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雨齐》 李翘 我没有想过我会再见到李翘翘,在我看来,她还是那么美,是我羡慕的那一种美貌,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皮肤仍然很好,白皙,光洁,她也还是很瘦,在温厚又集中的灯光下,她更像一个女主角。 当然,如果用我的客观的,甚至有些刻薄的心思来想一想,在别人眼里,她或许比我少了一些气质,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这么久了,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的比较着我和她。 我也不是完全没想到我会再遇见李翘翘,我曾设想或许她会成为一个网红,而我无意间刷到她的短视频······但我没想到会是在这里,面对面的遇到。我正在一个小剧场里,等着拍一场戏,这是一场电影里的戏中戏,因为是导演自己筹拍的独立电影,一切从简,剧组也舍不得请专业的舞蹈演员,李翘翘是道具老师的朋友,来帮忙排舞。 我呢,也不是专业出身的演员,我从前是教诗歌写作的老师,这个职业听起来很扯,其实赚的很多又清闲,但我脑子一热,想做真正的诗人,辞职了,辞职后才想起来,我就是因为做不到真正的诗人,才去教诗歌写作的啊。没办法,这就是我,一个脑子里装满了浪漫却没有智慧的人。辞职的那一年,我过的很痛苦,想起大学快毕业时,曾经帮朋友忙,去她的微电影里跑过龙套,演了女二之一,我的几场戏都是一条过,演戏太爽了,在场的剧圈朋友们纷纷鼓励我,不如一起玩吧,可我当时忙着赚钱,义无反顾的就抱着电脑转身去了校区,我啊,一个该浪漫的时候不浪漫的人。辞职后,写不出诗的那一年,也不想吃回头草,于是我想,不如先花着存款,去混混话剧圈吧。 一开始没有找到什么专业剧组,只是和业余的剧组一起排练着玩,偶尔参赛,后来偶遇了我的一位前男友,文军,我差点忘了他在做编剧,他推荐我去演了一个短片,慢慢的,开始有更多的短片,或者独立电影可以演了,虽然赚不到什么钱,终于摆脱了那种痛苦。 谁不爱这种快乐的感觉呢,我竟然演了这么久,投入的忘记了时间,我终于演到了一个女主角,演戏让我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故事。 我收工的时候,李翘翘还在忙,我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着她,长长的头发又轻又软,穿着朴素的黑衣黑裤,皮肤衣绑在腰上,想起我第一次在台上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台上跳舞的样子,那么轻松灵活,我嫉妒的哭了一整夜,等到她们休息的间隙,我走过去叫她:“李翘翘。”她还没回应,旁边的一位同事抢着说笑:“没想到纪老师和李老师熟呀,早知道就让您去请李老师,那李老师的钱还能少开点儿。”我和李翘翘尴尬对笑了一下,李翘翘说:“我已经改名叫李翘了,你叫我以前的名字,他们还以为是昵称呢。我记得你,纪云,我们读同一所高中。” 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她说改天一定要出来坐坐,但是这么美的她说出的邀约,我不知道是否只是客套一下。当然,更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高中的时候我是那么不起眼,我们又不同班,我希望能再见到她,很想知道,她是来组里才认出了我,知道了我的名字,还是在高中时,就从人群中辨别出了,和她一样喜欢着唐霁的我呢。 唐霁 要讲到我怎么会记得李翘,记得这么久,又这么深刻,还要从唐霁说起,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唐霁是一个插班生,他中考时报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但是发挥失常,调剂到我们学校,当然,我们学校也不差,可是唐霁是那么骄傲,他不愿意入学,要等第二年重考,赖在家里不来上课,一直到我们期中考试结束,唐霁才被爸妈押送来学校,他来班上的那天,升旗仪式结束,我们正在上最荒谬的“数学早读”,因为班主任痴迷奥数,语文老师又爱睡懒觉,语文早读就全成了数学早读,但我又不搞竞赛,我偷偷的在看小说,舍不得抬头,和唐霁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走关系的插班生,来蹭我班的高配置师资,这几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装作低调又好学的样子,我以为唐霁也一样。但他不一样,他用很快的语速说:“大家好我叫唐霁。”然后迅速的鞠躬,头还没低下,腰就已经挺直,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两只脚放的很开,几乎与肩同宽,两只手松散的握住放在身前,在学生群里,他看起来太随意,太不在乎,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一见钟情是真的。 唐霁坐在我的斜前面,靠着窗边,班主任迅速进入正题,讲起了奥数题,我偷偷看着唐霁,他擦了擦眼睛,用一只拳头垫着下巴,坐得很挺拔,凝神听着,我又低头去看我的小说,看了两页,忍不住又偷偷看他,他已经不听课了,开始看窗外,他的眼镜又旧又严肃,深蓝色的镜腿,浑浊的光泽,但他的睫毛好长好长,后来他总向我炫耀他的长睫毛,他说他的睫毛可以载住火柴,载住棉签,他想题的时候,就会往睫毛上摞棉签,尝试最多可以放几根,但他在班里从不这么做,我也从没见过,我半夜捂着被子想,他坐在我旁边写题,我往他的睫毛上放棉签,他笑着眨眼睛,棉签落在卷子上的样子。 看他走神的样子,我以为他是不喜欢数学,后来才知道,他是觉得,老班讲的太简单了。 我迅速想办法接近他,课间操的时候,我拉着毛兔躲在厕所里,我问她,你不觉得唐霁很帅吗?她还没搞清谁是唐霁,就当成是她觉得最好看的杨经纶,杨经伦长得白白净净,唇红齿白,大眼小嘴,毛兔子嘲笑我:“原来你喜欢小白脸,我以为你们女文青,眼光要和我不一样呢。”我说唐霁不是小白脸啊,比划了半天,毛兔都没想起来是谁,她得出结论——没印象就是不帅。 等课间操音乐响起来了,我拉着毛兔往教室跑,从唐霁的抽屉里摸出他的手机,是一个破破的诺基亚,还是单色屏,毛兔是富家女,对这个破手机嗤之以鼻,我却很开心,果然,是没有设密码的,我迅速用他的手机拨了我的号码,然后删掉通话记录,把他的手机原样放回去。 怕被老师发现,我和毛兔准备再回女厕所躲着,没想到半路上遇到执勤班的师兄,毛兔跟师兄套近乎,但师兄明显是不爱聊天的,只追着问我们是哪个班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活泼了起来,拉着毛兔转身就跑。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在纠结,怎么用这个偷来的号码呢,后来我问他,你喜欢听钢琴还是小提琴? 他居然会拉小提琴,他带着小提琴去了音乐课。我偷偷蹲到第一排旁边去拍他,毛兔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全班都在笑,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老师说:“没关系,大大方方的拍吧,多好呀。”我硬着头皮站在他对面,拍了两张。后来,我把照片上传到了qq空间里。 我们每天都用短信聊天,聊一些和学校无关的事:天气、植物、电影、流行歌,元旦前,我们建了班群,我立马去加了他的qq,他通过了,那天我还是给他发短信,他在qq上回复我:“为什么不在这里聊?”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他又发了短信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是你了。还是喜欢和你发短信。”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是感觉。 我们发短信越来越频繁,却从不在班里说话,都装作不认识彼此的样子,连毛兔也不知道,我已经和唐霁聊遍了彼此的童年往事。 直到有一天,化学课,化学老师在讲台上做实验,所有人都围在前面,我趴在桌上补笔记,一阵刺鼻的味道飘过来,我抬头,下意识的看向唐霁,没想到他也立刻看到我在看他,他笑了笑,打开了窗户 云图 唐霁拿着课本坐到我旁边来,问我:“你怎么不去看老师做实验呢?” 我不好意思告诉他,化学是我最差的科目,每次都考倒数,老师今天做的实验,除了变色冒气,我啥都看不懂,方程式都写不全。 我还没想好编个什么理由给他,他又接着说:“我是想说,好巧啊,我也不爱凑热闹。” 温柔一定也是一种天赋,唐霁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唐霁坐在我旁边,开始写化学练习册,我发现他已经写到了我们还没学过的单元,我问他,怎么提前写这么多,唐霁说,这样如果哪天不想写作业,想做点别的,就可以不写作业了。 唐霁问我:“你的作业写了吗?”我只好说,还没。 “我本来想晚上可以一起去看个电影,云图,你看了吗?” “没有,我很少出去看电影。” “那要不,你快写,一起去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研究化学作业,就要花一晚上了,再加上明天要数学考试,我还没怎么复习,我开始纠结了,虽然平时懒得学习,但面临考试,要出分数的时候,还是紧张的。 但是面对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说,好啊。 “那下午放学我们最后走吧。”说完后,他还坐在我同桌的位子上,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他说,你怎么还不快写作业啊,不是都还没写吗? 我不想当着他的面写化学作业,连方程式都配不平,太丢脸了。我开始假装找书,他终于说,快下课了,那我走了。 “唐霁跟你说了什么呀?”毛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后面,探过头来问我。 我不敢跟毛兔说,我怕她会跟同学起哄,唐霁是喜欢低调的人,最好谁都没发现他。 “没说什么,他借我化学书来着。” 那一天我好紧张,我很少出门去看电影,但我喜欢在家里看老电影,我是喜欢电影的,但我不喜欢看美国电影,不喜欢看大片,我怕唐霁喜欢,也怕他会察觉到我不喜欢。 我们在等着开场的时候,唐霁说:“你不是喜欢周迅吗,这个电影里有她,可惜只是个配角。”我开始在心里打鼓了,他居然记得,他会不会也喜欢我呢,还是他只是需要一个新朋友呢。 我很喜欢这个电影,唐霁说他也喜欢,我们先一起走回学校,那天他和我说了很多他初中时候的事,最重要的事是,他告诉我他从小学开始喜欢的一个女生,留着短发,长得很可爱,他大致给我形容了一下,他打听到那个女生要去二中,就为了那个女生报了二中,没想到那个女生去了二中的分校,中考的时候,唐霁以为终于又能和喜欢的女生同校,可是他落榜了,那个女生去了最好的高中。 他给了我那个女生的qq号,原来,他不是喜欢我,只是需要一个新朋友。我住的小区就在学校旁边,走的时候,我说先陪他走到车站,因为我顺路,路过我住的小区,我还跟他指了一下,唐霁说:“你住的这么近,还每天迟到,你每天要睡到几点呀?” 我心里有点苦涩,如果不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的事,他这么问,我会觉得多开心呀。 我有一点后悔没有告诉毛兔了,如果一开始就跟她说,现在至少可以打电话去找她吐吐苦水,可是我瞒了她,现在又没了瞒她的理由,只能自己消化了。 我花了很久,绕了好几段路,才走回家,因为不想回家做化学题,可是最后还是站在楼下了,却发现我家没开灯,这个房子是爸妈为了我上学租的,这几天我妈住在这边陪我,这会儿她应该在家呀。 我开了门,给我妈打电话,才知道,圆圈生病了,圆圈是我的小狗,从小开始养的,早上我爸牵出去遛,没牵住,我爸也没着急,圆圈有时候会自己跑一圈,小区里它很熟,它会再回来的,圆圈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呜呜叫,我爸急着出门,也没多想,下班回去发现圆圈已经抬不起眼睛了,他跑出去误食了不知道谁家在小区里放的老鼠药。我着急了,出门也打不到车,我坐在路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遇到什么事,都会发短信给唐霁,可是他并不喜欢我,一想到这里,我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哭了很久,直到我妈回来,要我快点睡觉,我才平复了情绪,开始写化学作业,数学考试也来不及复习了,第二天,我带着一双肿眼来到学校,唐霁发短信问我:“你怎么了,住这么近,还睡不够啊。”我不知道回什么,又趴着哭了起来。 他明明不喜欢我,干嘛还这样问我呢,大概是我一开始就会错了意。我趴了一会儿,又想到,或许是我太小心眼儿了吧,为什么不能就做好朋友呢,况且唐霁什么都不知道呀。 课间操的时候,我拉毛兔去厕所,哭着跟她说了这些,毛兔靠着厕所墙,刷着手机淡定的跟我说:“你就是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都看的太少了,你喜欢他,我看你也只是喜欢他的脸而已,才哪儿到哪儿呀,就哭,你要确定真的喜欢,就应该继续跟他发短信聊天啊,你不确定真喜欢,就哭哭算了,不过我劝你还是闪避吧,这个男生,不喜欢你,还约你去看电影,又不是爱和女生玩的类型,据我判断,是个渣男,哎,周末骑车去水库,你去吗,我给你借辆车。” 我哭着说:“什么呀,我在哭呢,你就跟我说这些,不去。” 毛兔的男朋友是个体育生,又高又帅,就是有点傻,平时最爱玩自行车,带的毛兔也入坑。毛兔说:“反正我要去。哎呀,别哭了,操做完了,马上来人了” 我摸出手机,给唐霁回了短信:“昨天圆圈差点没命了,我哭了一晚上。” 这会儿他应该不会看到短信吧,我想着,一边跟着毛兔走出女厕所,没想到唐霁就在前面不远处站着,他看着刚哭过的我,有点错愕,说:“化学卷子,我看你还没交,你要抄我的吗?” 我看着他,我知道了,这不是短暂的失落,我是真喜欢他。 林青 过了两周,唐霁换了同桌,和他的初中校友坐在一起,他慢慢开始和同学们说话了,也越来越多地和我说话。他数学很好,英语却很差,偏偏我们老班是个神经质的老头,除了几个奥数狂热分子,没人喜欢他,也没人能入他的法眼。老班不喜欢唐霁,英语老师更讨厌他,唐霁在我们班过的并不开心。 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没有人觉得他好看,我以前课上总看小说,现在总忍不住看他,他的眼睛不算太大,有窄窄的双眼皮,长长的眼睫毛,目光深切,鼻子不高,但鼻梁很挺拔,我想他最好看是在于,他的脸型和五官很相配,有很温柔的感觉,我问毛兔,你不觉得唐霁很像吴彦祖吗?毛兔说,是也是胖胖胖版的吴彦祖。可是唐霁并不胖啊,他只是脸圆圆的,多可爱。 说起来,我们班其实都是学霸,只是有的人像我,在初中时靠小聪明成为学霸,到了高中聪明劲儿不够用了,只能做个尖子班里的中等生,有的人像毛兔,平时不学习,要等着考前恶补,当然,补不上来她也还有钱有老爸兜底,她是不会滚动出去的,剩下大部分是狂热的积极分子,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他们互相敌视,又懒得团结我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后进生,还有人像唐霁,没怎么见过他学习,但也有个不错的名次,大概是太聪明了吧,或者是回家偷偷学。 老班不喜欢唐霁,只是觉得他拎不清,老班觉得他是个搞竞赛的好苗子,但唐霁却不好好跟着他刷题,老班也不喜欢我和毛兔,不过那就只是纯粹看我们不顺眼了。 那时候我很喜欢收集瓶子,尤其是玻璃瓶,我喜欢买很多不一样形状的玻璃瓶饮料,喝完后撕去标签,洗的透亮,摆在桌边,不知不觉,就攒了一排。老班有一天忽然宣布,不允许我们喝饮料,因为对身体不好,而学习好需要身体好。说完他就走到我面前:“就像这位同学,天天净想着怎么买饮料喝,吃零食,这些不健康的东西,搞得人身体都不好了,学习能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真是令人难堪,大半个学期过去了,班主任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呆了一瞬,回答道:“我叫纪云。” “你给我站起来,你说,你喝这么饮料,吃这么多零食,心思能在学习上吗?”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无名火,我坐着不动,看着老班说:“我这些不过是玻璃瓶子,是我捡的,不行吗,都是空瓶子,你怎么知道是我喝掉的?” 老班看着我,问我,你上次数学考试多少分? 上次考数学,就是我哭了一晚上没有复习的那次,我忽然没底气了:“127。” “那你说说,你说你没喝饮料,那你是怎么考这么差的?” 其实上次我还蒙对了几道选择题,但这个分数,在我们班,的确是低分了,但是考分和喝饮料到底有什么关系?我真不懂老班的脑回路,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劲儿,我站起来跟老班说:“我就是因为没喝饮料才考的这么差,谁不爱喝饮料,你不让喝饮料我心情差,无心学习,所以只能考这样了。” 老班懒得理我,罚我出去拖楼道了,唐霁给我发短信:“班主任都怼,你太帅了吧!” 许巡 周日,圆圈出院回家了,我拿起手机想给唐霁分享这个好消息,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毛兔又给我打了电话,说一会儿去水库,不停地形容那里的烤鱼有多好吃,问我去不去。 “大冬天哪儿有鱼呢?”我没什么兴致,而且,我也不吃鱼。 毛兔说:“土了吧,冬天也有鱼啊,把冰砸开就有了,走吧,带你开开眼,我给你借俩好车。” 我说好吧,去,但是车别太贵了,摔了我可赔不起。 说到这儿,我又想到,林青在她的日志里写到,阿姨周末休息,她们一家人一起给房子大扫除。听起来,她家里应该住的是别墅吧,这么美,学习这么好,家里还这么有钱,最重要的,是唐霁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我太羡慕她了。 我先去毛兔家,毛兔擦着她的宝贝车,给我展示她刚配的车灯,我也不懂,只知道都很贵,过了一会儿,毛兔的男朋友打电话过来,毛兔拉着我跑到餐厅,打开窗户探出头,毛兔的男朋友一个人骑着一辆车,毛兔冲他喊,让你借的车呢! “后面,我朋友带过来,我不是着急来找你吗。”毛兔开心的笑了,又冲她男朋友喊:“那你等会儿吧!” 毛兔开始全副武装起来,大冬天的,骑车,我真有点搞不懂她,但是除了伤心的我,除了她傻乎乎的男朋友,居然还能找来别人陪她发神经,我又有点羡慕毛兔了。 毛兔说我带的手套不抗风,给我裹上她的粉帽子,粉围巾和粉手套,跟我说,这是她最贵的一套,我说你有没有便宜点的给我用,毛兔说,没有,另一套虽然不贵但是更好看,她要自己戴,毛兔又说,尽情造吧,脏了她拿出去洗。我只好吐吐舌头,毛兔对我这么大方,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和毛兔下楼,另一个人也来了,还带着滑雪用的那种护目镜,我和毛兔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毛兔男朋友说,这是他们自行车群里的小伙伴,经常骑,经验丰富的大神。 毛兔男朋友还说:“他应该是你们学长,我没记错的话,许神,你是哪个学校来着?” 许神摘下他的护目镜,解开防风扣,我和毛兔都惊呆了,居然是那天抓住我俩的逃操学长。 许神也笑了:“我记得你俩啊,跑的很快的那两个嘛,我叫许巡,你俩叫什么呀?” 看我俩不说话,许巡先跟毛兔的男朋友说:“前几周我们班执勤,她俩逃操被我碰到了,我还没问出哪个班的,她俩跟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新生还这么胆大,你这个小女朋友很跳啊。” 许巡又说:“我已经不是值周生了,自我介绍一下吧。” 没想到,许巡那天看起来木木的,说起话来,居然大大方方,我正想着,毛兔说:“学长,那天碰到你,说好话你也不听,我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呢,没想到你也挺有意思的哈。” 毛兔真是凭借着她的美貌和可爱毫无顾忌,她这话一说,我都觉得有点尴尬,况且,许巡还扶着帮我借来的车。 许巡笑了笑,没接毛兔的话,他问我:“我猜这车是她帮你借的吧,大冬天骑车,还是新手,勇气可嘉啊,你叫什么名字?” “纪云。” 毛兔又说:“她失恋了,我拉她散心的。不过,学长,你俩的名字还挺配的嘛,哈哈哈。” 许巡对我说:“怪不得,那天明明是你拉着她跑的,今天这么腼腆,原来是失恋了,好吧,走吧,这一趟有你受的了。” 车费 许巡说的不错,这一趟不仅有我受的,他们仨也不好受,太冷了,十一月份毛兔骑过一次车,那会儿刚下过雪,她说要看雪,那时候天还没现在这么冷,我们四个人像大傻子一样裹的严严实实,好不容易骑出了市区,除了许巡,谁也骑不动了。 许巡说,我们这一趟至少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过了十一月份,就不适合骑车了。 毛兔的男朋友已经订好了鱼,他沮丧的说,我请你们吃饭的钱都订鱼了,咱们怎么办,回市区吃麦当劳吗? 许巡说,前面有个服务站,我们先骑去服务站吧。 “你冷傻了吗?服务站是高速路上给汽车休息的,我们骑的是自行车啊。”毛兔拆了她的防风扣,冒出一大团热气。 许巡是要我们一起去服务站放下自行车,等等有没有顺路又有座的大巴车,我们把自行车托给了服务站超市的大叔,付了一百块钱看管费,就在我和毛兔躲在超市喝热豆浆的时候,许巡居然真的找到了顺路的大巴车,还跟司机谈好了价格。 许巡已经付过钱了,我让毛兔问他多少钱,毛兔说,能有多少钱,他一个玩自行车的,穷不着他。毛兔是富家女,家里有十几处房产,住着别墅,放着我只在电影里看过的那种很大的漂亮钢琴,她读高中后,说要睡懒觉,她爸妈就在学校旁边买了房子,按她的喜好重新装修,最令我咂舌的是,她居然在学校旁边的新房子里,又搞了一架钢琴。可是我不一样了,我能感觉到爸妈工作的辛苦,也能感觉到家里每每有大项支出前,那种紧张的氛围,我的要强的自尊心,让我没法儿从容的接受别人对我的小小恩惠。 上车了,最后一排已经坐满,我们四个人没法儿坐一起,只剩下一组靠在一起的座位了,毛兔说:“不好意思各位,我重色轻友你们是知道的。”然后拉着她男朋友去坐在一起了。 我和许巡互相看了看,我喜欢坐靠过道,就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许巡坐在了我斜后面靠过道的位置。 车子开了一会儿,我想来想去,还是想问问许巡,车费多少钱,我回过头,许巡正在喝水,他快速咽了一口水,然后问我,你要吗?我包里还有。 我摇摇头,问他:“车费多少钱呀?” 许巡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啦,没几个钱。” 看我还没转回去,许巡接着说:“你怎么不觉得骑我的车不好意思呢,我的车保养起来才费钱。” 我赶紧说:“那你下次去保养车子的时候我来出钱吧,原来是你的车子,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毛兔男朋友的车子呢。” 许巡从书包里摸出手机,跟我说:“行啊,那你把电话留给我,回头找你报销。” 我给许巡报了我的号码,我以为他会拨过来给我,可他没有,他只是自己存了号码。 “放心啦,保养车子也没有很贵的,我不会借此机会大开口讹你一笔的,我许神也不是让人家白叫的,我人品很好的啦。而且你又是我学妹,我不会坑你的啦,哦不过我也不会跟你少要的,我这人爱玩,要用钱的地方多,所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啦。”许巡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儿话,他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太出戏了,这会儿他没带帽子,毛寸头乱七八糟的,许巡皮肤黑黑的,是那种很结实的男生,他的脸长得方方的,浓眉大眼,像样板戏里的男主角,看着很正派,好像那种很严肃的人,可是一说起话来,居然是啰嗦拉杂,插科打诨的风格。 虽然找车等车花了些时间,不过我们还是比预想的要早到很多,毛兔已经完全进入了谈恋爱的腻歪模式,毛兔有时候会跟我吐槽,说她男朋友以后肯定是个啃老族,我也有时候能感觉到,他男朋友有点傻傻的,三观都还不健全,但谁能抵御那种甜言蜜语呢,毛兔被宠的神采飞扬,下了车,两个人还是粘在一起走路,我和许巡一起走,他在听歌,我问他在听什么,他说在听反光镜,这是首歌的名字吗?他看我没回应,说,这个肯定不是你的菜啦。 许巡说:“我猜你这样的小女生,肯定喜欢蔡淳佳,或者江美琪,哦,或者张韶涵和范玮琪吧。” 我不好意思说我喜欢王菲和陈慧娴,运动男孩大多不喜欢我们这些文艺青年,又不熟,何必给他一副有色眼镜,让他戴着看我呢。 我说,是啊,我喜欢江美琪,尤其喜欢她的《想起》。 然后许巡开始对他喜欢的音乐大谈特谈,我才知道,原来反光镜是个乐队。 我们到水边的时候,捕鱼的人早已经走了,他们每天或每几天才开一次冰面,那个凿开的水窟窿附近已经被围起来了,旁边有几个大叔,穿着军大衣,裹的严严实实,跟我们说:“年轻人,离远点,刚冻上没多久,你们上那边冰场去玩吧。” 毛兔欢呼:“哇哦,这鬼地方还有冰场,不错嘛,走走走。” 但我不会溜冰,我跟在他们三个后面慢慢的走着,毛兔去租冰鞋,我们不过认识几个月,她居然记得我的尺码,我都不记得哪次聊天的时候提起过了,但我不会滑冰,我跟毛兔说,我不玩了,我看你们玩吧。 “你别一会儿坐在边上,想着唐霁,想哭了怎么办,不如跟着我们多摔几跤,把你脑子里的水甩甩。” “你走开,谁脑子里有水。” “就是你啊,才几天就搞的你这么难受,哭来哭去的,不是脑子里有水,哪儿来的这么多眼泪可流啊。” 我说不过她,也不想让毛兔再咋咋呼呼的说了,她今天太开心了,随便她吧。 毛兔很会滑冰,她一直爱玩这个,她男朋友运动细胞发达,但是明显有点笨手笨脚,追着毛兔到处转圈急停,许巡也滑得不错,他们仨都玩的挺开心,我摔了几跤,实在摔不动了,靠着围栏,撇着脚尽量维持平衡站着了。 我掏出手机来看看,今天唐霁没给我发信息,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发给他:“我和毛兔出来玩,我在看她们滑冰,滑冰好难啊。” 我又看了会儿毛兔,再掏出手机,还是没有新信息。 一直到等菜的时候,唐霁才回了信息,他说:“你还是别玩了,摔傻了,更做不出化学题了。”唉,我又想起了林青,忽然恨自己,为什么跑出来玩,而不是在家里学习呢。 上菜了,毛兔欢呼了一声,她还点了个蒸鱼,毛兔说,两条鱼,平均每人半条,不许浪费。说着就开始取鱼眼,毛兔煞有介事的跟她男朋友说:“这样鱼就不会看到,我们在吃它了。” 她男朋友痴迷的看着她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我在心里暗笑,这话是一本小说里的,最近还挺畅销,我和毛兔一起看的,不过,这个傻傻的男生,肯定是不知道的,估计以后也不会知道,也说不定他看到过,但是不记得了。这两个人,一个戏多,一个蠢萌,但也是很般配的。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当我意识到自己笑了,下意识的抬头时,忽然发现,许巡在看着我,我又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 外套 那天晚上,我感觉唐霁对我而言,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们的无话不谈让我以为,我们已经很了解彼此,至少我已经很了解他,但他打了电话过来,他的声音若无其事的出现的时候,他的那种自然的语气和态度,反而让我感到新鲜和陌生。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自习室,说是自习室,其实就类似咖啡馆,不过只接待学生,也不许大声说话,我问唐霁,要不要坐靠窗的位置,唐霁说:“为什么要坐靠窗的位置啊,你觉得你做题的样子很好看吗?”我在心里默默嘀咕,我是不好看我知道,但你难道不是为了能看到周林青吗。 唐霁和我一起找了一个四人位,他坐在我旁边,我说这么大的位置,你怎么不坐对面呢,他说,等人。 他叫了他初中的好朋友一起,天呐,他就不会觉得尴尬吗,看来他的确是对我很坦荡。 我们坐在自习室一起写作业,唐霁给我讲了几道数学题,他的两个好朋友不时看我一眼,太丢脸了,对实验的人来说,问出这些题的人,在他们心中不知道得多学渣,我收起数学题,开始做语文和英语。 但是语文和英语有什么好做的呢,我的语文和英语已经很好了,提分也是靠运气,为了和唐霁一起学习,只能浪费掉这些时间了。 第二天,我妈忽然带着鱼肉蔬菜来看我,我跟唐霁说,不能和他一起去自习了,唐霁约了我周末一起去。 周末,我习惯睡懒觉,那天又下雪,公交车怎么也等不来,横竖一公里多,我干脆走着去了,头上身上都是雪,等我到自习室的时候,发现唐霁和他的两个好朋友坐在一起,还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我走到近前,唐霁说:“这位是……咳咳,你来介绍吧。” 这个女生倒很爽朗:“嗓子堵了啊,我是他女朋友。”说这,她指了一下唐霁的好友之一。 唐霁说,旁边帮我占了一个位置。是一个单人小桌。 我走过去坐下,这张桌子和唐霁隔了一条过道,但这里的过道,比教室的过道要宽的多,在这儿,我可以放肆的写那些怎么也算不出来的数学题,而不用担心他们觉得我笨了,可是既然不和唐霁一起,我干嘛还要来呢,干嘛还要叫我过来呢? 真是搞不懂。我抖了抖身上的雪,气鼓鼓的开始做题,越烦躁,越写不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唐霁不见了,我四处看了看,也没看见他,我更恼火了,干脆放下笔,盯着那几道题。又过了一会儿,唐霁端了一杯姜丝可乐来给我,热气腾腾的。我最不爱喝碳酸饮料,但他不知道,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唐霁说:“等下午再过来我们换个位子,我给你讲题,你先攒攒你不会的吧。”我忽然觉得,姜丝可乐还挺好喝的,原来我已经这么喜欢唐霁,喜欢到了不会跟他生气的程度。 下午,唐霁和我单独占了一张窗边的桌子,下过雪的晴天,隔着玻璃,太阳暖烘烘的,唐霁说:“我最喜欢冬天的太阳,晒着也不热,反而让人觉得衣服都忽然变得软软的,哎呀,让人想睡觉。” 太阳照在他脸上,他的睫毛有好长的影子,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数学题,忽然觉得数学题也可爱起来。 唐霁问我:“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 我干脆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看:“我想去厦门大学,你呢?” “我还没想好,我就是特别想去北京,或者上海也行。厦门,嗯,厦门也挺好的。” “为什么想去北京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去那种大城市,而且北京那么多学校,我觉得大家都能在一起,我特别希望我的朋友我们都在一块儿上大学。那你为什么想去厦门?” “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适合我分数段的好学校啦,而且厦门在南方,又有海,和我们这里很不一样。” “你想要不一样吗,我想最好什么都一样,不要变太多。你要学文科吗?” “嗯,应该要学文科吧,我化学太不行了,我觉得我的智商学不了理科。” “你要学文科,更得跟着我好好学数学了,到时候别人数学都考不好,就你数学特别强,多帅。” 说着,唐霁又笑起来:“当然,你要知道,主要是我教的好,哈哈哈。” 也许是太阳晒的太晕眼睛了,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笨,索性换了英语卷子来写,没想到写着写着,困的摇头晃脑。唐霁穿了一件蓝色的摇粒绒外套,他脱下来递给我说,你垫着睡一会儿吧,这个很舒服。“那你冷不冷?”唐霁披上了羽绒服,摇摇头说:“不冷的。” 唐霁的衣服很好闻,是很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抱着他的衣服,我反而舍不得睡着了,我装睡着闻了又闻,最后还是慢慢睡着了。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周,我们几乎每天都一起去自习,不过从没遇到过林青,唐霁没有跟我说起,我也不好意思问,不过,最后我的数学的确考的不错。 cd 寒假到了,毛兔和她妈妈一起去旅游了,我每天宅在家里看小说,唐霁偶尔去滑雪,但从来没问我去不去,倒省的我纠结,我也不会,我可不想在他面前摔的人仰马翻,我已经够没形象了。 偶尔和唐霁打电话聊天,或者一起看电影,同时看,连着qq语音,偶尔聊两句,这个文艺的办法当然是我发明的,唐霁一开始说,不觉得太麻烦了吗,我好说歹说,幸好他也足够无聊,终于拉着他一起看了我最喜欢的《假如爱有天意》,后来我们又看了《云水谣》,看了《岁月的童话》,有一天夜里挂了电话,我从被子里探出头,呼吸到有点凉的空气,忽然觉得,我好想好想他。 明明我们一直是更像网友的关系,可是现在,为什么我这么想他。 第二天,我去超市的日化区,闻遍了所有的洗衣液和柔顺剂,也没找到唐霁身上的味道,难道是洗衣粉吗?可是袋装的洗衣粉没法儿拆开闻啊。我只好怏怏的又往回走,快过年了,收银台处都是大长队,我好不容易挤过人群,从无购物通道走出来,对面的特百惠推出了印花系列,有很可爱的粉杯子印着小兔子,我准备走近看看,忽然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出现在我面前,居然是许巡。 “学妹嘛这不是,你怎么在这儿?”许巡话音还没落,身后超市的大叔追过来:“小伙子,你这东西还没付钱呢,你就拿着蹿出来了,你怎么搞的啊?” 我低头看了看,许巡一只手拿着一瓶酱油,一只手拿着一瓶卤汁,许巡夸张的弯腰鞠躬道歉:“叔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到我妹妹了,我怕她跑丢了赶紧就冲出来了,我现在回去结账,我现在就去排队。” 许巡看了看我,又忽然把酱油和卤汁塞给了大叔:“要不我等会儿再去拿吧,人太多了我怕我妹又跑丢了。”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在扯谎吧,不过许巡还挺得意,他像拍土一样搓着拍了拍两只手:“大过年的,你来这儿,居然没点儿任务吗?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出来了?” 我当然不好意思告诉他我是来干嘛的,于是我说:“人太多了,我就不想买了。” “哦,你住这附近吗?” “嗯,学校旁边是租的房子。” 许巡好像也忽然意识到,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他掏出手机说:“要不加个qq吧?” 许巡的手机是最新款的触屏智能手机,我跟他说,我的手机上没有qq。 许巡说,你告诉我qq号嘛,我先加你,要不回头找你报销我保养车子的钱,我怎么找你啊。 他不是留了我电话吗?我也不想问了,就告诉了他我的qq号码。 我的生日总是在过年前后几天,所以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过过生日,今年也是一样,居然在大年初三,那天,唐霁和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聊天,到了下午,唐霁给我打了个电话:“今天是你生日啊,生日快乐,纪云。希望你今年数学能学的更好一点。” 祝福就结束了,接着,他和我聊了聊寒假作业进度。 到晚上,吃过饭,送走了亲戚,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居然是许巡。 “生日快乐呀学妹,我这会儿刚好路过上次我们碰面那个超市,我给你买了一个礼物,你在家吗?你家在哪个小区呀?这会儿太冷了你别跑这么远了,我给你送过去吧。” 他说的太快了,我都不知道从哪儿插嘴,等他说完了,也不好意思拒绝。 我去小区门口等许巡,他又戴着一个棒球帽,说实话,我们这里冬天这么冷,戴个棒球帽,实在是很不合时宜的选择。许巡冻的耳朵红红的,他给了我一张cd,是陈绮贞的。 “我记得你不是失恋了吗,失恋了过生日,毛兔又不在,肯定惨兮兮的吧,我就代表毛兔给你送个温暖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巡又说:“走了走了冻死了,再晚车都打不到了。”说着把他羽绒服上带的帽子撩起来盖在棒球帽上,转身跑了。 我看着那张cd,这明显不是超市买到的,而且这会儿超市也应该关门了吧,天呐,他不会喜欢我吧,我们也没见过几次啊。 天赋 天太冷了,我把手缩在袖子里,露出两根手指捏着cd回了家,这张cd叫《demo3》,我很喜欢陈绮贞的《花的姿态》,也听过她很多别的歌,但这张cd里的歌,我一首都没有听过。 cd先放在桌上吧,我的cd机早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自从有了mp4,我有很久没见过它了。 我先给毛兔打电话,毛兔在很吵的地方,不知道在逛街还是在吃东西,我问她,是你告诉许巡今天是我的生日吗?毛兔说:“没有啊,我男朋友可能听我说起然后告诉他了吧。” 我告诉毛兔,许巡跑来送了我一张cd,毛兔说:“没想到这个人还挺懂你这种文艺青年,什么年头了送cd,不过我们上次出去玩,我就想撮合你俩来着。” “撮合什么,我不喜欢他啊。” 电话那边有人在叫毛兔,是男生的声音,毛兔应了一声,飞快地跟我说:“哎我先挂了,晚上再找你,不会特别晚你别睡了啊等我拜拜!” 我都能想象毛兔说这话时候的样子,她说话的时候越着急,嘴巴张得越大,看起来越夸张,她的眼睛也很大,这样说话的时候活像个卡通人物。 我打开电脑,给许巡发了一则qq信息:谢谢学长,礼物我很喜欢。 许巡在线,不过他没有回复我。 许巡真的喜欢我吗?被喜欢原来是这种感觉,唐霁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我在床上打滚了半天,去帮我妈打扫了饭厅,又回到床上打滚,终于等来了毛兔的电话。毛兔说:“你怎么那么紧张,喜欢你就喜欢呗,你不喜欢他又不是你的错,你不会希望高中三年都没有个男生喜欢你吧?” 我一时语塞,大概因为我喜欢唐霁,尝过满怀期待的甜蜜,也知道期待落空后的伤神难捱,所以不想有人也和我一样受这种苦,更不想别人是因为我受苦吧。 我正想着,毛兔已经开始比较唐霁和许巡:“这两个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和唐霁的未来是糊的啊,你回应一下许巡,立刻就可以开始粉红泡泡的恋爱啦,这种运动型的直男看着傻,其实很会宠人而且也很可爱呢。” 接着,毛兔告诉我,她跟着她妈妈去见了她妈妈的小学同学,那个阿姨带着儿子一起去的,长得很帅,还在上初二,但是已经油嘴滑舌,毛兔最近每天和这个小帅哥在一起厮混。“本来我应该跟我男朋友打电话,帮你问问许巡什么情况,但现在我有点不好意思啦,我怕我会透露出心不在焉的感觉。”毛兔可真是洒脱啊,既有迷人的魅力,也有撩人的技巧,这些也都是天赋吧。 挂了电话,我看到唐霁大约半小时前发信息过来:“今天你生日,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吧?” 我回过去:“刚才在打电话,没有看到信息,你还看嘛,那今天是不是可以我来选片?” 我打开电脑,登上qq,唐霁的头像已经黑了,看来是已经睡了。我握着鼠标在聊天列表里滑来滑去,发现许巡的头像还亮着,不过,他也还没回复我。 我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按照以前几年的惯例,每年过生日,我都会写一篇长长的日记,来记这一年我最想写下来的事。我从小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我不爱写不开心的事,小时候哭鼻子,我就喜欢一个人哭,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和坏情绪的时候可能写下的气话,我也不想留给以后的自己。但是重要的事情,还是怕会忘记,于是每年过年的时候,都写一篇长长的日记,好坏不论,照单全收。 可是今年,我最想写的,是唐霁。我怕我妈会偷看我的日记,我打算先找个能藏日记本的地方。 床底下,书架顶上,电脑主机箱后面,我都试过了,但都能从做家务的某个角度看见,如果这样被我妈发现,这本子她非看不可,我最后发现一个好地方,可以藏在灯带的一圈吊顶里面,我把床单和小褥子掀开,把椅子放在床垫上,然后靠着墙站上去,刚好能够到,小小的日记本放进去,在下面也看不见,这真是个好地方,可是等我再爬上去拿的时候,因为床垫是软的,第一只脚踩的太靠边,椅子差点翻过去,还好我赶紧收脚回来靠住墙,还是算了吧,藏这个地方安全倒是安全,不过我估计,我天天这么爬上爬下,很快我的日记就可以停了。 折腾了一圈,搬下来椅子收拾好床,我瘫在床上,想着唐霁,如果我及时看到他的短信,我们现在大概在一起看电影吧,我想着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么普通的场景,因为是从回忆里浮现出来,就也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充满了叙事感,我忽然想起从前读过的一首诗:“世界小的就像一条街的布景/我们相遇了/你点点头/省略了所有往事,也省略了问候。”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的诗句情绪急转直下,我记不得了,百度了一下,原来是北岛的《枫树和七颗星星》。 我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a4纸,撕了一半,抄下这首诗,拿在手上折着玩,忽然看到了我的在窗台角落积灰的存钱罐。 我相信,我妈好意思看我的日记,但绝对不好意思动我的零花钱,毕竟每年过年过节,我从没私藏过一分钱,都如数上交了,剩下的那一点儿,估计她也看不上的。 我抱过来我的那只肥狗存钱罐,又犹豫了,他是陶瓷的,如果放进去,就很难取出来了,那如果我时不时想看呢? 不过是方便看重要,还是保密重要呢?这还用想吗。于是,我用一半一半的a4纸写日记,塞进了我的存钱罐里,这些纸轻飘飘的,但我的肥狗沉甸甸的,我写了很久,写了很多张,我忽然发现自己没法儿回看日记的好处,就是我可以真正的对自己坦诚,我第一次认识到,在我从前写日记的时候,我以为我对自己坦诚,可我还是会隐去让我觉得羞于下笔的部分,就像我会过滤掉那些不好的记忆一样,但放在小肥狗里,我不会再看到这些话,这让我更轻松的写下了一切想写的。 这个小肥狗,是我很小的时候,攒下的第一笔零花钱买的,只花了四五块钱,我去买它的时候,手上最大的面额是五毛,最小的面额是一毛,还有一小把硬币,最后,我的纸币都用来买它了,只剩几颗薄薄的硬币塞进去,我抱着小肥狗回家,走在路上,忽然哇的一声哭了,我以为有了存钱罐我可变得富有,但这个存钱罐却让我变成了穷光蛋。 没有想到,多年后,你竟然会这么有用,我用纸巾仔细的擦干净了小肥狗。 饭卡 过年,每天家里烟气都好重,我有时候出去走走,脑补着我忽然碰到了唐霁,那会是怎样的。但我们住的挺远,我知道其实是不可能碰到的,有一天唐霁约我去自习,我想着终于可以见到他了,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发短信来,说发现那个自习室还没开门。为什么不一起去市图书馆呢?我问唐霁,他说那里人太多了,而且房间太深,感觉很压抑。 唐霁是为了换个轻松舒服又安静的环境学习,而我却只是为了能和他一起学习。 终于开学了,见到唐霁,还穿着那件蓝色摇粒绒的夹衣,他好像一点儿都没变,却不知为何更吸引我的目光,长达一个寒假的想念,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新的学期,气氛变得很不一样,经过假期,大家好像都变得更轻松了,也更爱说笑了,冬天的积雪在一点点融化,男生们开始打篮球,午休的时间,教室里变得更空了,寒假里相约一起玩的女生小团体,关系也更密切了,刚开学的那几周,气氛常常美好的像校园剧,直到第一次月考前,老班通知,这次月考要有两种排名了。 “一张表排文科总分,一张表排理科总分,因为这学期我们要分文理科了,方便大家更清楚的了解自己的情况。嗯…不过我看,我们班的同学,经过跟着我搞了这么久的竞赛,应该都感受到了数学的魅力,你只要数学好,理科不可能不好,所以大家还是以理科成绩为主,毕竟当初进咱们班的,也都是拿过理科竞赛的奖的,不然你们不可能坐在这儿。” 老班说到这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以为他的早读讲话已经结束,准备开始补昨天的作业了,老班忽然又说:“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下,咱们班有想读文科的同学吗?” 我和另外两个刻苦型的女生一起举起手。老班劝了劝另外两位女生,分析了她们的成绩种种,轮到我,老班看了我一眼,说:“你学文科倒是挺好的。” 班里好像忽然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回了老班一句:“我也觉得。”但我没想到我说的那么大声,情绪那么激动,老班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环视了全班,最后老班说:“嗯,很好,那我们继续搞我们的奥数题。” 手机震了一下,我猜,唐霁又要说那句“你太帅了。”偷偷摸出手机来看一眼,果然是他,但他问的是:“你真的要学文科吗?” “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嘛,你肯定会学理科吧,你数学那么好。”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我和唐霁去自习室却越来越少了,要九门课程同步学,需要用到的书太多了,转移阵地也越来越麻烦了。我还是会打电话给唐霁问数学题,他也会打电话来问我英语题,有一次,破天荒的,他问了我一道地球运动的题,地球运动是地理最偏理科也是最难的部分了,我告诉他,我也不会。 “可是你不是要学文科吗?”唐霁问我。 “要学文科又不代表文科学的好。”我只能这样解释了。 “大家都学理科,你敢学文科我觉得真的挺帅的。” “这有啥敢不敢的呢?” “理科你如果考中不溜,有一堆学校可以选,文科如果中不溜,你可能就要去一些类似西南财经之类的学校了。” 唐霁说的这个,我从来没有想过,看来我不是太帅了,而是太草率了。 毛兔也要学理科,我跟毛兔打电话,问毛兔,我该怎么选呢,我是不是考虑的太少了。 毛兔说:“很好选啊,如果你想学文科,就学文科,如果你还想和唐霁同班,就选理科。”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没赶上午睡的时间,进不去教学楼了,出来吃午饭也没带外套,春天的风吹久了还觉得有点凉,于是我又跑回食堂一楼,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着发呆。忽然,一盘盖饭出现在我对面,饭点儿已经过了,这么多空位子,谁专门捡有人的位置坐呀,我正一边纳闷一边抬头,许巡坐下了。 “你干嘛,坐在食堂,闷闷不乐,你饭卡丢了?我可以请你吃呀,你想吃什么,我最喜欢吃玉米鸡粒盖饭,要不我这份给你,我再去打一份。” 许巡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永远不会跟谁多说一句话,一开口就说个不停,他怎么总这么有劲头呢。