站在消防通道的窗户前吃的这顿饭,肖胖叹完气直接望向了窗外。 “叹什么气。” “叹,叹你们真好。” 言勋微微一笑,不否认“嗯。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了。” “哎!?”肖胖被戳着一般反应有些大“我也没想怎么样啊,我就是问问。” “嗯。” “我说你言勋,你也太藏着掖着了,太护了,但是真没必要。”肖胖摇了摇头“她比你无情多了。” 言勋想到了滑雪场肖胖朝宋思娴告白,宋思娴飞速拒绝完他,二话没说就继续去滑雪的事,笑着点头“是。” “其实你们两个还真的蛮搭的。” “?”言勋看着他,等着后面的话。 “都是好人。” “……” “还都往心里藏事,谁都不知道你们互相喜欢着。” “不是都以为我们互相喜欢吗?”言勋记得那会儿,他跟宋思娴是有些谣言的,被传恋爱之类的。 “那又不是真情实感的怀疑,都是凑热闹起哄。你们俩不是都没承认吗?” “嗯。”言勋点头“原来你们知道没谈,还造谣传谣?”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肖胖有些气“那你们那天,你们两个……”他说着脸都皱到了一起“岂不是跟看傻子一样看我?” 知道他说的是滑雪场的事,言勋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我不知道她喜欢我,也可能她那会儿确实不喜欢我。” “所以你那会儿就喜欢她了?” “嗯。” “那你为什么不告白?” “她不是说不早恋?” “……”肖胖有些略微无语“那是跟我说的,又不是跟你说的,恋爱的人双标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肖胖暗骂一声活该那么晚才追上,但转念一想,人家好歹还追上了,现在是在一起的,不像自己是彻底的没,唉,算了,最惨的还是自己。 “我觉得她那会儿喜欢你。” “嗯?” “她比你容易明白事。” “……”言勋眨了下眼,过了会儿才回话“不知道。” “你去问问。” “没这个必要。” 肖胖再次被堵,吃完饭跟言勋一起回去看了黄健山。 “医生你看我要不再挂两天针?”黄健山这两天也认得了言勋,眼看着快要出院,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应该没必要,王医生怎么说的?” “主治……哦,他说让我明天出院。” “那你就明天出院吧。” “不行啊兄弟,我感觉我还没有好。”黄健山一脸的胡茬子,说话的时候刚好把擦嘴时刮下的一小粒纸屑抖掉了。他伸出手糊乱抹了一把嘴,然后继续说道“我那会儿都感觉自己见阎王了,没那么轻。” “你要是想多待,再住两天也行,回头你跟王医生说一下。” “行,我觉得我就该再住几天。” 他长舒一口气,隔着被子的手轻轻在肚子上拍了拍“还是要照顾好身体。”说着他就念起了肖胖“胖,你可不能再整天喝了。” “我能跟你一样?照着醉去喝?” “也是,你太滑头了,会装醉。” 言勋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不由笑了“行,你们聊吧,我要回去了。” “慢走兄弟。” “嗯。” 黄健山这次真的是被吓到了,临出院了晚上睡不着觉,还按了铃问护士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护士无语给他盖好被子“睡你的吧,什么事都没有。” 出院那天还让医生给开了药。 前脚刚出了院,后脚他的其他狐朋狗友就打电话过来“兄弟,出院了,去胖那边吧我们给你接风。” “……不去。”黄健山挂了电话就跟肖胖说道“你也不准去。走,哥带你去吃个别的。” “什么?” “你嫂子喜欢吃的,减肥餐。” “我能不吃吗?” “不能。我还想顺便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想把我家那培训班和童装店挑一个先关了,换个新项目。” “关了?你那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哎,待会儿再跟你说。” 两个大老爷们,来到了个ins风的餐厅,点了两份水果沙拉,还有两杯柠檬水,聊起了天。 不远处的两个姑娘看着他们这桌小声偷笑。 “我觉得我这培训班和童装店不能干了。” “咋了?” “你想想,现在咱们都不死了,如果一直生下去,那地球不爆炸?” “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这孩子,以后只会越来越少。我们家这培训班也干不下去,我得趁着现在我的同行没转行的时候赶紧换个方向,这样能早站住脚,到时候也不怕他们。” “那你准备干什么?” “培训班能转成成人的,培训个爱好什么的,童装店可以转成衣店。但我觉得其他人也会这么想,因为方便。” “要不你也来干餐饮吧?” 黄健山摇了摇头“不行,要是跟严黎说我想开饭店,她说不定得跟我离婚,以为我要喝酒。” “那你说,还能干什么?” “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 “那我……我也就只会开饭店。” “唉……”黄健山叹了口气“咱俩还真是从小的好朋友,都没什么头脑。来吧……”他端起盛柠檬水的杯子“干个杯。平时在店里给我留意点,都有什么好干的活?” “行,一准通知你。” 不远处的小姑娘拿起手机给他俩拍了照片,发到了自己朋友圈,配文“违和。” 第四十一章 首都行 肖胖没让他等很久,没过几天店里就来了个老大哥,喝酒的时候跟人吹牛皮,说自己加盟了什么店,特别挣钱。 黄健山记着了那店名,在网上查了下,两人琢磨了一下就这么定下了。 抽了个时间他就准备过去签加盟合同。 本来让肖胖一起去的,但是肖胖头一天喝了酒,没睡醒,他就自己出发去了火车站。 巧的是,他在火车上遇到了言勋。 恰逢周末,言勋连着休了个年假,跟宋思娴去首都参加个会议,顺便旅游。 “言医生!” 言勋刚落座,把宋思娴的手包拿住了往桌子上一放,黄健山就在两步远的地方跟他挥手。 他微笑着也挥了下手“好巧。” 黄健山的座位就跟言勋隔了个走道,于是他坐下的时候又跟言勋唠叨“兄弟这是去哪儿啊?” “首都。” “哎,巧嘞,我也去首都。这是……”他看向了宋思娴。 “我爱人,宋思娴,也是肖胖的同学。” “你好。”宋思娴也打了声招呼。 “这我知道!”黄健山听到宋思娴的名字之后就激动了,但激动完就熄火了“那个……你们这是,去首都干嘛?” “参加个会议,顺便旅个游。不都说故宫雪景好看。” “是的,就是可好看!”黄健山之后叨叨叨的跟他们说了一通自己和妻子孩子在故宫玩的事,末了评价“等明年我们再去一次。” 言勋看他精神劲特别足,突而问道“又喝酒没?” “没有没有!”黄健山连忙摆手,语速特别之快,否认道“这个绝对不能喝,我真的怕了。” “记得复查。” “记得呢!” 火车开了以后黄健山就不叨叨了,他准备签了合同晚上就回来呢,所以抽到空隙就要补眠“兄弟,我先睡一会儿了,晚上的车还要回来。” “行,睡吧,到站了我喊你。” “谢谢兄弟!” 宋思娴等他睡着了才小声问言勋“谁啊?” “肖胖朋友。”言勋也小声回答“前些天在医院做手术肖胖跟着,碰见了。” “肖胖?”宋思娴是想到了,但不是很明白“你跟肖胖还有联系?” “没有,就那天碰见了,聊了几句。” “哦。”宋思娴点了下头,在她眼里言勋不像是会跟肖胖持续联系、做朋友的人,所以会有些好奇。 “肖胖说他告白那会儿你已经喜欢我了?”虽然没想问宋思娴,但提到了,就这么顺便说了。 “我?”宋思娴指了指自己,然后“嗯”了一会儿,思考完朝他一笑“我还偏不告诉你。” 言勋被她逗笑,宠溺地挠了挠她的头发“行,不告诉,我自己猜。” “女孩的心思你可别乱猜。” “那怕什么,我已经爱上了。” 宋思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是无声爆笑,最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你,会这么多。” “过奖了。” 到了首都之后,他们就在出站口跟黄健山分道扬镳了。 宋思娴来首都是为了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因为这个会议有来自全世界的学者,所以主办方是有专人专车接送的。 宋思娴本身不是清源大学的与会主角,但是研究室的几位老师要么在调研,要么得代课,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能腾出来几个人,最后商量着就把在首都调研的主任和讲师身份的她派来参会了。那已在首都的调研室主任自然不用再接送,直接坐了地铁去了主办方酒店。 