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大师》 引子 《系辞》曰: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主大业。 《系辞》的这句话把《易经》推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高度,意思是说在没有易经(八卦)之前,虽然有天地,但没人知道是天和地,人对宇宙的理解是混浊懵懂的,直到出现了一个“神”,他创造了可以认知天地的八卦,才知道人是活在天地之间的,天和地分出阴阳,然后有四时八方,然后分出十二节,分出十二气,分出十二时辰的阳阳交替……人类就脱离了仅限于果腹生存的“初级追求”状态,有了更高在精神追求。 这个神是谁?为什么说八卦是他创造的?现在的研究说伏羲氏画八卦,把伏羲氏奉若易经祖师爷,这是后人的意愿,不是历史发展的事实,但约定俗成,就成了成规了。 事实上,据《广雅-汉历志》所载的:“皆以元命苞,谓自开辟至春秋获麟二百二十六万七千馀年,分为十纪。”也就是说中国的开辟天和地的历史是从二百六十万年前开始的。八卦的诞生也是在那个时候。创造八卦者,要么是那个年代最具智慧的一个“神”,要么是先人的集体智慧。因为有人类便有人群,有了人群便会有一个出类拔萃者,他成为一个人群的领导者,也就成了众人心目中的“神”,二百多万年前有一个开辟天地的叫作“盘古”的神出现,然后就有了更多的神,三皇燧人、伏羲、神农,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什么说八卦(慢慢发展成现在的易经)的诞生这么久远,因为二百万年前连结绳记事都没有,就更没有可以记录的符号了,所以只能一直口传心授代代演绎……到了伏羲氏时代,他根据前人的成果,画出了八卦,也成就了他的“神”的地位。这是中国的历史,也是易经的发展史,太阳系几十亿年才有一次变化,我们现在的天和地与我们祖先二百万年前的天和地变化不大,易经八卦经过二百万年的演进传承,越来越出神入化,越来越神奇,渐渐被全世界公认为是开启宇宙秘密和人类智慧的钥匙。 天是地的神,天告诉地,我给你阳光雨露,让你生长万物,于是大地上就有了万物,万物相生便和顺,万物相克相斥便生长罪恶。人是自己的神,只有脱离自我的躯壳,站在高处看自己,才能发现自我的长短和美丑,善恶和真假。学会易经,你便可脱离狭隘的自我,成为自己的神灵,指导自己生活得坦然和安宁。 玛雅预言说,2012年是人类的末日。有末日便有生日,一种物种死亡便有一种物种新生,人类不过是天神赐给大地的一个物种,人类诞生时灭亡了多少种物种呢?许人类贪恋地球的美好,就不许新生其它新的物种在地球上吗? 所以,玛雅预言不是对人类的恐吓,只是对物种代谢的一种认可。 易经用一种简单的道理解释天和地,生和死,阴和阳的轮回关系,易经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末日,真正的末日人类是看不到的。 不懂易经不可怕,怀疑易经是无知。 我是从何时迷上易经的呢? 那一年我十二岁,母亲带我去算命,一个老人家,须发花白,端详我良久,目光里藏着莫名的诡异说:“他的命我不能算。” 母亲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算?” 老人讳莫如深地说:“易经有三不占,大异之人不占,大恶之人不占,大善之人不占,他是大异之人,身上有一种仙狐气,我算不得。” 母亲叹了口气说:“难不成这孩子是个怪物。” 老人神秘的一笑说:“我们常人都有三目,其中有一只是天目,常人的天目一生都不会打开的,但这孩子终有一天会打开天目,他的一生只有他自己能掌握。” 母亲再问,他只是摇头,再不肯透露半点玄机。 我听得似懂非懂,只跟着悻悻而归的母亲回走,算不算命,我不知有何区别,异与不异似也与我无干。 但自此,我便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叫易经的东西。 初一那年暑假,表哥开着拖拉机来我家犁地,我坐在车头上玩,表哥把车开进了家门前的深塘里,我被压在了车下,动弹不得,水深没顶,我能听得见上面的人叫我,却出不去。三个小时后,人们才抬起车头将我救出,所有人都以为我没救了,在水下三个小时,别说一个孩子,就是成人也活不成了。 就在家人哭作一团时,我吐水如喷泉,鼓胀的肚腹慢慢消下去,我竟然悠悠地醒了。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妈,这件事我几年前做梦梦到过。” 众人都惊住了,母亲想起那个老人家说过的话,愣怔了半天说:“难道你真是异人托生的吗?” 我不知道异人是谁,但是从那天起,我经历的每件事都好像是以前梦里出现过的,也许,我真的打开了天目。 这之后,父亲大约也为了探明我究竟异在何处,买了许多易经的书回家,日夜翻读。父亲不在的时候,我就偷了他的书的看,没指望能看懂,就是觉着好玩。 然后有一天,父亲被易经里的五行生克困住,握着书发呆,嘴里喃喃有声:“金生水,金怎么会生水呢?” 我随口说:“金是铁器,铁器做成锄头,在地上可以挖出泉眼来,当然能生水了。”父亲又问:“火生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火烧木成灰,灰凝结不就成了土了吗?火山也是喷灰土的……” 父亲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就是感觉应该是这样。 有时候大人想不明白的事,小孩子往往一想就通,这大概是大人喜欢把简单的事想复杂,小孩子喜欢把复杂的事想简单了的原故吧。 父亲还是把简单的事往复杂了想,他把我领到医院去检查,做ct,做x光,折腾了我好几个小时,医生看完检查结果说:“他的脑袋和常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那时想,是不是父亲怕我脑袋里有虫啊。还好,我脑袋里没有。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异想天开。 以后,父亲就把易经的书藏起来,不让我看,大概是怕我走火入魔,真成了异类。 但从那时起我知道易经是一种很好玩的书,看懂了它们,别人会用一种惊诧加敬仰的目光看你,我就仍然偷了父亲的书躲在被窝里看,看不懂的,把几本书对照着,一夜不睡也要找到答案。 我弄懂了五行生克,也弄懂了八卦的方位,但是不会占卜。 后来我就去县城算命一条街上看那些算命的给人算卦,一蹲就是一天,对那些算命的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可以算得出人家结婚与否,头一胎生男孩还是女孩,丢的东西能不能找到,真是太神奇了。 现在想想,有点可笑,能算出那些真是太小儿科了,我现在可以算到股票涨跌的点数,不管是什么股票,给我代码,我摇完卦就知道它一天的走势,开盘什么价,收盘什么价,一卦出来,涨跌立现,很少有不准的时候。试想一下,股票要受世界股市的影响,要受国内外经济数据的影响,要受国家政策的影响,要受基金庄家的影响,可以说是瞬息万变,都能被易经提前揭示出来,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预测的呢! 这就是易经的神奇之处。 第一章 穷途拜师 《易经-乾》初九爻:潜龙勿用。 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孔子释疑“潜龙勿用”说,有理想志向的人一开始是不张扬的,不为世俗改变,不在乎虚名,不因遁世而沉沦,不因无官无禄而忧虑,按自己设定的目标做自己喜欢的事,坚定不移的去努力,这样的人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潜龙。 易经说顺势而为,换句话说就是在什么山唱什么歌,人不得势时就要学会“屈伏”,学会隐忍,随波逐流才能做弄潮社会的佼佼者。 我叫周天一,名字是爷爷给取的,小时候不知何意,后来看了易经,才明白天一二字来自《易经》的“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但是我知道了名字的来历,还是不懂爷爷为什么会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若干年后我求师峨嵋山了空大师,学了失传已久的一掌经后,才知道原来我的八字里是缺水的,取名天一,是为了求水,求阴阳平衡,天地万物无水不活,有水则有万事万物的勃勃生机。看来我爷爷也是熟知易经知识的。 我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考入大都市的一所师范大学,一个人来到了繁华的都市。从此生活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样子。 我上大学之前,家里的经济状况还勉强说得过去,吃饭穿衣,我不在人先,也不落人后,手上还带着父亲给我的手表,那年头,上高中的学生能带上手表的很少,虽然那块表搁现在来说不抵一顿饭钱。 上了大学,我知道家里的经济在走下坡路,这也是为什么父亲让我选了师范大学的原因之一,因为师范类学校是包分配的,一毕业就有饭碗,可以领工资的。别人家的日子都在蒸蒸日上,唯独我们家,有一种江河日下穷途末路的感觉,那是因为我的叔叔盗伐村里的山林,不光被拘留还被罚了款,这让我们家几乎倾家荡产,接着爷爷患了不治之症,借了很多钱做手术,那时候,家里头除了屋顶的瓦灶上的锅,能卖的都卖了。 我不想上学了,家里穷成这样,朝不知夕的,上学干什么呢?但父亲不同意,卖了耕地的牛把我押到了大都,临走,扔下一句狠话:“不毕业不要回家,饿不死算你命大。” 看着父亲毅然转身却明显孱弱的背影,我的眼泪哗哗的。 一个乡下孩子,在陌生的都市里,睁着恐惧的眼睛,像极了一头四处寻找食物的狼,为了不饿死,我每天都在考虑下一顿饭怎么解决。 我有过接连一周每天只吃一顿饭的经历,走路像梦游,从教室回宿舍,一路上看到树我都觉得是老天按排了神来救我,因为我可以靠在树上歇一歇,防止晕倒,回到宿舍倒在床上,饿得眼冒金花,可这时偏偏有同学从食堂打了饭回宿舍吃,嘴啪啪作响,我那时的感觉像在受刑,如果还有力气站起来,我会撕碎他。 在一个周末,我终于在饥饿的折磨下撕下了虚伪的面具,偷吃了同学一张饼,攒足了劲跑到大都天桥下的算命一条街上,我想这里也许能给我生存的机会,虽然那时候我把易经八卦背诵得滚瓜烂熟,可还不会占卜。就是心存一份幻想,或者是瞑瞑中的一种指引。 我坐在一位看起来很淳厚的老者旁边,想先偷学一些占卜的技巧。 那位老者冲我笑笑:“算命吗?” 我摇摇头:“我没钱。” “那你来这干什么?”老者很奇怪地问,声音很温和。 我狠了狠心,把自己的困境告诉了他。 老者打量了我一阵,确定我没说假话后,小声说:“你给我当托吧,赚了钱我们平分。” 我知道他是要我帮他骗人,骗人是最没道义的事,但那时我连饱腹的食物都没有,要道义干什么?我拼命点头,怕机会稍纵即逝。老者简单地嘱咐我几句,我便开始工作了。 有人走过来的时候我就凑过去,老者叫住我:“哎,这位兄弟,我看你家中有事情发生啊,要我帮你算算吗?算不准分文不取的。” 我装作很犹豫地停下来,然后坐下来让他算。他说一句我点一下头,都准。这老头的卦真的很准。然后丢下他提前给我的十块钱,道谢不止地走开。 于是就有人也来让他算。等这一拨人走后,我再回来装上那十块钱继续等待下一个目标。 那天还算不错,到晚上的时候,我们合伙赚了有一百多块钱。我算着能分到五十块钱,够我花上一阵子的了,我很兴奋,也很着急回学校,因为我要买一块饼还给我的同学。 老者倒不急,拉着我去了一家饭馆,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还要了两杯散装白酒,呷了一口,用手捋了一把只有几根的胡须,很是惬意的样子,边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边说:“来,小伙子,喝一杯。” 我摇摇头,拼命往嘴里塞着菜说:“大爷,我不会喝酒,我吃完饭得赶快回去,要不然学校就关门了。” 老者点点头:“我姓肖,人家都叫我肖四爷,你叫我四爷吧,我听着顺耳。” 我叫了一声四爷,然后问:“你是不是分点钱给我?” 肖四爷又咕噜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说:“我是想跟我学活呢,还是分钱?” 我说:“我想要钱。” “目光短浅,年轻人,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给你分点钱你能花长久吗?我要教给你赚钱的本事,今后你想要多少钱赚不来哪。”肖四爷显然对我的胸无大志很不满。 我把荤菜里最后一块肉拨拉到嘴里,固执地说:“我想要钱。” 肖四爷按住我的筷子说:“你给我留点,你小子是饿死鬼托生的?” 我放下筷子,用袖子擦擦嘴说:“我吃饱了,我要回学校了,你把我那份钱给我吧。” “吃饱了滚,一盘菜五块钱呢,全让你吃了,还要什么钱,再要钱小心四爷我打你。”昏暗的灯光下,肖四爷原本和善可亲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我不由打了个激灵。 我愣了一会,嗫嚅道:“四爷,我借了同学十块钱还没还呢,你不打我我回去同学也要打我,不如你先给我十块吧,明天我再来帮你当托,你看好不好。”我撒了个谎,决定先要十块钱回去,明天白天我再去天桥要剩下的钱,白天人多,我不怕他敢打我。 肖四爷冷笑说:“小子,四爷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哄老子,我是看你有这方面的天赋,诚心想收下你,这好歹也是一门手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靠着给人算命打卦一生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你想要钱是吗?”说着,他把钱全掏了出来:“都在这呢,只要你跪地上给我磕仨头,恭恭敬敬地叫我声师父,全是你的了。” 那是一桌子钱哪,一百多块,省着花差不多够我一学期用的了。不就是认个师父嘛,我咬咬牙,马上趴到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师父”。 肖四爷愣了一下,拉起我,把我揽到怀里,眼睛潮湿了:“好孩子,我收下你这个徒弟,从今儿起,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先回学校去吧,明天老地方去找我。” 我后来才知道,肖四爷一生未娶,漂泊江湖,虽然吃饭穿衣饱暖无忧,但常常因老而无后垂泪,他一心想收个徒弟,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水先生的地位很低,很多人都把算命打卦看作是骗人的勾当,无人肯学,有些宵小之徒想学他又不肯教,那年月,像他这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太多了。 肖四爷,不,现在是我师父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我又凭空多了个爹。没办法,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给口饭吃就得认人为父,还好不是认贼为父。 有朝一日爷发达了,一定要多收几个徒儿,得找补回来,我心下思忖。 肖衍四并没有把桌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他怕我一去不返,以江湖之心度非江湖之人。行走江湖的人,到什么时候都会给自己留转身的余地。 他给了我二十块钱,看我离开,神情竟然有些不舍。 攥着二十块钱,昂头走在街上,爷我也是有钱人了。我买了二斤饼,拎在手上沉甸甸的,想了想,又买了五块钱的猪头肉,看看手上的钱还有很多,于是又给全宿舍的同学每人买了份礼物——一人一本硬皮笔记本。 有钱人总是很慷慨,当然得有钱才有慷慨的资本。但我还牢记着母亲的教导:寅不吃卯粮,晴天备靴,雨天备伞。我给自己留了五块钱,肖衍四怕我这半路捡来的儿子跑了,我还怕明天他放我的鸽子呢! 走到宿舍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骂:“贼你妈,老子的大饼谁偷吃了。”是陕西娃乔好运的声音。 “指定是周天一那瓜娃干的,这一个星期我都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走路都晃成皮影子了。”山西人李平阳的声音。 “等他回来抽他丫的,看他今后还偷嘴吧。” “打不得哟,打残了你得多少大饼才够营养他的。”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一屋子南腔北调,骂人像唱歌,不就是吃你一张饼吗,还真把我当贼了。 我一脚把门踹开,看着一屋子惊住了的呆鸟们,把手上的食物掼在桌上说:“宵夜来了,猪头肉加大饼,管够。” 猪头肉的香气让他们垂涎三尺,但又有些困惑,他们不明白我只是出去了一天,怎么回来时便成了发了财的土财主,平时一天一顿和尚饭,今天忽然带了肉食来,这种反差,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通的。 乔好运看看我,再不提他那张大饼了,抓过一张饼,又抓了块大个的猪头肉,边往嘴里填,边说:“天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也纷纷下手,风卷残云般把二斤饼五块钱的猪头肉吃个精光,看着他们乐不可支的吃相,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散财的快乐。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一次的慷慨,让全宿舍的人记了我一生。人们大鱼大肉的时候,不会为一顿饭而感动,但那个年代,所有人都是饱暖不济的,有人能把吃的分给别人,那绝对是非无高尚的品德之人不能为之,于是,从此我成了宿舍里的大善人,成了众人的楷模,甚或是精神领袖。 这之后,虽然清贫依旧,但我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上有师父肖衍四罩着,下有这一帮南腔北调的同学追随,我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大学生活。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起得很早,其实我一夜都没怎么睡,老是做梦,我想着天明了去找肖衍四要来那一百块钱,寄回家给爷爷看病。 我是跑着去天桥的,肖衍四也很勤奋,正倚着天桥的水泥柱子做伸展运动。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看见我,笑了:“跑这么急干嘛?后面有鬼追你呀!” 后面没有鬼,是天桥有个老鬼。我心里说,跟着你我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鬼的。 我喘均了气,言不由衷地说:“我想早来给你占场子呢,没想到师父比我来得还早。” 肖衍四收了功,拍拍我的肩说:“好小子,看来我是没看走眼,还没吃早点吧,走吧,咱先去喝碗粥再干活。” 我们吃完粥回来,趁着没有顾客,肖衍四开始给我上课,先从天干地支讲起,这些东西我从书上已经看过了,而且全会背诵,但是我装作完全不懂,傻乎乎地问东问西,哄得老头很是开心,我看他高兴,冷不丁地问:“师父,为什么天干是十个,而地支有十二个呢?” 肖衍四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天干配地支,走一遍正好六十年,称做六十甲子,老祖宗这样定的,用了几千年了,所以我们也这样用。” 我暗暗笑了,这老头在糊弄我,六十甲子是这样得来的不错,但他并没有解释天干与地支的含义。我记得书上写过,天干是五行的两极之道,五行分阴阳两极,所以是十天干,而地支代表十二个月,也即黄道十二宫,黄道是太阳从东升起,向西落下,转这一圈就是黄道面。看来师父看的书与我的不同,他的师父只教他用法,却没教他为何要这样用,其实很多相书都是只有实战,从没有对知识性的东西求本溯源。 我说:“我不学这个,你直接教我怎么给人算命吧。” 肖衍四伸手打了我一下喝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些基本功不学,怎么能给人算命?我告诉你,我们吃这碗饭靠得是真本事,要先自己无疑然后才能解他人之惑,不能一知半解的,更不能靠骗,那样是害人害己,天理不容。” 我不服气:“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当托?” “让你当托只是为了求来生意,算得准才能让人掏钱,小子,你看我给哪个算卦胡吹乱侃了!”师父瞪了我一眼道:“《象辞》释火天大有卦说,厥孚交如,信以发志也。威如之吉,易而无备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做事待人,交友涉游,诚信最重要,诚实守信是树立威望天助人助的根本。” 我问:“那些算命的不都是靠蒙骗钱吗?” “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你给我记住了,学周易,最重要的是要品行好,易经是给人指引方向的,是释疑解惑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切不可以己昏昏使人昭昭,头顶三尺有神灵,说了违心的话,做了违心的事,上天会怪罪的。”师父谆谆教导我。 我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起来,我以为他和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才信口开河,瞎编一通,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可是他这一番话,证明他和那些人不是同类,他有着起码的做人的良知。我记住了肖衍四的这段话,不说他教会了我什么,只这段话,就值得我叫他一生师父。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时刻把师父这段话记在心头,并把它当成我的座右铭,无论为谁预测,坚决做到看不准的绝对不看,做不到的绝对不做,我想,我之所以后来能成为人人尊重的周易大师,与肖衍四最初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肖衍四对自己的身世一直讳莫如深,任我如何追问,他从不作答,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终于有一天,天上下着大雪,不能出去摆摊,我们躲在他家里,他温了壶老酒,围着火炉,他边啜饮边松了口风,讲了他的一些近乎传奇的经历。 肖衍四,生于1927年5月,排行老四,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当过军阀,后来落草为寇,死在了解放前。他两个双胞胎哥哥一个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差,一个后来参加了八路军,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两个人竟死在一场遭遇战里,据他们一个幸存下来的战友说,兄弟两个一个突围一个堵截,都杀得眼红,面对面地开枪,双双倒下,然后爬到一起,手拉着手一同死去,那场面非常震撼,非常惨烈,后来收尸时,两边部队的人得知他们是双胞胎弟兄,都不忍心将他们分开,挖了个坑把他们埋在了一起,并且立了块碑,上写:肖氏双雄之墓。 我对此提出质疑,那时两军势如水火,不可能共同为死难战士立碑。肖衍四狡黠一笑说:“这事确是演绎了,是当时的乡绅们做的。” 他惟一的一个姐姐比他大五岁,1938年时失踪了,后来肖衍四推过一卦,已经死于异族之手,他说死在日本人手上了。 肖衍四没当过兵,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竟然没从军,我很纳闷,他得意的说:“有的人是刃贵之命,就是富贵起于兵革,我不是,我命在文意贵,一生清闲得福,虽碌碌无为,却不缺衣食。” 他十六岁时在一座庙里得遇一个僧人,教他占卜之术,告知他不要去参军,参军必亡。那时他父亲还很有权势,在方圆百里的地方里说了算的。他一直不说他父亲是做什么官的,只说是在方圆百里说了算,能保护得了他,所以他没像两个哥哥一样去当兵。 解放后,肖衍四在一个工厂里做过仓库保管员,因为给闲着没事给工友算命,后来五几年被下放到湖南一个村子里。 他在那个村子里认识了一个叫慧云的姑娘,用他的话说,湘妹子那叫一个水灵呀,眼珠子水汪汪的,像黑玛瑙,手白皙似葱白。他就动了凡心,想这辈子也回不了城了,家里也没有亲人了,干脆就扎根在农村吧。 肖衍四就悄悄与那个姑娘好上了。 当时那个村里还有一个青年相中了慧云,让他爹托了媒人说亲,慧云的爹就收了人家的彩礼,把婚事给定下了。 肖衍四一听,就急了,想出一个歪主意,跑去跟那个青年的爹套近乎,然后给人家算命,吓唬人家说:“你儿的命与慧云不和,如果硬要娶他,不仅你儿会被她克死,你们夫妻俩个都得受其所害,你儿子的姻缘在北方,让他一直往北去找,必定会遇到一个能助他平步青云的好姑娘。” 肖衍四本是信口开河,哪知那个青年的爹信以为真,果然自作主张退了亲事,并且把儿子送去当兵,后来那个青年在大都市找了个当官司的女儿的做媳妇,他也果然平步青云,混到了团长那一级。 肖衍四撵走了情敌,自以为得计,依然和慧云悄悄地相好,谁知他们不小心,慧云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事露了出来,全村的人都一起查找是谁干的,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被查出来要按耍流氓定罪的话得枪毙,就连夜逃了。 他隐姓埋名跑到一个深山里,生活了几年,他说这几年里是跟一个世外高人学风水绝学了。 他这话我不太相信,因为他从没教过我什么绝学。他就我这一个弟子,他也这把年纪了,不教给我留着干嘛? 反正是等政策好起来时,他又出山了,跑到那个村子去找慧云,才知道他走后慧云投河自尽了。 肖衍四恨自己当时的懦弱,恨自己害了心爱的女人,发誓一生不再娶妻。 他说其实学易经的人对世事看得最透,生是死的轮回,死是生的归结,富是前世前生积的仁德,贫是为后世后生造得功业,想明白了这些,就不会去计较人世间的得失,人生本没有得失一说,都是自找的烦恼。 第二章 梅花易数 《易经-泽水困》彖曰:困,刚掩也。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只所以出现危险,是阳刚被阴柔遮掩。但即使如此,只要是正人君子,身处逆境也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坚持走正道,不因处险地而随波逐流,就可以化险为夷。 大三时我恋爱了,高枝不敢攀,人家高枝也不会让我这小家雀栖身,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同样也是农村出身的女孩,叫凤阿娇,这名字,怎么看也不像农村女孩,人长得一般往里,但很清秀,就是看着不烦的那种。 她只所以看上我,大概是跟着我经常能吃上猪头肉吧,一农村来的娃,一周能吃上一回荤菜,还有零花钱带她逛一回商场,买块冰淇淋,那代表着能力,当我告诉她我大学三年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还偶尔往家里寄钱时,她把眼睛睁得很好看,小眼睛嘛,只有瞪大了才能摄人心魄。 她问我怎么找来的钱。 我说:“我有手艺,你没听说过一招鲜吃遍天的古训吗?” 她不相信,一脸的狐疑,让我露一手给她看看。 那时我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易经推算了,于是决定给她演示一遍。我问她有什么要测的吗?她想了想说:“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不知道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个可以测出来吗?” 我放在她手上三枚硬币,让她摇了六次,我给她排好卦,然后翻出易经书,照本宣科进行断卦:“你摇了一个地火明夷卦,根据卦象看应该是手足有伤的状况。你奶奶大约是手脚受伤了。” 阿娇又是给了我一个好看的眼神说:“胡说,我奶奶八十多了,足不出户,手不扶重,怎么会受伤呢?” 我又认真看了看卦象,肯定地说:“你写封信回家问问吧,如果我测错了,我请你连吃三天猪头肉。” 她表示同意,一副吃定我的样子,那年月,女孩子是不怕胖的,别说吃三天猪头肉,就是连吃一个月她才开心呢。 阿娇说:“写什么信哪,那多慢,我给我们村长家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那时每个村都有一部电话,是装在村长家的,一般也就是镇上下个通知用用。 我知道她是馋了,恨不能马上大快朵颐。 打完电话,她的神情很是怪异,久久地看着我:“真让你算准了,我奶奶从床上掉了下来,把手腕摔折了。” 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是心疼猪头肉,是我可以在她面前一战成名,让她对我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 阿娇拿过那本易经,翻了翻,摇摇头说:“看不懂,你给我讲讲呗,为什么易经可以算出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呢?” 我得意地卖弄起来:“易经的易字就是日和月,代表宇宙,所以天地之间的事,都能算准,为什么呢?是气场的作用,你和你家人的心脉是相通的,天地之间的气场也是相通的,当你凝神静气的时候,天地之间的气场便会打通一切障碍,让你家人的信息像电波一样传过来,然后通过你手上的钱币变化成易经里的卦象,八卦文字就是密电码,我只是负责给你翻译,所以你问你奶奶的事便得你奶奶的信息,同样,你问你家里每个人的事都能得到结果。” 阿娇吃惊地不可名状,大呼:“我一直以为算卦是封建迷信呢,你这样一解释,很有科学道理呀!” “可不是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应用了几千年了,怎么会是迷信呢,易经就是预测学嘛!”我很有成就感。 “那为什么街头算卦的算不准?”阿娇的胸很大,波澜起伏的,但她不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想,要说透这个问题,可能得一堂课的时间。”我卖了个关子。哪有这样的好事,我花了几年的时间领悟这个问题,又认了个爹,好不容易才悟透的道理,让你不劳而获。别说是女朋友,老婆也不行,传男不传女。 阿娇不依不饶:“我有耐心啊,就给你一个课时,你讲讲吧,我真的想听。”她看看四周没人,“啪”的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真是一吻乱君心,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我想豁出去了,爷就给你讲讲吧。 我刚要开口给她上课,乔好运老远跑过来,神秘地把我拉到一边说:“天一,出大事了。” 我看他脸色不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问:“谁出大事了?是你还是我?” “当然是你了,你在天桥给人算卦的事不知道怎么被侯副校长知道了,我听说要开大会批判你搞封建迷信,弄不好会给你处分。” 这事,真有点麻烦,虽然那时候算卦相面的事政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那是针对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我可是堂堂大学生,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新时代知识分子,不安心读书,跑到校外给人算命去,说搞封建迷信是轻的,给我安个诈骗的罪名也不为过啊。 我顿时乱了阵角,想马上找到师父,让他帮我想个办法,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我跑去天桥找师父,找了一圈也没见他的影子,又去他家里找,也没有人,我急得团团转,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万般无奈回到学校,侯副校长在校门口直接把我截到了校长办公室,关上门,语气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严厉。为人师表啊,连整人都是和言悦色的。 “你叫周天一是吧?” “是。”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想想。” “想也不知道。” “好好想想。” “想不起来。” “那好,我提醒你一下,天桥下面。” “天桥下面?哦,我想起来,我前几天逛街走到天桥下面实在憋不住了,就小便了一下,这事有人告到了学校?”我耍起了无赖。 侯副校长竟然笑了,扶了扶眼镜说:“装是吗?那好,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说,我先去上课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是死定了。 侯副校长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留着长发,那年月留长发的女孩子不多,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在天桥找我师父算过命,一副很乖的样子,却原来是装乖卖舛! 不用说,是她告我的状了,可是他怎么知道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我冷眼相向,她却抿着嘴笑,侯副校长也是神情莫测。 她竟然向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侯华,历史系的,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奇怪吧?” 一点都不奇怪,头发染白了就是白发魔女哎。 我用力攥住了她,没心情欣赏她那只柔弱无骨的玉手,只恨不能发出内功把她震个五脏俱焚。 她疼得咬牙切齿,五官挪位说:“哎哟……帅哥,给你握手呢,不是让你刮骨疗伤的。”说着挣脱开来,不停甩着手。 侯副校长拉了一把椅子,让我坐下,我一个戴罪之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礼遇,有点不可思议。我且不管他,先大大咧咧地坐下,这种时候只能视死如归了。 “小周,你知道你师父,就是那个肖四爷是干什么的吗?” “研究易经的。”我字斟句酌,努力想说得好听一些。 “唉,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侯副校长拿下眼镜,顺手撩起衣襟擦了擦镜片说:“他现在在看守所呢,公安局的人来找过你,是我给挡住了,你说实话,或许我还能帮你,否则,你的前途就完了。” 我半信半疑,那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虽然算命打卦被视为搞封建迷信,但还不至于给关起来。 侯副校长看出我的疑惑,说:“肖老四懂点易经是不假,但凭这点当然不会进看守所,他五年前因为给人看相,出过人命,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公安局这几年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他还敢回大都。” 侯华说:“我知道是什么回事,我同学的哥哥在刑警队,他说五年前一对夫妇因为不孕找肖老四算命,肖老四说那女的克夫伤财什么的。其实那夫妻两个感情非常好,女的不想连累男的,要求离婚,男的不同意,女的铁了心的要离,住到娘家不回去了,那男的一时想不开就上吊自杀了,男方的家人告肖老四谋财害命。” 我说:“那肖师父还是算准了呀,男的不是被伤克吗?” “准是准了,可人家好好的幸福的家庭让他几句话就给弄得家破人亡,当年要不是他闻风跑得快,怕是得被事主的家人乱棍打死。” 我有些害怕了,毕竟是一条人命。 侯副校长说:“你也不用害怕,五年前的事和你没关系,但是你现在是肖老四的徒弟,如果公安局给你查实了的话,学校肯定要处分你,轻的是记大过,重的是开除,我知道你家里出个大学生很不容易,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不想看着你的一生给毁了,所以想帮帮你。” 他和我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我?我使劲地想,把脑袋想得生疼,终于想起师父曾给我算过,我一生中会有三个贵人相助,每到生死关头,总会逢凶化吉,难道侯副校长是我的第一个贵人? 我怯怯地问:“你怎么帮我?” 侯华在旁边说:“你知道我爸是研究什么的吗?” “你爸?”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对父女。“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吗?”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侯华乜斜了我一眼说:“你就跟肖老四学了这个江湖嘴啊,正经点好不好,我们在讨论营救你和你师父的方案。” 说到师父,我当然要一本正经了,受人滴水之恩,涌泉报之,何况我大学三年一直都是师父供我吃穿,没有师父我可能早就卷铺盖回家了。我马上正襟危坐,一脸的恭敬,倾听他们父女俩教诲。 “我爸研究的就是易经,天桥下面那些江湖骗子的骗人伎俩,没有一个能瞒过他老人家的眼睛,只有肖老四,跑路五年,还算学了点真本领,他的占卜方法和所有人的方法都不同,应该是失传已久的《梅花易数》,这个你听肖老四说过吗?”侯华说。 《梅花易数》我当然知道,那是宋代易经大师邵康节的心血之作,市面上《梅花易数》的版本很多,但是师父给我说过,所有市面上能找到的邵康节的书,都不是全本,甚至连真本都不是,现在能见到的《梅花易数》只是记载了占卜常识,断卦的秘诀谁都没见过,如果据流传的《梅花易数》卜卦,肯定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我问过肖衍四:“你掌握了邵康节的秘诀吗?” 他笑而不答。我想他也未必知道。易经自面世以来,据考证自伏羲氏画八卦至今有一万年的历史了,一直都是靠口传心授流传,周公作文字注解后,易经越来越乱,得嫡传的是一派,根据周公注解文字猜测的又是一派,几千年来一直是真伪莫辨。直到宋代邵康节,他倾尽毕生心血,才钻研出易经的真髓,而他也真正做到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风云雷电,帝王兴衰没有他测不准的。 我查过关于邵康节的史料,记得有一则关于他的逸事,宋神宗即位后,三次请他出山做官,他已测出宋朝至少有五十年的安稳日子,所以坚辞不出,对神宗说:“现在江山永固,天下太平,我出山不出山都一样。”北宋也的确如他所算,又过了近六十年才被金所灭。 但是他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步其后尘,他的研究成果不知所踪了。他的儿子不知道,和他比邻而居的挚友程颢程颐兄弟也不知道。他曾有一首诗自表心迹:《易》中秘密穷天地,造化天机泄未然;中有神明司祸福,从来切莫教轻传。诗的最后一句说“不要把易经轻易传授给别人”。可见邵大师是一个极端保守的人。 事实也正如此,自宋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真正的易经大师,江湖术士层出不穷,但多是以讹传讹,这才造成后人对易经抱有偏见,给这部千古奇书戴上了封建迷信的帽子。 今天侯氏父女突然提到《梅花易数》,看来这个侯副校长对易经的前世今生是了如指掌,他坚信世上是有邵康节的秘诀存在的。难道说邵大师留了一手,把独门秘诀藏在了什么地方? 难道肖衍四真的掌握了那个不传之秘? 第三章 大祸临头 《象辞》有一句解释讼卦的话说得好:复即命,渝安贞;吉,不失也。以下博上自然胜不了,那就得认命,安守本份才是正道,与世无争当然也不会有损失了。 侯氏父女对我和师父也研究得很透。 侯华说:“帅哥,你跟了肖老四三年多了吧,三年出师,你肯定是得了他的真传了,不如也用《梅花易数》给我算一卦吧。” 我摇头:“师父还没教呢。” 侯副校长半信半疑:“他一生就收了你一个徒弟,三年了还没给你交底吗?” 我还是摇头,邵康节连他儿子都不教,师父凭什么要教给徒弟?看家本领啊,哪能轻易授人?也许等师父临坐化的那一刻,突然开窍就把秘诀给我了,前提是他真的有那个秘诀。 侯华说:“我爸研究易经多年,就还差这一个扣就解开啦。易经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我们都有责任把她传承下去,你去劝说一下肖老四,让他把秘诀交出来,公安局那边我爸去做工作,保证他不用蹲大狱,要不然,恐怕他得死牢里了。” 他妈的,多么老套的一个故事啊,这个场景我怎么感觉似乎经历过,我努力想了想,又想了想,没有,我从没做过这种场景的主角。主角在战争时期了,国民党反动派抓住地下党,一般都是这样的待遇,威逼利诱,不行就严刑拷打。 我看看老侯又看看小侯,历史系的,用得都是从古书里学来的手段。一个俨然顾祝同,一个就是俞伯庆。 我轻蔑地一笑说:“我是方志敏。” 侯华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你不是周天一吗?”说完又忽然醒悟过来说:“可是你师父那一把年纪了,他未必能做成方志敏哪!” 侯副校长大笑说:“我也是共产党员,我干的就是党的事业,小周呀,《梅花易数》秘诀的价值不可估量,如果我们能把这个谜给解开,可谓功在当今利在后世,至于你个人,抛开经济上的收益不说,还可以名垂青史,你何乐而不为呢?” 他一提国家利益,我就蔫了,我还指望大学毕业后国家给分配工作呢,现在国家有事要我做我不去做,那一年后我工作的事国家还会管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侯校长说的对,可是我真不知道师父到底有没有那个秘诀。” “从肖老四的断卦手法看,他应该是掌握了这个秘诀,至少是沾了点边,因为《梅花易数》的起卦方式就是随时随地,万事万物都可以用来起卦,肖老四给侯华占卜时,就是让她随便报了几个数字,然后断卦,而且还很准,所以,我分析,肖老四能这么简便这么快速的卜卦,肯定有独门的东西,那就是他知道邵康节的秘诀。”谈到学术的东西侯副校长很热烈,口若悬河。 这点我也注意过,但是看不出门道,肖衍四只教我金钱卦,我问他:“为什么你算卦不用制钱?”他淡淡地说:“熟能生巧,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不用制钱也可以占卜。”看来金钱卦和师父的占卜方法是两码事。 经侯副校长一分析,我开始相信那个秘诀就在师父手上了。 我说:“好吧,我去试试。”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有些东西当一个人把它视若生命时,是可以与之共存亡的。比如方志敏,信仰是他的生命,那么如果师父真有那个秘诀的话,从他三年都不肯教给我这一点看,无疑秘诀就是他的生命。 侯副校长欣慰地说:“这就对了,只要你能劝得动他,以后你就不用去街头算卦挣学费了,我让你加入我的课题小组,你也可以住到我家里去。” 侯华笑嫣若花:“我没有哥哥,你以后就是我的哥哥了。”很令人感动的微笑,只是我很怀疑她微笑里的真诚,我有农村娃的自卑,不敢高攀。我觉得和师父在一起,我很踏实,我们是同命相怜,可是现在我要背叛他了,他成了方志敏,我是俞伯庆。但愿侯氏父女真的是为了学术研究而不是一己私利,否则我就是卖主求荣的小人。 侯华带着我去看守所见师父。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刑拘期间疑犯是不能会客的。但是一个大学的副校长却可以安排我见到肖衍四,只为了一个缥缈虚无的所谓“秘诀”,用心何其良苦啊! 肖衍四看到我,很惊讶,我也是,因为他脸上有明显的伤痕。 我叫了声师父,忍不住眼泪掉下来,那时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竟然还有人打他。 “没什么,临室里有规距,进来都要热身的。”师父抚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然后像背诵八卦的卦辞一样念念有词:“一进牢门,心惊肉跳;二话不说,加温洗澡;三顿牢饭,顿顿不饱;四面高墙,外加岗哨……” 我不由再次落泪,心里很难受,不知道如何开口向他提秘诀的事,沉默着。 肖衍四也沉默了,但我看到了他的嘴角在动,是我早就习惯了的他为人占卜时的神情,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仅仅过了几钟,他抬起头说:“天一,我知道你干什么来了,你是来要一样东西,可是我想了再想,三年里我能给你的都给了,真的没什么东西可给你了。” 我摇摇头说:“师父,我不向你要什么,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我知足了……” 肖衍四笑了,有些凄然,看看外面低声说:“天一,我能算出有人让你来向我要一样东西,可算不出究竟是什么,你能告诉我你要什么吗?”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点点头,把侯副校长的意思说了。 肖衍四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有《梅花易数》秘诀,我也想得到,那是易学界的最高境界,得到他便可成为一代周易宗师。可那个宝贝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我真的得到了,我还会去天桥和那些江湖术士为伍吗?” 我想了想说:“你可以假装说有秘诀,出去后找机会离开大都吧。” 肖衍四摇头说:“天一,我这一把老骨头早晚都得化成灰,生死轮回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落叶自当归根,我累了,不想再做孤魂野鬼了。” 我拉住他的手,忿忿不平地说:“师父,老天不公啊,你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劫难呢!” 肖衍四很悲伤地说:“天一,你错了,老天是公平的,我的父亲在抗战时是一方恶霸,杀人越货犯了很多罪,是被政府枪毙的,我是替他还债来了,这就叫轮回,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人在做,天在看,头顶三尺有神灵,无论何时都不许打诳语说空话有恶行,那样迟早会有报应的,不在当世便在后代,积德行善子孙福啊。” 我还要说什么,警察已经吆喝说:“时间到了。” 就要肖衍四将要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贴在我耳边小声说:“峨嵋山,了空大师,你去,提我的名字,肖衍四。”说完如释重负般头也不回走了。 回到学校,侯副校长一脸的铁青,侯华也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在一旁横眉冷对。 我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我是家里的荣耀,我不想现在离开学校,但我的命运我自己主宰不了。 我抱着一线希望恳求说:“侯校长,我师父真不知道秘诀,他说他要是知道秘诀的话,就不会去天桥那种地方了……你能不能让我上完最后一年?” “简直是冥顽不化,既然他想和秘诀同生共死,那就让他死在牢里吧。”侯副校长气急败坏地说。 当一个人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会被别人当一盘菜看待,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是一菜盘子。我其实连菜盘子都算不上,顶多是一粗瓷大碗,侯副校长大手一挥,我就从桌子上掉了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 侯副校长拿出学校的处分决定,扔给我:开除学籍。理由冠冕堂皇:“……不安心学习,与社会人员混在一起,大搞封建迷信活动,骗取钱财,且不思悔过,给学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经学校党委研究决定,对周天一予以除名云云。” 侯华幸灾乐祸地笑,笑声像极了挥刀自宫后的东方不败。 我的手不停的颤抖,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此刻重如压在孙大圣头顶的五行山,不上学我还有出头之日吗?孙大圣还有唐僧解救,可我师父如今关在牢里,生死未卜,谁来搭救我呢? 我回宿舍收拾行李,上铺下铺的兄弟都在,都是一脸的同情,外加爱莫能助的惋惜,如果再让我回头选一次的话,我宁愿饿死教室,也要把学上完,可惜没得选了。 “你去哪里?回家吗?”乔好运说。他的名字取得好,有好运罩着,我没有一个好名字,也没有好运。我心里悲凉。 回家?想起父亲卖掉耕牛送我来学校的悲壮,我怎忍心将他如豆的希望掐灭。我摇头,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反正不能回家。 “天一,我们永远是好兄弟,有困难说一声。”李平阳真诚地说。我强忍住眼泪,拍拍他的肩,又逐一拍拍所有人的肩:“好兄弟,友谊万岁。”始自五块钱猪头肉的友谊,通过三年的朝夕相处,我们现在都是莫逆之交。 散了罢,既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那就早散早滚蛋吧。 我拎着行李走出校门,阿娇跟在后面,一声不吭,直到看不见学校的围墙了,她才冲上来,紧紧抱住我,泣不成声。 我反身抱住她,我们泪眼相向。 我们曾经勾勒过美好的前程,大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回我老家县城当老师,然后研究我们共同的课题——生儿育女,偕手终老,人的一生都是这样度过的。上师范大学,从头看到老,中间自己尝,能和相爱的人守在一起,一个小县城足够了。 她问:“你去哪里?” 我苦笑:“父亲把耕牛卖了供我读书,我学业不成,只能回家做牛做马以报亲恩了。”我言不由衷,没打算跟她说实话,我不想再连累她,本来可以举案齐眉的,现实却成了男耕女教,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中间这段不用品尝,滋味想得到,只能是苦涩的。 “你不要我了吗?我们才刚开始……就这样结束吗?”阿娇泪打梨花落,我见犹怜。 我替她拭泪,自己却泪流不止。 “你好好上学,不要管我,也不要想我,我跌得倒就爬得起,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安慰她,仍然是言不由衷,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你不要走,你要饭我也跟着你……”阿娇是典型的农村女孩儿,话也是典型的乡村爱情语言,朴实却感天动地。我会拖着一个大学生去要饭吗?饿不死也羞死了。 “你不是有手艺吗?你去租个房子,然后去街头摆摊,我每个星期去看你一次,只要能经常看到你,我就满足了。”阿娇摇着我的胳膊说:“答应我,别离开我,就在这座城市里等我。” 我也是这样想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可惜我是个落难的英雄。我又何尝想离开自己心爱的女人哪,阿娇是我的初恋,爱情的甜蜜在嘴里还没化呢,我怎么舍得放手。 可是她的未来能触摸得到,我的未来却看都看不清,让我怎能不柔肠百结。 我想了想说:“我先不走,等我想好了,安顿好了再来找你吧。” 她让我发誓,我长这么大没发过誓,有些为难,怕自己守不住誓言。她坚持着,目光令我心碎。 我为她的坚持感动,发誓说:“我对天发誓不会离开凤阿娇,除非她先离开我。”我把自己逼上梁山,却唯独给她留了一条退路,不是不信任她,是不相信自己。 她破涕为笑,我们相互拭着泪水,那一刻的恩爱让我记到了现在,仍然还会记下去。 她一步三回头地回学校了,我一步三回头地流浪街头。 我在街上走了很久,不知不觉走到了天桥。同行们纷纷打招呼:“小周,你师父呢?有日子没见他了。” 我强颜欢笑说:“我师父闭关了。”众人都露出赞叹的神情,只有我知道,不是闭关,是关闭,不知道他老人家今生还能不能出关。 我在师父坐过的地方坐了一会儿,脑际忽然飘过他说过的话:这好歹也是一门手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靠着给人算命打卦一生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难道说我要坐在这儿靠给别人算命打卦度过一生吗?我看了看旁边猥琐、无欲无求的同行们,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肖衍四的另一句话又闪现出来:峨嵋山,了空大师。为什么师父要我去这个地方,找这个人?我心一紧,骤然明白了,了空大师应该掌握着《梅花易数》的所有秘密。 我豁然开朗,明白了我该干什么了。我要去探寻易经的秘诀,我要看看这个令许多人不顾斯文,不顾性命,不顾荣辱去抢掠的东西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这才是值得我一生去追求的东西,正如侯华那个妖精说的那样,易经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我们都有责任把她传承下去。是的,我要做这个传承者。 第四章 为爱停留 孔子在《系传》里说:“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天地的意愿没办法违背,熟练了易经知识可以济世救人,而致自己少犯错误,既然上天安排自己的命运是这样的,那就安心钻研学问吧,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 我想明白了自己将要去干的事,心情马上轻松起来,易经里说:“否极泰来。”我现在的境遇已经坏到了极点,也许该慢慢转好了。 我拎上行李去肖衍四家,我有他家的钥匙,不用租房。一走进他家,我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肖衍四说我一生中会遇到三个贵人,原来他才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也是最大的贵人,在我生活无着的时候,他管我吃穿,让我挨过最困难的三年,在我将要流落街头时,他给我准备好了栖身之处。夫复何求,我真的该乐天知命了呀! 肖衍四家是一个小院三间平房,院子不大,大约六十多平方,可院中间却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南方人喜欢在院子里栽桂树,有大富大贵的寓意,这种树北方不多,他说整个大都市他这棵桂树是最老的。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惟一值得炫耀的东西了。 肖衍四是一个喜欢干净的人,他的房间里总是一尘不染,他的卧室在东面的那间房里,西面的那间是客房,我在那间屋里睡过一晚,其实肖衍四不止一次让我从学校里搬出来,与他一起住,我舍不得宿舍里的热闹,一直找借口没过来,今天我走投无路了,终于搬了进来,他却走了,我不由心生感慨。等我住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自私,一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虽小也是空旷的,师父孤独一生,想找个人作伴,这点心愿我都没有满足他。 我收拾好房间,躺在床上,一会忧愁,一会困惑,眼皮打起了架。正混沌间,有人叫我:“天一,天一。” 我抬起头,一个陌生的老人站在面前,胡须雪白,目光烁烁,好像传说中的太白金星一样,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的确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 他看我一脸的惊讶,微笑说:“你老祖有一样东西存在我这里,我还你来了。” “我老祖?我老祖是谁?你又是谁呀?” “哦,你竟然不知道你老祖是谁?”老人很失望:“那你知道周元公吗?就是和邵康节、二程、张载并称北宋五子的周敦颐。” “周敦颐?写《爱莲说》的那个么?” 我轻轻诵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这首词我非常喜欢,我常以“出淤泥而不染”勉励自己。 “不错,竟然背诵的一字不差,不亏是名门之后。”老人赞许说,脸上有欣慰之色。 “名门之后?” “是啊,你是周元公的第三十一代孙。” 我吃惊不小,周敦颐是北宋大理学家,程颢、程颐是他的弟子,我竟然是周敦颐的三十一代孙。 “我是程颢的后人,你老祖有一样东西存在我们程家,今天我来还你了。”老人说。 “是什么宝贝啊,你们家竟然藏了九百年才想起来还。”我好奇地问。 “是《梅花易数》的秘诀。” 我跳了起来:“梅花易数秘诀?是我们家的?” “不错,是你们家的,当年邵康节先生完成《梅花易数》后,抄了一个副本赠与周元公,称‘我辈之后五百年内无人可享用此学,若误学误用必乱天象,五百后你们周家会出一异人,此书可留给他’。并留下一观人心法,五百年后测之便知周氏异人在何处。周元公怕自己后嗣误学,故存在弟子二程处,程家守诺,一直守了五百年,用观人心法测之异人未现,五百年后逢百年一测,如今又过了四百年,才找到你,现在终于可以完璧归赵了。”老人如释重负。 我在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一朝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一伸手说:“那不赶快拿来。” 老人望着我笑。 我说:“你笑什么?” 老人还是笑,很诡异的笑,然后急转身向往就走。 我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冲过去要拉住他,头猛得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疼得我大叫,睁开眼细看,原来自己掉在床下。我看了看四周,哪有什么白须老人,原来是黄粱一梦。 我有很长时间都无法从那次的梦中醒来,有许多次我正做着事时,那个白须老人会猛地出现在我面前,冲着我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或者是被那个秘诀迷失了心智,要不然,哪会陷进一个梦里脱不出身呢? 从此我开始天天按时去天桥下面上班,我得吃饭哪,还有阿娇,我们无时无刻不需要钱。 阿娇每到周末都来看我,看我的同时会顺捎看看我的钱包,看到我的钱包鼓鼓的,她会拉我去逛街,然后假装不经意撞进一个店里,而那个店里总会有她十分需要或十分喜爱的东西。 我挣得是百家钱,自然要还回百家去,为阿娇花钱,我从没眨过眼,我爱她,爱这个字是无论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有一次,我遇到一个老外,他让我给他占一卦,师父没教过我给洋人算卦,我吃不准,毕竟东方与西方隔着一个地球呢,气场应该也有时差的吧。我硬着头皮给他测完,心想,准不准的只当我遛嘴了。没想到那洋鬼子听我讲完卦,竟然说了句非常地道的中国话:“妈呀,太神奇了,你的师父是鬼谷子吧!”他竟然知道鬼谷子。随他一起来的一哥们说:“约翰先生来中国五年了,研究中国历史的。”约翰给了我一百美元。我乐颠颠地跑到黑市上换回来八百多块人民币。看着厚厚一摞钞票,我大叫:“妈呀,太神奇了,一百块美元可以生下这么多人民币啊。” 我回到家,刚合计好要给家里寄五百块回去,阿娇来了。看到她,我在心里说,妈呀,太神奇了,钱不光能通神,还能通女人啊。她看到这么多钱,两眼放光,拉着我的手说:“妈呀,天呐……”“天”是她对我的呢称。 “天呐,你看你的衣服旧的,都成道袍了,换一件新的去。” 我们去了大都市最大的商场,那个商场我们平时也就是路过一下,从不敢进去,怕受刺激。她拉着我在商场里飞奔,从一楼逛到了四楼,她的眼睛一直放着光,等从四楼再回到一楼时,她浑身上下换了个遍,人是衣裳马是鞍,我都不敢认识她了,美不可言啊。 走出商场的转动门时,八百块钱还剩八块钱,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八块钱。我暗自感叹,花钱都能花出吉利数,这女人简直天生就是为花钱而生的。 我看到她手上还拎着几个袋子,问:“这什么呀?” “给我妈买了件打折的保暖内衣,他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说完这句话,阿娇站住了,不好意思地说:“天呐,我忘了给你买衣服了。” 我被她拽着光在商场里跑了,根本就没看到里面有男装区。我无所谓地说:“我这道袍挺好的,干我们这行的,这就是招牌。” 她确定我没有生气后,挎着我,一脸的幸福,走路都像是阅兵式。 我那时的想法很单纯,我一个流浪街头的人,还可以做到让阿娇开心,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快乐就是能让自己爱的人幸福,幸福的标准是你能满足她的不时之需。 当然,阿娇也没让我失望,那晚,她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 第五章 何方神圣 我做了一个“周易预测”的纸牌,并且在这四个字旁边写上了“八卦定吉凶,吉凶主大业”十个字,放在我的摊位前,以示与旁边看面相看手相的同行不同。其实天下相术都源自易经,只是占卜方法不同罢了。我不喜欢观相,那玩艺给人的感觉就是察颜观色,虽然这个门派里也有相术高人,但天桥下这一拨人里肯定没有,大家都是为了混碗饭吃,真正的高人深居简出,绝不会街头卖艺。 那天来了一位中年人,站在我面前看我的招牌。问我:“年轻人,口气够大的,学周易几年了?” “有些知识不是学的,孔子三十八岁学易,一直到五十岁还没学懂,后来经老子一指点,才大彻大悟,然后又经韦编三绝才知天命。”我淡淡地说。 我的意思是孔子是圣人啊,他三十八岁学易经都学不懂,我才二十出头,如果没有天分在里头,我现在敢挂周易预测的招牌? “哟嗬,小兄弟,很深刻呀,你这个年龄也敢说大彻大悟吗?”中年人蹲了下来,拉开架式要与我理论。 我想这个人八成是来踢摊的,不理他了。 “给我测测我到大都干什么来了,是吉是凶。”中年人笑嘻嘻地说。 “测一卦五十块钱。”我照多了要价,摆明了是不想和他纠缠。 “不贵,测准了我再多给你五十。”中年人说着掏出五十块钱扔到我面前。 我无奈只得收好钱,把三个乾隆通宝拿出来让他摇。 中年人两手合拢,捧着铜钱要摇,我说:“错了,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上下摇六次。”中年人问:“为什么要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我说:“想知道吗?再交五十块钱咨询费。” 中年人笑了:“小兄弟岁数不大,满会做生意的啊。” 他摇出一个卦,看我在纸上画来画去,又翻出来书来查对,他问:“现学现卖啊?” 我只得老实的承认:“八卦的卦辞我还没有全背下来,为了防止出错,只能翻书。”他干脆坐下来:“小兄弟,这卦你不用翻书了,官鬼爻动,公事缠身,是一个办事受阻的卦。” 我对照卦书断完卦果然和他说得一模一样。抬头看他:“既然你自己会看卦,为什么还要找我测?”我把钱还给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他什么来头。 中年人不要钱,说:“出来骗人也得有真本事,你这样翻着书给人看卦,是对这行的侮辱,会让人瞧不起的,小兄弟,回去好好做功课,想挣钱也不差这几天。” 我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不足,怎奈我和阿娇每天都得花钱,一天不干活就得挨饿,我只有边挣钱边做功课了。 被中年人奚落了一通,我很是气短,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走。 中年人说:“小兄弟,你只要能算准我来大都做什么,就算你赢,我再加五十块钱给你。” 我头都不回边走边没好气地说:“还用问吗,寻衅滋事来了!” 中年人在后面吃惊地说:“小兄弟,让你说准了,我来大都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回到师父家,还没打开大门,身后有人说:“肖老四是你什么人?” 我惊了一下,回头看到那个中年人站在身后,生气地问:“你跟着我干嘛?” “我对你好奇啊,小兄弟,在大都敢公开用易经预测的人没几个,你这么年轻,肯定有高人指点哪,原来是肖老四的徒弟,他在家吗?” 我摇头说:“他不在,你认识他?” “我是南京的钱通海,慕名来找肖老四切磋的,刚才已经来过一趟了,看门锁着才去天桥的,他干什么去了?” “对不起,我师父出远门了,你请回吧。”我不打算请他进去。 “那我讨杯水喝可以吧?”钱通海坚持要进去。 我不好再拒绝,只得请他进来。 钱通海在院子里东瞧西看,进屋就说:“肖老四有牢狱之灾是吗?他出了什么事?”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的院子风水不对,惊门异动。如果不是院子栽了一棵桂树,他会有血光之灾,看来肖老四也是浪得虚名,连自己的风水都调不好,还敢给别人指点祸福,小兄弟,别跟他混了,转投我的门下吧,我包你三年出师,成为大都市一等一的周易高手。”钱通海对肖衍四很是不屑。 当着我的面说我师父的坏话,真是岂有此理。我撂下脸说:“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这里不欢迎你,你请便吧。” 钱通海笑了:“小兄弟,还没请教贵姓大名呢?这就赶我走?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院子的凶煞所在吗?” 我说:“我只学周易预测,不学风水学,这个院子是我师父的,他不在家你就别在这卖弄了。” 钱通海这个人很不知趣,不光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拉了把木凳坐下来:“这个肖老四在毁你啊,既然要吃相师这碗饭,哪能浅尝辄止呢?风水、预测、八字三位一体,缺一就成不了大师,除非你想在街上摆一辈子的摊。” 我当然不会摆一辈子摊,我有自己的计划,这一年里我哪也不去,一边挣钱供阿娇上大学,一边攒路费,一年后我要去峨嵋山找了空大师,去寻找梅花易数秘诀。 “小兄弟,有一种看风水的奇术叫奇门遁甲你听说过吗?” 我点点头。 “我教你奇门遁甲排盘秘术你学不学?” 我知道奇门遁甲也是一门可遇不可求的千古奇术,据说也失传已久,它的九宫八门排盘观风水定吉凶是很神奇的,刚才他说的惊门就是奇门遁甲里的八门之一。可是我和钱通海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教我这门绝世奇术? “行内都传你师父找到了梅花易数的秘诀,这事可是真的?你师父的灾祸是不是因这个秘诀而起?”钱通海开门见山说。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他是冲梅花易数秘诀来的。 我想了想说:“你要想找梅花易数的秘诀,恐怕得先想办法把我师父救出来,东西在他手上,他藏哪儿我不知道。” 钱通海笑了:“我可没本事把他捞出来。” 我进了屋里,“砰”地把门关上了。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不多,趁火打劫的倒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偏用别人不喜欢的手段去获取,以己之恶取人之善就这么快乐吗! 钱通海见我翻脸了,知道再谈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走到屋门口说:“小兄弟,你这个人对我脾气,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觉得你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我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你好好想想,如果知道秘诀的下落,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奇门遁甲、现金或者做我的关门弟子,你任选一样,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明天再来找你。” “不用想,我不知道,你明天不用来了。”我没好气地说。 我有些想肖衍四了,不知道他在里面怎么样了,如果他真是因为《梅花易数》获罪,那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吉象。 自古以来,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师父酒色财气都不沾,却被一个子虚乌有的秘诀送进了监牢,我想不明白,人生的追求一步一个坎,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继,不惧生死去争夺。 我正郁闷间,门又敲响了。我不由大怒,这个钱通海真是猥琐透顶,世人都去找乐趣了,你偏偏来自找没趣。我猛得拉开门暴喝道:“你丫的敲什么……” 站在门外的阿娇一下子后退好几步远,惊恐地看着我:“天呐,你怎么啦?” 阿娇冲上来攀附到我身上,柔声说:“天呐,你和谁生气呢?” 她的身子蛇一样软,缠住我并迅速释放出一种如梦如幻的香气,我在倾刻间晕眩,抱紧她,在如瀑长发里找到她湿润的嘴唇,贪婪吮吸,然后放飞灵魂。女人如同一味使人上瘾的药,服过一次就离不开了。 从下午一直到夜色氤氲,我们在床上久久盘旋,不愿分开,直到精疲力竭,把身上仅有的一点热量消耗怠尽,阿娇似乎意犹未尽,嘴唇从我的小腹一路游上来,在我耳垂上逗留嬉戏,我心里火起,但身体虚脱,把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说:“熄火吧,一会没油了,开不到饭店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跳下床穿好衣服说:“好吧,我们去加油。” 我们常去云南米线馆吃米线,那是一间不大但很安静的饭馆,米线很正宗,老板是云南人,连服务生都是从云南带过来的。我和阿娇通常是吃两块钱一碗的米线,佐料配菜都是厨师提前放好的,我们吸溜着吃完碗一推走人。今天因为运动量大的缘故,我想慰劳一下自己,于是要了一份十块钱的高汤锅。 阿娇开心地嗔笑说:“太奢侈了,好几天的生活费没了。”我说:“不能好生活都让别人过了,我们也偶尔过一回年。” 香气扑鼻的高汤上来,服务生一口气又端上来二十多个小碟,把阿娇看得目瞪口呆,小声问我:“这个还要另算钱吗?”我也是第一次吃这么贵的米线,心底正犯嘀咕呢,但在阿娇面前又不肯装怂,硬着头皮说:“管他呢,吃完了再说。”阿娇不放心,怕我的钱不够,吃完了付不起帐难堪,脸上堆笑问服务生:“小妹啊,十块钱的米线就这么多呀?别人家好像要多几个菜哦。”阿娇随机应变的能力令我刮目相看,很委婉地就把这么难以启齿的问题提出来了。 服务生很认真地说:“不会的,正宗的云南过桥米线就这么多,多的几个小菜是搞活动时送的,我们下周六是开业两周年店庆,会有小菜送。”阿娇和我会意一笑说:“谢谢,下周六我们一定来捧场。” 那是我一生当中吃过的最美好的一餐,一个大砂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不用分碗,头抵着头一起去锅里捞鱼片、肉片还有爽滑的米线。 吃完饭,招手要结帐,服务生指了指身后示意有人代结了。回过头来,钱通海冲我招了招手:“嗨,兄弟,这么巧。” 妈的,这人是鬼吧,怎么阴魂不散啊,是不是我和阿娇在床上做游戏时他就在窗外趴着呢?我想起刚才和阿娇那些激战的场面,不由面红耳赤,似乎钱通海真的在一旁观摩了一样。我示意阿娇离开,钱通海也忙站起来和我们走到一起说:“你女朋友真漂亮,妹子,一起去唱歌吧。” 阿娇以为钱通海是我朋友,故作大家闺秀样说:“好啊,恭敬不如从命。”我捏了捏她的手,她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唱什么歌?你知道他是谁呀就答应去唱歌?” 钱通海招手拦了的士。 阿娇拉着我上了后座小声说:“不是你朋友吗?人家替我们结帐了呢,要我们一起唱歌怎么好意思拒绝。”真是吃人的嘴短,十块钱的米线就能让她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车。我知道钱通海不怀好意,又一想,反正我不知道师父的秘诀在哪,管他呢,他愿意纠缠随他便吧。 钱通海让司机把我们送到最好的歌厅,进了房间,他问我们喝什么酒。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一角摇头。阿娇站在狭小昏暗的房间中央很来劲,大声说:“百威吧,来一打。”钱通海点头笑了说:“一瓶芝华士,一打百威,一个果盘。” 我拉过阿娇小声问:“百威是什么?” “天呐,你别这样好吗?天桥上面就有百威啤酒的广告牌,你没看到吗?”阿娇看我像看外星人。 我的生活没那么多色彩,饱腹温暖就很满足,还没到用酒点缀人生的时候,我不需要的当然不会注意。 “一打是多少?”外星人当然不知道一打是什么计量单位,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会有“打”这种说法,是为了与时尚接轨么? “一打是多少我也不知道,我们班上那几个公子哥常这样说我就记住了。” 那晚上我知道了一打是十二瓶,我也知道了芝华士是很贵的洋酒,但是我滴酒没沾,阿娇喝了一打啤酒外加一杯芝华士,她是一个喜欢新鲜事物的女孩子,我估计如果是毒药的话,她也敢尝两口,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只为了证明她知道那种东西,只为了她不被别人排除在时尚之外。多年后我一哥们向我传授一条至理名言:男人教会女人享受生活,然后女人在享受里慢慢堕落。能在一个晚上喝掉一打啤酒的女孩,自然是已经开始享受生活了。 那晚我还发现了阿娇有一副天生的好歌喉,因为随便什么歌她听完一遍后,马上就可以关掉原唱随着音乐唱出来,而且绝不跑调。尤其是邓丽君的那首《我只在乎你》,她唱得如泣如诉,深情款款,邓丽君再生也不过如此。其间我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找不到包厢了,我忘了房间号,只得站在走廊上东张西望。在试探着敲了几个包厢后终于找对房间,钱通海拥着阿娇两个人在合唱一首《糊涂的爱》,见我进来,钱通海撒开手把话筒递给我,我恚怒地把话筒摔在地上,拉起阿娇,推开钱通海就走。 走在午夜的街上,阿娇意犹未尽,还在哼唱着:“是真是假是甜还是苦,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冷冷夜风吹来,我不见清醒却更加糊涂,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阿娇发现我情绪低落,挽着我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一个学生,一个做着形同乞讨工作的落魄者,在这种挥金如土的场所里,我会开心?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搂着我的爱人,我会开心?除非我没有心。 回到家,拉开灯,阿娇像踩了蛇一样暴跳着躲到我怀里,一屋子凌乱不堪,显然是有不速之客来过,或者是还没有走。 我也吓得发抖,跑到院子里找了根木棍拿在手里,壮着胆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那个场景真是惨不忍睹,我怀疑房子是被人颠倒了几回,因为没有一样东西是原地不动的。 阿娇颤抖着说:“天呐,招贼了啊,报警吧。” 我想肖衍四家穷得连个收音机都没有,这是哪个傻贼不踩点就干活啊!我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说:“算了,也没值钱的东西,你去我的房间收拾,我去师父那屋看看。” 我刚进肖衍四的房间,只听阿娇在那边惨叫:“妈呀……” 第六章 身陷危机 《系辞》里说: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 这句话真是大智慧,所谓一动不如一静,不动就没有灾祸缠身,只要一行动,灾祸忧虑都来了。我天天躲在象牙塔里读书如念经,忧愁的不过是一日三餐,哪有这许多望不到边的烦恼和担惊。 自从我跑到天桥下面认了一个师父,这祸事就不断了,师父入监,我丢学业,现在家里又被翻了个底朝天,一动三分凶,真是应验。 我听到阿娇变了腔调的大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的房间,她倚在墙边脸色煞白,我问她怎么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床上放着一只开膛破肚的死狗,鲜血腥红,肠肺遍地。 我搂住瑟瑟发抖的阿娇,挪到中堂屋里,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直枯坐到天明才敢去收拾残局。 我猜这肯定是钱通海那个王八蛋找人干的,怪不得他大出血请我们去喝酒唱歌呢,原来是另有企图,看他把房间折腾这样,就差掘地三尺了,应该是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我心里希望他能得手,这样就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我的希望没用一个小时就破灭了,我刚收拾好屋子,钱通海悠悠地来了,这个人神出鬼没的,我见到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他大刺刺往我对面一坐,怪怪的一笑两眼如同榨开的蓖麻籽,尤其是左眉梢上那颗肉肉的瘤子,一动一动的,好像比别人多长了一只眼睛。 他摸出一支烟点上,吐了一个烟圈说:“天一,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如果我知道你说的东西在哪早就拿出去救师父了,还轮得到你吗?” “你不用再给我耍花枪,我已经用奇门遁甲算过了,这东西在你手上,说吧,什么条件?”钱通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这厮真是太无赖了,竟然拿奇门遁甲唬我,既然不相信,我也懒得与他纠缠了,干脆挑明了说:“钱大师,我们家你不是已经翻过了吗?能算得准自然也能找得到,不要再问我了。” 钱通海一脸诧异,问:“你说谁翻过了?天一你什么意思?” 我冷笑说:“装什么装?昨天晚上我们回到家,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还弄了条死狗放我床上,今天又来装无辜,你也太卑鄙了吧!” 钱通海起身探着头挨个房间看了一遍,说:“天一,你我都是同道中人,学易经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操守,古人云‘洁静精微’,洁身自好,心静如水是易之大道,不错我是对梅花易数秘诀梦寐以求,但我绝不会干那些蝇营狗苟的事,你且慢,我用奇门遁甲推算一下,看是哪个小人下得黑手。”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不由糊涂起来,难道真不是他?来抄师父家的另有其人?会是谁?我在心里把飞快地过了遍筛子,一下子想到了侯氏父女,难道会是他们?不可能,我又很快否定了,怎么说侯副校长也是一个做学问的人,不说风度翩翩,也是衣冠楚楚,怎么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呢? 钱通海为证清白,煞有介事的开始在手上排盘,很快抬头说:“阴遁六局,值符天冲星落五宫,值使伤门落七宫,盗贼与你相熟悉,应与害你师父之人有干系,但盗而未得,贼心未死,此贼居此不远,日夜窥视之势。” 我听不懂他前面念什么咒,但后面的话听明白了,按他所说,这个贼定是侯副校长,至少他就是幕后指使。 我不由心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假,可一个不知真假的秘诀竟然也会让人大动干戈,这是干嘛呀!金庸的武侠小说也不过如此罢,武侠小说里的武林秘籍得之可以号令江湖,成就霸业,救万民于水火,但是梅花易数秘诀不过一相术的心法,纵是有它又能如何?是可成仙还是能成佛?何必弄得血雨腥风,君子不君子,小人更小人? 我烦恼无比,拿上易经等物对钱通海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出摊了,你请自便。” 钱通海一动不动,说:“天一,这事你躲不掉啊,既然同行人人都知道秘诀已在大都出现,不久还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不如你跟我离开大都,贪欲乃是是非根,断了是非根才无烦恼心,你师父关在牢里,只要你再从大都消失,大家才会有太平日子过。” “有贪欲的是你不是我,”我恼怒地说:“我说过我不知道秘诀的事,谁来找,谁来翻,谁来抢,没有就是没有,朗朗乾坤,还能杀了我吗?” “不是说贪欲在你身上,而是因为你和你师父诱起了别人的贪欲。”钱通海说:“你能瞒得了我,你瞒不了奇门遁甲,卦上说你有你就有,想‘洁静’你得抛了杂念哪。” 我若是把杂念抛给了他大概就天下太平了。我想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再三坚持说我没有秘诀,忽然闪念一想,恍然大悟,难道师父给我说的“峨嵋山了空大师”这七个字就是是非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奇门遁甲可就真神了,能从简单的七个字背后算出隐藏的东西来,世间还有何秘密可言。 我说:“我没有杂念,我也不知道秘诀为何物,你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想要的话只能去找我师父。” 我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警笛声,接着冲进来好几个警察,围上来问:“谁是周天一?” 我大愕,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嗫嚅说:“我是。”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私藏违禁物品,要对你家里进行搜查,这是搜查令。”一个警察一挥手,所有的人开始翻箱倒柜搜查起来,刚收拾好的房间转眼间又弄得乱糟糟的。真是见了鬼了,前后不过几个小时,先被一拨人悄悄地翻了个底透,现在又来一拨明目张胆抄家的。看着警察们敬业得一样样检查房里的物品,我是欲哭无泪,我一穷学生,还是被开除了的学生,能藏什么违禁物品?这是谁他妈的往死了整我啊! 这时,一个警察从我床底下拖出一个大袋子,打开后全是名字很露骨的录像带。那哥们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说:“咦,岁数不大,胆子不小,搞这么多黄色录像带,是贩卖还是自己欣赏呢?” 我的眼睛都直了,我从没见过这个袋子,这些录像带肯定不是我的。我摇头说:“这不是我的,我没贩过录像带。” 警察也不和我废话了说:“走吧,是不是你的到派出所再说。”一个警察又转问钱通海:“你是干什么的?一起带走。” 不由分说就推推搡搡把我们塞进了警车里。 一路上我都在想那个袋子是怎么回事,我住进师父家后仔细收拾过房间,从没见过那个袋子,怎么昨天夜里来了窃贼,没有少东西反而多了一个袋子呢?一定是侯氏父女给我下的套,他妈的也太阴了,弄条死狗吓我还不算,还想让我蹲大狱吗,爷要真判了刑,等出来一定报仇,男的给他开膛破肚让他变成死狗,女的卖入春馆让她终身为妓。 我问钱通海:“这一大袋子黄色录像够不够蹲监狱?” “制售的判三年以下,传播的二年以下。”钱通海看了一眼警察小声说:“你只要告诉我那个秘诀,我给你作证……” 警察暴喝一声:“不许说话!” 我恨不能上前撕碎了钱通海,小人啊,落井下石,竟然拿这件事给我做交换。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以前对生活所有美好的期望在此刻破灭,现实是如此的残酷,而我只如一只弱小的羔羊,走的路本来就迷茫,还步步陷阱,分分钟都可能变成别人的盘中餐。 钱通海死盯着我看,在等我的答复。 我低头不语,我相信师父说过的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头顶三尺有神灵。”我没做的事我不会认,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吧。我幼稚的想。 平生第一次进派出所,我和钱通海被分别丢进了一间屋里。外面阳光明媚,屋内潮湿阴暗,墙角一只蜘蛛正在织网,跑到这种地方来找生路,真够讽刺的。 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走了进来,男的三十多岁,脸黑如包公,女的和我年龄相仿,娇小玲珑,肤白如雪,一黑一白,也颇有讽刺意味。 “蹲下。”男警察黑着脸说:“姓名年龄民族文化程度家族出身籍贯……” 我的耳畔似有几千只苍蝇在一齐嗡鸣,不由头晕目眩,差点昏倒。屋里屋外两步路程,我现在成了被审判的对象了,也许下一刻就是为人所不齿的罪犯。 那个女孩倒是和蔼可亲:“张哥,你别吓着人家孩子,我看兴许是未成年呢!” 我抬头看看那个女孩,更多的是想让她好好看看我,我这样一米八的个头,棱角分明的长相,像未成年人吗?真是狗眼看人低,驴眼看人瘦。 那个女孩也正看我,然后笑了:“哟,挺有型的嘛,怎么干这个啊,张哥,你说咱们所招的那几个联防队员怎么个个都像没长开的茄子,招个这样的多好,要个有个,要人有人的看着也顺眼,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瞎了这一副好皮囊啦!” 有些女人沉思的时候是圣女,微笑的时候是天使,一说话就是狗屎,再多说两句话便是狗屎不如。 这个女人长得如出水芙蓉,看着赏心悦目,可惜生了一张狗屁股嘴。我恶毒地想。 黑脸张也笑了,点上一支烟轻浮地说:“小雅呀,招联防队员又不是给你招女婿,有所长一个美男子还不够你受用的吗?想把全所都变成鸭圈啊。” “去你的,再胡说撕了你的嘴。”小雅一点也不雅,伸手飞快地拧了姓张的大腿一把。黑脸张疼得直呲牙:“又来了,以后你再拧我可要反抗了啊。” 他们打情骂俏倒让气氛轻松下来,我放松了警惕偷偷笑了。 “笑什么笑?蹲好,一会有你哭的时候。”黑脸张喝道:“说吧,那些录像带从哪进的货,都卖给谁了?” “不知道。”我理直气壮。 “我靠你妈的,从你床底下拽出来的东西你不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气愤地说:“警察怎么骂人?” “我靠,警察就不能骂人了?对你这样的社会渣子骂了又怎么了?老子还打你呢!”黑脸张说着绕过桌子走到我跟前弯下腰说:“把左腿伸出来。” 我不理他。他一伸手在我左大腿内侧恶狠狠拧了一把,疼得我跳了起来,我大声嚷道:“你敢打我,我要告你。” “你告我?我靠你妈的,我让你告。”姓张的那厮说着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一只脚啋住我的脚踝,用手连连拧我的大腿。 “行了,张哥,别闹了,赶快问完我还得做头发去。”小雅笑得喘不过气来说:“我拧你一把你拧了人家满把花,真不是省油的灯,歇歇吧。” 黑脸张似乎还不解气,又踢了我一脚方才回去坐下。 “回答我的问题。”黑脸张盛气凌人的说。 “我不知道?那房子是我师父的,我刚住过去没多久。”我揉着火辣辣的大腿说。 “你师父?肖衍四是你师父?那你也会算命啦?给你自己算算能判几年吧。” “我又没犯法,为什么会判我刑?那些东西是有人想栽赃陷害,你们警察去查查是谁干的就清楚了。” “我靠你妈的,你以为你谁呀,你让我查我就去查呀!你承认不承认都没用,那东西是在你床底下找到的,就是你的,态度老实点对量刑有好处,否则有你好受的。” “周天一,看个黄色录像不是多大的罪,男子汉敢作敢当,还是老实承认了吧,老张脾气可不好,别惹他,小心再拧你。”小雅用钢笔敲着桌子说。 没有的事我怎么认?我想起路上钱通海说过的话,只要承认那录像带是我的,不是三年就是两年,一生清白就完了,可是面对虎狼一样的黑脸张和一身妖气的小雅,我能坚持得了多久呢? 