我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许巡调整坐姿,往碗里戳了戳筷子头,一边拌饭一边问我说:“这顿吃过不就得了吗,丢了就丢了呗,补办不就行了,你这几天可以先用毛兔的呀,她又用不着,我感觉她男朋友都要转学过来了,天天中午来找她吃饭。” 许巡这么一股脑的说完,我都快忘了我在想什么了,忽然想起来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对了,谢谢学长的礼物,我很喜欢。” 许巡忽然来了精神:“你听了吗?这张很难买到的喔,我也很喜欢,出的时候我有先见之明,多收了一张,刚好你生日,这个送你很适合。”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没听,我的cd机太久没用,找不到了。” 我还没说完,许巡就抢着说:“用电脑啊,电脑也能听啊,你还可以把歌倒出来放在你的mp3上听,要不我的cd机借你听吧!”说着,许巡居然站起来从校裤口袋里拽出来一个cd机,男生的校裤口袋真的太神奇了,好像什么都能装下,他们不怕裤子掉下来吗。 “不用,不用了,我回去用电脑听就好了,谢谢学长。” 许巡把cd机放在我面前:“我都拿出来了,你就拿去吧,回头再还我就好,里面那个碟是我自己刻的,你也可以听听看喜欢不喜欢。” 许巡又坐下扒了几口饭,男生就是好对付,没几下他那一份饭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许巡一边拍着裤缝一边跟我说:“等我一下哈!” 许巡去买了两罐酸奶,给了我一罐,时间差不多了,我和他一起往教学楼走,我问他学的是文科还是理科。 许巡惊呼:“这你都不知道吗!我以为我很有名的,我可是文尖班大神啊!” 我惊呆了,许巡看起来这么爱玩,又是我通过毛兔认识的朋友,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学渣学弱呢。 许巡接着感慨:“你从来没听学校大会上表扬过我吗,升旗仪式什么的,经常有啊,我回回前三的,发挥失常也是前十,每次都念我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没说话,许巡又说:“对了,教导主任每次都叫我许训,训训训,难听死了,也不知道在叫谁,堂堂校领导,连这么简单的字都读不对。” 其实,许巡和许训,我都没印象,每次听排名,我都故意跑神,因为我从没被念到过。 我们已经走到教学楼门口了,门口聚着好多等开门的人,我在台阶前放慢了脚步,问许巡:“学长为什么要学文科呢?” 许巡说:“因为我就是一个文艺男青年,看不出来吧,哈哈哈哈。”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就没接话。 “因为我高一的时候没好好学习,成绩太差了,到分科的时候,我知道去理科,我是拼不过积攒了一年努力还比我聪明的学霸们的,但咱们学校不重文科,上半学期政史地都不参与排名,也不月考周测什么的,所以大家都没好好学,我想我去文科,还有拔尖的机会,果然,我许神摇身一变,就回到了榜前三。” 许巡第一次这么认真有条理的跟我说话,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以为他会跟我说文科班女生多理科班臭脚味太重之类的呢,想到这儿,我又笑了。 许巡说:“你老是跑神偷笑,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学长,我不是在笑你…” “没事,不过,你现在也快分科了,还是要跟你说,选文理科,大家都考虑自己擅长学什么,但你也要想你喜欢学什么,以后想做什么,我其实挺想学机械类的工科专业,或者学心理学,但这些都是理科的专业,文科哪些专业,什么经济金融国际关系乱七八糟的,我压根没兴趣。” “那…学长打算怎么办呢?” “喂,要分科的人可不是我,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现在可是学霸当的爽爽的,反过来想,我学机械,我这么懒散的人,也不可能搞出什么大新闻,不如考个名校,在最光彩的年纪走上人生巅峰,哈哈哈哈,说真的,重新当回学霸真的很爽的,你应该也很怀念这种美好的感觉吧,好了好了,人少了,进去吧。” 我点点头,许巡也是好洒脱的人啊,真羡慕他和毛兔。 “哎对了!你饭卡挂失了吗?” 我正低着头往前走,许巡忽然转身过来问我,我一鼻子撞在他校卡角上了,真是精准撞击,好疼,我捂着鼻子说:“我饭卡本来就没丢。” 趁许巡还没问出下一句,我赶紧又接着说:“我先走了学长拜拜。”真是太尴尬了。 机会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树叶开始变绿了,毛兔说,许巡叫我们四个一起去骑车,可我实在没心思出门,我慢慢察觉到,我越来越慌张,越来越焦虑分科的事。第一次月考过去了,我一直以为没了化学,我的排名会好很多,没想到,只排文科的表格里,我依然挤不进前十。 有一天,我和唐霁打电话聊天,忽然想到有做不出的题目,就要他给我讲数学题,唐霁说:“我好亏啊,只能我给你讲数学,英语和语文又没什么好讲的,政史地你也不能带我飞,你怎么补偿我啊?”其实是很平常的,很符合唐霁风格的一句玩笑话,可我却忽然当了真,哭了起来,我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唐霁发短信过来:“你还好吗?我开玩笑的,我本来想,我们可以一起看个电影,看个我喜欢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尤其没有笑你的意思,你的文科排名比我的理科排名可高多了呀。” 唐霁和我说话的时候,比许巡温柔多了,他对自己喜欢的女生,得多么的爱护呀。毛兔说的对,我也做不到希望自己高中三年都没有人喜欢,在这样的时候,想到许巡,心里会觉得安慰许多,还是有人觉得我至少有哪一点很不错的。 唐霁也很快有了他的烦恼,他的英语实在太差了,语文和化学也很一般,只有数学非常出色,但总分的排名很危险,这样下去,他下个学期可能要滚动出我们班了。 有一天英语课上,老师点唐霁起来读课文,唐霁把organic读成了orange,英语老师很夸张的问他:“这个单元我们已经开始三周了,你觉得这个词是orange?你再仔细看看怎么读。” 唐霁拼读了一下,念的很迟疑,英语老师生气了:“唐霁,我还记得你来咱们班的时候,那一脸的傲气,可是我要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连你看不上的班都可能待不下去了。” 英语老师自从这学期接了年级组长,就忽然变了个人,以前她只教课,爱看电影爱看美剧,现在却忽然变得为每个操碎了心似的,总想点醒谁,我觉得她话说的也太重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霁,摸出手机又放回去,摸出来又放回去,没想到唐霁给我发来一条:“不用安慰我,好好上课吧。”我抬头看他,他也转过头来看了看我。 现在,最淡定的就是毛兔了,她丝毫不纠结,铁了心要学理科:“滚动去别的班也没所谓,反正你也要去学文科,纪云,你抛下我,你真是太狠心啦!”毛兔搂着我脖子趴在我身上,我正在算一道数学题,毛兔忽然说:“纪云,你考虑了这么久,问了这么多人要学文科还是理科,你就从来没想过,你学了文科就不能和唐霁一个班了吗?你不在意这个吗?” 我抬头看了看唐霁的位子,他出去了,抽屉里漏出一截黑色的书包肩带。是啊,我为什么没考虑过呢,我和唐霁总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一起看电影,推荐他看小说,我们很少聊学校的事,也不会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我忽然觉得,也许即使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也没所谓,那我们究竟算是好朋友吗? 周五下午大扫除,又到了一周一度搬座位的时候,我收完书,才发现抽屉角里还塞着许巡给我的cd机,我蹲在地上戴上耳机,头戴式的大大的耳机隔绝了一部分大扫除的噪音,所有的歌曲前奏都是密集的鼓点,歌词直白又搞怪,我不停的按着下一曲,终于翻到了朴树的歌,朴树也是我喜欢的,我正听着,毛兔过来敲我的头,我摘下耳机,毛兔说:“快走吧,回家啦!卷子不写了呀。” 我想先把cd机拿去还给许巡:“你知道许巡在哪个班吗?” 毛兔拿过我手上的耳机看了看:“这我怎么知道,干嘛,你想通了?压力太大准备找他谈个恋爱了?” “你小声点,唐霁还没走呢。”我拿回耳机:“这个cd机是他的,我拿去还给他,那你知道高二最好的文科班是哪个班吗?” “跟我们一样啊,1班是最好的理科班,2班是最好的文科班。” 我拉着毛兔一起去找许巡,许巡单肩挎着包,站在一个扎高马尾的学姐旁边等她收东西,他看到我和毛兔,甩着袖子走过来:“找我啊,干嘛?” 我把cd机递给他:“谢谢学长,很好听。” 这时候,那个学姐背着包走过来了,她伸出胳膊勒住许巡的脖子:“怎么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学妹来找你呀。” 许巡好像害羞了,也可能是有点恼火,看起来浑身不自在,许巡跟学姐说:“你别闹,哎呀松开松开。” 我赶紧拉着毛兔:“那我们走了,谢谢学长,学长再见。” 毛兔说:“那个学姐不会是他女朋友吧,这个许巡怎么搞的,他不是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道,我拉着毛兔又走快了一点,我想赶紧出教学楼。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找出那张《demo3》,一连很多首歌都是配乐的念白,的确是我很喜欢的风格,但我忽然觉得没耐心听了。关了电脑,仔细想想,除了过生日,许巡的确从没主动找过我,如果他喜欢我,不应该早就发信息给我,问我有没有听他刻的碟吗?我又打开电脑,看了看qq,很久之前发过去的那条信息,许巡也一直没有回复我,况且,他也从不评论我的空间动态,看来是我想多了。 是啊,许巡那么优秀,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又想到了周林青,唐霁喜欢的周林青,也是那么优秀,我忽然不纠结了,想到许巡说的,学文科还可能有机会做一个尖子生,我太想要这个机会了。 续杯 下了几场雨,树叶很快就绿了,被太阳晒着的路上的灰尘,慢慢透出了夏天的味道,夏天是最美好的季节,却也饱含着选择、变动和分别。到了夏天,我们就要分文理科,然后按照考试成绩重新分班了,一想到这,这些慢慢变绿变好看的树,就忽然像计时器一样让人心慌。 清明假期,我和唐霁一起去自习,但因为学业的压力,我们谁也提不起兴趣聊天,只是坐在一起写题,写到下午,燥热的感觉袭来,我想起冬天的时候我们在这里自习,我抱着他的衣服睡觉,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他低头看题的时候,还有一点双下巴,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好疲惫,我探过头靠在他旁边轻轻的吸气,还是那个好闻的香气,如果不是我们都在变回尖子生的路上一筹莫展,这该是多好的春日啊。 那天一起自习之后,我们越来越少聊天了,有时候到了晚上八九点钟,他也没有一条短信,我很担心我们会这样失去联系,这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关联了,如果不聊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去找他。于是我每天强行找话题,打电话给他问更多的数学题,不知不觉中,我对唐霁也越来越紧张了,有时候我们互相发信息,聊到最后,我发给他,他不回复了,其实本来就是可回可不回的信息,但我就会紧张,会难受,会掐着点儿,过一个多小时再找他开启新的话题。 但我们的话题永远是那些,没有时间看电影了,我们的话题越来越少了,我在深夜里握着手机,趴在卷子上流的眼泪倒是越来越多了。 很快迎来了期中考试,我交到了好运,考的还不错,文科排名第6,理科也能排到十几名,唐霁的数学考了满分,但其他几门都很糟糕,他的理科排名居然比我还差。那天晚上,我们通着电话,他给我讲我在期中考试里错的数学题,唐霁忽然说:“现在好像我一个学渣在给你讲题啊,你这次考的也太帅了。”我忽然觉得好难过,唐霁考的不好,比我考的不好更让我难过。我对唐霁说:“你不要这样挖苦自己,我听了很难过。” 唐霁说:“我来之前以为自己很优秀,特别厉害……” 我赶紧接话:“你来的时候真的很厉害啊!”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霁,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唐霁说:“没关系,我们两个有一个人开心,就很好了,开心率二分之一已经很高了。” “可是你不开心,我心里更难受。” “别呀,你这样搞的我压力好大,你这次考的这么好,我很开心啊,你也要高兴,好吗?”这些安慰我的话,让我更心疼他了。 接着,唐霁给我讲了数学,我们一起讨论了物理题,我又给他讲了英语,那天晚上,我们好像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等到所有的科目和题目都吐槽完了,唐霁说:“天呐,都快十二点了,哎呀我该睡觉了。” “你作业都做完了吗?那你快去睡吧。” “你做完了吗?” “我还没,我哪有你算的那么快,化学改错我都要写好久。” “那我再陪你聊会儿吧,你写着化学改错,不会的我还可以给你讲,当然我会的也不多。” 我开始写化学改错,可是我写化学的时候,根本分不出脑子来聊天,唐霁说了什么,我回应的都很慢,估计说的话也很蠢。唐霁也察觉到了,他说:“我去冲个澡吧,出了点汗,你别挂电话,我给你放歌听好吗?” 唐霁在那边放英文歌给我听,其实听不太清楚,我打开窗子,窗外的风带着一点凉意,还有嫩绿叶子和灰尘的香气,刚好和台灯干燥的光线相平衡,我忽然感觉自己心跳的好快,大概夜晚所有的美好,都在今晚了吧。 那天,我和唐霁一直聊到凌晨四点,最后,我关了灯,听着他的声音,他有时候跟我讲一些他喜欢周林青的事,说他自己以前好傻,我没有感情故事可以讲给他,就告诉他我的一些琐碎的感觉,聊到后来,我睡着了,又忽然醒过来,耳机里已经没有声音,我问唐霁:“睡了吗?” 唐霁轻轻地说:“没有,但我感觉你好像睡着了,所以我也没有说话。” “几点了?” 唐霁说:“别看了,手机太亮了,睡吧,我挂了。” 我顺着耳机线摸出手机,刚过四点钟。 我把热乎乎的手机握在手里,忽然想通了,唐霁也许现在不会喜欢我,但总有一天会的,现在才高一,时间还那么长,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第二天,我回忆唐霁和我说的那些话,写成小纸条,都塞进了我的小肥狗里。 那天之后,唐霁在班里越来越多的和我说话了,放学毛兔不和我一起走的时候,他还会来和我一起走,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学习,说起话来人人面带礼貌的微笑,火药味却越来越重,想想有唐霁和毛兔在班里,才觉得有点人情味。 毛兔也察觉出唐霁越来越多的和我说话了,经常跟我挤眉弄眼的。 有一天大课间的时候,唐霁去开水房打水,特意来问我要不要,中午我趴在桌上睡觉,他又给我递来了校服外套,等我睡醒,发现毛兔坐在我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 “姐忙着谈恋爱,没注意你的进展,没想到我家小朋友进步这么快,你俩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姐,小点声行吗,你觉得可能吗?” 毛兔靠过来抱着我的头,靠在我耳朵边说:“我觉得你俩肯定有猫腻,赶紧说,不然我就大声问你了!” 真不知道怎么跟毛兔讲,我说没有,她又不信,我只好求她先把我放开。正巧这时候唐霁又要去打开水,走到我旁边拿起我的杯子,我的杯子还是满的,唐霁又放下了,问我:“你怎么都不喝水吗?” 毛兔笑嘻嘻地抬头看着他说:“你给她打的,她哪儿舍得喝呀,要知道你还管续杯,她肯定一节课喝一杯。” 我赶紧挣脱了毛兔,不知道我用了多大劲儿,头发都散了,毛兔也吓了一跳,我不敢看唐霁,把毛兔拽了出来。 拉着毛兔一路跑进女厕所,反锁了门,我才说出话来:“真的什么都没有,他都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呢。”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带着哭腔了。 毛兔说:“你急什么呀,我跟他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紧张,他倒可能要多想了。” 毛兔说的对,我干嘛这么惊慌失措呢,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怎么办呀。” “哎呀,你别哭了,说不定他也喜欢你,这事儿就成了,你还得谢我呢,再说了,你又没正儿八经地跟他表白,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呀。” 我顺了顺气,但还是忍不住眼泪:“可是,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也肯定会很任性,发脾气,闹别扭,我会伤害他,我们还这么小,不可能从现在开始在一起一辈子的,我想就猫在他身边跟他做朋友,等我们都二十多岁了再谈恋爱,或者等他想结婚了我们再谈恋爱。” 毛兔也蹲了下来,在狭窄的小隔间里,她的膝盖顶着我的膝盖,她抱着我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毛兔帮我理了理头发,慢慢地跟我说:“可是没有人会和另一个人保持这么久暧昧的关系,你也不可能知道他什么时候想结婚,如果你们真的能做那么久的朋友,那只能证明,他永远也不会真的爱你了,纪云,你少看点文艺片行吗,如果我是你,反正他也听到我说的话了,又看到你的反应,他心里也明白几分了,我是你我就去跟他表白,如果他同意,就在最好的时候跟他谈恋爱,如果不同意,就追他,咱们班女生也不少,全年级这么多女生,他也就跟你来往,你至少是我们学校他最喜欢的女生了吧。” 上课铃响了,我要站起来,毛兔说:“别着急,等外面人都走了,出去洗洗脸我们再回去,不然你这么会去,唐霁更怀疑了。” 我洗了脸,毛兔也洗了脸,毛兔说:“姐今天可是擦了粉的,不过为了陪你,顾不了那么多了。”毛兔带了一个宽宽的丝带发箍,留着几绺碎碎的刘海,她说这是空气刘海,不闷痘,她夸张的撸了撸袖子,然后摘下她的发箍,用发箍把刘海都撸上去了,接着装作要挤洗面奶的样子,这个动作一下逗笑了我。毛兔看我笑了,赶紧从兜里掏出纸巾擦脸:“为博小妮子一笑,我也是下了血本啊!看看我的脸,我妆花了吗?” 毛兔的头发也打湿了一点,这样看觉得她更好看了。 晚上,毛兔又跟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跟唐霁表白,准备什么时候表白。 “没有啊,他倒是问我干嘛去了,我说我去安慰你,结果自己不小心哭起来了。” “大姐!你觉得他会信吗?男生虽然迟钝些,但也是有脑子的啊。” 我也知道他大概不会信,其实我心里很担心,他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知道了我喜欢他,就躲着我。 第二天,毛兔背了一大包书,进了教室直奔我的课桌,她把书包重重地放在我桌子上,把我的水杯笔袋和课本都推到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堆书:“好好看看,求求你了,看看我们正常人的爱情故事,真受不了你这个文艺青年。” 这时候老班忽然走进来了,毛兔和我赶紧七手八脚的把那堆言情小说塞到我抽屉里,我摆好桌子,悄悄地一本一本摸出来看书名,都是张小娴的小说 重点 还好,唐霁没再问我那天的事,我们还是常常打电话,但也再没有像那个晚上一样温暖的交谈,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都刷了更多的题,也攒了更多的疲惫和压力,好在五一终于有一个不用调休的假期了。 放假前一天,开完年级大会回来,班里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一些,值日生在教室后面吵吵闹闹地分工具,毛兔挤走了我同桌,躺在我的腿上吃薯片。 毛兔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怀念小时候吗?” 真是莫名其妙,我问她:“你啥时候怀念小时候了吗?” 毛兔搂着我的脖子,抓住我的辫子说:“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自己写剧本行吗!” “好吧,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五一有七天假啊!” “好吧,你这个梗抛的很失败。” “大姐,拜托你下次好好配合可以吗,什么梗抛给你能成功啊。” 毛兔把薯片放在肚子上,开始玩我的拉链了,我还在整理要交了才能放学的方程式听写改错。忽然,老班走进教室。 “同学们,大家都安静了。人都齐吧,没人走吧?”老班在左看右看地找班长,发现班长都不见了。 “副班长在不在,去把班长找回来。” 我赶紧帮毛兔把薯片收紧抽屉里,毛兔从椅子上翻身下去,蹲在桌子边,我给她挥手让她赶紧回座位,没想到毛兔忽然站起来,坐在了我同桌的座位上:“哎呀,我紧张什么,这会儿哪有一个人在座位上,除了你。” 老班看大家心也散了,也不求我们都回座位了:“这个五一假期呢,是我们学校面向非本市考生的开放日,我呢,想到一个好点子,既有利于大家的身体健康,让我们同学增进友谊,还可以给你们未来的学弟学妹们树立一个好榜样。”老班笑眯眯的看着大家,这个表情出现准没好事。 果然,开放日教学楼是仅供参观的,老班要我们假期最后一天,全班同学搬上桌椅去操场边的林荫道上写作业,还要考两套数学卷子。 “我想来想去,这样最好,每年五月是我们天气最好的时候,大家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写写作业,交流一下学习,多好。嗯,好的,班长记下来,这个事情就交给你负责,好了,你们继续搞卫生吧。” 老班还没出教室,班里就已经哀怨连篇了。毛兔大呼老班姓名,说他已经疯了。班长也想不到怎么安慰我们,很明显,他也需要被安慰,班长草草安排了一下几点到学校,统计了住的近可以提前来搬桌子的男生,最后,班长说:“既然是自发的学习活动,那那天大家就随便坐吧。” 毛兔一把抓住我:“小妹妹,爷先预定你了,不许重色轻友,抛下我去找那谁哦。”自从上次在厕所和她哭了一场,毛兔终于不再大声地跟我说唐霁唐霁了。 偏偏这时候唐霁背着书包经过我的桌子,他都走过了,又折回来:“你还没改完吗?我咋感觉化学老师都走了。” 我撇撇嘴看着他:“那也得改完交了再走吧,不然肯定会被记名字的。” 唐霁回头看了看:“化学课代表都走了。” 唐霁又看了看毛兔:“哦,你今天,今天你俩一块走是吧,那我先走了。” 唐霁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三号你来吗?” 要是以前,毛兔早忍不住笑着起哄了,她低着头,下巴都快缩到脖子里了,毛兔伸手慢慢拖走我的笔袋,开始认真的翻我的笔袋,我知道她肯定在偷笑。 我问唐霁:“能不来吗?” 唐霁说:“要是你都来的话,我估计没人不来吧。” 我在唐霁心里有这么潇洒吗?唐霁又说:“但我觉得会很晒啊。” 是啊,肯定是又热又晒,我把下巴磕在桌子上看着唐霁:“是啊,我也不想来,但是快分班了,还是悄悄听话吧。” 唐霁又说:“唉,我三号本来还想找你自习的,这下这能晒着写作业了,好烦。” 毛兔忽然抬头:“大哥,你说了半天,没一句重点,不过这个小妹妹旁边的位置我已经预定了,要不这样,我坐她左边,你坐她右边?” 唐霁立刻咧嘴笑了,我知道这是他尴尬的表情,唐霁说:“还是咱俩换吧,我坐左边你坐右边,哎呀好了我走了,到那天再说吧。” 毛兔伸出两只手,把我的脸挤在中间:“你还不打算跟他表白吗?姐给你的书,有没有认真学习啊。” 当然没有了,我想看的小说尚且没时间看,哪有功夫看别的呢。 回家的路上,毛兔一直在我耳朵边念叨,要我第二天跟她去骑车,说除了她男朋友和许巡,还有他们群里别的朋友。 实话说,我的确想散散心,但我一想到,我自作多情的以为许巡喜欢我,就又不想见他,许巡一直没找我报销他保养车子的钱,我虽然不好意思,但也是谢天谢地。 但我也还是想去的,太久没有出门散散心了。 毛兔说:“人很多的,你要你想和你许学长交流交流呢,也没人会注意到你们,你不想交流呢,也可以迅速隐形。” “交流什么啊,许巡不是有女朋友了吗,那天还是咱俩一块儿碰见的。” 毛兔先是浮夸的捂嘴,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但很快,她就知道我说的是谁了,毛兔无奈的看着我,用她的头撞了我一下:“大姐,你活在旧社会吗?” “不是你先说那个学姐是许巡的女朋友吗?” “我说了吗?我说的是……哎呀,我说了也是因为我觉得惊讶,他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给你送个礼物还青青涩涩神神秘秘跟小男生似的,居然也有玩的很好的女同学,哎呀,这个意思你居然get不到吗?” “我哪有这么长的脑回路啊……” “不是,就算我说了,你也有你自己的判断力吧,真的是,那我算你一个哦,今天都这么晚了,我还是找许巡给你借车吧,不知道他借给别人没。” 不知道为什么,毛兔这么说了之后,我反而更不想去了,我的小心思真是太多了,但是看着蹦蹦哒哒的毛兔,我的小天使一样对我这么好的毛兔,我不好意思再说不去了。 而且我是为什么忽然不想去了,我也说不清。 耳机 毛兔叫她男朋友和许巡都来我家楼下,毛兔拖着大包小包的,一大早来敲门,我专门给她留了隔夜饭,做了炒饭给她吃,毛兔最喜欢我给她炒的炒饭,说实话,我吃不出太大区别。 但毛兔总是很夸张的说:“我毛兔走南闯北到处吃,从来没有哪盘炒饭像你炒的有这么好吃,纪云,我家那个租给咖啡厅的铺子,我送给你吧,你就做天价炒饭,一天只卖十份,一份一百块钱,咱俩五五分,怎么样,在你这炒饭原料应该不贵吧?” 说实话,我也喜欢我做的炒饭,但是哪有这么好吃,毛兔真是太夸张了,夸张又可爱。 毛兔给我带了一堆头巾和防晒的面罩让我挑,面罩都是真丝的,像一片面膜加了两根口罩的绳,戴上像恐怖分子似的,“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毛兔说:“3号我还打算带着这个去学校呢,你要不想晒黑,就赶紧挑一个吧。” “我们不是有防晒霜吗?” “我这叫物理化学相结合的防晒大法,相信我,值得。” 好几年后,我才知道物理防晒和化学防晒是什么意思,毛兔给我戴上面罩,墨镜,裹上头巾,还往我包里塞了一瓶防晒喷雾。 等我们下楼,许巡和毛兔的男朋友已经在楼下了,许巡跟我说:“你也绕太大圈了吧,毛兔问她男盆友再问我,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啊?” 我问:“你去保养车子了吗?怎么都没找我报销。” “哎呀,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毛兔拉了我一下:“他们玩自行车的,还差你这几百块钱吗?你别搭理他,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几百块钱,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也就几百块钱,我还觉得我的零花钱也不算少呢。 许巡身边停着两辆自行车,他靠着一辆,应该是他上次骑的那辆,但另一辆却不是上次借我那辆,我问他:“哪个是给我的呢?” 许巡笑了:“你觉得呢?” 我于是走向我没见过的那辆自行车,许巡又说:“唉,你太高了,咱俩身高差不太多,所以你都看不出哪辆车是留给你的了,我要是有一米八,你一眼就能看出哪辆是给你的了。不过你这个车我也调过座椅了,我感觉你还是比我矮一些的吧,你看看行吗,别嫌矮,给我点儿面子。” 许巡又开启了话唠模式,我本能的想宽解他自黑的那几句话:“没有啦,都说男生长个儿晚,学长还有很大潜力的。” 我话还没说完,许巡说:“不用安慰我,我无所谓,我这么帅,又这么幽默,还是学霸,富有智慧,如果我还个子高,岂不是会遭人嫉妒。你先想想你分科的事吧,想好了吗?哦不过今天别想了,今天好好玩吧!” 许巡似乎还没说完,毛兔已经跨上车:“走啦走啦,你俩别聊了。”毛兔一脚蹬出好远,许巡说:“你这个重色轻友的闺蜜啊,那我骑慢点儿,你跟着我吧。” 我慢慢的跟着许巡骑,在公园和大部队汇合,然后一起向出城的方向骑。大家都很默契的一个一个出发,许巡跟我说:“你不用管计速什么的,你就跟着我骑吧,如果累了你就慢点骑,我时不时看着就行,不会落下你的。” “可是这样你不就不能好好玩了吗?” “这有啥玩不玩的,这是散心团,又不是专业团,我要是想好好骑,就不会来了。” 许巡一直等到最后才出发,毛兔还说人多,我低调的跟着就行,可是我跟着谁呢,她早就不见了,剩下的人我谁也不认识,只好跟着许巡了。 许巡骑车的时候一直带着耳机听歌,中途休息的时候,我问他,耳朵不痛吗?许巡说还行。许巡从包里掏出他的cd机,问我要不要听,我摆摆手,许巡说:“也是,这个对你来说太沉了,对了,你的包沉吗?我可以帮你背点东西。”我又赶紧摇摇头。 我们每隔大概四十分钟就休息一次,我看到许巡停下来了,就知道前面的人也停下来了,越往后,休息的越多,许巡跟我吐槽:“哪有这么骑的,越骑越累,不知道是谁在带队。” 我不懂该怎么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就越骑越累,只好尴尬地笑。 每次停下来,我都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看唐霁有没有发信息给我,都没有。骑车的时候,我总感觉手机在震动,可是次次失落,后来,我发给唐霁:“我和毛兔出来骑自行车散心,今天好热啊。” 许巡问我:“给谁发信息呢,一会儿一条。” 我不好意思说,我每次都只是在编辑而已,只有这次是真的发出去了。 太热了,中午大家把带的吃的摆出来,谁也不想吃零食,反而吃完了自热盒饭和水果,太阳晒的好倦,毛兔靠在他男朋友怀里,两个人一起玩了一会儿游戏机,许巡说:“唉,春天到了,在温带大陆的田野里,又到了年轻人求偶的季节。”这话我听着耳熟,稀奇古怪的,许巡看我没笑,正经的说:“春天到了,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万物开始躁动。在非洲大草原上……你还没想起来吗?” 我的确没想起来,“这是啥,经典笑话吗?”我问许巡,许巡说:“算了算了,少儿不宜,不跟你说了。”毛兔笑嘻嘻的说:“纪云可是接梗神手,从没有一次得手过,你这么富有深意的笑话讲给她,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许巡转向毛兔:“你倒是很懂,我俩聊天,你就听见这一句有深意的。” 毛兔和许巡开始斗嘴了,毛兔的男朋友知道她爱斗嘴,一句话也不抢,笑呵呵地看着她。 直到我上了大学,有一天从班里的男生嘴里又听到这句话的完整版,我才知道所谓深意的所指——在非洲大草原上,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毛兔和许巡吵着吵着,举起她的psp伸过来作势要砸许巡的脑袋,许巡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psp,毛兔正要站起来,许巡把游戏机丢给了我:“你玩吧,太无聊了。” 毛兔说:“哦呦,这么偏心,纪云要玩,还需要你给她吗,她根本不玩游戏。” 我不好意思的冲许巡笑了笑,把psp递回给毛兔。许巡于是拿出他的cd机给我,说:“那你听会儿歌?”毛兔按捺不住了,她好久没起哄我了,可算抓住了机会,毛兔挤眉弄眼地问许巡:“怎么这么关心我家小妮儿呢,你怎么不关心我?怎么不关心别人,你看这可到处都是无聊的闭目养神的人呀。” 许巡说:“我是懒得理你,才岔开话题的。” 许巡答的好快,没有一丝窘迫,毛兔接着起哄:“解释啥呀,别不好意思,我可以给你当助攻呀,不过收费高一些,不过你应该也付得起吧。” 我赶紧戴上耳机开始听歌,毛兔的男朋友说:“纪云,你怎么对他的cd机这么熟练?看来你俩真的有猫腻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还好这时候手机响了两声,我赶紧拉过书包摸手机,毛兔看出了我的窘迫,捶了他男朋友一拳:“你怎么也这么八卦,cd机不都长一个样子吗。” 我满怀希望的看手机,以为是唐霁的信息,没想到只是中国移动月初例行的话费账单。 没有收到唐霁的信息,回去的路上,我更没精神了,回去还是许巡带着我,大家也都骑的更慢了,包里的吃的消耗的差不多了,许巡把他的cd机塞给我,让我听歌提提神。我问他,为什么对cd机有执念呢,用mp3不是更方便吗? 许巡得意地说:“cd机背着才有音乐的份量感,mp3是给你们听流行歌的小姑娘发明的。” 我听着许巡的cd,发现他还有高雅的爱好,除了各式各样的摇滚乐,他还听交响乐,听歌剧,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太高深了,我停下来往后切歌,忽然手机响了,是唐霁。 唐霁说他刚看了个电影,想和我聊聊天,问我回去了没有。我太想和他聊天了,可惜我还在路上,我手机的耳机因为坏了一边,没有带来,正沮丧着,忽然想到,我不是正戴着耳机吗?这个耳机也是带麦的,可是用许巡的耳机来和唐霁聊天,总觉得怪怪的。 许巡发现我停下了,也在前面停下来,回头看着我,我跟唐霁说:“等一下。” 我往前骑了一下段,眼看着近了,大声问许巡:“学长,我用你耳机打个电话行吗?” 许巡说:“嗨,你着急忙慌骑过来,我以为怎么了呢,你用呗,随便用,cd机要不给我背着?” “不用不用,我一起还你。” 许巡先骑走了,我满心欢喜的拨通了唐霁的电话:“我还在路上呢,这会儿有小风了,好凉快。” 唐霁说:“你这个劳动节过的倒是名副其实,今天赶着出城高峰晒太阳闻尾气,后天还要晒太阳做题。” “天天刷题,人都刷傻了,溜达一下换换脑子嘛,你看了什么电影?”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的确有点汽车尾气的味道,一边听唐霁讲他刚看的电影,一边骑车,真是我能想到最放松的事了。 我们聊了快半小时,中间休息了一次,我和许巡碰头,他在旁边,我不好意思和唐霁说话,就只应和他,但我又不舍得挂掉,许巡用夸张的嘴形问我是谁,我也对口型说:“同学。” 晚上回去,我搜了搜唐霁看的电影,叫《玻璃之城》,他说套路很像《假如爱有天意》,风格也像,我一定会喜欢。 我的确喜欢。 菠萝 那天回到城里,天还亮着,毛兔说要吃米粉,我们决定先都把车放到许巡家里,我们一起骑车去许巡家,因为在超市遇到过许巡,我一直以为我们住的不远,没想到许巡并不和我住在一片,我们都不在同一个区,毛兔说,许巡家里条件不比她差,我也很好奇许巡家里是什么样子。 毛兔问许巡:“你家轻松放四辆车,那你是不是有一个专门的自行车库?”许巡说:“没有,我家面积小,但层高高,我都把自行车像风铃一样挂在我卧室房顶,晚上睡觉的时候,空调一吹,尘土飞扬,贼浪漫。” 到了我们才知道,许巡没有专门的自行车库,但是他家里有三辆车,他分别把四辆自行车塞进了两个车库的缝隙里。 许巡带我们上楼喝水,他家好大,是大平层,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住这个小区的人家里都会有保姆,但是许巡家好乱,地上都扔着很多东西,许巡拿了四瓶可乐,又拿了两瓶果汁给我和毛兔,说是他妈妈爱喝的果汁,毛兔说要喝热水,让许巡去烧水,许巡说:“姑奶奶,就你事儿多,你还要喝热的,你想在我家待多久啊,一会儿去吃饭,给你要两暖瓶热水,随便你喝。”毛兔说她要洗脸,拉着我找卫生间,发现许巡家里有很多书柜,也有很多书,而且不是成套成套簇新摆放的精装书,每一本书似乎都被翻看过很多遍。 我问许巡:“这些书该不会都是你的书吧?” 许巡说:“怎么可能,我的书才没资格放这边呢,我的破书都塞在我卧室里。而且我平时不住这边,这边只是好放车。”许巡停了一下又说:“你忘了吗?我跟你在超市碰到过呀,我一般都住那边。” 炒米粉,是我和毛兔的最爱,用辣酱炒煮熟的米粉,加鸡肉或牛肉,还有芹菜和酸菜,我以前从不吃这么辣的东西,因为我妈说对皮肤不好,对嗓子也不好,从小就没让我怎么吃过辣,所以我也从没想过,辣的东西这么好吃。毛兔第一次拉我去吃炒米粉的时候,我戏称这是“找米粉”,端上来满满两碗辣酱,哪里看得见米粉的影子,但很快,我也迷上了这种火热的食物。 毛兔说,找男朋友一定要找能陪自己吃炒米粉的,不过很遗憾,米粉店里几乎找不见男生。 毛兔熟练地点了三份米粉,然后扭头问许巡:“你吃啥?” 许巡摆摆手:“我不吃,我去隔壁买个拌面吧。这太辣了,而且也吃不饱,我买个拌面拿过来和你们一起吃。” “米粉都不能陪吃,还想要我的纪云吗?再说了,你在这儿吃拌面,不怕老板把你轰出去啊。” 点单的姐姐乐了:“我们哪有这么凶,你想要哪个拌面,我帮你去买也行。” “谢谢漂亮姐姐,我要过油肉。”许巡朝毛兔扬了扬下巴:“听见没,找找差距。听听你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哪儿乱七八糟了,你连米粉都不能陪纪云吃,她多没面子啊。” 唉,毛兔,为什么总提这个话题呢,我真担心许巡会因此误以为我喜欢他,如果他喜欢我的话,这不就成了他的空欢喜吗,那我又该怎么解释,无论怎么解释,都好像我是两头不放手的贪心人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说:“有人陪你吃就够了,你陪我吃不就行了吗,你别打趣学长了,连我的清白都搭进去了。” 许巡先找了张桌子坐下,一边给我们发筷子,一边说:“是呀,我是带着她骑了一路,但她可是和别人聊了一路,你别八卦错人了。” 毛兔听到这儿,立马扭头来看我,我也赶紧看着她,她终于说:“好,不问了,不说了。” 毛兔是没问我,不过三号到学校,一坐下她就趴到唐霁面前问:“帅哥,前天是你跟我家纪云打了一路电话吗?” 我刚好背着书包从后面走过来,听到唐霁清楚的说了一句:“不是,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闲。” 这话是唐霁的风格,但我还是觉得心颤了一颤。我还以为,唐霁愿意跟我同桌,是我们终于能做一对现实中的好朋友了。除了毛兔,谁也不知道我和唐霁那么相熟,直到很多年后,仍然是这样,每到同学会,我都很想有人能和我谈一谈唐霁,可是我就是和他最熟悉的人了,也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份熟悉,便没有人会来问我,唐霁在哪里,在做什么,过的怎么样,好让我有机会来表达,我对失去了他的消息的遗憾。 大家虽然怨气重,但也逐渐安静下来,对付卷子上的难题,毛兔跟我和唐霁商量:“要不,我们三个分工,唐霁你做大题,纪云做选择填空,我来抄你俩的。” 唐霁说:“那你要是大题全对,选择填空错一堆,老班岂不找你麻烦。” 毛兔切了一声:“大哥,真诚点儿好么,你说你数学全对还行,那纪云也不会错一堆呀,要是英语,我还指不定敢抄你的呢。” 我赶紧打断:“今天没英语吧,英语老师知道这事儿吗?再说我俩一人一半,你干嘛呀,睡觉吗,你好歹验算吧。” 唐霁说:“你俩搞那一人一半去吧,我不参与。” 中午还没到饭点儿,毛兔就溜了,迫不及待的去找男朋友了,我一直在心里掐点儿,在脑海中预演问唐霁吃什么的画面,没想到等到点儿的时候,班长话音刚落,唐霁就站起来,用笔袋压住卷子,跟我说:“还没做完吗,那我先走了。你加油。” 很快,大家都走了,我抽出唐霁的卷子来看,他的确做完了,不过数学他有三道选择填空写的和我不一样,我算来算去,又偷偷去看了数学课代表的卷子,才敢确定,的确是唐霁算错了。 唐霁的心态或许比我知道的还要糟糕,连我会做的数学题,他都能算错了,我想了想,把我的答案改成了和他一样的,要是毛兔抄的时候,发现是他做错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戳心的玩笑话了。 大家都走了,风一阵一阵的吹着叶子,带着干燥的泥土的味道,想起小学刚学乘法时,我突发奇想,把泥土的干燥气味,和晒过的被子的干燥气味放在一起,如果能提取出公因式,是不是就是阳光的味道呢?其实每一门课都是带有诗意的吧,如果能学的很通透的话。 我又做了一会儿数学卷子,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了,我有点纠结,是赶紧去凑合买点吃的呢,还是趴着睡一会儿?我给毛兔打电话,让她给我随便带点吃的回来。 “不是吧姐姐,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抓住?你居然一个人还在那儿傻坐着,我以为你和唐霁一起吃饭呢。” “我是想问他,但他一到点儿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呢。” 说到这儿,失落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我们无话不谈,却不能一起吃午饭,这样的关系,我总觉得太脆弱了。 “那你为啥不让他给你带吃的?”毛兔问我。 “你不是也没回来,你帮我带呗,而且你吃的肯定是好吃的。” 毛兔笑了:“那当然,不过我就不带,要不我就给你带米粉,用塑料袋装,你当着唐霁的面吃,尴尬死你,我反正不带不带,你找唐霁去吧,你简直要急死我。” 毛兔挂了电话,我想了想,打算不吃了,就眯一会儿吧。但是转念一想,我那么想要在我和唐霁的关系里加一点烟火气,为什么却不好意思找他带饭给我呢?我还是拨通了唐霁的电话。 唐霁回来的时候,我刚好朝他的方向趴着,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好闻的味道,没有一点饭味,难道他给我带的是饼干吗,唉,好可怜,大热天,晒着学习,还只能吃饼干。 我假装没有感觉到他回来,一直趴到发卷子,听到唐霁帮我收了卷子,我才睁眼。 唐霁从课桌外侧的挂钩取下来一个袋子,是可乐和汉堡。“你终于醒了,这么热,这么吵,还饿,还能睡。” 我问他:“什么的汉堡啊?” 唐霁说:“我中午和杨洋他们吃的肯德基,给你带了一个新出的带菠萝的汉堡套餐,还热着吗?今天这么热。”杨洋是之前唐霁叫来一起自习的男生之一,原来他是急着去赴约了。 唐霁给我姜丝可乐前,我从不喝碳酸饮料,其实我也不吃汉堡,因为不喜欢沙拉酱,不过加了一片菠萝的汉堡,不知道为什么,比我记忆里小时候吃到的汉堡好吃很多很多。 几年后,我已经失去了唐霁的消息,夜里转机,走进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忽然想起那片汉堡里的菠萝,可惜,肯德基早已经下架了那一款口味,他只是很短暂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喜欢那片菠萝的滋味呢。 牵挂 五一假期一过,午休的时间更长了,天气也越来越热,唐霁中午有时也会去打篮球,我站在和球场隔着一条路的乒乓球桌边,远远的看着他打篮球,乒乓球桌都被来不及进教学楼的人占来写作业了,到处都是学业压力的气息。我和唐霁还是常常短信聊天,有时候打一个简短的电话,对对答案,有一天,唐霁忽然剪了很短的头发来学校,发短信问我:“怎么样,是不是头发这么短的人里最帅的。” 那天的天又蓝又亮,我抬头看看他,又看看窗外,心潮起起落落,过了一会儿,我回给他:“在所以人里,你也是最帅的。” 唐霁几乎立刻就发回信息:“够意思,你也是。” 我也是最帅的吗?还是,他也觉得我好看呢,这个念头实在滑稽,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宽大的校服,肥胖的直筒校裤,炸毛的头顶,单调的低马尾,尤其最近刷题的任务太重,每当遇到不会做的题,我都忍不住拔刘海,为了不变成秃子,我用一根细细的黑发箍把刘海儿撩了起来,露出了我的大脑门,自从我没了刘海,毛兔天天用嫌弃的语气念叨我,想到这儿,我又给唐霁发了信息:“你也是削发明志吗,像我掀起头帘一样?”唐霁回信息:“并不是,太热了,我去理发,大哥安错卡尺了,一推子过来,我只能这样了。原来你戴那个发卡是为了自勉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睡懒觉。” 课间操的时候,我跟毛兔说:“唐霁真好看啊,头发被理坏了都能这么好看。” 毛兔不想搭理我,甩着袖子没说话。 填分科志愿的那天,我和毛兔一起去计算机教室,我提交了文科,她提交了理科,毛兔说:“纪云,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你这么敏感,爱哭,又文艺,但是你居然能不顾形象戴着这个发卡在唐霁面前晃来晃去,还对报文科一点不动摇,你难道其实暗藏一颗理智的心吗?”或许,我真的是一个理智的人吧。 那个学期很快就在紧张的学习中结束了,我被分去了2班,毛兔留在1班,出乎我意料的,唐霁去了7班,7班是理科实验班里最弱的班。放榜的那天,我左看右看也找不到唐霁,离开人群给他打了电话。唐霁没有来,他主动要求去7班,他说在1班过的太压抑了。 我问唐霁:“你心里一直很难受,心态一直不好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唐霁说:“你不是也一直很紧张吗,刷那么多题,而且,我和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对啊,和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些事终究是自己的事,而我也并不是唐霁的“自己人”。我为此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又很快制止了自己,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为这样的小心思感到难受呢,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到底不是一个好朋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唐霁。 “那没事我挂了?对了,你肯定在2班吧,你那么努力,就是为了想去2班吧。” 我嗯了一声,带着点哭腔,唐霁说:“所以我在几班对你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都不是在一个班。” 我们只放了一个月的暑假,毛兔出国玩去了,唐霁去了厦门,我待在家里上补习班,每天上午数学,下午地理,晚上写作业,每天最开心的就是收到唐霁的短信了。唐霁出去玩的那几天很频繁的给我发短信,数学课上,我总把左手放在抽屉里,等着手机震动,我很快熟练了用左手打字回信息。唐霁说过,等他回来,我补习班也结课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自习赶作业了,我便天天盼着他回来,每天摘抄他发给我的信息,写成纸条,塞进小肥狗里。 他也会冷不丁的打电话给我,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写作业,唐霁打来电话:“你在干嘛,我现在在鼓浪屿,你听,海的声音。”还有一次是中午,我在补习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吃米线,唐霁又打来电话:“我在厦大的食堂,他们说这边的沙茶面很好吃非要来,我们在这儿借饭卡,太尴尬了,等你以后在这儿上学了,我就可以刷你的饭卡了,你在干嘛?” “我在吃蛋饺米线,唉,下午还有地理课。” “那你赶快好好吃吧,我也没事,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慌张了起来,再看眼前的米线,都觉得变烫了。 唐霁每天都往qq空间的相册里传照片,有一天看的一张他朋友拍的照片,他坐在海滩边,周围的人都在穿鞋,他光脚踩着鞋面,拿着手机发信息。我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赶紧拿出手机找他发给我的信息比对。我是那个他踩过水后迫不及待想要发信息的人吗? 天呐!我是。 我把那张照片用qq发给毛兔,告诉她,唐霁是在给我发短信呢。 第二天起床,收到毛兔给我回复的信息:能想象到你花痴的样子。 