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微苦和九分甜》 一 初遇 “人生，七分微苦， 可我们， 剩下三分 爱着，在这 九分甜。” 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一条不知名的小街，繁花似锦。 清晨的阳光和花香敲敲街角的玻璃橱窗，随后咖啡色条纹窗帘被掀起一角后收到一旁系好，门推开的一瞬，糖果树上风铃轻轻摇晃，苦涩又甜蜜的味道飘向街道。一个身影走出来，坐在花丛旁的长椅，端着两杯热巧克力，微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还在等她？”邻居唱片店老板抢过一杯，自顾自喝起来。 “她等过我太久，我愿意等她。”糖果店先生眼神坚定。 巧克力的苦涩在脑海迷了路。 接到通知的方然看了眼日历，九月十六，普通的一天。两周前的面试，方然做好充分的准备，规规矩矩的走完流程，直到听到“回去等通知吧”，道过谢走出公司大门，才发觉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清新的花香。原来是路对面新店开张，花篮，彩纸，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片刻。 然而方然今天凑巧也是心情好的一天，她拨了个电话，“小枣，晚上一起吃饭吧。”电话那头的小可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说是推了大业务也要庆祝方然同学面试成功，不由分说的挂了电话打扮去了。方然无奈的笑笑，把时间地址发过去，给手机充上电，踩上拖鞋，看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琢磨琢磨明天上班该怎么办才好。 远远看见等在门口的黎小枣满脸欣喜的冲着方然招手，一边大喊一遍冲过来抱住她，顿时方然才意识到这世上夸赞和祝福居然有这么多的词汇。等快把方然吹成天上的仙女，仙女已经满脸写满了尴尬，小枣才勾住她愤然的说“我长这么大我真没想到，相亲这种上个世纪的事居然能让我碰见，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往火坑跳，我就说接了个大单子，不做这个月奖金又没了，这才能和你轻轻松松的吃顿饭，对不起啦，挂你电话。”说完冲救星挤眉弄眼。 “好啦，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生气，不过你这样对方也很为难吧。”方然翻开菜单。 “我不会供出你的，大恩人！晚上去河岸公园吧，听说有乐队演出呢。”黎小枣迫不及待翻开菜单。 河岸公园的小彩灯一闪一闪，民谣吉他却意外地燃起了听众的心。 沿路有不少小商小贩，零食铅笔，锅碗瓢盆，奶茶睡衣，物美价廉。 方然享受着河边的微风，手里是一杯玫瑰乌龙。刚路过一个看不清楚卖什么但挤满了人的地方，小枣摇了摇方然的手“这家可是网红店诶，你等我一下，我要买！”撂下话就挤到人堆里去了。 方然在长椅上坐下，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世界里。透过人群的喧闹，她听到树叶沙哑的低语。遥远的民谣，歌词写的很朴实，演唱也没有华丽的技巧，却还是能和谁产生共鸣。因为你我，也都是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听普普通通的歌。 “看，我买到了！回家吧！”眼前多了一只油滋滋的萝卜丝饼。 路灯温柔的光剪下树丛的影子，铺在回家的路。 “阿然，我们下个星期去猫咖吧，蓄谋已久。”小枣一遍啃着网红萝卜丝饼一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约着方然的档期。“只求公司不加班，你可别忘了我的新公司是广告界的地狱。”方然很无奈。“只求下周不相亲，你可以先把我拯救出地狱。”黎小枣继续没心没肺。 河岸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面色沉重的人。一手一只纸杯，冒着热气。 他一边尝了一口。 “咖啡苦，我还是喝巧克力。”一个自怨自艾的声音。 二 那天，烟雨迷蒙 九月十七，烟雨迷蒙。 方然特意早来了一会，却发现公司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在忙自己手头的事。跟着魏主管来到座位，想打个招呼，又怕耽误他们的时间，干脆坐下来收拾收拾桌子电脑等待吩咐。前桌的一个看起来标标准准的理工男，和左边泡上玫瑰茶的长发高冷姐姐小声议论着。 “听说没，咱刚上任的副总裁才二十岁，等会要跟着总裁来视察工作。” “怎么，高富帅？家族企业继承人？” “那就来一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吧。”后桌一个戏谑的声音飘过来。 “你小说看多了吧，没准是一个‘聪明绝顶’的海外归来精英。”高冷姐姐埋头于文件之间。 …… 前后左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大厅空气一片寂静，这让方然想起上学时吵闹的自习课，班主任突然出现的感觉。 果然是总裁和副总裁一起进来了。 “大家最近忙不忙啊，公司项目多，在业界的地位大家也知道，尽管有一点成绩，但还要再努力才行，现在这个互联网、大数据的时代，喘一口气都可能……” 大家假装认真听着，实际上心里早就各种回怼， “不要您说，我们也不敢喘气啊。” “咱们公司已经是业界地狱了，再努力就无人生还了。” …… 和所有人一样，方然也不可避免的好奇打量着一句话也没说的副总裁。他看起来确实是二十岁的外貌，和一般的“霸道总裁”不一样，脸上没有冷若冰霜，没有英气剑眉深邃眼神，而是一份乖巧的样子，琥珀色的眸也在打量着身边的人和事，看起来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邻家弟弟，被正式的西装硬生生衬出几分不属于他的成熟硬朗。 等到总裁和副总裁带着压抑的氛围一起离开后，办公桌前的人们继续着自己的聊天活动，借着聊天的劲头咬牙切齿做着工作。 “方然，以后你就负责做项目收集整理，然后报给我。”魏主管简单交代一下就走了。 方然仔仔细细的审着材料，又一个一个打电话确认好信息，做完手头上这些，暂时歇口气，一看时间已经快下班了，就思索了一下如何直面人生的难题——吃饭。 “中午吃什么啊，我都快饿死了……” “我们去购物中心五楼吃自助小火锅吧，之前吃过还挺好吃的。” “诶你们有没有追最新的那个剧啊，我可喜欢女二号了，那种甜美可爱型的真是我的菜……” 隔壁桌的小姑娘一人一句，聊起了自己工作之余的生活。 方然没有加入她们的话题，才刚刚来公司，人际关系可是一门大学问，不能轻举妄动。 谨慎地处理完所有工作，没时间体会生活，先要体会生存的滋味。 胃部一阵阵的饥饿感让她愈发清醒，一个人生活也要对自己负责，对自己好一点。 她向窗外看了看，刚好看见两周前新开业的那家店。 快餐店门口竖着开业大酬宾的招牌，看起来是炒饭、套餐之类的。 那就先这样吧。她撑起伞，清凉的雨丝湿润了空气。 三 蛋炒饭和柠檬茶 方然看着拥挤的小店有点后悔，可惜外面又下着小雨，再找地方又很麻烦，于是选择靠窗的吧台角落，快速扫视了下菜单，点了一份蛋炒饭套餐，然后一边看着随身携带的广告设计案例，一边和手机那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枣愉快地聊天。 一个穿着黑白撞色运动装的人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同样点了热销的蛋炒饭套餐，然后专心致志地欣赏着店门口的行道树。行道树孤独地站在街上，一日复一日承担着喧闹和尘土，拼尽全力证明着城市的生命力，因为盼到一滴雨，就可以洗去所有的尘埃。 “七十九号蛋炒饭套餐好了。”一盘松散可口，米饭鸡蛋葱花香味混合的恰到好处的蛋炒饭静静躺在桌子上，配着一杯飘着柠檬的热红茶。油亮的米粒微微泛黄，鸡蛋的分量也很足，再点缀着清翠的葱花，刚刚出锅的温度，就差一口吞下去的满足。 方然刚准备把盘子移过来享受，半路却窜出一双手端走了。 “不好意思，这是我点的……”方然刚想和抢走蛋炒饭的先生理论两句，却止住话头。 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没错了。琥珀色的眸子，喜欢抿嘴的小表情，还是这种运动风和他更搭嘛，在总裁身旁一言不发的副总裁，摆脱了正装的形象枷锁。 “对不起，你的。”邻家弟弟把盘子推回来，有几分不好意思。 “嗯？”方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看了人家太久，立刻接过来“没关系的，巧了我们点的一样。” “嗯。”对方显然不知道接什么，并没有接下去的意思。 终于另一份蛋炒饭也上来了，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吃着自己的炒饭。方然一边嚼着，一边翻着手里的案例认真理解着大师们关于广告配色的见解。旁边那个人沉浸在炒饭中，吃一口饭配一口冰柠檬茶，仿佛很享受。要是小枣在，一定会吐槽“不愧是富豪，吃个炒饭都不一样。”“没想到廉价的食物这么好吃吧。”之类的玩笑。 下了一早的濛濛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行道树拥有了自己生机盎然的颜色。 回到公司，方然整理好上午的项目，一个一个做好方案，装到一个大文件夹里，准备交给主管。主管看完，问了几句，确认没问题，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方然端着自己的保温杯，杯子上是自己设计的卡通形象在网上定制的，一只小鹿衔着树枝，站在微波荡漾的湖水。公司的工作虽然辛苦，但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不仅有饮水机，还配备了一个装满各种饮品的储物柜，员工可以选择自已喜欢的自己制作，不过大多是速溶的或者是茶包之类的，也不可能花太多时间在茶水间。 方然倒了杯咖啡，又来了几个单子，她需要提提神。 右边飘来一丝巧克力的味道，比咖啡的苦涩多了几分柔情蜜意。 “嗯？蛋炒饭姐姐？”端着杯子的副总裁迟疑了一下，小声自己说着。 “副总好。”方然正常的打了招呼。 “好……工作顺利……”他心事重重，没有多说什么就出去了。 四 巧克力不开心 方然刚回到座位上，就接到主管的通知，说是自己有急事要出差，副总又不在，让方然等到副总再把刚才的文件交给他，有什么问题也能直接说。方然看着桌上自己不久前交过去的文件，心想，他当然不在啊，还在茶水间泡巧克力。 上司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 方然敲了敲副总裁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慌乱的收拾了一阵，才礼貌地回应“请进。” “有什么事？”他摆了摆桌上的电脑，又把自己的铭牌侧过来推向桌子边缘，给人一种不想被看见的感觉。 方然轻轻递过去手中的文件，正襟危坐在高级办公椅上的那个人接过文件，微微点头。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并不想装模作样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表现的很高冷，而另一方面由于他现在副总的身份不得不这样做。 “这是主管让我交给您上午的项目。”方然补充说明，她一进门就看到制作精美的金色铭牌。 何天绎。 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股东的儿子。 大股东和现任总裁是一个泥坑里玩出来的朋友，年轻的时候一起闯荡，一起创业，你出钱我出力，从只有两个人的工作室，做成十几个人的小广告公司，直到现在的文化创意集团，一路也是风风雨雨，磕磕绊绊，其中辛苦不言而喻。今天空降的这个副总裁，说是副总裁，听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也不过只是卖个情面，虽说主管项目挑选，实际上做决定的还是其他高层，没有什么权力。要说有什么，不过是可以体面的打发时间罢了。 方然从四面八方听到的不可告人的小八卦在脑海中横冲直撞，她很想赶紧找个理由离开，忘掉眼前这个正在努力看报告的人的小秘密。 “我知道了，明天就交给……项目部。” 方然放松下来，出去后带好办公室的门，没有听见后面的话。 他又看了眼文件夹“谢谢你，方然姐姐。” 何天绎拿过桌角的金色铭牌在桌上旋转，玩了一会，又用双手架在桌上把它拿到眼前紧紧盯着。 抽屉里塞着一本卷着角的糕点烘焙教程，里面夹着一张小兔子面团的照片。 脸上蹭了面粉的小天绎奋力地揉面团，脚下的小板凳吱吱呀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只小兔子就在手里活灵活现的诞生了，他的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这时一个没站稳，双手本想撑住案板边缘，没想到却将整个案板都翻了过来，摔了个大大的屁股蹲，肩膀被砸了一下，成了个小面人。 坐在地上的何天绎张了张嘴，刚想求助，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他忍了忍想要夺眶而出的泪花，默默地把案板扶起来，仔细的擦好洒出的面粉，将一切恢复原样后，把垫脚用的小板凳拖到烤箱前，小心翼翼的将小兔子放进去，就痴痴地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一直到太阳落山，夏夜的虫鸣此起彼伏。 等到父母回到家，他早就靠着柜子睡着了，烤箱里的小兔子一直软软地趴在那里，守护着一个孩子甜蜜的梦。 就是这一刻，是何天绎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时间。 五 加菲猫的沉重 周六的早晨，阳光正好，三个人面面相觑。 黎小枣盯着地上一摊肥乎乎的加菲猫，一言不发，心情很沉重。 方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一言不发的小枣，心情很沉重。 感觉自己很多余，莫名其妙被叫过来相亲的眼镜男生，一言不敢发。 终于，方然担起了老好人的角色，小声问黎小枣“怎么了，这位是……” “方然！你出卖我！是不是你告诉我妈我们今天来这玩的！”小枣有些激动，但天生好性格的她很快就安静下来，“他，就是上个星期被我放鸽子的相亲对象……” “呃……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程博观，市一中的一名语文教师，您是黎小枣同学的朋友吧，初次见面，你好。”眼镜男生向前拉拉椅子，很友好地做了介绍。 “要不，你们先聊？”方然戳了戳趴在地上的猫，“我去看看有什么喝的。” “不……还是你先去看看。”小枣戳了戳程博观。 他马上站起来问“你们想喝点什么？我来买。”“汽水。”黎小枣毫不客气。“我就不用了，谢谢。”方然刚想拒绝，小枣就抢着说“红茶吧，我姐爱养生。”程老师松了口气，一溜烟跑了。 等程老师走远，方然才解释“小枣，你昨天发消息给我，我只和我爸说和你约了出来，中午可能在外面吃，晚上再回去，没想到妈妈也听见了，估计是我妈又和你母上说悄悄话了，对不起，你千万别生气气到人家老师头上。” “我才不生气呢，程老师多可怜，被迫出来相亲还碰见了我。” “嗯……如果我说程老师看起来还挺好，你会不会……” “不会，我看他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好，甚至还觉得想拜他为师。”黎小枣开玩笑。“我也没有很抗拒他啦，只是不喜欢被安排的感觉。不说这个，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你们公司新来了一个副总，霸道总裁富二代的那种是不是?” 方然真的很想翻白眼来表达自己的无奈，“还真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让小花痴们失望了。”另外一只灰猫傲娇地蹭着她俩的腿。方然想了想，“我可能还不了解他，但总感觉他好像藏着什么秘密，还不是最真实的样子。” 靠窗的猫爬架，一只狸花猫小崽在晒太阳，阳光有些刺眼，它用两只前爪遮住眼睛，歪着头继续与世无争地呼呼大睡。 程老师端着托盘，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猫，走过来坐下，把杯子端到两位女士面前。黎小枣的电话欢快响起来，她嘬了一口汽水接下电话，“母上大人，有什么吩咐？”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她噗的一声差点喷出来。 “我没有为难人家！我是那种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女孩子吗？程老师你说，我哪里欺负你了？”小枣就差把手机怼到程博观脸上。 “没有没有，小枣同学很可爱……”程老师惊慌失措，差点踩到胖猫的尾巴。 “好啦，通话早挂断了。”黎小枣半开玩笑摇了摇黑屏的手机。 …… 后半程黎小枣逮住程老师问东问西堪称查户口，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和自己是同龄人，都是二十多岁的人，语气却大上自己五六七八岁。 程博观出身一个标标准准的书香门第，一路学霸，本来是中文系的保送研究生，却自己跑去支教，一毕业就回家教书了，他说学术研究在哪都能做，只要自己愿意，外人看来也是一个神奇的人了。 意外地聊了很久，到午饭的点，黎小枣已经约上程老师的午餐时间。 方然十分识趣，公司又有文件要回家加班，就主动先走了。她看着玻璃窗里的两个人，竟然有种羡慕的错觉。 六 这可巧了么这不是 公司门口，从一辆轿车下来两个人，商务着装。黄总微笑地迎上前去，几个人寒暄几句，又坐上另一辆车，一起离开了。 “听说是出版业巨头要和咱们合作办今年的新书推荐巡展，各个方面的宣传策划，电视、网络、新闻、报纸都需要投入广告并招商，来的这位是对方的副总，这单要是能成，奖金多到咱春节前都不用干活了。” “要是真的接上这单，还得有三四个月活在地狱，春节前能爬出来就不错了。” 前台的小姑娘聊着天。 方然摇了摇头，她收拾好回家继续加班的材料，和她们打个招呼出了公司。 真是一入公司深似海，从此休息是路人。 匆匆忙忙吃了午饭，趁着还没投入工作，她选择溜达溜达再回去。 路过一条商业街，人来人往，营业规模十分壮观，不愧是周末。橱窗里的展示模特，一年四季都可以换新衣服，代表着前线的潮流。方然有着异常敏锐的审美情感，总想刻意记住充满设计感的元素，安安静静在备忘录敲下一行行灵感，和身后大包小包尖叫着买买买的情侣形成一幅生动又有趣的画面。 街中心的花藤长廊三三两两坐着人，老人的蒲扇一摇一晃，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追逐打闹。喝着鲜果冰茶的女孩，静静地坐着，白色的耳机，可能是一首情歌，也可能是她自己心底的情绪。 方然走着走着，一个文艺气息的小店突然出现在街道尽头。 步入小店的门，墙上挂满格式的钟表，柜台里从欧洲复古的羽毛笔到现代高科技定制钢笔，琳琅满目。 方然看了看一个缠绕着小花藤的手推车，堆了许多特价的本子。其中有一只手掌大的绘本，封面是一只粉鼻子的小猫闭上眼睛，脸轻轻地贴在一朵蔷薇上。背面一只猛虎的黑色剪影，鼻尖站了一只蝴蝶。方然想了又想，还是带走了它。 河岸公园的长椅上，歪歪斜斜坐着一个人，他尽全力想让自己清醒，可脑海中涌上是刚刚让他难以忍受的场景。 一句句的相互恭维，一次次的碰杯，职业性的微笑，看似热情似老友，实际上，利益在背后撑腰。无可厚非，每个人都要有在世界上立足的角落，但可惜了一片真心，和那个心底的自己。 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里算计着还有多久才到业务聚会结束的时刻。 早就知道自己不适合这种场合，但没想到这么不适应，只喝了一口杯的不知名的洋酒，自己就只想找个地方睡觉。一个名不副实的副总裁，和没想到集聚了行业大佬的一桌人，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孩子站在初高中小混混中间一样不知所措。 还好，自己还撑得住，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放松一会儿。 明天依旧会是，新的一天。 方然看着手中的绘本，心里也想着，明天，总会是新的一天。 文艺气息的小店，刚好承接了商店街的繁华，又开启了河岸公园的惬意。 天气变得还挺快，一朵阴沉沉的云悠悠忽忽往这边赶，不一会儿公园的人已经散的三三两两。 愈吹愈猛的风夹杂着几点雨滴，一位昏昏沉沉艰难挪步的人，裹紧自己的外衣。 几片被咬出虫洞的树叶，落在他经过的地方。 方然缩起肩膀，低头快步走向公交站台的方向，一个艰难挪步的人在往回赶剩下的酒局，两个人匆匆忙忙，差点踩到对方的脚。一个人向左，另一个人向右，结果还是错不开。对面冻得发抖的人低声说，“你向左，我也向左，就好了。” 方然抬头一看，皱着眉头，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副总冷冷地看着她。 这可巧了么这不是。 七 和总裁谈理想 “天绎？”方然脱口而出，也许她从来就没把何天绎当成自己上司。 “早上好……”天绎踉跄了一步。 “怎么……”方然轻轻扶住，“你哪里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也算不舒服么？”他弱弱地反问。 “当然，心里不舒服也是不舒服，每个人都有不舒服的权力。”方然仔细看看他的脸，并没有特别的病色，只是看起来有些冷。“身边没有其他朋友吗？要不要先回家？” “你说，河流终将会流向远方，汇入大海。一滴在河流里时刻准备着奔腾的入海的水，会不会一脱离航道，就人间蒸发，再也不见。”他转身，轻轻趴在路旁的栏杆，四十五度角仰望挤满乌云的天空。 “一滴水，它可以本就在山间的小溪，山水之间，唱着自己轻盈的歌；它也可以从悬崖飞瀑而下，成就想要飞越彩虹的鲤鱼的梦想；它还可以从河水里蒸发，在或晴或阴，或喜或悲的天空做肆意挥洒的云；当然，和其他的水滴一起向着星斗向东流，在大海里翻江倒海……”方然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小时候的机灵劲儿喷薄而出。 “如果你是一滴水，你会想做天上的云，还是大海里的浪花。” “……”方然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一朵云还是浪花。 “……”何天绎感觉自己更冷了，他冲方然笑了笑，准备离开。“周一见。” “诶……”方然愣住，没拦住越走越远的身影。 是啊，她也不明白，自己会成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飞瀑，还是在天上做一朵逍遥自在的云。她抚摸着自己背包里的手绘本，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回了家。泡了一杯提神醒目的茶，坐在电脑前看着三年前获过奖的设计作品，想了很久很久。 星期一的早晨让人生无可恋，周末的短暂欢乐还没怎么享受，年度大项目新书巡展竟然开始运作起来。方然这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这个公司又爱又恨。爱着这里的机会，恨着这里的劳累，原来大项目都是无数脑细胞烧成的灰烬。 连空有其名的副总裁也被分发了繁琐的工作，他有模有样坐在办公桌前分装材料。“呼。装完了。”何天绎手里还多出一张纸，大概是明天会议的流程，他开始认真准备起来。原定明天早晨召开的启动会，主持会议的另一个副总要出差，其他人又不够咖位，只能让这位副总裁来主持他人生中第一次会议。 幸好这个早会只是简单的介绍新书巡展项目的主要内容及简单安排，作为公司凝聚力的象征之一，上司给下属加油打气而已。他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内容早已烂熟于心。还是不放心的他站了起来，对着白板模拟讲演，一字一句，胸有成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副总的位置还能呆多久，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别人需要的事情办好。 城市的夜晚很快来临，路灯一排一排的亮起，大楼窗户的灯光一盏一盏的灭了，只剩下几个重要部门还在加班。 何天绎说完最后一句话，叹了口气。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伸出一只手去够上来塞在最下层抽屉里的烘焙教程，打开放着书签的那一页： 第二届青麦杯全国烘焙技能大赛……报名时间截止为十月三十号。 夹着一张报名信息表。 他落笔，又拿起，最后又把笔放在桌子上。 八 不好意思我没有 天绎同学顺利地完成了一次早会，没有掌声雷动，也没有恶评如潮。他只能做到现在的他最好的程度，从身为霸道总裁的水平来说刚刚及格。其他高层也只当这是一场正常的会议，开完会就散了，没多说什么。 倒是几位高管姐姐，对这个小伙子多看了两眼，她们原以为这是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没想到还靠这么几分谱。渐渐地大家对他也有了好感，就是出于对新人的照顾，有事没事也愿意多跟他说两句话。 一天，茶水间。何副总自己去接了杯水，泡个茶，莫名其妙就把八卦之火引到自己身上，被前辈们突如其来的热情袭击后一脸茫然。 市场部的贾美珍本来和几个年轻的姑娘正聊着诸如中午吃什么啊，最近追什么剧啊，谁谁谁又在哪买房之类的人生哲学，一看到亲自接水的小何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聊得更欢快了，这就让本来不善言辞的何天绎进退两难。 贾姐先开了口：“小何总早啊，秋天干燥多喝水好，怎么还自己亲自来呢，这种活找个助理就行。” “我想着总是麻烦别人不好。”他从柜子里拿出一袋速溶可可粉，倒进杯子里。“何况……那个我也不忙，大家需要什么我来拿？”何天绎一脸天真无邪。 “哎呀哎呀，我就说咱们小何总多优秀吧，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要模样有模样，要涵养有涵养，哪个女孩子能和他在一起，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家开始认真地夸赞起来，何天绎居然有些感动，他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甚至已经开始不好意思。 “我……没有……女朋友……”他紧张地抿起嘴唇。端起冲好的热巧克力，三步两步灵活地闪过人群，躲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坐回座位上，紧紧握着杯子，低头轻轻对自己说 “也没有……那么优秀。” 一句“我没有女朋友。”承包了大家今天份的八卦。还有两个女生的思绪抛锚到更深远的哲学问题，突然不怀好意的相视一笑。 路过交材料的方然听到这些，丝毫不觉得是什么值得探讨的问题，毕竟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何天绎，在她心中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弟弟。 他还小嘛。 方然的嘴角竟然挂出一丝慈祥的微笑。 落日的余晖给云彩镶了一层玫瑰金的边，奇形怪状的云，红的，粉的，黄的，绿的，和一半黑一半蓝的天空在一起像一张绝美的油画，在芸芸众生仰望的地方飘浮。 小何总家中，几个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天绎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一直又听话又懂事……”一个带着金丝眼镜伯伯道。 “咱们青宝多才多艺，聪明伶俐。”天绎的父亲也不断地夸着许家千金。 何天绎和许时情就这么并排坐着，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两个人也大概能猜到，这情形是个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双方家长友好交谈见面会。 两个人碰巧对视上，许时情冲何天绎眨眨眼睛，向门外点点头。 “叔叔阿姨，我们先出去转一转。”何天绎站起来向自己的父亲抛去眼神。 “好好好，你们饿了吧，附近正好有新开业的蛋糕店，天绎你给青宝买点什么。”父亲点头。 两个人默默出了门，谁也没有说什么。 九 甜品盟友 两个人沿着商店林立的街道慢悠悠走着，忽然许时情拉住何天绎的手，“天绎哥，你看那个蛋糕，还有那个玫瑰可颂，哇，看起来好好吃啊！” 何天绎转脸一看，这不就是新开业的蛋糕店吗。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展示台里各式各样的蛋糕，也没有甩开许时情的手，就这么任由她拉了过去。 “欢迎光临，我们店最近推出一款新品……”店员热情地介绍着。 何天绎一边应着，一边走向蛋糕展示柜说“我要这个浆果乳酪蛋糕，还有这款黑森林，麻烦打包一下……”他想起身边还有只小尾巴，于是回头微笑着问“想试试哪一种？” 许时情松开扯着天绎衣袖的手，取了个托盘在面包区来来回回，不一会就堆满了。 “嘻嘻……”她冲何天绎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完钱往回走，小尾巴取出一只可颂包，撕下一块不由分说地塞进何天绎嘴里，玫瑰花瓣的芬芳混杂着乳酪的奶香，外皮蓬松酥脆，里面的面包又十分柔软。被面包堵住话头的何天泽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看着许时情得意的样子。 “我可看你是我哥才给你吃的。”她装作护食的样子，“怎么样？还不错？” “好吃……”没来得及嚼完，何天绎鼓着腮帮子。 “总算遇到个知己了。”许时情自顾自笑了起来。 这时，何天绎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让他们两个人就在外面吃吧，吃完饭直接送妹妹回家，别太晚注意安全之类的。他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答应着。 接完电话，他查了查附近的餐厅让小尾巴看看，许时情凑过来，认真地研究着，选定即将和小何总探讨人生的地方，也是改变小何总人生的地方。 等餐的时间，许时情一直叽叽喳喳，从自己在国外去哪旅游，有什么百年老店，又聊到自己想成为美食专栏作者，尝遍天下。何天绎不时地点头，托着腮微笑着看着她。直到她发话要尝尝刚才买的蛋糕，何天绎才恍然大悟般拿出蛋糕，细心地拆开，端出来。 “天绎哥，你喜不喜欢我？”她挖掉一口奶油，认真地问。 这剧情进展的有些快啊。 “我没有不喜欢你……哪种……喜欢？”何天绎没有弄清对方的意图，不敢怎么回答。 “别慌，我不是问那种要见家长的喜欢，我只想问你应该不讨厌我吧？”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带着几分试探。“听说你挺喜欢研究甜品嘛，我们结个盟呗？” “结盟？”天绎有些疑惑。 “你也知道，他们的意思，那个那个……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天绎哥。”她丝毫不遮掩什么，“我就觉得好想有你做我哥哥，你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吧？” “没有。”何天绎如实回答，脸微微一红。他对许时情的第一印象，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那就好，你只当我是妹妹，以后就叫我小名青宝。”她把蛋糕推向一边，“我在国外一直特别喜欢尝试各个地方的小吃，听说哥你喜欢做甜品，我们就做个甜品盟友，你有新尝试我可以来提建议，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介绍给你一些好吃的店，怎么样？” “好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 “一只在忘了接电源的烤箱中睡着的小兔子。”她点开手机相册，有些嘲笑地看着天绎。 “啊……那个……”何天绎哭笑不得。 送完大小姐回家的路上，深邃的天空洒满忽明忽暗的星星，还有夹杂着青草味道的凉风，心一下就沉寂下来。何天绎走着，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 “就这么说定了，大哥！”许时情认真地告别。 他想着许时情壮志满满的样子轻轻一笑。 十 十一月的长巍山上有一只小鹿 进入十一月，公司的大项目总算是告一段落，几个部门主管商量着周末出去放松放松，正好长巍山的风景一向不错，就这么敲定了。 何天绎被叮嘱利用这次机会和公司元老们搞好关系，于是被派来随行。 晴朗的天气，走出钢筋水泥的牢笼，和大自然再近一些。 方然下了车，看看手机，和黎小枣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四处又不见她的踪影，便放心地欣赏起周围的风景来。 长巍山原来叫“长尾山”，因整体形状像极了一只拖着长尾巴的孔雀而得名，后来当地的人觉得不够大气，又想靠着发展旅游致富，就寄托着美好的希望改成现在的“长巍山”。 整座山连同周边的地方，地势西高东低，从长巍山西侧的北坡上山，茂密的松林铺满山坡，整整齐齐，落下的松针铺成一张“松毯”，踩上去十分柔软。 山顶有一条画廊，连着尽头的小亭子，从小亭子分开了两条路，一条是索道，一条是步行道，游客可以自行选择，不过两条路尽头都通向山脚的湖。 远远看去，整座山在冽冽秋风中，红橙黄绿，五彩斑斓，宛如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山间大大小小的泉水，相比较夏天的时候孱弱一些，但仍充满生机。时不时从幽深的山谷里传来几声鸟鸣，真是“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方然有些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手绘本上多了些随手的涂涂画画，简单而又富有诗意。她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让自己感到心旷神怡了。 她正用手机追随着一只停在树梢的麻雀，镜头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黎小枣一个热情的拥抱扑了过来，身后跟着背着包的程博观。 “早上好。”方然并不惊讶，只是有点想不到他俩的关系竟然发展的这么好。 “嘿嘿，正好他今天放假。”黎小枣又抱了一下方然，“我可没有重色轻友啊！” …… “小何你先去取票，我们拍几张照。”黄总率领着高高兴兴的一帮人在大门口，迅速三五成群，挤在一起自拍。 何天绎走向自助售票机，输入取票码，专心致志等着售票机一张一张向外吐票。他仔细地数好票，刚巧身后就是被黎小枣缠住的方然。 “小何总也来了？”方然学着公司里的人和他打招呼。 “啊……”何天绎有点没反应过来，“方然姐？” 一旁的黎小枣凑到方然耳边问，“这么好看的男生是谁啊……” “他就是你曾经问到的‘霸道总裁富二代’何天绎。”方然半开玩笑地小声回答。 “啊啊啊何总好……我是方然的朋友黎小枣，以后我们方然在公司还麻烦您多多照顾……”她一边机关枪一样地问好，一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何天绎。 “没有没有，都是前辈们比较照顾我。”何天绎谦虚地笑笑。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套在白色衬衣的外面，衬衣的领口和袖口用棕色的线各绣着一只形态相异的小鹿，深咖啡色的裤子平整地卷上来一点，小白鞋被它的主人擦得一尘不染。干净利落的头发服服帖帖，除了后脑勺有一撮调皮的非要翘起来，看起来刚刚睡醒的样子。 “我先走了，玩的开心。”何天绎冲方然点点头。 …… 回到人群中，黄总一把抢过来他手中的票，把手机递给他，向大家招呼着，“来来来，大家站好拍个照，回去发群里……”黄总拍拍何天绎的肩膀叮嘱道，“一定要拍全啊。” “一，二，三。好了。”天绎把手机还回去，黄总看了看照片很满意，招呼着大家进去玩了，何天绎把自己的手机收回口袋默默地跟在队尾。 “天绎，这么多年不见，长高了啊！不过还是没我高，哈哈。”一个穿着一身名牌的大眼睛男生走过来，一把搂住何天绎。 “怎么，不记得我了？”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就这么搂着。 “黄……黄彦知？”何天绎稍稍侧身，他对这个人还有点印象。 十一 最怕空气突然…… 在何天绎还穿着背带裤的时候，有一位名叫黄彦知的小朋友，最喜欢欺负他，不是抢玩具，就是故意揭短，没有清静的时候。 偏偏两家大人关系很好，老何和老黄是一起创业的朋友。黄何两家都是独子，关系又近，于是给孩子买的东西也通常会多一份， 黄彦知每到周末就来找何天绎玩，何天绎虽然有些不愿意，总想往角落里躲，一躲，黄彦知就来追他。大人们看着两个孩子一个跑一个追，只当是闹着玩，何天绎后来也只能由着他。 时间久了，关系再好也会有意无意中相互比较，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看看我们家黄彦知，又不听话又淘气，真不如天绎又乖又懂事。” “我们还发愁呢，天绎能像彦知一样开朗一点就好了，这孩子不爱说话，长大了怎么办啊。” 何天绎坐在花园的石阶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满是图画的地图册，晃着两只小脚丫。 黄彦知突然跑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从背后一把把书抢过来，何天绎正看得入迷，就拽住书角使劲往回拉，结果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奈何黄彦知比他大一岁，力气也大一点，最后是何天绎满眼泪花坐在地上。 “哭啊！你一哭不就都过来帮你了！”黄彦知揉了揉摔青的地方，“就你最听话，就你好，连本书都不借我看！小气鬼！” “还给我可不可以？我看完就给你看……”何天绎就是不哭，他咬着牙站起来。 “我就是想现在看。”黄彦知胡乱翻了翻，还弄皱了几页。 “你还给我嘛！”何天绎有点着急，刚走出一步却又被花盆绊倒，花盆碎了一地。 “没什么好看的，你怎么还这么宝贝……”黄彦知把书丢给他，书页不偏不倚划破了何天绎的下巴。 屋子里的人听到花盆碎的声音，这时才过来看看，大家看到满身泥污的两个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黄彦知先开了口：“我和他就是追着玩，他不小心绊倒了……我也绊倒了。” 何天绎看看略显焦急的大人，又看了看目光躲闪的黄彦知，他低下头抚平画册的卷脚，顿了顿，“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大家顿时松了口气。 “哎呀，你看你怎么当哥哥的？”黄家母亲拉过黄彦知责备道，“也不照顾好弟弟。” “明明就是他不小心嘛！”做哥哥的还有理了。 “不怪彦知，是天绎他自己没小心。”老何揉了揉天绎的脑袋。 从此以后，何天绎也不躲着他黄大哥了，每次黄彦知一来，他就主动准备好零食啊，玩具啊，还给黄彦知留好小板凳，自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画册。黄大哥也知道自己理亏，也再没和何天绎打过架，甚至还和其他欺负何天绎的人打架，处处照顾着他。再往后上学就忙了，父母们工作也忙，各家也有各家的生活，就很少见到了。 何天绎摸摸下巴上早就长好的那道疤，嗯，有点疼。 黄彦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一直亲热地问东问西。 直到听到何天绎现在做成副总，他很高兴，“那是当然，我弟弟一直那么优秀。” 不过何天绎空有副总的身份却没有副总的待遇，这次郊游，他还要自费。 这些何天绎都没有说，黄彦知也不用知道。 大家约好下午回去的集合时间，拉帮结派自由活动去了。 何天绎有些不能应付和黄彦知的谈天说地，他看到指示牌标志的卫生间的方向，找到借口让黄彦知和其他人继续走，不用等他，礼貌地躲开黄彦知的搂搂抱抱躲进卫生间。 …… 方然看着在自己和程老师之间周旋着聊天的黎小枣，拿出手绘本说，“我最近在学习插画，正好这里风景不错，你和程老师先走吧，我一个人比较自由，还可以找找灵感。”她看了看指示牌，“没关系的，我们等会可以一起去山脚的餐厅吃饭嘛！” 黎小枣一半感激，一半不好意思，“那就约好了，等会一起吃饭！” “嗯，我先去下卫生间。”方然向他们挥挥手。 原来大家都喜欢用去卫生间的借口…… 十二 一个人走走停停 指示牌告诉方然，这个方向绝不止有卫生间这么简单，它还写着一个小景点的名字。 落星泉。 方然踩着木栈道，路旁的野花对她笑。蓝色，白色，不知名的小花一朵一朵，散落在深绿色的草丛中，就像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热闹又孤单，在天空中。 再向前走，是一条不多深的积满落叶的小沟，乱石层层叠叠，几乎看不见的水流。因为现在是秋天了，山泉收拾收拾就要准备冬眠了，若是夏天，应该还对得起“落星泉”这个名字。 不过正因为这样，这里才没什么游客，方然可以尽情写写画画，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她找到一条光滑的大石板，吹了吹，又擦了一擦，没有什么灰，看样子很多人都把它当椅子坐过。她坐下来，一页一页翻着之前的画，不禁回想起三四年前的自己。 如愿以偿被自己喜欢的专业录取，兴致冲冲参加着各种社团，各类活动；按部就班的拿着成绩，一耳朵八卦，一耳朵理想；看过成双成对情侣的甜蜜，也佩服过图书馆里挑灯夜读的学长。这些，和谁，又不一样呢。 还记得小时候口口声声要成为大画家。从最幼稚的握笔，涂色；再到成功临摹出自己最喜欢的动漫人物，课间被小伙伴们围观奉为大神；再到第一次设计出自己的人物，爱不释手；一直到自己参加了一场小型比赛获了奖……这一切一切，都曾经是她快乐的源泉。 现在的日子，也算不错。过关斩将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虽然做着和自己的擅长没太大关系的工作内容，也算没有生不如死的辛苦。 这样也很好，不过方然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好像少点什么。 她的笔尖在纸上舞蹈，沙沙作响，从一片已经枯萎的落叶，想象出这条泉水夏天时欢快的样子。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片顺流而下的枯叶，直到一个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个人和她一样，也注视着这片枯叶。 “天绎！”方然主动热情地朝他喊。 “嗯……”何天绎吓了一下，赶紧戳几下手机，快步走过来，“方然姐？你不是和朋友一起的么？” “哈哈，我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电灯泡嘛。”方然很奇怪，和何天绎说话就很轻松。他哪里有总裁的威严嘛……以前方然想都不敢想，自己的上司是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弟弟，这种业界数一数二的公司，上司的年龄应该都在更年期附近徘徊…… “我可以在旁边坐么？”何天绎指指空的地方，他笑一笑，“有点累了。” “坐吧坐吧，我擦过了。”方然又让了让。 何天绎想了想，他试探地轻声问方然，“姐，那个……我能看……么” 他的目光还刻意闪躲，没有不请自来地盯着方然的本子里的内容。 “可以啊，只不过是一些随手的图画。”方然信任地交出本子。 简单潦草的线条，随心所欲的描绘对象，在纸上各自占据着地盘。看过去，杂乱中还有几分灵动，很多地方还配上了文字注释。 何天绎没有多翻，他指着方然刚刚画的那页认真地说，“很好看。” “哪好看？”方然想逗逗他。 何天绎认真的想了想，又自我否定了一下，“想不出来……可能是……神韵。” “哼哼，很有艺术细胞嘛。”方然想起他刚才举着手机，“刚才有拍到什么好看的风景吗？” “有的有的。”何天绎开心地打开相册，一张张点给方然看。很有艺术细胞的何天绎拍出的照片果然很有艺术天赋，每一张都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快翻到最后，他突然停住，看了看方然，下定决心翻开下一张。 那是坐在石头上画画的方然。 十三 我怀念的是天马行空 “姐……你像一个艺术家……”何天绎小心翼翼地看着方然的脸色。 “嗯……”方然沉默，她想起来很多年前自己背着画板写生的样子。 何天绎想到自己这么大胆“偷拍”，马上改变态度，“对不起我立刻，马上删……” “不，挺好的，可以发给我。”方然回过神，她发现何天绎的头发上落了一片叶。 “你头发上落了……” 何天绎一听赶快甩甩头发，这回头发乱蓬蓬的，那撮鹤立鸡群的发丝也不再孤单。“不要动啦，我帮你摘掉。”方然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何天绎乖乖把头靠过来，方然摘下树叶夹到本子的最后一页。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写写画画。 一阵风吹过，何天绎用手肘遮住脸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方然也打了个喷嚏。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何天绎冲方然不好意思地笑着，“这里有点冷，我们去晒晒太阳吧。” …… 两个找借口单独躲开的人就这样一起走着，不聊工作，只聊生活。大多是方然问着，何天绎认真回答，有时没有话题了，何天绎就主动地找些话题，居然就这样走到山顶的小亭子。 山顶，黎小枣和程博观坐在一起，她远远看见和何天绎走在一起的方然。 “黎姐姐好，那个，我先走了……方姐姐再见。”何天绎看了看大家，接着向前走了。 “方然，你和他关系很好嘛。”黎小枣笑眼盈盈。 “还好，只是比较熟悉。”方然还记得第一天无意抢走她蛋炒饭的那个何天绎。 …… 方然坐在窗前，月光柔柔的。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不知不觉中竟然勾勒出何天绎的侧脸，天真无邪的眉眼，唇角微微笑意，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颇为可爱的一片树叶。 “滴滴滴……”手机突然一连串的提示音。 方然拿起手机看了看，全是何天绎发来的信息。 “方然姐？那个照片我都已经修过图了……你的那张……我这里删过了。”紧接着是一大堆看起来有几分意思的风景，以及被修出仙女般的感觉的方然。方然照了照镜子，自己虽然不丑，但哪有这么漂亮。 “打扰了，早点休息。”那边发过来。 晚安，方然这样想，轻轻合上手绘本。手绘本上的小猫依旧轻轻闭上眼睛，一夜好眠。 …… 客厅的吊灯严肃地亮着，向地板投下它的阴影。 何天绎的爸爸满面沉重，仿佛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突然，他叫来何天绎，一脸的严肃，“你明天晚上留出时间，和我一起去吃顿饭。” 何天绎想一想，并没有任何人会约他的时间，他有种熟悉的想要逃避的感觉，他有些想念河岸公园的风。 …… 第二天早上，何天绎并没有见到忙碌的方然。他发了条信息，问了问方然的情况，得知方然因为昨天吹风有点感冒，自己在家休息，已经请过假了。何天绎有点自责，是不是昨天在山上待太久所以才……他心不在焉地坐在办公室，居然有些闲得慌，就又翻起那本烘焙教程，在大脑中想象着自己做甜点的样子。 