我蜷缩在地上,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腿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心里的恐惧萦绕不去,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小雅说:“算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收拾头发了,张哥,先让他好好想想,下午再审吧,不行的话送拘留所。” “下午你自己审吧,我约了朋友去看球赛。”黑脸张临走又踹了我一脚。小雅走到我跟前,轻浮地摸了摸我的下巴,笑说:“录像带里的花招都学会了吧,好好呆着,下午再来耍你。” 这女人皮肤真好,水嫩水嫩的,要是脱光了摆在床上肯定比阿娇更有诱惑力。我盯着她的胸部不放,直看得她脸上露出高xdx潮般的红润。她用文件夹照着我的脑袋拍了一下说:“还不老实,等回来再收拾你。”说着娇笑着走了。 我虚脱了一样瘫坐在地上,闭上眼,有热乎乎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来。 此时,我像一个被抛弃在太空里的卫星零部件,无人知道我的去处,也无人关心我的去处,我的命运就是自生自灭。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与世隔绝的可怕,认真想一下,人在这个世上穷也不怕,病也不怕,苦也不怕,最可怕的是孤独,当声音从你耳畔抹去,阳光从你眼前消失,曾经熟悉的一切都远逝,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比如墙角的那只蜘蛛,也许只为了打发了孤寂的时光才不停的结网,结网只为了证明自己生命的存在,却改变不了独守阴暗角落的现实,因为它网不到任何蚊虫飞蛾,网到的只是自己的挣扎。 我连自己的挣扎都网不到。 第七章 师父之死 屦校灭趾,无咎。这是《易经-火雷噬嗑卦》初九爻的爻辞。意思是说戴上脚镣不能行走,就不致继续犯错,也就不会让凶险扩大。孔子这样解释:不蒙受耻辱就不懂仁爱,不有所畏惧就不会遵从道义,不受到威慑就不知惩戒,给予小的惩罚而知道大的戒备。圣人的话字字珠玑,但那是圣人面对灾难的开阔心态,我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普通人,脚上戴了镣铐,让我去忍耐痛苦甚至再去舞蹈,我哪有那么大的担当。我感觉自己无法心如止水的领受这“屦校灭趾”的无咎之乐。 不知道阿娇怎么样了,早晨我收拾房间,她去街上买床单了,我进派出所她还不知道,回到家看不到我会不会着急呢? 男人如果总是让深爱自己的女人着急,那是非常不道德的。 孤独让时间一秒变成一年,也让我决定咬紧牙关不能认罪,否则三年监牢我一定熬不到生还。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笃笃的高跟鞋声。叫小雅的那个女警哗哗啦啦打开铁皮门踱了进来。 她没带警帽,大约为了展示刚做好的头发,她从我身边走到桌子后面,一股刚洗过澡的清新香气充满空间,这些都与我无关,我饥肠辘辘的在等一个结果,我没犯罪,该如何处置我。 “周天一,想好了吗?”小雅拨弄着秀发,怎么看都像是搔首弄姿。 “想好了……我一直在想那袋录像带是从哪来的。” “哟,想了一上午就想出这句话啊,你不怕把你送你看守所去吗?那里可没好人,像你这样的生瓜蛋,进去不剥层皮才怪呢。” “大姐,您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我打温情牌:“我都不知道录像是个什么玩艺,肯定是有人想暗算我啊。” “装什么纯啊,看你那眼神就不像好人,再说了,你有什么呀,谁会暗算你,”小雅不屑一顾地说。 是啊,我有什么呢?一介落魄书生,街头打卦算命,三餐咸菜薄粥,四壁枯墙空空。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要跟我过不去呢! 我声泪俱下地说:“大姐,我不知道啊,我从农村考到大都来上大学,因为家里穷,父亲卖了耕牛才勉强交了学费,为了生活费我认肖衍四为师,学点江湖手段赚点钱糊口,被学校发现给开除了,我无颜回家,只能寄人篱下,谁知现在被奸人诬陷又面临牢狱之灾,您说我倒霉吧。” 我想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我甘领其辱,对一个小女子轻弹男儿泪,总会打动她的母性仁心吧。也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女警能帮我一把。 八卦乾卦《象辞》说,潜龙勿用,阳在下也。《系传》里说,曲成万物而不遗。太阳没出来,是条龙也得伏着,委曲可以求全,变通可以成大事。我虽然不是龙,但现在也是沉在黑暗里,且忍了罢。 求人等于求神,求神就得下跪,男儿跪天地父母是孝,跪他人是痛,跪小人是耻。小雅是不是小人我不知道,但她不是我心目中的警察形象是无疑的,那时有一首很流行的歌是《少年壮志不言愁》,满大街都在唱“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中显身手……”可是我从小雅和那个张姓警察身上看不出热血,只看到了恶心。恶心也没办法,谁叫我落在人家手上。我决定求小雅帮帮我。 “大姐,您帮帮我,出去后我……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您。”我说完这句话,感到一阵羞愧,脸上也发烫起来。 “嗬,脸都红了,挺可爱的嘛,”小雅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感觉你不像干那事的人,都是那帮……” 她的话音未落,有人敲门示意她出去。 她友好的拍拍我的肩说:“不用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雅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个人。是侯华那个妖精。 我心里顿生千种揣度,她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是吉是凶?是打一把再拉一把,还是打一把再来打一把?可惜我不会梅花易数,要不然定能窥透天机。 侯华对我的狼狈样一点都不奇怪,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然后对小雅说:“小雅姐姐,我想单独和周天一说句话行不行?” “按规定是不行,但是既然刑警队郭队长发话了,那破次例呗。”小雅笃笃地出去了。 我心里有仇恨,眼里有怒火,一脸的冷漠看她:“你们还有完没有?” “有完啊,你把那个秘诀给我,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包括你师父,都能重获自由。天一哥,你不知道那东西对我爸爸有多重要,他为了研究易经废寝忘食,愁生华发,当女儿的看着不忍心哪。” 靠你妈的。我想起黑脸张骂我的那句话,可是我却骂不出口,只能在心里发泄一下。你心疼爸爸就可以害别人吗?你想偷和尚是不是得把庙给拆了! 我问:“昨天晚上的事是你找人干的?录像带也是你放我床下的?” “我?怎么可能,你说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警察抓派出所来了,来给你说情的。”男人说慌脸红,女人说慌脸白,这个妖精的脸是白里透红,妖冶如聊斋里的女鬼。只恨我手上没有照妖镜,看不出她的真面目。 “你别枉费心机了,我没有你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再说了,那东西不当吃不当穿,我要有的话,没理由不拿出来换你的吃穿饱暖?” “你嘴真硬,可惜生错了年代,要搁战争年代你也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侯华恨恨地说:“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去找肖老四了,看他忍不忍心他的衣钵传人被判刑。” 最毒莫过妇人心啊,她也是生错了年代,若生在商朝,恐怕妲己只能给她洗内裤掏耳屎。我看着她的背影说:“侯妹妹,以后再出门记得抹西施兰夏露啊。” 她回头问:“什么意思?” 我嘲笑道:“因为你身上的狐臭好重哦。” 侯华气得小脸煞白噔噔如马蹄砸地般射了出去。 小雅站在门口掩着嘴笑,进来就说:“你这坏小子,还说不知道录像是什么,你这些缺德话是不是跟录像里学的呀。” 我不缺德,缺的是快乐,我压抑太久了,侯华这个自私、冷酷、无耻的女人,给了我太多的痛苦,骂她也只能得到片刻的快乐,并不能解心头之恨。 “周天一,想不想出去?”小雅说。 还用问吗?疯子才想在这儿长住下去。我说:“当然想出去啦。” “我放你走,你怎么报答我?” “我现在一无所有,无以回报,等将来有能力了,自当厚报。”我说。放我还是一件徇私舞弊的事吗?我本无罪,莫须有关我,当然应该莫须有放我,还要让我感恩戴德,真是岂有此理,但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既然这样,你干脆做我弟弟吧,或者每周请我吃一顿饭,二选一,怎么样?”小雅不像是玩笑。 这两个条件貌似我并不吃亏,每周一顿饭大约我也请得起,她人漂亮,又是警察,我一个社会闲人自当求之不得。可是她上午近乎放荡的表演使她的美丽大打折扣,我不纯洁,但我不浅薄,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无所谓的态度总让我心生芥蒂,好在我也是底层草根,无所谓了,大不了给她玩消失。 我说:“好啊,有个警察姐姐我当然高兴。” 她想了想问:“那个侯华会不会还找你麻烦?她好像想要一样东西对吧?” “那个东西根本不存在,我怀疑她有妄想症。”我说:“录像带的事就是她找人下的套。” “好吧,你在这个笔录上签个字,我找所长汇报一下,马上就可以放你走。” 我签完字,握住她的手说:“小雅姐,谢谢你。”她的手很柔软,握在手里如同攥了一团绸缎。小雅微微一笑:“不用谢,你这个弟弟我认了。” 小雅去找所长了,从上午她和黑脸张的对话中可以知道,她和所长的关系非同一般,我想,等她再次回来,我一定能重见天日。 小雅再次笃笃地回来时,她的脸色很不好。 “对不起,天一弟弟,你这个事有些复杂,所长受人所托,不敢放你,我再三坚持,他才折中不送你去看守所了,先行政拘留七天,你委屈一下吧,等你出来,一周请我一次就免了,还能叫我声姐姐就行。”小雅说。 我叹了口气,虽然失望但很快释然。同根还相煎呢,何况我和小雅不过萍水相逢,没屈打成招定我刑罪已是莫大的人情了,去拘留所呆上七天也算不错的结局吧。 《封神演义》第十回书说,姬昌接纣王宣召后起一易课,算出自己有七载之难,吩付伯邑考国事,伯邑考听父此言,跪而言曰:“父王既有七载之难,子当代往,父王不可亲去。”姬昌曰:“我儿,君子见难,岂不知回避?但天数已定,断不可逃,徒自多事。你等专心守父嘱诸言,即是大孝,何必乃尔。” 既是天数如此,我也躲不过,“屦校灭趾,无咎。”就当是以难避难吧。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文王被关羑里七年,我只关七天,够幸运的了。 我勉强笑说:“谢谢你小雅姐,这已经很好了,我出去再答谢你吧。” 小雅轻声说:“不要怕,拘留所里我会给他们打招呼照顾你的,伙食费我替你交。” 女人的心真是深似海,上午还是电闪雷鸣,下午便温情脉脉。且不管她是真是假,先过了这关再说。 小雅亲自把我送到了郊区的拘留所,她没骗我,我进去后果然没受委屈,因为她替我交了伙食费,每天吃得还不错,仅凭这一点,我想以后不管她做了什么,也不管到何时,我都要叫她一声姐姐。 我与她非亲非故,她肯帮我,总是欠了她的。 我在拘留所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阿娇,我没让小雅给任何人下拘留通知书,不想让别人为我担心,阿娇大概还不知道我的下落,好在她要上课,不是周末她不会去家里找我,七天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小雅竟然每天都来看我,他对看守人员也公开说:“这是我弟弟,你们照顾着点。”我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姐姐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了,我现在应该在学校里。 第三天,小雅又来了,她没穿警服,穿了一件v型蕾丝花边领浅色上衣和深色的短裙,外面罩一件乳白色的风衣,很是洒脱。她是来为我办解押手续的,看着她忙前忙后,那一刻,我感到很温暖。走出拘留所大门,我刚要回头看看这个让我失去三日自由的地方,她大喝一声:“不要回头。” 我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她。 她说:“你还想再回这个地方来吗?” “不想,这辈子都不想。” “那就不要回头,忌讳这个。”小雅拉着我的手,上了路旁一辆面包车。 我又一次被感动,被她小巧的手捏着,一种暖流传遍全身,我希望她不要松开。面包车一路驰往市区,我贪婪地望着窗外,阳光,绿树,人流,这才是生机盎然的世界。小雅微笑着帮我拉开身旁的窗玻璃,手很自然地落在我放在腿上的手掌里。我不敢看他,心跳加速,脸上烧红,踌躇到手心湿透也没敢去握紧她。 我发觉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她了,甚至还有一种渴望亲近她的念头,她身上有着与阿娇不同的气息,阿娇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小雅时尚成熟,善解人意,而且,风情万种。 面包车在一家商场门前停下,她把司机打发走,用手拢了一下秀发说:“先给你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去吃饭。” 我面露难色:“不买了吧,我没钱。” “你叫我什么来着?” “姐姐。” “那不结了,不用你管,走吧。”她不由分说拉着我就朝里走。 我跟在她身后,挤过人群,直接去了男装区。小雅很会买衣服,就像她已经提前选好了一样,不到二十分钟,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外加一件夹克已经套在了我的身上,她又给我挑了一条休闲裤和一双皮鞋,这是我长这么大穿得第一双皮鞋。小雅满意地打量着我,拿过一条男士内裤和一双袜子说:“刚从里面出来的人要图吉利,里外全得换上新衣服,去试衣间换了。” 我在试衣间关上门,对着镜子,不争气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飞流直下。小雅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接受她的关心?我为什么不拒绝她?是久违的亲情融化了我坚硬的心灵,还是一种怕伤害到她的呵护?我不知道,只知道此刻我心底最软的那一块已经被触动,幸福的痛感震颤到全身每个神经。 我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小雅手臂上搭着我换下的衣服,一脸的欣喜,像在欣赏一件杰作一样看我。 她大约发现了我眼角的泪痕,抬手轻轻为我擦掉说:“怎么了,想家啦?” 我掩饰着点点头。她笑了:“天一,你太帅了,有女朋友没有?没有的话考虑一下我。” 我很想说:“不用考虑,我同意。”但我想到了阿娇。君若负当初执手之爱,又何颜今生托付之人。 我面对小雅窘迫无言,她笑呵呵挎上我的胳膊说:“说笑的,你叫我声姐姐我就知足了。” 我说:“小雅姐,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一辈子的。” “姐姐对弟弟好是应该的,不要你记一辈子,走啦,去吃饭,给你接风洗尘。”小雅满不在乎的说。 我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呢。 她似乎能破解我的心事,说:“我叫金小雅,比你大一岁,独生女,我是接爸爸的班,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没什么文化,说话大大咧咧惯了,能有一个大学生弟弟我很高兴,过几天我带你去见见我爸爸,他一直想要个儿子,我给他领回去一干儿子也算帮他了一番心愿吧,对了,你不反对做我干弟弟吧?” 我又多了一个爹。我没有给人当儿子的瘾,可这差事怎么老找我啊。 我说:“我还有一个爹在看守所呢,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把他给放出来呢?” 小雅站住了,神色肃然。 我以为她生气了,忙说:“小雅姐,不好办就算了……” 小雅摇摇头说:“不是,如果我们早认识,这事不难办,可是现在不用办了,你师父他出事了!” “我师父出事了?出什么事?他怎么了?”我紧张万分。 小雅叹了口气,用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口吻说:“天一,这个世界太复杂也太疯狂,不是你玩得起的,以后别去天桥摆卦摊了,我给你找份安稳的工作吧。” 我继续追问肖衍四的事,她说:“肖衍四——死了。” 我抬头望向天空,阳光刺眼,可我分明感到了眼前一片漆黑。 《易经-乾》九二爻: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子曰:龙,德而正中者。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孔子说,龙现于田野,已具备升腾之象,居中正之位要守中庸之道,守信谨慎,仁爱有礼,去邪妄留虔诚。有志向的人,虽居下位但不离不弃,不骄不馁,懂得虽现于田,但田也非久居之所,终要去一飞冲天,所以要继续奋斗,为实现自己的目标积蓄能量。至于利见大人,有人能帮助你还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九二爻的位置是无咎中正,这时候有人帮你都是真诚的,有利的,不用担心会有伤害。 第八章 四道神 小雅告诉我,侯华果然去见肖衍四了。谈话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侯华拿我说事:“周天一已经关进了看守所。” “他一个孩子能犯什么法?” “他在你家里藏匿了大量的淫秽录像带,按照法律,得判个三五年吧。” “他什么品行我完全了解,他不会干那事的,除非有人陷害他。” “让你说着了,就是因为你他才被牵连的,如果你肯交出梅花易数的秘诀,你和他都能平安出去,否则,那就只能听天由命看你们的造化了。” “我没有秘诀,我连见都没见过,怎么给你?” “老前辈,何必自欺人,有没有不是你说说就算的,内行看门道,行内人一看就知道你精于梅花易数,你说你把中华民族共有的财富带到坟子里有意思吗?” “你这孩子,传说中的事你也信,梅花易数只是易经预测的一种方法,哪有什么秘诀,我用的也只是很普通的手法,凡懂易经的都会,你要想学,我教你就是了。” “老前辈,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你自己岁数大了无所谓了,难道也不替你徒弟的命运着想吗?他年纪轻轻的,你忍心看着他毁了前程?” “命数天定,他该有劫有难谁也救不了他。” “你真顽固的可以,既然你不肯合作,那你就看着他是怎么毁掉的吧!” “你们毁掉他有什么用?他连最基础的占卜都没学会,就是一个刚入门的雏儿。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个秘诀就在我手上,我花了一生的心血历尽千难万险才寻到的宝贝,谁也不会给的,我就是要它随我一起埋到坟里去,你想要,真是痴心妄想!” 侯华碰了一鼻子灰,什么收效都没有,可是肖衍四却从她嘴里听明白了,梅花易数秘诀是个祸根,不光他深受其害,连我也受到了迫害,他在瞬间作出了决定,就是舍生取义,以死换来我的平安。 于是在侯华走后没多久,他便撞壁自杀身亡。 侯氏父女的如意算盘是用我钳制肖衍四,用肖衍四要挟我,但是他们低估了我和师父感情,我是软硬不吃,肖衍四是置生死度外。我能提前解押,就是因为肖衍四死了,他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也解脱了我。 我非常后悔,也许把肖衍四交待给我的那“峨嵋山了空大师”七个字告诉侯华,他就不会死了。 我请小雅帮我把肖衍四的房子卖了。她不解地问:“卖了房子你住哪?” 房子是师父的,他活着有房住,去了也该有归宿,我要用卖房的钱为他选一块好墓地。我本衣食无着,居无定所,已经受了肖衍四三年的庇护,无以回报,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小雅说:“不如你先住我家吧,我爸爸肯定高兴。” 我摇头婉拒,从一个篱下迁到另一个篱下,都躲不过抬头看脸低头垂泪的结局,先贤说“生者寄也”,是寄在尘世,不是寄人篱下,我宁愿露宿街头也不要再给别人带去麻烦了。 我租好房子搬了家,站在院子中间的桂树下,潸然泪下,感叹人生命数莫测,更是感叹师父一生命运多厄,最后竟被人逼死在看守所里。我从小就不知道仇恨,因为父母教我与人为善,宽容待人,不是杀父仇夺妻恨都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师父同父,这仇恨不报怎堪为人? 我正独自垂泪,钱通海悄不声的又冒了出来。 “天一,你怎么把你师父的房子给卖了?” “离我远点!”我有些歇斯底里。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你进拘留所和我没关系,我在派出所什么都没说?我当天就出来了,在外面给你演了一卦,你身边有小人……”钱通海解释道。 我骂道:“刽子手,你们都是刽子手,我师父都是你们给害死的。” “什么?肖衍四死了?怎么会这样?” “你说过我师父不会有血光之灾的,你现在怎么解释?”我逼视他。 “我走南闯北遍寻术士高手,从没失过手,我的卦不会错,一定是他自身出了什么变故引来杀身之祸。” “师父在看守所里能有什么变故?” “兄弟,吉凶悔吝是分分秒秒都在变化的,为什么历朝历代皇室王陵风水都选那么好还会灭亡?就是因为后人有意或无意的破坏了风水,改变了命数,善业变成了恶业。你师父的因果报应很多,不在身便在宅,不在宅便在穴。” 我想起了那条破腹流肠的死狗,心里一凛,侯副校长是研究易经的,他懂得如何改变风水,难道那条死狗就是他布下的恶源? 我把那天夜里的事向钱通海说了一遍。 钱通海点点头说:“那姓侯的果然歹毒,杀人与无形啊。” 我问:“既然是为了破师父的善业为什么不把死狗放在师父床上?” “阴极生阳,阳极化阴,你师父本就有灾,如果再以血秽之,反而转危为安,你是你师父的善业,灭你的阳气消他的功德,是谓轮回。姓侯的也算易经的高手了,有机会我要会会他。”钱通海说。 小雅说得没错,这个世界太复杂也太疯狂了,不是我能玩得起的。可是,我的人生字典里也没有认输两个字,既然游戏开始了,那就继续下去吧,我不管姓侯的是高手还是圣手,总有一天我要斩断他的魔手。 “你卖房子是不是为了安葬肖衍四?算你有良心,我帮你师父选一块墓地吧。”钱通海点了一支烟说:“你放心,没有交换条件,都是同道中人,兔死狐悲,唉,林黛玉唱得好‘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不玩了,办完这件事回家养老去。” 钱通海的声音里充满了落寞和忧伤。 人大概只有经历了死死生生才会懂得活着的意义,就像鸟儿,不穿林越谷,不披风沥雨,就不懂爱惜羽毛。 我接受了钱通海的善意,与他一起去北郊公墓。 钱通海站在高处先目测完整个公墓园区,选了一块较偏僻的地方,拿出罗盘,认真的推算半天说:“就这儿吧,他无子嗣,不用考虑荫及后人,只求他来生可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我不懂风水,任他拿主意,依他的意思为肖衍四点了穴。我到公墓管理处交了钱,又雇人在钱通海的指点下打好圹,然后到殡仪馆领了肖衍四的骨灰,在钱通海的主持下,送师父上路。 我把师父院子里的那棵桂树移到了他的墓地,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为他立了一通碑,并且刻上“知至知终”四个字作为墓志铭。师父生无子嗣逝有墓碣,当可安息了吧。 钱通海说:“知至知终这四个字好,看来你对易经体会的很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引自孔子解释乾卦的一句话,‘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对不对?” 我点点头。肖衍四一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做了,知道自己该谢幕了又毅然去了,“知至知终”这四个字是他一生最好的写照。 太阳西下,晚霞如血,一回头小雅站在远处向这里张望,不知她站了多久了,看到我们走过来,她说:“天一,你是肖衍四惟一的亲人,你明天去公安局争取赔偿金吧,像他这种非正常死亡的按规定应该有补偿的。” 我摇头,我以前已经花了师父太多的钱了,他用生命换来的钱我不能再去要来花。 回到城里,我想请钱通海吃顿饭以表谢意,虽然这之前他不断的为难我,甚至对梅花易数秘诀虎视眈眈,但他在紧要关头也帮了我。我不想欠他的。 我说:“钱先生,我想请你吃顿饭……” 钱通海打断我说:“天一,我也是久涉江湖之人,世态炎凉人间冷暖我都领略过了,但是通过今天的事情我深受感动,肖衍四没看错人,你是一个有情有义值得信赖的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不要去饭店了,我们就去你租住的房子……你的家里吃如何?” 我说:“谢谢你看得起我,我家里空无一物,咸菜白水招待葬师恩人太寒酸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行走江湖,习惯了餐风宿雨,不讲究吃喝。” 小雅说:“天一,你先陪钱先生回家,我去准备饭菜。” 等小雅走得远了,钱通海说:“这个女警对你不错,兄弟,惜缘吧。” 那天晚上,我们吃完饭已经很晚了。小雅走后,我累了一天想早点休息,钱通海不提离开,我也不好意思下逐客令,有一搭无一搭的陪他聊天。我不知道钱通海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也不想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东扯西扯的聊了一通后,他忽然问我:“你听说过四道神的事吗?” 我摇摇头。 “肖衍四没跟你提起过?” 我还是摇摇头。 “肖老四真是看破红尘了,他只想让你能填饱肚子,不想让你招惹江湖是非,真是用心良苦啊。”钱通海说。 我不想听他褒贬我师父,问道:“四道神是怎么回事?” 钱通海说:“四道神是指国内风水界的四位奇才,分别是隐居北方的周易预测高人‘梅花圣手’,南派奇门遁甲传人‘奇门怪客’,东海连云港麻衣相术大师‘麻衣老鬼’,西安符咒大法巫师‘天符双魔’,这四门五人在行内被尊称为四道神,江湖上叫‘北圣南怪东鬼西魔’。” 我是第一次听说风水界还有“四道神”的说法,感觉很新鲜,问:“好象金庸《射雕英雄传》里的人物啊,这些人都是谁,你认识吗?” 钱通海说:“这四道神可不是小说里的人物,全是江湖上一顶一的风水高人。我也没全见过,有的有一面之缘,有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功成身退归隐了。比如梅花圣手,这人曾在南方游历过,名头也是在长江以南诸城叫响的,后来就突然消失了,我师父见过他一面,但不知其名,只知道一口的北方口音,我猜这人可能就是肖衍四。东海的麻衣老鬼擅观人专心术,可以做到隔空相面,不过也是神出鬼没的,近一两年来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有人说仙逝了,有人说在连云港花果山修炼了,众说纷纭,现在是他的徒弟在替他撑门面。天符双魔是一对夫妻,五十岁左右,不知师从何人,常行走在川陕甘宁一带,有时也会受邀来京城作法,这双魔不仅修习诡术还心术不正,常替一些贪官奸商改运,或使巫术祸害忠良,为风水界不耻,很少有人与他们来往。至于奇门怪客,就是在下,不值一提了,同行抬爱,浪得虚名而已。” 我没想到风水界还有这么多门派,这么多高人,惊讶之余,大为感慨,同时也更加疑惑,肖衍四如果真是四道神之一,那么他绝不会空负梅花圣手的盛名,肯定是精于梅花易数的,既然是这样,那侯氏父女也就没找错人,钱通海也没找错人,可是肖衍四为什么不把绝学传与我呢?是没来得及吗?还是真怕梅花易数会给我招惹祸端?那为什么最后关头又把了空大师的地址给我呢? “肖老四真没传给你吗?”钱通海置疑道。 “真没传,他只给我讲过梅花易数的妙处,从未传授我什么秘诀。” “那就怪了,我明明卜出在你身上的。难道真如江湖所传的那样,法不对法,法对法无灵?”钱通海困惑地说。 我暗自笑了,师父是没传我秘诀,但他告诉了我秘诀所在,这大概就是钱通海“对法无灵”的原因吧。 钱通海想了想说:“是了,他大概是怕给你带来祸端。梅花易经在风水界是至高绝学,现在虽然学的人多,但掌握真经的没有,都是皮毛功夫,那些江湖人士若知道梅花易数的秘诀在你手上,肯定会给你带来大麻烦,甚至灭顶之灾。” 我不以然地说:“不会吧,为了一个相术还会有人要我的性命不成?” “天一,你太天真了,掌握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参透世事悟尽人生的秘诀心法,就等于你成了一个站在天界俯视凡间的神,你就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你就会得到亿万人的顶礼膜拜,你还觉得梅花易经的秘诀只是一个普通的相术吗?” “风水师的地位竟然可以达到那个高度吗,你太夸张了。” 钱通海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我现在也怀疑肖老四是不是梅花圣手了,如果他是的话,他不可能不告诉你顶级风水师在社会的地位的。两年前,南方一个城市的政府办公大楼,上午十点一刻,整幢楼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庆幸的是办公楼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都在一个小时前撤了出去,要不然可就惨了。这个信息就是梅花圣手透给市领导的,他当时正在市政府大楼对面的商场里购物,一出门看到市政府大娄顶上有一种阴气,感觉非常不好,马上用梅花易数演了一卦,演完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不顾一切冲上了市政府大楼,闯进市长的办公室。他怕市长不取信他,刻意强调自己是梅花圣手,告诉市长,当日不出巳时市政府大楼有灾祸降临,要求他下令人员撤出。那时离巳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还好,市长懂得风水学,也有专业的风水师做顾问,他知道梅花圣手的名号,于是马上以消防演习的名义下令大楼里所有人员依次撤出。当全大楼的人都站在市政府大楼对面时,10点刚过,半个大楼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真的倒塌了。梅花圣手拯救了市政府大楼里很多的性命,当市长惊魂未定的再找他时,他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天一,你说做一个伟大的风水师荣耀吗?难道这样的风水师地位会不高吗?” 我听得呆苦木鸡,类似这样的故事,肖衍四从未给我讲过,他只告诉我,做风水师,养家糊口,吃穿不愁就足矣,不要想着救人于水火,那是政府的事,越俎代庖必遗患无穷。 我说:“看来我师父真不是梅花圣手,他那么平凡无奇,就是千万个混江湖的风水师中的一员而已。” 钱通海一笑说:“他是不是梅花圣手已经不重要了,人都走了,还想这个干什么,通过你师父的事我也算看明白了一件事,生死不过是从这头走到那头的过程,只是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罢了,早晚都是要走过去的,有车坐就好吗?省了脚步却走快了生命。” 这句话算是一针见血,佛家有言,每个人都拥有生命,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得生命,乃至于珍惜生命。不了解生命的人,生命对他来说,是一种惩罚。既然知道了生是一种偶然,死是一种必然,就不会把尘世强加给生命的负累看得过重了。 第九章 奇门遁甲 钱通海翻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本书给我看,那本小册子是繁体字竖排本,书页已经发黄,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古物。我看了一眼,那上面四个写着“奇门遁甲”四个字。忙说:“我看不懂,你收起来吧。” 他说:“我知道你看不懂,有这样一个故事你听过没有?古时候,有一位婆婆拿来一条打了几百结死扣的绳子给新过门的媳妇,说,只要你能把它解开就让你当家。新媳妇自然想当家掌钱,就不分昼夜的对着绳结下起了功夫。可是直到婆婆临死的时候她都没解开绳结,她看婆婆要咽气了,不甘心地问婆婆,婆婆呀,你能解开这绳结吗?婆婆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剪刀。媳妇疑惑地拿着剪刀对着绳结,婆婆点点头示意她剪下去,一剪下去绳结四散而开,婆婆安然地咽气西归了,媳妇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当家作主成了新的牚门人。” 我说:“这个婆婆够狡猾的。” “不是婆婆狡猾,是媳妇为‘当家’两个字所惑,又被‘解开’两个字所困,说到底还是人在贪欲鼓胀的时候容易迷失心智走火入魔的原故。” 侯氏父女也是迷失心智了,为了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惜违背做人的原则,把自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魔鬼。 我说:“是的,人说无欲则刚,只要人没有欲望,就不会失去理智。” 钱通海说:“对呀,中国的传统绝学也是这样,都是精明的婆婆留给傻气的媳妇的难题,想解开它不要只在书上下功夫,‘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多去书外找解决的方法,再难的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易经也是这样,没有婆婆给你一把剪刀,没有名师指点,学到老也解不开其中的结,奇门遁甲是从易经演化出来的,想看懂它也得用学易经的方法。你对易经领悟得很透彻,学这个也不难,来,我把这把剪刀给你。” 他这是要把学习奇门遁甲的诀窍传给我,我学会了诀窍就等于掌握了奇门遁甲。我大为错愕,我非他的弟子,他为什么肯将这门绝学传授于我?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我坚辞不受。 他前几天还对梅花易数秘诀耿耿于怀,现在突然要毫不保留的把自己的所学秘术教给我。这个转变也太快了,他号称“奇门怪客”,我虽然不知他怪在何处,但总不至于是如此之怪吧,风水界的清规戒律比之佛道武林界尤甚,自古都是在家族中一脉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从不轻易授于外人,若家传无人,必须授徒时也是千挑万选,百般考验,才传一半留一半。易经只所以渐渐失传就是这个道理,但凡不是家传的,一代代传下来,然后都留一手,传到现在完全是面目皆非了。 “为什么不要?我在南京时每天找我拜师学艺的人如过江之鲫,我只所以游走江湖,其中有一个目的就是躲烦恼的,我白送给你,你竟然不学?这就怪了,我还偏要传给你!” “这是你祖传的绝学,我不敢妄得。”我老实地说。 钱通海说:“天一,国学是国人的学问,人人都可以学习掌握,为什么要有门派之见呢?我自从学懂了易经后才知道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也才明白,如果人人都不能摒弃门派之见,人人都壁垒森严的话,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一些好东西总有一天要失传了。我四海为家遍寻高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还原易经的本来面目,消除世人对易经的误解,让易经和中国所有的文化一样不再神秘,为民所用,可惜我到处遇到的都是戒心,可见命中注定这项工作不该由我来完成。我悄悄地给你测了一卦,你的卦象很奇怪,不同常人,我想起以前我师父告诉我的,有一种异人不在尘世卦里,修行不够的人是测不出来的,你大概就是异人,所以我决定把奇门遁甲教给你,希望对你今后研究易经有所帮助,,希望你能为易经正名,把这项事业发扬光大。” 又一个说我是异人的,我异在何处?我怎么感觉自己命运多厄,前途渺茫呢?难道说异人就是要受与众不同的苦吗? 钱通海也不管我乐不乐意,强行与我进行了一次“学术交流”,其实是交而不流,他把秘而不宣的奇门遁甲传授给了我,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我不想欠他的,可偏偏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钱通海把一首长达二百三十二句的《烟波钓叟歌》写给我,说:“奇门遁甲所有的精义都在这首歌里,要背会它。在奇门遁甲里,八卦代表八个方位,九宫记载天地象数,八门暗含人事,九星八神就是环境方物。这个一定要记清了。奇门遁甲门派很多,各人演盘的方法也不一样,其中的误差也很大,我观察过不同的推盘演进方法,都不及我师父传我的这个二十字诀精准。据师父说这是鬼谷子传下来的,这二十字秘诀是‘鬼兵斗者行,谷临天合通,子皆阵列前,诀少龙利风。” 我们一夜未眠,一直到促膝长谈到天光大亮。最后钱通海把那本发黄的《奇门遁甲》送给我说:“学会了奇门遁甲你可以成为大都市风水界的佼佼者,但是要想成为一代周易大师你必须得会梅花易数。天一兄弟,坤卦六五爻讲‘黄裳元吉。’就是告诫我们,君子做事,放正心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位居体美在其中,美之至也。’以后不要在意一时得失,不要争人长短,必可成大事。” 我说:“你教会了我这么重要的学问,我可是无以报答。” “你错了,易授君子,报以众生。我们学易的人要想着回报世人,有利社会,当初我们的先人制出易经不也是观天象雷雨,测四时寒暑,救万民水火的吗?不要因为你掌握了易经就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要让它为更多的人所用,服务社会,你能做到这点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钱通海说。 可我师父说过救人水火不是风水师该做的,一个是隐士,一个是怪人,各有各的人生道理,真令我无所适从了。 钱通海走了,他没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有时我会怀疑他是不是曾在我梦里出现过的那个程姓后人,在我迷茫的时候给我来一个醍醐灌顶然后就消失得无影去无踪。人世间有很多事情都很怪异,你越是下了功夫追求的越到达不了,帮你实现愿望的往往是那些和你擦肩而过的人。黑夜里一颗流星划过天空,你记不住它的形状,但它却给你留下了片刻光明,恰恰是那片刻光明让你度过孤独恐慌等到了天亮。我想,钱通海才是真正的异人。 从此以后,我白天依然去天桥下面摆卦摊,每天挣够了我和阿娇的生活费就回家,专心研习奇门遁甲和背诵六十四卦的卦辞。我在等待阿娇毕业,然后去峨嵋山寻找了空大师。 我不知道小雅是想帮我还是想炫耀有我这样一个会算卦的弟弟,总之她会经常带一些人来找我算卦,而且从不去天桥下面找我,都是到家里来,开着车,很有钱的样子,往沙发上一坐,用戴着硕大黄金戒指的手指抠着耳朵,有事偏要装作没事的样子说:“兄弟,给我算算。” 其中有一个叫孙发财的人,来得最勤,他以前在派出所干过联防队,因为打残过人,被清退了,现在做小包工头,每年有几十万块钱的收入,自以为了不起了,开了辆二手桑塔娜没事就去找小雅,让她陪着来找我算命。 他对小雅有意思,以前干联防队员时不敢追她,现在自以为是成功人士了,阳萎变成金枪不倒了,没事老往派出所跑,当然都是趁所长不在的时候。所长叫王伟,复员军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老婆是某局副局长的千金,王伟和小雅有一种说不清的关系,孙发财也知道这点,所以从不敢当着王伟的面向小雅示好,王伟曾用枪顶过他脑门子,那家伙跋扈得很,与他一起喝酒的人都是先摸摸他带枪没有,不带枪才敢和他放开了喝。 孙发财大约也不是真想和小雅恋爱结婚,只为了一种虚荣心,或者是报复王伟当年没有庇护他。因为当年打人也是王伟下的令,下手最狠的也是王伟,结果他却成了替罪羊,还差点被判了刑,临时工一般都是替人受过的命,这是官场规则。 我常听到一些有俩糟钱的人牛气哄哄地说:“不就一女人吗,老子竖个竿就能爬上一群来,用脚踹都踹不下去。”孙发财就是这种心态,他现在有钱了,想让小雅上他的竿,然后再踹下去,以后就有了吹嘘的资本。但他的智商也就是八十年代暴发户的水平,小雅在他的竿上又挂了个钩,现在谁是钓鱼者谁又是被钓者已经分不清了。 他也未必真想来求卦,小人得志的时候老子最大,不信风水不信命秽僧拆庙,只有不顺的时候才会烧香拜佛。孙发财现在不信这个,也就是借个故为了接近小雅。 小雅私下对我说:“天一,你今后不要去天桥下面摆摊了,我给你往家里带客户,都是有钱人,接一单生意抵你在街上守一天的,这个孙发财一周我要他来一次,卦金还不能少要喽,一次收一百,反正他的钱也都是克扣建筑工人的。” 我在街上算一次卦才收二十块钱,一百块钱太多了,包工头都是铁打的公鸡披一身刺猬皮,吃喝嫖赌都讨价还价更不用说施舍香火钱了。我明白,孙发财肯往出掏这一百块是因为要讨小雅的欢心。我不想这样干,可一想到身负的使命,为了去峨嵋山的盘缠,也就默认了。 孙发财也不是望刀不躲任人宰割的善主,他经常召集一些狐朋狗友来分担他的投入,我那时没有名气,一次一百块的卦金的确有些那些人觉着冤得慌,但是为了朋友泡女人,那些人还是忍着肉疼装仗义。好在我算得极准,慢慢地这个价格便叫开了,而那些人为了不让别人笑话自己是冤大头,为了证明自己付的一百卦金是物有所值甚至是超值,都不约而同的替我吹嘘,说我如何如何神机妙算,如何如何消灾解难,一人言不可信,众人言烁成金,渐渐的我就有了一定的影响。 有一天孙发财摇了一个泽卦,兑为泽是六冲卦,而占卜那天的日期正好合卦为财空亡,是一个很凶的卦象。我告诉他三日内必有灾祸上门,他的下属会致他大破财,我要他检查一下工地的安全措施,加强管理。他根本不信,说:“我这段时间没有大工程,只有几幢三层别墅在建,能有什么灾祸?你指定没算准,再给我摇一卦试试。” 易经有三忌,不诚不占、不疑不占、不益不占。易经还说“初筮告,再三渎。”我说:“一个人一天内只能测一卦,再测就没必要了。” 孙发财很横,又掷下一百块钱说:“不就是一卦一百块钱吗?怕我不给你卦金吗?给我测,我非摇出好卦来不可。” 我说:“好卦不是摇出来的,摇卦改变不了你的运势。” “你小子不地道,我要不是看在小雅的面子上会个个星期往你这扔钱?让你多给我算一卦都不行,真不识抬举。” 我无语了,本来我还想告诉他为什么不能重复起卦的,看他那副德性,还有什么必要给他普及易经知识。 我劝他说:“你要相信易经,还是回去安排工人小心作业吧。” 小雅也不懂易经,她只想着能让我多赚一百块钱,说:“天一,你再给他算一次,如果两次都一样,他就没话说了。” 易经对世人真诚,世人却要怀疑她,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坚持自己的意见,不理会孙发财。这个世上总是有一些贪心不足的人,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穷困潦倒的时候感觉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一朝发迹就目空一切,老子天下第一,如同月亮和地球都要围绕太阳转一样,他觉得自己就是太阳,能量无穷,能吸引和左右一切。凭什么你的卦只能好不能坏,只有吉不能凶。连占筮出来的卦象也要照你的意思来,你是神吗?一次不合心意,就来两次,两次不合再来一次,神灵也要休息的,你惹烦他了,会倒霉的。 《易经-蒙》卦辞说:亨。匪我求蒙童,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不是我要求你解惑,是你来求我解惑,占第一次已经告诉你了,再占就是对神灵不敬,不敬神灵我当然不能允许,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易经就是神灵,她不容世人无端的亵渎。 “好,你说三日内我必有灾祸,如果你算得不准,我砸了你的饭碗。”孙发财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走了。 小雅没有走,坐在我旁边翻着易经书说:“你呀,榆林脑袋,像孙发财这种人,跟他客气什么啊,送你钱你还不要,换成我非狠狠宰他一下不可。” 我笑笑。 “还笑,说实话,你这卦到底准不准?如果不准他会怀疑我和你合伙骗他,这王八蛋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小雅担心地问。 我心里也打着鼓呢,虽然以前的实践中没出过大问题,但偶尔失手的情况也是有的,这里的原因很多,如摇卦的时候心不静,或者天地人三者的磁场不对接等等。 我说:“三天后看吧,不准的话我就离开大都回老家种地去。” “不许你走。”小雅一摔书说:“天一,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不走会给你惹麻烦的。” 小雅眼圈一红说:“天一,我把你当成……亲人啦,几天见不到你我都会心烦意乱,如果你走了,我在大都连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了,答应我,别离开我。” 我说:“你的朋友很多呀,对你好的也有,王伟对你就挺……迁就的。”我斟酌了一下用了迁就两个字。 “天一,你看到的只是表象,有些事你不懂,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别提王伟这两个字好吗?” 我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天一想到坊间关于小雅与王伟传闻就堵得慌,非常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几次想问小雅都张不开口。 小雅也是极力回避着这个人的名字,有时一提到派出所眼里还有掩饰不住的忧伤。我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其实很浅。 第十章 《系辞》: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天、地、人运动的道理都反应在八卦六爻的运动中,如果你信易经,那你要安身立命吉利平安就要求教易经,看看六爻的变化,根据吉凶提示顺势而为,才能得到上天的保佑,无往不利。 周六一大早,小雅又给我带来了一位客户,是她的同学赵政,在体育局宣传科干办事员,上个月宣传科副科长高升了,副科长的位置空下来,他想活动一下向上升一级,但竞争对手不少,他心里底气不足。小雅知道了这事就撺掇他来找我卜一卦。 赵政对易经半信半疑,为了前程,抱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态度跟着小雅来了。 他摇了一个谦卦,看卦辞没有问题,是一个好卦,只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必会善始善终。但按易经六亲断卦,仇神持世,又临日月建,原神衰且入库,青龙发动,是一个大凶卦,求功名必无果,若逆势而为恐有不测。我告诉他:“这个机会不属于你,等下一次吧。” 赵政说:“不会吧,我托了很多关系,都给我许诺说这事一定能办成。” 我摇摇头:“你不要再活动了,一动不如一静,静则无害,你动凶则动,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我认为事在人为,如果等下一次又不知要多久了。”赵政说。 我说:“既然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易经告诉你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可以成功的。” 小雅为他着急,拉我到一边小声说:“天一,你确定算准了吗?这可是事关人家前程的。” 我说:“我让你一大早带他来,就是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你放心,这卦错不了。” 早晨天地空明,磁场对接准确,我又专门嘱咐赵政沐浴更衣,连一杯水都不要喝,为的就是“洁静精微”,怎么会有误呢? “那还有什么办法化解吗?”小雅问。 她的心情我理解,谁都想逢凶化吉,谁都想一帆风顺,可是那都是一厢情愿,如果世上所有的凶险都有破解的办法,那就不会有痛苦这个词了。 赵政的神情告诉我,他不信这个卦。黑暗里行车,前方路上有亮光在诱惑,我告诉你那是水坑,你却把它想成阳光大道,非要开过去,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赵政说:“下个月才会宣布副科长的人选,我还有时间活动,我不会放弃的,我想老天会保佑我如愿以偿,我要用事实来证明你算得不准。” 我说:“上天保佑的是听话的孩子,给你指明了道路你不走,你觉得上天还会保佑你吗?” 赵政见我的话说得很难听,气愤地走了。 小雅说:“他们科室的人都觉得这次他可以坐到副科长的位置上去了,你这一卦对他打击太大了。” 我不想和她再讨论这个问题,说:“小雅姐,我昨晚看了一夜的书,我想睡个回笼觉,你今天不是要值班吗?你回单位吧。” 我撒了个谎,因为阿娇一会来看我,怕她们撞在一起,又得解释半天,瓜田梨下避嫌为好。 小雅嗔笑着说:“赶我走是吧,我偏不走,你睡你的,我给你把衣服洗了再走。” 我暗自叫苦,又不能不去睡,只能痛苦不堪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假寐。 小雅收拾了我的脏衣服去洗手间了,我没有洗衣机,所有的衣服都得用手搓,为了不惊动我,小雅没有用搓板,只用两只手不停地揉搓,我能想象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阿娇很少给我洗衣服,她说的她手漂亮,洗衣服多了会伤手,我想也对,以后做老师,一双漂亮的小手在黑板上游移会吸引学生的目光,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小雅的手也很漂亮,洁白如玉,每个指甲都晶莹剔透,握在手上软绵绵的,让人心旌摇动。 我的睡意渐渐袭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我努力不想让自己睡去,侧着耳朵一边听洗手间的洗衣声,一边听着防盗门响。不知过了多久,阿娇忽然闪进了房间,亲了我一下,两手在我的腿间抚摸起来,凉凉的湿湿的沁人心脾,我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伸手把她的头按了下去,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噙住了我的宝贝,一阵颤栗顿时传遍全身,我拉过她,剥掉她的衣服,压了上去,她咯咯笑了,柔声说:“我的好弟弟,慢点儿,别没吃到嘴里就化了。” 听到弟弟两个字,我一下子想到在洗手间为我洗衣服的小雅,一惊之下全醒了,睁开眼,看到铺在我身下的并不是阿娇,而是小雅。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不错,果然是浑身*的小雅。 我连忙翻身坐起,满脸通红说:“小雅姐,我……我睡着了,对不起……怎么是你。” 小雅不闪不躲,两眼扑闪着说:“你怎么了,来啊,好弟弟。” 我慌乱地穿上衣服说:“小雅姐,我是你弟弟,我们不能这样,你快穿上衣服吧,一会我女朋友来了。” 小雅光滑的身体贴过来抱住我喃喃地说:“好弟弟,我喜欢你,我不管你的女朋友,我就要你,来吧,姐姐今天是你的。” 我推开她,逃也似地冲到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把头埋进了凉水里。 好大一会儿,小雅衣着整齐地走出了卧室,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说:“天一,我知道你嫌我脏,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以后你还会认我这个姐姐吗?”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点点头说:“小雅姐,你永远是我姐姐,我没有嫌你……我有女朋友了,她对我很好,我不能背叛她。” 喜欢一个人可以去放弃,爱一个人就要忠贞,我始终是这样认为的。我喜欢小雅,但我爱的是阿娇,我想,小雅对我也只是喜欢,如果我伤害了她,她可以放弃我,不必痛苦,而如果让我放弃阿娇,我的心会疼。 “天一,难得这个世上还有你这样痴情的男孩,你女朋友很幸运,我会为你们祝福的,好啦,我该值班去了,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要多想了。”小雅说着轻轻抱了一下我,飘然走了。 防盗门砰然撞上,我竟然有些恍然若失。 第十一章 星期天,阿娇穿戴整齐对我说:“天呐,我们都好几个星期没怎么出门了,今天去逛街呗。”我摸了摸钱包,想起和孙发财的三天之约,如果明天我的卦不应验的话我就破产了,孙发财是在地虎,他说砸我饭碗虽然未必真砸,但我至少从他和他那帮朋友手里再想赚到钱是不可能了,一想到上次逛街八百剩八块的恐怖情形,我不免心有余悸。 我的手从钱包里捻出一百块钱给她说:“你自己去吧,一会有客人来,我得等着。”我留了二百块钱以备不时之需。 “我想和你一起去嘛,再说了,我这么一个大美女一人上街你放心?”阿娇撒娇说。 我笑了,不放心是女人的借口,也不一定非要男人陪着,为的其实就是拖一钱袋子,看到喜欢的物件,打开钱袋子就可以满足愿望,我想伸手在别人钱包里拿钱的感觉一定很爽。阿娇和我在一起从来没问过我每个月收入多少,花钱的时候就朝我喊芝麻开门,她有一句名言,叫“会花钱才会挣钱。”我给她改成“因为你会花钱我才得去挣钱。”女人是男人前进的动力,单身索居的男人很少有奋斗的欲望。 我说:“阿娇,客人和我约好了,都是衣食父母啊,不能失信的,乖,你自己去吧,买些韭菜中午我们包水饺吃。” 今天并没有客人要来,我只是想捂紧钱袋子罢了。 阿娇扭身边往外走边说:“我要是十二点前不回来,记着去街上贴寻人启事啊。” 我戏谑她说:“不用,我直接去猪肉摊上找你去。” 阿娇一走,屋里便清静下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清静。我找出钱通海留给我的那本奇门遁甲,书里又是另一处清静所在。我刚翻开书,防盗门砰砰响了。 我边开门边埋怨说:“又怎么了,是不是忘了上厕所啊。”大都市街上公厕少,记得有一次逛街阿娇找厕所找到天黑,省了我不少钱。 小雅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要上厕所?连这也能算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英气逼人的那种。 小雅来不及介绍,先冲进了洗手间里,那个男人站在客厅中央,头差点就触到了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泡,他四下打量了一下问:“你就是那个周天一吧。” 我请他坐下来说:“正是在下,请问你是?” “我是王伟,小雅的同事,你抽烟吗?”他说着掏出烟先叨上一支又让给我。 “原来是王所长。”我说:“谢谢,我不抽烟,如果你要问卦,就先不要抽烟。”我想王伟到我家来肯定是求卦来了,有必要先提醒一下他。 王伟灭掉火机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抽烟后会影响卦的纯度。”我淡淡地说。 “哟,还有这么多讲究,那我昨晚刚搞完女人会不会有影响?”王伟猥琐的说。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连给他倒茶的念头都没有了。小雅从洗手间出来说:“天一,这是王所长,你帮他算一卦吧。” 我很想拒绝,但是小雅正在人家矮檐下,为了小雅,我也且陪着低头罢。我让王伟去洗干净手,拿出铜钱问他所求之事。 他攥着铜钱,满不在乎的晃来晃去说:“给我算一下我老丈人还能不能再升一级。”他摇出一个《火水未济》卦,官星旬空月破,又伏世爻下,是罢官黜革之象,世爻动化回头克,是短寿之象。我说:“他的官做到头了,不是被免职就是因病殁绝,如果有病的话,他的病是旧病,病灶在肝,病故的概率很大,寿限顶多三个月。” 王伟惊讶地看了看小雅说:“小雅,我老丈人的病情你没告诉过他吧?” “切,我说这个干嘛。” “那他真神了,他妈的算得太准了,我老丈人是肝癌晚期,大夫说还有三个月的活头。”王伟拍着大腿说。 王伟身上有一种与他的长相完全不相符的粗俗,甚或是势利。绣花枕头里装得一定是草,好皮囊也只是讨了一个好卖相。 小雅面露喜色说:“那你的承诺可以兑现了。” “可以……但怎么着也得再等一段时间吧,她爹刚死我就离婚,不人道啊。”王伟拉过小雅的手摩挲着。小雅撇了我一眼,脸有些红润,大概想起了昨天的事。 我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目光鄙夷的扭转头去。奸夫*还讲人道,真他妈不要脸。我开始怀疑小雅昨天的举动,是对王伟的报复还是本性使然?魔鬼和天使可以合二为一,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吗?我决定以后离小雅远点,当着我的面,把阴谋搞成阳谋,我都感觉自己也是罪恶的。 王伟又捧着铜钱摇起来,说:“再给我算一卦,看看我今后的运势。” 我看了小雅一眼。小雅说:“今天别算了,一个人一天只能摇一卦。天一,走吧,我们出去吃饭,我要好好请请你。” “弄什么玄虚,还一天一卦,是你的道行不够吧。”王伟丢下铜钱,起身说:“你们去吃吧,孙发财约我去打麻将。” 他的话音刚落,阿娇回来了。阿娇看到王伟,客气地点点头,然后进厨房送菜。 小雅小声问我:“天一,这个是你女朋友?” 王伟眼睛望着厨房问我:“兄弟,你女朋友的身材真不错,干什么工作?” 阿娇穿了一条很瘦的牛仔裤,上身套了件薄薄的羊毛衫,外面的风衣敞着,曲线毕现。我能猜到王伟在想什么,冷冷地说:“没工作,上大学呢。” 王伟墨迹着不提走的事,又点了一支烟,重新坐了下来。 我冲厨房里喊:“阿娇,赶快包水饺,我饿了。”我不想让她出来,不想王伟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再盯着她的胸不放。 王伟笑了:“你们今天包水饺呀,太好了,正好我好长时间没吃水饺了。小雅,别出去吃了,我们在这吃水饺吧。” 我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面对无赖我耍什么心眼啊,直接撵他走不就完了,真是好面子害死人。我说:“王所长不是要去打麻将吗?” “打什么麻将,一听到吃水饺我都谗得流口水了,不去了。”王伟说着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小雅:“你去饭店炒几个可口的菜来,再整瓶酒。” 小雅拉着王伟的手说:“我们一起去。”女孩子都喜欢卿卿我我,不喜欢形只影单。 王伟哄她说:“这片饭店里的人都认识我,我们在一起影响不好,再说了,我包水饺的水平很高的,我帮着下厨,等你把菜炒来就可以吃饭了,要不这样,让天一陪你去。” “你会包水饺?那好吧,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小雅说。 阿娇从厨房里探头,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好啊,我赶面皮你来包。” 我正要表示反对,已经被小雅拖了出去。 我实在不放心把一只色狼和一只羔羊关在一间屋子里,虽然是大天白日的,但心里总是很灰暗。 本来小雅要炒四个菜的,我催促她说:“两个就够了,有水饺吃不了那么多菜的,快回去吧,看他们水饺包的怎么样了。” 小雅笑笑点点头说:“好吧,不过王伟喜欢吃葱爆大肠,这个一定要炒的。”小雅对王伟知之甚深,连炒一份菜都透着关切,还有急不耐的催他离婚,明摆着她要和王伟光明正大的,那昨天她为什么要对我那样?我忽然有些后悔,昨天我该把那个游戏进行完的,女人不淑,男人何必洁身自好。还是因为阿娇,我不是王伟,容不得自己亏欠良心蹂躏感情。 回到家,王伟与阿娇还在厨房忙着,气氛很融洽,两个人都是两手的面,只是阿娇一声一个“王所长”叫得阿谀万般,令人酥麻,这女孩子,大约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派出所长这么大的官,冷不丁家里来了个大官,忍不住兴奋。 我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去客厅收拾好桌子,搬来盘子把从饭店炒来的菜装好,摆好碗筷,准备开饭。 小雅挤进厨房,挨在王伟身边,大秀恩爱,我看见阿娇默不作声地端起包好的水饺倒进沸腾的锅里,小小的厨房热气蒸腾,所有的人都隐在雾气里看不清了。 第十二章 《易经-泽山咸》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正常的交往不会有忧虑也不会受伤害,不正常的交往,就不能光明正大,肯定是各怀心事,惶惶不安,得不到快乐。 灯影摇曳的酒吧,浊气大过湿气,闷得我透不过气来,阿娇却是如鱼得水,和王伟在音乐里旋转。小雅问我跳不跳舞。我不喝酒也不会跳舞,这些东西都是奢侈的,离我很远,我在想爸爸卖掉的那头耕牛,他送我来城市是为了一个梦,但他不知道乡村离城市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头牛的代价让我不足以走进城市生活,不管到何时,我都怀念遥远乡下的另一种生活,水比酒更甘甜,月光比灯光更皎洁。 女人永远比男人更有适应社会的能力,这点我从阿娇身上能看出来,同样来自乡村,她在竭力蜕掉乡土味,唱流行歌,喝洋酒,跳现代舞,说普通话。她在努力溶入所谓的上流社会,上流社会里下流的人更多,乡村是底层但不下流,对此我深有感触。 王伟在我家一直呆到晚上,他没有去打麻将,阿娇也没有回学校,他不停地讲城市里的传奇,把自己塑造成英雄或者绅士,他有很多次抓坏人的经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负过伤,所谓英雄只是他自己的幻觉,大都市的高档场所他都去过,他知道如何用光怪陆离的现代生活吸引涉世不深的女孩子。阿娇神往地问他酒吧里都有什么。她对时尚的求知欲要超过罗素的哲学。在她眼里,城市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王伟要带她体验酒吧的生活,她喜不自禁,毫不犹豫答应,视我如无物。小雅悄悄对我说:“阿娇这丫头真单纯。” 我不明白小雅话里的意思,也许她把阿娇当成农村来的傻丫头了。没心没肺的那种,如果阿娇真是没心没肺的单纯倒是好的。 她们还在不停地跳舞。我问小雅:“你要嫁给王伟吗?” “我嫁给你你要吗?”小雅反问我。 我很傻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破坏人家的家庭呢?” 小雅怔住了,久久看着我,然后把一杯红酒倒进嘴里,有一滴液体悬在嘴角,触目惊心的鲜红。 “你也这样说?”小雅苦笑:“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感觉王伟不适合你。” “适合?开始的时候有谁会想适不适合?只会想需不需要。”小雅说:“我刚工作的时候和阿娇一样,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有一次值夜班,发了高烧,那是冬天,下着大雪。王伟要送我去医院,可是所里那辆破昌河面包冻住了,他给我裹上大衣,背着我走了三里地。又在医院里陪了我一夜,一夜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暖干。女人的心有时像纸一样薄,一滴泪水就可以洇透,感动可以变成感激,感激产生感情,感情是可以让人不顾一切的,当有一天我清醒过来,一切都晚了,心灵的纸片碎到不可以复原,只有听天由命了。” 她目光里有深深的忧伤,我想安慰她,却找不到适合的语言,也许正如她所说,不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而是她需不需要。 阿娇和王伟回到了座位上。阿娇坐到我身边,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气逼人,她说:“我今天真快乐。” 王伟和她碰了一下酒杯说:“为快乐干杯。” 我和小雅也碰了一下杯,我在心底说,为你的不快乐干杯。小雅与我对视一眼,脸上换回了平时的颜色,她已经历练成百毒不侵的女妖了。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阿娇是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我热了昨天剩下的水饺当做早饭,吃完饭去楼下倒垃圾,顺便去书店消磨时间。这段时间我迷上了《红楼梦》,大学时老师说读红楼之前先要了解明清历史,那时我在学校图书馆把清代的历史和小说都看了一遍,正要开始读红楼时,被驱逐出来了。现在想看又买不起,只能有空就去书店看几页。 我倚着书架看书,一个管理员脚步很轻地走了过来,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头发挽在后面用橡皮筋束着,个子挺高,瘦瘦的,很文静,气质与她从事的职业颇为符合。她轻声说:“今天是星期一,不用上班吗?”声音很好听,温和而自然,像很随便地在和熟悉的人打招呼。 我看了看周围,确定是给我说话后,脸色有些赧然说:“我没班上。” “哦。”她看了我一眼,边整理书架边说:“我看你经常来看书,是作家吧?” 我摇摇头,有些紧张,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以前我遇到过这样的事,一位卖书的大妈朝我嚷:“想看免费书去图书馆,我这儿都是卖的,你翻来翻去弄脏了我怎么卖。” 她看出我的窘迫,冲我莞尔一笑:“别介意啊,我只是好奇。” 是好奇我在别人工作的时间里逛书店,还是好奇我看《红楼梦》?我问:“我只看不买不妨碍什么吧?” “妨碍啊,你应该坐到那边慢慢看,这么一直站着不累吗?”她指了指窗台下面的连椅调皮地说。 我以为那是书店工作人员的休息椅,却原来是给买书的人坐的。 我说:“谢谢。”拿了书踱过去,刚坐下,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放在我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看在这杯水的份上,我决定回答她这个有些太唐突的问题:“周天一。” “我叫齐玉儿。”她似乎对我很有兴趣,也可能是成天呆在书店里实在闷得慌,想找个人聊聊天。她显然是没话找话说:“红楼梦里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 我想了想说:“凤阿娇。” 她的神情很诧异,托着腮想了半天问:“红楼梦里有这个人吗?你该不是说凤姐吧?” “不是凤姐,是凤阿娇,你好好去书里找找。”我促狭地说,其实有打发她的意思。 齐玉儿颦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红楼梦我看了四遍,不记得有这个人。” 我很认真地说:“四遍怎么够,我看了十遍呢,第一遍记情节,第二遍记诗词,第三遍记菜肴……现在是第十遍,专记人物关系。” 齐玉儿被我的大话唬住了,惭愧地说:“那你岂不成了红学家了?看来我真得再从头好好看几遍。” 她的神情很可爱,让我都不忍心再捉弄她了,但是骗她看十遍红楼梦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想了想就没有说破。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许多邂逅,有的是流星,有的是浮云,惊鸿一瞥就划过记忆远去了,比如我师父,比如钱通海,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流星,曾经照亮过我,但都只停留了一瞬间。我觉得齐玉儿应该算浮云的,不抬头就看不到,看到了也没什么感觉,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各走各走的,打声招呼就散了。 我没想到的是,浮云有时也会停留,也会下雨,也会给我一段刻骨铭心的奇遇。 我在书店坐着,墙上的钟当当地敲响了十二下,我的右眼皮也跳了十二下。齐玉儿也看到了,故意眨着右眼问:“你的右眼有意思嗳,钟敲一下它跳一下。”我也感觉有点奇怪,用手揉了一下说:“昨晚上这只眼看人家跳舞看多了,在演习呢。” 我倏然想到今天正是和孙发财约定的最后一天,忙向齐玉儿要了三枚一元的硬币,在桌上排了一卦。 看着画出来的卦我先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六冲离卦。九三爻官动克世,是为有凶之象。《离为火卦》九三爻象曰:日昃之离,何可久也。太阳渐渐落下去了,黑暗或者凶险也要浮现。我再仔细研判,心才稍稍放下来,用神不空,也非极衰,应该能求得先抑后安。那这个象辞就另有一解:黑暗降临了,同样光明也离得不远了,只要坚守,总会转危为安。 齐玉儿看明白了我在干什么,好奇地问:“你会摇卦?” 我笑笑说:“略知一二。” “那你也帮我算一卦好吗?” “改天吧,我得回家了。”我把书还给她,在她的注视下走出了书店。 一走进小区,我就感觉到了紧张空气,我租的房子在三楼,楼道里站了四五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为首的正是夹着包的孙发财。我硬着头皮用钥匙捅开防盗门,几个人一拥而入,完全对我视而不见。 进了房间,孙发财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里,叨上一根烟,呲着牙说:“我以为你跑了呢,怎么还敢回来哪,不怕我砍了你。” 我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跑什么。” 在我身后的一个小子“啪”得照我头顶拍了一下说:“找死呀你,他妈的谁是鬼。” 孙发财摆摆手说:“先不要动手,我审完了再说。”他俨然成了权力机关。 看着这群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我惶恐不安起来,那年月打人不用任何理由,别说四五个人,他们中间随便哪个人收拾我一顿也够我趴一阵子的。 “你说的三天之内,今天算之内吧?啊,怎么没应验哪?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咒我?”孙发财跷着二郎腿说。 “算啊,可是时辰还没到呀,今天夜里十一点前都算三天之内的。” “什么?你耍老子吧,夜里十一点?老子的工地下午五点就收工,能出什么事?你想等天黑了跑路吧。” “我能跑哪去,大都市不都是你的天下吗?我不跑,大不了我把卦金退给你就是了。” “你想得美,退钱就行啦?要退得加倍,一万块钱,现在拿出来我放你一马。” 这不是讹诈吗?就算我算得不准,对他也没什么伤害,何必咄咄逼人。一万块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不义之人必求不义之财,不义之财难养不义之人。难道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世上有三种人不可欺,其中一种便是手艺人,我怎么也算手艺人吧,真是天生恶人不怕作倒行逆施之事。 我说:“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儿,你看值一万块钱吗?” “值,肯定值,我知道你有一样东西值这个数,叫什么来着?梅什么经?”孙发财奸笑着说。 “是梅毒月经吧。”一个小子淫笑说。一群人哄堂大笑。 我顿时无话。连孙发财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也要梅花易经,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世间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不去争取,偏偏都觊觎一个尤如海市蜃楼的物件?可是孙发财是怎么知道梅花易经的事的呢?难道又是侯华在作祟? 我疑窦重重地看看孙发财,他还在那儿自鸣得意,几百块钱的投资,转眼就可以得到几十倍的收益,再精明的生意人一生中也撞不到几回这样的大运,可惜我马瘦毛长,没多少油水可榨。 我说:“如果到夜里一点还不应验的话,我卖血也给你一万块钱,现在,请你们出去。” “孙子哎,你说的不算,我只等到下午五点,到时要么给钱,要么给那什么经,否则你别想在大都混下去。”孙发财说:“我们哥几个就在这陪着你了,也省得你寂寞,小四,去买两个烧鸡,再弄瓶好酒,我们一会划几拳。” 天堂和地狱是我的两个邻居,我没去过隔壁那个叫天堂的邻居家,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我现在是在自己家里,本是人间,却似串错了门,进了地狱,门外是阎罗小鬼,我在油锅里煎熬,屈辱胜过皮开肉绽的痛。但是我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忍受。 客厅里叫嚣声响起来,果然是鬼哭狼嚎,住在天堂的邻居不堪其扰来砸我家的防盗门,那个叫小四的声音:“砸什么砸,老子还没砸呢!你先砸上了,再来扰乱秩序我*你。” 如果鬼魅可以制定秩序,世界就不光是黑白颠倒那么简单了。我身上一阵阵发冷,也怕得要命,这一劫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外面吆五喝六闹得乌烟瘴气,我在书房饿得前心贴后背,又不愿出去到厨房找吃的,捂着胃伏在桌上头痛欲裂。 忽然有人叫我:“周天一,你出来一下。”我走到客厅,孙发财几个人都不见了,侯副校长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身边是妩媚如春的侯华。 我冷冷地问:“你们来干嘛?害死我师父还不够吗?还要来赶尽杀绝吗?” “哪里话,我听说孙发财来找你闹事,赶过来帮你的,他们被我撵走了。”侯副校长扶了扶眼镜说:“天一,你可能误会我了,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我觉着你是个可塑之材,所以故意考验你,现在你的考验期结束了,你可以回学校继续上学了……另外,我想把侯华嫁给你。” 侯华在一旁作羞涩状,心如蛇蝎的女人竟然也有柔情似水的时候。 我又要多一个爹?爷难道生就是给人当儿子的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爹可认,认贼作父不行。我拉开门说:“出去吧,我没那福气做你的女婿,我也不想再上学了。” 侯华上前扯住我的手说:“帅哥,你别生气嘛,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师父就是你给逼死的,滚。”我推开她怒吼道。 “嘭”的一下,我的头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孙子哎,你让谁滚?你给我滚还差不多,你看看几点了?五点整,老子没灾没殃,你说怎么办吧。”孙发财手里拿着一本《易经》怒目看着我。 我迷茫地看看围在我身边的流氓们,慢慢缓过劲来,原来刚才是我自己做了一个春秋大梦。 我说:“没到时间嘛,再等一等。” “等个屁,老子没有那份耐心,是拿一万块钱还是把那什么经交出来?”孙发财嘴上叨着烟,冲我吹了吹烟灰。 我摇摇头说:“我没有钱也没有什么经,既然你不肯等,那你看着办吧。” “妈的,跟我耍横啊,弟兄们,砸!”孙发财一脚把我蹬翻在地,几个人围上来就开始跺我。我双手抱头,一声不吭,任他们*。 几个人发泄完,又满屋子扫荡,书本横飞,锅碗粉碎,那个叫小四的家伙还冲着我的床上撒了一泡尿。孙发财恨尤未消,逼着我写一万块钱的欠条。 我说:“我不写。” 小四拿着菜刀,对着我的手说:“不写?信不信我把你的爪子给剁下来。”刀锋闪着寒光,所有人的脸上绽放狞笑。 我注定做不了视死如归的英雄,颤抖着手给孙发财写下了欠条。孙发财把欠条装进包里,冲小四说:“把他拉工地上去,找人看着他给我干活抵债。”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地狼籍的屋子,强忍着没掉下眼泪,人在做,天在看,苍天啊,你看到了吗?我未有恶业,可恶报施予了我,让我如何能守得住心底的宁静? 第十三章 《奇门遁甲》里有一句话:转圆者,或转而吉,或转而凶。圣人以道先知存亡,乃知转圆而从方。既然了解吉凶可以往复,强弱总会转换,而我已预先知道了存亡,就耐心等待转机吧。 小四等人押着我去了孙发财的工地,在工棚里,小四把我交给了一个叫季霸的小工头。两个人走到旁边嘀咕了几句,小四他们走了。季霸回来乜斜了我一眼说:“老大交待了,你今晚不用睡了,去楼里值班吧。” 他找来一根绳子,推搡着我进了已经封顶的别墅里,用绳子把我挷在了一楼的柱子上。我大怒说:“你有什么权利挷我?你这是犯法知道吗?” “狗屁,还犯法,你装神弄鬼乱骗钱就不犯法了,告诉你,老子这三天让你害苦了,天天盯在工地上离眼都不敢眨一下,现在也轮到你尝尝这滋味了,傻娃,你给我老实呆着,我让你看看十一点前会出什么事,妈的,要出事也是你出事,你就祷告这楼别塌吧。”季霸下贱地拍拍我的脸,哼着十八摸走了。 深秋夜来早,不到六点天已经全黑了,工地上几盏水银灯刺刺地亮着,楼里的穿堂虽然风无声无息,但寒气却透过我薄薄地毛衣渗入骨髓,加上欠了两顿饭,我冷得直打哆嗦。我想,我可能要死在这个孤寂的夜里了,心里便隐隐有了些后悔,如果此刻侯华再来讨要秘诀,我会告诉她师父给我的那七个字,秘诀不是我的,生命是我的,我守住秘诀却守不住自己的命,要秘诀何用? 想到秘诀,我在师父家做得那个真切的梦又浮现脑海,程氏后人说秘诀是我们周家的,等了九百年了,是该传给我的,可为什么要让我受这么多的磨难呢? 我不要做什么异人,也不要做什么传人,只想做个普通人,和我爱的人相守一生,儿女绕膝就足够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手脚开始麻木,心也在麻木。 工棚里打牌的声音热热闹闹,我渴望工棚里的温暖和笑脸,渴望热水和食物。但是事不关己,谁又关心,没人会去理会一个与己无关的人的生死。 此时阿娇在干嘛?会不会想我?小雅在干嘛?与王伟共进晚餐还是相拥而眠?想来想去,忽然明白,她们都只是我生命的过客,所谓爱和喜欢,只是自身的一种需要,或者一种寄托,我不在了她们还在,还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寄托。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我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爸爸说过“饿不死算你命大。”也许我的命真的不大,竟然要死在饥寒交迫的秋夜里。 “傻娃,这都十点半了,你的卦准了么?”季霸一身酒气地站在我面前,用手拍打着我的脸。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死了,我想喝水,给我一杯水。” “喝水?给你尿你喝不喝?”季霸冷笑着毫无同情心地说。 我气息奄奄,无力与他讨论水和尿的问题,侮辱与否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只想活着。我说:“水……水……” 季霸大约看出了我脸色不对,边拍打我的脸边说:“傻娃,你没事吧,别死了,好吧,你等着,我去给你弄水。” 我垂下了头,心里已经开始绝望,对这个醉醺醺的流氓还能抱什么幻想呢。外面月光皎洁,灯光明亮,我心里却是漆黑一片。 季霸骂骂咧咧地摇晃着往外走去。 “轰”地一声巨响,脚手架稀里哗啦塌了,铁与铁的撞击令我打了个寒噤,抬起头看看白昼样的外面,却没有看到季霸的身影。 我想,我的卦是准的,我有一丝解脱,但没有快乐。 工棚里沉默了片刻,接着所有人都如老鼠洞里进了水的老鼠一样鼠窜出来。跑到洞穴外面才看清不是进水也不是地震,而是他们天天攀爬的脚手架倒了。 有人说:“幸亏是夜里,要是白天就惨了。” “算了,天明再重新搭吧,走,接着打牌去。” 我使出仅有的一点力气喊道:“有人埋在里面了,快救人。” 工人回过头来,努力朝我这边看,楼里黢黑他们看不清我,有人很小心地走近了点探着头问:“楼里有人吗?” “好象有一个小伙子让季霸给拴楼里了。” “这个缺德的,也不怕生儿子没*。小伙子,谁埋里面了?” 我说:“季霸……砸里面了……”然后就昏过去了。 我再睁开眼时,面前围了一圈人,一个岁数在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手里端着一碗水。“醒了,来再喝点水。” 一碗水下去,我终于有了气力,挣扎着坐起来问:“季霸怎么样了?” “他对你这样你还想着他,真难为你了,刚扒出来,还没死,在等救护车呢。”中年人说:“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一天没吃饭喝水了?”我小声说。 中年人找出几块煎饼,又拿出用罐头瓶装着的咸菜,放在我面前说:“只有这个了,你能吃吗?” 我感激地看看他,抓过煎饼,狼吞虎咽起来。中年人又给我倒来热腾腾地开水,说:“慢点吃,别噎着。” 中年人一脸沧桑,也一脸朴实,一看就知道是从农村来打工的。我想起了爸爸,他也是这种形象,言语不多,但很给人安全感。 救护车呜啦呜啦开了过来,孙发财一群人也赶过来了。 中年人问我:“你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头说:“我没事,刚才是因为连冻加饿才昏过去的,现在好了,谢谢你大叔。” 中年人笑了:“你把我喊老了,我才三十露头,我叫邱宇,你叫我邱哥吧。” 救护车又呜啦呜啦开走了,孙发财站在工棚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我说:“孙子哎,怎么没把你砸里头?是你捣的鬼吧?” 邱宇站起来说:“孙老板,不关他的事,脚手架倒的时候他被老季捆在柱子上呢!” “呸,你一边呆着去,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们怎么搭的架子?我告诉你,这个月所有人的工资都扣了,要是季霸有个三长两短,住院费也得你们掏。”孙发财啐了一口气汹汹地说。 邱宇张了张嘴,看了看孙发财身后的爪牙们,终于没什么都没说闪到了一旁。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老板一句话就一分钱也拿不到了,还得忍气吐声。出来混都不容易,不仁不义可能发家致富? 我说:“孙老板,他们天天在脚手架上干活,也不想架子倒呀,你怎么能扣人家的工资?这不合理。” “不合理?你说什么合理?老子就是理,姓周的,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干活,什么时候还上那一万钱什么时候两清。”孙发财恨恨地说。 小四挤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肯定是你使得坏,这架子搭了两个月了都没倒,你一来就倒了?季哥住院的钱你得拿。” 我着他们的流氓嘴脸,我气得眼冒金星说:“你们太无耻了,我要告你们!” 邱宇悄悄扯住我,不让我再说下去。 “告我?就凭你?我先告你弄倒了脚手架,砸伤了人你信不信?你不信是吧,公安局信,法院信,和我玩,我玩死你丫的。”孙发财面露狰狞说。 邱宇陪笑说:“孙老板,他年轻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先去医院看老季吧,这里交给我了。” “好吧,姓周的就交给你了,要是他跑了,就拿你是问。”邱宇的话提醒了孙发财,他扔下一句话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第十四章 《易经-水天需卦》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既然想得到,就得等待,因为有险阻在前。性格刚健坚忍才不致堕落,才不会止步不前。光明不远了,守住心里的信念,坎坷总会过去,希望总会实现。 我天真的以为卦应验了,我就和孙发财两清了,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样的人,纵有家财敌国,皆是不义之财,我不屑取一分一文,更何况看他一眼都觉污我灵魂。没想到这个混蛋根本不守江湖道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瞬便把所有的不是甩到了我身上,我想和他划清界限都由不得自己了。 我闷闷不快地躺在邱宇的床上两眼发直。 他走过来,苦笑说:“兄弟,本来我想趁孙发财不在的时候送你走的,可是你看……” 我明白他的意思,说:“邱哥,你放心,我不会偷偷走掉的。” “唉,你真不该招惹他,别说欠他一万块钱,就是一千块钱你跟他干一年也还不清。”邱宇叹息连连说。 “我不欠他钱,是他硬逼我写的欠条。” “兄弟,别傻了,那还不一样吗?我们什么把柄没落在他手上都能随时扣工钱,他有了那张条子还不更得理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没了主意。 “先休息吧,慢慢想办法。”邱宇说:“咱俩挤着睡吧。” 本以为留在城市里混出点名堂衣锦还乡的,没想到竟然身陷狼窝,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干建筑工人我不怕,再苦再累我都不怕,惟一不甘心的是做了恶棍的奴隶,要是果如邱宇所说,那我被软禁在此地哪还有出头之日?我这样苟且偷生没有尊严的活着? 我辗转反侧直折腾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工棚外面小四那个帮凶直着嗓子再喊:“姓周那小子呢?是不是跑了?” 我被他吵醒,看看工棚里只剩我一个人了。于是爬起来,磨蹭着走到外面,邱宇和工人们都在重新搭脚手架。 孙发财坐在面包车里,一条腿搭在地上,手上夹着烟,小四手里牵着一条狼狗,围着我转了两圈说:“当大爷呢?你看几点了?算你迟到,罚款一百。” 我不理他,走向孙发财问:“我的卦应验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孙子哎,又来了是吧?我告诉你,老季被砸得下半身瘫痪了,你走?去哪?赚钱给他治病吧。”孙发财掷下烟头,跳下车说。 “他受伤关我什么事?我早告诉你会出事,你不相信。”我说:“他那是给我弄水喝,还算积点德,要是他心里没想着水的事,恐怕老天会把他一条命都拿去,那时你是不是也要我偿命哪?” “能的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仙了,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小雅的面子上,我也把你弄瘫痪了,孙子哎,老老实实地去干活吧,挣够一万块钱给自己赎身。”孙发财说。 这时我隐约看到他的汽车里还坐着一个人,似乎在有意地躲着我。我想走近去看清楚,孙发财揪住我推了我一个踉跄吼道:“看什么看?干活去。” 小四牵着狼狗在一旁作撒手状。我只能悻悻退了回去。 我在工地上干了五天,小四代替季霸成了监工,对我“特别照顾”,一刻都不让休息,两只手全磨出了水泡,连捏筷子都痛得钻心。五天如同五年一样漫长,白天像牲口,晚上如死狗,现实残酷,我心冰冷。我在等周末到来,盼望阿娇回到家会发现我的失踪,然后报案,那样我才有机会脱离苦海,回到人间。 工地上连日历都没有,我算着应该是周六了,干活有些心不在蔫,朝着马路上不停地看,直到日落,都没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希望像远处居民楼里的灯光,渐次点亮又熄灭。晚饭我没有吃,白水煮白菜帮我吃了五天,吃得我面色苍白。邱宇问我为什么不吃饭。我不答,心情已经没落到崩溃,吃饭只能饱腹,不能填平绝望。 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这里是郊区,即使阿娇报了警,警察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找到这儿来。