我也逐渐习惯了每天学习的日子,万事开头难,这话果真是不错的,回想起初中的时候,凭借小聪明就可以拔尖的快乐时光,我慢慢的也不再感到遗憾,反而为自己的侥幸感到羞惭。 唐霁离开厦门的前一天,我的暑假班终于结课了,我关了闹钟,夜里看电影到很晚,打算第二天美美的睡个懒觉,却不想没睡下多久,就接到了唐霁的电话。 唐霁听到我迷迷糊糊的声音,抱歉的说:“我看你qq还在线,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我在去武夷山的火车上。” 听到他的声音,我也不困了,谎称我是看电影看得睡着了。 “什么电影这么无聊,都把你看睡着了?” 听到唐霁又起了话头,我放心了,我喝了几口水,骗他是《呼喊与细语》,那的确是我看睡着过的一部电影。唐霁说,火车现在走在山里,窗外空气湿润,他忽然想到了青翠欲滴,第一次觉得这个形容是那么贴切。我想象着南方湿气重重下的繁茂的枝叶,和火车车窗形成的浪漫画框。 唐霁说:“可惜这里很安静,我唯一能分享给你的就是声音,可是这里没有声音。” 我和唐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唐霁正说着话,忽然大声“哎”了一声,他的手机被抢走了,听到那边杨洋和另外几个男生跟他起哄的声音,唐霁和他们抢手机,我小心翼翼的听着,忽然传来了语音提示:“您的通话已被保留。”随后传来了一阵等待音乐,就是很普通的钢琴曲,我却也舍不得挂断,等了一会儿,电话断了,我遗憾的拿起手机,还是半夜。 这会儿,毛兔正是晚上,我爬起来,给她打qq语音。 毛兔没接到,过了一会儿才给我拨回来,她在英国,刚吃完饭,她那边信号好差,声音断断续续的。毛兔抱怨:“还是社会主义好,起码wifi信号流畅。”毛兔问我,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我于是告诉她,刚刚和唐霁打电话的事,她知道我和唐霁最近频繁联系,我已经很多次跟她犯花痴了。我告诉毛兔,我觉得好开心,好激动,又有点紧张,今天是睡不着了。 毛兔说,唐霁一定喜欢我,只是或许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在远方会想起的人,看到风景想分享的人,一定是心里牵挂的人。“你现在一定甜蜜的冒泡泡吧,好好享受这最好的一段时间吧,傻妞。” 为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最好的时间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吗,我不明白。 白纸 我的暑假补习班一共12天,中间休一天,我每天早上起床坐公交车去上课,中午没课的三个小时在食堂写作业,或者趴着睡一会儿,等下了课,再回到家,就刚好吃晚饭了,因为都要坐公交车,我就从学校旁边的出租屋搬回家住了,眼看着补习就要结束,如果要和唐霁一起去自习,还是要搬回出租屋比较便,可是我爸妈却一直不提搬回去的事,我该怎么想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呢。每天吃午饭的时候,我都会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令我烦恼又开心,唐霁终于要回来了。 地理课已经从地球运动、世界地理讲到了中国地理,我也在这个暑假熟练了在经纬线里盲画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每次老师讲到一个区位,我在纸上挥笔画经纬线准备记笔记的时候,都是我觉得心里最爽快的时候,这种对学习技能得心应手的感觉,真的太令人开心了。 刚开始努力的时候总是最难的,后来就会慢慢觉得,越努力,越轻松,回想我上学的那些年,学的轻松的时候,也是我最会偷懒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情况乐观了,心态放松了,脑筋也变得更灵活了吧,等最后几天学到中国地理的时候,因为要不停的画地图,实在太麻烦,我就用硬卡纸剪了几张大小不同的中国地图,每次要记不同的笔记,就立刻选合适的大小描边,又用餐巾纸描了相应的省界线和河流线,纸巾半透明,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蒙上去看画的对不对,还可以用来方便解题,越用越顺手。当然,这些小玩意在今天就完全不需要了,在校门口的书店里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可是在当时,可是大大方便了我。 有一天,我正用画了河流分布的餐巾纸蒙在矿藏分布图上背笔记,忽然听见有人低头对我说:“哇!好聪明。” 我得意的抬起头,是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他应该和我不是同校,但我们刚好数学课和地理课都分在同一个班,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记得他。 有一回地理课还没上课的时候,我正在画图,也是他背着单肩书包从我旁边过,看了一眼我画的图说:“同学,你这图经线画不平,纬线又画的这么偏,还要强行穿定位点,这样画出来肯定不好看。” 我抬头看是谁,大热天,大家都单穿一件短袖,他短袖外面还套着一件短袖格子衬衫,虽然长了一张白净的脸,但这打扮,还是透露出一些轻狂气质,我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关你屁事,画图可是我每天所有的学习任务里最爽的事,被指指点点,虽然他说的是对的,我还是很不爽。 他看我没接话,指指我旁边的空位子:“同学,让我过一下呗?” 环视一圈,除了第一排,的确是没空位置了,我只好站起来让他进去。还好他识趣,安安静静听了课,没再对我画的丑图指指点点。 谁想到,那件事之后,他居然还好意思来跟我说话,我看了他一眼,礼貌的冲他笑了笑,就继续低头背图。 格子衬衫男还不走,他跟我说:“哎同学,你有纸吗,能给我一张纸吗?” 我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白纸递给他,他接过去看了看,就走了,也不说声谢谢,我懒得搭理他,继续低头背图,没想到我还没记下一个矿名,他又回来了。 “那个,不好意思同学,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要一张纸巾,谢谢啊。” 说着,他把白纸放在我眼前,我抬头看了看他,没想到他也看着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吧,于是我又拿出抽纸来,他抽了几张,嘿嘿一笑,对我了声谢谢就转身走了。 我继续背图,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坐在我对面,也拿出书和纸笔来,我诧异地抬头看了看他,他冲我笑了笑,食堂的桌子宽宽大大,我也管不着他,于是就各学各的。 直到收东西去教室的时候,我拿起那张白纸,塞回文件袋,忽然想到,他刚才是要去厕所,那一开始拿了这张白纸走了,难道是打算,将就着用吗?天呐,真是一个重口味的笑话,真想立刻讲给毛兔。想到这儿,我也不想收起这张白纸了,于是顺手把白纸放在了用过的几张草稿纸上面。等我收好东西,格子衬衫男跟我说:“一起去教室吧?” 怎么会有这么不嫌尴尬的人啊?我拿起那几张草稿纸,朝垃圾桶走,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纸说:“哎,这不是没用过的吗,你好浪费啊,你不用给我吧。” 我于是抬起手递给他,他抽走了那张白纸,我忽然觉得好笑,一张白纸而已,我居然因为他的荒唐马虎,就觉得用不下去这张纸了,我也真是脑补过头了,想到这儿,我笑了一笑,想到喻清越啰啰嗦嗦的性格,又赶紧转头收起笑,但还是没躲过格子男的眼睛,果然,格子男问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说完,我走到垃圾桶边把用过的几张草稿纸扔了,和衬衫男一起往教室走,他问我:“你是哪个学校的?你是个学霸吧,实验的?” “不是,我是八中的,而且我也不是学霸,图画的那么差。” “哦哦,我是铁路中学的,你别介意,我是美术生,专业病。” 这倒让我有点惊讶,我认识的美术生,很少有上大课补习班的,上小三科的就更少了。 到教室的时候,上一个班的人正陆陆续续往外走,我走进去占了个好位子,放下我的书包,没想到衬衫男也坐在我旁边,我问他,你要和我坐在一起吗? “不可以吗,我好不容易来这么早,还有这么好的位置。”衬衫男说着就坐下了。 衬衫男叫喻清越,我告诉他我叫纪云,那天下课后,我们又一起走到车站,喻清越问我:“能加你qq吗?可不可以问你一些题,我在补习班没有认识的同学,你知道,我们美术生很少出来补小三科的。” 看着他很认真的样子,我告诉了他我的qq号码。 第二天数学课,喻清越居然早到给我留了位置,中午,他又问我吃什么,我说去吃米线,他也要去,“一起去吧!”他说:“我看你也没饭伴儿。” 就这样,一起吃了午饭,自然而然地又一起去自习,一起上了地理课,一起走到车站。从没想过我还能在补习班交到朋友,虽然第一次对话的时候,他有点讨厌,不过这种印象很快打消了,他长得白白净净,图画的也很规整,还积极好学,除了有时候感觉有点傲气,一点儿也不像我刻板印象里的美术生。 喻清越先上了车,我给毛兔发qq:今天认识了一个男生,可能是你喜欢的。 那段时间毛兔超迷暮光之城,虽然已经是我们初中时的老电影了,毛兔不知怎么,突发奇想翻了出来,又看了一遍,她超喜欢那个面白如雪的男主,喻清越也是那样毫无血色的白,也是骨骼分明的轮廓,也是宽宽双眼皮的大眼睛。我把喻清越的qq也发给毛兔,过了一会儿,毛兔回我信息:“幸好咱俩口味不一样。” 可乐 第二天上午,和我妈一起收拾了我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中午吃过饭,爸爸就开车送我过去,他晚上还有事,还要很快回来,不过这正合我意。 我穿着我的麻布长裙子,准备出门,我妈却忽然开始吐槽我了,她不喜欢我的棉麻质地的衣服,虽然我只有几件,她也嫌不精神,平时穿在校服里她不管,今天终于逮着机会了,她催我换一件,我回到卧室,迅速把我的长裙塞进书包里,这件淡淡的亚麻色,我觉得最好看,显得我瘦又清淡,当时很喜欢杜甫的《佳人》:“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这件裙子我觉得最符合我理想中的气质,我就打算穿着它去和唐霁一起自习的。 我妈从衣柜里拿出来它买的黑白格子带衬衫领的裙子,她喜欢我穿这样的衣服,阿依莲,淑女屋,每一个青春期女孩都逃不过的妈妈的选择,妈妈看我不情愿,跟我说:“穿吧,你都不打算带走,今天穿着给我看看呗。” 好吧,我脱下我的t恤中裤,换上了这条裙子,我承认它不难看,但实在是太着痕迹了,我总觉得有点小气,当然,在我妈眼里,这就是她满意的小家碧玉的气质。 等我爸妈都走了,我一个人走到阳台打开窗户,楼下就是校训石,传来假瀑布哗啦哗啦的水声,每次早上要迟到的时候,我都幻想能从这个阳台直接飞身而下去教室,当然,是不可能的,我住在五楼,只能下楼绕一个大圈子,出小区,再进校门。 我给唐霁发短信:我已经在学校旁边啦~终于收拾完东西了,明天要一起去自习吗? 唐霁秒回:我已经等了你一下午了。 看到唐霁的信息,我几乎要叫出来,但是真的呼气,又发现嗓子已经干的糊住了一样,像被点了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我从阳台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回客厅,这时候,唐霁打来了电话。 我接起电话,喂了两声,才喂出声。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了?” “嗯。” “那你还不赶快出门,你也不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唉,我都伤心了。哈哈哈。”唐霁每次开了玩笑又害羞,总要笑几声给自己解围。 “你在哪儿呀?”我问唐霁。 “你家旁边不是有个家乐福,楼下有个德克士,我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 “那我去找你,等我一下!”我说着抓起钥匙就出了门。 “你别过来了,我已经走了。” 啊,走了?我听到这儿,停住了下楼的脚步。 唐霁顿了顿,接着说:“我往你那儿走啊,你以为我去哪儿,我都等你一下午了,还能忽然回家吗。” “那我去哪儿找你呀?” “你家不是在学校后门旁边的小区?就在学校后门见吧。” “好。”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看着下楼梯吧,我挂了,一会儿见。” “你怎么知道我在下楼梯?” “我天,你那边扑通扑通的,我还听不出来吗,好了先挂了,拜拜。” 我还没来得及说拜拜,唐霁又说:“你快点喔,我要到了。” 我听唐霁这么说,赶紧跳着下楼,一路小跑,可惜今天穿的这个裙子,根本没法儿迈大步。 啊!这个裙子,我才想起来我穿着一条蠢兮兮的裙子,我可不想让唐霁看到这样的我啊,怎么办,可是回去换也来不及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男生应该不会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吧。我硬着头皮继续小跑,等我到学校后门的时候,没想到,唐霁根本还没来。 这会儿正赶上高三放学,他们因为要高考,暑假只休了一个星期,现在已经开学了,我们学校出名的变态,高一升高二的夏天都只有一个月的暑假。现在校门口都是穿着校服的学长学姐,虽然没人认识我,但我穿着小裙子在这儿大喘气,也足够让我觉得羞耻了,我往远处站了站,背对着校门,尽力调整我的呼吸,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我名字。 我在心里绝望的嚎了一声,老天爷啊,为什么这么巧。 这叫我的声音,不是唐霁,是许巡。 我转过身,许巡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文件夹,满脸油光,脖子上挂着个大耳机站在我面前,许巡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唐霁出现在许巡背后十米远,端着两杯饮料走过来,他穿着白色的polo领的t恤,戴了一个白色的帽子,唐霁走路的时候有点低头,我积攒在这个暑假所有的对他的想念,就这样在这两秒钟里灰溜溜的散发而去,我以为我会远远的看着他在校门口,然后低着头捂着刘海加快脚步跑向他,或者我远远地看着他朝我走过来,不好意思地不知道该看他还是不看他,谁能想到却是这样尴尬的局面,我不知道怎么跟唐霁介绍许巡,也不知道怎么跟许巡介绍唐霁。 其实有什么好尴尬的呢,我喜欢唐霁,唐霁不知道,许巡或许喜欢我,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我在尴尬什么呢?在我回忆过去的时候,我常常有这样的疑问,可是当时的自己,就是那么那么地在意那些甚至不为人知的小小交错枝节,也永远不能坦然理顺所有交错的枝节。 我收回目光来看着许巡,还没开口,许巡就回头看去,看到了朝我走来的唐霁,我知道碰面在所难免了,于是跟唐霁挥挥手,唐霁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许巡说:“怪不得穿的这么好看,我可从没见过你穿这么女生的裙子。” “学长……能不笑话我吗。” “这就是和你打了一路电话的人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想到他还记得,也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许巡笑了笑:“我猜也是,不过的确是个大帅哥啊,你不亏。” 唐霁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可乐。我正要接过来,许巡说:“可乐?纪云,你不是不喝碳酸饮料吗?” 我很少和唐霁说我不喜欢什么,不吃什么,不喝什么,不看什么,因为我怕他觉得我事儿多,我想做个洒洒脱脱爽快的人,也希望他能这么看待我,可是,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场面呢。 没想到唐霁收回可乐,递给了许巡:“那学长不嫌弃的话……” 许巡伸出手托了托另一只手抱着的文件夹,立刻接了过去:“不嫌弃,不嫌弃,谢谢学弟,我叫许巡,高三2班的。” 唐霁说:“我叫唐霁,高二的。” 我赶紧跟唐霁说:“许巡学长是毛兔的男朋友的好朋友,文理分科的时候我好纠结,当时许巡学长给我好多建议,不过我也没给学长买杯可乐感谢一下。”这些话简直用尽了我所有的情商,我说完就放下心来,自以为已经很妥当。 没想到许巡紧接着说:“嘿,纪云,你好意思吗,我帮你最大的忙就是给你提了点儿废话建议啊,我帮你最大的忙,不是我借你耳机,给你俩打电话吗,为了你俩畅聊一路,我可是无聊的听风听了一路。好了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回去做题了,高三好苦啊,谢谢学弟的可乐,纪云,学着点儿。拜拜拜拜!” 许巡越说我越慌,大概他看出来我的尴尬,赶紧结语走了。 许巡走了,我和唐霁反而都变得不自在了,我们打电话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忽然无处可寻,唐霁抓着包带把他背着的包拉到前面来,掏出一盒饼干给我,是淡淡的蓝绿色的盒子,好大一盒。 唐霁说:“不管好不好吃,看在我千里迢迢给你带回来,又等了你一下午的份儿上,你都要喜欢呀。” 我问唐霁,怎么来找我也不提前说一声,在这儿等这么久。 唐霁说,中午吃完饭,忽然想出门,就出来了。 我正不知道该干嘛,唐霁忽然说,我们进学校走走吧,说着,他又从我手里拿过饼干盒,装进包里。 后门的保安大叔一直很迷糊,这会儿又有很多只穿着校裤的高三学长学姐出校门,我们混在人流里,顺利的进了学校。不上课的时候走在校园里,居然有了一点走在公园里的感觉,我和唐霁边溜达边闲聊着,走到了乒乓球桌边。 “这棵树是咱们学校所有的树里面最大最粗的一棵,我猜也是最老的一棵。” 唐霁停下脚步,看着这棵大树问我:“你怎么知道?你还专门观察这个呀。”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在校园里考察过了,我相信大树有灵力,我常常跟树许愿。这些可以告诉唐霁吗?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蠢了。 我还是告诉了唐霁:“每次大考前,我都会来拜这棵树,相信他会保佑我,哈哈哈。” 唐霁也笑了:“真的假的,有什么传说吗?” “没有,就是我自己信。” 我和唐霁在乒乓球桌旁边的路沿石上坐下来,看着这棵树,唐霁问我:“你有没有觉得,咱俩每次聊天的内容,都很……不一样。” 我看着唐霁,他继续说下去:“就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一般我和你聊天的内容,和别人都不会聊,但是和你聊就觉得,这个感觉还挺好的。” 我抬头看看树,想想我和毛兔,和许巡,和阿锁,包括和暑假刚认识的喻清越说话的时候,的确很不一样,但我知道那是为什么,可是唐霁,他也有和我一样的原因吗? 我把额头靠在膝盖上,看着唐霁,问他:“那你和杨洋他们都聊什么呀?” 唐霁笑了:“跟他们聊什么,我感觉我们男生在一起就很少聊天。哎那你和你的朋友都聊什么呢?” “什么都聊啊,但是一般也就是,吐槽老师,吐槽考试,偶尔聊聊明星什么的。” “哦,我还以为你都和他们聊我呢。哈哈哈。” 唐霁又附上了他的招牌解围笑声。唐霁,你知道吗,我和他们,就是都聊你啊。我保持着靠在膝盖上的姿势,以便顺理成章地看着唐霁,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戴个帽子啊,今天也不晒啊?” “唉,别提了,我一回来,我妈就带我去理了个发,这头发剪的太难看了。” 平安 许巡走了,我和唐霁反而都变得不自在了,我们打电话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忽然无处可寻,唐霁抓着包带把他背着的包拉到前面来,掏出一盒点心给我,是淡淡的蓝绿色的盒子,好大一盒。 唐霁说:“不管好不好吃,看在我千里迢迢给你带回来,又等了你一下午的份儿上,你都要喜欢呀。” 我问唐霁,怎么来找我也不提前说一声,在这儿等这么久。 唐霁说,中午吃完饭,忽然想出门,就出来了。 我正不知道该干嘛,唐霁忽然说,我们进学校走走吧,说着,他又从我手里拿过饼干盒,装进包里。 后门的保安大叔一直很迷糊,这会儿又有很多只穿着校裤的高三学长学姐出校门,我们混在人流里,顺利的进了学校。不上课的时候走在校园里,居然有了一点走在公园里的感觉,我和唐霁边溜达边闲聊着,走到了乒乓球桌边。 “这棵树是咱们学校所有的树里面最大最粗的一棵,我猜也是最老的一棵。” 唐霁停下脚步,看着这棵大树问我:“你怎么知道?你还专门观察这个呀。”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在校园里考察过了,我相信大树有灵力,我常常跟树许愿。这些可以告诉唐霁吗?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蠢了。 我还是告诉了唐霁:“每次大考前,我都会来拜这棵树,相信他会保佑我,哈哈哈。” 唐霁也笑了:“真的假的,有什么传说吗?” “没有,就是我自己信。” 我和唐霁在乒乓球桌旁边的路沿石上坐下来,看着这棵树,唐霁问我:“你有没有觉得,咱俩每次聊天的内容,都很……不一样。” 我看着唐霁,他继续说下去:“就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一般我和你聊天的内容,和别人都不会聊,但是和你聊就觉得,这个感觉还挺好的。” 我抬头看看树,想想我和毛兔,和许巡,和阿锁,包括和暑假刚认识的喻清越说话的时候,的确很不一样,但我知道那是为什么,可是唐霁,他也有和我一样的原因吗? 我把额头靠在膝盖上,看着唐霁,问他:“那你和杨洋他们都聊什么呀?” 唐霁笑了:“跟他们聊什么,我感觉我们男生在一起就很少聊天。哎那你和你的朋友都聊什么呢?” “什么都聊啊,但是一般也就是,吐槽老师,吐槽考试,偶尔聊聊明星什么的。” “哦,我还以为你都和他们聊我呢。哈哈哈。” 唐霁又附上了他的招牌解围笑声。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我转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放过了这个问题,唐霁,你知道吗,我和他们,就是都聊你啊。想到这儿,我又把头转回来,保持着靠在膝盖上的姿势,以便顺理成章地看着唐霁,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戴个帽子啊,今天也不晒啊?” “唉,别提了,我一回来,我妈就带我去理了个发,这头发剪的太难看了。” “有很丑吗,让我看一下?” “怎么可能不丑,那么短,我都不知道那个理发师怎么想的。” “你又不是没有剪过很短的头发,我又不是没见过,戴着帽子走路,不觉得晕吗?” 我总觉得,带着长沿儿的帽子,遮挡视线,走路的时候有点晕头转向。 唐霁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表情忽然变得好温柔,他对我说:“你不戴帽子走路也会晕吧,而且就是不想让你再看到我短头发,所以才戴帽子的好吧。再说了,你不是也穿了裙子来见我吗。” 啊,要怎么解释,这并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啊,因为唐霁的这句话,我羞恼得脸都发烫起来,我好担心脸红又被他看出来,而且我一脸红,就是黑红黑红,丑死了。 唐霁又补上一句:“主要是要保证,我是你这个暑假见过的最帅的人吧,哈哈哈!” 唐霁送我回家,送到单元门口,我告诉他,我住五楼,唐霁说:“那我就要自己走到公交车站去咯。” 我看着他,他从包里掏出饼干来递给我,然后把包甩到背后,朝我挥挥手走了。 天色已经慢慢变暗,他还戴着那顶白色的帽子,我站在单元门口看着他走到楼角,唐霁忽然又回头,看到我还在,他好像笑了起来,在模糊的夜色和帽子的遮挡下看不太清楚。 唐霁站在那儿掏出了手机,过了几秒钟,我的手机响了,唐霁说:“你先上楼,看到灯亮我再走。” 我回复给他:好。 唐霁看到短信,冲我挥了挥手。 我进门,开了每一个房间的灯,站在床边静静地想着,唐霁站在转角,看着我的窗子的样子,他看到灯亮了,他应该已经走了,透过窗,我看不到转角他站过的位置,我想象着他抬头,帽檐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摘下帽子,露出不想让我看到的短发,当他看着我的黑乎乎的窗户时,他会在想着什么呢?我编辑短信给他:其实你的头发再短,你也是我见过最帅的人啦。 唐霁回我:可算等到你这句话了。 我在窗边站了很久,等到晚天黑透,有凉风吹来,才去洗手,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日记本,我想记下这美好的一天,记下与这个夜色清淡又温柔的傍晚有关的一切,写完日记,读了一遍,觉得少了很多细节,我又用写小说的方式,用第三人称写了一遍,我脑补着唐霁的心理,尽情的幻想,欢欣之情越写越在心里沸腾,我想我可以确定,唐霁也是喜欢我的了。 我给毛兔发信息:在干嘛,想和你打电话。 毛兔秒回:等我找耳机。 毛兔说,她妈妈去购物了,她没兴趣,一个人在酒店。 我小小声的跟毛兔说:“我觉得,唐霁应该也喜欢我。”没等她应声,我就忍不住地跟她说了下午发生的一切。我越说声音越大,语速越快越开心,等到说完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兴奋,房间忽然变得好安静,毛兔问我:“饼干好吃吗?” 那一大盒点心,我还没拆,不知道啊,而且,饼干不重要啊。 毛兔说:“恭喜你,纪云,赶上了早恋的末班车。” “什么啊,也不是就要谈恋爱啊。” “少女,不要作好吗,喜欢只是一瞬间,你要利用这个短暂的情绪,建立关系,关系才是可能长久的,喜欢……喜欢不可能长久。” “你和山松的喜欢不是很长久吗?你不喜欢他了?” “他……”毛兔的声音忽然变得迟疑,“这个不重要,回头再说,我要跟你说的是,你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那你最好别寄希望于你们会保持相互喜欢这么多年。” “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了然后又分手了呢?” “纪云,你疯了吗,你喜欢唐霁,唐霁喜欢你,而且你那么喜欢唐霁,你居然能忍住不和他谈恋爱?天呐,我居然有你这么恐怖的朋友。” “唉,我脑子好乱,我刚才觉得特别开心特别高兴,特别…快乐,对,但是我现在只觉得好紧张,我应该已经把这个好消息的快乐的部分消耗完了。” “你自己消化吧,我是搞不懂你,前几天跟我唧唧歪歪的担心,说什么想象不到和唐霁谈恋爱的样子,现在机会来了,你又退缩了,我只能说,你想象不到你活该,以后哭的时候,请不要来找我,鼻涕流在我两千块的外套上。” “什么外套这么贵?” “我很喜欢的!一件牛仔的,等回去我穿给你看,超好看……” 毛兔一说起衣服就滔滔不绝,我耐心的听她激动的描述,也没有想象力能想到是怎样好看的一件外套。我问她:“山松惹你不开心了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毛兔说:“也不算,就是最近有点烦他。不重要不重要,你不是已经帮我物色到了小白脸。” “怎么叫人家小白脸呢,听起来好不礼貌啊。” “姐姐,你活在上个世纪吗,有人想当小白脸,还配不上这名头呢。哎呀,而且我不会当着他面叫的啦!” “说真的,那你要和山松分手吗?” “嗯……我想会的吧,我们在一起已经负担大过快乐,那我想,不如早早收场,不然就是悲剧收尾了,现在结局还算大团圆。” 分手了是大团圆,谈恋爱却能谈成悲剧,我不是很认可,但我想,毛兔的快乐注定比我多,她太爽朗,太洒脱,拿得起放得下,太令我佩服了。 唐霁,我不敢与你明说我的心事,这是我对你的珍惜所致,还是只因为,我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懦弱的人呢。 2班 临开学的最后一个周末,爸妈来陪我,我没有见到唐霁,但因为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亲密感,这使我享受对他的想念,就这样,怀着一份最好的心情,等到了开学的那天。 开学的那天,我以为最大的失望就是不再能时时刻刻看到唐霁,带着这样一份淡淡失望的快乐心情,我来到了高二2班的教室门口。万年迟到的我,每次都要从后门偷偷溜进去,这次很奇怪,2班的门口还聚着很多人。 我放慢了脚步,想从人群中找一张熟悉的脸,看到了陈芷洁,我高一的班里只有我俩学了文科,我正准备走过去问她怎么回事,于老师从教室里黑着脸走出来,转变成一张笑脸,让我们大家进班。 于老师是2班的班主任,我们省最有名的英语老师,学校所有人都认识他,叫他“老于”,老于年轻时留着一头长发去英国留学,回国后在大学任教的第一年,疯狂追求自己的学生,被通报停职,于是回来在我们学校当英语老师,同时带着一小时700块的家教,赚的盆满钵满,却依然生活俭朴,他年轻时疯狂追求的学生——现在是我们的师母,偶尔落落大方的出现,依稀可辨年轻时的美好风采,据说师母没有工作,是基督教信徒,不用手机,博览群书,学校图书馆的启动书库,都是师母捐的,而且,每一本书上都有师母隽秀字体的阅读批注。 我看着老于,这样爱情故事的主角,现在已经是四十多岁满脸皱纹的班主任,不过老于仍然穿着帽衫,保留着些许可爱的气质。 老于跟我们讲了很多团结互助、同学友爱一类的老生常谈,这样无聊的告诫,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的传说啊,我听的云里雾里,莫名其妙,最后,老于没有排座位,没有安排班委,也没有通知第二天上课的事,就让我们大扫除了。 “看样子是我们自由大扫除了?”我问陈芷洁。 “你是不知道你没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大概老于已经觉得大扫除不重要了吧。” 陈芷洁尽量平静的告诉我,今天她来的时候,门口也有几个人没进班,她还以为教室门没开,推开门才发现,教室里已经有人了,一个大眼睛大嗓门的女生跟她说:“同学,这是2班,你走错了吧。”口气还挺不客气,陈芷洁看她们理直气壮的样子,还以为是要先回原班,但是走到1班,又发现都坐着各个班调过去的人,陈芷洁于是又困惑带着点怒气的回到2班,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她没想到的是,本来2班教室里那些热络欢快的谈天,在她坐下后都忽然停止,陈芷洁说,所有2班原班的同学,都带着“很无语”的表情看着她,说到这儿,陈芷洁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不明白为什么,难道这尴尬是我带来的吗,而且有什么好尴尬的,大家的名字都在门口的名单上,我怎么就不能进班呢。” 我赶紧安慰她,陈芷洁到底是学霸,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平息了情绪,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事当然不能撼动她的泪腺,要是我,我肯定还是气的不行,好佩服她啊。我这么想着,对她说:“对啊,我们当然也应该进班啊,你别理她们了,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没想到,我刚说完这句话,陈芷洁就哭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就坐着没走,没想到她们一个一个的走到我面前来看我,每个人都是看我一眼就出去了,后面也有人没看我就直接出去了,最后教室里,就剩我一个人,我看到她们都站在门口盯着我,带着那种很轻蔑的表情,我有什么好被鄙视的,我考进理科特尖班,成绩比他们好多了,现在反而还被瞧不起了吗。” 陈芷洁说的没错,当时考进理科特尖班的,成绩其实都比文尖班的人好,大家心知肚明,说是一个班偏文,一个班偏理,但我们学校更重视理科,陈芷洁又是学霸中的学霸,她来文科,是来拔头筹的,谁想到第一天就碰上这样的排挤,我更加佩服她了,她居然能忍到现在才哭。 最后,陈芷洁在那二十几个2班人的注视下,拿起书包走出了教室,2班原班人又回到教室里说说笑笑,这时候陈芷洁才知道,比她早来的那几个原4班的同学,已经一起经历过这样一番羞辱。 于是就有了我来时的场景,老于进班里发了一顿火,又出来笑着把我们都叫进班。 当时,沉浸在为陈芷洁感到愤愤不平的心情里,我也以为老于是因此生气而忘记了安排事宜,后来才慢慢知道,老于只关心成绩,座位随便坐,卫生随便搞,评奖什么的爱评不评,这些都不重要。 等陈芷洁跟我说完这些,我也跟她说完了那些无用的安慰的话,才发现喻清越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来找我吃米粉,我刚好介绍他和毛兔认识,我抬头看看四周,班里只剩下一些从别的班考进来的同学在自发的打扫卫生,大家礼貌而有序的做着值日,2班原班的人都已经走了,我一边给喻清越回电话,一边溜出了教室。 喻清越已经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了,我飞奔去4班找毛兔,毛兔还在漫不经心的擦楼梯扶手,她听我说喻清越已经来了,跟她的同伴说了声去洗抹布,捏着我的手转身就走。 等我们走到楼梯间,我问毛兔:“你不带书包吗?” “反正明天还要带来啦。”毛兔说着,把手上的抹布丢进了楼梯转角的垃圾桶里。 我和毛兔和喻清越,我们三个人在米粉店坐下等粉的时候,我绘声绘色又激动愤慨的给他们讲了陈芷洁告诉我的事:“真想不通2班那些女生事怎么想的。” “乖乖,你现在也是2班的女生啊,你还搞不懂她们是怎么想的,这可不行,你怎么融入新集体,交到好朋友啊。”毛兔掰着我的下巴跟我说。 “我的确不知道啊,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说的是那些原来就是2班的女生啊,而且,我可不想融入她们。再说了,我有你就够了啊。” “我可是喜新厌旧的,我要交新朋友。”毛兔说着,笑眯眯的看着喻清越。 喻清越的毒舌果然没让我失望:“我以为你是纪云的老朋友,我是新朋友,怎么你还没有我习惯她这个猪头啊,她怎么可能搞得懂她那些同学怎么想的。” 我气的莫名其妙,我问喻清越和毛兔:“那你俩说说,她们怎么想的啊。” 令我大跌眼镜的是,毛兔和喻清越,居然还真的都知道怎么回事,毛兔是听她从2班调到4班去学理科的新同学说的,喻清越是听刚才校门口来来去去的女生东一句西一句挺明白的,只有我,啥都不知道。 原来老于当初为了留住2班想学理科的尖子生,在班会上很动情的跟大家说,不希望2班这个集体分散开,跟全班同学打感情牌,说希望大家都能学文科,还保持这个完整的班集体,结果很多打算学理科的同学,都在掉了眼泪之后改报了文科。没想到,等到分班名单出来,2班的同学才发现,老于并没有信守承诺,他只留下了他想要的尖子生,那些学习不好的同学,还是按大排名筛了出去,最要命的是,全年级只有三个文科班,剩下两个连实验班都不是,都是普通班,所以,这些同学本来可以去理科实验班,但却因为轻信了老于,沦落到了文科普通班。 毛兔的同学的爸爸因为和学校领导相熟,即使换回了理科,去了4班,但剩下的没门路的同学,就只能认命了。 我听完还是一头雾水:“那关我们什么事,又不是我们挤走了她们的老同学?” 喻清越白了我一眼:“你真的猪头吗,她们能跟老于发脾气翻脸吗,前程要不要了,自主招生的名额,报送的名额,还不是要讨好老于,只能跟你们发火呀。” “那,那老于干嘛当初又想留人呢?” 这回是毛兔白了我一眼:“乖乖猪头,你知道班上考出一个清北生,班主任能拿多少奖金吗,他当然想留下尖子生了。” 我听完完全呆住了,刚从老班手里逃出来,以为遇上了一个潇洒性情的新班主任,日子能活泛有趣些,没想到,这个更狠啊。 米粉来了,我呆呆的吃着米粉,喻清越和毛兔开始勾兑他俩人生中可能出现过的交集,最后发现他俩跟同一个钢琴老师学过琴,不过因为是老师去家里教,所以他俩并没机会认识,他们回忆了一会儿哪位钢琴老师,又一起吐槽了一会儿我,最后吃完饭,喻清越和毛兔加了qq,跟我们说他要去找同学一起回家了。 喻清越的邻居,他的发小儿,也在我们学校,我问他干嘛不叫来和我们一起吃米粉,喻清越说:“哎呀你们女生那么多事,万一你们互相看不顺眼,那我的米粉吃的多难过。” 毛兔看着我摇了摇头:“我真为你发愁,你怎么在文科班那女生堆里存活啊,你这情商还不如男的呢。” 喻清越跟她发小儿打电话,我们坐在米粉店里陪他一起等着。“来了!”喻清越指指门外的身影,一个又白又瘦的女生扎着丸子头,校服的衣领低低的垂在背上,我们走出门,喻清越对我说:“这是李翘翘。” 接着又对李翘翘说:“这是纪云,2班的,你是几班的来着,不过你俩我估计玩不到一起,她好笨的,女生应该受不了她。” 李翘翘笑了笑对我说:“我是7班的。” 7班,和唐霁同班,我正想问起他,毛兔忽然从后面扑上来搭住我和喻清越的肩膀,对李翘翘说:“你好漂亮啊,我是4班的,叫我毛兔就行,我大名太man了。” 喻清越对毛兔说:“哎呀不行,你不能再交新朋友了,不然哪还有时间匀给纪云啊,她也太惨了。” 看着喻清越和李翘翘的背影,毛兔跟我说:“啊,好好看啊。” “是啊,这样看他俩还挺般配的,而且还是青梅竹马。” 毛兔捏了一下我的脸:“毛线,我是说,小白脸长得真好看,跟好看的我,正好般配。” “什么啊,你有男朋友的人不要随便犯花痴好吧。” 毛兔认真的看了我几秒钟,对我说:“我和山松要分手了。” 时机 我们的开学时间比教育局规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一个月,很烦人,因为我们学校是直属教育厅的,这让我们有了气派的教学楼,优越的校园位置,豪华的配套设施,和全市最高级的运动场,但是,也让我们有了随便补课的机会,因为市教育局管不了我们,这真是让人头痛。 最头痛的是,正常开学,下午总还会有一些不紧要的课,音乐课、美术课、通用技术课之类的,总有机会能在知识灌肠的间隙喘口气,但在偷偷提前开学的这一个月里,我们只有正课,语数外政史地。上午去掉早读和课间操的时间,刚好排语数外三门主课各两节,下午政史地各一节,完美安排。 其实我也还好,毛兔就更惨了,她上午是语数外,下午是物化生,还不如语文英语好上呢,政史地几节课不听也不会怎样,物理化学一节课不听就断片儿,下一节就不知道在讲什么了。 开始上课之后,毛兔每天都拉我去吃米粉,而且她天天吃爆辣,再也不提什么:“最适合吃米粉的时候是生理期,因为你怎么也要爆痘。”或者:“吃了米粉回家一定要敷一帖芦荟或者竹子的面膜,再吃牛黄解毒片才安心。”毛兔是很爱面子的,而且爱漂亮,视护肤为最重要的事,现在却好像不在乎了。 说起来,毛兔变的不止这一处,她从前最好动,耐不住无聊,可是回国之后,居然天天都陪我泡自习室补作业,哪儿也不去玩,有一天许巡还来问我,开学前要不要去骑车,如果要去,不必通过毛兔和山松找他借车,我说毛兔根本没提这事,许巡也觉得奇怪:“大冬天的要骑车,夏天反而歇了?” “可能是……毛兔怕晒吧。”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胡编了一句。 最奇怪的还是山松,以前他俩一吵架,毛兔没少扬言分手,每次山松都火急火燎的来求饶,即使毛兔是使性子,他也总当真,小心翼翼的来道歉认错,可这次,山松再也没出现在校园门口。 这次毛兔也没主动跟我说起拉拉杂杂的导火索,是哪一处又引爆了她的脾气,我问过毛兔,为什么分手,毛兔说,不想谈了。 看我不解的眼神,毛兔伸手勾过我的脖子:“哎呀,就是不想谈了,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不过我现在也不想聊这事了,烦,就不跟你仔细说了,你听了也会烦的。” 但毛兔还是变了,难道分手是山松提的?恋爱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也许恋爱并不是那么难以捉摸,只是对我来说,任何事都可能变得难以捉摸,连坐在教室里上课这样平常的事,也偶尔让我觉得摸不着头脑。 因为老于不管我们怎么坐,我们班里的座位分配非常微妙,前两排是来自各个班的学霸,她们不组同桌,好位置先到先得。 中间的几排黄金座位,全是2班原班的同学,她们来一个人,就能用所有人的课本占完所有好座位,几天后,也没有人去坐那些位置了,她们也不放书了。 最后一排,零散的坐着几个人,就是像我这样的迟到专业户,去晚了,偷偷溜进去,坐在垃圾桶和杂物的旁边。 几天下来,基本只有我和江梨珈每天都会沦落到最后一排,她长得很像外国人,我猜她家里一定有俄罗斯血统,这在我们这里不算罕见,极白的皮肤,深眼窝,高鼻梁,厚嘴唇,可惜,她是个胖美人,而且有着不近人情的性格。 每次课上老师让邻桌讨论的时候,江梨珈永远是捂住耳朵开始背单词,或者背古诗,背笔记,做她自己的事,她是不会和我讨论的,偶尔我问她借文具,她也都不情不愿,知道了这一点,我也尽量不麻烦她了。有时候看着她好看的脸,我也好奇,如果她是稍微亲切点的性格,一定不会一个人坐在后排吧,一定会有男生厚脸皮来坐在她旁边。 坐在最后一排还有个好处,就是我可以随时发信息给唐霁,也可以随时回复他的信息,他个子高,毫无疑问的也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 唐霁的新数学老师很搞笑,性格狂放,笑声豪爽,有一次唐霁约我一起吃午饭,我去等他下课,正是这位数学老师在拖堂,不过,看起来没有人对他的拖堂感到不满,大家都很喜欢他。 唐霁也很喜欢这个数学老师,经常和我分享他的“违规操作”,他们班同学甚至在人人网上做了一个视频合辑,就叫“违规操作”。 有一天,唐霁忽然发来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时间正是他们班的数学课,我问他:“又有什么新闻?” 唐霁接着发来:“太搞笑了,刚才老许用拖把擦了黑板,他嫌抹布擦的太慢了。” 我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还好坐的离老师远,没被发现。我捂住嘴,单手给他回信息,江梨珈敲了敲我的桌子:“小声点行吗。” 吓我一跳,我立马失去笑意,赶紧说:“不好意思啊同学。” 下课了,我还在和唐霁发短信,没注意到江梨珈已经转过来看着我,她对我说:“你叫纪云对吗?” 叫的这么亲切,又吓我一跳,我收起了手机看着她:“嗯。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朋友跟我说了一件特别搞笑的事我没忍住。” “哦。”江梨珈顿了顿接着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手机键盘挺硬的?” “啊?有吗,我觉得还好啊。” 江梨珈笑了一下,说:“你每次打字的时候按键声音都很大。” 听到这句话,我呆住了,不知道该不好意思,还是该有点气恼,好像这两种情绪都有一点,正当我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江梨珈接着说:“不过没关系,你打字的声音不会影响到我,你去吃饭吗?吃米粉?要不要一起去?” 没想到学霸也爱吃米饭,就这样,我和江梨珈稀里糊涂的一起去吃了一顿米粉,江梨珈一路都很活泼,丝毫不像坐在教室里的她,跟我聊了各种搞笑的事,她很会模仿老于的川式英语,我也告诉她我上课为什么笑。下午,我在人人看到了老许用拖把擦黑板的视频,课间的时候,我拿给江梨珈看,我们又一起爆笑了一会儿。 也是这天下午,我才发现世界上竟然有脾气这么古怪的人,我以为我和江梨珈算是认识了,没想到她还是不愿意借文具给我。 晚上和唐霁打电话,聊起这事,唐霁说:“我从来搞不懂你们女生在想什么啊。而且你们班还那么多女生,真是太可怕了。” 唐霁又补上一句:“而且我咋感觉,你们班好看的女生还没有我们班多,我还以为你们学文科的女生都很好看呢,没想到并不是这样。” 前几天,唐霁来给我送英语笔记本,大概是那天在门口看到了我们班的女生吧,但是,我只让他等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搜索目光可及的范围里好看的女生,大概我一直忽略了,唐霁和所有男生一样,也是会注意班里哪些女生比较好看的。 我不知道该就哪一点继续我们的话题了,沉默了一会儿,还好唐霁没察觉,又说起了别的事。 但我还在发呆中,等一下!唐霁说,他以为学文科的女生都很好看,意思是,都像我一样很好看? 挂了电话之后,我立刻打给毛兔。 毛兔大声抱怨我:“哎呦,这么明摆着的意思还用问我吗,你是来炫耀的吧!有没有良心!我以前可没跟你秀过恩爱!” 毛兔很夸张的继续吐槽了我很长一段,然后吐槽了她的新班主任,是个精致狠辣的美女老师。听她吐槽完这个吐槽那个,兴致很高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放心了,我想毛兔不久就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挂了电话,我又在发呆,毛兔发来一条信息:“还是要提醒你,快和唐霁谈恋爱吧,别错过这个好时机。” 时机,如果是好的爱情,何须论时机呢? 即使时机有意义,当时的我也坚定的以为,那时还远远不是最好的时机。 时机大概都是这么被忽视,忽视后错过的吧。 报名 难熬的一个月很快过去了,九月份终于到来,正式开学,课业反而轻松了许多,班里的气氛也活跃了很多,我和唐霁的聊天也变多了。 按惯例,九月的最后一周会开运动会,九月刚过了一半,大家就都为这事雀跃起来,有一天做完操往教室走,在楼梯口看到唐霁。我拍了唐霁一下:“等谁呢?” 唐霁回过头,我已经闪到他旁边,他跟着我汇入人流,向楼梯上走去。 唐霁说:“我在找垃圾桶,没事走吧。” “一层的垃圾桶在门口,不在楼梯口。” “没事没事,走吧。” 人很多,我和唐霁在人流中被挤来挤去,唐霁问我要参加什么项目。 运动会怎么可能轮到我身上,我是万年体育补考生,我看着唐霁还没开口,唐霁就哦哦哦的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 “不过好可惜啊,运动会没有篮球赛,不能看到你打篮球了。”我继续看路。 “哦,你想看我啊。”唐霁停下来笑嘻嘻的看着我,但是人太多了,后面的人推了他一下,唐霁晃了晃,又迅速站稳往前走。 “喂,我被推了,你也不扶我一下吗。”唐霁抓住我的胳膊,我一回头,他又放开了。 “这么多人,又不会摔倒,而且你反应好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你都站好了。” “不重要,我报了跳高,那你要来看我哦,而且还要给我拿水喝。”唐霁又笑嘻嘻的看着我。 “为什么还要拿水喝?” “女生看男生比赛不是都要拿水来给男生喝吗?” “那不是言情小说吗,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唐霁还是笑嘻嘻的看着我。 “而且你不会不好意思吗?”我问他。 “哦,原来你是不好意思啊?那算了。”唐霁不再看我了。 我和唐霁很少这样在学校,面对面的说话,而且,他也从没开过这样暧昧的玩笑,我又喜又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下头看着楼梯。 唐霁接着说了一句:“我反正不会不好意思,又不是小周给我拿水。” 小周?我沉浸在自己的心跳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好走到了我们年级所在的楼层,唐霁跟我说:“所以说好了,你拿水来看我跳高哦!” 我停下脚步,才想起来,周林青这个名字,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了。 本来因为唐霁的暧昧玩笑窃喜的心,在想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恢复了平静。是啊,我又不是周林青,品貌成绩,哪一点也不如她,唐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开学后,座位还是随便坐,江梨珈和我继续着半个同桌的关系,我回到教室,她已经坐下了,在刷题。我也拿出练习册开始刷题,相貌我无力改变,只有成绩,还能努力追赶一下了。 