已经金黄的面包表层还在不断散发着奶香和麦香，空中滴下来琥珀色的枫糖。 阳光正好，只有自己一个人，夹起鲜艳的草莓，轻轻做好摆盘的最后一步。 就这么一直走神到终于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何副总，黄总请你去一趟。”一个秘书模样的人站在门口。 “好的，我现在就去。”何天绎慌慌张张收起那本教程，顺便收起天马行空的思绪准备好面对领导的状态。 十四 我想静静我想…… 从黄叔叔那里回来的路上，何天绎想了很多。 自己不过是一个靠面子进来的关系户，对于公司管理和文创产业具体的项目可以算是一窍不通，还占着个副总的位子，真是坐如针毡。可能很多人不会想这么多，有这个位子咬咬牙也要做下去，可他何天绎，真的做不到。尤其是听到那一句“未来想有什么发展。”何天绎的心仿佛空了半拍，他一直都只想着不出乱子就行，所以只要不是过分的，什么安排都接受。可当他一想到未来，就不知所措，倒是羡慕那些有梦想说干就干的人。 何天绎看看玻璃窗上自已的影子，他审视了自己的内心，总觉得有个角落被自动忽略，那是什么呢，有点黑，有些模糊，他看不清。 认识自己总是需要点时间，或者是突然的清醒。 …… 包厢里华丽丽的水晶灯亮的晃眼，小何总端端正正坐在一桌人中间。他礼貌地一一问好，有啤酒肚龄三个月的高管，有烈焰红唇遮不住皱纹的女秘书，有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项目总监，还有他并不认识的一些人以及穿着西装人模人样的黄彦知。 黄彦知游刃有余地在各个长辈之间谈笑风生，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何天绎只能简单的打了招呼，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贵公司上个项目真是太成功了，好久没看到这么大规模还办的这么精彩的活动了！”一个老总模样的人连声赞叹。 “过奖过奖，还不知道您今天亲自来是有多么重要的项目来谈？”黄叔叔大笑。 “是这样，我们最近……”大家开始说起来商业上的合作。 何天绎又陪着喝了几杯，这里好像暂时不需要他，他想去外面走走。 走廊中间两个人在拉拉扯扯，好像还在大声争论着什么。何天绎想过去，但好像过不去的样子，只能先停在半路。 男生激动地冲女生喊着：“你不知道我马上就能升职了吗？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为什么现在说分手？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不是因为这些……我没有喜欢别人……”女生有点招架不住，快要哭出来。 “那是因为什么？你不要跟我说只是不喜欢我了！” “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嘛……”女生一直在挣脱，然而挣脱不掉男生的手。 “你还是不相信我！我都说了我很快就升职，只要这次比赛赢了，就可以出国深造，到那时地位、钱、房子什么不都有了吗？！你就这么物质吗？！”男生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你变了，你怎么变得这样……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只要够生活的就好……”女生不再挣扎，“我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可是……自从上次朋友结婚办婚礼，你就发了疯一样，不仅不让我出门工作，还说有能力要养我一辈子，可咱们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想好好和你在一起，我就出来打个工不行吗……” “哪有男人要女人养的！更何况，你还不知道怎么赚的钱呢！”男生不依不饶。 “都说了你误会了，我和那个人根本不认识，我就是个端茶送水的服务员，我做错了什么？好了，你一闹，我这份工作也没了，咱们也别在一起了，太累了……”女生终于忍无可忍。 男生还想说什么，而女生执意要走，他一着急竟想抡起手中的酒瓶砸向女生。 看到这，何天绎不能再看下去了，他赶紧把女生拉到一旁护住，想劝男生冷静下来，这一砸下去，可是会出事的。 “有什么事慢慢说……”话还没说完，男生已经失去理智抡下瓶子。 十五 脆弱的人不敢不顾一切 “啊……”何天绎的肩膀被砸中，酒瓶碎在地上。 这时三个人都愣住了，其他人看到这幕早就躲得远远的。 “有话好好说，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天绎捂住肩膀，冷静地把女生又向后推推。 “我报警了！再乱动试试！”黄彦知刚巧出门准备悄悄买单，看见这一幕，他举起手机。 男生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冲动，他咽了口口水，“我知道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不再纠缠你了……”他一边大笑一边跑了出去。 有几个人这时想要冲上来帮忙，被黄彦知白了一眼，“早干什么去了！” 何天绎叮嘱了女生几句不要太放在心上，以后要小心之类的，看着她调整好心情准备继续工作，就准备找东西收拾收拾地上的碎酒瓶。 “你别动了，先去医院看看。”黄彦知拦住何天绎，叫了其他服务员来收拾。 “你不要和他们说，就说我……酒量不行……先回家了。”何天绎冲黄彦知眨眨眼睛。 “知道，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自己藏着。”黄彦知轻哼了一声。 …… 回到家的何天绎看了看被砸的地方，还好只是被砸了，有点淤青而已。 人啊，有时可以不顾一切的顽强，有时又脆弱的像疯子一样。 何天绎接到一封邮件，是确认烘焙大赛的报名信息，还通知了时间地点。 他回想起挥酒瓶的男生，他也曾经努力地想要变成一个期望中的自己，可是…… 何天绎抚过书架上的各种教程，杂志，他怕自己如果不顾一切，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看到电脑里自己没有删掉的那张照片，方然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又想起方然手绘本上的那些画，感觉它们不应该只属于那里。 …… 方然只休息了一天，她不敢耽搁太久，特别是这样一个人人努力到不敢多喘息一次的环境。 她的办公桌上，出乎意料地放着一盒精致的小饼干，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祝方然姐早日康复。”落着几个极小的还是用拼音写的字，何天绎。 方然有些开心，她只是和他说今天回来上班，没想到还会收到礼物。 她心里更多的是有些惊奇，从没听说过传闻中的何副总还是个擅长做小饼干的人，她望向办公室虚掩的门。 “方然回来啦。”主管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到方然桌上，“这是今天的工作安排。”他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谁这么有心，还送了饼干？男朋友？” “不是，是朋友。”方然接过文件夹，礼貌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看向办公室方向的目光多了些不好意思和心虚。 何天绎发来消息，“饼干里我加了姜汁和红糖，应该会对身体好。” 哈哈哈，方然没想到这个弟弟这么心细。 不一会，他又发来信息，“姐，对不起，是我那天让你坐太久吹了风，这算是点小补偿。” 方然刚想让他不用这么客气，可一时又不知道说点什么。 又过了一会，又是一条信息：“姐，下个月这天有空么，要不要看画展？”顺便发过来了展览的具体信息。 方然顿时眼前一亮，这是她大学时颇为欣赏的一个画家，每次展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错过。方然想了又想，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刚好又是自己喜欢的，于是就答应了 何天绎看到方然的回复，心里有些小激动。 趁着激动，他仔细地研究起比赛流程，两天后，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在众目睽睽下烤小饼干。 虽然只是区域海选，但还是有几位专业评审坐镇，参赛者分为专业和业余两组，限时两个小时，主题为“苦涩中的甜蜜”。 食材方式都不限，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做完即可，评分由评审评分和观众试吃评分两部分组成，每组取前十名进复赛，决赛时专业组和业余组分别选出自己的前三名。据说决赛前三名不论专业和业余都有出国交流的机会，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主办方提前给出主题，给足了参赛者的准备时间。何天绎信心满满的打开图鉴，想着这次自己可以尝试哪款。晋不晋级他到没想这么多，不过出国的名额还是让他有几分心动。 这一夜，翻书的声音和亮着的灯一样，很久，今夜无眠。 十六 麦田中心的风暴 周末的城市中心广场，正热火朝天地举办着青麦杯全国烘焙大赛分赛区海选的活动，整个会场充满着甜蜜的气息，仿佛世界上有一个节日专门为他们来庆祝一样。 黎小枣挽着方然的手，嗲声嗲气，“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好好享受一下。”她拿出两张电影票，“前段时间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和你一起啦，你不会怪我的哈。” 方然的眼神中充满着祝福，她也很开心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可以陪着小枣开开心心。 忙碌的工作人员、欢天喜地指着海报上的蛋糕吵着要吃的孩子、整洁的活动区域，等待着比赛开始的选手们有的低声交谈着自己的来历，还有的神情紧张。 方然在人群边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系好主办方提供的象征选手身份的围裙，正准备着自己需要用的食材，几个孩子围着他要蛋糕。他温柔地蹲下来，目光里一丝宠溺，“等会哥哥做好了，你们排好队来拿好不好？” “好！”几个小朋友被家长领到比赛区外，依依不舍。 “何总？”黎小枣拍了拍方然，看向同一个方向，“和你一起在山上吹吹风的那个？” 应该是吧，不过他怎么会参加这种活动，不像是公司派来的啊。方然也在想。 “去打个招呼，看面子他会不会多给我们一些试吃的小点心。”黎小枣拉着方然就过去了。 何天绎正埋头于回忆蛋糕的做法，听到身后有人喊有些茫然地回了头。 “方然姐？小枣姐……你们好。”他认出是这两个人才放心的打了招呼。 “这是要参加比赛么？”方然看见了他身上的围裙。 “嗯，来比赛。”他一边整理着台子上的东西，一边微笑，“一会做出来就给你们尝尝。” 黎小枣找到空位子，她招呼着方然过来坐，方然寒暄几句，就走到黎小枣身旁。 “你要在这看比赛？”方然疑惑地问。 “看看小总裁的水平怎么样，是不是个能过日子接地气的好男人。”黎小枣看看时间，“反正电影的票是下午的，我们在这还能蹭点吃的嘻嘻。” 其实她心里还藏着一句，这不是帮你把把关么，哎嘿嘿。 何天绎不是来比赛的，他此刻就是个糕点师，在主持人说开始的一刹那，他原本略显紧张的眼神就变了，变得专注又温柔。他轻轻地打鸡蛋，鸡蛋稳稳地落在碗里；仔细地过筛、搅拌；小心翼翼清洗着水果，比划着最后的摆盘…… 隔壁小孩都快馋哭了，一个劲瞪大眼看。 黎小枣越看越带劲，感觉自己好像在看小说男主一样，她凑到方然耳边悄悄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可爱啊。”方然想都没想就说出心里话来。 “只是可爱？”黎小枣突然很想笑，继续探着口风。 “嗯……”方然感觉不止可爱，但又找不到语言形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天绎准备把托盘放进烤箱进行第二次烘烤，这时电话响了。 他把东西放好，和主持人示意了一下，躲到角落接了电话。 黎小枣和方然眼巴巴盯着那盘半成品就这么放在桌上。 何天绎听着电话，一言不发，直到他挂了电话。他又回到半成品前深情凝望，把切好的水果分给刚才的孩子们，又回来收了收台子上的东西，解下围裙走到管理员附近，低声说： “我想放弃比赛的资格，可以吗？” 十七 风雨欲来谁也挡不住 方然和黎小枣看着他急匆匆的身影，谁也没好意思问什么。 仿佛要把因为程博观而没在一起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黎小枣粘着方然一路上阿然长阿然短的。捧着影院送的爆米花和饮料，两个人坐在一起，短短一百分钟看着电影里的男生女生从相遇相识，相恋相爱，会因为一场大雨中的争吵痛哭流涕，也会因为一个拥抱一个问候瞬间冰释前嫌，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在不知道意义的路上，成为相互的意义。 …… 何天绎看着散落一地的纸张和杯子碎片以及散落一地的争吵声，他的心也散落一地。 来的路上他已经在电话里听黄彦知讲明白了一切，几天前叔叔和父亲因为一个项目产生分歧，结果越吵越生气，直到今天，自己爸爸居然要撤掉一切股份从公司离开，文件都签好了。黄彦知只能说他先劝他爸，让何天绎回来劝自己爸。 “你怎么这么冲动，说签就签，你不知道老黄说的是气话吗？”何母痛心疾首地看着地上的签字文件。 “他说的是气话？我看这话他也藏着掖着不知道多少年了！”何父背着手站在阳台。 “就算他藏着掖着多少年，你不也是他兄弟。”何母叹了口气，“这下好，你一签字，想再说也很难了。” “谁稀罕那点钱？”何父转身冲屋里喊，“他不就觉得他有技术他能耐，我就知道钱我什么都不懂吗？是谁做他第一个股东？没有那笔钱他什么也做不起来！” “不是钱不钱的事，你俩这么多年的感情，好好商量不行吗……”何母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文件，“再说那个项目怎么就不能做了，给的钱不是挺多的吗？” “给钱多”何父轻哼一声，“给钱多就能做了？你没看那是什么人吗？满嘴跑火车，满肚子花花肠子！接他的钱，烧手！” “天绎，你去劝劝你爸爸……我说他不听……”何母边叹气边靠在沙发上。 “他，他算个什么？我托关系费劲给他搞到个副总的位子，他做什么了，结果到今天董事会的那帮人没有一个向着我说话的！”何父冷冰冰地看着何天绎，“一天到晚就搞那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又做面包又做蛋糕，从小就不省心！我哪还指望他！” 何天绎正在收拾地上的残局，听到这，心里突然一阵委屈。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低着头把一切收拾好，回房间拿了一个公文包，默默地出了门。 …… 仿佛不论哪个城市，随着夜幕的降临，反而更有生机。 深秋的夜晚，风中已经带着些寒意，步行街两旁的树被缠上金色的彩灯，就像天上的星坠落到凡间。何天绎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没有穿外套，他想找个地方喝杯热巧克力。 他掂了掂包里的辞职书，这一刻十分的沉重。公司那边闹成这样是不太好继续待下去，自己又不能在家里惹二位眼烦，只好先在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缓一阵。 现实是残酷的，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没有人向他抛来橄榄枝，甚至以为这个穿戴整齐拿着公文包的人一定是在开玩笑，或者精神上有问题。 星河的尽头，一家咖啡馆门口蹲着一个服务生一样的人，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何天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声问，“你们还营业吗？” 那个人听到这句话，惊喜的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着兴奋。 “欢迎光临！”他仿佛演戏般虔诚地为何天绎拉开门。 何天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您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今天所有消费六折嘿嘿。”那个人更加热情了。 何天绎更加犹豫要不要进去了，直到他看到店门口花里胡哨的招聘启事…… 十八 无法抗拒光明正大 和店门口花里胡哨像街头涂鸦一样的招聘启事不一样，屋里是正经的咖啡店装修，这让何天绎稍稍放了心。他看了看菜单的价格，也很正常，唯一看起来不正常的，就是店里只有这一个而且热情过头的服务生。 他看起来有些混血的样子，棕色的卷发英俊的面容，还有一双碧色的眼睛。 何天绎挑了靠门靠窗的位子，便于见机行事。 “那个……我可以点一杯热巧克力么？”何天绎试探着，一串小字引起他的注意，“还有请问……这个光明正大的隐藏菜单是什么？” “太棒了！”服务生很是开心，他凑过来解释，“这是本店的一大特色，每天都要给客人不一样的惊喜。所以款式是不限制，今天我们准备了什么，只有点了才知道！” “那我想要一份试一试。”何天绎不想让服务生的热情白白落空。 “好的请稍等，一杯热巧克力，一款光明正大的隐藏菜单哈哈。”他自顾自走到吧台准备去了。 何天绎看着窗外渐渐稀少的行人，拿着写了一半的辞职信，深吸了一口气。他早就觉得自己应该从那个地方离开，只不过缺少一个让他回不了头的机会，现在自己的身份处于一个十分尴尬境遇，就算父亲和黄叔和好，也不可能继续再做下去了。 想到这，他拿出笔准备写完剩下的部分，明天趁着大家都没上班就把职辞了。 “打扰啦~久等啦~热巧克力……”服务生端着两个托盘过来了。 “谢谢。”何天绎把没写完的辞职信推到一边。 “还有今日特别限量款炸鸡配薄荷冰淇淋~”棕发笑嘻嘻的呈上另一个托盘。 何天绎喝了一口热巧克力，渐渐地有了些暖意。他一边写着辞职报告，一边无意识的把沾了冰淇淋的炸鸡块往嘴里送。 “唔？”何天绎被冰到皱起眉头，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服务生。 “难道……果然……”棕发有些失落，“没有人能感受到我的创意。” “啊，因为今天有点冷，所以我……”何天绎解释着，他仔细地品了品，“味道还是不错的。” “哎呀，没关系，其他人早就说我不适合做这行。”服务生看着贴了一周的招聘启事，摇了摇头，“我还是请一个专门做甜点的吧。” 何天绎猛然想起自己辞了职没有着落的事，于是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嗯，我会做一点，你们这里需不需要打零工的……服务生……”他的心跳地很快，抱着一点希望。 棕发的眼神里很快地闪过一丝欣喜，但下一秒就被狡黠所掩盖。 “好啊，你先做一点我尝尝呗，厨房借你。” …… 繁忙的清晨，方然给自己桌上的小文竹喷上水。 主管急冲冲地走过来，递给方然一份简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代英双。 在平面设计这行混着的，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人。代英双从国内最顶级的传媒学校毕业，又保送到国际一流的设计学院，没两年就代表学院拿到国际知名比赛的一等奖，被看做是非常有创造力的天才。此后几年间，几乎所有平面设计领域的奖项他都囊括其中，更不要说回国后，不仅大大小小比赛请他做评委，很多知名的宣传项目不能请他亲自动笔设计，也要请他做个顾问，从来没有谁敢说什么。 方然一边看着材料，一边听着领导的安排。 “我们最新的宣传需要大量的设计方案，想请代先生指导指导。方然，大家最近都比较忙，你去看看能不能请代先生来做顾问。”主管的语气不容考虑。 谁都知道天才代先生脾气古怪，估计都是推脱来着，方然无可奈何又只好装作一定完成任务的样子答应了。 十九 你是被我囚禁的鸟 方然在咖啡厅门口的露天雅座不停翻看着之前准备的资料，脑中一遍又一遍过着待会的说辞。他是怎样一个人，传闻越听越离谱，但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天才总是孤独的。方然看看时间，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先说服自己再想想办法怎么游说这个难缠的天才。 一个身着高端定制商务西服的年轻男子悠悠走过来，在咖啡店门口四处打量一下，看看腕表上的时间。他看起来对一切都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总是皱着眉头。 方然看到这正是她的约谈对象，于是落落大方地走过去，简短的自我介绍身份表明来由。 “你就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个？”代英双随意地翻看着方然带来的合同。 “是的，我们公司非常看重这次合作……”方然熟练地搬出一套客套话。 “你的声音很好听。”对方有一搭没一搭。 “谢谢……您看对合同内容还有疑问么？没有的话，我们三天后将在公司为您举办签约仪式。”方然试探着，天才突如其来的夸赞让人有点惊讶。 “没问题了，我可以走了吧。”代英双歪着头眺望着远方。 “没问题，感谢您的配合。”方然收好材料，等着用目光送他先走。 代英双没再说什么，目光短暂地停留一下，就慢悠悠地走了。 方然感觉到他目光短暂的停留，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不得体的地方，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 搞定天才设计师后，方然总算舒了口气，总的来说还挺顺利。 她回到公司，准备报告给主管，然后收拾收拾下班回家歇一歇，路过何天绎的办公室，里面空空荡荡。 他怎么不在？方然突然想起上周末接了电话匆匆忙忙离开的何天绎。 “你不知道？”前桌理工男生和左桌长发高冷小姐姐异口同声。 “我……不知道。”方然知道他有事，但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小何总辞职了，可能是高层之间有些问题……”茶水间的八卦速报员们告诉方然。 方然看着桌上没剩几块的姜汁小饼干，心里想要不要发信息问问。 …… 代英双冷漠地看着自己满满的奖状和奖杯，多少人夸赞过，羡慕过，欣赏过，妒忌过。 今天遇见了一只夜莺，他喝了一口红酒，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白日里漫不经心地一瞥，看似一个平常的公司职员，一举一动竟有几分成熟的雅致，如果她可以的话，也许是一个艺术家，也许比自己还要耀眼。他有些失落，自己竟然会对一只小小的夜莺动用这么多思绪。“她不可能。”代英双突然严肃起来，“没有人能，除了我。” 落地窗里，他孤独地眺望着城市远方。 …… 方然终究还是发了条短信。 她明知道自己和何天绎只是相互关心过的熟悉的同事，现在听说他辞职了，还是放心不下想要问候。可能何天绎在他还是副总裁的时候没有架子，和大家关系都还不错，自己又比他大几岁，想关心关心这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弟弟吧。 方然在手绘本上描描画画，那天画了一半的侧脸越来越清晰。 不长不短的的睫毛，眼中微微闪着几分天真，额前的碎发舒舒服服地搭在眉毛上，耳旁被恰到好处地别上一朵小花。 方然记起那天被小孩子围绕着的他，脸上是和他们一样天真无邪与世无争的笑容。 这时，手机来了一条消息。 是何天绎。 二十 她的梦想积了灰 “我没事，不用担心。”他这样说。 没事就好。方然欣慰地放下了心。 这些日子忙的晕头转向，也好久没有放松一下，方然打开了电脑，准备看看剧开心开心。 剧中人严肃地咆哮着，仿佛全世界的倒霉都是他摊着了，凸起的青筋，歇斯底里的呐喊，方然越看越难受，索性不看了，还是逛逛文艺气息的小众网站去了。 插花，手工，服装设计，同人漫画等等等等，不知不觉一分一秒就溜走，方然不经心瞥到时间，惊呼着自己该睡觉了，于是准备先去洗漱。 等洗漱回来，方然发现发现网站上方的滚动广告是一则征集启事。 “爱好同人设计的宝宝们看过来，强势联动……” 方然的心中突然一阵热血涌动，想把丢到马里亚纳海沟的艺术天赋捡回来。 总要给日复一日的生活找点乐子嘛，她翻出积了灰的彩色铅笔。 …… “代先生，关于我们这个项目的方案您还有什么建议？”策划项目的几个工作人员在开足冷气的空调间里感觉自己汗流浃背。 “建议？”代英双一目十行地又看了一遍策划案，“恐怕今天说不完……” 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问一句为什么。 “这个策划案只能说是一份策划案格式说明而已，一点策划的意思都没有，一点新奇的，引人注目的地方都没有。”他有些不耐烦，“你们还是先改一下吧，我可没时间帮你们一字一句的改，等它是一份有意思的策划案了，我再说我的想法。” 代英双没有说他不继续做顾问已经是谢天谢地，不过大家费尽心思做的策划案怎么就没有新奇的引人注目的意思了呢？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茶水间叽叽喳喳了。 方然是没见过策划案的，在她被迫和代英双见面的那天，她只拿着项目简介去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把策划案说的一文不值。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无奈地看着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个人摇头，很想帮帮他们。 过了一会，主管铁青着脸。他向整个项目部的人下了通知，代先生要求这周要看到新策划，所以不论手头有其他什么项目的，只要不着急就先停一停，每个人都交出一篇这个新项目的策划，能有用的有奖励。 “咱们公司再厉害，也不能得罪代英双啊，他虽然只是平面设计的专家，但他说的话可是非常有含金量的，公司这次和他合作，只能成功，不然以后声誉上不好听啊。” 前后左右都心惊胆战地苦思冥想新创意去了。 方然看看项目简介，又比较了一下原方案，确实感觉少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不过也没有代英双说的这么过分就是了，毕竟自己公司在业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好，我是代英双。”手机里发来一条新消息。 方然大吃一惊，这个大魔头居然给自己发消息，她刚想着是不是谁在开玩笑，手机那边又发来一条： “不用惊讶我为什么有你的联系方式，是你约我做顾问的。”他仿佛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我有没有夸过你的声音很好听？就像一只夜莺。”这让方然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看画展，你们公司这个项目让我心情不好，我需要放松。”那个人的语气并没有给人留下拒绝的机会，紧接着是画展的门票的图片。 方然看到这，想起何天绎好像也约她去这个画展呢。 她犹豫着，很想拒绝这个想哪是哪的人。 二十一 他可能是一见钟情? 方然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受过刺激，忽冷忽热，做什么决定都随着自己的心意，不怎么 顾及别人的感受。方然没有客气，官方又礼貌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朋友约好了，很高兴但这次抱歉。 “哦。”他只回了一个字，她已经能想象那那个人的面无表情。 抱歉。 …… 所有人都已经拿出自己能拿出的方案，就提心吊胆地等着代顾问一句话。 “这个还有点意思，其他的……”代英双从主管精挑细选的一堆策划案中揪出一个，看了几眼后，开始滔滔不绝地提出各种改进方案。 大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都纷纷猜想是谁拯救了被层层压迫的他们。 “我想和这个策划案的提出者再详细的了解一下。”代英双把写着名字的那面拍在桌上，等着主管发话。主管战战兢兢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客套地表示工作范围内一切安排都好说。 方然。 代英双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眼神中有种捉摸不透的色彩。 …… 何天绎一点也不想念之前别人看起来无忧无虑实际上自己提心吊胆的日子，只是他有点头疼这个店有且仅有的这唯一一个老板兼服务员兼厨子…… 自从自己辞了职之后，也是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过，但仔细想想，谁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旁若无人地占着位子。辞了之后，只能尽量先出来做点什么事情，不至于待业在家，影响二老的心情。 还好自己在这件咖啡厅可以混口饭，而且还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何天绎一边清洗着杯子一边盯着自己的老板，棕发碧眸的里奥先生。 里奥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的名字是里奥，一个喜欢流浪的神秘人，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城市后突发奇想开了间小小的咖啡店。何天绎见识过他冲泡咖啡的水平，不明觉厉，里奥是个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有扫地僧境界的人，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不起眼的街角巷尾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店。何天绎没有继续问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亲爱的小绎，你在想什么呢？”里奥感觉到何天绎一直盯着自己。 “没……就是很好奇……”何天绎立刻收回目光，把洗好的东西摆放整齐，“里奥先生你……我们今天要准备什么？”今天到现在夕阳西下只来过三个人，还都是只点一杯招牌特制咖啡打包的，这营业量让他不得不担心自己打工的薪水这家店发不发得起。 “你放心，好酒他酒香不怕巷子深~”里奥揽住何天绎，一脸骄傲又充满期待地说，“不过在客人蜂拥而至之前，我们要开发一点新款菜式，给你个机会，试试？” “好……好的……”何天绎感觉不到一分客人会蜂拥而至的希望，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我终于有机会安安静静做小蛋糕了。 其实里奥先生手艺并不差，何天绎在尝试做出几款配饮品的小甜点时他在一旁给了不少建议，特别是在教何天绎识别咖啡品种和制作各种咖啡时，尤其地认真严肃，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每当两个人一起想出什么好点子时，又会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就差没把何天绎抱抱亲亲举高高了。何天绎总是无奈地放着他一个人在那哈哈大笑，不小心还会被要求和他一起哈哈大笑。 真是个怪人啊。何天绎没有觉得这个人讨厌，反而觉得他有说不清的魅力。 二十二 也许这样就很好 他一定是个好人吧。 何天绎和里奥老板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过了一天，他也暂时不想去想怎么解决什么大问题。毕竟里奥承诺包吃包住，还提前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给他，何天绎甚至一度怀疑里奥有什么其他目的，咖啡店可能是个幌子，不过相处一段时间后就发现，里奥就是个有才华还喜欢深藏不露的傻白甜…… 何天绎磨到很晚才回家，简单的洗漱收拾一下，就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翻来覆去，还是发出去那条信息。 今天的夜空，星星格外的多呢。 …… 这已经是代英双这周第三次约方然修改策划方案了，方案已经大体敲定，所以就开始聊一些有的没的。 “你之前有接触过设计吗？”他摇着手中的咖啡。 “之前学美术。”方然没有多说什么。 “有意思。”他把苦涩的咖啡放在桌子上，“那你为什么对那个画展不感兴趣？” 方然并不想再找什么借口，“不好意思，之前有人约过了。” “朋友？”他紧追不舍。 “嗯，朋友。”方然想起昨天晚上何天绎问她还有没有时间去画展的短信。 只是朋友。他暗自说道，不动声色舒了口气。 …… 何天绎和里奥请了假，收拾好心情，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和咖啡店的宣传单，轻轻松松骑着公共自行车在路上。何天绎学会开车后就没有开过车，他喜欢能够随时感觉到风，整个人自由的感觉。他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也许他的生活没有很糟。 日子总是只能向前走，人也一样。节奏轻快的吉他声，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打拍子，呼吸都是阳光的清香，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样子，就这样普普通通通的生活。 他远远看见走过来的方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期待。 方然今天简单编了发，搭了一件针织的绣着小猫的毛衣和看起来安安静静的风衣，眉眼间是这个世界的美好。也许在人群中不是多么引人注目，但有着她独特的气息，一种让人安心的不能忽略的美好。 “方然姐！”何天绎放好车，快步走到方然身边。卸下副总身份的他总算不用假装着不合体的成熟，大大方方展现一个很好看很开心的微笑。 “天绎。”方然被微笑打动，也回了一个微笑。本来是想着要不要问问何天绎的近况，自从他辞职后两个人联系的也很少，又不好意思开口，不过看到他这么放松的笑容，可能也真的是很开心吧。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突然默契的掏出票，结果是四张票。 这……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票，都笑了。 “可惜这票不能退……”何天绎想了想自己身边好像没有成双成对的朋友，突然他灵机一动，“不然这两张送给小枣姐吧，展览这个月都有，她有时间就可以和那个哥哥来看。” 方然一想也是，就是让本来不宽裕的何天绎又破费了。 “那我就替小枣谢谢你啦。”方然接过那两张票，仔仔细细地放在包里。何天绎不紧不慢地在旁边跟着，就像两个很好的朋友一样，一起进了展厅。 …… 展厅是按着艺术家作品的年代顺序布置的，地面划出一条小路，每段路的旁边还写着艺术家这个时期的创作心得以及几句人生感悟。 展览的开始，竟然放着前辈一岁时的涂鸦，还写着一句模仿小孩子声音的“嘤嘤嘤~”。 这位前辈想必也是个有趣的人。两个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我小时候也喜欢这么涂涂画画。”方然想着自己的手绘本，轻轻摇着头“只不过没有一直坚持下去，大师就是大师，可以一直这样画下去。” “姐，你不是有一个手绘本么，平时也可以涂涂画画。”何天绎想起那天在长巍山上神情专注的方然。 “公司一上班就忙了，时间很紧张，就算有时间，也很难沉下心了，更何况……”方然刚说到这就想起何天绎辞职的那些传言，突然停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你辞职……了?” 二十三 告……告白? 何天绎明白方然的意思，他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是我自己辞的，不想干了。”他并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何天绎很少能和别人说出这么“放肆”的话，一直都以一个“乖孩子”的样子出现在大家面前，但他现在丝毫不后悔，他相信方然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 “姐，你能看出来，我不适合。”何天绎声音越来越小。 “那现在……”方然本能的问出一半。 “没关系，我过的挺好的。”何天绎本能地报以微笑。 两个人换了个话题，继续向前走着，交流着自己各自的近况。 到了休息区，两个人坐下来，各自点了一杯饮料。 一个穿着讲究的男子看到这两个人有说有笑，心中暗暗有些不舒服，就走过来拍拍方然的肩膀，“方然，这是你朋友？” 方然心里一惊，回过头来看见代英双充满不满的深邃眼神。 “你怎么在这……”方然有些诧异，但只能向两个人相互介绍对方，当然她没说出何天绎原来的身份。 何天绎听完介绍后主动地伸出手，想和代英双客套客套。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难道约不到你我就不能来看展？”代英双并没有理会何天绎友好的小手，他看向方然，“这是你男朋友？” “他是……”方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不不不，方然是我亲戚，她是我表姐……我放假来找她玩。”何天绎疯狂找了个借口。 “嗯，这是我表弟……”方然顺着圆过去。 “那就好。”代英双解除了一身紧张的气氛，顺便白了一眼“就他也配不上你。” 他向方然抛出一个拥抱，“为了确保以后不会有人轻易和你这么接近，我决定从今天起，正式成立情侣关系。” “？”方然呆若木鸡。 “？！”何天绎莫名其妙。 “对不起代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方然缓过劲来，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简单粗暴没有感情的告白，“我们虽然在策划案方面合作的很愉快，但这方面……” “你是拒绝我了吗？”代英双依旧盛气凌人，不容拒绝。 “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方然拉着何天绎先行告退。 代英双没有再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背影。 很好，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拒绝我。 他盯着咖啡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 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两个人都摸不着头脑。 “姐，你是做了什么让他记忆深刻以身相许的事，这么简单直接就告白……”何天绎开开玩笑，想要缓解一下这糟糕的气氛，顺便忘掉刚才那句“他不配”。 “我也不知道……”方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感情的事，既简单又复杂。惊鸿一瞥，一眼万年，亦或是海誓山盟，生死离别。愿天长地久，抵不过过客匆匆，看的故事多了，便不敢以心相赴，倒不如一个人，安安静静。 分别的时候，何天绎把手中的小袋子交给方然，“小礼物……那个……我现在在咖啡店打工，可以用小饼干赚钱挺好的……姐你也别太大压力，工作上的事放宽心，至于那个人，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一定要勇敢的拒绝，有些事不拒绝可能……是一种……煎熬……” 何天绎想到自己辞职前种种不得已的生活，有些感慨。 临走时他鼓足勇气，塞了一张咖啡店的宣传单，冲方然笑着。 方然也笑了，忘掉刚才的被突然表白的惊慌。 被一个还小自己几岁的男孩这么宽慰，这还是头一次。 二十四 少年你的梦想是什么 代英双把奖杯一件一件重新摆好，看着自己的奖状，从小到大的荣誉，数不胜数，所有见到他的人对自己都是恭敬不如从命，而今天，一个小小的公司员工居然拒绝了自己的告白，这让他想都没想到。 他看来看去，已经快被他翻烂的策划案，上面那个名字令他越来越着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陷入这样的情绪中，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属于我的，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代英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方然追到手。 …… 方然升了职，而她并没有因为这个高兴太久。待遇高了，并没有更轻松，更多要与不同的人打交道的事让她压力越来越大。 她把画展的票递给黎小枣，黎小枣停下手中的筷子惊喜的看着，直到听完票是怎么来的，才恍然大悟般的调侃方然，“你和他……关系挺好的嘛。” 方然认真思索了一下，“是还不错啊。” “那……有没有准备继续下去……”黎小枣看好戏的样子。 “你想多了。”方然反应过来小枣苗头不对，“人家只把我当表姐，而你却想……” “嘿嘿，那也没什么不可能。”黎小枣翻了几张照片给她看，是和程博观的点点滴滴。 她的脸上不自觉就挂着微笑，“你别看程老师是个教书的，可他有时候还挺有意思，最重要的，他真是学识渊博，不知不觉就让人觉得自己书白读了一样想要回炉重造。” “缘分有时就这么奇妙，就像我当初哭着喊着不愿意相亲，差点错过程博观这个大宝藏。”黎小枣吸完最后一口汽水，“你也长点心，能一起开心的人真的很难得，我会帮你盯着他的。” 方然哭笑不得，心想我还是先考虑考虑明天的会咋开吧。 …… 这是何天绎今天尝试的第十杯意式浓缩了。 他面色愁苦地看向里奥，“我再喝，就真睡不着觉了……” “意式浓缩是基础，你一定要达到无可挑剔的程度，最起码在我这无可挑剔。”里奥眯着眼，仔细地品着何天绎刚做出的这一杯。“温度还差一点，你可能只能用全自动咖啡机了。” “说说和刚才那杯有什么不一样。”里奥认真地问。 何天绎认真地一点一点品完，“好像，油脂感弱了一点……” 里奥暗自点点头，这小子还是有几分天赋，不过和那些从小就学的人比，还差得远呢。“今天就先到这吧，我们来准备处理一下刚到货的咖啡豆。”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袋子，没有商标没有地址没有名字的“三无”咖啡豆， “你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品种的咖啡豆？”里奥要检验一下他的教学成果。 何天绎抓了几颗观察了一下，又凑近闻一闻，在手中揉搓了几下，最后学着里奥平时的样子丢一颗进嘴里嚼了嚼，思考了一下，小声说，“这种怪异的风味感觉不像是主要商用咖啡的惯用品种，多了几分……清涩？像是liberica之中的，但又没有那么苦……” 他最后摇摇头，“老板，这个我分辨不出来……” “这是我自己种的，你当然没见过。”里奥特别得意又不忘安慰天绎，“不过有一点没错，的确是从liberica变种过来的，其实只有我这里有，算不上什么品种。” 他靠着吧台坐下来，既期待着，又害怕着。 他看到何天绎的努力，也察觉到天绎敏锐的味觉，更看到在他的身上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有着对于味道的追求，只是这小子总是安安静静，随遇而安，可人生哪能总是这么平平静静。何天绎可以是一只猛虎，但他的性格需要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或者说是有个破釜沉舟迫不得已的机会。 “天绎，你的梦想是什么。”里奥不急不缓地问出一句。 二十五 值得热爱的人间烟火 “我的梦想？”何天绎对这个词语感觉到十分陌生。 回忆里，那本最破旧的地图册，每一个伤心难过的夜晚，都伴着何天绎入睡。他曾在那本图册上看到，一个守了三十年点心铺的老店主，一双粗糙的手上绽放出一款款精致的点心，点心美的就像一朵朵花，盛开在满满人间烟火的小街上。他就感觉到这个世界如此值得去热爱，一颗种子，深深的埋在幼小心灵的最深处，却从来没有发过芽，直到现在。 “我想成为这种笑容里都是幸福的人。”何天绎向里奥说出了这个故事。 笑容里是幸福，是因为幸福才会笑。 里奥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眼角洋溢出几分期许。 …… “好喜欢大大的画啊啊啊！” “画得那么好看，一定是专业的。” “求头像求封面……” 方然看到自己的评论区如此画风，真想掐掐自己看是不是在做梦。之前凑热闹在同人区丢了几张图，唤醒了自己对手绘插图的热爱，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有闲工夫总想画一画。时隔一个月再次点开自己的作品，居然有这么高的点击量，还被吹上了天，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雇人夸自己。 不过也好，总算在繁忙的工作之中找回属于自己的一点自信。 和代英双商讨的策划案，很快就得到一致认可。大家既看好方然确实有才华，又把代英双对她不明不白的感情当作是一个机会，还有人劝方然主动接近代英双，可以利用他的感情得到点什么。方然这时才认识到，原来小说里写的人心难测，居然真的人心难测。 方然从茶水间听说了代英双之前的成就，一方面是佩服，另一方面有些可怜。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是怎么像现在这样脾气古怪，不好打交道的，难道居高自傲是天才的人设？难道接近他就只是为了得到点什么？ 除了公司大门，代英双穿着讲究，拿着一捧花，在等着什么人出来。他看见刚下班一脸疲惫的方然，径直走向她，把手中的花递给她然后说，“晚上一起吃饭，我们好好谈谈。” 和方然一起出门的几个同事都惊呆了，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方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这……才认识几天啊，就跑到公司门口来约自己，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想的，这大庭广众拒绝不拒绝，都不好选。她只能暂时接下花，躲开众人八卦的目光，小声对他说，以后不要在这样随随便便就告白什么的。 “你，给我个机会。”代英双没想到自己还有要求别人给他机会的时候。 “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好不好？”方然一心想离开这个被众人围观的地方。 “好，换个地方。”代英双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有希望。 …… 下了班的程博观买了黎小枣最爱喝的汽水，一边打开汽水插上吸管递给黎小枣，一边批评，总喝汽水对牙齿对身体啊不好，这次再惯着她一回，以后要慢慢少喝点。 “那你还连吸管都帮我插好。”黎小枣边喝边吐槽。 “用吸管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碳酸对牙齿的刺激，而且又不能一下不让你喝吧。”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宠溺，轻轻地拍了拍小枣的头。 “程老师……”黎小枣和程博观熟了以后就喜欢这么叫他，“那个，明天来我们家吃饭呗……” “好啊，是时候去看望一下叔叔阿姨。”他牵着黎小枣的手，微微侧身说，“需要给他们带点什么呢？” “带个你回去就行啦。”黎小枣戳了一下程老师的胸口，向前跑开了。 “诶？”程老师突然有点害羞，原地停了片刻就追了上去，“你慢点……” 二十六 我要往哪走 方然和代英双两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沉默着。 “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他面无表情地问，心里压抑着强烈的疑问。 “我们……不是很熟悉，你这样做太突然了。”方然一边回答，一边绞尽脑汁着拒绝的理由。 “我哪里不好？”他继续问，双手交叉。 “你没有什么不好，你很优秀。”方然紧接着夸赞了一大堆他在事业上的成就，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怕戳到那个点让他不开心，“可是这种事情……太突然，我们都还不是很熟悉，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可是我喜欢你，你也说了，我很优秀。”他就像听不进去其他的话，只期望自己的想法得到肯定。 “对不起，我暂时对你没有感觉……”方然不得已，尽量把语气放轻柔，“而且现在工作很忙，我也暂时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 代英双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他翻了翻自己的通讯录，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看了看方然，打电话约了什么人，就走了，留下方然一个人在这里反思。 方然决定这周末问问小枣这个过来人，遇到这样的人该怎么办。 …… “天绎哥，你的手艺最近越来越好了。”许时情一边吃着何天绎亲手做的蛋糕，一边诚心诚意地夸赞。 “这个小姑娘是谁啊？”里奥一边热情地服务着其他人，一边抽空悄悄问何天绎。 “这是我……结拜的妹妹……”他真不好意思说出口，更不想解释为什么。 “行了，这里我先盯着，你和她玩会去吧。”里奥冲许时情笑了笑，留下何天绎。 怎么感觉像哄小孩子的语气啊。何天绎摸了摸后脑勺，默默坐下来。 “哥，你最近……”她喝了口配蛋糕的特制红茶，冷不丁冒出一句，“还挺帅的嗯。” 何天绎以为她要关心自己辞职后的惨淡生活，没想到居然夸自己帅。 “我本来是想问你辞职以后有没有什么困难，不过现在看起来你过得还挺好。”她认真地把何天绎看个仔细，“啧啧啧，这白衬衫，这小围裙，这才像你嘛。” “那个……不要这样……看着我了，我哪里过得好了……” “嗯……看起来是轻松的笑容吧。”她顿了顿，“我们家最近可经常提起你哦。” “我？我怎么了……”何天绎不解，他早把自己是见过家长的相亲对象这事给忘了。 “怎么说你在某种意义上是我未婚夫呢，他们提起你不是很正常嘛。”青宝眨眨眼。 “啊……这个……我们……”何天绎有些慌张，“还是要和长辈们说清楚。” “不用说了。”许时情一脸不屑的样子，“自从他们听说你们家的事后，就没怎么再联系过不是？更何况你现在只能打零工，不是以前的何副总，他们当然考虑的多了。” “那以后……”何天绎心里一酸，原来抛去身份的自己，什么都不是。 “哥，你别伤心，我已经直接和他们说我对你没感觉，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了。”她突然握住何天绎的手，“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哥，他们欺负你，但有我喜欢你呐。” 何天绎听到“喜欢你”，心里有一点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青宝一向心直口快，这不是在安慰自己么。“谢谢……那以后想吃什么，随时来找我。” “好的哥！谢谢哥！打折嘛哥？”青宝抱着何天绎的手摇来摇去。 “我请你，咱们不是盟友么嘛。”何天绎被她逗乐了，开心地笑了起来。 何天绎渐渐明白，这个世界真的很少很少，有什么不互相贪图，不互相期望的人能单单纯纯的爱着自己，哪怕是喜欢自己。怦然心动的一瞬，是否能够抵得过柴米油盐日复一日，他不敢想着去爱一个人，或者对曾经执着的热爱到底。 他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勤勤恳恳带来光亮的路灯，心底有什么蠢蠢欲动，也许是不甘，也许是一种向往，总之是能够支持着他走下去的神秘的力量。 二十七 茶水间每日八卦速报 “小然，最近工作忙不忙？要多注意休息……”妈妈唠叨了一大堆，方然却很开心地听着。 “我挺好的。”她又不能说自己工作又忙又累，前段时间还被莫名其名的告白心更累。 “小枣和小程最近可能快要领证了，我这不方便过去，你多帮着点，毕竟是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电话那头听起来很开心。 “你放心啦，我当然会去帮忙的。”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给自己煮了碗面。 “妈妈问你一个问题哦……”电话那头欲言又止。 “你问吧。”方然关了火，用筷子把面挑到碗里，端到桌子上。 “你去工作这么久，应该也认识了不少的人，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果然不出所料，这种气氛的铺垫问出这样的问题。 “没有。”方然丝毫没有羞涩，反而理直气壮，她一想到那个告白就头疼。 “妈妈只是觉得，你天天这么辛苦，也需要一个人来照顾照顾你，没有别的意思啊，没有合适的咱不着急，就是怕你一个人太累了……”那边啰啰嗦嗦解释了一会。 “你放心，我现在可以照顾好自己，如果有合适的，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方然轻声的回答，打开电视，调到自己最喜欢的音乐节目。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好好好，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啊。” “你也是，早点休息，过一段时间不忙了，我带你出去玩。” 方然挑破荷包蛋的黄，又放在汤里，她看着黎小枣和程博观的合影，突然觉得心好累。 浮浮沉沉的葱花和青菜，迫不得已被淹没在汤底。 她拿出自己的手绘本，轻轻抚摸着封面的那朵浅浅淡淡的蔷薇，眼神中充满着对未来的迷茫。小猫总是要学会承受一个人的孤单，又不知何时才能成长为令人胆寒的猛虎。 …… 这是代英双第五次告白了，他难道不累吗？方然看着桌子上的花和卡片，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后左右早就知道代天才对方然的追求，都在疑惑这么优秀的人方然怎么就不答应。 “方然，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啊，他好像对你挺痴情的。”终于有人忍不住过来八卦一下。 “我觉得他可能不是真的喜欢我吧，毕竟我们还不怎么熟。”方然回答。 “可他一直在追求你啊，也许是一见钟情？”旁边有人插话。 “一见钟情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方然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倒了杯水坐了下来，趁着空闲的时间在手绘本上涂涂画画。 “哎呀，你还真心大啊，还有功夫画画。”旁边一个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凑过来好奇的看着她在画什么，突然惊呼，“哇，你真的画的不错诶，给我看看。” 方然自然的递给她，“哪有哪有，随便画画，放松一下。” 同事翻了几页，突然停住，她仔细地瞅了一会，突然表情复杂，的指着其中一页问方然，“这个人……不会是……何……” 方然心中一惊，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于是接过本子看了一眼，认出那幅画。 是头发上落了一片树叶的何天绎。 “怪不得你不答应代天才，原来心中早就有人啦。”对方没等她回答，直接大大咧咧打趣道。 “不是……只是那天正好遇见罢了，顺手画的。”方然居然想在一堆工作压力巨大以八卦为乐且传播速度极快的八卦速报员间辩解什么。 “谁啊？”右边的人凑过来，“哟，这不是之前的小何总嘛。” “辞职的那个何副总？” “也难怪，谁叫我们小何总人见人爱。” “他平时跟我们还挺好的，不过年纪太小，只能带回家当弟弟宠。” “方然姐可能是母爱泛滥，哈哈……” 方然被夹在一堆七嘴八舌之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们以此为乐，先行告退。 二十八 深秋、汽水、苹果派 一起看过画展之后，何天绎和方然两个在这个城市孤苦打拼的人就迅速了热络起来。方然早就忘记何天绎以前的身份，只当多了一个脾气相投的“表弟”。何天绎离职后，之前的人也不方便再联系；黄彦知为了接手公司越来越忙，最近也只和各个阶层的精英觥筹交错；许时情和他的“婚事”也早就不再提起，这个结义的妹妹自己满世界各处跑，立志要当美食专栏撰稿人。 何天绎深深知道自己已经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了，只能潜心学习着里奥传给他的“独门秘笈”。 “倒奶泡的时候先在中心，你看快满的时候再用勺子把粗一些的赶出来……” “巧克力酱的使用就像画画一样，你要有自己的感觉……” “这次的咖啡粉铺的均匀多了，还很聪明嘛~” 里奥一边耐心教导着何天绎，一边像招待客人一样的热情地夸赞着他。 何天绎很感谢老板对自己这么上心，但又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只能尽心尽力把咖啡店了的事做好，顺便抛去性格包袱替里奥招揽客人。 有几位常来店里的女孩子，对店里的奇葩店长和温柔店员这种怪异的风格十分感兴趣。再加上在这两个人的努力下，不仅东西确实好吃，还经常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隐藏菜单带来惊喜，她们就很喜欢经常来，和奇葩店长逗趣，顺便调侃容易不好意思的何天绎为乐。 “店长，你们今天的隐藏菜单是什么啊。”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问。 “哦吼吼~这是秘密嘛，不能告诉你。”里奥摆出一份欠打的表情。 “小哥哥，你能告诉我们今天隐藏菜单是什么嘛？”另一个长发的小姑娘转而看向正忙着收拾桌子的何天绎。 听到自己被叫小哥哥，何天绎一哆嗦，他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不能说。” “哈哈，那我们要一份隐藏菜单！我们相信店长的手艺！”这几个人叽叽喳喳。 “哦~今天的隐藏菜单是你们的小哥哥亲手做的，不是我。”里奥甩锅。 何天绎见势不妙，赶紧躲到厨房去做隐藏菜单了。 今天的隐藏菜单是加了糖桂花的苹果派。因为要作为点心，改成和常见的蛋挞差不多大小，在肉桂粉的基础上改进加一点之前的糖渍桂花，更有对季节的留恋和回忆。 何天绎拿出之前的半成品，调好烤箱的时间温度放进去，他仔细又仔细确认烤箱正常工作，才忙起其他的事情，童年的那只半成品是他久久不能忘怀的。 他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胡思乱想着自己之前的种种经历。 不知道方然姐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在被那个奇怪的家伙纠缠么。 还是多想想自己，如何维持着这种平静又自在的生活。 …… “小枣穿什么都好看。”一旁的程博观宠溺地笑着。 方然赞同地点点头，她顺手想帮小枣接过包，程老师早就默默伸出手去接住。方然看着大大咧咧的黎小枣，还有这么个心细体贴的人照顾着，真好。 看着手机上繁忙的日程表，她轻轻地摇摇头，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吧。 想要得到什么，还要放弃什么，可有时放弃什么后不一定能得到什么。 二十九 我应该在街角…… 人生有七分都是苦的，可谁都贪恋着三分的甜。 何天绎今天被老板放了假，理由是老板自己想休息一天，好好烘他的咖啡豆。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逛着几个世界知名甜品品牌的网站，一边感叹着甜品师们的奇思妙想，一边思考着自己以后的生活。 父亲撤股以后，就一直不停在四处找项目的投资，每天也很晚才回来，两个人经常见不到面，只有何母一人在家打理家务。 想到这，何天绎闲不住了，他主动帮忙做起了中午饭，叮嘱何母休息一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何母开了门，看见一脸高兴的何父满面红光。 “好好好，终于成了。”何父兴奋的拖鞋都只换了一半就往屋里冲，他扶住何母的肩，一边向屋里望着，“天绎呢？告诉他不要去那什么打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他安排体面的工作。”说完，笑嘻嘻的往椅子上一坐。 何天绎闻声，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着大家都是高兴的样子，才张口问是什么事。 “你爸爸的项目有着落了，你以后也不用受累了。”何母把其他的饭菜也端上桌。 “听我的，你这两天就把那什么工作辞了，下周安排你上班。”何父把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等着何天绎应声。 “我知道了。”何天绎小声的回答，低下头转身走回厨房。 该怎么办，是时候问问自己了，他好像不适合走霸道总裁这样的人设路线。 何天绎静静地扒完碗里的饭，又把一切帮忙收拾好，回到房间，看着那本书架上的地图册，放空自己坐了一下午之后，终于决定还是出去走走再做决定。 不知不觉中，夜幕慢慢地降临，在这个城市中交错纵横的道路上，朦朦胧胧汽车的灯海，划出一条条流星般的轨迹，奔赴着四面八方各自的夜晚。 方然今天稍稍晚下班了一会，她想找一个地方先填填肚子再回家。 她想起来公司的第一顿午饭，那盘被何天绎“抢”走的蛋炒饭。 可是这间店已经换了老板，并不再卖小吃了，方然有些失落。她向四周望望，发现一条隐藏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小巷子，巷子头拥挤地挂着很多小吃店的牌子。上班这么久都快一年了，还没仔细地去里面寻宝过呢，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从旁边经过。她看中一家听起来有些年头的牛肉面馆，进去点了一碗。 牛肉面这种，一般不会难吃，就算难吃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无论是在寒冷的冬天来一碗得到温暖，还是在夏天来一碗酣畅淋漓，都是一顿饭。更何况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它可能是一种最简单的解决饥饿的途径。 方然在等待的时间里，对着招牌在手绘本上留下了一幅看起来香喷喷的简笔画。 这家店的老板很厚道，和外面一样的价格，分量却多了三分之一。深色的汤底却不油腻，除了飘荡着的鲜艳小葱和香菜，温和清澈。淡黄色的碱水面，根根分明，在汤水中泡着油亮亮的，上面码着整整齐齐加量不加价的卤好的牛肉片。 方然一边吃着面，一边打开手机看看自己之前的投稿。 “您的稿件已经通过海选，复赛时间是……请继续努力。” 她顿时感觉碗里的面更好吃了，心里还有些小开心。 一个人影在巷子口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犹豫很久，还是向里面走去。 他迈着坚定稳健的步伐，志在必得的样子。 三十 就当这是英雄救美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透，小巷内杂乱的霓虹灯牌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各家小店也开始忙碌，吆喝一声接一声，放学下班的，朋友相聚的，人声嘈杂，热火朝天，油烟慢慢充斥着巷子。 可能这就是生活吧，方然突然感觉到自己还挺热爱这个世界的。 刚出门，她就感觉到好像有谁在盯着她，大脑中闪过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于是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出了巷子，往人多的地方走过去。 身后的那个人急急跟了上来，一把拽住方然，低声道，“你，等一下。” 方然感觉这个声音很熟悉，她大胆地回头，就看见了代英双不容反驳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方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来找你。”他递上一分文件，不过天黑看不太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找我？”方然接过文件，走到一个商店的橱窗旁，打开文件看着。 “我给你申请到了国际知名艺术学院的交流名额，虽然只是旁听，但是顺利学完所有课程再有什么作品在国际比赛中获奖，你就可以正式入学了。”代英双一字一句地解释着。 “谢谢你做这些……但是对不起，我不能随便接受你的帮助……”方然摸不着头脑，这个人她真的不熟，商业合作这么多，还真没有他这样的。 “我想拥有你，就像我拥有那些奖项一样理所应当。”他突然抱住方然生怕她再次拒绝自己，听起来就是你不用喜欢我，我们之间不用有感情，只是我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不可以拒绝我。 “？？？”方然第一次遇到这样小说一样的情节，拜托，正常人谁光天化日这样做。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之前已经说过，我们可能不合适，请先放手。”方然一边四处看着逃跑的路线，一边想要推开代英双。 代英双难以置信地松开手，一脸不理解地看着方然，“我能给你这么好的资源，而且能够欣赏彼此的才华，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代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成为情侣是什么意思……如果连感情都不需要的话，是朋友都不可能的，更何况这种感情和友情又不一样。”方然像和小孩子说话一样解释给他听。 “需要感情……”他听进去一半，自己问自己似的，但仍无意识地堵住方然的去路。 直到他看见一个急匆匆冲过来的身影，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干什么！”无意中溜达到公司门口的何天绎看到这一幕，因为之前的事生怕代英双对方然不利，站在方然的身边。 “表弟？”代英双嘴角轻轻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 “代先生……如果我姐她对你没有感觉的话，还请你……”何天绎换了一种语气，“你要是喜欢她，用这样的方式可能比较……为难……”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喜欢有自己的生活。”方然不得已强硬地拒绝。 代英双收好文件夹，抬眼看着何天绎，“他已经得到你了？” “？？？”两个人愣在原地。 “如果没有，那我还是要得到你。”代英双盯着何天绎的眼睛，目不斜视地对方然说。 方然快要急哭了，这个人是不是中了邪。 何天绎沉默了一会，他突然牵起方然的手，毫不退缩一字一句地说，“方然现在是和我在一起，请你不要再纠缠了……” 方然下意识地看着何天绎的侧脸，他的眼中没有一分一毫的退却，一时间竟让她以为这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感情。 代英双什么都没有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下一秒，他开口，“我不信。” 三十一 我想永远保护你 何天绎悄悄问方然，“姐，你对他……” “我和他真的不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然想再次礼貌地拒绝，还没开口，就被何天绎拉住。 “你这样会让方然很困扰的，请放弃吧，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何天绎说完，就深深握住方然的手，走到路上拦辆车，送她回家，留下代英双在风中凌乱。 为什么，这还是我第一次想要什么却得不到。 他隐隐有些不甘心，但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坐在车上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何天绎才想起来松开拉着方然的手。 “我刚才……就是……感觉你比较为难……所以”他小声解释道。 “刚才谢谢你了，很勇敢嘛。”方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主动拉她的手，都快握出汗了。 “那他怎么老是追你啊。”何天绎感慨了一句。 “……”方然也想知道，他既然对自己没有喜欢的感情，为什么还总要追着自己不放。她回想起刚刚被何天绎拉着一路走过来，自己居然没有一点讨厌的感觉，反而有些被拯救了的安全感。她抬眼看着何天绎的侧脸，已经认识快一年了，和刚认识时相比多了几分淡然，但还留有几分稚气和天真，卸掉公司的那套规矩，这可能才是属于他的样子。 “嗯？”刚巧回过头的何天绎对上了眼神，突然有些茫然。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不对，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心底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真想一辈子这样保护她。 方然当然听不到他心底的想法，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何天绎下意识的还想再说什么，跟着方然下了车。 “姐，那个以后他要是再来烦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怕他总被你拒绝会做出一些什么……”何天绎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说出这句话。 方然以为是客套话，就开着玩笑感谢他的好意，“那先谢谢我的‘表弟’啦。” 何天绎听到方然没有拒绝，舒了口气，他准备坐车回去时才发现，刚才那辆来的车早就已经走远了。 “那个……”方然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客套请他喝杯水，却被一阵饥肠辘辘的小鼓点打断。 “呃……”何天绎好久没有这种害羞的感觉了，下一秒自嘲地笑了出来。 “你没吃饭？”方然关心着问。 何天绎仿佛被被定住一样，低下头，好像有什么在眼中打转，“没有。” 方然看了看周围，好像没什么特别好吃的，就寻思着家里还有些什么能做顿饭。 “姐，不用麻烦了，我不饿……先回去吧。”他仿佛在害怕着什么，犹豫着。 “就当是对你刚才解围的谢礼吧，我给你做点吃的。”方然才不觉得何天绎是个坏人。 …… 方然租住的地方，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可能应为不是学区房，租金还算比较公道。东西不多，干干净净，还有几瓶素雅的花，看起来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端庄矜持的何天绎哪里都不敢看，满脑子都在想，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路跟了过来，居然等着别人做饭给自己吃，现在还被一只猫用眼神和体重封印在方然家客厅的沙发上。 “呼噜噜……”那只猫和他一样正襟危坐地靠在他怀里。 方然看着他拘谨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这是‘如果’。”她走过来把猫抱下来，戳了戳，对着猫说，“这是你天绎哥哥。” 三十二 如果总是在明天 “如果？”何天绎一边不好意思地扒着饭，一边任由如果在他们俩之间走来走去。 “怎么说呢，这都是缘分吧。”方然一边抱着猫，一边怜爱地看着何天绎真的饿急了的一直在吃。 “如果一直在这个小区附近流浪，我发现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很可怜，脏兮兮的。” “嗯。”此刻的他就像刚被捡回来的“如果”一样。 “我小时候一直特别喜欢小动物，但总是没有时间或者家里没有地方。”方然倒了两杯水，“直到自己来到这个城市，和大家一样朝九晚五，发现这样的生活好像缺点什么。” 她递给何天绎一杯接着说，“很多人都说，如果有钱就好了，如果有时间就好了，如果我还健康……如果总是在明天……”她喝了一口水，“我看见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我有条件，一定会给她一个家，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突然想我现在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家呢，如果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何天绎看着如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在告诉他自己现在很快乐。 “看到她可能也像看到自己，就希望以后的日子什么都有，什么时候都开开心心的。” 方然喝完杯子里的水，最后宠溺地看着这一人一猫，“我希望如果吃得饱，如果睡得香，如果可以过上很美好的生活……” “如果你可真幸福。”何天绎感叹了一句，如果同意地“喵”了一声。 他吃完最后一口饭，还没等方然反应过来，抢着就去厨房洗碗筷了，洗着洗着，突然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被拦在厨房外面的方然看出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没什么……姐你做饭真好吃！”他一边摆好碗筷，一边坚定地夸赞。 “哪有……小饼干很好吃，你手艺也不错啊。”方然想起来他给小朋友做蛋糕的样子。 “那是当然，我们家都是我做……”他刚得意了一秒钟，就又卸下气来，“我爸他从来没做过，我……妈妈……也不太会做，所以……”说完又沉默了一会。 他擦擦手，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换好鞋。 “嗯……谢谢姐的晚饭，你以后你来店里，我请你喝咖啡。”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又回头冲站在门口的方然笑了笑挥挥手，转身下了楼，楼道里回荡着他匆匆的脚步声。 方然和蹲在鞋柜上的如果看了看他匆匆忙忙的背影，又互相看了看对方，若有所思。 …… 清晨，阳光穿过密密的树叶，投下形影斑驳。 床脚的如果伸了个懒腰，悄声走到方然面前，一边洗脸一边偷瞄着她的睡颜。 阳光洒过的地方都是暖洋洋的，感觉像是躺在金黄的麦田，头顶是蓝天白云。 方然站在麦地的尽头，那是一条鲜花簇拥着的石砖路，向前走去，沿路是一家家种满鲜花的小店，还有不知姓名的人家。街上传来老唱片质感的音乐，混杂着充满甜蜜气息的空气，轻轻柔柔萦绕在她的身旁。 那是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花丛中，他抬头望着天空微笑着。 方然向着他走过去，却依然看不清他的脸。 他侧对着方然，嘴角的笑容依然坚定，只听到轻轻的一句话， “如果我们可以在一起……” 还没听完他说什么，方然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堵在自己的胸口，立刻惊醒睁开眼睛。 那是“如果”伸出的一只爪子，尴尬地停留在方然的脑门上。 方然笑了笑，拉住那只爪子，把她拉入自己的怀里。 三十三 向往着的就去追吧 又是一个雨天，空气中隐隐约约有种泥土的味道。 这是最后一天咖啡香气弥漫的日子，何天绎磨蹭了一天，也没好意思开口说辞职的事。 站在吧台擦杯子的老板看着他这样急促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杯子隔空喊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啊~还藏着掖着的~” 何天绎半天终于挤出来，“我……我辞职……不，老板以后可以只上晚班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要是能帮你，不用客气说出来吧。”里奥关了厨房的灯，坐在他旁边的小转椅上，期待着他把话说下去。 “我……我从明天起就要去公司上班了，以后可能不能……老板我可以只上晚班吗？”他掐着花瓶里的假花，心里是一千个不情愿。 “你的意思是白天上了班，晚上再来这工作？你之前不是刚从公司辞了职……不过如果是更好的机会和待遇，那我最好的爱是手放开~”里奥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不过要招一个像你一样又聪明又好学，还能吸引小姑娘的服务生还真是难为我啊。” “老板……”何天绎虽然天天被这样夸赞，但还是会不好意思。 “是不是嫌我工资给的少？”老板挑起眉。 “不是……其实我还是喜欢这里的工作，可是……”天绎心里浮现出之前的辞职信，那是他在公司公开门只有前台在的时候偷偷放在老总办公室的那封信。他连亲自当面交的勇气都没有，但是当时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这件事，家里的亲戚还在责备自己。 “那你为什么……这么勉强……”老板有些心疼花瓶里的假花，但又放任他去蹂躏。 “我真的不适合去公司上班，可我又不好拒绝这安排好的……机会。”他放下花瓶里的花。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发愤图强总不会被说什么。”老板托着腮。 “我觉得我做不好。”何天绎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自信心。 “做不好？你想太多了。”里奥很不同意，“很多事只有做和不做的区别，如果不开始，永远都没办法做得好。你之前不是说想开点心店吗？那就开始吧，就从人员，店面……” “我……”何天绎还是在犹豫。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这边很快就要歇业一段时间，出去一趟，还没来得及说。”里奥打开蓝牙音响，挑了一首听不懂语言的歌，旋律缓缓流淌着。 “那我想想办法！”何天绎心里一惊，老板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 “不久，就一年，之后还会回来继续营业，你要是还想来随时欢迎。”里奥想了想，“我建议如果是你一个人做的话，可以考虑只做几款做成招牌，占个街角的那种就行。” “嗯。”何天绎听着。 “那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有些事只要开始就不会晚。” “嗯？”这是被临时炒鱿鱼了？何天绎有些茫然。 这种强烈的无助感一直伴随他直到回到家躺在床上，窗外车灯一闪而过。 伴着窗外比月光还亮的路灯的明朗，何天绎关着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他盯着那场半路退出的比赛的报名表，大拇指轻轻在上面摩挲，他不甘心，他有些难过。他一想到自己到现在好像真的天天无所事事的样子，还要经历相亲对象的父母那样的态度转变，在心底一边又一边问自己，到底现在这样子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今天心里会这么不舒服。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方然发过来。 方然自从何天绎到家里来吃过饭，就一直有点担心他。 何天绎看起来真的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吃顿饭了，她在想是不是从公司辞职的他其实过得并不是很好，所以总是时不时问候问候。 之前利用去长巍山采集来的灵感使她在一次插画设计比赛拿到不错的名次，方然很想和他一起分享。另外自己月底需要出趟差，大概三五天，黎小枣和程老师回了老家准备婚事，“如果”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没办法，她只能不好意思地问问何天绎。况且……“如果”和他相处的还不错。 好啊。他刚想痛痛快快地答应，可是突然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有了一丝犹豫。 方然看他许久没回，可能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吧，于是她告诉何天绎暂时不用了，自己可以再想办法。 何天绎看着方然的回复以为自己拒绝了她的请求，突然有一种失落感。如果自己连“如果”都不能照顾，哪还有什么能力去照顾想要照顾的人呢。 他马上回复过去，家里多只猫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三十四 谁知道今后甜不甜 “苦涩的巧克力糖，是不是最美的滋味， 在哪个星球，是你轻轻哼着 我们都向往着阳光的微笑，躲开什么去寻找， 特别是寒冷的时候，大声炫耀着孤单……” 方然上班被堵在路上，听这首歌已经听了十几遍了，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迟到了。 在小巷子被解围之后，代英双就再也没有找过自己，人间蒸发一样。 并没有想很多，她现在只关心自己怎么才能尽快赶到公司，毕竟自己升职后，管的事情也变多了，总有些忙不开的时候，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坐这趟车的人特别多，路上还特别堵，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情区域限行。 她迅速地编辑好主要工作内容和请假条发了出去，看样子准时赶到是不可能了。公交车有些拥挤，人挨着人，有只包的拐角一直冲着她的脸，每次刹车都十分危险。 尤其在进入市中心后，大家都争先恐后向后挤，生怕自己下不了车。 方然站在中间，只有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护着包，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应对这拥挤的人潮。 一个人顺着人流挤到她的身旁，挡在包和她中间，抓住上面的横杠。 方然回想着之前的新闻，还以为是什么不良分子，下意识躲了躲，又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两个人都笑了，异口同声，“这么巧？” 方然让了让位置，一个没站稳差点向后倒去，何天绎急忙拉住她，其实后面都是人挡着，他一只手抓住方然的胳膊，站的更直以防其他人再挤着他们。 方然看到何天绎有些羞涩，很奇怪这个时间他为什么不在咖啡店打工，“今天休假？” “嗯……休假。”何天绎不想把自己又被炒鱿鱼的事情告诉她。 “你们店长真好。”方然看看时间，又看看报站的指示灯，安慰自己地笑笑说，“不知道会不会扣工资。” “不会不会。”何天绎认真地摇头安慰着她。 “中央广场站到了……”语音播报提示音响起来，两个人借着人潮的力量被“推”出车外，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焕然一新。 方然这才发现何天绎一身正式的着装，斜背着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休假的样子，倒像是一个通宵赶完稿还被老板叫过来加班的小职员。 “那个……工作顺利。”何天绎一下车就挥挥手走了。 方然望向那个背影，不禁想起刚才在车上被他拉住，心底有些不好意思。没工夫想太多，她赶紧加快脚步，向公司的方向赶去。 “方然！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会议有多重要！你居然迟到！” 其他几位参与开会的主管集体声讨着方然，仿佛她不开这个会公司马上就倒闭了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十分抱歉……”方然又官方地解释了一遍，“请问会议有什么重要通知……”她丝毫没有反驳什么，就静静听着他们数落。 “哦，倒也没什么，和昨天一样，通报总结过去一天的工作内容，安排今天的工作内容。”负责今天主持开会的那个人倒是很客气，其余几个主管不依不饶，一边做着自己手头的事，一边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说是方然不知道怎么就升上现在的位子，还耍架子故意迟到。 我也不想这样的。方然本来就挤了一路车心里憋闷得慌，再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真是莫名其妙一股火冲上来，但理智让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处理手头的事。 “我刚才看见她和……”几个人并没有恶意地交流起八卦。 “噢噢，有可能有可能……”谁知道他们又在说什么，方然戴上耳机，一心一意盯着电脑。 三十五 开心又谈何容易 何天绎临阵脱逃了。 他昨天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一直在考虑着今后的打算。 直到他再次站在一间写字楼的门口，突如其来的心慌可能略显矫情，但是他真的不想再踏进这种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安排的感觉。 他不知道今天这个选择做的对不对，但是如果不作出这个临阵脱逃的选择，他的今天一定会后悔。 他并没有去新公司，因为之前说好这个星期都可以去报到，今天只是星期一而已。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自己是在租房子准备开店的。 他不知道里奥是不是真的就这样炒了自己，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可能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吧。 何天绎走进一家房产中介，里面的人热情地围了上来，滔滔不绝介绍着各种最好的地段，最好的布局等等。可他每次看到墙上的报价，就只好犹犹豫豫拒绝掉，不好意思地退出去。 在他不好意思地退出这条街上所有的中介后，瘫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现在最低都是这个起步价，再便宜的店面恐怕都站不下一个人，还开什么店啊。” 是啊，也许他就是个孩子，一时冲动，什么都不懂。可惜是自己也是想努力，能够过上理想中的生活，他看看自己的余额，恐怕只能在郊区租个不到十平方的小店面，还只能租几个月。他不能放弃，因为自己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已经没有退路了。 方然度过了她极其艰难的一天，先是一大早就被劈头盖脸一顿好说，结果都快一天了也没人跟自己再说话，都不知道惹了谁，还是有意无意听到说什么要裁员啊，方然已经往上爬了不用担心被裁掉啊，另一个主管看她不顺眼之类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还被通知临时加了一个项目说明，让她今天就做出来。方然想了想，与其带着一大堆文件回家，还不如在公司做完再走，也不用担心明天交不上，于是决定先去吃口饭再回来继续埋头苦干。 她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不知为什么，好想离开这里。 “你还这么努力干什么，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和她一起吃快餐的另一个加班的同事问。 “哪有靠脸吃饭的机会？还是这样忙一点比较放心。”这个同事平时帮她的地方比较多，心眼也不坏，方然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何天绎家不是挺有钱嘛，你偶尔偷偷懒也是可以的。”公司的人都认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因为方然坚定地拒绝了代英双，还经常和何天绎联系着。 “……”她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选择了沉默。 大街上吵吵嚷嚷，办公室显得格外的安静。 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九点了，方然才刚刚结束。她活动活动筋骨，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中央广场的人开始渐渐稀少，和白天的繁忙形成巨大的反差。 不远处，一个手里塞满宣传单的人坐在长椅上，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出神。 七岁那年，何天绎躲在柜子旁边，看着这个陌生的阿姨。 “以后，她就是你妈妈了。”记忆中父亲只说了这一句话。 何天绎的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父亲也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愁苦失意。何天绎不得不学着懂事，因为就算自己想要哭闹，家里总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回应。 好在这个阿姨对他还不错，对这个孩子喜欢得很，父亲和她关系也不错，何天绎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两个人为数不多的争吵，就是这个阿姨并不能再给天绎带来弟弟妹妹，这曾经成为家里一个月不开火的理由。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里，现在的何母抱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何天绎哭了很久，哭的让何天绎心疼。从此以后，何父总是风风火火在公司工作，经常不回家，家里两个人相依为命，何母渐渐地把何天绎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疼爱，甚至疼爱的更过分，所以何天绎什么事都特别听话，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没有在她的面前哭过，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来。 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这个家，不要再有不开心了。 何天绎站起来，准备打起精神明天再跑跑看。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开始了，他只能竭尽全力把这条路走下去。 三十六 春天里那个百花开 “姐，我想开一家蛋糕店。”何天绎一大早就出了门，躲在公园的长椅上给方然打电话。 “好啊，需要我帮什么忙？你的手艺一定可以撑起一家店的。”方然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前几天的加班已经把这周要做的工作都做的差不多，她正在给桌上的植物浇水，眼前的这抹绿色愈来愈长大，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又多了一点。 “我已经租好门面了，就是想问问……嗯……你理想中的蛋糕店是什么样子的？”何天绎攥紧手中的钥匙，别人他都不敢告诉，只想了解方然的想法。 “啊，你都租好了？真了不起，在哪？”方然惊讶于他真的去准备开店了，毕竟很多人都有成为老板的梦想，只不过一直搁浅。 “就是在河岸公园新建步行街的拐角……店面不大，但租金还是负担得起。”他回想起自己连着三天都没怎么回家，父母都以为他去上班还很忙，这时需要有人支持一下他的事业，带来一点安全感吧。 他趁着方然还没有回答，抛出诚挚的邀请，“姐……你周末忙么，要不要来看看……” “好啊。”方然爽快地答应了，现在在这个城市，只有何天绎这一个朋友了。 …… 何天绎和方然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小小的店面，想象着它以后的辉煌。 “这个之前装修好的，只是需要打扫打扫，而且又在街角，所以还挺便宜……”何天绎像炫耀着玩具的孩子一样，平时不敢说话的他此刻话也多了起来。 “好啊，你需要的时候我就过来帮你，有没有想好做什么？”方然揉了揉何天绎头发，安抚着过于兴奋的他，毕竟自己也是曾经梦想着开一家店，过着小日子。 “我还在考虑，因为就我一个人，可能只适合做一些小点心卖……”何天绎飞快地在大脑中搜索着，他的表情逐渐严肃认真起来。 “你没有和其他人说吗？”方然突然有些替他担心。 “没有。”他诚实的摇摇头。 “之前一直按照别人定义中的我去生活，都完成的很好，可我真的……不开心……”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停留在树梢上的那朵云，“这样的生活很累，我怕我哪天支撑不下去，弄糟一切，让他们更加失望……所以我选择逃避，我是不是很没用……” “其实你不必太过自责……你只是换条路去努力而已，只要你还积极地去生活，我想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你选择的路，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一定要坚持下去哦。”方然不知道该劝说还是安慰，只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这样说。 何天绎向她靠了靠，突然满面笑容，“姐，你喜欢什么点心？” 方然仔细的想了想，“确实，是因该考虑一下具体做什么……要方便卖，一个人还要忙的过来，种类肯定不能做太多，最好是有两三种招牌的就可以……” “好，我再仔细想想，这两天还是先打扫整理一下……”何天绎又开始犹豫起来，他当时只是一时冲动租了门面，没想这么多，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嗯，我请你吃饭吧，之前还抢了你的蛋炒饭。”看来这个梗是过不去了，何天绎故意想让气氛轻松起来，他锁好门，转身诚恳地望向方然。 “我要不要告诉你，其实这里离我家挺近的……”方然看看对面的超市，对天绎说，“买点菜去我家吃吧，你刚开始，钱要省着点，正好‘如果’也该吃饭了。” “原来这条街这么眼熟是因为我来过啊。”