我把邱宇拉出工棚,央求他明天休班,去我家里找阿娇,让她来救我。本来我想说如果找不到阿娇可以去派出所找小雅。想了想,王伟和孙发财可能关系密切,怕连累他就止住了。 邱宇点点头同意了,去找小四请假。我低估了这些无赖的智商,他们防我如同防地下党,关闭了所有的出口。小四告诉邱宇,这段时间即使死了爹都不能请假。明显是针对我来的。 邱宇看我难过的样子说:“兄弟,你跑吧,大不了他们打我一顿,我身子骨硬能扛得住,你不行,熬不住的,要再这样干下去,非死在这里不可。” 我说:“咱们一起跑吧,跟着这样的人干没什么奔头。” “兄弟,你不了解孙发财,他干过警察,路子野,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事能摆平。你能跑,只要跑出大都市就没什么事了,我不行,孙发财知道我家,他会闹得我不得安生的。半年前有一个工人就是因为偷跑回家,被小四带人把他家砸了个稀烂,那个工人住了三个月的院。” 我知道邱宇说的都是真的,孙发财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的公司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店,我再不离开这里,恐怕有一天真的会死在他手上。可是我若跑了,对邱宇太不公平,他从农村到城里来打工,无非想挣点钱贴补家用,因为我会一分钱也拿不到,而且还要受皮肉之苦,我怎么忍心。 我们两个人在工棚外面一直坐到深夜,我忧心忡忡,他长吁短叹,不远处就是通向自由的马路,可我们脖子上套着枷锁,扯不下来。 终于,邱宇下了决心说:“天一,你走吧,再不走天就要亮了,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应付。” 我心里明白他是在宽慰我,他能有什么办法?可是与其在这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我想出去后就去报警,端了孙发财这个人间地狱,救兄弟们于水火。 我眼含热泪,和邱宇告别,借着夜幕,向工地出口跑去。 当我蹑着脚步快要跑到门口时,远远地发现那只狼狗正把守在那里,我再多走一步它就会发觉。 我收住脚步,转身朝围墙走去,我知道那儿有一堆砖头,可以踩着翻过墙去。我刚跳下墙头,一束刺眼的强光打到我脸上,接着就是一闷棍,我重重地倒在地上,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看到我的魂灵如炊烟一样向空中飘去,向着家的方向飘去,在村头的老枣树下,爸爸和妈妈张开怀抱迎接我,一脸的欣喜:“儿啊,你回来了?” 儿子永远是父母心头的肉,不管成功与失败,不管富贵与贫穷,只要回到他们身边,就爱不够,疼不够。我跪地磕头,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决堤成泪,一无遮掩。不能在家尽孝,归来一身伤痕,所有人都是白眼,只有父母眼里盛满爱怜,手上愈加温暖。 人这一生纵有千万人对不起,都不必耿耿于怀,惟有未报父母养育之恩,是最大的罪孽,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不是人前风光,功成名就,而是活着可使父母宽心,死应在父母百年之后。我这些都还没做到,我不能死。 我睁开眼,一个女人坐在我面前,长发遮脸,有如女鬼,看看四周,一片人的惨白,莫非我已到了阴间? 我挣扎,她按住我:“哟,醒了!别动,你的头有些轻微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她的手凉凉的,没有丝毫人间的气息。 我问:“你是谁?” “我是侯华啊,帅哥,你的脑子没坏吧,怎么连我都不认的了?” 我适应了好大一会儿,眼睛才不再模糊,果然是她。我问:“我这是在哪儿?” “医院啊,你昨天出了点意外,害得我一夜都没敢合眼。”侯华深深地打了个呵欠说。 我害你?那谁害的我?我努力回想昨天夜里的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小四从侯华身后站了出来,把脸凑到我脸上,喷出一股恶臭说:“小子,算没算准你会挨我一闷棍?”我把脸扭向一旁,闭目养神。 侯华对小四说:“行了,他醒了,没你什么事啦,我有话和他说。” 小四踢了床腿一脚嘟囔说:“他妈的真能装,让老子跟着陪了一夜没睡,行了,人交给你啦,我去天外村洗洗晦气去。”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侯华推推我说:“咱们聊聊吧。” 我一动不动。她继续说:“帅哥,你这是何苦呢?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你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值得吗?” 师父也不值得,他有善始无善终,为了什么?那样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会不懂得识时务的益处吗?会不知道明哲可以保身吗? 我依然闭着眼说:“你不该逼死我师父,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秘诀,你那样做值得吗?” “他年龄大了,死是早晚的事,你还年轻,不要拿青春去赌,荣华富贵你不要,偏要去受苦受难,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难道农村人都是一根筋吗?”侯华说。 是的,我还年轻,不该用青春去赌,人生有多种活法,生命有不同结局,我只要平安别无他求。城市不是我能混的地方,我决定屈服了,不再与她斗下去,我想把那七个字给她,然后回老家。 我睁眼看看了她,她脖子上那条纷红色的围巾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天躲在孙发财车上的人也围了一条这样的围巾。我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侯华策划的,她在用尽一切办法逼我就范。 梅花易经不过是一种占卜方法,对她爸爸就这么重要吗?无所不用其极地去达到目地,难道那个秘诀里还藏有什么惊世秘密? 侯华看到我终于正视她,脸上露出狐媚的微笑,捉住我的手,轻轻抚摸说:“天一,我把你当朋友,跟你说句心里话,农村孩子,想留在城里,得有靠山,你吃了这么多苦该明白这个道理了吧?其实你人不错,又帅气,又聪明,就是有些呆板,只要你灵性一点,会有很好的前途,听我一句劝,做我爸的助手吧,搬到我家去住,做大学教授的女婿,风光体面不好吗?” 她的声音温柔暧昧,充满了诱惑。 人心有善恶,朋友有忠奸,我若与盗匪同流合污,何异行尸走肉?我已看清了她温柔背后的恶毒,她诱惑不了我。我不要靠山,也不要做教授的女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抱犊崮。 我打定主意,笑笑说:“你说的事我会好好想想,现在我想见一见……”我刚要把阿娇的名字说出来,马上觉得不妥,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你想见谁?是不是小雅呀?好啊,我去找她。”侯华说着抽出手要离开。 我想阿娇找不到我一定会去找小雅,如果侯华知道我和阿娇的关系,会不会对她不利?还有几个月她就要毕业了,不能因为我,让她四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我抓住侯华的手说:“算了,还是你在这儿陪我吧,我不想让我姐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把我姐两个字说得很重。 侯华窃笑,看了一眼我的手,脸上荡起一抹潮红,忽然俯身在我额头亲了一下。真她妈的*,苦肉计完了又来美人计,小雅对我那样我都能忍住,何况你这个蛇蝎美人。爷也算历经磨难了,既然你害爷吃尽苦头,现在又主动投怀送抱,那就当补偿我了。 我伸开双臂环住她,把她紧紧箍到胸前,猛得亲吻起来,她装模作样迎合着却又紧咬牙关,是怕我咬断她的舌头还是欺我不懂*?在我的疯狂攻击之下,她不肯再演下去了,推开我装作嗔怒说:“我以为你不解风情呢,原来也这样流氓。” 我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说:“好甜,我还要。” 侯华用手背不停地擦着嘴唇说:“馋猫,想要就搬我家去住,管你够。” 我答非所问:“你和小四认识呀?” “就他那档次我认识他干吗?告诉你吧,是孙发财告诉我你受伤的,你们建的那片别墅区,有我们家一幢。”侯华不假思索地说。 小四不够档次,孙发财就够档次了?一丘之貉可以分出不同的档次来,只因为孙发财有钱?她的话证实了我的怀疑,这个女人肯定与孙发财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我决定不戳破她们,暂且忍下,见机行事。 不一会儿,孙发财来了,嘴上叨着烟,流里流气的样子。一屁股坐到床上说:“孙子哎,欠我一万块钱想跑是吧,怎么样,下回还敢跑吗?” 侯华拨拉开他,假惺惺地说:“孙老板,你手下也太狠了,这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以后别提那一万钱的事了,我爸会替他还你。” 孙发财和她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说:“好啊,既然这样这孙子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了,我去找王伟打牌去。” 侯华出去送孙发财,两个人在外面窃窃私语,肯定是在庆祝阴谋得逞。 第十五章 《易经-水风井卦》象曰:井泥不食,下也。旧井无禽,时舍也。井底的污泥可以吃吗?不可以,因为肮脏。废弃的水井是没有食禽栖食生存的,人得懂得近君子远小人,才不会堕落,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古人说: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孙发财如果是一口枯井,侯氏父女不过是井底的污泥,我的脑子还没有被敲坏,师父至死不易心志,我又岂可为求一时安逸而更操守?更何况侯氏父女奸佞多端,不是为了秘诀他们怎么看得起我。 我打定了主意要继续与侯氏父女周旋下去,可是转念惆怅便泛上心头,如果我一味态度暧昧,侯华会不会又生歹心,再耍什么花招整我?想想在孙发财工地上暗无天日的五天,我仍心有余悸,如果她再次对我下手,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逢凶化吉。 侯华和医生有说有笑地进了病房。她在这座城市的人脉让我不得不对她又恨又怕,她也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我施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她都有熟人,我若不从她,简直是无路可走。 侯华说:“天一,苟医生说你的伤不用住院,开点药回家吃就行了,出院吧,回去我照顾你。” 我摸了摸了包得像棕子的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那个苟医生,包成这样也往外赶我,真是没人性。 我说:“我头还是晕,我想到明天看看再说。” 苟医生说:“不用看了,现在就可以出院,十天后来拆线就行了,小伙子,你这么棒的身体哪有那么娇贵的,回家吧。” 我不想出院,因为出院后我不知该去哪里,回我自己家,怕侯华撞见阿娇,去侯华家那就是自投罗网,若想脱身会很困难。 我赖着不走。 侯华低声劝我说:“我白天得上课,你一个人在医院里我不放心,还是去我家吧,我家有保姆。” 我坚决地摇头说:“不行,我怕留后遗症。” “天一,你怎么这么犟,医生都说了没事,你住下去也不给你打针了,何必纠缠不休呢?你以为孙发财会给你掏医药费啊,你欠他的钱都得我还,给我省点好吗?”侯华不耐烦地说,就差原形毕露了。 不提我欠钱的事还好,一提那一万块钱,我顿时恼上心头,明明是你设的陷阱,让我无缘无故地背了冤枉债,已经要挟了我一回,现在想再翻出来恶心我吗?对不起,爷不糊涂,不上你的当。 真是近墨者黑,这几天我光看孙发财那帮人耍无赖了,没想到关键时还能用上,做好人不容易,做个无赖还不容易吗?况且我是好人耍无赖,不算恶业。我拉着侯华的手,笑嘻嘻地说:“我只住三天,三天后一定出院,好吗?你也不希望找个脑子有毛病的老公对不对?华,你放心去上课,我不用人照顾,你要不放心就把病房门锁上。” 苟医生看不过我的腻歪,摇摇头转身走了。 侯华哭笑不得,闷闷地坐下来,过了一会儿,突然斩钉截铁地说:“别三天了,明天吧,明天我给你办出院手续,你不要再说了,我决定了。” 就她这副说一不二的样子,我敢做上门女婿?到时候她是武则天,我连唐高宗都做不成,顶多是她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 我还想再和侯华争取一番,因为一天的时间太短,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一个摆脱她的办法,我若是找机会离开大都倒是可行,可是邱宇帮助过我,如果我消失了,难保孙发财不报复他,我岂能不仁不义。 侯华怕我与她纠缠,借口有事闪了。我还有一天的时间,必须离开医院,躲开侯华的视线,我晃晃头,隐隐作痛,我也忘了问那个姓苟的给我缝了多少针了,小四那个王八蛋没人性,下手极狠,我摸了摸了伤口,头骨都是软的。 我估摸着侯华应该出了医院,起身下床,拉开门,想逃离虎口。门口站着一个护士,冲我笑:“上厕所是吗?我扶你去。” 我疑惑地看看她说:“不是,我想去买点东西。” “我陪你去。”护士出乎寻常的热情。 我反感地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刚才你们苟医生还要我出院呢。” 护士坚持说:“不行,你没出院就是病人,我有责任的,再说了,侯华姐临走一再嘱咐要照顾好你的。” 我顿时醒悟,她是侯华买通了监视我的。 我被识破意图,只好退了回来。 中午时分,那个护士给我买了盒饭送来,我说:“我不喜欢吃米饭,我想吃肉包子,麻烦你给买去。” 那个护士嘴一撇说:“切,肉包子?我也想吃呢,侯华姐没给那么多钱,你将就着吧。” 我想起在天桥跟师父学得那些行走江湖的本领,马上有了主意,故意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大姐,你近来是不是很不顺啊?我给你算一卦吧?” 她不屑地问:“你会算卦?” 我点点头说:“你拿三个一元的硬币来,我一算你就知道了。” 女孩子对算卦天生有一种好奇,尤其喜欢让男人拉着手看手相,天桥下面那些江湖术士没少赚女人的便宜。 她在衣兜里摸索了一会,找出三枚硬币,问我:“怎么算?” 我问她想算哪方面的事,她想了想说:“就给我算算婚姻吧。” 我问完她的八字,让她摇了六次硬币,看卦象的确不太好,但也没什么大碍,平常人平常运,小烦恼小祸福,算不算解不解地都过得去,可我要把她支开,就得先把她整迷糊了。 我说:“你属蛇,阴火盛,孤芳自赏,虽然多情得也多疑,一生爱情运不错,尤其眼前这个,若能成百年之好,可一生幸福,但你在恋爱上比较强势,做事喜欢激进,爱出风头,引起对方的不满,产生误会,现在你的爱情进入危机,如果不即时化解,你会失去他。”其实这些只有一少部分是卦上显示的,其余的都是背师父相书上的话,蒙对了算我幸运,蒙不对我再圆成。 没想到,不等我话说完,她惊奇地点头说:“是啊,你算得太准了,快说怎么化解。” 我暗喜,但还没想好调虎离山的良策,只好边背一段莫愁歌边想主意:“无事莫生愁,苦奔忙,未肯休,清风明月赏不够。财多越求,官高越谋,人心不足何时休。猛回头,人生难得,一切不须忧;无事莫生愁,叹愚痴,作楚囚,邯郸一梦谁参透?富贵难求,贫贱难休,波波劫劫空孱愁!忘回头,机关算尽,空自说无钩;无事莫生愁。子与孙,枉耽忧,前生修积安排定,使甚机谋,言甚冤仇,后人财产前人授。缓回头,饶他一着,相逢一笑泯恩仇……” 我看到那个护士脸上涌出无限的崇拜,马上有了主意,掐着手指算了一通说:“秋后阴气重,会加重你的阴火上升,要调和一下,今天十二点整阳气最旺时,你去花草市买一盆三叶滴水观音,放在你的房间西面,保你今后不光婚姻和顺,而且对你的健康和事业都有帮助。” 她看了一下手表说:“哟,这都十一点半了……我打电话让别人帮我买行吗?” 我摇摇头说:“这盆花不能让任何人碰。” “那我明天买行不?” “你把花买来我还要把刚才我念的莫愁诀度给它的,明天我就出院了,你到哪里去找我?”我面不改色心却狂跳地说。 第一次骗人,我有些心虚。 自己的前程总是要重于他人相托。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说:“好吧,我这就去买,你别乱跑啊,你的头缝了十八针,出门得了破伤风可不得了。”她也给我念了一道紧箍咒。可惜她不是唐僧,我也不是孙悟空。 我透过窗户看到她急匆匆地出了医院,也赶紧溜了出去。 出了医院大门,街上人流如织,一派人间的繁华场。我去哪里?哪里可躲得开侯氏父女的魔掌,哪里才是我的平安地? 我去医院旁边的小卖部往阿娇的宿舍打电话,我很想她,也很担心她,不知道我不在的这几天里,她有没有麻烦。还好,电话铃声响第一声就有人接了,却不是阿娇。我问阿娇可在。她同学听到是找阿娇,说:“不在呀,周末她都不在学校的。” 是的,周末她都去我那里,现在她应该也在我家里。我不在,家里又被孙发财砸得稀八烂,她一个人不定多么难过。我想先回家,见到阿娇再一起想办法。可是我身无分文,连公交车都坐不起了,走着回去得半个小时,那时侯华肯定会发现我溜号了。 我在医院门口心急如焚,忽然有人叫我:“周天一,你在这儿干吗?” 我回过头看到齐玉儿站在身后。 “你的头怎么了?和人打架了?”齐玉儿好奇地问。 我苦笑说:“不是打架,是被打了,你来医院做什么?” “我一个同事病了,来看她。”齐玉儿看到我的头包得像个蒙古包,想笑但忍住了。 我迟疑了一下,红着脸说:“能不能借我些钱,我有点急事。” “好啊,要多少?” “五块钱,够我坐车回家的就行。” 齐玉儿掏出五块钱说:“你怎么不去书店看书了?我又看了一遍红楼梦,没有凤阿娇这个人呀?” 这丫头还当真了,我来不及内疚,抢过钱,向着车站边走边说:“过几天去书店还你。” 我跑到家里,打开防盗门,不由呆住,家里还是几天前我离开时的样子,到处一片狼籍,显然阿娇没来过,或者是来过看到这个可怕的场景吓走了,再或者是知道我发生了意外去找我了。 我的大脑瞬间短路,阿娇不在我家,也不在学校,两天了,她会去哪里?莫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我心里都是不好的想法,又不敢在家里久留,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几本常看的书,刚要锁门下楼。 齐玉儿似乎从天而降般站在门口,笑着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已经从我身旁挤进了屋里。站在玄关,她尤如看了一部恐怖电影一样大叫:“你家里进贼了吗?” 我点头说:“不是贼,是强盗,赶快走吧,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 齐玉儿定了定神,把一把椅子扶正了说:“怎么了,你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呆了?得罪了黑手党啦?” 我说:“女孩子太好奇不好,你不在医院陪病人,跟踪我干嘛呀?” “我就是好奇嘛,看你鬼鬼祟祟又急急火火的,就打了辆车跟了来,告诉我,你遇到什么麻烦了?”齐玉儿一副过路英雄的气概。 我说:“我们只是认识,连朋友都不是,我不想连累你,快走吧,我也得走了,晚了就走不掉了。” 齐玉儿不以为然地坐到了沙发上,气定神闲地说:“你不当我是朋友,我当你是朋友行不行?说说看,你惹谁了,我也许能帮到你。” 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口气竟然这样大,我感到很无奈,但也很感动。我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事真的和你无关,你别问了。” 她见我不把她当回事,笑了笑,开始给我收拾房间。我心里像揣了团火,急得头冒冷汗,伤口浸了盐般地疼痛。 我得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吓跑,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我把这几天自己的凄惨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我认为这已经超越任何女孩子的承受能力了。 齐玉儿果然被吓到,我看到她的手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我拦住她说:“侯华知道我跑了肯定会和孙发财找到我家里来,孙发财就是一个流氓,惹不起咱躲得起,大姐,这个家我不要了,你也别收拾了,快走吧。” 她直起腰,轻轻撩起额头一绺秀发淡淡地说:“你躲得一时能躲得一世吗?” 我说:“我在大都还有两个心事没有了结,完了后我会永远离开这里,我再也不会到这个城市来了。” “那你到别的地方再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还接着躲?你又不是蜗牛,总有一天会无处可躲的。”齐玉儿用和她年龄不相符的语气说:“天一,你说我们只是认识,不错呀,你只当和我认识,可是我却对你一见……如故,我感觉你是一个能干一番事业的男人,也是值得信赖的男人,从那天我把名字告诉你的一刻起,我就把你当朋友了。男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勇于面对,我们没有蜗牛的壳,但我们可以把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锤炼成坚硬的壳,任凭世上枪林弹雨也不用怕,对不对?” 甘罗十二岁拜相,干的都是安邦治国的大事,自古以来一个人的见识是不能用年龄来衡量的。齐玉儿的年龄和她的思想有很大的差距,后来我知道了她的身世后才明白,她只所以有胆有识,是和她从小受的教育有关。 我叹了口气说:“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我一个外乡人,无权无势,有理无钱,犯不上和一群流氓拼命。” “拼命岂不便宜了那帮垃圾,他们的命不值钱你的命就主贵了,不用拼命,拼智慧,我们就在家等着,看他们能怎么着。”齐玉儿端详着被她收拾得整洁明亮的房间说。 我急了,问她:“你爸是公安局长?” “我没爸妈,从小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齐玉儿平静地说:“爸爸在我一岁那年见义勇为去世了,妈妈在我五岁那年患乳腺癌病故,十岁时没了爷爷,十五岁奶奶过世,怎么样,我的命苦吧?” 我师父给我讲过,世上有一种人是终极运,命数不在九世轮回之内,这种人汲天地精华,纳父母精血,只有生扶她的人没有克剥她的人,她也不受囿于善恶因果,如果家有至亲,逢五必克去一人,二十五岁之前不能成婚,否则配偶必亡。这种人如果摇金钱卦,男的摇出的永远是乾卦,女的摇出的永远是坤卦,你如果有幸遇到,让她摇三卦测试,三卦如果都一样,今后永远不要给她占卜,因为那是徒劳,她的运数易经揭示不了。 师父还说终极运的人火炼不焚,入水不沉,百毒不侵,体有异香,而且寿限极长,死后肉身不腐。 我想齐玉儿莫不是终极运的人,生克父母,五年伤一亲,处乱不惊,尤如经历过几世几劫洗礼。我走近她,果然闻到一种从未嗅过的暗香,我找出铜钱想让她摇三卦试试。 这时防盗门被敲响了。 《易经-雷地豫》卦辞。彖曰: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我以前读此卦时,不懂明明是一个天上雷声轰鸣,大地涌动,万物都有秩序生长的卦象,为什么会和出兵行师有利建帝王大业联系在一起。当我经历了很多后才悟透其中的禅机:用大道理讲小人生更容易使人明白其实天地日月与人事人心都一样,顺则昌,逆则衰,世上本无祸福,都是世人根据自己的意志假想的。雷则刚,地为柔,刚应契合有利事物运行,顺其规律才可天地安定,心安理得。祸事临头俯下身子便会看到福在脚下。 我和齐玉儿的认识不是机缘巧合而是天地作合。师父给我讲卦时就曾说过,两个人只所以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为这两个人气息相通,虽隔千山万水也挡不住人们去找寻和自己一样气息的脚步,离得越近交融意念越强,这就是感应。我不能确定自己和齐玉儿都是同时感应到了对方,但她的到来,注定要带给我一些改变,让我坚信世上有些东西不是用任何理论可以解释清的。 第十六章 我在想象侯华一干人等如黑白无常鬼一样站在门外,脸上便有了寒意。我看看门口,又看看齐玉儿,她的淡然让我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我开开门,小雅手里拎着个袋子望着我:“天一,你干嘛呢?这么半天才开门,哦,你的头怎么了?”我看看她身后,再没有别人,心从半空中放了下来。她看到了齐玉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叫了声小雅姐,没等我介绍,齐玉儿笑吟吟地伸出手去作自我介绍说:“我叫齐玉儿,周天一的朋友。” 不知是敌是友,齐玉儿脸上竟然一点的犹疑都看不到,泰然自若的令人惊讶。 “金小雅,天一的姐姐。”小雅优雅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对我说:“天一,我去市局上了一星期的课,昨天刚回来就听说你的事了,恭喜你。” 我疑惑地问:“恭喜我?” 我过了五天地狱生活,又险些命赴黄泉,现在正准备逃亡,值得恭喜吗? “是啊,你是一战成名,你把孙发财的事算准了,名声也出去了,知道我给你带什么好消息了吗?”小雅递给我一个公文包说:“这是我学习发的纪念品,送给你了。你收拾一下吧,车在下面等着,市局的周副局长请你去给他看看风水。” 我怔怔地看着她,尤如做梦一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她:“你说什么?我现在名声在外?” “是啊,王伟向周副局长推荐的你,把你都吹成诸葛亮再世了。”小雅用手抚摸着我头上的纱布说:“这是怎么了,才一周没见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偏了一下头躲开她的手说:“没什么,不小心摔的。”我不想把真相告诉她,没理由再让她为我担心。 我不要什么名声,只要安稳的每一天。我摇头说:“我不去。” “为什么?是不是怕你这副形象不雅观呀?不要紧,一会去商场买顶帽子戴上。”小雅说。 齐玉儿笑了:“再戴上帽子就活脱是一个沙特王子啦。” 小雅也笑了,催着我下楼。孙发财这样一个地痞流氓已经把我整个半死了,现在又来个公安局长,我算准了还差点小命不保,如果看走了眼,那还不得让人拿枪把我崩了。 可是我又突然想到了邱宇,我想认识一下公anju长,说不定能帮一把那些民工弟兄。 齐玉儿也劝我:“去吧,说不定是个机会呢?别看周正虎是个副局长,他在大都跺跺脚半个城都得di震,以后谁再敢为难你还不得掂量掂量?” 我把罗盘易经还有那本奇门遁甲全装进小雅给我的包里,准备下楼。楼梯上传来一阵噔噔地脚步声。 孙发财带着小四等人堵在了门口。 我们要出去,他们要进来,十几个人全卡在了玄关处。小雅问:“孙老板,来谢天一也不用带这么多人吧?” 孙发财以为小雅已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尴尬地说:“小雅也在呀,哦,是的,我要好好感谢他。” 齐玉儿小声问我:“是你说的那个垃圾吗?” 我点点头。齐玉儿脸上涌现出灿烂地笑容对孙发财说:“孙老板,还那一万块钱的欠条来了是吗?” 小雅不解地问:“什么一万块钱?” 孙发财瞪了我一眼:“拿钱出来,欠条给你。” 小雅看出了苗头不对问我:“天一,怎么回事?” 齐玉儿见我还想息事宁人,抢先说:“这个孙老板说天一算得准是因为使了法术,让他破了财,非逼着天一给他写了一张一万块钱的欠条。” 小雅用征询的目光看我,我无奈地点点头。不是我怕孙发财,井泥不食,不屑于争,我不想和这样的无赖纠缠。 “孙老板,你腰缠万贯连这样的钱也下手啊,我可真看走眼了。”小雅戏谑说。 齐玉儿见小雅还给孙发财留面子,有些不满意,冷笑说:“人家是求神不磕头,转身摔跟头,你是求神磕破头,事罢偷灯油。孙老板,别说他给你算准了,就是算不准也不用这么欺负人吧,大家都在大都混,今天平安也不能保证明天无恙,谁都有三长两短的时候,何必过河拆桥呢?” 孙发财正脸白一阵红一阵恼火呢,见齐玉儿也来奚落他,目露凶光说:“你算哪根葱,轮得上你说话吗?” 齐玉儿并不惧怕,微笑说:“我不是葱,周正虎在你眼里也不是葱吗?好狗不挡道,闪开。” 孙发财听到周正虎这个名字,愣了,看看正义凛然的齐玉儿又看看小雅,收敛了许多。小雅说:“她是周局的外甥女,来请天一给周局看风水的。” 我和齐玉儿齐齐看小雅,小雅得意地偷偷笑了。 孙发财彻底无语了,默默退了出去,等我和齐玉儿先走出去,他悄悄把小雅拉住,小声问:“小雅,周局的外甥女和周天一什么关系?”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把欠条还给他不就结了吗?”小雅说:“天一这么老实一个孩子,你欺负他干嘛,他头上的伤是不是你干的?” “这个……不是,小雅,这里面有个误会,我也不想讹他,都是姓侯的那个丫头出的损招,晚上我摆一桌,你把天一叫和周局外甥女叫上,我得把这事说开。” 小雅不置可否地甩开他,追上我们,上了等在楼下的轿车。 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我看到了两个女孩子的精彩表演,不由心声感慨,恶人还须恶人磨,两个女孩一唱一和,竟然把不可一世的流氓吓个半死,说到底还是权力的作用啊。 齐玉儿在车上笑得很开心,她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子,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到曾经过的那些伤痛留下的痕迹。一个人做到举重知重易,要想做到举重若轻,没有很好的修为真的很难。齐玉儿做到了。 我很担心如果孙发财知道齐玉儿并非周正虎的外甥女,会老羞成怒,找她的茬,那个流氓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我问小雅:“你怎么说齐玉儿是周……”小雅捏了捏我的手,悄悄指了指司机,不让我把话说下去。 齐玉儿天资聪慧,轻笑说:“怕什么,没有高官做亲戚还没有高人做靠山吗?天一现在是大师级的人物了,谁要敢太岁头上动土,使个法术让他生不如死。” 司机在前面笑,有些轻蔑。 小雅问:“齐小姐在哪工作?” “什么小姐,我是丫环身子小姐命,你叫我玉儿吧,我在新华书店工作。”齐玉儿调皮地把头靠在我肩上说:“我从小孤苦伶仃,周大师,你以后保护我好不好?” 小雅瞅着我笑:“又来一个投怀送抱的,你别是帝王身子帝王命吧。” 我被两个美女左右夹着,很是拘束,脸一红说:“小雅姐,先把齐玉儿送书店去好吗?” 齐玉儿身上的香气动人心魄,我又想起终极运的事,有机会一定要给她好好测一下。 周正虎家是一座两层小楼,在大都市,能住这样房子的人不多,非富即贵,非官即商才能住得起。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了一种阴森气,院子不大,栽满了绿植,一棵粗壮的广玉兰已经遮天蔽日,广玉兰的旁边竟然还栽了两棵葡萄,枝蔓丛生,一直爬到二楼顶,把小院盖了个 严严实实,葡萄的叶子已经落了,如果是夏天,这院子可够阴凉的。 走进宽大的客厅,也到处可见绿色盆栽。一个身材中等却很肥硕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看到我们只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小雅谦恭地介绍说:“这位是周局长,这是周天一。” 周正虎指了指他身旁的座位说:“唔,坐吧,你也姓周?” 小雅说:“是啊,你们是一家子呢,周局,嫂子呢?” “她拉着王伟去打麻将了,唔,你也坐吧。”周正虎不怒自威,放不下公安局长的架子,也难怪孙发财会怵他。 师父说,宦海沉浮是非多,市井来往有真我。他说我的性格不适合周旋于官场,让我今后与官场人物打交道要万分小心。可是现在我已经身不由己了。 “周天一,唔,听着这个名字像是风水先生,你年龄不大吧,什么时候开始学易经啊?”周正虎的声音像是作报告。 我做直了身体说:“易经不是学而知之,而是悟而知之,这门学问,三分在学习七分在天赋。” “唔,你是说你天生不凡?”周正虎目光阴沉。 在自己家里装什么深沉啊,我是你请来的客人,不是你的犯人,干嘛一副敌视的样子。我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雅看我一点不知顺和,插话说:“周局,天一年轻说话冲,你该批评的不用客气。”说完向我递了个眼色。 周正虎脸色一缓说:“不怕的,我年轻时也是这脾气,小雅,你去超市买些菜,一会儿在家里吃。” 小雅明白这是让她回避,马上应承着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客厅里顿时没了生机。周正虎竟然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拉着我的手异常恳切地说:“天一兄弟,咱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别把我当外人,我知道你是得道之人,法力无边,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受宠若惊,差点没跳起来,好不容易才掩饰住惊慌说:“周局长,你过誉了,我可不敢当得道两个字,有话你请讲,我尽力而为。” 周正虎调整了一下情绪,给我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我听完后差点没昏过去。 一生干净清白,没有任何秘密的人,可以坦荡见天日,心有恶业,藏污纳垢的人,闻风怕草动,天黑盼天明,却又最怕见阳光。周正虎是后者,他藏了这个秘密五年,惶惶不可终日,也积郁了一心的病魔,如今我知道了,便做不了心底坦荡的人,因为要为他担当恶业。 五年前,周正虎还是刑侦处长时,大都市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一家五口,老的六十岁,小的八岁,被人杀害,上级限期一个月破案。周正虎是专案组组长,他深知这个案子影响巨大,压力也异于寻常,破了案可以立功受奖升官擢职,破不了案不仅要承受各方的指责,还意味着前途的终结。他是玩了命的找线索,分析案情,调查取证,可能是他的点儿太背,离最后期限还剩三天,仍然一无所获。 这时候,他顺捎抓了一个流窜犯,那时他的一个手下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他用这个流窜犯顶包。他一时失智,竟然同意了。在他和那个手下的精心策划下,对那个流窜犯实施了非正常手段审讯,屈打成招,总算结了案。那个流窜犯稀里糊涂送了命,他也因此受到了上级的嘉奖,并在一年后坐上副局长的位子,那个手下从此成了他的心腹。在他的安排下,那人慢慢干上了派出所长。 事情到这里本来是天衣无缝,皆大欢喜,但是谁知道,从此那个人处处以功臣自居,不仅在他面前吆五喝六,没大没小,还以他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今年上级要对局领导进行调整,他有希望转正,可是那人这时又跳了出来,要进局机关,而且想当经侦处的处长,并且威胁他如果不成就把那件事抖落出来。心腹成了心腹大患。局里各部门车马炮都摆得好好的,哪还有活动的余地。他根本无法满足那人的要求,所以他现在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周正虎最后恶狠狠地说了句:“我恨不能杀了他!” 周正虎没说那人的名字,我猜应该是王伟。 人的心里正和邪本来是各居左右,正旺则邪衰,为人便行正道,邪盛则正弱,为人便常邪恶,如果邪占了正位,心里满是恶念,这人便无可救药的成了完全的魔鬼。周正虎现在心里的邪恶正慢慢挤占着正的位置,如不及时调理,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十恶不赦之徒。 周正虎问我:“天一兄弟,你可有什么方法破解?” 人作恶,天不容,这样的事怎么可以破得了!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果甩手而去,他也会杀了我。 我很后悔临来之前没摇一卦,如果卦里告诉我周家此行是如此的凶险,我宁愿亡命天涯也绝不会来趟这汪污水。 世上没有后悔汤,只有解毒药,我只能试着为周正虎施药解毒了,帮得了帮不了他我不敢说,我得先自救要紧。除此之外,我还有其它的路可走吗? 《易经-泽水困》彖曰:困,刚掩也。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只所以出现危险,是阳刚被阴柔遮掩。但即使如此,只要是正人君子,身处逆境也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坚持走正道,不因处险地而随波逐流,就可以化险为夷。 我算看明白了,周正虎和王伟都不是什么好鸟,草菅人命,争权夺利,干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周正虎把他的秘密告诉了我,如果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成为他两人斗争的牺牲品,我虽然年轻,但通过这一年多的历练,人情世故多少还是知道的,尤其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使我懂得了社会的复杂,人心的险恶,想洁身自好是不可能了,只能见招拆招吧。 我先让周正虎摇了一卦。我要通过卦象看他的运势如何,如果不可救药,我得早做打算。还好,他的卦凶是凶,但并无血光之灾,可是卦里也显示,他应该守正,就是保持中庸,不要局长的位子才能无咎。可是他这样的官迷,又岂肯拱手让出到手的局长宝座呢? 我思忖着该如何劝他。 他见我沉思不语,问道:“卦上怎么说?”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要了他的八字,用奇门遁甲又排了一回盘,然后边拿出罗盘放在房子中央摆弄边继续想对策。他紧张的团团转,又不敢打扰我,表情甚是滑稽。 我看挨不过去了,只好收拾好道具说:“五不遇时龙不精,号为日月损光明。时干来克日干上,甲日须知时忌庚。奇与门兮共太阴,三般难得总加临。若还得二亦为吉,举措行藏必遂心。” 他听得如坠云雾之中,满面的疑惑:“什么意思?你能说得明白些吗?” 我解释道:“你命里有大运,也有大灾,每逢好事上门,坏事也相伴而来,你本是得时得地,可得飞黄腾达,但生门休囚,尚未到锋芒毕露时,所谓早一分则败,晚一分则吉,懂得行藏才会诸事遂心。” 第十七章 “唔,你是说局长这个位子我现在还不能坐是吗?” “再等三年罢,这三年里每年做一桩善事,助学赡老,扶弱济贫,可消抵你之前的恶业,如照做则遇事吉,谋事成,老而安。”我指着他的院子说:“你命属阴水,缺真阳之气,把院子里的大树和葡萄砍了,把这个客厅的窗户改大一倍,卧室要向阳,另外,你的办公室也要向阳而且最好是用大窗。” “唔,这些都好办,可是再等三年,我岂不是要放弃现在的大好机会?三年后我年龄上没有优势了,恐怕到时无法转正了。”周正虎怅然若失。 我劝解他:“世上的事从来就是有得便有失,有赢便有输,有幼便有老,道家讲‘生者寄也’,人生不过是寄存在尘世上的一个物件,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最终都逃不掉一个生死轮回,何必贪恋虚无缥渺的东西呢?” “唉,天一兄弟,你不在名利场中,不知其中滋味啊。”周正虎慨叹道。 我说:“人不求名夕阳远,求得虚名近夕阳,这是名,稻粱本为养生物,休为粒米动刀戈,这是利,想明白了这些,名利这东西也不过是口袋中的空气,你自以为袋中满满,伸手一摸却是空空如也,人生什么都重要,又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做一个自由自在佛。” 周正虎频频点头说:“天一兄弟,你这么年轻竟然有这样深的见解,很是难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如果五年前认识你就不会做那件蠢事了。” 五年前?我暗笑,五年前我不过是懵懵懂懂一少年,认识我又有何用。世间事没有早晚,只有放得下放不下,如果事事放不下,早晚都不得净业。 电视里正在播《三国演义》,主题歌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杨慎的这首临江仙写得真好,一首词就把乱世三国全囊括了。我说:“这个歌唱得真不错。”我想和他随便聊聊,看看能不能把话题扯到孙发财的工地上去,我要借机把邱宇的事捅给周正虎,我想他一定能帮上忙。 周正虎并不关心电视剧,看着我的脸问:“有没有法子破解?比如做法事?花多少钱都行。” 我摇摇头:“做法事是除魔驱邪,法事怎么能驱得了心魔?这事不是一朝一夕都消解得了的,我们俗语说,一次错十次改,急则生祸,不可病急乱投医。” “唉,一朝失足十年恨哪。”周正虎长叹一声,脸上是深深的痛苦和绝望。 没有五年前那次急功近利,你岂能那么快坐到副局长的位子上去?没有副局长的位子哪有今天的再次升迁?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得到了,已是枉得,现在只是还回去罢了,何必耿耿于怀?我想他未必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利欲蒙眼,不愿去想而已。 这时,我听到他的院门响了,有人进来。他拍拍我的手,一脸的杀气说:“天一兄弟,今天的事,利害关系你是明白的,就到此为止,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有时间我们再聊,你记住了么?” 我连忙表白说:“你放心,做我们这行的有规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出得此门便是陌路,我不会记得你跟我提起什么。” 他点头:“唔,那就好。” 正说着,小雅提着许多菜走了进来说:“周局,我听说你的辣子鸡做得是一绝,我专门买了只本地小鸡,一会给我们露一手吧?” “唔,好啊,你去厨房准备好,一会我亲自下厨,给天一兄弟做几道好菜。” 小雅很高兴的进了厨房,周正虎看着她的背影说:“这丫头不错,我一直想认她做干女儿的,你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我给你们做个媒?” 我懂他的意思,这是在笼络人心呢,还是怕我把他的秘密露出去。我知道小人常戚戚这句话,想彻底打消他的顾虑是不可能,事关生死的大事,谁会轻易相信别人? 我笑笑说:“我有女朋友了,不过我认了她做姐姐,小雅姐对我有恩,你放心,如果她做了你干女儿,我会像对她亲爸一样对你。” 周正虎稍稍放下心来说:“这样也好,那以后我不叫你兄弟了,就叫你天一吧,我得送你件见面礼,这里有个bb机,你拿着,我们今后联络方便。” 周正虎从电视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bb机递给我,是双排汉显。我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再三推辞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大都朋友很少,用不到这个。” 周正虎唬起了脸说:“这叫什么话?我们以后不是朋友了吗?别跟我客气,拿着。” 我还是不敢拿,父母从小就教我,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要想问心无愧,先得心底无私。收了他如此贵重的东西,那以后我还怎么做到与他泾渭分明? 小雅从厨房出来,看到我在推让,走上前,把bb机接过来说:“天一,周局把你当自己人,你也不要见外了,拿着吧,你干这行没有个通讯工具也不方便。” 她哪知道这份礼物的深意,不由分说塞到了我的包里。 在周正虎家吃完饭,周正虎说要与小雅谈点事,让我先走了。我也没有多想,包里揣着他送我的bb机,像揣了颗炸弹一样离开了他的小楼。走在街上,夜风拂面,寒气逼人,我裹紧了外套。刹那间忽觉得不妥,周正虎和小雅两个孤男寡女在家里,小雅会不会出什么事呢?我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心情郁闷起来,但是想想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叹了口气,快步走向一个电话亭。 小雅的事不需要我担心,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孩,我该担心的是阿娇,我觉得自己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没见到她了,她怎么样了呢?我给她的宿舍打电话,这么晚了,我想她应该回学校了。 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整个宿舍的人都不在。 我站在电话亭里发呆,等了一会接着打,还是没人听电话。我拨男生宿舍的电话,想让我的室友乔好运去帮我找一下阿娇。乔好运听到我的声音很激动,我们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他前程似锦,我是落魄潦倒,强烈的自卑感让我从不愿去见他们,当然他们也找不到我。 “天一?是你吗?真是你?这段时间你死哪去啦?我们想死你啦——平阳,天一来电话啦?”乔好运不容我说话,在那边大喊大叫。他喊叫让我有了温暖的感觉,眼睛不由得湿了,三年同窗,三年室友,每分每秒都已经深深烙进了记忆了,美好的情感是不分身份地位的,如果我现在是一个乞丐的话,我相信他们仍不会从记忆里把我抹去,仍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大喊大叫,热情如故。 李平阳的声音:“天一,你小子太不仗义了,一走就玩消失,害我们天天给你烧香,还好,你终于显灵了,你现在哪里?” 我说:“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去找一下阿娇。” “这个没问题,你来学校门口等着,我们都想你了,要见你一面,不过,别忘了买二斤猪头肉,哈哈……”那边挂上了电话,大概是怕我推脱不去学校见他们。 我也想他们。我扔下话筒,朝学校的方向快步走去。 自从被逐出校门,我这是第一次回学校,走近校门口,看着门楼上“大都师范大学”那几个镏金大字,恍若隔世。乔好运他们不知是如何买通的保卫,都已经站在那里等我。我没有看到阿娇。 乔好运冲上来抱住我,狠命拍我的后背,李平阳围着我转圈,郭民生呲着牙傻笑……然后我们所有人都紧紧抱在一起,全是不隔心的兄弟。自从离开学校,我的心就上了一把锁,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能恢复少年的纯净天真。 学校不远处有一家小饭馆,李平阳提议说:“喝酒去,今晚不醉不丈夫。” 我问:“阿娇呢?见到她没有?” “天一,你小子不地道了吧,重色轻友啊,我们兄弟在一起,不要提女人。”乔好运说:“是不是不为了找阿娇就不来了?” 我面露失望:“你们没去找阿娇?” “当然找了,她还没回来,等我们喝完酒再说,走,别扫兴。”郭民生说。 不是我要扫兴,见不到阿娇,我根本就提不起兴致。我想回家看看,也许她在家等我呢? 我说:“这样吧,我们买些猪头肉,去我家喝去,喝醉了就不要回学校了。” “什么?你在大都有家了?那还愣着干嘛?走,抄他家去!”乔好运喊道。 于是众人浩浩荡荡杀到我家里。 进了小区,清冷的月光下,我看到小区的石几上坐了一个人,长发披肩,紧裹风衣。我的心一紧,忙跑了过去,我想一定是阿娇在等我。 走近前才看清,是齐玉儿。她看到我,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跌倒。她揉了揉腿说:“坐麻了。” 我扶住她,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齐玉儿活动了一下腿脚说:“我散步路过这儿,想顺便来看看你头上的伤好些了吗,见你没回来,月光又这么好,就坐了会。”说着她打了一声很响的喷嚏。 她在撒谎,我猜她应该来了好长时间了。那么阿娇肯定是没回来,要不然她们是能碰上的。我的心一沉,不由着急起来,心情也变得忧虑,我埋怨地说:“这么冷的天,你竟然坐在石头上,你看感冒了吧?去我家暖和一下,我给你找点板兰根喝。” 她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既然看到你了就不用去你家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注意休息。”乔好运他们围上来:“天一,介绍一下,这个妹妹是谁呀?” 我吱唔着不知该如何介绍她。齐玉儿看到这么多人,诧异地问:“你们是谁呀?” “我们是天一的同学,上他家喝酒来了。” “我是天一的女朋友。”齐玉儿不假思索地说:“天一,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先回家,我去饭店叫外卖。” 齐玉儿一点都不见外,俨然女主人,转身施施然向小区门口走去。 李平阳捶了我一拳说:“行啊你,有家有女人,还有个千娇百媚的阿娇,你把我搞晕了,到底谁是正宫啊!” 我尴尬地笑笑,把包和钥匙交给他说:“你们先上去,我去买酒。”说着快步追上齐玉儿。我得把齐玉儿支走,那帮同学个个吊儿郎当惯了,我怕一会儿齐玉儿下不了台。 “玉儿,你回去吧,我去买菜。”我说。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家里没个女人照应着,等会儿你们都喝大了怎么办?你去陪他们,这事还是我来吧,记着把板兰根给我冲好就行了。”齐玉儿淡淡地笑着,月光下,笑容如花般圣洁。 我说:“我女朋友可能会回来,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有女朋友,她叫阿娇,也在大都师范大学读书。” 齐玉儿停住脚步,仍然笑着说:“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啊,等她来了我再走。” 这回轮到我诧异了:“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 “给你收拾房间我看到了嘛,很多女人用品。”齐玉儿淡定地说:“你回去陪客人,我很快就回来。” 齐玉儿的背影消息在转角处,一个从小就缺少父母亲情的女孩,却有着别的女孩没有的温情和慈怀,我很钦佩她的处世态度。我想既然她把我当成好朋友,我也要像对一个亲人那样去关心呵护她。 回到家里,乔好运几个人正在胡吹海侃,郭民生捧着从我包里翻出的易经在看,见我回来,他说:“天一,给我算一卦,看我能不能留校。” 他家在甘肃,从上大学起就不想再回去,所以学习非常用功。他认为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才能有糖吃,所以学习成绩优秀,为人处处谦卑,尊敬师长,常做好事,早入党,当班长,该努力的他都努力了,该争取的他都争取了,如果学校有一个留校名额,那肯定是非他莫属。 我说:“还是不算的好,卦上的示意会让你无所适从,顺其自然吧。” 乔好运他们一听算卦,也来劲了,怂恿说:“算一卦,天一给他算一卦。” 我被吵得没辙了,只好给他测了一卦。他摇卦很虔诚,每一摇都是双目紧闭,口中默念我教他的仪规,他做事一向是一丝不苟。我一写完卦就看出这卦不好,他摇出的是《渐》卦,问事业,官星为用神,子孙爻持世,世克应,求官无着。不用再往下断了,他留校的希望为零。我看看他,他眼里满是期待地看我,所有人也都在等我揭开谜底。我不忍心把结果告诉他,心里纠结得难受。 我再三看卦,希望能找出利好,但是没用,原神伏吟,忌神大旺,处处是凶象。不光不利事业,也无财运,卦象示意他毕业后会有一番挫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连工作都找不到。 若是为不相干的人占卜,不管吉凶,我把卦的指示说明白了就成,可郭民生是我的同学,他又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我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一时迷失心智,酿成大错。为人指点迷津的是易经,但若要解人心结还得是卦外的工夫。我得承认自己远没达到可以替人消解心魔的高度,所以只能逃避现实。我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多了,于是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说:“时间太晚了,天地混沌,卦象不清,改天早晨我们再测吧。” 众人起哄说:“你该不是和天桥下面那些江湖骗子一样吧,只会蒙人,来真的就不行了。” 我讪笑着去收拾餐桌。 郭民生跟过来说:“天一,是不是卦不好?没事,有话你直说,我不介意的。” 我说:“你瞎想什么呢,八卦讲得是洁静精微,洁是心里干净,静是环境安静,精是断卦精准,微是注意时间细节。十二个时辰里,戌亥子三个时辰正是天地混沌,阴阳交接之时,卦是不准的,所以我不能把模棱两可的卦象告诉你。等哪天你有空,你自己来,我帮你好好测一测。” 在易经里,洁静精微并不是如此解释,而占卜的忌时除了子时是阴阳交接天地混浊不可占卜外,其它时间都是可以的。为了不让郭民生陷入绝望之中,我只能篡改经义,假传圣旨了,好在他不懂易经,可以蒙混过关。 有些事,你明知是错的也要去做,违心不违理,善意的谎言应该不算积了恶业罢。 第十八章 《易经-水地比》初六爻辞说:有孚比之,无咎。有孚盈缶,终来有它,吉。这个卦本身就很意思,上卦为坎,下卦为坤,天上的水降落到地上,地得水而丰盈,比者,辅也,所以此卦是亲密比辅,忠诚相依的意思。什么样的人能得到水的滋润比辅?守正诚信的人。我知道很多人是不信易经的,还有一些是信吉卦不信凶卦,谁都喜欢听好话,连动物都喜欢奉承,要不然就没有拍马屁一说了。最常见的是很多人拿占卜当玩笑,开口就是:“给我算一卦试试。”买鞋子可以试大小,吃菜可以试咸淡,找女朋友可以试投不投脾气,惟有占卜,不可以玩笑待之。很多找我占卜的人,叨着烟就要摇卦,这还是好的,还有人上完厕所手也不洗就要求卜事,真是岂有此理。易经讲不诚不占,你对她不诚心,她对你没爱心,以诚相待,不仅说得是对人,对世间一切都适用。 有人占卜出来的卦不准,会迁怒与易经或是占卜者,他没有检讨自己在摇卦的一瞬间是不是做到心无杂念。易经预测讲的是磁场对接,你求南却在心里想着北,或者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准确的信息怎么传递得过来?师父教我占卜时首先教我的是占卜的仪规,就是礼仪。这个仪规是与八卦一起从远古流传下来的。社交场所两人相见还要用干净的手去相握呢,何况你是对一部中国的圣经。古人占卜的礼仪比现在甚之,禁三天房事,吃三日斋饭,然后沐浴更衣,净手焚香,这是何等的虔诚!现在没这么诚恳了,但对易经最基本的尊重还是要的,洗干净手,衣着整洁,心无旁骛不难做到吧,做到了这些你再去见为你指点迷津的圣经,才能塌实。 我知道郭民生的态度是认真的,所以他的卦没有疑问,我不告诉他是为他好。世人做事都想预先知道结果,可是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解题过程,一道道难题摆在面前,当你不知道结果时,不管末了达到目的与否都会耐心去做功课,可一旦知道了结果,有几人还有信心埋头解题的?为什么常常会有人自杀?就是因为他看透了结局,对结局绝望,所以就放弃了享受解题的过程。西方有一句谚语“上帝向你关上一道门,就会在别处给你打开一扇窗。”这和易经讲的“否极泰来”是一个道理,我坚信也有一扇打开的窗户在等着郭民生,只要希望不灭,他总会找得到。 我现在能做到的不是给他结果,而是不粉碎他的希望。 齐玉儿从饭店里买回了很丰盛的饭菜,还有两瓶二锅头。乔好运接过她手上的一个袋子,撑开看了一眼说:“玉儿,怎么还买牛奶呀,真细心,怕我们喝大了解酒的吧。” “天一的头受伤了,他不能喝酒,给他买的。”玉儿边找盘子分菜边说。 乔好运一把将我头上的帽子扯下来说:“受伤了?装的吧?”当他看到我头上的纱布时,顿时瞪大了眼睛:“我说呢,还没到冬天,怎么弄了顶帽子戴上,天一,怎么回事?是不是让人打的?谁干的?弟兄们给你报仇去!” 所有人都上来关心一番,然后是附和着要为我报仇。 头上没了帽子,我感觉到有些疼,赶紧重新戴上帽子,说:“我自己摔的,找谁报仇去?言归正传,开始吃饭!”关心的话可信,报仇的话也未必是假的,但一帮书生,大话唬人呢,我估计见了小四那样的流氓,还能站直的没几个,什么邪不胜正,那是大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亐才是处世哲学,我究竟是在社会上混了一阵子的,比他们更懂得世态炎凉。 我将玉儿拉到书房,把一杯热的板蓝根递给她说:“谢谢你,我现在手头上没钱,等有钱了再把你今天花的钱还你。” “还什么还呀?有这份心哪天请我去四川吃正宗的川菜吧。”齐玉儿嗔笑道。 峨嵋山也在四川,总有一天我要去的,只是不知道陪我去的那个人会不会是齐玉儿。 那一夜,乔好运他们在我家里喝了个天昏地暗,其间齐玉儿又到二十四小时店里买了回啤酒,我因为头上的伤,滴酒未沾,但也陪他们到凌晨。大学生在学校里压抑的太久了,一出校门就如出笼的鸟,疯得不行,连郭民生这样没酒胆也没酒量的人都喝麻胡了,齐玉儿见他们闹个不停,我又不便阻止,就与他们一人干了一瓶啤酒,把所有人都灌趴下了,然后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把他们安置好,齐玉儿让我先歇着,自己动手收拾房间。我已经乏累得不行,也没想她睡哪儿,只嘱咐了一声:“先睡吧,明天我收拾。”就昏昏然睡着了。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了,齐玉儿刚从外面买了早点回来,放下早点偎到床边,把手伸到我的被窝里调皮地说:“外面真冷,借点热气暖暖手。” 我见她一身的寒气,问:“你是刚起床还是一夜没睡?” “呵,你们这堆大男人把床和沙发都占着呢,我往哪儿睡呀。”齐玉儿微笑着说。 我又感动又歉疚,说:“我起来你躺一会吧。”她用身体压住我,“不用,你躺着,我暖和一下行了。”我犹豫了一下,在被窝里攥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她用好看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把头伏在我胸前柔声说:“天一……抱抱我好吗?”一股令我心旌摇动的清香袭来,我不由有些迷醉。我把胳膊伸出来,轻轻揽住了她。睡在我旁边的乔好运已经醒了,也伸出手来说:“我也要抱抱。”齐玉儿脸一红,挣脱我说:“醉鬼们,都起床吧,早点要凉了。” 齐玉儿帮我们盛好粥,自己先走了。 乔好运他们匆匆吃完饭要回学校,我叫住郭民生说:“到了学校,见到阿娇让她call我。” 郭民生眨了眨眼睛说:“齐玉儿这女孩对你多好,你还找阿娇干嘛?” “是啊,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哪,左拥右抱,一个千娇百媚,一个温柔贤慧,我妒忌得都想被学校开除了。”乔好运说。 我说:“你们的脑子能不能健康点?都想哪去了,我们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就像我和你们。” “骗鬼去吧,这世上男女之间哪有纯洁的友谊啊,郎有情妾有意,你就别装圣人啦!” 我是好嘴难敌群狼,骂了声“滚吧!”砰地把铁门撞上了。 齐玉儿是不错,但阿娇是我的爱人,我不能见异思迁,更不能始乱终弃。我想,齐玉儿可能只是我生命里的过客,说不定哪天就飘走了,而阿娇不同,我们是要相守一生的,爱情是一个迷魂阵,进去了就出不来,哪怕把性命搭进去呢。 阿娇终于给我的bb机发来了一条信息:“天呐,亲爱的,我想你,你想我了吗?上个周末我回家了,所以没去看你。你好自私哟,怎么自己悄悄买bb机呀?有老婆的没?” 高科技这玩意就是神奇,“嘀嘀”两声,阿娇的心事我就知道了。我把这条信息看了n遍,心里美不胜收。这是我自从配上bb机后的处女信息,这条信息让我激动了很久,一直到我后来换成手机这条信息我都舍不得删除。 我找了个电话亭回电话过去,听到她在那边欢快的笑,我也一天的愁云散尽,脸上心里同时开*花,“娇,我想你,你今晚来家里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天呐,不行啊,出不去,等周末好吗?”阿娇说完又回了一句:“你发大财啦?汉显的哪,得两千多吧?” “请个假嘛,我们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有好多话要给你说。”我说:“我没发财,只是遇到一个财神,他一高兴就送我了。” “今天回家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猜到了她的条件是什么,“娇,什么条件?” “把你的bb机给我玩几天。” 这算什么条件,别说一个pobb机,连爷我都是你的,可是这是周正虎的东西,他说有事要用这个联络我的,万一他有急事找不到我,不好向他解释呀。可是这事又没法给阿娇说清,我沉吟着想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 阿娇格格笑了:“吝啬鬼,就知道你不舍得,给你开玩笑的,我要那玩艺干嘛,算了,别费尽心机想馊点子糊弄我了,给我买件羽绒服吧,天冷了,我都不敢出门啦。” 我的一腔热情慢慢冷却下来,上下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外套,心里一阵子凄凉,是啊,天冷了,我们都该加厚衣服了,可是,上周被孙发财整得差点送了命,一分钱没挣着不说,还有一万块钱的欠条在那无赖手里攥着呢,昨天连请同学吃饭都是齐玉儿花的钱,我是地道地道的桌子缝里舔芝麻,穷到家了,可我这些惆怅又如何能给阿娇说呢?我师父说得没错,要想别人尊重你,你得有钱,要想别人永远尊重你,你得永远有钱。钱这玩艺,搁哪儿都好使,尤其是哄女人开心最离不了。 阿娇见我沉默,说:“天呐,怎么啦?不高兴了是吗?” “没,没有不高兴,你晚上回来吧,我买好衣服等你。”我硬着头皮说。 “就是嘛,我穿得漂亮了你脸上也光彩不是,记住了,我喜欢大红的那种,要鸭鸭牌的哦,那种便宜,才两百多块。”阿娇兴奋的说。 挂上电话,我的手心里满是汗,不知道是因为说了大话心虚还是因为她晚上要回家激动。 我先去商场看了一遍鸭鸭羽绒服的价格,299元,是不贵呀,是才两百多块嘛,奶奶的,这奸商,加一块就是三张,偏偏整个299块。 我看看时间快该吃午饭了,就回家泡了包方便面,热乎乎地扒进了肚里,把止疼药吃了,拎着小雅送我的公文包,去了天桥下面。 已经是十月底了,气温虽然还是昼暖夜寒,但今天是阴天,凉风嗖嗖的,走在街上的人都虚张声势地裹紧了衣服。 天桥下面很多同行都已收工,干这一行的只挣半天钱,中午找地方撮点小酒就回家睡大觉了,下午是没人出摊的,这也是风水行里不成文的规距,科学的说法是上午阳气盛,卦准。我被那件两百多块的鸭鸭闹的,顾不了那么多了,有枣没枣的打一杆试试吧。 我兜着手坐在马扎上,肚子里那点热量有点经不住秋风的侍候,慢慢都散尽了,身上越来越冷。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偶尔有路过的也很少正眼看我,我已经很久没来这儿占地了,没主顾也没人气,有的只是阵阵寒意。 我知道今天这三百块钱很难挣,可是不在这儿守着,连仅剩的一点希望也没了,我想为自己测一卦,看今天还过得去过不去,念头动了几回又放弃了,听天由命吧,我爱阿娇,我努力了,如果我不能做满足她这点小小的要求,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还是没有一单生意,我垂着头百无聊赖地想心事,一辆桑塔纳呼啸着开过去又哧哧倒了回来,吱一声停在我面前,我先看到了小雅,接着孙发财嘴角叨着烟下了车。 “天一,你干什么?你的伤还没好,风吹久了以后会头疼的。”小雅气恼地说。 我看到她和孙发财在一起,心里很是不快,说:“我没那么娇贵。” “哟,大兄弟,在这等谁呢?你不是有周局罩着吗?怎么还跑这儿摆摊呀?”孙发财一脸的嘲笑。 我重又低下头,古人说,宁撞金钟一下,不敲破鼓三千,像他这样的波皮无赖,少搭一句话便少一是非,理他作甚。 孙发财在我面前蹲下,讪笑说:“怎么了,还记我仇呀,走,大兄弟,这么冷的天别在这干耗着了,跟哥吃火锅去。” 我还是默不作声。 “天一,你是不是缺钱啦?可是也不能要钱不要命呀?”小雅对我的关心不是假的,可是我不喜欢她和孙发财这样的人搅和在一块,敌友不分哪。 “缺钱好说呀,跟哥吱一声,我给你,你是小雅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哥还能让你委屈了吗?以前都是侯华那小妖精使得坏,我是上了鬼子的当了。走,你叫上周局的外甥女,哥请你们吃火锅去。”孙发财说着拉住我的胳膊要我跟他走。 我挣开他说:“对不起,我没空,谢谢你的好心了。” 孙发财说:“天这么冷哪会有生意,你在这等不是瞎耽误功夫吗?” 小雅也说:“是啊,天一,跟姐走,你这样姐看着心酸。” “天一兄弟,我说你今天没生意就没生意,要不咱俩打个赌,五点之前这三个小时内,如果你能做一个生意,我给你五百块钱,要没有的话你跟我走,怎么样?” 又来了,我让蛇咬一回,看见蚯蚓都啰嗦,躲还躲不及呢,我头虽然受伤但脑子没坏,再上你当的那真是记吃不记打了。 我说:“谢谢你的关照,我受不起你那五百块钱,我还欠你一万块钱哪,再要你五百就更还不起了。” 孙发财一转身上车把包拿下来,翻出那张欠条,让我看了一眼说:“那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嘛,你还当进真了,我现就在撕了。”说着嚓嚓几下把那张欠条撕了个粉碎,一扬手,让风吹走了。 小雅问我:“天一,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事你千万和姐说,别难为自己。” 我摇头说:“我没事。”态度依然冷淡。 “天一兄弟,我这人虽说有时脾气瞎点,但是对朋友义气,可交,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别记哥的仇啊,走吧,我请客,算给你赔罪。” 他这是唱得哪一出呢?狠起来凶神恶煞,好起来甜言蜜语,我摸了摸还连连作痛的脑袋,摇头说:“你的盛情我心领了,改天吧,我还要做生意呢。” “我就说了今天不会有人来算卦了,你还这么固执,不如这样,你给自己测一卦试试,还按刚才我说的,有一个生意我给你五百块,没有的话咱去喝酒。”孙发财说着摔出了五百块钱,找了块石头压在我面前。 看着那五张老人头,我一下子又想到了商场里那件两百多块的鸭鸭,好吧,既然你缠上爷了,那爷也舍命相陪吧。我想到这儿,捻出三枚乾隆通宝,先占一卦看看再说。铜钱落地,得了一个震为雷卦,变卦是雷地豫,这两个卦单从卦辞看,震卦是雷声大作令人恐惧,但到了豫卦就成了雷息雨落,有利事成的吉卦,而震卦是六冲卦,豫卦是六合卦,我记得师父专门交待过我,遇到六冲变六合的卦,凡求财,只要财不伏不空,便无咎,必是先凶后吉,有惊无险,求财得财,求利利好的好卦。 我心里有了底,说:“好吧,就依你所言,我们就等到五点,五点后见分晓。” 孙发财坏笑着说:“周兄弟,你输定了,来找你算卦的我都给你拦回去,看你怎么赢。” 我冷笑。易经的力量是伟大的,易经预测出的结果岂是你一个凡夫俗子能改变得了的?我坚信该来的他拦不住。 易经是忌淫邪之气的,靠易经的指点为自己谋取不正当的财富,是对易经的玷污,因为易经就是神,敬神才能得到神的佑护,亵渎神灵必遭惩罚,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不要因小节而废大义。和孙发财这次怄气一赌,我赌的不是易经,而是正邪,我要让易经来告诉他,天意不可违这句话。 这个世上对钱清高的人越来越少了,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什么饿死不受嗟来之食,那都是古人教不肖子孙长志气的典故,用在现实社会未必实用,所谓有钱便是天堂路,无钱就是地狱门,有钱的时候不怕走乱坟岗,没钱的时候走在太阳底下都两眼乌黑,什么最撑腰,不是权势,是钱,多少大官鸿儒都拜倒在孔方兄脚下,为了什么?为的是求个腰缠万贯的硬气。我也是烟火俗人,一日三餐之外还要饱暖淫欲,和孙发财这厮小赌一把,赚个度日钱不为罪过。 小雅拿起我的杯子,到旁边饭馆里为我找来一杯热水,“天一,喝点开水,头上的伤没好,别再感冒了。” 我接过来,双手捧着暧了一下手说:“谢谢小雅姐。” 从远处走过来两个女孩子,在我的“周易预测”牌子前停下来说:“周易算卦哎,我们算一卦吧?” 孙发财流里流气地说:“小妹妹,要算什么呀,来,哥给你们看看手相。” 两个女孩子看了他一眼,马上快步走开了。 孙发财得意地笑,“天一兄弟,有我在这儿,你今天没戏。” 小雅叹了口气说:“天一,走吧,别跟他玩了,有小鬼把门,你这生意做不成。” 小鬼挡不住真神,易经告诉我将要发生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我记得师父给我讲过一个关于易经的故事,是说宋代易经大师邵康节的,有一天他闲来无事,就给自己非常喜爱的一个古代花瓶占了一卦,卦象显示这个花瓶在午时会碎掉。他有些纳闷,一个静物,放在那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碎掉呢?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易理何在,心想,我就守着你,看你如何能碎。邵大师就搬了把凳子坐在花瓶前,对着它发呆,眼看到了午时,花瓶一点碎的迹象没有,邵大师想大概是自己的卦错了。这时他老婆来叫他吃饭,连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老婆走过来,看他对着花瓶发呆,拿着鸡毛掸子敲了敲花瓶说:“一个花瓶,你都看了一晌午了,看出什么门道了吗?”话音未落,那花瓶竟然应声而碎。邵大师顿时彻悟,事物的变易过程有时在自身有时是外因,该发生的总是避不开。 时间随着寒风一起流逝,我看到小雅在搓手,洁白如玉的脸庞已经冻得僵硬,孙发财一会蹲下一会站起,渐渐不耐烦起来,后来干脆跑到了车里,我对小雅说:“小雅姐,你把钱拿给他,你们走吧。” 小雅说:“要走你和我一起走,缺钱姐给你,你不要在这儿受罪了,以前不是说过吗,你在家里等着就行了,我帮你介绍客户。” 我说:“这是我的职业,不叫受罪,再说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正说着话,一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停在了孙发财的车后面,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从车里探头看了看我的摊子,然后下车走过来说:“给我算一卦。”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孙发财已经从车里钻出来,拦住中年人说:“今天不算卦,我们等人呢,这么冷的天,你老人家该去哪暧和去哪暧和吧。” 中年人瞪了他一眼说:“怎么说话呢这是?我老人家就想在这凉快一下怎么了?你谁呀?说话这么横?”孙发财上下打量了中年人几眼,又看看他的车,脸上马上堆满了笑说:“这位大哥,您别上火,我给您开玩笑呢,我兄弟今天不算卦,真是等人呢,您改天再来。” “我有急事要问,能改天吗?不算卦?那挂什么招牌?”中年人不满地盯着我:“你到底算不算?” 第十九章 我问:“你要问什么事?来,坐下说。”我拿了一个马扎给他。 孙发财摸不清来人的底细,不敢造次,站在一边抓耳挠腮甚是尴尬。小雅看我有了生意,笑着上车躲寒去了。 中年人是一个公司的老板,他有一车货去天津码头装船,在天津被交警扣了,如果今晚不放车,明天就耽误了装船,损失将不可估量,所以他正要赶往天津,看到我个卦摊,就想占一下,问个吉凶。 我先让他安静了几分钟,调整一下情绪,然后开始摇卦,卦一出来,我就笑了,说:“你不要担心了,车已经放行了,但得破点财。” 他定定地看了我有一分钟,半信半疑说:“不会吧,我天津的朋友刚打电话说得要我亲自去处理,我这正要去天津呢,怎么可能放行了呢?年轻人,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我说:“你可以打个电话问一下嘛。” 他还是不相信,这时他的bb机响了,他看完信息,冲我伸出了大拇指说:“神了,你真神了,我朋友发信息说,经过他的再三努力,交了一千块钱罚款,车被放了出来。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写“大都市黄金健保健品有限公司,董事长郑巨发”。 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又把bb机号码写给他。 他还对刚才那神奇一卦感到意犹未尽,说:“天一兄弟,我知道易经很神,可是你刚才这一卦也太不可思议了,隔这么远发生的事,这易经是怎么知道的呢?你讲讲让我明白明白。” 我说:“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简单给你一说吧,易经预测其实就是信息学,就像电波在空中传递一样,只要两个电台频率一致,就可以收到电波,然后通过密码本解密,就可以译出电文,易经预测也是同样道理,你已经通过摇出来的卦收到了那边的信息,我给你解了密自然就知道远方的发生的事情了。” “那要是预测还没发生的事呢?比如我在一小时前找你预测我的车在天津是吉凶,这个能算准吗?”郑巨发兴致勃勃地问。 “现在有一种人体工程学你应该知道吧,人体就和天体一样,很复杂很神秘,人的每寸皮肤每根神经都含有大量信息,也可以释放和接收大量信息。还有人的基因,每个人的基因都不一样,这不同的基因记录了人一生所有的信息,从未出生一直到死亡都写在基因里,易经就是破解人的基因信息的神秘工具,然后通过你的个人信息再延伸到与你相关的信息上,所以对于易经而言,人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我说。 其实这段话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古代没有基因一说,古人只说命,我的理解命就是人的基因,什么时候科学真正能破解了基因密码也就读懂了生命。易经虽然神奇,可也只能做到测则显,不测则隐,易经是一种工具,既然是工具,不使用它怎么会自动为你服务呢! 郑巨发看了看表说:“天一兄弟,听你一席话,真是如醍醐灌顶,我对易经就更坚信不疑了,谢谢你,有机会我们要好好聊聊,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是二百块钱卦金,你收下。” 郑巨发上车一声笛响远去了,孙发财的脸乌黑乌黑的,还硬装出大无谓的样子说:“又让你赢一局,不过没什么,锣响不在敲得早晚,总会有一天我让你栽在我手上。嘿嘿,虽然我输了,但我也要请你吃饭,天一,叫上周局的外甥女,我今天彻底出一回血,走,上车。” 我看也不看他,收拾好包,装好钱,一招手,打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爷现在又是有钱人了,只要有钱,大街上车顶栽着“taxi”招牌的汽车,我要几辆有几辆,要他在哪儿停他在哪儿停,谁稀罕坐你的破车。 我坐在出租车上,bb机里传来齐玉儿的信息,“天一,先不要吃饭,下班后我给你炖鸡汤送过去。”出租车里的暧风开得有点大,我感觉身上在出汗,是被玉儿的关心感动还是怕她去我家会给阿娇造成误会我已经分不清了。 齐玉儿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她的关心不应该给我。 我在蓝天百货下车,挑了两件羽绒服,一件大红的是给阿娇的,一件米黄色的,我喜欢的颜色,我想送给玉儿,我知道若还钱给她,她肯定不会要。 我去书店找她,看到我,她又惊又喜,急忙给我倒了杯热水,再三地问我的伤好点了吗,还责怪我不该出来吹风。我心里比身体要温暖许多,一个会关心别人的女孩子,那种美是用语言表达不出来的。我把那件羽绒服拿出来,说:“我想送你件礼物,希望你不要拒绝。” 她的眼圈竟然红了,激动地说:“天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礼物给我,谢谢你!” 我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睛不由也潮湿了,这个快乐坚强的女孩,原来也有一颗极柔软的心,人来到世上,就应该关心别人也被别人关心,谁是愿意被忽略的呢?可惜我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好好的呵护她,要不然,我也会像对阿娇一样倾尽所有的让她快乐。 她马上脱掉外套穿上羽绒服,然后一脸的红润问我:“好看吗?” 我点点头,“好看,你喜欢这种颜色吗?” “喜欢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黄色的?你用易经算出来的吗?” 我笑笑,“我也喜欢这种颜色,我感觉你和黄色很配。” “你等我会啊,我马上要下班了,下班后去我家吧,也省我炖好鸡汤再跑一趟了。” 我马上说:“玉儿,今天怕是不行了,我约了别人,要不改明天吧,明天我去你家作客。” 玉儿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件大红的羽绒服,“哦,你女朋友去你家是吗?”她眼里有那么一刻的失落,马上微笑说:“好啊,明天我休班,在家等你。” 我拿了衣服出了书店,玉儿送我到门口忽然说:“天一,我是不是很笨啊?” 我摇头说:“不是啊,你要是笨这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那为什么我在《红楼梦》里找不到凤阿娇这个人?”玉儿认真地说:“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又认真看了一遍,没有啊。” 这个丫头,她太执着了,我随口一句玩笑话,她竟然会下这么深的功夫,我想了一下说:“你别找了,明天我告诉你。” 我用剩下的一百块钱在菜店买了菜,还有一瓶红酒,回到家马上兴致勃勃地开始烧菜,有她最喜欢的凉拌猪头肉和辣炒鱿鱼,有我爱吃的煎豆腐和白菜粉条炖肉。做好了饭,看看时间算着阿娇快到了,下楼去接她,走到楼梯口时bb机响了,“有急事找你,速来我家,周正虎。” 有急事找我?去还是不去?我拿着那小小的机器,心里拈量起来,我已经和阿娇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以前是非不断,我们连单独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今天我精心准备了一次浪漫晚餐,难道就因为周正虎一声召唤又要泡汤吗?我正犹疑不定,他又连着呼了三遍,看来这事真是十万火急,不去怕是交待不过去了。我开始恨起这个高科技的玩艺了,有了它就没了清静的日子,我想到他家一定要把这东西还他,凭什么对我哟五喝六的呀,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我叹了口气,开门回家,给阿娇留了字条,让她不要等我,先吃饭。我知道周正虎挺能聊的,这一去不知得多久。 周正虎院子里的广玉兰和葡萄树都已经砍掉了,院子显得很空旷。如果是白天,肯定会是满院的阳光,心情抑郁的人,只有生活在阳光下,才能祛除心里的阴暗。 周正虎把我带进他的书房,关上门,轻声说:“唔,天一,这几天我都在想一件事,就是你说的助学赡老,扶弱济贫,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我是应该多做善事弥补自己的过错。唔,我想这样,我拿出一万块钱,这钱你放心,全是我的工资收入,每一分都干净得很,我想请你帮我寄给常计军的家人,只有你替我去做我才放心。” “常计军是谁?” “唔,就是五年前那个被我冤枉的人,现在他妻子和女儿一起生活,妻子下岗在市场里卖菜,女儿上大学,经济上很拮据,这些钱给他女儿交学费吧。” 五年前欠下的债,现在才想起还?能还得清吗?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轻轻一句话就给拆散了,天上有神灵,地下有冤魂,不知这五年你是怎么过得安心的。 我问:“他妻子和女儿知道丈夫是冤枉的吗?” “唔,常计军是一个流窜犯,常年在外盗窃诈骗,虽然罪不当诛,但在监狱里出出进进的有两三回了,所以他妻女对他已经绝望,当年宣判的时候都没家人出庭,最后连尸体也是他朋友代领的,我想应该没人怀疑他是被冤枉的。”周正虎他们也正是因为常计军作恶多端,众判亲离才敢拿他当替罪羊的。 “唔,有时候我想我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周正虎又加了一句。 那真正的凶手还消遥法外呢,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也真敢找借口,这话要在法庭上说我估计得笑场。 我说:“这事我可以帮你做,可是没来由的收到一万块钱,你不怕常计军的家人怀疑吗?” “唔,常计军的事都过去五年了,谁还会联想到五年前的事?再说了他们混社会的都有狐朋友狗友,朋友之间相互照应家人也是他们行里的规距,这个你不必担心,不过你要去其它城市寄钱,路费我出。”周正虎说着又拿出一千块钱给我:“唔,这点钱你拿着用,以后缺钱了就找我,不要大冷的天跑天桥去给别人看相,天一,跟着我你不会吃亏,以后我即使吃只蚂蚱也保证少不了你一个大腿。” 一定是小雅把我去天桥出摊的事告诉了他,跟着他?那我现在是他船上的人了?我一阵恐慌,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我若跟了他,那岂不是犯了包庇罪?小雅啊,你可把我害苦了。不,我绝不能让灯红迷慧眼,酒绿醉洁身。别的事可以合作,与魔鬼同道,这条路不可行。 我把bb机拿出来,连着那一千块钱一起坐到他的书桌上说:“周局,这玩艺儿我用不着,放在身上怕丢,还是还给您吧,路费我也有,就不用了,你托我办的事我一定办好,回头把汇款回单给你。” 周正虎盯着我,阴森森地笑了,“唔,天一,你年纪轻轻的心眼可不少?是不想和我牵扯上吧,怕我会连累你?我是国家公职人员,你一平头百姓,我能连累你什么?别人想靠我这棵大树都沾不上边,唔,你还不知好歹的躲呀,我告诉你吧,干公安的谁没办过冤假错案?要不哪来那句‘哪座庙里没有冤死鬼’的俗话?别看现在那个王……王八羔子要挟我,他也就是虚张声势,我随便动动小指头你信不信他连骨头都剩不下?换句话说,他可是主要办案人,你觉得他敢把这事捅出去吗?鱼死网破他能捞到什么好处?天一,官场上的事你不懂,我送你东西没有拉你下水的意思,我是想和你交朋友,找个能说心里话的兄弟,唔,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拿着吧,我送出去的东西是绝不会再拿回来的,唔,你收好,你是得道的人,我还靠你指点我保佑我呢!” 他这一席话,软中带硬,挟枪带棒,却又有几分道理,那‘王八羔子’不是他的对手,我一介草民,小手指头又岂能拧得过他的大腿? 我想了想说:“周局,我帮你办事真不要回报,不过我想请你帮我朋友一个忙。”我打定主意不要他的钱财,为了使他心里平衡,我决定让他把邱宇的事办了。 “唔,什么事?你说吧。” “我有个朋友叫邱宇,在孙发财的公司干,他想辞职不干了,可是孙发财不放人……谁要敢辞职他就打折谁的腿,我想请你出面跟姓孙的说一声,放了我朋友。” “唔,这事啊,这还叫事吗?孙发财,这个名字很熟啊,他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孙发财以前和小雅姐一个派出所工作,后来开了个天盛建筑公司……” “是他呀,当年清退那小子的处理决定还是我下的呢,这事好办,明天我让小雅给他说声就行。”周正虎说。 我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周正虎看了桌上的bb机和钱一眼,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出了他家,我长出一口气,以为总算把烫手的山药还回去了。 记得在哪一本书里看过一首写《财》的诗: 财是世上养命根,白银催动黑人心。 人为财死累世有,父子兄弟亲朋分。 邓通铸钱终饿死,石崇豪富范丹贫。 劝君莫贪无义财,下山猛虎能杀人。 钱财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东西,手伸到口袋里就能抓出一把钱来,是何等的快乐,但抓出的钱若沾腥带血那就要做噩梦了。我把周正虎的钱财还回去了,虽然口袋空空如也,但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因为心里轻松,我在出租车上哼起了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司机笑,“哥们,送你去‘天上人间’吧,那儿有人帮你擦泪。”我说:“谢了,家里有擦泪的人。” 司机找完零,开心地说:“回去做个好梦。”一个辛苦赚钱也赚快乐的人。 回到家里已是夜里九点多,灯亮着,不见阿娇,餐桌上的菜已经所剩不多,一瓶张裕下去了大半瓶。我推开卧室的门,阿娇脸色红润,已经像一头小猪一样拱在被窝里睡着了。这个有肝有肠没心没肺的家伙,倒是吃得下睡得稳全无牵挂。看着她适意的睡姿,我笑了。悄悄关上卧室的门,再看看已经冷了的饭菜,我全没了食欲,也不想再去动锅热了,喝了杯热茶暖暖身子,把药吃了,放了热水烫了手脚,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挨着阿娇躺下。 我身上的寒气把她袭醒,她往边上躲了躲嘤声说:“怎么才回来,你身上好凉!” 我涎着脸说:“老婆孩子热灶头,有老婆真好,回家能睡上热被窝。”说着开始动手骚扰她,她抓住我的手说:“今天不方便,身子还没干净呢。” 我心里的一团火烧得难耐,咬着她的耳朵问:“那你还喝这么多的酒?” “人家一个人闷嘛,你要我来又不陪我,还怪我。” 她的娇嗔让我更加心头火起,我把头伏在她的胸前,说:“对不起老婆,临时有事啊,今天都是我的错,改天一定再补你一回。” 阿娇的胸高耸着,像两个刚出笼的馒头,浑圆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贪婪的亲吻,直到她胀到坚挺,然后不停的颤抖,在我的摩挲逗弄下,阿娇终于按捺不住,翻身压住我,湿润的嘴唇从下到下游走,然后伸手下去握住了我,呻吟起来。 我说:“娇,我受不了啦!”她的身体扭动着,不说话,突然俯首在我腿间,猛地噙住了我的下体,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让我的快意一下子达到峰顶。她的舌苔不停地揉搓搅动,嘴唇嘬嗫有声,而我则一会云端一会地下,潮涨潮落中再不能自已,直到最后的一阵酥麻飞速抵至头顶,然后全身颤粟,脑中出现从未有过的奇异幻景……阿娇可怜兮兮地望了我一眼,下床冲进卫生间,水声大哗,她则呕呕不止。 我渐渐平息下来,心里开始困惑,阿娇以前从不这样的,难道她新看了港台的什么电影?或者是为了消解我的冲动作出的牺牲?我还记得上次小雅有过一次这样的举动,也许女人天生都是床第高手,只是我懵懂不知罢了。 阿娇脸湿湿地回到床上,娇骂了一声:“你真坏……全咽下去了。”然后拉了我的胳膊枕着,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阿娇穿上大红的羽绒服,在我眼前不停地转,心情大好,可是看了看脚上,有些遗憾地说:“要是再配上一双靴子,我像不像电影明星?”明星不穿靴子也是明星,阿娇穿上靴子也还是阿娇,像不像只是外表,我爱她是她的全部,可是既然她喜欢的,我就要给她,我说:“下次给你买。”她抱住我亲吻,喃喃地说:“你真好。”然后就看到了我头上的帽子:“天呐,你戴这顶子太可爱了,昨晚睡觉你好像都没摘下来呀!” 我轻描淡写地应付她,把她送出门。我在身上又加了件毛衣,拿上包去天桥,我得赚点路费,把周正虎托付的事给办了。小雅这时敲门进来,穿了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她看着我笑,我莫名其妙,“小雅姐,你笑什么?” “看你穿成狗黑子了,怎么套两件毛衣啊?” 我上下打量自己,有确有些臃肿,不好意地也笑笑说:“天桥下面抽风,太冷,我得多穿点。” “不是告诉你不要去天桥了吗?你怎么这么执拗呢?” “这是我的职业,要生存不工作怎么行?” “周局把你放他家的东西让我捎给你,天一,别和周局犟,他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小雅说着把bb机和那一千块钱塞给我。 我叹了口气说:“小雅姐,他是官,我是民,我不想攀高枝,也攀不上,所以他的东西,我还是不要的好,你真不该再把这些再拿回来。” “你是不是对周局有什么看法?