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喜》 第1章 皇子偷果 皇后之子洛麟羽又被朝臣参了。 又被参一本的原因是:偷了城西莫老偏家的桑葚! 溜到人家院中偷桑葚不算,还自己滋溜溜爬树! 堂堂皇子殿下,竟入人私宅爬树偷桑葚,实在有损大正形象,正朝两百年的脸都给他丢光了! 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洛觜崇看着双膝跪地、衣衫皱巴、满脸脏兮如花猫的三岁儿子,心里虽心疼,但当着朝臣的面,却不得不厉声问道:“洛麟羽,为何私自出宫,去城外偷摘桑葚?” 洛麟羽立即将肉乎乎、白生生的小手伸进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掏出一把个大且肉厚的紫红色桑果,喜滋滋地捧在手心,献宝般伸臂高举着,脆生生的童音响彻大殿:“父皇,儿臣听说城西莫老偏家的桑果可好吃了,不但汁多,还甜得很,远近闻名,便跑去摘些回来给父皇尝尝!” 洛觜崇的心里顿时一软,语气不由自主温和了些:“那也不必爬树偷人家的,差人买回便是!” “儿臣是想买来着,可那莫老偏简直就是挨打欠抽的料,竟然谁都不卖!”说着说着,洛麟羽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上便多了一丝愤然之色,“儿臣派去的人不但空手而归,还是被人撵鸡似的撵出来的!” “哦?”洛觜崇顾不得计较儿子又在朝堂口出民间俗语,和朝臣们一样生出疑惑道,“你没有让人告诉莫家,那是你麟羽宫要的?” “儿臣不敢!”洛麟羽立即收起愤色严肃道,“儿臣谨遵父皇和母后的教诲,从来不用麟羽宫的名头在外欺男霸女、强抢民物!” 噗!刑部侍郎第一个没忍住,扑嗤笑出声来。 欺男霸女?你才多大?屁点大的孩子,也敢说欺男霸女?就算霸来了,你能用吗你?! 再说了,从来不用麟羽宫的名头?对,是从来不用,可京城谁人不知你麟羽小殿下~~的陪读?两岁到三岁的这一年里,你偷溜出宫多少次?冒用陪读之名干了多少鸡飞狗跳的事?已经名震京城了好不好? 朝臣们摇头的摇头,失笑的失笑,洛麟羽却全然不理会,只盯着手心里捧的桑葚,一副快哭的表情:“桑果快被揉烂了……” 眼看他几次抽动嘴角、即将忍不住而张嘴哇哇大哭的小模样,洛觜崇的心弦更加绷之不住,连忙温声道:“皇儿莫哭,只要是皇儿摘来的,父皇都喜欢!” 说罢,立令祥公公接他手里的桑葚进行剔除挑拣,将好些的拿去清洗。 洛麟羽一听,正在眼里打圈的泪花很快便收了回去,笑得灿烂无比,将手里的桑葚放到祥公公的托盘里后,还把口袋抠摸个底朝天,却又在祥公公临转身时,盯瞅着托盘里的桑葚,悄悄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洛觜崇见他一副馋猫儿相,不由问道:“皇儿,莫老偏家的桑葚,是否真那么香甜好吃?” “儿臣不知,”洛麟羽摇摇小脑袋,“儿臣偷完~~” 他自知失言,快速改口,“儿臣摘完就立即跑回来,想让父皇和母后尽快尝鲜,尚不知其味。” 洛觜崇的一颗心顿时更加柔软,却把目光扫向他身后左侧同跪的侍卫,侍卫几不可见地微一点头,洛觜崇才道:“念在皇儿一片孝心的份上,重罚可免,但~~” 洛麟羽立即泪汪汪地瘪嘴:“父皇不打屁屁!” 刑部尚书及时出列:“皇上,殿下年纪尚幼,一片孝心更是难能可贵,微臣恳请皇上免其责罚!” 洛觜崇作思考状。 “微臣亦恳请皇上开恩!”见风使舵的户部尚书连忙紧跟,“孝为天下至善,殿下小小年纪,便心怀最大孝义,实乃皇上之福、百官之喜、万民之榜样,依微臣之浅见,不但不能给予处罚,反而要格外嘉奖!” 洛麟羽将一只被桑果染色的肉墩墩小手悄悄蹭到鞋跟处,冲二人翘了翘大拇指,心道:小样儿的父皇,还不赶紧把罚给免了、再把桑果送到洛坤宫,陪我和母后同吃共享? ------题外话------ 二少新文,希望新老朋友都能喜欢,期待大家的留言鼓励! 第2章 五彩鹦鹀 洛坤宫。 一只鲜艳的五彩鹦鹀欢快地叫着:“天下最俊最帅最重要的男人来啦!快参拜啊!快参拜啊!” 刚进门的洛觜崇差点一个趔趄:“这又是什么新词儿?” 祥公公笑得合不拢嘴:“皇上,殿下的心里,可真是时时刻刻记着您呐!” “成天不好好读书,尽弄这些个~~”他嘴上如此说,脸上却写着龙心大悦,然话到一半,却忽然顿住。 祥公公立即笑眯眯地接道:“皇上,殿下的功课可是好得很呢!” 洛觜崇轻哼一声,却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他若能把心思全部用在功课上,会更好。” “皇上,”祥公公劝慰,“殿下才三岁。” 洛觜崇嘴角勾起,脸上的笑意扩大。 主仆二人说话间,已到了月宁殿,这时,只听噗嗵一声,一个肉墩墩的小人儿摔在了门槛上,上半身在门槛外,下半身在门槛内。 “哎哟……”洛麟羽皱着小鼻子叫了一声。 “殿下!”祥公公连忙奔上前,帮忙扶起被门槛杠着肚子、顶得小屁股高高撅起的尊贵小人儿,“殿下可要紧?奴才马上传御医来瞧瞧!” “别别!”洛麟羽连忙摆摆又嫩又白还又肥的小手,高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摔一下有什么关系,想当年~~”正意气风发,她突然卡住,“呃……” 看着面前二人似笑又忍的怪异表情,她那小眼珠微微一转,便迅速接上:“想当年孩儿从母后肚子里拼命往外爬时,那是何等艰难,何等威武,何等壮观,何等~~” 噗! 这回,不仅祥公公笑出了声,连落觜崇也破了功。 “这孩子,又故意逗父皇母后开心,”闻讯后匆匆赶回的皇后汲善上前微微一福身,“臣妻见过陛下。” 洛觜崇瞟了眼她身后奴婢们胳膊上挎的花篮,笑得温和:“又去香草园了?” “皇上身上的香囊该换了,臣妻去选摘几种,”集美貌、端庄于一身的汲善含笑说着,目光已移向洛麟羽,“羽儿是不是又忘记母后的叮嘱了?万一磕崩牙齿,看你如何馋嘴!” 此话听似嗔怪,实则饱含母爱,洛麟羽呲出小白牙:“孩儿是想看看父皇来没来,好迎接父皇。” 汲善看了眼洛觜崇,洛觜崇敛了敛笑:“你怎知父皇会来?” “孩儿惹了祸,父皇疼爱孩儿不予处罚,孩儿好爱好爱父皇!”洛麟羽屁颠颠儿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仰着小脑袋笑滋滋地顾左右而言他,“父皇既疼爱羽儿,心中又有母后,肯定舍不得全吃完、要给羽儿和母后留两个。” 说这话时,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连连瞟向祥公公手里的雕花食盒。 这小东西…… 对这极会顺杆爬、没杆也要找根杆子往上爬的小人儿,洛觜崇很是无语,心道你这哪是急着迎父皇,分明是急着吃桑葚才对。 不过,这也让洛觜崇的心更为感动,更加柔软~~他明明极为想吃,却能忍住馋劲儿,一个未尝地先行送到父皇手中,这份孝心,当真难得。 皇子皇女不少,还真没像羽儿这样时刻想着父皇的。 汲善温柔道:“皇上先进殿歇歇吧。” 洛觜崇点点头,洛麟羽立即放开衣袖,却转而用整只小手抓住他的小拇指。 见调皮好动的儿子此刻如此乖巧,如此依赖他,洛觜崇的心再度柔软几分,什么都没说,牵着他就往里走。 皇帝落座后,净过手的皇后才从侍婢手中接过茶盏,轻轻放到洛觜崇面前。 洛觜崇瞟了眼祥公公,早就等主子示意的祥公公立即呈上精美食盒并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盛着桑葚的瓷碟,然后退到一边笑眯眯道:“殿下不仅聪慧,还与皇上心有灵犀。” “那是!”洛麟羽看着桑葚,“谁让本殿身上流的是父皇的龙血呢,虽不及父皇聪明,心灵相通肯定要有一点!” ps:喜欢的亲动动小手给个收藏哈!谢啦! 第3章 皇后汲善 “是是,”对这夸人亦自夸的小人儿,祥公公越看越欢喜,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殿下说得极是。” “馋了这么久,还不赶紧吃?”一来洛坤宫就很难不愉快的洛觜崇道,“可香甜得很呢。” 洛麟羽立即速度出手,却是先往父皇嘴里塞一颗,再往母后嘴里喂一颗,最后才自己叭叭开吃。 看着站在那儿吃得再顾不上说话的小人儿,嘴里轻嚼皇儿所喂桑葚、有点儿舍不得咽的洛觜崇和汲善,不由轻轻摇头失笑。 汲善想到皇上因为羽儿而经常到洛坤宫来,心里又既高兴,又有一丝担忧。 对刚出生的女婴连续喂一个月的药水、撒下弥天大谎后,她便想着不再与后宫里的莺莺燕燕争宠,借皇后的身份谨守礼仪,不仅能充分显示正妻的大度,还能让皇上暂时忽略羽儿,以免露出马脚。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计划中的低调完全没机会出现,羽儿不但不到半岁便引起皇上的注意,且还是特别注意,让在京大臣和宫人都猜测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羽儿并非皇长子,所以,储君之位,一直被人猜测在皇贵妃的揽月宫,因为皇长子出在她的膝下。 皇贵妃也以为自己的儿子必是储君无疑,所以越来越目空一切,在皇后面前都姿态傲慢,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连生两个女儿且早早夭折的汲善本已伤心透顶,无力打理后宫诸事,奈何皇贵妃渐渐欺压到头上,有股妾要灭妻的架势,愤怒之下,借皇上每月必须到皇后宫中宿一夜的规矩,再怀龙胎。 这一胎,她怀得很是不安,怕又是个公主。 想生皇子、怕生公主的原因,不仅仅是来自皇贵妃的压力,更多的,是惶恐,恐其夭折。 忠心耿耿的贴身奴婢定涟极怕主子长期忧郁下去,亏损到身体。 后宫不怕失主,但她不能没有这个待她如亲姐妹的善良主子。 皇贵妃气势日盛,但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若让妾压妻头,以后这偌大的后宫,岂有她们主仆的活路? 好在主子能听进她的劝,被她激出怒火,虽然后来也冷静许多,却终究在思虑之后,以再怀一胎决定自己的最后宿命。 定涟知道,若这一胎还是个公主,已有心理阴影的主子定会如惊弓之鸟,日夜担心孩子夭折。 而若真的还是养不活,主子这一辈子就算真的完了,即使皇上不冷落洛坤宫,她自己也会把自己彻底死掉的心锁起来。 所以,皇后的第三胎,她这个奴婢比谁都更上心,不仅仔细查验所有入口之物,还悄悄从宫外找来民间医师为主子把脉…… “定涟,让厨房做的汤羹应该好了,去端些过来,”正在一旁默默侍立、静看小殿下的定涟被汲善打断思绪,“皇上虽身体健朗,但每天都朝堂议事,多少会有些累乏。” “是,娘娘。”定涟立即应声,按宫中规矩退行三步后,才转身朝外走去。 不料,刚出殿门,便见一名年纪尚小的太监疾步而来,那小太监见了她,连忙恭敬地叫了声“涟姑姑”。 定涟见他行得急,便拉他到一旁问出了什么事,小太监抬头往殿里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皇贵妃请了一名巫师进宫……说是睦邻宫不干净……” 定涟不动声色地听着,然后让他进去禀报,自己却快速离开。 第4章 巫师作法 皇帝和皇后一起去了睦邻宫,洛麟羽这回竟没跟着。 