但是看着题目里的字,都好像变成三字一组:周林青,周林青,周林青。 之前我一直纠结,要不要继续上周末的补习班,喻清越一直发信息问我,我一直回他再想想,这周是开课前的最后一周了,要不要报名呢?我纠结的是,如果去补习班,数学英语地理,要补三个半天,不管怎么排,都会错过和唐霁的周末自习。 现在,这个绕在脑海眼前的名字,已经给了我答案,我给喻清越发信息:周末一起去报名吧。 周六上午,我和唐霁在实验中学旁边的自习室自习,下午我约了喻清越一起去补习班报名。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霁问我下午还回不回来自习,补习班离实验中学大概有七八站公交,我也说不准。 “你为什么不报实验的老师开的补习班呢,老师都是实验的,比你报的那个好多了。”唐霁吃了一口炒面,接着说:“而且你还可以上完课再回来自习。” 那我当然愿意呀,我嘴里嚼着干煸豆角,冲唐霁点头再点头。 我从不知道实验还有补习班,唐霁说,是杨洋告诉他的,杨洋一直在那儿上课。 那时候还没有百度地图,唐霁也不知道实验的补习班具体在哪儿,唐霁打电话问杨洋,杨洋本来打算周日去报班,唐霁叫他来和我一起去。 “好了,一会儿杨洋来给你带路,怎么样,帅不帅。”唐霁放下手机,又拿起筷子。 我正在开心,之前一直为了要去补习班不能每周都和唐霁一起自习而懊恼,转眼这个烦恼就解决了,忽然间,我又想起另一件事,喻清越怎么办呢,我已经和他约好在缴费大厅见了。 “我得跟我同学打个电话,我跟他约好一起去报名的。” 唐霁头也没抬,继续吃着饭,哦了一声。我拿起手机准备出去打电话。 “你还要出去打啊?” “哦,不用。” 我又坐下来,拨通了给喻清越的电话。 没想到喻清越这个毒舌精居然没有暴怒吐槽我,反而很高兴。 “没问题啊姐姐,那我也去实验的补习班,跟着学霸就是好,我都没听说过实验还有补习班。那我们一会儿实验门口见吧?行吗?我不知道那个补习班在哪儿啊。” “行行,我也不知道,一会儿一个实验的同学过来带我去。” “哇塞,又认识一个学霸!这么牛!”喻清越欢快的挂了电话。 客观的说,喻清越的确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也是不可否认的好看,而且,我猜是男生会比较排斥的那种,有些娘气的好看。我实在不想让唐霁碰到他,更不想让唐霁知道我俩暑假一直一起上补习班,而且之后还要一起。 我愁的不行,发着呆,唐霁问我:“你那个同学也来吗?” “嗯。他也要来这边报名。” “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也没有,我们暑假才认识的,就是之前那个问我借纸的迷迷糊糊的那个同学。” 唐霁吃完了,喝着水,忽然放下水杯:“是那个娘娘的男生啊?” “嗯……他是铁路中学的美术生,他们学校没人补课,他就抓着我跟他一起了。” 唐霁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我更紧张了。 我们一起走出饭馆,唐霁说,那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我抱着书包往前快走两步,他才回过头。 “不是我报完名还回去找你一起自习的嘛?” “对啊,我先回自习室了,给你占个好位置。”唐霁说着,但表情没有丝毫放松。 “那……那我一会儿在哪儿找杨洋啊?” “我让他去实验门口找你们呗。” “你不跟我一起过去嘛,吃完饭散散步呗?”我弱弱地追问唐霁,好担心他是因为不高兴了才要走。 “哎呀你先去吧,你同学还等着呢。好了我走了,下午见。”唐霁说着又转过身向前走了。 唉,唐霁肯定是不高兴了。 不算 我郁闷地一路看着脚尖走到实验中学门口,没想到杨洋和喻清越都已经到了。 杨洋看到我了,我冲他挥手打招呼,喻清越也看到我了,他离得更远,超夸张地大步超过杨洋跑到我跟前:“你怎么这么磨叽,我离那么远都到了。”说着,他递过来一杯奶茶:“我刚才在旁边买的,好学生的生活就是丰富啊,你们学校门口有米粉,这儿又有奶茶和车轮饼,我们学校简直是荒地啊,荒原,那个英语短语怎么说来着?” 我推了喻清越一把,快步走到杨洋跟前,和他打了个招呼。 喻清越这个多话精又跟上来,还么等我介绍,就自来熟的跟杨洋打招呼:“你就是实验的学霸吧!我叫喻清越。”说着,喻清越又从他的手提袋里拿出一杯饮料递给杨洋:“等一下,吸管好像漏在下面了。” 杨洋没接:“谢谢同学,我叫杨洋,不过我不喝奶茶,我乳糖吸收不好。” 喻清越终于磨出了吸管:“没,我给你买的可乐,不过乳糖吸收不好是啥意思?” 杨洋道了谢接过去,但也没解释是什么意思,指了个方向说:“我们先过马路吧。” 喻清越接着跟我说:“这个地方真不错啊,看起来吃的也比较多,再也不用吃那个放好多葱的食堂了。哦对了,我刚才给你也买了一个车轮饼,不过我没吃午饭,一不小心吃完了。” “你都吃了就不用告诉我了吧。”我无奈的说。 我总觉得杨洋的眼神怪怪的,于是尽量躲避着喻清越密集的连篇废话,但我和越清越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了,他似乎有说不完的槽要跟我吐。 “对了,毛兔,你那个好朋友,之前约我吃米粉来着,我说叫上你,她又说不去了,你俩闹别扭了嘛?” “没有啊,不过她约你,你干嘛要扯上我啊,你俩不是挺合拍的。”我知道毛兔喜欢喻清越这一型的,想探探他的口气。 “我不是怕尴尬嘛。” 尴尬这两个字,从喻清越嘴里说出来,真是太好笑了,他居然还懂尴尬,尤其是他说完后,就干了一件让我尴尬到地缝里的事。 实验的补习班规模很小,交费办公室只有一个收钱的老师,等着报名的同学排起了队伍。 我们三个站在一起排队,一直走在前面的杨洋转过身来,喻清越于是转向和杨洋聊天。 “你和纪云是初中同学吗?” “不是啊,我是她同学的初中同学。”杨洋一转过身来就被问到,愣了一下才回答喻清越。 “啊,那你是毛兔的初中同学吗?”喻清越接着问杨洋,杨洋无奈的看着我。 我跟喻清越解释,不是的,他是唐霁的初中同学,他们都是二中的。 “唐霁,哦,是你暑假补课的时候一直发短信的那个人吗?” 杨洋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没回答,杨洋说:“没错,是他。” “哦,他是男生女生啊?” 杨洋笑的不行了,转过身去,我捶了喻清越一拳:“我要受不了你了。” 喻清越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尴尬,还看着我,男生,我说。 “那是你男朋友咯?你居然有男朋友?”喻清越惊讶的伸着脖子问我。 不知道杨洋有没有听到这句话,我压低声音对喻清越说:“闭嘴!” 我说完就感受到自己的怒气,喻清越大概也察觉到了,迅速安静了。 杨洋就住在实验附近,报完名,他就直接回家了,喻清越跟着我,走远了,又接着问我:“那个唐霁,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简直要哭了:“不是啊。” “不是就不是呗,干嘛哭丧着脸。哎,我们在这附近转转吧?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要去画室。” 唉,我叹了口气,对喻清越说:“我不去了,我还有事。” 我给唐霁发了短信:报完名啦,我要回去啦!一直走到自习室门口,唐霁也没回。 唐霁坐在冬天的时候我们最喜欢的靠窗的位置,我走过去放下书包,他的手机放在一遍,提示新信息的呼吸灯已经不闪了。该怎么办啊,好想问问毛兔,但是一两句有说不清。 “发什么呆呢?还不学习。” “啊……没。” 我掏出数学卷子,找了一道看起来就很难的题开始解,没想到我的数学水平已经好到这个程度,居然自己解出来了。又找了一道选择题的最后一题,这个是真不会,我没琢磨多久,就厚着脸皮递给唐霁。 唐霁说:“买杯可乐去!” “好的好的!学生这就去。”唐霁笑了,我也笑了。 正当我舒了一口气,忽然光线变暗了,听到有人在敲窗玻璃,咚咚咚。 抬头一看,居然是喻清越。 喻清越跟我挥挥手,隔着玻璃开始说话,这儿的玻璃倒还挺隔音,一句也没听见,我对喻清越说:听不见。 喻清越夸张的慢慢比着口型说:“我走了,拜拜!” 我也跟他挥了挥手,松了口气,天知道我刚才有多怕他冲进来。 我回过头来,唐霁看着我,刚刚缓和的面部表情又绷紧了。 “就是我那个同学。”我赶紧解释。 但是我这算什么解释呢,丝毫没有解释的效果,我不说,估计唐霁也猜到了。 我正在尴尬,喻清越发来短信,唐霁听到我手机震动了,低下头继续做题,我摸过手机来看:“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居然就在附近约会!那个男生是不是唐霁!是不是你男朋友!” 看唐霁整个人都憋着一股气似的,我又放下手机,继续做题了。 过了一会儿,喻清越又发来信息:”我问毛兔了,毛兔也不说,这么神秘,不是你男朋友还能是谁!你俩太不够意思了,这点八卦都不说。” 唉,我叹了口气,我不想告诉喻清越,唐霁是我喜欢的人,但不告诉他,这样的尴尬以后不知道还要有多少。而且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霁好像还在生气,我偷偷抬眼看唐霁。 唐霁立刻察觉到我在看他,他啪的一声把笔扣在桌子上。 我赶紧放下手机抬头看着他。 唐霁盯着我看,一秒,两秒,三秒。 四秒,五秒,六秒。 七,八,九,十,十一...... 我不知道该移开目光,还是该怎么办。 终于,唐霁叹了口气,抓过我的卷子:“我的可乐呢?” 我从来不喝碳酸饮料,但立刻去买了两杯,和他一起喝。 唐霁给我讲了题,迅速的喝完了他那杯冰可乐,他又盯着我看。 我心里刚刚放松,就又被盯着看,被盯的紧张起来。 还好他没打算盯下去:“你自己再算算看吧。” “嗯。”我抓过笔和草稿纸。 “你不是从不喝可乐吗?” “哦……我看你那么爱喝,忽然想再尝尝。” “好喝吗?” 说实话,不好喝,我面露难色,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那我喝了啊。”唐霁拿过我的那杯可乐,也没换吸管就喝了起来。 我紧张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了。 傍晚,唐霁送我回家,要分别了,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今天中午那会儿,是不是不高兴。” 唐霁说:“嗯,是有一点,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那,你以后还会这样生气吗?” 唐霁看着我,可能是落日的颜色印照,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好温柔,他歪了一下头,对我说:“很可能会。” “那你可以不生气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怎么做,你可以就不再这样生气了。” 唐霁忽然低头,用额头碰了我的额头,又很快后退了一步,对我说:“没办法,我肯定还是会生这个气的,而且,我觉得这也不算生气吧。” 唐霁又后退了几步,笑着看着我,说:“快上去吧,我走了。” 他转过身就没有再回头,我看着他长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转角。 霍尊 我给毛兔打电话:“唐霁也喜欢我!” 毛兔没搭理我,我继续说:“他吃醋了!” 毛兔来了兴趣:“吃谁的醋?许巡?你俩碰到他了?” “没,喻清越。”我跟毛兔一五一十地回溯这一下午发生的事。 毛兔的第一反应却是:“啥,那喻清越不在之前的的补习班上课了吗?” “是啊,他也报了实验的补习班。” “但是我报了你俩之前去的那个啊!”毛兔在电话另一头失措的尖叫。 “啥,你什么时候报的?”我惊呆了,毛兔从不出来上大班,都是请一线名师去家里补习。 “喻清越说他去之前那个啊,我就让我妈也帮我报,我还等着看他报的是几班,我再调班呢。” “你怎么不问我呀!那怎么办。” “唉,喻清越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烦人。” “那你还去那边上课吗?要不你也来实验这边呗,咱们三个一块儿,等等我看一下我们报的班号……” “别,我不去了,我们三个一块儿,我和喻清越迟早处成姐妹。之前你说你不想补习,要和唐霁自习,我才想报课和喻清越一块儿的。” “对,他今天还说吃米粉的事来着,我们三个约一起呗,到时候我不去就行了。” “呵,我可不甘心这样,我毛兔谈恋爱从不用计策,怎么开心怎么来,要那么麻烦还不如直接pass掉。” 真不愧是毛兔啊。 “对了,那你怎么又去报补习班了,你不是要和唐霁自习吗?” 是啊,我为什么要去补习呢,忽然想起了为什么,我和毛兔说了唐霁那句:“我反正不会不好意思,又不是小周给我送水喝。”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好久没提起周林青,我都已经几乎忘记这个人了。”今天和唐霁自习回来,听了他的那些话,还有他碰我额头的动作,也又一次让我忘记了唐霁口中的“小周”。 毛兔沉吟不语,她好像也想不明白。唉,毛兔都想不明白的事,除了唐霁自己,谁能想明白呢。 毛兔慢慢开口:“我觉得,这得看你怎么想了,我是觉得唐霁肯定是喜欢你了,他可能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遮掩的?” “也可能他只是把我当哥们儿?不过那他为什么吃醋呢。” 毛兔笑了:“不可能有人把你当哥们儿的,你还没那么多男子力。不过说回来,唐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算他是想说出周林青来掩饰自己的心意,我也觉得他太弱了,搞不懂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有没有可能他还是喜欢周林青,但也喜欢我呢?”我问毛兔。 这句话好像击中了毛兔,她沉默了几秒钟,低低地说:“也可能有人是真的会同时喜欢两个人吧。” 这一刻,我忽然很想再问毛兔,和山松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发生什么有什么重要呢,只要毛兔不在乎了,就足够了。 可是,你好吗,这样书面化的问候,怎样说出口呢,我又忽然觉得很肉麻。 这周又轮到单周,我们有一节心理课。开学第一周的心理课,老师让我们自我介绍,然后一人画了一棵树。这节课,老师让我们介绍自己的同桌。 遇上这样躲不过去的任务,江梨珈还是会跟我合作的,不过我们坐在最后一排,还早着呢,江梨珈掏出了数学卷子,我不想刷题,趴在桌子上听着。 前两排的学霸们介绍彼此,都很腼腆,带着些恭维;2班的原班同学们更是在介绍彼此的时候心有灵犀,笑作一团,我前面坐着一个以前也是2班的男生,他的同桌说介绍他,说他是大胃王,这时候,所有原2班的同学都夸张的狂笑,剩下的人则是不明就里的跟着笑。 心理老师说:“我看到很多同学笑的很大声,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位同学有多能吃啊。” 原2班的一位活泼的女生站起来说:“他吃拌面加13个面,加的面馆老板脸都绿了。” 那时候吃拌面加面还不要钱,只要能吃完,不浪费,老板是不会小气的,但加13个面这种壮举,我还真是没听说过。 我摸出手机来给唐霁发短信:“我们班有个男生吃拌面居然能加13个面,我的天啊,太夸张了吧。” 大胃王说完,就到江梨珈了,江梨珈说:“我同桌叫纪云,她人缘很好,跟好朋友有说不完的话,我们都爱吃米粉,也都爱刷题,她上课不太爱听课,但是学习也很好,我觉得她应该是特别聪明,对,她还有个特点,让我一下就记住了她,她长得很像霍尊。” 霍尊是谁?我不知道,但看起来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听到这儿就笑了起来,接着就轮到我了,我刚开口,大胃王就开始起哄:“你的声音怎么不像霍尊啊!”这会儿,大家都看着我笑了起来。 霍尊到底是谁?下课,我用手机百度搜了一下,霍尊,居然是一个男歌手,我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笑了。 唉,我真搞不懂江梨珈,她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毫无恶意,她似乎根本不觉得,这会给我带来困扰。 2g网加载图片很慢,加载出来也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到底长得像不像霍尊,总之,现在班里同学发作业,或者发卷子,都会叫我霍尊了。 被叫外号这种事,我其实觉得无所谓,我也没再跟江梨珈进行任何有关于此的对话,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人和人的联系,居然那么奇妙。 这个周末我没有见到唐霁,周六中午他去参加了堂姐的订婚宴,唐霁的堂姐是一位空姐,生的非常美,性格也很温柔。周六下午我没课,但晚上和爸妈一起吃饭,要早早回家,周日我上午下午都有课,唉,一个周末,都抽不出一小段完整的时间能和唐霁一起自习,我上课的时候就趴在桌子上,喻清越看我没精神,更好奇了,时不时问我:“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唉,一个男生,怎么能这么八卦。 下课了,喻清越问我:“我请你吃米粉吧,要不要?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说着,他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拽着我出门。 好吧,反正中午也没人管我饭,米粉一端上来,喻清越就开始了他的密集发问:“那个男生到底是不是唐霁?唐霁是不是你男朋友?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吧,我慢条斯理的一边掰筷子一边回答:“那个男生是唐霁,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俩也没吵架。” “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你男朋友另有其人?你和真的男朋友吵架了?” 我真是佩服喻清越的天大脑洞。 当着他的焦急的眼神,我故意慢慢的吃了一口米粉,擦了擦嘴,再回答他:“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和男朋友吵架,唐霁是我喜欢的男生,他不知道我喜欢他,我闷闷不乐是因为,这个周末见不到他。” “嗨,我还当什么大八卦呢,你果然是苦情女的角色。”喻清越也拿起了筷子:“对了,米粉我请,一会儿,奶茶你请!” “吃你的吧。”我白了喻清越一眼。 我又忽然想到毛兔的事,对喻清越说:“奶茶也不能白喝,你忘了告诉毛兔你换地方补课了,害得毛兔一个人落到那个补习班,下回你请她吃米粉道歉吧。” “啊?她只是问了我报不报,没说她也要去报名啊。她也报了啊?那怎么办?” “不知道啊,你可害惨她了。” “不是,她怎么不问你啊,怎么就是我害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报名啊。” 我倒是被喻清越问住了,唉,不能再说下去了,万一喻清越察觉到毛兔对他有好感,毛兔要生气了。 额头 要开运动会了,这周的体育课上的很自由,大家各自练习项目,或者自由活动。站在树下的影子里,已经有了秋天的凉意,江梨珈把英语单词本藏在袖子里,走来走去的背着单词,她现在叫我小霍,前排的大胃王男生每次听到也跟着叫,也无所谓了,我听到便答应,还告诉了毛兔。 我问毛兔:“我真的长得像霍尊吗?” 毛兔翻着她手机里的霍尊照片看来看去:“你比他眼睛大,不过,他比你皮肤白,对了,你有听我的话好好喝柠檬水吗?” 毛兔说喝柠檬水补充维c可以美白,不知道真的假的,她常常催我喝。 这周是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周,周五和调休的周末,加起来三天,用来开运动会,周四下午彩排开幕式,上午停课,给大家用来准备服装和排练。这么算下来,这一周只上三天课,班里人人心思雀跃,无心学习。 周二下午的自习课,一向不支持文体活动的老于忽然问我们:“大家运队会排练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放学后我陪你们一起练一下?” 班长赶紧回答:“已经排练好了。” 班长话音一落,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想留下来排练。 老于听完也笑了,环视我们说:“真的啊?咱们班同学真是学习文艺两手抓啊。”说完转过身去擦黑板。 看来不用留下来排练了,我开始轻手轻脚的收书包,打算早早回家,今天我妈不来,我可以买个饭回去尽情的边吃边看小说了。 我正美滋滋地想着,老于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好了,那我说一下,既然咱们已经排练好了,周四下午就直接参加彩排吧,一个运动会还要彩排开幕式,又不是什么国家大事。” 大家都惊讶抬头看着老于,老于接着说:“周四上午我准备了几套卷子给大家考一下,数学卷子是我从二班班主任办公桌上拿过来偷偷复印给大家的,我们周四好好试一下,看一下我们文科的数学比理科的怎么样,然后我们再考一套英语卷子,是我自己拼的题,题都很好,语文就不考了,一上午要考三门的话,大家太幸苦。” 老于和颜悦色的说完这一番话,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空气仿佛凝固,班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我伸手摸出了手机,想给唐霁发短信,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沮丧的没心思吐槽了。 本来约好了周三放学后和毛兔一起去看电影,周四中午再一起吃米粉,提前开启十一小长假,没想到居然会因为考试泡汤。想到这儿,我给毛兔发了信息:“周三下午的电影计划要取消了,我们周四上午居然要考试。” 班里的气氛冷落下来,大家都一言不发,询问作业也很小声,在这个陌生感还没退散的重组班级里,似乎没人想带头哀怨起来。 我收拾好书包,站起来才看见,毛兔已经在班门口向我招手。 我一头栽在了毛兔的怀里,毛兔抓着我的马尾辫安慰我:“好了好了,别委屈了,不高兴会变丑哦。” 我发出几声哀怨的叹气,毛兔后退了一步,用双手捧着我的脑袋:“振作啊少女!姐姐请你吃米粉,看电影,怎么样,说走就走。” “不行啊,你傻了,明天还上课呢,你作业不写了啊。” “哎呀,凑活凑活写呗,你别这么丧了,快走快走。”毛兔说着,电梯的门刚好开了,教学楼只有两台电梯,规定是只给老师用,或者搬教材用的。毛兔拽着我进了电梯。 “干嘛,被老师撞到会被问的。”我赶紧拽着毛兔要出去,电梯已经开始下行了。 “又没人,怕什么,空电梯,不坐白不坐,下楼梯对膝盖……” 毛兔还没说完,电梯开了,上来两位老师,幸好不是我们年级的。毛兔立刻挂在了我身上。 还好电梯没再停,走出教学楼,毛兔才收起两条胳膊,从我身上弹起来。 “以后还是别坐电梯了,万一遇到认识的老师,或者爱管事的老师,挨一顿骂多不值得。”我劝毛兔。 “哎呀,都说了下楼梯伤膝盖,再说了,我都挂你身上了,老师要问我就说我痛经呗。” 毛兔看我没接话,掐了一下我的脸,拽着我加快了脚步:“走吧走吧,马上人要坐满了我们吃米粉还得排队。” 想想今天妈妈不过来,也没人管我饭,算了,就和毛兔去吃米粉吧。 等我们走到米粉店,已经排起了队,很多人边喝着奶茶边在门口等着。 毛兔跟我说:“我去买奶茶,你在这儿排队吧。” 我看看已经排到门外的长队,一把拉住毛兔:“要不改天吧,我们还是回去写作业吧,我还得提前复习考试。” “哎呀,别这么丧了,不就是个考试吗,而且都不是正式考试,随便考考不就得了。” “虽然不是正式考试,但也是我们分班后的第一场考试呀。” “别这么在意,你会焦虑的,不是所有的第一次都值得你这么在意的好么!” “咱们还是等放假了来吃吧,行吗?” 我还是更想回去复习,大家吃米粉都是边聊边吃的,这么等下去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下次吧下次吧。”我晃了晃毛兔的袖子。 “那我们就不看电影了,就吃个米粉吧?我都好久没和你一起吃米粉了。” “等考完试中午我们再来吃嘛。” 没想到,我说完这句,毛兔忽然不高兴了,她甩开我的手:“就吃个米粉,又不用很久,算了,你回去学习吧。” 毛兔说完转身走了,我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这还是毛兔第一次跟我闹别扭。 我赶紧上前去追,没想到毛兔的同班同学刚好路过,毛兔快步上前去搭上了那个女孩子的肩膀。我犹豫着看着她俩的背影。 要不要去追呢?算了,回去给毛兔打个电话吧。 那天晚上,毛兔没有接我的电话,我给她发了很多信息,她也没有回复,周三晚上也是,我握着手机左想右想,索性关机复习。 等到周四中午考完试,我冲下楼去运动场找毛兔,排练的人早已经散了,我绕着跑道走着,忽然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一回头,是唐霁。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来找毛兔,她生我气了。” “你们女生真麻烦,我从来都不生你的气。” “我有什么可以让你生气的吗?” “那你做什么了毛兔会生你的气啊?” “我没陪她吃米粉,我回去复习了,她应该是不高兴了。” “对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关机复习了?考的怎么样?” “你给我打电话了?” “对啊,打了好几个,你一直不开机。今天考的怎么样啊?” “还行吧,我一直想着快点交卷出来,还是没找到毛兔。” “你应该考的挺好的吧,现在复习都不需要我指导了。” 唐霁说完这句,我忽然觉得恍若隔世,想起半年前,还为了能多听听他的声音,没题找题的跟他打电话,要他给我讲,现在却已经不会为了关机错过他的电话而觉得很遗憾了,我真为这样的变化感到开心,可是只开心了一晃,又想到毛兔。 “你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毛兔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她从没这样过。” “你再给她打个电话呗?” 我又给毛兔打了电话,毛兔还是不接,我束手无措的看着唐霁,唐霁递来他的手机:“你用我的手机打吧,她应该没我电话,她接了你就赶紧哄哄她。” 我想了想,用唐霁的手机拨通了毛兔的电话。 毛兔果然接了。我赶紧开口:“毛兔,是我,你别生气了好吗,都是我不好,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我们去吃米粉好吗?” 毛兔没开口,我正打算再说话,毛兔就挂了电话。 我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我把手机递还给唐霁,模模糊糊看到唐霁不知所措的表情。我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跟唐霁说了句我先走了。 去哪儿呢?眼泪糊着眼睛,忽然觉得阳光强烈了起来,身上一张纸巾也没带,哭的鼻涕快要流出来了,这会儿校园里都是人,我快步走进教学楼,去女厕所洗了脸。 想来想去,又去毛兔班门口看了看,4班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回到班里,还有学霸坐着在学习,我坐下来,又忍不住想哭,于是抱着纸巾钻到桌子底下,靠着凳子哭。 想想自己真不应该,为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考试,就不愿意花上一两个小时和毛兔一起吃米粉,两个小时的复习有什么必然效果呢?再回想起来之前我不开心的时候,毛兔拉我去骑车,给我准备各种各样的防晒用品,给我夹鱼肚子上的肉吃,我越来越明白,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又想到唐霁,刚刚为我们的亲切的关系,为我不再小心翼翼的对待他,而是自在的和他相处感到开心,就又发现,于他而言,我或许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或者一个普通同学吧,小说里的女生哭了,男生不是都会追上来吗? 唉,我在想什么啊,生活怎么可能和小说里一样,再说了,即使会追……即使会追上去,或许也应该是周林青吧。又一次为了唐霁的事感到沮丧,也又一次想到这个名字,没错啊,我有什么可沮丧的呢,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我自作多情吧。 又想起毛兔给我带了很多小说,让我看小说学学怎么谈恋爱的事,窗外操场上已经开始大声播放运动员进行曲,趁着这个声音,我索性哭出了声。 等哭完了,左右看看,才发现班里已经没有人了,只能看到凳子腿和书包带,教室门也关上了。 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彩排的时间了。 我想扶着凳子站起来,才发现腿已经麻了,还要出去吗?我反正只是跟队的,应该没人会发现少了我吧。 我正犹豫着,教室的门忽然开了,不知道是谁,难道有人发现我没去吗?怎么会,我只是一个队尾凑数的,又是坐在最后一排最不起眼的人。不想被看到躲在课桌下哭的蠢样子,我把头埋进膝盖里,盼着来人快快出去。 来人却没出去,绕来绕去最终向我走过来,拿起我凳子上放的纸巾袋,坐了下来。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好像是唐霁? 我探头出去试图起身,可是我的腿实在太麻了,我想往前挪两步,却往前扑地倒了下去。 唐霁也正弯下身子,就这么的,我的额头正好碰到他的嘴巴,唐霁伸手扶住我,但来不及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仰,彻底失去了平衡,摔了个屁股蹲儿,后脑勺磕在前座的椅子沿儿上。 我能感到自己的头忽然被加热了似的,耳朵也在发烧,平时我是有刘海的,可是今天哭着去洗脸,刘海湿湿的都拨到两边了,刚好是额头碰到了唐霁的嘴,他的有点干的嘴唇。唐霁还坐在我的椅子上,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伸手过来:“快起来吧,你平衡力也太差了。” 唐霁穿着校服外套,我抓着他的胳膊蹲起来,又扶着脚腕往前挪了两步,挪到课桌外面。 唐霁揉了揉我的后脑勺:“你是蹲在这儿哭了多久啊,腿都麻成这样了?” 我抬头看着唐霁,唐霁又伸手揉了揉我的耳朵:“耳朵也哭烫了。”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点恼火,他怎么这么淡定,这么若无其事,这么顺理成章呢? 唐霁又伸手过来握住我的胳膊:“起来吧?” 我侧了侧身子,摆脱了唐霁的双手,抱住江梨珈的椅子坐了起来。 猛地坐起来,头一阵晕眩,我按着眉头问唐霁:“你怎么来了啊?”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女生哭着跑开,然后男生过来找。” 小说里?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正要笑出来,眼泪又掉下来。唐霁把抽纸丢过来给我:“别哭啦,毛兔不会一直跟你生气的,你俩那么好。” 我擦擦眼泪,看了看唐霁,唐霁的眼神好温柔,他的眼睛太好看,目光也总是这么温柔,我忽然又想起毛兔对我说的,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是啊,我所在的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光吗,我忽然动摇了念头,此情此景,空空的教室,没有被阳光照射的凉爽空气,窗外的蓝蓝远远的天空和云,大声响彻的运动员进行曲,和主席台上老师焦急整队喷麦的声音,还有坐在我旁边的,看着我的唐霁,既然我们有过这样好的时光,为什么不能相信好时光能延续,却要相信好时光耐得住等待呢?我放下纸巾,看着唐霁,几乎想要开口问出那个问题。 唐霁,你喜欢我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正在我沉沦于思索,动情不能自拔的时候,唐霁忽然笑了。 唐霁的笑打断了我的念头,也打断了空气里的氛围,我很快也恢复了平常的情绪:“笑什么?”我问唐霁。 我的语气平平无奇,别无他样,我知道,那个时刻已经错过了。 唐霁又笑了:“你真的有点像霍尊。” 香味 霍尊?为什么又是这个人,他有这么火吗? 我被惊的彻底回过神来,看着唐霁,飞快的想着该说些什么。 “我哪儿有他那么白。”我使出一贯的手法,自嘲解围,但还是暗暗期待着唐霁能补上一句,你眼睛比他大啊,你还是比他好看多啦,之类的。 但唐霁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有点气呼呼,问他:“你喜欢霍尊的歌?” 唐霁说:“没有,但是你们班的人,不都这么叫你?我听说的。” 唐霁有认识我们班的人吗?而且,也没有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外号吧,当时的哄堂大笑之后,我自以为我还是班里的隐形人。 “你怎么听说的啊?” “我听你们班一个女生说的,上周不是我堂姐订婚,碰到一个女生居然和你同班,我妈和他妈在那儿聊天。她名字挺怪的,我不记得叫什么了。” 女生?名字挺怪的?我想来想去,班里我认识但唐霁不认识的女生,大概只有江梨珈了。 “江梨珈?” “对对,是她,她这个名字好怪,她是我堂姐老公那边的亲戚。” 我抽了张纸,又擦了擦鼻涕,鼻子已经被擦的有点刺痛了。 “我本来没觉得,但是你这样,可能是你哭的真的有点像,哈哈哈哈哈。” 唐霁这么一笑,我忽然不好意思再追问,他们是怎么聊起我像霍尊的事了,感觉再问下去显得自己好小气。 “对了,你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我都要饿死了。”唐霁歪头问我。 “哦对,你的鼻子也哭失灵了吧。”唐霁说着,伸出手指,似乎要点我的鼻子似的,但他的手又停下来,悬停在我们之间,也许是他的忽然静止的手指,让这个动作变得尴尬起来,我们大概都感知到了彼此的尴尬。动作一旦停顿,便没有继续的可能了,我也猜不到唐霁本来要干什么,呆呆地看着唐霁。 唐霁收回手,从课桌侧面取下来一份米粉,和一个夹饼。 唐霁问我:“他们居然没有饭盒诶,你们女生带走的米粉都是怎么吃的,教室里有碗吗? 我拿过笔袋来,抵住装着米粉的塑料袋的一侧,给唐霁示范了一下:“就这样吃呀,一面抵住,一面自己吃的时候注意提一下就好了。” “嚯,你们女生真是太厉害了。”唐霁说着,拿出夹饼吃了起来:“你别光比划了,快吃吧,不饿吗?” 要在唐霁面前吃吗? 算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吃的很慢,唐霁很快吃完了,又拿着我的杯子去接了水回来。 “你没偷喝吧。”唐霁这么勤快,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故意调侃他。 唐霁呵的笑了一下,一脸错愕又嘲讽的表情,拿起我的杯子,拧开,喝了一口:“没有,但是我光明正大的喝了。还有,你现在都不跟我说谢谢了吗,看你,吃我的,喝我的。” 唐霁得意的抿嘴笑着,我从我的米粉塑料袋里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他,后来回想这个时候,我仍然不能想起来我的表情,我做出了怎样的反应?唐霁的出乎意料的动作和话语,好像魔法一样冻结了我,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想不到。 我也想不起来,我呆了有多久之后,唐霁忽然接到电话,慌慌张张的说要去领运动员的号码牌,挥挥手走出去,又轻轻的回来带上了门。 我的心里满是甜蜜,想要和毛兔分享这些,但毛兔还在生气。 忽然看到抽屉里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我立刻摸出手机来看,却不是毛兔的回信,是唐霁中午的时候发的短信,问我在哪里。 我又编辑了信息发给毛兔:“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是你说生气会变丑,为我变丑不值得。理我一下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毛兔还是没有回复我。 晚上,想一会儿唐霁,心里很甜蜜,想一会儿毛兔,又是苦恼,这么左想右想,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写不动作业,也看不进去书,翻着手机qq的聊天列表,毛兔不在线,也可能是对我隐身了,她给我介绍过这个超级会员的特殊功能。 忽然看到喻清越的头像,或许,我可以找他帮忙? 我立刻给喻清越打电话。 “怎么了?”喻清越接了电话,有点着急的问我。 “想找你帮个忙。” “嗨,你忽然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喻清越又恢复了他松垮的语气。 听我说完是怎么一回事,喻清越居然噗嗤笑了出来:“我怎么觉得你和毛兔才是一对儿呢,感觉跟情侣吵架似的,她居然能跟你冷战这么久。” “你别笑了,我已经很发愁了,她从没跟我生过气,我该怎么办啊。” “放心啦,又不可能因为这点儿事跟你绝交,估计就是还没消气儿吧。” “那我该怎么办,这样等着吗?明天运动会,我要不要去找她呀。” “我想想…要不我去帮你吧,你请我吃顿米粉,怎么样?后天吧,后天我们老师应该不来,我可以中午溜过去找你,我帮你约毛兔,你请我俩吃个米粉,相信我,你俩见面就重归于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运动会,大家要么吃零食,要么看小说,很少有人看比赛,我早早为唐霁的跳高比赛买好了运动饮料,到了下午,伸手一摸,已经晒热了,又匆匆跑去小卖部排队重买。 好不容易排到买回来,我把校服外套放在书包里,饮料放在外套中间,到运动场的中央去找唐霁。跳高台还在搭软垫,几个体育特长生穿着紧身短裤忙来忙去,在人群来往的间隙,我终于看到了唐霁的身影。 兴冲冲跑到近处,才看见,唐霁身边还站着李翘翘。 我放慢脚步走过去,唐霁看到我书包背在前面,打着手势问我:“你买了多少水啊?” 我走过去,给唐霁看了我的保冷措施,李翘翘也发出打趣的赞叹,我和她打了个招呼。唐霁惊讶:“你俩怎么认识?” “米粉店门口碰到过。”我抢着说,不想说出和喻清越的关联。 “我报了女子跳高,先过来提前看看。”李翘翘对我说。 停下话来,我们三个站在一起,都觉出了彼此的尴尬,不过这尴尬并没持续太久,我以为李翘翘会很快回班,没想到她并没有,给我们讲起来她最近看的一档韩国综艺。 好羡慕李翘翘,这么好看,还这么会聊天。我对韩国电视节目都一窍不通,连韩剧也没有看过,所以对她说的话,我完全找不到兴趣点,但是李翘翘说话时,那种没有接近任何人的欲望,却又对每个人都很亲切的神态,太吸引我了,我呆呆的听了好久。 唐霁去检录了,把他的校服脱下来丢给我,我抱着他的衣服,和李翘翘站在旁边看着。 李翘翘对我说:“你衣服上的香味好好闻。” 我举起唐霁的衣服给她闻:“是这个味道吧,这是唐霁衣服上的味道。” “是香水吗,还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说就是普通洗衣液,我一直没找到是哪种。” “是吗,你还去找了?不过这个味道是挺好闻的。”李翘翘像大姐姐一样微微笑着的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好看,一点点笑意就弯起来。 男生组已经开始跳了,体育特长生的排号都在前面,唐霁在一边压腿,我问李翘翘:“你要不要也活动一下?” “不用,我初中练过跳高,体特我是比不过,但和没练过的人比的话,应该还绰绰有余。” 我正在感叹好厉害,忽然看到毛兔,一个人在运动场边走着。 我把书包取下来:“能帮我拿一下吗?不用背着,放地上就行。” 李翘翘接过去拎在手上,我赶紧朝毛兔跑过去。 毛兔看到我了,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我追在毛兔身后语无伦次的道歉,毛兔加快了脚步,我也加快了脚步,跟着她不停地说话,毛兔忽然猛的一回头,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看着我:“哎呀,别跟着我了行吗,我现在还不想原谅你,你是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吗?” 我从没听过毛兔这样对我说话,除了之前帮我怼1班那些不客气的学霸的时候,这种陌生的感觉让我鼻子一酸,眼泪泉涌而出。 毛兔看我哭了,慌了神,摸遍全身的口袋,又来摸我的口袋,最后也没找到纸巾,用她的校服袖子给我擦了眼泪。 毛兔搂着我,还是像从前一样捋着我的辫子,小声软软的说:“别哭了,你怎么哭了,这么离不开我吗,我还想让你再寂寞几天,好好尝尝我独来独往的滋味,哼,你一哭我还怎么继续跟你生气。” 我俩正抱着,一个高嗓门的男声忽然传来:“同学,你俩往里面站站,马上比赛了。” 我和毛兔抬头扭脸一看,居然是许巡。 “高三生还值周吗?”毛兔问他。 “我不是体育部的吗,哎呀怎么哭了,纪云比赛输了?还是跑哭了?今天也没有长跑项目啊。” 毛兔拉着我往里站了站,很得意的对许巡说:“她怕我甩了她,哭的稀里哗啦。” “你俩?你是?你是因为这个分手的吗?”许巡居然很认真的问毛兔。 许巡不知道,和山松分手的的事,是她的雷区,碰也不能碰。毛兔听到这儿立马变了脸色:“滚蛋!”拉着我转身走了。 毛兔气呼呼的跟我说:“你不可以和许巡谈恋爱了,傻货一个,有毛病吗,玩笑听不懂吗,太没趣了。” 我也没想到,毛兔还这么在意山松的事,或许是还在意山松吗?不可能吧,想起毛兔说的,让我不要问她,我才忍住咽下了问题。不过看着毛兔恢复了她一贯和我说话的语气,我终于放心了,心里好轻松,这两天无论做什么,到底还是被这件事困扰着,现在终于解开了郁结,这样心里忽然轻松的感觉,大概也是一种幸福感吧。 虽然只是短短两三天,也攒了很多事想告诉毛兔,现在终于又和她勾着手臂走在校园里,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不过也来不及说了,我回头看了看跳高场地那边,已经是穿着校裤的男同学在比赛了,不知道唐霁跳完了没。 我拉着毛兔快步往那边走:“我刚才在看唐霁比赛来着,不知道他跳完没,我们快点过去吧,走走走。” 毛兔也加快了脚步,拉着我小跑了起来:“你扔下唐霁来找我的呀,哎呀,我太满足了,没想到你这么爱我的呀!” 毛兔拉着我径直跑到了唐霁的面前,我一站住脚立马问他:“比完了吗?” 唐霁同时也问我:“和好了吗?” 我们一起笑了点了点头。唐霁埋怨我,没有好好给他拿水。我和毛兔笑着抱在一起。 唐霁啧啧啧:“你这算是重色轻友,还是重友轻色?” 毛兔听了这话,笑出了声,拍了拍唐霁的肩膀:“可以呀!没想到你有了这样的进步,咱俩可算旗鼓相当的情敌了。”说着,还一脸坏笑的推了我一把。 我赶紧转换话题:“我把包留给李翘翘了呀,你不是知道在包里,自己拿出来喝不就得了?” “哎呀其实主要是这么小跳一下对我来说太轻松了,我还不渴。”唐霁臭美的说。 李翘翘应该已经回去了,我的书包放在一堆校服的旁边,我取过来,拿出水给唐霁。 “还是有点冰的呢,你的土办法挺管用。”唐霁说着用凉凉的饮料瓶碰了一下我的脸,毛兔侧目看我,戳了一下我的后腰。 唐霁还在等第二轮比赛,我和毛兔在一大堆校服里找到唐霁的衣服,抱着衣服和书包坐在树坑边聊天,我和毛兔小声讲了昨天唐霁去找我的事,说到唐霁不小心亲到我的额头,毛兔抱着我浑身上下乱挠一通,最后,我告诉毛兔,我打算找个机会,和唐霁表明心意了。 “你可算想通了!”毛兔弹了弹我的脑门。 不过其实,也不是想通了,只是终于敢确定了吧。 从来更多的都只是犹豫,而不是想不通,但我何其幸运,能这么快就等来了这样一天,我看着唐霁终于能够不再觉得慌张,说话相处也终于都感到自在,也不再会因为错过了他的电话,错过了他的跳高比赛,而觉得万分抱憾,当然我会觉得遗憾,但不会再为此忧愁自责了,因为我能确定,我不会因为仅仅错过这些,就错过他了。 我看着唐霁短短的起跑,加速,起跳,速度带来的风依次灌进裤腿,唐霁跳的时候吸进两腮,眉头也微微的皱起来,加了三次高度,都顺利的跳过去,最后两次失败了,唐霁最后去问了成绩,然后转头看着我,笑着比了v的手势。 毛兔又挠我一顿,我也远远的看着唐霁作出拍手鼓掌的动作。 饮料 我没想到能这么快的再见到李翘,排戏的那天,服装是她帮忙联系的,几天后,我们要去往另一城市,为了临行前道具清点的需要,李翘又来到组里。 这次没有跳舞的工作,李翘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外套,白色衬衫,带着局部的褶皱设计,白色的不对称的长百褶裙,黑色长袜,和一双很经典的黑色羊皮平底鞋,我也有一双同样的,略方的鞋头,穿起来很软,很好走。通身漂白色和墨黑色的对比常常厚重保守,在她身上却是明亮又轻松。我在帮制片人核定拍摄日程,李翘翩翩走来,她走路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一点,眼神却是下垂的,有很多时候我自恃腹有诗书,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在这样的时刻,在美人的面前,承认风姿的天赋,羡慕气质的天分,后天的努力大概真是如何也比不上天生使然,这一份缺憾永远让我感到失落。 李翘的名字,也的确比李翘翘,更适合现在的她了。 李翘邀我去喝杯咖啡。附近正好有我爱的咖啡馆,一半是咖啡,一半是酒吧,门庭可以拉开,也有半露天的座位可以抽烟,我们一同步行过去,李翘选了离吸烟区较远的位子,点了一杯瑰夏,我忍住香味,要了果汁,奔波在即,我今天要好好睡一觉。 闻着咖啡的香气,看着李翘像韩剧里的女主角一样端起杯子,忽然想起在朋友圈看到的,女生一起坐在咖啡馆,点的越苦,格调越高。 我不怕咖啡的苦味,但瑰夏的酸度,实在是我难以企及的,也幸好,今日的我已无意企及了,可以安心的喝果蔬汁。 想到这里,我对李翘说:“从前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会坐在一起喝咖啡。” “是啊,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再遇到你,当初你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我在红榜前看你的照片,看了好久。” “是吗?我也在艺术节的舞台下面看你看了很久。” “这么说的话,那我们也算互相平衡了。” 我和李翘相视笑了。 我们聊了很多,从毕业,如何走了弯路,如何走到这里,近况怎样,生活怎样,在当初那个小小的世界里,她是耀眼的舞蹈冠军,我是埋头苦读的学霸,我们离得那么远,而现在,我们像两滴水被丢进更宽阔的水域,共处过一个小世界,即使是远远的共处,也足够让我们感到亲切相惜。 但是又有多少话题可以聊呢,可以聊到多详细呢,我们聊到了最近的感情生活,没有感情的生活,我隐隐感到那个名字,正在我们之间轻轻的回旋,不知最后,会先落在谁的话语里。 最终,沉默如期而至,我们看着彼此,遗憾的眼神碰上遗憾的眼神。 “那么……”我决意先开口,开口又语塞。 “你和唐霁,还有联系吗?”李翘接过我的话,问我。 我轻轻的摇头:“你呢?” “也没有。”李翘微微低下头,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摩小碟里的两块方糖。 “那时候……你就知道我喜欢唐霁吧?”李翘问我。 “知道。”我诚实的回答,现在,也没有不诚实的必要了。回复后,我又忽然想起一件趣事:“我高中的时候,曾经想象我们现在的样子,写过一篇小说,你还记得那部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吗?我的小说叫《那些年和我一起喜欢他的女孩》,好傻哦。” 李翘也笑了:“里面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我写你是我见过的,穿红色最好看的女孩,多年后终于见到你穿了红色,果然很美。” “我都没有红色的衣服。” “是啊,我还写我是一个设计师,可惜高考才知道,国内根本没有这样的专业。” 