隔了大老远,她就看到了主办方的牌子,带着言勋走了过去,然后出示了自己的邀请函。 大巴接了他们却没有马上走,因为还要接临近班次的其它人。言勋就跟负责人说了一声,留了联系方式,然后将行李放在车上后,带着宋思娴去站外商业街吃饭。 两人对吃饭没什么太大的讲究,选了一家常见的快餐店就进去了。 点完餐,就找了张双人桌坐了过去。 才落座,一个小姑娘就怯生生地走过来,递给他们两张传单“您好,可以帮忙填一张问卷吗?” 小姑娘一头黑发长长的,齐齐的刘海下是一副圆眼镜“就花费您两分钟的时间。” “当然可以。”宋思娴微笑接过问卷“有笔吗?” “有!”小姑娘立马从宽大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两支笔,递给他们“谢谢你们!” “不客气。” 宋思娴也经常做调研的,对问卷并不陌生,对小姑娘有着同行般的友好。 将问卷和笔发给言勋一份之后,他们两个就开始填答卷。 “078、079号,过来取餐了。” 宋思娴瞥了一眼自己的小票,这个动作被小姑娘很快看到。 “是你们的吗?我去帮你们领!” “不用,我去领一下。” “没事,你们填吧,我去领。”小姑娘说着就拿起了小票,飞快跑向了取餐处。 宋思娴跟言勋相视一笑,然后开始答题。 “跟你大学的时候有点像。”言勋笑道。 “我现在不是吗?”她飞快选了两题,反问道。 “反正我现在是看不到了,你的调研我都参与不到了。” 宋思娴摇头“那你看不到不能当我没有啊,我也很有礼貌的。” 小姑娘很快回来了,把他们两个的餐点放在了隔壁桌子上“我先放这里了,待会儿给你们挪过来。” “没事我们自己挪就行了。”宋思娴填到了后面的问答题,有片刻思考“你喜欢游戏吗?” 这个小姑娘给的问卷是关于游戏内容的,里面包括了很多“常玩哪一类游戏”“对游戏的哪个部分更在意”之类的问题,最后的一道简答题也很开放,问的是“除了市面上已有的游戏外,你还想玩一个什么样的游戏?” “喜欢。”小姑娘点头。 “你是……什么工作?就是策划,还是……其他岗位来帮忙的?” “目前是策划实习,以后会是策划。” “宋思娴点头,跟她说了句“加油!” 言勋也跟着说了“加油!” 小姑娘面上红红的,有些害羞“谢谢!” “给。”填完之后,他们把纸笔交还给了小姑娘。宋思娴在她临走前还鼓励到“希望早日看到你的游戏哦!” “我会努力的!” 言勋长胳膊长腿的,已经站起来把隔壁桌子上的餐点端了回来,小姑娘一边装答卷,一边喃喃“说了我来的。” “不用,你继续工作吧。”言勋。 宋思娴将自己的牛奶递给了她“喝杯热的。” “不了不了,我要走了。” “外面冷,拿着吧。”将牛奶塞在小姑娘手里,宋思娴坐回了座位“我们就是临时垫一垫,待会儿还要吃饭。” “谢谢!”她朝两人点了下头,然后带上耳暖出了门。 第四十二章 游戏策划 文荇拿着问卷,又找了几个人填写,看着时间已经到下班时候了,才打了个卡,拍了张照。 低头走着,将所有纸笔全部装进背包的时候,她不小心跟人撞到了,没装进去的东西就这么掉了一大半。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欠身跟人说了对不起。 被撞到的人是个大叔,左脸上有条不太长的刀疤,她心中一窒,却见大叔将行李放到地上,帮她捡问卷。 “谢谢谢谢!”她也去捡,没两下就捡完了,大叔递给她后皱眉道“一个人走路就看着点路,危险。” “谢谢!”她非常不好意思的接了过来。 前面有人喊大叔“快点,阿杰饭都做好了。” “这不捡东西嘛!”大叔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将自己的包拎起来向前走去,边走边跟前面的阿姨说“他又不是不能热,人家小姑娘东西掉了,帮忙捡一下能耽误多大事。” 文荇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感觉心里暖暖的。 火车站离她住的地方比较远,需要先乘地铁,再转公交。 公交车站点离她住的地方比较近,就隔了一条街,地铁站就比较远一些,所以她平时也是坐地铁转公交的。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在她挤进地铁车厢的那一刻开始倒计时。 因为太过拥挤,她根本没法低头看手机,就抓着扶手放空眼神,在脑内活动。 