睦邻宫里住的,是庄妃~~紫荆国的公主林依蔓。 林庄妃不仅貌美姿媚,腰肢纤细,皮肤雪白,且极会制香,甚得帝王洛觜崇的喜爱。她嫁入大正皇宫虽不到半年,却得到不少恩宠,且封号连升,气得皇贵妃锦帕都搅烂好几条。 待父皇母后一走,闷头吃桑葚的洛麟羽便立即起身净手,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皇贵妃伍恭恪实在对不起她爹娘取的好名字,不仅不恭敬谨慎,反而日渐跋扈,连皇上正在热宠的人都敢动,不能不说胆子够肥。 大正国的男人不但喜欢衣服熏香,佩戴香囊,还在出门时簪花于发,很是骚包,大正皇帝洛觜崇更是出了名的多情,后宫佳丽无数,都快没有闲宫空殿了。 想到每日都要翻牌让女人侍寝、一天都不能漏的种马父皇,洛麟羽不由撇了撇小嘴儿:不知等他老到没力气动时,膝下攒有多少皇子皇孙…… 她摇着小脑袋叹口气:父皇你可悠着点儿吧,不然我得多弄死多少兄弟啊…… 睦邻宫。 头戴五彩鸟羽冠的巫师,正一上一下跳个不停,他的整个脸庞都被颜料画得一块红,一块绿,加上那身难看巫衣,整个人看上去是既凶恶又丑陋。 睦邻宫的宫女太监都已集中起来,身穿宫装的林庄妃则静静肃立,默默看着耍在面前的鬼把戏,给人一种柔弱好欺的感觉。 皇贵妃伍恭恪不时瞟一眼毫不惊慌的林依蔓,对她那如柳身段是越瞧越不顺眼,不由发出一声冷哼。 “主子别急,”心腹奴婢低声讨好道,“一会儿就有她的好戏看了!” 伍恭恪立即露出一副不屑又傲慢的表情,却只是哼笑,并未言语。 赤着脚、一歪一扭跳得极富节奏感的巫师,突然从窄小的袖筒中摸出一根原色木棍,然后将木棍竖在胸前,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睦邻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好奇而紧张地看着他,却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只见他一边念,一边缓缓将木棍指向众人,再缓缓转动身体。 木棍指了一圈后,他立定之时猛然睁开双眼,并在厉喝的同时快速挥动木棍。 “啊!”眼尖的宫女惊叫起来,“变、变色了!木棍变色了!” 随着她的惊呼,二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巫师手中的木棍。 “天啦,真的变色了!” “居然变成了红色!” “跟血似的,好吓人!” 宫女太监们一惊一乍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伍恭恪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低声自语:“有两下子……钱没白花!” 她看也不看凑上来笑得谄媚的心腹奴婢:“此事若成,回头少不了你的赏。” 心腹躬身哈腰:“谢娘娘!奴婢不敢讨赏,只要娘娘满意就好!” 不求回报的宫人,自己还真没见过。伍恭恪轻轻哼笑一声,不再理她。 即使木棍在一挥之下变成血红色,林庄妃也依然静立不动,只是眼中快速滑过的那丝不屑,谁也没能捕捉到。 随着巫师继续作法,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阴沉,睦邻宫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宫女们手握成拳,置在胸口,感觉跳动加速的心脏开始紧缩。 巫师再次念起咒语,念完之后,突然厉喝道:“现形!” “啊!”宫女太监们都尖叫着四处逃散,连伍恭恪都直直瞪着眼连退两步。 因为,巫师木棍上的那层血色,居然脱离木棍,化成人形纸人,悠悠荡荡地朝殿门方向飘去。 第5章 睦邻宫事 “巫师,这、这是什么意思?”伍恭恪此问既是别有居心,也是真想知道答案,毕竟巫师的手段已在她意料之外,让她心里顿时没底。 按她的想法,巫师只需将不干净的东西引到林依蔓身上、能借此由头挫挫她的受宠盛风即可。 当然,如果能让睦邻宫自此之后成为冷宫,就再好不过。 “娘娘莫怕,纸人已诱来孤魂寄居,它此刻正在寻找生前同伴,”巫师语气凝重,“看来,此宫不止一个孤魂野鬼。” 他压低声音道:“待它们根据相同的气息而寻踪相聚,我们再将其一网打尽!” 伍恭恪此刻有些弄不清巫师话中的真假,只觉心里咯噔一下。 此宫被皇上更名为睦邻宫之前,确实因处死一名嫔妃而有过闹鬼传闻,但那已是上代帝王的事了,即使空闲到现在才住人,也不会真的有鬼吧?再说,有皇上的龙气镇着,上代妃嫔怎敢生事? 不过,被巫师这么神神叨叨一通摆弄,她也拿不准是不是真有鬼了。 惊慌之中四散逃开的宫女太监又因害怕而自动聚到一起,三三两两地扎堆互挤,一边因主子的淡定而渐渐回拢胆气,一边和皇贵妃主仆一样盯向风吹落叶般的纸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朝妙仪殿缓缓飘荡的血红色纸人刚到殿门口,便似被什么东西击中般,朝后空连翻几个跟头。 纸人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击伤需要休养,还是陷入思考,竟在空中悬停半晌,才突然转向,朝妙仪殿的窗户飘去。 然而就在此时,祥公公的一声“皇上驾到!”却打断了法事,他这一嗓子下去,红色纸人倏地折回,“啪”地贴在林依蔓后背上。 “娘、娘娘!”宫女们失声惊叫,连跪迎圣驾也忘记。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姐姐!”伍恭恪转身行礼,随行奴婢也都跪下。 “怎么回事?”急匆匆赶来的洛觜崇皱着眉头,只看一眼伍恭恪便将目光扫向现场,“皇贵妃,这是在干什么?” “皇上,臣妾听闻睦邻宫最近一个多月里经常闹鬼,便请来巫师,以定人心,也让林妹妹睡个好觉,”伍恭恪瞟了眼林依蔓,“听说林妹妹最近时常被噩梦惊醒呢。” “竟有此事?”洛觜崇讶然,看向林依蔓,“依蔓,朕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伍恭恪听洛觜崇叫自己皇贵妃,却倍显亲昵地直呼林依蔓的名字,且声音也柔和几分,心中的愤恨立即翻倍增加,怒火也蹭蹭蹿高,双手紧握成拳时,指甲快刺进肉里。 她本想借机发难,质问林依蔓见到皇上皇后为何不行礼,但想了想,还是压下了。 礼数不全并非大罪,皇上不会给予重罚,说不定只责怪几句便罢,相较之下,还是眼前的事更为要紧。 林依蔓将柔软的手臂往后一屈,便撕下贴在后背上的纸人,展示给皇帝和皇后观视后,缓缓捏皱团于手心,看着随众人无声跪下的巫师:“你刚才说已有魂魄寄居于此,那么,请你将它召唤出来给皇上看看吧?” 第6章 庄妃之秘 “这、这……”巫师见红色纸人竟被林庄妃捏成纸团,不由脸色一变,结巴一阵后,忽朝几人猛磕头,“皇上恕罪!娘娘赎罪!” 林依蔓不再说话,洛觜崇的脸却冷了下来,皇后汲善怒道:“大胆巫师,居然在睦邻宫妖言惑众,是何居心?” “草民、草民不敢!”巫师跪伏在地,战战兢兢,“草民只是……” 他畏畏缩缩地抬头看向皇贵妃伍恭恪,欲说什么,却被伍恭恪截住话头:“看本宫做什么?本宫的确请了你,可没说睦邻宫肯定有鬼让你捉,只是让你瞧瞧是否有什么不妥,想法子让林妹妹睡个安稳觉。” 巫师见她不但不救自己,反而一阵抢白,不由急了眼:“可这宫里确实有~~” “大胆!”洛觜崇厉声打断他,“还敢胡言乱语、意图破坏大正与紫荆国的关系!来人!将他拖出去,交由刑部仔细审问!” 巫师看着应声而入的数名侍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侍卫却不由分说地架起他就往外拖,巫师一边挣扎,一边带着哭腔高声嚎叫:“皇上,皇上草民冤枉啊!皇上!皇上草民没有妖言惑众,这宫里确实有鬼啊!皇上……皇上……” “堵上他的嘴!”洛觜崇怒声道,“再喊就先打八十鞭!” 伍恭恪瞟了眼林依蔓手心里揉成一团的红色纸人,欲说的话,却在出口时硬生生改了:“皇上,都怪臣妾关心则乱,扰了林妹妹的清静。” “罢了,你也是一片好意,”洛觜崇就算知道她是存心故意,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治她的罪,何况林依蔓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以后行事,不可再如此急切鲁莽。” “臣妾谨记,”伍恭恪再跋扈,也不敢在帝王面前造次,“臣妾这就回去反省,臣妾先行告退!” 洛觜崇点点头,任由她带着心腹宫人离开。 皇贵妃嘴上说得好听,走时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对此,林庄妃没有一丝不满的表现。 洛觜崇正要询问,林依蔓已补上礼数:“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姐姐!” “妹妹不必多礼,”汲善上前几步,轻轻一扶,语带关切,“公主乃紫荆国皇家金枝,皇上又常为睦邻宫带来龙气,睦邻宫怎会有鬼?妹妹不要听信子虚乌有的事,若睡得不好,姐姐那儿有安神香,回头差人给妹妹送些过来。” “依蔓谢姐姐关怀,”林依蔓露出真实笑容,“姐姐才是真的关心则乱,忘了依蔓也会制香呢!” “哎呀,”汲善抬手轻轻一拍自个儿的额头,“还真是……姐姐竟忘了妹妹才是名符其实的制香高手!” “睦邻宫这么多人,哪来的鬼祟?”洛觜崇见二人亲昵和睦,甚是心慰,“不过,朕不在这里时,庄妃常做噩梦是否属实?” “没有的事,”林依蔓微微笑道,“若真的常做噩梦,臣妾怎会不告诉皇上?” “妹妹这话说得极对,”汲善拉着她的手笑道,“皇上可是你的枕边人,有什么事,瞒着谁,都不能瞒着枕边人。” “皇后姐姐说的是,若非不足挂齿的小事,妹妹绝不会瞒着皇上,瞒着姐姐,”林依蔓道,“妹妹只是那日差点掉进荷池,连带着想起幼时旧事,才夜有所梦,惊醒了一回,不知怎么就成了连日噩梦。” 第7章 极阴体质 “差点掉进荷池?”汲善讶然,“何时的事?怎未听妹妹说过?” “具体何日何时,妹妹也记不清了,”林依蔓摇摇头,“只是在池边滑了一下脚,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怎值得惊扰姐姐?若真说出来,不得让旁人笑掉大牙?” “你呀!”汲善的语气亲昵而无奈,“以后有什么事,不能当众讲,就私下跟姐姐说,不要闷在心里,知道吗?” “是,姐姐,”林依蔓道,“待此事落定、姐姐有空,妹妹便跟姐姐叨叨小时候的童年往事。” “姐姐并非要打探妹妹的隐私,”汲善轻叹,“姐姐只是觉得妹妹的噩梦既然跟幼时经历有关,怕是只有说出来,才能不再发生,” 她转首看了眼洛觜崇,“臣妻愚见,还请皇上莫笑。” “皇后所言甚为有理,”洛觜崇虽风流多情,对这唯一从皇宫正门娶进来的大婚正妻,却从来都是给予足够的尊重,在人前极为给面子,“有皇后操持家中事物,朕能省却不少心。” 他不说后宫,却用家字,让汲善心里顿感喜悦而温暖:“臣妻所做,皆乃份内之事,何况林妹妹远嫁而来,身边无一亲人,臣妻更应替皇上多加照应。” 三人这厢说着话,那边,洛麟羽已经跑没影儿了。 