李翘噗地笑了:“有啊,我学的就是服装设计,是你考太高分了,才没有这样的专业。” “是吗……”我正惊叹,想要再追问,李翘忽然换回了遗憾的眼神: “你知道吗,从某种角度来讲,我是因为你,才喜欢唐霁的。” 李翘悦纳了我的惊讶,笑着问我:“要不要喝点酒?” 我们换到了铁制屏风的另一边,点了酒,多年来饮食不规律,我已经没法儿空腹喝酒,我只是轻轻握着杯子,李翘却是迫不及待的喝掉了。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是说,我们和唐霁,运动会的那次。 最后你和唐霁坐在旁边聊天,我比完之后,你给了我一瓶饮料,和你给唐霁的那瓶一模一样,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那时候我和唐霁是同桌,那天我们班没坐在看台上,在看台旁边列队坐小板凳,我们班是按班里的座位坐的,所以唐霁坐在我旁边,我们还拿着一样的饮料瓶,然后我们的号码牌的数字,也只差一位,当时号码应该是按年级、班级、项目编的,我们都只报了跳高,前几位都一样,所以……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么巧。 有一段时间我和唐霁都没在班里,可能是最后集合通知的时候,还是什么时候,我们的凳子放在一起,上面放着号码牌,又放着一样的饮料,回来的时候我就坐错位置了,我还喝了一口那个饮料,等唐霁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坐下,拿起水就发现我们坐反了,然后我们又换回来。 不过,我没有告诉他我喝了他的饮料,当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那天,我俩都不在的时候,那对号码牌和饮料,被我们班同学拍了照片,还发在了qq群里,大家都起哄,说是班对的端倪什么的。 嗯……因为我初中的时候和体育特长生一起练跳高,每次有高高的男生来找我,班里同学都喊作我男朋友,虽然都不是,但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一开始我完全没把那张照片放在心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见到唐霁,我就会觉得心里紧张。我问自己,为什么呢,面对这样的起哄,我从没紧张过。所以那段时间,我常常喝你买的那种运动饮料,买过很多次,唐霁还问过我,是不是女生都比较喜欢这种饮料,我想他说的女生,应该就是你吧。 那段时间我很纠结,当我见到唐霁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喜欢他,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又觉得我不喜欢他,这么纠结来纠结去的,最后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但是直到最后,我发现,那种感觉,也只是在见到他的时候比较强烈,所以后来,我们不是同桌了,也就渐渐淡去了。 所以其实,我对唐霁的感情,完全没有你的这样久,那份感情,说是感情,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一份困扰。但我完全理解你对唐霁的感情,我也有一样的,对一个人喜欢很久很久,喜欢到没有希望了也停不下来。” 李翘说完这些,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问我:“你听到我说这些事,还会在意吗?那天见到你之后,我便常常想起来,想要和你聊一聊。” 我其实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感觉,但我很讶异于,原来唐霁不是李翘真心实意的,长久以来喜欢的那个人,我觉得很恍惚,既然不是唐霁,为什么会想要和我一起喝酒,告诉我这些事呢。 李翘大概看出了我的困惑:“纪云,其实我是很想和你道歉的,我真的想了很久,还好最终,现在又遇到你了。” 说完,李翘要了一杯百利甜牛奶,喝了大大的一口,然后抬起头深深地呼吸,转过来轻轻快快地对我说:“要不要换个地方?喝了酒,忽然感觉有点饿呢。” 头像 终于又和毛兔坐在一起,我们看完唐霁的比赛,又一起看了李翘的比赛,她是用背越式参赛,翻身起跳的时候,纤长的手臂旋转,脖颈也慢慢舒展,毛兔惊叹:“她的脖子和肩膀线条太好看了。”说着,还挤兑唐霁:“这么一看你跳的好呆啊。” 唐霁才不受毛兔挤兑,问我:“是吗?我刚才跳的很呆吗?” 毛兔不等我回答,伸出手推了唐霁一把:“去去去走开!呆就是呆,别找我的纪云当救兵。” 那天我一直捉着毛兔的手,直到所有的比赛都结束,也没回班拿包,一直和毛兔腻在一起,毛兔嫌弃的逗我:“你这个样子,我都要受不了了,你家唐霁怕是更受不了喔。” 我赶紧扑上去捂住毛兔的嘴。 最后,我和毛兔说好了,第二天中午一起去吃米粉。 和毛兔在路口分别,我掏出手机给喻清越打电话,语音提示正在通话中。不会是正好在跟毛兔打电话吧?这么巧吗。 过了一会儿,喻清越打回来给我:“我正想找你呢,毛兔一直没上qq啊,你把她电话告诉我,我赶紧约她明天吃饭。” “你还没和她说吗?你没有她电话吗?” “没有啊,她好像有我的,但我忘记存了。” “好吧,不过我俩已经和好了,你不好跑出来的话明天就不用来找我们啦。” “这么快,我说的对吧,你瞎着急。不过明天我们老师确定不去画室,你要请我吃的米粉,休想躲掉!” “没问题,再给你加杯奶茶!”我心情实在太好了,又是月底,也不管还有多少零花钱了。 “爽快!” 第二天,我早早的跑去毛兔班坐的那片看台找她,腻在她旁边熬过了上午最后的半小时。 毛兔跟她们班的同学解释:“我女朋友,太粘人了,烦死了。” 听到宣布解散,我和毛兔立刻小跑着去米粉店,没跑几步遇到了唐霁,远远的伸出一只手臂,像打车一样拦住了我们。 “干嘛去?你俩怎么又在一起。” “去吃米粉。” “这么好吃吗?带上我呗?”我没想到唐霁居然会提出要去吃米粉。 “可以呀,刮目相看,必须带你。”毛兔脱口而出。我想起毛兔从前对我说的,男朋友一定要找愿意陪你吃米粉的才可以,感到小小的甜蜜。 但是想到喻清越也在,我赶紧晃了晃毛兔的袖子,对唐霁说:“别别别,太辣了你吃不了的。” 唐霁说:“就是想试试你们带不带我,呵呵,果然不带我,你这是重色轻友。” “重友轻色也不一定,反正是重我轻你,服不服吧!”毛兔得意的说,说完拉着我转身又小跑起来,我们赶在密集的人群涌过来之前出了运动场,毛兔对我说:“你快点和唐霁谈恋爱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调戏你俩了。” 毛兔还是快步走着,喻清越发来短信,说他已经坐在店里了。我拉住毛兔:“不用走那么快啦,喻清越已经到了。 “谁?”毛兔忽然停下脚步。 “喻清越啊。“我于是跟毛兔解释起来,我之前找喻清越帮忙的事。 “然后他就跑来了?”毛兔顿了顿,说:“算了,我不去了,你快去吧。” 毛兔已经转身要走了,又回头对我说:“快去吧快去吧,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呢。” 我怕毛兔又生气了,追上去问她,毛兔一口咬定是真的有事,喻清越又打电话来催,我于是半信半疑地一个人去了。 我总觉得不对,又问喻清越:“你是不是惹到毛兔了?” 喻清越一边满意的喝着奶茶,一边说:“我哪有什么机会惹她啊,除了补习班的事,但是那也不能全怪我吧,而且,她不是已经顺利退费了吗。” “哦对,如果非要说的话,就还有上次吃米粉的事吧。”喻清越又追了一句。 毛兔为什么不愿意来呢,毛兔向来直率,从不藏着掖着,难道是真有事? 我想不通,给毛兔发了短信:“要不要我带一份回去给你?” 喻清越指责我:“问什么问,直接带,表示你的诚意。” 我正准备掰筷子,顺手戳了他一下:“什么诚意,你赶快想想,还有什么事吗?” “难道她喜欢我?” 虽然是有这个可能,毛兔的确有说过,喜欢喻清越的长相,但这可不能让喻清越知道,我立刻打断他:“少臭美。” “不然没道理啊。你仔细想想,如果毛兔喜欢我,那就都说得通了,她喜欢我,所以才想单约我吃米粉,和我一起上辅导班,结果我每次都要叫上你,她可不就不高兴了。对吧,天呐,我真是,少女心事全解。” 我越听,越觉得也有道理,但也不对:“可是,如果毛兔喜欢你,她怎么可能不告诉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很简单,她以为我喜欢你咯,你看,我每次都找你,她是很容易产生这种误会,不过毛兔可真是好朋友,都没迁怒于你,按理说,她要真喜欢我,就应该和你绝交啊!” 米粉来了,喻清越兴奋的脱掉了他的白色外套,我真是无语了,男生吃米粉已经很少见,居然还为此特意脱掉外套,我撇了撇嘴,撸起袖子,开始吃我的。 但是喻清越说的那些话,还在我脑子里绕来绕去,怎么有胃口吃呢。我用筷子拌着米粉,迟迟没下口。 喻清越含糊着说:“吃啊,别担心了,女生喜欢我这件事,很平常啊,不过毛兔又不缺人追,她很快会有新欢的,才不是你这种苦情女的角色,再说了,我这么好看,又有才华,努力学习的美术生,钢琴十级少年,网络小说专业读者,跳棋常胜将军,你看,琴棋书画我是都占了吧,她喜欢我也不亏啊,她喜欢你我才觉得奇怪呢。” 我翻了喻清越一个白眼:“得了吧,毛兔才不会看上你,你在追她的人里,也排不上什么好名次。而且,书是书法,不是网络小说。”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快吃吧。” 我叹了口气,和喻清越这种人说话,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甚至不在一个次元。 “你还在纠结啥?我去,你不会在担心,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吧,我的天,你放心,虽然我知道,言情小说里的苦情女都会有一个痴情男配,但是呢,现实生活中可没有,我可不是你的痴情男配,我不会喜欢你的。” 我顺着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怎么会有男生不喜欢毛兔的。” 喻清越做作的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太完美了,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喜欢的类型。唉,我也很苦恼。” 看来是聊不出什么了,我又拌了拌米粉,低下头开始吃饭。 吃完米粉,喻清越说陪我走回去,感受一下好学校的校园气氛,可是他没穿校服,我于是脱了我的校服外套给他,拿着他的白外套,我俩假装淡定的溜进了校门。 我向喻清越说起昨天看的李翘翘迷人的背越式跳高。 喻清越习以为常:“是啊,从小到大被她迷倒的人可有不少,你知道她发一条说说多少人回复吗?喻清越说着,拿出手机给我看,李翘翘很少发动态,但是每条说说,每篇日志底下都至少有五六十条回复。 “你再去看她的人人,才壮观呢,我也搞不懂,可能她不爱交朋友吧,反而追她的人特别多。唉,像我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苦恼啊。” 喻清越退回到qq的页面,李翘翘的头像也很好看,我忍不住凑过去看,让喻清越点开,再抬头,就看到了唐霁。 唐霁远远的站着,看着我,看到我也看见他了,才又走起来,我尴尬的冲他挥挥手。 “毛兔呢?” “她忽然有事走了。”说完我就后悔了,唐霁已经为喻清越不高兴过一次了,现在,他穿着我的校服,我拿着他的外套,我还没撒个谎,这下可糟了。 “怪不得不带我。”唐霁说完就走了。 喻清喻调侃我:“苦情女,还不快去追。” 我把他的外套塞回去给他:“哎呀,你快把我的衣服还我!” “你还真去追啊,你有脑子吗?你的脑子全用来学习了吗?” 喻清越推着我往反方向走:“走走走,我跟你说,我这么帅站在你旁边,完全是帮你提升段位,他看到你和我站在一起,反而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我已经快急哭了:“求你了,赶紧别说了把校服脱下来还我。” 喻清越不仅不还我,反而把拉链拉到了顶端,穿着我的外套跑出去几步,然后回头冲我说:“赶紧过来,别回头了,快点!” 没机会去追唐霁了,我沮丧的靠在乒乓球桌边,平时的中午,这里都是靠着桌边写作业的学霸,现在却空无一人,运动会期间大家都玩心四起,教学楼也可以自由进出,校园里的气氛轻松多了。 喻清越终于也不再四处乱跑了,双手一撑坐在了乒乓球桌上。 “别想啦,干嘛要那么卑微,你俩又不是谈恋爱,你还不能和别的异性来往了?虽然我承认我是有点点太帅了,很容易引起同性的嫉妒。” 我转过头去看着喻清越,几乎是生无可恋的说:“可是,他应该也有一些喜欢我,我正在计划和他谈恋爱,他可能也在计划。” 啊,我哀嚎一声,算了,先不提这个了,想想怎么对毛兔说吧。 我又认真的问喻清越:“你真的,对毛兔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喻清越也看着我说:“你别想一会儿跑去问毛兔是不是喜欢我,再跟毛兔说我不喜欢你,你不会这么蠢吧?”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呢? 喻清越看着我不解的表情,扶着额头捋了一下头发:“你真是蠢的可以,你这样怎么会有女生愿意跟你做朋友呢,你可千万别这么干,不然毛兔估计也受不了你的。” 是吗?看着喻清越认真的眼神,我想大概是的吧。 “那你觉得,你和我一起把米粉拿给毛兔比较好,还是我自己去?” 喻清越唰地拉开校服拉链脱下来挂在我脖子上,穿上他的白外套:“我还是赶紧走吧,你的愚蠢的气息让我无法呼吸了。” 我把校服外套挂在手臂上,挡住米粉和奶茶,偷偷拎进了运动场,等着毛兔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坐在树坑边,你一根我一根的吃着米粉,我把遇到唐霁的事告诉了她,毛兔说唐霁铁定又要狠狠的吃醋,又说唐霁太没劲:“要我是他,直接把你从喻清越身边拉走。” 我看着毛兔,她丝毫没生我的气,还在关心着我和唐霁的事,也一字未提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吃米粉,喻清越说的对,毛兔真的是我能想象的,也是我能遇到的最好的朋友。 可是,如果是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完全坦率呢,我要不要问她呢? 毛兔看我盯着她发呆,把奶茶送到我嘴里:“别想啦,吃醋又不是真生气,让唐霁为你着急一下,也是好事。” 我含着吸管,咬着甜甜的珍珠,看着毛兔点了点头。 礼物 下午所有的比赛结束后,我抱着书包慢慢经过7班的看台,想试试运气能不能刚好碰到唐霁,左右的余光里却都没有他的身影,停下来摸了摸手机,想打电话又退缩,我真是很欠缺当面沟通的能力。 又苦恼,又懊丧,放下手机目光涣散的继续往前走,不时有抬着器械抱着垫子的同学横穿过跑道,我随着人群停下脚步,给他们让路,忽然唐霁在我身后,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辫子。 我猜到是他,也断定是他,可是心中狂喜,又不敢相信是他。 只有他会扶住肩膀,会抓缠着皮筋的发根而不是发梢,他会考虑担心抓住发梢会扯痛,这是唐霁才会有的温柔。 回头看,唐霁故意板着脸,但也故意让我看出他的故意。 “哼,都从我们班这边走了,也不找我。” 唐霁站在人群中,单肩背着他的双肩包,阴天的下午光线散淡,人群又开始缓缓移动,唐霁向外走了一步,把双肩包背好,再走近道我旁边,我知道他是为了书包不碰到我,唐霁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份这么好的温柔的品质呢。 唐霁走在我旁边,我的眼睛刚好看到他的鼻尖,微微抬起目光,就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没有阳光照着,他的睫毛看起来更长,颜色也更清晰了,唐霁发觉我在看他,直视前方,不动声色地轻轻对我说:“不要偷看我,看我是收费的。” 大概是阴天的缘故,大概是秋意渐起的缘故,大概是人群的缘故,我总觉得,我感受到的那份温暖,是唐霁的大男孩的温度,听到他这么说,我甚至想要问出来:“看一辈子,要多少钱?” 但我只是张了张嘴,就失掉了字句,我改口说:“要不要请你吃米粉?” 唐霁听到米粉,爽朗地笑了,看着我:“真的吗?那你先欠着吧。” 于是,和喻清越一起碰到唐霁的小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开运动会的那几天,大概是我能想象到的,最甜蜜的日子,不是在各自的班里坐着上课,不用隔着走廊和很多墙壁,常常可以去找唐霁的身影,也常常可以找的到。 比如最后一天,唐霁去跳高决赛,我还是用我的土办法,去买运动饮料给他,付完钱想一想,又重新排队买了可乐,本来想作为惊喜,没想到,我拿出运动饮料的时候,唐霁先问了我: “决赛诶,都不能是可乐吗?” 这个小小的巧合让我心动神颤,我又笑着从包里掏出一瓶冰可乐,唐霁兴奋的不得了,向前走了一步,又局促的停下,最后伸手环绕过我的肩膀,拉了一下我的辫梢。 又比如闭幕的时候,我们年级十个班在运动场中间列队,十个班,每两个班并排,2班和7班就刚好并排,我踮着脚转头看唐霁,看到唐霁也踮起脚,熟悉的毛寸发型在人群里冒出来,我赶紧缩回来,想了想,又踮脚抬头,迎上唐霁的笑眼。 然后,十一长假到了,唐霁和家人一起去山里玩了两天,我在家里看小说,晚上,唐霁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在看星星,信号很弱,声音一卡一卡的,唐霁说山里的星星好大好亮,我要他拍下来回来给我看,唐霁说:“不用拍,我说给你听。” “怎么说给我听呢?” “你听我的声音一卡一卡的,就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那阵子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要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唐霁也常常说这样好听的话,让我心动的句子,我每天都用小纸条写下来,放进我的小存钱罐里,透过小小的储币孔,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纸条渐渐堆积起来。 唐霁回来后,我报的补习班也要开课了,我迫不及待的跑回学校旁边住,开课前一天,我们去自习,他掏出英语书和单词本,准备抄单词,对我说:“帮我翻一下书,第三单元,谢谢。” 我白他一眼,翻开他的英语书。 那一页夹着一片好看的树叶。 “喜欢吧,树叶书签。” 那是一片正在变色的叶子,很干净,虽然还没有干透,但已经被压平了,英语书页上没有叶片汁水留下的痕迹,大概是唐霁已经在别的书里夹过的。 树叶书签,是每个人小时候的手工必修课吧,可是我从没真的用树叶做过书签,树叶太脆弱,干透后更脆弱,举起书来读,叶子就有可能掉落出来被不慎压碎,书本放平在桌上,翻书的力道也有可能折坏它,一片树叶书签的寿命,甚至很难长过阅读一本书的时间。树叶书签虽然足够浪漫典雅,但实在不合时宜。 “叶子做书签,很容易坏掉啊。” “所以我捡了很多回来,终身包换的,哈哈哈。”唐霁笑的时候,故意一字一句的,哈,哈,哈,听起来满满的得意,却又那么温和。 下午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叶子上,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对了,要记一下你是今天开始用这片叶子,我要看一下一片大概够你用多久,这样才能一直有备无患。”唐霁说着,熟练的拿起我的手机,打开蓝牙把照片传到他的手机上:“照片日期为证哦。” 回想起那个秋天,尽是这样难得的可以真正被称作幸福的日子,可惜北方的秋天总是很短,好日子很快变作好回忆,这些好回忆被包起来,成为余生的礼物,但拥有这份礼物不是一种幸运,我常常问自己,如何从那些好回忆走到了如今,这份礼物也很难存放,我忍不住时时拆开去回顾,但似乎每想一次,好回忆便漏掉一些,或被风化一些,或被潮气侵入一些,渐渐衰变,就这样,即使是不再拥有的美好,也要在糟糕的境遇里,被见证着消耗掉。 那天回去,我在空间里上传了这张照片:“秋日映书签。——2011.10.03” 唐霁转发了照片:“书签好看。” 晚上,我又翻回那条动态,看到留言的列表里,有一个很熟悉的头像。 是李翘的头像:“也在抄单词ing。” 国庆放七天假,补习班上三天课,唐霁来和我一起自习,我便和他一起吃午饭,有一天杨洋也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坐着听他们聊天。杨洋和唐霁在一起互损互怼,我不时暗暗发笑,等吃完饭走回去的路上,我还跟在他们后面半步走着,唐霁忽然顿了顿,和我并排走着,对杨洋说:“你快闭嘴吧。”然后对我说:“好了,该他听我俩说话了。” 杨洋噗嗤笑了:“你确定我想听?想让我听” 唐霁不好意思的看看我,我明白的,他担心我觉得无聊,我缩起脖子冲他轻轻地摇头。 到了第三天,喻清越受不了我一下课就蹿出去,提前偷偷把我的书包带子解开,绑在了抽屉底下的栏杆上:“今天怎么也得跟我一块儿吃顿米粉了吧!” 我直截了当的说:“唐霁等我呢。” “那我跟你们一起吃饭呢?我每天都一个人吃饭也太惨了吧,我那么远一个人跑过来。” “你跑过来不是为了学习吗?” “你这个人,不要太重色轻友好吧。” 我看到唐霁已经等在班门口了,背过来对喻清越小声说:“你别闹了,上次他已经……因为你吃醋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喻清越也小声说:“所以,你俩是在谈恋爱吗?” 我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去解书包带。 “那你紧张个鬼啊,都不是你男朋友,还要担心人家会吃醋,活该吃醋,让他吃呗,你真是,苦情女,不可理喻。”喻清喻恢复了正常音量,我踢了他一脚,赶紧把东西都塞进包里,拎着包跑了。 唐霁问我:“你俩聊什么呢?” “没,没聊,他问我参考书的事呢。” “我都不知道那个小白脸居然还是你同桌呢,总是看见他。” 听到唐霁这么称呼喻清越,我觉得有点尴尬,想要说点什么,又怕唐霁觉得我在反驳他,想了想,避重就轻的回答:“他每次都会提前来帮我占位子嘛。” “你书包带子怎么解开了?”唐霁又问,说着帮我托着书包,我一边重新扣背带一边说谎:“上课无聊跑神绕着带子玩来着。” 我又想了想,还是开口对唐霁说:“喻清越人挺好的,你别叫他小白脸,感觉,挺不尊重人的。而且!毛兔有点喜欢他呢,毛兔要是听到的话,可能又要挤兑你。”我心虚,又补上后面这一句。 唐霁愣了一愣,抖抖肩膀问我:“毛兔挤兑我,你为什么从来不帮我呀?” 看来小白脸的话题是要被忽略了,也好。 “我帮你,也说不过她吧,横竖都一样呗,我才不要参战。” 楼梯 国庆假期过后,很快就要到期中考试,我真佩服2班的同学们,复课后立刻进入了疯狂学习的状态,坐在班里,听他们课间的聊天,丝毫捕捉不到一点对刚刚过去的假期的留恋,或者对遥远的元旦假期的盼望,大家似乎都是立刻平静下来,进入了枯燥的学习氛围里。 我也不得不让自己静下心来,可是这对我太难了,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开心,喜悦的心潮自内而外冲击着我的皮肤,让我耐不住心思,常常跑神想起唐霁。 在老师讲着课的时候,听着那些变换的数列和函数,我就会想起唐霁给我讲题的时候温柔好听的声音,他会耐心的一遍又一遍问我,“对吗?对吗?”他从不会和老师们,和学霸们问一样的话,不会问我“明白了吗?懂了吗?知道吗?”,只会停下笔,轻轻的问:“对吗?” 虽然他知道,是对的。 就这样一晃神之间,一道大题已经跳了过去,我努力定定神,继续听课,还好文科的课,多数不用细听,不然像我这样天天跑神,几个月来的努力,转眼又要白费了。 江梨珈在旁边端坐着,指间挟着一支笔,手虚握着放在下巴前,却并没托着下巴。我真佩服江梨珈,总能保持专注。 在我生活的这个寒冷的西北城市,每年十月中就送暖气,偏偏今年入冬晚,到了十月底还没下雪降温,班里的同学都昏昏欲睡,每天想尽了办法提神。 大家的提神妙招千奇百怪,有人买含片里清凉味最重的金嗓子喉片,剥一颗放在嘴里,狠心嚼碎,爽辣的凉意立刻冲进鼻腔,很快便驱散了睡意,也有人买风油精来,一开始抹在太阳穴处,后来抹在眉心,再后来,有人发现抹上药液后,搓一搓更清爽,于是大家把风油精点在手指上,不停的搓眉心,搓的每个人都像二郎神带着天眼,眉间一片红印,最后升级为最霸道也最有效的方法——直接抹在眼皮上。 最奇葩的方法出自我的前桌,那个搞笑的男生,叫汪宇旻,他的提神方法是一罐泡椒,每到瞌睡的时候,就从罐头里摘一颗泡椒来吃,他不怎么能吃辣,每次吃完,都涨的满脸通红。 更有意思的是数学老师,她也看出大家在暖室里凝神辛苦,便常常讲一些趣事来逗我们,或者临场发挥。有一回汪宇旻吃了泡椒,辣的冲嗓子,又没有水喝,实在缓不过来,举手要去厕所。 数学老师看汪宇旻满脸通红,打趣他:“这么急吗?” 汪宇旻顺势捂着肚子,弯着腰点头。 “汪宇旻,你这可不行,我正讲着重点呢,这一会儿都等不得嘛?”数学老师掂着粉笔,打量地笑着,接上一句:“你小小年纪,不会是肾不好吧。” 男生们听到这儿,都笑了起来,女生们中,有人窃笑,有人莫名其妙,我没想到,江梨珈居然是窃笑人中的一员,我问江梨珈:“什么意思啊?” 江梨珈一边看题一边平平的说:“生物课上都讲过吧,嗯……你百度一下吧。” 闹了这么一出,薄荷糖、润喉片、风油精和泡椒都甘拜下风,满屋子的睡意都被驱散了。 没有人不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感到紧张,这是分科后的第一次年级大考,大家都想知道,重新洗牌后自己所处的位置,我也很担心,在上课的时候紧张的跟着老师的进度,同时又想尽量留意,大家的进度如何,我是否有更好的跟上。我对毛兔说这些,毛兔总说我焦虑,说我们班太变态,为了个期中考试,全员忐忑心焦。 有一天的课间操,我和毛兔短信约好女厕所见,然后一起逃操溜去了顶楼,顶楼中间有一道短短的走廊,是两边带窗的,一边对着教学楼另一侧的墙壁,另一边可以看到实验的运动场,一块小小的绿色,我们靠着窗沿聊天。 “你和唐霁的事,有进展了吗?你怎么打算?” 毛兔这样问我,我才发现,我的打算已经中断了一阵子了。 “你说,我先告诉唐霁,会怎样?” 毛兔揪着小熊形状的软糖吃,用轻松的语调对我说:“我就终于可以加大我调戏你们的火力了啊,还能怎样,能快点吗?” “我的意思是,我先开口,就算是我追他了,对吗?我心里是觉得,他不会拒绝我,可是我先开口的话…..你有过这样,先开口吗?” 毛兔被我问住了,想了想,塞给我一个小熊软糖,无所谓的说着:“我倒没有过,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吧。”但我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迟疑。 毛兔一把搂住我:“别想啦,这都不重要,互相喜欢的话,谁先开口,我觉得没所谓吧,主要是你看唐霁那个磨磨唧唧的性格,他吃醋都不跟你说,自己跑掉,要等他开口说,真不知道要等多久啊。” 是啊,唉,我又何尝不了解唐霁温柔的品质也出自于他的软弱,又何尝不知道他很难做那个主动的人。可是,是我先喜欢的,是我先发短信给他的,也是我装样子也要跟着他去自习的,能不能有一次,是他做那个先举动的人呢。 不如,还是回到原本的想法,就这样在他的身边,陪伴他吧。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有着十足的吸引力,我叹了口气。 毛兔捕捉到了我的情绪:“对了,你是周六没课吗,我们去滑冰吧?” 毛兔大概是想安慰我,可其实,对我而言,这些并不能丝毫的释缓我的坏心情,我歪头蹭了她一下:“我不会滑呀,我没事,不用安慰我的。” “我教你呗,这次就咱俩,你学会了以后可以跟唐霁一起去呀。” 看到毛兔的眼里恍惚了一下,想起上一次,我们一起去滑冰,还是她和山松最甜蜜的时候,两个人一路都黏在一起。去滑冰了,大概更会勾起毛兔的回忆吧,这么一想,就更不想去了。 “别去了,我好笨的,一次两次也学不会,别反而教的你对滑冰没兴趣了。” 看毛兔撅着嘴看着我卖萌,我又补上一句:“而且马上期中考试了,要不你跟着我自习吧?” “去你和唐霁自习那地方吗?不去,感觉教室里开了个劣质咖啡馆一样。而且,我才不要去做电灯泡,你俩在一起真的很扭捏,我还得挤兑唐霁来活跃气氛。” 广播操结束了,进入教学楼的人流的喧笑声渐渐传上来,我和毛兔赶紧趁着还没老师回来溜回了五楼。 毛兔不小心摸了一把窗框上的灰,我们一起去女厕所洗了手,往回走要经过靠近七班的楼梯,想起运动会前,在楼梯上遇到唐霁的那次,我忽然想到,那是在靠近我们班的楼梯啊,原来唐霁是专门在等我的,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毛兔捏了捏我的手:“偷着乐什么呢?看到你家唐霁了啊?” 我晃晃手肘碰了碰她的腰:“哪有,不是,我是忽然想起来……” “哪儿不是啊,那不是吗?看到就乐成这样。” 我顺着毛兔的目光看过去,的确是唐霁,唐霁和李翘翘说笑着经过楼梯的转折,就要面对我们走过去的方向了,我赶紧拉着毛兔转身又往女厕所走回去。 “干嘛啊,都碰到了,你躲什么啊。” “李翘翘……” “谁?” “就是喻清越那个发小,她和唐霁在一起。” “你不是吧,离了我你的尴尬点又变低了啊,打个招呼不就行了呗。” 毛兔又拉着我回头:“哎呀你锻炼一下,走走走,姐姐带你锻炼一下。” 我一边任由毛兔拉着走,一边回想着,是啊,我为什么要躲呢。 还好,唐霁和李翘从楼梯的另一侧回班了,我和毛兔隔着天井看着他俩谈笑经过,毛兔看起来按捺了几次,最后还是担心地问我:“他俩这么熟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俩这么熟吗? 结账 大概因为遇到了李翘翘和唐霁在一起,我心里多少有点没名目的紧张,我更加留意唐霁了,但是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机会留意,只有课间操,每周相同时间的体育课,有时能远远的看他,或者无意间遇到他,有一天我会和唐霁一起逃操去六楼聊天吗?我还是很难想象那样的情景。 第二天,我没再逃操,特意最晚下楼站在了靠近七班那一侧队列的队尾,远远的找着唐霁的身影,刚开始做操的时候很难找到,因为都是上肢的运动,大家摇头,摆手,遮挡视线,等到踢腿运动的时候,目光的阻碍才少一些。 终于,看到了唐霁,唐霁和李翘翘并排站着,边做操边聊天。 他们在聊什么呢?聊跳高吗?有时在挂断唐霁的电话的时候,看着不知不觉过去的一两个小时的聊天时间,我会忽然担心,两个人的谈话,是否有注定的限额呢,我们是否正在透支这份额度而不自知呢?万一我和唐霁的话,都在这一通电话里说完了怎么办,会不会有一天,我们需要找话题来聊天,或者更糟糕的,再也找不到话题呢? 看着唐霁和李翘翘聊天的表情,我忽然觉得,我和唐霁的面对面的聊天里,好像从来都没有这种洒脱自如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在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才会有。 我不自觉地放慢了动作,也忘记了转身做另一侧的运动,看着唐霁和李翘翘笑着聊天,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唐霁已经按照节拍转过身来,松松垮垮的伸拳踢腿。 我还呆呆地看着唐霁的方向,忽然,唐霁居然看到我了,他冲我挥手笑了笑。 可能是我一厢情愿,但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辨别出了,他与李翘翘谈笑时候的笑,和跟我打招呼的时候的笑,是不一样的,我放心了,转回身去做完了最后一小节踢腿运动。 课间操结束了,各班零零落落的向前走着,做最后的整队,等着教导主任通知什么事情,或者直接宣布解散,我也慢吞吞跟着人群向前走,走到了几步,唐霁忽然跳了过来。 “你又偷看我,哈哈哈,我都说了收费的,还好被我看到了。” 唐霁明明是个醋坛子啊,为什么却不将心比心的,预料我也可能吃醋呢。看他风轻云淡一切如常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表现得有什么,还是该表现得好像什么也没有。 唐霁看我不说话,接着问我:“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你都看我了。” “快期中考试了,我给你对英语答案吧。”我们年级的英语教学是同一套教案,作业也都一样,每次唐霁做完,我都先帮他对一遍,给他讲讲那些简单的错题。 “什么啊,你本来都帮我对的。人家电视里女生都还给整理笔记啊什么的,你怎么这么小气。” “那你本来也让我看的啊。”我小声说。 不知道唐霁是不是真的没听清,偏着头笑着靠近过来问我:“你说什么?”却刚好碰到了我的头。 “嚯,你的头好软,我怎么都不疼的,是因为比较笨所以头才这么软吗?那我的头应该挺硬的吧,你疼不疼?”唐霁说着就伸手过来揉我的头。 我赶紧躲开,队伍已经要收紧了,我对唐霁说:“你还不赶紧回班。” “你要看我,我走近让你看,你又赶我,啧啧啧。”唐霁说着轻松,但还是余光看着七班整队的进度,等我们班的长队已经缩到头了,唐霁横着跨步跑了回去。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没有被老师占来考试,老于让我们自由复习,想着唐霁说的那句“电视里的女生”的话,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电视里看来的,我想了想,放弃了做一张数学卷子的时间,给他整理笔记,在统一发的英语资料上划出了重点,打了批准,在旁边补充了相关知识。 江梨珈见我在做英语笔记,低声问我:“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吗?” “没有啊,就是复习一下。” “哦,我还以为……因为我每次学累了也都是默写一下英语笔记放松一下。” 听江梨珈这么说,我很想告诉她,我不是,也不觉得这是种放松,我还远远没有她那么厉害,不过她说完这句话,就又低头去死磕数学题了,我也继续给唐霁做着笔记。 想着唐霁大概也懒得再抄一遍我给他的笔记,放学后,我去找了打印店复印了一份,买了一个好看的纯色牛皮纸的文件夹,小心精确的对折好复印纸,按顺序排好,在四角标好页码,然后把文件夹放进了书包里。 第二天,本想旧计重施,可是却没在踢腿运动的时候看到唐霁,也没带手机下来,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只好失落的等到回班,给唐霁发了信息:课间有空来找我一下吧,结账。 没想到唐霁秒回:好的,快到门口了。 我把文件夹递给唐霁,唐霁装可爱说:“哇塞,这么多。” “不是钱,大哥,是英语笔记。” 唐霁翻开看了看,又合上,笑眯眯的问我:“以后还有吗,有更新吗?保修吗?包换新吗?” 唐霁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因为是笑着,也因为压低了声音,说到最后,字音竟有些颤抖。 “太贪心了吧,先看完这些再说。” “啊,那好吧。”唐霁又用装可爱的语气说。 “对了,你刚才没去做操吗?” “干嘛,你又偷看我了吗,哈哈哈。”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在我们班门口了?” “好吧,被你发现了,其实……哎呀好尴尬,我躲在厕所了,因为早上起晚了,然后…..所以就趁没有人去上了厕所。” 原来唐霁也是会逃操的,我又想象了一下,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和唐霁一起逃操去六楼聊天呢? 唐霁用文件夹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想什么呢?” “拜托,轻一点,这可是我精心制作的,这高清复印的还两块钱一张呢!” “又小气。”唐霁收回文件夹,撇嘴皱了一下鼻头。 预备铃响了,我转身准备回班,也对唐霁说:“快回班吧。” 唐霁装模作样的把文件夹揣在怀里,歪头看着我说:“不着急,我走之前,再让你看两块钱的吧。“ ”少臭美了。“我话音刚落,就看到老于板着脸,一只手托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走过来,我赶紧跟唐霁挥了挥手,缩回教室里。 腮红 期中考试我考的很好,不是一般的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居然排到了班里前十,毫无疑问的,也是年级前十了。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彻底转运了似的,居然在我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考出了这么好的分数。 考试前的每堂复习课上,我都焦虑到了极点,觉得每个同学的成绩都比我好,每天都在发愁,如果换了文科还不能翻身该怎么办,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那么快呢,为什么老师提到的每个知识点,大家都表现得像人人都心知肚明,无须多讲,我问江梨珈关于完形填空的介词选项的问题,前排天天没正形的汪宇旻都听的着急了,转过身来夺过笔给我讲解。 我委屈又羞愧,担心又着急,这真的是这么简单的知识点吗?为什么人人都会,我却不会呢。 没想到,最终考出的成绩却竟是这么好,尤其是我的数学,考了130多分,周末和唐霁一起自习的时候,唐霁伸手拿过我的数学卷子,翻来覆去的浏览,对我说:“出师了,不用我教了,你以后只能吃吃亏,单方面教我英语了。” 我也慢慢的欣喜,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衣,背着沉沉的书包,常常还要再抱上一摞,却觉得无比轻快。 期中考试过后,各班就开始准备一二九的合唱比赛了,老于天天在班里叹气:“昨天才跑完,明天又要唱,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安心学习,唱完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过元旦了。” 不过也得益于老于对学习之外的事一概不管的态度,别的班都选唱保卫黄河一类的曲目,我们班集思广益,大家一起搜罗了很多好听的歌,最后投票选举,从最受认可的《映山红》和《送别》里投出了《送别》。 也是直到那次选曲,我才发现,老于其实很宠我们,选曲报上去的时候,年级组长觉得不好,把单子退给老于,老于一笔没改又交上去,课前轻描淡写的对我们说:“关于大家合唱选的那首歌,年级组长说不好,居然给我退回来了,不过我跟年级组长说了,我们班呢,女孩子比较多一些,黄河就交给那些理科班去保卫吧,所以我们还唱之前那个,你们选的什么就唱什么。” 大家都在底下偷偷握手窃喜,连不关心这些的江梨珈都小声赞叹。 汪宇旻想带头鼓掌,老于一个白眼,他又赶紧放下手,拿出了英语卷子。 我把这事告诉唐霁,他也很惊讶,想不到平时我描述中古板严格的老于,竟然会这样支持我们。 合唱比赛的那天,7班抽签排在了我们班前两个的序号出场,这样的话,我便看不到台上的唐霁了——因为那时我们已经要去后台候场,唐霁应该也看不到台上的我,他们退场后,要在负一层绕教学楼四分之一圈,再上楼梯到一层,绕回来,才能回到礼堂入场口,那时候我们多半已经站在台上了,而且我们学校的合唱比赛一向规定,演唱期间不进场,所以按惯例,他们班会等到我们班的比赛结束后,再回到礼堂里坐下。 不过这样也好,去年合唱比赛,唐霁就是站在最角落,今年大概也是,我也不一定能看见他,至于我,我们班要统一化妆,我也不想让唐霁看到我画了红脸蛋涂了鲜艳口红的样子。 礼堂的座位是按照班级序号排的,我们班是坐在正中间座位的第二个班级,毛兔要在她们班合唱开始前表演一段独舞,我特意带了相机来给她拍照。 中午,主持人、舞蹈演员和钢琴伴奏已经在后台开始准备了,我偷偷溜进去找毛兔,毛兔自带了化妆品,在给自己化妆,我打开录像,从她身后悄悄接近,毛兔也不害羞,落落大方的扮起了女明星,一会儿要我假装记者,一会儿要我假装粉丝,旁若无人的跟我撒娇随我拍,我俩一直玩到主持人化好妆,看样子班级快要进场了,我才赶紧溜走。 没想到的是,我出了化妆间,居然碰到了李翘翘,李翘翘在看谱,穿着一条明黄色长裙,这个颜色更显的她皮肤白皙,她的长头发辫起来一半,另一半披散着,她的头发不是纯黑色的,是天然的深棕色,在后台糟糕的白织灯底下仍然散发柔和的光泽,她是七班的钢琴伴奏。 那个周末补课的时候,我问喻清越:“李翘翘不是练跳高吗?我还以为她是体特呢,但一二九她还是钢伴,太厉害了吧。” 喻清喻津津有味的翻看着我给唐霁做的英语笔记,心不在焉的应我:“她会啊,不过她弹的一般般啦,谁知道她怎么这次这么积极,还要我辅导她,她弹的怎么样?我教的可是很好的。” “我听不懂啊,我不会乐器。” “诶,你怎么这么关心李翘翘?跟她粉丝一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吧,我也可以喜欢美女啊。” “唉,我已经习惯她的追求者一大群了,不过,女的你倒是第一个。我说你怎么总是这种角色,你看看你给唐霁做的这个笔记,唉,苦情女啊,还给男生抄笔记,真是经典桥段。” 我想起唐霁说的,小说里女生都要帮男生准备笔记的话,这究竟是哪里的桥段,为什么大家都对此耳熟能详的样子。 喻清越看我发呆,敲了敲桌子:“诶,你既然都这么麻烦的做了这个笔记,一会儿我也去复印一份吧,我绝对不给你弄坏,行吧?” 有什么不行呢,反正我本来也要去给唐霁复印的,后来,喻清越还问我借了之前的笔记去复印,那之后,我每次去复印笔记便都复印两份。每周喻清越拿到笔记,也都要从书包里摸出饮料零食一类的东西塞给我,我一律笑纳,唯独巧克力,我从来不吃,喻清越却每次都带,我让喻清越别买了,他说不是他买的,是他爸爸买的,喻清越说他家里管一颗一颗的费列罗叫金莎,象征好意头,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要买很多放在家里,吃不完,我于是也随他塞给我了,去自习的时候,我就把巧克力带给唐霁,唐霁吃甜的。 但我不知道,这些笔记,这些巧克力,后来居然会起到那样关键的作用,促成了我迄今的遗憾。 因为在后台看到了穿着礼服长裙的,光彩惊艳的李翘翘,那天的合唱比赛里,我很长时间都在发愣,尤其候场的时候,听到礼堂里隐约传出的钢琴伴奏,在人声歇止的时候,听起来轻缓从容,直到我站在台上,还在时不时的发愣。 音乐课代表以及抬手挥起了指挥棒,我还没回过神,就在这时候,却不知怎的,忽然礼堂的门开了,7班的人带着统一的迷彩帽,陆续走了进来,大概是上一个班的表演时间长了些,他们已经回来了,我彻底慌了神,目光却不自主的开始找着唐霁的身影,所有人都戴着帽子,我想唐霁只要像往常一样,习惯走路的时候略微低头,就不会看到我。 场务老师打开了麦克风:“7班的同学请快一点入场坐好,咱们2班的同学先等一下,等7班同学都坐下来,听我说开始再开始,好吧,咱们保证咱们的演出效果,也保证比赛的公平公正,好了7班的同学请尽快坐好。” 在场务老师的催促下,7班走在前面的同学加快了脚步,人群散开了,我看到了唐霁,他却没低着头,跟在最后,走几步就快速的抬头看一眼台上。 没关系,他就快要走到座位了,他应该不会看到我了,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紧张的脸开始发烫。 唐霁已经走进了座位里,侧过了身子,我放下心来,平定了心绪,看着他谦让的等着前面的人走出几步再跟上,却反而被跟在后面的人推了一把,也并未转身过去责备争论,唐霁对谁都是一向的温柔。 眼看着唐霁走到了他的座位前方,转过身来准备落座,我的心思终于放缓,松了口气。 没想到,唐霁迅速歪头看了一眼队尾,还有一排座位空着待落座,于是他没坐下,站在座位的行列里,看向了台上。 他很快看到了我,唐霁笑着看着我,摘下帽子冲我挥了挥。 我的呼吸一瞬间好像噎住了似的,心却跳的很快,我不知道该怎样呼吸,才能平息这样剧烈的心跳,轻缓的钢琴伴奏响了起来,我听着大家轻柔的女声,也不知道该和哪个声部了,努力的跟着对嘴型。 后来,唐霁问我:“你都看出我在找你,为什么不摇头晃脑,做点小动作,让我能快一点看到你?” 我小声说:“我们画的妆,打了很重的腮红,太蠢了,不想让你看到。” “隔那么远,怎么可能还看清你脸上的腮红啊。” 我想想也是,而且男生大概也没那么仔细吧。 但是,几天后,班长去拷回来我们的演出纪念录像,在早读后的课间放给我们看,我看到我的涨的红透了的一张脸,准确的说,那大概是红透了的一颗脑袋,连着红透了的脖子,我想没有人会看不出异样。 汪宇旻一边往他的早餐夹饼里放火腿肠,一边转过来笑我:“霍尊,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江梨珈,快看,红脸霍尊。” 我呆呆的看着录像里的自己,很重的腮红,和因为紧张涨红的脸,比发烧时的脸看起来还要红的夸张,太滑稽了。 年糕 进入十二月以来,雪越下越多,也越下越大了,学校的体育场被锁了起来,体育课也大多转成了室内的棋类活动课,有一天我和毛兔逃操躲在六楼,毛兔托腮看着窗外面运动场里厚厚的积雪,突发奇想,拍了一下我的大腿说:“周末我们去体育场里玩雪吧!” 攒了半个多月的雪,确实是又厚又软,看着就诱人。 “可是怎么进去呢?都锁上了。” “运动场不是和你住的小区一墙之隔?看台那一侧那么高,应该挺好翻的吧,我们周末去考察一下呗。”毛兔想了想说:“叫上唐霁和喻清越,让他俩帮忙搭搭手,或者叫许巡和喻清越?感觉许巡比较能干。” “喻清越最近周末好像没空诶,他画室最近管的特别严,上周还找补习班老师签了假条给画室老师,许巡都高三了应该也不会来吧,唐霁…..” “那要不就咱俩去吧?” “咱俩翻的进去吗。” “唉。”毛兔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运动场。 毛兔是想起了山松吗?以前,对毛兔这样的疯念头,山松从来都是全心奉陪。 看着毛兔撇着嘴,一言不发,我想问她,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玩到雪的缘故,过了一个周末,毛兔明显闷闷不乐的,周一就叫我一起逃操,我提出去中午吃米粉,她也没有兴致,靠着我坐在地上玩了一会儿psp,偏偏又忽然死机了,毛兔伸展四肢,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平时活泼如毛兔,忧郁起来却也是一样的低落疲乏。 周二,周三,毛兔每天都拉我逃操,到了周四,毛兔又发短信过来:一会儿六楼见吧! 我回复:今天也去吗?再逃要被发现了吧。 毛兔没回我,想到毛兔这几天都不开心,发现就发现吧,大不了在课间操的时候被教导主任念名字批评一下,我硬着头皮又去六楼找毛兔。 没想到,毛兔却不在,等广播操的音乐开始放了,我又偷偷溜去毛兔班门口张望,毛兔也不在。 我发信息给毛兔:你在哪呀? 毛兔立刻回了电话过来,她干了更疯狂的事,偷偷从学校后门装病溜出去了,正在学校附近的韩式餐厅吃炒年糕,毛兔兴高采烈的对我说:“你快偷偷过来,现在这儿一个人都没有,上菜可快了。” 我劝毛兔快回来,毛兔也不理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催我快去,吩咐我怎么用围巾裹着头骗过门口的保安。 想了想,我实在担心毛兔真的逃课,回班裹上外套穿好衣服,先躲在二楼,课间操结束后趁人流往回走的时候溜了出去。 学校后门挨着初中部和小学部,冬天,他们不做操,改跑操了,但是因为学校的非机动车道加起来不够三个学部的学生一起跑操,而且高考也不考体育,不用锻炼体能,大孩子又比较耐冻,所以高中部即使是冬天也还是做广播操。 我穿着高中校服,穿过裹的五颜六色的小孩群,终于走到了门口,假装低沉的声音对门卫大叔说:“老师,我生病了,请了半节课的假要去打针。”我特意这么说,想着一会儿还要回来。 站在外面的门卫大叔正要帮我开门,忽然办公亭里的另一个门卫大叔走了出来:“今天怎么这么多病假?你是哪个班的,带手机没?给你们班班主任打电话让你们班主任跟我说。” 我被吓住了,急中生智,撒谎说:“我没带手机。” 门卫大叔反而更怀疑了:“高中生不带手机吗?你哪个班的,我这儿有班主任通讯录,你说我打。” 糟糕,这下完了,我努力忍住不打颤,回答说:“我是高二2班的。” 大叔明显惊讶了:“2班的?你们班班主任姓什么?” “我们班主任是于老师。” 没想到大叔的面色一瞬间就和缓了,点点头说:“高二2班现在是于老师在带的,果不然尖子班呢,学生上课都不带手机的,这成绩能不好吗。快去吧,你去建工医院吗?那边路滑,小心着点。” 我没想到情节转折这么快,门卫大叔已经对我露出了善意而欣慰的笑容,但我还有点发愣。 