何天绎恍然大悟，他决心今天一定要他来做饭以回报方然姐的“解饿之情”，特别开心主动要拎着所有的购物袋，一路上跑前跑后逗她笑。 “不用不用，我拿这一点……”方然躲闪着扑过来抢袋子的何天绎。 “给我给我，我还可以拿！”何天绎硬是从她手里又抢过来一直袋子，其实一共也没几个袋子…… 碰……碰到手了…… 何天绎突然有点害羞，方然心里好像也有什么奇怪的感觉飞出去了。 两个人赶紧找出话题，“今天的青菜看起来真新鲜”、“不过上面还有几个虫眼，一定没打农药”、“啊，没想到这里离你家还真挺近”、“如果最近可能掉毛，收起来能做玩具”…… 好像有什么花开了，还挺好闻的。 生活变得美好起来了呢。 三十七 可不可以抱抱我 何天绎一进门，“如果”就从沙发上一个纵身跳下来，踱着小步，在门口检阅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确认里面没有危险的东西之后，放心的让开路，看着他拎着东西进了厨房，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留下方然一个人在客厅。 他把东西都收拾好，一转身就看见在厨房门口紧盯着他的“如果”，便走过去把她抱起来，轻声哄着，“‘如果’你进来也说一声嘛，不小心踩着你可怎么办，乖乖在沙发上养尊处优好不好，一会就给你做饭啦。” “如果”赞同地点点头，享受地趴在何天绎的怀里，摆出一脸你说得对但是你要把我抱回去的样子，何天绎眼角有一丝宠溺，只好小心翼翼地把猫搬回沙发上。 “如果”就这么静悄悄地端坐在善发的中间，耳朵时不时动一动听着两个人在厨房的动静，不一会儿就满意地眯起眼睛假装睡着。 “那个鸡蛋我已经搅好了，葱切不切？”方然一边洗着葱一边问。 “姐你放着，我来切，你去看看如果吧，她可能早就饿了……”何天绎放下手中的刀，把旁边给如果准备的午饭递给方然，装作要推她走的样子，“你也去休息，来这里吃饭已经很麻烦你了，其他的交给我吧。” “好好好，那我先给‘如果’吃饭，等会再来。”方然拗不过他，端着食盒出来了。 沙发上装睡的猫一听到有饭吃，立马坐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喵了一声。 这时何天绎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竖起耳朵听一听，潜意识好像很不喜欢电话铃声，低低地在喉咙里吼了一声，慢悠悠去吃方然准备好的饭了。 何天绎正好刚收拾完厨房，方然赶紧到厨房让他接电话，剩下交给她就行了。 他拿起电话，还没放到耳边，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那慵懒的猫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凝固，慢慢眼眶中好像有泪水在打转，最后紧紧抿着嘴，刻意地控制着，不让某种情绪爆发出来，他一直在忍耐，直到方然等他挂了电话，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咬了咬嘴唇，小声请求，“姐……可以抱我一下吗……” 方然没有犹豫，感觉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一个温暖的拥抱轻轻地落在何天绎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她只听到耳边何天绎极力克制自己不哭出来的呼吸，就自然而然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就像轻抚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喵？”如果吃完自己的饭，看到眼前这一幕，好奇的凑了过来，她似乎感觉到何天绎的不开心，轻轻在他的脚边绕来绕去，想要安抚他的心情。 “嗯，我没事了，先吃饭吧。”何天绎冲方然笑笑，转身去把碗筷摆好，招呼她来吃饭。 “真的没事了？”方然关心着。 “没事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他低下头一个劲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吃一边笑嘻嘻。 …… “你可算回来了！自己看看，一天天不务正业，脑子都在想什么！”何父坐在客厅，房顶中央的灯开到最亮，影子都无处躲藏，孤立无援。 “你不要这么凶，先听听孩子自己的想法……”何母一边朝何天绎使眼色，一边当着和事老，她赶紧在中间插着话。 “我……没有……”何天绎想要辩解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那合着你一天天成天在外面玩是吧？为什么没去上班？”何父终于还是知道他没去上班的消息，听着他还有想反驳的意思，一股火就上来。 “你说啊，你和你爸爸说说你都在做什么。”何母着急了，她不想看到两个人就这样吵起来，“天绎从小就特别乖，从来不会在外面惹什么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你就听听他怎么说嘛……”她把何天绎拉过来，期待着他说些什么。 “我想开一家点心店，我店面都租好了……”何天绎刚准备脱口而出，看到何父不太好的脸色又降低了音量。 “干什么？你说大声点！”何父把不敢相信在脸上写的真真切切。 “我想开一家点心店，我不想去公司上班，我房子都租好了！”这是何天绎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三个人都沉默了。 “你？点心店？你当过家家？”何父终于开了口，何母焦急地看着他俩。 “对，这就是我想做的，我从小就想。”何天绎抬起头，眼神里充满着委屈和不服气。 “行，你想做你去吧，你想做什么你都随便，以后家里不会给你一分钱，我也不会再帮你找一次人。”何父的语气比想象中平静。 “你们为我做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也想自己努力做点什么。”何天绎并不打算放弃，他已经站在十字路口，没有时间再等待他退让犹豫。 “我不管你，你有本事别回这个家。”何父重重带上门。 门前花架上那盆吊兰的叶子微微颤动。 何母感觉自己好像在冰窖一样，她担忧地看着默默坐在阳台的何天绎。 三十八 兄弟抱一下 他几乎整夜没睡。 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这么大胆，擅自作出这个别人眼中足以影响自己一生的决定。 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一个人从路的那头走过来告诉他那条路上的风景究竟如何，只能隐隐约约在迷雾中猜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是时候做出选择，不管怎么样的选择，他都不能后悔，因为没有机会后悔。 他审视着自己，现在的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去许诺一个未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存在着，热爱着，所以选择面对一切。 其实他曾经有过一段梦，梦中是和煦的阳光，是充满鲜艳色彩的世界，有他爱着的人，平平静静，在街头巷尾，或者人来人往的方寸之间，守着一种安逸，也许曾经大风大浪，那也没关系，是人生的一种经历，最后在一个自己向往的地方，和相互爱着的人一起慢慢老去，就这样，这一生，满足了，来世再过来世的人生。 是不是太沉重了，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他思前想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不管怎么样，先对明天负责吧。 …… 黄彦知急匆匆找到一个人搬着箱子灰头土脸的何天绎，隔着一条马路就开始喊，“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着不着急用钱，卡里有。” 坐在箱子上的何天绎急忙站起来，想要解释什么，“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这是离家出走还是？”黄彦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一边像是无奈他的不懂事。 “我只是想真的自己去努力，没有别的意思……”何天绎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黄彦知过来是嘲笑他还是被派过来劝他回家的。 “你放心，我说过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要帮你，毕竟这是我欠你的情分……”后半句他并没有让何天绎听清楚，“别的不说，我认识几个办证的人，最多两天帮你走完流程，别的我也帮不上，做点心什么的我也不懂……你千万别嫌弃！如果需要启动资金，我悄悄转给你，不会让他们知道的……”黄彦知信誓旦旦承诺着。 “……我该怎么感谢你。”何天绎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办，他也没有能力和黄彦知客气，只能真诚地表示自己的谢意，他真的很感动黄彦知会为他想了这么多。 “我是你大哥嘛！小时候你还总分给我你的好东西，我可没忘。你现在有困难我当然要帮，不要客气了。”黄彦知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冲天。 “那我请你……”何天绎在公司的时间也学会了要客气客气，不然他心里其实也过不去。 “别了别了，你那点启动资金留着自己用吧，我还得赶场去，先走了，以后你开业别忘了请我做第一个试吃的就行。”黄彦知挥挥手，开车走了。 ……何天绎望着消失在红绿灯拐弯处的车，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自己这次的选择到底做的对不对。 他就这样坐着，一会想着要不要放弃这些然后回去好好上班，一会又突然摇摇头试图抛弃那些阻碍自己的想法，开始研究起究竟做什么来卖。就这么想着想着，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完今天的三分之二，现在最主要的是要考虑考虑衣食住行了。 吃的事情都好解决，衣服走得急拿了几件也够换几天……想了一圈，急需解决的是住的事情。 这间店面在街角，只有不到十个平方，又要做又要卖，再住人实在是不合适。 何天绎环顾四周，还好这条街属于城乡结合部的感觉，虽然没有什么豪华的商场，林立的大厦，但是也有不少小商小贩，生活设施和交通还比较便利，还有几家小旅馆。 他一家一家打听了一下价格，自己现在暂时还不是时候租房子，一租房子都要压几付几，一下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先住几天旅馆缓一缓，自己再想想办法。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还是养足精神准备新一天的征程吧。 …… 何母看着何天绎发来的短信，上面说自己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让家里不要担心自己。 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告诉何父何天绎在外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 “我担心他？”他听完何母的汇报就丢下这一句话看电视去了。 “那可是你亲儿子啊，你怎么也不问问他的消息。”何母小声嘀咕着。 “他又不是你亲儿子，操这么多心干什么。”何父没好声没好气的，选择不再说话。 “你……唉……”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收拾着何天绎的房间，轻轻地关上门，想和儿子通通电话问问情况。 何天绎接了电话，他们聊了很久，终于各自都道了晚安，熄灯。 和所有的家庭一样，夜深了，熄灯。 整个城市都安安静静。 三十九 我家有只养成系 方然总感觉这段时间有些疲惫。 她看看这个月的计划表，好像没有可以休息的时间，唯一剩下的一个周末，还要出差参加会议。她本来还想着去看看何天绎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这一时半会也抽不出时间了，还得抽空把“如果”托付给他。 “如果”安安静静地在脚边睡着，呼吸均匀。 她终于还是选择打电话给他。认识这么久，两个人更多还是发信息，一来一往好似鸿雁传书，有时候想想还挺有意思。这么突然一用声音交流，两个人还有些不自然。 过了好一会儿，何天绎才接起电话。 “……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可能过几天就要出差了，你最近有时间吗？之前和你说的“如果”的事……” “啊，‘如果’最近怎么样？”何天绎正在拟采购清单，工工整整的字迹看得出他的认真。 “‘如果’很好，就是……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我还是找别人照顾她吧。”方然有些心疼他。 何天绎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之前答应好的事给忘了。 可是……他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旅馆房间，怎么可能会让他再养只猫。不仅隔音差搞得他睡眠质量低下，而且条件也很一般，自己每天还要早起去店里开工做点心，白天还得守着，这还没开始就已经这么累了，坚决不能让可爱的“如果”遭罪。 “其实……”何天绎挑挑拣拣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方然，他为自己的差记性和失信感到抱歉，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诚惶诚恐地问方然有没有别的办法弥补。 “你现在住旅馆？为什么不回家……”方然问出一半，突然想到这孩子该不会是和家里赌气离家出走吧，突然心疼何天绎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又生气他怎么这么冲动。 “我……我没事，这里离店比较近，做点心又要早起，比较方便……”何天绎像一个犯了错担心被家长责怪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你在哪？”方然有些着急，突然想到他不会像之前那样还饿着肚子吧。 “我……我在……”何天绎不知怎么的就从实招来。 “你别住那里了，正好我月底出差，你来帮我看家！”方然不容分说就这样命令他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回来吃饭。 “啊？我……”何天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着方然在电话里把事情都安排好，并且告诉他自己五点钟就过去接他。 何天绎被挂了电话，他有些闷闷不乐。先前才麻烦了黄大哥帮他办事，这会又要麻烦方然姐姐收留，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还妄想着经营着一间小店偏安一隅，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别人都帮自己安排好。 想到这，他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模糊。 自己已经二十多岁了，不能哭，从记事起就没有哭过，这次也不能哭。 他想这真的不算是什么，很多人的生活比这还要艰难，自己太不争气，可是对他来说，就是会难受，会迷茫，会不甘心。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他就这样坐在小小的床头柜前，纸上已经被画的乱七八糟。 方然打过来电话，问他在哪里，自己已经到了。 何天绎丢了魂一样接了电话，没敢看方然责怪的眼神，什么也没说，静静地把本就不多的家当装在双肩包，低着头背上包跟着方然，退了房，坐上车，像一个逃学的孩子一样被捉回了家。 方然看着憔悴的他，没忍心说什么，放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和“如果”大眼瞪小眼地灵魂交流。 他还只是个孩子。 方然这样想。 只是这个孩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希望他不要受到打击才好，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姐，我饿了……”他有点撒娇的语气。 方然什么也没说，转身打开冰箱的门。 她一边在厨房里忙碌着，一边想着，如果自己不像现在这么顺利，是不是也会像何天绎一样垂头丧气。自己和他一样大的时候，也梦想着，梦想着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随心所欲地描绘出自己想描绘的风景，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栖身之所，不管明天吃什么，喝什么，有没有钱，只是活着自想要活着的样子。 可是这些，是不是和生活距离遥远，难道梦想中的真的只能是天方夜谭？ 她看了看窝在沙发上像只猫一样的何天绎，内心有一点触动。自己已经被生活的现实打趴在这里了，他还是去拥有更美好的像童话一样的明天吧，生活总不会一个都不放过。 四十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 夜深了，除了遥远的楼上几声狗吠，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月光下，一盏台灯，一个人坐着，思绪万千。 她轻轻推门，看着屋里的人还没睡，“睡不着？” “睡不着……”他毫无保留吐露出自己的心声，闭上双眼，勉强地微笑。 “没关系，明天的太阳又是新的太阳。”方然这样安慰着，她不想看到何天绎再这样自我否定下去，这只会让他陷入更加残酷的恶性循环。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不可能……”何天绎从来没有陷入如此自卑的情绪中这么久，他试图拯救自己，不断地挣扎在“我可以”和“我不行”之间。 “可能，只要开始就有可能，你已经开始了，我相信你。”方然觉得现在不是讲客观条件的时候，首先帮他找回自信。 “可是我遇到的所有的人，都要比我优秀，我追不上……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路，只不过你的路上还是冬天，只要向前走，总有春暖花开的时候……”方然只能选择开始灌心灵鸡汤，“对了，你还说要保护我呢，下次代英双再来纠缠我，你现在这种落魄的样子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嗯，不能让讨厌的人再来纠缠你。”何天绎眼睛里一亮，冒出一点小火星。 方然看着他终于振作起来的样子，接着鼓励他，“所以你要开始，一步一步走，向前看，说不定以后你可以成为……” “我想成为……我还没想好……”何天绎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之是很厉害的人。” “那就好好睡吧，明天开始努力喽！”方然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笑笑。 …… 今天是周末，“如果”睡到自然醒，舒舒服服地做完一个美梦，整个猫都精神多了。 她发现书房的门闪着一条缝，仗着自己苗条，悄声挤了进去。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昨晚睡在这里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桌子上留了一张小纸条，写着“我决定向前跑了，等我……” 厨房里好像有人在为自己做饭，“如果”像极了一只饥饿的狗，动动鼻子，一路小跑溜到那个人脚边，大声命令着他快把饭交出来。 “小点声……方然姐还在睡……”何天绎冲“如果”眨眨眼，调皮地喵了一声，顺便把准备好的饭端到“如果”最喜欢晒太阳的地方。 猫满意地点点头，端坐在那里沐浴着阳光，顺便监视着他的行动。 何天绎躲在厨房匆匆忙忙吃完了自己的早饭，又把留给方然的那份准备好，擦擦手揉了揉“如果”，兴高采烈地对她说“今天是新的一天哦。” 他起身穿上外套，整理衣领活动活动肩膀，深呼一口气，背上自己的包，微笑着跟“如果”打个招呼，“我出门啦！” “喵~”如果埋头吃饭，客气地应了一声。 …… 方然本来想早点起来给何天绎做个早饭，没想到一觉睡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好今天是周末，可能是因为平时太累了吧，心累也是累啊。 她悄悄推开书房的门，犹豫着要不要叫起来，担心他昨晚有没有睡好，可是房间里好像没有人，收拾的整整齐齐。 这孩子，不会又跑哪去了吧。方然看到桌上的纸条，顿时放了心。 方然欣慰地点点头，行，我等着你啊。 想不到他还蛮有行动力嘛。她转身走到专心致志眯着眼晒太阳的“如果”身边，“你啊，也不跟我说一声他出门了……一顿早饭就收买了？” “喵。”如果简短有力地回答。 好吧好吧。 方然盛了一碗粥，温度口感都刚刚好。 她眼前闪过在河岸公园遇到的何天绎的样子，那时的他，眼中充满着迷茫，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未经世事，小心翼翼，现在终于开始昂首阔步向前走，找寻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强大和向往，渐渐地成长起来，这让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自己也该收拾收拾准备下周的出差了，希望这次能顺顺利利地完成工作。 她想了又想，还是把手绘本塞进包里，当然画着何天绎的那张被她单独保管了起来。 这一阶段忙完了，也是时候把丢掉的美术功底捡回来了，毕竟那曾经也是自己的梦想啊。 四十一 小哥哥你人真好 像打了鸡血一样，心情甚好的何天绎一路小跑差点没有刹住车，中途勉强停下来和几个经常打照面的在楼下锻炼的老太太寒暄了几句才来到店里。 他激动地擦了好几遍柜台，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做出来可以卖的东西，甚至连店的名字都没想好。 要冷静，要冷静，要相信自己。 他一个蛮力把所有的工具都抱起来放在操作台上。 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有几个路过的小学生好奇地看了看，何天绎马上就紧张起来，他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不断地把东西收拾来收拾去，直到原本也没怎么停留的小学生走开。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他如释重负地坐在高脚椅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之前的笔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内心的兴奋也即将消磨殆尽。 直到看到老板里奥临走前送给自己的那袋咖啡粉，何天绎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把准备好的黄油，牛奶，糖，盐拿出来，按比例加入纯净水，放到小锅里，坐上火，细细地搅拌着。 接着撕开面粉的小口袋，拿出干净的面粉筛，等到锅里沸腾时，转小火，把面粉仔细地筛进去，耐心地搅拌着，直到面粉和水分完全融合，就把火关了，放到一边晾着。 挑出几个鸡蛋，看起来很新鲜，轻轻敲到碗里搅成蛋液。 他找出偷偷回家拿出来的食品用温度计，看看温度正正好，一点一点把蛋液分次加进去，搅拌到用刮刀挑起成倒三角。 把托盘清理干净，放在旁边，把面糊仔细地装进裱花袋，一个一个挤在托盘上。 调好时间温度，把小面糊在烤箱里安排好，他要开始制作填充用的奶油。 老板送的这款咖啡粉是用他自己种的不知名的咖啡豆磨出来的，没有较重的苦味，咖啡的香气多了一点清新。何天绎用一点开水冲开咖啡粉在一边晾着，这边开始打发奶油，烤箱里的小面糊开始膨胀起来，逐渐染上一层金黄的颜色。 太阳也渐渐升起，逐渐给这个街角的小店染上充满朝气的色彩。 …… 方然喝完何天绎煲的粥，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就变得很安静，坐在那任由阳光温暖着自己。 窗外的树在向她招摇着，风一停就失去了那调皮的姿态。窗台落了几只麻雀，像是秋天挂在树尖的岌岌可危的叶子，叽叽喳喳着，随时有可能起飞。 她看着自己在阳台养的绿色植物，想着这大概是生活里相互成就的小幸福吧。 整理完自己要带着出差的东西后，方然开始收拾何天绎匆匆忙忙背过来的凌乱的包，自己还是不放心他，就让他再在这里住着吧，还可以多一个照顾“如果”的人。 收着收着，她看见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地图册，有一页的页脚被用透明胶布仔仔细细地整理好，可能是翻看太多起了卷边，被看书的人小心地保护着。 这一页还夹着一张照片，好像是做的什么小点心，她没有仔细看，只是把东西摆摆。 时间一会就溜到中午，方然寻思着要不要去看看他。 …… 何天绎尝试了好几款奶油的填馅，最后选择了咖啡和应季水果轮换两种口味。 泡芙填上奶油以后容易很快失去口感，所以他打算现填现卖，不过这一会已经有一些试验品摆在柜台，偶尔有过路的人也凑过来看一眼，但没有几个要买的。 其实每过来一个人他都紧张得不得了，突然就想打起退堂鼓溜之大吉，不过当他们只是看看路过就走，反而又心里舒了口气。 可是要想维持生计，不做生意是不可能的，况且这已经比在公司上班自由的多，自己还是咬咬牙，坚持过开始的这段时间，自己选择的路，没有退缩的理由，他靠在柜台旁，专心想着营业的事情。 几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一看到有点心卖，纷纷凑了过来，她们看看年轻的小哥哥，又看看柜台里满满当当的没填馅的泡芙，忍不住问何天绎这是什么怎么卖。 “啊……怎么卖……”何天绎紧张起来，无意识地重复着对方的问题。 他对上她们的目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看起来年纪差不多，而自己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就这么被一群女生围起来，有点慌张。 “啊……稍微等一下哦，这个奶油可以选口味现填的……暂时有咖啡和柠檬两种……” “哇！现做的诶！我要柠檬的……” “我两种都想要，哥哥这个怎么卖？”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何天绎一个都记不住。 “啊……我……”他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开口定价，干脆送个人情好了。 “对不起，我还没正式开始营业，今天也只是试做，送你们几个尝一尝吧……”他一边不好意思微笑着解释，一边往泡芙里填着馅，利落地把填好馅的泡芙装起来，递给她们。 四十二 微不足道的关心 “真的嘛？小哥哥你人真好！”几个人接过泡芙礼貌地说。 她们走出去几步捏起泡芙小心地咬开，奶油在舌尖上化开，细腻不油腻的奶香混杂着几分咖啡的清苦，泡芙也很蓬松吃起来刚刚好，于是又转身确认了这家店的位置。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少吃到咖啡口味的奶油啊，给我一个柠檬的尝尝……” “这个也很清新啊，一点都不腻，如果泡芙外面有酥皮就好了……” “小哥哥人很好诶，以后生意一定不错……” “可是这家店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诶……” 几个人就这样慢慢走远了，何天绎一直假装在忙其他事，实际上低着头偷偷听着她们的评价，“嗯，下次试试加层酥皮……”他还有点小羞涩，暗暗用心记下客人的想法。 他敲了敲脑门，开始尝试给泡芙加上酥皮，考虑着还可以做什么其他的点心，只有泡芙这一种好像没什么持久的竞争力啊。 对了，要赶紧把招牌打出来，还有商品种类和定价的事，好多需要费心思的事啊。 方然顺着空气中一丝甜甜的味道，远远地就看到勉强应付过去第一波顾客的何天绎，眉头紧皱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泡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会点点头，一会又摇摇头，谁知道他的小脑瓜里经历了一场怎么样的斗争。 方然看到这里，从包里掏出一瓶水试图搭话，“天绎，刚才表现的很不错啊，服务态度很优秀。” “姐？你怎么来了……”何天绎一直沉浸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反应慢了半拍。 “来给你加油打气！这都快要吃午饭了，劳逸结合……”方然看到新出炉的酥皮泡芙，靠近何天绎问，“我可以尝尝这个么？” “当然可以，不过要现加奶油，今天尝试做了咖啡和柠檬的，你想试试哪一种……”何天绎可能还没从刚才的女生包围中缓过神，方然姐的靠近，竟让他觉得气氛有些……暧昧？ 他赶紧去打发奶油，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嗯，那我就两种都尝尝吧，帮你试一试。”方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很自然的站在他身旁，好奇地看着何天绎一番行云流水地操作。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都是怎么学会这些的……”她看着何天绎利落的身影，突然产生兴趣。 “嘿嘿，很小的时候就想学了，一有时间就在家里做做，上中学以后每个暑假都报了班去学，也打过工……不过我爸妈都以为我是去上补习班的……”何天绎一边填奶油一边说，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方然一边听着一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泡芙。 她不由得惊叹，这果然是可以卖的泡芙了。 牙齿接触到酥皮的一瞬间，一种包含能量的香气伴随着细微的沙沙声就跑了出来，泡芙的里面柔软蓬松，奶油不甜不腻又绵滑，丰富的口感层出不穷的新鲜。 “真的好吃，打算怎么卖呢？”她又尝了尝另一种口味的，依然很满足。 “我还没想好……”何天绎面露难色，他从来就不擅长商业运作。 “没关系，慢慢想。”方然帮着他收拾了几个泡芙，好久没吃这么多甜点了。 她拍了拍何天绎，“也不要太着急，一定要注意休息，我们先回去吃午饭，然后再考虑怎么卖的事。” “好。”何天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身边时会特别的安心。 简单的休息后，两个人确定了商品的种类和定价以及营业时间，很愉快的一起忙活了一下午，卖出几份还得到夸赞。 何天绎特别地开心，开心到甚至想抱起方然转圈圈来感谢她。 晚上的风特别舒服，方然和他在附近的街边散步，顺便把下周家里的口粮储备一下。 “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如果’就交给你啦。”方然难得感觉很放松，语气里也透着几分温柔。 “嗯，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家，管好店，照顾好‘如果’！”何天绎感到被需要，立刻精神起来，信誓旦旦。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他有一些关心，也有一些不舍。 “放心。”方然感受到他的关心，轻轻一笑。 四十三 细雨割裂的世界，有你关心 刚刚还是晴天的机场突然下起了小雨，方然排了很久的队，才等到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去一下这个地址。”她把酒店的名片递过去。 司机没有多说什么，打表，油门，转眼就行驶在环城的高架上。 天阴沉的像是很久没有过太阳，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细碎如丝的雨斜挂在车窗上，割裂了窗外模糊的一切。 方然从随身的包中找到披肩，围在身上，洗净的披肩散发着柔和的香味。 听着雨点密集地打在玻璃上，她不由得交叉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电话铃声在这个安静的空间突兀地响起，她不由得一惊，赶紧查看手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电话是何天绎打来的，听到方然接了电话，他好像才放松下来，“姐，那个……你到地方了吗？” “我打了车，就快到地方啦，不要担心。”方然感到一丝被人惦记的甜蜜。 “刚才我打电话你没有接，我估计了一下时间，这会儿你差不多可以听到，你那边是不是下雨了，可能会冷，多加点衣服……”何天绎絮絮叨叨，开始嘱咐。 方然感觉身上渐渐有了些暖意，于是她换了个姿势，望向窗外灰蒙蒙的高楼大厦。 “我在车里，还好，走之前你提醒我的厚衣服也带了，原来你这么细心啊。”她看了看现在的位置，差不多快要到酒店了，“我应该很快就要到地方了，你那边忙不忙？” “嗯……现在不忙，可能是我还不太会做生意……不过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你要照顾好你的身体。”何天绎突然变得很有自信的语气，他不想让曾经鼓励着自己的人失望。 “嗯，我要下车了，接下来还有点事情要交接一下，你可要好好看店啊，以后说不定还可以成为连锁店的大老板呢。”方然打趣道。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你先忙……”何天绎说完停顿了一会才挂掉电话。 方然听完，这孩子长大了，会关心人了，很是欣慰。 她一手撑开伞，肩上挎着随身的包，一手拖着行李箱来到酒店门口。 办理好入住，拖着行李箱来到房间，放松地往床上一摊，赶路使人劳累。 雨还在下，只不过比刚才小一些，来往的车灯赋予它们像坠落的流星雨一样的美感，在愈来愈深的夜色中，微弱的明亮着。 对岸的建筑物在烟雨濛濛中隐匿了身影，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勉强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每次出门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回家看看了。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渐渐熟悉，好像逐渐忘了在自己还会对什么留有怀念，只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逐渐习惯一切。 家乡的天气不知道和这里有哪些不一样，方然突然好想念家里晴朗的天气和记忆中独特的味道。 …… “这是最近流行的几种配色，通常用于古风言情小说的封面设计……” “其中多采用水彩手绘的中国风元素，几位网络知名的画师我们都有合作……” “封面、腰封、字体、版面、色彩、插图等各个环节都是可以实现艺术思维的地方，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可以放过……” “我们通常会从内容出发，不局限于单纯的赏心悦目眼前一亮，特别是小说这种形式，可以从中提取几个关键意象作为设计的主要元素，给读者以更强烈的直观感受和更深的代入感，形成一种象征性的记忆属性，甚至可以拓展出其他的商业机会……” “书籍就像一个人，在与读者交流时也会有‘首因效应’的产生，所以……” 也许在专业人士的眼中，这些理念也好理论也罢，早已经烂熟于心甚至不屑一顾，可是对于不怎么接触的其他行业的人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除非天才少年融会贯通，那样也是屈指可数，难有一二。 方然认真地听着，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太愚钝了，早应该多学习学习不同领域的知识，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早已把本就不多的灵气磨得也差不多了，这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她也想了很多很多，也许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而又不得不为之的时候吧，今天能够站在这里自由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的人，也可能曾经都经历过。 会议结束后，一个看起来刚刚入职没有多久的小姑娘跑来跟方然打招呼。 她看起来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还带着不为世俗所染的孩子气。 小姑娘大大方方，她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装，眉清目秀。 她递上自己的名片，“姐姐好，叫我小夏就行了。” 四十四 你看我我看你 小夏姑娘在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方然有些应付不过来。 “姐姐你可真了不起，居然能得到代天才的认可……”她叽叽喳喳一大堆，都是方然如何力挽狂澜修改设计方案，得到代天才点头认可甚至念念不忘的光辉事迹，好像在广告界已经成为一段佳谈。唯一遗憾的是，佳人拒绝了才子没头没脑的告白，这让吃瓜群众很是不解。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我又不喜欢他。方然无奈地想，你们认为的还有我能说不是的？ 晚饭的时间，小姑娘也自来熟地和方然坐在一起，聊一些有的没的。 也难怪，参加这次的会议大多数是来自各个公司的高层和专业设计师，人人脸上挂着不知道哪来的严肃庄重，还有几位可能善于人际交往看起来有些油腻的中年人，以及疲惫的白领精英，除了自己看起来还有几分和善可以聊聊天，其他人只会让人望而生畏。 方然简单地和她客气了几句，小夏姑娘看起来十分开心，自己居然成功地搭到话。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临分别的时候她很有礼貌地和方然告了别。 年轻真好，朝气蓬勃的。方然突然蹦出这个让自己哭笑不得的想法。 自己才上几年班啊，居然语气中一股浓浓的枸杞味。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一件一件处理好邮箱中的邮件，然后伸了个懒腰。 最后一封是那个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的设计比赛主办方发来的获奖通知，邮件里还写着想要商业洽谈的意思，可能是需要办一个作品集之类的，征求自己稿酬方面的意向。 还有稿酬？方然简直不敢相信。本来只当这是一个练练手的机会，没想到还能获奖。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邮件，原来自己只得了三等奖，这就对了，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吃惊了。 方然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可以是什么价位，又担心这是什么骗局，她简单地回复了一下，大概意思是不用什么报酬，作品集的样刊邮一份就行。 回完邮件，整理一下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方然躺在床上，放松着劳累了一天的颈椎。 何天绎在手机那头一脸骄傲地向她汇报了今天的情况，做出来的基本上都卖的差不多，大致算算还赚了几十块钱，已经打烊回家，现在正和“如果”在沙发上并排坐着看电视，一会还要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 他叮嘱方然一定要注意休息，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方然接完电话，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很少有人这么关心自己。 就这样平平淡淡有人牵挂的日子也挺好，她偷偷脑补，居然想到他穿着围裙做菜的样子。 不行不行，一定是平常看剧追星太少了，怎么什么角色都是他何天绎了。 坐在沙发上抱着猫看电视的何天绎突然打了个喷嚏，他鼻子吸了吸，又打了个喷嚏。 “如果”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斥着“你吓着我了”的不满。 何天绎也一脸嫌弃地看着“如果”，质问她，“是不是你又掉毛？我记得我对猫毛不过敏啊……” …… 酒店的楼梯间，灯光比想象中的要明亮的多，一个男人压低声音，好像在打电话。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些，就不能等我回去再说？” “不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我算是看透了，我当时真是瞎了眼……” 电话那头一个气愤的女声很尖锐。 “我就算做错了那又有什么？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过！” 男人心不在焉，想要很快结束这次对话。 “别的我不说，就说……” “嘟……”男人一秒钟摁掉电话，嘟囔着。 “你以为你谁啊！老子现在有钱有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管得着吗？”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拨了个电话。 “哥几个今天聚聚吧，我刚到，明天没会……”他挂了电话，出来按下电梯，走了。 …… 方然专心致志于新报的网课上，自从那次看了画展以后，她就一直想利用零碎时间再学点什么，毕竟在公司一直做下去，需要用到的知识和能力也越来越复杂。 想要以后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仅有现在的能力和位置是远远不够的。若不是有这个机会，可以体面的在空调房中朝九晚五，其实自己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拉得开的差距。 她盯着自己的手绘本，开始在上面轻轻扫出窗外的景色。 深深浅浅的铅笔痕迹慢慢重叠，交织，浮现出窗外建筑风景。 下了一天的雨停了，月光轻柔地停留在她的侧脸。 四十五 为难不一定别有用心 “小枣姐好……”何天绎呆呆地打开门，看着门外大包小包的黎小枣，赶紧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端茶送水。 “进展不错嘛，连‘如果’都认可你了……”黎小枣打量着何天绎，“在这里住多久了？” “我……没多久……方然姐她……半个月……”何天绎不知道她对自己在这里住是不是有什么意见，不敢轻易造次，断断续续回答着。 “好了好了，我是来送礼物的，又不是来查户口的。”黎小枣被他这副小心翼翼欠着谁的样子气笑了，不再逗他，开始一样一样交代着礼物盒里的东西。 “我们这次出去度蜜月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可没忘了她……倒是她忘了我，都不跟我说去出差了，害得我想给她个惊喜都没给着。”黎小枣一边抱怨着，一边掏出一盒花茶，“这可是当地纯手工制作的，特别好喝……” 何天绎连声替方然先谢谢着，感觉手足无措。 黎小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你也抓紧啊，你们两个挺合适的。” “啊？”何天绎心中一惊，他不是没想过这种事情，只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正如代英双说的那样，没有什么配得上方然的。 “那个……我……” “你可别跟我说你对方然没意思啊，这样就不合适了。”黎小枣看透一切的样子，“你们两个，都是不怎么坦荡的人，小心思别藏着掖着，错过就后悔了。” “嗯……”何天绎被戳破，就算是承认了，“我不知道方然姐她怎么想……” “有话直说这一点你确实比不上代英双，想要知道答案，只有亲自去问。” 黎小枣逗了逗猫，又坐着聊了一会两个人的近况，就告辞了。 何天绎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又一段和方然相处的画面，他在努力的让自己看清，在表露心意之前，自己究竟是哪一种心意。 …… 小姑娘已经和方然混熟了，从培训，吃饭，一直到彰显女生友谊的卫生间，两个人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在没有事情的时候消磨时间，就这么一直到行程的最后一天。 她来到方然的房间，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和方然聊着天。 语气里都是些依依不舍，“姐姐你人真好，不像我们公司的那些领导，一个个盛气凌人，一点都不好相处……”她故意压低声音，还故意吐了吐舌头。 “你要是我领导就好了，天天加班都没意见！” “乱说，天天加班的话你就该恨我了。”方然收拾着行李，准备明天一早的回程。 “姐姐你这么有实力，不应该只坐到这个位子啊……难道是有人给你穿小鞋？” “哪有，大概是我还没做到那种程度吧……” “要是在我们公司，早就是项目总监……” 方然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开玩笑地问，“难道你是被派过来挖墙角的？” “呃……”小姑娘脸一红，沉默着不说话。 方然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气氛变得突然这么尴尬。 小夏姑娘暗暗下了决心，“姐姐，其实我就是想要问问您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工作……”她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公司给出的待遇和条件，以及合同样式，您看……” 还真让自己猜对了？ 方然听说过这个家装设计公司，虽然薪资待遇是有名的高，高到让人以为是虚假广告的高，但是公司里的人际关系和行业口碑去抵不上这么高的收入，几个公司高层甚至还有混黑道搞高利贷之类的事情传出，不过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并没有传开。 她看着小姑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热情目光，心里想着怎么合理地拒绝。 “姐，我们人事部的说了，就算您一次不能答应，我们两次三次也要请您去公司坐坐再说……” “我哪值得你们公司这么重视……不好意思我现在暂时没有打算换工作的意向。” “您再考虑一下吧，待遇条件他们说都可以再商量……” “小夏，真的对不起，我暂时没有非换工作不可的理由，而且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我的能力刚好够处理这边的工作，其他工作我也不是很了解，真的没有必要去改变什么了。”