之所以没有掺和睦邻宫的事,是因为她知道林庄妃不简单,皇贵妃请来的巫师绝对讨不了好。 睦邻宫的确有鬼,可那两鬼奈何不了林依蔓,除了找角落缩着,根本没胆子招惹林依蔓,否则绝对会被她秒杀。 林依蔓有一副极阴体质,生辰时日也极阴,所以不仅能看到孤魂野鬼,还容易招鬼,尤其是十岁之前,看见鬼魂的几率最大,在紫荆国失足落入荷池的原因,也是被人故意推下池塘淹死的宫女冤魂。 不过,父皇母后并不知道这些隐秘内情,他们只知紫荆国的依蔓公主曾经在道观生活过,而当时的紫荆国国王则对外宣称是公主孝心,要在道观焚香抄经,为父王母后祈福。 连紫荆国的百姓都被蒙蔽,何况他国之人? 皇贵妃伍恭恪更是连林依蔓曾在道观修行过都不知道,活该撞到枪口上,若不是她有个能干的将军老爹,此刻怕是可以为她默哀了。 洛麟羽一边走一边想,转眼便飘到了宫墙边。 为什么说是飘?因为她使的是只能在阴天和夜间施展的星月无影术。 加上她现在只有三岁,人小个矮,在这天空阴沉的气象里,便更加不起眼,谁也看不到有片跟乌云同色的小块儿影子贴着宫墙溜出去了。 “掌柜的,给本公子来份拔丝地瓜,一份锅包肉,一份野山菌汤,”不久后,一名走路拽拽的三岁孩童人模人样地坐在了聚福楼一层大厅里,“哦,再搞份凉菜,泡壶荷叶茶!” 她脆生生的童音立刻引起了食客们的注意。 “这是谁家小公子?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出来吃饭?” “他你都不知道?他可是当今皇后之子~~麟羽小殿下的伴读!” “伴读?”问话之人面露疑惑,“他才多大,能做小殿下的伴读?” “如此孤陋寡闻,莫不是才进京的外来者?”答话男子啧啧不已,“麟羽小殿下那是一般人么?他不仅有了自己的麟羽宫,连伴读都是他自己选的。” “原来如此!”问话之人点头思索,“这么说来,小殿下选的人,应该也不是一般人了。难怪小小年纪就敢独自外出,还敢一个人到酒楼来吃饭。” “的确不一般,”答话之人轻嗤,声音却陡然降到最低,似咕哝道,“从去年当殿下伴读开始,就在京城大街小巷四处乱蹿,耀武扬威,不是带人找茬儿围殴,就是掀翻人家马车,连京都衙门的门前大鼓都敢乱敲一通。” 第8章 聚福楼 洛麟羽明明能清晰听到每一句声音或高或低的议论,却跟没听见一样,坐在聚福楼掌柜专门为她搬来的高高木凳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儿喝茶等菜。 宫里的菜再好吃,也见不得天天吃,再美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何况高手在民间,有些美味小吃是宫里根本没有的,尤其是带着祖传秘方和手艺来京谋生的外乡人,他们做出的东西,味道独一无二,谁都复制不了。 聚福楼的掌柜和厨师都来自东北部的黄石国,做的自然是黄石菜,虽然为了迎合大正人的口味而经过改良,但还保留着大部分异域特色,洛麟羽经常光顾此店。 除了美食,让她总往宫外跑的另一个原因,是后宫女人间的无止争斗。这种争斗,虽然无事时看着有趣儿,但多数时候还是令人生厌的。若非母后亦在其中,需她照应,她直接就奔江湖了。 不过话说回来,大正国偏安一隅,很少参与列国争斗,却是她非常乐见的,这也是她暂时还能容忍父皇后宫的原因~~国家安平祥乐,她们不争父皇给的那点儿恩宠雨露和权势,她们干啥呀! 可风水轮流转,帝王对任何人的宠爱都只是一时极盛,不可能长久。 争来争去,手段用尽,也难得帝王真心。 可惜,看透这一层的聪明人不多。 而这不多的人里,林依蔓算一个。 大概是在道观生活过,受道经影响,林依蔓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父皇宠她她不喜,宫妃欺她她不怒,比母后想得还开、看得更通透。 “小公子,您的菜来了,”酒楼跑堂端上菜肴,“请慢用。” 洛麟羽瞅了眼金黄地瓜上的细长糖丝,立即取筷开动,吃了一半,才满意地点点小脑袋,自己动手盛汤。 看着才三岁的点点大小人自己用肥嘟嘟的嫩白小手从瓦罐里舀汤,部分食客不由替他捏了把汗,生怕他烫着自己,司空见惯的掌柜、跑堂的、以及另一部分常来聚福楼的食客却悠闲看着,丝毫不为他担心。 洛麟羽小嘴儿叭叭,正美滋滋喝着菌菇汤,忽见门外进来一大一小、衣着朴素的两个人,只看相似的容貌,便知是父子。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聚福楼虽非京城数一数二的名楼饭庄,却也因异域特色、价格亲民而食客爆满,父子二人进店后,发现竟已没有空位,不由将目光投向独霸一桌的小小孩童。 “崛儿,”不到三十岁的斯文男子温声道,“你去跟那位小弟弟商量一下,看他是否同意拼桌可好?” 他见洛麟羽一人用餐、且桌上并无其它碗筷时,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觉得这小娃娃肯定有不同寻常之处,否则不会如此自在大胆。 受此启发,他觉得应该锻炼一下儿子的独立处事能力。 被唤崛儿、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男孩儿看着洛麟羽,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被男子松开手后,一步一步稳稳走向洛麟羽,再双臂一屈,规规矩矩施个抱拳礼:“这位小弟弟,饭厅已无空位,我们父子二人能否借用你的半边桌子?” 他的言行虽尽量模仿大人,童音却无法改变。 埋头喝汤的洛麟羽抬起脸,瞟他一眼,又斜看桌面,稚声稚气道:“没看我要的菜已经摆满桌子么?怎么借?” 男孩顿时语塞,立在那儿脸色涨红,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怎么不能借?”另一道蛮横童音忽从门口传来,“把你的菜碟挪一挪、架一架,不就成了?” 第9章 屁孩吵架 “哟,小屁孩儿,你这是打抱不平呢,还是替自己找位子?”洛麟羽斜睨着刚进门的四五岁壮男孩儿说道。 反正自己的“罪行”已经罄竹难书了,也不差这一桩。 虽然犯下那些滔天恶事其实都是在帮刑部尚书缉捕犯人、百姓只看到表面而不知真相,她却从未想过开口解释,反正她对“混小子”啥的坏名头也不在乎,只要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心里领情就行。 扑哧! 食客们乐了! 现在整个聚福楼的人就数他最小,说话都是脆脆的稚嫩童音,就跟没断奶的娃似的,还叫别人小屁孩儿? 如此有趣的事,谁能忍住不笑? 体格看上去比名叫崛儿壮实得多的男孩雄赳赳走过来,小手“啪”地往桌子上一拍:“不管谁用,你都应该帮忙让让!”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让?”洛麟羽哼道,“谁先来,谁先占,谁就先用,这没错吧?” 壮男孩儿竟点点头:“没错儿!” “既然没错儿,那我为什么要让?”洛麟羽猛然提高音量,“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在这儿碍眼影响我吃饭!” “你!”壮男孩儿握起小拳头,怒瞪双眼,“我说你应该让,你就要让!” “哟嗬!”洛麟羽用一口奶腔甩着成年人的痞音,“本少爷就不让,你能把我怎滴?咬我啊?” 壮男孩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怒视的表情,让人很怀疑他可能真会扑过去咬那皮肤白嫩、胳膊脸蛋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娃子。 做生意都讲究和气生财,闻声从后厨赶来的掌柜连忙上前欲劝,洛麟羽却将小手一指:“你别过来!不关你的事,别插手!” “这……”事情若发生在酒楼外,那肯定不关他的事,可…… 掌柜的虽如此想,却还是立马钉在那里,一脸为难。 他不是怕这小奶娃,而是他的身份自己得罪不起。皇后娘娘的皇子伴读,还是京城一小霸,比那些大霸爷老霸爷还狠,若是惹恼了,以后这聚福楼就别想安生了。 “一楼大厅这么多桌子,你偏缠我这一桌,本少爷脸上写着好欺负么?”洛麟羽伸出肉乎乎的食指杵了杵自己的右脸蛋儿,又往上一竖,“还有楼上也是吃饭的地方,你咋不上去瞧瞧?非在这儿跟本少爷较劲!存心找茬儿、想打架啊?” 食客们脸上的笑抑都抑不住,看俩小孩儿吵架看得得津津有味,菜都少吃好几口。 没办法,这俩娃说话跟小大人儿似的,实在太有趣了。 掌柜的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盯着,以防真打起来,他好第一时间过去拉架。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干嘛专门找你茬儿?”壮男孩儿又气又怒,小脸儿憋得通红,“人要讲义气,不止你,所有桌子有空闲的,都应该帮忙为没座位的客人腾腾挪挪,弄个位置出来让人吃饭!” “讲义气?”洛麟羽上下打量他,啧啧有声,“就你这小身板儿,还不够一捶的,你为谁讲义气?” 噗! 食客们喷饭的喷饭,喷水的喷水。 饿着肚子的崛儿父子也被吸引着没离开,况且壮男孩还是因为替他们出头才跟更小的小娃杠上的,此时若走,未免太没人情味儿,即使不能上前助阵、免得被人说两小一大联手欺负人家一个小娃娃,也该等事情有个结果后再说。 清瘦男子~~崛儿的爹爹原本想上前劝解,让壮男孩息事宁人、自己换一家吃饭,却因为觉得这俩孩子很不寻常,而选择了静静旁观。 “我不够一捶?”壮男孩自然不服气,嚷道,“你要不要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不过,我先且问你,讲义气这话,是谁教你的?”洛麟羽用小拳骨敲两下桌子,“你可别说是你自己想的,说了我也不信!” 被提前堵嘴的壮男孩直直瞪他好一会儿,才气呼呼道:“我爹教的,怎么啦?” 洛麟羽又故意斜眼看他:“那你爹有没有教你只能跟好朋友好哥们儿讲义气?” 见壮男孩儿面露不解,她拿筷子往桌子上一敲:“哎呀,意思就是只能跟对你好的人讲义气!怎么这么笨呢?笨也就罢了,还敢在外面替人出头!” “你说谁笨?”壮男孩终于炸毛了,“信不信我真揍你?” “怎么了?屁股点炮仗啦?”洛麟羽乐了,估计是自己已经戳到壮男孩儿的痛处,“这么大火气,是不是你家常有人笑话你笨啊?” “你!”壮男孩儿终于被彻底激怒,冲过来就要揍他。 “住手!” “殿~~主子!” 两道急切的声音同时响在门口。 第10章 淼沧浪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发出尖叫的自然是终于寻到主子的麟羽宫太监小豆子。 小豆子本来是叫小德子的,只因某日被小殿下盯了一会儿、说他长得越来越像一粒豆子后,便愣是改了名。 洛麟羽也知他必会找来,因为在这饭点时间,她溜出宫后最可能去的地方只有两个。 而发出急吼之声的,则是一位阳刚之气非常浓烈的壮实男人,一看他那魁梧身材和不同气场,便隐隐觉得此人应该是军伍出身。 尖细的太监嗓音和粗豪的喝声同时叠响在一起,听着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怪感,还让人有点想发笑。 