他这人不坏呀,为人正直厚道,体恤下属,马上要转正了,交他这样的朋友对你有百利无一害,你怎么掂不清呢?” 当官的有几个人不做表面文章,你只看到了他前面,没看到他的背面,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你要知道了就不会说他正直厚道了,我想。 我看看实在是推辞不掉,只好把钱物收起来,问小雅邱宇的事周局安排她了吗? 小雅点点头说:“天一,你不懂官场的事,这种事怎么能求周局办呢?拿公安局长压孙发财那种人,你以后还在不在大都混?还好周局是让我去办,如果换成别人,你麻烦大了。别看孙发财对我不错,其实他什么心思我全明白,我和他也只是交面不交心,对他这种人,只能敬而远之。” 我说:“我不懂官场的规距,可是邱宇帮助过我,我只想着帮他一把,别的没想那么多。” “人在世上混,帮你的人多了去啦,你都能回报吗?天一,以后你的心也要学着硬点。”小雅说:“你放心,邱宇的事我会找机会跟孙发财说,不过我提醒你,让那个齐玉儿小心点,我隐约感觉到孙发财在暗中调查她,如果他知道齐玉儿和周局没亲戚关系,我怕他会找齐玉儿的麻烦。” 我顿时紧张起来,“齐玉儿和周局上亲戚的话是你说的呀,你这不是害了她?” 小雅笑了,“我也是随口一说嘛,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反倒怪起我来啦,你这小子,看你紧张的,怕什么,我也只是感觉嘛,总之小心点好,我也不是孙发财肚里的蛔虫,谁知他整天想什么?” 我说:“齐玉儿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挺可怜的,你给孙发财打声招呼,让他别打玉儿的主意,否则我饶不了他。” “你饶不了他?凭你能怎么着他?你这话也就是在我跟前说说,出去可别乱说啊。”小雅暧昧地笑了说:“让我帮玉儿可以呀,你得……抱抱我……” 小雅不由分说,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了她怀里,紧紧抱住我,嘴唇贴住了我的嘴唇。我窘迫地推天她说:“小雅姐,我是你弟弟。” “我不要你做我弟弟……我喜欢你,天一,我想做你的老婆……” 第二十章 “不可以,我有女朋友了。”我着急地说。 “你说阿娇吗?她不配你,她做不好你老婆的,天一,别傻了,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女孩子城府很深的,你并不完全了解她。” 是的,我不完全了解阿娇,可是我也并不完全了解小雅,阿娇对我好也许是图物质上的满足,可小雅对我好又图什么呢?我没名没利没工作没大都的户口,难道他只图我的外表?或者干脆就是换一下胃口,调剂一下生活,在她吃厌了王伟这道套海鲜大餐之后换一道水果沙拉?对于女人,我讳莫如深,我谁也不想了解,只知道开始了就要坚持,自己选的,不管对错都要坚守下去。 小雅见我不开窍,放弃了再次进攻,浅笑一下说:“看你吓得,脸都白了,还男人呢,算了,不逗你了。你这衣服太薄了,走,姐给你买件羽绒服去。” 我不去,我想从此我不会再花她一分钱了。 小雅也不勉强我,摇摇头,格格笑着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小雪大雪过去转眼就到了冬至,大学里快要放寒假了,我辍学的事瞒了家里半年多了,我在想着寒假一定要回家,我虽然学业未成,但学了谋生的手艺,也找了老婆,爸妈应该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了。 我问阿娇几时回去,她说要跟一个同学去苏州,在那儿玩到春节再回家,我其实是想请她去我家的,我们已经是这个关系了,我想让她见见家里人,等她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我们都回到县城里去,她去学校当老师,我开个小店,然后业余时间研究易经,过平静的生活。 我犹犹豫豫地把我想法告诉她,她搂着我的脖子说:“天呐,等我毕业上了班就没时间出去玩了,我想在这个寒假去南方几个城市玩玩,等结业了我们再去见你爸妈好不好?”她说得也在理,我不忍看到她不开心,只得同意,并且开始为她攒旅游的费用。 那天是个周末,阿娇为一个同学过生日没回家,我恹恹地没什么情绪,也不想再去天桥,躲在家里看书。中午时郭民生带了一个陌生人来了。 郭民生悄悄告诉我,这个人叫陆成伦,是一个房产商,他是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听说我懂易经,想让我帮他测测马上要拿的一块地有没有风险。 郭民生是一个足不出校园的学生,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认识房产商的,因为他做事一直比较谨慎,我也没多想。 陆成伦四十多岁,成熟稳重,只是手指上戴一颗硕大的黄金戒指显得有些富贵气,要不然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商人。我师父说,如果你深谙梅花术,可以在几秒钟内知道来人的意图,如果功力达到了炉火纯青的话还可以读懂他的内心。一个人,无论他如何掩饰,都遮不住他浑身上下透出的信息,我虽然还不懂梅花易术,但这些年阅人无数,也有自己的读人心法,我第一眼便看出陆成伦身上有一种冷冽之气,只是不知道是正是邪。 陆成伦优雅地喝着我倒的茶水,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说:“周大师——” 我叫停他:“陆先生,不要这样称呼我,大师我是不敢当,你叫我小周或者天一都行。” 他轻笑:“周兄弟在大都名气很大呀,虽然年轻,但也应该是大师级的人物了,你当之无愧,就不要推辞了。” 我说:“我听着别扭,你还是叫小周或天一比较随和。” 他不再坚持,说:“周兄弟,我有一件事,因为事关重大,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做,麻烦你帮我测一下。” 我问:“什么事?” “我看中了一块地,位置很不错,也不用走招拍挂的程序,内部操作,交一些出让金就可以,我总感觉这事太顺利,不放心,想请你测一下,有没有什么风险。” 我让他摇了一卦,卦出兑为泽,官化回头生,而且官兄同动,求财一场空,财又临螣蛇克世爻,伤于女人设陷阱之象。 我说:“这桩生意大不吉,破财伤身,毁于女人,看卦象应是有人设了圈套等你就范。” 陆成伦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这块地我不能要对不对?” 我只把他的占卜结果给他说明白,至于他怎么做,那是他的事。我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应该自己做决断。” 他问:“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你吗?周兄弟,我和郭民生是朋友,我们也算朋友,你帮帮我,毕竟我前期也是投了交际费的,花了一百多万了,放弃太可惜了,还有什么法补救吗?” 我看看郭民生,他冲我点点头。既然是郭民生的朋友,我只好照实说:“没有什么办法补救,我劝你还是放弃,放弃了你损失的只是一百万,如果做了,可能还要损失更多金钱,甚至有牢狱之灾。” “那好吧……我信你的,不做了,一百万就当我捐给灾区了。”陆成伦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 陆成伦出手很大方,给我留下了一千块钱,我因为要赚钱供阿娇去南方游玩,也没做推辞就接受了。 他们走之后,我就感觉哪儿好像不对,思想一下人既然是郭民生带来的,有什么不对也只是他自身的事,和我没多大的关系,就把这个疑问放过去了。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卦差点送掉我的性命,也令我几乎对我钟爱的易经丧失信心。 这事过去了三天,我还心神不定,这是从没有过的,陆成伦那种有些?人的笑总是在我眼前闪回,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看看窗外,外面正下着小雨,虽然才下午五点多钟,因为是雨天,天已经全黑了,我的心情愈发地阴沉。我打开灯,想起一课看看吉凶。于是洗净手,在伏羲像前焚上香,捧起铜钱来,刚要摇动,铁门急急地响了,我只得放下铜钱去开门,小雅湿着头发裹着寒气撞了进来,不由分说,拉起我往外就走,“天一,邱宇出事了,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我问:“怎么会呢?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大都?” 一周前,小雅和孙发财打了招呼,孙发财也送了小雅的人情,同意邱宇辞职,并且态度很友好,邱宇走的时候我还送他到火车站,我亲眼看着他上火车走了,这会怎么会在大都出事? “上次走了,就不能回来吗?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交警队的一个朋友刚才打电话给我,说邱宇念叨你的名字,他知道我认识你,让我通知你去医院。” 我一听,脑子嗡地一声,不详的预感很强烈,抓起外套边穿边锁门,下了楼和小雅打的就往医院跑。 在急救室外面,两个警察坐在休息椅上抽烟。 小雅走过去问其中一个人:“梁子,邱宇是被什么车撞的?肇事者在哪?” “肇事车跑了,正在查,不过怕是难有结果,肇事地点在郊区,因为天下雨,路上没行人,目前还没找到目击者。” “郊区?他去郊区干什么?”我问。 “刚才他醒过来一会儿,说是下午去天盛建筑公司别墅区工地要工钱,跟天盛的货车回市里,在路上天盛的货车因为要去另外的地方,不进市区,他就下车走着回来,从他身后开过来一辆车就把他给撞了。”梁子看了我一眼跟小雅说。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看向小雅,刚要说出自己的疑点,小雅做手势止住我,问梁子:“邱宇目前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悬,从他被撞到拉到医院用了一个多小时,时间耽误太久了,流血太多了,怕是危险。” 我着急起来,拉开急救室的门要进去,正好里面出来一个医生,问:“谁是伤者的家属?”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邱宇怎么样了大夫?” “你是他的亲属吗?准备后事吧……送来的太晚了。”医生惋惜地摇摇头。 我冲进急救室,邱宇身上已经盖上了白色的床单,我拉住他正渐渐变冷的手大放悲声,“邱哥,是我害了你……” 小雅走进来,劝我说:“天一,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想办法通知他家里吧。” 我抬起泪眼,怨愤地逼视她说:“一定是孙发财干的,一定是他干的!” 小雅说:“天一,你理智点,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这事还是等公安部门的调查结果吧。”小雅把我拉出急救室,梁子说:“你把邱宇的家庭住址给我吧,我们要通知他的家人来办手续。” 我说完邱宇的住址,刚要把自己对孙发财的怀疑告诉梁子,小雅连推带搡地把我拉出了医院说:“你干什么?无凭无据乱猜疑什么?你凭什么说是孙发财干的?证据呢?人命关天的事你也敢信口开河?孙发财要是知道了,他会罢休吗?天一,遇事要冷静,知道吗?孙发财和交警队的人都很熟,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我知道小雅是为我好,可是邱宇是我的朋友,他在我紧要关头帮过我,他出了这种事,我有责任找出凶手,替他讨个公道。 我恶狠狠地说:“邱哥不能白死,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替他报仇!” “唉,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全国每年肇事逃逸案件数不胜数,能破案的有几个?天一,别幼稚了,公安若破不了的案,你也就别抱幻想了。” 我定定地看她,“你也这样说?”我为她的冷漠感到心寒。 “还有谁这样说?天一,不是我消极,因为我从事这种职业,我比你了解事实的残酷,好了,别伤心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甩开小雅,冲进了雨里。 《易经-天水讼》卦辞曰: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在一个诚信被污蔑,道义被践踏的社会里,只有小心谨慎才能不受伤害,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小人横行,防不胜防,终究还是凶险啊,在这种境况下,也只能求助于有权势又正义的人,而不是凭一己之力试图闯过重重艰难险阻。 邱宇的父亲和妻子第二天赶到了大都。老人已经六十多岁了,脸上写满岁月的沧桑。他掀开床单,端详了一会儿子,眼里闪动着泪花,嘴唇?嗦了好一阵子,说:“儿啊,我劝过你不要回来的,钱财乃是身外物,性命才是家人福,你不听,非要来讨工钱,几千块钱就把你的命丢了,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了你要钱有什么用呢?” 邱宇的妻子悲恸欲绝,扑倒在丈夫身上,哭得惊天骇地。 老人问警察:“我儿的遗物在哪?” 警察拿过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清晰可见:一串钥匙,一包将军烟,二百一十三块钱,还有几张字条。 老人问:“没有其它钱了吗?我儿是去天盛建筑公司要工钱的,他说天盛还欠他五千块钱,他要回去还还春天买化肥欠的帐,剩下的过完年把房子修修……” 警察摇头说:“我们到现场时,他所有的遗物都在这儿,一样没少。” 我心如刀绞,有一种憋屈和仇恨在胸膛积聚,像捂热了的炸药一样,随时都可能爆炸。如果在我了解孙发财的为人之前,邱宇出了这样的事,我不会相信他为了五千块钱,会对邱宇痛下杀手,但现在,我深信不疑,这事肯定是孙发财干的。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警察要证据,他们没证据什么也干不了,我自己去找孙发财拼命?我拼不过他。有仇恨也得憋着是最痛苦的,可除了憋着我无能为力。 老人拉着警察的手说:“我要去天盛公司,我要见见孙发财,我要问问他给我儿工钱了吗?我儿为了讨工钱把命都搭进去了,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那个警察很年轻,大约是看到这一幕悲剧被触动了,态度很好,没有因为老人是个乡下人而冷淡他,只是为难地说:“老人家,我们是交警,不管经济纠纷,你要去讨工钱我也帮不了你啊,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签字,把邱宇的遗体火化了,我们也好结案。” 老人说:“我儿见不到工钱要回来,怎么火化?他到了那边也不安心哪!” 我搀住老人说:“邱爸爸,我陪你去找孙发财。” 我们打的去天盛公司,孙发财正把腿翘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看到我们,孙发财保持着坐姿不动,轻慢地问:“周神算,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没钱花啦?” 我眼里喷火逼视他说:“孙老板,邱宇死了你知道吗?” “邱宇死了?他死关我什么事?他已经辞职了,不是天盛的人了,你和我说这个干嘛?你是他什么人呀?”孙发财把脚重重地放下来说。 “我是邱宇的老爹,我问你,你欠我儿的五千块工钱给他了没?”邱宇的父亲问。 孙发财面无表情地说:“当然给了,财务有他签的字,别说五千块钱,就是五万块我也付得起,我们天盛公司是大公司,还没欠过谁的钱,你这老头要是再在这儿污蔑我的声誉,可别怪我不尊老爱幼!” “孙老板,邱宇已经去世了,看在他曾经给你卖过命的份上,你好好想想,如果那五千块钱没给的话,你就把钱给老人吧,老人不想让儿子带着遗憾离开……”为了邱宇,为了邱宇他父亲,我强忍怒火,低声下气说。 “天一,要不是看你的面子上,我早把这老头轰出去了,别说我现在不欠邱宇钱了,即使欠也轮不上这老东西来要,隔手没帐,他算老几,跑到我公司要钱?天一,别的我就不说了,你们走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孙发财露出一副流氓相说。 小四几个人听到这边喧嚣,从隔壁过来了,把我和老人赶出了天盛公司。 老人站在天盛公司门口,老泪横流,仰天长叹说:“邱宇啊,我的儿啊,城里人黑哪,爹没办法让你走得安心,我也随你去吧!”说着要冲向马路去撞车。 我大惊忙拉住了他,这时另一双手也拽住了他的胳膊。 是小雅,她去了医院,听说我们来天盛公司了,怕有什么不测,就追了过来。 “天一,我最担心你和孙发财闹起来,还好,你终于能拢得住脾气了,看来你成熟了。”小雅欣慰地说。 “我宁愿自己不成熟,我想杀了姓孙的那个王八蛋!”我恨恨地说。 “说什么傻话呢,杀了他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就是五千块钱吗?我去要!”小雅这回很干脆,“你看好老人家,别让他出意外,在这等着,我去找孙发财。” 我搀着老人在路沿石上坐下来,小雅扭身进了天盛公司。 第二十一章 老人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你说我儿咋说没就没了呢?这好日子刚开个头,人又没了,这好人咋就不得好报呢!” 佛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孔子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圣经》说,智慧必使你行善人的道,守义人的路。正直人必在世上居住,完全人必在地上存留;惟有恶人必然剪除,奸诈的必然拔出。不管东方哲学还是西方哲学,都劝人向善,都告诉我们,要做善事做好人,可为什么积德行善的人却又总是命运多舛,不能得到上天的垂青呢?我也解释不清这其中的玄机,我瞧着老人迷茫地眼神,无言以答。我想起了佛经里的一句话,“不要报怨因果,因为因果不欠我们什么。” 因果不欠我们的,那欠了谁的?我想,至少现在它已经欠了邱宇的了。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在我们即将失去耐心时,小雅出来了,拦了辆的士,拉我们上车,在车上,把五千块钱交给老人说:“老人家,人已经没了,还是尽早让他入土为安吧。”老人捧着钱呜呜痛哭,我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他不是想要这五千块钱,他想要的是一个说法,可是,在这个城市,不会有人能给这个乡下老人一个说法。 我问小雅,“孙发财怎么肯给你这五千块钱的?” “天一,孙发财那种无赖,会轻易拿钱出来吗?哎,要不是看到你这么难过,我真不愿掺和这事,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了。” 小雅一直都没说这笔钱是怎么要出来的,不管怎样,我都很感激小雅,城里人天生有着对乡下人的淡漠和冷酷,这没办法改变,但小雅给了邱宇父亲一种安慰,至少让他感觉到儿子没白死,欠他的钱要回来了。 邱宇化成了他妻子抱着的小木匣里的一把灰,在他父亲的引领下,踏上了回家的路,我对这座城市仅存的好感也随着他的离去,变成了云,被风吹散。 回到家,我翻遍藏书,终于找到关于因果报应的解释。《首楞严经》里说,“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意思说,你欠了我的命将来要还命,我欠了你的债将来也得还债,人只要进了因果的圈子,生生世世都离不开这个轮回了。佛家有一偈言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你若要知道下一生什么遭遇,看看这一生你自己造作的是什么。造善的,自然你就会得到善的报应,如果你是做恶事的,将来也会得到恶的报应。善恶有报,因果轮回从来不会偏颇。所以神灵他可能从比人类更高的层次来观察我们这个宇宙、这个人生,给我们做这样一种提醒。 人的生死原来不过都是前生的债,这样想,我可能会对邱宇的死少了些伤感,但我原凉不了作恶多端的孙发财。我想,如果让他下一世得到报应就太晚了。 处理完邱宇的后事,我像大病了一场一样,在家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两天。第三天心情才稍好些,早晨起来吃了碗面条,想去找齐玉儿聊聊天,希望用她的快乐来彻底冲淡我的郁闷。 这时,陆成伦又来了,这回郭民生没跟来,但他却带来了两个手下,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一个是光头,手腕上戴了条粗手链,一看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类。 陆成伦还是像上次那样装优雅,不动声色地喝着我给他倒的茶水,两个保镖样的人站在他左右。我一看这架式,马上想到了上次我对他的那种不好的感觉,我在心里揣摩了一下,他要干什么,可是他的不动声色让我猜测不出他的目的。 我问:“陆先生,你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见识我领教了,我以为你真是大师,却原来也是挂羊头卖狗肉,徒有虚名。你上次让我放弃那块地还记得么?那块地,因为我的退出,我的对手很轻松地拿到了,屁事没有,不说开发了,一转手就可以赚一千多万,什么圈套,什么阴谋,我看是你存心害我破财,周大师,你说这事怎么了结?”陆成伦呷了口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说。 我说:“我只是给你占卜,怎么做生意是你的事,要不是看你是郭民生的朋友,我也不会说那些肺腑之言,卦没有错,至于错在哪我就不清楚了。” “周大师,我问你,你说过‘劝你放弃’的话么?说过‘要是做了,有牢狱之灾’的话么?” “我是说过,但那是根据卦象现出的信息对你的提醒,完全是出于好心,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你收了我的钱却要害我,这世上怕是没这么便宜的事吧,你劝我放弃,我放弃了,不说那块地纯利可以赚多少了,可是我先期投的那一百万算是白扔了吧,这笔帐怎么算?” “癌症病人明知自己会死的,求大夫开药方,吃了药可还是死了,这难道也要大夫抵命吗?”我反问。 “那到不必,可是你明知那块地没什么风险,故意设局害我,是你要我死,你说我会放过你么?”陆成伦把茶杯顿在桌子上说。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们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会设局害你?”我一头雾水。 “周大师真会装呀,那我请问,孙发财你熟悉吗?” “认识。” “不止是认识吧,你和孙发财关系好象还很不一般,那块地就是他拿去的你该清楚吧,一面拿易经吓我,劝我放弃,一面让他坐收渔利,你敢说你们没什么阴谋吗?” 这哪跟哪啊,我和孙发财势如水火,我也压根不知道什么地的事,他扯上孙发财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和他理论下去没什么意思,说:“我和孙发财只是认识,没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也是仇人。我也不懂你们什么土地灶爷的事,我只是一个风水师,你要觉得我的卦有误,可以把那天的卦找别人鉴定一下,我断错了,双倍奉还卦金。” “双倍?呵呵,你错了,我要的是一百万,你要赔我一百万才行。”陆成伦轻蔑一笑说。 一百万?我也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痴心妄想的人,敲诈的手段也太低劣了吧,我要是有一百万还会陪你玩? “好啊,你找所有懂易经的人鉴定完了再说吧。”我下了逐客令。 “鉴定?不用,就凭你说过让我放弃这句话就够了,我不管卦不卦的事,我只知道你让我丢掉一桩上千万的大生意,而你的朋友孙发财却赚到了,凭这点,你就得赔我。”陆成伦不急不恼地说。 那个刀疤脸俯身向我,“挡什么路,别挡人的财路,你害我老大赚不到钱,我们的红包也跟着小了,不拿一百万来别怪老子手黑。给你一周的时间,否则,我到你老家把你老妈接来,我替你养着!” 陆成伦阴笑,“周大师,别和我耍花招啊,你老家是某省某市某村对不对?你爹叫周世同,你妈叫高小慧,对不对?” 我涨红了脸,骂道:“王八蛋,你要敢打我家人的主意,爷跟你们拼了!”说着要站起来去厨房摸刀,那个刀疤脸摁住我,“小子,你拿什么拼,你也不打听打听,陆爷在大都市是干什么的,弄死你跟弄死只蚂蚁没什么两样,好好准备吧,一星期后我们来取钱。” 陆成伦他们走后我才渐渐冷静下来,把这事仔细推敲了一遍,不由疑窦丛生。几个疑点一一浮现出来:一是陆成伦这个人来历不明,或者说根本就是心怀不轨;二是如果陆成伦说得是真的,他是真的在做地产生意,也没人设圈套害他,可为什么那天会出现一个大凶卦?是易经的信息出现了偏差?我在大都也混了三年多了,为人看风水占卜不计其数,还从没出现过这样南辕北辙,混淆黑白的事;三是他提到了孙发财,他说我和孙是朋友,这事有些莫名其妙,如果他真的清楚我的底细话,不会不知道我和孙发财的恩怨,何必还拿孙发财说事?四是陆成伦知道我没有一百万,还要我一个星期拿出一百万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被这四个谜团困扰,在房间里不停地转着圈子,越想越觉得蹊跷,也越理不出头绪。猛然间,我想到了郭民生,于是马上出门往学校打了个电话。还好,郭民生正在寝室。 我问:“陆成伦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房地产商人啊?怎么啦?”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是通过一个老乡认识的,天一,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你算命之前都要先打听人家的底细?” 我知道有一些所谓的相术大师,通过掮客揽生意,先让掮客搜集客人的基本情况,然后再把客人带来,这样确保每一卦都万无一失,时间久了就把自己炒作成了大师,有了威望,身价也就抬高了。郭民生把我也想成了那种人了。 我说:“我不是要打听他的底细,我想问你那块地他拿没拿下来?” “没拿呀,你不让他做那生意,他就没做,我听说让一个姓孙的拿去啦。”听郭民生的口气,好象他和陆成伦很熟。 郭民生的回答像是在背台词,和陆成伦的话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出入,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感到这里面有阴谋。 我从郭民生嘴里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也没问出来,而陆成伦的神秘感又增加了几分。我回到家里找出那天陆成伦摇出的卦,复盘之后,仍然没有任何漏洞。卦没错,是陆成伦的贪欲让他在借题发挥,或者是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向我要一百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定是有其它用意在里头。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招。 被陆成伦一闹腾,我又心烦意乱起来,捧了一本书,和衣躺在床上,想调整一下心情。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心里去,头却慢慢沉起来。 这时防盗门咣当一声开了,阿娇从外面走进来,一言不发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件件地都装进了她带来的一个大旅行包里,我问:“娇,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我要走了,谢谢这几年你对我的照顾。我把户口落在大都了,我不回老家那个穷县城了,天呐,你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哦。”阿娇说着上来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转身要走。 我抱住她不松手,哭得一蹋糊涂,“阿娇,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阿娇皱着眉头挣脱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防盗门咣当一声又关上。我焦急地大叫:“阿娇!”去追她,却跌了一个跟头,把自己跌醒了。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梦,摸摸脸上,湿湿的,全是泪水。 我不由好笑,心里说,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 突然一阵清脆地“嘀嘀”声从bb机里传出,我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看,是阿娇发来的一条信息:天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工作的问题解决了,我可以留在大都了! 第二天,天气异常寒冷,到了中午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我站在窗前看外面的一切慢慢染上白色,好像自己也渐渐被一团迷雾掩埋,心里来来回回绕不开的都是陆成伦那张笑里藏刀的脸。 一百万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不知道,因为我见到最多的钱就是一万块,就是上次帮周正虎做善事寄给常计军的那笔钱,我知道一万块钱可以在农村盖三间瓦房,可以娶个老婆成个家。那一百万呢?如果我有一百万,我该怎么花出去?我摇摇头悄然笑了,我肯定花不出去。我有一种幻觉,感觉陆成伦是在开一个切实际的玩笑,向一个穷算命先生要一百万不是疯了就是开玩笑,陆成伦肯定是没疯,所以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是和我闹着玩的。 齐玉儿传呼我,要请我吃火锅,并说她在川奇火锅城的二楼定了位子。我知道川奇二楼有很多位子是靠大玻璃窗的,可以边吃火锅边赏雪景。 我一上二楼,齐玉儿就看到了我,冲我招手,脸上红扑扑的煞是激动。她帮我脱掉外套,用纸巾拭去我头发梢上的水渍,说:“我们这个位置赏雪最好,你看街心花园那儿,多美呀。” 街心花园中间几棵高大的落叶松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树下两个穿红色衣服的孩子在玩雪,红白相间,非常美的一个画面。我感慨说:“还是做小孩子好,无忧无虑,我真想再回到童年。” “好啊,一会儿我们都回到童年去,吃完饭我俩也去打雪仗。”玉儿兴奋地说。 “回不去喽,小孩子就像飘在空中的雪一样,心里干净纯洁一尘不染,而我是落在地上的雪,沾满了尘埃,没办法让心干净了。”我说。 “你真悲观,这样的人生态度可不好,你才多大呀,怎么听着感觉你已经老态龙钟了。”玉儿开玩笑地说。 火锅里的红椒被煮得像跳舞一样不停地翻滚,我夹了一片生菜沾了沾高汤往嘴里放,边吃边说:“我不是悲观,是旁观,旁观别人也旁观自己,所以看得特清晰。” 玉儿把一盘肥牛推到我面前说:“别净吃素食呀,信周易又不是信佛,这肉嫩着呢,赶快涮着吃了,增加点能量,要不一会打雪仗你打不过我。” 我抬起头向玉儿表达谢意,目光穿过火锅上升腾起的热气,看到她背后站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神色冷峻。那人见我瞧着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睛里透着寒气。玉儿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你看什么?眼睛都直了,是不是看到美女啦?”说着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过去。 火锅上的热气随着玉儿丢进去的一盘豆腐渐渐散去,她身后的那个人也倏地不见了。 玉儿没看到什么,用筷子敲了我手背一下,嗔笑说:“天一,你也蛮有童心的嘛,故意逗我是吗?快吃,你放的牛肉都煮化了。” 我想肯定又出现了幻觉,大白天的该不会见了鬼吧。火锅城里空调加上火锅的热气,温度很高,我却感到了彻骨的阴冷,我伸手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过来穿上。玉儿诧异地问:“天一,你干什么?” 我不能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我自己都不信自己的眼睛,但我浑身发冷却是真的。我勉强笑说:“我吃饱了,我想出去买盒烟。” “你不抽烟的,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我心里突然地感觉哪儿不对劲,买烟只是离开这儿的借口。玉儿今天的心情这么好,我不忍心让她扫兴,所以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玉儿也善解人意地抓起了外套,叫来服务生,要结帐。有人伸手去抢帐单,“天一,这么快就吃好了?今天我请客,把帐单给我吧。” 王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脸上像涂了一层甘油一样发亮,浑身酒气,眼睛眯成一条缝,色迷迷地看着玉儿,他的手把帐单连同玉儿的小手一起抓着不放。 玉儿被王伟冷不防抓住手,吓得尖叫了起来。 我拉开王伟对玉儿说:“这是派出所的王所长,小雅的领导。”玉儿乜斜着看了他一眼,脸上现出嘲弄的神情说:“哟,我当谁呢,这么大方,原来是王所长,王所长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公仆,不光管一方百姓平安,还管百姓吃饭,好啊,既然王所长慷慨,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服务生,给我打包十盘羊肉,五盘鸡尾虾。” 王伟酒气醺天地说:“没问题,能为你这样的美人儿效劳是王某的荣幸,能否问一下小姐尊姓大名呀?” 玉儿拎着服务生打发的包,拉我朝外走说:“谢谢王所长,改天我请你吃饭再告诉你。”说完撇下王伟扬长而去。 出了火锅城的大门,玉儿笑得直不起腰说:“男人好色的下场就是非死即伤,我要不是看在小雅的面子上,今天就不是让他破财这么简单了。” “你还能怎么着他?” “拿火锅浇他呀……”玉儿轻描淡写地说,说完又开心的大笑。 我和玉儿在街心花园里玩起了雪,快乐来了挡不住,玉儿是一个极具感染力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想不快乐都难。 玉儿堆起了两个雪人,并且分别写上“玉”和“天”两个字。然后又在两个雪人脚下的雪地上写了一首诗:玉宇琼楼瑶池雪,爱怜人间烟火色,天上神仙都不羡,一心修得因缘果。 我说:“好诗,只是看不懂。” 玉儿说:“你以后会懂的,你只要记着这两个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就行了,雪化了就变成水,然后就交融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都分不开了。” 我明白玉儿的心意,可惜我们怕是永远都交融不到一起了。我爱怜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说:“玉儿,你是一个好女孩,我想谁要是能娶到你定是前世种了足够的善果了……”我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巨响,川奇火锅城一片火光,玻璃破碎声,哭声喊声连成一片传过来。玉儿惊恐地抱住我问:“怎么了?地震了吗?” 我说:“不是地震,是爆炸,我们刚才吃饭的地方爆炸了。”那个苍白阴沉的面庞马上在我脑海浮现出来,难道说这是一种暗示? “我说过男人好色非死即伤,不知道那个姓王的是死是伤。”玉儿说。 “看他的造化吧。”我说。 雪还在下个不停,我站在雪地里,大脑短路了一样,任雪花落在脸上,冰得脸生疼也不知擦掉,倒是玉儿,倚在我怀里,用围巾不停地扫去落下来的雪,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第二十二章 川奇火锅城一片混乱,二楼的火势开始蔓延,窗口浓烟滚滚,令人头皮发麻的哭嚎声此起彼伏,接下来,不断地有人从楼上往下跳,场面十分恐怖。我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对玉儿说:“你呆在这儿别动,我去灭火救人。” 玉儿抱紧我不松手,“我怕,我不要你去。” “我不能见死不救呀……”我其实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个完全不懂火灾逃生常识的人去救火的结果,可能只是无谓的牺牲。玉儿要比我理智。 我想了一下,没在坚持己见,拉着玉儿跑到公用电话亭,给小雅的寻呼机留言:“小雅姐,急事,速回电!” 很快,小雅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说:“小雅姐,川奇火锅城发生了火灾……” “啊――”小雅叫起来:“王伟今天去那儿吃饭了,你看见他了吗?” 我有些不可思议,今天先知先觉的人怎么这么多呢?我问:“你怎么知道王伟在川奇吃饭?” “这个饭局昨天就约好了,本来周局和我也要参加的,可是今天局里正好有个接待任务,周局把我拉这边来了……” 小雅后面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清了,我心里是比火锅城里不停的爆炸声还要强烈的恐惧。早就约好的饭局,临时的爽约,爆炸……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我回忆起那次在周正虎家,他恶狠狠地说过的恨不能杀人的话,还有几次他提到那个派出所长的名字时都是欲言又止,虽然我怕引起小雅的怀疑一直没向她打听王伟五年前的工作,但种种迹象表明,王伟就是那个让周正虎既恨又怕的人。 我以为周正虎也只是说说,不可能真的动杀机,没想到今天这惨烈的一幕就发生在了我眼前,川奇火锅城里可有几百个食客啊,如果这事真是周正虎所为,那他也太可怕了。 玉儿看我脸色不对,问我:“天一,你怎么了?” 我强颜欢笑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后怕,如果我们晚出来一会儿,说不定要葬身火海了。” 玉儿说:“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在想,如果刚才我们不出来这么早就好了。”玉儿脸上现出诡异地笑说:“我想如果我们置身火海里的时候,你一定会抱紧我,我想和你相拥而死。” 这个时刻,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劫后余生的人想到的不是生,而是死,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看到许多消防车、警车呼啸而来,小雅下了车要朝火锅城里闯,被两个消防人员拦住了,然后她就大喊王伟的名字,声嘶力竭地喊,边哭边喊,让人为之动容。 这时候,从川奇火锅城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人,浑身上下黑漆漆的,头发眉毛焦糊一片,两个腋下还各夹了一个孩子。他放下孩子冲消防员大吼:“他妈的还愣什么呀,上面还有人……”说着又冲了进去。 小雅又惊又喜地大喊他的名字:“王伟,王伟,你小心点。” 玉儿说:“姓王的命真大。” 我说:“他这会儿真像个爷们。” 那天的雪下得出奇的大,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雪厚三尺,造成机场关闭,交通瘫痪,工人没办法上班,孩子全停课了。据气象部门说,这场雪是大都市三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 川奇火锅城爆炸事件,死亡三十多人,伤五十多人。在三十多个死者中,最惨的是一桌在火锅城过生日的客人,最大的二十四岁,最少的才五岁,其中有一对刚结婚三个月的新人,妻子怀孕两个月了,一桌六人无一生还。齐玉儿后来才知道,那桌客人里有她一个同学。这是大都市近年来最骇人听闻的一次公共安全事故。为此市长亲自出面安抚善后,并责成公安机关尽快查清事故原因。 人的生命有时就像火柴擦过一样,“哧啦”一下,火光一闪一生就过去了。那些在这次事故中远去的生命,甚至没来得及欣赏一下大都市三十年不遇的一场大雪,就在火光中完成了生命的过程。 王伟是参与完救人后才被送去的医院,他受的伤很轻,除了头发眉毛烤成了焦圈,其它零件都没什么损伤。然而同他一起吃饭的五个人中,死了三个。他后来回忆说,爆炸时他正在厕所里拼命的呕吐。人说酒是穿肠毒药,他却因酒躲过一劫,世上的事真是没法用好和坏来评判。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好和坏是可以转换的。 人谁都有三年好时运,在这三年里神鬼不侵,王伟大概正是红运当头之时,遇害无伤,逢难呈祥。 一个星期后,大都市公安局公布了对这起爆炸事故的调查结果,说是火锅城的一个工人对液化气操作不当造成爆炸。那个工人已经在爆炸中丧生,他的老板被刑事拘留。就这么简单,简单的爆炸,简单的调查结论,简单的死亡,三十条鲜活的生命就轻飘飘去了。 我后来问小雅,“你相信那个结论吗?” 小雅叹了口气说:“重要吗?” 是的,不重要,生命那么重要都没人珍惜,何必再去计较一纸结论,反正政府出钱赔了死者家属,逝者在天之灵能否安息,是没人关心的。只是我的心里有一个结解不开,因为周正虎和王伟的纠葛,让我总是感觉那个爆炸来得太莫名其妙。 王伟因为救人有功,被局里嘉奖,还受到了市领导的高度赞扬,称赞他是人民的守护神。这小子因祸得福,有些得意忘形,在电视里大唱高调。 记者问他,“在爆炸时你首先想到了什么?” “首先想到了我是一名人民警察,不能置人民的生命财产不顾,所以,当我听到有孩子的哭声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留下来,摸到他们身边,把他们救了出来。” “你就不怕死吗?” “死谁不怕呀,可是我们做警察的每天都面临生死决择,不能因为害怕会死就做缩头乌龟吧,我得对得起我头顶的国徽。” …… 王伟挺会做秀。人的一生遇不到几次出名的机会,遇到了要不抓住机会,那是十足的傻瓜,再说了,王伟是拿命搏来的,他怎么做秀也不过份。 最郁闷的得数周正虎,不管这把火是谁放的,我相信,他肯定是非常希望王伟成为烈士的,可是没成想,一把火没把王伟烧死,却让他越来越红,这绝对是一件令他抓狂到疯的事。 令我奇怪的是,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他都没找过我,要在平时,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肯定要让我给他卜一卦,看对他有何影响。 他没找我,另外一个人却找上门来。 《易经-雷山小过》彖辞曰:小者过而亨也。过以利贞,与时行也。柔得中,是以小事吉也。刚失位而不中,是以不可大事了也。有飞鸟之象焉,有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上逆而下顺也。小过卦的意思很简单,守小谋大。所谓上逆而下顺,就是大事不宜,先从小处做起,后面的爻辞也解释了要先从小事做起的原由。六二象曰:不及其君,臣不可过也。跟着大人物谋事,你就不能超越他的位置,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意思,放在处事上是自己目前处境不利,不可妄为之意。 在王伟住院的那几天,小雅闲了下来,她不能去医院陪王伟,她没资格,因为王伟有妻子守在身边。一天晚上,小雅把我叫了出去,说:“天一,你陪我去看看王伟,我……很想他。” 我不知道她对王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明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为什么还割舍不下。我问:“他给你承诺了吗?” 小雅摇摇头说:“我不要承诺,我也不信他能给我什么承诺。天一,你别笑我傻,虽然我已经看透了他,知道他不可能给我结果,但是我就是放不下他,心里好象有两只手在左右拉扯我,一只手是把我从他身边拉开,一只手却又把我硬生生推向他……我真的很为难。唉,天一,我不是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我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可就是没办法摆脱。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疼我的男孩,我肯定会马上做出选择,离开王伟。可是这只是一个幻想,没有那样的男孩出现,即使有,我又会觉得自己不配人家……我每天都很纠结,自己和自己较劲,算了,走到哪算哪吧。” 我不懂女孩子的心事,可我知道一个人徘徊在爱与不爱之间的无奈,小雅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该在王伟这个花花公子身上浪费青春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谁能“救”她于水火?寄希望于出现一个爱她疼她的男孩?可那个男孩在哪呢?如果我没有阿娇,我倒愿意成为那个男孩,可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我和小雅都没的选择。 我陪小雅去医院,还好,王伟的妻子回家拿换洗衣服了,我不用像一截木头一样杵在病房里为小雅当托,看到小雅与王伟缠绵,我知趣地站到病房门口为她放哨。 小雅关切地问长问短,把自己当成王伟的妻子一样,她一直是个懂得关心别人的女孩。王伟大大咧咧地嚷着:“放心吧,我死不了,越是有人想要我死我越是死不了……”王伟的话里有话。 “你瞎说什么,谁想要你死了,整天胡说八道。” “嘿嘿,不是你吗?不是你就好……来,宝贝,让我亲一下,想死我了。我说我没事了,可以出院了,可大夫非说要给我的肺排排毒,害我这下面老是胀……来宝贝……” “呜……呜……” 里面的声音不堪入耳,我听得面红心跳,急忙走远了些,看着楼梯口发呆。 也许女人天生都有心灵感应,小雅出病房的时候,王伟的老婆正好走上楼梯,小雅挽着我的胳膊上前亲切地叫了一声嫂子。她们是认识的。 王伟老婆的嘴也很厉害:“哟,小雅呀,听说你调局里去了,工作很忙吧,我可有日子没见你了,越来越漂亮了啊,看来周正虎没少疼你啊。” “是啊嫂子,不过我感觉还是在派出所里好,周局哪有王所长会疼人哪……”两个女人夹枪藏棒地打嘴仗,我在旁边尴尬地手没落处。 小雅也没介绍我,和那个女人笑里藏刀地嗑了几句拉着我就走。女人天生都有忌妒心,不管男人有多烂,也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任局外人多么地不耻,她们都当他是宝贝。 我问:“小雅姐,你调到局里去了?” “是啊,哦,这事忘了告诉你了,上周的事情了,周局的秘书提了主任,正好有个缺,周局就把我调回了局。” 我想这也许是好事,可以让她慢慢疏远王伟。 我问:“小雅姐,你感觉周局和王伟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我是想提醒他提防周正虎,别成了他的帮凶,被他拉下了水,可这话又从何说起呢?做他的秘书,肯定要为他办事,拉不拉小雅下水只能凭周正虎做人的良心了,或许他们早已经站到了一个阵营里了也未可知,要不,王伟的老婆为何要说周正虎没少疼她呢? 小雅一愣说:“天一,官场的事你少打听,我身在公门都不问他们那些事,你何必自寻烦恼?” 她是误解了我,我也不解释,笑着说:“那我不问公门的事,问一下私人的事行吗?” “你今天哪来这么多问题?天一,我现在心情很糟,你能不能陪我去喝酒?” 两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你来我往擦肩而过,她心情当然不会好。“我不会喝酒……你真要想喝,那我陪着就是了。” 小雅轻车熟悉路地找了家酒吧,进了门一路打着招呼坐到了吧台边。小雅要了一整瓶的路易十三,然后问我喝什么。我对酒没什么兴趣,只要了杯果汁。我说:“你一个人能喝掉一瓶酒吗?”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肯陪我醉,只好让我一个人醉生梦死了。”小雅一口就干了大半杯,用白嫩的手指轻轻抹去嘴角的酒滴,灯光暧昧,她的目光迷离,只有在夜色里,女人才能袒露她的落魄。 小雅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她的酒量和阿娇有一拼,女人喝起酒来真是吓人,像喝糖水,不说酒精醉不醉人,单是那整瓶的凉水灌到肚子里,没有一个好胃也受不了。 我说:“小雅姐,别喝了,酒解决不了烦恼的,你这样喝###伤身体的。” “心都没有了要身体干嘛,来,陪姐喝一杯,很好喝的,一醉解千愁,这一杯酒下去保你腾云驾雾,如做了神仙一样快活。”小雅说着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揽住我的脖子,不由分说地给我灌了下去。 火辣辣地感觉从喉咙直漫延到胃里,慢慢烧遍全身,我的脸烫得如同贴在了熨斗上。我喝了一大口果汁说:“小雅姐……我头晕。” 小雅放肆的大笑,招来酒吧目光聚焦。小雅还想再劝我一杯,我躲得远远地说:“饶了我吧,那么贵的酒,我别给你糟蹋了。” 看着小雅把一瓶酒干掉,我才敢坐过去,问她:“晕了吗?” “晕,不晕喝酒干嘛,走,我们蹦迪去。”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陪你跳舞。”我问:“孙发财最近买没买过一块地?” “我们正高兴呢,你提他干什么,不管他,走,去蓝夜蹦迪去。”小雅冲侍应打了个响指,说:“记王伟帐上。” 原来这家酒吧有王伟的股份,小雅一不开心就跑这儿糟蹋王伟的路易十三。这是王伟最惧怕小雅的地方。一瓶酒好几千块,就是假的也得上千块钱,他不心疼才怪。 我站住不动,开玩笑说:“你不回答我,我就不陪你……” 小雅冷冽一笑,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傲然和苍凉,独自朝门口走去。小雅虽然有些醉,但敏感的心却依然清醒,她把我的话视为伤害。 我怔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想她是喝了很多酒的,不放心地追出去,她已经打了的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我后悔起来,为自己的自私自责不已,小雅是一个女人,她有脆弱和孤独的一面,今天这么不开心,我本该好好安慰她陪她的,却莫名地让她又添了一份伤感。真是不应该。 俗话说,愁人茫向愁人说,说起愁来愁杀人。我和小雅都是担着烦恼的人,她为王伟心烦,我为陆成伦的事焦头烂额,有人说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小雅可以一醉解千愁,我即使醉死也未必能和了陆成伦这一件事,怎叫我不忧心忡忡,魂魄云游?我也真想像小雅一样一醉方休,可是明天还是要醒的呀,事情临头躲是躲不过的,只有正视现实才能把自己解脱出来。 “孙发财拿了一块地,但不是他掏的钱,出钱者不知是谁。”早晨醒来,bb机里有一条小雅发过来的信息,我看收信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 她一个人竟然在外面呆到凌晨,喝了那么多酒,还记得我问过她的话。看着这条信息,我更加羞愧。我想下楼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她,弥补我昨晚的过失。 我刚穿好外套,陆成伦带着刀疤脸和光头几个人进了房间。 “周大师,这是干嘛呀,要出去?钱准备齐了吗?”陆成伦面带微笑说。 我说:“你不能证明我的卦是错的,我就没什么责任,即使卦错了,也只能把卦金退还你,你凭什么要我一百万?” “凭什么?嘿嘿,凭这个。”刀疤脸阴毒地一笑对光头说:“去打个电话,让那边的弟兄到周大师老家把他爹妈接过来。” 我涨红了脸问陆成伦:“姓陆的,你知道我没有一百万的,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聪明,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知道你拿不出一百万来,但你有一样东西值一百万,你把它给我,我们就两清了。”陆成伦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东西?”我问,马上想到了梅花易经,脑子里同时又转出了侯华那个妖精。 “我听说肖老四把梅花易经的不传之秘传给你啦,有这事吗?我也喜欢易经,你拿出来我开开眼?”陆成伦眯着眼睛轻笑说。 “哦,你说梅花易经啊,想要那本书就早说,何必绕一大圈子?又是地又是孙发财的,做强盗还装什么好人?”我冷冷地说。 陆成伦也不恼,自己起身泡了一杯茶,嘘着热气喝了一口说:“周大师,话不能这样说,我不是装好人,我本就是好人,我是好人当然就不会是强盗了,对不对?我这个人一向遵纪守法,别人的东西我绝不会随便要,君子不夺诚人之爱物嘛,对不对?可是你欠了我的,我就不能不要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所以,我们也不要多废话,把书给我,我呢清帐走人,今后我们这帮俗人也绝不再来打扰周大师的清静。” 陆成伦像一个谦谦君子一样,把他的强盗逻辑叙述得竟然无懈可击,我都有些怀疑我是否真欠他钱了。 我说:“你说的梅花易经我知道,但我真没有,侯华找我很多次,我要有早给她了。”我故意说出侯华的名字,想看看陆成伦的反应。 没想到,他眼都不眨一下,呵呵笑着说:“你又不诚实了吧,刚刚还说要那本书就早说,现在又没有了,你耍哥哥呢!” 我盯着他的眼睛又提侯华的名字:“陆老板,侯华抄过我的家,要真有秘诀的话她早拿去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一下侯华……”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和侯华的关系,因为我预感到这事跟那个妖精有关,陆成伦和侯华十有###是一伙的。 “什么猴华猫华的,我不认识,你也不要扯三扯四了,你把秘诀拿出来,咱就两清了,周大师,你已经学会了秘诀,何必这么自私呢?拿出来大家共同分享一下嘛。换句话说,那是所有中国人的东西,你也不应该据为己有对不对?”陆成伦有点不耐烦了,但语气仍然平和,我怀疑他也是某所大学的教授,要不,没这么有涵养。 既然他要跟我打温情牌,那我就和他耗下去,我得逼他把背后的人说出来。 我也倒了杯开水,捧在手里暖着,说:“郭民生怎么没来呢?既然我欠了你的,我想他该来见证一下才是。” 第二十三章 “郭民生?你要是不怕让他出事,那我叫他来?”刀疤脸早就按捺不住火了,见我跟他们兜圈子,把脚踩在了椅子上,狞笑着说:“我实话告诉你,姓周的,这会儿我的弟兄就在你们村支部了,只要我打个电话,马上就可以把爹妈接过来,你不想我吓着他二老吧!” 我想我手边要有刀子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送进刀疤脸的肚子里,人都是父母生爹娘养的,有仇报仇,有债还债,何苦殃及父母! 我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丢,目露凶光说:“你要敢动我爸妈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刀疤脸大概没想到我会跟他瞪眼,一下愣在那儿。 陆成伦给刀疤脸使了个眼色,笑着对我说:“天一兄弟,我最欣赏有孝心的人,你放心,只要你肯合作,我保证绝没人敢再对你爸妈不敬。” 我记得鬼谷子在《鬼谷子-决篇》里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圣人所以能成事者五:有以阳德之者,有以阴贼之者,有以信诚之者,有以蔽匿之者,有以平素之者。阳励于一言,阴励于二言,平素枢机以用四者,微而施之。”意思是说,圣人能成大事的要素有五个,用阳之道来感动,用阴之道来惩罚,用信义来教化,用爱心来佑护,用廉洁来净化。君为守常而努力,臣为进取而努力,君道无为而以平明为主,臣道有为而以机要为主,所以为人处世以这四者小心谨慎处之,各守本道,世道才有秩序。圣人的话当然是至理名言,可现实中又有几个是能守得住本道的呢?比如孙发财,为屈屈五千块钱就敢夺去一个人的性命,阳之道阴之道,信义爱心廉洁能教化得了他吗?比如陆成伦,平白无故地冒出来给我设一个陷阱,张口就是一百万,守常进取平明对他来说不过是对牛弹琴,圣人的话都是教化君子的,对穷凶极恶的小人,只能是以暴制暴,以恶降恶。 我非恶人,对陆成伦孙发财之类无能为力,但我现在已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了,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和尔诈我虞方后,已不再惧怕江湖的腥风血雨了,我相信,万事都是可解的,万物都是有生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问陆成伦:“那天的兑为泽卦你是怎么摇出来的?”我已经开始怀疑那天的卦了,因为陆成伦故意设局诱我上钩已经毋庸置疑,既然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那天又怎么会出现一个兑卦呢?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被那个卦象困扰着,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对自己对易经产生了动摇。 陆成伦说:“你这话可就没来由了,我摇卦的时候你是瞧着的,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照你说的结果,那天不该是兑卦,我出道三年多了,小失误有过,像这样明显的低级错误还从没有过,所以,我敢肯定你那天的卦有问题。”我说。 “有没有问题还重要吗?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无妨,那天的卦是我做出来的,我也懂易经,可能不如周大师道行深,但我出老千的手段要比你高明,我在澳门都没失过手。那个兑卦就是专为你量身定做的,怎么样,明白了吗?” 我骂道:“小人。” “呵呵,商场上没有大人小人,只有胜者败者,周大师,懂梅花易的人不会连一个假卦都看不出来的,你也挺能装的,既然你想装,那就得为你的虚伪付出代价,把那个秘诀交出来吧。”陆成伦用不屑的口气说。 我逼视陆成伦道:“我再三说没有秘诀,你们偏不信,还三番两次处心积虑地找借口设圈套,有意思吗?你们看重钱财,看重名利,我不看重,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过我呢?我要怎么做你们才相信?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什么梅花易经秘诀!” 陆成伦看着我因激动而变形的脸,鼻子里哼了一声,漠然说:“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结果。”说完冲刀疤脸一挥手。刀疤脸和光头两个人上前拧住我的手臂,把我连拉带扯拖到了小区门口的电话亭。 直到电话拨通,那边传来我熟悉的声音时这时我才明白,陆成伦的手段要比孙发财阴险毒辣的多,他的每一步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像警匪电影里一样,有a计划b计划,他是铁了心要吃掉我。 《易经-乾》九四爻:或跃在渊,无咎。 文言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这句话是孔子说的,他是想解释“或跃在渊”的道理,但是说得隐晦,能悟透其中真昧的不多。他说或上或下都有可能,或进或退也没有定法,只在自己把握时机,怎么做都没有风险。乾卦就没有凶险吗?不是这样的,尤其这九四爻,进则是九五之尊,退则可能因“终日乾乾”然后又回到“潜龙勿用”去,就是说时机把握不好,会前功尽弃。因为它处在进退之间的位置啊,我们的人生机遇,有很多时候都是在决择中失去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一步是富贵右一步是贫困,进一步是生退一步是死,有几个人是真正能猜准硬币的呢? 我爷爷是在我上大学的第二年去世的,我爸爸没告诉我。后来我打电话问爸爸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参加爷爷的丧礼。爸爸淡淡地说:“你不是长子长孙,不用为爷爷挑幡引路,可以不回来。”我明白爸爸心里是很痛的,他是村里有名的孝子,传宗接代观念又非常强,爷爷去世这样的大事,不可能因为我不是长孙就不让我回去。我猜要强的他肯定是为他那句狠话赌气。 当我问起爷爷的葬礼是怎么安排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说:“能怎么安排?给你爷爷治病已经倾家荡产了,又借了两千块钱疏通关系没让你爷爷火化……夜里偷偷埋的。” 爷爷以前说过,他不怕死,就怕死后被火烧。爸爸实现了爷爷的夙愿,但却再也办不起体面的葬礼,而那种情况也不允许再大操大办了。 爷爷从生病到去世,熬了近两年的时间,不仅把我们家拖垮了,也拖垮了爸爸的身体,自从爷爷去世后,爸爸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地里的活干一点就喘个不行,一到冬天就不敢出门了,怕冷怕呛,不能生炉子,只能躺在床上,盖两床被子取暖。 以前爷爷在的时候,我往家里寄过一次钱,汇款单上写的是爸爸的名字,他收到钱马上写信把我骂了一通:“你哪来的钱?上大学花销那么大,家里从没有钱给你,你怎么有钱寄回来?上学还发工资吗?” 我说:“我打了一份工,省着点花够用了,我寄钱是给爷爷看病的。”我不敢说我在天桥给人算命挣钱的事,怕他更加生气,甚至一气之下会来学校找我。 “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爸爸呵斥道:“你把学上好了就行了,告诉你,如果因为打工影响了学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从那以后我再往家寄钱都是写同村发小周刚的名字,让他去邮局取了钱交给我妈妈。我知道爸爸的身体不好后一次寄了五百块些钱给妈妈,让他给爸爸治病。爸爸不同意,说哮喘病怎么治都除不了根,不花那冤枉钱,要攒着钱还帐。 爸爸的脾气很倔,谁也说服不了他。那五百块钱让妈妈还欠帐了。 虽然穷,爸爸在村子里的威信却很高,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七八岁的孩子,见了我爸爸都是客客气气的,因为他孝顺,因为他正直,因为他的善良。 爸爸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付出太多太多,我发誓要做出样子来报答他,要让他在村子里扬眉吐气一回。 可是,爸爸没等到我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却等来陆成伦爪牙们的侮辱。 刀疤脸把我摁在电话亭里,把电话听筒贴在我的耳朵上。 我马上听到听筒里传出很粗的喘息声:“儿啊……是你吗?” 真真切切是爸爸的声音。这么冷的天,他是不能出门的,却被刀疤脸的手下硬给拖到了村部,要不是为接我的电话,爸爸怎么会下床? 我的眼泪马上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哽咽着叫了一声:“爸爸,儿不肖……”已经泣不成声。 “儿啊,天一……你怎么啦?听你朋友说你拿了人家的东西?咱祖……祖辈辈从来都是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做贼,你……你可别给祖宗丢人……你要是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还……还……”爸爸在电话那头喘息不止,说不出话来。 我看了一眼刀疤脸说:“你放过我爸爸,你们要的东西我给。” 刀疤脸接过听筒吩咐他的手下说:“把老爷子送回家,给我好生照应着,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撤,你们再撤。” 挂上电话,我心里一阵阵刀绞般疼痛,三年多了,他的儿子一直遵守他当年掷下的那句话,一心要混出点名堂再回家,可是他不会想到,他儿子竟然“拿了别人的东西”,他会不会怀疑我以前寄回家的钱也是拿别的人呢?爸爸那么要强,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他的儿子竟然在外面以“拿人家的东西”为生,这是何等的耻辱!我不知道,刀疤脸这个弥天大谎对我爸爸的打击有多大,我能想到的是爸爸的失望和伤心。 我现在很恨肖衍四,也恨易经,如果我不学易经就不会认识肖衍四,不认识肖衍四就不会有这许多的祸事,什么天下绝学,什么梅花易数,什么万人景仰,什么传承国学,关我什么事,我只要过平静的生活,只要家人平安。 回到家里,我眼睛充血,嘴唇发干,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公牛,一把扯起陆成伦,冲他吼道:“姓陆的,你给我听清了,你要的梅花易数秘诀在峨嵋山,你去那儿拿吧,你马上把你的人从我家撤出来,要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周大师,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峨嵋山?你怎么不说是西方极乐世界?你把我打发峨嵋山去,然后你们全家给我玩消失是吗?”陆成伦嘲弄说。 “我师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临死之前就给我留了这么句话,‘峨嵋山,找了空大师。’你爱信不信,梅花易数的秘诀师父也没教给我,你要想找那个秘诀就得去峨嵋山。” “你骗鬼呢?你他妈的耍老子呢,秃子,你去打电话,让弟兄们把他爹妈押过来。”刀疤脸说。 “你们还有完没完?我的事别扯上我家人行不行?既然你们不信,那我以命抵债吧!”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踢开椅子,三步两步走到窗户边上,一把拉开窗户就要跳楼。 光头手疾眼快,抢了过来抱住我,一把将我摔倒在地。 刀疤脸把脚踩在我脸上,恶狠狠地说:“小子,想死是吗?没那么容易,老子替别人讨了五年债,还没弄死过人呢,你想死也得老子动手弄死你才行,把那玩艺交出来,老子马上成全你。” 陆成伦蹲到我跟前,轻声说:“周大师,何苦呢,别为了一本秘诀,弄得家破人亡的,那就没意思了,对不对?好好想想,放哪儿啦,我有的是耐心,我等着你。” 我呜呜吼着,作困兽犹斗状,无奈被刀疤脸踩在地下,丝毫动弹不得。 陆成伦给刀疤脸递个眼色,刀疤脸松开我,脸上露出冷笑:“小子,别耍花招啦,老子的耐心可不比陆老板……!” 我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情急之下,想到了小雅,她是警察,我想,现在也许只有她能帮助我了。 我说:“好吧,我想起东西在哪了,我放一个朋友家了,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拿,给我一个钟头的时间,我马上回来。” 陆成伦说:“让秃子陪你一块去拿,开我的车去。” “我爸妈在你手上,你还怕我跑了吗?你放心,我不会撇下我爸妈不管的,你们都在我家等着。” “好吧,我相信你,周大师是一个孝子,我不为难你,如果你要给我玩心眼,可别怪我管不住手下弟兄。”陆成伦威协说。 我先找电话给小雅打寻呼,急呼了三遍。等了五六分钟,她也没给我回。我找出她家的电话,打过去,小雅爸爸的声音,“找小雅吗?她出去了,可能又找她朋友疯去啦,她总是这样,平日里上班见不到她,到了周末也在家呆不住。” 我吱唔着寒喧了几句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她的朋友都住在哪里,只能抱着撞撞看的想法跑去她的办公室找她,正是周六,她不在单位。我顿时慌起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在哪里能找到她。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对小雅知之甚少,都是她关心我,我很少关心她,我一直觉得她在这座城市里根深蒂固,人脉丰富,朋友众多,用不到我虚伪的关心,我又不愿溶入到她的圈子里去,她那些朋友,我竟然很少认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担心着爸爸,怕陆成伦再对他老人家做出什么,不由心急如焚。 找不到小雅,能帮的我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周正虎,他说过的,跟着他吃不了亏,他也认我这个朋友,只要我开口求他,他肯定能帮我搞掂陆成伦。 我在周正虎家门口转了足足有一刻钟,心里激烈地斗争着,进了他的门,求了他就等于自己从此要任他驱使,听其摆布了,我的前程和自由,荣耀和耻辱都得他说了算,如果不进去求他,我还有其它路可走吗?含辛茹苦了一辈子的爸妈,清清白白了一辈子的爸妈,会因为我而惶惶不可终日,而我爸的身体,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 为了爸妈,我纵然下地狱又何妨? 我咬了咬了牙,毅然决然地按响了周正虎的门铃。 周正虎好象知道我要来似的,亲自为我开门,笑容可掬地说:“哟,天一唔,这说曹操,曹操到,我在心里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 我心里疑惑,他没事念叨我干什么呢? 我把陆成伦敲诈我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周正虎诉说了一遍。大约是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了吧,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奇,只是“唔”了一声。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干咳了一声,难为情地说:“周局,我求您帮帮我,我爸妈岁数都那么大了,又从没经过这样的事,我怕会受不了打击。” 周正虎看了我一眼,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说:“这是民间经济纠纷,我一个公安局长不太好插手唔,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我转正的关键时期,我怕处理不好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唔。” “我要是报警,你会不会管这事?”我有些生气周正虎的出尔反尔,上次求我帮忙时说的好听,什么朋友兄弟的,现在我有事找他了,竟然打起了官腔。 “报警?天一,你以为警察是万能的吗?你家和大都不是一个地区,这边的事警察能管得了,你爸妈怎么办?事罢之后不怕他们烧了你家的房子?”周正虎冷笑说,“再说了,这样无凭无据的事情,怎么定人家的罪?你说他敲诈了,他说你与别人合伙骗他,各说各有理,以陆成伦的社会关系,你要报警,吃亏的只有你唔。” 周正虎说的不无道理,这事我不是没想过,要不是顾忌爸妈,我刚才一出家门就报警了。 周正虎拍拍我的肩膀,打着官腔说:“天一,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上次那句话说的好唔,叫什么来着?唔,我想起来了,‘名利不过是口袋中的空气’。对,就是这句话,我很喜欢,钱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多交几个知心朋友,多做些善事好事这一生才没白来世上走一遭。天一唔,你这个兄弟我认了,可你这个事我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好办法来帮你,要不这样,你先回家,我再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处理,然后去找你,好不好?”我的心顿时凉了,他明知我父母在陆成伦一伙手上押着,还说出这样不疼不痒的话,摆明了就是推托,摆明了就是见死不救。他一直要拉我入伙的,可为什么我现在送上门了,他又不冷不热了呢?难道说他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弄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知道再求他已无济与事,只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家。我不知该去哪里,回家和不回家,一样的结局,我没秘诀,更没钱给陆成伦,虽然我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可是我又跳不出来,最让我几乎疯掉的是连累了父母,我真是不肖不孝,无能到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我茫然地在街上走着,寒风硬硬地刺在脸上,我已觉不出了疼痛。这时候寻呼机忽然响了,是阿娇发来的信息:“天,过几天就放假了,我今天不回你那儿了,我要和同学一起去happy了,吻你。”不回去正好,要不然陆成伦那伙人又会拿她做文章,我不想我的亲人因为我都受到伤害。 我给她回电话过去,“阿娇,你去南方旅游的路费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在家里老地方放着,你抽空去拿吧,我这几天要出趟远门……你旅游回来替我去家里看看我父母好吗?阿娇,我爱你!”说完不等她说话,马上挂了电话。我的脸上已流满了冰冷的泪水。我内心充满了绝望和疲累,我想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我想永远的离开红尘里的奔波纠葛,到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去,我想,也许只有我的死才能换来父母的平安。我在超市买了瓶二锅头,然后叫了辆出租车,让司机把我送到了师父的墓地。 《易经-天地否》九五爻辞曰: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孔子解释这句话说: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有人这样诠释这句话,“因为心存忧患才能长久安宁,因为心存死亡的顾虑才能保障长久生存。”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只有经历了坎坷艰难才懂得珍惜平凡的生活,只有在死亡的河里趟过一次的人,才会明白活着的意义。 整个北郊墓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林立的墓碑像一个个孤独伫立的身影,在寒风里默然无语。 我坐在师父的坟前,用衣袖抚去碑上的尘土,把酒倒给师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瓶酒灌到肚子里,只几秒的时间,血便猛地冲到了头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腿脚发软,于是抱住师父的墓碑,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滑倒了下来。 我躺在地上休息了片刻,按了一会太阳穴,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下,找了一块大石头放在师父坟前的桂树下,然后从身上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尼龙绳,打好结,挂在桂树上,心里说:“师父,我去陪你了。”把头伸进了绳结里。 二十多年的光阴,只要我踢开脚下的石头,便如风一样轻轻吹过,什么都不会留下来,烦恼,伤感,痛苦也会随风飘散,天堂里应该没有陷阱和恩怨吧。 我的脚刚要离开石头,有一只手扯住了我,我低头看时,却是师父。 “天一,你要干什么?” 我看到师父,不由吃惊地叫道:“师父!” 师父解开绳套,把我放下来,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天一,我教给你易经八卦,本意是想让你的生活能好一些,没想到却受了这么多的坎坷,这虽是你命数如此,但也确是难为你了。” 一提到坎坷二字,我把头埋进师父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师父,我想跟您去了,我太累了……” “傻孩子,人活着不就是劳累来了么?你年纪轻轻的,尚未伺孝父母,怎么可以做这样的蠢事?从来好事多折磨,都是九苦一分甜。人的命数里总是要有劫有难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天不亡我,哪有我自取灭亡的道理!” “可是,师父……我现在遇到了一个大难题,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您老人家要是活着就好了……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用易经为别人释疑解惑,可自己总是陷于困惑中呢?为什么我指点别人的祸福,可自己总是祸事不断呢?师父,这到底为什么?” 师父慈祥地笑笑说:“天一,你一定不要对易经有任何怀疑和怨言,学易经,光有兰心慧质还不够,还要忍耐,孤独、贫穷、伤害都是一种磨练,只有经历了生活的磨练,你才能悟透这个世界,才能把易经用到极致,所以,你一定不要抱怨世间给你的一切不公,没有不公,不公其实是上天给你财富,是擦亮你慧眼的圣水。好了,孩子,我知道你现在正走在沼泽里,沼泽过去了就是坦途,就是阳光,就是新鲜的空气,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怎么坚持?我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他们就抓住我的亲人不放,我势单力薄,无力反抗,只能俯首领辱,我作为三尺男儿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了,不想再忍气吞声的苟活下去。 师父说:“天一,我留给你的那句话,你忘了吗? “没忘。”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说,不这是句话,我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啊。 “没忘就好,你尽快赶去吧,等你找到了梅花易数的秘诀,你就会明白,你现在的烦恼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烦恼,佛家有句话说,不要浪费你的生命在你一定会后悔的地方上。你是时候离开了。”师父语重心长的说完,一转身就不见了。 我大叫:“师父,师父,弟子还有一事不明……”我忽然想起还没问明白他是不是“梅花圣手”呢。 第二十四章 在二锅头的作用下,我的胃里一阵翻腾,我趴在冰凉的石头上拼命呕吐起来,一直吐到腹内空无一物,坐在地上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心里不见醒醒,却更加糊涂,我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活着,怎么会看到师父呢?如果死了,又怎么会吐酒? 遥遥的有个声音说:“折腾够了吗?折腾够了的话上车吧。” 我惊愕不已,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周正虎的司机刘成站在远处看着我,冲我招手。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刚才我在做梦? 刘成看我茫然的样子,皱着眉头,很无奈地走过来,拉起我说:“还没醒酒呢?别想了,刚才是我救的你,快上车吧,周局在车上等着你呢。” 原来我一出周正虎家,他就让刘成开了车一直在跟踪我。 车里温暖如春,周正虎脸上挂着一种轻视的笑说:“周大师唔,我以为你买了酒跑这儿来做法呢,没料到是跑这儿寻死来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唔,人家折腾你,你应该也去折腾人家才对唔,怎么拿自己瞎折腾,唉,看来你这个风水先生也有解不了的难题唔,还是我来帮你吧。” 我胃疼得刀绞一样,头也痛得撕裂一般,捂着太阳穴说不出话,心里想,你早这样我也不用受这一回罪了,还差点给师父做了伴去。 “天一唔,你就是犟,早要听我的话,哪会有这一遭罪,”周正虎像看透了我的心事一样说,“别以这你懂周易,会看风水就万事不求人啦,这世上人和人都是相互依存的,无亲无故无朋无友,这江湖可不好走唔。好了,今后你就做我兄弟吧,既然是我兄弟,哪有看着你被人欺负不管的道理,走,我去你家会会那个姓陆的。” 周正虎此时很有一个江湖老大的气派,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我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在我家里,周正虎不怒自威地朝沙发上一坐,一言不发,挨个把屋子里所有的人看了一遍,他的气场完全把陆成伦一伙震住了,陆成伦三个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神仙,不敢造次。 “你是陆成伦?”周正虎瞅着陆成伦问,“我听说我兄弟欠了你们一百万唔?这帐是怎么算的,再给我算一遍好不好?” 刀疤脸瞄了一眼站在周正虎身边的司机刘成,反问:“你是哪座庙里的和尚?想管闲事是吗?拿一百万放在桌子上再说话。” 刘成身材高大魁梧,不苟言笑,听刀疤脸如此轻慢,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喝道:“你丫的少放肆,站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刀疤脸没想到刘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脸涨得通红,就要发作。 陆成伦拦住他,脸上堆笑说:“我兄弟不会说话,请见凉,这位大哥,既然你愿意替周大师出头,那么请问尊姓大名……” 刘成说:“这是大都市公安局周……” 周正虎说:“好了,陆老板,我是谁不重要唔,我们解决好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把你那个小九九再给我算一遍,我看怎么就得赔你一百万啦,合情合理的话,钱一分不少你的,如果你要成心敲诈勒索的话,恐怕是我们要换个地方说话了唔!” 陆成伦点点头说:“原来是公安局周局长,久仰大名,这个我明白,这样吧,我单独算给您听。” 陆成伦说着冲他的手下做了个手势,那两个人走了出去。 周正虎也吩咐我和刘成去阳台等候。 我不知道陆成伦到底想干嘛,既然是他和我之间的帐要算,为什么又不让我在场,偏要单独和周正虎算帐,我心里尽管有疑惑,但此时我只一心想化解危机,已经顾不了许多了,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周正虎和陆成伦两人商量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周正虎走到阳台来,低声对我说:“天一唔,这个事还真有想麻烦,陆成伦的后台老板是一位副省长,那老爷子对白白丢掉一个项目很生气,看来不花点钱是过不去了唔。我和姓陆的说好了价钱,先给他五万块钱,然后等我当了一把手后,想法把公安局的宿舍楼工程交给他,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的头有些大,怎么着就给他五万块钱啊,还要给他工程,我太冤了呀,这明明是一个陷阱,怎么就没处说理了呢。 我越来越感觉自己头顶上罩了一个巨大的网,我像一只无助的飞蛾一样,在网里撞来撞去,越缠越紧,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我想起瞑瞑中师父说过的那句话,“不要浪费你的生命在你一定会后悔的地方”,是的,大都就是我后悔的地方,若不是为了爱情,为了心爱的阿娇,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本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阿娇就毕业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大都,回我们的小县城过平静的生活,可阿娇不想走,而且已经把工作的事办妥了,她要留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说:“五万块钱?五百我也拿不出来,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他拿去好了。” “别动不动拿命说话唔,兄弟,你的命搁别人眼里不值钱,还是自己仔细爱惜着吧。”周正虎没好气的说。 我知道我的命不值钱,可是既然姓陆的铁了心要逼我,我又别无他物,拿什么还他的债?我伸头看了看阳台外面,我想只要我纵身往下一跳,就一了百了啦。 周正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对刘成说:“你去银行取五万块钱。” 我急忙拦住他:“周局,你的钱我不能用,我还不起。” 周正虎笑笑:“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还的。” “那怎么行,钱太多了,我受不起……” “天一唔,我既然认了你这个兄弟,我就得担当唔,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就当我行善积德了好吗?你不是说过我要多做善事的吗?”周正虎说着给刘成使了个眼色。 刘成看看我又看看周正虎,拿了存折走了。他大概在想,我一个穷算命的,怎么值周正虎花这么大的代价呢?我心里明镜似的,他拿这五万块钱买我的忠诚呢。陆成伦拿了钱,脸上现出恭维的笑说:“周局,你真是有情有义的汉子,能有你这样一个大哥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若有来生,我一定做你的小弟。”说完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两个爪牙撤了。我找出纸笔,写了一张欠条,交给周正虎。他接过来看都没看撕了个粉碎。我也不再多说什么,情依然是欠下了,慢慢还就罢。 这时,小雅也来了。她看到周正虎,很愕然,“周局,你怎么来了?天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着四下里瞧了瞧。周正虎说:“没什么,我来帮天一还笔账,你来了正好唔,陪陪天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小雅问我:“天一,什么账?”我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向她说了一遍。小雅沉思了一下自语道:“陆成伦?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说过,天一,这里面肯定有人搞鬼,会是谁呢?孙发财吗?还是那个侯华?”“都有可能呀,孙发财对我是口服心不服,明里惮于周正虎不敢对我怎么着,暗中整我很正常,侯华就更不用说了,她想梅花易数秘诀都快想疯了,几次设局都没能得计,这次也不排除她在幕后策划。”“周局一次拿了五万块钱给姓陆的?这事有些蹊跷……”小雅欲言又止。