她自己在悄悄策划着一款剧情手机游戏,名字暂时起了“亚特兰蒂斯”,一个传说中的神话城市,被冲毁在了大洪灾之中。 这个城市被她用以比喻神秘、美好的愿景。 游戏里的玩家的终极目标就是由各自大陆到往亚特兰蒂斯,发现其中的奥秘和宝藏。 每个大陆都有自己的特征,以及独特的人物和关卡。 目前她已经设计了三个大陆,正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面加人物中。 欧洲大陆离得最近但最凶险,也是最直接的无力对抗,玩家需要花一段时间提升人物生命值和攻击值,才能前进一个关卡; 非洲大陆线最长关卡最多,难度最低,但经常出支线新剧情; 亚洲大陆比较考验脑力和套路,关卡不多但也不好通过。 她回想着今天遇到的人,给他们安排着角色。 那两个情侣可以加入亚洲大陆,因为相处很甜,所以技能特点可以包括“同场出现可增加10%攻击、10%生命这样子。 男孩子话少,但是是行动派。 所以他的技能是偏向于辅助,为友方加盾,但同时也可以按概率协助攻击。 多少概率呢?30%吧。 她开始在脑内填人物属性栏: 角色:雪凉凉 生命:4100 攻击:1920 武器:冰晶权杖 技能1:权杖之力,基础攻击,对目标造成百分之百攻击。 技能2:守护冰原,可将范围内的己方单位纳入庇佑,庇佑可抵挡雪凉凉生命值10%的攻击,以及叠加减伤35%。 被动技能:有25%的几率使用权杖之力协助友方攻击目标。 特殊组合:场上同时出现雪暖暖时,可增加10%攻击和10%生命。 人物小传:冰原守护神,与雪暖暖一起守护冰原大门,因冰原至宝七彩能量石无法启动,冰原将被解冻、消失。得知亚特兰蒂斯有重启七彩能量石的方法之后,便于雪暖暖一起踏上了前往亚特兰蒂斯之路。 女孩子的话,是生命值较高的攻击角色,攻击值偏上,有自动回血功能,但回血较少,每次释放技能可增加1%血条。 那么…… 角色:雪暖暖 生命:3400 攻击:3980 武器:冰雪之书 技能1:飞书临门,基础攻击,对目标造成百分之百攻击。 技能2:雪之记号,将范围内敌方姓名记入冰雪之书,对全体其造成125%的攻击,并有30%概率使用飞书临门对血条最少的目标补攻一次。 被动技能:每被攻击10次,雪之记号提升5%攻击。 特殊组合:场上同时出现雪凉凉时,可增加10%攻击和10%生命。 人物小传:冰原守护神,与雪凉凉一起守护冰原大门,因冰原至宝七彩能量石无法启动,冰原将被解冻、消失。得知亚特兰蒂斯有重启七彩能量石的方法之后,便于雪凉凉一起踏上了前往亚特兰蒂斯之路。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对这个设定很满意,然后她又想到了最后见到的那位大叔。 她的脑海里亮起一个界面,大叔以q版站在居中,下面写着一行字“大叔在哪个大陆?” 在下面一行三个点的省略号闪烁了很久之后,跳转界面出来了答案,大叔站在欧洲大陆的缩略图上,身侧开始出属性值。 随着她的深入思考,那些属性值逐渐被填满。 角色:刀疤杰叔 生命:2890 攻击:4125 武器:霹雳双刀 技能1:双刀近袭,基础攻击,对目标造成百分之百攻击。 技能2:狂暴双刃,最高可对三个目标进行群体攻击,造成伤害115%,攻击目标之后百分百留下“乖,听话”印记,目标如果在之后攻击刀疤杰叔,杰叔百分百提升10%伤害,伤害可叠加,最高叠加至30%。若目标不攻击刀疤杰叔,则此印记在目标攻击其他人之后自动失效。 被动技能:每下降33%血量,刀疤杰叔将自动释放一次无消耗的狂暴双刃,次技能单次不累加,一次失血99%也只释放一次。 人物小传:刀疤杰叔喜欢吃蛋糕,所以他的刀大部分都用来切蛋糕了。听说亚特兰蒂斯有美味的糕点,刀疤杰叔便欣然往之。 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地铁上的人就少了一些,文荇找了个地方坐着,把自己想到的内容都填进了备忘录里。 等到了家,她就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这些信息。 文荇住得是一个合租房,本来三室两厅的房间里,客厅和餐厅都被隔了出来,当成了五室一厅来用。 餐厅是没有窗户的,所以住在餐厅的大哥总是会把门打开透气。 而文荇稍微好一些,住得是一间次卧,面积虽然很小,但是正经的水泥墙,不是隔板间。 她的屋子里除了床就是桌子了,没有衣柜,除了衣服之外,什么都在桌子边上堆着。 