壮男孩儿的拳头离洛麟羽的肩膀只有半掌远,便停住了,回头叫了声:“爹。”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家主子动手!”小豆子冲过来就护在洛麟羽身前,恶狠狠道,“若是伤了他,你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准备训斥儿子的魁梧男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但看对方小的只有三岁左右、大的也不过十岁多点儿,便没再计较,喝问儿子道:“淼沧浪,爹嘱过多少回不许在外面打架惹祸,为何又动手?” “爹,他一个人吃饭,却霸着整张桌子,”壮男孩儿连忙解释,说话间,小脸儿上又浮起愤然之色,“我跟他讲道理,他不听也就罢了,言辞还格外气人!” “那你就动手?”魁梧男人厉声道,“事小不说,只他比你年岁小,也不该轻易出拳!欺凌弱小,你算什么男子汉?” “我……”壮男孩儿觉得当众挨骂挨得甚是委屈,可一时又无词可驳,不由冒出些泪水在眶中打转。 “就是,我家~~”小豆子正要跟着斥骂数落,却被洛麟羽拨开身子。 “行了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少说两句,”洛麟羽下了高凳,伸手去拍壮男孩儿的肩膀,奶声奶气道,“淼沧浪是吧?别生气了,刚才逗你玩儿呢!” 魁梧男人和崛儿父子都露出微讶表情,食客们更加饶有兴趣地看着。 淼沧浪摆甩一下肩,洛麟羽乐了,握拳在他身上捶了一下:“瞧你那小样儿!这么大气性,以后怎么当将军?别人一个激将法,你就得中计!” 毕竟是孩子,正委屈又气恼的淼沧浪立即一改不理人之态,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当将军?” “猜的呗!”洛麟羽朝他身后的男人抬抬颌,“你爹咋给你取这名?淼沧浪……你命里得有多缺水?” 食客中有人发出低笑声,淼沧浪却对此表示茫然:“我不知道。” 魁梧男人和清瘦男人看向他的目光却更加深邃。 “啥都不知道还这么横?”洛麟羽翻了个白眼儿,用那脆生生的奶腔训导道,“行走江湖不能只靠武力,还要有学识,会动脑子,懂吗?” 行走江湖?就你这还没桌子高的屁点儿大孩子,知道什么是行走江湖么? 人们有的被逗笑,有的却看着他思索起来。 “来,坐吧,都坐,”洛麟羽拉了淼沧浪一把,又朝崛儿父子俩招招小手,“你们想吃什么,点菜端上来吧。小豆子,把菜碟子挪挪,你也坐。” “奴、奴才不敢,”小豆子一边谄笑一边磕巴,“奴才站着伺候主子就好。” “让你坐你就坐,哪儿那么多废话?”洛麟羽不耐烦道,“赶紧的,不然回去让你吃鞭子!” “是是!”小豆子知道小殿下又在吓唬他,却装出害怕的样子慌忙道,“不听话的奴才不是好奴才,奴才什么都听主子的!主子让奴才站着,奴才绝不坐着;主子让奴才坐着,奴才绝不站着!” 洛麟羽翻了翻白眼儿。 小豆子招呼两对父子坐下后,自己也小心翼翼地坐到洛麟羽旁边的方桌拐角处。 洛麟羽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将肉和菜夹到他碗里,直到把他的碗堆如山丘,才凶巴巴道:“吃!都吃了!不吃完你就别出这个门!” “殿~~主子,”小豆子露出苦相,“太、太多了……” “又想挨鞭子是不是?”洛麟羽眼一瞪。 “不想不想!”小豆子连忙动筷往嘴里扒,“奴才这就吃!全吃完!” 清瘦男人的目光闪了闪。 魁梧男人也在两人脸上扫视片刻后,凝视洛麟羽半晌。 “小弟弟,你不怕撑死他啊……对了小弟弟,”崛儿出声道,“我叫楼净崛,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11章 楼净崛 “我啊?”洛麟羽嘿嘿一笑,“你猜?” 楼净崛摇摇头,淼沧浪撇撇小嘴,没好气道:“名字又不是年龄,怎么猜?” “好像也是,”洛麟羽点点小脑袋,想了想道,“那,我姓凤,名倾城。” “凤倾城……”楼净崛轻轻重复一遍。 “自个儿名字还要想半天,”淼沧浪翻了翻眼睛,“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我厉不厉害,你以后自会知道,”洛麟羽看向清瘦男子和魁梧男人,“那个,他俩的爹爹,你们怎么还不点菜?” 这什么称呼? 魁梧男人没计较,清瘦男子微笑道:“按照民俗礼仪,小公子应该叫我们一声叔伯。” “叔伯?”小豆子嘴里嚼碎的的菜都来不及吞下,便一眼瞪过来,“叫你们叔伯,你们担当得起~~” “吃你的饭!”洛麟羽打断他,“从现在开始给本少爷闭嘴,不许说话!” 小豆子立即怂了,低下头蔫巴巴且不服气地继续吃饭。 清瘦男子的目光再次闪了闪。 魁梧男人则哈哈一笑:“无妨无妨,小倾城,只要你们玩得好,在一起开心,叫我叔伯还是叫我名字淼江海,都不打紧。” 洛麟羽瞪圆贼黑的小眼珠:“淼江海?” 她一脸无语:“原来不是沧浪命里缺水,而是你们家缺水。” 她的声音不小,又没刻意压低,脆生生的,周围的食客都能听见,自然又引起一波儿低笑。 淼江海笑而不答,清瘦男子道:“既如此,我楼济生就不能显得小气了,倾城小公子也随意叫吧。” “行,既然你们不嫌弃我的名声臭,我~~”话未说完,目光却突然朝门外瞟去。 机灵的小豆子也看到门外那显得有些鬼祟的身影,忙看向洛麟羽,见洛麟羽微微点一下头,才立即放下碗,哧溜蹿了出去。 楼济生父子、淼江海父子以及部分关注她的食客都跟着朝外望。 “看二位的年龄,应该比我父~~父亲小,”洛麟羽没事儿人一样继续道,“那倾城就叫二位一声叔~~” “主子!”小豆子鬼叫般跑过来,急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洛麟羽皱起小眉头,沉思一会儿后,抱拳道:“两位叔叔,净崛,沧浪,我有事先走一步,日后有缘再见!” 说罢,也不待四人答话,便快速滑下凳子,迈着小短腿儿疾行而去,到跨门槛时才想起饭钱没付,却头也不回、脚下不停地脆声道:“掌柜的,一会儿有人来帮我结账哈!” 聚福楼掌柜忙不迭地答应:“诶诶,晓得喽!” “掌柜的,你不怕那小公子赖账不给啊?”有人笑着打趣,“连他自己都说自己名声不好呢!” “不会不会,”掌柜连连摆手,呵呵笑道,“不管别人如何评他,也不管他自己如何说自己,在我这聚福楼却是从不赖账的,即使是忘了带钱,当天也会着人送来,一文不少。” “哦?”那人讶然,“竟从未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掌柜笑道,“从来没有的事。” 楼济生若有所思,楼净崛却低声道:“爹爹,崛儿饿了。” “爹爹,浪儿也饿了,”淼沧浪叫道,“快点菜吧!” 第12章 刑部小吏 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侍郎派来的刑部小吏。 刑部侍郎乃刑部副长官,非重案要案,正长官刑部尚书一般不插手过问,但说搭靠麟羽小殿下这件事,他却绝对积极,毕竟皇贵妃膝下虽是皇长子,但较起真来,她依然是个妾,妾出之子,便是庶出。 皇后乃国母,虽夭折两位公主,但如今已诞下皇子洛麟羽。 麟羽小殿下不仅是正妻嫡出,还天资聪颖,且很会哄皇上开心,只要没什么意外,定会被立为太子,成为大正国的储君、未来的皇帝。 能站在朝堂上面圣议政的,有几个不是人精儿?他刑部尚书~~一个三品官员都能看出来的事,别人能傻的了? 除了皇贵妃之父和他那一派系,以及几个滑不溜丢的中立派,没几个不跟洛坤宫示好。 即便心有顾忌,暂时不便示好,也会做到绝不得罪。 头脑灵活的刑部小吏路三石已经成为刑部侍郎和洛麟羽的指定传信人,经过前几次的接触,他已摸清麟羽小殿下的心思,那就是不能声张他帮助刑部破案的事,否则以后还帮不帮忙的暂且不说,恐怕连刑部几个相关之人的饭碗都得丢。 官场小吏,机灵有余,通透不足,还不太清楚其中的关键和厉害,直到刑部侍郎微加点拨,说皇子不能跟朝臣走得太近,他才隐隐约约明白点儿什么。 也由此,他对麟羽小殿下更是心存敬畏,一个才三岁的孩童,不仅能在暗中协助刑部破案,还懂这些个门门道道,想得如此深远,难怪两位大人极力跟他交好。 “三石米,到底怎么回事?”深巷僻静处,洛麟羽皱着小眉头,问眼前这个因为急切而跑得满头汗的年轻人,“谨大人遇到了什么棘手案?” 开始被洛麟羽唤作三颗石头、后来又改为三石米的路三石,对小殿下给自己起外号的事,不仅毫无不满,还觉得很荣耀,一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案情,竹筒倒豆般全部倒出来:“殿下,大姚村的这个案子,实在太过邪乎,一家五口全部死在屋里,门却是从里面反栓着的,窗户也没有脚印等任何痕迹。而死因……他们身上既没刀剑外伤,喉咙和腹部也没验出毒来,真是太奇怪了!” 洛麟羽闻言,闭目想了想,问道:“死者什么表情?安详还是惊恐?” “惊恐!而且是特别惊恐的那种!”路三石毫不犹豫地答着,身体还打了个哆嗦,“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大家都说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活生生吓死的。不过,涉及五条人命,侍郎大人说不能轻率下结论,更不能草草结案,便派小的来求助殿下。” 洛麟羽点点小脑袋:“谨侍郎这点,本殿很欣赏。” 听小殿下首次开口夸赞自家大人,路三石不由喜上眉梢:“那,您看这案子……” “带本殿去瞧瞧现场,”洛麟羽微一思虑,便道,“除了尸检和例行查证,没有大面积破坏现场吧?” “没有没有!”路三石忙不迭道,“连我这等愚钝石头都因殿下的教导、而晓得保护犯罪现场,尽量保持原状,谨大人就更别说了!” 洛麟羽满意地点点头。 两刻钟后,一辆普通到毫不引人注目的民用马车万分低调地来到大姚村命案现场。 第13章 五人命案 根据仵作对死者死亡时间的推算,大姚村的五条人命案应该是发生在三天前的夜里,只因数日不见有人出来,门外又没上锁,且呼喊无应,才被村邻觉出不妥,但谁也不敢私自撬门,众人经过一番商议,意见达成一致后,才着身强力壮的汉子以蛮力将门撞开。 堂门一开,最先进屋的汉子便发出非人般的惊呼嚎叫,随即看到尸体的几位村民也都尖叫着呼啦啦往外跑,直到定下心神,才紧着报了官。 所有人都被清退后的命案现场,面巾当口罩用的洛麟羽环视一圈,又将窗户内外仔细查看一遍,目光重新落在五名死者的身上。 夫妻俩加上三个孩子,一家五口,都睁圆双眼到极限,似看到世上最恐怖的人或事,脸部肌肉的异常,表示着因为太过恐惧而发生过痉挛。 洛麟羽顺着五人的目光看向土屋房顶,刑部侍郎谨行上前朝他靠近两步,也抬起头道:“这屋瓦也着人瞧过,并没有被踩踏翻动的迹象。” 洛麟羽摇摇头:“难说。” 谨行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洛麟羽道:“你忘了轻功极好之人。” “可……”谨行迟疑,“他们这种在乡下种地的普通百姓,怎会惹来江湖仇杀?再说,” 他看了看五人死状,“这没有刀痕没有剑伤的……” 他紧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抬头间,发现洛麟羽正迈着小短腿儿在堂屋、卧室等处瞎转悠般这儿瞅瞅,那儿瞧瞧,揭揭瓦罐,掀掀被子,还挪开人家夜间使用的粪尿桶。 