我能听出她的话外音,周正虎和我非亲非故,我只不是给他调了一回风水,怎么可能对我如此大方呢。我想听听小雅对这件事的看法,她作为周正虎家中的常客,对周正虎肯定是非常了解的,可是小雅没往下说。从她的神情我可以看出,她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但她一贯是谨慎的,尤其是牵涉到她的顶头上司,就更是讳莫如深了。我说,“我要回老家一趟,这次姓陆的把我害惨了,我得去向父母解释清楚,要不然他们解不开这个疙瘩。”小雅点头说:“好啊,我陪你去吧。”门口有人大声说:“去哪儿啊,我也要去。”齐玉儿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我摸了摸脑袋,不自然地说:“你们跟我去算怎么回事啊,再说了,大都离我家远着呢,坐火车得十多个小时,一来一回得两天,你们不上班了吗?”“坐火车去干嘛,我开朋友的汽车载你去。”小雅兴致很高地说。“我正好补休两天假,我想去农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天一,带我去啊,小雅姐,我给你作伴好不好?”齐玉儿挎住小雅地胳膊摇晃着说。 小雅不由分说替我答应下来:“好,我们仨一起去,你们准备一下,我把车找好,明天咱们早点上路,争取去天一家里吃午饭。” 小雅和齐玉儿前脚刚走,阿娇就来了,她总是来得恰到好处,我的厄运她很少能赶上,每次都是云开雾散时,她满面春风的飘来,也许她是我的福神。 我们接吻,热烈而投入,她像久别重逢,我却是劫后余生。我忽然想起了她发给我的信息,问她:“你怎么来了?不是和同学玩去了吗?” 我猜她是来拿我说的那笔钱的。 她抱着我转了一圈说:“你给我打电话,撩下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挂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应付了一会同学们就跑过来了。” 我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阿娇是喜欢钱,但她和我的感情并不是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她爱我,关心我,这点我从不怀疑。 第二天凌晨,阿娇还在睡梦中,我蹑手蹑脚起床,为她做好早饭,留了字条。然后拿上收拾好的行李下楼,小雅和齐玉儿已经在等我了。 小雅开车的技术还真不错,只用了六个多小时就到了我们那个村子。在村口,小雅停下车,换上了警服。齐玉儿问:“小雅姐,你一路上都不穿警服,怎么到了家还要换警服呢?” “我们是办私事的,穿警服出来路上要有什么状况,不好处理。现在到天一家了,我想给他挣点面儿啊,我要证明给他父母和他的乡亲看,天一交得都是警察朋友,能是坏人吗?”小雅说。 我感激地看了小雅一眼,心里温暖极了。小雅的心真细,每个细节都替我想到了。 齐玉儿羡慕地看着小雅说:“小雅姐,你穿警服真好看,要不,我穿你这身衣服吧,让我过过警察瘾。” 小雅笑:“我觉得你扮天一的女朋友最合适,到他家可要装得像点哦。” 齐玉儿脸一红说:“不理你了,净拿我开心。” 看着她们快乐的样子,我多日来的压抑也一扫而去,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因为这两个漂亮的女孩,更因为我回到了久别的家,马上要见到日思夜想的父母。我没有理由不轻松快乐。 桑塔纳卷起一阵尘土,驰进了村中央,村子里的小孩追着车子一直跟到我家门口。我那个村子叫大明官庄村,由村名可知晓是明代设的移民村,村志上记载是明永乐四年自湖广迁至此地。村子北依青石山,南临缎河,从风水学上看是一块宝地,虽然自明朝以来从没出过达官贵人,但一直风调雨顺,天灾人祸都不曾施予这个山村,相反还成了历代荒乱年代逃荒人的避难所。村子最初只有三十多户人家,后来经过清代荒年,民国战乱,慢慢形成了四百多户一千余人口规模的大村。 小雅一下车,一身的警察装束把村子里围观的人吓了一跳,我的发小周刚惶惶地挨过来问我:“天一,你在外面犯什么事啦?怎么刚走了几个地痞又来了警察?” 我正尴尬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小雅落落大方地过来打招呼,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你好老乡,我是天一的干姐姐,那位是天一的女朋友……你说什么地痞?是不是那伙流窜犯啊,昨天夜里全被我们抓了。” 周刚看小雅和齐玉儿对我的亲热劲,不像是假的,顿时腼腆地笑了:“嘿嘿,天一,你真能混,大学还没毕业就找了这么漂亮的媳妇,还认了一个警察姐姐,这回可给咱大明官庄长脸了。” 齐玉儿小声问我:“你早就不上大学了,你们村里人不知道呀?” “我们村没人知道我被学校赶出来的事,你可别给我说露了,尤其我父母那儿,要是我爹知道我不上学了,准得打我。”我嘱咐玉儿说。 “那可不成,我不会撒谎……除非……”玉儿调皮地偏着头挑衅地看我。 “除非什么?”我急了。 “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嗯,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不过你现在得先答应下来。” “好吧,我答应你。”不管她今后要我做什么事,我先答应下来吧,要不她真给我捅了漏子,我可就惨了。 小雅打开后备箱大声说:“你们两个干嘛呢?一路上悄悄话还没说够呀?快来帮我拎东西。”玉儿吐了一下舌头,转到了车后。我奇怪地走过去问:“我没拿回来什么……”话没说完,我愣住了。 地上已经摆满了礼品,有桶装的植物油,有大块的牛肉,有两条甲鱼,有大都的特产烤鸭……还有两件羽绒服。 “这是……这个不合适……”我一时局促无措。 “别废话了,我是你姐,她是你媳妇儿,你一个大男人墨迹啥呀,”小雅说着把一箱苹果搡到我手上说,“往家搬呀,你来重的,我们拿轻的。” 围观的乡亲都啧啧称赞,不知是称赞这么多的礼物还是称赞两个仙女般的女孩。我有些晕眩,也许我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可惜的是,陪我回家的,给我制造幸福感的不是我深爱的阿娇。 我妈听到门外喧闹了半天,已经站在大门口观察了好大一会儿了,大概是不相信我能坐着小轿车回来,尤其是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一起来,等我抱着大箱苹果走到跟前,才相信真的是我来了,又惊又喜地回头对着屋里喊:“天儿他爹,天儿回来了啦!” 我一面问母亲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一面走到了父亲的卧室门前,我刚要迈步进去,从里面飞出一本厚厚的康熙字典,迎面砸在了我的额头上。这本字典可是从我爷爷手上传下来的,平时我父亲拿它当宝贝一样放在床头,要不是气到忍无可忍哪里舍得用它砸我。 随后跟进来的齐玉儿看着脸色煞白的我,不由倒退了两步。 “你回来干什么?滚,我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儿子,周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咳咳。”爹边喘着粗气边剧烈地咳嗽,每一声咳嗽都令人撕心裂肺。 齐玉儿放下手里的礼品,轻轻走进了我父亲的卧室,扶住他帮他拍着后背。父亲正低头咳嗽,以为是我,伸手要拨拉玉儿。小雅站在门口笑说:“叔叔,那是你儿媳,你别打错了人。” 我父亲闻声抬起头,看见如花玉的玉儿,病像好了一样竟然不喘也不咳了,慌乱地往后躲着身子说:“你,你……堂屋请坐着,我出去待客。”我们老家管客厅都叫堂屋,大概是从古代的“中堂”叫开的。 我父亲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别说是儿媳妇,就是我们的左邻右舍来了他也要坚持在堂屋待客,这是礼节。 玉儿可不管这些,坚持不让父亲动说:“您老身体不好,我是晚辈,又是天一的女朋友,不是什么客人,您就别见外了,您躺着,我帮您顺顺气。” 玉儿的嘴真甜,几句话把我父亲哄得面色转暖,一脸的和气。 小雅过来说:“叔叔,我是天一的干姐姐,我应该也叫您爸是吗?” 我父亲看看小雅又看看我,好像不相信似的:“你是公安啊,怎么会认我儿做弟弟?” “公安怎么啦,我还怕天一不认我这个姐呢。”小雅说着把她带来的蜂蜜调和好了,递到玉儿手上,让她喂我父亲。 我偷偷笑了,她们两个还真以为我父亲是个只能卧床不起的病人呢,她们哪知道,这是在冬天,我父亲受不得冷才躺到被窝里的,要是天暖和了,他早就下地干活去了。 我父亲被这两个女孩子的殷勤伺候弄得如坐针毡,终于向投来了求援的目光。 小雅也看出了我父亲的不自在,捂着嘴笑,笑完了说:“爸——” 我父亲忙说:“别,没这规距,你还是叫我叔吧。” “哦,是啊,玉儿才能叫爸爸的嘛。”玉儿小雅这样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叔叔,天一在外面能干着呢,他可没干什么坏事,是大都市有几个无赖敲诈他,已经被摆平了,您老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事了。”小雅说。 “能干?他上着学呢,能干什么?天儿,你……”我父亲耳朵尖着呢,马上听出了小雅的话不对劲。 玉儿接过话茬说:“叔叔,天一在勤工俭学,他找了份既轻巧又赚钱的工作,只要动动嘴就行了。” 玉儿是天资聪慧,这话说得滴水不露,既没撒谎,又把老爷子挡过去了。小雅看了我的眼色,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露嘴了,于是敷衍了几句,拉着我妈先出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父亲把我和玉儿支出了卧室,他自己也起了床,到院子里抓了只鸡,说要亲手做辣子鸡给我们吃。 我妈拉着玉儿的手看不够,她真把玉儿当儿媳妇了,口里不停地说着:“名叫玉儿,人也长得像玉一样,多好的孩子啊,天儿这孩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哟。” 我无奈地说:“妈,人家都是夸自己的儿子,你怎么老是说我傻啊!” 小雅在旁边话里有话说:“你可不是傻怎么着。” 第二十五章 《易经-天雷无妄》上九象曰:无妄之行,穷之灾也。决断行事之前,要深思熟虑,不要妄为,否则会有步入穷途末路的危险。回到家,卸下负累,摘掉面具,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看着父母熟悉的身影,慈祥的眼神,爱抚的笑容,多年来经受过的风雨,尝过的辛酸,忍耐过委屈都在倾刻间烟消云散。纵有黄金万两,不抵茅屋半间,这就是那个叫做家的地方的珍贵。我父亲也像我妈一样,变得啰嗦起来,单独把我叫到一边,从三年多以前那次他送我到学校开始问起,溯着记忆的河流,几乎让我把过去每一天的学习生活情况都探问了一遍。然后话题一转,切到了玉儿这里。 “这个叫玉儿的女孩子真是你找的媳妇?” “不是——”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想欺骗父亲,更不想隐瞒阿娇的存在。 “不是……那不对呀,你小子少跟我打马虎眼,别看我是一老农民,什么人打我眼前一过,不用看第二眼,我就能看出这人心里想的什么,玉儿一进这个家门就有跟我和你妈有一种亲近感,她的眼里对这个破家透着亲切和喜爱,为什么我看小雅那孩子就没这种感觉?”父亲对自己一直很自信。他凭着自学了一些易经和相书上的知识,经常给在村里人占卜,谁家丢了东西,走失了人,或者接出现不顺的事,尤其是相亲,合八字都找他,我承认,他看人很有一套,善人恶人,不管你藏得多深,他都能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对玉儿有这种感觉,我张了几回嘴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他的儿媳叫凤阿娇,不是玉儿,可是终于没说出来,父亲在我面前一直有着绝对的权威,我不能因为出去上了三年学就推翻他的判断,击毁他的自信,我不忍心。 父亲见我不语,以为我默认了,得意地笑了,很天真很纯洁的那种笑意,眼角的皱纹因为微笑很深很深,父亲老了,三年的时光,让一个在我心里山一样强壮的男人,变成了老枣树一样的老人。 “天啊,玉儿这孩子好是好,只是太俊了,又是细皮嫩肉的,跟了你真是有些委屈哟,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父亲语重心长的嘱咐我,话里满含着对玉儿的喜爱。 晚上,我妈给我们安顿好休息的房间。小雅因为开了好几小时的车,有些疲劳,先睡了,玉儿帮我妈包明天吃的水饺。我家虽然经济困窘,但房子够住,弟弟上中学,在县城里住校,妹妹被我妈打发到邻居家住了,小雅和玉儿住我妹妹那间,我住弟弟那间。我也有些累了,但看到父母的兴致这么高,玉儿又不停地说着笑话逗他们开心,很像和睦幸福的一家人,想到玉儿从小就没父母,难得把这儿当做家,难得这么快乐,只好坐在一旁陪着她。父亲也不怕冷了,很有成就感地坐在八仙桌子旁边,呵呵笑个不停。 包完水饺,洗净了手,我妈从一个老柜子里翻找出一个布包,一层层的打开,是一个玉坠儿。我妈看着玉儿说:“玉儿,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宝剑啦佳人啦什么的——老头子,你会说,你说说……”我妈求助地看父亲。 “宝剑赠英雄,美玉送佳人。”父亲很自信很肯定地说。 明明是红粉送佳人嘛,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美玉啦?真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什么都要围着这个人转了,玉儿的名字有个玉,红粉就换成了美玉啦。不是吧,老妈,那玉坠是我祖奶奶留下来的宝贝,是当年她在长春宫时,慈禧赐她的贴身之物,我奶奶因为喜欢我父亲,没舍得给大伯母而传给了我妈,难道她要把这东西给玉儿? “这玉坠儿是你祖奶奶留下来的,到我这儿传了三代了,来,闺女,你既然是周家未来的媳妇了,我也别等你们成婚时再送了,今天先给你吧。你这孩子真像个玉人,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哟。”我妈说着把那玉坠儿郑重的放在了玉儿的手上。 玉儿看看我,赶紧又塞回我妈的手里说:“不,不,我不能要,我不是……我真不能要!” 我父亲紧着咳嗽了几声,说:“玉儿啊,这东西可不在值不值钱,它代表的是一辈一辈老人的心,我们家传的东西,当然只传给儿媳,你不要,是不想进周家的门吗?收下吧,我和你妈的眼光看不错人,你一定会成为周家的好儿媳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和玉儿是骑虎难下,再无挽回的余地了。玉儿看着二老期待的眼神,接过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说:“爸妈,我今天暂且收着这块玉,如果我做不成您的儿媳妇,我就做您的女儿,我会当亲爸亲妈一样孝敬您。”说完磕了三个头。 我妈扶起她说:“好好,闺女,你进了周家门,我就把你当亲闺女待,保证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回到房间,刚要关门,玉儿撑住门走了进来,戚戚地说:“你爸妈真好,我不想回大都了,我在这给你爸妈做女儿好吗?” “你开玩笑吧?你是城市人,和我不一样,这里是农村,你住个三两天还有新鲜感,如果呆久了你会疯的。” “我不会,我就喜欢这儿,你不懂得我。”玉儿固执地说。 “好,算你说得是真,你喜欢这儿,可那你也不能留在这儿,他们不会把你当女儿待的,只能当儿媳妇,那以后阿娇来了怎么办?” “阿娇?谁是阿娇?” “我老婆呀。” “你真肉麻,还阿娇,不理你了,这玉坠还给你,你回去交给那个阿娇吧。” “我不是肉麻,她名字就叫阿娇,凤阿娇嘛,”我不假思索地说:“这玉坠是送给你的,你也磕了头叫了爹妈啦,当然你收着啦。” “你说什么?凤阿娇?周天一!你欺负我。”玉儿说着把玉坠猛地掷到我怀里,转身要走。我忙拉住她问:“你等等,我没明白,你怎么欺负你了?” 玉儿气得脸煞白,拧身坐在床沿上不理我了。 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初次认识她时,我逗她说《红楼梦》里有个人物叫凤阿娇,让她多读几遍找出来,后来我去她家,不敢说是骗她的,只搪塞说,凤阿娇是《红楼梦》里凤姐,阿琪儿,娇杏三个人的合称。她当时还觉得挺好玩的,直称赞我有创意,现在了明白凤阿娇原来是我女朋友的名字,肯定是误会我在捉弄她,当然要生气了。 我陪着笑,把那枚晶莹剔透的玉坠戴在玉儿的脖子上说:“我错了,看在我爹妈这么疼你的份上,你原凉我吧……不原凉也没关系,我把这玉还给我妈,就说你不喜欢。” 玉儿扑哧笑了说:“原凉你可以,给我算一卦,看我今生还能不能做成你媳妇。” “不算。” “算嘛。” “不算。” “我去你妈那儿告状去,就说你欺负我,还拿我这个假媳妇骗她。”玉儿说着作势要站起来。 我急忙按住她说:“好吧,我认输了,我给你算。” 玉儿拿起铜钱,很虔诚地摇了又摇,嘴里默念不停,然后撒下去,一卦出来是纯卦坤卦。我的心不由紧了一下,想起师父说过的终极运,又让她摇一卦。再卦出来还是坤卦。 难道天下真有终极运的人?真有如此巧合的事?这个终极运的人叫我遇到了? 玉儿看我发呆,生气地把铜钱往桌子上一丢说:“算了,平时算卦都是摇一卦,你今天让我摇来摇去的,哄我玩呢是吧?既然不诚心给我算,我还不算了,别以为我想做你老婆,谁稀罕你呀,你还是娶那个凤姐阿琪儿娇杏去吧。”说完跳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回大都的路上,玉儿躺在车后座睡觉,我坐在副驾上陪小雅聊天。 小雅从后视镜上瞟了一眼玉儿说:“这丫头和你们家投缘,对你爸妈一点隔阂都没有,她是真真地爱上你了。” 小雅不知道玉儿的身世,不会理解玉儿的心情。我明白玉儿是渴望拥有一个家,渴望亲人的陪伴,渴望有人疼爱。这种对亲情的依赖和感情是两码事,我自认不是楚留香,没那么招女人喜欢,女人能和我谈得来,多半是因为我真诚,不做作。玉儿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像我这样的臭皮囊根本配不上,何况我已有了相爱的人。 小雅看我不言语,笑说:“天一,其实你很优秀,只是你自己觉察不到罢了……我也很喜欢你,可惜我没资格,要不,我比玉儿对你还痴情。” 听到她说出痴情这两个字,我很反感,她对王伟也是痴情的,可那是畸爱,把心用错了对象,痴情便成了滥情。 我问:“王伟能离得了婚吗?” “我也不指望他能离婚,他都骗我两年多了,也没实现诺言,我现在是宁信世上有鬼,也不信男人那张破嘴。” “男人并不是都破。” “你现在这样说可以,等你有权有势有钱有闲了,你就不这样说了,你可能比任何人都破。看见路边那些乞丐了吗?他们虽然外表肮脏,但他们的肝肠肺是干净的,坐庙堂之上,举止文雅高贵,衣冠楚楚的那些人——我听说有一种人是有天眼的,你要有就好了——可以看清那些人的心肺是多么的肮脏,灵魂是多么丑陋。这个世道就这样,赞叹别人是天使的自己必定是魔鬼。我们都是魔鬼,死后没极乐世界可去,只能下地狱,而且永世不得超生,天一,你也一样,你心里也有魔鬼,懦弱和自卑就是你的心魔,等有一天你把这两样降服了,你就成了不可一世的魔头,那时你肯定是蔑视天下,目空一切,肯定是这样,若不信几年以后再验证。” 小雅的话很深刻,如果不是坐在她旁边,亲耳听见,我不会相信这番话是出自她口,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只懂风月,谙熟官场规则的女孩,没想到她对人生还有如此深的感悟,她才是具有了洞察一切的天眼的人。 我不会和他探讨那么艰深的人生问题,我只关心眼下的事情。我问:“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甘愿这样让他一直骗下去?” “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你身上的衣服穿了好多年,旧了也破了,可是让你脱了扔了总是不舍,不是因为那件衣服有什么特殊意义,而是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情怀,有个成语叫敝帚自珍好象是说这个的吧。感情的事也一样,要么别拿起来,拿得起容易放下来难,这也是人的心魔作祟吧。”小雅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像一个沉思的哲人。 “那如果有一天他抛弃了你怎么办?你还敝帚自珍下去?”我的问题有些尖锐,对小雅这样有经历的女孩子,不用怕会戳痛她,不痛她不醒,流血才好,只有自己的手捂在伤口上才能明白自己受伤了。 我还是低估她的承受能力了,她根本感觉不到疼。 小雅冷笑说:“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是错的,肯定会想到最坏的对局,当美梦一次次破碎后,就已经认识到那一天迟早会来了,但那不是抛弃,而是放手,不管他是无奈还是无情,我都不会做怨妇。” 我在心里诅咒王伟,这王八蛋才是楚留香,这样好的女人都心甘情愿的追随他,而且无怨无悔,不要始终,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想到了周正虎与王伟之间的恩怨,这次周正虎不惜血本帮了我之后,随着他转正日期的临近,他肯定要动王伟了,小雅夹在他们两个中间,不管谁钢刀出鞘,先伤到的人都可能是她。我决定再次提醒小雅一次,让她有所提防。 我试探着问:“周正虎怎么看你和王伟的这种关系?”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虽然王伟有时挺显摆他和小雅的这种暧昧关系的,但小雅并不是那种鲜廉寡耻的女孩,她还是很注意场合的,周正虎未必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样问,有点唐突,我想小雅怕是要生气了。 小雅很平静,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没有理睬我。 我感到无趣,尴尬地笑笑,说:“小雅姐,周正虎和王伟五年前办过一个……”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玉儿,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办过一个冤案,你知道吗?” 小雅迅速地睨视了我一下,也压低了声音带着怒意说:“我说过你少管他们的事,你怎么不长记性?你现在越来越讨厌了知道吗?” 我激动地分辨说:“小雅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问你们工作上的事,可这件事很重要,会牵连上你,我不问清楚不行,上次王伟被炸的事,我怀疑就是有预谋的。” 小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把方向朝右一偏,猛地把车刹在了路边,然后示意我下车。我还从没见过小雅生气的样子,有些胆战心惊,心想她该不会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外吧。 小雅也下了车,把我拉到旁边问我:“天一,拜托你以后别管周正虎和王伟的事好不好?当然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我知道你是好心,你关心我,可是你这样没轻没重的瞎搀和,不仅帮不了我,还会害了我,当然也会害了你自己。你怀疑!你瞎怀疑什么?那个爆炸案已经定性了,是工人操作失误,你还瞎起什么哄?” 小雅连珠炮似地训斥了我一通,停了一下,大概觉着语气过重了,帮我掩了一下衣领,柔声说:“天一,我知道周正虎现在有求于你,但那又怎么样?你说的没错,五年前周正虎和王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又怎么样了?要鱼死网破,你一个手无寸铁涉世未深的人跟着他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他们那些破事我都明镜似的,可是我装糊涂,能躲就躲,躲不过我装傻,谁没事上赶着找不痛快呀?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光周正虎虎视眈眈,王伟也蠢蠢欲动,总有一天会他们会撕破脸皮的,到那时,离他们最近的都得成为炮灰,你刚才那话也就是让我听到了,如果传到外面,影响了他们各自的计划,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天一,你是学易经的,更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人家争权夺利我们犯不着刀当枪,保住自己没什么错的。” 我还能明哲保身吗?我欠了周正虎那样大的一笔人情债,纵九死一生也还不上的,他要我死我又何足惜?我只是担心小雅,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这件事上她比我看得透彻,也更会保护自己。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既是这样,你又何必去做他的秘书?这样的话,一边是上级领导,一边是情人,你岂不是更难做吗?” “人情债难还,天一,你知道吗?我爸爸去年做了一个心脏搭桥手术,费用十几万元,我往局里跑了好几趟,局长书记工会主席都找了,都推三阻四的,说是在岗的人看病都没钱报销了,哪还管得了退休的人呢?我真是走投无路了,就差卖身救父了,最后还是周正虎出面从办案经费里挤出的钱给我爸做了手术,不管他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救命之恩我得报,所以,现在我是身不由己,你明白了吗?” 小雅的眼里噙着泪水,她仰起脸,努力不要让眼泪滴下来,那一刻,我感到她是如此的美丽而且圣洁。我明白,我怎么能不明白呢?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听完小雅的一席话,我觉得和小雅的距离又近了一步,我只在心里鄙夷她的趋炎附势,却不知道她作为一个女孩子,为了父亲的生命,为了自己的生存,忍受了多大的苦楚和屈辱啊。 你可以拥有爱,但不要执著,因为分离是必然的。这是一句来自佛教箴言里的话,贯彻的是佛家六字真言精神:看破放下自在。爱情是一件让人利令智昏的事,自古以来谁能看破呢?谁又能放下呢?既然不能看破也不能放下,那又何来自在? 校的假期到了,阿娇要去旅行了,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阿娇是读了不少了,也该出去开阔一下视野的,她马上要面临毕业分配,我可不希望我的老婆将来是被人称作没见过世面的人。 阿娇的日程好象很紧,只停留了一天,便买好了车票要南下。如果我能和她一起去度假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是我不行,放不下,因为欠了周正虎的人情,他不放我,他说过几天有重要的事让我帮他。他嘴里的“帮”只有一种意思,就是命令。 阿娇带着她的一个同学来家里收拾行李兼和我道别,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拉了一个人来,乐可以帮她拿行李吗?一个陌生人站在旁边,我的感觉很不好,有种生离死别的伤感。那个女孩是第一次见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着我笑。 我问:“你笑什么?我脸上有饭粒?” 阿娇在旁边嗔声说:“当着我的面都调戏女孩子,我若走了,你能让我放心吗?”她这是算吃我的醋吗?如果是的话,我倒对她的南下放下心来,心里牵挂着对方便不会背弃。我不会背弃她,我想她也没有理由背弃我。 那个女孩说:“你脸上没有饭粒,你心里有——我听阿娇说你是周易大师,我看你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嘛,你该好好给自己算一卦。” 阿娇收拾好东西,拉着那个女孩走了,我和阿娇连拥别都没有,是不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不要激情和浪漫了呢? 那个女孩的话久久在我心里盘旋,女人心似海深,一点不假,我竟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他说我心里有饭粒?是说我是饭桶吗?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阿娇走了,我的心一下子空了,原来我爱她是如此的深,就像她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是须臾分开,都会觉得疼。 乔好运他们临回家之前也来与我告别,惟独没见到郭民生,自从他把陆成伦介绍我认识后,就一直躲着我。我想见他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要问清楚他是怎么认识陆成伦的,我得弄清楚陆成伦的来历,因为我和他的事还没完,我不找他,也防不住他还要再找我麻烦,我得有备无患才是。 我和郭民生是一个屋檐下,一个宿舍里相伴了三年多的同学,即使他真的是引狼入室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会计较,何况,他未必知道陆成伦会设局害我呢!一个深藏于象牙塔中的书生,是不会懂得世事的莫测,人心的险恶的。 我仔细地研究过郭民生的八字,发现钱通海教给我的奇门遁甲秘术里,有一诀正合解他的困囿,这个不是改运,是调理,就像人的肝火旺,易怒,只要用夏枯草、桑叶、菊花加上蜂蜜制成茶饮,喝几次就好了。我可以通过调整家宅还有他的居室,使吉神归位,就可以对他的事业起到牵引作用,只要按我说的做了,我相信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可惜,难将我语同他语,未必他心似我心。他不肯见我了。 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周正虎让我去他家,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做事审慎,只要我去他家,连他老婆都不能在家里。这个可能就是警察的职业敏感吧。他说:“天一唔,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过完年上级组织部门要来对我进行考评……你知道的唔,我想按你说的做,再等三年转正。可是这次市政法委的林书记力荐了我,人在官场,万事不由己啊,我已经多次婉拒过了,如果我再推辞,恐怕人言可畏,反而弄巧成拙唔,你帮我卜一卦,是凶是吉。” 他的话言不由衷,明明是自己极力想要的,还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戴着面具干嘛呢?这人做到如此地步,我都替他感到辛苦。 我也不多废话,如今我和他只有还债的关系,没必要推心置腹。 每个人对关系自己身家性命荣华富贵的事都是虔诚百倍,他也不例外,神情庄重肃穆,捧着三枚铜钱如奉至宝,钱在掌心晃动有声,声如空竹,然后小心撒下,脸上写满期待。 他想求一个上上签,凡求卜者没有不想要上上签的。但人的命数与天气变化是一样的,天气运转,阴晴圆缺都是有周期的律动在里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五天为一候,三候为一气,天气每五天会有一个小的变化,每十五天会有一个大的变化,天气尚且是这样,何况生在天地间受天气影响的生命呢。有凶有吉是生命运行的规律,不是易经能改变的,易经只能告诉你命数要变化了,让心里有个准备罢了。至于趋吉避凶开运改运绝学,师父告诉过我,这个是有的,从上古至今日,掌握这一至高无上秘诀的人了了无几,运用过的更是从无记载,因为真正有造诣懂天机的人都明白,改变生命运行轨迹就如同改变宇宙运行轨迹一样,是行小善而造大恶业。若擅自泄露天机,违背天意必遭天谴。 周正虎是一个贪婪的人,他并非只是想摇出一个大吉大利的卦出来,如果卦对他不利的话,他还想让我给他调理。要不然他就不用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血本了,所以,我若不帮他改变一下运势,肯定是过不了关的。真是病急乱投医,周正虎也认定我不是普通的风水师了,大约他也相信我得到了梅花易数秘诀吧。 我把周正虎的卦写下来,主卦地泽临,变卦山泽睽。官空化空但持世,得日助,世为自己,官持世于己是有利的,但官空乃事空之象,又说明此事有反复,纵是有贵人相助,如若不慎,也有落空之虞。原神旺相,仇神也旺相,是为争杀激烈之象,腾蛇临官爻,又持世,意指周正虎手段高明,未雨绸缪,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卦象还显示,他在十天之内必有一次大的决断,这个决断险阻重重,风险也很大,成了对他这次考评有利,败了他就功亏一篑,身败名裂。 我把卦象讲解给他听,他频频点头说:“是这样唔,是这样,太不可思议了,你连我马上要做一件事都能算出来?” 我心里想,这个不过是易经预测里最基本的东西,你没福份领教的奇妙多了。我嘴上说:“心诚则灵,周局心诚卦便精确。” 我想既然我已经深陷他布下的局里,何不多了解一些他的秘密,也好见机行事。我故意恭维他,希望他能对我放松戒备,多透一些信息给我。 “天一唔,你真是我的高参,你这样一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干的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对不对?唔,我要再好好斟酌一下,可不能有什么秕漏唔。”周正虎在房间里边抽着烟边踱着步说。 看来他的这个行动非同小可,会不会和王伟有关?我很想知道,可是他并没有再说下去,他的城府远比我想象的要深。 我是他的高参?把爷当成狗头军师了吧,可惜我不是徐懋功,他更不是李世民,想得天下,靠蝇营狗苟鸡零狗碎是不行的,得有大德大道大胸襟,然后才能有大造化大成就。 《易经-坎为水》六三爻辞曰: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六三处于上下坎卦的交界处,上下都涉险地,步步都是忧患,所以说来去都有险阻,凶险非常大,要小心落入危险的深渊中,尽量保持静止不动为上策,静观其变,顺势而为才有化险为夷的机会。 自从上次我为郑巨发算准一卦后,就和他成了朋友,在我的灌输下,他现在对易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把我请到他的公司,让我为他讲解易经。 他还介绍很多生意上的朋友认识我,做生意的人,尤其是流水几百万上千万大生意的老板,对风水学更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破财消灾。请客吃饭洗桑拿成百上千的花都不心疼,偶尔给风水师进点贡,图个散财心安,没人不舍得。只是把请风水师的钱称做破财,这让我很不爽,“破”有“丢”的意思,也有“施舍”的意思,凡是遇到说这种话的主,我多半是敬而远之。爷是靠智商智慧吃饭的人,不是你家养的门客,犯不着伺候你。 郑巨发与他那些朋友不同的是,他更喜欢听我讲易经的渊源,易经的经要,因为他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人,对世界和人生有与众不同的理解,这点上和我颇有共通之处,所以我们两个很谈得来,我也乐意与他聊天。 郑巨发对易经的忠诚,不光是上次在路边见证了易经预测的神奇,还有一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因为易经的帮助,使他躲过一劫,因此而更加坚定了对易经的信赖。 那是上个月中旬的事,他要去南方一个城市谈生意,在机场候机时,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的感觉,他想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就喝了杯热咖啡,可是喝完后不光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心烦意乱,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又想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他想到了我,于是传呼我,在电话里让我帮他分析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六章 我让他找个僻静的地方,用一元的硬币摇了一卦,看完卦后,我大吃一惊,因为卦语揭示,南方方位是他的休囚位,不宜南行,而且卦里鬼爻多,世爻极衰,都是不吉之象。预测出行,世爻为自己,应爻为他乡,世衰则对己不利,鬼爻不现出行吉,鬼爻多则凶,所以他此次出行非常凶险,会有血光之灾。 郑巨发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放弃了南方之行。结果这架飞机出了故障,在机场迫降时冲出跑道,乘客伤亡惨重。 他本来还为爽约而耿耿于怀,听到飞机出事的消息后,不由暗自庆幸,更加对易经推崇倍至。为此还专门请我吃饭相谢,并且恭恭敬敬地给我端了两杯酒。后来给他的朋友讲起这件事时,很多人不信,说是巧合。我说是巧合,正巧赶上你那会气场旺盛,敏感度高,能强烈感应到有事要发生,但是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又机缘巧合地想到易经,该着你运气好,躲过了灾难。如果你是一个愚笨的人,或者心疼那张机票,也就巧而不合了。 郑巨发问我:“你的意思是人可以自己预知祸福?” “这是肯定的,因为信息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既可以通过听觉视觉味觉传递,也可以通过人的神经、皮肤以及毛孔传递出来的,只要人的气场特别足,就都能接收到和自己有关的信息,但有时候只是潜意识那么一闪,自己注意不到罢了。比如,你某天忽然感觉到自己有很长时间没生病了,结果第二天你就会感冒,这就是你提前接收到了生病的通知。”我解释说。 “还真是这么回事,我有好多次这种经历,有一次喝酒之前我想,我有好久没喝醉了,结果那次就喝醉了,还有一次开着车,我大脑里一闪念,想会不会撞人,结果开到前面不远,就撞了一个行人。我那时还怪是自己咒了自己呢,原来都是接到了信息通知,这样看来,易经预测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科学就是不断揭示真理的过程,什么叫真理?被验证是正确的才叫真理,易经预测也正在被人类验证的过程中。许许多多的人武断地说它是迷信,许许多多的人只是多一些,再多的人也代表不了真理,不是有智者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吗?我信易经,我认为总会有一天,易经的神奇终被验证,终被承认,世界终会被震撼。 也就是那次之后,郑巨发引我为知己,他每逢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总要请我帮他测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因为虔诚,他办公室里还供上了伏羲老祖的画像。 郑巨发因为热爱上了易经,不知怎么和大都市易经学会搭上了,他出资给学会印会刊,另外赞助两万块钱给一副会长出了一本学术专著,然后人家很慷慨地给了他一个副秘书长的头衔。郑巨发很兴奋,到处给易经学会的培训班拉学员,他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有钱人都喜欢沽名钓誉,我不知道易经学会都有什么研究成果,倒是经常听说一些会员打着学会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所以我对易经学会的培训班很不以为然,对郑巨发的这个“副秘书长”头衔就更不感冒。 郑巨发很热情地鼓动我入会,说只有加入了学会,进了组织,才有归属感,才会被主流承认,才能算是真正的名门正派,在社会上也才能挺直腰杆。他说以我的造诣,可以保举我在学会里也弄个一官半职的。我再三推辞,他也再三的游说,终于有一天他偷偷地给我在学会里也“捐”了个理事。他大概认为连他这样的易经爱好者都是学会的副秘书长了,而我怎么说也算是他的领路人,也应该理事的。 难得他一片热心,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我以为理事也就是个虚名,哪有什么事真要我去“理”呢?再说了,那些出身名门的大师们,也不会“理”我这个江湖出身的无名之辈。可是没想到,到了年底,易经学会要换届选举,会长这个职位竟然有好几个人争,我也成了香饽饽,郑巨发拉我去易经学会参加年会,并告诉我到了那里一定要投一位新会长候选人的票,那个人叫侯仕易。 侯仕易,侯副校长,侯华的爸爸! 真是冤家路窄,我们竟又成了落在一个井里喝水的蛤蟆了,也罢,我倒要去看看你是如何竞选这个会长的。 易经学会的这次年会是郑巨发赞助的,先后投了五、六万块钱。在大都龙台宾馆包了三天的会议室,另外所有参会会员还安排了房间。据说这次会议的规格是历届年会最高的。郑巨发还许诺,选出新的理事会后,他出资请所有的理事会成员去甘肃天水举行祭拜伏羲氏仪式。 郑巨发是个乐善好施的老板,平日里就喜欢往庙里捐香火钱,也经常资助穷困学生,失学儿童,有一次晚报上报导了一个白血病患者无钱做手术的事,他拿了两万块钱悄悄给人家送去了。自从他创立了这个黄金健保健品公司以来,他自己都记不清捐了多少钱出去了。 我问他的慈善意识从哪来的。他说是一个高僧的指点,那个高僧送给他一本《了凡四训》。高僧并且专门给他讲解了书上面的一段话,“自己何谓舍财作福?释门万行,以布施为先。所谓布施者,只是舍之一字耳。达者内舍六根,外舍六尘,一切所有,无不舍者。苟非能然,先从财上布施。世人以衣食为命,故财为最重。吾从而舍之,内以破吾之悭,外以济人之急;始而勉强,终则泰然,最可以荡涤私情,祛除执吝。” 郑巨发对这段话领悟很透彻,他把这段话的意思讲给我说,“舍财才会换来福报,佛家教人众多的修行方法里,布施是最为重要的,所谓布施,就是一个舍字,越舍越自在,心不牵挂五欲六尘,身心具都舍去,如果这些做不到,就从财上布施,世人最看重衣食,财布施得愈多,你的财富也愈多。财从那里来的,连你自己都不晓得。法布施愈多,聪明智慧愈增长。所以不要吝财,不要吝法。吝才,得贫穷的果报。吝法,得愚痴的果报。不肯修无畏布施得的是病苦、短命的果报。富贵五福都是从布施得来的,布施是因。我们要想得好的果报,就要修因;有因才有果。不肯修因妄想得果报,无有是处。” 我说:“你行啊,对禅机参得这么透,人都说商人势利,没想到你却有着不同常人的菩萨心肠。” 郑巨发坦诚地说:“哪里,不瞒兄弟你说,我们干保健品这行的,暴利,说白了和骗人没啥两样,有时候我赚钱都赚得心里打鼓,怕不义之财赚多了会得报应,看我坐的车了吗?桑塔纳2000,其实奔驰宝马我也买得起,不敢,还是低调点踏实,所以每年我都要想法捐许多钱出去,要不然这年我过得都不自在。哎,我看了《了凡四训》,听了高僧的讲义,也算看明白了,钱财多了压人,心里犯堵,所以自然不快乐,不快乐自然就短寿,舍得多了自在,心里轻松,所以可以多活几年。” 他这样一说,我算是明白了,他施舍钱财,原来是为赎自己的罪过,看来这有钱人也不是好当的,风光无限的背后也有胆战心惊。 大都市易经学会那帮人都是靠忽悠人起家的,逮着像郑巨发这样有钱的主,那还能放得过他,特别是侯仕易那老贼,我看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易学专家的幌子,沽名钓誉。可惜郑巨发是鬼迷心窍,把做善事的钱都糟蹋在了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身上。 我要在年会上出出侯仕易洋相,让郑巨发看清这个教授的嘴脸。 我和一位副秘书长住一个房间,他叫蓝沙,这名字,有点像海洋生物,不过人长得倒不凶猛,四十来岁,戴高度近视镜,微胖,笑起来像弥勒佛。他自己开了一间叫作“思正堂”的中医诊所,自古易医皆一家,但凡老中医们,只要认真看过《皇帝内经》的,都懂点易经知识,而精通易理的,又都深谙养生之道,我不奇怪他懂易经,奇怪的是他的副秘书长怎么来的,不是我看他一眼便对他怀有偏见,而是天下巧事多,我在一年前就领教过他的本领。 去年的一天中午,我和阿娇在烧烤店猛吃了几十串羊肉串,吃完后阿娇就说肚子疼,而且疼得额头冒汗,正好就发现了他的这家“思正堂”。 他的诊所面积不大,不像西医那样有注射室,观察室什么的。除了一溜商场里淘汰下来的旧玻璃柜台,就是柜台后面有许多格子的橱子。诊所里没有病人,只有他一个坐堂郎中,坐在一张颇有些年头的三抽桌后面,桌子的一头摞了很高的书,都是书页发黄的那种,他给阿娇号脉的时候,我扫了一眼那些,从书脊可以看出,有《本草纲目》、《千金方》、《黄帝内经》什么的,而他刚合上的一本书,是一本《易经注译》——他的书中惟一一本白书页的书。 号完脉,他给阿娇开了一副中药。我表示疑问说:“她可能是刚才吃坏了肚子,吃片阿托品就行了,你开中药现在也不能喝啊!” 他倒不见怪我质疑他,宽厚地笑说:“肚子痛有多种原因,你说是吃坏了肚子那只是表象,根据她的脉象以及她的面色看,她的肠胃不好,这才是隐藏的病根,我配的中药就是调理她的肠胃,从根上祛除后患——我这是中药堂,不售西药的,西药都是化学合成的,对人体有很大的副作用,尤其是对人的精气神有很大的损伤,中医是以人为本,讲究阴阳平衡,药材也都是吸收天地精华的自然之物,只能补益,不会伤人气血。” 这倒是我忽略了,病急乱投医,以为是诊所都是中西医结合的呢。我不想听他的免费中药课,只关心阿娇的状况,我扶起阿娇要走。阿娇站起来,试了一下,说:“咦,嗯,奇怪了,竟然好了呢。” 我让她又走了两步,再用手摁了摁腹部,疼痛感果然消失了。我想肯定是她吃肉串太猛,我们又在路上追逐打闹了几回合,小肠纠结了,坐了一会,正好给通开了。 没想到蓝大夫来劲了,说:“就是嘛,很多受惊夜啼的小孩到我这里来,我用手摸摸他的头就都好了,你这个也是一样,我刚才给你号脉的时候已经暗中帮你调了阴阳的,所以就好了,你再拿付药吃下去,就会完全好了。 我差点笑出来,换了别的年轻孩子,可能真被他唬住了,偏偏我是懂阴阳的,也在天桥下面历练过,这种顺竿爬的伎俩我见得太多了,做相师的察言观色也就罢了,如果当医生的也把察言观色当作“望闻问切”,那未免太可怕了,庸易和庸医是一样的,都能害死人,如果他是两者皆俱,那可就会把好好一个人的精神和肉体全都给摧残了。 “当然啦,我最擅长的是早就失传的‘铁卜子’,这是算命诸术中最高明的学问——当然,给你说了你也不懂,怎么样,小伙子,要我给你批命吗?” 铁卜子就是铁板神数,我师父肖衍四虽然靠在天桥下面为人算命谋生,但一生学易,对风水界的各门各派,各种相术还是很熟知的,他告诉我传说中邵康节也曾著过“铁板神数”,比《梅花易数》还要神秘,可惜这门术数早就失传了。 我很想见识一下铁卜子的神奇,问他:“卦金一次多少?” “小伙子,我开医馆不开卦馆,不是缘分相投,我一般不为别人批命,多少达官贵人找我,多少商人老板一掷千金,我从不动心,不入我法眼的,我绝不轻易开卦。我看你骨骼清奇,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都似曾故人相见,这大约是我们的缘份到了,我破例一次,只收你一百块香火钱,把你一生的命数运势全破解出来,怎么样?” 一百块倒是不多,我为别人占卜也是这个价。我是真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铁卜子,摸了摸钱包,刚要掏钱,阿娇捏住了我的手,虚张声势说:“哎呀,我要去火车站接站呢,马上要迟到了,改天再算吧。”说着硬是把我拖了出去,她是心疼那一百块钱。 出了思正堂,她嘟着小嘴说:“你钱多啊,你自己就是干这行的,你逗人家干嘛?” “我不是逗他,这不是想和他切磋吗?”学相术的和习武之人一样,遇到高手总想切磋一番,正是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没想到,我会和蓝大夫在易经学会的年会上再次见面,而且还住一个房间。可惜的是,我记得他,他忘了我这个“举手投足都似曾故人相见”的“谈吐不凡”的小伙子。 我谦虚地叫了他一声蓝老师,坐到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一份大都市易经学会的资料,看完之后,不禁为这个学会的庞大机构设置惊叹。 我一直以为易经学会不过是民间性质的社团,由几十个易经爱好者聚在一起搞得小圈子,没想到还有这么深的官方背景,也难怪侯仕易要争这个会长的位置,怎么说这也是一方诸候,而且还可以坐拥丰富的社会资源和人脉。 这个易经学会里有一位名誉会长,一位会长,还有六个副会长,一个秘书长,十二个副秘书长,常务理事二十多人,理事一百多人,会员不计其数。学会每年要办好几期培训班,所有培训班的学员一结业便转正成了易经学会的会员,我想,大都市易经学会怕是全国会员人数最多的易经学会了。从这份资料上也可以看出,现在易经是多么炙手可热的一门学问。 名誉会长是市政协的一个副主席,叫常城,电视里经常出镜,知名度很高,因为有政协副主席挂名,大都市易经学会的社会地位就明显不同于一些小社团了。 会长叫阴曰阳,六十五岁,颇具仙风道骨,是大都市研究易经资历最老的一位,他的头衔也最多,是中华易经协会的副会长,神州命理研究会的副会长,华夏堪舆学学会的副会长……著有各种研究专著十余种。他年轻时为了学易经,研究风水学,到处拜师学艺,没少吃苦头,七十年代还曾因“搞封建迷信活动”游过街,坐过牢,他对河图洛书最为精通,是当今八宅派堪舆学的领军人物。 六个副会长,简历也都不简单,个个都有背景,有资历,有成果;秘书长秦昆是阴曰阳的关门弟子,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市档案馆的副馆长,完全的官方背景;其它人就不用细看了,能在易经学会前一百名上榜的,都在简历上写着好几个头衔。 我看得眼累,丢下厚厚的资料,叹了声:“真是卧虎藏龙啊。” 蓝沙说:“那当然,大都是中国风水学的发源地,自然是人才济济。 我是头一次听说风水学还有发源地的,我想我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蓝沙已经真记不得一年前的事了,见我年轻,主动问我是哪期培训班的学员。 “我没上过培训班,跟天桥下面的算命先生学的。”我如实回答,也想顺便试探一下蓝沙先生对摆摊相师的态度。 不出所料,蓝沙的脸上果然现出轻视的神情:“哦,天桥下面,那儿是算命一条街。你学看手相还是测字?” 就差没说我是怎么混进易经学会的了,英雄不问出处,连这都不懂,他以为自己有个中医大夫的资历就比别人高一个层次了?我想起去年他向我推销铁卜子时的情形,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蓝沙面带愠色问。 我止住了笑问他:“手相和测字是不是都不入流?” “你最好不要在这些会员中间说你是跟天桥下面的师父学的,手相、测字和易经不搭边啊。”蓝沙提醒我说。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又差点笑出来,绷了半天,我才转移话题问他:“原来的会长正干得好好的,怎么要换届呢?” 风水行里,老就是宝,象阴曰阳这样经验丰富,名气如日中天,做易经学会的领头人再合适不过了,为什么学会里的人要换掉他呢? “侯仕易早就瞄上这个会长的位子啦,只是阴曰阳德高望重,他一直没机会。去年初,一个局机关要建新办公大楼,请阴曰阳去堪舆风水。阴曰阳在大都风水界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般也就官方能请动他。他从没出过错,谁知这次不走运,看走了眼,那个办公楼刚建好主体工程,局长就得癌症死了,接着是副局长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财务处长被人骗走了一百多万现金……接二连三祸事不断。于是大都市都传是阴曰阳选的象位有问题,把大楼建在了绝煞位置上了。因此他的威信受到了影响,也严重损害了学会的声誉,姓侯的就借机鼓动理事会要求换届。” 这位集大夫和相师于一身的副秘书长倒是健谈,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不过他说得这事倒是有点可笑,看堪舆阴阳宅并不需要多高明的功法,就是最不入流的风水师也不会判断错吉凶象位的,更别说阴曰阳在风水行里厮混了几十年了。我感觉这里面肯定有玄机。联想到侯仕易曾破过我师父的功德,致他于死地的事,我不由打了个激灵。 “你信阴会长会失卦吗?” “说不好,我认为如果风水师与他所堪舆的阳宅气场不同步的话,肯定会出现偏差。”蓝沙说。 “这偏差也太大了,把好几个人的前途葬送了,”我表示对他的话的置疑,“凭阴会长的经验,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的,他后来是怎么解释这件事的呢?” “他没做任何表态,只是从那以后再也不出山了,连本来要出版的一部书稿也停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我不由同情起阴曰阳来,他几乎研究了一生的风水学,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和精力,眼看要功德圆满了,却落个晚节不保,其失落和痛楚可想而知呀。 “六个副会长呢,就是选举也不一定姓侯的能选上啊?” “姓侯的背景深啊,师范大学的教授,副校长,市领导的座上客,经常给市长讲易经的,这次的年会经费又是他找来的,他当然理直气壮嘛。” “给市长讲易经?”这事我可从没听说过,不过一个大学的副校长,与市长有交情也是很正常的。 “他自己这样说嘛,谁也没见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喽。” 这个侯仕易倒是挺会包装自己的,既有教授职称,又靠上政府这棵大树,不亏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可惜郑巨发一心行善,却不小心做了一件助纣为虐的事。 我和蓝沙正聊着,郑巨发来叫我去他房间说点事。 “天一,你抽空去各个房间转转,多和参会代表沟通沟通,帮着侯教授拉拉票。” “你是怎么上了侯仕易的船的?”我笑着问他:“你成了他的忠实……拥趸啦。”我差点说出走狗两个字,想想和他的关系虽然处得不错,但还没到可以无所顾忌的地步,就换了个词。 “这叫什么话呀,怎么叫上船,要说上船也是先上你的船才对。是帮一个朋友的忙,我告诉你吧,是市里一位领导打的招呼,到现在我只见了侯教授一面,他是研究易经的专家,他有这个能力做会长。”郑巨发说。 我说郑巨发怎么出手如此大方呢,又是包酒店,又是请去甘肃,原来是市领导打招呼,看来他说自己是市长的座上客真不是空穴来风。动了这么多的资源,这姓侯的对这个会长位置是誓在必得啊。好,越是这样,我越要揭开你的虚伪面具,让这些易经界的精英们看看这个会长侯选人是什么货色,反正他已和我摊完牌了,我也不怕再得罪他一次,斗得过斗不过他且不论,能恶心他一把也算出口气了。 《易经-乾》九五爻: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文言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九五是尊位,代表着功成名就,人若上升到了这一层次,交往的就都是志同道合的人,都是辅佐庇护你的人,同时也会有很多附和你的人与追随你的人,这正是你该施展才能的时候。人生得意须尽欢,只是在这一层,容易被“浮云遮望眼”,得意免不了忘形,于是就有了上九爻的“亢龙有悔”。 郑巨发以为我也像他一样,听到侯仕易的教授身份以及与上层的关系会马上为之倾倒,他哪知道我和侯仕易的恩怨,他又怎会知晓侯仕易的老底。 我开始琢磨如何给他制造麻烦,拿来会议议程表仔细研究,我看到新会长的选举流程里设了现场提问的环节,整个选举过程也就这个环节上可以做点文章了。我只要抛出他为了梅花易数秘诀逼死我师父这事,估计肯定能炸他个人仰马翻。可是我和侯仕易有过节,不适合公然向他发难,要不然别人会认为我是挟私报复,那就适得其反了,我得找个不相干的人替我做。 我想到了郑巨发让我沟通代表的事,马上有了主意。 按照会议的惯例,第一天一般是总结过去的工作,大家都相安无事。晚上吃过饭,有喜欢打牌的吆喝着凑人打牌,有喜欢聊天的换了房间闲聊,还有认真钻研业务知识的,到处找高手切磋。 我打听到这次换届呼声最高的有两位副会长,一位当然是侯仕易,另一位叫邵泽修,四十八岁,某函授大学毕业,也有官方背景,他的一个同学在外交部任副司长。据他的简历介绍,他是宋代易经大师邵康节的二十九代孙,这个来历不得了,能和邵大师攀上就很不错了,还是他的后人,那是有可能得到他真传的,说不定藏有梅花易数的秘诀也未可知。从古至今,但凡独门绝技,莫不是世代相传,秘不示人,虽然传言邵大师吝啬,自己苦心破解的易经秘术绝不外传,但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子孙也不传下来吧。当然,如果我以前那个梦是真的话,那秘诀可就不好说传给谁了。 梦这东西有时非常灵验,有时又很虚幻,虽然说是无缘无故不起梦,可毕竟要验证是有一定难度的,所以我宁愿相信见到的和听到的,至于想到梦到的,暂且封存下来,总会有瓜熟蒂落的一天。 风水这行里不能说是泥沙俱下,也是鱼龙混杂,夸夸其谈的未必有真功夫,默默无闻的也不一定没绝活,但是凡叫得响的肯定得有两把刷子,要不然也抗不住江湖风雨的考验。 邵泽修还有上tv的经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由采访的他,总之能tv就很了不起了,别忘了中央电视台的广告可是按秒收费的,前两年山东一酒厂花了3.2亿,一天也不过是在电视台露几秒钟!邵副会长一个采访可就是二十多分钟,这得多大的身价啊! 所以邵副会长旗下也聚集了不少拥护者,我也想做他众多的拥护者之一,不是缘于崇拜,是缘于需要,我已早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鲁莽后生,这些日子的摔打,我已像玉儿说的一样,练就了坚硬的壳,我不光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还学会了进攻。 我找到邵副会长的房间,他正在伏案疾书,看看我,问:“你找谁?” 我摸不清他的底,不知道他喜欢哪种交流方式,没必要跟他兜圈子,直接说:“我叫周天一,是学会的理事,我想谈谈对另一位会长侯选人侯仕易教授的个人看法。” “哦,周天一,好象理事名单上有这个名字,是今年才进来的吧?”邵泽修沉吟了一下说:“对侯选人有不同看法,等选举的时候投票就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没必要跟我谈呀?”我当然没必要对他谈,我只是想把侯仕易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告诉邵泽修,让他发动自己的竞选班子去揭发,若不然,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哪能扳得过一个有权有势的副会长。 我说:“侯仕易没资格做会长,易经讲得是‘元、亨、利、贞’,也就是‘仁、礼、义、忍’,忌贪念杜恶行,他哪一样都做不到,所以我支持你做会长。” 第二十七章 我这话说得是突兀了些,但直入要害,如果跟邵泽修绕弯子,他可能等不及我把话说完就将我赶出去了。 果不其然,他马上有了兴趣,放下笔,请我坐下说:“哦,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看法?你和侯教授有私人恩怨吗?” “是的,我和他有私人恩怨,”我诚恳地说:“但是这和我的立场无关,是他的人品左右我的态度。” “你能具体谈一下吗?” “我和他的私人恩怨,是由他的不仁不义造成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梅花圣手’这个名字?” “当然听说过,风水界的‘四道神’之一,怎么你认识他吗?” 邵泽修一说他知道梅花圣手,我紧张起来,因为我接下来要抬高我师父的地位,把他捧到“梅花圣手”的位置上去,如果邵泽修完全了解“梅花圣手”是谁,那我这戏就演不下去了,虽然我师父是因侯仕易而死,但一个在天桥下占卜为生的人的份量是不足以在竞选大会上引起轰动的。 我得先摸摸邵泽修的底。 “你知道‘梅花圣手’隐居在大都的事吗?” “说实话,‘四道神’也只是社会上传言,具体有没有这么回事也没有定论,再说了,梅花易数早在九百年前就失传了,若真有一个掌握了梅花易数秘诀的人,恐怕就不会隐而不现,只露一个圣手的名号出来这么简单了,凭我的阅历,这多半是以讹传讹。” 好,我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一是他不知道梅花圣手是谁,二是他也没有梅花易数的秘诀。 我心情放松下来,说:“梅花圣手真名叫肖衍四,大都人,曾于八年前离开大都游历全国各地,期间拜世外高人为师,得邵氏梅花易数真传,于三年前回到大都隐居,为侯仕易所逼,今年初死于看守所。” 邵泽修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象我是在讲一件外星人的事,急不可待地问我:“不会吧?以梅花圣手的功力,侯仕易怎么可能逼死他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肖衍四是我师父,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公安局调他的死亡纪录。” “什么?你是梅花圣手的弟子?如此说来,‘四道神’是存在的喽?” 什么叫世外高人?这四道神就是,不管是正是邪,人家从不挂名兼职,著书立作,搞那些虚名。以邵泽修这等阅历,竟然没见过‘四道神’,可见江湖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侯仕易为得到梅花易数,逼死我师父还不算,更是多次设陷阱害我,令我也几乎命丧荒野。”我把我的遭遇简要地向邵泽修讲了一遍。 “你究竟得到肖衍四真传没有?” 邵泽修也不能免俗,迫不及待地关心起梅花易数的秘诀。这也难怪他紧张,他毕竟是邵康节的二十九代孙,他骨子里肯定是认定梅花易数是他祖上的东西。 我摇头说:“幸好我没来得及学,若不然怕是也活不到今天了。” “没想到侯仕易是这样一个鄙陋小人,如果他当选了大都易经学会的会长,那真是易学界的耻辱!”邵泽修愤愤地说。 我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说:“我现在怀疑,阴会长走麦城的那个项目,是侯仕易做了手脚,因为这跟害我师父的手法非常相似。” 我也不能确定我的怀疑行不行立,我是故意把这个信息透给邵泽修的,我想只要他有心要争会长这个位子,肯定会按我提供的线索调查侯仕易,只要是姓侯的干的,他就死定了。 “怀疑不行,得有证据,你能拿出证据吗?” “可以找到证据,如果改变宅运,肯定要对周边环境或大楼内部做很大的调理,做了就抹不掉,”我提醒他说:“我认为阴会长肯定知晓是怎么回事,只怕是他有难言之隐,才没有揭发真相的。” 邵泽修说:“我知道了,这事在明天选举之前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我笑笑,见目的达到,告辞出来。 在走廊里遇到从别的代表房间“沟通”之后出来的郑巨发,他低声问我:“怎么样?顺利吗?” 我做了个ok的手势说:“你就瞧好吧!” 今年的易经年会完全按政协会议的程序来的,第一天是工作报告,第二天是分组讨论,第三天是新的理事会成员选举。这得益于名誉会长常城的指导和设计,他在政协里就是分管宗教、文史的,对中国的传统文化非常热爱,他说大都的易经发掘和研究工作,一定要在他有生之年得到长足的发展。正是因为他的大力支持,大都的易经学会才得以发展壮大,大都市的易经学术氛围才空前热烈。我身边的一位理事告诉我,常城在当建委主任之前是交通局长,很强势的一个人,大都市的道路工程,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前几年他主持修的三环路工程,有一个立交桥,交工才一年就塌了,但是他竟然毫发无损。几个月后又调到建委当主任。做交通局长时他不叫常城,叫常诚实。后来认识了阴曰阳,不知为什么,在进建委之前,把叫了几十年名字给改了。他在建委稳稳当当地干了五年,不复有当年交通局长之勇了,性格变得温和了许多,就像换了一个似的,大小工程一概不插手,干部任用上是能升不降,该降的能拖则拖,很得民心,也颇得市领导器重,已经有意要提拨重用他了,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却出乎意料的谋了个闲职去了政协。学会里有一位精于四柱学和姓名学的人,名叫朱宝来,据说,他还有一个绝技是,只要与他握手超过三分钟,他可以读出你一生的运势。何年生,何年死,何年有灾,何年有喜,非常精准。他对常城的经历很感兴趣,于是专门找机会与常城接触,并终于握到了他的手,获取了常城的命数信息。按他的推算,常城在建委主任任上就该有牢狱之灾的,是阴曰阳通过为他改名调整了他的运势,然后又主动隐其锋芒,规避官煞,才躲过了一劫。姓名学,就是通过天格、地格、人格等灵动数,配合生辰八字,阴阳五行,推算出人的命数和运势,如果有冲煞的,可以通过调整名字的笔画数达到五行相生相合,以改变运势。这事在外行人看来很玄,但是对于研究四柱与姓名学的人来说,改名字是可以达到改运目的的。 我在上初中时就系统地看过姓名学方面的书,那时是觉着好玩,后来到了高中,对姓名学的掌握就已经很熟练了。没事的时候给班上的同学测名字,不好的就给改一个,弄得同学们给我起了个“周指弱”的绰号,意思是只要我指着谁的名字说一个“弱”字,那这个人的名字就要改了。大家都怕我指他们的名字,因为改名字很麻烦,我若说他们的名字不好,弄得他们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心里成天犯嘀咕。有一个南方人在我们那个县城开了家茶叶专卖店,不知从哪听说我无师自通,对姓名、商号有研究,就通过一个老师找到我,让我帮他的茶叶店取个名字,当时我以为他是说着玩的,不可能相信我,但是我还是很认真的合着他的八字,给他的茶叶店取了个“知清茶庄”。没想到那个南方人喜欢得不得了,专门请人做了烫金的木匾挂在了门上,这家茶庄一直开到现在,六七年了,生意非常红火。所以我对常城改名避灾的说法是深信不疑的。在这两天里,我对会议内容毫无兴趣,坐得离主席台远远的,专门找一些不喜欢开会,热衷传播业内消息的灵通人士恶补我对大都风水界的无知。两天下来,收获颇丰,使我对大都的风水界有了较全面的了解。但是我最关注的还是邵泽修的行动,自从我和邵泽修沟通完之后,我一直很留意观察他,我担心他会对我提供的线索无动于衷。可是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阴曰阳的房间,而且两个人谈了很久。这表明他是很看重这次选举的。阴曰阳在堪舆失手这件事上的态度令我很是困惑,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风水师,不会不知道自己失手的原因,只是不愿意捅破罢了。我猜他可能是因为自己岁数大了,对名利看得淡了,不愿再去惹那些江湖是非。可邵泽修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又有强大的后盾,他不会错过这个证明自己实力,提高自己江湖地位的机会。但是邵泽修要想阻止侯仕易,必须得有阴曰阳的支持才行,阴曰阳要支持他,先得洗清自己才行,这是一个链条,邵泽修是明白人,我想他找阴曰阳就是为了这事。 阴曰阳虽然修炼到进退自如,淡泊似水的境界了,可也不愿在自己的风水生涯上写上不光彩的一笔。既然自己有难言之隐,不便出头露面,那现在有人要为他出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阴曰阳知道了侯仕易的所作所为后很吃惊,思之再三终于同意把他知道的“失卦”的内幕讲出来。阴曰阳让邵泽修把我也叫到他房间,他说这个内幕他可以讲出来,但具体怎么处理要我们三个人研究一下再决定,从他肃穆的神情里,我看出了这件事非同小可。阴曰阳认真地观察了我几分钟,又问了我的八字,然后征得我同意后,伸出左手在我命宫处(两眉之间)摸了了几下,暗自点了点头,问我:“肖衍四给你说过他是梅花圣手吗?”我说:“他没亲口说过,但钱通海告诉我他就是梅花圣手。”你见过奇门怪客钱通海?”是的。”阴曰阳把邵泽修支出去,关好门,脸带微笑说:“钱通海拥有奇门遁甲秘术不假,可是在识人上就差太多了,他说错了,肖衍四虽然是周易高人,对梅花易数也有领悟,但他不是梅花圣手,不过他选你做弟子,还是颇具慧眼的。”我也不相信师父是梅花圣手,只是抬出这个名头来,让邵泽修做文章罢了,没想到阴曰阳一语道破,还非常自信地下了否定的定义。阴曰阳又说:“天一,不用管肖衍四是谁,你知道你是谁吗?”我诧异地说:“我就是我啊,我还能是谁?”“错了,虽然我的修为不够,但也能看出你是一个大异之人,你命宫主星天机天梁,乃双星共坐,但命深处还隐有双星,紫微斗数命盘里不显,这是常人没有的,你身有奇骨,命有奇数,将来得遇高人开了天眼后,便会龙腾九天,福泽天下。真没想到,千年一造化的天机异人会让我遇到。”阴曰阳激动地说。我记起小时候曾有一位老人也说过我是异人,所以对阴曰阳的话也就不奇怪了。什么异人不异人的,我没特别的感觉,这也许只是他们想当然吧。人活在世上得先自助,然后再去想助人为乐的事,至于福泽天下这样的宏伟蓝图,就有些自欺欺人了,做一国之君的都做不到福泽天下,甚或连自己的家人都保证不了能福泽得到。我没什么大理想,顺顺当当把一生打发过去就好,至于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我有足够的清醒。我淡然一笑说:“阴会长,你这话可别出去说,要不然我的麻烦可就大了。”我知道的,所以让邵泽修出去嘛,”阴曰阳拉着我的手说:“天一,我非常清楚失卦那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我一直不说,是因为这里面有个厉害关系,我是凡夫俗子,若解这个迷必遭其殃,而你是异人,有大造化,由你破解这个迷就没问题了。所以,我的清白就全靠你了。”我不懂他的意思,问:“还有这样的事吗?” <<系辞》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其三者,故全也。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孔子说,君子谋事,当保证自身的安全然后行动,与共同谋事的人换位思考,取得共鸣,让对方认可自己再合作,做到这三点才能成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谁会跟你合作?强迫别人去做,怎么得到真心响应?你不与别人诚实的交往,谁会为你付出?那么,没有人帮助你,伤害你的人也就来到了。阴曰阳又把邵泽修叫了进来,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几前年,南方某国际大城市要修一座大型立交桥,立交桥一个巨大的柱子须要打桩的时候,打到几十米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总是塌方,还险些酿成大事故。干这个工程的是国内一流的桥梁工程公司,什么样的高难度工程和多复杂的地质条件都遇到过,都没问题,没想到却在这里被难住了,设计了多种施工方案仍然进行不下去。公司高层有一个人略懂风水学,就建议请风水师来堪舆。可是接连请来多位风水界大师级人物,都是看过之后,找借口搪塞过去,然后走掉,没人敢去动这个地方。后来一位高人指点说,这个地方是城市的龙脉所在,而这个柱子的位置恰好是龙头的位置,要想立下这个柱子,必须得把龙送走。于是就请出了龙华寺的大和尚——一位得道高僧。这位高僧做了七天法事,然后再打桩,就很顺利的打下去了。我听明白了阴曰阳讲这个故事的用意,说:“你失卦的那个工程也是因为伤了龙脉吗?”那倒不是龙脉,龙脉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有的。那座大楼被人使了符咒,而且他的用心恶毒,手法凶悍,就像建埃及金字塔的法老一样,下了毒咒,造化不够的人只要动这个穴位,必活不过三个立春。这就是我不能去解开失卦之迷的原因。你们提到了侯仕易,这倒让我恍然大悟,他所使用的冲煞肖衍四的手段确是阴险,与做我的这个手段是一致的,可是我认为他的功力没有这么深厚,他背后必有世外高人指点。” 钱能海说过,四道神之一的天符双魔,为人狡诈,擅弄诡术,莫不是侯仕易请了那二人来所为?邵泽修问:“那这个符咒就无法可破了?”当然有法可破,自从失卦之后我就开始联络国内所有知名的风水大师,经过研究,已经找出了破解这道符咒的方法,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无法实施。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这个造化之人就在大都。”阴曰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刚才试了试天一的慧质,作为梅花圣手肖衍四惟一的关门弟子,他可胜此任,而且不受符咒所伤。”阴曰阳在邵泽修面前故意隐去我的所谓异人身份,突出了梅花圣手弟子的身份,他没征得我同意,这让我很是不快。我不想做什么异人,也不想担梅花圣手弟子的虚名,侯仕易、陆成伦等人一直在打梅花易数的主意,我避之尤恐不及呢,岂有不知好歹妄认的道理。可是阴曰阳已然这样说了,我又不好再争辩,于是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邵泽修见阴曰阳认定了我是梅花圣手的弟子,神情耐人寻味,他一定在想,这梅花易数本是他老祖宗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了外人手上呢!阴曰阳和邵泽修一致决定,要把所有参加年会的代表们召集到质监局大楼前,由我当众破解符咒,揭开真相,让侯仕易当会长的梦破灭。我觉得这事有点悬,谁知道阴曰阳是不是要害我,先给我戴个异人的高帽,又给我弄个梅花圣手弟子的招牌,还什么造化之人,如果我什么都不是,那敢不是自寻死路,我才二十多岁,要是因为这个死了,父母谁管,阿娇怎么办?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做不了这事。”阴曰阳看看我,良久,点点头,苦涩一笑,我想他肯定明白我的顾虑。邵泽修张张嘴想说什么,被阴曰阳止住说:“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今后都不要再提了。”阴曰阳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这一刻我有些于心不忍,走到门口,止住脚步说:“阴会长,我……”天一,你不用说了,我理解你的选择,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有了打算,我不会放任恶符祸害那幢大楼和楼里的人的。等我把手上的一份很重要的工作完成后,我会亲自去破解那道符咒,到那时我就死也无憾了。”第三天的会议议程是选举新会长、副会长、秘书长,增补理事等。这是我所期待的,要不是为等这个环节,亲眼看一看侯仕易如何在大都易经高手们面前如何表演,我早撤退了 姜九成这名字可真不是白叫的,他见火候差不多了,马上趁热打铁抛出另一个杀手锏说:“阴会长的失卦事件,也是遭奸人暗算所致,他用的手法与害肖师父的手法一样,卑鄙至极,我想侯教授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吧。会场顿时嘈杂起来,因为易经学会里的人大都是在风水行里摸爬滚打多年,对阴曰阳失卦的事本来就疑虑重重,只是阴曰阳自己不说,别人也不好问,现在这事拥开了,所有的人当然都想弄个究竟。毕竟,给同行拆台的事在风水界里是极其罕见的,况且这次招数阴损歹毒,祸害了不少人;“你什么意思?”侯仕易冷冷地说;“我的意思是,易经和风水学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是用来度人的,不是用来害人的,”姜九成没有证据,底气明显不足,旁敲侧击地讲了一通大道理,临坐下时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教授,衣冠禽兽!”;侯仕易没想到今天的选举会变成对他的揭发和批斗,很被动,他看看阴曰阳,期望阴会长能出面扭转局面,绕过这个令他头疼的话题;可是那几个副会长不同意,尤其是与阴曰阳私交比较好的几个人,他们是第一次听说阴曰阳失卦的事是有人作崇,一致要求阴曰阳说出真相,讨个清白。他们的意思也很明白,阴曰阳德高望重,如果他能洗清失卦的恶名,捍卫尊严,那会长还是他的,什么侯仕易邵泽修,都得靠边站;与会的代表们也都等着阴曰阳表态。阴曰阳看看我,见我无动于衷,只好无奈地说:“这事不要再提了,下面进行表决……”这时,侯仕易的阵营里有人站出来,不识好歹地说:“失卦了就是失卦了,何必弄出一个暗算的理由,阴会长的造诣这么深厚,谁能暗算得了他?我倒想听听阴会长的解释;侯仕易气得脸都白了,狠狠地瞪着台下这位,估计要把这个家伙抽筋剥皮的心都有。;他这样一说,一直没找到反击机会的同伙们自以为得计,纷纷叫嚣着要阴会长答复。刚刚邵泽修与侯仕易的较量马上转换成了侯仕易与阴曰阳,到了最后,所有的人都逼阴曰阳做出解释。 我看阴曰阳完全招架不住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我想,这事看来不弄个水落石出今天的戏就收不了场。也好,如果现在就投票的话,万一侯仕易当选了会长也不说不定,要是帮阴曰阳洗清了名誉,那以他的名望,再加上这些人对他的歉疚,肯定还会拥戴他继续做会长,这样也是对侯仕易的打击。 我想到这里,与阴曰阳对视了一眼,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点头,清了清嗓子说:“好吧,既然诸位都想了解失卦的原因,那请大家移步到质监局大楼,我将在现场揭开迷底。” 阴曰阳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对我说:“天一,谢谢你。” “那倒不用,只要你没骗我就行,”我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我要是破解这个符咒真的不会影响我吗?” 阴曰阳拍拍我的肩,坚定地说:“天一,你放心,我不会看错人。你不相信我也不要紧,一会你揭开符咒时,如果是一缕青烟盘旋而去,就证明你的造化够了,如果那符咒化作一滩血水,就表示我看走眼了,我会从那幢大楼顶上跳下去以死谢罪!”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哎,真是那样,你死了也没用,也救不了我啦。算了,谁叫我心软呢,人在做,天在看,希望神灵也别看走眼就行,我可是助人为乐,与人为善啊! 我说:“我不懂如何破解符咒,到时该怎么做?” 阴曰阳说:“我现在就传授你紫微斗数开运密宗,学会了这门绝技,以后你就可以为人调理运势,开运改运了。” 我吃惊地问:“世上真有开运改运这一密宗吗?” “是啊,我在年轻时遍访高人,在终南山得到一道人点拨,加上自己又苦苦研究,才把这一密宗复活,既然我和你有缘,你又是不世异人,我就传给你吧。” “可是我师父说过,改运是泄露天机的行为,有违天道,会对自己大不利。” “道教密宗的改运与易经的改运有很大不同,道教密宗讲究镇邪驱魔,是以正制邪,不涉天机的改变,所以无违天道之说。对用宗之人,尤其你这样有造化的异人来说,就更不受常规限制了。”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既是密宗,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十分钟能学会呢?”我问。 “真传一张纸,假传万卷书,天下秘术,重要的只是几句口诀,像你这样天资聪明的人,十分钟便当得常人悟一年的。” “那我也不学,我可不想再认师父了,”我说:“你只告诉我怎么破了恶符就行,你辛苦得来的东西我不要。” “天一,我不要你认我做师父,有缘不请自到,无缘千里难寻,这个密宗非你莫属,能教给你我纵死也放心了,你就不要再推辞,快点吧,来,你记下口诀,然后我再教你运用方法。” 阴曰阳不由分说,净手焚香,拜过紫微祖师爷,然后给我传授紫微斗数的密宗绝技。 质监局大楼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新换的局长带着全体人员在外面租房子办公,他们视这幢楼为鬼屋凶宅。 阴曰阳早已计算出恶符邪咒的位置,只是忌惮魔力不敢轻举妄动。我按照他的指点,用罗盘在质监局院子里测定兑位,然后吩咐早就租来的挖掘机开挖,挖掘机挖至九尺深,我下到坑底,手持铁锹边锄土边仔细搜寻。坑上边围满了易经学会的会员,还有一些好奇的路人。 我感到铁锹遇到了硬物,果然,一只蜡封陶罐露了出来。我念了三遍咒语,把一道写着“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符尺在此,百无占忌,镇邪押煞”的镇煞符化了,然后轻轻揭开陶罐上的蜡封,只见一道青烟盘旋而出,如一条蜿蜒的小蛇,出了九尺深穴径向西方遁去。 众人一阵惊呼,齐齐看向侯仕易,脸上莫不是疑惑,大概在想,看侯仕易谦谦君子样,怎么竟有这样邪恶的手段? 我的疑惑更深,符咒之法,当今世上修炼最精的是西魔“天符双魔”,如果侯仕易不会符咒,那就是请到了那两个魔头。看来,姓侯的是走火入魔,在邪恶的路上愈陷愈深了。 侯仕易的脸上不出惊慌惧怕,这种事,没有确凿的证据,谁又能奈何他呢? 《易经-火山旅》卦辞曰:旅,小亨,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止而丽乎明,是以小亨,旅贞吉也。旅之时义大矣哉!旅卦,下卦为艮,上卦为离,火在山上燃烧,势岂能长久?有了名声,得到小的亨通,要懂得适可而止,自身的行动是要顺应外部环境变化的,守正则吉,妄动则凶。 大都市易经学会的年会结束了,侯仕易和邵泽修鹤蚌相争的结果,是让阴曰阳做了渔夫,自古以来,两个派别之间斗得越狠,越容易两败俱伤,最终等所有人都斗累了,就会把赞同票投给那个中立者。 邵泽修倒没什么损失,侯仕易的损失可就大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在大都风水界是彻底的名声扫地,不由恼羞成怒,他看我的眼神里如藏了两把刀子一样锐利,我明白,他对我的仇恨是到了极点了。 阴曰阳重新高票当选会长,在他提名和力荐之下,我一跃成了副会长。我以为会有很多人反对,因为我是新人,名不见经传,虽然做法事收了恶符,挽回了学会的声誉,但那是道家的法术,这是研究易经的学会,那年头,玄学被称为旁门左道,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阴曰阳也深知这点,他抬出了梅花圣手的名头,一下子就把众人的嘴给堵住了。除了侯仕易弃权之外,连他那些铁杆追随者都举了手。 风水界里沽名钓誉之风真是盛行,连阴曰阳这样的人都不能免俗,明知我和梅花圣手没关系,硬是假借这个名义把我捧到了副长的位子上去了。 会后,我问他:“阴会长,你为什么要当众撒谎?” “也不算撒谎,你虽然不是梅花圣手的弟子,但你对易经的领悟不在学会里所有副会长之下,你做副会长当之无愧。另外,我还有一个心愿,把我平生所学全教给你,一年后我想把会长的位子让给你。” 我连连摇头说:“这可不行,我已经学了你的秘宗了,不敢再有贪念,再说了,我对会长的位子也没什么兴趣,都是虚名而已。 第二十八章 我已经做好打算,等阿娇从南方回来后,我就劝她放弃大都,跟我回老家县城去,凭我现在的本事,不用她工作也可以养活得起她了,大都有什么好呢?有城市的繁华是不错,可也有着小县城没有的尔诈我虞,世态炎凉啊。我觉得,凭我对她真诚的爱情,她一定会同意的。世界大得很,我们不可能全部拥有,只要拥有自己爱的人就够了。如果她肯与我一起回去,我就不用去峨嵋山了,我想把那个梅花易数的秘诀送给邵泽修,那本是邵家的东西,该他所得。其实我对这次易经学会选会长的事有一些愧疚,要不是我的原因,他有坐上会长位置的机会。让他去取回秘诀,也算是我对他的补偿吧。 天一,学易经不贪恋虚名是正确的,可是我们成立这个易经学会,我坐这个会长的位子,并不是为争一份虚名,我们要为易经正名,要把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文化瑰宝发扬光大,没有一个好的平台,没有一个好的氛围是不行的。”阴曰阳不依不饶。 “这个责任可太大了,我还年轻,做不了,我觉得邵副会长人品学识都够,你可以交给他。” “天一,热爱就意味着奉献,你热爱一个人,可以为她赴死,同样,你要热爱易经,也得有为易经献身的精神。” 这句话有几分道理,我热爱阿娇,我可以为她赴死,这是爱情的力量,可是研究易经热爱易经的人那么多,用不到我为她献身吧,再说了,学术研究,至于夸张到献身的地步吗? 我笑笑说:“阴会长言重了,我对易经只是喜欢,还谈不上热爱,我最初学它的目的,就是为了生活,我还没有为易经研究奋斗终生的想法。” 阴曰阳激动起来,“天一,你说得没错,你学易经是为了生活,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是易经帮你度过了难关对不对?易经给了你美味的食品,给了你华丽的衣衫,给了你温馨的住所,给了你显赫的声名,如今,易经需要你为她做些事了,你为什么要退却呢?你忘了滴水之恩涌泉报之这句话吗?” 易经需要我为她做事?易经这么伟大,用不着我做什么吧?” 你错了,易经的伟大,是需要人类来发现、认知和使用的,现在从官方到民间,对易经都有很深的误解,认为她艰深难懂,是一部不知所云的天书,因为学起来吃力,所以一直不能很好的发挥她的神奇作用。还有很多人把易经预测学污蔑为迷信、巫术,对她滥加批判,横加指责。我们有责任还易经本来面目,让全社会全世界的人都能看懂她,接受她,使用她。而能做到这些的,要真正懂易经的人才行,那些对易经一知半解的人是胜任不了的,以己昏昏,怎能使人昭昭?只能使易经离真相越来越远,所以,你能说易经不需要你吗?” 阴曰阳这样一说,我还真有些自惭形秽了,是的,易经给了我很多,如果需要我付出,我应该义不容辞才对。 我说:“阴会长,做会长我胜任不了,可为易经做我应该做的事,我肯定不遗余力。” 阴曰阳见我对当官真没兴趣,淡淡一笑说:“还有一年的时间呢,这件事不急,我们再议,不过你今后要经常到学会来,我们一起交流交流学易心得。” 我就奇怪了,有些人费尽心机,挖空心思得不到的东西,我却被人逼着接受,钱通海是这样,阴曰阳又是这样,一个是祖传绝学,一个是道家秘宗,不说是无价之宝,至少也是价值连城了,真是应了那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的老话,可是,拥有了就值得庆幸吗?这可是沉甸甸地嘱托和责任,文化是要传承和发扬光大的,我可怎么承受得起呢? 郑巨发约了几个朋友,在“天下宴”饭店为我庆祝。 我想起玉儿说过,她喜欢吃“天下宴”做得“佛手排骨”,就叫了她一起来。玉儿很高兴,她说:“谢谢你肯把好东西与我一起分享。” 我说:“我得谢谢你才是,我上周才知道,上次回老家,送我父母的那两件羽绒服是你买的,当然,那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带给我父母的开心。” 玉儿哼了一声说:“谁要你谢,我是他们二老的儿媳妇,孝敬他们是应该的。” 我说:“别介,怎么就儿媳妇啦,那不是逢场作戏吗?” 玉儿顺着衣领从脖子上拽出那枚玉坠说:“这可是你家传的定亲信物,你赖不掉的。” 她的样子很可爱,令我忍俊不禁,我说:“好,定亲信物,我们先预定着,今生不能在一起的话,下一世在一起,下世还不行的话,那就等一直等到沧海桑田。” 真的?你说话要算数哦。”玉儿攀着我的肩,一脸的满足感。 我只是顺口说说,我想她不会当真。 郑巨发不知是为侯仕易感到失落,还是为我高兴,我想,应该是两者兼有。他很快就喝得醉意盎然,大着舌头说:“天一,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从何说起?” 我认识你的时间也不短了,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年轻的易经高手,可没想到你竟是贵为四道神之一的梅花圣手的高徒,这还不算,你还精于道家的法术!天一,你还有什么秘密吗?”郑巨发唏嘘不止,直嗟叹自己眼不识珠。 我没法向他解释梅花圣手弟子的真伪,也不能说破这道家密宗是刚刚无意而得,只是笑而无语。 郑巨发从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alcatel(阿尔卡特)手机,塞到我手里说:“一点小意思,祝贺周兄弟荣任副会长。” 我把手机还给他说:“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玩意我用不起,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我已经预交了一年的话费,你尽管放心用,你现在是副会长了,得有与身份相配的通讯工具不是?