方然认真地解释道，她希望对方可以理解自己。 小姑娘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她也不想为难这个刚认识几天的姐姐，况且对自己还很好，这样会不会破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可是一开始她就是带着任务来的，方然要是怪自己，也没什么好说，毕竟是动机不纯。 “姐，没关系，我留张名片给你吧，以后万一你……”她没继续说出口，于是改了话风，“请你千万别讨厌我，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虽然现在说可能你不会相信……”她转身，准备离开，从此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没关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况且你也只是工作安排嘛。” “……谢谢姐姐……能理解我，太好了！”她扑过来给了方然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路小跑小消失在走廊的转弯。 方然望着背影笑了笑，轻轻关上门，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如果我是她，我会不会也这么为难呢？” 四十六 路见不平一声吼 “谢谢你的喜欢，慢走……” 他长舒一口气，理了理衣襟，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 明天方然姐就要回家了，有点小期待。 这几天苦思冥想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自己对她究竟是喜欢，依赖，还是仅仅有好感而已。再没弄明白这些之前，不能轻易地说出口，不然多不负责任。 何天绎擦干净最后一个托盘，把它摞起来，放在柜子里，如释重负的坐在店里唯一的小转椅上。 离开家这么多天，还是有点想念家里的感觉。 他还记得自己走的那天，继母隐隐不舍的表情。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好，他都知道，只是碍于那一层听起来很生疏的关系，从来没有很正式地回应过。身边的人总会小心翼翼，刻意或无意避开自己的家庭，可是他早就在心底，渴望着和以往一样，有爸爸，有妈妈，在一起就像本来就是一家人一样……可是这样会不会有点对不起早就离开的妈妈？考虑太多，就错过了表达感情最好的机会。 可是无论自己长再大，在何处，只要有他们在，自己就是个孩子啊。 快两个月了，临走时答应继母周末回家吃饭就这样不了了之，可就这样一事无成的回去吗……他不敢面对父亲“看，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脸色。 何天绎清完账回到家，习惯性地打扫起房间，毕竟方然明天就要回来了，也不能太不讲究，其实也是一直在期待她回来。 表白的事就先等等吧，毕竟太突然也不好，现在的感情还是有些模糊的。 他整理好心情，准备向方然进行每日晚间问候。 方然吃过晚饭，在附近转了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带回去分给大家的礼物，再买点什么犒劳一下家里的小看家。 简单买了几盒不太重的特产，往回走的路上撞见一群醉醺醺的人站在酒店的门口，说着什么酒场专用的客套话，方然没敢靠近，怕惹一身是非，半避半躲进了门。 她刻意去小夏姑娘的房间告了别，让她之前的事别放在心上，自己就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小夏有点点感动，一个劲道谢，她也没想到这种不愉快的事情能有这么友善的结局。 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接通后是何天绎兴奋的声音。 “姐，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去接你……” 小夏姑娘见状十分识趣，“男朋友在关心你，我就不打扰了……”她向方然笑一笑。 方然让何天绎小点声，整个走廊都快听见他的声音。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冲小夏挥挥手告别，临走前留了一盒小点心给她。 “我……我想你了……”他突然又很小声。 “我也想你了，一个人在家乖不乖啊？”方然装作逗自己家弟弟玩。 “你放心，我都收拾的整整齐齐，这几天还有点收入呢……”他有点吃惊，但下一秒就意识到方然应该只是在逗自己玩，就顺着话说了。 电梯门开，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他蹭着墙走过方然，眼睛直杠杠盯着酒店华丽的地毯，一直傻笑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然礼貌地让过去，刚准备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就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着急地说些什么。 “主任，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啊……我送你回房间吧……啊……主任你……放手！” 何天绎听到方然这边有什么动静，赶快问，“怎么了？” 方然闻声回头，看见之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满身酒气的中年人正紧紧抱着刚准备回房间里的小夏姑娘，小姑娘一直不停地推脱，却没想到喝过酒的人就像一块大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要说喝多了安安静静回去睡觉还是好的，可这人酒品到不怎么样，趁着酒劲还借机伸出了自己罪恶的咸猪手，小姑娘顿时慌了，心里油然而生的恶心让她不得不大声呼救。 方然敲开其他几位自己在会上认识的人的房间，几个人和路过的保洁阿姨一起把那个衣冠禽兽拉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老子！”他歪歪斜斜的扶着门把手。 方然赶紧把小夏拉到一边，低声安慰着。 “你又在干什么？这不明摆着光天化日性骚扰嘛！”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大声质问着。 另外一个看起来比中年男子年长一些的叔叔满脸气愤，转过身大声问小夏，“孩子，这个人你认识吗？” 小夏姑娘犹豫半天，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是公司的主任……” “听见没，她认识我……我是她领导，你们瞎管什么闲事……”他的酒气还没散去，“她能当那个人的秘书，为什么不能……当我的秘书……嗝……” 他上下打量着这几个女生，开口道，“你们当秘书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跟领导们意思意思，领导们……也跟你意思意思……不就是给你个机会靠脸吃饭……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昨天晚上都见了好几个……” “我没有！我是研究生毕业的，我会四国语言，我自己面试找工作的！我才不……”小夏委屈地想哭，话也说不完。 “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你现在这种行为都是不对的，要不然我们报警，咱走一趟？”听到这番话，那个叔叔更气愤了，准备为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小姑娘展现他护犊子的一面。 就在局面万分焦灼的时候，又有两个人从电梯里出来，看到这个场景不由得大吃一惊，其中一个人赶紧把咸猪手主任拉了过来，小声询问着怎么回事。 “哥，我就说送你上来吧，这怎么了？” “小年轻，有个性的很……吵吵嚷嚷来了一堆人……不就是碰她几下吗……”主任也很委屈的样子。 这两个人连忙安慰着，“没事哥，咱还看不上她那样的呢……”两个人又转身商量着什么，“咱今晚换个地方，比她漂亮的多得是……” “对对，咱换个地方，她算个什么嘛……”另一个人附和着。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又坐电梯走了，留下一众义愤填膺的人还在议论着什么。 “呸！混账东西！小姑娘聪明伶俐的差点给吓出个好歹。”气愤的叔叔朝三个人的背影骂去。 “我就说职场险恶吧，怪不得这几年公司效益越来越不好，原来领导这个样……”和小夏一个公司的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姐姐暗暗吐槽着，她转身安慰着小夏，“没事了啊，今天姐姐陪你睡，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啊。” “我怕，我怕回公司后……”小夏刚刚才获得一点安慰，马上又想到和主任闹成这样，回公司可怎么办。 “没事，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他敢对你怎么样，我们就揭发他的丑恶行径，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肯定有证据的。” 大家又安慰了几句，各自回了房间，小夏也收了收东西跟着公司的姐姐去哭诉了。 方然长叹了一口气，坐在茶几旁的藤制椅子上，她才发现手机还是保持通话的状态。 她不由得大吸一口气，赶紧向何天绎解释情况，“对不起，我忘了先挂断了……”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 “还……还在吗？”方然试探性的问了问，“不在我就先……” “不！千万不要！” 四十七 全世界都助攻却不敢说 “没事就好，没事……”压抑着想要哭的心情，他波澜不惊地像以往一样和她道了晚安，故作轻松，一动不动地站在卧室门旁直到通话提示音结束。 “如果”什么也没说，一直安静地陪伴着。 街道上空低低地交错着略显杂乱的电线，灰色的水泥电线杆上贴着并没有什么人看的小广告，出租，招聘……小广告因为风吹日晒掀起了角，却顽强地附在上面，字迹已经不太清楚，浅浅印出街头巷尾的人生百态。 何天绎比以往还要早，早早来到店里做起准备，一定要努力，才有大大方方和自己喜欢的人说喜欢的资格，不然也只是让对方徒增烦恼。 今天可能要提前收摊，所以他只做了平常一半的量。案板和小杆子之间奏起很有规律的节奏，充满着阳光气息的橙皮碎逆着光，就像一粒粒橙色的黄金，投入到小麦芬芳的怀抱，第一批手撕包在烤箱里已经散发出清晨的活力。 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寻过来，她的眼中充满担忧，脚下显得有些匆忙，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好像在找着什么人。 何天绎好像有预感一样，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正好对上来人的目光。 “天绎！怎么都这么瘦了！快让我好好看看……”她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妈……妈？你怎么找到这里……”何天绎有些吃惊，他也没想到这个时间就有 人来店里，还是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的家里的妈妈。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受这个苦？你都不知道妈妈在家里有多担心你……”何母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确认真的没病没灾只是劳动使人健康的瘦才放心地松开手。 “我没事我没事……”何天绎不好意思躲了躲，他接着把手里剩下的步骤完成，“你看，我现在真的是在好好地努力生活，昨天还有几十块的净收入。” 他把刚出炉的手撕包安置在干干净净的柜台里，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看的色泽金黄的，不好意思地递给何母，“妈妈你来这么早……吃早饭了没……那个，要不要试试……” 何母眼里噙着泪花，莫名地感动，“好好好，妈妈这就尝尝天绎宝贝的手艺。” 何天绎手一抖，心底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悄悄泛上来。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人生的路，还有人一直支持着自己，关心着自己，甚至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现在还满眼泪花，他的心，更加柔软，但又不得不镀上更坚强的外壳，才能把这些感动，好好收藏在无人知晓的心底。 这份感动还没有维持多久，何母一开口就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听说……我只是听说啊，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个好“朋友”了？” “啊……那个……不是……”何天绎想到自己昨天差点为了方然就要哭出来，男子汉的自尊让他红了脸，“不是女朋友只是朋友……我还没告诉她我……” 意识到自己可能画蛇添足说漏了，生怕她误会什么，何天绎赶快转变话题。 “家里最近都还好吧。”他转过目光，不敢暴露自己的心虚。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妈妈懂。”何母并没有成功的被转移走注意力，她笑嘻嘻的，“那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顿饭啊？” “……明天？”何天绎以为是让自己回家吃饭，想都没想。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了，多买点菜，还得嘱咐你爸爸千万别为难……”何母一边安排，一边欣慰地看着儿子。 “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还没有和她说过我……喜欢她。”何天绎着急解释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样啊，那你也回家吃饭好不好，我怕你在外面吃不好，回来补补身体，正好也和你爸爸好好说说，经常回家看看……”何母生怕他又像之前那样一言不发就离开自己，还得她天天担心。 何天绎看出她的意思，马上就答应下来。其实这段时间自己一直也很内疚，任性地说走就走。刚开始举目无亲的时候，他也挣扎过，后悔过。由于自尊，以及一直以来被压抑的个性，只好咬着牙坚持着，不管怎样，一定得做出点样子来，自己才能回那个家。 “妈，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让你担心……我明天就回家……吃饭。” 何天绎目送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千。 他擦着玻璃，看了看时间，盘算着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去接机。 好像一直没怎么听到方然提起过她的家人，可能也是有着什么辛苦的生活，才不轻易说出来吧。 …… 和去的时候相反，回来的一路上阳光明媚。 方然坐在靠窗的座位，窗外天空蓝的很不真实。 云层和下方的田地一样，规规矩矩随着风卷起一层层的浪，映出太阳的光辉。 其中一朵云淘气的从云山云海中挤出来，就像“如果”屹立在家里的沙发上一样，占山为王。 方然一想到这，笑容从嘴角溜出来。 四十八 对不起我错了有这么想 一个人影焦急地在接机口寻找着什么，满面愁容。 他的世界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迎着光，眼角还有些湿润。 有些话，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出口。他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温习着彻夜难眠时在脑海中排练了一遍又一遍的那段话，渐渐地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以至于他在担心周围的人是否听得到。 “方然姐！”他大声喊，夸张地挥着手。 方然闻声，寻到了声音的主人，隐约在他脸上看出几分凝重的神色，仿佛下一句就是“你快来，我有个一直以来没能告诉你的秘密……”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她在心里嘀咕着。 “欢迎回家……”何天绎接过箱子，并没有一开口就是准备好的台词。 “现在应该是生意好的时候，怎么有空来机场？”方然看到何天绎来接自己，其实是很开心的。 “我担心你。”他学会了有话直说，虽然还是不太熟练，“而且有点想念你。” 方然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这气氛有些尴尬，于是选择顺水推舟开个玩笑，“有多想啊？有这么想么？”一边说着用手比了个小圆圈。 “有这么想。”何天绎张开双臂围成一个大圆圈，一把抱住她，哈哈笑着。 身后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见了，流露出浓浓的羡慕和祝福。 他只是轻轻地抱了一下，很识趣地松开手向前走了。 方然好像被这个拥抱吓得差点精神错乱，走在后面不时怀疑，这孩子几天不见，怎么学的如此油嘴滑舌，性情大变，看样子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受刺激了。 两个人一路上没有怎么说话，方然已经作好像以前一样促膝长谈安慰他的准备，只是她没想到，一会需要被安慰的人是她自己。 何天绎站在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如果”听到动静，站起身不忙不慌跳到门口的柜子上蹲着，歪头盯着门锁。 方然一进门，“如果”就像箭一样冲过来，硬生生挤开走在前面的何天绎，准备往方然怀里扑。 他有点心虚，生怕这只猫突然开口说话。怕“如果”开口说话把自己的一切包括那晚挂断电话后如何抱头痛哭，看到那张画着自己的画又是如何欢天喜地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等等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自己一直隐瞒情感的告白对象。 方然不知道这短短的一瞬，何天绎已经在脑海中走马灯走了快地球一圈。 她任由“如果”在自己怀里撒娇，暗中掂一掂，这猫好像比一个星期前还要重一些，看起来何天绎平时没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房间和自己走的时候一样整齐干净，阳台上还多了两盆不知名的花，有一种淡雅的清香。 何天绎忙前忙后，直到吃完晚饭，还是没有开口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方然就站在他身边，一起刷着碗。头发随意拢在一起，眼中满满地笑意看着自己，那一瞬间，何天绎仿佛看见记忆中模糊的母亲，牵着小小的自己，一起在蓝天白云下的花丛中奔跑，跑饿了，就并肩坐在田边的老树桩上，啃着刚出炉热乎乎的金黄色的面包。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方然的声音突然把他从想象拉回到现实。 “方然姐我好喜欢你，就像喜欢刚出炉的面包一样的喜欢你。”他痴痴地望着她的笑脸，不管她脸上的笑意是不是逐渐凝固，不管她是不是虽然做好做心理准备想要听下去但还是害羞，不管她是不是已经听到手足无措，他还是说了下去，用尽半生的勇气—— “我记得第一天在公司上班，我有多么的害怕去处理那些工作，去承担一个不愿意承担的角色，幸好是你，让我顺利地审查了第一份报告……” “我记得我第一次从酒局溜出来，在河岸公园，感觉到自己有多么无助但是又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怎么办，幸好是你，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聊了很久，让他知道自己去找寻自己的方向……” “真的很美，那一瞬间就像画中的世界，你在将要干涸的溪边，静静坐着……你没有赶我走，也没有生气我偷偷的拍了照片，和你在一起，仿佛可以忘掉那些让人困扰的事情，看到一个新的世界……” 方然听到这里，越来越不好意思听下去，何天绎居然把过去了这么久的小事记得清清楚楚，还要一件一件列出来，她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阻止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怀疑过，也质问过，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甚至以为，我看到你，只是自私地想要享受一种被照顾的感觉，就像刚才，我还能从你身上看出一丝我妈妈的感觉，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好对不起你……” 何天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可是随着心扉一点一点地打开，他越来越停不下来，索性破罐子破摔，把积攒了很久的心里话稀里哗啦都倒了出来。 “直到昨天，那个电话，我听到电话里有人威胁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有多么想要赶过去，保护你。我知道我说保护你，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我什么都不会甚至现在一无所有，我有什么资格说我喜欢你，我这不是……和那个谁没什么两样，只会让你困扰……” “可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要去担心一个人，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 何天绎一转身，看见方然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满脑子后悔。 “对不起我错了，我……”他满脸通红，已经渐渐语无伦次“我明天要回家，我妈妈今天来看我了，回家吃饭……” 他扔下洗了一半的碗，不敢抬头看方然的眼睛，侧着身子从厨房溜走了。 “好，那个……”方然并没有说完话的机会，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才好。 “喵……”蹲在一旁看戏的猫眨眨眼，若有所思。 四十九 爱在心中口难开 方然轻轻摇醒睡在沙发上的何天绎，看着他因为内疚没睡好熬出了黑眼圈，突然想立刻马上就回应他的心意，可是…… 其实她一直担心的，是自己有没有同样的心意，不要辜负了对方。 何天绎一看到方然，瞬间变了色，从脸红到了脚跟。 “早……”他只能像以往那样打招呼。 “早啊。”方然戳了戳他的脸，感觉到他的表情很好玩，“你昨天怎么说一半就跑了？” “我……怕你生气……”他赶紧翻了个身，坐起来。 “我怎么会生气，有人喜欢我不应该高兴才是？”方然才不在乎什么。 “那……那你……”何天绎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方然要说什么。 “就这点小事就放弃治疗了？不是说好要保护我的么？”方然仗着自己年长几岁，摆出气势来。 “嗯……”何天绎还是没有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没有拒绝……愿意试一试……而且，现在不就是和你在一起么。”方然顺手理了理他杂乱的头发，“不然你以为是谁随随便便都可以成为‘如果’的铲屎官的。” “不过以后还能不能伺候如果就看你表现。” 她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也是想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何天绎什么也说不出，他盯着方然的眼睛确认一遍又一遍，终于紧紧抱住她。 餐桌上的小闹钟滴答滴答，银色的指针闪耀着阳光，“如果”趴在沙发的另一头，尾巴和着指针的滴答声左右摇晃，她满意地眯着眼睛。 何天绎从卫生间洗了脸出来，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也许是还没有适应这种关系的转变，在面对方然时，还显得小心翼翼。 “明明是你先和我告白的，怎么弄得像我欺负你似的……”方然打趣道。 “没有没有，只是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何天绎突然放松了许多，直到看见手机上的日期，他才想起来昨天答应了妈妈要回家的。 “小然姐……我今天要回趟家。”他不好意思直接改口什么亲昵的称呼，还是加上个姐以示尊敬。 方然当然明白他的小心思，看破不说破，“好啊，正好我也回来了，要不要一起……” “啊？那个我还没有准备好和他们说……”何天绎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好了，我这几天赶飞机有点累，先休息休息，今天就不好意思只能让你自己回家了。” 她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打圆场。 “而且你离开家这么久，是时候好好和父母谈谈心改善改善关系了。” 方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开他的玩笑，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反而有一种得逞的感觉。 …… “我回来了。”何天绎拎着水果，打量着阔别已久的家。 何母像不知道他要来一样的开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拖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我们天绎长大了，还知道买水果……都这么见外了吗？要不然以后还是在家里住吧，你在外面太辛苦……” “妈，我都长大了……”他生怕父母担心自己很无奈地小声反驳。 “长大了长大了，在爸爸妈妈心里可永远是个孩子。”何母一边笑着赶快招呼他吃东西。 “……我爸呢？”他从一进屋就时刻准备着和父亲好好谈谈，挽回之前因为冲动而尴尬到现在的局面。 “他啊，出去谈事情了，一会中午回来吃饭你们俩好好聊聊……”何母菜洗好切好码在盘子里，方便一会直接下锅炒。 何天绎接过之前炖好的汤，放在煤气灶的一边开小火煨着。 “放心吧，我会好好解决的。”他自我肯定着。 “笃笃笃……”听到敲门声何天绎一路小跑开了门。 “爸。”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人，竟有几分想念和畏惧。 “回来了?” 门外的人先是一惊，随后很平淡地说出一句。 “对不起，我……”何天绎准备认错，但上班和开店的事也绝不能妥协。 “年轻人，终究还是要闯一闯。”何父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水池洗了手。 何母端着炒好的菜，看见愣在门口的何天绎，喊他回过神来洗洗手吃饭。 三个人像往常一样风平浪静地坐在一起吃饭，何母有心无意，渐渐让父子俩打开了话匣子，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最后关于何天绎的事业，何父何母选择统一战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问，除非他穷的裤子都不剩，家里再做他最后的港湾。 只是家长里短聊着聊着，就会发现，人生大道原来如此狭窄，沿途的风景大家都差不多。 何父喝完一碗汤，话头又转移到何天绎的感情问题上。 “我听你妈妈说，你在外面有女朋友了？”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出来。 “是啊是啊，上次你说住在朋友家，是不是在你店附近的那个姑娘那儿？”何母也很想知道，儿子在生活上最近有没有什么重大进展。 “我……”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他们呢，如果他们知道了，又该怎么继续。 难道就这样带回来见家长？ 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他记得自己还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昨天妈妈来看望时都被搪塞过去。 要不要问问方然姐的意思？ 不行不行，见家长这种事怎么也要等稳定一段时间再说吧， 可是如果不告诉他们，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不负责任。 用喝光一碗汤的功夫思索着，他终于开了口…… 五十 胡思乱想时没有逻辑 他只记得这顿饭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一直静静听着自己最近的生活。 一路恍惚直到回到借住的地方，才意识到好像看似是大问题的问题轻易就可以解决。 “小然……姐？”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人回应他。 桌子上留了字条，大概就是要加班晚点回你先吃吧之类的意思。 何天绎拿着纸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公司加班的晚上。大家都很忙，只有自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个公司不需要他也行，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也行。 本来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相互的意义。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相互的意义在哪里，为了守护这一切，就有了自己的意义。 胡思乱想的时候总是无边无际没有逻辑，他轻叹自己过于敏感。 “小伙子，最近怎么没开店啊，我们家小孙女就喜欢吃这个小蛋糕，这不，天天缠着我来买……”住在附近的热心市民李阿姨拿着装好的小蛋糕热心地问。 “对不起对不起，这几天家里有一点别的事情耽误了。”他利索地找着零钱，“您放心，以后就正常营业……另外以后还会做一些新花样，还请您来尝尝……” 何天绎已经越来越熟练，和顾客的交流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只是还有一件事他好像还处理不好。 他本想着一切都顺顺利利大步迈向人生的新篇章，可是每天和方然的相互问候都变得有些难以开口，这种奇怪的氛围尤其是在电视里播着偶像剧的时候更加明显。 剧情里的少男少女，可以单纯地大声互相告白，甜甜蜜蜜，但自己好像错过了可以这么随心所欲的年龄，每当自己想到什么时，方然总会恰到好处回过头来用一种慈祥的目光审视他，何天绎马上就怂了，还是老老实实去扫地吧。 虽然偶尔甚至还会幻想自己是霸道总裁的样子…… 一天晚上，方然神神秘秘打了个电话，其实是让小枣帮她出出主意。 何天绎就这么看着她一会笑一会犹豫，一会欲哭无泪一会勉为其难，他都快怀疑是不是那个代英双又来添麻烦了，然后突然反省自己怎么会在吃醋。 终于，在他难得吃醋的担忧中，方然假装很随便的告诉他，“我这周要请年休假回趟老家，你……” 何天绎的期待在下一秒就破灭了。 “你好好看家，好好工作赚钱。”他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是哦，如果真的要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怎么也要先把奶粉钱赚够，担起一个家的责任，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赶快变的让人有安全感才行。 好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烤箱“叮！”的一声，把他吓了个哆嗦。 何天绎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他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 好不容易借这个机会回家一趟，但心里好像还有什么放不下。 方然远远地站在青石巷的一头，耳畔吆喝声一阵阵，伴着早市独有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给了她一个久违的家乡的拥抱。 “自家种的豆角茄子啊，没有农药健康的很……” “刚出锅的油条馅饼，热乎着呢……” 人来人往热闹的老街意外的干净整洁，人们仿佛都在遵守隐形的规矩。 穿过老街，是一座窄窄的石拱桥，一条宽不过刚超过小腿“护城河”，在这里恭迎南来北往的人群，沿河两岸新翻修的木廊稀稀拉拉挂着些腌制的鱼肉，河的对岸，是崭新的城市。 过去，现在，将来。 不露声色地融合在一个小小的镇子里。 五十一 寄托着美好祝福的香囊 她坐在小院子里，像小时候一样听着父母在耳旁絮叨，刚好有一片叶子跌落在眼前。 母亲端出这个季节当地特产的野山果，顺手拎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开始嘘寒问暖。 此时，只有山间吹来的风，和沁人的花香，伴着背着画夹去写生的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在小镇里舞蹈。 方然兴致一来，找出很久没有见面的速写纸，给自己家的老树画了张画。 “家里的酱油快没了，谁去……”厨房飘过来一个声音。 “我去买，顺便想去老城转转。”好久没有回到这个生养自己的小城镇，当然是多走走多看看了。 “是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散散心吧，还是我去买吧，又不着急用。”方然爸爸出了厨房，冲着方然妈妈使了个眼色。 方然妈妈也点头附和，“让你爸跑腿就行了，你放心的多玩一会，注意安全啊。” “那我就等着晚上回来吃饭了啊。”方然难得开玩笑。也是，只有家里的氛围才能让自己如此放松，除此以外也就只有逗逗何天绎了。 小镇的老城区并不大，用双脚丈量只需一两个小时。 在接了几个公司来的催项目计划的电话以后，方然已经快走到老城中心。现在的项目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发挥，而是不停地套用着约定俗成的模式，美其名曰规范化，国际化，可是渐渐地，她发觉这样的设计好像缺少一些什么，不能充分体现每一件设计自己的特色，很容易被遗忘。 老城的建筑多多少少有些陈旧，但街道卫生保持的还是十分干净。几家杂货店紧紧挨着，店主们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说说话。 正好是工作时间，所以街上暂时没有什么行人，这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走走停停。 顺着熟悉的味道走去，正是那家做传统香囊的小店面。 由于小镇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附近生长着许多可以用来制作香包的花花草草，这里的人生活节奏慢，沉得下心传承着这一份手艺，久了，也就成了当地的特色。 方然停在小店前，寻思着要不要买一个回去。 店主是一个可爱的阿姨，看起来有些显年轻，要不是方然之前认识她，怕是要怀疑阿姨偷偷吃了什么青春永驻的仙药。 “小姑娘，看看想要哪一种啊？”阿姨整理了一下挂在木质架子上的香包。 简单的米色麻布绣着深绿的树叶，这个香包好像是可以放在衣柜里用的。 大红绸面金色的福字福袋，可以在过年过节时增添一些喜悦的气氛。 不只是香包，其它的手工艺品也寄托着人们满满的美好和祝福。 最普通的平安符，展翅欲飞的蝴蝶汽车挂饰，情侣互相赠送的一对一对的定情信物…… 物美价廉，方然不可避免的选了一大堆回去送人。 当然，她也悄悄买了两只小小的平安香袋，情侣款的不好意思买，就当这是定情信物吧。 就这么走着走着，天边渐渐泛起红色的光晕，路上渐渐多了行人，下班的放学的，热热闹闹。好在这里空气好，兴许赶回家还能画下天边最美的云朵，方然满意的挎着一包的祝福，往家走去。 方然爸爸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薅着自家种的菜。他听到方然回来了，赶紧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回来的正好，一会就做饭了。” “我来帮忙吧，让我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做。”方然进了屋把包放下，洗了手也钻进厨房。 “哎呀，我还得去地里拔点葱，你先看着锅啊。”方然爸爸急慌慌地又去拔葱。 不一会妈妈也回来了，除了一堆买给方然的东西，手里还多了一瓶酱油。 “你看看你爸爸，中午还说得好好的他去买酱油，结果到了下午非说自己腿疼啊腰疼啊，总之不愿意出门，非得让我跑一趟，现在又活蹦乱跳的。” “你不是正好要出门顺路嘛……再说了我在家也没闲着啊，给闺女做她喜欢吃的菜呢。”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天都黑透了，还冒出几颗星星，开开心心地争执着。 真是喜闻乐见，这样的场景，很温馨。 家里真好，方然这样想。 五十二 为你点亮星空 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回到公司的这几天，又特别想念小镇慢悠悠的风。 何天绎也慢慢接受和方然之间偶尔暧昧的日子，不过他可是个乖宝宝，现在只一心想着怎么能靠自己的双手，迅速闯出一片天地，以完成自己的承诺，还有谢谢方然姐姐这些日子的照顾，特别是在方然送了他那个小香包以后…… 方然总感觉今天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也许是自己有什么工作没有办好？还是…… 她看了看周围同事的脸色，并没有从中发现什么。 那可能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吧，难道是家里…… 方然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就这样在公司里耗了一天。 刚准备回家，就听到何天绎打来电话。 “小然……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声音里有一点点的紧张。 “怎么，有什么事吗？我刚下班。”方然心里一惊，又联想到今天一天慌慌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何天绎很快平静了情绪。 “我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吧……真的没什么事吗？”何天绎心里有事她一听就能听出来。 “那个……‘如果’的小鱼干吃完了，你回来的路上可以去趟超市嘛？……还有还有，家里的醋也快用完了……”电话那边开始急促不安，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方然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过什么节，这孩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算了算了，随他去吧，搞了半天只是要去买东西，她感觉到有些头疼。 打完电话的何天绎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又拖了点时间，看着自己就快完工的“杰作”，还是有点忐忑而不安，一旁的“如果”没好气地伸了个懒腰，这小子，又拿自己做挡箭牌…… 其实在那天打扫房间的时候，何天绎发现了方然单独存放的那张画像。 其实那张画像也只是放在一个没用过的本子里夹着，可他还是很激动。 激动了半天，冷静下来，才想起这是很久很久前在长巍山上的那副风景。 直到现在，他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得到方然的认可，并且可以比普通朋友还要朋友的那种关系。 其实他对方然开始有不同于陌生人的感觉，是那个阴沉的天气。在清冷的河边，她告诉自己可以怎样去描绘自己人生的时候，他的世界，不能说重见天日，但也可以说在伸手无边的黑暗空间里，有了那么一点一星柔弱的光，就是这么一点一星的光，让他相信了自己的世界其实还是有星空的存在，还有可以不需要理由就会无意中露出微笑的那一天。 现在的他决定，要亮起整片星空，为那个曾经在他的世界与众不同的女孩。 方然虽然长他几岁，但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啊。何天绎之所以不好意思改口，是因为他总感觉方然还是向姐姐一样照顾她，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要好好努力，努力成为那种可以去照顾别人的人。 他就要点亮这片星空了，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渐渐地，他的手心开始冒汗，“如果”配合地帮他监听着楼道的动静。 “喵？”如果有些不放心，朝他看了一眼。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他坚定地抛回眼神。 方然一边疑惑着何天绎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明明醋是上个星期刚买的，还能因为就吃了一次饺子就能吃掉半瓶子醋？不过小鱼干倒是真的没了，顺便再买点什么菜，明天周末可以好好在家歇一歇，正好天也冷了，就不用再出去买菜了。 不过还是可怜了何天绎，自从做了这个体生意，到还是天天都要忙碌，甚至连周末都没有，倒是比在公司挂闲职勤快的多，可能也因为这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所以才会那么上心。 方然一边想，一边从货架上拿了几块何天绎平时最喜欢吃的黑巧克力，顺便给“如果”拿了几包小鱼干放进推车里。 这边何天绎和“如果”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直到天色逐渐黑透，看见一个个匆忙赶回家的身影在小区中央的一排路灯下走过，回到各自的港湾，他又钻去厨房，把之前准备好的“杰作”拿出来。 终于，在“如果”都去了两次卫生间后，终于响起方然的沉重的敲门声。 何天绎按了一下手中就快被汗水浸透的小开关，关上客厅的灯，整个房间霎时洋溢着用小彩灯构建起来的欢快气氛。 是的，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点亮了一片星空。 五十三 爱情的当头一棒 看着有点惊慌的何天绎和大晚上不开灯有点暗的房间，方然的第一反应是家里停电了，可仔细一想，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停电应该会提前通知啊，别人家的灯也好好的亮着，难道是他在准备什么惊喜？ 何天绎看着她手里的大包小包连连惊呼，赶紧接了过来去厨房往冰箱里归置好，又急慌慌地给“如果”添上小鱼干，招呼方然赶紧坐下休息。 方然被他这么忙前忙后搞的有些迷糊，直到她坐下后仔细观察，原来是在用五颜六色的小彩灯营造氛围刻意关了灯，她就放下心等着看接下来何天绎还会弄什么名堂。 何天绎拿来两个勺子，轻轻放在蛋糕旁，他坐在方然的身边，酝酿了一下。 “……”方然等着他开口会是不知道在哪学的套话。 “……”何天绎又犯了老毛病，开始犹豫不定。 “如果”很不满意地喵了一声，一个纵身，跃到方然腿上，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何天绎点燃了几根蜡烛，放在桌子上。“生日快乐……” 前一秒方然还在想是不是因为之前的告白没头没尾的就这样过来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自己的生日。其实她早上还在犹豫要不要自己庆祝一下，没想到原来心神不宁一天是这个原因。 “许个愿吧？”何天绎 方然有点开心，他知道自己的生日，还做了准备。 于是微微低下头，脑海中飘过一个一个的愿望，抓住一个，吹灭烛火，火苗化为一缕烟，和美好的愿望一起飞翔天际。 何天绎悄无声息地走去把灯打开，他没有忍心打扰正在许愿的方然，顺便把那只一直念念不忘小鱼干的猫拖回自己的小窝去，省得破坏掉这美妙的时光。 方然一回过神，正好对上何天绎热切的目光。 “你……”她目不斜视地看了回去。 何天绎败下阵来，只好说，“要不要先吃蛋糕……” “好啊，一起吃吧。”方然是很信任他的手艺的，想都没想就挖了一大口放进嘴里。 乳白色清爽的奶油下是一块咖啡味的蛋糕，有些微微的苦，但仍是很香，很柔软。方然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何天绎看到她没有不喜欢吃反而很给面子，突然笑了出来。 他凑过来看了看蛋糕，摇摇头，“你再往中间挖一点试试。” 方然发现他一脸期待的小表情，感觉蛋糕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她突然后悔自己平时为什么要看这么多偶像剧，还是真的被几个亮闪闪的小彩灯就唬住了，竟然还会联想到蛋糕里放求婚戒指这种桥段，真是昏了头了。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方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何天绎突然傲娇起来，他拿起另一只勺子从对面开始吃起来，“我不告诉你……” 就是这就话让方然吃的更小心翼翼了，生怕真吃进个戒指什么的送到医院去抢救，然而下一刻，蛋糕里流淌出浓浓的巧克力酱，还有一颗一颗小星星在其中躲藏。 “放心吃，星星是用糖做的。”何天绎终于放开了，开始一个劲傻笑。 他给方然泡了一杯花茶，用来解腻。 “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这样甜蜜……每个人生来就有属于自己的光芒，哪怕他只是一颗和其他星星一样再普通不过的一颗，可是他还是他，独一无二的一颗。” 何天绎找到一颗金黄色的星星，放进嘴里仔仔细细地嚼着，“如果你有时候太累的话，也要学会休息……公司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当然，如果你能找的适合自己发光发亮的轨道，我就在旁边，和你一样一直走下去……” 方然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礼物盒子，侧身看了看，“那是……” “送给你的，一套你之前在画展时提起过的水彩颜料……”他把盒子交到方然的手上。 “你居然还记得？”方然又惊喜又意外，何天绎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会……谈恋爱…… 她刚想说句谢谢，何天绎就已经跑到厨房去准备晚饭了，并没有听到。 