桌子工作台上放着笔记本和画板,头顶几层全是书和本子之类的,间隙里有两个手办,是比较红火的游戏里的角色。 打开台灯,关了大灯,只有眼前一片明亮的暖意。 将人物信息录入之后,她就开始设计简单的形象。 由于画工不是太精,她偶尔画着画着就会被自己笑到。 这片小小的灯光,照着她明亮又充满希冀的眼睛,显得格外的耀眼。 而从楼宇外的世界看,这片灯光也是如此的不显眼。 这个城市有很多的灯光,亦有很多的梦想。有时候,它让每个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光亮,但又有时候,它让这座城市熠熠生辉。 第四十三章 雪怪 文荇只出去收集了一天的问卷,第二天就回去做统计工作了。 “你把这些问卷都归类上传到电脑里,做一下统计。下午三点半之前给我。” “三点半可能有点……” “明早开会就要用,你至少得给我留个两小时看一下分析一下吧。难不成你让我下班看?” “好的,下午给您。”文荇点头,将椅子摆正,开始整理问卷。 收拾完问卷,她拿了杯子去接水,等回来的时候隔壁座位的同事递给她一包椰奶冲剂“这个挺好喝的。” “谢谢。” “不客气,今天别忘了写周报月报。” “啊,今天周五了?”文荇有些不敢置信地去看手机。 “何止周五,今天还是29号,本月倒数第二天。” “你不说我就想不起来了,谢谢提醒。” “不客气。” 她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挺忙的,自己好像没有被安排工作,就主动地去浏览了会儿自己公司的游戏项目,从中学习。 下班之后她便开始写日报周报和月报。 每个类型的报告需要汇报的内容不一样,分门别类整理好已经是下班之后半个多小时了。将这些文件发送并抄送到领导们的邮箱里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 还不错,今天的工作没有到很晚,下午竟然没有再安排她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工作,才得以这么早完成。 下了班,文荇在楼下奶茶店里给自己买了杯黑糖珍珠奶茶,手里捂着它就往地铁站走。 漫天的大雪,还是很吸引她这个南方人的,虽然已经下了好几天,但还是感觉很新奇。 因为不能再地铁内饮食,一个小时的地铁车程过去奶茶也就凉了,文荇站在下地铁后通道边的垃圾桶前将奶茶喝完了,扔掉了空杯才进的站。 冰天雪地里掌握在手心的温暖变成奶茶流入身体。 地铁站吹得暖风又将她彻底暖化。 站在地铁之上,她又开始天马行空。 她的游戏里可以根据天气的不同出现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雪怪。 雪怪会藏匿在雪堆之后,因为它们通体白色所以很难被发现,只有一双黑红的眼睛给玩家提示,让玩家可以寻找着发现。 雪怪有两种,一种是礼物雪怪,他会把雪天的馈赠化成一盒礼物,里面有buff加成以及各种单件装配,当然也有小概率可获得稀有装配。 另一种雪怪是坏雪怪,他们不但没有礼物,还会抢夺发现者背包里的物品。除了最稀有等级的装配之外,其它什么等级的物品都有可能被系统随机抢走。如果玩家不幸被抢,又想要要回自己的装配,则需要5只有礼物的雪怪,拿它们给的5盒礼物去到雪怪家族的库房里赎回自己的东西。 文荇对自己的设计满意极了,转到公交车上之后寻了个靠窗的座位,拿出手机拍沿途的雪景。 “本车的终点站就要到了,请乘客朋友们携带好自己的物品,待车辆停稳后有序下车。” 在熟悉的报站声中,文荇下了车。 郊区的雪要比市中心厚一点,她一个人在街上踩着雪走着,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开心地笑了起来。 [雪怪的特征:雪怪通体雪白,只有一双眼睛是红黑色的,能让人从雪中找出] [雪怪喜欢在人走过雪堆的时候,从背后袭击。]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身后出现,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因为那个影子跟她没有错开。 文荇愣了一下,正准备回头看的时候,就被人捂住了嘴。 