拿着,你要看不起哥,你一会走马路上扔了。” 郑巨发的心情让我无法再拒绝,只得收了起来。 天下宴”的粤菜做得真是正宗,一份“佛手排骨”全叫玉儿吃了。吃完,她小声对我说:“这道菜我会做了,明天我去你家做给你吃。” 我大闹易经学会,为阴曰阳洗清不白之冤的事情,一时间传遍大都市,到后来越传越玄,就差把我说成是太白金星下凡,姜子牙转世了。很多人辗转地打听到我是金小雅的干弟弟,都托了她来找我占卜、堪舆,还有人不惜一切代价要我去为他们寻龙点穴,或者驱邪降妖。小雅几乎成了我的经纪人,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后来,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连大都市外的人也闻风而来。一时间,我租住的小区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天夜里就开始有人排队求我赐卦。我算是明白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面对一双双或愁苦或惶恐或期待的眼睛,我感到了特别大的压力,加上睡眠不足,我觉得自己很快要崩溃了。 春节过后,我重新租了房子,悄悄搬了出去。从此我开始躲开纷扰,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再有人找我赐卦得看我的心情,另外我还定了个规距,每天最多只接受五人的预约,绝不破例。不是我耍大牌,而是为了保证卦的精度纯度和准确度,人成名难,毁名易,我已如走在去往山上的路途中,而山头正燃烧着火苗,我若自己不仔细收敛,到最后架在火上烤的只能是我自己。 侯仕易做梦也想不到,他的逼迫陷害竟无意成就了我今天的盛名。我时刻提醒自己,旁边还卧着一只虎,他在时刻等着咬我一口,现在我是士气正旺,他不敢对我动杀机,一旦我要势衰,他肯定要乘势而入。 侯华在寒假期间去新加坡旅游了,回来后知道我坏了她老爸的好事,很愤怒,专门跑到我家里来。 也许她刚从南海的温暖空气中飞过来,还没倒过温差,上身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浅领毛衣,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束着一条带亮扣的腰带,一条紧身裤,脚上穿了双长筒靴,每只靴子的一侧还缀了只毛茸茸的蝴蝶,走起路来,颤颤地象要飞一样。这妖精的身材真不错,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曲线毕露,用时髦的词说叫惹火。新加坡也不是潮流之都呀,怎么出了一趟国,土鸡就变凤凰了呢?如果阿娇也这般装束的话,我想一定比她还好看。 侯华嘲讽我说:“帅哥,没见过从新加坡来的美女吗?眼都直了,心里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你又不是新加坡人,顶多是去了一趟而已,就找不到北了?还美女,世界上如果只剩下你一个女人,也许这两个字才能让你用一回。”我毫不客气地奚落道。 侯华小脸气得通红,白了我一眼,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跷着二郞腿说:“周天一,你以前是一个多么质朴的人啊,怎么现在变得如此玩世不恭了呢?” 我玩世吗?我的人生态度很认真,只是学会了见人说人话,遇见说鬼话罢了,像侯氏父女这样居心叵测的人,想得到我的尊敬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她的话倒提醒了我,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妖精了。 我故意装作轻浮地坐到她身边,很随意地将手搭到了她的肩上:“你上次在医院里说的话还算吗?我现在想通了……我想做你家的上门女婿。”说着,用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我觉得现在我很令人恶心。 侯华把我的手打掉,指了指另一个沙发说:“周天一,你放尊重点……你坐到那边去。” “嗬,这就奇怪了,这是我的家,我爱坐哪儿就坐哪儿,你管得着吗?” 侯华见我不吃她那套,自己坐了过去。 我旁若无人地把脚一抬,放在沙发扶手上,将身子半躺在沙发里,一脸的坏笑望着她说:“侯华,我今天才发现,你其实也颇有几分姿色,干脆我吃点亏,收了你做二房算了。 侯华对我的话大感惊奇,她不明白我为何与以前判若两人,不光不质朴了,而且还有几分流氓相。 “做你的二房?恐怕得是三房吧,凤阿娇是大的还是二的?齐玉儿呢?周天一,我以前真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还如此有桃花运,但愿不是桃花劫就行。”侯华尖刻地说。 “你要不争名分的话,就做三房也行,我想你那两个姐姐不会有意见的。”我依然轻浮地说。 侯华冷笑说:“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梅花圣手的弟子就这德行。” “这德行挺好,比阳奉阴违笑里藏刀好,最起码我不害人,不像有些教授级的人物,满口的道德文章,背地里男盗女娼,表面上人五人六,暗里地丧尽天良。”我微笑着说。 侯华懂我话里的意思,“切”了一声说:“姓周的,不要以为现在你出名了,就可以对别人说三道四,谁胜谁负一个回合定不了大局。我来想告诉你,你上次伤害我爸爸太深了,如果你能把梅花易数秘诀拿出来大家分享的话,我可以原凉你,也可以给帮你实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比如大都市的户口,完成大学学业,读研究生,甚至出国……,如果你一意孤行……别说二房三房老婆,我相信你会落个人财两空,后悔终生。” 她在威胁我吗?爷不是哄大的,也不是吓大的,利诱的招数都用滥了,不好使,恐吓威胁好象也用过,我有所领教,现在抛出什么“人财两空”的话来,什么意思?财我没有,不怕空,那就是人空了?听她的意思目标是阿娇和玉儿两个人。 我不想再和她玩下去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做出送客的手势说:“对不起,我还有事,不奉陪了,你请便吧。” 侯华忽然面如桃花扑哧一笑,上前搂住我的脖子,冷不丁狠狠亲了我一下,然后在我耳畔轻声说:“帅哥,你要不按我说的做,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你来真的?小贱人,你信不信现在我就让你生不如死?”我紧紧地圈住她的腰,不让她抽身,用嘴唇堵住她的嘴,用舌头侵略她。 侯华拼命挣扎,脸涨得通红。 我成心要吓她,哪容她轻易挣脱,还故意抱着她往沙发上摁。侯华花容失色说:“周天一,你想干嘛?你要敢碰我……我,我……你放开我,我喊了!” “说,你他妈的以后还找我麻烦吗?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大街上去?”我温情脉脉地说着狠话。 “你别这样,你放开我……”侯华的声音带了哭腔,她大约是相信我真的要扒了她的衣服,头使劲地向后仰,两只手撑着我的胸膛往后猛推。 我看达到了目的,松开她刻薄地说:“怕我强xx你吗?你想错了,我是异性恋者。” 侯华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幽怨地看着我说:“周天一,你,你不是人!”说完仓惶逃走了。 关上门,我开心地大笑,我找到了最好的对付这个妖精的方法。 快到正月十五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阿娇的电话,听到她声音的时候,我的心柔软的一蹋糊涂,只说了句:“我很想你——”就再也说不出话。;爱情对人的折磨真是朝朝暮暮,在一起不在一起都一样,只要真正的去爱一个人了,心就会时刻被对方揉搓着,痛并快乐。;“天一,我也想你……”阿娇叫我天一,她以前都是叫我“天呐”。也许她身边有人,不方便与我亲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大都市民广场要放烟花,我等你来一起去看;“天一,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不要生我气好吗?”阿娇犹犹豫豫地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阿娇,你怎么了?在南方玩得不开心?还是钱包丢?”我关切地问不,不是,我觉得我们两个……算了,还是等我回去再说吧。”阿娇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我们在一起总是她说我听,我喜欢听她讲话,不管讲什么我都爱听,因为我喜欢她的如潺潺流水一样的声音。我计算着阿娇回来的日期,打算好好为她接风,然后做她的工作,等她毕业后来一起离开大都;我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又专门买了一只巨大的毛绒熊猫放在卧室里,阿娇喜欢这个,我要给她个惊喜。我正在卧室里端详着可爱的大熊猫,有人敲门是小雅来了。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脱掉外套,她就忧心忡忡地说:“局里抽调王伟去云南协助缉毒大队查一个贩毒的案子,而且要他马上就动身;我不喜欢王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那就去呗他只是一个派出所长,又不是缉毒大队的人,连专门的刑侦人员都不是,我感觉这事有些古怪,”小雅说:“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快到正月十五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阿娇的电话,听到她声音的时候,我的心柔软的一蹋糊涂,只说了句:“我很想你——”就再也说不出话。爱情对人的折磨真是朝朝暮暮,在一起不在一起都一样,只要真正的去爱一个人了,心就会时刻被对方揉搓着,痛并快乐。“天一,我也想你……”阿娇叫我天一,她以前都是叫我“天呐”。也许她身边有人,不方便与我亲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大都市民广场要放烟花,我等你来一起去看。”“天一,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不要生我气好吗?”阿娇犹犹豫豫地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阿娇,你怎么了?在南方玩得不开心?还是钱包丢?”我关切地问。“不,不是,我觉得我们两个……算了,还是等我回去再说吧。”阿娇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我们在一起总是她说我听,我喜欢听她讲话,不管讲什么我都爱听,因为我喜欢她的如潺潺流水一样的声音。我计算着阿娇回来的日期,打算好好为她接风,然后做她的工作,等她毕业后来一起离开大都。我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又专门买了一只巨大的毛绒熊猫放在卧室里,阿娇喜欢这个,我要给她个惊喜。我正在卧室里端详着可爱的大熊猫,有人敲门。是小雅来了。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脱掉外套,她就忧心忡忡地说:“局里抽调王伟去云南协助缉毒大队查一个贩毒的案子,而且要他马上就动身。”我不喜欢王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那就去呗。”“他只是一个派出所长,又不是缉毒大队的人,连专门的刑侦人员都不是,我感觉这事有些古怪,”小雅说:“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她这样一说,我马上想起上次为周正虎预测的那一卦,他说要做一件很重大的事,难道就是要把王伟支出大都?看来上级的考评组要来了。那他会不会对王伟斩草锄根呢?都不是什么好鸟,狗争骨头的事,我懒得管。我轻描淡写地说:“那就不去呗。”“这是局党委的决定,怎么可以不去,”小雅说:“王伟上次在火锅城救人,被授予了二等功,周正虎说再给他一个机会,如果再破了这个贩毒大案,那提拔他当经侦处长就顺理成章了,我感觉没这么简单,这次去云南的缉毒人员全是周正虎的心腹,我怕这里面有阴谋。”小雅对王伟真是死心塌地,守着一份没结果的爱情,为一个若及若离的人担惊受怕,何苦呢!本来阳谋阴谋的不关我什么事,可是看到小雅担心的样子,我的心马上软了。小雅有恩于我,这了她,我也不能再置若罔闻了,问:“王伟是怎么看这次云南之行的?”“他也明白周正虎没安好心,但是他说,上次爆炸都没怎么着他,说明他命硬,他就是要跟周正虎赌一把,这次非得把处长的位子弄到手不可。”我说:“既然他这么自信,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让他去就是了。”“天一,我的感觉很不好,我怕他这一去是凶多吉少。”“那不正好,你也解脱了。”我冲口而出。小雅没想到我会这样说,瞪了我一眼:“天一,感情的事你也是有经历的,哪是你说爱一个人就爱,说不爱就不爱的?我和他的感情即使最后无疾而终,我也不希望他出事,你明白吗?你一定要帮帮他,姐从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这一次,好吗?”我不知道王伟对小雅是不是真爱,但小雅这份感情令我动容,将心比心,我对阿娇又何尝不是如此牵肠挂肚呢!我再反感王伟,为了小雅,我也要帮他。我为王伟占卜一卦,果然是卦呈凶象,王伟是炉中火命,水多克火,卦里又是世应相杀,世为自己,应是他乡,应爻克世爻,世爻又至衰无旺,王伟若去云南,定是有去无回,亡命于水中之象 我让小雅去玉器店买了一个翡翠“辟邪”挂件,我在“辟邪”的背面刻了一个英文字母“j”。这个字母与改运没任何关系,只是我的一种美好愿望,是替小雅刻上去的,希望王伟能珍惜小雅的感情,把小雅送他的这枚翡翠连着小雅的名字一同永远地戴在身上。小雅既然对他已死心塌地,我只有期望她能一生幸福了。我把自己单独关在书房里,用阴曰阳传给我的紫微斗数密宗,画了一张护身符,在心底默念了三遍:“道家祖师,晚生天一借用神符,只为王伟护身开运,不佑其邪念恶行……”然后用符将“辟邪”包起来。我把“辟邪”交给小雅,说:“你不要再碰这块玉了,晚上子时让王伟戴在颈上,把符化了,如果他虔诚的话,就让他把符化成的纸灰洇在水里喝了,不喝也可以。告诉他今后‘辟邪’不要离身,可保他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在云南期间一旦玉丢了,小命休也。还有一条要记住,如果他做了不合道德的事,神符马上会失去法力。”我的话已经很明白了,王伟是一个喜欢沾花惹草的主,如果他在云南期间还不检点,那就没人可救得了他。至于让他喝符灰,只是我对他诚心的一种试探,还有一点捉弄他的意思,谁叫这小子总是让小雅不开心的。“我不能再碰这块玉?我想亲手给他戴上的。”小雅说。“换作别的男人可能不需要避讳,但王伟命属火,又遇坎为水之象,本就是阴克阳气,遇水生灾,女人属阴属水,所以这块做过法事的‘辟邪’女人是不能触摸的,不光女人不能碰,他洗澡时也要摘下来,不要泡进污水池子里去。”我说。小雅点头说:“哦,我明白了,我会仔细嘱咐王伟的,他也明白这次南下非同寻常,肯定会小心的。”我送小雅到门口,她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说:“天一,你上次说的那个陆什么?陆成伦,对,就是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在办公室里,周正虎好象提过这个人,我想他是认识陆成伦的。”这个消息有些突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脑停顿了几秒钟,认真地回想起那天的事。周正虎好象不认识陆成伦呀?难道他们是在演戏给我看?我想起他们单独谈赔偿的事,心里顿时醒悟,这是周正虎一手策划的,找来陆成伦设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我的钱,就是想吓吓我,把我逼到绝路,然后他再出来做好人,让我感激他,把我拉到他身边为他卖命。我说周正虎怎么突然对我如此慷慨呢,原来玩得是左手右倒手的把戏。有句话说得好,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就是那样的冤大头,这次他能加害王伟,下次就是我了。想到这里不由得令我后背发冷,头皮发麻。我说:“小雅姐,那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对头,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真是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哪。”小雅嘱咐我道:“你知道这事,以后防着点就行了,千万别捅出去啊。”我点点头说:“放心吧小雅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王伟刚离开大都,周正虎约我见面。他开门见山地说:“天一唔,你现在是名声在外了呀,成了易经学会的会长了,好,好,我真没看错人,等明年,我给你弄个政协委员头衔,你的身价就更高了。”我没他那么大的官瘾,也不再相信他的任何话,他对我的许诺,只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我摇摇头说:“副会长都是他们硬给的,政协委员还是算了吧,我有自知之明,我不够格。”“天一唔,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够格,什么叫不够格?官场里没有这个标准,官场只有一个标准,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再说了政协委员也不是什么官,也不用够什么格,只不过开开会举举手,混个政治身份,你可别小看这个政协委员身份,这也是政治待遇,有了它,别人对你就得高看一眼,这叫社会地位,以后你出入官场主就方便多了。”周正虎说起政治来,两眼放光,情绪高昂。整个一个官油子腔调。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说:“我不要那个虚名,我也不会出入官场。”周正虎见对他的话不热情,皱了一下眉头说:“这怎么是虚名唔,去年我就亲自办过一个案子,是一个诈骗案,牵涉到一个政协委员,办案人员请他到公安局配合调查,那小子张嘴就来了句‘我是政协委员,你们没权限制我人身自由!’等我到政协常委会那儿办妥手续,那小子也托好关系啦,结果他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找个替罪羊就过去了。你说这委员头衔有用没用?所以唔,人在世上混,多弄几个身份是很重要的,你那个易经学会副会长只是学术界的,还需要一个政界的,这事包我身上啦。”我岔开话题问:“你找我肯定还有其它的事吧?”“哦,是这样,后天干部考评组就下来了,这次我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上上下下都打理好了,那个绊脚石也被我支出去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次我肯定成功。可你上次说过我的运不好,要我等待三年的时间,我担心会有变故,所以你做做法,给我改一下运。”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可能是为自己的完美计划而自鸣得意吧。 心怀邪念,热衷弄权的人,你别指望他能有良心发现的那一天。我看着正襟危坐的周正虎,忽然对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同情,周正虎就如同契诃夫笔下的套中人一样,对所有人都不相信,包括自己的亲人也要防着。好象他是唐僧,天下所有人都想咬他一块肉,所有人都想害他,于是逮住机会就先下手为强,好比走在马路上,不管在地上遇到什么,只要能看见的,石块砖头全是假想敌,全踢得远远的,错把狗头金当垃圾丢掉也在所不惜,只为了一个当想然的自身安全。人在官场,真的需要这样累吗?真的需要“凡事只说三分语,对人藏却半边心”吗?也许周正虎享受到了当官的快乐,可他未必懂得做人的快乐,也许他喜欢与人相斗的其乐无穷,可他却从未有过与人合睦相处的愉悦心情。“天一唔,你在想什么?”周正虎见我沉思不语,问道。我笑笑,“周局,这做法改运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要重新把你的命数排一遍,要请神符,要设坛做法,没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能成功的。”我故意找借口推辞他,我想后天考评组就到了,等一个月后再改运岂不是马后炮了嘛。没想到他有自己的打算:“天一唔,一个月的时间也没问题,考评组我可以搞定,我只要你做到我当了一把手之后不会出事就好啦。”你出事才好呢,王八蛋,做好套骗我,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你样的人,即使我肯帮老天都未必同意。我说:“既是这样,那我从明天起就闭门不出了,一心一意为你准备改运的事。”“好,我让小雅每天去帮你做饭好吗?”“不用,我自己能行。”“那你这叫闭关对不对?”周正虎自作聪明地说。我点头说:“算是吧。”周正虎拿了两千块钱给我说:“你先用着,用完给我打电话。”我接过钱,看了看,不动声色说:“这钱不够,我要去九华山请一位大师来亲自为你做法事,祈福、放生、开运等很繁琐的,请他出山一次很贵,得两万块钱。”“没问题,没问题,你等一下。”周正虎没有丝毫怀疑,忙不迭地答应着上楼去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拿钱。我恨得两眼冒火,两万块钱他连眼都不眨,立马奉上,真是豪爽得很,俗话说不是自己地里种的东西,糟蹋起来不心疼。我猜这些钱肯定是他不择手段敛来的不义之财。我拿了钱,回到家里,把厚厚两摞钞票摆在桌上,感慨顿生,如果我早有这些钱,不,不要这么多,几千钱就够了——我爷爷就不会那么早离开我,我父亲也不会积劳成疾,我也能上完大学……可周正虎为了给自己开运,一掷万金,花钱如流水,这世道真是无公平可言。我当然不会请什么大师,我也没准备帮他改运,凭什么他作恶多端还要一帆风顺?没天理啊。我就是借故敲周正虎一笔,也让他尝尝被人玩的滋味。我把钱分成两份,一份以周正虎的名义寄给了常计军的家人,以前周正虎已经给过他们家一万块钱了。我是故意把周正虎的名字写在汇款单上的,这将成为他今后认罪的证据之一。另一份我寄给了我老家的小学校,我们那座山村小学的条件很差,桌椅板凳都该换了,学校连篮球架都没有,不义之财用在益处,也算替周正虎赎罪了。办完这两件事,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我好象成了古时候那些杀富济贫的大侠,手起刀落,周正虎狗头落地,然后一把火烧了他的红楼朱阁,快意恩仇之后,大笔一挥,在墙上留下七个大字:杀人者周天一也。 《易经-乾》上九爻曰: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孔子说,为人尊贵却没有位置权势,身份显赫却没有跟随的人,下面有贤能的人却不能上来辅佐,这种情况是危险的,不适合行动,否则就会有后悔的事发生。龙到了天上,高处不胜寒,应该懂得知进知退,居安思危,避免物极必反,阳极转阴的大起大落的结局。郑巨发打来电话,要我的身份证,说要订飞兰州的机票。我没转过弯来,问:“去兰州干嘛?”“易经年会上不是说好要去甘肃天水伏羲陵的吗?”“我不去,朝圣是个人的事,哪有组团去的,不要算上我。”“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给他们买好票就行了,”郑巨发说:“天一,不去甘肃行,但你一定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哪也不去,大过年的到处跑什么,在家好生呆着吧。”我说。阿娇要回来了,我哪有心情跟他满世界地瞎跑。“算我求了还不行吗?”郑巨发诚恳地说:“三天就回来,一天一万块钱酬劳。”“你少拿钱来恶心我,告诉你,我刚拿两万钱做了善事,你要嫌钱多的话我给你找个学校,你帮人家盖校舍去。”我特烦他动不动拿钱说话的劲儿。“天一,你真神了,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要干嘛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要带你去一个山区,我想在那儿建一所不学,请你去点个校址。”郑巨发兴奋地说。这么巧?他真是这么想的,还是迎合我?“你把钱捐给人家就行了,为何还要管建校的事?”我不解地问。“天一,这个学校是我一个恩人的宿愿,他老家就在那个山里,他生前一直想为家乡建一所小学,一直没实现,不过他也一直没和我说,要不我早帮他做了,他临终前才告诉我的,所以我一定要看着这所学校建好,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郑巨发语调低沉地说。 他说的这个恩人叫尚南,生前是大都市中医药大学的教授,郑巨发只所以能干保健品这行,就是尚南给他指得路,并且把自己研发的健胃口服液送给他,让他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后来郑巨发在保健品行业摸出了门道,在产品上做起了手脚,他打着尚教授的旗号,生产一些抗癌、壮阳、补肾什么的保健品,利润是可观,但没什么疗效,全靠广告和人海战术打市场,尚教授对此很生气,一度与他闹翻。尚教授年初查出患了肝癌,他也不声张,也不去医院,一直悄悄地坚持自己用中药治疗,直到上个月出现了腹水,昏迷过去才被老伴察觉,送进医院。郑巨发知道后去看尚教授,他们已经两年多没什么来往了,尚教授看到郑巨发,这次没发火,拉着他的手,求他帮自己实现一个心愿,就是给他的家乡,江西赣南地区的一个山村建一所小学。尚南的老伴说,尚教授只所以帮郑巨发建保健品厂,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交给他生产,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赚钱了能回报社会,多支持一下贫困地区的教育。可是后来看到郑巨发钱迷心窍,干起了赚钱不要脸的勾当后,一怒之下就和他分道扬镳了。尚教授要不是快离开人世,还不会原谅他。郑巨发一开始当然不理解尚教授,有钱赚有什么不好?又吃不死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何必把社会责任啦,企业良心啦什么的当回事呢?可是随着他的钱越赚越多,良心真就不安起来,终于理解了尚教授的良苦用心,于是开始信佛,于是把一些骗人的产品停产了,于是开始做慈善事业。他也曾几次主动找尚教授和解,想告诉尚教授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可尚教授根本不见他,不听他解释。尚南安排完后事,安详地走了。郑巨发现在要去替他实现宿愿。这事是我义不容辞的,我还能说什么,收拾行李,跟郑巨发去江西。尚南的老家在赣南山区,那是一个叫三岭寨的地方,顾名思义,三座小山中间围起一个村寨,整个寨子一百来户人家,这在那里还是比较大的村寨。 我家也是山区,但我到了三岭寨后,还是大吃了一惊,那里的艰苦环境超出我的想象,村寨离镇上有二十多里路,交通不便,村里人去镇上全靠步行,赶一次场半夜就得起床下山。寨子里惟一的一所小学校是用竹子搭起来的,课桌与凳子全是就地取材,用毛竹做的。村寨里几十个孩子,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全挤在那几间竹棚里。郑巨发一直生活在城市,虽然有时也能从报纸电视里看到对贫困地区的报道,但是亲眼看到这种情形,仍是感叹不已。他说:“我以前听尚教授说过这样一句话‘官家一杯酒,百姓半年粮’,我还笑他夸张,今天看到这里百姓的生活,对自己的无知真是无地自容。”“是啊,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不用说庙堂之高了,就是离这儿几百里地的县市领导,如果每年省几桌酒宴也为山区的孩子建所一间校舍了。”三岭寨的村长赫木那憨厚地笑着说:“几桌酒席那么贵的么?可以建一所学校?”庙堂太高,江湖太远,好象是老死不相往来,上边不察下情,下边不解上意,就如同生活在两极一样,听到对方的境况与听天方夜谭无二。郑巨发问赫木那,建一所小学得多少钱。赫木那认真地算了算说:“五六万总是够了,要是把周围几个寨子的孩子都集中一起上课的话,再加一倍也够了。”“我给你十万块钱,可以建起来吗?”郑巨发说。“啊,你给……十万块钱?有这样的好事吗?”赫木那疑惑地问。“有这样的好事,”郑巨发说:“尚南是你们村的人吧?他委托我来给村子建一所学校。”“尚南啊,他走了几十年了,听说他在大城市做了教授啦,他还记着寨子?不对啊,一个教书先生,哪来的这么多钱建学校?”赫木那听到尚南的名字,有些相信我们的话了。 我把尚南去世的消息告诉了赫木那,我说:“我们这次来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尚教授希望叶落归根,把自己的骨灰埋在三岭寨,二就是实现尚老多年的夙愿,就是为寨子里孩子建一所标准的学校,让寨子里的孩子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坐在桌明几亮的教室里学习。”尚南临终前向他夫人表达过要回老家的意思,这是郑巨发在路上告诉我的。赫木那说:“尚教授要回乡安葬太好了,他是我们寨子的骄傲,也是村里小孩学习的榜样,更别说他还要为村子做这么大的好事了。”郑巨发说:“我要为尚老塑一尊像放在学校里,让他守着新学校,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材。”三岭寨的风水非常好,三面山一条溪,正合左青龙右白虎的象位。山上翠竹茂密,植被葱绿,溪水清澈见底,在最冷的冬天里,这里依然暖融融的,不说是世外桃源,也是天然生态,在风水学上是一块祥和无咎出贵人的宝地。我在离村子不远的一片山坡上,用罗盘测好方位,先标记出一块地作尚南的墓地,然后在墓地下方六米远的位置,量出方方正正三亩地,并且把校舍和办公室的位置标出来,告诉村长说:“这两块地,一块建尚老的墓,一块建学校,要按我标好的方位建,旗杆建在校门外,高度要正好三米六。”赫木那看看山坡上的竹林,为难地说:“要用这地块得镇上林业站批,建学校还好说,要是把尚教授的墓放在这儿,怕是有难处啊,能不能另选一块地?”郑巨发也用征询地目光看我。我斩钉截铁地说:“就这儿,不用另选,如果你信我的,我保你们寨子里二十年之后出三个县级以上的干部,十年后,大专以上文凭的人才,每三年就会出一个。”赫木那不知我的底细,半信半疑地问:“真有这么悬乎吗?”“赫村长,这不是悬乎,这是风水学,周先生是大都市著名的周易大师,他预测从没失手过,我告诉你,在大都想请他看风水得提前一个月预约,要不是为了尚老的遗愿,谁能把他请到这个深山老林来呀。”郑巨发卖弄得地说。他们都不懂风水学,我也没必要向他们解释,其实我用的是早已失传的“奇门遁甲阴阳叠”定位法,这种堪舆手法通俗的讲就是阴阳互借、互补、互制,遇到凶地,可以化凶与无形,遇到旺地,可以平和阳气,以免阳气过盛伤主。如今能用阴阳一体,二气合一来堪舆风水的风水师已经不多见了,即使有,也是非不能也,实不敢也。这是钱通海教我的,他怕我看不懂,还专门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今天一看三岭寨这地形,心里就觉得似曾相识,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钱通海演示过的。赫木那听完郑巨发对我的介绍,很激动,握着我的手说:“如果我们村真能如大师说得那样,那我们这穷山寨子以后可就有盼头了,我先代表全村百姓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去做。”郑巨发悄悄问我:“你选的这块地这么好,是不是只对三岭寨有利呀?”我听懂了他的意思,笑说:“你做了这么大的善事,还怕没有好报吗?”他挠挠头说:“我也想将来我的儿子孙子们干个市长省长的嘛。” 第二天中午,我们完成三岭寨的工作,回到镇上,在镇政府很快地办好了捐赠手续。镇领导没想到新年刚过就收获了意外之喜,非常高兴,在镇上惟一还说得过去的饭店里,请我们吃饭。镇长奇明山五十多岁,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民风民俗很有研究,他听了赫木那的汇报后,对我的选址也持支持态度,他说:“这可是百年大计,别说出大官了,如果能多出几个像尚老这样的人才,那以后我们小镇也光彩了。”当地的米酒很好喝,郑巨发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借着酒劲问奇明山:“奇镇长,你们镇像三岭寨这样需要改造校舍的村子多不多?”奇明山精于世故,看郑巨发财大气粗,马上诉起苦来:“怎么不多呀,我们镇是纯农业镇,没有工业收入,又有三分之二村寨在山区,每年都靠上级财政拨款发工资,不瞒你们说,我们镇上的工作人员都快一年没发工资了,哪还有钱去改造学校呢?”赫木那是个老实人,见镇长都不遮丑了,也实话实说:“我们镇真是穷啊,好多人家都娶不起媳妇,刘古坑村,刘老梗家三个儿子合娶一个媳妇……”奇明山在桌子下面踩了赫木那一脚,瞪他:“瞎说什么!”我问:“有这样的事?”“唉,我们镇领导无能,不能让群众过上好生活,让您见笑了,”奇明山说着话峰一转:“周老弟,提起这刘古坑村,有件事我要请教你,刘古坑建村是在宋代,在清朝之前,这个村子没什么古怪的,可是到了清灭亡之后,近几十年,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每年村子里死人,都是双数,从没死过奇数的,而且还是男女搭配着去世,你说这事怪异不异怪?”赫木那也知道这事,说:“是的,要是村里先死了一个男人,那些老太太们就都去闺女家或者亲戚家住着,不敢在村里呆着,直到村里有再死一个女人才回来。”郑巨发硬着舌头问:“有这样的事?死人也能死个成双成对?”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没看现场不敢判断,但是我听说有一种“双棺地”的说法,可能就是指这样的地方,但是“双棺地”名称怎么来的,我却不甚清楚。我知道阴曰阳对阴宅风水有研究,就找个借口走了出去,用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小镇信号不好,时断时续的,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阴曰阳说,“双棺地”形成的原因,是新穴占老穴造成的,也就是说几百年前风水师为逝者点的穴位,在几百年后又被后人占了,而且两个墓穴除了深浅之外,方位、大小完全一致,正好又埋了两个性别的死者,这种棺上加棺的穴位,就造成了整个村子或者是部族的风水体系的改变。这种概率太少了,除非是相隔几百年的两个风水师师出同门,又恰好在一个墓地点穴,才能恰好选中一块地。阴曰阳还说,还有一种地形,叫“天地合”,这种巧合要相隔一千年以上,现在的村子座落在千年前村落的遗址上,这种村子有一种现象,人口建村是多少人,就会一直保持固有人数不在变化,死一人便会生一人,生一人也会同时死一人,迁出一户,便会迁来一户,绝不会违背这个规律。这种地形也不多见,明代民间有一本《明万户集录》,里面中曾记载,湖北襄阳一个叫前台的村子,村子下面不偏不倚正好埋了一座春秋时期的小城。那个村子百年不曾添丁加口,也不曾少缺一人,正是“天地合”风水象,后来前台村因为李自成与明军打仗被毁掉了。我又问了阴曰阳破解“双棺地”的方法,回到房间。郑巨发正对奇明山许诺:“老奇,从今年开始,我每年给你们镇建一座小学,不过我有个条件,学校的名字得有‘尚南’两个字,你们知道吗?没有尚老师,就没有我郑巨发的今天。有句诗不是说嘛,‘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尚老师就是那个虽然死了,却永远活在我心中的好人,我要永远纪念他,我要替他做更多的好事!”郑巨发说完一头栽到桌子上睡着了。我让赫木那扶郑巨发去旅馆休息,我对奇明山说:“你能带我去刘古坑村看看吗?”“好啊,周兄弟,你要能把这个村的风水给调正了,那可积了大德了。”“根据你刚才介绍的情况,那个村可能是占了‘双棺地’,不过我要看过才能确定,只要是‘双棺地’,我就有办法调理。”我说。刘古坑村在山下平地上,比三岭寨的路要好走很多,奇明山从派出所借了辆三轮摩托车,亲自驾驶,二十多分钟的样子我们就进了村子。 刘古坑村全村二百六十多人,只有三个姓氏,刘姓是大姓,占了三分之二的人口,姚姓和水姓都只有几户人家。三个姓就是三个部族,全村也只有三个墓地,这就好堪舆了。我先去刘氏墓地,按阴曰阳教我的方法,在风脉最好的一个墓穴前,摆好罗盘,顺着兑位方向,量出九尺半径,然后划圆,如果在圆心位置正好是墓穴的中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象位测定了。可惜,刘氏墓地在第一步就被排除了。我们又去了水氏墓地,正好水姓的一位老者也在墓地,他看我拿罗盘测量他们家族的墓地,走上来问我干什么。我把“双棺地”的故事向他说了一遍,他说:“你说得没错,我也听老辈人讲过这个事情,我们的老祖安葬时曾挖出过一个玉扳指,当时因为急于砌墓,也没多想,后来才怀疑那儿可能就是一处古墓穴。”我问:“你知道那是哪朝哪代的事吗?”“没多远,是我太爷爷时候的事,离现在也就二百多年吧。”他这样一说,我心里说,这就对了,那个“棺上加棺”就在水氏墓地了。我说:“二百多年前风水师误点一穴,设了个“棺上加棺”局,经过一百多年的轮转,把整个村子的风脉全改变了,造成了一死成双的凶地。”奇明山钦佩地说:“周先生,你真是太神了,我以为你也就是那么一说,原来还真有这样巧的事,两个棺材隔了几百年竟然能埋到一起去。”我不以为然地一笑说:“不是我神,是我们老祖先神,是风水这门科学神。”我经过几个步骤的测量,确定了准确的双棺位置,当晚子时,对那块墓地进行了调理,并嘱咐水姓后人,在大雨之夜,准备一只红冠公鸡,一只母鸡的鸡血,交合在一起,按顺时针方向滴洒于墓穴的一周。从此后可解除刘古坑村“双棺地”之凶。刘古坑村的村长带领全村的村民对我千恩万谢,送给我很多他们的土特产。奇明山感慨地说:“我祖上也出过风水先生,家里还有一些古代相书,可惜的是,文革的时候破四旧,全烧了,现在看来,说算卦相面看风水是封建迷信,其实是我们无知啊。”凡是神奇的东西都要历经劫难的,要不然就没有考古这一学科了。烧掉的东西不可能复原,古人的智慧也不可能复制,我们只能一点一点地重新去验证那些我们曾怀疑过的东西。 《易经-泽天夬》象曰:无号之凶,终不可长也。灾难已经降临了,痛哭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怎么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个卦是一个一阴五阳卦,示意凶险已经到了终极之位。早晨,我从刘古坑村一回到镇上,寻呼机上马上显示几条出未接收到的信息。其中有一条是小雅的留言:玉儿失踪了,速回电。我的心顿时一沉,感觉马上不好起来。洗漱完毕,卜了一卦,卦象很乱,丝毫显示不出玉儿的任何吉凶信息。我给小雅打电话过去。小雅很焦急:“天一,玉儿单位的人昨天晚上找到我说,玉儿已经两天没上班了,能找有地方都找了,都没有,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她没联系我,会不会去外地旅游呢?”说完这句话我已经先在心里否定了,以玉儿现在与我的关系,她若出远门是肯定要和我打招呼的。“不会,以我做警察的经验的看,她八成是出事了,天一,你快回来吧。”小雅的电话刚挂上,马上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按了接听键,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周天一,你的电话真难打啊,打了三天才打通,你是不是在找齐玉儿?”“你是谁?”“我是谁不重要,齐玉儿的安全最重要,把梅花易数秘诀交出来,我告诉你齐玉儿在哪。”“你绑架了玉儿?”“不要说得这么血腥,不是绑架,是请她刺激刺激。”“我给你秘诀,你不要动玉儿一下,否则我……”“少废话,你把秘诀准备好,等我的电话,还有,不要让你那个警察姐姐知道,要不然,齐玉儿别想守身如玉啦。”对方说完挂机了。听完电话,我一下子懵了,把所有与我有嫌隙的人想了一遍,想到了侯华,那天在我家里,她说过“让我人财两空”的话,还有孙发财,也跟踪过我们,难道说他们又撺掇到了一起?我决定先试探一下侯华。找出侯华家的电话号码,打了几遍都没人接。 我拉了郑巨发就往车站跑,边跑边告诉玉儿被绑架的事,郑巨发让我不要急,说:“他们没有拿到秘诀,暂时不会对玉儿做什么,我们打车去南昌,坐飞机回去。”我给小雅打电话,让她转告玉儿的单位,不要报警,等我回去解决。小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意了我的要求。坐在回大都的飞机上,我的思绪回到了今年大年三十晚上。当玉儿知道我不回家过春节了,而且阿娇也不在的时候,她非常高兴,说:“今年春节有人陪我过了,我去你家,还是我去你家?”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对这个春节充满了期待,我说:“小丫头心眼挺多啊,给我玩脑筋急转弯,当然去我家了,让你尝尝我包的水饺。”玉儿听到这句话,一向乐观开朗的她,竟然红了眼圈,低声说了声:“谢谢。”那一刻她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无助,我真想拥她入怀,用我的怀抱温暖一下她的孤独。年三十那天,玉儿得等到下午才放假,我一个去街上采购了一大堆年货,给玉儿的新年礼物,一瓶红酒,糖果、糕点、鞭炮……我还特意买了两根红蜡烛,一些纸钱,我知道玉儿每年都要烧纸钱给她的亲人。回到家我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包了很各种馅料的水饺,炒了四个菜,还试着做了那道她最爱吃的“佛手排骨”。玉儿一进我家,看着虽然算不上丰富,但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眼泪又差点掉下来,我连忙说:“喂,你干什么,大过年的,不许哭啊。”玉儿上前抱住我说:“天一,谢谢你。”“哪儿话嘛,是你来陪我过年的,我该感谢你才对。”我拉着玉儿的手,把她送进椅子里,我在她对面坐下,杯子里倒满酒,和她一起干杯。玉儿手握着酒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良久才说:“天一,知道吗,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得最开心的一顿年夜饭。”人在快乐的时候总会想起伤感的往事,谁也不例外,玉儿的伤感是孤单,我的伤感是牵挂,此时我想到了阿娇,她竟然没给我打一个电话,不知道阿娇此时在做什么。本来,我是想带着她回老家陪父母过年的,她不回去,我一个人也不想回去了。我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玉儿,玉儿捧着包装得精美的小盒,说:“天一,你又让我惊喜一次,你知道吗?刚才我和你碰酒杯的时候心里想什么?”“想什么?是不是想今晚一醉方休?”“不是,我在想,第一个陪我守岁的男人,第一个和我一起吃年夜饭的男人,我的生命里最后一顿饭也要和他一起吃。”“你吃定我了?”我开玩笑说。“是,吃定你了,你跑不掉,天一,我爱上你了,”玉儿用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礼物包装盒,无限神往地说,“我猜,你送我礼物是一枚戒指。”“你猜错了,我怎么配送你戒指,玉儿,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做朋友挺好。”我不解风情地说。“你真没劲,在这之前你的浪漫氛围营造得多好啊,一句话就让你破坏掉了,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吗?让我今晚做个好梦。”玉儿嗔道。 玉儿也回送我一份礼物,我们约好,一起守岁,在零点钟声敲响时同时打开礼物包装。时间过得真快,当春节晚会的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新年钟声倒计时时,我在楼下点燃了迎接新年的鞭炮,大都市上空烟花灿烂,玉儿脸上也锭开了快乐的花朵。回到房里,我们打开了礼物包装,我送玉儿的是一条纯白的丝巾,她给我的是一块手表,我给玉儿围丝巾时,她扑在我的怀里,粘住我不放,身上的淡淡幽香令我耳热心跳。玉儿说:“天一,今天,你给我的太多了,我无以回报,今夜,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好吗?”她的话令我清醒,抱起她,走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我快速走出来,关好门说:“玉儿,新年快乐,做个好梦。”玉儿是一个纯净得像水一样的女孩,我是没资格随便拿走她的青春的。我惟一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为她祝福,希望她在以后的岁月里,能找一个真正疼她爱她的人,相爱一生。郑巨发见我发呆,安慰我说:“天一,不要担心,玉儿会没事的。”我自责道:“是我连累了她,如果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罪孽深重啊!”“回到大都我一定查出是谁干的,他妈的,敢碰我兄弟的女人,他活腻歪啦!”郑巨发义愤填膺地说。“唉,真后悔跟你跑去江西,如果我不离开大都,她可能就不会出事了,那帮人是冲我来的,找不到我才去找玉儿的。”我歉疚地说。“天一,你不用怪自己,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因果,玉儿命里该有这么一劫,你不是说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把前几世的恶报都还了吗?那她就不会有大灾大难了。”话是这样说,可谁知道上天会不会让她把下一世的报应也受了呢?她的卦象为什么不显示呢?难道她真的是终极运者?真是这样的话,她命里就不该有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一路心事重重,归心似箭,好容易挨到飞机降落。一下飞机,我急忙把手机开开,果然没用多久,就有电话打进来,还是那个嘶哑的声音:“周天一,你拿上秘诀,一个人到长宁路316号,然后等我电话。”我说:“玉儿在哪儿?你让我听听她的声音!”“你到了就能见到她。”“不,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不会去。”那边悉悉挲挲一会,电话里传来玉儿的声音:“天一,我——爱——你!”然后换成那个嘶哑的声音:“你听到了吗?她爱你,她在这等着你呢,快点来吧,乖啊!”又是不由分说把电话挂了。我把行李扔在郑巨发车上,一个人要打的去长宁路。郑巨发说:“天一,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摇摇头说:“算了,绑匪让我一个人去的,你听我电话吧。”郑巨发拉住我,拿出两万块钱塞到我包里说:“就这点现金了,你拿上,说不定能用上。”我苦笑,要是他们真要钱就好了。 长宁路离市中心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我赶到长宁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一心只想着玉儿的安危,竟然不觉得害怕,我在长宁路316号下了车,316号是一个机械厂,旁边是一个名叫“中瑞”的宾馆,对面有一家商店。我在机械厂门口站定,等了约有三十分钟,正当我失去耐心时,手机响了:“上中瑞宾馆305房间。”我想他们只所以让我在门外等三十分钟上,可能是在观察我带没带人。我几乎是一口气冲上了三楼,找到305房间,没等我敲门,门就开了,一只手把我拉了进去。房间里只开了一只床头灯,光线很暗,我被推搡着坐到了靠里面的一张床上,这儿看清,房间里一共就两个人,都是二十四五岁上下年纪,一个枯瘦如柴,留着长发,也不知多久没洗头了,我坐在他旁边,被从他头发里散出的油腻味熏得直反胃。另一个也不算太胖,但很壮实,眼睛眯成一条缝,给人的感觉是在笑。瘦子用脏兮兮的手搂住我的肩,嘶哑着声音说:“秘诀带来了吗?”从声音可以听出,一直在给我打电话的人就是人他。“带来了,可我得先见到玉儿才能给你。”瘦子呲牙一笑,一股臭气扑鼻而来,“带来了就成。”说完冲眯缝眼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把我按倒在床上,一左一右,开始扒我的衣服,扒一件搜一件,除了那部阿尔卡特手机和郑巨发刚给我的两万块钱,连个纸片都没见到。瘦子狠狠地把我掀到地下,一只脚踩在我身上,说:“小子,我老大说得没错,你是要秘诀不要命,果然没带来。”房间里连暖气都没有,我在地上冻得直发抖,我说:“秘诀装在我脑子里了,叫你老大过来,我当面把秘诀说给他。”瘦子让眯缝眼看住我,踢了我一脚,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蹲在我身旁,拍打着我冻得僵硬的脸说:“小子,现在说吧,我老大在门外听着呢。”我说:“太冷了,我先穿上衣服。”瘦子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他妈的真难伺候。”说着把衣服扔给我。我穿好衣服,又把床上的被子拽过来,围在身上,慢慢暖和了一些,我说:“你让你老大进来,我只能说给他一个人听。”“你小子少耍心眼,我老大不见你,你说吧,我们听不懂。” 他老大肯定是我认识的人,要不然不会躲着不见我,他不肯露面,又不把玉儿交出来,我就没办法与他谈判。我想了想,大声说:“门外的朋友,你听好了,我和你无怨无仇,我朋友也和你无怨无仇,你要那个秘诀我给你,可你图财别害命,先把玉儿带过来,我见到她这就把秘诀给你。”我做好了打算,只要玉儿出现,我就跟他们摊牌,让他们放玉儿走,然后我带那个老大去峨嵋山找秘诀,他要不信,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这事也说不清楚。如果他不放过玉儿,那我只能以死相拼,事因我而起,也应因我而止,总得有个了断。房门“砰砰砰”敲了三下,瘦子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隔壁有人叫:“天一,天一,是你吗?”是玉儿声音,玉儿被他们关在隔壁。我见房间里只有眯缝眼一个人,顺手摸起桌上的茶杯,使劲朝他头上砸去。眯缝眼一个不防,被我打倒在地,我大步朝外就走,还没走到门口,瘦子已经进来了,看到倒在地上的同伙,一个右勾拳打在了我的下巴上。我没想到这个像吸了大烟一样的家伙身手会这么敏捷,躲闪不及,被他打得满嘴鲜血。眯缝眼爬起来,捂着被我打破的头,上来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打累了才住手。房门又敲了三下,瘦子走到门口,听完他老大的吩咐又踅了回来,说:“小子,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是你不识好歹,你等着听戏吧。”说完淫荡地笑起来。我预感到不好,大喊:“你们想干什么?有种冲我来!”瘦子找了条胶带,把我的嘴封上,和眯缝眼一起将我按在墙边上,让我听隔壁的动静。“放开我……畜牲……放开我……”玉儿绝望的声音传过来。接着传来衣服的撕裂声、椅子倒地声、玉儿的叫骂声、男人的喘息声……我明白隔壁发生了什么,我几乎疯狂,可是脸被死死地摁在墙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只能忍受着不堪入耳的声音高一阵低一阵地传过来,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我像一只疯了的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站在我对面的眯缝眼,我知道,如果此刻他松了,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咬断他的喉咙。眯缝眼被我盯得心虚起来,不敢直视我,转过脸去。瘦子骂了一声:“你真是窝囊废!”骂完拿过一个茶杯递给他命令道:“砸他!”眯缝眼刚接过茶杯,房门被急促地敲响了,有人在外面喊:“快走,警察来了!”瘦子重新抢过茶杯,照我头狠狠砸了下去,然后丢下我就往外跑。我头上脸上全是血,也顾不上疼,一个健步迈过去,死死抱住了落在后面的眯缝眼。郑巨发和小雅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接着上来了很多警察 警察把眯缝眼带走了,郑巨发扶起我,拿了条毛巾缠在我头上。我推开他,跑去隔壁的房间。小雅已经从那个房间出来了,堵在门口,不让我进说:“天一,玉儿没事了,你先去医院。”我不放心玉儿,挣扎着要进去,小雅一把将我推个趔趄,低声吼道:“天一,玉儿现在不能见你!”郑巨发从小雅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硬把我拖下楼,塞到他的车里。一个警察过来说:“处理好伤口,去公安局一趟,要做笔录的。”在车里,郑巨发懊恼地说:“天一,我其实一直跟着你的,看你进了中瑞旅馆,一开始我想报警来着,可是怕你和玉儿没接上头,她会有危险,要不是小雅把电话打给我找你,我可能还要犹豫呢,这一耽误,你们就真出事了,这事都怪我。”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如果有,一开始我就不该认识玉儿,想想刚才恶梦般的经历,想想玉儿屈辱的嘶喊,我简直恨透了自己。玉儿也被送到医院检查,并且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包扎好伤口,去玉儿的病房看她,警察正在给她做笔录,小雅示意我出来,走到旁边,她说:“是孙发财干的……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要杀了他!”新仇旧恨齐集心头,我咆哮一拳打在墙上,手上渍出了鲜血。小雅叹了口气说:“这事我也有责任,上次顺口说玉儿是周局的外甥女,谁知道孙发财真去查她的背景呢,这个混蛋以为是玉儿耍他,所以一直想报复她。”“抓到他了吗?”“这是玉儿刚指证的,局里马上会实施抓捕行动,”小雅说:“他跑不掉的,你放心,一定要给玉儿报仇。”玉儿做完笔录,我进去看她,玉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见我进来,竟然还能硬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她是怕我难过,可是看着她的微笑,我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玉儿,对不起。”玉儿摇摇头,依然微笑着,但是两滴泪珠却掉了下来。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和她相对无言。少顷,玉儿轻声说:“你能再给我做一回‘佛手排骨’吗?”我使劲点头说:“我这就去做,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我出门找着小雅,要她陪玉儿,我让郑巨发开了车拉我回家。 《易经-雷风恒》九三爻象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不能持久地坚持自己的道德,有奶便是娘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有容身之地。男人朝天暮四毁的是事业,女人做不到感情忠贞毁的是一生。玉儿住了三天院,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很坚强,三天里,除了和我一起掉过一次眼泪,再也没哭过。女人遇到这种事,心里的苦楚是外表的坚强掩饰不住的,我很想长久地抱着她,给她安全的感觉,可是想想阿娇,只能放弃。小雅对我说:“如果我是你,我会不顾一切地娶她,马上,只有这样才能使她的伤口得到愈合。”我说:“玉儿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会挺过去的,你看她现在的微笑和以前一样干净纯洁。”“你算卦行,看女人不行,我是女人,玉儿藏在心里的苦你看不到,她是爱你的对不对?上次去你家我就看出来了,这丫头是从心里爱上你了,要不然,她不会接受你妈妈给她的定亲信物,那可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谁都知道那东西珍贵,意义非凡。她接受了,就说明她做好了非你不嫁的打算,对不对?你不要说还有一个阿娇,真爱一个人的话,没有什么可以会成为障碍。如果以前她有勇气与阿娇竞争一下,现在,她肯定要放弃,虽然那件事不是她的错,你也不会计较,但是,女人的心,你不懂,她爱一个人,不会要求对方会怎样,只会要求自己完美,天一,如果你不尽快做出决定,还会有让你后悔的事发生。”小雅语重心长地说。“我也很心疼玉儿,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又出了这样的事,对她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可是,阿娇怎么办?我们那么相爱,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若是抛弃她对她也不公平啊。”我痛苦地说。小雅生气地说:“玉儿可是因为你才受这个奇耻大辱的,你不管她了对她就公平?”“怎么能不管她,我要把她当亲妹妹一样保护,以后再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已改变了主意,留在大都,为了玉儿,做她的亲人。我想除此之外,我真的给不了她什么了。“她会做你的妹妹吗?看着你和阿娇卿卿我我?”小雅冷笑说:“算了,反正我把话给你说透了,听不听你看着办吧,我尽到心就够了。”小雅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感情的事,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要是真那样的话,我会难受一辈子,既对不起阿娇,也会让玉儿感到别扭,到头来,受伤的是三个人。 杯斛交错中,玉儿泪光闪闪,一杯红酒被她一饮而尽,然后挨个和我们拥抱。送她回到家,玉儿抱住我不放手,柔声说:“天一,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我只要这一晚。”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手机在这时响了,我接听,是阿娇:“天一,我回来了,在家等你。”我解脱似地对玉儿说:“阿娇回来了,她说有事要给我说的,玉儿,我明天再来看你。”玉儿脸上的笑容凝固,默默点了一下头,帮我穿上外套,在门口再次紧紧拥住我:“天一,我不舍得你。”松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我承认,我喜欢玉儿,和她在一起,不需要设防,没有负累,心情晴朗,尤其她出了那件事之后,我更加牵挂她,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就是一种割舍不下的疼爱,是亲情的那种。回到家里,阿娇迎上来,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和她分别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多么激动的感觉,我想我是因为还在思考玉儿刚才话,那阿娇呢,她怎么也没有重逢的快乐呢?我拥住她,吻她,她给我的感觉像是在敷衍。也许是我的错觉,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也有些精神恍惚。两个坐下来,我问她在南方玩得开心吗?她王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起她说回来有话给我说,问她是什么事。阿娇犹豫了一会儿,说:“天一,我们分开吧。”我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了,玉儿刚说完一番莫名其妙的话,阿娇又来了。玉儿是因为情绪不稳定,那阿娇是因为什么?从南方给我带的见面礼吗?那这个玩笑也开得太不是时候了。我的心情突然地就恶劣起来,生硬地问她:“分开住还是永远分手?”“分手。”“为什么?”“天一,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阿娇毫无表情地说。“你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我对她的冷淡态度很恼火。 “是真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很简单,我要毕业了,我要在大都市安家,我要过稳定的生活,我不想再饥一顿饱一顿的,不想再到处搬家,不想做一个穷人。”阿娇说出了她想说的话,神情变得轻松起来,她上前搂住我,亲了我的脸颊一下又说:“天一,我是爱你的,永远都是,但是请原谅我是一个现实主义女孩,分开,对你对我都是一种解脱。”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凉,冷到浑身发抖。“我现在可以养活你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我知道她是一个喜欢钱的女孩,只有物质才能打动她。“天一,不一样的,你挣得每一分钱都是那么辛苦,其实我花着心里也不舒服……我以后是一个老师,不想出去被人说我老公是一个算卦的,你明白吗?”你早干嘛去了?一开始不知道我是一个算卦的吗?算卦的怎么了?我靠劳动靠智慧吃饭,用看谁脸色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抱住她说:“阿娇,你不喜欢我的职业,我可以换一个,我认识一个做保健品的老板,我可以跟他学做生意,我也可以成为老板,我听你的,我们就在大都市安家,好吗?你别说分手,我听到这两个字心就痛得不行,你知道的,我是多么爱你,你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是吗?”“天一,我说过我是一个现实主义女孩,我永远不会活在梦中,我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的东西,那些看不到未来的幻想,我没耐心去等。”人都是可以改变的,只是这变化如果太快,在别人猝不及防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种改变就是对别人的一种摧残。我知道阿娇一直在改变,我没想的是到她会改变对我的爱恋。我的爱,我的牵挂,我的等待,我的迁就,其实是一文不值的,不怪她的改变,怪只怪我的执著。我和阿娇从开始到结束,也许都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就像花开了注定要花落一样。我艰难地说:“那么,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吗?最后一夜!”说完这句话,我感到很耳熟,这是刚才玉儿对我说过的。阿娇什么都计划好了,怎么来怎么走,如何说如何做,她都有条不紊:“天一,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好,我们就做最好的朋友吧。”我这才注意到,阿娇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我来摊牌。阿娇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坠,要给我戴上,说:“我从没送过你什么,这是我在庙里专门为你求的,希望它能保你一生平安幸福。”我挡住她的手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在一起了,我不想再……睹物思人。”阿娇走了,屋子里一下子空了,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梦,以前和现在,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阿娇走了,去追求她的现实主义了,我和她相爱那么久,在她眼里,我原来是一个不现实的人,这真够讽刺的,爱情的可怕之处在于,一个人清醒,一个人痴迷。我小心呵护的爱情,我以为可以相伴一生的爱情,竟然从一开始都只是我一个人在做梦。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四肢酸疼无力,摸过温度计量了一下体温,三十八度六。我看着天花板,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我在想,如果我就这样躺在床上,会不会脱水成一具干尸?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把我惊醒,一遍又一遍,我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拿得动手机,直到手机没电。我又昏昏沉沉睡去。我想我的脑子可能烧坏了,我竟然看见阿娇和一个男人在做爱,姿式非常的淫秽,阿娇在浪笑,那个男人满头大汗嘴里骂着脏话。做完爱,他们躺在大大的浴缸里洗澡,那个男人我好象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可是忽然间那个男人就变成了浑身是血的我,阿娇伏在我身上哭得惊天动地,嘴里却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我努力想听清楚她在叫谁,可是阿娇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像被风刮跑了一样。这时我终于听清楚,那个越去越远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天一,天一……”我想我一定要看清那个叫我名字的人是谁,于是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身边是乔好运、李平阳他们。见我醒来,乔好运说:“你小子命真大,要不是我们,你这会烧成干尸了。”乔好运他们回校后找我小聚,在我原来住的地方没找到我,就去找阿娇要了我的手机号码,打到我的手机没电,以为我是故意躲着他们的,就问阿娇我是不是发大财了,不理患难兄弟了。阿娇说出我们刚刚分手的事。不知是心灵的感应还是上天的安排,乔好运他们砸开了我的家门,救了我。我说:“我现在的感受是死比活着要好。”“为什么?为阿娇吗?算了,哥们,我知道你和她分手是早晚的事,我看你还有一个玉儿,以为你早就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了呢,也就没提醒你,没想到痴情的人原来是你。唉,爱情是美好的,可女人是可怕的,当你以为找到了爱情的时候,其实那只是一张画皮。”乔好运边喂我喝水边调侃说。“分就分了呗,我也刚让我女朋友失恋,他妈的,一没女人,钱包马上鼓起来了,这年月,什么最重要?上面的需要和下面的需要都重要,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上面的需要更重要。”李平阳总结说。我知道这两人是故意避重就轻,为了安慰我。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早晚得分手?”我现在没心情听他们胡扯,一把抓住乔好运的手问他。“你是当局者迷,她早就被一老板包了,你不知道吗?你脑子学易经学傻了吧?凭她怎么可能把户口落在大都?她又怎么可能留在大都工作?我以为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原来是真糊涂。”我猛地挣扎着坐起来问:“什么?她被老板包了?你胡说?她不会是那样的人!”乔好运笑了:“这个寒假她去哪了你知道吗?”“和她一个南方的同学去旅游了。”“你呀,真是天真的可爱,阿娇哪也没去,就在大都,一直陪着那个王八蛋呢!”乔好运说。“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回到学校才知道的,学生会里一个学妹告诉我的,她说她陪阿娇去你家里辞得行,然后那个学妹回南方老家了,阿娇根本就没离开大都。”“那个老板是谁?”我目露凶光盯住乔好运。“你别这样看我,”乔好运嗫嚅着说:“我哪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我。”李平阳说:“枣子再好也不能囫囵会吞了,果肉吃了就行啦,果核丢就丢了吧。”乔好运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同。我厌恶地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要睡一会儿。”乔好运和李平阳相视一眼,小声商量说:“我看把齐玉儿找来吧,那枣子会伺候人。”什么样的好话到了这俩人嘴里就变味了。他们两人话音刚落,小雅进了病房。这俩人冲我挤了下眼睛说:“没枣子桃子也不错,兄弟,哥们不在这恶心你了,先撤了。”说完一溜烟跑了。小雅坐到我床头上,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说:“嗯,烧退了。”我说:“你都知道了吧?”她点点头说:“在我意料之中啊,别再想那件事了,好好养病吧。”他们都不看好我和阿娇的爱情,他们都算准了我们会分手,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等着天长地久。小雅看我难受的样子,开导我说:“别多愁善感了,也许这是老天故意撮和你和玉儿呢?易经不是也说‘坏事到头就变成了好事嘛’,对了,玉儿知道你生病的事吗?”我摇摇头。“我去把她找来,让她来陪陪你,她可比我会关心人。”小雅说。我阻止说:“不要叫她来,她心情也不好,别把两个浑身是伤的人弄一块了,我没事了,你说得对,坏事会变成好事的,命数如此,我认了。”小雅笑:“这就对了,这才像个大师的样子,佛祖不说了嘛,四大皆空,什么都看空了,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三天后,我病好得差不多了,去看玉儿,她家门紧锁。我又去书店找她,她的同事说:“玉儿三天前办了辞职手续,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我的心顿时一沉,联想起上次我从她家里走时,她说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得后悔我当时太愚钝,玉儿连工作都不要了,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啊,她会去哪里呢?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打开门,地板上有一封信,我急忙拆开,看了一下落款,是玉儿写给我的。天一: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大都,离开了这座让我哭过也笑过,爱过也伤过的城市,不用为我担心,我经历过了别人不曾经历的,我会很坚强。我长这么大,没有值得纪念的日子,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是最值得我回味和留恋的,在一起的不代表着长久,远隔天涯,或者远隔生死,也不代表就不是永恒,天一,我不让你记住我,我只在心底对自己说,我是爱你的,我会记住你。既然上天安排了我离开,那我会笑着告别,因为你已经给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有这些,我就没有悲伤。天一,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值得我牵挂的人话,那就是你,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能和我一样坚强。最后我要说的是,妈妈送我的那枚翡翠,我是不配拥有的了,你放心,我也不会赖着不还你的,可是我实在太喜欢了,就让我先替你保存着,等你结婚的那一天,它会回到新娘的手上。玉儿为你们祝福!齐玉儿3月6日玉儿果真走了,不是那次的伤害逼走了她,是我的无情伤害了她,她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拒绝她,这个城市曾经给了她那么多痛苦,她都没绝望过,是我让她对这个城市失去了信心。惟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她仍是乐观的,她是笑着告别的,而且,她还承诺,我们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大都市现在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了,我是离开的时候了。可是,在我离开大都之前,还有一件事是必须得做的,那就是抓住孙发财,为玉儿报仇。因为这个混蛋不仅深深地伤害了玉儿,也改变了她的一生,不把孙发财绳之以法,我寝食难安,也良心难安。我静心休养了几天,努力使自己心无旁骛,又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净手焚香,三拜易祖,摇了一卦,卦占行人去向。得《艮为山》纯卦,用神不动不凶,仇神极弱,财爻旺相。这是一个被测之人未出城的卦象,孙发财不仅没有离开大都,而且表明一时半会警察也抓不到他,他肯定是藏在了某个衣食无忧的地方了。我知道郑巨发在大都有些人脉,于是请他帮忙,打听孙发财的亲戚朋友的住处。郑巨发说:“打听这个没用,我们能想到的地方,估计警察早搜完了,你既然算出他还藏在大都,这就好办,这事你别管了,我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他。”郑巨发砸出巨款,通过道上的朋友,把孙发财所有的手下挨个敲打了一遍,尤其是小四,那小子是最可能知道孙发财藏身之地的。郑巨发对他下的功夫也最大,可是,把小四的一条腿都打折了,也没掏出半句有用的话来。小四说,自从孙发财消失了之后,就没跟以前的手下和熟人联络过,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孙发财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郑巨发奇怪地说:“天一,你会不会没测准?”我隔了两天,又测了一次,还是显示他没动地方,就在大都藏着。“那就怪了,我不信他若在大都能一点蛛丝蚂迹都不露,除非他变成空气。”小雅知道了我在找孙发财,告诉我:“天一,如果你能确定孙发财还在大都,那就好办,你不要打草惊蛇,这事请周局帮忙,使个障眼法,让办案人员内紧外松,然后在通过其它渠道对他的公司不断地骚扰,把他搅和出来,只要他露头,就一按一个准。”我按她说的办法,去找周正虎。 我还不知道周正虎遇到了点麻烦,正头疼呢。原来,上级的考评小组定好要来大都的,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推迟了,说是时间待定。周正虎的周密计划眼看要泡汤,他怎么能不恼羞成怒。周正虎见我来了,问我:“天一唔,我正要问你呢,你那法事做得怎么样了?大师请来没有?”我说:“我下周就去九华山,只要我把这边的功课做足了,不用请大师下山,他在九华山就可以设坛发功。”“唔,那你再帮我算一卦,看看考评小组是什么原因推迟来大都的,和王伟有没有关系。”周正虎的卦摇出来,从卦象上看,的确是有人从中作梗,但不是下面的人,是职位比周正虎高的上层官员所为。我不能这样告诉他,现在我不需要再对他仗义了,我要利用他替玉儿报仇。我在心里筹措了一会儿,有了主意。指着卦说:“这个卦象表明有小人欺主,小人势强,主势弱,表明你将功亏一篑,这个小人在大都市,不是你现在的部下就是曾经做过你的部下,应该和你有宿怨,但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看这个小人的事业爻,他现在有自己的公司,就是说功成名就,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你可能早就忘了和他的过节,但他一直记在心里,这次就是他做的手脚。”我故意把周正虎的视线往孙发财身上引,因为此前开除孙发财是他亲自签的字,凭我现在对官场的了解,他们之间肯定有不可言说的矛盾。周正虎现在是草木皆兵,他只要怀疑谁挡了他的道,根本不会多思考,马上就得实施“宁肯错杀三千,也不错过一个”的战略。周正虎边听我说边频频点头,想了几秒钟的时间,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但是自己也不相信那个人能和上面的靠上关系:“你说的这个人很符合他唔,可是他与上层关系扯不上,他说不上话,另外这个人一年里有半年时间在深圳,他哪有精力顾得上那些沉年烂谷子的屁事!”我进一步指点说:“我说的这个人做的生意是五行里的‘土’字,卦象里显示的是他从没离开过大都半步。” 周正虎在屋子中央来来回回地走着,想了半天,问我:“曾经是我的部下?”“看卦象他现在和你挺远的,但从根上讲你们是有关联的,我推断他做过你的手下。”“唔,这个人是谁呢?李高强?不是他,向东子?也不会是他——”周正虎忽然把脸转向我,问:“你上次说有一个天什么公司的?干建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他终于想起了孙发财。我一阵心跳,但强忍住激动,装作想不起来说:“没有啊,我不认识建筑公司的人。”“不对,你上次为你朋友的事提到过那个公司……姓孙,唔,我想起来了,跟王伟一个派出所的孙发财,当年是我亲自把他除名的。”周正虎确定了“嫌疑人”后,马上拿起电话打给他的秘书小雅:“你查一下孙发财这个人的背景,以前因为刑讯逼供被清退的。”放下电话,周正虎像是自语说:“当年清退他,他就不服气,说把他当替罪羊,他是合同民警,出了事不先开他总不能把王伟开了吧,看来这小子一直没忘了这茬。”小雅当然知道我在周正虎家里,虽然他不知道周正虎查孙发财背景的用意,但她明白这肯定与我有关,很快就把电话回了过来。周正虎边听电话边皱紧了眉头,放下电话他说:“他妈的,几天不见,这王八羔子现在出息了唔,成大都市的一霸了,手下养了一批打手,为富不仁,无恶不作,前段时间有一个撞死人的车祸与他有关,最近又犯了一个强xx案,听说那个受害人现在失踪了。好,不管是不是他挡我的路,我现在先替大都人民除了他这一害再说。”周正虎黑是黑,但破案很有一套,只要他决心破的案子,只要被他盯上,用不了多久,他准能拿下。我见他已经上钩,心里暗喜,火上烧油说:“你一说这个人我还真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和朋友吃火锅,他在隔壁一个桌上吃饭,我听他谈起川奇火锅城爆炸案的事,他说那个爆炸案有人操纵,是公安局的一个头,他知道是谁。他朋友说他瞎吹,说鬼才信公安局的头没事炸火锅城玩。孙发财说,那不是炸着玩,他想炸死一个手里有他短的人,他这是在杀人灭口呢。我当时就觉着孙发财这张嘴也太敢扯了,这爆炸案牵扯好几条人命呢,哪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呀!”我偷眼看周正虎,他的脸已经绿了。没想到我无意中竟然来了个一箭双雕,既试出了周正虎是否是川奇火锅城爆炸案的幕后指使,又把孙发财树成了周正虎灭口的对象,我能想象出,如果周正虎见了孙发财会是怎样的举动,肯定一枪毙命,不留活口。 第二十九章 《易经-天火同人》象曰:乘其墉,义弗克也;其吉,则困而反则也。攻占敌人的城墙,让对方受到了震慑,就达到了目的,不用去消灭他,不赶尽杀绝才能令自己吉祥。阴曰阳打电话来,说侯仕易做东,在“富士社”日本料理请我吃饭,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与我讲和。我说:“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不会去的,如果他真心想讲和,让他带上供品,请上易经学会的理事会成员,当着众人的面在我师父坟前磕三个头,一切恩怨便烟消云散。”阴曰阳说:“天一,佛经里有一句话说,你永远要宽恕众生,不论他有多坏,甚至他伤害过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孔子也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既然他主动认错了,如果你再不做出姿态,那就是你心胸太狭窄了,这可不是我们学易者应该有的态度。”我冷笑:“什么叫真正的快乐?佛祖还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痛苦的,没有例外的。’我放不下,因为我忘不了我师父的惨死,更重要的是,侯仕易的为人我太了解,他不是一个肯轻易认输的人,我怀疑他这是‘鸿门宴’,所以,阴会长,除非他接受我的要求,否则我和他没话讲。”阴曰阳说:“既然你认为是鸿门宴,那我替你推了吧。”侯仕易主动与我讲和,令我始料未及,我正暗中调查侯华与玉儿被绑架是否有关呢,他怎么这时候来软的了呢?他父女可一贯的强势啊,难道他又有什么新花招?不管他,只要他不先对我做什么,我现在也不主动挑衅他,来日方长,不信他没落入我手中的那一天。我一面关注着公安方面抓捕孙发财的进展,一面做好离开大都的准备,爱情没了,玉儿也离开了大都,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我现在真的是四大皆空了,看来,命数真是无法改变的,师父给我留下了七个字,不管我遇到了多少艰难险阻,最终还是要去实现它。是的,我要去峨嵋山,爱情失败,不能说令我从此心灰意冷,也短时间让我对女人对爱情心有余悸。我要潜心修学,学尽天下易学精华,我要做真正的周易大师。时间过得真快,玉儿都离开大都快两周了,孙发财的案子还没有眉目。一天,小雅忽然兴冲冲地来找我,一见面就问:“天一,你和周局说了什么?他怎么对抓捕孙发财这么上心?”我反问:“怎么了?”“局党委决定开展为期三个月的‘严打’活动,其中孙发财一案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周局亲自任组长,而且这个案子还被列为新的年度头等大案限期侦破,邱宇那个案子也重新侦察了,我看,这是要置孙发财于死地。”小雅刚开完会,像背会议纪要一样把会议内容说了一遍。看来周正虎是真的相信孙发财手里攥着他的把柄了,只要他狠下心来要办孙发财,姓孙的被抓捕归案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因果报应总是躲不掉的,种桃得桃,种李得李,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有谁是在轮回之外的呢? 我心里非常高兴,约了郑巨发与小雅一起去酒吧喝酒庆祝。自从阿娇和玉儿离开我之后,我也喜欢上了喝酒,只有喝得醉意朦胧才能缓解心中的苦闷。 郑巨发好象爱上小雅了,整个晚上都和小雅聊个不停,我也希望小雅能找到一个归宿,看他们聊得投机,我甘愿躲在一边自斟自饮。 郑巨发的妻子去世三年了,宫外孕大出血死的,连孩子都没保住,他说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因为这个他才信了佛,不断地做善事,而且三年来一直孤身一个人,不知是因为怀念妻子还是心灰意冷。 现在难得他对小雅有感觉,我是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的。 小雅去洗手间回来,看到我一个人喝了大半瓶酒,夺过酒瓶说:“天一,别喝了,再喝醉了,回到家没人照顾你。” 我现在的酒量很大,一瓶芝华士根本灌不醉我。 我指了指郑巨发说:“他爱上你了,小雅姐,老郑人不错,你要珍惜缘份。” “天一,说什么呀,我对他没感觉。” “感觉不找怎么会有?你找到他的优点就找到爱他的感觉了。” “他的优点?除了有钱他还有什么优点?岁数偏大,身体偏胖,个头偏矮……”小雅数落道。 “他真诚,专一,他老婆去世三年了他都没再娶,这一条优点可抵掉他所有的缺点。”我把面前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 “又来了,天一,别提这茬了啊。”小雅说。 她不喜欢听到我说“专一”这个词。郑巨发走了过来,眼睛看向小雅时满是笑意。 小雅刚要调侃他几句,手机突然响了,接完电话,脸色突变,定定地看着我说:“天一,王伟死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又喝了一杯酒,抹去嘴唇的酒滴说:“其实他死不死的你都得尽快离开他。” 我有些醉了,喝完这杯酒头就晕糊起来。 “啪!”小雅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哭着跑出了酒吧。 郑巨发不明就里,愣怔了片刻问我:“天一,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她干嘛打你呀?她说谁死了?”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半边脸,酒也醒了,问还愣着郑巨发:“她说谁死了?” 郑巨发无辜地摊摊手说:“我哪知道,我没听清!” 我和郑巨发追了出去,小雅伏在酒吧门前的一辆车上正在哭泣。我上前抱过她说:“小雅姐,小雅姐,你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过有护身符,他就没事的,你答应我要帮他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死了?你故意要害死他对不对?”小雅捶打着我的胸膛说。 看到郑巨发走近,她又抓住郑巨发撒扯起来:“还有你,你们合起伙了要整死王伟,是你的主意对不对?你想得到我就害死王伟是不是?” 郑巨发被小雅逼迫得狼狈不堪,表情甚是痛苦,冲我喊:“天一,她这是怎么啦?她没喝醉呀,是疯了吗?” 她没喝醉,也没疯,是因为爱一个人爱得执著,忘了人总是要分离的。她和我一样,都是爱情的受害者。 王伟死在了云南的一个边陲小镇,他死得很惨,浑身赤裸地躺在宾馆的浴缸里,心脏被非常准确地刺了一刀,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一命呜呼了。整个浴缸都是血红的。 王伟的死讯是周正虎告诉我的,他像讲故事一样,向我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大都去云南的专案组,一路追踪一个毒贩到了云南,其实一到云南就被贩毒集团察觉了,他们也派出了毒贩对专案组进行不断的干扰。当地配合破案的缉毒警察经验丰富,要他们不要在边境小镇的宾馆住宿,防止意外发生。 王伟有两大特点,一是天生爱干净,在大都市不管冬夏都是至少要一天洗两次澡的;二是天生的天不怕地不怕,胆子特别大。王伟说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难受,非要找个宾馆住一晚上,洗个澡。专案组的人都是连着几天没休息好,又困又乏,碰巧那天下着小雨,于是疏忽了云南同行的提醒,住进了一家当地的宾馆。他们想,几个人住在一起,能有什么意外呢?但是当天深夜,专案组的同事听到了王伟房间里有喊叫声,就冲了进去,他们看到一个裸体女人提着刀子从浴室里出来,刀子上滴着血,于是意识到王伟可能出事了,就击毙了那个女人,进浴室一看,王伟已经死了。后经证实,那个女人是毒贩同伙,假冒坐台小姐进的王伟的房间。 周正虎的这个说法漏洞百出,连我这样对侦察工作完全外行的人都不信,我不信他能说服公安局的领导。我不信还有个理由,那就是,王伟既便再风流成性,他也不会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置我的告诫于不顾,在那个凶险之地召妓。 其实这事是死无对证的,专案组的其他人都是周正虎的心腹,王伟的真正死因也只有他们知道。