五十四 不是一个人了 何天绎回想起昨天的那些话和经历，突然觉得手里的面团更加难揉了。他眼睁睁看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赶紧加快速度，把第二批小泡芙送进烤箱，然后和排队的人聊一些有的没的，让等候的时间不会显得太漫长。 “就是这家，我看之前有篇文章写的就是这儿，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火爆啊……” “不过东西看起来到挺实惠，店主人也不错。” 电线杆的影子随着时间的变化越拉越长，最后消失在和它一样历史悠久的巷子尽头。 何天绎看着已经挂着月亮的天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攒钱这个事不容易啊。 他静静趴在柜台旁，看着没卖完的最后一盘泡芙，熟悉的饥饿感又自己在身体里折腾。其实这几天生意要比以前好很多，还没坐一会，又有几个排队的，又要再做新的一批送进烤箱。渐渐地吃饭的时间也不规律了，以前还想着早上做好带过来中午热热再吃，现在索性有一点空就叫个外卖，等餐的时间还可以做很多事，甚至有时候看着没有什么人又不好离开店里，干脆吃点之前没卖完的先垫一垫。 想到这里，他把之前中午吃过一半的面包继续一口一口啃着。 他数着这个月的收入，一分一毛，都舍不得漏掉。 抛掉自已执意要对半分的房租，水电煤气，还有那份对于曾经的他来说并不会太在乎的“贵重”礼物和小彩灯，他差点就想放弃现在的工作，回去乖乖的上班。 可是他又不想放弃，这么年轻，不拼一拼试一试，永远不知道自己可以成为怎样的人。 于是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是很久之前就存上的。 “……可以吗？”何天绎试探地问道。 “行吧……不过每周只轮休一天啊。” “我知道，你放心，我可以的。”何天绎千感谢万感谢，终于挂断了电话。 他紧紧闭上眼，又睁开，又这样坐了一会，终于决定把剩下的泡芙带回家，今天就这样结束吧。 最后一行字终于敲完了，方然把邮件发出去，活动活动肩膀。 该回家了，她关上电脑，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背上包走出公司大门。 家里并没有人，“如果”静静地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尾巴尖，时不时地咬上一口。 方然放下包，又到何天绎的房间去看了一眼，依然是没有他。 也许是今天的生意特别好，还没有回来？ 她打了电话想要问一问，对方却是关机。 “关机了？手机没电了？”方然想了想，现在天还早，也许他是去采购食材去了。 方然煮了点面，一到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饿但又什么都不想吃。 她随便吃了点，准备等何天绎回来在正式地做一顿晚饭，两个人可以一起吃。 无聊地打开电视，慵懒地端着面坐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平淡如水索然无味。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有点恐怖。 这种不安，并不是仅仅因为何天绎不在，而更多的是因为她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屋子外面的世界又不属于自己，这一刻是多么的无助。 而这样的日子，又要一日一日地重复下去。 总要找点什么寄托吧。 方然吃完了最后一口面，起身把碗放到厨房去。 何天绎手里拎着没有卖完的泡芙，另一只手在兜里摸索着钥匙。 “小然姐？可以开下门么？我好像没带钥匙。” 刚刚把碗放到水池边，方然听到何天绎的敲门声，快走两步过来开了门。 “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啊？是不是太累了？”方然关心地问。 “没事，我就是想把这些卖完，多等了会。”何天绎冲她笑笑，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累。 方然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瓜果肉菜，“天绎，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你也没吃吗？我吃什么都行。”何天绎洗完手，赶紧凑过来。 “我先吃了点，不过没吃饱，可以和你一起再吃顿夜宵。”方然担心他不愿意麻烦自己再做一顿饭，就说自己没有吃饱，再陪他吃一顿。 何天绎听完以后笑了笑，顺手拿了两个番茄，“那就我来做吧，你在公司上了一天班还是比较辛苦的。” “没关系啦，你这几天应该比我更累吧，还是我来吧……”方然看得出来，何天绎这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甚至没有怎么好好吃饭，眼神中已经都是疲惫，还要故意不要让她太麻烦。 何天绎没有再争下去，他抱住方然就在脸上啄了一下，飞快地逃走了。 方然感觉到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五十五 唐突的抽象画派 何天绎抱住方然的一只手臂，向她靠了过去。 正在看电视的方然转过头，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问，“怎么了？” 何天绎摇摇头，“就是好久没有看你涂涂画画了，我挺喜欢的。” 方然看了一眼无聊的电视剧，遥控器一按，拉起何天绎，“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好久没有拿起画笔了。”她看着他的眼睛，浅浅的琥珀色，因为没休息好眼角微微泛红，“来，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 “嗯？嗯……那画完之后可以送给我吗？”何天绎顺从地点点头。 方然拿出之前用的画具，又把阳台上的藤椅搬过来，拍了拍，“来，模特，请坐。” 何天绎别别扭扭坐下了，方然突然严肃起来，投入到对模特的描绘中。 过了一会，何天绎试探地想要说点什么，犹豫好久终于开口打断方然不断流连于他和画纸之间专注的目光，“我……我也想画……” 方然宠溺地笑了，递给他一张崭新的纸和画夹，又挑了一只铅笔，“今天就进行点艺术熏陶，充分发挥你的想象力吧。”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手中的笔在纸上自由地飞舞。 方然眼中的何天绎，一会皱着眉头用笔在纸上戳戳，一会又抬头盯着自己，一会突然傻笑起来飞快地擦掉已经画好的部分，就这样一点点地，他在方然画中的形象越来越鲜明。 何天绎偷偷瞥着方然沉浸在画中的神情，他觉得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对的，这么光明正大地欣赏她的美，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要好好珍惜，珍惜可以像这样两个人吃饱饱开开心心地坐在这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方然结束了最后一笔，舒出一口气，把画反过来盖住。 何天绎突然兴奋地大声笑了起来，他神秘兮兮地看着方然盖住的画，“我画完了！” “那你先给我看？”方然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玩起来，两只手都死死护住自己的画。 何天绎嘟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哼，先看我的就先看我的。” 他不好意思地把画展示出来，方然一看忍不住想要笑出来。真不愧是“灵魂画手”，杂乱没有章法的线条大概拼起一个人物背影，隐隐约约能看得出大概是照着自己画的，但可能是走意识流的抽象画法。 何天绎也早就意识到自己的画技在方然面前只是班门弄斧，不过现在的他可不会轻易退缩，开始有话直说，“我……我尽力了，你要比这个画上的好看的多。” 方然收下他的画，又把自己的递给他，“我知道，这是你用心画的，贵在神似。” 何天绎接过自己做模特的这张画，这是第一次名正言顺地看到方然画中的自己。 他就这样看着看了很久，直到“如果”挤开门缝来看看这两个人，这么一大会都没有人来陪她玩，还这么安静，到底在做些什么。 一看到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甜蜜氛围，“如果”好像吃醋了一样，直接跳到方然的电脑桌上，大声质问着，为什么没有人陪她玩。 何天绎一把把“如果”抱到自己腿上，不断安抚着她，又是顺毛又是挠下巴，最后还把脸贴上去感受到“如果”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像在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好啦好啦，我又不会把方然姐姐从你的身边带走，我们难道不能和平共处吗？” 他仔仔细细地把画收好，和他的那张小兔子面团的照片放在一起，又坐了回来。 “小然姐，从下一周开始我晚上要再晚点回来，就不要等我一起吃饭了。” “怎么，店里很忙？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不用，我只是……嗯……又找到一份待遇非常好的兼职，我感觉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他把“如果”举起来，“如果”的身体就像一团面一样越拉越长。“我就要发家致富啦，嘿嘿。” “你千万要注意休息，不要勉强自己啊。”方然担心地看着他这幅样子。 何天绎冲她眨眨眼，“那我就早点睡啦，晚安。” 方然并没有多想，她打开电脑，那次获奖的插画作品给了她十足的自信。 她想，要是以后可以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进行一些插画的创作，不用天天这样只对着报告和计划表发愁，就好了。 她点开网课的页面，认认真真记下笔记，欲穷千里目，要自己更上一层楼才行。 五十六 不说是因为害怕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公司门口，他穿戴讲究，眼神中除了看谁都看不惯的不屑还有几分高不可攀的高贵。 他对着玻璃幕墙发呆，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在点头哈腰，热情的讲解着手中的计划。 突然，他在玻璃的倒影中发现了一个一直都忘不掉的人。 他认认真真地盯着那个人，直到消失在玻璃幕墙的边缘。 算了，以后还有机会。他收回视线，接着听着一堆他并不想听的话。 方然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对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这么感兴趣，她只知道今天的计划方案已经改了很多次，而上面一直不给通过，结果是她仍然还是要重新做一份计划。 “方然，听说代天才在附近监督商业街的广告大屏的投放呢，你刚才来的路上没有遇到他吗？”午休回来的方然在茶水间又遇到爱好八卦的同事们。 “没有啊，是那个要请当红歌手做开业嘉宾的宣传吗？他接了宣传海报的设计？” “是啊，我也奇怪他怎么会接普通的活动海报，毕竟一直走的是高端路线，只接时尚杂志和奢侈品的业务，连演唱会的设计都不愿意接呢。” “也许他只是想尝试一下吧，毕竟做我们这行的，还是需要多感悟多接触新事物才会更有灵感。”方然接完热水，喝了一口，盖上盖子，坐回位子上。 站在大街上的代英双并没有听到关于他的这段讨论，当然，他也不会在乎。 听完所有的介绍后，他只在手中的小本子上寥寥几笔，潇洒的撕下来一页纸交给负责人，上面是改进方案和建议，以及最后审查的日期，还是那么只言片语的专业。 做完这些，他马上又想回来刚才路过的方然。 是她吗？应该是她。可她为什么就像没认出自己一样就这样经过了？ 难道她还对以前的自己所作过的事耿耿于怀? 不行，还是要和她说明白。代英双理了理领带，整平西装的袖口，决定去找方然。 方然正在考虑更换配色方案的事情，客户还是提要求要做出一种简单的季节感，现在是春夏之交，之前的几种传统配色全都被否定了，现在她不得不要从自己的灵感入手，做出一些创新。 “方然，有人找。”前台的小姐姐既兴奋又惊讶的过来告诉她。 “找我？”方然很奇怪，这个时间何天绎应该不会来啊，除了和程老师一起满世界乱跑的黎小枣，自己好像也不太认识谁了。 方然保存好几个比较满意的方案，关掉电脑屏幕，走到前台。 代英双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是你？”方然一脸不可置信，她向四周看了看，确定不是其他人。 “是我。我想和你聊一聊。”代英双单手支在柜台上，侧身看着她。 “可是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如果你真的想和我说什么的话，可不可以等我下班？”方然不知道为什么代英双今天突然会来找自己，难道她真的哪里得罪他了？ “行，我等你，下班通知我。”代英双并没有印象中那样纠缠不清，反而很爽快的答应了。 方然看着他走出公司，疑惑地在心里问自己，之前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过了这么久没有出现，怎么今天这么突然来找自己。 前台的小姑娘暗暗偷笑，不知道心里又上演了怎样一场偶像剧。 …… 何天绎锁好店门，急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见到电话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没说什么示意他进来。 这是一间音乐酒吧，柔和明亮的灯光，舒缓悠扬的轻音乐，三三两两看起来像精英白领之类的人坐在雅座交谈，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酷的调酒师和一个刚刚上班的酒吧驻唱。 “以后每周只给你一次休息，可以管晚饭，工作时间是晚七点到晚十一点，节假日我们可不休息啊。”负责管事的领班递给他一套工作服，“客人点的所有无酒精饮料都是你来负责，你行吧？可以搞定吧？” 何天绎接过工作服，十分认真的回答，“我可以，放心，可以先看一下菜单吗？我现在就去准备一下。” “你去问调酒师吧，他那里有，亏得你运气好，要不是之前的人辞了职又急着找人……”领班越走越远，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何天绎在工作间换好衣服，主动和负责调酒的那个人打招呼。 “你好，我是新来的，我是……” 那个人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想听何天绎自我介绍的意思，直接把菜单丢给他。 “……”何天绎的话没有说完，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和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说下去。 调酒师的头发高高束在脑后，梳成一个小揪揪。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只专注于他的调酒器材，并不在意身旁多一个或是少一个和他没有关系的人。 何天绎也感觉到对方并不想听他的客套，于是也开始专心地投入到菜单的研究中。 五十七 深海炸弹莫吉托 “所有的餐具在第二个柜子里。”一个暗哑的声音传过来。 何天绎正在熟悉吧台的构造，以便更快适应工作的节奏。正在他拿着单子一样一样准备材料的时候，调酒师突然说了话。 “谢谢。”何天绎打开柜子，看了看物品的摆放情况，拿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调酒师这会没有什么事情，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喝着，眼神的余光停留在何天绎身上。 何天绎按照以前在里奥店里打工时学会的做法，细心地站在咖啡机前等待着最合适的温度和时间。他认真的样子让调酒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在做拉花的时候，有着极其相似的手法。 “你之前在哪里工作过？”依旧是那个听起来让人印象深刻的沙哑的声音。 何天绎没想到不苟言笑的调酒师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他赶紧回答，生怕自己失去了再能和他交流的机会，毕竟以后要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还很久。 调酒师听完了何天绎简短地自我介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个家伙带出来的啊，怪不得那么像。” “嗯？你认识老板？”何天绎看着调酒师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渐渐放开话匣子。 “不仅认识，还很熟。”调酒师放下手中的杯子，正式的自我介绍，“既然他对你这么照顾，想必也是一种缘分，我是里奥的朋友，你以后叫我戴维就好。” 又是古怪的外国人？何天绎脑海中浮现出里奥那张灿烂的笑脸，不由自已地打了个哆嗦。 “很奇怪吧，我的声音。”戴维摇了摇一瓶用来调制的酒，仔细观察着酒的颜色和透明度，他好像很在意自己的声音，“我之前和里奥一起在专门的调酒学校学习，只不过那个时候还和他不怎么熟。” “直到后来我们都参加了一场比赛，就是那个……比赛，他是第一名，我第三……”戴维紧了紧自己的头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放弃调酒，在外面四处跑说要种咖啡。” “中间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调酒，他告诉我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这句话听起来很任性是不是。” “……”何天绎应声点点头。 “那时候我还想劝他，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基础，毕竟像我们这种，可以说算不上什么正式职业，除非做到顶尖，否则也是勉勉强强。” “后来想一想，也对，谁乐意总是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只不过总有一些忧虑让自己不能轻易的放下。” 何天绎一边调配着菜单上的饮品，一边听着旁边这个人絮絮叨叨，一边怀疑这些经历和他的声音有什么关系。不过老板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还会调酒。 调酒师拿起一杯何天绎的试做品，喝了起来，细细地品着。 “我这个声音，也是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喝酒喝的。” “喝酒喝的？” “长时间不说话会丧失语言能力。”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压抑感，“特别是一个执着于调酒的人，我不会爱惜这么无趣的自己……” “但是现在我反悔了，虽然这种声音还会引起许多小姑娘和音乐人的注意。”他冲台上的驻唱歌手点点头。 “怪不得他前段时间一直跟我提起他有一个很在意的人。”他拿出一个洛克杯，挤入半个青柠檬的汁，又加入薄荷叶和砂糖轻轻研碎。 何天绎正在打奶泡，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是通过戴维的喃喃自语发现，他和里奥应该都不是一般人。 “那你知道里奥去哪了吗？”何天绎一直有个疑惑，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说走就走，开个店这么随意任性。 “我可不知道，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一点，想做什么就做，还能有模有样。”戴维向杯中加了冰块和苏打水，“试一下？兴许你还有调酒的天赋，和里奥抢徒弟应该是件蛮有意思的事。”他不怀好意地暗暗偷笑。 “这……可以随便……”何天绎今天可是第一天上班，他不想因为偷喝酒吧的东西而被扣工资或者是赶出去。 调酒师在杯子里插上一根吸管，推给他，眨眨眼，“这家店的老板是我哥哥，至于领班你不用管他……” 何天绎端出两杯拿铁让服务生拿走以后，看着领班并不在店里，半信半疑地吸了一大口。 “嘶……真冰……”一口下去，何天绎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喉咙开始慢慢灼热起来。 “有点辣……”他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喝果汁，除了在里奥店里打工时喝咖啡喝到不堪回首，这是他第一次喝酒，虽然只是调制酒。 戴维拍拍他的肩，一幅小老弟你这不行的样子。 五十八 转折间奏抑扬顿挫 …… 西装革履的代英双正坐在方然对面，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咖啡还冒着热气。 突然有一点愧疚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很正式地开了口。 “今天你没有看见我，就在商店街的时候。” 方然楞了一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没和他打招呼好像是自己的错了，要不然先道个歉？ “抱歉，我路过的时候没有注意……” 他的表情一时间风云变幻，很复杂。 “对不起。” “？”方然一头雾水，这个人明明是摆着要让自己道歉的气势，怎么会说对不起。 “……对不起。”代英双又说了一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没……关系。”方然有些心虚，生怕代英双下一句又会陷入尴尬的情节。 自从上次表白被拒绝，代英双心里难受了很久。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执着于和方然表白这件事，而且表白失败让他如此的难受。 好在他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一段时间的沉淀和思考让他明白，他对方然的感情只是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而自己从小就缺少关于感情这方面的经历，才会对一个人产生好感就会单纯的以为那就是爱。 他又是一个在自己专业领域从来没有失败过的人，无论学习还是工作，从亲人到同事，总是认为他是一个天才，什么都做得到，所以才会这么不堪一击。 所以，今天的他，是来向方然道歉的。 方然并不会明白他经历了多曲折的心里斗争才会再一次下定决心和她再见一面，就是刚才实属无奈同意和他见面，代英双也会害怕自己没有机会再跳过心里的这个坎。 “我为我的唐突向你道歉，我不奢求你原谅，但我希望你不会讨厌我。” “你之前所说的我已经想明白了，是我的问题。” 就是这么简单，有些事情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 他感觉自己甚至放下了尊严，简单地解释几句。 方然这么一听，虽然不能理解他之前奇怪的思路，但还是决定现在原谅他。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的。”她感觉代英双除了自己的专业好像别的什么都不懂一样，像极了一个高智商的隐居者，这么一看，竟然觉得这样的人设有些萌。 见方然轻轻松松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代英双一时有些激动，但他不会特别地表现出来，只好嘱咐一下，“那以后再见面是不是可以不用躲着我了？” 方然刚还在想这个人终于开窍了，结果他还是执着地认为方然是故意躲着自己。 “不会了，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谢谢。” “回家。”何天绎接到的消息只有这两个字。 他忧心忡忡地赶回去，路上给方然发了消息告诉她今天要再晚一点回去。 直到感受到家中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氛，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有什么大事。 何父紧紧攥着拳头，一言不发，何母紧张地走来走去，又不时想要和何天绎说点什么。 她把天绎拉到阳台，下定决心小声问，“天绎，你现在……有没有点闲钱帮帮你爸……” 五十九 可以想象，一定是幸福的样子 何天绎抬头看了一眼，何父正在暗暗失落，他只好问何母，到底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你爸爸之前跑投资？一起投资项目的人突然撤资不干了，项目才做到一半，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看……” “不会是项目有什么问题吧，还是要问清楚……” “项目就算有问题，现在也不能停下，如果不做了，撤资之外还有违约金……”何母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觉得还是要搞清楚项目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再继续投资，如果有问题，哪怕赔付违约金也要撤，不然损失会更严重。”何天绎现在不是太清楚中间的事情，只能尽量理性去分析。 “好的，我知道了。”一言不发的何父接了一个电话以后，重重坐在沙发上。 “怎么样了？”何母听到他的叹息，关心地问。 “一个连审批都给我造假的项目，你觉得呢？这个混蛋玩意！要不是我觉得是老同学，倒了八辈子霉费心费力给他拉投资，结果落得这样！” “审批是假的为什么还可以开工啊……”何天绎觉得很奇怪，不小心问了一句。 “他不是假，他是还没审下来就托关系先开了工，结果后来又出来个更有钱的，给抢了不是！”何父没好声没好气自言自语地回答。 “那……”何天绎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然而何父并没有把他看在眼里，转过脸来责怪何母。 “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他能管好自己不给我添乱就行了，走走走，好好做你的事。” 何天绎懂得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在走之前，悄悄问好父亲的账户和相关情况，嘱托何母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自己。 他静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太晚，住的地方又不太好打车，他只好先骑了一段路的公共自行车，再步行回去，今天的风有些喧嚣，生活中总有些烦心事，就像迎面的风里夹着些灰尘，糊的睁不开眼，却又不得不努力瞪着眼往前走着。 好在这段时间自己已经有了一些积累，拿出来应该够暂时应应急。 方然专心致志地给图片调着色，公司的工作已经离老本行越来越远，自己的兴趣爱好也转移到插画上来。这几天一直在回复网站上的私信，也接了一个没有名气的连载小说的插图，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又回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以后，每天剩下的时间并不多，方然只能东拼西凑地找机会完成一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好在时间上比较自由。 画到一半，方然伸了个懒腰，都这个时间了，何天绎还没回来。 她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点窗帘，透过玻璃向外张望。 夜深人静，大家都进入梦乡，只有少数几个窗子还在亮着灯，在漆黑的时间里显得特别突然。 “如果”早已呼噜朝天，脸上的小胡须时不时微微颤动，不知道有什么美梦。 “我回来了……”何天绎本来想悄悄进来的，但看到客厅灯还亮着，方然应该还没睡，于是轻声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方然上上下下仔细确认，何天绎并没有少块肉。 “没什么，家里的事。”何天绎笑笑，换好鞋，欢天喜地，给了方然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待地问，“小然姐，你有没有一种……理想中的生活……比如是住在大草原还是海边什么的……” 方然接住了这个拥抱，她笑得很开心，“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难道是你发财了？” “我就问问……说不定以后真的可以实现哦。”何天绎故作神秘，各种旁敲侧击。 理想中的生活啊，方然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自从和他在一起后，之前那个被“如果”拍醒的梦，现在越来越清晰，那个背影，渐渐地刻画成何天绎的样子，有时候还是会不好意思。 “那你理想中的生活呢？是什么样子的？”方然不想先说出来，她拐了个大弯问何天绎。 “我啊……让我想想……”何天绎面带微笑望着天花板，可以想象到他脑海中的画面，一定是特别美好的样子。 六十 现实掠走美好的明天 他在楼下，她在楼上。 收获每天第一缕溜进门缝的阳光，丢进杯子里，缓缓冲入热水泡杯茶，不重样。 五彩斑斓的糖果装在透明的玻璃罐，门前鲜花盛放。 细细的水从花洒中淋落，花盆中最鲜绿的那朵淋上许多晶莹，特别珍贵的样子。 他推开那扇门，坐在花丛边的长椅，等着身后楼上的人。 她看到楼下的他手中的那杯茶，轻轻地笑了。 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吧。 “你在想什么呢？”方然看着一脸傻笑的何天绎，忍不住打断。 “想一些很美好的事情，有你。”他停下想象，回到现实中。 方然端了一杯热牛奶，这是何天绎强烈要求每天临睡前必须要喝的，因为他觉得自己还能长个子，喝着喝着就养成了习惯。 何天绎接过杯子，手心里捂着，很享受地用鼻尖吸了吸，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 “我觉得可以……”喝着热乎乎的牛奶，他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想象，傻傻坐在那里。 方然没有打扰他，叮嘱一下早点睡，放他一个人在那里美好去了。 …… 又到年关，夜深时刻，大街小巷人渐渐少了。 何天绎围上围巾，推出自行车，一起下班的同事还在打趣道，“怎么，天天都回去那么早，家里管得严啊？” 他听得出来对方话里有话，嘻嘻哈哈就闹过去了。临走时，他还想着明天终于又到休假日，干脆做个蛋糕庆祝一下，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地日子，但能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纪念日。 “我马上就回去了，你明天是不是放假啊？”得到方然肯定的回答后，何天绎想了想，就正式地约会一场吧，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凑够首付，到那时就…… “那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约……约个会嘿嘿……”何天绎赶紧收回自己的傻笑，还好路上并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他穿过电线与小广告交错的街道，把自行车放到停放处，剩下的路，还是要走回去的。 何天绎一边哼着歌，一边计划着明天的安排，他们有好久一段时间没有浪漫浪漫了。 影子越来越长，终于模模糊糊的快要不见了，刚一转弯，一个黑得像影子一样的人突然孤零零地站在人行道的中间。 “是你？”陌生的人猛一抬头，返现是何天绎后紧紧盯着他确认了好几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 何天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了正身子，想从旁边绕过去。 “是你啊。”他就这么对着何天绎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何天绎往四周看看，并没有其他人，可眼前这个人自己压根没有一点印象。 “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小声嘀咕着，暗暗防范对面这个人会不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我没有认错，一定是你！我不可能认错！一辈子都不可能！” 他看起来有点激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何天绎留给他如此深刻的印象。 何天绎把记忆中能倒出来的认识的人都倒出来，发现他真是个社会关系简单的人，可是他还是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就是你，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事业，毁了我的一辈子……”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仿佛陷入了一段十分痛苦的回忆。大冬天的这么冷，这个人除了浑身直哆嗦，额头的青筋也在疯狂地跳动，他一点一点向何天绎走近。 “真对不起，我好像真的不认识你……”何天绎往人行道外侧挪了挪。 “你还敢说不认识我？那天在酒店，是你多管闲事吧？还要报警抓我？”他又加紧向前走了几步，直直地看着何天绎。 看到这副疯狂的表情，何天绎一瞬间想起那个抡起酒瓶砸向自己的人，以及在黄彦知威胁他要报警后，大笑着落荒而逃的那个对自己女友大吼大叫的痴情者。 “有话好好说……我也没想……”何天绎用余光丈量着有没有可以逃走的路，对方看起来精神上已经有点问题，打不过我们还是要躲得过的，毕竟记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记这么久，也是很难以想象的。 对方并没有意识到何天绎已经把自己当成危险分子，寻思着怎么跑路，而是一直在讲述自己的凄惨，“你知道吗，就因为你们，我女朋友才要跟我分手，就因为她要分手，我才会难受到想要喝酒，就因为喝了酒，才使得我又丢了工作又欠钱……” “直到今天！反正我已经是一个这样的人了……不在乎以后还能怎么样!今天我就要揍你一顿出出气！去他的事业！去他的爱情！” 话刚说完，他不知道从哪里就摸起一块砖头，朝着何天绎冲了过来。 六十一 钝痛的谎言这辈子一次就好 何天绎见势不妙，本能地想要侧身躲开，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快。 对方像疯了一样，抡起砖头狠狠地朝着何天绎的头上砸去，想要致他于死地。 此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空旷的街道上只回荡着失去理智的叫骂和何天绎无力的劝阻，只有几只正在巷子里翻找食物的流浪狗，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狂吠着。 何天绎想拿出手机报警，无奈对方的动作太过密集，根本连和对方再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勉勉强强闪过对方的攻击。 何天绎绕着电线杆，一边对峙，一边寻找四周有没有没关门的店家可以求救。这里已经是住宅区了，基本没有几家商户，唯一有个小超市，这个时间也早早关门了，基本没什么希望。 何天绎仅剩下的一个念头，就是千万不能被他的砖头砸到。他又围着电线杆绕了几圈，对方一砖头拍在电线杆上，碎成两半，砖屑散落一地。 几只流浪狗被整个场面吓住了，灰溜溜地又钻回小巷子，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何天绎的心里已经越来越着急，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看着对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红了眼的样子，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一招制敌，先把他撂到再说，要么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撒丫子跑，总之不能和他玩一晚上兜圈圈吧。 就在他想这么一下的瞬间，半块砖头已经横到他的面前。 何天绎急忙躲闪，却已经来不及，砖头蹭着他的脸甩到他的肩上。 何天绎来不及感觉到疼痛，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死死摁住对方拿着砖头的手，一边继续大声劝阻，一边用另一只手挡回攻击。他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耳边有一股温热，顺着脖子溜进衣服里，和后背流出的汗一起夹裹住自己的身体。 当那股温热流淌到肩头时，钝痛的感觉逐渐变得尖锐，本来是可以摁住对方的手，渐渐也没了力气，因为一用劲就会连带着整个身体的神经一起刺痛。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心里一个劲的不是滋味，他还想明天终于放个假可以和方然一起度过，哪怕两个人就窝在家里吃火锅看电视撸撸猫，就一天不出门，这样的生活也好。可现在自己，不说能不能回家，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他越想越难受，肩上的伤更加剧烈的疼。 何天绎差点就哭了出来，他并不害怕，他只是有一种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今天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把他之前的计划通通打乱，不甘心这么晚还不能回到家会不会让方然担心，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受伤连这个人都打不过…… 他忍住心里的痛和身上的痛，揪起对方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怼在墙上，大声吼，“毁了你？你太高看我了！什么事都推给别人？你个懦夫！笨蛋！” 何天绎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对方身上，拿出他平生最大的音量，直直喷在对方脸上，“请你自己好好看看！谁不是辛辛苦苦？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最可怜吗？！你今天报复我能解决问题吗？！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吗？！” 砖头男恍惚了一瞬间，拿着半块砖头的手渐渐不再用力，何天绎以为他已经听进去了，准备进一步劝说，但他没有放松力量，因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突然，砖头男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加大力量，一把把何天绎对到对面的电线杆上，两个人又这样纠缠在一起。 何天绎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此刻的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拳，两拳，他不知道又挨了几拳，一个翻身，居然滚到马路上。 砖头男一看到何天绎倒在地上，那种想要报复的心理更加强烈，他一个跨步就扑了上来。 “救命！有人吗？救命……”何天绎终于还是不抱希望地喊了出来，下一秒赶紧翻身爬了了几步闪到一边，趔趄地站起来向前跑去。 他朝着记忆中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跑去，一路上也没有回头看，那个疯了一样的人。 一个刚刚下班，准备去便利店买点特价夜宵的男生正准备推开门，远远地听见一个呼救声和一个脸上有血和砖头屑的人向这边跑过来，他心里一惊，转身就想躲进便利店里。 便利店的的店员也听到这边的动静，好奇的向门外望了望。 何天绎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他在男生准备进门之前，用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快报警！有人要……”他已经精疲力竭，话还没说完就撞开便利店的门瘫在地上。 砖头男刚刚转过弯，并没有看见何天绎躲进便利店里，他一个人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冰冷的风多多少少也让他冷静了一点，但他还是无意识地寻找着何天绎的身影。 “可以帮我报个警吗？外面有人在追杀我……”何天绎刚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听起来像某帮派大佬的恩怨斗争。 店员和小哥一见这个架势，赶紧打电话报警，还叫了救护车，一边拿来酒精棉什么的帮何天绎简单处理了一下。 何天绎背靠着柜台，用袖子蹭了一下流到脸颊的血，大口喘着气，这是他除了以前运动会之后第一次跑这么快。 他拉开口袋拉链，拿出手机。因为刚才的缠斗手机膜已经碎了好几块，他一边盯着门外的动静，一边翻看手机的内容，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是方然打来的。 何天绎犹豫着要不要回个电话，可是现在这么晚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过来吧。 思索了半天，何天绎终于决定还是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就说今天回家了，手机没电没法告诉她，抱歉让她担心了。 远远地响起警笛的声音，何天绎终于舒了一口气。 根据何天绎的描述，那个蹲坐在马路上手里还拿着砖头渣的落魄青年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带走了，他没有说一句话，眼神空洞，看起来很吓人。 何天绎昏昏沉沉地简单做了口录，刚坐上救护车，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因为被砸到脑袋，眼前竟然渐渐发黑，一个后仰，迷迷糊糊昏过去了。 六十二 一切都结束了，心累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的时间，隔壁病床的大叔正吸溜吸溜吃着面。 黑着屏的手机放在枕头旁边，已经没电关机了，估计是医护人员联系家属后又放回来，可是现在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只能看到自己身上几处结了痂的的伤。 他刚想起身，却发现抬起手臂很吃力，隐隐作痛，肩膀被用三角巾简单地固定了一下。 何天绎心里一惊，他不知道自己这次昏睡过去多久，也不知道是谁来到医院照顾过他。他急忙下了床，浑身酸痛，没头没脑地四处溜达，想要知道有没有人被叫来医院。毕竟自己这一身伤还要解释解释，万一被家里人知道，免不得担心。 “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好好休息。”端着一托盘瓶瓶针针路过的护士叫住了他，让他乖乖回去躺着，要给他吊点消炎药的点滴，“你家人去给你买饭了，一会就回来。” “啊……谢谢……”何天绎想问一问是谁，这么一听大概也猜到应该是方然吧。 他没有再说话了，乖乖躺在床上等着她回来。 点滴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何天绎打了个寒颤。 他回想起昨天经历的一切，突然有些后怕，砖头再砸正一点，现在可能不仅仅是在医院打点滴这么简单了。 为什么，他以为的小插曲，会变成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源头，同时也成为他人生中的一道巨大的坎。 世事难料啊。他闻着隔壁床浓浓的鸡汤味，突然很想吃东西。 “天绎你醒了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都要担心死了。” 他抬起头一看，何母正拎着保温桶从门口进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怎么来……”何天绎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出现的竟然是何母。 他开始陷入深深的愧疚中，狠狠埋怨自己怎么当时不再反应快一点，再跑远一点，为什么就这么巧要遇到这种事。 这样又要欠她一个人情了。 “饿了吧，妈妈给你带了刚煮好的鸡汤馄饨，趁热吃。”她看见何天绎想要坐起身，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来。 这么多年，何天绎一直觉得自己代替着自己的父亲亏欠着她，虽然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记忆。有一段时间，自己身边的小伙伴总会在无意中提到自己的家庭，虽然没有什么刻意回避的，她对自己也很好，可越是这种好，越让他觉得长大后也一定要对她好。 “谢谢……”何天绎慢慢坐起来，刚想用手接过来，却发现肩膀痛得很，“妈，就放在柜子上吧，我自己来。” 他换了正在输液的手，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在金黄的鸡汤中漂浮着的馄饨，一口塞了进去。 馄饨还有点烫，他赶紧嚼了两下，咽进去，一直烫到胃里。 一边喝着汤一边慢慢冷静下来，还好还好，方然还不知道。他生就是个不喜欢麻烦人的人，少一个人对他好，就少一点不请自来的愧疚感。 “我爸……呢？他不知道吧……”吃完馄饨，何天绎突然想到。 “他……我没跟他说，你爸现在比较忙……”何母眼神中有些闪烁，她收好餐具，又等着护士起完针，悄悄贴近何天绎的耳边，问，“你之前说的朋友……是不是叫方然？” “嗯？是啊……难道她来过？”他突然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只是善意的谎言被发现，自己受伤又多一个人知道，交往女友见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见家长等等简单的事情了。 “这姑娘挺好的，我早上来的时候她就在了，听说医院的人说你是昨天晚上受的伤，我想她可能守了你一夜，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完了完了完了……何天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痛骂着自己。 “妈妈看得出来，她真的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多久啦？