长期用来装污秽的木桶再怎么洗,都会有股骚臭味儿,谨行看着移开木桶后用肥嫩小手直搧搧的小殿下,心里有些想笑。 然而当他看到小殿下猛然停下搧风小手、目光也直直盯着置桶地面时,立即笑不出来了。 意识到小殿下有了新发现,他甩开腿几大步便奔过去,一瞧,竟见原来放粪桶的地方被人挖了个土洞。 土洞和桶底一样呈圆形,却比桶底小许多,看着应该也不太深。 坑洞里有个布包,包上压着一块圆形咸菜石。 谨行看到这个,不作他想地立即戴上布手套,将粪桶提远一点后,蹲身拿开咸菜石,小心翼翼地取出粗布包。 他盯着粗布包,扭头看了洛麟羽一眼,洛麟羽道:“打开吧,小心些。” 谨行微一点头,面容冷肃地缓缓解开布包。 布包里并没有什么危险品,只有上下两件式半旧衣衫、一支发簪,和一封放在最下面的信。 洛麟羽取发簪夹在两指间细细端详,谨行则轻轻抖开衣衫。 “殿下,这衣衫款式……”谨行出声道,“好像不是京都这边的。” 洛麟羽抬眼,谨行便将那女款衣衫前后翻转着给他看个仔细。 “咱们大正国的衣衫不是全国一个样儿?”洛麟羽问道,“还有别的款?” “南北东西都各有差异,但差异应该没有这么大,”谨行面露迟疑之色,“下官瞅着,有点像异国服饰。” “回去查异国志,”洛麟羽道,“先看看那信里是否有线索。” 谨行闻言,将衣衫搭在臂上取信打开,却见整张纸上只有两个字,不由愣了愣,微微蹙眉道:“落石?” 洛麟羽瞅了一眼,便转身离开,边往外屋走边道:“看能否在异国志上查出这套服饰的出处,只要能查出,落石二字的谜底,许就能解。” 谨行赞同点头,连忙收拾证物跟上小殿下。 “还有尸体,”洛麟羽跨向堂屋门槛时道,“带回去仔细剖了,认真查看。” “剖尸?”谨行一惊。 “对,剖尸。”洛麟羽头也不回道。 第14章 揽月宫 不怪谨侍郎吃惊,别说大正国,这片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仵作解剖尸体的先例。 但洛麟羽却觉得事是人做的,不适用的固有规矩总要被打破,就如同自己也没想到会从现代穿越到异世江湖,并在好不容易修炼成武林至尊后,还没享受到名震江湖、横行于世以及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就被一道不长眼的天雷给劈挂了。 这倒霉催的! 挂了就挂了吧,不曾想,竟又穿到不知名的另一个异世王朝。 醒来时,四周乌漆嘛黑,懵了半晌,才通过外面的鼓励低喊和周围环境,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个胎儿。 她吓坏了,怕自己还没重见天日就被憋得再次挂掉,于是手脚拼命爬,脑袋拼命拱,直至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放下心来,然而紧接着,便听见令她感到惊悚的一句话:“恭喜娘娘,是个皇子!” 这句让她惊到差点休克的谎言,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已变成长了小鸟儿的动物,直到被定涟那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女人灌下汤药、再抱到皇后面前请罪、继而密谋公主变皇子的惊天计划,才终于松口气。 假皇子就假皇子吧,总比换了性别、长出鸟儿好。 当了两世女人,又没喝孟婆汤啥的失去记忆,若忽然发现自己多出一样东西,搁谁都得别扭都得懵。 通过定涟与皇后的对话,她知道喂自己喝的药汤里掺有一味叫隐身草的东西。 隐身草并非真能让人隐身,而是一种灵草,有抑制发育的作用。 也就是说,她除了上半身将和男人一样、女性特征不会显现出来,身体其它零部件都正常。 当然,每个月里最烦人的那几天也将同步消失,直到某日喝下解药,才能和部分女性特征一起恢复。 不过,估计没有喝解药的那天了,否则欺君之罪没人能担待得起。 有时候想想,她觉得自己既幸运,又挺衰。 幸运的是被雷劈挂了还能再活一回,且能重新得到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童年生活; 衰的是公主扮皇子,以后不但不能谈恋爱嫁人,还有的折腾~~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出,怎么可能不争太子之位? 她再怎么想混迹江湖浪荡天涯,也不能不顾那个把她生出来、还在污浊皇宫保有一丝可贵善良的女人。 再说,她即便不争,坐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也不可能真放心让她离开,与其被锲而不舍地追着暗杀,还不如为母后为自己争上一争。 不过,争位也不代表要放弃快乐的童年生活,好不容易再经历一次,绝对要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不能被别的事物给扰毁了。 回到皇宫的洛麟羽沐浴后就展卷看书,还故意发出朗朗背诵声,如此,不管父皇或母后谁来,都能发现儿子在用功,并非是一味贪玩。 就算他们今日不来麟羽宫,一旦问起,听到读书声的宫人也能很有底气地回禀,让父皇母后听着满意。 她这里玩着小心眼儿,那边揽月宫里的皇贵妃却皱起眉头:“他当真这么说?” “是啊娘娘,”心腹奴婢铃兰微躬着身,声音微颤,“奴婢亲自去大牢打探、亲耳听他说的,应该……应该不会有假。” “如此说来……”伍恭恪猛得绷直身子,“睦邻宫还真有鬼?” 铃兰噤了声,身体却缩了缩。 “如果此言可信,那也就是说,”伍恭恪回想着,思索着,“住在睦邻宫的异国公主,不怕鬼?” “奴婢觉得,庄妃娘娘恐怕不止不怕鬼,还、还……”铃兰的身体再次颤了颤,后面的话却没敢说出来。 “让我想想……”伍恭恪的脑海里闪现出林依蔓将红色纸人捏在手心的情景,“本宫要好好想想……” 第15章 小豆子 京城出了如此重案,自然不能隐瞒帝王,第二天的早朝,刑部尚书便将此事呈书上报。 京畿重地,居然敢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次杀人五口,洛觜崇的脸色,可想而知有多难看。 帝王面如锅底,朝堂气氛压抑,众臣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刑部尚书和京司府府尹更是战战兢兢,两腿直颤,生怕上面一个震怒,将他们摘帽贬官。 谁知,皇上虽面色阴沉,却并未雷霆般暴怒,只在最后应允请求道:“那就如卿所言,剖尸查验。” “臣等遵旨!”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异口同声道。 二人和京司府府尹心里皆是暗松一口气,到得值殿官喊出那声“退朝”,便知今日这关,算是真的安全度过了。 “大人……”朝臣们恭送皇上离开后,谨行低声唤道。 刑部尚书应天声收到他使来的眼色,立即落后众人一步,与他缓步并行,谨行低声道:“下官想见小殿下。” 应天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微点一下头,便不动声色地走出殿门。 他可是刑部一号大佬,自然有自己的心腹眼线,何况谨行并不瞒他,昨日一回衙门,便跟他通了气,透了底,知道这件案子里已有小殿下的功劳。 虽然小殿下聪慧至极,才三岁便知皇子不能和朝臣走得太近,但年龄却也是最好的托词,真要被皇上知晓,也能拿“年龄小、好奇心重”的理由搪塞过去。 而有了小殿下的参与,对刑部总是有利的。案子能破,好处自不必说;若实在无法破,了解过程和实情的小殿下便是最好的证人,只要他肯,凭他那不同于平常三岁娃的脑瓜子,定能让皇上不治他们的罪。 刑部正、副长官心照不宣,团结力量便起了作用,不久后,麟羽宫便收到一张简短字条。 “殿下,不能再出去了,”小豆子苦着脸央求,“昨日才出的宫,今日再出去,倘被皇上发现……” 他这个做奴才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这句话,他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 殿下偷溜出去这么多回,几乎每次都是自己单独行动,每每疑惑问起,他都说是吊在粪车底下、被粪车带出去的,或者是提前等在靖王马车车厢底下跟出去的…… 对此,小豆子总是疑信参半,毕竟对一个三岁孩子来说,哪一样都不容易办到。 但他自己也不过十岁有余,虽然机灵且护主,却终究还没修炼成精,不知皇上有意放水,而靖王,十回有八回是直接将洛麟羽从马车车裆底下提溜出来、再按在马车里带出去的。 不但溜到宫外,且还爬树偷人桑葚,这样的事都能被皇上宽容赦免,连个屁股蛋子都啥不得打一棍,哪个大臣会眼病心瞎、当面戳穿他以麟羽宫伴读身份满城乱蹿的事? 皇上袒护,有马车出入皇宫特权的皇叔~~靖王,自然乐得卖个顺水人情,加上他对聪明却又调皮捣蛋的洛麟羽的确喜爱,顺手帮一把的事,便常干了。 小豆子虽对洛麟羽的话将信将疑,却没胆子质疑殿下主子,只能干站着着急。 “这次你不要出宫寻我了,”洛麟羽摆摆小手,“总这么往外跑,多少理由都得被用烂,再这么下去,宫门守卫该不信你了。” “那怎么行!”小豆子差点跳起来,“奴才若不跟着,万一有人冲撞殿下,谁来护驾?没有奴才伺候,殿下渴了饿了,谁为殿下递水买吃食?殿下走累了,谁背殿下~~” “行了行了,”洛麟羽掏掏耳朵,“怎么跟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的老太婆似的?你若忠心,就该听话好好在家看守门户,免得父皇母后来了,连抵挡一阵的人都没有。” 那是奴才能抵挡得了的么…… 小豆子快哭了。 不过说来也怪,自打小殿下偷溜出宫开始,运气竟出奇的好,皇上和皇后一次也没来过! 被逮个正着的事一回都没发生,还真是奇了! 洛麟羽不理傻豆子,心道:父皇今日下朝后,肯定是去洛坤宫,没心思到麟羽宫来,谁让母后对他说的梦应验了呢! 第16章 应验奇梦 洛坤宫里,洛觜崇表情淡然,像平常叙话般问道:“皇后,你昨夜果真梦见一蛇吞掉五鼠?” “这种小事,臣妻怎会对皇上撒谎?”汲善亲手奉上茶水,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这种梦境,说起来并无可惧之处,但不知怎的,昨夜竟被惊到,吓醒后便忍不住告诉了皇上。” 洛觜崇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昨夜他宿在洛坤宫,皇后却在半夜惊醒,被他关切一问时,答曰梦见蛇吞五鼠。 当时他觉得此梦甚是普通平常,并未在意,只是拥着她安慰两句,便继续睡了。 不曾想,今日便得刑部五条人命的大案奏报。 初时,他的确有些暴怒,但还未发作,便突然想起皇后的蛇吞五鼠之梦,隐隐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似乎是上天在冥冥中给予暗示。 于是,他按压住怒气,先批准刑部剖尸相验,再跟皇后确认昨夜梦境。 “皇后,梦境具体如何,你是否还记得?”洛觜崇想详细倾听,看此梦是否真跟此案有联系,“都说给朕听听。” “昨夜记得格外清晰,清晨醒来便忘掉大半,”汲善眼见洛觜崇眼底露出淡淡失望,连忙补充道,“但有个情节尚还记得。” “哦?”洛觜崇立即打起精神,“快快道来。” 汲善轻轻一笑:“皇上怎么突然对臣妻的梦这么感兴趣了?” “稍后再告知于你,”洛觜崇无心介意皇后的打趣,“先把记得的梦境说于朕听。” 汲善点点头:“这梦中情景,在梦里时甚是可怕,醒了却只觉奇怪,因为臣妻看到那条蛇竟然从房梁垂下……” 说到这里,汲善皱起眉头:“具体怎么吞吃五鼠的,臣妻已然不太清楚,好像是突然换了场景,五鼠就进了它的口,那蛇嘴张得~~” 汲善心有余悸般轻颤一下:“张得足有花篮那么大,臣妻正是在那时被吓醒的!” 房梁…… 洛觜崇垂眸沉思:蛇现房梁是什么寓意? 还有,如果是上天的提示,为什么此境不入帝王梦,或者落在刑部尚书、刑部侍郎身上,偏偏出现在皇后的梦境里? “罢了,”洛觜崇端起茶碗,“待刑部验尸之后再说吧,看能否找出线索。” 他思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归结于巧合,毕竟宫外这桩命案,跟常居后宫、性情温和的皇后搭不上半点干系。 汲善讶然:“皇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京都辖区,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一家老小五条命案,且是人死三日后才被发现,报于官府!”洛觜崇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三天……时间如此充裕,凶手岂不早已遁去?” “还有孩子?”汲善吃了一惊,见皇上阴着脸默认,不由愤然道,“多大的仇恨,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如此丧心病狂,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洛觜崇点点头:“且看刑部的手段了。” 而刑部衙门的验尸房里,仵作正面对五具尸体愁眉不展:“谨大人,这……” “非寻常之事,非寻常手段,”谨行肃容,“再说全家皆毙,无处征得未亡人同意,为了查明真相,你就动手吧。” 仵作无奈,点头叹息:“只能如此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家五口必是非正常死亡,奈何验不出一丝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如今,只能开膛剖尸、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了。 “让各位死后受苦,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各位在天有灵,相信也不会怪罪,”仵作双手抱拳,低声念叨,“我等可是为了寻找杀害你们的真凶啊……” 念叨之后,专用刀具首先划过男尸胸膛…… “啊!” 噹啷! 男尸胸膛被打开、露出心脏的那一刻,仵作吓得手一抖,惊叫一声的同时,刀具亦掉落在地。 谨行连忙上前两步,却在看到那颗心脏时,脸色和仵作一样瞬间惨白。 第17章 弃凶 刑部验尸房。 洛麟羽将五具剖开的尸体依次看过后,并未立即发表看法,只问道:“异国志是否已翻查?” “是,正是已找到些线索,才想报于殿下听,让殿下亦知晓,不曾想,剖尸竟剖出这种骇人听闻的结果,如此,烦请殿下的事,倒并非多余了。”谨行看着面不改色的三岁孩童,心下吃惊且佩服,“殿下,这五人的心脏……恕臣下愚钝,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原因,能让它们如此可怖,连经验丰富的仵作都吓得掉落剖刀,道不出个所以然。殿下在宫中博览群书,不知有没有这方面的记叙,哪怕一星半点也好。” 洛麟羽指了指三个孩子裂如花瓣的心脏:“他们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然后又指向成年男尸和女尸那爬满肉虫、不断蠕动的心脏:“这是中了蛊。” “中蛊?”谨行一惊,随后又很快明悟,“对了……这就对了……如此便合得上了!” 洛麟羽微微点头:“巫库族,最擅养蛊,以蛊治病,他们久居西南密林,极少出族,既不许族中女子外嫁,也不许族中男子外娶,只能族内通婚,一旦不遵族规,必将受到严惩。” “原来殿下也已查到,”谨行道,“那套衣衫款样,正是巫库族女子的普通服饰。” 他看向女尸:“若照此大胆推测,这女子应是巫库族人,因心仪族外男子并与其私奔,才遭到族人追杀,有此凄惨下场。” “本殿也是这种想法,”洛麟羽的目光扫向男女二尸,“她虽成功从族里逃出,还与喜欢的男子隐姓埋名、生下三个孩子,却还是被族人寻到踪迹,施以严惩。只是这惩罚,实在太过恶毒,” 她看向三具小尸体,语气悲哀中夹杂着愤怒:“孩童何其无辜,居然连他们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尽天良!” “微臣也深有此感,恨不得立即将凶手抓捕归案,可,”谨行皱眉,“尸体被发现时便已过去三天,此时,凶手怕是早就逃之夭夭,我们要如何追凶?难道要……” “这还真是令人头疼,”洛麟羽也皱起小眉头,“巫库族虽地盘不大,却真没什么人敢招惹,若冒然跑进去让他们族长交人,怕是有去无回的可能性更大。” “何况,他们也完全可以说是族内私事,与我等无关,”谨行猜测着,“而我们……此案乃由大姚村村民揭发,非未亡人报案。” “那就这么算了?”洛麟羽猜到他的想法,“你就此结案,如何向那些村民交待?若无合理说明,岂不让人闲话刑部无能?再说,若不追究查办,也会显得朝廷懦弱,连个部族都不敢动。” “这……”谨行额头冒出虚汗,“是微臣思虑不周。” “你并非是思虑不周,而是两相权衡取其轻,不想招惹那些擅蛊匪民罢了,反正此案真相没几个人知道,只要从死牢里找个犯人一并顶了,便是神不知鬼不觉。至于朝廷脸面,”洛麟羽直言道,“没人知道,何来丢脸?” “殿下……”谨行噗嗵跪地,“殿下恕罪!” 自己的心思竟被小殿下全部看穿,他不由浑身冷汗。 “不必紧张,”洛麟羽摆摆手,“记得封好密卷,也许来日有用。” 谨行一愣,却见那小人儿已经转身离去,只给他一个小小背影。 “多谢殿下……”他喃喃道。 随后,他又蹙起眉头:小殿下这里是没问题了,可皇上那边…… 想想东窗事发后的欺君之罪…… 瞒谁也不能瞒皇上啊! 第18章 人造预言 贼头贼脑从刑部后门溜出后,洛麟羽没再去大街晃荡,而是直接回了宫,手执书卷坐在几案前。 只是,姿势虽好,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总是想起那五条人命。 如果她和谨大人没有推断错,那女子的身份便是来自巫库族无疑,而信笺上的落石二字,应该是巫库族里的某个地名,因为人不可能取这样的名字。 但有一点还值得推敲,那就是此女究竟是巫库族里的普通女子,还是有更高身份的人,毕竟巫库族的人很少出族,能出族并认识族外男子、继而相爱到私奔的,起码身兼某种特殊职务。 “唉……”她叹了口气。 两大三小,夫妻俩被惩罚至死也就罢了,何至于连累无辜、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巫库族的人都如此心狠手辣么? 这案情一旦禀报上去,估计父皇为了脸面,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大姚村再怎么远离市中心,也属京都直辖地,由京司府直接管辖,如今竟出了京司府衙门仵作查验不出、刑部仵作也是破例剖尸才有收获的重大特案,若没点真材实料堵悠悠众口,父皇那皇帝颜面往哪儿搁? 可巫库族的确不是好惹的,人人养蛊不说,如果传闻属实,他们手里可能还操有其它杀手锏,至于这杀手锏是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就是歪门邪道的东西。 “唉……”她又叹了一声。 “皇儿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一道慈爱而温柔的熟悉声音传来。 洛麟羽一抬眼,见皇后汲善正跨进殿来,连忙起身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娘亲!母后!” “皇儿想什么事如此入神?”汲善蹲身笑道,“竟连母后走近都不知晓?” 她身后的心腹奴婢定涟也颇感惊奇,因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母后,”洛麟羽的黑眼豆儿快速一转,便开始鬼扯,“孩儿想学武功!” “哦?”汲善讶然,“你才三岁,怎么突然有此想法?” “母后,思行哥哥每天都骑马射箭,练剑打拳,孩儿好羡慕!”洛麟羽揪着她的衣衫摇晃,“孩儿不想比思行哥哥差,不想让别人说孩儿不如思行哥哥!” “哦?”汲善甚为惊讶,“皇儿以前不常说他是他、你是你,不想跟任何人比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洛麟羽学古人摇头晃脑道。 汲善扭头看了眼定涟,定涟会意,立即带着太监婢女全部退下,关上殿门。 汲善将洛麟羽抱起,坐下时将她放在腿上,温柔道:“皇儿,告诉母后,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想习武了?” “孩儿想保护母后,”洛麟羽道,“皇贵妃气焰嚣张,羽儿出生前,肯定对您不敬过。待孩儿习得一身好武功,她若再敢在母后面前放肆,孩儿就k死她!” 说着,还举起没个馒头大的小拳头挥了挥。 汲善虽不知k是什么,整段话的意思却听明白了,不由鼻子一酸,抱她的胳膊也紧了紧:“皇儿……” 洛麟羽不动,任她抱着,过了一会儿,汲善才松开她道:“皇儿,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没谁告诉,孩儿自己想的……母后放心,有孩儿在,谁也别想欺负你!”洛麟羽继续煽情,“羽儿现在虽然只是一棵小小树苗,但很快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皇儿有此雄心,母后很欣慰,”汲善笑了起来,“那母后可就等着皇儿为母后遮风挡雨了。” 洛麟羽小脑袋直点。 “可是皇儿,你一定要谨记母后的话,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 “知道知道,”洛麟羽摆摆小手打断她,“母后的叮嘱,孩儿记得牢着呢,您放心吧,孩儿如厕出恭,从不让人跟着看着,连小豆子都撵出去。” 汲善点点头,暗舒一口气。 自从羽儿在皇上面前撒娇讨好要来麟羽宫,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答应却忘记,从而暴露她真正的性别。 好在快一年过去了,她独住麟羽宫并没发生任何让她担心的事。 “母后,孩儿如此聪明,你不用再放心不下,每天都安心睡觉吧!”洛麟羽嘻笑中透着认真,“对了母后,父皇相信你的梦了吗?” 汲善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急,”洛麟羽从她腿上滑下来,背着小手、迈着小短腿儿、人五人六地踱步,“一次不信,多了就信了。” “羽儿,你为何执意要母后这么做?”汲善轻蹙眉头,“一旦有个不慎被拆穿,可是欺君之罪。” “放心吧母后,孩儿害谁,也不会害自己的娘亲,您可是羽儿在这宫中唯一的亲人。”洛麟羽站定脚步,幽幽道,“蛇吞五鼠之梦,不是已经应验了么!” 她淡淡道:“所以母后不必担忧,孩儿既行此事,自会万无一失,让母后的预言全部成真。” “羽儿,”汲善走过去,再次蹲下,握住她肥墩墩的小手道,“除了母后,你还有父皇,定涟也可信任。” “父皇?”洛麟羽嗤笑一声,“后宫女子,无人能盛宠不衰,包括母后你。” “羽儿,你~~”汲善惊住。 “嘻嘻!”洛麟羽忽然嘻笑起来,“这是孩儿捡到的话本上说的。” 汲善松了一口气,却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话本?” 她变了脸色:“皇儿,你说的话本,是在哪里捡到的?” 呃……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答? 若说在宫外捡的,以后肯定不会再对她溜出宫的事睁只眼闭只眼; 若说在宫里捡的,那必将查得鸡飞狗跳。 第19章 以情加码 洛坤宫。 “定涟,你说羽儿她……”汲善面带忧色,“她是如何知道蛇吞五鼠的梦会应验的?” “娘娘,殿下既然能说出这些话,自然是有十分的把握,”定涟微笑着劝慰,“殿下的聪慧,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您可不能把她当一般人看。” “是啊……”汲善缓缓坐下,轻叹道,“她就是太聪慧了……” 定涟笑而不语。 汲善思索着:“我总觉着,羽儿对自己的身体……” 她抬眼看向定涟:“我总觉得她知道自己其实是~~” “娘娘!”定涟打断她,警惕地朝窗外瞧了瞧,低声道,“娘娘莫要口误,小心为上。” 汲善轻轻点头。 “娘娘,如果殿下真聪慧到如此地步,那可真是您的福气,”定涟道,“您可真正放心,每天都睡安稳觉了。” “羽儿也是如此说的,”汲善叹道,回忆思索间,忽猛地拍桌而起,“传本宫懿旨,全力彻查宫中是否有人私藏民间话本!” 定涟一愣。 “宫外也要查!”汲善的声音变得严厉,“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洛麟羽从定涟口中听到消息时,小手直捂脑门儿:“哎,罪过呀罪过……” 父皇本就因刑部尚书、刑部侍郎的单独禀报而在御书房满头恼火,正气不顺呢,母后就撞了过去。 父皇一听皇宫内外流传有直击帝王及其后宫的秽语话本,顿时勃然大怒,令皇后全面严查。 皇后因为事涉自己的孩子而怒气冲冲,定涟却冷静异常,劝阻皇后稍后再行事后,便匆匆来找洛麟羽。 “殿下,这可是得罪整个后宫的事,您得想办法阻止娘娘啊,”定涟急声道,“双拳难敌四手,娘娘即使是后宫之主,也不能孤寡无援。” “母后她是关心则乱,精明的涟姑姑你怎么也糊涂了?”洛麟羽笑道,“既然是父皇下令彻查的,打父皇的旗号去查不就得了?” 定涟愣了愣:“对、对呀……” “还有,别查那么认真,糊弄糊弄差不多就行了!”洛麟羽老神在在道,“父皇母后又不跟着看,检查结果还不是执行人说了算?” “这……”定涟犹豫,“若查不出来,怕是难以交差啊!” “唉,”洛麟羽叹道,“实话告诉你吧涟姑姑,那话本其实是我在城外一处公共茅房里看到的,而且并不是整本书,而是一张被人揩过??的废纸。” “……”定涟顿时无语。 一张被人擦过屁股的秽纸你都看? 且还看得那么仔细并记了下来? 你这是有多无聊啊…… “涟姑姑,羽儿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可千万别告诉母后,”洛麟羽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不然她定要问是哪个公茅、在什么地方,如此一来,公茅附近的无辜之人该遭殃了。” 定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撒娇的小人儿,不由心里一软:“奴婢此次依了殿下,但殿下要答应奴婢,切不可再看对殿下不利的民间话本。” “就知道除了母后外,涟姑姑对羽儿最好!”洛麟羽笑嘻嘻道,“涟姑姑放心,羽儿再不对功课以外的书本好奇。” 定涟轻叹,抬手想摸摸她的小脑瓜,却最终忍住。 洛麟羽一把抓住那只往回缩的手贴到自己小脸儿上:“涟姑姑在羽儿眼里不是奴婢,而是最亲的家人。涟姑姑为了母后而长留宫中终身不嫁,以后羽儿定像保护母后一般保护涟姑姑,为涟姑姑养老送终。” “殿下……”定涟的眼睛红了,泪水快溢出眼眶。 “涟姑姑不哭,”洛麟羽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替她擦拭眼泪,“涟姑姑没有孩子,羽儿就是涟姑姑的孩子。” “殿下,奴婢不敢,”定涟抽出手,用袖口拭了拭脸上的泪水,退后一步道,“殿下就是殿下,以后切莫再说这种胡话。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洛麟羽看着她边走边抹泪、匆匆离开的背影,轻轻一叹。 宫里开始大检查,洛麟羽本觉得由于自己的原因,骚扰了大家的正常生活,没想到,这一查,竟查出些有价值的东西。 事情来得太突然,因为毫无征兆,导致部分宫女和太监仓促之下,没时间整理私有物品,于是,该藏而未藏的东西,便被搜了出来,隐匿的人也倒霉催地暴露了~~不仅搜到一封宫女与宫外情郎的通信,还歪打正着发现一名细作。 第20章 奇异同盟 同样雕梁画栋、檐梢飞翘的睦邻宫。 洛麟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悠悠闲闲道:“依蔓公主,贤妃出了事,你就有上位机会了,怎么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有上位机会的并非我一人,再说,”端坐在山水屏风前的林依蔓放下毛笔,瞥了眼三岁娃,“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你且能不知?” “什么人?”洛麟羽咯咯笑,“我可不知道。” 林依蔓摇头轻叹:“若非我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你又怎会和我做朋友?” 洛麟羽嘿嘿乐,不说话。 “洛麟羽,你知不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你虽两岁就能背下整部三字经,却是个贪玩没大志的皇子,你,”林依蔓看着他,“当真要继续伪装下去吗?” 洛麟羽幽幽道:“我才三岁。” “是啊,你才三岁,贪玩是正常的,何况,皇子六岁才进尚书房正式受教,”林依蔓重新执起毛笔,蘸了蘸墨,“但凡事皆有度,可别让人觉得你是扶不起的烂泥。”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只要你别在怀孕生子后有助他夺位之心便好,”洛麟羽的语气淡了些,“否则,我可不顾今日情面。” “若我真有怀胎孕子的福气……只要你答应不伤他性命,让他平安度日,我便决不觊觎皇位,”林依蔓边写字边道,“何况,异国公主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染指皇位的机会?这一点,你不会不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洛麟羽往嘴里抛粒瓜子,却忽然笑道,“贤妃宫里出了奸细,虽非同谋,却因失查而降位,你当真不争取争取?” 林依蔓继续写字,头也不抬道:“相比之下,坐山观虎斗倒更为有趣。”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可惜毫无英雄的豪爽,只有三岁孩童的稚音。 “洛麟羽,”林依蔓忍不住扭头看他,“有时候,我真觉得像做梦。若非你如此真实地站在我面前,实在不敢相信你只有三岁。” “多谢夸奖,”洛麟羽抱抱小拳头,“来日你成了太妃,我自然就长大了。” 这句话让一向风轻云淡的林依蔓差点笑出声。 “皇贵妃最近一直没动静,很可能是被你那一手弄怕了,”洛麟羽斜她一眼,“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忍不住,真是令我意外。” “我也不想,”林依蔓叹道,“可实在厌烦。” “纯阴之身……能看见鬼魂……”洛麟羽摸了摸小下巴,“什么时候我也有双阴阳眼就好了,可以看看鬼到底是个啥模样!” “我也想知道麟羽小殿下是如何飘到宫外的,”林依蔓学他刚才的样子斜睨一下,“这种高难度的翻墙技术,还真是闻所未闻呢!” “我去!”洛麟羽噌地放下二郎腿,爆粗道,“不是吧?你连我、我的星月无影术……也能看见?” 林依蔓低低一笑。 “唉,你这个小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洛麟羽摇头,“在你面前,什么都无所遁形!” “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与你对立,”林依蔓幽幽道,“即使是将来我真的有了孩子,也不会和麟羽殿下成为敌人。” 洛麟羽站起身,正儿八经地抱拳:“多谢!” 如果她心存歹意,就不会当面说出看到他偶尔施展星月无影术出宫的事了。 她看到,却不声张,只默默为他保守秘密,为的,就是让他看到她的诚意。 否则,她完全可以仗着恩宠让皇上产生怀疑。 要知道,一旦洛觜崇点了头,就绝对能找到破解星月无影术的高人。 三岁的孩子竟能施展需修炼数年方有成效的星月无影术,不是妖怪是什么?到时还不得架柴添火将他活活烧死? 退一步说,即使洛觜崇不相信外来的公主,此事一旦传出去,也是对他有弊无利。 所以这回,洛麟羽是真诚道谢,两人也算真正结盟。 “什么时候需要我相助,就派人到麟羽宫说一声,”洛麟羽表态,“若再有人到睦邻宫来耍把戏,我绝对来捧场!” 林依蔓失笑,却真开了口:“我想下个月去洛凰观上香,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玩玩?” 洛麟羽小手一挥:“没问题!” “麟羽小殿下闹着要陪庄妃去城外上香,”林依蔓看着小人儿幽幽道,“对别人,可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难说,”洛麟羽笑道,“本殿既未走出国门,又非远涉千里,不过几十里的路程,焉敢动手?” “既是难说,便是各种可能皆有,”林依蔓闲聊普通话题般不急不缓,“不试上一试,怎知会不会有人忍不住出来蹦哒呢?” “合着你是拿我的小命儿当试验品呐?”洛麟羽看着她嘴角那丝笑意,很是无语,“若非咱俩已结盟,此事又对你无甚好处,我都要怀疑你居心叵测、故意教唆了。” 