周正虎也不满意王伟的这种死法,他郁闷地说:“偏偏是死在宾馆里,如果死在深山老林里,给他个烈士就毫无争议了。” 我想也是,英雄当是沙场裹尸,被一个弱女子一刀捅死在浴缸里算什么烈士? 我问:“这样死的也可以批个烈士吗?” 周正虎说:“这事当然不能这样上报,人已经没了,又是在办案期间,他会竭尽全力为王伟争取个烈士的。” 后来,周正虎的确是为王伟争取过烈士的称号,但是上级没批,王伟召妓的事被人捅出来了,为这事,大都市公安局还受了处分。 小雅当然不相信王伟是死在女人的刀下,可是以她与王伟这种暧昧的关系,她明知道这里面有阴谋,也没办法替王伟申辩。 王伟的命里是该有这么一劫,可是,明明我是用了心为王伟做法求了护身符的,怎么会不灵了呢?难道因为王伟罪孽深重,他的命数不能更改?还是因为我的功力不够,造成了神符无法列位? 我向阴曰阳请教这个问题。他说:“这种情况有很多种可能,也许是你的原因,也许是被施予者的原因,也许是当地环境的原因等等,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致使神符失灵。我认为这个原因不在你身上,我教你的这个道家秘宗,只要你发功正确是不会出现偏差的。” 我问:“那如果被施予者有过恶业,能否能改运成功呢?” “符咒法术一般不受善恶的影响,有恶业的人只是他的恶业,法术的力量永远凌驾于世间善恶之上,所以品行不端的人学了这个就可能为非作歹,颠倒是非。”阴曰阳说。 小雅不知道这里的奥妙,只是怀疑我害了王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接我的电话,也不见我,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非常苦恼,我已经失去了玉儿这个朋友,不想再失去小雅了,她们都那么善良,那么优秀,因为我的原因,伤害了她们,伤害了我们的友谊,就像亲手打碎了一件珍爱的宝贝一样,其中的痛楚是无法言说的。 小雅终于约我见面了,以前她有事都是到我家里来,这次约我去了一家咖啡馆。她和我生分了。 小雅比我到的早,坐在临窗的位子上,脸上只简单地施了一点淡妆,遮不住她的憔悴。 我在她对面默默坐下来,不敢看她,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怕面对她凄楚的目光。我不内疚,阴曰阳说得对,做我们这行的,永远都要相信自己,功力的增长也要靠自信,不要因为偶尔的事故就怀疑自己,那不是一个成熟的风水师该有的心态。 小雅用勺子搅着咖啡,声音轻得不能轻说:“我以为你见面后会向我道歉的。” “小雅姐,我不会向你道歉,因为我没错。” “哦,是吗?你没错,是的,是我的错,我不该太相信你。” “你还认为是我故意害他的吗?” “你不喜欢他。” “那不是我可以伤害他的理由。” “事实上你伤害到他了,也伤害到了我!” “我尽力了,小雅姐,你知道的,我把你当亲人待的。” “我约你来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要你帮我把周正虎给杀了,你做不做?” “我不杀人,也不能用法术去害人,不管这个人是好还是坏。” “你把我当亲人待的?” “这不一样,你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坏人是不能长久的,自有老天的力量惩罚他,我们等待就行。” “你不要说了,你可以走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小雅面前的咖啡只是搅来搅去,一口没动,说完这句话,把勺子嘭地一下掷在杯子里。 我的心顿时被刺痛,抓住她的手说:“小雅姐,你真的误会我了。” 小雅凄然地瞥了我一眼,慢慢抽出手去说:“我相信我的感觉。” 王伟死了,小雅的心也随他去了,我以前觉得她和王伟是逢场作戏,现在才明白她陷得是多么深。为了王伟,她可以抛弃一个信任了很久的人,为了爱情,她疯狂到要去杀人,难道她真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吗? 《易经-火泽睽》象曰:见恶人,以辟咎也。爻辞说出现了恶人,但是没有灾难。象的释义是了出现了恶人,要做好躲避灾难的准备。有恶人为什么还会没灾难呢?恶人不是与灾难同在的吗?就是因为出现了恶人,可预感到灾难会接踵而至,心里做好了准备,当然就可以化险为夷了。 人生总是要不停地在悲喜剧之间切换,才刚满怀开心,一眨眼便是悲从心起,有的时候这种切换快得像幻灯片,让你猝不及防地一下一下击中你脆弱的心灵。 外面下着细雨,初春的天气乍暧还寒,走在街上,心比身体更冷。我没打车,一路茫然地走着回去,我想我在大都的生涯该结束了。我已经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我伤害了很多人,很多人也都抛弃了我,我再赖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人生总是有舍有得,当所有人都舍弃了我时,我便得到了一种了无牵挂的解脱,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一些事情了。 回到家里,我连房门都懒得关了,脱掉湿滤滤的外套,把自己扔到床上,心里百味杂陈。 有人悄无声息地进来,轻轻地把房门关上。我动也不动,想不出谁还会到我家里来。 我听到脚步声走到了卧室的门口,问了声是谁。 孙发财黑着脸,站在卧室门口。我翻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仔细再看,果然是他。 公安局正在通缉他,周正虎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他竟然敢跑到我家里来。 我的手伸向床上柜上的闹钟。孙发财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手上是一把手枪,指向我,晃了晃枪口说:“不要动。” 他竟然有枪。 我心里害怕,嘴上却不认输说:“你拿个假枪吓唬谁!” “假枪?你要试试吗?” 我先不试,我得找机会抓住他,给玉儿和邱宇报了仇,我才能纵死无憾。 我问:“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请你帮我个忙,找齐玉儿出来,保个媒,就说我要娶她,把强xx罪这事给我销了,要不然,我绝不放过她。” 听完这话,我气得大骂:“王八蛋,你他妈的真无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把人家害成那样,还想着娶人家,你不怕她一刀把你剁了?” “不嫁给我也行,我给她十万块钱,别让她告我强xx罪,我们从此两清了。”孙发财的嘴脸丑陋无比。 “已经晚了,公安局已经立案了,撤销不了啦,你还是自首去吧。”、 “让老子自首?门也没有,老子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孙发财用一支手掏出烟,磕出一支叨在嘴上,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说:“都是侯华那小贱人害的,别让我抓住她,落我手上,先xx后xx,我弄死她!” “那天站在门外的是侯华?整个事情都是侯华一手策划的?”我问。 “不是她还有谁?老子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污辱玉儿也是她让你干的吗?”我怒道。 “谁叫那妞骗我说是周正虎的外甥女的,敢耍我,当然要付出代价!” 我灵机一动说:“她就是周正虎的外甥女,要不然这次公安局也不下这么大的力气办你,而且周正虎亲自挂帅,你最好的出路是自首,然后把事情往侯华身上推,减轻你的责任。” 我给孙发财下套,只要他进去,周正虎就饶不了他,不管供不供出侯华,他都难逃周正虎的魔爪。 孙发财不是傻瓜,他肯定还有别的事,他知道进去意味着什么。 “姓周的,你少给老子下套,既然齐玉儿这条路行不通,你向周正虎给我求个情,放我一马,事成之后给你十万块钱,要不然,今天我先弄死你。” “他是公安局长,我怎么说得动他?”这混蛋真是黔驴技穷了,思维跳跃得很快。我在心里冷笑说,你也有今天! “你能说动他,因为他信你的,全大都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你关系最铁,”孙发财拉了一把椅子坐到我面前说:“你进出他家和踏平地一样,他把你当神供着的。” 我出入周正虎家一般都是晚上,他怎么知道我进出周家跟踏平地一样的?他跟踪我还是监视周正虎? 我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说:“那好吧,我帮你求情,我现在就去找周正虎。” 孙发财沉思了一下说,“你打电话让他到你家里来,我来给他谈。” 这样也好,让周正虎到我家来,我们两个对付他一个,要比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更有胜算。 我拿过手机给周正虎打电话:“周局,请你到我家来一趟好吗?” “天一唔,你有事吗?是不是改运的事?”周正虎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到处找的孙发财就在我家等着他。 “这个,是,你现在就来好吗?”我故意给他一个含糊其辞的回答,希望他能有所警惕,至少得带着枪来吧,其实不用我提醒,他一直是枪不离身的。 孙发财冲我做了个让他一个人来的手势。 我加了句:“周局,你一个人来就行。” 周正虎听到我画蛇添足的这句话,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马上说:“我知道。”就挂了电话。 时间过得真慢,我和孙发财对峙着,谁都找不到话说。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人敲门。孙发财用枪顶着我的后脑勺,让我去开门。 我开开门,果然是周正虎一个人站在门口,我们一闪身,让周正虎进来。周正虎进了屋内才看到拿着枪的孙发财,马上要掏枪,一看到孙发财的枪口转向了他,手停住了。 “周局,委屈你了,请把手举过头顶,脸朝墙站好。”孙发财命令周正虎道。 周正虎只好乖乖照做,孙发财又让我也站到周正虎身旁,然后上前从周正虎身上搜出手枪。孙发财一转身坐到沙发上,让我和周正虎面向他蹲在地上。 “周局,还认识我吗?”孙发财一手掂着一把枪说。 周正虎脸上并不慌乱,慢条丝理地说:“面熟唔,想不起在哪见过了,请问你贵姓?” “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以前是你手下的兵啊,我叫孙发财,想起了吗?”孙发财说。 周正虎不露声色地一笑,说:“久违了。”周正虎老奸巨滑,故意装作不认识孙发财,我猜他是故意在拖延时间,找孙发财的漏洞。 “周局,我和你没什么冤仇吧,你为什么要往死路上逼我?大都市道上混的人多了,哪个不比我犯得事多?吃杮子单挑软的捏是吗?” 我现在最怕他们两个人说开了,如果周正虎知道孙发财对他没什么威协的话,那我可就惨了。我忙接着说:“现在还说这话有什么意义?你已经被通缉了,你应该和周局商量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轻轻用肘碰了一下周正虎,在他看我的当口使了个眼色。 第三十章 周正虎心领神会说:“发财唔,这可不是我要逼你,是局党委研究决定的,不过,事情也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文革时错抓了多少人啊,后来不都平反了吗?事在人为嘛。” 孙发财一听这话,果然像落水者看到了岸上的稻草一样,精神为之一振说:“对对对,周局说得对,我要的就是你句话,我就说周局是最讲情义的,你老人家指个路吧,要多少钱,只要能让我平安无事,多少钱都没问题!” 周正虎开始在语言上与他拉近距离,孙发财渐渐放松了警惕,我趁机要求给他们倒茶水。孙发财正口渴,又看到我手无寸铁,就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我倒了一杯滚开的热水,端给孙发财,就在他伸手要接的时候,猛地泼在了他的脸上,周正虎早已领会到我的意图,一个饿虎扑食,锁住了孙发财的手腕,夺枪在手,反手恶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然后就听“砰”地一声枪响。我潜意识想,我是一命归西了。 当我醒来时,周正虎坐在沙发上正吸烟,孙发财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已经死了。 我摸了摸脑门,粘粘糊糊的也是鲜血。 周正虎掷下烟头笑笑说:“我这是迫不得己,如果你不受伤,他的死就不好解释,等会我们的人上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顺手把我打伤了,孙发财的死也是我想要的,怎么说话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这个作恶多端的恶霸死了,我的心愿也了啦。 我说:“他持枪挟持我,并且打伤了我,你是为救我才开枪的,他这是咎由自取。” 周正虎满意地点点头。 周正虎扫清了一切障碍,也借机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大智大勇的人物,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局长的宝座上,他春风得意地打电话给我,要我去帮他看看新办公室的风水。刘成开了车来接我,在路上,刘成只说了一句话:“周大师,周局当上一把手,你功不可没。” 他的话令我不寒而栗,越想越觉得害怕。王伟和孙发财一个个全都被他除掉了,我是知道他的事最多的人,下一个消失的人该是我了吧。 在周正虎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小雅,我热情地问候她:“小雅姐——” 她面若冰霜:“不敢当,你现在是局长大人的座上客了,以后叫我小雅吧。” 我尴尬地无地自容说:“小雅姐,你永远是我姐姐。” 周正虎拉着我的手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下来,递给我一把钥匙说:“天一唔,你今后不用租房子住了,我这里闲着一套房子,你搬过去吧。” 小雅看着我冷笑。 我拒绝周正虎说:“周局,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怎么啦?跟我外气起来啦?”周正虎不高兴地说。 “不是外气,我不想搬来搬去的瞎折腾。”我说。 上次孙发财死在了我家里后,我又重新租了一套房子,刚搬完家,这也是一个借口。 周正虎小声说:“天一唔,我弄这个局长的位子,你是出了力的,我说过我吃蚂蚱也少不了你一个大腿的嘛,有福同享,我哪能委屈了你呢?搬家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让小雅安排人去做。” 我帮他调整完办公室,他请我和小雅在国际大酒店安吃饭。席间,他说:“小雅,天一,我给你们俩保个媒,我看你们最般配,郎才女貌,你们要是成了一家人,我左膀有了,右臂也有了,以后在大都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看向小雅,以为小雅得反对。没想到小雅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吃菜。 周正虎看着我说:“天一,你先表个态。” “周局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当小雅是我亲姐姐,这事不可以,”我底气不足地说:“我有女朋友了。” “天一唔,不要再瞒我了,我听说你那女朋友已经散了是吧。”周正虎揭穿我说。 我表情不太自然说:“周局,我现在不想找女朋友。” “小雅,你的意思呢?”周正虎不理睬我,转而问小雅。 “谢谢局长,我同意,其实我一直都喜欢天一,能做他老婆我很知足。”小雅微笑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愣住,她的脸变得可真快,一会阴一会晴,令人难以捉摸。 周正虎一手一个握着我和小雅的手说:“好好好,只要小雅同意,天一,你就不要再装作不好意思了,这个媒人我做定了,来,你们先喝一杯交杯酒,这事算是定了。” 我不明白小雅是怎么想的,心里闷闷不乐,只顾自己喝闷酒。吃完饭,周正虎故意丢下我们先走了,我问小雅:“小雅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伟死了,玉儿走了,你的阿娇抛弃了你,正好成全了我们俩,你不觉得我们很合适吗?”小雅挽住我说。 我知道小雅肯定不是这个意思,自从王伟死了,她一直恨我入骨,在周正虎办公室里她还对我横眉冷对的,这会怎么突然换了一个人? 我说:“我可能马上要离开大都,再也不回来了,小雅姐,我不管你什么意思,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从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不喜欢我吗?你是嫌弃我对不对?”小雅问。 “不是,小雅姐,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清静的地方,我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天一,我不让你走,你能答应我吗?”小雅仰着头,一脸的诚恳问我。 我心意已定,对她坚决地摇摇头。 小雅叹了口气说:“你走不了,周正虎已经向我下了命令,让我看住你,所以,你还是老实地在大都呆着吧。” “什么?你……周正虎害死了王伟,你还替他做这种事?”我吃惊地问她。 “死的人已经死了,我还要活着,现在他是局长,我当然要听他的,他答应给我换大房子,答应升我的职,我为什么不替他做事?”小雅无所谓地说。 我挣开小雅的手,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她也无所谓地对看我,重新挽住我的手说:“天一,我们在一起也挺好,你这么帅,又是易经学会的副会长,明年再弄个政协委员,可以说是年少有为,以后有周局罩着,我们的生活该多美好啊。” 我的心里一阵悲凉,他妈的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为什么个个都这样现实?我猛地甩开小雅的手,冷冷地说:“你爱和谁美好和谁美好去,爷不伺候!” 说完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小雅在我身后歇斯底里地喊道:“周天一,你以为你是个圣人吗?你做你的圣人去吧!我是一个贪慕虚荣的贱女人,你走吧,你躲得远远的,我和我爸爸下油锅!” 我站住了,转身看着她问:“你说什么?谁下油锅?” 小雅说:“周正虎说了,你只要离开大都,我爸爸就死定了,还有我,他会让我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不过,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想走就走吧。” 我说小雅对我的态度怎么突然间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呢,原来周正虎抓住了她的痛处,拿她爸爸做要挟,周正虎真是太可怕了,他对一个身患重病的老人和一个柔弱女子也不放过,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你为什么不去告他?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只要上面肯查,他就跑不了。”我问。 “告他什么?我知道他什么事?” “他五年前拿一个无辜的人去抵死罪,他制造了川奇火锅城爆炸案,他故意杀死孙发财……这桩桩件件还不够定他罪的吗?”我说。 “你把周正虎的能量想得太简单了,王伟死了,很多事都死无对证,上面没查出他什么,他已经把我整死了!”小雅喃声道。 “难道说你就甘心这样忍气吞声地活着?”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以前能做王伟的相好,现在也能做你的相好,周正虎要愿意,我也能做他的,既然不能从一而终,那就人尽可妻,怎么样,今晚我去你家陪你睡觉好吗?”小雅突然又神经质地冲我大嚷起来,说着拉我往我家的方向走。 我抱住她说:“小雅姐,你别这样,你别折磨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不走了,我在大都陪着你。” 小雅推开我,说:“滚开,我不要你陪,我恨死你了!”说完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易经-天山遁》卦辞:遁,小利贞。彖曰:遁亨,遁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遁之时义大矣哉。遁有隐藏的意思,也有撤退的意思,当然也有逃跑的意思。大势不利,不如暂时归隐,小人横行,不如撤退,自己势弱,为了保全实力,逃跑也是一种胜利,做大事的人,没有以退为进的胸怀怎么行呢? 一个月后,小雅与他爸爸去澳大利亚看病,她走后我才知道。是郑巨发告诉我的。 这一个月,小雅每天都会给我打个电话,我知道她是在确定我还在不在大都。我当然在,不能因为我,再让她和她爸爸受到伤害了。可是这一个月里,她却在悄悄地办着签证,然后突然就飞走了。小雅对我的误会太深,已经不把我当弟弟了。 事情的经过不复杂,但是却出乎我的意料。 自从王伟出事后,郑巨发一直陪着小雅,他的大度和真诚慢慢感动了小雅,让她终于接受了他的感情。小雅是一个痴情的女子,但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她能这么快地走出来,我很为她高兴。 小雅提出要带爸爸去国外看病,郑巨发说:“我陪你们去吧,到了国外也好有个照应。” 小雅拒绝了他的建议,只向郑巨发借了一笔钱。 郑巨发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笔巨款。 临走之前,小雅对郑巨发说:“等着我,从国外回来,我们就结婚。” 小雅还让他转告我,我自由了,爱去哪去哪吧。 我在大都三年,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从开始到结束,稀里糊涂地合,稀里糊涂地分,转眼聚散,一大帮朋友就各自东西了。 我自由了,是的,我终于自由了,我一直都是活在别人的牵绊之下的,没有自由,快乐也很少,捧出了真情,换来了背叛,付出了心血,得到了伤害,该珍重的又阴差阳错的错过了,现在我终于解脱了,可以爱去哪去哪啦!我真的爱去哪就能去哪吗?我想回家,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有颜面回去! 郑巨发谈起小雅一副很幸福的样子,他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小雅回来我们就结婚。” 小雅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就放心了,郑巨发是一个好人,他可以给小雅安定幸福的生活,我祝福他们。 郑巨发拉着我满大都市选新房子,他要在小雅回来之前把婚房准备好。他有他热情的动力,我没兴趣,因为我要离开大都了。 我买了一些香火纸钱和供品,去肖衍四的坟前做了告别,刚回到家,周正虎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周正虎问我知道小雅去澳大利亚的事吗。 我说:“不知道,她在我面前没提过。” “她可能不回来了,”周正虎点了一支烟说。 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她不回来了?怎么会呢?什么意思?难道周正虎要对小雅动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是到澳大利亚定居还是……”我犹疑地问道。 “当然是定居,这丫头真有心计。”周正虎说。 “小雅不是为她爸爸治病吗?短期签证可以在澳国长期居留吗?”我知道小雅没什么危险,心下释然,可还是有些不解。 周正虎深深吸了一口烟苦笑说:“你太低估小雅的智商了,我也低估她了,现在的女孩子真可怕。” 原来,王伟和小雅早就做好了移民的准备,王伟这几年干着派出所长还做了一些生意,大都市一些娱乐场所都有他的股份,每年的收入少说几十万,多则上百万,他和小雅在两年前就开始着手办澳大利亚的绿卡,存款也不断地向外转移,小雅要不是为了把她爸爸也办出去,可能已经提前去国外等王伟了。 “王伟这王八羔子是两手准备,对了,他就是那个和较劲的人——他这次要能如愿升职,就在国内干下去,如果我满足不了他的条件,他就和小雅远走高飞了,当然,他做好了与我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临走前是要把我送进去的。可惜他没做第三手准备,千算万算,他没算准自己会死在云南,真是便宜了小雅那个丫头啦。”周正虎说。 我是真被搞晕了,我一直认为王伟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花花公子,他和小雅不过是逢场作戏,没想到他对小雅的感情是真的,他们把一切都计划得那么完美,怪不得小雅听闻王伟的死讯后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 我只感动于他们的感情,没有因为小雅对我隐瞒了什么而感到丝毫的不快,我说:“希望她到了国外能开心。” “天一唔,不瞒你说,我在公安这行里干了二十多年了,大小案件破了无数,好人坏人打交道无数,从没被人蒙过,但是,却被小雅这丫头给哄骗了,她为了绿卡的事准备了两年多,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周正虎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种懊恼。一直都是他算计别人,如今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当然不爽。 可是小雅并非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离开的,她欺骗了所有的人,她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想和王伟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白头到老的,到最后她还是没实现心中的愿望。看来,世上再完美的计划,也会留有遗憾。 “你要是知道小雅到了国外就不回来了,你还会放她走吗?”我问。 周正虎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会的,如果王伟一开始就向我坦白,我会成全他们,我会再给他们一笔钱把他们送到国外去,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既想把官做大,又想跑国外做他的鸳鸯蝴蝶梦,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呀,这也叫报应对不对?” 我知道周正虎没说实话,他是不会轻易放小雅走的,他的做人原则和三国里的曹操一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我能感受到他心里那深深的挫败感。应该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失落的,这个人是郑巨发,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热情,他要等小雅回来和他结婚的,如果他知道小雅欺骗了他,他会怎么样? 我想郑巨发肯定是不知道小雅不会回来了的,该不该告诉他呢?不告诉他,对他不公平,告诉他又太残忍,我心里很矛盾。 从周正虎家里出来,我给郑巨发打了个电话,约他去咖啡馆小坐一下,我想过了,不管他能不能接受,他都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茶馆里,他还没坐下,就忙不迭地说:“天一,你说我和小雅的婚礼用中国最传统的那种好不好?你做我的伴郎,玉儿要在就好了,她做小雅的伴娘,我们都穿上一水的红色唐装,高头大马,八抬大轿,锣鼓开道,红烛高照……我通过朋友专门请了一个电影公司的摄影师,胶片摄影机全程记录,你知道吗,这个摄影师可是国内顶尖的,张艺谋当年拍《红高梁》时他是助理摄影师,他拍过的电影获过国际大奖……” 我看向窗外,外面正下着雨,风紧一阵雨也跟着紧一阵,路上的行人东躲西藏,顾得了头顶顾不了身上,这个季节,出门不预备一把伞,总是免不了挨淋。 郑巨发继续沉浸在他的美好幻想里:“你说我们婚后去哪个国家旅行好?巴厘岛还是新西兰?我觉得法国不错,那是一个浪漫的国度,适合新婚之旅,你说呢?” 我什么都不想说,不忍心说。我要了杯曼特宁咖啡,喝到嘴里,苦苦的滋味令我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不加糖?”郑巨发看我一脸苦相,以为是咖啡的味道令我痛苦。 我摇摇头说:“不加糖才能品出人生真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小雅的,她不回来了,她早就办好了澳国的绿卡,为她爸爸治病只是一个借口,你不用再等她了。” 我一口气说完,好象一停顿就没机会说了一样。 “你说什么?小雅不回来了?你开什么玩笑?她说过回来与我结婚的,天一,你嫉妒我。”郑巨发微笑说。 我也冲他微笑:“我真希望这只是我在嫉妒你。” 郑巨发固执己见:“你就是在嫉妒我。” 直到过去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郑巨发在送小雅上飞机时已经发现了小雅的秘密,明白她将一去不复返了,只是自己短时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这都是后话。 朋友的快乐你能够分享,朋友的忧伤你永远都无法分担,每个人都应该明白,快乐和忧伤都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情绪,能享受得了快乐也就担得起忧伤。 第三十一章 我从郑巨发的态度已看出,他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我回到家收拾行礼,准备离开大都去峨嵋山。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给乔好运打电话,我要走了,不知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我要和他们告个别。 乔好运他们听说我要离开大都,都很伤感,非要给我饯行,并且不由分说打了车来接我。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找了家很干净的小饭馆,六个人独缺了郭民生。 我特意点了一个凉拌猪头肉,五个人对着这盘菜,感慨良久,乔好运叫服务员过来说:“拿二斤大饼来。” 我掰了一块饼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想起四年前的窘迫生活。我对乔好运说:“四年前,我偷吃了你一张饼,没有那张饼,我们可能早散了!” 乔好运丢下猪头肉,走过来抱住我,“我们是兄弟,永远的兄弟!” 我要了一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二锅头,端起来环顾一周说:“谢谢,我会永远记着我们的兄弟情谊。” 说完一口气喝了下去,乔好运他们也都学我的喝法,豪气干云,一饮而尽。就此一别,以后想找个一起喝酒的人都没有了。 出了饭馆,被风一吹,拼命吐了一通,打了车回到小区,又干呕了半天,这才踉跄着上楼,到了门口,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还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我醉眼朦胧地凑到近前才看清,竟然是阿娇。 面对她,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 进到房间里,我扶着墙站稳,在心里问自己,我没喝醉吧? 阿娇扔下箱子,冲过来,死死抱住我,边哭边说:“天呐……” 我已没有少年时的狂热,轻轻与她闪开距离:“你……能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天呐,我错了,我忘不掉你……我爱你。”阿娇重新抱住我,吻我,想用这种方式换回我对过去对她的记忆。 我捧住她的脸,近距离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还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天呐,我想重新和你开始,我们一起回老家吧,再也不分开。”阿娇的眼里竟然流出泪水。在我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没在我面前流过眼泪,上次分手都没有。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被她的眼泪打败,把她搂在了怀里。我也忘不掉她。 阿娇一只手搂住我,一只手迅速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开始剥我的衣服,她的热烈令我无法抵挡,我不顾一切地把她摔在了床上。 激情过去之后,阿娇伏在我胸前,说:“天呐,你对我真好。” 我还是不够好,若不然,她就不会离我而去,现在回来,说我对她真好,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阿娇脖颈上的那枚玉坠晶莹剔透,是一块上好的翡翠,她上次说专门在庙里为我求的,本来要做我们分手的纪念的,我没有留下,难道是要注定她会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吗? 我用手细细抚摸玉坠,阿娇连忙拿了下来,交到我手上说:“可以避邪的,这次你不会拒绝了吧?” 这是一个翡翠辟邪,我反过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不由让我血脉贲张。背面刻着一个醒目的英文字母“j”。 “上面刻了我的名字,你要好好珍藏哦。”阿娇娇声说。 我不顾身上赤裸,坐起来,逼视她:“这块玉哪里来的?” “庙……庙里求的呀?怎么啦?”阿娇像是被我凶狠的眼神吓到,颤声说。 这个“j”字是我亲手刻上去的,下面的勾我刻了三遍才刻出来,有一刀是出了弧圈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她从庙里求的?哪座庙里售卖刻英文字母的玉? “你说实话,到底从哪来的?”我把她掀到了一边。 她惊恐地看着我:“天呐,你怎么啦?我做错什么了吗?真……真的是在庙里买的。” 我冷笑,把玉坠掷到她怀里说:“还在骗我是吗?” 阿娇终于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这东西很贵的,我买不起,正好朋友送我了这个坠儿,我想把它送给你,所以撒了个谎,天呐,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谁,”我把衣服扔给他,“你可以走了。” 阿娇爬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哀求道:“天呐,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灯光照在她光洁的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我好象看到一只巨大肥硕的蛆趴在我面前,我厌恶地打掉她的手说:“够了,你别碰我!” 阿娇赖在床上不走。呜呜咽咽地啼哭,不知道她是在忏悔还是委屈。 我穿好衣服,最后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走,我走,记住,这个房子已经退了,明天一早房东要来收房的。” 我拉上自己的行李,毫不犹豫地跨出门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听到屋里阿娇大放悲声:“天一,你不要扔下我……” 你不是也曾经义无反顾地扔下我吗?如今王伟死了,你的现实主义梦想打碎了,又想起我这个算卦的男朋友了?自古因果皆由人,报应何曾差半分,你做了恶事,不要说我不知道,你头顶不远便有神在盯着,怎能躲得过神灵的眼睛。 我心里很压抑,也很难过,因为阿娇的贪念,毁掉很多人的幸福,当然也包括她的。 只是王伟永远不会知道他因何丢掉性命了。 我在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打了车去机场。路上,接到郑巨发一个电话:“周正虎被双规了,你知道是谁举报的吗?是王伟,他在去云南之前把举报材料交给了他老婆……” 《易经-坤》初六爻:履霜,坚冰至。 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 脚踩到霜上,可以预知天气要变冷了,秋霜过后便是寒冷的冬天,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别学那只可怜的寒号鸟,只看眼前,待冰冻三尺时再去怨天尤人,一切都晚了。做善事,看似利他,其实是利己,因为每个人都是生存链条或者说利益链条上的一个扣,哪个扣坏掉了,都会影响到整个链条的健康转动,别说你离那个坏掉了的扣很远,一眨眼那一扣就转到了你身边。如果我们每个都能待别人如待自己,做社会的事如做自家的事,又何惧天灾人祸,又何必妄自菲薄呢!人事更迭和天气变化都是同一个道理,有一个渐进的过程,只要明白了事物的因果循环关系,就能做到处变不惊,遇乱自宁。坤卦的初六爻其实就是尽人事安天命的最好注解。天意不可更改,但若尽到人事,劫难并不可惧。 一 飞机在双流机场做了一个漂亮的滑翔,我便从天上落到了地上。 人都喜欢说天地之间,天地之间是什么呢?不过是空气而已,人离天很远,离地很近,天对于人来说永远是一个缥缈的遥不可及的梦,飞鸟流云,风雨尘埃,哪个是可以长久在空中飘着的呢?无根的自由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灭亡。 只有脚踏实地,才能人生快意。 接机的人很多,有一群手上扯了条“高慧美我爱你”横幅的歌迷,挤作一团,冲向一个戴着墨镜的美丽女子,整个机场顿时轰动,闪光灯和尖叫声电闪雷鸣一般笼罩过去。我看到闪光灯下那个镇定自若的歌坛巨星,脸上含着微笑,走路腾云驾雾一般,人已落到了人间,却似乎仍飘在空中。 我不由笑了,名利场其实就是天地之间的一段空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人在其间永远得那么飘着,想真正落到坚实的大地上很难。 高慧美被簇拥着热爱着飘到我身边,像一驾被强大气流冲撞的飞机,忽然就撞到了我身上,险些跌倒,我本能地扶住了她,两个被挤到外围的高大保镖跳进圈子里,一把推开我,暴喝道:“躲开,不要碰慧美小姐!” 我依然微笑,撤身闪到一旁。 高慧美站终于站稳了脚跟,看着淡然的我,微微颔首,轻启朱唇说:“谢谢。” 那么多疯狂的歌迷不去谢,谢我一个无动于衷的路人干什么?我转身走开,不多时,一个保镖追上来,塞给我一张cd说:“慧美小姐送你的,上面有她的签名。” 我有些意外,看着走向豪华轿车的高慧美,心里想,这个女子其实是孤独的。 我把cd顺手给了一个挤得满头大汗的小姑娘,在一个手举“接周易大师周天一先生”纸牌的青年面前站定,一脸的狐疑:“请问你是?” “我叫梁小地,是黄金健公司成都分公司的经理,受郑总的委托,特地来接周先生。” 我叫他把牌子收了,跟他上了汽车,车子刚要启动,高慧美的保镖敲了敲车窗示意我降下玻璃。 “什么事?”我看了一眼也降下车窗朝我望过来的高慧美问。 “周先生,这是慧美小姐下榻酒店的房间号,她想请您去小坐一下,有问题请教大师。”保镖递给我一张纸条。 高慧美戴着墨镜,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只看到她嘴角一翘,冲我露出美丽的微笑。 我朝她摇了摇头,对她的保镖说:“抱歉,我恐怕抽不出时间。”说完让小地开车。 小地边开车边遗憾地说:“周先生,这么大的明星您都不甩她呀?” 我不说话,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座椅上。 小地小心翼翼地说:“我女朋友是高慧美的铁杆歌迷,我花了高价才给她弄了一张演唱会的票,要是能带着她与高慧美照张像,她得乐疯!” 钱钟书说过,喜欢吃鸡蛋就多吃几个,何必非得去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 我也喜欢高慧美的歌,上大学时,郭民生有一个录音机,我们每晚都是听着高慧美的那首《彩云飞》入睡。后来乔好运把高慧美的盒带给扔了,郭民生与他差点动了手,我问乔好运:“你不喜欢听就算了,为什么扔带子?” “谁不喜欢听啦,她的声音太魅惑了,听着她的声音光做梦,奶奶的,夜夜梦遗,还是扔了好,耳不听心不烦。” 郭民生后来弄了个耳机,自己一个人听,乔好运嫉妒地说:“他定力真好。” 早晨起床,李平阳检查郭民生的内裤,发现是湿的。 我不知道,如果高慧美听说了这事会是什么感觉,如果她的歌迷听说了这事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晚上,小地为我摆宴接风,我推辞不过,只得客随主便。 小地对他的女朋友小韵很疼爱也很迁就,整个晚上,小韵都在不停地说高慧美,高慧美的身高、体重、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饮料无不了如指掌。 说到兴起,小韵还把《彩云飞》唱了一遍。小韵的声音也不错,不细听,还以为是高慧美的原唱呢。 我笑说:“小韵,你也该去唱歌,说不定几年后比高慧美还要火。” 小韵顿时眉飞色舞说:“我朋友都这样说,她们都叫我小慧美呢,可惜我不能当面向慧美小姐请教。” 小地偷看了我一眼,讷讷地笑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刚推掉了一次可以带小韵见她的偶像的机会。 有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认识的女孩子里,小雅也罢,阿娇也罢,都太过现实,她们没有做梦的快乐,只有在现实中挣扎的辛苦,玉儿也不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孩,但她乐观,她懂得梦和现实的距离,有梦而不沉迷,应该是人生无上的乐趣了。 想到小玉,我不免在心里叹息一番,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还能像以前那样快乐吗? 小韵见我出神,叫我:“周先生,小地说你是周易大师,麻烦你帮我算一卦,看我在演艺道路上能有所发展吗?” 我问:“你喜欢演艺圈吗?” 小韵拼命点头。 “你呢?支持小韵走上演艺道路吗?”我转头问小地。 小地看了看小韵,迟疑了一下说:“只要小韵喜欢做的事,我都支持。” 我从梁小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前我也是这样宠着阿娇的,只要阿娇开心,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可以牺牲自己的快乐,可是,我把阿娇宠成了骄纵的公主,我自己成了忍气吞声的奴役,然后就失去了爱情。 如果有一天,小韵成了被保镖簇拥着的高慧美,她还能看得到躲在她背后的梁小地吗? 小韵攀着小地的肩,毫不掩饰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恩爱有加地说:“还是你最疼我!” 小地顿时一脸的幸福。女人一句话,可以换回男人一颗心,话说完了可以忘记,心捧出来了却再也放不回去。 “周大师,帮我算算嘛。”小韵说。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小地有一天会重蹈我的覆辙,语重心长地对小韵说:“小地的工作不错,他的收入完全可以给你一个幸福快乐的生活,人的一生很短,彼此相爱的两个人能守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如果喜欢唱歌,两个人一起去歌厅,一唱一和彼此欣赏,如果喜欢旅游,两个人一起去远行,相携相依彼此温暖,爱情的意义在于两个人的执手相对,而不是相互牵肠挂肚,然后离心离德。小韵,做明星是一件很风光的事,但是做了明星就做不回自己,爱你的人会被利用你的人隔开,隔到天涯海角,到那时,你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得多,你明白吗?” 小地举起酒杯与我碰了一下说:“周先生,谢谢您。” 小韵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没有人可以隔得开。” “两个人手牵着手心是相通的,当然没有人可以隔得开,但一旦松开手,心就有了距离,爱情是很容易走丢的。”我说。 “周大师的年纪和我们差不多,怎么对爱情这么悲观?”小韵郁闷地说。 我笑笑:“我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 小韵摇摇头:“我不信。” 小地见小韵不悦起来,踌躇了一下说:“周先生,您要方便的话,就帮小韵算一卦吧,做歌星是她从小就有的梦想,只要她开心就行。” 我点点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幸福是自己把握的,不是别人给予的,没经历过绝望的人是不会懂得珍惜平淡的日子的。 回到宾馆,我让小韵摇了一卦。得静卦《艮为山》,官星持世,值日月建,子孙克世,虽有曲折却难阻其旺,往东北方去,有贵人扶持,日后定能事业如愿。 小韵听完我的解说,顿时欢呼雀跃:“真的吗?我也可以成为歌星?” “东北方?是要离开成都吗?”小地心事重重地问。 “东北方是北京对不对?我要去北京发展对吗?”小韵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已经忽略了小地的担忧。 这个女孩子和阿娇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不用卜卦我也能看清小地的将来,他会和我的下场一样。 我说:“天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明天要早起去峨眉山。” 两个人牵着手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他们的爱情还能走多远。 第三十二章 我到四川来一心一意只想去峨眉山找了空大师,不想被任何俗务琐事烦扰,所以天刚放白,我便跑到汽车站,登上了去峨眉山的汽车。 峨眉山市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比我老家那个县城还要小,但是城市干净整洁,也安静,早晨的阳光洒在城市街道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自街这头传到那头,使得原本安静的小城顿时生动起来。我在街边一个早点摊上坐下来,要了一碗豆腐脑,边吃边向摊主打听峨眉山上寺庙的情况。 四川人热情,四川方言听起来也很舒服,“啥子,你是要烧香撒,一进山就是报国寺,是峨眉最大的寺庙了,你要不想登山在那儿烧香就行了。想登高点的话你去观心岭下面的万年寺,那个道场高僧多。” 我问:“请问你知道了空大师在哪座寺里吗?” 峨眉山是佛教圣地,峨眉山人都有慈悲情怀,摊主收了我面前的碗筷,依然热情不减:“小兄弟,峨眉山方圆一百多公里,山里头藏着大小三十多座庙呢,庙庙都有得道的和尚,你要单找一位,这可就难了。” 我来之前对峨眉山知之甚少,以为到了这里,找座寺庙一打听就能见到了空大师,可是听这个摊主这样一说,不由吃了一惊,明白自己的这个朝圣之路并不平坦。 我买了两瓶水准备进山。摊主叫住我:“小兄弟,要向导吗?” 我犹豫了片刻。摊主忙解释说:“费用不贵的,一天五十块钱,是个老峨眉,跟山上很多庙里的和尚都熟悉。” 见我点头同意,他招手叫过一个小姑娘,让她去叫人。 不多时,一位瘦矮的老人走了过来,看年纪不过六十岁,背有些微驼,面庞刀削般棱角分明,目光犀利,神情冷峻,右手拿着一根木杖,不是拄着,而是握在木杖中间,右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 他走到我跟前,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说:“是你娃儿要上山?” 这个老头高不过我肩头,在他面前我却感到了一问种莫名的压抑:“是我,老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老君,老子的老,君子的君。” 这个名字有些怪,前面加上“太上”两个字,便是天上来的神人了,看他的形象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叫周天一,您叫我小周就成,我想寻找一位叫了空的大师,麻烦您了。” “了空大师?僧人哪有这个称呼?是大和尚吗?”老君皱了皱眉头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师父就是这么嘱咐的,说是到让我峨眉山找了空大师。” “峨眉山大了去了,光一个大峨就够你逛半个月的,这没个具体的目标,岂不是大海捞针?” “那也要找,找到为止。” “找他做什么?要做法事的话,峨眉山上高僧多了,我帮你推荐一个?” “不是做法事,这件事只有了空大师能做得来。” 老君把木杖朝地下一顿,掷地有声说:“好,在峨眉还没有我老君找不到的人,你娃儿有这个心,我奉陪到底了。” 看老君信心满满,我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背上背包说:“那咱出发?” 老君抬头看看天,说:“不忙,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娃儿先找个旅馆住下,我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我们明天进山。” 我想了想,知道这事真急不得,说不定十天半月都找不到,既来之则安之吧。我问摊主:“大叔,请问这片儿有便宜些的旅馆吗?” “小兄弟,我姓罗,你叫我老罗就行,你要想省钱就住我家吧,一天收你三十块钱,管一顿早饭,能洗热水澡。”摊主说。我知道住在旅游区的人家一般家里都有房间出租,可是三十块钱一天还是令我始料未及。 “就这样定吧,明天早晨五点钟我来接你。”老君不由分说替我作了主,然后转身回去了。 我瞅着老君倔强的背影,笑了:“这老爷子脾气可真直爽。” “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老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峨眉的活地图,”老罗边忙活边平静地说:“幺妹,带这个哥哥回家歇着。” 刚才那个小姑娘上前接过我的背包,笑嘻嘻地说:“哥,走吧。” 我们边走边聊,小姑娘很健谈,不等我问,把她家人介绍了一遍,老罗是她爸爸,妈妈在山上卖小吃,她哥哥叫罗松,在成都上大学,姐姐叫罗桃儿,是一个导游,不是旅行社的那种导游,是专为一些散客服务的那种,一个月能收入两千多块钱,她叫罗杏儿,今年上高二,早晨帮爸爸卖一阵早点然后再去学校。 我很傻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上学去?” 杏儿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哥,今天星期天。” 我笑了:“我还真没注意。” 跟着杏儿七拐八拐穿过几条胡同,来到一幢青砖青瓦的两层小楼前,杏儿边用钥匙开门边问我:“哥,你要向阳的还是不向阳的房间?” “当然要向阳的,”我不假思索地说:“怎么,你们家空房子很多吗?” “多啊,我哥那间是不向阳的,一般都是对外租他那间,我和姐姐的房间都是向阳的,”说到这里,杏儿停顿了一下说:“坏了,光顾和你摆龙门阵了,我忘掉了,向阳的房间没有了。” “没关系,我住你哥那间也行。”我无所谓地说,随遇而安我还挑什么房间。 杏儿想了一下说:“我姐这两天不下山,你先住她的房间,等她回来你再搬出去。” “不必了,你姐姐回来该骂你了。”我跟在杏儿身后上了楼梯。 杏儿听我这样说,回头瞪了我一眼说:“你要这样说,我偏让你住到她的房间里,看她敢骂我?” “杏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着我一个陌生人住女孩子的闺房不好。”我忙解释道。 “有啥不好的,到了旅游旺季,我们家住得全是陌生人,除了我的房间,哪个房间都得腾出来,你听我的,就住我姐的房间,她房间里有书,你闷了可以看看书。” 一进桃儿的房间,一股清香沁入心脾,我四处寻找香气的来源,杏儿吃吃地笑说:“莫找了,是窗台上的十里香。” 窗台上果然有一盆绽放着白色小花的月橘,我奇怪地说:“这花开得早,在我们那里要到五月才开花呢!” 杏儿骄傲地说:“我姐在大学里是学植物学的,她给这花催熟了,告诉你吧,我们家还有一个花圃呢,市里头开会都用我们家的花。” 桃儿的房间布置很简单,大约是为了旅游旺季腾房给游客住方便,除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高至房顶的书架之外,再没什么女孩子的琐碎物件了,我甚至连衣橱都没看到。杏儿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说:“我和姐姐合用一个衣橱,在我房间里。” 这丫头,鬼灵精怪的,看着就叫人心里熨帖。我还没住下,已经喜欢上这个小楼喜欢上这家人了,有辛勤的父母,有上进的哥姐,有活泼可爱的幺妹,多快乐幸福的一家人啊。想到家,我开始思念家里的父母,想起上次回家时父母的欣喜,如果不是因为爱情的伤害,我现在也回到家里,承欢父母膝前了。 杏儿见我走神,好像怕失掉我这个租客似地说:“哥,你不喜欢这个房间?” 我把身体朝床对面的沙发里一扔,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说:“喜欢,很喜欢啊,我现在马上找到家的感觉了,杏儿,你能不能和你爸爸说一下,我再交点伙食费,和你们一起吃饭啊?” “好啊,没问题,其实你要上山找那个什么了空的话,也在我家吃不了几顿饭,顶多每天回来吃顿晚饭,每天加五块钱就够了。”杏儿边收拾被褥边说。 “那就加十块吧,阴天下雨什么的可能进不了山的。”我感觉像是占了罗家的便宜,心里有些不安。 杏儿冲我扮了个鬼脸:“我们家从不欺负外面来的客人,跟你说实话,我家出租空房不是为了赚钱,我爸爸找人看过风水,说大宅大院房子多又不住人对主家不好,家里要多人口,这样阳气足,旺业。” 我对她这句话怀疑起来,因为自从我学会了奇门遁甲之后,对房屋的风水很敏感,走过路过就可以看出一幢房子有没有问题,如果他家的宅院房屋有问题,刚才我从她家大门口一直走到二楼为什么没察觉出来? 我没有表露出来,只顺着她的话说:“好吧,你说多少就多少吧。” 等杏儿走后,我拿了罗盘下楼来,在院子正中间放定,我再看罗盘时,不由吓出我一身冷汗。 南怪钱通海给我讲奇门遁甲时说过,堪舆风水,第一境界用心去感应,第二境界用眼去察觉,第三境界才是借助工具去确认。站在罗家的院子里,我感到了无助,极度的无助和茫然。无论用心还是用眼还是罗盘,我都看不出这座院子有何问题,为何杏儿说老罗找的风水师要给这院子补阳气呢? 罗盘天池里磁针和子午线合二为一,天衣无缝,我一层层仔细查过去,没有找到半点破绽。这个院子的风水好到了极致,我想,毫无疑问杏儿这丫头是骗我了。 我站直了身子,抬头看了一会马上要正午的阳光,浑身上下都暧洋洋的。院子外面老罗的餐车咣咣当当由远即近。我眯着眼睛俯身去收罗盘,这时,罗盘上出现了异常状况,我眯着的眼睛不由一下子瞪大了,我看到第六层上穿山七十二龙发生了变化,象位占到了水龙空的位置上,这是大凶之象。明明刚才还是大吉,为什么一转眼就转换成了大凶?我揉了揉眼睛,再细看,象位马上又归正了,我重新眯上眼看,仍是空亡象。 这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情况,罗盘怎么会自动变化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知脸上竟然流下了汗珠。 杏儿和老罗的说笑声已经到了门口,我连忙收了罗盘,去拭脸上的汗。杏儿已经进了院子,看见我一脸汗水的呆立在院子里,惊讶地问:“哥,你在干嘛?” “我,我在日光浴。”我很勉强的笑说。 我和老罗打了声招呼,径自上楼去了。我听到身后老罗和女儿嘟囔了一句:“这娃儿好怪哟。” “我没看出他哪里怪呀,人家在晒太阳,少见多怪。” “这样的日头能晒出汗吗?他莫不是有什么病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进了房间,坐在沙发里把罗盘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几回,确认罗盘没有坏,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 钱通海说过,水龙空亡,家破人亡,这事非同小可,绝非补阳气能解得了的。我虽和老罗一家素昧生平,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可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钱通海也没教我破解之法,我又该从何下手呢? 我苦思冥想了一阵,一下子想到了阴曰阳,也许他有破解之法。 我从包里拿出已关了很久的手机,开开机,给阴曰阳打电话。 阴曰阳不等我说话,就焦急地问:“天一,你现在在哪里?” 我很快地想了一下,没有告诉他我的确切位置,只是马上把我刚经历的这个奇怪的事讲给他听。阴曰阳说:“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是真的,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的确是发生了。” “你确认不是你的幻觉或者是罗盘坏了?” “罗盘是好的,我也肯定不是幻觉,我反复验证了。” 阴曰阳沉默了片刻说:“我从没听闻过这种事,我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原故,这样吧,我帮你查查资料。” 我失望地挂上电话,又找出钱通海送我的那本《奇门遁甲》,仔细看了一遍,仍然没有答案。我把书丢到一边,长叹一声,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老罗一家未知的命运感到不安。 学会了易经,如果只把它当成一个谋生的工具,会很轻松,因为现在社会空前发展,做官的要求不断升官,做生意的要求不断赚钱,无官不商的想求指引条可行的路,风水师这个职业可以说正是最好做的时候,只要懂得阴阳五行,能把人的吉凶祸福算个八九不离十,就不愁喝酒吃肉,若技艺再娴熟些个就可以做到门庭若市了。 但是真正有使命感的风水师是不会仅囿于赚钱过上好生活或赚个虚名的,因为他知道八卦是一个双刃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运用正确救人济世,稍有不慎便祸害无穷。我想当年荀子讲“善易不卜”可能就有这个意思,因为知道易经的利害,所以不敢轻易去给他人占卜,占准了皆大欢喜,错了则既害了别人也会让自己痛苦不己。 罗家的风水本不干我事,可是我现在知晓了,就不能置身度外,虽然我目前是束手无策,但我有责任去破解这道难题,帮这个幸福的家庭化险为夷。 我的快乐在于易经带给我的神圣使命感,我的烦恼在于时时会遇到无法逾越的困局。我想我现在是一只穿行于迷雾中的飞鸟,正渐渐失去方向,我不知道从何处降落才可以到达目的地。 我正沉思间,手机倏地响了,我慌忙把手机按在耳边,急切地问:“阴老师,怎么样,查到线索……” “是我,周先生,我是梁小地。” “哦,小地。”我一下气馁了。 “周先生,您怎么走这么急,说好了我开车送您的。”小地诚恳地说。 “你的工作很忙,我一个闲人,不想太耽误你的时间,再说了,从成都坐车到峨眉很方便的。” “周先生,您……这个,有件事我,我想……“小地吞吞吐吐起来。 “小地,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我和郑总是好朋友,你不要和见外。”我说。 “是这样,小韵知道了高慧美邀请您相见的事,她想让您带她去见高慧美一面,我知道,不该拿这种无聊的事去打扰您,可是,我太爱小韵了,不能看到她流眼泪,所以……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实现小韵这个心愿?”小地的语速很快,好像怕说得慢了我等不得他说完就会挂电话一样。 谁恋爱时不曾流过眼泪?谁动情时不曾忘记过自我?又有谁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曾疯狂过?小地在步我的后尘,他现在经历的都是我曾经历过的,可是我又怎么能将自己的伤口掀开给他看,提醒他不要再受我一样的伤。我不会将自己的伤口给他看,即使他看了,也未必能感觉到我彻骨的痛,刀不刺进他自己的心里,不是看到鲜血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他就不会明白,爱情的飞刀其实是百发百中的,只要已经瞄准了他,他就躲不掉。 我沉吟着,心忽软忽硬,拒绝和妥协在心里斗争。 小地是郑巨发手下一个很出色的经理,可是面对爱情,他和我一样弱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成呻吟:“周先生,帮帮我,我不想失去小韵!” “好吧,我答应你。”我终于做出了无奈的选择。 我听到小地在电话那端长吁一口气,“谢谢,周先生,我现在就动身去峨眉接你,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放下电话,我从包里找出高慧美的保镖给我的纸条,照着上面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是哪位?记者吗?哪家报纸?” “你是?”我不知如何称呼他。 “我姓柳,是慧美小姐的经纪人。” “我叫周天一,慧美小姐在机场约过我,请问她晚上有时间吗?” “周天一?周易大师是吗?哦,慧美小姐是交待过,不过她晚上有一场演唱会,要到夜里十一点才能下来,这样好不好,我给您约到明天早晨六钟好吗?” “柳先生,这恐怕不行,我的时间不允许,你看凌晨两点可以吗?”我心里是想让他说不可以的,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不用去做我不想做的事了。 但是高慧美的经纪人很敬业,合计了一番说: “那好吧,我一会儿征求一下慧美小姐的意见,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再给您电话。” 我想大歌星高慧美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放下手机刚喝了口水,她就亲自打电话过来。她的声音不像另外一些女歌手,唱歌甘甜如山泉,说话时粗涩如夜风,她电话里的声音比歌里的声音还要柔美,令人心驰神往。 她说:“周先生,谢谢你肯见我,把你下榻的酒店告诉我好吗?等我演唱会一结束我去拜会你!” 我定了定神客气地说:“我们约在凌晨两点吧,我去你的房间。” 高慧美在电话里温柔地笑,然后再三的道谢。收线许久,我的耳边还是萦绕不去她的笑声。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乔好运和郭民生,更顿悟汉代那个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李夫人绝不是浪得虚名。 小韵见到我,脸上鲜花怒放,挽住我的手臂,小声在我耳畔说了一句:“周大师,你真是个好人。” 我的耳朵被她的喘息抚弄得痒痒的,这个女孩很会卖弄风情,女人只要想得开放得下,成功只是时间问题。我用手指搓了一下耳垂,与她闪出距离说:“我是被小地对你的一往情深打动了,小地是你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不管今后你多么成功,都要一如既往的珍视他,有他在,你会一直很顺。” “我信周大师的,你放心,我会一直对小地好的。”小韵一本正经地说。 小地泊好了车,快步追上我们,看到小韵满面春风,他的心情也是一片阳光。 小韵为表示对我的感谢,让小地在一家大酒店里订了桌,回来的路上我请他退了,我说找家小饭馆就行,我想尝尝来自民间的最纯正的川菜。 我们进了一家叫蜀香十二品的饭店,小地说这家饭店在成都有三家分店,他们做得川菜是祖传的手艺,尤其是北渡鱼,被誉为成都一绝,多少大饭店的名厨都做不出这家店的味道,因为他们有个神秘的配方。饭店老板叫仇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和小地是朋友。小地介绍我说是大都来的周易大师,仇正马上来了兴趣,再三地请我先去他的办公室坐坐。从他对我的殷勤看得出来,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请教我,商人都是这样,会见缝插针,在他们嘴里叫把握机会。 果然,在他的木雕大茶海前刚坐定,一壶铁观音还未煮好,仇正开口了,“周先生,你能光临鄙店是本人的荣幸,你既然是小地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周先生肯否帮忙?” 第三十三章 刚才我一走进他的办公就留意到了一件东西,他的书架里放了一张观音的像,七寸彩照那么大,我认识那东西,因为我姑家就有一张,叫送子观音,泰山十八盘上沿途都有卖的。 我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你想要个儿子对不对?” 屋内三个人全愣了,仇正正要倒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是啊,周先生果然不愧是大师啊!” “不要叫我大师,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品了一口他的铁观音,很直白地说:“我今天是来吃饭的。” 仇正很聪明,马上谦恭地说:“是,是,我知道,请大师指点是要有诚心才成,我也是求子心切,大师莫见怪哦。唉,不瞒大师,我想儿子都快想疯了,你说我这一家接一家地开店,一年几百万的挣钱,纵有千万家产,纵是功成名就,连个儿子都没有,要钱有何用?女儿再好也是外姓人,我若死了,这么多的钱全便宜了别人,再往后走几代,我的坟头上连添土的人都没有了,想想就觉得人生没有什么意思,周大师啊,你一定要帮帮我,如果能让我梦想成真,你要多少钱都成。” 我放下茶盅,对仇正说:“谢谢你的茶,都说茶可以清心,可是这么好的茶,我怎么感觉仇先生却仍是一颗混浊的心呢?生儿生女是你自己的事,我怎么帮得上?你这种心态是不好的,女儿怎么就是外姓人了?什么叫便宜了别人呢?不要把一颗心收得紧紧的,像针眼一样,只能穿一根线过去,人生是很由多彩色的线组成的,那么多五颜六色你都视而不见,只在心里缠里了一根黑麻绳,你要能活出精彩才怪呢!要把心展开了放平了,你会觉得人生不是有了儿子才叫有意义,不是钱多了才叫成功。” “周先生,你这么年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令我钦佩,你说得这些道理我懂,可是我就是过不了这道坎,”仇正埋下头去苦笑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仇家不能在我这代断了后啊,周先生,我能看出来,您是真正的大师,请您务必帮我了这份心愿。” 人的颓废有很多种理由,人的烦恼也有很多种因由,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所以才有烦恼这个词,可是真要十全十美了,人就没有烦恼了吗? 观世音菩萨的慈悲不是帮人实现所有愿望,而是给人带去希望,让人走在通往希望的路上不断地去布施更多的希望,有了希望社会和人生才会有光彩。仇和不懂观音菩萨的苦心,供了一张观音像就以为观音的慈悲都应该施予他一个人,自利可以,自私心太重,哪还会有人生的快乐。 我想有机会我真要帮他调调,把他的心态给调正了。我看了小地一眼说:“我们去吃饭吧,吃完饭我要去酒店睡一觉,凌晨两点的那个约会很重要。” 小地看看仇正,又看看我,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很想帮他的朋友。 仇正以为我拒绝了他的请求,很失望地站起来,但仍不失礼节地说:“周先生,这顿饭我请了,我知道,我是一个俗人,不值大师垂顾,但是能认识周先生我很荣幸,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置可否地往外走,小地紧跟在我身后,小声说:“周先生,您若方便的话就帮仇兄一个忙吧,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些年做了不少修路架桥的善事。” 做善事是一个人的本份,如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去善事,虽然布施,但其心仍然不能说是善的。 我没做任何表态,只是快步走进餐厅,我想尽快地吃到仇家祖传秘方烧制的川菜。 吃完饭上了小地的汽车,我才告诉小地:“下次我从峨嵋回来,会帮仇正调理的。” 小韵不解地问:“周先生,您刚才为什么不当面答应仇正呢?看把他给急的。” 我笑笑说:“我想让小地多一个过命的朋友。” 小韵虽然冰雪聪明,却解不透我这话的含义,问小地:“我怎么听不懂。” 小地对我会心一笑,说了声:“周先生,谢谢你。” 小地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我这招欲摛故纵是想让小地送一个大的人情给仇正,既然仇正把得到一个儿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小地说动了我帮他实现愿望,那就等于送给了他一条命,以后他会对小地亲如手足。 凌晨两点整,我们一行三人到了高慧美下榻的酒店。 我让小韵拨通她房间的电话,工夫不大,高慧美的经纪人柳先生下到大堂,相互致意后他说:“周先生,高慧美小姐请你一个人上去。” 小韵脸上掠过一丝惊慌,犹豫着把背包递给我。我扫了一眼轻摇了一下头对她和小地说:“你们两个在大堂等我。” 柳先生带我进了高慧美的总统套房,然后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高慧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滤滤的,脸上不施粉黛,略显疲惫的神色更别有一番风情。她伸出手来交到我手上,我们相握了一下,不等我撒手把我引到沙发上坐下,轻启朱唇道:“周先生,谢谢你肯见我,呃,你喝点什么?” 这个万人景仰的女子近在咫尺,吐气如兰,笑容魅惑,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到她眼神里深藏的忧伤。 我扫了一眼沙发右侧的小酒吧说:“随便吧,咖啡或者绿茶都行。” “不来杯酒吗?我这里有纯正的tequ,国内是买不到的,你要不要试试?” tequ是墨西哥的特产,只有极品龙舌兰酒才有资格叫这个名字,郑巨发在办公室里收藏有一瓶,听他介绍过,知道这种酒性如烈火,却无缘一尝。如今美酒佳人,夜色氤氲,我纵有酒兴,又哪有闲情逸致陪她浅饮低酌。 我说:“算了,我喝不了烈酒,来杯葡萄酒吧。” 高慧美妩媚地一笑说:“周先生真没口福,那就来一杯法国干邑吧。” 高慧美给我倒了一杯轩尼诗,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tequ,坐到我对面,与我碰了一下酒杯,轻啜一口酒说:“周先生,我相信第六感,你相信吗?” “当然,易经说白了就是第六感。” “是吗?”高慧美眨了一下好看的眼睛说:“易经是第六感?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以前我也有认识懂周易的朋友,他们都说易经八卦是神的指点。” “瑞士心理学家carljung(荣格)是最推崇第六感的人,荣格认为,所有的人从一出生就有某些体验,如生、死、上帝、母亲和父亲、动物、能量等。这些普遍性体验构成了人们的思想、想象或模式的各种archetype(原始意象)。他对第六感的解读和中国的易经不谋而和,易经预测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感应,也叫心识,而不是神的指点,要说有神存在的话,这个神就是潜意识,每个人都有潜意识,只要能满足一些条件,每个人都能把一些以前储存在心里的意识激发出来,以完成某种感知。”我说。 高慧美听得似懂非懂,说:“是啊,有时我的脑子里也会突然闪过一些似乎熟识的场景,只是从没有仔细琢磨过,任由一闪而过,过后就忘了。”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高慧美又说:“我想说的第六感是那天在机场看到你,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非常真切,可是我明明不认识你。正好看到有人举着‘周易大师’的牌子接你,我马上想到,我一直存在的一块心病,应该就是等你的出现来为我解除。” 这样的事我经常遇到,因为我是学易经的,每一次在大脑里飞快闪过的信息都不会放过,事后经过验证这些信息都是非常准确的,所以我相信她说的这种情况是真的。 我说:“你是有慧根的人,只是没有人点拨你,因为有一层纸没有戳破,所以你到不了更高的高度,如果你学易经,会很轻松就取得成就。” “真的吗?”高慧美精神为之一振:“那你收我做徒弟吧,我想学易经。” 我不由笑了:“不要开玩笑。” “真的,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周先生,我是认真的。”高慧美连声说。 我不理睬她的热烈,收起笑容说:“慧美小姐,你是歌坛巨星,事业正如日中天,易经是一项寂寞的事业,不适合你,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有一个这样聪慧美丽又名声巨盛的徒弟倒是不错,可惜我没那么高的造诣,也没有做人老师的兴致。 有一首古诗写得好:静室安居明更清,等闲不惹世间情。从他外景魔千遍,一片真心不解惊。她做她的歌星,我习我的易经,两不相扰,各自心安才好。 高慧美用十多分钟的时间简要地给我讲了她的事,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有些辛酸的成长故事。九十年代初她是北京歌厅里唱歌的歌手,以模仿邓丽君的歌而著称,在行内被称作“小邓丽君”,后来认识了一个国际倒爷,那个人财大气粗,出钱找人给她写歌,为她出盒带,到电台帮她打榜,慢慢把她的知名度打了出来,当然她也付出了身体的代价。 那个倒爷后来因为做生意触犯了法律,被判了八年徒刑,她也因此而得以解脱。随着她的名气增大,有一家唱片公司的老板看上了她,并且与她签了约,重新对她进行包装,把她打造成一个清纯玉女的形象,她的演艺事业也从此达到了巅峰。 这时候,那个最初帮过她的人也出狱了,她不念旧情,给了那人一笔巨款,希望与过去作个告别,最初那人拿了钱开了个公司,也安份了一段日子,可是,没过多久,那人生意就失败了,又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就开始不断骚扰她,威胁她要把过去的事抖露出去,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为了自己的事业,只好委曲求全,给那人买了房子,每月给他帐户上打款,悄悄地把他养了起来。 可是那人得寸进尺,想要和她结婚,并且无耻地说,不结婚也行,让高慧美每个月去他那陪他一天。 高慧美不堪其辱,又惮于那个流氓的淫威,只能是在无人的夜里以泪洗面,白天还要强装笑脸。她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爸爸早逝,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我不想让妈妈为我难过,如果不是因为妈妈,我会把那个流氓杀了然后离开这个烦恼的世界!” 高慧美说完把杯子里的烈酒一饮而尽,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如刀锋般的寒光。 “酒是好东西,它可以让暂时忘掉痛苦,给我一夜安眠。”高慧美起身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想如果等在酒店大堂里的小韵听到了这个故事,她还会对做明星心向往之吗?可惜这个故事高慧美是讲给我一个人听的,小韵永远都听不到,若有一天她知晓时,可能是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名利这东西,你看重它,它就重如千钧,你看淡它,它就轻如鸿毛,泰山再雄伟,对个人来说,一无用处,而鸿毛,做成掸子可以拂尘扫灰。压死人的永远是泰山,而不是鸿毛,想让泰山变成鸿毛,别人是无法替她做到的,举重若轻要靠自己,可惜高慧美舍不得放下肩上重如泰山的浮名蝇利,她已经习惯了闪光灯的光亮,一旦走离灯下,她会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我让高慧美摇了一卦,卦成天火同人,官星持世,得日建,说明目前她的事业正是蒸蒸日上之时,但财爻临空,有财进财出入多出少最终山穷水尽的隐忧,应爻是渐兴之势,克官在后,整个卦象有吉有凶,如果不懂得消克之法,眼前虽是无伤,不用多久必有其害,这与她说的情况完全吻合。 演艺圈的女人吃得是青春饭,年轻时拼了命的想出名,出名后拼了命的挣钱,有名有财却没了好身体和好心态,有些东西离得很远时会觉得无所谓,可以淡泊,可以无视,一旦拥有,最怕失去,最怕失落,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想守住名利这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这也是为什么明星女人都喜欢找个钻石王老五做归宿的原故。 我很怜惜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因为她对我的推心置腹,也因为她的坎坷经历,我对她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怀。 我沉思片刻说:“从卦上看,你的事业还会上一个台阶,但你得到的和你失去的同样多,你的人生就像一只千疮百孔的筛子,装进去马上就漏了下去,到头来名和利会和时光一起流走,你惟一能留住的只是一些回忆。但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既不会身败名裂也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你打理人生如你打理事业一样用心的话,你会有一个不错的收局。” 高慧美频频点头,然后眼前一亮:“我会有一个不错的收局?” 我开导她:“是的,不要把坏的情况人为的扩大,坏事也是有动能的,它动能强大的时候要懂得规避和隐忍,而不是锋芒相对,总有一天它的动能会慢慢衰竭,最终化为空无,用易理解释的话,坏事的动能强过了头会转化成好事,害你的会变成利你的,拿走你多少最终还要还回你多少。” “我不要还回,只求能平安无事,”高慧美得到了安慰,神情稍稍轻松起来:“我该怎么做才好呢?那个无赖像个噩梦一样时刻缠着我,搅得我心神不安,我都快崩溃了,还求大师明示。” “以退为进,以不变应万变,把你的噩梦当成黎明来临之前的晨霭,想想马上就会云开日出,马上就能得到解脱,你就可以把心理上恶瘴消磨掉了。” “我明白了,我现在能做的是稳住那个无赖,不要去激怒他,让他自生自灭是吗?” “你要想得到长久的安宁,目前只能如此。” 高慧美心有不甘地说:“只是便宜了那个流氓。” “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你只要想着,现在做得只是还回去,心理就平衡了。” “还回去,”高慧美点头说:“不错,是的,我是在还债,我要让他欠我的,然后慢慢再还给我。” 我微微一笑:“你是一个聪明人。” 高慧美摇了摇头:“我是一只陀螺。” 人谁不是陀螺,人谁又不是被名利责任抽打着不由自主的旋转,转晕得是自己,快乐的是别人,虽是如此,又有谁甘守寂寞,做一截一无是处的朽木。 我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说:“人生如同这个杯子,装进去水还是酒,装进去甜还是苦都是自己的事,关键要能做到甜的东西会慢慢品尝,苦的东西敢于倒掉。” 高慧美眼波一动道:“说得好,我就是怕倒掉了,杯子会永远空着,所以才痛苦的,我明白今后该怎么做了,谢谢你解开了我的心结。” 心结都是自结自解,我只是帮她理了理头绪,人看自己的事越看越糊涂,只有置身局外才能让慧眼放出智慧。 高慧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说:“周大师,这一杯,我敬你,喝了这杯酒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大师能答应我。” 我问:“什么事?” “收下我这个弟子。” “这件事恕难从命,我们可以做朋友。”我抿了一口酒说:“真是好酒,好酒喝一杯就够了。” 高慧美还要坚持,我说:“做人还是洒脱点好,什么事都不可勉强。” 见我态度坚决,她也只好作罢,转身拿了一万块钱放在我面前:“周大师,我知道你教我的做人之道是这点钱买不到的,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回报你,我是俗人,只能做俗事,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见笑。” 我开玩笑说:“我会见笑啊,见到钱还不笑那就叫装了。” 高慧美开心地笑起来。 我从那叠钱里抽出了一张说:“这就够了。” 高慧美看看我,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放弃了无谓的努力。 我说:“慧美小姐,我也有一样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高慧美不由紧张起来,看了看门口,轻轻皱了下眉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我有些好笑地摇了一下头说:“我有两个朋友等在下面,他们是你的崇拜者,想见见你。” 高慧美长吁了一口气,脸悄悄红了:“可以,可以,请他们上来吧。” 我示意她把桌上的酒收起来,轻声说:“慧美小姐,这种烈酒以后还是少喝。” 高慧美心里一动,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柔声道:“谢谢。” 小韵和小地早已等得心焦,柳先生引着他们进了高慧美的房间,小韵激动地涨红了脸,站在高慧美面前手足无措,高慧美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说:“谢谢你能喜欢我的歌,会唱吗?来一段好不好?” 小韵拼命地点头,小声说:“你的歌我都会唱,只是在你面前我不敢唱。” “不用怕,我来起头,我们一起唱,‘你的眼睛,流动着柔情,风一样掠过我的生命……’” 正是那首伴过我许多不眠之夜的《彩云飞》,歌词非常美,两个女人的声音也非常美,在她们的歌声里,我的思绪开始像彩云一样,飞向了远方,我在想一个叫齐玉儿的女孩,她的眼睛,也是风一样在我生命里掠过,只是不知道现在,她停留在哪个枝头。 一个人的成功和机遇是分不开的,小韵遇到高慧美,就是她成功的开始,从小韵热切的目光里我能看出来,她是这样认为的。一位名人说得好,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小韵把高慧美看成了巨人,而高慧美的确是可以给她这个肩膀的,只是小韵不懂得高慧美外表的强大和内心的脆弱。 高慧美果然没有辜负小韵的期待,让小韵去北京找她,她要帮小韵签进自己所在的公司。告辞时,高慧美送给了小韵一句话:“小韵,每个人都不会轻轻松松的成功,享受成功的快乐是短暂的,但在成功之前有一段漫长而艰辛的路要走,你有心理准备吗?” 小韵重重地点头说:“我知道,我不怕。” 人一旦有了目标,尤其是看到了伸手可及的成功,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如果高慧美肯给予,她完全可做到让小韵少奋斗很多年,她可以帮小韵省去那段漫长而艰辛的道路,可无缘无故非亲非友,她凭什么给小韵?我想到高慧美的经历,看一眼她深邃的目光,感觉她的话里藏了深深的玄机。 我们从高慧美的房间里出来,小韵却还没走出她的憧憬,缠着小地要去酒吧,庆祝她将从此走上星途。 小地看向我。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说:“你们去吧,我要赶回峨嵋,我今天约了向导要进山的。” 小地执意要送我,我拒绝了,我心算了一下时间,打辆车是可以在五点前回到峨嵋的,我不想再让小地来回奔波了。 我到孟家时,老孟和女儿杏儿已经在准备去出早点摊了,见我回来,杏儿麻利地给我盛了一碗豆腐脑,手托着腮边看我吃饭边问:“哥,你好神秘,一夜未归,干嘛去了?” 我瞅了一眼也侧着耳朵等我说话的老孟道:“我不神秘呀,只是去成都一趟罢了,一个朋友有件事情需要我出面帮着料理一下。” 杏儿还要说什么,老孟敲了一下餐车吆喝道:“幺妹,走啦。” 杏儿答应着老孟,又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老君不喜欢聪明人,在他面前要大智若愚。” 我嘴里含着豆腐脑“唔”了一声,抬着问:“为什么?”杏儿已经格格笑着跑走了。 第三十四章 五点整,老君站在老孟的院子外面,完全不管还有人沉浸在晨梦里,扯着嗓子喊:“周——天——一——。” 有点像老孟叫卖豆腐脑的声音:“豆——腐——脑——。” 我拎起背包,冲下楼来,在老君张嘴要喊第二声时站到了他面前:“老君早。” 老君哼了一声,也不看我,扭头就走,这个瘦小的老头走起路来很快,我得紧迈着步子才能跟得上。 “峨嵋山上有二十七座寺庙,共九百一十二个和尚,能称得上大师的法师只有屈屈七人,法号分别是,智明、广善、妙机、清觉、性远、永衍、铉真,没有你说的了空这个人。我带你分别见一见这七位法师,看他们知道不知道了空,如果还找不到的话,那就没办法了。”老君走路很急,说话也很快。 我记起杏儿的提醒,恭维了他一句:“老君真不亏峨嵋的活地图,对山上的僧人这样了如指掌,看来请你做向导是请对了人。” 老君并不领我的情,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或许根本就没有了空这个人,这个法号我听着像是个道人,如果是找道人的话,你要去青城山。” 是了,僧人道人中是不称作大师的,老君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把山上僧人的资料查了一遍,他说没有叫了空的和尚,那八成是真的没有了,肖衍四给我扔下一句“峨嵋山了空大师”是什么用意呢?这峨嵋之大,找一个影子一样的人不异于大海捞针,了空,但愿不是真的一了百了,万事皆空。 “峨嵋山上有精通易经八卦的高僧吗?”我想尽量缩小范围。 “真和尚有几个是学那个的?真精通易经八卦的我们凡人又岂能有缘认识?”老君说,“你是来拜师的还是有疑惑要问?如果只为解惑,我认识一个风水师,他可以帮你。” “我是来完成师父的遗愿的,拜师解惑兼而有之,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了空这个人。”我老实地回答。 老君又“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我跟着老君顺着山道一直向山顶走,路上寺庙渐多起来,但他没有进去的意思,不喘也不歇脚步轻盈的像只猴子,我却走得满头大汗。 老君见我与他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回身站定说:“走山路要躬下身子,你这样笔挺挺的,身体硬得像根棍子,哪走得动!” 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老君,我走不动了,歇歇吧,喝点水。”说着从背包里拿了一瓶水给他。老君不接,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酒壶,拧开盖,喝了一口,咂了一下嘴,顺势坐在石阶上,作闭目养神状。 