上次你支支吾吾没说明白的应该就是她吧，赶明了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要对人家负责知道吗……” 何母突然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些，他越听越不是滋味，渐渐坐在那里呆住，后面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心里清楚了一件事，就是方然早就知道他受伤的事情，还可能守了他一夜。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等到何天绎问了医生自己的伤情并不严重，并且苦口婆心以自己伤并不重马上就出院回家为理由的劝说后，何母终于妥协去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放他一个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等着。 他在想着，怎么跟方然解释这一切。 “你在想什么呢？伤还疼不疼了？”一个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何天绎一转脸，方然正充满爱意地微笑着看着他。 六十三 这一世，在桥上看风景 “对不起……” 没人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艰难。 “没事就好，你……以后还是多依赖一下，不要什么都自己……那个人听说已经抓住了？” 方然并没有生气，她只是不明白何天绎为什么会有这种遭遇。 “嗯……”随后，何天绎把之前经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明白了。 渐渐成熟的他，眼神中开始流露出一丝凛然正气，看着身上的伤，仿佛在一夜之间，像修仙小说里的人物一样，熬过艰难的突破，成为一个境界更上一层楼的崭新自我。 “是不是很早就来了……”他看着手上针头被拔掉，轻轻摁着酒精棉。 方然不想让他继续内疚，并没有接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我见过你妈妈了……” 这个话题果然很有吸引力，惴惴不安的何天绎赶紧问，“你们说什么了？” “秘密。”方然故意卖了个关子，好让他从自责的情绪中走出来，转而好奇她们俩说过什么。 “小然来了啊。”何母办好手续回来，准备替何天绎收拾东西，“天绎啊，要不然先回家住一段时间？你现在伤还没好透，小然她上班又忙，还是回来妈妈照顾你。” “可是我还得……”何天绎心里全都是小店和打工的事。 “要不然你还是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最近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是不是也好久没回家了？”方然看出来何母一心想让儿子回家的心思，更想让天绎不要太拼了，养养伤。 其实他从看见砖头男直到满脸是血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想要回家，可是自尊和勇气让他不得不隐藏起脆弱和胆怯。现在他暂时还要养伤，还要方然来照顾，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他心疼着昨天扔在半路买好的菜肉蛋奶，最后还是向现实妥协。 “好……你要照顾好自己……”本来这是要对方然说的，这个情况下突然变了味。 方然这下就放心了，她察觉到何天绎的窘迫，“你才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 “一个身着云纹金丝白袍的男子站在桥上，桥下一尾火红的鱼儿躲在涟漪里，莲花灯飘飘摇摇，顺着河湾，飘摇到这坐青石拱桥。 ‘我已经等了你三世，为何迟迟不来赴约？’他喃喃自语。 雨，毫不留情，打湿了这座桥上每一寸台阶，也打湿了男子落寞的眼神， 莲花灯的灯芯微微泛黄，在蒙蒙细雨中仍然孤单的飘摇着，倔强地守护住最后一点光芒。 火红的影子在浅浅水底游窜，仿佛在努力地回应桥上的他。 终于，它顶起那盏灯，在男子的视线中浮浮沉沉，不停用尾巴拍打起水花。 他目光停留在因为下雨而变幻莫测的水面，思绪回到刚见面的那一刻。 没有人知道他牵挂了三世的那个人是谁，而每一世，他们从未相认。 ‘我真的快要忘了你了，今天再过一次桥，我真的就会忘了你。’ 他看见了那盏孤独的莲花灯，却没看见灯下的那抹红色。 舍不得过桥，他沿着岸边，没有目的的向前走着，期许着遇见那个执着了三世的人。 每走一步，他就会消散一丝记忆；每一回头，他的头发就多白一缕。 啪嗒。清冷的石拱桥上多了一抹红色，一盏湿透的莲花灯。 男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转身，只是怔怔停在滴答着雨滴的屋檐下。 啪嗒。红色的鱼在石拱桥上跳跃，嘴里死死咬住那盏莲花灯。 男子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终于决定转身走回桥上继续等待。他一眼就看到那条醒目的红色，和那盏再熟悉不过却不敢相认的莲花灯。 啪嗒。莲花灯从红色的鱼嘴里掉落，跌在冰冷的石板上，渐渐被雨水浸透，失去颜色。 就在莲花灯失去颜色的一瞬，他不顾一切冲到桥中央，看着脚下红色的鱼，双膝跪地，双手轻轻端起，施了一个印法，把它抛回水中。鱼扭动身体挣扎着，拼尽全力在抗拒，然而还是缓缓坠入那清浅的河水，任凭它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再跳出来。 男子一片一片舒展开莲花灯的花瓣，又一片一片撕下，坠落到水里。 红色的鱼左一片右一片，全部收集起来，咬牙切齿吞下肚中。 桥上的男子看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又看着桥下灵巧活泼的小鱼，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 他说，‘下一世再见。’红色的鱼欢快地拍起水花。 可是，这是他的最后一世，为了等待那个人，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命格。 桥的那头白雾茫茫，他毅然决然地走向那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片莲花灯的花瓣。 桥下的清清浅浅的小河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滴泪。” 方然终于看完了这部小说，她关掉网页，久久沉浸在这个故事里。 “如果”安安静静趴在书桌旁，看着她失落的眼神，很想唤醒她。 方然打开绘图软件，拍了拍如果，“好啦，我又没事，只是比较感慨这个故事的结局……”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网上发表一些小小的原创插画，得到不少人的好评。 这部小说的作者就是其中一个，他私下联系了方然，约好了封面和文中的插画。 方然一开始是拒绝的，她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并不是专业的画师，这么突然有人约稿，还是小说封面，这让她有些惊慌。 其实她是想画的，只不过不是很自信可以拿的出手。 和作者说好先看完所有的故事再决定画什么，很愉快的答应了，时间也很宽裕。 那就试一试吧。方然下定决心想要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在工作之余能有这样的机会，决不能放过。 所以做了很久的前期准备工作，首先第一步还是要了解整个故事的基调，然后根据细节可以设计一些元素，让插图封面和文字内容成为一体。 这样在看到插图的时候，既可以增强画面感和代入感，又不会让图文的结合太过突兀。 方然认认真真地感受了半个月，终于结束在这样一个结尾。 她列出几个构想方案，准备开始动笔。 六十四 好久不见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终于落下了雪花。 雪在窗台的一角积成一座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冰山，也在树杈上安了家。 玻璃上的蒸汽凝结成水珠，圆滚滚溜下，冰山脚下多了一片小小的湖。 天绎坐在窗前，闭上眼睛，他真的不愿意再这样多呆一秒。 那个晚上，他打着绷带回到家，刚刚坐下，感受暖气在冬天的地位，就马上陷入新的困境。 家里又是很长时间没有开火的样子，何父居然一直在家，而且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总是忧心忡忡。何母也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总是在天绎想要问下去的时候被何父摇头制止。 结果没过几天，居然有人拿着催款单找上家里，态度极其恶劣，何父何母也不敢做声。在何天绎的一再逼问下，终于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 原来还是投资的事情，何父为了不再有更大的损失，主动约了对方和几个有关系的人在酒局上，结果事情谈崩了，自己一气之下一口闷，急性酒精中毒进了医院，这才刚刚出院回家，何母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天绎。 何天绎没有责怪说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而是默默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弥补了大部分欠款，剩下的不着急，慢慢用工资还。 何父也因为这次住院，身体变得没有以前这么硬朗，只能勉强找一份办公室的工作过度一段时间，整个家庭的重担，一下就落到伤还没好透的何天绎身上。 看着满脸愧疚的父母，顿时感觉本来只是轻微骨裂的地方，现在干脆断掉算了。 他本想着是一颗微小而又象征着生机的露珠，慵懒的挂在刚破土的草芽上，就要向黑夜告别，迎接新一天的希望，没想到种子还没发芽，自己却先被无情的烈日炙烤，蒸发不见。 把租的门面停掉，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体力活。好在酒吧不是快餐店，没那么紧张，他简单歇了两天，就会去加班了。现在，是需要钱的时候。 原本定下的求婚计划，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何天绎现在的处境，不可能只想着理想中的浪漫，现实硬生生地又把他拉了回来。 方然其实也担心的是这一点，她知道何天绎一直都是一个容易自责的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自己的心底。至于感情的形式发展到哪一步，都不如两个人快快乐乐的重要。 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方然一直都在短信鼓励，直到听说蹦蹦跳跳带着伤去打工，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何天绎了。尽管他还是会什么事都自己默默放在心里，但那不是他懦弱不敢前行的理由，而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勇气来源。 她想起自己的设计稿，那样的五颜六色和这个世界的不同，这也正是她的力量来源。 也许只这几天睡得太晚，现在居然在开会的时候犯瞌睡。努力地睁开眼，想要听进去一点无聊冗长的会议内容，毕竟回去还要写报告。 身边很多人都已经准备进入买房结婚养老的人生模式中，她这样个人能力强又有气质，自然不会在感情上太艰难，但是在一天天与这个世界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发现，和她一样这个年纪还坚持向往着诗意的生活的人，很少。 大部分都在昨天的晚上睡下了，已经不会再想明天。 方然很想任性一把赌一赌，可不可以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唯一的资本，就是她自己。 她相信，何天绎也是一样，这辈子，就用自己赌一赌明天。 何天绎正在向杯子里加入煮得软烂的红豆，突然身上一冷。他没多想，接着倒入刚刚煮好的热奶茶，轻轻搅拌一下，转圈起舞的红豆又渐渐落在杯底。 “一份意式浓缩。”柜台又跳出一张小票。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坐在吧台旁，打量着正在工作的两个人，脚下两个纸袋子，鼓鼓的。 无所事事的调酒师打量着店里的顾客，等到他的目光转移到这个人身上时，竟然惊讶地说不出话，一阵头皮发麻。 “你……你回来了？”调酒师小心翼翼，他生怕眼前只是自己的幻觉。 “好久不见！你的声音还是这么性感~”穿风衣的人把纸袋放到桌上，“这是给你的礼物哦！” 何天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好奇的凑过来，等看清楚是谁后，惊呼，“老板？！” “我最心爱的徒弟，这是给你的。”他拿上来另一个纸袋。 调酒师沉默了很久，几次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中。里奥看着他这个样子，主动凑近一些，“你要是想发泄，打我呗……” 他话还没说完，调酒师已经狠狠在他胸膛给了一拳，何天绎一惊，赶快捂住自己的伤口，感觉被打了一样，又有点疼。 “哈哈，还是这么有活力，那我就放心了，怎么，没欺负我徒弟吧？”里奥仿佛根本不觉得疼，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他关心地看着何天绎脸上没掉完的疤，“好久不见，小天绎也长高了不少。” 看着里奥这副欠揍的样子，何天绎暗自放了心，兄弟之间捶捶打打，很正常，更何况里奥的离开也是调酒师曾经一个巨大的心结。 “王里奥！……你总算有点良心。”调酒师隐去心底的酸楚，开始搂着这个离开了很久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六十五 将罪恶的小爪子伸向……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调酒师皱皱眉头，一瞬间就放下了一切。 “我对你可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啊……”里奥装作嫌弃的表情啧啧嘴，他转向何天绎，“我爱的是我的徒弟~” 原来这个名字念出来这么好笑。何天绎回想起之前和调酒师聊天提起里奥先生，得知他的名字其实是leo，为了彰显自己狮子座的王者气概，结果就成了王里奥这个奇怪的感觉。 里奥仿佛很久没见一样，一直在问他过得怎么样。 过得不怎么样，但天绎不想和他说。 快要下班的时候，里奥神秘兮兮的留下一句话，留下调酒师充满怨念的眼神，自顾自离开了。 那句话真的让他困扰了很久。 他总是那么神奇，又看出来自己的困境，何天绎有些懊恼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但又无可奈何，谁叫他真的就是这么倒霉呢。 这些天都是在父母那边住着，为了稳定一下家人的情绪。今天决定回到租房的地方看看，其实他是有些想“如果”的姐姐了。 方然看到何天绎要回来的短信，她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连续的熬夜使得她疲惫不堪，面对这一切苦不堪言但又无人诉说。 就快到交稿的日期了，本来计划的时间是很充足，但没想到公司临时又要加班，这让方然的插画工作进行的十分艰难。 她也无数次的想要放弃，但站在生活和梦想的天平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脑海中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喜欢画画这件事，现在也仍旧热爱着。 她又仔细检查一遍手稿，扫描，开始修图。 好一会，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呆。方然趴在桌子上，手边的手机一直在蹦消息，都是公司里的人，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几百条未读消息看着心烦，她简单看了下，索性把手机关机，这下终于安静了。 何天绎站在门口，本来想敲门，一看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还是自己开了门。 “如果”走过来，向前伸了个懒腰，表示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他看见方然的屋子还亮着灯，换上愉快的笑脸准备突然袭击。 他一步一步，终于走到她身旁，展开一个大大的拥抱。 方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中还紧紧握着鼠标。 何天绎放下准备拥抱她的手，找了一条小毛毯，轻轻披在方然的身上。 没想到刚一转身，差点踢到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如果”，“如果”大叫一声，窜到桌子上。 “嘘……”他朝“如果”使了个眼色。 方然听到声音，突然惊醒，没反应过来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向后一躲。 “别害怕，是我。”何天绎紧紧接住方然，让她看清楚是谁后在自己怀里躺了一会。 他帮方然重新披好小毯子，有些心疼，“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方然打开电脑，正在调色的那张封面图映入眼帘，“我最近在给一部小说画插画……” 何天绎就这么抱着方然盯着电脑看了好一会儿，想了想说，“这个故事不怎么让人开心的感觉……” “诶？怎么看出来的？”方然很惊奇，她裹紧身上的毯子，活动着肩膀。 何天绎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手，“这个嘛……感觉，其实是不开心你这么辛苦。” “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方然啧声，起身去厨房冲了杯咖啡。 何天绎一看，这是要继续熬夜的节奏啊，赶忙说，“很着急吗？可不可以休息休息再画？” “其实也不着急……就是……我很想画完。”方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很舍不得。” 何天绎看着她有些疲倦的面容，暗暗嘀咕，我也舍不得…… “对了，你的伤……”方然看着他脸上翘起来的疤，既可爱又心疼。 “我没事。”何天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他霸道地命令方然现在就去睡，自己则在一旁看着她。 方然很久没有这么早睡了，刚刚钻进被窝里，一沾枕头，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躺在她的身旁，也很快就睡着了。 “早安！”何天绎从沙锅里盛出两碗飘着热气的豆浆燕麦粥，浓浓的豆香弥漫在空气中。 金黄的炒蛋裹着几颗虾仁，等待着唤醒充满活力的早晨。小竹篮里刚刚烤好的面包，还有些烫手，焦焦的酥皮一碰就掉。 方然用洗的香喷喷的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下了楼，在篮子里捏了一个面包，一边吃着一边给外面花坛里的月季浇着水。 “今天是你的第一次个人画展，要不要穿的正式一些？”何天绎拿出来一套定制的礼服，在镜子前比划了一下。 “哎呀，我可不好意思……”方然哈哈笑着，“没那么隆重。” “其实你穿礼服很好看的……”何天绎假装愤愤不满地收起来，小声絮叨。 吃完早饭，何天绎在门口挂上了今日休息的小木牌，和蹲在月季花边上的“如果”交代着好好看家。 “如果”才不愿意老老实实待着，喵的一声跑开了。 她嬉皮笑脸地爬上玻璃柜台，伸了伸爪子，试探着想要将放着的白瓷杯推下去。 何天绎顿时凶狠起来，“你敢？” “如果”把爪子缩回去舔一舔，小眼神打量着方然的位置。 “你最好不要……”他的话还没说完，杯子就落到地上。 “砰！” 何天绎想过去，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一股无情的力量控制住了，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如果”把魔爪伸向另一个杯子。 六十六 快跑，周一惊悚事件 “哎！” 他猛然惊醒，睁开眼就发现罪魁祸首就窝在两个人中间。 原来是梦啊。他轻轻起身，“如果”睁开一只眼看着他，转个身又继续睡着。 方然被他这一声给弄醒了，看着何天绎若有所思的样子，迷迷糊糊醒醒困，也坐起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这个小家伙，有点淘气。”他痛心疾首地把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又不顾猫的反抗，直接端起来送她回到原来的地盘。 好久没有这么安心的睡个饱觉，方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你以后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再像这样熬夜了……还有一定要按时吃饭，注意安全……”在厨房热馒头的何天绎突然开始叮嘱起来，好像要永别一样的语气。 “怎么说得这么凄惨……老气横秋的……”方然取笑他，打开手机看公司有没有新的消息。 何天绎故作轻松，“我可能要……出国一段时间。” 方然正想问他去做什么，他抢先一步接着说，“我是去学习的，之前的老板跟我说有机会，我的味觉比较灵敏，所以他想介绍我尝试一下品鉴师之类的工作。 那很好啊。方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就是，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他的语气里充满着留恋，看着她沉默的样子，赶紧解释，“我不是要分手啊……我是说……哎呀……” “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方然马上反应过来，他原来是牵挂着自己。 “等你回来。”她伸出小手指，要拉勾勾的样子。 “嗯。”何天绎轻轻勾住她的手，在心里郑重许下一个承诺。 这次没等回过神，何天绎已经大胆地吻了她，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勇敢。 “喵……”被两个人晾在一旁的“如果”，转了个身坐下来，选择埋头吞食着自己的猫粮。 …… 自从何天绎离开以后，方然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放不下他。 有时吃着冷掉的面包，回想起来他在的日子，要比一个人面对着电脑发呆有趣得多。 拥挤的地铁，人来人往的城市，生锈的鸟笼和北方肆虐的风。 那个充满阳光味道的梦也越来越远。 她依然坚持着每天抽出一段时间练习插画，抛开条条框框，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场景，都有它自己独特而完整的故事。 “方然，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啊，难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她专心致志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黎小枣难得把她约出来玩，开始主动寻找话题，“那你怎么这段时间闷闷的，我叫你出来玩总是推脱，我还以为你也陷落到重色轻友……” “对不起啦，你看，我接了一些插画的工作，平时上班又没有时间，所以只能在休息的时候自由创作啦。”方然合上本子，这种时候还是和好朋友一起玩耍才不至于白出趟门。 小枣谨慎地审视了一番，她盯着方然的黑眼圈心疼地说，“可是你一直这样下去，会把身体熬坏的……” “要不然我干脆辞职好了。”方然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大口鲜果茶。 “辞职？你是想做全职插画师？” “嗯，我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了。”她看到何天绎发来的问候，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其实你能开心一点，不这么累，也挺好。而且现在插画师也很赚钱的……如果想专业发展的话，要不要联系联系杂志社，或者游戏原画也行……”小枣丝毫不嫉妒方然只顾着傻笑，她也是有程老师的人，积极地替方然出谋划策。 “放心，如果我真的下定决心，一定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的。今天就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开开心心的逛街吧。”方然挽起小枣，度过一个放松的周末。 周一，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而方然却迈着轻松步子和上班的人群背道而驰，径直走向了一家画材店。 两周前，她因为和上级的项目意见不同意而进退两难，所有的经验都告诉她要不然耐心交涉，要不然完全听从，可这样费尽心思的结果，只有完成任务的松懈，并没有完成一件事情该有的成就感。压力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如果没有一点点对麻木的心的刺激，没有对明天的留恋，人很容易就放弃自我，成为一个越来越不像自己被遗弃在时代里的孤儿。 抛出这枚硬币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选择是什么。 她把所有的工作细致的整理出来，提前打好报告，所有应该在这个公司做完做好的事情全部交接完毕，在并没有人注意和关心的情况下潇潇洒洒离开了公司，一个故事开始的地方。 仿佛一瞬间整个人从世界消失一样，除了经常联系的同事问候几句，人生网中也只是自己的家人朋友，好像地球少了谁都照转，改变似乎也没有改变。 辞职第一天，她睡了一个又甜又长的好觉，就这么一个自然醒的觉，在接下来的几天中，竟然把堵塞多天的灵感全炸出来，不仅赶在截稿日之前交稿，还抽空给自己画了几张满意的私设。 今天，她终于可以花些时间好好看一看一直匆匆路过没有功夫仔细挑选的画材和喜欢的小工艺品了，这么多年，还是好好保存着少女心的。 六十七 百分之七十九的微苦 方然数了数这个月的作品，大部分是人情，少数几个也不敢要价太高。在这一个领域，她还只是个新手。 改了再画，画完又改，没日没夜好几天，可内心是充实而幸福的。 最重要的是可以睡到自然醒。 当然也不会太过于懒惰，还是要养活自己的，把画画这件事当做事业来做。 今天是截稿日，联系好甲方交了货，得到对方的认可，方然放下手机，兴奋地抱着“如果”转圈圈，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有所收获，真是太感谢当时的自己，勇敢走上这条路。 给自己加油打气，坚持一下，千万不能倒在昨天的晚上。 不知道何天绎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她很想打个电话，又怕打扰到他，只好时不时发条短信。何天绎总会在不超过一天之内，长篇大论回复，言语中尽是开心的语气，从来没有说自己有多辛苦，反而时时刻刻叮嘱方然。 那里的天气时晴时雨，变化多端，他也总会告诉他自己又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或者是又里离梦想进了一步。 特有的气候，磨去了人的脾气。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雷雨交加，什么时候晴空万里。 黄彦知刚下飞机，一滴硕大的雨点就砸在他的脑门上。 前来对接的工作人员连忙递上雨伞，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机场比较简陋，天气就是这样，适应下来就还挺有趣的。” “是还挺让人意外。”黄彦知乘坐的是一架私人飞机，平时这个机场每周只有两班航班，又是个很小的岛，所以下了飞机就可以直接出去到岛上的各个地方。 工作人员领着他坐上一辆小越野，雨下越大，路旁的植物叶片被洗刷后绿的光亮。 他这次来是拜访一家非常知名的私人设计工作室，这个工作室都是和很多世界名牌合作过的设计师，有专门从事服装高级定制的，也有专门设计珠宝的。 公司被委托一个百年品牌周年庆的宣传活动，他想来了解一下这个品牌的历史和特色，以便于做出更加贴切的纪念主题。 “我们其实是以大自然作为灵感，一百年前，老乔治先生建立了一家制作定制礼服的商店，别出心裁的设计在当时是收到皇室贵族的钟爱，这是我们工作室的前身……” “七十年前，一位留学归来转型成为服装设计师的花卉学家，为设计概念中融入了大自然主义色彩……” 黄彦知一行人一面听着，一面在平板上记录下重要的内容，这些内容不仅要用到之后的宣传活动上，还要为自己公司的策划员们提供灵感。 大致的参观了解后，一位很热情的工作人员出来接待他们，说是要带他们到当地最有特色的巧克力品牌体验一下，然后休息一晚再进行第二天的安排。 他是听说过这个牌子的，虽然不是特别市场可观的那种牌子，但在巧克力爱好者的圈子里，是很受小众欢迎的。 他们家主打特色是手工79%可可固形物含量的黑巧克力，微苦但口感比一般市面上的黑巧要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店家欢迎客人来店里自己制作中意的巧克力，很多人都因为可以亲手制作而为巧克力赋予一些重要的意义，更不用说在很多地方，巧克力是居家送礼必备良品。 刚到门口，黄彦知几乎就被浓郁的可可味冲昏头脑。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各式巧克力，突然感觉一切有点不真实。他接过试吃的一小块放入嘴中，一瞬间口腔中充斥着浓郁的可可香味，微微的苦涩刚刚好的滑润的口感配合，每一方面的感受都恰到好处。 这时，身后一个人满意地笑了，他指了指柜台最后面的几款巧克力，统统包起来。 旁边的人也像寻到宝一样的表情，“太好了，‘四巫师’就差这款集齐了。” 黄彦知感觉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他转身一看，惊讶中又带着点激动，“你怎么在这？” 和店员聊的正欢的两个人纷纷转过身，棕色头发的问看起来年纪小一点的，“你们认识？” “黄彦知？”何天绎看着他一身没来得及换掉的正装和几个随行的人员，大概也猜到是来出差的。 他给双方做了介绍，他印象中的黄彦知已经成了公司的顶梁柱，而黄彦知印象中瘦弱的何天绎，已经和他差不多高，并且因为长期四处奔波晒得有些黑了。 看着两个人好像都有些事情缠身，并没有继续老乡见老乡的感人交流，黄彦知看了看行程安排，约在第二天的晚上一起吃饭，他可好久都没有见到何天绎了。 何天绎回到暂时租住的地方，开始进行品牌了解和基本知识的学习。 他的进度非常快，快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短短一个月就可以记住并分辨出世界十大品牌的所有产品。这一点，是里奥也没有见过的。 “不错啊，接下来就要进入下一步了……”里奥看着他认真地样子，点了点头。 六十八 那些年往事不要再提 刚开始接触巧克力品鉴师这个行业的时候，何天绎还不太适应，他虽然没有和多数人一样认为这只是个简单的吃吃喝喝的工作，但也绝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种巧克力。 只记住品牌就花去了大部分的时间，剩下就是仔细品尝分辨，从第一外观，气味，折断时的声音，基本口味的调和，气息等等，用客观的语言细致记录下来，像了解一个人一样的了解一块巧克力的一生。 这份工作，不仅要求要对巧克力有一定程度的热爱，而且还要有客观的营养学等相关学科的基础，更重要的是敏锐的感官。 他的优势就是与生俱来的敏锐味觉，再加上之前一直学习甜点制作，对巧克力也多多少少有几分了解，渐渐地，他好像真心爱上了这份“甜蜜”的工作，开始尝试去世界各地工厂，可可产地深入了解巧克力。 通过里奥介绍，认识了许多食品工作爱好者，也加入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品鉴师协会，正式开始进入这个行业。 约黄彦知见面的地方是当地一家特色的小酒馆，不仅价格实惠，老板人也特别好。 几个声音浑厚的汉子推开半身高的木门，勾肩搭背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今天要请客的人站起来，冲着老板和厨师喊了一声“四人套餐老样子来一份！” 晚餐时间人也没有很多，基本上都是熟识的老客，像黄彦知这样端端正正坐着的很少很少，连一贯内向的何天绎渐渐和老板谈笑风生。 他安排完一切以后，拉开椅子坐在黄彦知对面，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是用当地特产巧克力豆做的曲奇饼。 “公司那边怎么样？快当上一把手了？”他喝了一口温白水，品鉴师对食物比较敏感，暂时只能注意不要刺激性的东西影响味觉。 “没问题，现在基本上还是维持原样。”黄彦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感觉何天绎身上有什么令他感觉有些陌生，“你可真行，这么久不见面也没说想我，到底是不是兄弟，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 何天绎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他印象中的黄彦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他特别热情，明明自己从小到大和他的交往也只是熟悉的普通朋友罢了，更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总是格外关心自己。 “黄彦知，你其实不用一直对我这么好的……” “因为我总感觉我欠你的。”黄彦知猛灌了一口酒，吞咽下去，喉咙火辣辣的。“你记不记得那年我抢了你的书，还撒了谎……那时候我只是看你一个人这么高冷，都不愿意和我玩，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故意吸引你的注意……” 何天绎其实早就明白黄彦知种种行为其实是在愧疚和弥补，他并不觉得彦知欠自己什么，早就把那些不愉快抛到脑后，简简单单和从前那样平常的相处下去。没想的熊孩子黄彦知一直以来，都是在自己弥补连当事人都不介意的过失。 “我早就不介意了，亏你还记了这么久，你放下吧。”何天绎看着平时豪气万丈的黄彦知，此时此刻竟然有点心软，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倒是我，现在可欠了你不少人情了……” “哈哈哈，我就说你这个兄弟我交对了，我干了你随意！”黄彦知如释重负，分不清他是因为彻底放下了还是因为喝多了，端着杯子挤到何天绎的身边，紧紧搂着，一杯接一杯。要不是何天绎知道他酒量好，早就拦着了，只是这个距离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对了，听说你在做巧克力品鉴师，真羡慕啊，又自由，还可以吃吃喝喝……” “还好还好，也有很多要重新学习的，你也混的不错啊，马上就是总经理了。” “那倒是……嘿嘿，突然感觉自己还挺帅的……” “……” 小酒馆塞满各色酒瓶的一面墙上晃动着五彩斑斓的光斑，玻璃瓶之间折射，变幻莫测的光影在酒瓶底盘旋，来这里的人麻醉或者清醒，都和它无关。 有人会用生活麻醉自己，有人却不得不在生活中清醒。 方然盯着那条评论思考了很久，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对方一上来就抛出一张很著名的画师的作品，上面勾勾画画，写满了小字，一字一句都是在指向方然的之前一幅作品有很大可能“创意撞车”。 她看过这位画师的作品，也很欣赏他的风格。这位画师一般是为小说角色设计立绘，最近很火的几部小说改动漫，人设基本上都是出自他手。特别是这几部动漫在各个平台上都收获了很多粉丝，这样就有了很多人会关注到这个事件。 一开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事情也曾经预想过，只要不去过多的关注就好。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两张图，十分可笑的是，评论里尽然把衣服领子上的绣花图案放大说这是恶意抄袭。 绣花图案是另一位大师放在网上的公共素材，本人早就说过可以商用，而且方然不放心，还是亲自改动了好几个地方，改到最后基本上还是自己原创了。 本想着就这样过去了算了，没想到那个人还私信找上门来，说是要方然给他一笔钱，不然就公开她抄袭的事情。 这摆明了就是敲诈嘛，专门欺负这些刚刚开始的新人。 方然还是选择不理他，一旦让这个人抓到话头，事情就不会很轻易的解决了。 就这样任由他在私信里活蹦乱跳半个月，终于安静了，方然感觉到都快神经衰弱。她庆幸多数人还是理智的，并没有跟风讨论这个问题，还是安安心心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吧。 六十九 迷失星海的旅行者 梳着丸子头的许时情坐上飞机，就打开手提电脑开始记录自己这一次的旅行。 三年前，热爱逛吃逛吃的她成为了一个美食专栏记者，全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特色风味，在笔下流淌出全球最顶尖旅行杂志的美食指南。 好在是个吃了不会胖的身体，她刚刚从盛产热带水果的海岛满载而归，金色的沙滩，火辣辣的阳光，幽蓝透彻的海水……相信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都拥有一个美好难忘的经历。 剥开水果硬糖的包装，晶莹剔透的玫瑰红，仿佛一颗硕大的宝石在手掌中央闪耀着太阳的光芒。这颗糖果包裹住水果的一生，浓郁的果香和爽口的酸甜比，品尝到的一瞬间，就好像跌进了丰收的果园，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甜蜜的果汁，还有暖和的阳光。 许时情闭上眼睛回味，渐渐地打满了一页文稿，字里行间，是回味这个世界美好的味道。 “布莱克岛上最著名的椰子喷泉，通常会绽放在盛夏的那一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这座岛的时候，离白昼最近的那一颗慢慢裂开嘴，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迸发出浓香四溢清凉的椰汁，紧接其后其它的椰子也争先恐后像礼炮一样炸开……当地人把这一天当做是新一季的开始，通常会举办隆重的庆祝活动，无关年龄身份，都会聚集在椰林中，在如同天降甘霖的椰子树下沐浴祷告，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她翻开手边的旅行指南，循着目录找到第六十四页，上期是另外一个专栏作家关于巧克力的美食之旅。 她依着玻璃窗，一边翻看着指南一边给一个熟悉的号码打电话。 方然正在整理桌面，将一摞大大小小的参考书按顺序码好，抚平推到靠墙的桌角，她给绿的正鲜艳的小植物浇了点水，仔细地擦了擦桌面，终于放松下来。 连续赶稿的好处就是，在结束了一段没日没夜的工作时间后，就会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假期，安安心心睡到自然醒，补满元气后再开始下一段旅程。 她也快要变成和“如果”一样的“夜猫子”了。 由于时差的关系，何天绎并不能经常和她通国际长途，但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反而发明了更浪漫的交流方式——明信片。 他在每一个到过的地方都会选择一个当地最有名的地点，或者是建筑，或者是自然风景，或者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写一张明信片寄回来。虽然篇幅有限，写的话不是很多，但寥寥几句真心的话，也足够温暖一个容易被温暖的心。 方然每一张的仔仔细细地看过，再仔仔细细地记录在手账本中。 花花绿绿的明信片，和方然清秀的文字，一点一滴，都是寄给未来的回忆。 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套几乎完全是黑色的明信片，若不是何天绎在背面用荧光笔写下的字，她真的不知道这张明信片代表着什么。 “亲爱的小然姐，你猜这是哪里？……其实是夜空中两颗距离一光年的星星，只不过实在太渺小，所以我们几乎看不到。” “它们虽然相互遥远在光年之外，但还是属于同一片星海。” “此刻虽然黑暗，愿我们的未来向往光明。” “……” 原来他还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方然看完最后一行字，突然陷入一种奇妙的遐想。 她遐想着，如果有一天，他们都成为自己最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肩并着肩，一起在梦想中的场景那样梦想般地生活，那么眼前的黑暗，总是要被渴望明天的星光所击破，在仅此唯一的时间与空间里，仅此唯一。 电话清脆的铃声将方然从遐想中带回来，她略带迟疑地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让她难以平静的声音。 “我喜欢你，可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是代英双，是他打来的电话。 “我很抱歉……当然你也可能不会理解。” “我思索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现在真的很痛苦，但是必须还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方然听到这个电话，意外的平静。 “你是认真的？”她语气很友好。 “……是认真的。但是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来道别的。”代英双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道别？”方然竟然听出了一点永别的意思。 “之前的生活的世界太小，所以我迷失了自己。”他面前放着一杯泡了很久的绿茶，茶叶就像现在的心情，安安稳稳沉在杯底。 “所以我决定暂时放下实际的工作，想真正去看清、重新认识自己。”他略带歉意，“我只是想在最后把想说的话告诉你，我知道没有什么可能。” “谢谢你告诉我……那祝你早日找到真正的自己。”方然简单安慰几句，落落大方挂断。 我们都是迷失在星海的旅行者，渴望找到那颗从自己生命中幻化出去的指路星。 七十 当cacao成为cocoa 何天绎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来到种植园里年岁最久的可可树旁，仔细地观察着这颗树上的未成形的可可。 不断的奔波，身心俱疲，一个失神踉跄撞到树上。他拍拍自己的脸，捡起被自己撞掉地上的可可果，金黄的颜色总会吸引一些慕名而来的不速之客，几只鸟在不远处的地上蹦蹦跳跳，捡拾其他动物吃剩的果实。 何天绎摇了摇手中的可可果，还有几分沉重。他打出随身带的小刀在上面打了个圈，顺着缝隙在地上轻轻一磕，掀开艳丽的外壳，露出丰满的白色果肉。 他啃了一口，酸甜的汁水丰富了味觉的记忆，也深刻了对可可的印象。 在没有真正接触过巧克力以前，他是不知道可可果是这样令人难忘的味道。 现在的他也逐渐沉浸在一层层认识可可的真面目这样的乐趣中。 搓掉果肉，饱满的可可豆静静躺在手心。 生起火，何天绎和向导坐在地上准备烘些发酵好的可可豆，火上坐着一个小锅煮着水。 “他们都说是玛雅人带给cacao新的生命，可是在我们这里，要比他们还要早几十年。”皮肤和可可粉一样黝黑的向导解释着，眼神里充满着对自己家乡这片土地上生长的可可的热爱。 “当cacao成为cocoa的时候，那是大自然给的恩赐，也是我们不可亵渎的生命……” 何天绎静静听着，仿佛一瞬间回到那个野性而充满生命力的时代。 捣出植物的汁液，将五颜六色抹在脸上。层层密林中，远远近近传来动物的呼号，一群身着兽皮，发间装饰着鸟羽的人们踩着鼓点，欢快地庆祝着丰收的一天。他们用粗糙的手掌，从巨大的绿色叶子中捧出一堆可可粉，混着水喝下去，这是提神醒脑，为了下一战做好准备。 每一天的生活都像一场战争，是人和命运的搏斗。 何天绎和困倦的搏斗以他的胜利告终，这多亏了theobroma，墨西哥阿兹特克王朝祭司们情有独钟的“众神的饮料”。他好像真的爱上了这份职业，每一次对食物的探索，不仅是一场身体的修行，更是一次心灵的旅程。 他调试好相机，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相机是在出国的时候买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何天绎也变得对身边的一切更加留恋。他留恋身边所有的人和事，不论是好的坏的，善的恶的，都是成就今天的他的一切。 每一段旅程，用细腻的文字和美好的图片，都和在意的人一起分享，分享不同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也许看起来略显矫情，但这也是他和这个世界之间一种微妙的联系。 巧克力的这一生，也是十分不容易啊。 何天绎计划着将来，可以自己开一家手工巧克力店铺，在全世界各地都可以分享甜蜜。用巧克力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蜜，去融化人生百分之九十的不如意。他有时候会嘲笑自己，都到了这个年纪，还会有一些天真烂漫的想法，难道就一定不相信未来吗？ 现在的他已经成为行业内有一定知名度的巧克力品鉴师，也接到了一些小厂商的品鉴邀请。如果在年末的世界品鉴大会中获得一定的名次，就可以真正在行业内站住脚，也算是对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辛苦有个交代。 终于能够看见清晨天尽头的那一丝阳光了，哪怕本来就是会蒸发的晨露，也可以把自己的生命灌注在将要发芽的种子，用新的姿态去迎接冉冉升起的太阳。 好了，回去以后又要更加努力了。何天绎收好行囊，带着自己采摘的一包可可豆，向种植园外等候着的吉普车走去。 方然收到充满着热带气息的包裹，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以后。打开它的一瞬间，浓郁的可可香味和塞得满满当当的烘焙可可豆一起出现在桌子上。 何天绎工整的字体详细介绍了这包豆子的来历，顺便普及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她看着他得意洋洋而又细心的语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都记不清三年前，在寒冷的河岸公园，两个年轻人有着怎样的梦想。 一步步走到今天，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可惜，都不会是明天的记忆。 这一段时间，方然终于成为一家网站的御用画师，还和一款热门手游有了合作。这种事情很多人根本不敢想，可是她想过，还努力过，所以一切都是这么自然。 她不怕明天会怎样，只是要先做好今天的自己。 