那人力气很大,直拖着她往旁边的小公园去,她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开。 没多久后她看到了拖她人的样子,是一个中年男性,穿着皮衣,头发凌乱,面目凶狠。 偏僻的郊区本就人烟稀少,更何况还是公园,大雪天气,没有人会在面面溜达,更没人会去公园散步。 大家都在匆匆地往开了灯的房间走着,戴着帽子遮着耳朵。 [雪怪出现了] [该怎么逃脱雪怪的攻击?] 问题无应答。 [……]她的世界里省下了无数闪烁不得结果的加载省略号。 那天的大雪下了挺厚,清洁工早上发现垃圾桶没有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被人挪远了一个,最终念叨着去拉回来,垃圾桶出乎意料的沉。 打开后,里面蜷缩着一个未穿衣物的女子。 女子已没了呼吸,周围被赶来的警察拉了警戒线,拍照取证之后,有警员初步判定“应该是被掐死的。” [……]昨晚那一串省略号加载到最后,终于停下,灭掉。 第四十四章 高额贷款 每个人都不知道曾经遇到过的陌生人过着怎样的生活,现在如何,将来怎样。所有人只是匆匆一瞥,便继续投身于自己眼前的世界。 有的许久之后再见面发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就再也不知道消息。 发出去的一百多份问卷,遇到了千万人,有关系的、记得的,不过那些。 一个破旧老楼的出租屋里,男人单脚踩在窗前的板凳上,看着手机。 他刷手机的手划过了很多页面,其中就包括文荇的新闻。 屋内地上坐着两个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女子。 青年脸上都是血污,身上还有不少脚印,该是被拳打脚踢过一顿,此时低头看地面不发一言。 女子正是文荇掉问卷时,喊大叔快走的那个人。 她哭着,抹着眼泪。 她们旁边则站着几个黑社会打扮的人,拿着棍棒,叼着烟。 这些人像是在等着什么。 窗外的雪一直下着,过了会儿门锁响了,那个左脸有刀疤的大叔挎着个包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进门时他是被推进来的,刚进来大铁门就被关上了,他就被几个人按在了门上,其中一个人将他身上的挎包拽走,跑去递给了窗前看手机的男人。 男人关掉手机,装至兜里,然后结果挎包,打开“没报警吧?” “没。”跟着大叔一起进来的人在一旁答道。 “你儿子欠钱,还钱是天经地义,找警察也没用。”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掏现金,五六沓现金被他放在手里抛了下“就这点?” “他卡里的取完了。” “这也太穷了。再去借。” “兄弟,我这也没地借钱,都是穷亲戚,您看我们已经还了这么多了,之后的慢慢换给您行吗?” “那么多?慢慢还?”窗户前的男人将挎包递给旁边的小弟,然后一脚踢翻了凳子“就几万块钱,够干嘛的?他欠了两千多万,您好歹也还个一千万啊。” “我家真的没有钱,你要是一千块我肯定马上还了,但是,这么多真的没办法。” 男子危险点头“行,现在给你一上午的机会,给我借到800万,不管你是卖器官还是怎么着,这钱今天必须给到,不然,我就先从你的儿子开始,打到他这辈子都开口说不了话。” “你打他我也没钱啊,我们家真的没钱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左文强跟媳妇两人一个多月没联系到儿子了,有些担心,就带着行李,照着之前儿子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晚上来到的时候,儿子还疑神疑鬼的,喊了好久才给开门,今天一大早就让他们走,可惜人还没走,就从外面冲进来一帮打杂的人,将屋里能砸的砸完,能翻的翻完。 没翻到钱,这几个人就将左荣一顿拳打脚踢。 旁边终于看明白一点事的左文强连忙去护人“你们干嘛!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再打我报警了!” 那领头的男子冷笑一声“干嘛?他欠了钱不还,就得还条命。” “你欠钱了?” 蜷缩在地上的左荣点了下头。 “你个龟孙子!你干嘛了欠人钱,欠了多少?” “两千万。” “两千万?!”左文强当时直接跌坐到了地上,而他的妻子则直接昏了过去。 