我挨着他坐下来,问:“一路上路过很多寺庙,为什么不进去打听一下呢”? “你没听到寺里的诵经声吗?” “那我们要去哪里?” “去金顶。” “那里有寺庙吗?”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那还去干嘛?” “今天先带你熟悉一下峨嵋山,让你领略一下佛教名山的风光。” “我是来寻人的,不是来旅游的,”我心里不快起来:“三千多米高的山,走着上去,要走到何时?” 老君睁开双目,乜斜了我一眼,并不理睬我,用木杖柱在地上,站起来继续向上走。我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只得跟上。 中午时分,我们到了遇仙寺,我累得精疲力竭,喘气如牛,躺在一块青石上再也爬不起来,老君进了一家名叫“仙客来”的农家饭馆,叫好了菜,也不管我,自顾自地喝酒吃菜,悠闲自在,好像不是一步步爬山上来,而是在家门口散了一圈步,转身回到家里一样。 我饥肠辘辘,却连起身去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刚闭上眼睛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歌声将我惊醒,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声音苍老但曲调优美,起初我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他反来复去不停地唱,到不知唱第几遍时,我终于听明白,他唱得是《三世因果经》: 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 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臻。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善男信女听原因,听念三世因果经。 三世因果非小可,佛言真语实非轻。 今世做官为何因,前世黄金妆佛身。 前世修来今世受,紫袍玉带佛前求。 雕刻佛像塑菩萨,容貌端正盖世人。 莫说做官皆容易,前世不修何处来。 骑马坐轿为何因,前世修桥补路人。 穿绸穿缎为何因,前世施衣济灾民。 有食有穿为何因,前世茶饭施贫人。 无食无穿为何因,前世不舍半分文。 高楼大厦为何因,前世建塔修寺人。 福禄具足为何因,前世救济受灾人。 相貌端庄为何因,前世花果供佛人。 聪明智慧为何因,前世诵经念佛人。 贤妻美妇为何因,前世佛前结彩云。 夫妻长寿为何因,前世长幡敬世尊。 父母双全为何因,前世敬重孤独人。 无父无母为何因,前世忤逆不孝顺。 多子多孙为何因,前世开笼放鸟人。 养子不成为何因,前世皆因溺婴身。 今生长寿为何因,前世买物放生人。 今生短命为何因,前世宰杀众生身。 今生无妻为何因,前世虐待妇女身。 今生守寡为何因,前世轻贱丈夫身。 今生奴婢为何因,前世忘恩负义人。 今生眼明为何因,前世佛前献蜡人。 今生眼瞎为何因,前世指路害盲人。 今生口臭为何因,前世吹灭佛灯人。 今生口哑为何因,前世恶口骂双亲。 今生驼背为何因,前世嘲笑拜佛人。 今生缺手为何因,前世造业害旁人。 今生缺脚为何因,前世拦路打劫人。 今生牛马为何因,前世欠钱不还人。 今生猪狗为何因,前世皆因骗害人。 今生无病为何因,前世施药救病人。 今生多病为何因,前世杀生害命人。 今生囚牢为何因,前世作恶害别人。 毒药死者为何因,前世毒药害别人。 伶仃孤苦为何因,前世奸恶算计人。 鳏寡孤独为何因,前世狠心嫉妒人。 眷属欢笑为何因,前世扶助孤独人。 今生矮者为何因,前世地下看经文。 今生吐血为何因,前世恶口骂僧人。 今生耳聋为何因,前世扰乱念佛人。 今生疯癫为何因,前世酒肉逼僧人。 今生身臭为何因,前世污秽浸佛身。 今生吊死为何因,前世劫索在山林。 雷打火烧为何因,大秤小斗欺骗人。 万般自作还自受,地狱受苦怨何人。 莫道因果无人见,远在儿孙近在身。 前世修福今世受,今世修积后世荫。 有人受持因果经,消灾免难福长存。 有人讲说因果经,事事如意得称心。 有人高唱因果经,生生世世得聪明。 有人印送因果经,灾凶横祸不临身。 若是因果无处应,善恶赏罚如何分。 若人念佛虔诵经,身登莲台极乐人。 若人深信因果经,福至心灵皆称心。 三世因果说不尽,苍天不亏善心人。 三宝门中福好修,一文喜舍万文收。 以君寄在禄宫库,世世生生福不休。 我睁开眼,顺着声音的来处寻找,在离我不远的一株松树下,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坐在树下,旁若无人的引吭高歌。他的身边围了很多游客,向他放在脚下的钵里丢一些钱,老人唱了一阵,收起钵,飘然向遇仙寺后的一条小径走去。 我进得饭馆里,老君还在浅酌低饮,桌上四个菜吃得极为讲究,盘子里一半是被他夹过的痕迹,另一半一动未动。这是一个做事分明,与世无争的人,有这种品性的人,一般都是清高孤傲。 我夹了一箸菜放在嘴里边嚼边问:“老君,那个白发老人每天都来这里乞讨吗?” 老君呷了一口酒,慢条斯理道:“他每天午时都在遇仙寺前唱十遍《三世因果经》,唱了十年了,你是第一个说他是乞讨的。” 我脸红了一下,分辨说:“他若是僧人,他的做法叫化缘,可他非僧非道,不是乞讨是什么?” “乞讨是求人施舍,他是施舍做人的道理给芸芸众生,那个钵盛的不是利,是人心。” 我为自己的世俗心感到羞愧,沉默了片刻说:“老君,你这话有禅意。” 老君又“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我对他的评价。 吃完饭,我和老君过遇仙寺进了洗象池,在大雄宝殿里拜了普贤菩萨,老君把我引进了方丈的禅室。 老君说,方丈叫广善,自幼在五台山出家,十八岁游历名山大川,二十八岁设坛讲经,四十岁时来峨嵋山,留住至今,是峨嵋山修行佛法最深的高僧。 广善和尚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正在饮茶,老君打了个辑,说:“广善师兄,讨扰了。”言罢在下面坐了,广善和尚慈眉善目,面带微笑,看了我一眼,指了另一把椅子说:“施主也坐吧。” 我诧异地看看老君,不明白他为什么叫广善师兄,但看情形,他们是很熟。 老君说:“广善师兄,这位小兄弟从大都来,想寻一位叫了空的师傅,我是一个俗人,孤陋寡闻,不曾知道了空师傅仙居何处,广善师兄在峨嵋修行多年,想必知道。” 广善和尚沉吟良久,摇摇头说:“据我所知,这山上没有法号叫了空的师兄,不知道施主是从何得知了空师兄人在峨嵋的。” 第三十五章 听广善和尚这样说,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我说:“我师父叫肖衍四,他临终前给我留了一句话,让我来峨嵋山找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你确定了空是佛门中人么?怎么会有大师这样的称呼?是你师父对他的尊称还是他的法号后面本就有大师二字?”广善也困惑了。 “我对了空大师一无所知。” “你师父是佛门中人?” “不是,他是学周易的。” “哦,原来如此,”广善顿了一下说:“山上懂占筮之法的只有华藏寺的铉真禅师了,他是从九华山游历至此的挂单和尚,已经住了快一年了,你不妨去他那里打听一下,或者他能帮你参透禅机。” 我心里又燃起一线希望,但是转念一想,铉真只在峨嵋住了一年,他肯定不会是了空,那广善不知晓的事他又怎么会知道呢,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马上又熄灭了。 广善察颜观心,看出我的惆怅,说:“施主,既然你师父让你来峨嵋寻人,那肯定有他的道理,佛法讲‘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得也未必是真得到,失也未必是真失去,你有千里之外向善之心,大善若水,水至源头自然清,相信你终可达到得即是失,失即是得之境界。”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师父让我来峨嵋山寻了空,或许这了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一个人,了便是“得失了了”,空便是“万事皆空”之意,说不定他是想让我来这座佛山感悟一些事情的呢?也罢,一切随缘吧。 我起身谢过广善,与老君出了禅室,问他:“现在去华藏寺吗?” “在这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去金顶。”老君不假思索地说。 我不了解山上的情况,看看天色,面露疑惑说:“这天还早,为什么要住下呢?” “娃儿,你想去山顶冻成冰块吗?”老君用木杖指了指看似很近的金顶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求佛万里路,不争一日程,先在此歇息一晚,这里的旅馆我熟,热水热饭热被窝,安逸的很。” 我只得应了,随他进了一家旅馆,老板也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见老君来了,熟络地打着招呼,又看了看他身的我说:“老君,这回你跑不过人家莽娃了吧!” 老君“哼”了一声:“跑得过我还用住你的店?” 老板心照不宣地笑,拿了钥匙给我们开了两个房间。我问:“山上的旅馆都是单人间吗?” “老君喜欢一个人住,我这里常年给他备着房间,”老板小声说道,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房间我算半价的。” 我的房间是三人间,已经住了两位了,听口音是山东人,两个人很热情,见我进来,打量我一番说:“你一个人上山吗?看你像个学生,不到放假的时候啊,是来上香还是旅游的?” 我倦倦地答道:“不上香也不旅游,散心的。” 两人倒不见外,问长问短喋喋不休,后来见问三句我答一句,也没兴致理会我了,我也不管他们,身体一挨上床,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再也不想动了,半睡半醒地听他们啦呱。 听了一会便对他们的话题感兴趣起来,原来这两个人是山东枣庄人,那地方我没去过,但我一个大学同学就是枣庄人,枣庄离孔子的老家曲阜不远,也算是孔孟之乡,多讲仁义道德之人,年长的叫向义,另一个叫春河,两个人是表兄弟,向义的母亲在他十三岁时因与其父吵架负气出走,二十多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从母亲出走后,向义就缀学寻母,全国除了台湾香港澳门之外都走遍了,现在他三十六岁了,还没有娶老婆,房子也卖了,平时靠四处打零工为生,虽是这样,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寻找母亲。他说,就是死在寻母的路上,也要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次他听一个老乡说在峨嵋山卧云庵见到一个老尼,很像他的母亲,与是就凑了钱和表弟一起赶过来。 向义说:“春河,我的左眼一直在跳,我觉着这回一定能找到俺娘。” “我也感觉该找到了,二十多年了,向义哥,苍天不负有心人,老天该开眼了。” “唉,如果这回再找不到,我想从金顶上跳下去。” “不会的,哥,一定能找到。” 我被向义感天动地的孝心打动,翻身坐起来说:“我给你测一卦吧。” 两个人被我吓了一跳,春河结结巴巴地说:“小兄弟,你说什么?” “我是学周易的,我给你们测一卦,也许对你们寻找亲人有帮助。”我诚恳地说。 “唉,小兄弟,不瞒你说,算命先生我求了无数了,每回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就是不灵验,你——”向义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你的好心我领了,我,我们的钱也不多,掏不出卦金了。” “我不要卦金,”我说:“我也是人子,我知道做子女的失去母爱的痛苦,我就是想帮帮你。” 春河劝向义:“哥,让他试试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 我下床,先去洗净了手,又漱了漱口,要向义也照做了,让春河把桌子收拾干净,拿出铜钱,请向义摇出一卦。 我一看卦象,先自松了一口气,(为防看官对此卦生搬硬套,自误误人,此处不提卦名)主卦六冲卦,变卦六合卦,六神无凶,用神合世爻,旬空不现。我反复斟酌之后解道:“你母亲不在这里,但是应该在下个月能见到,不是你找到的,是她会回家,你下个月不要外出,在家等他就行了。” 向义无惊无喜,苦笑说:“我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她怎么会自己回家?小兄弟,你别安慰我了。” 春河也泄气了:“是啊,要是能回家早就该回来了,还用等二十多年后吗?” 我明白他们是历经千辛万苦早已心灰意冷,尤其看我年纪这么小,哪会相信我。我把大都市易经协会发给我的副会长证件拿给他们看,又把我的手机号码写给他们说:“我是认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明天你们去卧云庵找一下,如果找不到,就回家去等,一个月后给我打电话,如果老人家没有回家,我发誓会和你们一起走遍天涯海角去寻找。” 向义和春河相视一眼,向义对我点头说:“如果你真的算准俺娘不在这山上的话,那我就信你回家去等。” 春河很高兴,把向义支出去后对我说:“小兄弟,谢谢你,虽然我也不是十分相信你的话,但是你毕竟给了我向义哥希望了。你知道吗,我只所以跟他来峨嵋山,就是怕他万一再找不到,一时想不开跳了悬崖。” 我想,人自助天亦助之,二十多年的艰辛寻母路,老天是看到了的,现在到了帮他了却心愿的时候了。 峨嵋山华藏寺位于山顶海拔3000多米处,因为华藏寺原有一铜殿,铜殿上部重檐雕甍,顶部通体敷金,故被称为金顶。华藏寺自建成以来,历经劫难,曾多次被大火焚毁,又多次重修,因其所处山顶,云端之上,一步仙一步尘,近乎与世相隔,多有虔诚的僧人不远万里到此领会佛光,潜心修炼。 老君带着我一路急行,在日出之前赶到了金顶。 我们刚在山顶站定,气还没喘均,只见一缕金光从云隙间射出,慢慢的太阳象飘浮在云海里的浮子一样,闪烁着漾动着,一点一点浮出云层,照射得波涛汹涌的云海层层叠叠,气象万千。 老君眯着眼,清瘦的脸庞如雕刻般庄严。 “娃儿,老夫一生中来过十余次金顶,只看到过三次日出,今天看到的日出是最美丽壮观的,你的福缘不浅哪。”老君目不转睛地看着如轮如炬的太阳说。 我沉浸在阳光的温暖里,仿佛听到老君在心里说:“此生足矣。” 我见老君嘴并未噏动,以为是幻觉,问:“老君,你说什么?是说此生足矣吗?” 老君猛然地转头看向我,脸上现出愕然的表情:“你听见我说这句话了吗?” “你没说吗?” 老君看我良久,沉默不语,双手合十,冲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跪拜下去。我也照着他的样子,心无杂念地向太阳之神跪拜叩首,磕到第三个头时,只觉得一股热气自头顶升腾而起,然后全身像发烧了一样灼热不安,脑际闪过许多奇怪的文字,一行行电闪雷鸣般飞速翻滚,我想睁开眼,眼皮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可是又透过眼睑分明看到一个无比高大的身影站在眼前,他伸出手在我头顶轻轻摩挲一番,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念的经文和我脑中闪过的文字一样,我一句都听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双目,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眼前的幻影也无影无踪,只看到老君用诧异的目光在看我。 “你看到了什么?”老君问我。 我茫然地说:“我看到很多奇异的景象,可是又什么都没看到,刚才,是你在抚摸我的头顶吗?” 老君的目光更加诡秘,半响,摇摇头。我听到他在心里说:“此生足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心里反复说着同样一句话,我想,也许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我的幻想,我看看脚下踩着的石板,莫非是这块石头有了某种魔力,赋予了我神奇的力量?我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脚下这块让我产生幻觉的石头。 我说:“老君,我们去见铉真禅师吧。” 我们进了寺门,老君向一个僧人打听铉真的所在。僧人指了指铁瓦殿方向。铁瓦殿早已毁于明朝的一场大火,如今只剩残砖断壁。我们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盘腿坐在一块青石上,全身沐在阳光中。 走得近了,看清这位僧人的真面目,五十岁上下年纪,眉毛淡黄,耳朵奇大,鼻孔朝天,下巴尖如织梭,寸长稀须如粘在下巴上一样,黑白混杂。看其相貌只能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我敢说,天下再也挑不出如此不堪入目的长相了。可是有奇貌必有奇术,这等奇异之人必有奇异之处。 等他打坐完毕,我上前施礼:“请问可是铉真师傅?” 铉真的目光由远处收回来,在我脸上停住,微微点头:“施主可是自东方来?” 果然是一个奇人,只看我一眼便知我的来处。 我点头称是,旁边老君已然目瞪口呆,我又听到他在心里重复那句:“此生足矣。”我这回真的不知道是真是幻了。 “我在峨嵋山住了一年了,只有今天的日出清洁干净,一尘不染,果真是有不凡之人到来此山,敢问施主尊姓大名?”铉真缓缓走下青石,站在我面前端详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再次施礼道:“铉真师傅客气了,弟子周天一,从大都来,寻找一位叫了空的大师,不知师傅能否指点一二。” 铉真开口说话,我看得真切,他的门齿竟然一长一短,齿缝奇宽。他道:“贫僧问佛不问俗,识古不知今,要让施主失望了。” 他心里还说了一句话,我听得分明,“了空二字是佛,大师二字是俗,佛俗不分,可见这个小施主虽得天地之气,却是混浊未开之人。” 生命本是受之父母,灵魂来自父母精血,怎说是得天地之气?莫非我是顽石成精,天地造化我成人形?这铉真却是非僧非俗半玄半真了。 肖衍四曾告诉过我,世间的事,我们认知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虽然存在我们却无缘知晓的,学周易的人,不要轻易去否定一切,不要轻易把自己未验证的东西叫作迷信,比如灵魂,比如转世,比如鬼神,不要去武断地否定,既然老祖先能把这些文化留下来,那肯定有他的渊源,是真是假不是我们晚生后学凡夫俗子可以随便下定论的。我们可以不信,但不可以轻视,更不能随便亵渎。 我没感觉自己得了什么天地之气,只是有时自己身上会发生一些奇异的事,比如现在,我可以听到铉真和老君心里说的话。我宁愿相信这是我自己的幻听。 我恭敬地请教铉真:“铉真师傅,我的修为不够,感知不出了空大师是否在此山上,我知道铉真师傅造诣精深,能否请师傅就此一卜,开示弟子呢?” 铉真点头道:“精深不敢当,既然周施主也是习易之人,我们不妨切磋一下,请施主到禅院一叙。” 随铉真进了他的住处,铉真净手焚香,请出桌案上供奉的一捧蓍草,开始占筮。蓍草占卜法是最古老的占法,要用50根蓍草,取用49根,再分两组,然后反复分组,根据不断分组取出数值,再得出六爻。这种占筮法我跟肖衍四学过,却因为太过繁琐从未用过。 铉真手法非常娴熟,两手不断转换,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得出卦来。我占卜是要用笔把每一爻写在纸上的,铉真却把每一爻都记在心里,我正在思考他所得何卦,他已经把卦语解了:“主卦《比》,变卦《否》,了空不了,空也不空,你所寻之人就在此山之中,但从卦象上看不出所居方位,也卜不出你能否找到。” 他不讲是怎么断卦的,只是把结果告诉我,然后看着我,等我的反应,我在心里把这两个卦也断了一遍,想印证他的观点对不对,可是无论如何努力,这两个卦象都模糊不清,始终让我无法进去,八卦是千人千卜,千人千解,我想我是被他的气场阻隔住了,或者我真的是混沌未开之人,他能看清的我看不清,他的卦我解不了。 我不敢班门弄斧,颔首对铉真说:“谢谢铉真师傅的指教!” 铉真见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脸上现出失望之色:“我说过我们是切磋,贫僧愿洗耳恭听你对此卦的高见。” 我哂然一笑,“恕弟子愚钝,铉真师傅怎么知道弟子自东方来,又怎么断定弟子是习易之人呢?” 铉真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贫僧十岁时曾高烧三十天不退,神智不清,家人以为不治,送入寺庙,我师父慧能大和尚为我做了三天法事,三天后我原神归位,恢复如常,但从此便得异术,看常人如常人,不会有异象,但若遇异人,我的头脑中便会有征兆,左耳根下医风穴会跳动不停。我来峨嵋山没打算长住的,因为感受到了异象,才挂单一年之久,却始终不解这异象源于何处。贫僧医风穴于三日前又急跳不止,于是起了一卦,卦象和今日的不同,只显示异人由来方位,其它皆混浊无示,今天贫僧才得解,原来周施主便是又一异人。这峨嵋山真是福缘不浅,贫僧不才,讨个末位,加上你所寻找的那位世外高人,可称得上是三异人会峨嵋了。至于如何解得你是习易之人,这便是同气相投的原故了,同是习易之人,气场相近,一望便可感应。” 这么说来,了空,铉真加上我,都成了人间的异类了,如果是这样,那是什么力量让我们齐聚到峨嵋山来的呢?是凶还是吉呢? 我将自己的困惑说于铉真听。此刻我已不能再怀疑自己是一个异人了,因为刚才我的确是听到他们在心里说的话语,如果这个还不能算异人的话,那我又该划入哪类人之中? “是吉是凶贫僧也不得而知,既然上天如此安排,一切随缘吧。”铉真说。 我问:“刚才在金顶之上,弟子突然可以听到人在心里说出的话,这是为何呢?” 铉真道:“你本是大异之人,只是从前没有开悟,峨嵋山本是佛光普照之地,如果我没有领会错佛祖之意的话,今天的佛光正是为开化你而降临,现在你已打开天目,可以洞察世间一切,知晓人心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只是你还不懂如何驾驭自己的心智,贫僧以为,等你寻找到了空师兄,得到他的点化,你才可对自己的异术驾轻就熟。” 我不想做一个洞察世事的异人,我想做一个普通人。我在心里说。 我告别铉真下山,铉真执意送我出寺门,做为一个异人,他的内心是孤独的,他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沟通的同类,惺惺相惜。我再三请他留步,铉真站定,说:“我三天后去圣水禅院,那里离山下近些,你若得闲,去那里找我,我们长谈一番可好?” 我应允他,走出很远,还可以看到他仍然茕茕孑立在那里,我的心里一阵不安,也许我该留宿山顶,分享他的佛法也陪伴他的孤独。可是出家人,心里无忧无尘,会有孤独吗? 我和老君下到卧云庵时,山东那两兄弟正从庵里出来,看他们的神情便知,他们没有找到亲人。 我上前打了招呼,向义唉声叹气,春河却面带轻松:“周兄弟,谢谢你,我想你已经算准了一半,我们照你说的做,回枣庄去等。” 我握住了向义的手,安慰他说:“向义兄,你的孝心天地可鉴,要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老话,放心回家去吧。” “回家去,”向义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说:“我哪还有家,母亲是我的家,她不在,我的家也没有了。” 我记起他说过,他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如今是四海为家。我想了想问他:“重新建一个家需要多少钱?” “在农村盖三间房得两万钱吧。”春河替他回答。 我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给梁小地写了一个字条,向他借两万块钱,又把小地的电话写上,交给向义说:“你们下山后去成都一趟,打这个电话,他会给你两万块钱,你回家把房子建起来,不要让伯母回家后没有住的地方。” 向义脸涨得通红,猛地推开我的手说:“不行,不行,这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 我拉过他的手,硬塞给他说:“借给你的,如果伯母一个月后回家了,我三年后会去枣庄讨债的,如果伯母没有回去,我会马上去找你,我陪你重新走回寻母路。” 春河也扯住我的衣袖推让不受:“周兄弟,世上还是好人多,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会帮向义哥盖房子的。” 第三十六章 老君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在一旁说:“老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除了在戏文里看到过卖身救母的故事,今天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样的事,也亲身领教世上还有周天一这样仁义的人,好,老夫此生足矣!你们两个娃儿不要推辞,收下,他成全你们的孝心,你们也成全了他的善愿吧!” 向义仍是不接纸条,声音哽咽地道谢:“谢谢周兄弟,把你家的住址也写在上面我才接受,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我拗不过他,把郑巨发公司的地址写在了上面。 两兄弟接过字条,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了。 我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百块钱给老君说:“老君,谢谢这两天你给我做向导,这是你的报酬,你先下山去吧,我一个人留在山上慢慢找了空大师就可以了。” 老君摸出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用手里的木杖指了一下笼罩在晨雾里的山下,道:“名利这东西,如雾瘴云霭,会把你隔在九宵天外,求什么,要什么,不过一抔烟尘,你娃儿能有那样的慈悲胸怀,老夫难道就装了一心的烟尘吗?我要交你这个忘年的朋友,你在山上多久,老夫便陪你多久,以后在山上的吃住全算老夫的。” “老人家——”我急忙争辩。 “打住,我不爱听,你还是叫我老君最好。”老君不满地说。 “好,老君,我们做忘年朋友我同意,但我有两件事要向你说明,你若不同意,那我们就此别过。我说的这两件事,一是你的报酬我们是谈好的,这个一定要给你,二是,你岁数大了,在山上呆久了身体会吃不消的,你必须先下山,我找到了空大师后会去山下和你来个一醉方休。” 老君瞪了我一眼:“你这娃儿和我年轻时的脾性一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岁数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大哥可以吗?” 我忙说:“天一不敢造次,你是爷爷辈的。” “又来了,刚说过要做忘年的朋友的嘛,忘年忘年就是忘掉年龄嘛,你看我除了年轮比你大几圈外,其它哪方面比你差?”老君说着打出了一个太极手给我看。 我一直以为老君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没想到他还有老顽童的一面,我被他逗得大笑起来:“行了老君,我服了你了,就依你吧,我叫你大哥,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我作势一揖,然后做出一个请他下山的手势,老君用木杖拨开我的手说:“既然你叫我大哥了,那你就听大哥的,我也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们之间以后不要谈钱,钱这东西就是一张纸,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别弄纸钱给我;第二寻人这件事不是朝夕的事,你也不用一个人在山上瞎转,很危险的,今天我们先下山,明天在山下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大哥陪你再来山上慢慢找。” 我还要分辨,老君不由分说拉了我往山下就走。边走老君边说,“刚才在山顶我没告诉你,太阳升起时,在你的头顶有一圈七彩光笼罩,这就是佛光。金顶佛光一般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出现的多,像今天这样在上午出现的情形很少见。” “佛光?我的头顶怎么会出现佛光?我又不是佛教徒。”我说。 “你今生不是,说不定前世是的呢?要不然你怎么能听到我心里说的话?”老君说:“反正今天很多事都够怪异的。” 老君又说:“我给你讲讲峨嵋山佛光的传说,相传在东汉明帝永平年间,峨嵋山华严顶下住着一个靠采药为生的蒲姓老人,大家都叫他蒲公。他一年到头在峨眉山上采药,后来结识了宝掌峰下宝掌寺里的宝掌和尚。天长日久,两人的交情慢慢好起来。蒲公采药,常去宝掌寺里歇脚,宝掌和尚也常到蒲公家里谈古论今。 一天,蒲公正在一个名叫云窝的地方采药,忽然听见天空中传来了乐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了一群人马,脚踏五彩祥云,直往金顶方向飘去。其中有一人,骑了匹既不象鹿又不象马的坐骑。蒲公心想,这些人能在天上驾云,肯定是神仙。于是跟着那片祥云,往金顶追去,想看看那些神仙到底要干些啥子。 蒲公来到金顶,见舍身岩下云海翻卷,彩光万道。在五彩光环中,有一人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黄棉袈裟,骑了一匹六牙大象,头上有五彩祥光,脚下是白玉莲台。蒲公认不得是哪个,就赶着回来问宝掌和尚。蒲公把在金顶看到的事告诉了宝掌和尚。宝掌和尚一听大喜,忙说,哎呀,那是普贤菩萨嘛!我一直想见普贤菩萨,求他指引佛法,走,我们再去一趟!说完,拉着蒲公就向金顶跑去。路过一个池塘时,宝掌和尚指着池塘旁边一片湿象蹄印说,你看,这不是普贤菩萨骑的白象在这里洗过澡么?这就是洗象池的来历。继续向上走,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金顶。宝掌和尚到舍身岩上往下看,只见岩下一片茫茫云海中,有一团七色宝光?宝掌和尚说,那七色宝光就是普贤菩萨的化身,叫做佛光。 这时,蒲公忽然看见光环中又出现了普贤的金身,就忙叫宝掌尚看。可是等宝掌和尚看时,光环中却只出现了自己的身影。蒲公感到很奇怪,就问宝掌和尚,怎么光环中只出现你自己的影子?宝掌和尚对他说,你每天采药救人治病,做了许多好事,所以感动菩萨,向你现了金身。我做的好事还不如你多,所以不能看见菩萨的金身,只能看见菩萨头上的宝光。 周兄弟,你今天佛光临头,是大福大贵之相,你以后定会前途无量。” 我一笑了之,心里对前途两个字有一种抗拒感,因为我倏地想到了落寞的铉真禅师,高处不胜寒啊。 我们很快下到了遇仙寺,见寺门口有一群人在吵嚷,然后我就看到了向义和春河两个人,向义背上背了一个女孩子,春河在后面搀扶着在向山下跌跌撞撞地跑去。 我追过去,问:“怎么了?” 春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女孩子坠崖了,要送医院。” 老君过来拦住他俩个说:“不要往下走,上去,上到雷洞坪,那儿有车通山下。”老君又撩起那个女孩子的长发察看伤情,一看之下惊呼道:“桃儿,桃儿,你醒醒!” 是杏儿的姐姐罗桃儿。我听到老君叫桃儿的名字,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难道罗家的恶运这么快就到来了吗? 老君领着向义他们往雷洞坪方向攀去,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翻出手机察看,山上没有信号,我得尽快联络上阴曰阳,解了罗家的风水乱局,于是也向山上跑去。 到了雷洞坪,还好那儿正有一辆中巴下山,见是救人,马上有几个游客让出了座位,我们都拥到了车上。 到了医院,桃儿依然昏迷不醒,老君去老罗家叫人了,我守在抢救室外拿着手机给阴曰阳打电话。 我焦急地问他:“阴会长,查到资料了吗?是什么原因让罗盘异常的?” “我一直在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天一,你的语气不对,到底出什么事了?阴曰阳用一惯地不紧不慢的语调说。 “阴会长,你快说是怎么个情况,再把破解之法告诉我就行了。” “是这样,所有的历史记载都没有这种情况,你多换几个地方试试,我怀疑你正好把罗盘放在了暗劫位上了。” “暗劫位?怎么讲?如果他的宅院处在劫杀位,为什么其他风水师会看不到?” “暗劫是劫杀的一种,像八卦里的伏吟一样,只是藏得更隐秘,不是所有的风水师能测得出的,这要看风水师自身的气场旺衰,你是异人,你能测出来也不奇怪,可是,这种暗劫的破解之法没有流传下来,能否解得了,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破解不了?那岂不是眼看着老罗一家要遭劫难吗? 阴曰阳如果说这样的风水劫没有破解之法,那肯定是很严重了,这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异人,可以帮老罗一家化险为夷。可是,我连暗劫是怎么回事都不懂,纵是真异人又能如何?他们都说我是异人,我异在何处?铉真也说我开了天目,可若是只能洞察世事,只能看到灾难发生,却束手无策,要这天目有何用? 现在是桃儿出了意外,是的,我真希望桃儿是意外,我真希望桃儿的意外和他家的暗劫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是学易经的,我深知风水学是有科学依据的,即使我和所有人一样,愿意把风水看成是迷信,但我能说服自己去听之任之吗?如果罗家再有什么意外发生,我的良心怎么过得去。 这个风水劫怎么会没有破解之法呢?世上的事有结便会有解,我相信总会有人解得了。可是,罗家的祸事已现,已经没有很多的时间容我去找这个人了,我想,我现在惟一能做的只有劝罗家暂切搬离住所。 老罗一家匆匆赶到了医院,见到我,杏儿带着哭腔问:“我姐姐伤得怎么样,她不会有事吧?” 我安慰她说:“杏儿,冷静点,你姐姐会没事的。” 她到底会怎样我心里也没有底,只能言不由衷地劝杏儿。老罗抽着烟在手术室门口踱来踱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杏儿第一个冲过去,拉住大夫问:“我姐姐醒了没有?” 大夫摘下口罩说:“病人脑部受到撞击,颅内损伤,通过ct看不是很严重,需不需要手术治疗还要观察,还有小腿骨折,已经做过手术了。”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桃儿被推进了病房,老君问我:“刚才救桃儿的那两个人呢?” 向义和春河已经悄悄走了。我马上给梁小地打了个电话,说明了向他借两万钱的事,并且告诉他,我已经写了借条,如果有人拿着条子去他那拿钱,希望他能给他们。小地很痛快的答应了。 老罗一家都在医院里,我独自回到了老罗家,照阴曰阳说的重新用罗盘对他的院子测量,我围着上次那个点,在方圆三米的位置,按八卦的方位走了一遍罗盘,再也没有发生上次的异象。暗劫的位置可以确定了,可是这个暗劫到底是什么呢? 晚上,杏儿和母亲去医院陪桃儿,老罗一个人在家喝闷酒,我从楼上下来,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我说:“罗师傅,你家的风水找先生看过是吗?” “是。” “那位先生怎么说?” “你也懂风水吗?” “略知一二,”我想了想决定不和他谦虚了,把易经协会的副会长证拿给他看说:“不瞒罗师傅,我对风水堪舆不敢说有多深的造诣,但是到目前从未失过手,你找的风水先生让你被宅院的阳气对不对?这在风水学上说是没错的,但补阳气是对阴气重的宅院说的,如果一所宅院本不缺阳气,那乱补就反受其害了,你家的风水以前缺不缺阳气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用补,因为这幢房子处在暗劫上,到底是阴劫还是阳劫还不清楚,我正在想办法找出这个暗劫的破解之法,在我没找出之前,我想你们家应该暂时避一避。” 老罗拿着我的证书在手里把玩着,抬眼看了看我说:“你能说明白些个吗?” “这个暗劫克主非常厉害,我现在不敢说桃儿出的意外和这个有关,但小心点总是好的对不对?” “桃儿的意外和风水有关?”老罗摇头不迭说:“不会吧,我们家这几年一直很顺,要是风水不好,有灾也早该有了,还会等到现在?再说了,常在峨嵋山攀来爬去的,跌打摔碰是很常有的事。” 民间有很多人和老罗一样,平时是信风水的,可出了状况又抱有侥幸心理,不愿往坏处想,我理解他,谁遇上了麻烦都会朝好的方面想,可是,俗话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信也是有的,只是你看不到罢了,何必要用沉痛的代价去验证呢? 我字真语切地继续劝他:“罗师傅,你要相信我,这个院子真的有问题,风水学的大忌就是一以贯之,以前的顺利和亨通不等于风水就没有问题,只是小疮没形成脓包,有隐痛你没发觉而已,就象年轻时可以扛两百斤的重担,但伤了的身体要到老时才能发现一样,你运旺的时候,即使家里风水不好也可以压得住,但你的旺相过去了,阴邪之气就压不住了,不好的风水就会淫威显现,跑出来伤害你和家人,罗师傅,我知道你没有请我看风水,按常理我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我看你们一家这么善良好客,这么幸福快乐,我是真心想帮你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以为老罗既然相信风水,必然很好做工作,没想到还要我这样费尽口舌,饶是这样,他仍然不肯照我说的做。 老罗说:“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可是你要我家怎么个避法呢?” “搬出去,暂时另找个地方住。” “搬家?不行!”老罗把头摇成拨浪鼓,斩钉截铁的说。 “你不相信我的话?” “这房子我们住了好多年了,高明的风水先生也请过几个,从没有人说有暗劫,我女儿只是出点小意外,你一个娃儿就跑来要我们搬家,邻居们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不能搬!”老罗固执己见。 我见一时说服不了他,只得悻悻上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听到杏儿从医院回来,收拾书包要去学校,我急忙把她拉到我房间里,我想让她劝劝老罗。 我先问了一下桃儿的情况,杏儿说:“已经苏醒了,大夫说暂时不用做手术,做保守治疗。” 我沉吟一下,对杏儿讲起了风水学的有关知识,我列举了很多身边发生的实例,用事实告诉她风水是怎么一回事。杏儿聪颖过人,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问:“哥,你是说我们家的风水出了问题?还是阳气不足是吗?” 那些游走江湖的二把刀风水师真是误人,懂不懂就敢瞎信口开河,专蒙一些信风水又不懂风水的人,乱指点一通,蒙了钱拔腿走人,全不管对主家有无益处。 我见杏儿还没懂我的意思,只得直言相告:“杏儿,你家的宅院是坐在了暗劫上,这不是补不补阳气的问题,劫在风水学上是主凶煞的,明劫易破,暗劫难除,况且一般的风水师,也就是你们说的风水先生,是看不出来的,他们说的补阳气什么的,不过是一厢情愿,你想,他连阳劫阴劫都不知道,乱补有什么用?就像一个病人,你知道他阴阳失调,可是不知道是阳衰还是阴衰,乱给他吃补药,岂不是危险!你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我也暂时破解不了,所以,我想你劝劝你爸爸,先搬出去,我会尽快找到破解之法的。” 杏儿认真地听我说完,半信半疑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姐出事和我家的风水有关是吗?” “我还不敢确定是,但是暗劫的存在是事实,我以为暗劫的发动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本没打算告诉你们的,我想等我找到了破解的办法再讲,可是你姐姐出了这事后,我担心会发生更凶险的灾祸,所以,只能请你们先避一避了。”我诚恳地说。 杏儿年纪尚少,对风水学知之更少,只是听大人们那样说,她以为风水是一个很好玩的东西,却不知道风水主凶主吉如此厉害,听我要她们离家避凶,笑了:“哥,这话要是从五六十岁的人口中说出来,我还能信,你才比我大几岁呀,你这样一本正经地讲风水,很搞笑的哦,不听你摆龙门阵了,我快迟到了,拜拜。”说完抓起书包扬长而去。 我心急如焚,老罗一家却无动于衷,我在心里合计了下,也罢,既然他们不相信我,我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尽人事顺天意,我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顺其自然吧。 我的目光落到了桃儿的书架上,书架上有一张桃儿的照片,穿了一身运动服,手里拿着一个羽毛球拍,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青春、阳光、美丽,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杏儿也是,她们都像花儿一样,如果杏儿再有什么不测,她还会有桃儿这样的好运气吗?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知难而退,我已尽到人事是不假,但我还没有完全尽到心意,我要再努力一次,想到这儿,我下楼再去找老罗。 我刚要开口,老罗抢在前面说:“小周,你昨天说的话我认真想了想,是有几分道理,但是我不可能搬家,那样的话会被邻居们笑死,这样吧,我现在就去万年寺进香,顺便找永衍和尚帮我念经消灾。” 我苦笑了笑,只得由他去了。 带着不被人理解的苦恼,我出了罗家去散步,顺着街道边走边想暗劫的事,我想钱通海也许有破解此劫的秘诀,可惜的是他行踪不定,我一时找不到他。不知走了多远,一抬头,前面有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风吹竹叶沙沙作响,竹林呈半圆形围住了一个清澈见底的池塘,池塘边上有一户人家,这地方环境幽静,虽是离街道不远,却也隔着尘嚣,进是人间退是仙境,真是一块好地方。 我看到一位老者正在竹篱笆围起的小院里练太极拳,老者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随着招式的变化,衣袂飘逸,像极了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我看他做了收势动作后,才轻轻走进院子,离得近了,我看清了他,竟然是老君。他见到我,非常高兴,冲我一拱手:“兄弟,这么早,不是说好歇息一天再上山的吗?” 我又惊又喜说:“误打误撞,没想到竟然走到你家了。” 老君说:“这叫心有灵犀,说明我们两个有缘,怎么样,今天进山吗?” “现在有比上山寻人更重要的事。”我把老罗家的情况向他详细说了一遍。 老君吃惊地问:“真有这么严重吗?” “是,凶象已现,如果不躲避一下,我不敢保证还会出现什么状况。”我忧心忡忡地说。 “既是这样,这件事你交给我就行了。”老君说。 《易经》对人类有一个最重要的提示,就是进退。我们讲强者衡强,实是一种残忍的鼓动,还有一句叫弱肉强食,也是一种很残忍的教唆。大秦帝国在始皇帝的统治下,横扫天下,强霸无敌,曾经是多么的不可一世,但是就是因为屈解了“强”的含义,只经历了三世十五年,便重新又让天下归于大乱。这是富不过三代最好的注释。 强者对弱者的占领,强者会想当然的以为是征服是毁灭,但对弱者来说却是另一种占领和侵蚀,强者进而不退就慢慢转化成了弱者的进攻和占领,这两个角色永远是互换的,而不可能强者衡强,弱者衡弱。 可惜的是古代的刀枪都没有柔软性,不能弯曲迂回,只是一味刺杀,永往直前,直到折断。 强不是一味的进攻和开拓,弱不是被动的退缩与毁灭,强是阳极,弱是阴极,凡事到了极点便要变化,只有两极互补中和才能达到阴阳平衡、知进守退的最高境界。 老罗的人生字典里就只有进而没有退。 他从万年寺回来,立刻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对面老君的劝说,只用一句“邪不胜正”来抵挡,他认为正就是强,邪就是弱,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邪有几时是要战胜正的?只是腐蚀只是进入只是改变而已,他不战胜你,但他可以消磨掉你的锐气和强势,这就够了,邪气可以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病入膏肓的病人,这就够了。 老君说:“罗,搬我那儿住一段时间吧,我一个人,房子够宽敞的了。” “不去,你莫信一个外乡娃儿的话。” “他不只是一个娃儿,他是一个异世高人,他能看懂我们,我们看不懂他,这件事,信他的不会有错。” “老君,你陪他进了一次山,就改性了,不在是原来的你了,连一个娃儿的话你都信,哪有这么玄乎的事,什么暗劫明劫的,闻所未闻,耸人听闻!” 老君把在山上的所见所闻讲给老罗听,老罗像听一段传说,“老君,你老了,你知道的,人老了,再加上疲劳的话,会产生幻觉。” 老君被呛得脸色苍白,把我叫过来:“兄弟,你当着他的面测一下这个宅子的风水。” 我做最后的努力,拿出罗盘,放在暗劫的方位上,演示给老君和老罗看,老罗摇摇头说:“我不懂罗盘。” 他们看不懂罗盘,即使能看懂,也看不出七十二龙的变化。我指着第六层的位置说:“这是二十四位置,二十四山藏七十二龙,意思就早将地平360度均分为七十二份,每龙占5度,每个山头下有三龙,称为七十二龙。每卦有九龙,从甲子起,按顺时针方向顺行一圈,八干四维正中三度是空格,叫做“空亡龙”。 空亡龙的设置是根据龙行于地的客观现象而确定的。罗盘二十四山上应天,下应地,包含了天地两大体系。四维八干属于天系统,所反映的是天系统的规律;十二地支是地系统,所反映的是地系统的规律。地是承载天的,所以地支中藏有干,即地支藏干,也就是说地支中已经包含了天干之气在内;天是覆地的,天干中不可能含有地之气。 天之气属阳,其质轻,上浮于上,不可能下沉于地,天气是不入地的。龙行地下,理应用十二地支来表示其气的属性和运行规律。风水术的基本原则是“乘生气”,四维八干没有龙气,也就没有“生气”可乘,乃空亡之地。 你们看到的是明盘,明盘位很正,这是吉的,但是我看到的是空,这个地方有一个非常凶的劫存在,我能看到但我现在没有破解的办法,所以,只能请你们一家暂时一避,我会尽快找到解法的。” 我讲这些专业术语是没用的,隔行如隔山隔水,可是我若不讲,老罗会以为我也是幻觉。 我讲完了,老罗也听完了,然后丢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桃儿不过出了点小意外,不值得这样大做文章,算了,小周,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的房费免了。” 他俨然把我当成了江湖骗子,费尽心机只为省下几天的房费。那我还有何话说。 我对老君说:“老君,我去你那儿住好吗?” 老君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兄弟,老罗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搬家有他的苦衷,但是你不能见死不救,你别搬走,你在这住着,说不定能压住邪气。 我只得应了。 晚上,我让杏儿陪去了一趟医院,我要问问桃儿出事的经过。 第三十七章 桃儿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正注视着注射器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滴进血管里,见我们进来,她的目光移到我脸上,只稍作停顿马上又移开,轻声对杏儿说:“杏儿,给我梳梳头。” 杏儿听话地坐到床头,捧起她的一头秀发,轻轻梳理起来。 “我叫周天一,是你家的房客。”我主动自我介绍说。 “听杏儿说是你的朋友救了我,替我谢谢他们。”桃儿说,目光依然停留在注射器上。 “我会的,”我问:“桃儿,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桃儿波澜不惊的又扫了我一眼,说:“可以。”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春天晚上的微风轻轻抚过,柔软但可以吹动心旌。 “你出事的那一刻,你感觉到什么异样没有?比如预感什么的。” 桃儿又把目光移到我脸上,她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拒人千里之外:“为什么问这个?和你有关系吗?” 和我没关系,但是和你关系,和你一家人的安危有关系。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感觉到病房里的空气令人压抑,有些气馁,我干嘛要这样自寻没趣呢! “姐,他对风水感兴趣,他说咱家里有暗劫,他的意思是你出事和咱家的风水有关系。”杏儿笑着说。 桃儿开始闭目养神。年轻人是不信风水的,她会因为我的话而反感我,好在我并不需要她对我有好感。 “我知道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也犯不上多管闲事,可是既然我认识了你们一家,又住到你们家里,我觉得这就是缘分,如果我身边的人因为我的不作为出了事故,我会内疚一辈子的。风水学不是玄学,不是迷信,是有科学道理的,信不信是你们的事,讲不讲是我的事,明天我要进山了,可能会在山上呆很久,但是一旦我找到了解决暗劫的办法,会马上下山,我希望这段时间里,你们一家能暂时躲避一下,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出说服你们的理由,风水这东西,用语言去诠释始终是苍白的,可我真的不愿意你们亲身去验证。”我心平气和地说。 桃儿惜字如金:“谢谢。” “我姐姐是无神论者。”杏儿大约是怕我尴尬,解释了一句。 我笑笑,笑而无味。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虽讨了个没趣,但并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于是转身走了出去,外面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是另一种春风抚面的感觉。 我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上,偶尔驰过的汽车灯光晃眼,让我眼前有了几秒钟的黑暗,垂下眼睑,却似乎透过眼皮看到一个青年男子被飞驰的汽车卷起,抛到空中,然后消失在暗夜里。我摇摇头,想摇掉这突如其来的幻觉。我是幻觉吗?从一开始我就在不停地产生幻觉?此刻,我很想找个人大醉一场。不要倾诉,只要醉生梦死。 我找了一个小饭馆,要了两个小菜,一瓶绵竹,坐在临窗的桌边,一面举杯痛饮,一面想起了一位遥远年代里的诗人——李白,想起了他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嗟叹,也想起了他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伤感。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和李白虽是隔了遥遥时空,却有同样的心境,只是我写不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诗句。 “无神论者!”我耳边闪回杏儿的话,我也是无神论者,但无神并不等于不信神,神是一种精神,精气足神便在,气血衰便生鬼,此神非彼神也。 一杯酒下肚,我的伤怀情绪飘向了大都,好像看到玉儿正坐在对面,冲我温婉的笑,一愣神的功夫,我才记起玉儿早已离开了大都,也许此时她正和我一样,孤单对月忧伤饮酒。我招手叫来老板,又要了一个杯子,倒满酒放在对面,轻轻碰了一下,“玉儿,我想你!” 如果明月有心,希望能把我的歉疚和思念带给玉儿。 直到一瓶绵竹见底,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应,我端起玉儿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踉跄着回去,一路想得都是不知从何处看到过的一句话“相忘于江湖。”这孙子真能造句,和李白一样,隔空送了我一句再恰当不过的话。我和玉儿,也许真要在江湖上越走越远,然后慢慢相忘。 回到房间,和衣躺在床上,刚要睡着,杏儿急急地敲门:“周天一,你睡了吗?我哥出车祸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如来法力无边,也挡不住孙猴儿上闹天庭下翻东海,这都是命数。如果我造化够的话,提前掌握了破解暗劫的方法,那就不用费太多周折就帮罗家躲过了这一劫,如果老罗能听进我的话,即刻搬出去的话,也会化险为夷,可惜人生从来不是用如果二字来定位的,是用遗憾,是用后悔,是用痛苦。 我听到杏儿哽咽的声音,一个箭步拉开门,杏儿站在门口瑟瑟发抖,脸上的泪痕未干,她是一路哭着从医院跑回来的。 “你走,你走,我不要住在我家了!”杏儿用拳头狠狠地锤打着我的胸膛哭着说。 我捉住杏儿的手说:“杏儿,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好说。” 杏儿挣脱我,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一脸的茫然:“杏儿,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哥,在两个小时前,被汽车撞了……都是你诅咒的,你是个魔鬼!”杏儿说着又猛地站起来用脚踢我。 杏儿的话让我一阵大骇,两个小时前,我看到了他被撞飞的一幕,是的,我看到了,可是我以为那是幻觉。难道我真的开了天目,可以感应到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我说:“你哥被汽车撞得飞了起来,抛到空中,然后又掉到了路旁的绿化带上,对不对?” 这回轮到了杏儿骇异地瞪大了眼睛,眼泪在她眼里凝滞:“你,你怎么知道?果然是你下了诅语害我哥,你这个魔鬼!” 我证实了我的感应是真的,这种证实让我心痛。我想,老罗一家应该也验证了我的话是真的,只是验证的代价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杏儿,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不听,就是你,就是你害的,我姐姐我哥哥都是你害的,你没住我们家我们一家太太平平的,你一来就弄什么暗劫,你故意要害我们全家!”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罗也上楼来,脸色非常难看,他拉住有些失控的杏儿,看着我,长叹一声:“小周,让你说准了,唉,都怪我没听你的话,没想到松儿离家这么远,也逃不脱祸害……小周,周兄弟,希望你能理解杏儿和她哥姐的感情。” “我没事的,罗松的伤势怎么样?”我问。 “是松儿的老师打来的电话,他们只说松儿出了车祸,周兄弟,你神机妙算,现在你能算算他到底怎么样了吗?” 我点点头,让他摇了一卦。卦成《困》变卦《盅》,仇神克用神,原神势衰,用神无主,忌神动而化空,且喜的是仇神发动化用神持世,再加上主卦是六合卦,用神虽受克但不致伤命,可是若要转危为安,须得调理原神,用原神来扶助用神方可使其脱离灾难。 我说:“从卦上看,罗松命不该绝,但他的伤势非常重,可以说是命悬一线,要想醒过来,必须得靠父母去协助医生才可以,如若不然……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老罗眼圈一红道,攥住我的手说:“真的吗?只要松儿还有救我就谢天谢地了!哦,你算得不错,学校让我连夜赶过去,周兄弟,我误解你了。我马上动身赶过去,麻烦你和老君说一下,帮我把家搬他那里去,还有……请周兄弟不记前嫌,一定要破了我家的这个暗劫……我真怕家里人再出什么意外!” 第二天清晨,没等我去找老君,老君先来了,他是陪我进山的。我把罗松的事告诉了他,他也大骇:“这事来得这样快?还好,孩子的命能保住,亡羊补牢也不晚,那今天先帮老罗把家搬了吧。” 我让杏儿收拾一下日常用的东西,找了辆车送到了老君家,告诉她,在我没破了暗劫之前,她家里任何人都不要再迈进家门一步。 晚上,我再次去医院看望桃儿。桃儿恢复得不错,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看到我,没有了先前的冷淡,让杏儿给我倒了一杯水,说:“我还是不能理解你说的那个暗劫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世上是真的存在鬼神的吗?你能解释一下吗?” 让一个人改变固有的观念是很难的一件事,尤其是这种用语言根本就无法说清的东西,比如同样的房子,有的人住是没问题的,可另外的人住就会出事,有的人以前住是没问题的,可后来会出事,还有一种是反复出事,但过了若干年又突然转好了,这里面牵扯到阴阳不断的转换,人的气场不断的转换,周边的风水不断的变化等等原因。 可是普通人是不会感应到这种不断的转换和变化的,感应不到就不能顺势而为,就会对变化束手无策或是疲于应付,所以易经才会说“知命懂命才能改变命运”。中国的古话说“居安思危”,还有一句话说“未雨绸缪”,都是这个意思。 我想了一下说:“鬼神存在与否我不敢下断语,学易经的人是从不会对任何事物下断言的,因为易经讲得就是变易、变化,万事万物都是不断运动变化的,此一时是这样,彼一时就会变成那样,这也是为什么你们住了许多年的房子会突然变成凶宅的原因。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人,身体强壮,很少生病,可是突然有一天无疾而终了,这是为什么呢?就是他的体内本有暗疾,可是他表面的健康给他造成了假象,使他认为自己是健康的,暗疾在某种诱因的促使下突然发作,他就会猝不及防被打倒。人体就是一个小宇宙,天下事和人体是一样的道理。” 桃儿低头沉思,半晌才说:“有点道理,可我是还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古时候那些朝代的君主都信易经信鬼神,有御用的相师术士,为什么还会亡国呢?” 我笑笑:“这个问题很尖锐,但是用易经来解释又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一个变与不变的问题。相师术士再怎么先知先觉,他的能力比起事物的变化能量来说,还是太渺小了,拿清朝来说,康有为谭祠同等人推行戊戌变法就是变,可慈禧抱残守缺就是不变,世界都在变,可清政府一叶障目就是不变,国外的坚船利炮都造出来了,清政府还是一成不变的刀枪箭弩,僵硬不变之躯怎能抵得过时刻改变不断运动的蓬勃力量?人变我不变,如果还不灭亡才是怪事呢。” “识实务者为英雄,这实务就是变对吗?”桃儿眼前一亮说。 “对的,只有随着变化而变化,顺应发展而发展,才会变被动为主动,成为一个成功者。”我说。 “易经原来有这样深刻的道理,我以前认为易经就是一本教人卜卦的书,看来我也是一叶障目了,周天一,我该怎么称呼你?叫你周老师吧,你以后教我学易经好吗?”桃儿认真的说。 我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瞧了一眼杏儿,故意说:“我是个魔鬼,如果教你了,你可就变成了小魔鬼了。” 杏儿脸一红,说:“天一哥,对不起,我那是太着急了,你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我哈哈大笑说:“你又急了吧,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才不和你计较呢,要是计较的话我早滚出你家了,杏儿,你的拳头太厉害了,我胸口这儿现在还痛呢。” “我给你做顿好吃的补偿你还不行吗?还大男人呢,真小气!”杏儿小声说。 桃儿也笑了,说:“周老师,等我伤好了,亲自做一顿拜师宴,正式认你做老师,你不会不收女弟子吧?” “让你说准了,我不收徒弟,不光女弟子,男弟子也不收,我现在的水平还做不了别人的老师,不过我可以把自己学易经的心得体会告诉你。” “你就是个魔鬼——小气鬼!”杏儿撅着小嘴说。 我们全笑了,暗劫投下的阴影好像也在笑声里烟消云散。笑过之后,我又陷入了沉思,这暗劫的破解之法到底在哪里呢? 我闭上眼睛,透过眼睑,努力想开启天目,试图看清暗劫的秘密,看到破解暗劫的法门,可是此时,我的异能之门好像又突然关闭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觉得一阵困乏。 我要好好睡一觉,明天进山寻找了空,想到了空,我心里一动,或许只有了空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才掌握了破解暗劫的不传之秘。 《易经-坤》六二爻: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文言: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 做人要正直,不猥琐,做事要方正,合乎道义,心胸要大度,有容人之过,记人之功,用人所长,避其所短的胸怀,而且要把这种品德持之以衡,那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只要坚持走正道,不管人间沧桑,总会无往而利。 人这一生都是在不断的寻找,寻找往往不易得到,得到的常常是偶然的拾获。 寻找了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也没有寄希望一朝一夕能找到他,可我想很快的把罗家的风水难题解了,还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上山的路上,我心事重重,连老君讲的峨嵋山的传说也失去兴趣。 老君以为我是为寻人的事烦恼,劝解我:“只要你说的那个了空在山上,你放心,老哥哥我一定能给你找到。” 我答道:“我在为罗家的事焦虑。” 老君端详我:“你有着与你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我觉得你的心理年龄和我差不多,学易的人不应该这样患得患失的。” 患得患失对我目前的状态来说,不是一个很准确的词,虽然我心里惦着想得到的东西,但是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而且现在我感觉帮助罗家比我找到了空还要重要,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空大师,他让我在救罗家和梅花易数秘诀两者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我说:“所以嘛,学易的人都难以长寿,经常殚精竭虑,肯定要未老先衰。” “做人莫操心,操心伤自身,你看我,虽然不懂易经,对佛法也是有佛心无佛缘,世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少,不懂的也很多,可我从不为这些烦恼,人生不满百,常怀百岁忧,那又何必呢?我现在是真正的六十耳顺啦,耳顺心则顺,心顺养精神,这样多好,天一,把心里的事放一放,欣赏一下峨嵋山的大好风光。”老君笑着说。 老君口中说着不懂易经,其实他的话却都是易理,反而是我忘了易经的真谛,话说七分,事做九成,我为什么要做到完美无缺呢?世上的事本来就是充满了遗憾,我虽有恻隐之心,又有何德何能去改变遇见的所有灾难和不平事?我连自己的难题都解不了啊! 好吧,好吧,不要再耿耿于怀了,耐心等待偶然的拾获吧,现在,就当我是来峨嵋山游山玩水的。 我和老君一路走走停停,逢庙烧香,遇佛磕头,又像香客又似游人,一老一少其乐融融。在每个寺里,我们都把所有的僧人访个遍,只为能得到了空的信息。天将黑时,我忽然记起铉真说过要在三日后去遇仙寺,心算了一下,正好已过去了三天,我对老君说,我们今晚还去遇仙寺歇息,我有几个疑问要向铉真请教。 老君看看天,摇头不止:“离遇仙寺还有十几里路呢!我怕你体力不行,还是随遇而安吧。” 我说:“我身体还可以,走夜路我也不怕,要不我们向上走试试?” 老君摸出酒壶喝了一口说:“你不怕我当然也不怕,咱两个就比试一下,看谁先到遇仙寺。” 老君常年游走峨嵋,对这段山路很熟悉,弓腰遢背一路急行,我追得气喘吁吁,越走路上行人越少,曲折的山路上只有两个身影像鬼魅一样移动,走到一个转弯处,我一低头的刹那,老君已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前后看看漆黑一片,山风呼啸,夜猫子长一声短一声地嘶叫,路两边的山林里似埋伏了千军万马般沙沙作响,我不由头皮发麻,心里发毛,边追边喊:“老君,等等我。” 一直追过转弯,也没见老君,我也顾不上冷汗淋漓了,奋力攀爬,在一块巨石上,见有一个人影坐在上面。那块巨石高约数米,周边悬空,真不知他是怎么上去的。我站在石下,擦了把汗问:“老君,你爬到石头上去干什么?” 那个人影却不答话。我稍稍喘均了气又问:“老君,你怎么上去的?” 那人还是不言语。我再仔细打量那个人影,虽然面目看不清楚,凭身形看并不是老君。我额上刚刚被风吹干的汗又冒了出来,悄悄冲石上的人影拱了拱手,脚上发力,一路狂奔冲了过去,只听身后是一阵阴森森的冷笑。 那声音且长且短,一直跟定我,直到我跑到遇仙寺门前,瘫坐在地下,好象那笑声还未散去。 过了好久我才缓过劲来,拖着抖个不停的双腿找到那家老君相熟的旅馆,问老板老君来了没有。 老板看看黑漆漆的外面,一脸的狐疑:“这么晚了,他怎么会上山?” 我说:“我们就是赶着要来遇仙寺住宿的,他走在我前面的,怎么,还没到吗?” 老板摇摇头。 我说:“刚才在一块巨石下面,过转弯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看见石头上坐着一个人,叫了几声也没答应我,老君应该比我先到的,怎么会没有呢?会不会进了寺里?” “你说什么?巨石上有个人?那块石头周圈滚圆怎么有人能上得去?你看花眼了吧?” “不会啊,我看得真真的,就是有个人,但是看不清面目,”我怔了一下说:“或许是我真看花了眼,是个猴子?” “那石头猴子也上不去!”老板突然大叫:“不好,老君别出什么意外?你快到寺里看看他在不在。” 我急忙往外跑,老板也跟了出来,刚进寺门,迎面撞上铉真从里面走出来,见是我,又惊又喜:“天一,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上山?” 我顾不上和他解释,着急地问:“见到老君吗?他在不在?” 铉真拉住我道:“不要进去了,寺里没有外人了,老君没来。” 老板叫道:“坏了,老君出事了。”说着折回身去店里喊了几个伙计,拿上手电筒木棍就往山下跑。 我追上问:“怎么了?老君会出什么事?” “你这娃儿不懂,这山上不光有野猴子,狼獾熊瞎子都有,你说的那段山路林子最密,我们都叫作鬼见愁的,这个老君啊,他是老峨嵋了,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晚上走不得的,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上山啊。” 我听他这样说,脚不由又软了,心里不祥的感觉非常强烈。 我跌跌撞撞跟着一行人很快回到那块巨石跟前,石上空无一物,哪有什么人影。所有人都高声叫着老君的名字,可听见山谷回响,却没有人回答。 我在旅馆里睡了不知多久,直到一阵歌声传进来将我唤醒,我躺着不动,静心地听门外那个白发老人一遍遍唱《三世因果经》。 铉真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我面前说:“天一,饿了吧,起床吃点东西。” 我睁开沉沉的双目,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 我翻身坐起来,努力地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两天前发生的事:“老君怎么样了?” 旅馆老板走了进来:“老君抢救过来了,只是再也不能上山来了。” 我把饭菜吃了,身上有了力气,拿了钱给老板,然后向铉真告辞,我得下山去看老君。 走到门外,阳光耀眼,白发老人的歌声也用一个悠长的声调收住了,他拿起地上的钵转身要走。我叫他:“老人家——” 白发老人没有理会我,缓步向前走去,我快走几步追上他,掏出一百块钱放进他的钵里。他神情淡然,对我全然无视,略一迟疑顺着山路逶迤地走了。 做人做到如白发老人一样,无欲无求物我两忘,不用入佛门,也可解脱烦恼。我在心里感慨一番,转身下山。 第三十八章 我到了医院,见到老君,他浑身缠满了纱布,尤如木乃伊一般,如果不是半边脸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我真不敢想他还活着。 我心里一酸,眼圈红了:“老君,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坚持夜里去遇仙寺,你就不会这样了。” 老君的一只眼睛眨了一下,用变了腔调的声音说:“这是我的劫数,与你无关。” 关于劫数,邵康节有一个故事,有一天,他看到梅树上两支麻雀在打斗,其中一只受伤掉到了地上,于是起了一卦,算出一个少女在中午时分会在这树下摔伤,于是吩咐家里人,如果有人爬到树上折梅花,一定不要阻止和惊吓她。邵康节出门回来后,听说果然有一个少女从梅树上跌了下来,伤到了大腿。于是责怪家里人不听他的吩咐。有人回他说,是一个仆人没听到他的嘱咐,见少女折梅花就吆喝了一嗓子,结果就应了他的卦。邵康节在心里叹道,这就是劫数,卦里出现了的事,是任何力量都改变不了的。 我说:“劫数有应期,可是你并不知道自己今年有劫啊。” 老君说:“我知道,前年我在青城山遇到过一个道人,他算过我这三年的运势,说今年五月里必有一大灾,过得去可再活三年,过不去便烟消云散,我该谢谢你才是,如果不是和你这个异人在一起,可能就此烟消云散了。” 我想起他在心里反复说过的那句“此生足矣”,原来他的话是对这个劫数的回应,他是报着过不去的想法发的喟叹。 虽是如此,我也不愿做那个冒失的邵家仆人,我不想由我去完成老君的劫数。 桃儿和杏儿两个一起走了进来,老君入院后,一直由桃儿和杏儿姐妹俩服侍,桃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一个人呆不住,就过老君病房来陪护他。 桃儿试了试牛奶的温度,用小勺把牛奶送到老君嘴里,我伸出手说:“你的伤还没完全恢复,我来吧。” 桃儿躲开我的手柔声说:“我听说你在山上昏了过去,好些了吧?” “我是太累了,睡了两天,已经没事了。” 桃儿抿嘴笑道:“他们都说你吓昏过去了呢!” 我好笑地问:“这话从何说起?” “自从你来到峨嵋山,你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人家都说你是灾星下凡,要去青城山找个道长来降妖捉怪呢!你不怕吗?”杏儿在一旁说。 “哦,是吗?你看我是不是妖怪?”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又没有孙大圣的火眼金睛,怎么看得出来?”杏儿皱着眉头道。 杏儿这样一说,我的心里也不由动了一下,无边的苦恼又漫上心头,也许我真的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异类,是一个专给人带来不祥的灾星,是一个让人不安的妖怪。 老君说:“杏儿,你别乱讲,这些都是巧合。天一,这丫头有口无心,别往心里去。” 我淡淡一笑说:“不会的。” 我问老君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缘何受这样重的伤。桃儿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跟着她去了她的病房。 桃儿给我讲了那晚发生的事。 老君和我比试谁先到遇仙寺,他只顾低头爬山,没有留意把我落下了很远,直到走到那块巨石下面时,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鬼见愁”,他急忙回去迎我,这时,他隐隐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老君……老君……老君……”连叫了三声。他以为是我叫他,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心里正疑惑呢,看到一个身影飘飘忽忽朝前走,他认为是我,追了过去,边追边说:“兄弟,你去那里?路在这儿——”一句话没说完,一脚踏空跌到了山路下面的沟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时,发现身上趴着一个人,正按着他的头在贪婪地啃食,他说那绝对是一个人,有手有脚,头发很长,盖住了整张脸,身上还有浓重的狐臭味。他感觉到眼睛被液体迷住,液体慢慢流进嘴里,又粘又腥,他明白那是自己的血流了出来,于是奋力和那人搏斗,正在不支间,听到嘈杂的人声,有微弱的光亮晃动,有人大声叫他,那个要吃掉他的人受到惊吓,像箭一样射到了密林深处不见了,他想张嘴说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后来人声不见了,灯光也不见了,天上下起了雨,他感到自己是要死了,就静静地躺着等待死神的召唤,可是躺了一会儿,意识却渐渐清醒过来,他想既然死不了,就拼一回试试吧,于是挣扎着爬到了山路上,又一步步爬到了遇仙寺。 老君说他不知道那个要吃掉自己的是什么人,他能确定的是那绝对是一个人,他说如果是狼的话不会是一只,狼是成群活动的。 桃儿讲这个故事时一脸的肃杀,讲完问我:“你说会不会是鬼啊?” 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鬼存在,老君咬定说是人,那就有他的道理,桃儿她们还要在这山上生活下去,我没有必要用自己的臆想去吓她,我说:“也许是传说中的野人吧。” 我记起那晚我在巨石上看到的人影,难道说巨石上的那个人和伤害老君的人是同一个人?可他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呢? 我和老君两个人,老君遇到了不测,我却安然无恙,别说其它人怀疑,就是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沿着山路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又试着下到林子里,可是,老君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这时,天上飘起了细雨,所有的人又冷又累,手电筒只剩下微弱的萤光,老板也绝望了,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犹豫了几分钟,终于下达了撤回的命令。 我的嗓子早已喊哑了,我拦住他哀求:“再找找吧,也许下一刻就能找到。” 有人小声嘟囔:“恐怕早让狼吃了……” 老板暴喝道:“给我闭嘴!” 我说:“要回去你们回去,我一个人找。” “你一个人找?你找死啊!都回去,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吧!” 老板说完一挥手,几人拖着我一起往回走。 回到遇仙寺,铉真还端坐在旅馆里等我们,他看我们空手而归,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我心里难过,自责说:“这事都怪我,是我坚持要上来的。” 铉真道:“阿弥陀佛,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老君因缘未尽,你且不必灰心,他会回来的。” 我心乱耳鸣没听清他念叨什么,问:“你说什么?因缘未尽什么意思?” “我刚才起了一课,老君偶遇劫难,但于命无伤,你们虽找他不到,他也自会回来。” 这句话我是听明白了,可是听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心里不由一阵揪紧,我不怀疑铉真的卦,但是我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他又怎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呢? 旅馆里的人累了几个小时,都去睡了,我也是身心俱疲,可是却无睡意,铉真知道我的心事,道:“既然你也睡不下,不如我们随便聊聊吧。” 我道声谢谢,在他对面坐了,耳朵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我定了定神,想问一个自己困惑很久的问题,可是一开口,却问:“老君真的会回来吗?” “卦象如此。” “自从我来到峨嵋山,遇到的怪异的事太多了。”我幽幽地说。 “常人遇到的怪事都是可以解释通的,异人遇到的怪事都是无法诠释的,你只所以不断遇到怪异的事,正是征兆着你将开启天机之门,步入化境。” “太心累了,还是做一个常人好。”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人的命数都是因缘所定,岂是你能选择的?” “我真的很苦恼,铉真师傅可有解脱之法?”我终于把自己心事讲了出来。 外面的雨停一阵急一阵,我坐立难安,不时向门外看,心里期盼一回首便看到老君站在门口。 命数是不可选择的,老君的劫数却是我造成的,世人不知劫数已定在所难逃,只当是我害了老君,即使世人明白了劫数天定不可选择,我又怎能过得了自己的关口。 铉真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愦闹;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脱。你的苦恼我也曾有过,幸运的是我入佛门早,得悟看破放下自在之佛法精要,苦恼便是快乐了,你是有佛缘的人,早晚都会皈依,现在苦恼就是你将入佛门的引路人。” “我是有佛缘的人?这又从何看出?” “你已经离佛法很近了,没感觉到么?” 我只是离他近了,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佛法近在何处,我不信自己有佛缘。 我正要请教他刚念过的佛经,忽然心里一阵发闷,似乎听到有人在弱弱地叫我:“天一,我冷得很……” 这声音断断续续,游丝一般,可我却听得分明。 我急忙站起身,一步迈到门外,屋内的灯光映在外面,被雨水消融殆尽,眼前一片灰濛,什么也看不清,我闭目片刻,稍一适应,再次睁眼,看到不远处,一团黑影伏在地上。 我心里惴跳不止,怯怯地走上前,果然是一个人躺在那里,是老君!我大呼:“来人,快来人,老君回来了!” 铉真先走了过来,然后旅馆老板一干人也冲了出来,众人把血肉模糊的老君抬进屋内。灯光下,再看老君的模样,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老君头上一个大口子,头皮外翻,白骨瘆人,左手臂上缠了一件衣服,已被血水浸透,右腿骨折,仅有皮肉连着。 铉真替他检查伤势的当口,众人生火烧水,找药换衣,好一阵忙活,才将老君冰冷的身躯渐渐暖了过来。 铉真说:“伤得太重了,处理一下伤口中,得尽快送医院去。” 旅馆老板口中喃喃地说:“有命就好,有命就好,去雷洞坪,那儿有车,快,拆门板,多拿几床被子过来。” 这时,我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没有再上山,我留在了老君身边照顾他,其实老罗一家就住在老君家里,桃儿在家静养,没什么事做,也可以照顾老君的,可是我因为内疚,还是承担起了照顾老君的责任。 老君的房子很宽敞,是类似北京四合院的建筑,主房五间,东西各有厢房三间,但是却一直只住了老君一个人,老君以及与他相熟的人从不提及他的身世,我也没好意思问起。 一天,我和老罗闲聊,他主动讲起了老君的家世,老君姓晁,真名叫晁成君,祖籍是福建,他祖父是一个茶商,这房子就是老君的祖父留下的,他父亲那一辈晁家人丁还算兴旺,兄弟姐妹五个,家里的房子住得满满的,可是后来兵荒马乱,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就剩他父亲这一支人了,到了老君这一辈,家道衰落,成了孤门独户。老罗还向我透露了一个令我非常震惊的秘密,十年前,老君惟一的儿子就是在“鬼见愁”那个地方坠崖身亡的,去世时才十四岁。老君的老婆因此疯了,后来在一个大雨之夜不知所踪。从此,老君就一个人住在这座院子里。 人生的宿命有时让人心悸,可很多人不承认这是宿命,他们当故事讲,认为这是数学里的概率,落在事主身上只是他们凑巧而已。 桃儿也给我讲了一件非常离奇的事,发生在她上学时那所大学里。有一年,学校里组织先进个人去黄山旅游,汽车是学校的校车,车子行驶到一个叫庆阳的大桥时出了车祸,撞死了一个附近的村民。三年后,学校又组织老师去黄山旅游,还是在那座叫庆阳的大桥上,汽车再次出了事故,掉到了桥下,当时车上坐了十三个人,只有一个人因车祸死了,那个死者的名字就叫庆阳,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辆汽车是九座,车牌号后三位是912,出事那天是9月12号夜里12点正。出事后,有人说,如果当时正好坐了12个人的话就不会有人死了,而那个叫庆阳的人,是校长特批的一个名额,也就是说,本来去旅游的名单里没有他。这还不算恐怖,最恐怖的是这个叫庆阳的人就是三年前的那个驾驶员。 桃儿说这件事在她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学校以外的人却从没有人信是真的,因为那次事故里有太多的巧合。她以前也认为是一种巧合,通过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她对自己以前的判断开始怀疑了,她开始相信世上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存在的。 桃儿想听听我对这件事的解释。 我想了许久也没给出合理的答案,因为这件事不能用常识去解释,而只用简单的一句“纯属巧合”来解释又太牵强。世上有很多这样充满玄机的事,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果报应还是宿命,是偶然还是必然,是科学还是迷信,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惜的是在这种事情面前,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智者。 老罗的儿子罗松也回家里养伤,他恢复得很好,没有成为植物人,但是腿伤没好利索,下不了床。他对住在老君家里很不解,一再地问老罗为什么不回自己家,老罗只说家里在修房子,暂时不能住人。 后来,杏儿向她哥透露了消息,罗松不信风水,更不信暗劫这种说法,说我是无稽之谈,吵着要回家,老罗当然不许,让我给罗松解释一下。 大学里学得都是被称为正统的文化,很多明明是经典的知识都被冠以“糟粕”摒弃和过滤掉了,我一个人的力量怎能抵挡得了传播了几十年的教科书?我不去自讨苦吃,我想有些知识让别人讲不如让他自己去悟,桃儿以前不也是一个“无神论者”吗?当一个人经历得多了之后,一些固执的思想会自然而然的转变。 我正思忖着如何与思想激进的罗松过招,忽然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山东的向义打来的,他激动地告诉我,他母亲果然自己回家了。 这些年,他母亲流浪到了黑龙江与俄罗斯交界的地方,先是跟着一些边民打零工,后来嫁给了一个做生意的漠河人,然后自己也学着做一些边贸生意,慢慢地竟然也有了不小的积蓄。今年春节过后,她的现任丈夫生病去世了,她也没什么子嗣,就决定回山东老家找前夫的儿子向义。向义说他母亲不光回到了家乡,还带回来一笔可观的钱财,够他们娘俩花用一辈子的了。 我替向义高兴,向他表示祝贺。向义问我现在在哪里,他要来向我当面道谢。我没有告诉他,只说自己居无定所,让他不要找我。向义说把我借给他的钱汇到了我给他的帐户上了,多汇了两万,让我务必收下,算是对我的一感谢。帐户是郑巨发的,我也没有办法再退回去了。 另一个电话是郑巨发打来的,他说过几天要去成都开订货会,想顺便见我一面。 这时老君因为伤得太重,伤口起了反复,需要去成都一家较专业的医院治疗。我想我正好借此机会见一见郑巨发,另外也可以躲过与罗松的口舌之争。 桃儿执意陪我们一起去成都,她告诉老罗说要去成都参加一个同学会,路上她对我说了实话,她是怕我一个人照顾不了老君。我很感动,面对她清澈的眼睛却一时无言。桃儿见我不语,问:“怎么,不高兴我去?” “我有点担心你爸爸拗不过罗松。” “你放心,我爸有办法,”桃儿调皮地一笑说:“我得看住你,你还没帮我家破了暗劫呢,你要跑了怎么办?” 我被她逗笑了。 “周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算是没有吧。”我犹豫着说。 “怎么叫算是没有?有还是没有?”桃儿眨着好看的眼睛追问。 “曾经有过,但是后来散了。”想起和阿娇的往事,我幽幽地说。 “那你谈过恋爱啰?讲一讲,恋爱是什么滋味?”桃儿说。 “不会吧,你没恋爱过吗?”我不相信地问。 “有人追我算不算恋爱?还有人对我单相思算不算?” 这么幼稚的问题还用问我?我知道桃儿是故意找话题,用手指指车窗外转移她的思路说:“这儿的山真好,像铺了一层绿色的地毯,皖南那地方的山也是这样的,不过那儿的山不长树只长草,不像这儿林深树密,山好水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不是神仙似是神仙。” “是啊,这儿的确有过一位美丽的神仙呢,想听吗?我讲给你听?”桃儿的思路果然被我引开。 我点头说:“好,我喜欢听人家讲传说。” “几百年前,就在这儿,这儿是彝区,火史山下的山寨出了个绝色美女叫甘嫫阿妞。相传她的美貌世间独一无二,民歌里唱‘甘嫫阿妞年长十七岁,美名传遍彝寨九十九’,有阿谀逢迎的小人为了巴结封疆大臣治达,把甘嫫阿妞的美貌向他吹嘘了一通,治达顿时垂涎三尺,让下属带上聘礼要纳甘嫫阿妞为妾,阿妞誓死不从。治达恼羞成怒,带上官兵压寨逼婚。阿妞翻墙出逃,在深山老林里跑了三天三夜,又过了七天七夜,最后还是被兵丁抓住,被捆绑着带到了治达衙内。 听说‘美丽的鸟儿’甘嫫阿妞折翅落入治达的魔爪,甘嫫阿妞所在的甘尔普铁家支内群情激愤,家支使者把这一消息传给了远方甘嫫阿妞的心上人安哈木嘎。木嘎听后,马上集结起族人弟兄,翻山越岭、马不停蹄地前去营救。然而,彝家攻城受阻,木嘎也捐躯而去。 甘嫫阿妞被锁在城内牢狱之中,坚贞不屈,以死相抗。她向治达提出要得到五色的锦丝绒线,治达派人满城搜缴想取悦于她。甘嫫阿妞将丝线搓成九尺九长,赶上弟弟来探监,她剁下一节手指留给了亲人。这时甘嫫阿妞眼泪已干,她用锦丝绒线悬于梁间自缢而亡,用生命捍卫了贞洁与尊严。后世彝家儿女为缅怀甘嫫阿妞,编出长诗以歌声唱出了这个美丽的故事,并且在峨边大堡、越西、西昌等地方塑立了她的泥像,甘嫫阿妞也成了峨边彝族的女神。” 桃儿讲故事时的神情很专注,也很神往,她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的群山,好像她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就在窗外一样。 我冲口而出:“似乎那个美丽的彝族少女就是你!” 桃儿摇摇头说:“那是一座很高的山,没有人可以超越,甘嫫阿妞的美丽和圣洁是不可复制的,因为再没有一个可以为爱人牺牲生命的安哈木嘎了。” “会有的,也许安哈木嘎正在远方向你驰来……” 老君一直在听我们说话,他示意我靠近他,轻声对我说:“天一,你愿意做那个安哈木嘎吗?桃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想给你们做个媒人。” 我没料到老君会这样说,很窘迫地悄悄看了桃儿一眼,她也听到了老君的话,神情稍稍不自然了一下,又把脸转向了车窗外面。 我对老君摇了摇头。 老君拉住我的手,“天一,怎么桃儿还不够漂亮吗?” 我又摇了摇头说:“不是,她很美,人也很好,可是我做不了安哈木嘎,老君,你不要说了,什么事我都能答应你,惟独这件事不行。” 老君叹息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我是去日无多了,自从我儿子和老婆走了后就再也没做过一件舒心的事,我真想在临死之前做一件能够死而无憾的人间好事,可惜做不成啦!” 老君的声音凄怆而无奈,听得我心里也苦涩起来。 我安慰他道:“老君,你不是说过了这一劫至少还能活三年吗?等你的伤好了咱再谈这件事好嘛?” 老君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桃儿依然看着窗外,对我们的对话无动于衷,好像我们谈的事和她无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