我缩着脖子说了句谢谢老师,加快脚步出了校门,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我要装病,又赶紧放慢脚步。 终于找到了毛兔,毛兔塞了一块年糕到我的嘴里,我嘴里本来满是冷气,忽然吃进一块辣辣的热乎乎的年糕,年糕就像带吸盘一样粘在嘴里,我闭着嘴巴等待口腔里回温,大概花了一分钟才咽下去,辣酱糊在嗓子里,太难受了,我喝了口毛兔的葡萄汁,毛兔笑我:“快坐下,再要一个葡萄汁吧。” “小公主,大小姐,乖宝宝,别坐了,快点跟我回去吧,还有十分钟不到就上课了,你是要翘课啊,翘课肯定会被发现的。” 毛兔白我一眼:“我都把你骗出来了,再回去岂不是亏大了。快坐下吧。” 我还是坚持要毛兔跟我一起回去上课,抽出桌上的小票去前台结了帐,但毛兔还是不肯走。 眼看着快上课了,下一节课是老于的课,我不敢不回去。 “走吧,跟我回去好不,我们下一节课是老于的课,你可不舍得我被老于收拾一顿吧?” “啊?你们下节老于的课啊,那你快点回去吧,我们班下节语文课,我无所谓的。”毛兔终于正经起来了,抬头看着我说道。 我看看表,只有五分钟了,我叮嘱毛兔:“不要乱跑,好吗,中午下课了我给你打电话。” “好了你快走吧。” 我又一路小跑着回去,门卫大叔看我急匆匆的样子,关切的说:“这么快就打完针回来了?” 我冲他半弯着身子鞠躬点了点头,就赶紧接着往教学楼跑,经过运动场的时候,上课铃远远的响了起来。 我一边往回跑着,一边想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跟老于解释呢? 一路跑回来,热的我脱了衣服揽在胳膊上,围巾和衣服缠在一起,头发估计也是乱糟糟的,脸刚刚冻过,肯定也是红红的,我就这样狼狈的站在班门口打了声报告。 老于正在讲卷子,撇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看手上的卷子,只是简短的说了句:“下课再说。”就继续讲题了。 老于从不耽误上课时间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灰溜溜的溜回座位,小心翼翼的拎着衣服放在身体的前方,尽量不蹭到七扭八歪的课桌上那些半悬在外面的纸笔书本,发出不必要的声响。 教室里的暖气很热,我刚冻红的脸蛋没一会儿就因为温度的快速变化有点发痒了。 我就这么忐忑了一节课,很多知识点都没记,但也没心思记了,回头再找江梨珈借笔记补吧,我实在担心毛兔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乱跑,也担心,刚刚给老于留下的好学生的印象,是不是就从此打破了。 下课了,我低着头走到老于跟前,有几个同学去问题,老于就先给他们讲题,讲到最后,才看了我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支支吾吾,还没说出话来,老于忽然想起来了,接过去说:“哦,你迟到的是吧,你去跟班长说一下情况吧。” 班长才不在乎迟到这种事,班长握了一下我的胳膊,小声安慰我说:“没事,不用说了,老于不管这些。” 后来我才知道,我当时所担心的,好学生的印象一类的问题,对于老于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老于从不关心这些,老于只关心成绩,考得好,就是好学生,考得不好,就是不好的学生,至于迟到早退,旷课睡觉,早恋去网吧,这一类的事,老于从来不在乎。 我松了口气,赶紧给毛兔发信息:我没事,老于没训我,我一会儿下课去找你,你这会儿在哪呢? 毛兔回复我:那就好,别来找我了,我回家了。 中午,我再给毛兔打电话,毛兔已经关机了。 毛兔究竟为什么,忽然这么不开心呢。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问她,她也从来不喜欢主动开口,我们看起来天天腻在一起,可是真的有一天,毛兔的心情变得如此糟糕,我竟然就像一个点头之交的普通同学一样,无迹可寻。 周五下午大扫除,我去找毛兔,毛兔被分配擦教室外面的墙壁,我和她一起擦着,还没等我开口问她,她就扭着屁股撞了我一下。 “不用担心我啦,我只是忽然发神经而已,我已经好了。” 我呆呆的看着毛兔的笑脸,实在有点不敢相信:“那为什么你那天忽然那么难过啊,我都有点害怕了。” 毛兔欲言又止:“下次吧,下次再跟你说。放心,我现在已经好了。” 泡面 转眼就要过元旦了,元旦的前一天下午,全校停课,用来给我们布置教室,策划联欢,我和毛兔本来说好,等下午停课我们就偷偷溜出去看电影,但老于怎么会放过这个下午呢。 果然,老于早早把卷子留给了班长,跟我们说:“明天要元旦了,我知道大家都很想过节,明天我请大家吃零食,让大家都好好过个节,今天咱们这个不是考试,我们不监考,也不打分,大家做完之后我再回来带你们对答案,还是我们的老组合,一套数学一套英语。” 我只好摸出手机给毛兔发信息,取消了我们的约会。 冬天的天黑的早,考完试后,大家都很疲惫,男生们帮着重新摆了一下桌子就都先跑了,班长拿出一袋窗花彩纸类的东西,动员几个热心同学一起贴贴挂挂,值日的同学擦擦黑板拖拖地,草草收拾了一下,我不想留下抽屉里的东西,装了满满一书包,又装满了我平时挂在桌子侧面的帆布包,等我收拾完了,班里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教室中间的大理石地面空出来,还未干透的薄薄的水渍反射着灯光,窗外晚上的天空被照成漂亮的深蓝色,玻璃上贴了澄黄色的星星窗贴纸,挂着白色的立体雪花装饰,这么看去,四处都是晶莹明亮的,这是2011年的最后一天了,看着这间忽然陌生起来的教室,我反而生出一阵轻快放松的心情。 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外套,裹上围巾,背着满满重荷的书包,我几乎要抱不住被撑的拉不起拉链的帆布包了,想想住的也近,我还是拉了拉两只袖口,护住手,抱起了帆布包。 穿的厚,负荷重,我像个老太太一样,小心翼翼的走在刚刚擦干净的没什么人的楼道里。不过平路还好,下楼梯更麻烦,抱着大包阻挡了视线,我向左边偏着头,尽量看着脚下,一步一顿的下着楼梯,走到转角处,我松了口气,向右甩了甩因为偏头窝在脖子里的辫子,我们班在五楼,这才下了两层,还有三层呢。 我正无奈又无助的想着,忽然有人在左边拍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立刻回头看,就在我回头的同时,感觉怀里的重量轻了些,那人伸手托住了我的大帆布包,原来是许巡。 “慢点,我都怕你这么大个包掉下去砸着谁。” 我才回过神来,跟许巡打招呼:“是学长啊。” “这个给我吧。”许巡从我手里接过那一包书:“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走?” “我们下午做卷子来着。” “你们不是停课?这么惨,才高二就享受和我们一样的待遇了吗,我们也刚考完试。走吧,我出去吃饭,送你一段。” 我跟在许巡后面半步走着,两只胳膊忽然放松下来,居然不知道往哪儿搁了,我把手伸到后面,托着书包底。走到楼梯拐角处,许巡回头看了我一眼,看到我伸手托着书包,他换成一只手抱着大帆布袋,腾出另一只手越过我的肩膀伸过来,提了一下我书包上面的提手,许巡和我差不多高,伸手过来的时候,冬天的厚外套袖子带着点静电,我的碎头发飞起来又落回,贴在我的耳朵和脸上,想到许巡大概是喜欢我的,我有点难为情。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你这才高二,就搞这么多书,等到你高三了,你是要用书盖个小隔间住在里面吗?前辈告诉你,做题不在多,经典的多做一做,变形的例子试几个就行了,这叫万变不离其宗。” 许巡一边说着,一边尝试能不能单肩挎着我帆布包,可是包撑的太满了,肩带只够提着了,许巡把帆布包取下来,伸出一只脚抵住楼梯角,把我的帆布包靠着腿放在脚上:“把你的书包取下来给我吧,女生哪儿能背这么重的包,快快快,祖国的花朵都压傻了。” 我更不好意思了:“不用了,没多沉的。” “我不知道你的体力啊,骑车都骑那么慢,快点快点,我都饿死了,别耽误我时间。” 我想了想,取下书包来给许巡,伸手去提许巡脚上的帆布包。 许巡才背上一边的肩带,看我伸手去提帆布包,就也伸手来抢:“别别别,这个也够沉的,外面路那么滑,我都拿着平衡点,不然你抱着包往前摔,我背着包往后摔。”许巡说着也伸手抓住了帆布包的包带,我大概是害羞了,还是别的什么尴尬的情绪,在许巡抓住包带的的同时,立刻缩回了手。 许巡抬头看看我不知所措的表情,一边整理书包一边笑着说:“这对我不算啥,这才多重,我很有劲儿的,我可是体育部的。” 就这样,我一身轻松又紧张尴尬的跟在许巡后面半步,在夜幕下的校园里走着。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走过教学楼前的大操场,在去前门和去后门的分叉口,许巡问我:“你家我没记错是在后门那边?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吗?” “不用,学长把我送到前门就好,后门太远了。” “别呀,这会儿前门那些饭馆肯定全是我们高三的人在排队吃饭,他们要是看到我帮你一个小学妹背着包,这可是大新闻。走吧走吧,有小区总有饭馆吧,我不挑食,后门逛逛去,我平时也很少走那边。”许巡已经往后门的方向走了,我只好揣着手低着头,跟上他。 一路上我不知道说些什么,许巡跟我讲着一些学习方法,教我买什么参考书一类的,许巡还问我,从理科班转到文科班,忽然全是女生好不好相处,我于是告诉他,我坐在最后一排,连同桌都没有,更别提相处了。许巡有点惊讶,但他很快收起了惊讶的神色对我说:“这样也好,清静,高三的时候你旁边也就没有那些矫情的学霸烦你了。” 说到这儿,许巡特意叮嘱我:“文科虽然简单,但却是一个更需要用功的方向,你可千万别相信有些假惺惺的学霸跑过来跟你说,他们回去都不刷题的,看三国学历史,看什么明朝那些事,看国家地理学地理,看新闻周刊学政治,或者干脆说不想学天天玩,那都是骗人的,不可能,大家都是在家里闷头学习的,真有闲的,那也得像我这样,之前都忙完了,现在当然闲了,但是你没忙过,怎么能闲呢,先好好学习,等你学到你可以闲下来的那天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自己可以闲下来了。” 许巡说的这些,离我太遥远了,我还远没到什么都会,敢闲着不学了的程度,对我来说,只有学的轻松,和学的焦头烂额的区别。不过我还是点点头:“知道了。” 走出校园,路边已经有商店挂上了“2012”的新年数字装饰。 许巡对我说:“你知道2012世界末日的预言吗?根据玛雅历法,2012年的12月21日就是世界末日了,你说这要是真的,你们到高三了还努力啥啊,那么苦,幸苦半年世界末日了。” 许巡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你别若有所思的样子啊,还是要努力的,万一不是真的呢。” 许巡一直送我到单元门口,听说我住五楼,又是没电梯的老房子,他抱紧帆布包不还给我,快步上台阶,我在后面空手爬楼梯,都赶不上他的速度,等我也到了五楼,许巡才把帆布包还我,把我的书包挂在了门把手上,就转身走了。 “你自己进去吧,放心,我不看,你们女生的房间都很乱,我知道的。”许巡说着又两三个台阶并作一个地跳着下了楼梯。 放好那两大包书,我瘫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今天妈妈不过来,我还要自己搞定晚饭,但是做了一下午题,又紧张了一路回来,我已经没劲儿出门了,我打开天然气阀门,烧了一小锅水,打算煮泡面吃。 厨房在阳台上,水开了,掀开锅盖,阳台上的玻璃一瞬间被扑的满是水汽,雾蒙蒙的,透过这样的玻璃看小区里的路灯,照着冬天落满雪的树,格外的温暖,我找来手机给唐霁发短信。 “你知道2012年的12月21日是玛雅历法的世界末日吗?” 唐霁打电话过来,我一边煮着泡面,一边和他聊天。 唐霁问我:“如果真的还有十二个月就是世界末日的话,你打算世界末日那天做什么呢?” 我吃了一口刚煮好的泡面,本来不觉得饿,这么一碗热乎乎的泡面摆在面前,我又刚刚吃下了每碗泡面里最好吃的第一口,感觉又饿又满足。 我对唐霁说:“我要再煮一碗这个麻辣牛肉面吃,我煮的泡面可真是太好吃了。” 唐霁在电话的另一头提高了声调,调侃我说:“是不是真的,泡面能有多好吃,那你也给我煮一碗,这就是我的末日愿望了。” “没问题,再给你加一包牛肉干。不过你要自己带着泡面和牛肉干过来,我管做不管买。” “唉,好吧,那我从现在开始攒钱,争取到时候把你的那份也买了。” 短发 泡面是不能吃到最后一口的,我一贯这样提醒自己,最后一口的总是很咸,防腐剂味太浓烈,会很快在食道里扩散,再想到化学老师说的,吃泡面就像在慢慢往胃里装塑料袋,伴随着不太健康的调料余味,多少引来一些生活邋遢的悔意。 但是和唐霁聊着天,我不知不觉的把泡面汤都喝完了,挂了电话洗着碗,想着最近都不能再吃泡面了,明天早上就要开始健康饮食。 那明天早上吃什么呢?楼下有杭州小笼包和永和大王,这是我平常的健康早餐选项,虽然多数时候我是睡不醒的,也不会吃早餐。不过明天是元旦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早餐可以用来开启新的一年呢?明天一上午都是元旦联欢,我想既然不上课的话,老于肯定是不会管迟到不迟到了,于是发短信问毛兔:明天早上要不要来我这儿吃炒饭?我先蒸好米饭备着。 毛兔回我:不要,你也不许吃早饭!早早过来,我要给你带好吃的。 听毛兔这兴奋的口吻,大概又有她妈妈的亲戚朋友从哪里给她带了糕饼回来,毛兔很喜欢吃苏浙的中式点心,每次有人带来给她,她也一定要带来给我。 时间还早,和唐霁打了电话,又打心底里享受了我和毛兔的互相关心,这个夜晚轻松又惬意,我不想做题了,做点什么好呢? 想起小时候过元旦总会互赠贺卡,忽然很想给毛兔写上一张粉粉的贺卡,也给唐霁写一张简简单单纯底色细线勾边的明信片。想到这儿,我又裹起羽绒服出了门,去找文具店买贺卡和明信片。 学校周围有好几家文具店,不过已经被早早放学的小学生们洗劫一空了,剩下的都是些过于朴素的,或过于老气的卡片,我不死心,干脆自己买了卡纸和白纸,贴画,好看的胶带,蕾丝花边和丝带,木工胶水,打算自己回去做两张卡片。 卡纸是光滑的质地,偏色的白色,不那么好看,于是用暖调的白纸把裁好的卡纸包起来,用丝带包住四边,贴了毛兔喜欢的hellokitty贴纸,写什么呢?想来想去,只是简单的写下了几句大众祝福,我实在羞于那些肉麻的表达,虽然其实,那才是我的真情实感。 最后,用蕾丝花边在两个角上做了两道平行的裹边,又做了一个蝴蝶结,粘在上面那道装饰边上。看着这个粉粉的贺卡,我想毛兔应该会很喜欢的。 给唐霁做贺卡就很简单了,我按着我想象中的样子,用彩色铅笔把白纸涂成淡淡的灰色,又找出一根白色棉线,用墨蓝色和灰色的水彩笔染成暗暗的灰蓝色,再用餐巾纸把棉线上多余的颜料汁吸出来,颜色变淡了,更好看了。 剩下最后一步,用涂成灰色的纸把卡纸包起来就好了。可是要给唐霁写什么祝福的话呢?想了想,还是只写下了同样最简单的一句:元旦快乐,新年顺利。 现在,只要把折边粘起来,然后再把棉线粘好,就做好了,我却不自觉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想起了很多古时的相思心意,比如“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比如“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又何尝没有一份这样的心意呢,看了看手中快要完工的贺卡,我又裁了几块小一些白纸片,用浅灰色的彩色铅笔,在小纸片上写了些别的话。 为了我的少女心事,又要多费一番事了,写完后心里忐忑,我究竟想不想让唐霁看到这些话呢?为了不要太容易被摸出破绽,我又裁出一张和贺卡一样大的卡纸,把这几张写满了字句的纸片夹在两张卡纸之间。 大约是做贺卡做到太晚了,心情也比较放松,早上,闹钟响了我也没听见,睡过了头,等我匆匆赶到,元旦的联欢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我没有进班,给毛兔发信息:我睡过头了,你在班里吗?要不要出来,我带了贺卡给你。 毛兔没有回信息,我于是走到7班对面,给唐霁发了信息:我在门口。 很快,唐霁就从7班的后门出来了,左右看着找我,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似乎是确认我发的信息,我忍住得逞的笑意。隔着一个天井,唐霁又走了几步才看到我,他放慢脚步,撇着嘴笑了,又很快的摆了一下头,转向别处看了一眼又转回来,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肯定在心里默念:“无聊。”但他还是笑着的。 我把贺卡递给唐霁。 “你做的?手工活,哇,你得有多闲,还做这个。” “要不要,不要还我。” “要,谢谢!元旦快乐!” 唐霁笑嘻嘻的把卡片收到身后,打量着我:“你怎么今天和昨天都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我要像翻日历一样那么快的翻脸呀,而且你不是也没有变化。” “哦,但是别的女生都换了发型,或是打扮了一下什么的,你居然还穿着校服。” “今天可以不穿校服吗?” “我也不知道啊,不重要,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唐霁又把卡片拿回到眼前看着。 “那你明年也给我做一张吧。” “手工做一张吗?行呀,你确定你真的想要?” 唐霁看我点了头,吐了口气:“好吧,那你可别后悔,我先说好我小学手工课都不及格的。” 这时,毛兔回了短信过来:我在班里呢,刚在玩游戏没看见,要不等会儿结束了见吧。 唐霁捏了捏我的羽绒服袖子:“你刚来?不热吗?” “嗯,不热,我还没进班呢。” 楼道里没什么暖气,再加上一楼的大门从来不关,冬天的冷风充盈着整个天井,我看看唐霁穿的,蓝色珊瑚绒的半高领运动衫,半拉着拉链的校服外套,是抵御不了楼道里的低温的搭配。 “楼道里太冷了,你快回班吧,我也回班了。” “诶等一下。” 唐霁叫住我,我又收回了本已要转身的动势,唐霁半踮着脚,上半身向前晃了一下,伸手环绕到我身后,拉了一下我的鞭梢,然后抿嘴笑着对我说:“元旦快乐,你也要一切顺利,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说完冲我扇了扇手上的贺卡,像卡通人物一样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几年后,网上流行起“可可爱爱”这个形容词的时候,唐霁这样走路的样子即时回到了我的脑海中,他像个高高的企鹅,一步一顿,向左或向右轻轻的偏一下身子,可爱,这两个字用来形容这样的唐霁,多少有点单薄,可可爱爱,真贴切啊。 2班的教室并没坐满,仔细看看,4班和6班考进来的同学,都回原班去过元旦了,也只有2班原班的同学在自顾自的玩闹,老于没来,江梨珈也没来,女生们几个一团坐在一起,汪宇旻在教室的角落和几个男生一起看球赛,不时发出大声的呼叫,也没有人表演节目,或者主持做游戏什么的,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过了,联欢已经结束了。 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无事可做,只能玩手机,太没趣了,我随便找了个空抽屉塞好衣服,打算去找毛兔,或者出去透透气也行。 远远看见四班的门口站了一团打扮漂亮的女孩子,手上拿着夸张的拉拉队响纸大花球,好像是在排舞的样子,我走近了才发现,侧着站的那个短发女生,居然是毛兔,毛兔剪了短发!我放慢脚步,仔细的又看了几眼确认,真的是毛兔。 我悄悄走到毛兔后面,想逗毛兔一下,单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毛兔却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反而被吓了一跳,弯着身子想要挣脱,不耐烦的问着:“谁呀?放开。” 我松开手,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想到毛兔居然发脾气了,叫嚷了一声:“别动我头发!” 我呆住了,本想等毛兔自己回头来看到我,所以一直没出声,现在毛兔发脾气了,我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说不出话来。 毛兔转过身来,看到是我,有点惊讶,随后,她的表情更懊恼了,毛兔对我说:“你不知道我不喜欢被揉头发吗!” 我呆呆的看着毛兔,她穿着短裙,化了妆,脸上还贴着亮晶晶的小星星和小水钻,和几个像她一样,美丽,从容,大方靓丽的女生站在一起,我忽然觉得陌生,又觉得委屈,五味陈杂,鼻子一酸,掉下眼泪来。 我的不知所起的眼泪也让毛兔很惊讶,她又急又气的说:“我没说什么呀,我没说错呀,我也没说你什么呀,你哭什么。” 我也被自己的眼泪吓到了,那一刻,我感觉我好像不是我自己,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我会用生硬的声音对毛兔说了句不客气的话:“我不知道啊,你没跟我说过,我都也不知道你剪了短发。” 毛兔的同学拉了拉她:“该我们了。” 不想脸上挂着眼泪回二班去,但又没处可去,想了想,用袖子擦了擦脸,低着头回班拿了衣服,本来和妈妈说好中午来学校正门接我,我们一家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我又给妈妈发短信,说没想到早早结束了,我先回房子了。 我也说不清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太惊讶,还是委屈,还是后悔,还是自责?走在没什么人的校园里,路上没有扫干净的雪,都已经被踩成了坚硬平滑的薄片,冷空气中有雪的淡淡腥味,沾过眼泪的脸被冻的有点蜇痒,我反复想着毛兔刚才的表情,她说的话:“你不知道我不喜欢被揉头发吗?” 我的确不知道,毛兔应该也很埋怨我吧。 可是,只是顺带着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真的这么惹人讨厌吗? 进了门,把包甩在一边,脱下羽绒服,脱下校服外套,我给毛兔做的卡片从袖管里掉了出来。 去找毛兔的时候,我把贺卡藏在了宽宽大大的校服袖子里,现在,经过几番无意的弯折,蕾丝边已经松落了,裹在外面的白纸也已经打皱,我拾起这张卡片,一瞬间委屈的感受压过了其他所有的情绪,我又哭了起来。 不想被妈妈看到,我把贺卡夹进了很久不用的英汉大词典里面。 评论 妈妈来接我去吃饭,我特意没带作业,想着第二天就提前回学校,还可以跟唐霁一起出去自习,空着手就回家了。 晚上,看看闲书,上上网,无所事事却又有点心慌,才发现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天学习的生活。刷着qq空间里大家发的元旦照片,才想起今天,什么照片都没有拍。 也刷到了毛兔发的照片,一共有三十多张,但我不想点进去留下一条访客记录,只是上上下下翻过去又翻回来,看着封面展示的那几张照片,班里的元旦布置,毛兔仰起头去接抛在空中的爆米花,男生带上女生的假发,班主任的左右脸分别被画了4和红桃心。 我一边翻着好友动态的页面,一边想着,其实我们之间只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口角,或许毛兔有点失望,我没有记住她的喜恶,而我又因为不知情却被发了脾气而感觉有点委屈,但这也没什么重要的啊。 这么来来回回的翻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点了进去,照片是毛兔晚上才发的,下午她应该出去玩了,看起来,毛兔的元旦过的很开心。想起初中的时候过元旦,也都是这样的开心,大家都不计前嫌的在一起,庆祝新一年的到来,元旦没有什么沉重的纪念意义,又无需背诵任何与传统文化相关的诗文民谚,再加上是期末考前最后的节日,每个人都使足了力气去开心。 零食,流行歌曲,装饰和小涂鸦,各种平时被禁止带来的电子游戏设备,一应娱乐的需要在重新摆放过桌椅而失去了秩序感的教室里散漫又恰如其分。自从上了高中,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学业压力的中心,这样的开心的集体体验就再也没有过了,只有数不清的小圈子,各自为阵,每个月聚在排行榜前,人人虎视眈眈。偏偏我又是一个无法融进小圈子里的人,不完全是因为我不喜欢,在我与人的交往里充满了词不达意的时刻,我实在没有能力处理复杂的关系,我好像从来都只能存在于融洽大集体的角落,与我的二三好友相知相慰。而现在,我在高中的两个好朋友,或许可以说是三个吧,一个是我喜欢的人,一个或许喜欢我,还有一个,我们又闹别扭了。 是啊,又闹别扭了,想起上一次我惹毛兔不开心,毛兔那么快就原谅了我,我又忽然觉得,这点委屈有什么分量呢,和我跟毛兔的那么好的友谊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我未免也太斤斤计较了。 可是毛兔为什么剪了短发也没有告诉我呢,为什么又因为这么小的事跟我发脾气,想到这儿,白天面对毛兔时的那股陌生感又涌上心头,看着毛兔和那几个漂亮女同学的合照,我不禁茫然,我在毛兔心里,还是和以前一样重要的朋友吗? 一边略带伤感的东想西想,一边看着毛兔的照片,照片底下的评论区更是其乐融融,满是新朋友们相聚时故作熟络但又充满善意的调侃,都是毛兔在四班的新朋友,没有我认识的id。真羡慕毛兔,有着交朋友的好天赋,有这样好天赋的人,大概都不用担心会有像我今天这样寂寞的时刻了吧。 念头太多,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的,渐渐的又有些烦躁起来,不想再看下去了,要不要现在就给毛兔打个电话,说一说心里话呢?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忽然,喻清越的评论印入我的眼帘。 那是一张毛兔把装饰彩带围在脖子上做着鬼脸的自拍照。 喻清越评论:你变短毛了耶!可以rua吗? 毛兔回复:康忙北鼻! 我忽然呆住了。 rua,这个发音,是揉的意思吗? 我不敢相信,竟然去翻了小学时候买的汉语大词典,的确是有这个字的,挼,这个字也是有揉的义项的。 想起白天毛兔对我说的那句:“你不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揉头发吗?”和后来懊恼失望的表情,我忽然觉得可笑,甚至有点悲凉,哪有什么非要坚持的好恶,不过是不能为每个人打破罢了。 或许毛兔真的喜欢喻清越吧,可我还是无法接受,我竟然是一个,在毛兔心里连喻清越都不如的人。 不想哭,也不想睡,躺在床上睁一会儿眼闭一会儿眼的,不知道是几点钟,妈妈进卧室来帮我把灯关了,迷迷糊糊的醒一会儿,再浅浅的睡一会儿,一直到街上响起了公交车换挡加速的声音,我被惊醒,拉开窗帘,看到路灯已经熄灭。 没盖被子躺了一夜,头重脚轻,我又跌回床上,给唐霁发信息:我太困了,今天很可能没法儿出去自习了。 铺开被子,暖暖沉沉的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唐霁回我:你没事吧? 还有好几个他的未接来电,我都没听到,我拨回去问唐霁:“怎么啦?我刚睡醒。” “你没事吧?” “没事啊,昨天晚上没睡好,我能有啥事啊。” “哦,这样,你看你发的短信,全是错别字,我还以为你是哭傻了,还是怎么了呢。” “啊,是吗……” “你鼻音好重啊,听起来像感冒了。” “有吗,可能因为我刚醒?” 挂了电话,看到我发给唐霁的短信:我太困了,今天和课呢没法儿出入自习了。 我一下就笑清醒了,不过还好,关键词倒没错。 唐霁感觉对了,我是感冒了,只能听见厨房里妈妈做饭的声音,一点儿味也闻不到,到了晚上,还有点发烧,索性一直在家待到三号下午才回学校旁边的出租屋,出租屋是老房子,暖气没那么足,我裹着被子坐在桌前做卷子,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我知道是因为毛兔的事,但我告诉自己,要装的不知道才行。 元旦后的那一整个星期,我和毛兔谁也没联系谁,我全心的准备期末复习,周五大课间,做完操整队的时候,唐霁又跳过来问我:“你这个星期怎么天天都在,一天也没逃操?” 唐霁的细心让我的强硬冰冻起来的心脏瞬间融化了,我忽然就掉下眼泪来。 “又吵架了?”唐霁惊讶的问我,手忙脚乱的翻口袋找纸巾。 想起上一次和毛兔闹别扭,我哭的时候,毛兔也是这样找纸巾。 我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别找了,快回去吧。” 等队伍散了,上楼的时候,唐霁又从身后追了过来。 “你别这么伤心,你俩关系那么好,肯定都不是真心实意的生彼此的气的。” “唉,有点复杂,我也没法儿一两句话跟你说清楚。” 我和唐霁一起从靠近我们班的楼梯走到五楼,唐霁笑嘻嘻的问我:“你要不要去厕所?” “你要和我一起去啊。” “你要是去的话,可以顺便送我回班啊,而且你们女生不是都很爱上厕所。” 我白了唐霁一眼:“那我接杯水吧,为了送你,等我一下我拿杯子。” 拿着杯子走在唐霁身边,想起唐霁从前帮我接水的那几次,心里甜丝丝的,我沉浸在回忆里,唐霁忽然拉了拉我的袖子。 抬头,毛兔远远的迎面走过来。 唐霁抢着挥手跟毛兔打招呼,我赶紧拉住他,正在这时候,毛兔看到了我们。 唐霁挥着被我拉回来一半的手:“嘿。” 我尴尬的看着毛兔,毛兔也看着我,我们对视了几秒钟,看来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毛兔拉着身边的女生快步走了。 “你俩真生气了啊……”唐霁有点错愕,看我不说话也不迈步,也拉了拉我的袖子:“走吧走吧,我陪你去接水好吧,你别……别哭。” 不知为什么,如果是从前,我的眼泪早就掉下来了,我是个泪点极低的人,常常为自己哭,为别人哭,看电影哭,看小说哭,有时候看着历史书里故去好人的照片,或地理书上一种遥远的气候,都会莫名地哭起来,但是现在,我却没有一点儿想哭的感觉。 唐霁陪我去接了热水,又陪我走回2班,直到我坐回了座位上,还在回想着,试图分辨刚才那个瞬间里,我的感受究竟是怎样的。在假装了几天不伤心之后,我是真的不再为此伤心了吗? 我以为自己是多情重义的人,也是多愁善感的人,却不知道为何,心里居然已经没有很难过的感觉了。 占座 周末去上补习班,喻清越问起我,关于毛兔短发的事。 “怎么忽然剪短发?她不是喜欢我吗?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八卦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听起来却有点冷漠,喻清越立马就听出不对: “你怎么不让我滚,或者让我闭嘴?出什么事了吗?” 要不要告诉喻清越,发生了什么呢,一周过去了,再回头去想,我有时候会觉得什么都没发生,似乎一会儿课间,我和毛兔又会逃操到六楼去,无所事事的待在一起,但只要一想到“rua”,我的感受又会被拉向另一边,但无论怎样,我都丝毫没有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大概在内心深处,我已经将此事判别为无可奈何的定局了。 我问喻清越:“rua是什么意思?” 喻清越轻松了起来:“就……揉啊,蹂躏?也没那么重,呃……”喻清越说着,从我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巾,一把团在手心,又松开手掌:“看,就这个意思,你居然不知道吗?这是北方通用方言吧。” “你不是南方人吗?” “基因南方人,习俗北方人啦,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我叹了口气,很平静的讲出了我和毛兔之间的小口角。 喻清越开始很紧张的表情,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那副“这算啥”的表情,等我讲完,喻清越也似乎彻底放心了,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开口对我说: “嗯……我觉得这件事的关键,其实全在你。我不是说错在你啊,从我的角度来看,毛兔过分的稍微多一点。但是,这个事情吧,它本来就不是一个过分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觉得关键在我呢?” “因为想不想和好全在你啊。我是觉得毛兔其实,如果当时她知道是你,是不会发脾气的,但是因为她和她们班别的女生在一起,而且又都是,听你描述我感觉是比较那啥的女生,所以毛兔要在她们面前显得更那啥一点,你懂吧,所以她都已经跟你发脾气了,当然不能在当场收住吧,这样就会显得她很不那啥,你懂的吧?” 喻清越似乎是想要跟我传达一些,只可意会的共识,我心里居然也大概明白了一点点,但是我还是不理解,毛兔为什么不能“当场收住”?为什么这会显得她“很不那啥”? 纯稚的友谊很丢脸吗? 喻清越看我一脸懵懂又较真的表情,又接着跟我絮叨:“所以你呢,就比如说哪次碰到她了,你俩打个招呼,然后和好了,你再跟她说她那样你很伤心,其实我觉得你不说,她也会主动找你说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还是最好早点跟她说,你上次跟她闹别扭的时候,看你那个苦兮兮的样子,你就是全方位的苦情女人设,不要再自己为难自己了,早点和好对你俩都好……” 喻清越说个不停,我推过笔袋撞了一下他撑着脑袋的手肘:“别说了,快上课了,你包还没开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我说的都是对的,不信你……好我不说了。” 我拿出英语笔记来给唐霁总结这一周的知识点,但还想着喻清越说的那些话。所以,依喻清越看起来,毛兔会跟我发脾气,只是因为一个类似于“面子”的问题吗?或者是我还没有理解他说的? 又想起从前,他帮我分析怎么和2班女生相处的时候,喻清越似乎比我更了解女生很多。那么他说的原因,是更可能的原因吧?我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再往下想了,却没法儿集中精力到英语笔记上。想要按捺住的疑问,最终还是涌上心头:我作为毛兔的朋友,在其他的,和毛兔一样光鲜而棱角分明的漂亮女生眼里,我看起来是一个丢脸的朋友吗?毛兔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周是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课了,老师高密度的输出着知识点,我却完全没法儿集中精力,只能尽力的把每句话、每行板书都抄记下来,喻清越在一边拿着相机咔咔咔的拍照,一边跟我说:“你别拼命记了,我回头把照片录音都发你,回去再补吧。” 但我不敢停笔,害怕自己去想那个问题。 拖堂了,唐霁在门口晃了好一会儿,补习班的教室门上装的玻璃不是竖着的长条玻璃,是位置比较高的横着的玻璃,刚好能看到唐霁的脑袋,我伸手在抽屉里悄悄的收拾东西,一下课就拎着书包站起来准备走,喻清越揪住我的袖子:“说真的,你别为难自己,别赌气,快点开心起来比较重要。” 我怕唐霁看到又要不开心,赶紧甩开他压低声音说:“唐霁在门口呢。” 喻清越看我不是为毛兔的事烦心了,反而松了口气似的,故意提高了嗓门:“你!重色轻友!” 他这一声叫出来,我猜不止是唐霁,还惊起了不少别的同学,我低着头假装没听见,抱着羽绒服围巾和书包尴尬的小跑出教室。 “你俩又在聊什么啊?”唐霁一边问我,一边伸手接过我的书包和围巾,让我腾出手来穿衣服。 “啊……他问我借笔记。” 每次唐霁中午过来找我,第一句话总是这句,我的回答也闪闪烁烁换了很多种:问作业,借笔记,要纸巾,换零钱坐车,等等等等。我为什么就不能坦坦荡荡说真话呢。 后来我明白了,不过那是很久之后了。 因为我对唐霁来说,特别之处就是,可以聊那些不能和别人聊的事,也有很多只想告诉我的事,我害怕失去这份特别,于是潜意识里以为唐霁也一样,便时时刻刻小心为他维护这一份幻影中的特别。 唐霁问我:“今天要不要请我吃饭啊?” “为什么要请你吃饭,今天有什么特别吗?” 唐霁嘻嘻一笑,压低声音低头凑过来说:“因为我寒假都要帮你占座了呀,嘿嘿嘿。” “占什么座?”我还没明白过来,一头雾水。 唐霁把手放在我头上,扫扫手指揉了揉我的刘海:“我打算寒假和你一起报数学和英语了,这样我就可以帮你占座了。” 想起最近很流行的最萌身高差的漫画图片,我忽然好希望自己矮上十几厘米,这样唐霁揉我的刘海,就会像手搭在一根拐杖上,手肘和缓的弯折,由他的身高向我的身高的垂落,想想就觉得好玩,唐霁收回了手掌,冬天的寒气又附着回头顶。 “你怎么这么淡定,不高兴吗?” 我沉浸在我的假想里,都没注意听他说的话,赶紧回忆,像听英文听力一样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我才反应过来,激动的拉住了唐霁的袖子:“真的吗!” “哼哼,要不要请我吃饭。” “请请请,拌面加肉。” 不过,我很快又想起:“可是,文理科数学不是一个班啊,我们好像只能一起上英语课了。” “啊,是吗,我一直以为你学的是理科数学呢,那个小白脸是文科生?” “你别叫人家小白脸……” 唐霁撇了撇嘴。 我想了想,摇摇唐霁的胳膊:“好啦,那我寒假挑战一下理科数学吧!你要小心咯!” “嘁,夸你出师你还当真了,对老师要尊敬一点!” “好的好的,学生知道了。” 唐霁掀开冬天厚厚的棉门帘,却没换到靠门框的一侧,还站在对开的两扇门的中间,后面的人流已经涌来,如果平时这样,我就自己接过门帘,不要唐霁帮我扶着了,那天却格外心血来潮,低头俯身从唐霁扶着门帘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我快走两步下了台阶,唐霁从后面跟过来,我回头看他,他笑着,嘴边环绕着白色的雾气,刚下过雪的天很冷却很晴朗,还有中午的阳光,唐霁笑着看我,我也情不自禁的对他笑,唐霁的步子很大,无需我放慢脚步,他就很快赶上来,顺手撩起了我羽绒服的大帽子盖在我头上,隔着帽子轻轻推着我的后脑勺:“快走吧,我拌面还要加个面呢。” 几年后,我曾有一段时间,为了工作的便利,住在学校里,放学后的校园里,或校园周围,总能见到漂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走在一起,他们也还是爱好揉头发,揉刘海,拉辫梢,像耍霸道似的伸出手掌按着女孩子的头顶,其实却轻轻的连脚步都放慢。为什么不是肩膀?为什么伸出的手不是自然的落在女孩肩上,却总去拨弄她的头发? 肩膀或是唐突,甚至玷辱,也是不切实际的庇护,头发却是小儿戏闹便有,由来已久,头发是尚未说破,也是不言自明,是少年心事,懵与痴俱在此中。 米粉 我们学校的规矩总是很奇怪,大多高中通常是在寒假前的最后一周的后三天期末考试,休息一个周末后,周一上午评卷,下午开家长会,或者图方便,干脆在考前开家长会。 但我们却是在市里小学期末考试的时候考试,小学的考试一般比中学早一周,我们考完试后,第二天开始补课,连着两个不休息的周末,一共九天课,补课期间没有副科课程,没有大课间和午休,一天十节课,主课各个科目各两节,平均分配。等补课结束,期末考后的第十天,再开家长会,开学生大会,宣布放假。这也刚好给老师留出了时间批卷子。 那九天的补课真是暗无天日的疲惫,老师们又要批卷子,又要讲课,也劳累非常,虽说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却是人人紧张,我也终于领会了许巡说的清静的好处,班里的学霸们总爱去探老师批卷子的进度,回来就要四处宣扬,互相吹捧。 我期中考试考的不错,起初,我生怕有同学来拉我一起去,或者告诉我什么消息,还好,我旁边坐着江梨珈,我们班的神级人物,虽然她不太与人来往,也不参与集体活动,更别提承担什么班委的责任了,在班里可以说是全无号召力,但她的成绩太好了,期中考试,江梨珈全班第一,而且是从没显山露水的考了第一,没分科的时候,江梨珈的成绩一直很稳,稳定的徘徊在班里前十左右,江梨珈又很刻苦,所以尖子生们从没把她放在眼里,但期中考试后,大家都对江梨珈肃然起敬,连汪宇旻这个刺头,跟江梨珈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讨好。 江梨珈从不和老师套近乎,自然没人来找她一起去看卷子,但有人不好意思一天去几次,便来找我,我反复的拒绝着,按不住好奇心的学霸同学却磨个不休。 我正为难,江梨珈不耐烦的脱口一句:“纪云都说不去了,爱去自己去呗,这么吵烦不烦。” 江梨珈一直叫我小霍,很少叫我的大名,她也一直坚持隔着一个空位和我坐在最后一排,她居然这么维护我,让我心里很感激。 从那以后,就再没人来找我俩讨论分数排名的事了。 放榜那天,上午我们还在上课,中午排名已经贴好在教学楼前广场两侧的宣传栏里了,大家都一股脑涌去看,人头攒动,我去校园外接到我妈,一起吃了午饭再回到校园里,又在旁边等了好久,人群都未散去,想想算了,迟早要知道的,下午的家长会和学生大会就要开始了,反正年级前三十都会在会上念出来的,到时候再数吧。 在礼堂门口排着队,也没有人热情的来告诉我,我排了多少名,我想这样也好,自己掌握自己的情绪,江梨珈在一边拿着小册子背逍遥游,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排名了吗,虽说我不急于去看,心里却还是隐隐紧张的,江梨珈是在用背逍遥游来掩盖自己的紧张吗?我问江梨珈,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一起背,江梨珈迟疑了一下,就把小册子递给了我:“你背吧,我只是在复习,不看也行。” 江梨珈又是第一名,我落到了12名,不过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名次了,像期中考那样的好运,不是每次都能碰到的。唐霁没有排进理科的前三十,理科的竞争力实在太大了。不过唐霁还是发来短信给我:“寒假跟我补数学,开学你就能追回去了。” 我回复:“好的,谢谢老师。”其实还想问一下唐霁考的怎么样,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在1班的时候,唐霁的成绩是比我好的,现在却要看着我的排名高了这么多,不知道唐霁会不会有点失落,虽说没人规定,男生的成绩要更好,但还是希望唐霁能事事顺心。 学生大会总会比家长会早结束很多,我早早跑了出来去看榜,找了两排才看到,唐霁排在43名。 我好奇的又凑过去看高三的榜,许巡是第一,想起许巡对我说起的那些,我听起来还远远不适用的学习方法,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可以用到了。 正发着呆,唐霁从后面撩起我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怎么在看高三的榜?都不关心一下我的名次吗。” “关心过了。”我脱下帽子,帽子太大了,遮挡着视线,我要仰着头才能看清唐霁的脸,但我们的身高差分明没那个必要。 唐霁伸手拉一下我的辫子:“都退步了,还不戴帽子,头冻傻了怎么办?” “也不算退步啊,这是真实水平吧,上次是运气好,超常发挥了。” 唐霁看着我,欲言又止,又撩起来我的帽子:“还是戴上吧,太冷了。” 唐霁摸出震动着的手机看了一眼,跟我说:“我妈给我打电话了,我先回去了,你也进教学楼吧,别冻傻了。” 7班的家长会一向开的很简洁,老许平时搞笑,但无论开什么会,话都不多,任课老师们都要轮着几个班来讲,也不会说太多。 不过,按着上次的状况,7班的家长会开完了,我们班大概就只开到一半,我还要在外面晃悠好久。 要不去吃个米粉?我还从没一个人去吃过米粉,不过也实在无事可做,想想今年过年早,补习班年后才开,过年前我多半不会回学校这边来住了,也就吃不着米粉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再去吃一顿。 没想到,居然在米粉店遇到了毛兔,我佯装镇定,拿着小票往走去里找空位,我刚坐下,毛兔却端着米粉跟来了。 “要不要我帮你占着位置,你去买奶茶?”毛兔很自然的和我说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不用了,我没点特别辣的。” “好了,不要不好意思了,我已经原谅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忽然恼火了,我很想质问毛兔,为什么我不可以揉的头发,喻清越就可以揉,后来我无数次后悔,如果我那时只是简单的这样问毛兔,毛兔或许会对我说,因为只是跟喻清越客气一下呀,之类的,然后我们又可以顺利的重归于好,可是我却没有这么问,我沉默了一下,对毛兔说:“我没有想要你原谅我,我也很生气。” 毛兔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拌了拌米粉,问我:“那你生气什么?” 我想起喻清越说的那一堆“那啥”之类的理论,却不知道怎么总结出我的生气的原因,末了,我憋出一句生硬的:“因为我觉得你没有尊重我。” 毛兔笑了出来,咽下嘴里的米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不尊重你?你不要太好笑了。” 听到毛兔这样的语气,我骤然觉得这些日子里所有被我窝藏的伤心都涌了出来,我一言不发,极力克制着情绪,不想在这里哭起来,怔怔的看着毛兔。 毛兔气的抽了两张纸团在手里:“我从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自尊心强,我处处维护你,你觉得我不尊重你?你有问一问我为什么生气吗?你问过我为什么伤心吗?我伤心的时候想要你陪我,你总是要学习,我哪一次说过你,我说过你不关心我吗?” 我点的米粉到号了,但我整个人都呆住了,也不知要不要去取,任凭传菜窗口喊着:“178号纪同学,牛炒中辣加芹菜。”,毛兔看我支支吾吾的样子,气的站起身推门走了。 点单的姐姐已经过来问178号是谁点的了,我站起身去端来米粉,但却没食欲吃,毛兔说的那些话在我脑子里绕来绕去,我却不知道该先想想哪一句,我似乎一句都没听懂,仍然懵懵的。 我正发着呆,毛兔忽然又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她怒气冲冲的在我对面坐下,喘着气颤抖着说: “你没听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对吧?我干脆讲清楚,你有想过我和山松为什么分手我为什么不和你说吗,我喜欢喻清越你帮过我吗,我之前那个星期为什么那么不高兴,因为山松他又……可是我不想跟你说我俩之间的破事,但这不代表我不需要你陪我,你陪我了吗?你从来只关心你自己的事,你的唐霁,你的成绩,你关心我吗?你现在你跟我说,你居然跟我说我不尊重你,那你是不是也不尊重我?我们早就疏远了,天天在一起有什么用呢,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我可能了解你,但是那有什么用?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在一起做朋友我只有心累。” 毛兔越说越暴躁,声音越发的尖锐,最后,她对我说:“反正我们也谁都不是小时候了,没有非要做朋友的必要,就这样吧。” 毛兔抓起来刚刚她遗落在座位上的毛线帽,不等我反应过来,也没有想要再听我说什么的意思,又推门走了。 毛兔口中的那个人,是我吗?我仍然在震惊中,甚至觉得毛兔说的话,都不是对我说的,但转眼又很清醒的知道,那都是对我说的。 我努力的冷静下来,想想现在的状况,是毛兔生气了,夺门而出,我还生气吗?我的生气被否定了,我的生气或许是不应该成立的,那么我应该…… 我抓起外套迅速的站起来,跑出去追毛兔。 自然,我早已经追不到毛兔了,夜色下人影模糊,我向学校的方向跑回去,一直跑到校门口,也没有看到毛兔的身影。 怎么办呢?现在下一步该做什么?我本来要做什么呢? 对,吃米粉,春节前的最后一顿米粉了。 我木木的走回去,进店的时候,刚好看到收银姐姐收走了我还没动筷子的米粉。 我又点了一碗爆辣的米粉,一边流着眼泪鼻涕,一边固执的坚持吃完了这碗米粉。 起初,我是不吃炒米粉的,也不理解这样的食物有何迷人之处,让毛兔为之惊喜疯狂,可是毛兔总拉着我来吃,我便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味道,厚重的复合型的辣味,伴随着软糯的米粉,清香的芹菜,油香的肉片,渐渐的,这对于我来说,也是好味道了。 