等到何天绎可以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在人生的路上结个伴，继续欣赏沿途的风景。 她打开电视，正在演着一台国际美食节目，正在拆开酸奶的时候里面提到今年将要在某地举办国际巧克力品鉴师大会的消息。 也许是无意的牵挂，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到了何天绎。 七十一 用尽半生勇气去拥抱你 “小姐姐小姐姐，今天有没有想我啊？”何天绎刚刚打完这行字就后悔了，后悔的不只是这句话的肉麻程度，更后悔的是他居然把这句话发出去了。 在路边不停踱来踱去缓解心中的紧张和激动，整理好皱皱巴巴的衣服，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照顾自己的脸，就这样在大街上游荡。 方然画到一半，手机一震动，心里一惊，画上就多了一条长长的线。 她抬眼看看窗外，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尽管是一份自由性比较高的职业，方然还是想坚持一种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忘记看手机这件事，她简单扎起头发，把耳边的一丝撩回去，难得是一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好日子。搬出很久没有人睡过的一床被子，抖在阳台上，拍了拍灰尘。 远远地快步走过来一个人，脸上带着微笑。 他站在阳光里，树影斑驳在耳边晃动，头发上渲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泽。 许久没有好好打理的发丝凌乱地垂在眼前，眼神中却是和以前一样的清澈。他看见窗前的那个身影，认真地将被子展开铺好，静等太阳带来的温暖。 有些想念这床被子，整整一年没有见过这样柔软又让人安心的被子了。 刚想向窗前那个人问候一声，一转眼已经消失不见了。 方然的手机又在桌子上欢快地跳起了舞，这次时间刚刚好，她随手拿起来，“你好？” “我回来了。”在楼下晒太阳晒得有些倦意的何天绎淡淡地说。 “？”方然吃惊，她跑去门口发现并没有人，“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楼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会用怎样的心态回去，还是在那里站着。 方然又折回阳台，看见了安安静静像个小孩子一样傻傻站着的何天绎。 像遥远海岸堆积的层层白雪，在寂静的夜晚闪烁着温暖的光，在异乡漂泊已久的陌生气息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记忆，他满心欢喜，紧紧抱住同样想要紧紧抱住他的她。 “回来了。”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深深感受着久违的温度。 “回来了。”她一遍又一遍听着这句话，这一刻十分安心。 这一抱，方然才发现何天绎已经长高了很多，竟然可以完完全全把自己揽入怀中。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一直以来大多是当成一个可爱的弟弟来看待，今天终于有一种满满的安全感。 何天绎也没想到方然可以这么小鸟依人的被自己揽在怀里，他的心中充满了甜蜜。 “最近累不累？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用着一种充满温柔和关怀的语气，揣摩着方然的目光。 “还好……你……”方然还没有客套出口，就听到何天绎胆大包天的一句话。 “我们结婚吧。” “你说的是……” 方然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又怕何天绎不会有勇气再说一次。 “……以后的时光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分享人生的风景，我有努力让我这里的风景更美丽，路也修好了，树也栽完了，门票也就九块钱，我……全包了。”他思考了一下，换了一种很文艺的说法，却一点也不心虚。 真不知道怎么了，她什么也没想就点了头。 太好了，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天，但也没想到这一天如此仓促。 “明天有没有时间？”何天绎还另有安排，他不想让重要的事情这么简单，不想再一次遗憾。 “去哪？”方然在心里默默嘀咕，不会是去登记吧。 “约会……”他突然开始不好意思，也许是刚刚的求婚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原来是这样，内心还是那么天真可爱。这也是她放心的理由。 “大梦想家”欢乐世界游乐园开业已经三周年了，穿着玩偶服装的工作人员认真地和兴奋好奇的小孩子们合照，五颜六色的气球和随着音乐而不停变换的喷泉营造了欢乐的气氛。 稳稳停好车，何天绎解开安全带，升上车窗。他回头轻轻拍醒睡着的方然，“我们到了……” 方然才不想承认因为第二天要约会没睡好的，没想到一上车就睡着直到现在。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看到蔚蓝的天空顿时清醒了许多。 游乐园依山而建，山脚下的湖面排着一群可爱的童年回忆小黄鸭，因为是周年庆的原因，人还是比较多的，气氛也很热闹。 刚刚走出停车场，好久没有这么放松的去认识赖以生存的空气。方然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这一切，一瞬间仿佛回到那年秋天的长巍山，看着翩翩泛黄或是鲜红的落叶，静静顺着落星泉的泉水飘向远方。 “真的要坐这个？”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传说中最考验感情的——花藤秋千。 七十二 阳光下记忆交错 “我们先坐下来看看再决定玩什么。”方然人生中最惬意的事情之一就是荡秋千。 一个身穿齐膝粉色洋装的女孩子生后跟着一群人抢先一步包围了花丛中的秋千，看样子是来拍婚纱照取外景。拿着外套的男孩子微笑着递过去道具用的棉花糖，摄影师绕着两人咔咔不停按着快门。 轻盈的纱织裙摆在秋千旁飞舞，笑容灿烂，就像童话中的公主和王子幸福。 何天绎的脸上泛起红晕，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另寻别处。 “啊——”过山车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他把目光刚躲开，却又撞上“鬼屋”触目惊心的海报。 玩这么刺激，真的好么。他担心地观察着方然的脸色。 可能是欣赏够了空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突然笑嘻嘻拉着何天绎走向阵阵阴风吹出来的“鬼屋”，美其名曰找灵感。 暗暗擦了擦冷汗，人不可貌相，他悬着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正午的阳光晒的人有些恍惚，明亮的天空似曾相识。 清脆的风铃声拉着甜蜜的思绪回到飘着糖果香味的街道，不经意间手中的热巧克力已经见底，竟然沉浸在回忆中这么久，自己都想嘲笑。 “来客人了，那么祝你早日和心上人团聚。”唱片店老板起身，留下一言不发坐在长椅上发呆的何天绎一个人呆呆望着繁花似锦的尽头，等待从阳光处走来的熟悉身影。 “叔叔，我要买糖果……”一个被打扮的像小王子一样的男孩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店中央的亿万儿童的梦的那颗糖果树。 不远处他的母亲推着一辆婴儿车，车里还睡着一个小宝宝，她有些不好意思，“叫哥哥，人家还这么年轻。” “没关系，我也是到了叔叔的年龄了。”何天绎笑呵呵地帮她把小车轻轻推进店里，一边问着她的需要，一边从糖果树上摘下一支棒棒糖递给小男孩。 “这怎么好意思……”看着儿子向自己炫耀着刚刚得到的棒棒糖，她有些为难的看向何天绎。 “糖果树上的本来就会送给每一个来到店里的孩子的，不用担心，这是本店的一点心意。”他熟练地打包好装糖果的礼盒，递给孩子的母亲，微笑着解释到。小男孩热情地抢过来装作很有力气的样子望向他的妈妈，一脸骄傲。 望着母子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已经这么久没有见到她了。 她说要走的时候他竟然一点也不意外，也许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人生中总有这么短暂的离别的时候。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那天真的是他最幸福的一天。 挂在卧室的捕梦网是去游乐场的那天晚上送给她的。 这是一次在原始部落的时候跟着酋长学会并亲手编织出来的。有一天看见方然在自己的朋友圈感慨着创作瓶颈没有灵感之类的失落，虽然很快就被本人删除掉，但还是足以让他留意。 也许他不能体会到相同的感受，但面对明天的无力感却不止一次将他敲醒。这个时候什么话语的显得苍白无力，只有等自己站起来，所以他选择默默陪伴着，用一些微小的事物一点点重新燃起信心。 听说一个艺术家的灵感来源常常和梦境有关，虽然不希望能在一夜之间有如神助，也愿她每个夜晚都能放松的睡个好觉，过滤那些不开心的，只留下开心的美梦和希望。 他打开一个玻璃罐子，捏出一块裹着雪白糖霜的水果糖，酸酸甜甜的。 “你先说……”两个人好像约好了一样默契。 他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拿到顾问的职位了，另外公司那边的事也解决了。” “真的吗？太好了！”方然瞪大眼睛，又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可以！” “那你要告诉我的是……”何天绎既期待又担心，捏了捏趴在腿上的“如果”的小爪子。 “我被录取了，下周就报到。”她本来还很兴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冷静下来。 “好像这个时间……”方然翻了翻计划表，皱了皱眉头，“可是那边的时间不能变……” 羽毛轻轻飘动，阳光的碎屑在网中翻腾，在墙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他知道一切都没那么容易，但这次还是要放弃的吧。 “我等你回来，放心。”他想都没想，不等方然做决定就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把曾经鼓舞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那天在摩天轮上也是这样紧紧地握着彼此的双手。 七十三 可爱的你 “你不怕这次的离开是个借口？” “怕。” “那你还等？” “只要是她，晚一点也没关系。” “真不明白当时你们怎么会分手的，现在却念念不忘……” “那是曾经的约定，我得守着。” “约定的时间过了呢？还等着？” “等着，我很清楚我会等着。” 何天绎扯掉系得整齐的领带，这让他快喘不过气。 不是第一次了，仿佛永远也看不到结局。 …… 方然侧身看着还在睡着的何天绎，没有忍心叫醒他。都怪那几个非得要组织单身派对的家伙，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害的平时不喝酒的何天绎为了替她挡酒，一回到家就沉睡至今。 她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一丝一丝从指间穿过，不禁想起那个秋天。 “你醒了……”刚刚睁开眼的何天绎小声哼唧，扬起下巴，迷茫的眼神。 他还是那个他，没有变。方然心里很开心，看样子昨天的事已经过去了。 何天绎翻了个身，努力睁开眼然后坐起来，思考了一下，突然一把抱住方然，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我爱你。” “大不了的事，别……”方然刚穿上拖鞋，准备站起来，没预料到他这么突然的拥抱，一个重心不稳仰面倒在床上，正好对上何天绎没休息好却含情脉脉的眼睛。 “如果”慢悠悠晃到窗台上，今天又是一个晒太阳的好天气。 仔细梳理好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满意地眯起眼睛，抬起爪子半空中挥舞，却也没有阻止墙上的两个影子越来越近。 …… “哎，等会去生鲜超市把榴莲买了，然后就交给我们伟大的糕点师小何同志……” 何天绎感受到黎小枣的热切目光，深吸一口气，还是答应了。 “你那个表情……不会不喜欢吃榴莲吧？”小枣没心没肺着，“那……也应该会做吧？” “放心，会做的。”何天绎并不关心失去一个甜品同好者，而是惊觉从来没有问过方然喜不喜欢吃榴莲。口味这回事也需要用点心，毕竟不能在结婚后因为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打起来不是？于是他顺口问方然，“小然姐，你喜欢不喜欢？你喜欢我就做给你吃。” “我……还行。”方然觉得这既不好吃也不难吃，既然其他人想吃，那就一起吃吧。 “今天可是最后一次了，说好最近不吃甜点的啊，医生说了你得注意……”程博观一如既往在身后啰嗦。 “嘿嘿，我和你说啊，结了婚以后真不会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啦，趁着你还没一门心思围着他转。”黎小枣暗暗朝跟在后面有些拘谨的程博观何天绎两个人点点头。 “不至于吧……”方然顺着视线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何天绎只好笑笑。 “诶，他哪天到底怎么和你说的啊，不会这么简单吧，求婚没有准备准备吗？”黎小枣尽到闺蜜的本分，依旧不依不饶。 “小枣，我来帮你抓那个你一直想抓没抓到的娃娃吧。”程博观拍拍何天绎的肩膀，从容的挽过很想继续问下去但确实也想抓娃娃所以依依不舍抉择两难的黎小枣。 方然停下脚步，仔细地欣赏橱窗里可爱的玩偶，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又抓上来了！不愧是我家老程。”那两个人兴奋地挤在一起，对一整排的机器垂涎欲滴。 她替小枣高兴了一会，又转过头接着欣赏面前的玩偶。没多久，何天绎握着一把游戏币碰了碰她，“这个小熊挺可爱的，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方然心里正想着这只熊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盯了太久。 “真的挺好看的，就是我的技术不一定能带得走……”何天绎看出来方然其实很喜欢这只熊，还替她担心着家里的“小霸王”如果会不会欺负新来的，不过看着旁边那一对收获颇丰，他不知为什么渐渐较上劲了，一定得把这只熊拿下。 方然本来想就这样算了，但看着他一脸认真地投了币，认真地一次又一次摁下按钮，也乐得这样，依靠着，有一个人可以为自己这样执着。 “嘶……”穿着毛衣的小熊从夹子上又一次滑落，何天绎脾气好的没有对娃娃机拳打脚踢，只是惋惜地倒吸了一口气，无奈接着投币。 方然什么也不说，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他。 黎小枣这边已经战果累累，刚想催促下一段行程，却被程博观及时拉了回来。何天绎不好意思地和包围自己的几个人商量，“你们先去，我……这游戏币也没剩多少，我再试试。” “你们先去，我也想玩一玩。”方然打算留下来，准备安慰即将一无所获的何天绎。 “明白，包厢见。”这会儿聪明起来，黎小枣话不多转身就走。 两人刚走不久，可爱的小熊便稳稳地落在出货口。 何天绎把小熊拿出来，满意地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抓娃娃呢。”紧接着像献花一样举着小熊望向方然。 “厉害了！”方然接过熊，她发现娃娃机糖果色的灯光下何天绎特别的帅。 “还有几个游戏币，你要不要试试？”何天绎感觉一直都是自己在玩有些不好意思，半开玩笑假装撒娇道，“……我喜欢那个小黄鸭，姐你帮我抓……” “还真可爱。”方然瞄了一眼何天绎，一语双关，用小熊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 七十四 愿全世界好眠 “那就让罪魁祸首都吃掉吧。”两个人交换过眼神，对着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堆榴莲制品点点头。 不过，他还是往嘴里塞了一块，认真地问“你真的不是因为我才说不喜欢的？” “真不是，不要把这种小事再放在心上。”她自然地接过剩下半块吃掉，“我们为什么非得跟它过不去呢，不是都喜欢吃巧克力嘛？求同存异。” “求同存异。”他轻松地笑了，轻轻吻了过去，又突然停住，想起刚刚吃了榴莲。 她看着他停下来的动作，突然想到一个坏主意，“要不你再确认一下榴莲的味道？” “？”不知所措，空气中弥漫着特别的香甜。 …… “就等你们了，都到了。”方然看了一眼手机，急忙拉着还没从抓到玩偶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何天绎推开包厢的门。 柔和的灯光下，包厢中央是一张很大的圆桌，上面摆了一丛怒放的鲜花。整洁的餐具围着圆桌摆放整整齐齐，餐桌后方是可以用唱歌的点歌屏幕，还有用来休息的沙发。 刚开始大家都很拘谨，只有两三个带孩子的很快因为小孩子在一起玩耍才聊上天。 “不习惯吧？这种场合……”方然知道何天绎一直以来就不喜欢这种有些应酬的氛围，特别是和这么多人都不熟悉，要不是黎小枣执意要他一起来跟程老师做个伴，可能就自己来了。 “没什么，不用在意，我可是出门闯荡过的人。”何天绎一把扶住满屋子乱跑差点跌倒的小孩。 方然其实没想到何天绎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并没有特别反感，而是笑嘻嘻地对她说什么得去嘱托嘱托方然的老同学，没事的时候把闷在家里的方然拽出来一起玩，放松放松心情，自己马上又要出国，可能没时间寸步不离地关照她，这也是难得的机会能认识认识。 “越来越可靠了。”她捶了捶他的肩打趣道。 觥筹交错之间，来自四面八方的老同学们很快就热络起来，渐渐有人开始起哄捣乱。 何天绎和程博观两个有孩子缘的大小伙子被围在一角和熊孩子们闹腾，渐渐地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叔叔，我想画个大老虎！” “我想要个大狮子！” “我要……” 两个人相视一笑，开始陪着小孩子们拿着水彩笔在纸上乱涂乱画。一个小男孩在沙发上爬来爬去，又突然挤在两人中间看着他们画画，像一只小猴子一样。 “你小时候应该没有这么调皮。”何天绎实在想象不到温文尔雅的程老师小时候在沙发上打滚的样子。 “呵呵，还没来得及等我称霸小区就长大了。”程博观一如既往的淡定，拦下晃来晃去的小孩子，语气中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无奈。 “来来来，也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嘛……”方然当年玩的比较好的几个朋友因为黎小枣对程老师的一番称赞都凑过来了，何天绎刚想打招呼，却被拦下，“方然，你不会是怕我们催婚故意带着表弟来充场了吧？” “瞎说什么，人家俩都领证了，是吧方然？”黎小枣不知道在一旁得意什么。 “哇！这么浪漫的！” “听说还是在国外工作的呢……” “了不起，郎才女貌的……” “明明我们方然刚刚出了画集，是女才郎貌！”黎小枣一旁插嘴，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又小声找补，“总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何天绎从来没经过这样的夸赞，只好搂搂方然以缓解尴尬。方然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好顺势轻轻往他身上靠靠，然后两个人抛下话题，引得众人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黎小枣和程博观的欧洲蜜月之旅了。 大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清澈的湖，窗户上映着两人的影子。 “这次资格认证已经是最顶级的了吧？感觉很不可思议呢。”方然端来水果，自己拿起一块西瓜。 “是很不可思议。”何天绎悄悄凑近她的耳边，“更不可思议的是我还背着你把房子首付付了……” “什么时候？你……”方然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还没装修，我想还是和你一起比较好……”他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也拿起西瓜。 同学聚会的最后，黎小枣还念念不忘第二天的榴莲派对，千叮咛万嘱咐。要不是方然心疼看起来有点心累的何天绎，应付应付过去了，估计还得听她絮叨。 回家的路上何天绎一直没有说话，方然也没有开口继续问房子的事。突然她感觉到肩膀一沉，何天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座，脑袋却靠了过来。 “怎么了？不舒服？”方然由着他依靠着。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回到家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何天绎就飞快地冲向卫生间，着急忙慌在里面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看到一脸担心的方然，他有些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酒量真差……” 话刚说完，人就往卧室的床上倒过去，一头扎进枕头睡着了。 原来是这样。方然觉得有些好笑，只好走过去把他收拾干净，盖上被，又倒了杯白开水放在床头，关了灯，自己打开平板坐在客厅沙发看看刚刚更新的教程，顺便画一会。 “哼哼……”他闭着眼嘴角挂着笑，很开心的样子。 酒品还是不错的。方然也渐渐染上笑意，她放下心来，又戴回耳机。 几个小时过去了，耳机中温柔的旋律哄得人只想入睡，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方然也准备休息，存了稿，她揉了揉趴在旁边的如果。 “咣当” 卫生间传来一阵响动。 等到方然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边刷牙一边泡脚的何天绎，身上还披着方然的睡衣，他一脸天真的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方然，一脸认真地晃动着牙刷。 “啊够不到了……”含着牙膏沫的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坐在离水池有点缘的地方。于是开始一前一后挪着椅子和盆，终于够到水池把泡沫吐了出去。 这是还没醒酒？方然看着套着自己睡衣的何天绎不禁笑了出来。 “坐好，我给你擦。”她拦住一心又想回去扯毛巾的何天绎，他一看见方然在笑，马上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动了。 “你真好……”何天绎不知道为什么睡到一半突然醒了，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就跑了出来，现在渐渐清醒过来。他看着地上洒出来的水，只好拿起拖把处理。 一转身发现方然在倒水，又立刻想到刚刚是她帮自己擦的，心里一阵温暖。 “明天要不要去看看房子？”他疑惑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 “好啊，所以快去睡觉。”方然不忍心在看着画风清奇的何天绎，催促他回去躺着。 这栋楼的最后一盏灯也暗淡下来，城市高高低低的轮廓又回到安静。 漆黑的夜空，绚丽的星轨背后藏着一道梦幻色彩的极光，笼着轻盈飘逸的云，柔和的光勾勒出柔软的形状。清冷的月白色，温暖的橙黄色，甜蜜的粉红色在渐渐变成蓝黑色的天空中交织出光景。云雾携着几缕清光跨过一条条绚丽的星轨，摇晃，消失在同心圆的中心。 流星划过，火花零落在无边无际的夜空，愿全世界好眠。 七十五 想带你去浪漫的…… 他背靠着坚硬的石碓，学着当地人的样子抿了一小口小瓶中的酒，一股滚烫坠入腹中。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如此清澈的天空，空旷无人的寂寥感竟使得人有几分泪意。围绕着湖边错落有致的小房子之间连接着橙黄色的灯带，这里常年积着雪，洁白的雪下隐藏着凌乱的石碓，偶尔露出坚毅的黑色，在干净的天空下独立的存在着。 很多人慕名而来，无论独行的背包客还是热恋的情侣，都渴望着被这里独一无二的极光见证着什么。路上偶遇的一家人在旁边嘻嘻哈哈支起了帐篷，小孩子兴奋地绕着跑来跑去。一个开了长途车的异乡人，尝试摆弄着手中擦的光亮的小收音机，听着不知名的歌曲，有节奏地点着头。 代英双在不断地设计出错和怀疑自己的纠结中度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学会了放下。经过几个朋友的介绍，他开始背上包在全世界各地寻找自己曾经丢下的东西，一路上的人情世故不断填补着自己心里空缺的地方。 渐渐地发现，他开始会因为被当地人拉着一起载歌载舞的时候会展开笑容了，偶尔看到生老病死的时候也会触景生情。 他知道世界上是有爱的，虽然他曾经没学会爱的能力。 曾经有一瞬的擦肩而过，在刚下过雨的青石巷。 女孩留着微微卷的短发，穿着清爽的衬衫，套了一条肥肥的牛仔背带裤，眺望着远方。 她笑的时候很好看，脸上浅浅的酒窝，是个十分外向的人，对事物的喜欢都很快在脸上绽放。 她喜欢随意的找个地方坐下，然后拨弄吉他。治愈的歌声也引得很多人驻足，但都不为所动，只陶醉在那个无忧无虑的世界里。 他看到她的时候，彼此只是陌生人。她和其他女孩子一起走在石板路上肆无忌惮地笑着，清脆的笑声欢快地跑遍整条街道。 她的怀中抱着刚采摘的莲蓬，上面滚着晶莹圆润的水珠。下过雨后云很快散了，天空就像她的笑容一样明媚。 看到有视线望过来，她甜甜地回笑了一下。 代英双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有些感情就是那么纯粹，心脏跳动的节奏多了一种频率。 低下头数着湖面上的星星，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极光好漂亮啊！” “是啊，极光真美。” 回过神来，一抹绿色丝带般的极光出现在天空上弯弯绕绕，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变换着，宁静的夜空格外神秘。 又像大理石上细腻的花纹，又像异域少女的面纱，轻盈地飘舞。 极光真美。他长舒一口气，静静坐着。 何天绎静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和他一样西装革履面色严肃的还有十几个。 空气中弥漫着各式巧克力的香味，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准备着。倒是没有想象中紧张的气氛，来这的大多是业内已经比较有身份的人士，也是真正的爱好者，平时比较熟络，就当是参加一次下午茶聚会。 评审的环节还是很认真的，被个人都领到一张表格用来记录自己尝到的每一块巧克力的秘密。最基本的当然是分辨可可品种，香型，外观等等，但能够更出色的写出自己的感受，向其他人准确又不失生动传达出一块巧克力所包含的信息。 他并没有专门去准备什么，平时的一点一滴在此刻邂逅，也足以窥探它们的魅力。 “cocoa含量：74%（venezu） 口感：2度甜、3度苦、2度甜 香味：黑加仑、黑醋栗、焦糖、蜂蜜、花。 ……” 这款巧克力的感觉十分熟悉，让何天绎不禁联想到一个名叫玫瑰谷的的地名。 他的自信终于在这个合适的机会展现出来，能够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机会来了，全世界的困难都在让路。 方然送他来到机场，即将飞向梦想之地。她一路上不停叮嘱着，又提醒证件和必需品有没有仔细检查带好，虽然昨天晚上是自己帮他收拾的行李，可还是忍不住啰嗦几句。 “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旅行。” “好啊，不过别太累，注意休息。” “那当然，我可不能让你担心……家里阳台要不要再买几盆花？” “好啦，等你回来再说，加油。” “那我登机啦，你回去的路上给‘如果’买点上次的那个营养膏，家里的没有……” “好啦好啦，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好好照顾自己。” 飞机的双翼划过天空，冲出被阳光宠爱着的层层白云。 七十六 华丽的协奏曲终章 “何先生你好，我是clovergold公司的……我们想……” “嗯，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何天绎微微翘起的嘴角表示这一定是个好消息，此时的他很想和方然分享这份喜悦，可现在身边只有一只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喵喵喵的“如果”。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本来想顺水推舟把生活应有的仪式感完成，可她突然要走，自己好不容易才结束了两地相恋的煎熬这次换他等。 毕竟方然姐已经等了这么久，那这次就更不能阻碍她追逐自己的梦想……虽然又要暂时分别一段时间，还有国外那些热情的人们时时刻刻挑战着他的底线——谁叫方然姐这么优秀，还没有一个月就已经开始有追求者。 “对不起，我已经有爱人了。” 尽管她会拒绝，可何天绎还是不放心，终于还是默默行动起来。 巧克力在杯底渍下一圈圈痕迹，不知不觉整片天空都已经明亮起来，整条街道的小花丛在阳光下微笑着，风吹过时，有节奏的轻轻摇摆，铃铛和玻璃碰撞出日内复一日的清脆。 一片细小的花瓣乘着风飘落到长椅的另一端，娇小洁白，像一个小精灵。 他一如既往地系好咖啡色围裙的袋子，衬衫的纽扣整整齐齐。从托盘上一块块夹起手工制作的贝壳状巧克力，再一丝不苟的摆放在柜台上，这么多年，他还是没闻够这既苦涩又甜蜜的香气。 脚步轻轻，顺着木质楼梯地婉转去往楼上，仿佛有一个身影站在阳光正好的露台，他突然想起了哪一年不知为何缘起的幻想。 他在楼上，她在远方。 他再一次拾起溜进门缝的阳光，扔到茶杯里，泡一杯她最喜欢的老模样。 玻璃罐里空空如也，花盆中最鲜艳的那朵正如似火骄阳。 他推开门，门上的风铃如约应声，他又一次坐在那张长椅，等着小路尽头那个所期盼的人的出现。 多希望有这么一束光，从光芒中心向自己走过来的是心中所想。 默默回绝了好几个小姑娘的秋波暗送，真的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像一个充满魅力又不油腻的有味道的大叔，难道是越发沉稳的说话方式才使得她们产生这样的误会？ 从未感觉到等待时间的流逝有如此漫长，亦真亦幻的回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安心。 不能再沉溺于回忆里，她的离开对于他来说是一场灾难，也是所有排队等着结账的顾客的灾难。 “怎么魂不守舍的？”旁边的有人帮忙照顾好焦急等待着的顾客，等着人不多的时候悄悄问。 “……”他眨眨眼睛，伸出双手不顾个别在场人的感受，将这个人紧紧拥抱着。 “你回来了。”他终于回了神，欢天喜地起来。 “嗯，回来了。”她无可奈何地任由他拥抱着，像放纵一个孩子一样。 隔壁唱片店的老板正好路过，看到着一幕不免暗自羡慕又嫉妒着。 “我就是出去采风这么一天没回来，会不会太腻歪？”等他抱够了，她也想好好观察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变得如此会撩人的。 “不会不会。”他的确变得不像他，从前的他从不会这么大胆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不觉散发魅力成了这条街上的万人迷，更不会因为仅仅一个晚上的分别就在脑海中走完半生的回忆。“那……明天的画展真的要让我当特别嘉宾？” “当然，你可是很我特别的人。” 听完这句话，他终于安静下来，认认真真为包装好的礼盒扎上蝴蝶结，小声的对自己说， “你也是我很特别的人，就像这块巧克力，百分之九十九的甜蜜。” 番外小剧场一 如果有一天(日常篇) “嗯……”何天绎静静盯着方然，脸红红的，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下去了。 “想说什么？”方然顺手在他脸上戳戳，另一只手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不早了，于是坐起身，连上蓝牙，小音箱里流淌出惬意舒适的音乐。 何天绎一点一点挪回手臂，小声抱怨，“……胳膊麻了。” 他刚想用手撑一下坐起来，没想到手臂简直不像自己的一样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扑通一下又栽回床上。 “抱歉啦，太困了就睡着啦。”方然一边嘲笑着，一边帮他揉着被自己压麻的胳膊。 他随心所欲享受着这般待遇，窗外飘落着似曾相识的小雨。 好像刚刚遇见的那一天，也是这样轻盈绵密的小雨。 从烟火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不一样的是热闹嘈杂的寻常巷陌，一样的是身边的人。 “待会一起去超市吧，这种天气很适合吃火锅。”他从印着手绘形象的卫衣中钻出来，原本凌乱的头发更乱了。 方然揪住何天绎一撮翘起来的头发，顺着向后拍了拍，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卫衣上是阳光晒过的淡淡香气，在阴雨绵绵的日子让人回忆起晴朗的日子。 空气多了清新，还有些侵略性的小冷风。雨水湿润的道路，细细的砖缝中隐约破土而出点点绿色。路上并没有很多人，只有偶尔几辆落慢水滴的汽车在身后背景中来去匆匆。 绕过臂弯的手揣进暖暖的口袋，两个人挤在不大不小的伞下，温暖着彼此。 诺大的商场顾客稀少，刚刚摆上货架的蔬菜都很新鲜，整整齐齐等着人来挑选。 本是可以靠外卖来过日子的，但是在手机上翻了半天，还是贪恋两个人一起出门奔波一番后裹着一身寒气，心满意足的储备粮食窝回家里吃吃喝喝腻在一起的感觉。 推着购物车转过弯，何天绎开始拿着几颗菜比较来比较去，抬头看一看今日特价，满意的把菜称好丢进车里。另一边方然在冷冻区挑了点东西，又拿了几盒酸奶，何天绎看见了车里的酸奶，灵机一动又溜达到水果区精挑细捡去了。 “出国学习的时间确定不改了吧？我朋友那边也联系好了。”他掂了掂手中的萝卜。 “不改了。大概要两年的时间，你准备在那边做什么呢？”方然想起家里的牙膏快用完了，又推着车子去找。 “当然是梦想啊。你可千万别嘲笑我，我从小就想当个糖果店的老板，看着各种各样的罐子，感觉每一颗糖都好像有魔力，吃了以后就可以变身成为骑士，魔法师……”何天绎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幼稚……哈哈……”他很难得这样笑到停不下来。 “你还别说，我也这样想过。”方然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刚打开房门，屋子里和外面明显就是两个世界，温暖的不真实。 “如果”在宽敞的落地窗前竖着耳朵监听着雨滴落下的声音，后院里种的花已经冒出了花苞，在雨水的洗礼中随风摇曳，凉棚上蜿蜒生长的藤蔓透着碧绿的颜色。 “快去换件衣服吧，裤腿都湿透了。”何天绎一边往冰箱里放着东西一边嘱咐。 “行。”她边扎起头发边向卧室走去，“等会你也去冲个澡吧，我来洗菜就行。” “是不是忘了买蘸料了？我记得冰箱里还有来着……”何天绎左翻右找，从厨房探出头问。 “买了啊，是不是在门口那个袋子里？”从卧室飘来方然的声音，“你找找看。” “找着了没事了，你快去换吧，别着凉。”何天绎果然在随手放到门口的袋子里找到了。他摆好碗筷，打开电视，调到平常喜欢看的节目放着，然后又回到了厨房洗洗切切。 “啊呜~”如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他的脚后跟，抓着裤腿就想往上爬。 “姐姐你别急啊，我还没换裤子，有泥……”他端出一盘切得整齐的豆腐，“如果”不依不饶地跟在后边，却被方然一把抱起来带走了。 “好啦，你放下，我来吧。”方然打开小火锅的电源，整理着沙发上的抱枕靠背。 “嗯。”他放下已经准备差不多的火锅材料，拿着干净的睡衣和毛巾听话乖乖准备去洗澡。 “阿嚏！”刚刚推开浴室的门，扑面而来混着香皂气息湿润的蒸汽刺激着鼻腔。 等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沙发上一人一猫已经津津有味在看着电视吃起来了。 何天绎只好挤着坐下，“如果”挪了挪尾巴，表示赏给他一块地方。 新鲜的蔬菜浸在翻滚的热汤中，经过汤水的亲吻颜色愈发鲜艳，绿油油的菜叶轻轻搭在锅的边缘，用长长的木筷温柔地压入水中，袅袅白烟绕着筷子慢慢的飞上天花板。 “噗呲……”何天绎打开两罐汽水，插上吸管，放在桌上，又把抽纸拽了过来。 窗外的雨随意的下，心和胃都暖暖的。“如果”酒足饭饱，开始在爬架上蹿下跳运动健身。 “哈哈哈……”突然的笑声伴着胸口受到的一阵打击让他错愕，何天绎转脸看着方然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还不停地拍向自己，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姐你轻点……疼……”他无奈地转回去看电视。 结果下一秒整个房子里都是此起彼伏停不下来的笑声。 番外小剧场二 莫待无缘(独立故事篇) “一个身着云纹金丝白袍的男子站在桥上，桥下一尾火红的鱼儿躲在涟漪里，莲花灯飘飘摇摇，顺着河湾，飘摇到这坐青石拱桥。 ‘我已经等了你三世，为何迟迟不来赴约？’他喃喃自语。 ‘我忘了你罢了。今天再过一次桥，我就会忘了你，你不怕吗？’ 雨，毫不留情，打湿了这座桥上每一寸台阶，也打湿了男子落寞的眼神， 莲花灯的灯芯微微泛黄，在蒙蒙细雨中仍然孤单的飘摇着，倔强地守护住最后一点光芒。 顺着流水，走走停停，在这河的正中央打转儿。 火红的影子在浅浅水底游窜，仿佛在努力地回应桥上的他。 终于，它顶起那盏灯，在男子的视线中浮浮沉沉，不停用尾巴拍打起水花。 他目光停留在因为下雨而变幻莫测的水面，思绪回到刚见面的那一刻。 没有人知道他牵挂了三世的那个人是谁，而每一世，他们从未相认。 ‘我真的快要忘了你了，今天再过一次桥，我真的就会忘了你。’ 他看见了那盏孤独的莲花灯，却没看见灯下的那抹红色。 他知道，这感情曾是天理不容，可还是许下了烟消云散的愿，只为一次又一次转世，亲口对那个人说一声他不后悔。 他不后悔相识，两个人的灵魂交织牵挂，才懂得这世上的爱恨情仇众生所愿。 他只想在分别时好好看那个人一眼，相视而笑，不要像那一世匆忙，然后放下执念从此形同陌路两不相欠。 舍不得过桥，他沿着岸边，没有目的，向前走着，期许着遇见那个执着了三世的人。 每走一步，他就会消散一丝记忆；每一回头，他的头发就多白一缕。 啪嗒。清冷的石拱桥上多了一抹红色，一盏湿透的莲花灯。 男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转身，只是怔怔停在滴答着雨滴的屋檐下。 啪嗒。红色的鱼在石拱桥上跳跃，嘴里死死咬住那盏莲花灯。 男子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终于决定转身走回桥上继续等待。他一眼就看到那条醒目的红色，和那盏再熟悉不过却不敢相认的莲花灯。 啪嗒。莲花灯从红色的鱼嘴里掉落，跌在冰冷的石板上，渐渐被雨水浸透，失去颜色。 就在莲花灯失去颜色的一瞬，他不顾一切冲到桥中央，看着脚下红色的鱼，双膝跪地，双手轻轻端起，施了一个印法，把它抛回水中。鱼扭动身体挣扎着，拼尽全力在抗拒，然而还是缓缓坠入那清浅的河水，任凭它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再跳出来。 说好的两个人一起过桥，可他要一个人走，也许他根本没认出来或是不愿再等。 有些遗憾，无论多少次机会，还是不能弥补。 你不知道，如果两个人一起过桥，下一世就会记得彼此。可他已许下烟消云散的愿，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站在桥上等你转世的人，这又是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 男子一片一片舒展开莲花灯的花瓣，又一片一片撕下，坠落到水里。 红色的鱼左一片右一片，全部收集起来，咬牙切齿吞下肚中。 桥上的男子看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又看着桥下灵巧活泼的小鱼，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 他说，‘下一世再见。’红色的鱼欢快地拍起水花。 可是，这是他的最后一世，为了等待那个人，他向天许愿，用尽自己所有的命格，化作星辰，俯瞰万物依存的世间。 桥的那头白雾茫茫，他毅然决然地走向那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片莲花灯的花瓣。 桥下的清清浅浅的小河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滴泪。” 番外小剧场三 你是我珍视的小可爱(漫展篇) “这衣服是给我的？” 何天绎从箱子里一件一件摘出来装饰繁琐的服装，从内衬到腰封，从腕饰到头饰，俨然是要把自己往二次元里打扮。 “怎么？你不喜欢？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角色，想当初设计的时候……” 作为人气画师接到自己有合作的游戏邀请，方然得到一个出席漫展的机会。除了去当一次特邀嘉宾之外，她也得到了可以多两张贵宾入场券的好处。 既然要去漫展玩，那干脆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付诸于实践，让自家的小“表弟”也跟着一起去感受一下，所以就直接联系了官方周边选了自己创作的众多人物中最喜欢的一个定制出来，准备和他一起好好享受两个人的时光。 “喜欢！只是不知道怎么穿……” 何天绎有些为难，虽然从年龄上讲他正是成为救世主的大好人选，可是一直在国外专心研究着怎么弄明白巧克力这件事让他对生活的其它乐趣都有些疏远。 “那等下我来教你怎么穿。” 方然兴冲冲地盯着他看来看去，将近半年在国外的经历让他更有几分成熟的意味。 他被方然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去给“如果”添粮加水，回到家的这几天感觉都猫大人都生分了许多，为了保住自己在家里的地位还是要去讨好一下。 把自己洗香香后还是逃不掉被化妆和试衣服折腾的命运，特别是她那热切的眼神真是不忍心辜负，何天绎无可奈何只穿着短裤等着在她的指导下一件件往身上套繁琐的角色服装。 她喜欢就好，况且衣服真的设计的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的颜值能不能撑起来。 方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这样，不过阳光倒是毫不留情在他身上留下辛苦过的痕迹，肤色更加健康又充满活力，紧实的臂膀绝对可以驾驭住这套花了大功夫设计出的服装。 他的脸瞬间红了，眼疾手快拿起其中的衬衣赶紧穿上，一颗一颗慌张地扣上扣子。 “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健身房的肌肉壮汉，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御用模特……我又不是坏人，该对你做的也早就做了，这时候还害羞什么？” 方然说罢就顺手捏了捏他肩膀，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何天绎没有躲开，只是这番话让他在方然的面前更加羞涩，总是会想到一些香艳画面。 “这个是不是这样穿的？我应该没穿错……” 他好不容易飞回国内空闲下来，一听说方然参与的游戏设计后马上连天加夜下载下来，茶不思饭不想全力支持，甚至连角色的人设台词都背了下来。 自己另一半的事业，如果他不支持还有谁支持。 “没有穿错，很用心啊。” 方然听说他认真背台词的趣事后，笑着点醒他自己只负责美术的部分，至于台词则是策划的功劳，何天绎当场醒悟，不过还是对她的工作成果赞不绝口。 全部穿戴完毕，镜子里多出了一个书生意气的帅小伙，何天绎暗自庆幸自己还年轻还能经得起折腾和二次元的考验。 方然欣赏着镜子里的他，忍不住占了便宜，在何天绎的侧脸留下了一个轻快的吻。 “明天就这么陪我去吧。” “……好，不过这条绸带开车的时候不太方便，咱们到地方后我再穿。” 他掂了掂手里的绣花绸带，仔细地收好放回袋子里。趁着自己还扮着角色，拉住准备给他试妆的方然就是一套游戏里的人物台词： “你是那枝头的雪，也是我心上的霜，愿用三世之缘换得一生钦慕……” 他的心跳的很快，即使平时也说过情话，却没像此刻这般心动怦怦。 忍不住回吻过去，他的指尖轻轻抚上她耳旁的发，随即停留在她的脸庞。 方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被他牵着走，无奈地寻到时机推开嘟哝了一句，“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要是把衣服弄皱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可不敢。” 何天绎笑嘻嘻地结束了这个吻，赶紧坐回镜子前担当起方然姐的御用模特。 一层一层上完妆，最后带上假发整理整理，他转过身站起来的时候，方然竟然有了种欣慰的幸福感。 那可是自己亲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人物啊，此刻就这样鲜活地站在她面前。 她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又想哭又想笑，最后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翘起的小发卷。 何天绎理解她这种激动的心情，乖巧地站在那里让她抱个够，最后在的她依依不舍中换下来，安慰她说：“没关系，明天我会穿着这身陪你逛一整天。” 他想了想又接着补充：“如果以后你想看的话，我也可以随时穿给你看。”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方然扯了扯他的耳朵，留恋地把衣服收拾整齐挂在衣柜里，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穿了。 “我不反悔，可是没有报酬什么的……” 何天绎假装可怜，试图唤起方然的同情心。 “你还想要报酬？” 方然沉思片刻，嘴角立刻勾起一抹老谋深算的微笑，认真地盯着他问：“想要什么？”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早知道就不招惹她了。 “……我现在没有想要的。”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以后也不会给你机会了。” 看他惋惜的神情，她无奈的笑了。 “你过来……” 方然示意他凑过来听，在耳边轻语几句后就自顾自出去了，留下何天绎一个人面红耳赤的坐在床上发呆。 今日晴，月明星稀，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