看着这些人又在打左文强,他出神了许久才伸手“我有我有,我还,我还,别打了,别打了……” 领头男子抬起手示意其他人停下“你还?你能换多少。” “能还一些,我去看看卡里还有多少钱,我都取出来。” “行。”那人寻了个板凳,坐下,指派了个人“跟着他,以防他报警,别让他跑了。” 就这样,左文强才独自被带出去取了钱。 而此刻,男子听闻他说没钱,目光顿时变得凶狠。 “没钱是吧?”男子话音未落就狠狠抓起了左荣的头发,一巴掌扇了过去,巴掌很响,扇完他还轻拍了左荣的脸“还挺结实,没扇歪啊。” 眼看着他又要一耳光过去,左文强跪了下去“我借,我借。” 他将男子的手掰开,让左荣重新回复了自由,妻子也过来心疼地摸着左文强的脸“疼吗儿?……”问完她又掉眼泪“你说你……” “时间宝贵,就别在这里父子情深母子情深了,赶紧借钱吧。” 领头男子往窗边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快点。” 第四十五章 他们 左文强最终借了六七万块钱,也是完全不够数。 领头男子吃了外卖,把碗往窗台上一扔,过去拎起了左荣的头发“不够啊,那就只能买你的器官了。” 左文强和妻子都像过去拦着,却都被按住了。 “我们来算一算,你这些器官都值多少钱?”那人拿刀拍着他的身体,挨个算着,最后总结道“还是不够啊。”说着他又看向了左文强和妻子“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不能卖你父母的器官啊,况且,他们的器官可没你的之前。这样吧,收个利息。” 他抬头吩咐“按住他们俩。” 没等下面的人问是谁俩,他就拉起左文强的妻子,丢进了里间卧室。 之后尖叫声、哭泣声、嚎叫声、骂声充满了整个屋子。 父子俩被按得死死地,无法挣脱,只能任事情发展。 “你个不孝子!养你这么大,给家里带来了什么?!啊?” 悲剧不止发生一次,客厅里的人也轮流进了屋,后来,那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弱,左文强看到有把刀被放在了不远处,就趁着身后人一个不注意,冲了过去,捡起刀就朝离得近的一个人身上扎去,他连扎几刀,急红了眼,其他人连忙过去救人,却被他继续无章法的挥刀攻击。 警方到达的时候,最开始被刺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其他人或轻或重都被刺伤。 留下取证的人也忍不住叹气。 左文强最终被判了无期徒刑。 于他之后,伤害文荇的凶手也被跨省捉拿归案,被判无期。 千里之外的清源,黄健山正跟肖胖吃着饭。 吃饭途中,几个人聊到了最近的热点事件,就包括左文强,几个人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将收高利贷的那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来,喝点吧,喝酒怼块垒。”一个朋友倒了杯酒给他,让他喝一口。 “行,我就尝一口。”他犹豫着,还是拿过来喝了。 喝完他自己默默感受了许久。 “怎么样啊?”旁边的朋友说着又递给了他一杯“一杯都喝了,不来第二杯吗?” 黄健山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不好,笑着接了过来“就是,医生好像也说没那么严重。” 于是之后桌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 言勋再见到黄健山依然是在医院里,但不是因为喝酒,而是因为被人误伤。 急救车推过来的时候,他也跟着进了手术室,那时的黄健山已经失去意识。 手术没能救回来他。 言勋下了手术台才听外面的人说,黄健山路上遇到有群人在路边打架,吵着推搡着的时候黄健山过去劝架,结果架没劝好,被其中一群人暴打了一顿,直接打到不省人事。 后来他听闻下手打黄健山的是一个地痞组织,被判最久的是领头人,也就是无期徒刑,其他人都只有两三年,如果不是正撞严打枪口上,可能这个无期都达不到,毕竟下手的是一群人不是一个人,分摊一下责任都不是很重。 而无限的生命里,有限的刑期,特别是非常短的刑期,作用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