但从那天起,炒米粉对我来说,不再是一种好味道的食物,却更多的是一种功能性的食物,炒米粉的霸道的滋味会占据我所有的感官,爆辣的米粉入口,我看不清,也听不见,更无暇顾及脑海中的错综纠结的种种念头,辣味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向麻木,我可以涕泗横流,而丝毫不显得软弱无助,辣味将一切反应都演变成了生理反应,与心无关。 而那些与心无关的时刻,从此越来越多的被我需要着。 回到班里,妈妈看我满脸通红,嘴也红肿着,惊讶的问我:“你怎么冻成这样了?” 直到和妈妈一起收拾好了东西,坐在车上,路灯一档一档的打在脸上,我才忽然反应过来,毛兔是和我绝交了吗? 我高中交到的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失去了吗? 现在回想起中学时代,我们那时候总喜欢用一些老成的说法,比如,我们不是一类人,其实那时涉世未深的我们,如何定义得出人群的类别呢,但大家又都能敏锐的得出这个准确的结论。毛兔从小顺心顺意,学业只是她成长中的必选模块,但好好学习四个字,从来被深深凿进了我的头颅,为了得到一次翻盘的机会,我甚至想都没想就离开唐霁去了文科;可是毛兔却无所谓,她不想高考便可以出国,她总有她的退路,毛兔不能理解我为了复习推辞她玩乐的邀约,我也不能理解毛兔可以为了玩乐不顾考试,握在我们手中的,摆在我们面前的,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也因此,毛兔可以看出我的自卑,却永远不能理解我的自卑,而拘谨着长大的我,又何尝能明白毛兔潇洒背后的脆弱呢?所以毛兔不会认可那些我感受到的忽略和冒犯,我也不能理解,毛兔总是说走就走的不在乎,和毛兔遮遮掩掩的不说明。 但这些差别,并不是我在十六岁的年纪里能够想明白的,那时的我只有不明白,难以接受,伤心而无解,自责又困惑。 郁言 回家的路上,妈妈提议去买一些我爱吃的小吃,我哪还有这样的兴致和食欲呢。 “不去了吧。”我说,声音颤颤巍巍,我也没想到,我的声音会是这样。 我异样的声音引起了妈妈的关注,妈妈转头过来看了我一眼:“怎么了?这次考的也不错呀,你们班主任说了,班里的前10到15名,状态保持到高三就是人大或南京大学这样的好学校呢,你不是想去厦大吗,不要压力太大了,别伤心了啊。” “不是……” 我一向不和爸妈说我的学习之外的事,他们关心我,呵护我,却总觉得我还小,但现在已经聊到这里了,我便跟妈妈大致说了和毛兔之间的事。 妈妈果然还是一贯的态度,听我说了这些,立刻松了一口气:“没事的,你们小孩子,多少有点小题大做,过几天就好了。” 我也不再深谈了,妈妈工作很幸苦,还要常常两头跑,照顾我和爸爸饮食起居,看着妈妈歪着头软软的倚在驾驶位上,还要在晚高峰里仔细的看路,我的情绪问题,在这样的辛苦面前,实在是有点奢侈的话题。 回到家,想和唐霁打个电话,却又觉得,我想聊的只有关于毛兔的事,这实在是不适合跟唐霁聊的话题,可以想见会是我不住的哭着,唐霁无措的听着,但我的困惑郁结在心中解不开,勒紧着我的五脏六腑,简直要绞出心碎的汁水来,我掏出手机翻了翻,打电话给喻清越。 “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别说,让我猜猜是什么事。” 我开门见山:“毛兔跟我绝交了。” 喻清越的语气低落下来:“啊……呃,怎么回事?” 我正要要开口讲,一股汹涌的情绪却赶在未说出的话语前头,从胸腔中泄出,眼泪也早就候场了似的夺眶落下,我一边哭着一边和喻清越讲了下午的事。 喻清越听完后,问我:“我正准备练琴,你要不要听?” 我没开口,喻清越接着说:“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再跟你说什么方法论,也不是你想听到的吧……我想你要快点别这么伤心了,我感觉你憋了很久。” “我不明白,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我们好像各说各的,好像从来没做过朋友似的。” 喻清越沉吟着,和缓又迟疑的对我说:“其实,在我看来,当然我知道你很在乎毛兔的,但是在我看来,你俩的确只是一起玩而已,毛兔喜欢我,都没有认真的跟你说,可见你们之间没有百分百的坦诚,所以……而且毛兔说的,你们不是一类人这些,她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感觉的话……总之你不要太难过了。” 怎么会不难过呢,我几乎没有交到过很好的女生朋友,毛兔是第一个对我这样好,又让我觉得由衷的喜欢的同性好友,可我们的友谊还是失败了。 “那我们还能和好吗?” “怎么会有不能和好的,只是看你要付出多少了,而且现在也不是和好的时机,最重要的,你和好之后,你俩心里也都会介意这个事,怎么说,因为这不是一个误会。” 听着喻清越说这些人情理论,觉得好疲惫,但喻清越说的是对的,这不是一个误会,我和毛兔都是真的生对方的气,也都是真的伤心,这不是一道可以用解释融合的伤痕。 “那你要不要听我弹琴,我弹舒曼弹的很好,你应该也会喜欢吧。” 说实话,我没有心思听,我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被艺术治愈感情伤口的人,对我而言,只有感情能治愈感情。可是我也不想拒绝喻清越。 喻清越叹了口气:“好吧,你大概对这个不感兴趣,那我跟你讲讲我的事吧,刚好我今天也正烦心呢,听了更惨的,你或许会觉得好点儿。” 我不作声,喻清越自顾自的讲起来。 “我之前也有一个好朋友,我好朋友是我爸好朋友的儿子,他也姓郁,耳朵旁那个,叫郁言,他名字是不是很好听?他爸和我爸是同学,而且我们的姓听起来一样,小时候就觉得特别有缘份,我不是跟你说过,翘翘跟我一起学钢琴吗?其实本来是我们三个一起学的,他学了一半又去学小提琴了,但他特别有天赋,钢琴弹的也很好,小提琴也好,翘翘挺喜欢他的,他俩玩的比较好,初中的时候,他不想学习做体特了,翘翘还跟他一块儿练跳高,但是他也经常逃训,经常跑去玩,然后带好吃的来我家,我们三个就一起吃,然后他现在在美国读高中。” “在美国也不影响你俩做朋友啊。” “唉,没这么简单。我刚不是跟你说,他爸和我爸是好朋友吗,我们上初中的时候,他爸跟银行借了两百多万的贷款,我爸做担保人,结果他爸拿钱跑了,资产转移了,贷款那两百多万最后就我爸还的,具体的我也搞不懂,反正那会儿就天天听我爸妈说这个事,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躲到哪儿去了,他也不联系我,我也联系不到他,但是那会儿我也不觉得我跟他之间会有什么事,毕竟是大人之间的事么。然后前年我生日,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他在美国念书,之前一直不敢联系我,但是现在移民的相关事宜已经办好了,就敢联系我了,然后说了很多很想我啊,近况啊,我好不好啊之类的。” 我已经听呆了,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只发生在电视剧里。 “我其实本来也不怪他,而且我也很挂念他怎么样了,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不能跟他继续做朋友,感觉对不起我爸妈,而且听他说,他家里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准备移民,那不是故意骗钱吗!我本来也要去美国读高中的,但是家里忽然少了这么多钱,我妈就舍不得花钱让我去了,所以我现在还得好好学文化课,参加高考,唉,烦死了,想到这个我也有点恨他,他顺利出国了,我还在这儿跟着你周末上补习班。” “你也挺伤心的吧……” “还有呢,我还没说完,我还没来的及伤心,他又过来跟我表白了,说他喜欢我。” “等一下。”我打断喻清越:“你这个朋友不是男生吗?不是李翘翘还喜欢他吗?”我怀疑是不是我哭的太伤心,听错了原委。 “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啊……他在美国读书,思想比较开放吧,可是我觉得他好无耻啊,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他还把这事告诉了翘翘,李翘翘还来问我,会不会接受他的表白,神经病啊,我怎么可能接受。” “那他现在还在联系你吗?” “联系啊,但我怎么接受他的联系呢,他本来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比我大一岁,从小什么都让着我护着我,我小时候因为长得太白净被男生欺负,别人叫我小白脸,也是他去收拾那些人,结果他先是变成了骗了我家钱的骗子的儿子,而且他还知情,还不告诉我,然后他又说他对我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友情,是同性之间的爱情?但我对他的是友情啊!我知道这种同性感情是存在的,但是他这么说出来真让我觉得恶心,他这样做,让我彻底的失去了我的最好的一份友谊,我都没法儿去想值不值得补救,因为把他当朋友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 喻清越停下来,似乎讲完了他的“惨事”,但这样的事情,真实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我实在太惊讶了,正在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喻清越又愤怒的补了一句: “你能想象吗,你最好的朋友,合伙骗了你家里的钱,又跑过来跟你说,他要跟你谈恋爱,完全不顾你是什么感觉,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 我小声问喻清越:“你……要不要弹琴给我听。” 喻清越的语气松懈下来:“怎么样,这事,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你有没有觉得好受点?” 怎么会因此而觉得好受呢,我很惊讶,但也为喻清越感到难过,经常觉得他对人对事都很敏锐,同时又有着一份聪明的洒脱,没想到,他付出的代价却是这么痛苦。 喻清越弹了一段舒曼的童年往事,又忽然停下,换了死神与少女,我不懂古典音乐,只感到为喻清越而伤神。 挂了电话之后,我回想喻清越说的事,与此相比,我和毛兔之间的矛盾,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节疤了,虽然是无法愈合的伤口,但小伤口的痛感,是可以忍受,可以被抵消的吧。 我正感慨着,唐霁打了电话过来。 “你和谁打电话打了这么久啊。” “你给我打电话了?” “是啊,打了好几个呢,你应该开通一个来电管家,就知道我多少次默默的在你跟别人打电话的时候给你打着电话。” “不要,没钱。” “那要不你过生日,我就给你送一年的来电管家吧,怎么样?” “不要,我也不想知道你打了多少电话。” “啧啧,这么冷漠。” 和唐霁这样轻松的聊天,我忽然觉得心气顺畅多了,我真是一个很容易被感情治愈的人啊。 “那你刚才到底再干嘛?”唐霁追问。 我于是告诉他,我和毛兔吵架的事。 “所以我就让喻清越帮我分析一下。” “哦……这样,那你现在还好吗?” “我还好吧,我也说不清。”或许我更多的是被喻清越的故事转移了注意力,实在是太令我震惊了,就仿佛被他的故事震麻了似的,短暂的失去了自己的感受。 想起喻清越说的,“小白脸”和好朋友帮他出头的事,我提醒唐霁: “对了,你以后不要再叫喻清越小白脸了,真的很不尊重,而且他有一段关于这个的伤心事呢。” “嗯,好的,知道了。” 唐霁听起来有点不开心,不过现在是我的心情更糟糕,我就不理会他的那些小情绪了。 “你不问我找你干嘛吗?”唐霁问我。 “干嘛?”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我生日还没到呢。” “但是过年我不一定能出去找你啊,我就想了个办法,我刚才在我的礼物盒子上贴了好多好多贴纸,我先给你,等你过生日那天你再自己拆。你明天在家吗?我送过去给你?” “我不在学校那边住了,要不我们约个时间,在别处碰面?” “那……和平都会那边?我们还可以看个电影什么的。” “有什么电影可以看吗?” “不知道啊,对了,你有没有看那些年?” “没有啊,我最近没有关注这些,连着这么久没休息,哪还有心思关心电影。” “那我们去看这个吧,杨洋说特别好看,他们都休息一个多星期了,天天跟我炫,不要face的。” 第二天,我和唐霁一起看了这部电影,全名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 看完电影,唐霁和我一起在德克士买了热热的红枣茶,捧着茶杯等公交,唐霁忽然说:“唉,看得我想起来小周了,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杨洋他们几个天天给我分析,小周喜不喜欢我。”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我有点错愕,愣了一愣。 我等的车来了,唐霁慌忙的把他的杯子递给我,从包里取出一个被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塞进我的书包:“不许提前拆哦,要不这样吧,等你过生日那天,你再拆,拆之前你拍照发给我证明你没拆。” “有这么神秘吗?”车近了,我一边向估计车门的位置移动一边说。 “哎慢点慢点。”唐霁扶了一下我的胳膊:“不许拆,要在过生日那天才可以拆,不然怎么算是生日礼物呢?” 坐在车上,我用手肘和右手配合着拉开拉链,看着这个被贴画贴满的盒子。 车窗外,学校都放假了,街上的同龄人变得多起来,快要过年了,人人都穿着干净好看的衣服,拎着买来的小物小吃,那些好看的小袋子,展示着四处弥散的愉悦感。 回想唐霁说的,关于小周的那些话。 我不是唐霁喜欢的第一个人,但我想这也不重要了,只要我是他现在喜欢的人,就已经很不错,已经很美好了。 愿望 今年的生日又轮在了过年期间,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已经十一点多,家里来串门的亲戚还在寒暄,我坐在沙发的最边上,想回卧室又没理由,电视里播放着地方台的春节晚会,声音被调的很小,淹没在醉意深深的男性长辈们激烈的交谈声中,先前我捡了几颗糖,吃出糖纸来折着玩,现在嘴里甜糊糊的,手里捏着一只纸鹤,用指甲来回的捋着折痕,想压出一个更清晰的边沿。 就在这样百无聊赖的时间,唐霁打来了电话,解救了我,我故意把手机露出来,确保大家都听到了我的铃声,才回卧室接了电话。 “我是第一个给你打电话的吧?” “这么早,当然是第一个。” “你还没拆礼物吧?你快拍照发给我。” 为了不挂电话,我找出相机来拍照,然后用数据线传到电脑上,用qq发给唐霁。 发给唐霁的那一瞬,我忽然想到,其实我早早拍照,然后等到今天再发,不是一样的吗,我居然就这样每天挨住好奇,忍了这么多天。 我和唐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零点,唐霁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肯定是第一个吧。” “是啊,你一直占着线,谁能打进电话来呢。” “那再占一会儿吧,你可以拆礼物了。” 我很小心的揭开那些贴画,再拆开盒子,是一盒日本的中性水笔,黑色笔芯,笔杆都是淡淡的颜色,还有一个乐高笔筒,拼出了17的字样。 唐霁说,水笔是让他做空姐的堂姐帮忙买回来的,笔筒是他自己买零件拼的。 “你喜欢吗?我姐说我特别直男,但我感觉这个很实用啊,你文科要写那么多字,用好写的笔,心情会好一点吧,而且你好像都没有这些花花绿绿的文具。” “当然喜欢了,不过,什么叫花花绿绿的文具?” “我同桌的笔袋就是,我看她每天用的那些笔,挂着各种玩偶之类的,很可爱啊,你为什都不用那种。” 唐霁居然还会观察女生的文具,我轻轻的打开笔盒,一共有十只,一字排开在桌上,渐变的淡淡的颜色,就像彩虹一样好看。我把十支笔都放进笔筒里,用手指轻轻的拨弄着,硬塑料的笔管互相碰撞,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你再看看,里面还有呢。”唐霁催我。 有信笺吗?唐霁会写些什么给我呢,我怀着小小的期待,倒了倒笔盒和装笔筒的盒子,除了日文的标签,什么都没有。哪里还有呢?掂起礼物盒,居然还很有分量。 伸手进去探一探,原来,我以为是盒底的卡纸底下,还有别的东西。 我揭开那张卡纸,居然是一盒费列罗巧克力,是扁扁平平的透明塑料盒包装起来的。 唐霁说:“你经常给我带这个,我想肯定是你爱吃的吧。” 我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告诉他,这是喻清越塞给我,我不吃才给他的。 “送你笔呢,是希望你学习的时候能开开心心,巧克力是以防万一,如果你有不开心的时候,吃一颗巧克力就开心啦。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周到?” “是。”我轻声回应,这样被关怀的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好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你都可以实现吗?” “都可以,不过仅限今天。” 我此刻还有什么别的愿望?我看着巧克力盒子,漂亮的中性笔,用玫粉色和桃粉色拼接做成的乐高笔筒,我还有什么愿望呢? 唐霁,我唯一的愿望是,希望你可以先说出口,你喜欢我,先说出口让我们现在就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说出这个愿望,因为在我说出口的同时,他也会即刻破灭。当我说出口这个愿望,那么你就永远没法做那个,先说出口的人了。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又想起唐霁看不到,才回过神来,对唐霁说:“没有了,你的礼物好完美,我已经感觉很满足了。” 我已经感觉很幸福了。 “嗯,那你可以去查收别人的祝福了,拜拜。” 挂了电话,看到了许巡和喻清越发来的祝福短信。 许巡还是长长一串的风格:生日快乐,事事顺心,排名蹿升,成绩爆单,想啥吃啥,绝不长痘! 喻清越还是贱兮兮的:生日快乐,早日脱离苦情女的人设吧! 再往前翻,还有阿锁他们几个的零点统一队形:生日快乐(这不是定时发送)。 当然是不会有毛兔的祝福了,我在妄想什么呢,如果是我,也不会给毛兔发祝福吧。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赖床,犹豫着要不要多睡会儿,忽然接到了许巡的电话。 许巡那边很吵,他急匆匆的说着:“你醒了啊,你起这么早,太好了。” “嗯……” “生日快乐啊,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你在哪一栋啊?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还好你在家,你不在家我就傻眼了。” 我吃惊的从床上弹起来:“学长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天气这么冷……” 我还没说完,许巡又打断我:“哎你家小区不让我进,你跟门卫叔叔说一声呗?” 许巡进了小区,一边往我家楼下走,一边跟我说话,类似于:“哎你家这边树好高啊。”一类的寒暄。我则是赶紧奔向卫生间洗了把脸。 “我到了,我在单元门门口,你裹个外套出来接一下吧,我就不上去了,我爸妈还等着我赶快回家呢,我们今晚不回来,不然我就晚上再来找你了,还好你在家。”许巡又一股脑的说了一大串。 肯定是来不及刷牙了,我草草漱口,带了一顶帽子包住我的乱炸的头发,拉好羽绒服拉链跑下楼。 我拉开单元门,许巡正在门口站着,他没带手套,冻的手指骨节发红,许巡把手里的手提袋塞给我:“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生日快乐啊!”说着就拉上了单元门,转身把手揣在口袋里跑开了。 我回到卧室,手提袋里是一套几米的口袋漫画书,许巡每次的礼物都是这么文艺。 去年许巡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他一套笔记本,是很简单的记事本,一套很厚一摞,没有图案,都是深蓝深绿那样普通的颜色,纸质还不错,但一点也谈不上好看。我故意在办公器材专售店里买了这样的礼物,想着这样一份丝毫没有花心思的简陋的礼物,恰好可以代表一份委婉的回绝,但许巡似乎并未察觉,或者他察觉了,却不在乎,仍然对我这样用心,在拜年的间隙挤出时间,寒冷北方冬天的早上跑来送我礼物。 可是我怎么值得他这样的喜欢呢,许巡对我喜欢,让我心里欣喜又惶恐。 除了写寒假作业,我偶尔也看电影,那个冬天很喜欢看台湾电影,那些海风,丛林和槟榔,让人觉得身心温柔,我推荐我最喜欢的《海滩的一天》给唐霁,唐霁却不像以前一样,很快看完来和我就此交谈。 唐霁迷上了韩国的综艺,有时候他会兴奋的跟我说起一些剧情,他很喜欢李孝利,但我一句话也插不上,我从没看过韩剧,也几乎没看过电视。 唐霁偶尔也在qq空间转发关于这些综艺节目的信息,每一条信息下面,他和李翘翘都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很久。我有时心里不是滋味,但想到我也会和喻清越打电话聊天,也会收到许巡的礼物,便又自责大惊小怪。 我也尝试去看唐霁推荐的那些综艺节目,但是看着一群人在泥潭里打架,或者互相吃彼此做的奇怪的餐食,我实在不明白哪里有趣。看着唐霁对综艺节目相见恨晚的欢喜,我却不能体会一二,我也时常觉得可惜,总是要想出一些“谈恋爱又不是成立兴趣小组”、“没必要喜欢他喜欢的,只要喜欢他就好”这样的道理来宽解自己。 也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些都是低级趣味,可是那是唐霁喜欢的,我又赶紧勒住这样的想法。 很多年后,在我工作了以后,我才开始觉察到综艺节目的有趣,总要在路上,在出差的酒店里,或在茶水间吃外卖时,看上一段综艺节目才觉得完整。大概是学生时代,心里没有那么多故事,没有那么多情绪压力,于是便觉得别人的故事有趣,可是年岁渐长,经历堆积起来,攒在心里,长大后的我再也不觉得看故事是一件有趣的事,那些小时候引以为珍贵的曲折的情绪,反而渐渐成了我不愿接受的负担,甚至连旁观别人的故事,都觉得难以承受,心神疲劳。 可是,在我终于体会到综艺节目带来的轻松快乐的时候,唐霁早已经从我的生活中退场,离开,杳无音讯。 同桌 寒假的补习班一共十天课,上五天休息一天,我很期待可以每天和唐霁一起上课的日子,我还从没有和唐霁坐过这么久的同桌。 不过,也有我担心的事,我没有和喻清越一起报数学,便不好意思再拒绝和他分开上英语课。所以,会是上午我们三个人一起上英语课,下午我和唐霁一起上数学课。 虽然唐霁口头上说无所谓,但我真不知道,唐霁和喻清越共处在一间教室里,会又闹出什么样的别扭来。虽然他们也不可能当面吵起来,但唐霁对喻清越格外的小心眼,有点不开心就全挂在脸上,我又要小心翼翼的去哄他。而且,哄好了唐霁,还要再听喻清越那一套关于苦情女的调侃,唉,一想到这儿,又希望补习班开课的日子能慢点来。 不过,时间向来不理会人的心愿,不会快一点,也不会慢一点,开课的那天如期来了,我特意赶早到教室,占了一个中间四座相连的位置,我想唐霁和喻清越各坐一边是最好了,虽然我知道唐霁肯定希望喻清越不和我们坐在一起,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把喻清越撇在一边,尤其是听他说了他的悲惨经历,本来可以出国去,自由自在的学艺术,现在却要在国内参加艺考,还要做好艺考失利的准备,去挤高考的独木桥。 唐霁比喻清越先到,正如我所愿,如果喻清越先来,真怕唐霁看见我们坐在一起,直接不理我坐到后面去。 唐霁的头发长长了很多,我的齐刘海也因为太长分到了两边,唐霁问我:“你家也是正月不许剪头发吗?” 我笑了出来:“是啊,我有两个舅舅呢。” 我右手边的位置还放着书,唐霁向那边瞟了一眼,我赶紧解释:“我给喻清越留的位置。” 唐霁哦了一声,没再说别的,我又提醒唐霁:“你可不许叫人家小白脸了。” “知道了。”唐霁撇着嘴说。 我忍不住问唐霁:“我怎么感觉你特别不喜欢喻清越呢,为什么啊?” “嗯……”唐霁轻轻耸了一下肩膀:“就觉得他有点像女生,看不惯。” “你也没有怎么见过他嘛。” “但是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好啰嗦啊,我也不知道,好了我不会那样叫他了,我不会让你难堪的。” 我松了口气,不再担心了。 唐霁又往右边看了看:“诶这是四个位置吗,你要不要往那边挪一个,我让杨宁元坐旁边。” 我往里挪了一个位子:“杨宁元也在这个班吗?” “他那个憨货非要跟着我,我本来想让他自己找位置坐去,但是反正有个空位么,就留给他吧。” 喻清越也没理发,但他的发型不是长长了的毛寸,是设计过的造型,好像本来就得那么长,他穿着黑色皮革和布面拼接的羽绒服,还是牛角扣的,背后带着一个大大的帽子,斜挎着他的大背包,脚步飘飘的走进来,还没坐稳就吐槽我:“你这个头帘不行啊,你不是还要和你心上人一块上数学课吗?” 我听到一半赶紧挥笔袋打他胳膊,小声的说:“闭嘴!” 喻清越才看见唐霁,问我:“啊……我们……一起上课吗?我能跟他打个招呼吗?” 唐霁听见了,转过身来跟喻清越挥挥手:“我叫唐霁。” “知道知道,久仰大名,我叫喻清越。” 我又用笔袋砸了一下喻清越。 喻清越放好包,凑过来继续吐槽我:“说真的,你这衣服,我就不说了,你这发型,怎么还不如平常呢,你是审美有问题,还是太掉以轻心了?”喻清越说着,使眼色瞄着唐霁那边:“你还得再好看点才行。” “再说话明天不给你占位子了。” “得了吧,明天你不求我占位子就不错了。哦……我知道了,有人给你占位置了,哪儿还轮到我啊,告辞告辞。”喻清越说着冲我拱手。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郁言的事之后,再看喻清越这样贱兮兮的啰嗦,倒没有之前那么烦人了。我白了喻清越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 中午,我还没来得及跟喻清越说拜拜,喻清越自己伸手越过我跟唐霁打招呼:“唐霁,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吃饭吗,我就一个人,都没有同学,纪云肯定不带我,霁哥,带上我吧。” 我拨开喻清越挡在我面前的胳膊:“谁是你哥,别套近乎。” 喻清越更厚脸皮了:“唐总,唐总,行吗?” 唐霁说:“好啊,一起走呗。” 喻清越得意的小声跟我说:“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我就说你还得再好看点才行。” 可以想见,唐霁和杨宁元都是不可能跟喻清越聊天的,于是一路上都是喻清越小声的揶揄我,唐霁和杨宁元走在前面,不知道他俩聊些什么。 我们四个人坐在一张饭桌上,喻清越和杨宁元面对面,嘴巴一开一合说个不停,表达着对杨宁元顶级学霸的崇拜之类的客套话,我倒是很佩服喻清越,能把那几个客套的句子无限加长,我想来想去,有什么话题是能把喻清越和唐霁关联在一起的,忽然想到了,李翘翘。 “对了,他有个发小和你一个班。”我歪歪头指了指喻清越,对唐霁说。 “是吗?谁啊?” 喻清越迅速参与话题:“哇你是七班的?这么巧,你们班李翘翘是我邻居,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李翘翘?她是我同桌。”唐霁有点惊讶。 “你就是她同桌啊……”喻清喻也有点惊讶。 “怎么,她跟你说什么了吗?”唐霁停下筷子问。 “没,没有,就是感觉好巧啊。” 以我对喻清越的了解,他说的不是实话,不过我也不好当着唐霁的面再问他,只是疑惑的看了看他。 回去的路上,我问喻清越,李翘翘说了什么关于唐霁的事吗。 喻清越轻描淡写的回答:“没什么啊,就是她初中的时候不是跟着那谁练跳高吗,所以一直坐最后一排,没有同桌,上高中也一直和女生坐,唐霁应该是她第一个男同桌吧。” “这么巧,她小学也都是女同桌吗?” “她小学同桌是我。”喻清越叹了口气,向上翻着白眼说道。 下午,喻清越自己去上数学课了,唐霁占了一个靠墙的两个人的位子,杨宁元指着唐霁甩了几下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往教室后面走去,唐霁一把拉住杨宁元的书包:“你坐前面,你别坐我们后面。” 唐霁得意的看着我:“是不是自愧不如。”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好意思看他,只是连连点头。 我也很不解,想了又想,我拉着唐霁和喻清越坐在一排上英语课,究竟对不对呢?是因为我和喻清越的关系,远不如唐霁和杨宁元的关系,所以我不好意思让他迁就我,还是因为,我远远不如唐霁是一个坦荡的人? 小时候我总希望自己能更坦荡一些,能活的透彻,殊不知这些懵懂的时刻,是未经世间险峻,年少幸福时才拥有的,在当时全然不知珍惜。 数学课后,我要坐公交车回家,妈妈说过年我一个人在出租屋太冷清,我就还没搬回学校这边。唐霁陪我去公交车站,我们还一起在车站边的小店里买了有整颗蓝莓的果酱蛋挞,刚出烤箱,香味四溢,滑嫩的内心冒出新鲜烫口的热气,我吹着热气不敢下嘴,热气都吹到了唐霁的眼镜上,唐霁的眼镜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唐霁抬头甩了甩,眼镜向下滑了一截,挂在他的鼻尖上,他又低头去吃蛋挞,长长的睫毛吹下来,盖住了他向下看着的半睁的眼睛。 可惜,像第一天这样和平的补习只有短短的这一天,第二天,喻清越带了前一天数学课上讲的题来问我,我课间给他讲了好久,下课的时候又让唐霁等我讲了一道,唐霁便有点不开心。 不过,这还没什么,第三天,喻清越带了一大盒费列罗过来,放在桌上打开请我们三个吃,喻清越拿了五六个捧起来,趴在桌子上伸胳膊过去送到杨宁元面前。 杨宁元还是同样的理由:“我乳糖吸收不好,我不吃了。” 喻清越便将那一捧巧克力都放在了唐霁面前,然后把剩下的大半盒塞给我:“你带回去慢慢吃吧,一过年家里又多了一堆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了,哦不,生日礼物吧,你不才过完生日。” 我尴尬的拿着这盒巧克力,和唐霁送我的规格一摸一样,都是25颗装的,方形透明塑料盒,唐霁一边拿出书本,一边把巧克力推到我的桌子上:“你吃吧,这是你爱吃的。” 整堂课,唐霁都不搭理我,抄不及的笔记和想不起的拼写也不再来问我了。 中午吃饭,唐霁最先收好书包往外走,杨宁元叫着他:“喂喂,慢点走,我们都还没收完呢。” 喻清越还在对着我的卷子补笔记,听到杨宁元这么一喊,火速收拾了东西拉着我也跑出教室,赶上了唐霁。 不过唐霁这么一闹脾气,似乎就消气了,下午送我去等公交车,还帮我提着书包:“装这么多巧克力,太沉了吧。” 我赶紧抓住机会说好话:“你给的就不沉,背着一点儿也不重。” 唐霁装作不领情,撇着嘴说:“呵,是吗,可能我买的是假的吧。” 我回到家给喻清越打电话,告诉他唐霁送我的也是巧克力,叮嘱他别再妄动,搞出这些误会。 喻清喻无奈的说:“难道唐霁也以为我喜欢你吗?拜托,我审美有这么差吗,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也不许在唐霁面前开这种玩笑。” “你懂不懂,我在唐霁面前这样说,是在帮你添柴加火呢,这种好事,别的苦情女还求之不得呢。” “你再说我是苦情女笔记就不借你了!” “好吧好吧好吧,你居然拿这种事威胁我,真是,幼稚。” 椅子 我渐渐地习惯了唐霁的小情绪,反而觉得有点可爱。虽然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不是我闹这种小别扭,要唐霁来哄我呢?但还是这样更好吧,比起要抚平别人的情绪,亲自来消化情绪,大概要难的多,还好唐霁并没给我带来这样的烦扰。 不过,究竟是没有烦扰吗?回想唐霁口中的“小周”,和那次隔着天井看唐霁和李翘翘谈天时的心情,其实这样的小情绪我也是有过的,不过从来没对唐霁表露出过分毫。 但是再反过来想想,会不会如果跳出到一个局外人的客观位置来看,相比起来,唐霁给了我更多的安全感,而我或许表达的还不够? 有时候看着唐霁的微微皱起的眉头,我便开始无限循环的去想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还好,这个问题我也并没纠结很久,很快,喻清越察觉到了我对唐霁讨饶和补救的行径,他开始更加频繁的流露对我的嫌弃,也更多的开我和唐霁的玩笑,这样一来,唐霁有时刚起意,我便也忍不住打趣他,渐渐的,唐霁便也不再表现出介意了。 按唐霁一向的喜怒形于色的性格,既然他不再表露出不悦,我想大概唐霁终于对喻清越不再介怀了吧。 补课第五天的中午,去吃饭的路上喻清越问我:“明天休息你干嘛?” 我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和唐霁一起自习吧。” “哦……那我能去吗?” “不能。” “嘁,小气。” 我没想到,在我们四个坐下吃饭的时候,喻清越又故技重施,问唐霁:“唐总,明天你们自习,能带我吗?” 唐霁愣了一下,一边掰筷子一边说:“啊……明天谁自习?好不容易没课了还不歇一天。” 我看了看唐霁,唐霁不看我,我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在路上和喻清越解释,不让他来一起自习的事,不是他和唐霁说,便可以脱开他的嫌疑,我们就可以一同去的事。 和唐霁一起自习,在我心里,是只属于我们俩的活动,不知唐霁是不是也这么想,不过这一刻,我更愿意他不这么想,能对喻清越这冒失的一问不那么在意。 吃完饭,我拖着喻清越走在后面,小声埋怨他:“你干嘛问唐霁要去自习呀,你以前也没说要自习啊,而且你画室不得请假吗?” “我们老师也要过年啊,姐姐,我天天都差不多住画室了,你还要我多刻苦。”喻清越看我闷闷不乐的,又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你应该感谢我,我表现的越傻,唐霁心里越放心。” 或许喻清越说的是对的吧,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和唐霁一起去上了数学课,唐霁也像往常一样,把杨宁元拉过来一起看一个叫家族诞生的综艺,看起来并没在意什么。 唐霁把视频下载下来,放在他的psp游戏机上,每个中午都拿出来看,杨宁元有时蹲在唐霁旁边,有时我们回来的早,杨宁元便推搡唐霁:“往里点,让你大哥坐下。” 唐霁一边嫌弃的回复:“让你蹲在大哥旁边已经是看得起你。”一边把椅子往里挪,将他的椅子和我的椅子并起来,我们三个人就一起看视频到上课,唐霁身上还是那股好闻的洗衣液的气味,他从不穿毛衣,冬天也只穿摇粒绒的长袖运动衫,或者加绒的卫衣,靠近过来也不会有静电,我的脸时常碰到他的肩膀,是很坚韧硬挺的骨骼,附着柔软的衣物,我有时屏住呼吸,悄悄地用侧脸趁势蹭一下他的肩膀,又赶紧收回,心里波澜动魄,丝毫看不进去几个韩国明星一起在乡间做菜的综艺视频。 上课了,杨宁元回到座位上,唐霁又会把椅子挪回去,我的左边的空气就忽然降低了温度,我也赶快拿出书本笔记准备上课。 课间,唐霁帮我验算我的答题错在了哪一步,我问唐霁:“明天真的不出来自习吗?” 唐霁正默念着公式,停笔看着我问:“你家住那么远,跑过来多累啊。”又低头去算题。 我不知怎么回应,比如,和你一起自习也不觉得远,一类的话,直接说出来似乎又有点认真了,可是除了这个真原因,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说呢? 我正纠结着开不了口,唐霁又停下笔,跟我说:“明天看电影吧,都学了五天了,歇一天。”唐霁看着我呆呆的表情,似乎看穿了我在纠结什么似的笑了一下,他这么一笑,我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唐霁拿起卷子用笔敲了一下,卷子在半空中“哗”的响了一声:“看这儿,你这个用错公式了,这个题给的条件不够用这个啊,你怎么能直接带进去求呢,这种低级错误让我算半天。” 唐霁又补上一句:“不过,只有我们这种厉害的人,才会犯低级错误。”说完冲我眨眨眼,唐霁每次看完我的错题,都要说一句好话来安慰我。 “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去看电影?最近有什么好看的吗?” “好像前两天上了一个韩国电影还不错,不过明天你肯定要睡懒觉吧,我们下午或者晚上看吧。” “那下午吧,晚上太冷了。” 唐霁愣了一下,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一下课,杨宁元就飞奔去了洗手间,我和唐霁都收好书包了,他还没回来,唐霁从桌子上拿起我的围巾:“边走边围?” “不等杨宁元回来吗?” “等他干嘛?又不和他一块走。” 唐霁说着往外走,我把杨宁元的书和笔记叠起来用笔袋压着,也跟着唐霁走了。人流已经很少,出了门,唐霁像往常一样帮我掀起我的帽子,然后也戴起来自己的帽子。 “今天怎么感觉这么冷。” “是啊,这两天又降温了。” 我们向院子门口走着,我忽然看见,喻清越站在门口,没带帽子,围巾随便的搭在脖子上,耳朵和脸已经冻红了,喻清越看见我,冲我笑了笑,却是挤出来的很勉强的笑脸。 我想一定出了什么事,向他快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唐霁,唐霁面无表情,迈大步子跟了上来。 我问喻清越怎么了,喻清越很难为情的咧开嘴,欲要吐字却又迟疑,咬着牙齿吸了一口冷气。我安慰他:“别急,慢慢说。” 我看了看唐霁,唐霁一脸不解的表情,正好这时候杨宁元背着包走了出来,看到我们三个站在门口,杨宁元大着嗓门远远地问:“不是吧,你们居然都在等我吗?我太感动了。” 等杨宁元走到近前,我和他对望了一眼,他依次看了看我们的表情,向唐霁靠了半步,碰了碰唐霁的书包,满面狐疑的神色。 唐霁拉了一把杨宁元,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喻清越说:“没事,我俩先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应声,唐霁已经不回头地迈出去好几步,冬天的天黑的早,天色很快沉了下来,还有点起风了,我拉着喻清越进了教学楼,在楼梯间找了一处暖气片靠着,又问喻清越,究竟怎么了? 喻清越伸手握着滚烫的暖气管,然后把烫红的掌心敷在脸上,这么轮番的换着手,不一会儿,他的白皙光洁的面庞被敷的更红了,承受这样的温差变化,皮肤大概有点痒,喻清越伸手抓了抓脸,留下几道淡淡的抓痕。 “你轻点。” 喻清越仿佛大梦初醒似的:“哦,没事,我皮肤敏感,容易留这种抓痕,一会儿就好了。” 看着我担心的神色,他又补上一句:“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但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也只能跟你说了。” “没事,我不急着回家。” 我把围巾解开取下来铺在暖气片上,喻清越便不再用手去抓暖气管了,一下下地揪着我围巾上的毛球,我默默的陪他待着,心里有一点担心唐霁,但又不好拿手机出来发信息给他,楼梯间里窗户小,灯是声控的,这会儿还熄着,光线要比教室里差很多,听着外面的上课铃响了,这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了。 喻清越看看我,又垂下眼神去看看地面,经久的大理石地面上很多磕碰出的凹痕,我想,大概是有关郁言的事吧。 上课了,教学楼里格外安静,喻清越又要开口,轻咳一声却都带着回音。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行吗?这儿太安静了。” 我想了想,问喻清越:“你想不想吃米粉?一个春节没吃了,这会儿应该开门了。” “好啊!”喻清越的神色开朗了一些。 我的围巾被烤的暖融融的,我裹起围巾,提醒喻清越也戴好。 “还好吧,好像也不是很冷。”喻清越一边说,一边松松的围上围巾。 “你的脸,一冷一热的,一会儿出去再吹风,要起疹子了。” “哦,是吗,那可不行。”喻清越苦涩的笑了一下,裹好了围巾。 我们在冬天傍晚的风里走了二十多分钟,大概是吹着风的缘故,步子比以往慢了很多,拐进学校门口的巷子里,风声骤然小了,身上的衣服也似乎松弛了下来,我拉下围巾松了口气,看着愁容满面的喻清越,我先打破了沉默。 “是关于郁言的事吗?” 喻清越听到这个名字,机械的转过头来恍惚地看我,接着,他的眼神忽然亮了:“是啊,你怎么猜到的?” “毕竟我是苦情女,万事当头先念情,这是我的思维特色。” 喻清越被我逗乐了,终于有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不过那笑容转瞬既逝,喻清越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郁言……他明天要来找我。” 米饭 米粉店已经开门了,不过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儿,人不多,我和喻清越点好了坐下,喻清越看起来仍有点失神,我已经从迷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而完全是惊讶了,郁言怎么能回国来呢? 喻清越说,大概是因为,郁言的爸爸才是责任人,和郁言没关系吧。 “其实那天,你跟我哭诉毛兔的事,那天他就说要回来找我,搞得我烦的要死。但我想,他不可能真回来吧,他爸妈也不会让他回来啊,对不对?可是刚才……”喻清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出一条短信给我看。 “他给我发了短信,说他已经在上海了,明天早班机过来。”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这里是郁言的手机号,我明天上午早班机,12点多落地,刚好去找你吃午饭,紫罗兰可以吗?你从小爱吃的,存一下我的号吧! 我奇怪:“怎么这么巧,明天休息,他刚好明天来。” “我告诉他的……” “你还和他聊天?” “嗯……他也不是每封邮件都问我那个问题,我们也有聊天的邮件,有时候也用qq。”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但我想郁言回来也不是什么没法儿避免的灾难性事件:“那你不见他不就好了?” 喻清越嗫嚅着答我:“我其实当然还是想见他的……”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我完全理解错了喻清越的苦恼。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我不敢,万一他接了呢。” 我想了想,掏出我的手机按显示的那个号码拨过去,却关机了。 “关机了。” “哦……”喻清越又垂下头。 人少,店主姐姐直接帮我们把米粉端了过来:“你俩怎么还穿着棉衣呢,不热吗?” 我才发现,我俩都没脱羽绒服,我是被冻透了,还未缓过体温来,所以没脱,喻清越大概是没意识到吧。 我们脱了外套,我问喻清越:“那你怎么想呢?” “我说不清我是什么感觉。”喻清越掰开了筷子,筷头探尽米粉里拌了拌,辣酱的香味弥散开来,热气在灯光下飘成一团很好看的影子,喻清越忽然抬头,斩钉截铁似的看着我说:“纪云,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其实是喜欢你的。” 我惊呆了,虽然起初我也这么怀疑过,但喻清越总贱兮兮的损我,联系我也从来只为了问题学习,我便没再多想。 再说了,喻清越是毛兔喜欢的人,怎么会看得上我? “你记得吗,那会儿在补习班,你每天中午在食堂自习,有一天我看见你趴在那儿睡觉,后背露出一截腰来,还旁若无人的睡着,我就在想这女生缺心眼啊,我在你斜对面坐了一会儿,你睡醒的时候脸上还有压出来的印子,刘海乱七八糟的,但是你居然还挺好看的。” 喻清越看我完全呆住了,又补了一句:“你赶紧吃吧,我没有一直觉得你好看。” 喻清越损了我一句,好像状态回来的更多了,他大口咬了两口米粉,接着边吃边跟我说:“你知道吗,自从我爸妈被骗了钱,我那些小时候的好朋友,知道我高中不出国了要留在国内,都跟我疏远了,不过他们都出国了嘛,也难怪,总之我上了高中就没什么朋友,尤其是,翘翘因为……郁言的事,跟我也没以前那么近了。” 喻清越说到郁言,呛了一口,跑去前台买了两瓶冰红茶过来:“懒得去买奶茶了,喝这个吧,我刚跟你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的好朋友都出国了。” “对,所以,我当时看到你,我就觉得居然还有这样的女生,蛮好玩的,然后看你自信满满的在那儿画丑的不行的地图,还自制小文具描地图,我就觉得你特别好玩,看你qq空间发的那些东西我也觉得有意思,尤其是你开学的时候你们班主任那些事,我感觉你怎么好像都没有常识呢,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似的。 因为我从小认识的女生,都是像翘翘那样为人很周到的,或者光鲜活泼咋咋唬唬的,但你是真正关心人,也关心生活里的很多有意思的事,看上去却又木木的,我便更觉得你有意思,后来我跟着你去报补习班,我就确定的以为,我肯定是喜欢你了,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没对女生有过这种感觉。” 喻清越说着降低了语调,慢慢的停了下来。他撇着嘴想了想,拿起冰红茶瓶子,像拍惊堂木似的又放下,叹了口气接着对我说:“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放心吗,我终于有喜欢的女生了,我一直担心我,很担心我是不是喜欢男生。” 喻清越说到这一句,我彻底呆住了,那时候我已经看过一些关于同性恋主题的文艺片,比如很有名的《蓝色大门》、《暖暖》、《春光乍泄》和《最好的时光》,我也知道很著名的香港艺人张国荣就是同性恋,但因为所有这些故事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都走向了不好的结局,我于是将同性恋理解为一种被上天选中的困难和痛苦,我从没想过,在我的身边,会有人遭遇了这样的情感。 我呆呆的看着喻清越,喻清越故作轻松的吃了两口米粉,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抬头对我说:“你看,这也是原因,你听到这样的话,只是觉得惊讶,所以你是一个很包容的人,这也是我当初觉得自己喜欢上你了的原因,你看,就因为这些平时注意不到也说不清的原因,所以我喜欢你也是有可能的对吧。” 听到喻清越这样的夸赞,我有点不好意思,喻清越的声音又低沉下去:“我最近就一直在找这样的原因,想知道我当时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了,唉。你说,按理说,如果我喜欢你的话,我是不是应该会和唐霁一样,会吃醋,闹别扭,不愿意你跟别的男生坐在一起上课。但是我完全没有啊,那次你说你喜欢唐霁,我居然就觉得你俩在一起很不错,真心的,我也真心的希望你和唐霁在一起,看你俩在一块儿我也特别开心,如果我真的喜欢你的话,我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我应该有别的感觉,对不对?” 喻清越看着我,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期待哪一种回答呢?见我呆呆的,喻清越又接着说:“我发现我对你喜欢唐霁这件事完全没有一丝难过和嫉妒之后,我就又在想,如果我不喜欢你,那我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生,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一个女生,但其实还是不喜欢,那我是不是……喜欢男生呢?” 喻清越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桌上,似乎在看桌上灯光的晕影,说完后,便抬眼看我,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在我的心里,我觉得事实不是重要的,我在想的是怎么能快一点宽解他的坏情绪。 喻清越又低下头苦恼的说:“你不觉得我很矛盾吗?我觉得自己很恨他,但我又忍不住想和他聊天,想告诉他我的近况,他说他要来找我,我一边不让他来,放狠话,一边又告诉他我明天没课,告诉他我哪天开学,我是不是也喜欢他?不然我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么奇怪,不然说不通啊。”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样复杂的问题,在小说里也罕少见到,喻清越就这么翻来覆去的问了我很久,我也不再作答了,我想,他只是想要好好的问问自己吧,就像唐霁做数学题的时候,喜欢默念着公式来帮自己思考一样。 我们一直坐到饭点儿,待到人声鼎沸,喻清越看了看周围,又用筷子拌了拌米粉:“凉了……” “是啊。” 喻清越叹了口气,我问他:“如果你也喜欢郁言,虽然有复杂的利害关系种种,但我想你们连性别观念都可以突破,其他的也没什么吧,你们还是可以做一对面对困难的恋人,也不失为一种特别的经历?” “可是我不能喜欢郁言啊,我怎么能喜欢他呢?”喻清越抬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忽然明白,原来喻清越坐在这里问了这么久,并不是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也不是问自己对郁言是否有意,而是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郁言。 我拿起手机,又拨了郁言的号码,还是关机。 我和喻清越无奈的对视,有人开始等位了,我们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憋了一路,公交车来了,我对喻清越说:“明天……我觉得你可以先见见他,或许你见到他后,心意也会更明确。” 喻清越点点头,忽然问我:“我跟你一起好吗?我先把你送回家,我再回家,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晚高峰,喻清越跟着我坐了近一小时的公交车,到站后,我问喻清越,你怎么回家呢? 喻清越坚持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在我要刷卡进去的时候,他又拉住了我的袖子:“我能去你家蹭口饭吗?我刚才没吃饱。”看着喻清越一脸愁容,我又心软的点了点头。 喻清越跟我回到家,我还没开口,他就嘴甜的开始跟我爸妈问好。 “叔叔好,阿姨好,我是纪云同学,我俩一起补课,但是我今天数学课没听懂,纪云说帮我讲几道题,我就跟来了,给您添麻烦了。” 我赶紧改口:“是他给我讲,是我有几道没听懂。” 我妈笑着吩咐我:“哦,好,快给你同学拿拖鞋。” 到吃晚饭的时候,我妈留喻清越一起吃饭,喻清越还装作扭捏的说:“太打扰了吧。” 想着喻清越心里那么难受,还满脸堆笑的对我妈说话,我心里有点难过,我对妈妈说:“要不先把我俩的饭留着,你们先吃,我这道题解出来再吃。” 我妈盛了饭和菜端到我卧室里来,喻清越看着满满两碗米饭,问我:“你能都吃完吗,我其实还没胃口吃东西。” 最后,我把米饭用英语周报包起来,塞进了喻清越的书包里。 喻清越用电脑查了两回邮件,没有郁言的消息,我偷偷把豆豆拉进来陪郁清越玩,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喻清越准备走了,临走前对我说:“唉,如果我是女生就好了,我就能一直在你这儿待着了。”说完喻清越又皱了皱眉:“你说我怎么能希望自己是个女生,这也是因为我喜欢男生吗?”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喻清越又问我:“纪云,你明天陪我一起去见他好吗?” 炸虾 喻清越走后,我才洗澡,换好睡衣收拾妥当已经到晚上十点多了,我躺在床上,把还没干透的头发撩到脑后,发短信问唐霁:“你说的那个韩国电影,叫什么?讲什么的呀?” 唐霁回我:“好像是讲犯罪的,你可能不太喜欢。” 通常我这样发短信去,唐霁都会打电话回来,或者回短信问我,要不要打电话。我想今天我和喻清越一起留下了,他大概还是不高兴了吧。 我赶紧回复问他:“没睡的话我们打电话嘛。” 唐霁回我:“哦,那你打给我吧。” 唐霁还是很好脾气的,不开心闹别扭,也绝不吝啬给我哄他的机会,而且每次哄哄他,准能哄好。 心里想着喻清越的事,我和唐霁又从电影聊到了《蓝色大门》,那一部电影是我和唐霁一同看的,他说他很喜欢桂纶镁,我们便找出桂纶镁的电影一部部看回去,那种感情我们都不懂,但看到结尾时,还是为那样认真的感情觉得感动,聊到这里,我真想和唐霁说一说喻清越的事,人要怎么立足于这样复杂的困境中,又怎么才能解脱自己呢?何况是在这样自我不可依靠的年纪里。这样的问题,我们在看电影的时候感慨过很多次,尤其是看那些美国的青春问题电影的时候,可是这样的问题在电影里看起来离我们是那么远,今天却就鲜活的爆炸在身边。 但我不能告诉唐霁,这是喻清越的秘密,而且想起唐霁说喻清越“小白脸”的那些话,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 我边和唐霁闲聊着,边在心里编一股乱麻似的想着,唐霁忽然换了话题: “诶,那我们明天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但我答应了要陪喻清越去紫罗兰,等到郁言来了再走,我想郁言下了飞机再奔波,大概率会拖的晚一些,午饭可能是来不及了。 “啊……要不一起吃晚饭?中午我家里有点事,我要下午才能过去。” “你不是说晚上冷吗?还是算了,反正天天中午都一起吃。”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霁又得意洋洋的补上一句:“天天看着我吃饭是不是特别下饭?哈哈哈。” 这么一来,我不知道要不要坚持说晚上一起吃饭了,感觉那个话题已经被带过了,被决定了似的。我犹疑了片刻,唐霁又开始跟我讲起来《家族诞生》综艺里的情节。 我答应中午陪喻清越在饭店等到郁言过来,但第二天一早,喻清越就来我家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里坐着了,他点了很多吃的,给我发短信叫我去吃,等我醒来看到手机信息,再匆忙洗漱出门跑过去的时候,满桌子的包子蒸饺小汤圆早已全都凉了,喻清越一口吃的也没动,神色面貌却容光焕发,他换了一件呢子外套,穿着牛仔裤,一套适宜春季的装扮,在热气腾腾的早餐店里坐着,这么看他的春日的穿着,搭配冬天早晨的阳光,都给人暖和的错觉。 我依样挑选吃着小吃,喻清越计划着我们怎么坐车转车,郁言说的紫罗兰,是一家很老的餐馆,现在已经开了几个分店,不过喻清越猜,郁言说的应该是最早的那一家。 “小时候郁言的零花钱一直很多,他经常带我去紫罗兰,每次吃过饭还买一盒炸虾给我拿在手上吃……他肯定说的是那家老店吧,他走的时候好像还没开别的连锁?不过也没事,明天他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喻清越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看我,更像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不给他打个电话?” 喻清越好不容易恢复的活泼的声调又消失了:“我……不敢。” 我拿出手机,喻清越又打断我:“他说十二点多到,那这会儿应该登机了吧。” 时间才刚过九点钟,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还是拨了过去,但还是关机。 “你昨天,你一晚上都没打电话给他吗?你怎么忍住的?” 喻清越没搭理我,用筷子戳开已经放凉了的麻团,挑出里面白白的糯米芯吃。他天天嘲笑我苦情女,没想到他却比我还苦情。 从早餐店出来,我才发现喻清越连围巾也没带,我的羽绒服有防风领,围巾又刚好是灰色的,我取下我的围巾递给喻清越,喻清越冷的轻轻咬着牙,嘴巴紧张的有点绷起来,但还是嘴硬不伸手接:“干嘛啊,这个和我的衣服不配好吗,你说你一个女生的围巾怎么灰不啦叽的,我穿的驼色大衣我要用米色围巾才好看。” 喻清越的大衣口袋像个小装饰,连手都放不进去,他冷的习惯性插兜暖手,半截手掌还露在外面。 “别多事了,一会儿冻死你,你嫌不好看到店里你再取下来不就好了。” 喻清越接过我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用围巾的末端裹着手举在胸前。 “你的围巾怎么这么长,你脖子有这么粗吗?” 喻清越损我损个不停,攻击的频率远比平时密集,我一开始觉得欣慰,他的情绪似乎好转了,但又感到担心,他是不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呢。 紫罗兰老店离我和唐霁下午约好见面的电影院离得不远,那附近还有一个大商场,是我们市年头比较早的商业圈,我和喻清越坐在公交车站冰凉的金属长凳上,想等到早高峰过去再坐车,喻清越冷的把脸缩进了围巾里,我的羽绒服领光滑的表面到底也是不如围巾暖和,下巴蹭在衣服上,就好像蹭在冬天被冻的硬硬脆脆的塑料纸边上,一下下的刮脸。我冷的有点发抖,起初我还把长羽绒服的下摆卷起来,担心坐皱了,没一会儿就又把下摆拉下来,护住大腿和屁股。 喻清越看见我的这个动作,很小声的说:“对不起,你本来可以在家暖暖和和待着的,但我实在是,一个人熬不住了。” “我知道的呀,没关系啦。”我用手肘碰了碰喻清越。 很奇妙,我很少在和朋友相处的时候,承担像这样清醒的,照顾另一个人的角色,多数时候都是我不知所措,随波逐流,容易劝说,默不作声。可是现在和喻清越在一起,居然是我要打起精神来,也要支撑他的精神,这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场景,我因为生疏,也感到有点紧张。 车站的人渐渐少了,我们一起坐车去了紫罗兰,店里还未开始进客,我们便去旁边的商场溜达取暖,喻清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一些关于郁言的事。 “小时候我们闯了祸都去彼此家里躲着,我去他家躲着,他爸爸还会帮我撒谎,跟我爸说我不在他家,但我爸就没这么好说话,郁言来我家躲着,到晚上,我爸就会开车送郁言回家,他爸爸倒从来不打电话来问,也不来接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英语还不错吗,小时候郁言他爸给他报好几万的那种英语外教课,各种各样的课,他不想去上课,都让我去替他上,所以我上完我的新概念,又去上他的外教课,他总溜出去打游戏,然后去肯德基买鸡块过来接我下课。” “郁言从来不穿牛仔裤,他觉得穿着不自由,我们上初中的时候,他忽然说要练跳高,他爸妈都不让,他就自己模仿家长签字签了申请,然后去学校的跳高队练,他说觉得背跃式跳高运动员翻身的时候,手腕的动作特别好看,还叫我去看他比赛,但是比赛都离得那么远,怎么看得到手腕的样子呢,不过我从没去看过他练习,他训练的时候我都在画画。” “其实……我今天穿的这件衣服是郁言送我的。” 我终于明白了喻清越干嘛发疯,大冬天不穿羽绒服了,大概是我的皱眉后又恍然大悟的表情在他看来略微有点讽刺,喻清越苦笑了一下: “这是郁言妈妈去欧洲玩买回来的,说是很好的牌子,但是郁言不愿意穿,他嫌太大人了,送给我了,小时候我们穿这个大衣,看着都人小鬼大的样子,所以他送我后,我也一直收着没穿。这两年我长高了,终于可以穿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喻清越问我:“看着怎么样?” “嗯,好看的。” 终于过了12点钟,喻清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十二点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我于是又拿出手机拨了郁言的电话。 “还是关机。” “应该快落地了吧,那我们先去紫罗兰吧。”电话没有接通,喻清越反而好像松了口气。 没想到的是,我们在紫罗兰坐了一个小时,也没拨通郁言的电话。一开始,我每隔五分钟就拨一个,后来喻清越便拦着我,让我再等等,再等等。 喻清越点了吃的,我去前台要纸巾,保温的橱窗里,还放着喻清越昨天提到的炸虾,这是紫罗兰的招牌菜式,每天要出好几批,新一批将出锅前,总有人站着排队等。 喻清越很平静的拿起手机拨了查号台,今天有从上海来的延误或取消的航班吗? 没有,目前由上海至乌鲁木齐的航班都已准点降落。 我也又在桌子底下拨了很多次郁言的电话,仍然是关机。 喻清越佯装着平静,但说话的声调都忽高忽低,我真担心他会不会气的哭起来,眼看着快要到我和唐霁约好的时间了,喻清越对我说:“你快去吧,我再等等,可能……他不是从上海过来呢。” “嗯……也可能他手机没电了,没机会充电?美国的充电器插头是不是和我们的不一样?” 喻清越的眼神忽然又亮了起来:“对呀!唉你别管了,你都陪我待了这么久了,你快走吧。” 我点点头,喝了口水,欲要起身时,喻清越忽然打断我:“对了!等一下!” 他站起来去前台买了一盒炸虾塞给我:“这个很好吃,也适合看电影的时候吃。” 炸虾用的是小河虾,裹上轻薄的鸡蛋面糊,撒上椒盐粉,酥脆鲜香,有滋有味,我伸手捏了一个吃,喻清越也伸手要捏一个似的,但又临近把手收了回去。 我到的时候,唐霁已经买好了票,还买了一桶爆米花。看我拿着一盒炸虾,唐霁问我: “你不是看电影的时候不爱吃东西?” “哦,这个很好吃啊,给你带的。” 唐霁捏起一只小虾:“嗯,小时候过年都吃这个,是那个哪儿来着?紫罗兰?” 我点着头,正要说是呀,唐霁边说边捏起一个送到我嘴边,我开口还没说出话,便被塞了一只虾进来。我伸手遮了一下,低着头嚼了嚼咽下去。 电影院里的暖气很足,周末的下午场人很多,我们站在消防栓旁边,唐霁把爆米花放在消防栓顶上,拿过虾盒,让我先脱羽绒服,唐霁一边吃着炸虾,一边问我:“今天这么冷,你怎么没带围巾?” 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我竟有点心虚,很不自然地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我接过虾盒,唐霁解下他围巾,开玩笑似的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已经不太记得那天电影的内容,韩国的电视剧浪漫甜美,电影却总是黑暗直白,不是我喜欢的,唐霁大概知道我不喜欢,看完后,也并没与我交谈剧情,我们又互相抱衣服轮流去了厕所,唐霁的衣服上还是那股好闻的味道,我低头把鼻子蹭在他的衣服上,闭上眼睛贪心的闻了又闻。 没想到唐霁很快就出来了,我还未及察觉,他拉了一下我的辫子,我顺势后仰抬起了鼻子,唐霁笑我:“偷偷闻什么呢,是有爆米花味,还是炸虾味?” 我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嘴唇,唐霁便没再追问。 我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电影里的男演员们哪一个更帅,唐霁像往常一样帮我掀门帘,一出门,看到喻清越站在门口。 喻清越敞着外套,一只手拿着一盒炸虾,另一只手挽着我的围巾,眼睛有点发红,看见我和唐霁出来,便直直的走了过来。 “你围巾忘拿了,那个……这是我给唐霁买的炸虾。”顿了顿,喻清越又接上一句:“他骗我的,他没来。” 有点哽咽的说完这句话,喻清越就转身快步走了,我看了一眼唐霁,也快走几步想去追上喻清越,但看见他抬手似在擦着眼泪,我又放慢了脚步,犹豫之间,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拉开车门,许是泪花了眼光,一步不稳跌进了车里。 我便停下脚步没追过去。 “他……怎么了?” 因为 唐霁问我的时候,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驶离的出租车,在冬天冻硬的路面上遗留下的一团白色灰尘,郁言居然没有来,那为什么要发短信呢?我猜想着其中原委,唐霁又追问:“怎么回事啊?” 要不要告诉他郁言的事呢?或许,我可以只对他说普通朋友的部分,而隐去郁言和喻清越的感情问题。我刚刚打定主意,正要开口,唐霁转变了语气,沉静又认真的问我: “不过,你的围巾怎么在他那儿啊?” 我才忽然想起来,这是我最该担心的问题,而不是怎么讲述关于郁言和喻清越的故事。 我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唐霁又看到了我手里拎着的两盒炸虾:“他也买了炸虾?” 我想了又想,却只吐出一句:“你先别生气……” 唐霁的语气缓和下来:“你知道我会生气,你还不是从来不在乎。” 听着唐霁这么温柔的和我讲话,我反而更加紧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唐霁看我说不出话,接着又问我:“所以……你们中午一起吃的饭?” “嗯……” “那你昨天说的家里有事就是骗我的了。” “嗯……不过我本来没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你们上午也一起出来了?” “嗯……” 唐霁倒吸了一口气,又恼怒地叹着气吐出来,右边的一半脸向里吸着嘴唇腮帮,我怯怯的追了一句:“但是我都可以跟你解释……” “嗯,我听。” 从哪里说起呢,我想了又想,迟迟未开言,唐霁改口道:“算了,别解释了。” “我和喻清越真的就是普通的好朋友,没有什么……”我赶紧开口,说到一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我和唐霁不也是普通的好朋友吗?如果说我和喻清越没有什么,那我和唐霁又有什么呢。 我试着重新解释:“就像你也有其他的女生的朋友啊,比如像李翘翘,我和喻清越也是一样呀。” “那你为什么,你和他出去的要骗我呢?”唐霁急冲冲的反问我。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满是失望的跟上一句:“算了……唉,感觉我跟小学生一样,非要做你最好的朋友。”唐霁边说边转过身去,我也跟了上去,我们一路沉默着走到车站,唐霁要坐的那班车先来了。 “那我先走了。” 往常唐霁总是等我先走,我正想说句软话,唐霁已经不由分说的大步跨上了车,我只看到他站在车上的背影。 晚上,唐霁也没有发信息给我,我想要发信息给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我该说什么呢?对唐霁表白,自证心意?还是说些别的什么好听的话,像以往那样,哄一哄唐霁?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苦想着,却忽然又气恼,为什么是我要自证心意,为什么总是我要说软话?为什么从来都是唐霁误会我和喻清越,我却要这样的为他的误会感到抱歉,感到慌张而惭愧。原本所有都是问心无愧的事,我却一次又一次,因为唐霁的误会和不悦,反而成了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其实唐霁又给了我什么惭愧的立场呢? 但终究是我先动了心,是我用仰望的姿态在行走,与其这样思来想去的生闷气,为什么不用我的真心意去打破这样的僵局呢?原来,不只是年轻的恋人会伤害彼此,年轻的,不懂相处的又羞于表达的我们,同样在制造和承受着伤害。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该怎么想,该怎么做,唐霁又会怎么想呢?还好明天还是能再见到唐霁的,明天,我想我可以当面跟唐霁慢慢的说一说我为什么要和喻清越一起吃午饭的原因,如果时机恰好,我还可以告诉唐霁,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就这么想一会儿,睡一会儿,醒来再迷迷糊糊的想一会儿,因为始终静不下心来,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算是踏实的睡着了。天还未亮,我又醒来,头痛间仿佛忘记了昨天发生的所有的事,一如往常醒来时一般,想到要穿过冬天的寒气,去坐在唐霁的身旁,一股温暖的柔情从心底涌起,我蹭了蹭被子,想着唐霁的衣服,是一样的松软又清香。但等我睁开眼,真正的清醒过来,昨日的回忆才在大脑里被加载出来,我才想起,唐霁生气了,而且是不同于以往的,真的生气了。 回想着刚才心里暖烘烘的幸福感,我忽然打定了主意,先服软又怎样,低头认错又怎样,为了那样美好的醒来满怀希望和爱的感觉,我的那一点点小小的委屈和不甘心,是完全可以忽略掉的。 抱着这样的决定,我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头顶的暖气片包在木质的柜子里,烘烤出陈旧的木头的香气,等我再醒来,已经快要迟到了,我随便洗漱了一下,匆匆抓了几颗酥糖就跑出门。 挤在公交车上,我还在想着,多好啊,有唐霁会占好位子给我,迟到了也不用太担心。没想到在我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时候,我竟发现,我们平时坐的那一排座位,坐满了我不认识的人。 我正发着愣,喻清越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举起手臂向我示意,我四处茫然的找着唐霁。 找到了,唐霁和杨宁元一起坐在靠墙两个人的座位。唐霁低着头,左手垂在桌子下面,右手握着笔在算题。我呆立着看向他,杨宁元抬头看到了我,神色平静,目光里带了几分疑惑与同情,我忽然下定决心。 老师已经进班了,我还是走向唐霁旁边,唐霁不抬头,我便问杨宁元:“可以换个位置吗?我和你换。” 杨宁元有点为难的看着唐霁,老师用板擦敲了敲讲台:“好了,刚进班的同学快找位子坐下,我们要上课了。”我仍然想再多祈求一刻,但喻清越过来拉走了我。 我只好坐下了,坐在了和唐霁隔着半间教室的角落里。喻清越小声向我解释:“我今天来晚了,只有最后一排的位置了。” 我把手揣在袖子里暖着,远远的看着唐霁,一直没取书本出来,唐霁原来是这样介意的,我却想的太简单了。 课间,唐霁一下课就出了教室,我跟去楼道时已不见他的身影,回来坐在教室等,也等不到他回来,喻清越凑到我身边对我说:“应该是……因为我吧,对不起。” “没有,你不该道歉的,不是因为你。” “我又不傻……”喻清越顿了顿,压低声音接着说:“不好解释的话,你其实也可以告诉唐霁,我……我不喜欢女生的。我不在乎这个。” 听到喻清越这么说,我反而更觉得唐霁太小气,我拿出书包,一边取书本,一边回答他:“我怎么会告诉他这个呢,别傻了。” 这时才看到了我拿来作早饭的几颗酥糖,也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我拿出酥糖分给喻清越,喻清越把糖捏在手指间转动着,接着对我说: “我是说,我真的不介意你告诉唐霁,我自己已经想通了,本来我还不确定,但郁言这次说要来,又没来,这么一折腾,我反而明白了我的心。”喻清越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语气却越来越平定,我想这份感情终于是确凿了。 “那……他,又跟你联系了吗?电话打通了吗?” 喻清越低下了头:“我……不敢打。” 我拿出手机,又拨了郁言的号码,还是关机。 还未等我开口,喻清越忽然抓住我的手问我:“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被骗了?或者被抓起来了?我是不是应该报警?” 我也不知道,我不懂相关的法律,更没有丝毫关于此的常识,况且我的心还被唐霁牵着,此刻也沉沉闷闷的转不动脑筋。 喻清越接着自言自语:“可是如果,他只是后悔了,不想来见我了,忽然决定躲起来,或者走了,如果我报警的话,万一反而搞得他走不了了怎么办?对,我也不能报警。” 我忽然想到,或许,应该查一查郁言的手机号? 喻清越也觉得这是好办法,翻出我的通话记录,郁言的手机号是联通的,但我们都没有亲戚朋友在联通工作。 办法陷入僵局,我们也又陷入沉默,上课铃响了,唐霁终于回来了。 我发信息给唐霁:别生气了好吗?都是我不好。 喻清越看到我发的短信,叹了口气:“纪云,真的,不要为难自己,告诉他吧,告诉他我喜欢男生,或者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在笔记本上写:为什么他不先告诉我,他喜欢我呢? 喻清越看了一眼,回答我:“很简单,因为这就是你喜欢上的人,唐霁就是这样不会先开口的人。” 下午的数学课,唐霁还是一样不理我,放学后,我终于在门口追上了唐霁,看着唐霁笔挺的站在我面前,看着他平淡的表情,我忽然感觉自己受尽了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因为冬天的冷和我的委屈,我的声音打着颤:“别生气了好吗,我就是因为怕你生气,才骗你是家里有事的。” 唐霁听我声音不对,似乎也心软了,放缓声音对我说:“我知道。” 但这柔和只停留了一瞬,唐霁接着陈述:“可是,我和你一起上补习班,他也和你一起上补习班,我给你讲数学题,你给他讲数学题,我送你巧克力,他也送你巧克力,你还和他一起出去玩,吃午饭,还是瞒着我的,既然是普通朋友,你为什么要瞒我?” “就是因为觉得你会生气我才说谎啊,你好像总是很介意喻清越,但我不想你生气,我……我想你高高兴兴的。” “我知道你是怕我生气,但是他都送你巧克力了,哪有男生随便送女生巧克力的,还是你最爱吃的巧克力,你为什么还和他走的那么近呢?然后又和我一起出去看电影。” “我陪他出去真的只是因为他心情很不好,你昨天也看到的呀,我和你一起看电影是因为……” 我终于还是说不出那句话,我和你一起看电影,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怯懦地问唐霁:“那你为什么和我一起看电影。” 唐霁沉默了很久,回答我说:“所以,你和我一起看电影,就是因为我叫你一起去看电影,对吧。” “不是……” “好了,太冷了,别在外面站着了,回家吧。” 昨天唐霁也是这样告别,却是怀着那样大的介意和气恼,今天听他又这样和缓的说话,我反而不知所措了。 唐霁见我站着不动,对我说:“那我先走了。” 般配 唐霁走了,我才发现他走的很快,转眼就在我可以快步追上的距离之外,要不要追上去呢?我问了自己,还未想明白,就眼见着唐霁又远了一点,我摇了摇头,不想了,小跑着追向唐霁,冷风灌进我的喉咙,让我忽然清醒了,如果追上了,我要说些什么呢? 我又停下了脚步,唐霁大概听见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开始是紧张的,随后却是失望的,唐霁或许担心我摔倒了,但我却只是停下了。 唐霁的失望的眼神令我心头一凛,我快步向唐霁走去,三步并作两步的半走半跑着,不知是寒风吹的,还是步伐带来的颠簸晃动所致,我的眼泪终于涌出,在我离唐霁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住了,我也急急的停下,唐霁转过身来迎上我的眼神,我以为会是不耐烦的眼神,却是柔和的眼神,唐霁对我说:“是我说错了。” 我没反应过来唐霁的意思,愣了一愣,才想起他的关于看电影的问话,一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更是汪洋般流落而出,我哽咽着对唐霁说:“我……只和你看了电影,从来都是……我以前从不去看电影。” 唐霁伸手拨开我被眼泪粘住的头发,拉起我的厚围巾遮住我的一双泪眼,然后帮我戴起来我跑过来的时候被风掀掉的帽子,温柔的安抚我:“好了,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 我躲在围巾里,听着唐霁的声音,有几颗眼泪掉在围巾上,又掉进脖子里,冰凉凉的,我想没有什么所谓的,适合表白的时刻了,我也不需要去等了,我又从围巾里钻出来,正要开口,看到的却是唐霁抽出一张纸巾,唐霁看到我钻了出来,抿嘴笑了:“怎么这么聪明呀,刚拿出纸巾你就钻出来。” 唐霁说着,又伸手拉了拉我的羽绒服帽子,然后用纸巾轻轻在我脸上蘸着眼泪。 “冬天在外面哭,会哭成红脸蛋的,就像语文书上画的那些小孩一样。” 我抿着嘴,偷偷地向里咬着一点点嘴唇,来平复我紧张的心,唐霁站的离我很近,便不再觉得再有风来吹痛我的泪痕,看着唐霁温柔的表情,我忽然觉得,也许不必有什么表白,何必用这样直白而雷同的表达,划破此刻唐霁为我带来的温暖的小局域呢。 那天唐霁陪我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我们坐在公交车后排的双人座位上,有一站忽然上来很多人,唐霁被人群挤着向我靠过来,我忽然又在想,如果刚才,我说出了那句话,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和唐霁顺理成章的,相互依偎着坐在这辆人来人往的车上,穿过这些排布着冷气、困惑、伤感和圆满的城市街道,像看生活一样看这些风景,也觉得相依更值得珍惜。 想到这儿,我又不免觉得遗憾。 在路上,我慢慢跟唐霁讲了关于喻清越和郁言的故事,当然,我没有说出他们的那份特别的感情。唐霁不作评价,只是又对我说着:“是我说错了,不要再难过了。” 为了第二天能起个大早,那天晚上我特意翻出了小时候的闹钟,抠出来遥控器里的电池按上,定了两遍闹铃。 睡前我给唐霁发短信:“我要睡啦,晚安。” 唐霁回我:“今天睡这么早?晚安。” 我想调皮的回他一句,还不是因为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帮我占位子了,我只能早早的自己去了。但再想想,还是不要开这个玩笑为好,唐霁说的对,我明知他不喜欢我和喻清越在一起,就不该和喻清越一起在唐霁的眼前晃来晃去,可是我又怎么面对喻清越呢,尤其是我心里明确的知道,唐霁对他的误解,是一份百分百的误解,怎么还能为了我的感情,让他担着一份莫须有的嫌疑。 第二天,我早早的到了教室,占了之前我们四个人一起坐的位子,杨宁元先来了,看我坐在那儿,有点迟疑,我骗他:“是唐霁让我占的座位。” 杨宁元不好意思的笑了。 唐霁也来了,等了又等,喻清越却迟迟不来,我发短信给他:“你怎么还不来?” 喻清越回我:“我退费了,反正我本来英语也不差,我要在家好好的补补觉了。” 我有点惭愧的发着呆,唐霁问我:“他怎么还没来?” 我收回了放在空桌面上占座用的笔记本:“他退费了。” “都上一半了,还能退费吗?” “不能吗?” “不能啊,前三节可以退费。” 我心里更难受了,我回复喻清越:“赶紧过来上课!别骗我了,别浪费钱。” 喻清越回我:“不去,看你和你家唐霁开开心心的,我比学知识高兴。”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复,喻清越又发来一条:“今天坐同桌了吗?” 我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唐霁,正用米黄色的眼镜布擦着眼镜,看到我看他,他也侧过头来询问的看了我一眼,唐霁忽然问我:“所以今天,他不来了吗?” “嗯。” 唐霁伸手拿起桌角的几本书,对我说:“那我们往那边移一个吧。” 我也收了收东西,心情复杂的坐在了留给喻清越的位置上。 唐霁侧着身子拿抽屉里的书,杨宁元问他:“怎么忽然换座位?” “我们换一下,你不要跟过来哦,你就坐那儿吧,离大哥远点儿。” 杨宁元笑着小声说:“滚滚滚,走远点。” 我回复喻清越:“嗯。对不起……你因为我就不来,我太不好意思了。” 喻清越回我:“我本来也没心情去上课了,和你关系不大,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好好抄笔记来报答我吧!” 我收起手机,拿出了笔记本和文件夹,唐霁稍微向后挪了挪椅子,有点傲娇的对我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现在这样才是同桌,之前那样其实是……邻桌,对。” 我知道唐霁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气的,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左右为难,反而左右都不悦,我应该和唐霁对杨宁元一样坦诚,从开课就不给喻清越留位置,可是现在,为了成全我和唐霁的顺心,喻清越就这样浪费了他的半份学费,看着唐霁有点开心的样子,我更加感到的惭愧,甚至有点莫名的恼火。 下午,喻清越来上数学课了,课间我专门去找他,喻清越很无语的鄙视我:“你不要因为别人对你一点好,就这么一副无以为报的样子可以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对我以身相许了。” 喻清越的俏皮话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喻清越一边往厕所走,一边推推搡搡的对我说:“去去去赶紧回去,别再被你家醋坛子看到了。哎呀!这四节课才多少钱,你知道我画室一个月要交多少钱吗。姐姐,我要去男厕所!” 这样的场景真是令我不知所措,是别人对我的弥天般的好,可是我不能拒绝,我的拒绝也无法单方面的生效,但我又怎么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牺牲而来的好意。 唐霁以为我去厕所了,问我:“你怎么没洗手?” 我诚实的说:”没,我是去看看喻清越来上数学课了没。” “来了吗?” “来了。” 唐霁嗯了一声,继续算着一道数列题,我不知道自己忽然发什么神经,问唐霁:“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不来上英语课?” 唐霁自嘲的笑了一下:“太伤心了?或者别的原因?轮不到我来关心吧。”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喻清越想要帮我做一件好事,我却怎么能责怪在唐霁呢?或许我心里觉得,唐霁也应该有一些承情的表现吧,这样羞愧难当的感觉,实在太难以消受了。 结课的前一天晚上,喻清越给我打电话。 “你是不是一直很不好意思,想着要怎么报答我?” 我真羡慕喻清越的坦率,这样直白的话,他说出来却一点儿没有歧义,丝毫不别扭。 “怎么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明天下课你陪我去个地方吧,穿厚点。” “去哪儿啊?” “哦对,醋坛子不是送你去车站吗,你先到车站,然后我在车站等你。” “什么呀,唐霁送我去的话,肯定是我上车他才走的。” “那你先坐一站呗,再坐回来。” “太蠢了吧,我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 “哦对!你不是在学校旁边也有个住处,你说你回那儿呗。” “我为什么不能直接跟他说啊?” “呵呵,呵呵呵,醋坛子为什么叫醋坛子,你还不知道吗?我奉劝你听我的。” 我疑惑地思考着,究竟是喻清越的办法太没道理,还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喻清越在电话那边轻轻的笑了两声:“你别说,你这个头脑简单苦情女,和那个一往情深醋坛子,倒是很般配。” 我打断喻清越:“你别笑我了,对了,郁言……他后来联系你了吗?” 电话那边的气氛很快冷落下来,喻清越平淡地说:“没有啊,所以才要你帮忙。那就明天放学后你们学校后门见吧,我晚一会儿过去,免得和唐霁碰上,诶!完事之后你还可以请我吃个米粉哎,真不错!” 听喻清越这么说,应该不是要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可是要我穿那么厚干嘛呢?真搞不懂。 红包 第二天上课,我总忍不住跑神,想着要不要告诉唐霁我要陪喻清越“去个什么地方”,唐霁偶尔发现我跑神,就用笔梢敲一下我右手的指节,像一个小小的体罚一样警示我。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霁问我:“你昨天没睡好吗?怎么今天老走神。” 我正要顺势解释一下,杨宁元笑了:“你不跑神怎么知道人家在跑神?” “你看我下午再收拾你,你就悄悄了。” 杨宁元笑着耸耸肩,唐霁转过脸对我说:“今天我们都去杨宁元家打游戏。” 太好了!听唐霁这么说,我瞬间松了口气,不用再想怎么跟唐霁解释,不用骗唐霁说我搬回学校住了,也不用傻乎乎的去坐一站公交再坐回来了。 回到班里,我掏出手机给喻清越发短信:“我们放学后车站见吧,唐霁要去杨宁元家打游戏。” 喻清越回我:“好的,真是天助你也,你是不是纠结了一上午。” 喻清越为什么总是这么了解我呢,我忽然觉得,喻清越每次吐槽我都稳准狠,大概也是因为,他和我其实是很像的。 到放学的时候,我故意的慢慢收拾书包,等着和杨宁元一起走,走出校门,我对唐霁说:“那我走啦,多赢几局哦。” 唐霁有点惊讶,但很快默许了我自己去坐车,笑着冲我摆摆手。 喻清越已经在车站等我了,我远远的看见他在排队买蛋挞,等我走近,他把一盒都递给了我:“不知道你吃啥味的,草莓蓝莓菠萝芒果巧克力和原味的,我各买了一个。” “我都行,不过你买了这么多,能吃完吗,你吃哪个?” “我不吃,都给你的。” “干嘛忽然贿赂我?” “并不是,我本来想吃的,因为中午没吃饭,但是拿到手上,热果酱里的糖精味儿一冲,我又没胃口了。” “你中午怎么不吃饭啊?” “哎呀不想吃呗,想过来吃,过来又觉得哪儿都人好多,就不想吃了。” “那我们去哪儿呢?” “去……联通。” 喻清越的计划原来是去中国联通的营业厅查号,他带了五百块钱的现金在身上,装在他的压岁钱红包里,想试试有没有哪个营业员愿意接受贿赂,帮他查一查郁言电话的办号人身份和通话记录一类的信息。 “我看过了,联通营业厅的职员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块钱工资,五百块应该够打动他们了。” “你在哪儿看的呀?” “报纸招聘版啊。” 我真是佩服喻清越的头脑,但转念一想,不知这个办法,是他枯坐了多少个深夜挂着满面的泪痕想出来的,又不免有点难过。 可惜事情并没我们想的那么顺利,我们去了附近的两个营业厅,都是相同的流程,相同的回复。 喻清越一边问着想要查一个电话号码的注册时间和信息,一边学着电影里的角色的样子,不声不响地把红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穿着工装坐在电脑后面的营业员都是同样的回复:“请问这是您本人的号码吗?是您直系亲属的号码吗?” “抱歉,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业务请求。” 我们又坐公交车去了远一点的营业厅,仍然是同样的回复,有一个好心的姐姐提醒我们:“你们是不是遇到了电话诈骗?这种情况可以直接报警的,我帮你们查出来号码归属地和机主信息,你们也不能去找他呀。” 我们站在营业厅的门口,喻清越拿出手机,拨了郁言的号码,还是关机。 “我们要不要报警呢?” 我也不知道,只能回以同情又茫然的眼神。 “好饿啊……” 我想起那盒蛋挞,不过我们在冬天里走了这么久,早已经都凉了。喻清越对着我拿出的那颗蛋挞摆了摆手,我问他:“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喻清越很遗憾的对我说:“其实我昨天想的是,我们去找一个营业厅门口蹲守着,等着他们下班,或者出来透气买东西什么的,然后我们在门口贿赂人家,所以我才让你穿厚点,他们工作的时候有摄像头,有录音,我觉得基本不会有人愿意帮我们查。但是我今天又想起来,他们下班了,还能用电脑查吗,他们系统应该也是联网的吧,下班了系统关了不就查不了了吗。” 喻清越边说着,边迈开了脚步慢慢的走着,我便跟着他漫无目的的走。老城区的街道经过改造拓宽,高高的行道树原本在路边,现在却挪到了机动车道和人行道的中间,人行道和商铺相连,耳边满是各种新春促销广告的嘈杂声,喻清越微微抬着头,好像轻飘飘的悬在冷空气里似的。郁言究竟为什么出现又消失了呢?他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个刚刚成年的男生独自漂洋过海,是否遭遇了什么可怕的意外?即使是最乐观的考量——或许他只是忽然不想来了,懦弱的逃脱了——也仍然令人灰心失望,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都是一样的令人揪心难熬。 路过一家手机卖场,大声的播放着“联通办号零元购机”的广告,中年男士疲倦的烟嗓,带着少许的川音腔调,一遍遍的重复这八个字,喻清越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问我:“他们可以办号,或许也可以查?” 我还没反应过来,喻清越已经转身掀起了军绿色厚厚的棉门帘。 喻清越说明了来意,大叔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伸手烤着电暖器,没有丝毫打算起身的意思。 “查号我这儿是可以查的,不过,这不是你们的号吧?你们看着学生样子,有身份证没有?” “没有,不过我可以付您手续费。” 大叔抬眼扫过我们,抬头纹皱起来,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小娃儿还怪鬼精,好嘛,我给你查一下,收你一百块钱。”喻清越很爽快的拿了一百块钱出来。大叔眯着眼睛看了看喻清越手里的红包,站起身来打开了电脑。 郁言是在上海过的海关,他的手机号的归属地却是广州,而且不是用实名制办理的电话号码,大叔跟我们解释:“这样的号,我们叫一次性卡,以前做用户量的时候,五块十块一张,卖出去好多,很多人买了就打爆,欠费停机了就丢掉,也有你们学生买的,买了给教育局投诉补课嘛,这个不实名的查不到,用完就丢掉了,不过现在实名制管的严了,基本没有这种号卖了。” 喻清越的表情淡淡的,不时很快的眨一下眼睛:“那能查一下他的通话记录吗?” “那我就没有权限了。”大叔说着,从柜台里摸出一把钞票,拿出一张五十的递给喻清越:“小同学,帮不上你了,退你五十。” 喻清越甩了甩那张五十块钱的纸币,苦笑着对我说:“走吧,请你吃米粉。” 喻清越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还没到晚高峰的时间,车子在街道上畅行,他发了一会儿呆,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不把书包取下来好好的靠着坐,这样不难受吗。” 我心里紧张着喻清越的情绪,还没想到书包和坐姿的事,一直是背着书包,只坐了窄窄的一点座椅,膝盖侧着挤在前排的座位靠背上,但眼看着快到了,我也懒得再折腾了。 喻清越又扭头去看窗外的街道,因为修建了高架桥,桥下原本兴旺的商铺如今看来人迹寥寥,门面玻璃上的灰尘也无人顾及,满眼衰落的景象,喻清越狠狠的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是他骗了我,他又骗了我,他永远都是会这么骗我的,如果他遭遇了什么不好的……困难,那也是他应得的,我也不必再关心什么了!” 喻清越起先的语气很坚定,说到后来却又像是在和自己商量着似的,我不知怎么回复他,于是也看着别处,默默的点着头,没想到喻清越却很在意我的肯定,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没看我,却在我点头的时候立刻转过来对我说:“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连你都这么觉得,那我就也应该这么想了。” 米粉店还没几个人,喻清越很轻快的跟我说:“这边补课最好的一点也是可以吃这个米粉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聊,喻清越提起毛兔:“你当初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会是我代替了毛兔在你身边的位置吧?” 我却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喻清越这个好朋友,所以才对毛兔的离开不那么伤心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太薄情了。 喻清越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在我面前晃了晃筷子:“我是很羡慕你啊,不仅有唐霁,还有我,你看郁言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还好认识了你,我也很感谢你,没有因为醋坛子就撇清我。” “干嘛……这么煽情。” “所以你也要好好努力对我好一点!让我不要因为郁言这个骗子就伤心过度,都没有一点点依靠可以弥补我的难过。” 喻清越满脸强装出来的傲娇和嗔怒,我心里一酸,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吃你的吧。” 饭点儿到了,米粉店里慢慢热闹起来,喻清越边吃边跟我吐槽着他的画室老师,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经常在指导女生的时候趁机揩油。 “还好我是男的,不然我长得这么好看,岂不是很危险。” 我心也放下来了,喻清越似乎终于不再负担着那么重心理压力了,恨一个人或怪一个人,都实在是比担心一个人,比牵挂一个人要轻松的太多。 我们正吃着,忽然走进来一个我有点眼熟的女生,我正想着在哪里见过她,之前和唐霁一起自习的时候遇到的一个男同学跟着走了进来,因为见面不多,我只依稀记得他姓张,这个女生,应该是她女朋友,性格很爽朗,虽然只见过一面,我却印象很深。 喻清越见我发愣,问我:“谁呀,你认识?” “唐霁同学的女朋友,你说我要不要打个招呼?不知道她记不记得我了。” “有什么可打招呼的,她要是记得你,看见你了就会过来找你了,你吃你的吧。” 说的也对,我转回了眼神,仍然依稀听见女生对张同学说着:“诶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不是买拌面吗。” “我让杨宁元帮我带了。” 喻清越比我还敏感:“杨宁元?他也来了?”我还没作声,喻清越立即端着碗坐到里面去了。 我也忐忑的吃着米粉,唐霁说他们今晚在杨宁元家打游戏,看样子像是这会儿来买饭的,唐霁会不会也来了? 唐霁也来了,大概是因为米粉要等的比较久一些,唐霁和杨宁元过了一会儿也提着拌面走了过来,唐霁看见了我,我却看见了喻清越遗落在旁边的书包,相比被唐霁看到我和喻清越一起吃饭,我更担心他看穿了喻清越躲在另一张桌子背对着我们的遮掩的把戏。 杨宁元也招呼着那对情侣跟了过来,怂恿着唐霁:“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唐霁有点不好意思的推了一把杨宁元:“滚。” 张姓男生叫张扬烨,他的女朋友自我介绍说她叫楠梓,没说姓什么。 楠梓对我说:“刚我要说来吃米粉,连我男朋友都说太远了不来,只有唐霁表示理解,说‘你们女生就爱吃这个’,我还说他怎么这么通情达理,原来是因为你也爱吃啊。” 杨宁元打断楠梓的话:“别得瑟,人家说来是专门来碰运气碰上纪云的,关你爱吃什么事。” 楠梓不理会杨宁元,对我说:“你俩名字好配啊,唐霁,纪云,都是两个字,还能连起来,真好。诶!要不我们在这儿吃吧!别带回去了,米粉带回去就不好吃了。” “大姐,暂停太久就删档了。”杨宁元立刻反对。 “那你们快快快滚回去玩吧,我和纪云一起吃。” 这时候打包的米粉送过来了,唐霁一把接过来,站起身对楠梓说:“别,你好奇什么你问我,别在这儿盘问她,人家都快吃完了,跟你在这儿又要耗半天,过一会儿天黑透了多冷啊。” 楠梓大声笑着说:“啧啧,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出来你才是最护媳妇儿的,不然哪儿轮得着张扬烨啊,我就对你下手了!” 唐霁把打包好的米粉递给楠梓:“自己提着赶快走。” 楠梓跟我挥手拜拜,拉着张扬烨走了,杨宁元摇了摇头无奈的提着他们三个人的拌面跟在后面,唐霁对我说:“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儿。要不我送你吧?” 我赶紧摇头:“不用,我很近的,你快跟他们一块儿回去吧,好好玩。” 唐霁有点犹豫的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喻清越又坐了回来,他没端碗,大概已经吃完了。 “吓死我了,还好他们人多,唐霁好像没看到我的书包吧,我忘了拿过去了。” “应该没有。” “诶,那个女生,感觉跟你性格还蛮搭的,你适合交这种男孩子气的好朋友。” 毛兔不也是男孩子气吗?喻清越又接着说:“醋坛子的朋友都还蛮好的,真羡慕你,你喜欢的人很好,他也很喜欢你。” 是呀,我看着冬天玻璃门上的团团雾气,怀着幸福的暖意想着。 忽然一个熟悉的影子印在门上,唐霁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