林依蔓轻笑出声。 “唉,”洛麟羽故意叹息,“没想到一向安静淡泊的依蔓公主,也有调皮使坏的时候。” 林依蔓樱唇微动,话还未说出口,却听殿外传来奔跑而至的脚步声,紧跟着,赶走所有宫女太监、独自守在殿门口把风的小豆子跨进一步道:“殿下,奴才有要事禀上!” 第21章 麟羽宫 回到朱墙黄瓦、琉璃夺目的麟羽宫,听完禀报的洛麟羽没有任何动作。 谨行计划落空、父皇下令刑部差人前往巫库族调查追凶乃在她意料之中,而她,并没有掺和的打算。 从出生后就默默修炼巩固的星月无影术,只是一种半隐身术,用来听墙根儿、探消息还行,碰上真正的逢战对敌,作用便不大,只能偷袭或逃跑。 虽然在异世已修成最年轻的武林至尊,可此时却全部得重新来过。 一想到这个,她就暗自气恼。 气恼而又不能对外人道,甚至连母后和贴身太监都不能说,感到憋闷无比的她,不由一拳砸在案几上。 小豆子连忙上前为他顺气:“殿下别怒、别怒啊,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奴才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别生气啊!” 洛麟羽瞥了他一眼,半晌才全身肌肉一松,叹口气道:“算了……最近出宫甚频,先老实一个月,待下月庄妃出城上香,再随她一起出去,顺便寻摸寻摸,看看能不能请个教习武师回来。” “殿下要学武功?”全身肌肉也紧跟着猛然放松的小豆子道,“殿下才三岁,何必急着学武功?待六岁进了尚书房,每天下午都能练习骑射武功。” “夜里三点半起床,四点就到尚书房复习功课,然后一直上课学习到下午三点半,然后再接着学骑射武功……”洛麟羽翻了翻白眼,“你存心提这话给我添堵的吧?” “奴才说错话了,掌嘴!”小豆子虽不知三点半、四点是什么意思,却顾不得问,只赔着笑往自个儿脸上轻拍一下,见洛麟羽又翻来一个压根儿不会较真的白眼儿,便凑了过来,“殿下,揽月宫那位今春已经进了尚书房,到您六岁时……听说这是皇祖爷传下来的规矩,所有皇子皇孙都得遵行。奴才知道您百般不乐意,要不到时求求皇上~~” “得了吧,没用的,”洛麟羽摆摆小手,“撒娇卖萌恁许多天,才讨来这座宫殿,且还说是给我暂时住住。哼,还想打破祖规不上学?别没戏不说,反而挨上几大板子!” 小豆子想说皇上怎么舍得让殿下挨板子,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万一皇上真发怒,即使皇后娘娘仁慈不责罚,涟姑姑也得扒了自己的皮。 “算了,咱也知足吧,”洛麟羽叹道,“听说别国皇子一出生,不管嫡庶,都被立即抱走由奶姆带养,难得见到亲妈时还得规规矩矩行礼说话。相较之下,父皇已经很宽容仁慈、开明大度了,咱就别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是是,殿下说的是,”小豆子连忙附和,“被殿下这么一说,一对比,奴才才更加觉得咱们皇上乃真正的明君!” 洛麟羽翻了翻眼睛,懒得搭腔。 “那,殿下想学武功,何不禀告皇上,跟皇上讨个教习?皇上若能答应,赐请的教习必不会差,”小豆子说着,眼睛也亮了起来,“说不定,比武林风云榜的头名都强几倍呢!” “不用,”洛麟羽摇摇头,“我的教习,我要自己寻。” 她只是想找个性情温和、可受她摆布驾驭的武者进宫掩人耳目,并非真要对方教什么东西。 “可……”小豆子迟疑,“宫外寻找,皇上未必应允,若因来历不明有个什么闪失……” 洛麟羽摆摆嫩白小手:“不必担忧,此事我自有道理。” “那,您要不要去稷学宫走走?”小豆子躬身谄笑着建议,“您去过一回后,可再也没去过了。” “不去!”洛麟羽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跟那些能人学者待在一起,只能倍感压抑,毫不舒心!” “可是殿下,”小豆子一脸为难,“皇后娘娘可是希望您常去走走、多跟他们交流交流呢……” “我知道,”洛麟羽淡淡道,“可母后有她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 洛麟羽顿了顿,才语气认真道:“小豆子,我不去稷学宫,并非是厌烦大正国的著名学者、拔尖师生,而是现在没有必要。” 她看着小豆子,“你要知道,他们那些人,大部分都迂腐且固执,即便有个别狂傲不羁者,但只要是皇帝,只要出身正统,他们都会至死效忠。” 小豆子一边哦哦点头,一边细品琢磨主子的弦外之音。 洛麟羽也不催他,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 “噢……”半晌后,小豆子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殿下~~” “不可说,心里明白就好,”洛麟羽打断他,“人才库就由父皇继续储备着,待到用时,自然能用上,我现在才三岁,贪玩的年纪就应该好好玩,别想那么多,时机未到,想再多也没用。” 小豆子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倒是想陪着殿下疯玩儿,可皇后娘娘和涟姑姑都曾嘱咐他要对殿下多加督促…… 不过,他复一想,殿下不但能全篇背诵三字经,还能拿笔杆子蘸墨画出花瓶小鸟儿,且能写得一手极为好看的毛笔字,已经比进了尚书房的思行殿下还能耐,让皇上喜爱不已,需要他督促啥? “发什么呆?”洛麟羽轻轻扭了扭小太监的脸蛋儿,“走,陪我去洛坤宫,趁着还没进尚书房,多陪陪母后。” “是是,殿下最是仁孝,”回过神来的小豆子连忙道,“娘娘见您过去,肯定高兴。” 主仆到洛坤宫请安,汲善心里自然欢喜,洛麟羽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径自爬到汲善腿上搂着她的脖子撒娇:“母后,羽儿一天不见母后,就想念得很!” 汲善抱紧她,心里无比满足,定涟端上一盘黄金桂花糕,笑道:“若非心疼殿下,娘娘必定要殿下早晚请安,如此,便可常见殿下。” “唉,我也想晨夕都来,可奈何管不住自己的屁股和脑袋,不撅到天亮起不来,”洛麟羽摇头叹气,“人小瞌睡多,实在没办法。” 小大人儿般的神情和语气,让汲善非但不怒,反而被逗笑,伸出如玉手指轻点她的脑门儿:“母后正是知你贪睡,才由了你。” “娘娘体恤殿下,”定涟道,“想着过两年殿下进了尚书房,想睡懒觉也睡不成了。” 洛麟羽心道,看来进尚书房的确遭罪,这么小的年纪,却起得比鸡还早,岂不天天打瞌睡?长期睡眠不足,不得短寿?是不是该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逃过去? 暗自琢磨一会儿,又跟汲善撒娇闲扯些时,便去院中逗五彩鹦鹀:“鹦鹀鹦鹀,是公是母?” 鹦鹀愣住。 “鹦鹀鹦鹀,你咋这么倒霉,投胎成一只鸟儿?” 鹦鹀发呆。 “鹦鹀鹦鹀,问你个脑筋急转弯,用什么办法可以让眉毛长在眼睛下面?” 鹦鹀犯懵。 小豆子等宫人都暂停手中的活儿皱眉思索。 “倒立嘛!再问一个,什么东西嘴里没舌头?” 鹦鹀抬头,傻傻望天。 “茶壶嘴嘛,笨蛋!最后一个,树上有八只鸟儿,弹弓打死一只,还剩几只?” “七只!七只!”鹦鹀欢叫起来。 “错!”洛麟羽坏笑,“只有一只死掉的蠢鸟儿!” 鹦鹀呆了下,然后怒目而视。 噗!众宫女笑出声来。 “羽儿,再这么下去,鹦鹀的脑子都要被你逗坏了,”汲善一边说笑,一边跨出殿门,却在抬眼的那一刻,连忙行礼,“臣妻见过皇上!” 众人一惊,忙不迭地转身跪下。 “父皇!”洛麟羽立即撇开鹦鹀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小脸儿道,“父皇是不是知道羽儿和母后在想念父皇,所以就来了?” “哦?”洛觜崇挑眉,“父皇只看到羽儿逗鹦鹀逗得欢,可没听见羽儿念叨父皇。” “羽儿逗鹦鹀之前念的父皇,父皇自然没听见,”他扭头看鹦鹀,“是吧鹦鹀?” “殿下丑八怪!”鹦鹀叫道,“殿下小坏蛋!” 祥公公忍不住捂自个儿的嘴,众宫女也狠狠低下头,只有小豆子微微直起上身,抬臂举手,作势要打:“你个记仇的东西……” ps:祝大家元旦快乐!笑口常开! 第22章 制造友爱 在洛麟羽伸长两只小胳膊求抱抱的撒娇卖萌下,洛觜崇将这不仅能吃、小嘴儿还极能叭叭的白嫩肉娃抱在了怀里,进了殿也没放手。 洛麟羽心安理得地坐在皇帝腿上,丝毫不怕把自己没有鸟儿的小身子给坐出破绽来~~三岁的孩子,即使是有鸟儿的真皇子,也察觉不出来。 何况如今已近深秋,衣服比夏日厚了许多,哪能坐会儿大腿就给坐出漏洞来? 两世为人都没见过真正的古代皇帝,没仔细看过真正的龙椅,第三世若不趁此良机亲近亲近、瞧个清楚,岂不太亏? 每个现代人心中都有一个前呼后拥上早朝、高坐龙椅道声“众卿平身”的帝王梦,自由再好,在这机会送到眼前、肥肉送到嘴边的当口儿,也不能直接放弃不是?起码要坐几天龙椅体验体验、感受感受吧? 可若抢不来金銮宝座,你去那金龙缠绕、饰以火珠纹、云纹以及卷草纹的椅子上坐个试试? 不被人拉下去分尸才怪! 不过,抢皇位这个事儿吧,想起来简单,说起来也容易,但其实还真是个难度相当高的技术活儿,一点儿心思不费,就想摸到龙椅上镶嵌的红蓝宝石,几乎是不可能的~~哦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父皇,”洛麟羽又开始无限利用年龄优势、拿小奶腔迷惑人心了,“听说思行哥哥在尚书房学习很是辛苦,羽儿能不能去看看思行哥哥啊?” 闻言,汲善与定涟不由对视一眼,又各自悄然按下惊讶。 洛觜崇则满眼欣慰,温声道:“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洛麟羽问完之后,自己作出一副思考状,然后抬头呼道,“啊呀,羽儿知道了!这个时间,思行哥哥正在学习骑射,不能分心,不然会受伤的!” 洛觜崇含笑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羽儿不想思行哥哥受伤,那该何时去呢?”他掰起肉乎乎的手指头,“思行哥哥寅时便起床复习功课,然后卯时用早膳~~哎呀,羽儿那时还在睡觉呢!羽儿小,得睡好,不然长不高……” 洛觜崇眼瞅着儿子正掰算洛思行的学习时间,却又跑了偏,正想笑,不料小人儿自己又拉了回来:“思行哥哥辰时继续上课,然后午膳~~咦,对了,羽儿可以午时去看思行哥哥,给他送些糕点!” 汲善忙道:“羽儿不可去扰思行哥~~嗐,什么哥哥,你得叫行儿为皇兄!” “哦,”洛麟羽也不辩驳,很乖地顺着道,“那,羽儿真不能去看思行皇兄吗?” 洛觜崇道:“羽儿告诉父皇,为何要给皇兄送糕点,而不是送别的?” “因为羽儿听说皇兄用过午膳后,要一直学一直学,学到天黑方能结束,羽儿怕皇兄腹中饥饿,”洛麟羽小脸儿上满是认真,“羽儿不到两个时辰便要吃一顿,否则就会很饿很饿,饿得头晕眼花。思行哥哥连续几个时辰才能用膳,必定饿得厉害,极为想吃羽儿的糕点,因为羽儿所吃的糕点都是母后宫里的,好吃得很。尤其是母后亲自下厨做时,更是好吃得不得了!” 见他说着说着又主题跑偏,还说什么饿得头晕眼花,洛觜崇更觉好笑,究竟是让洛麟羽占个人小的便宜,即便出错,也让人只觉可爱,生不起丝毫怪罪之意。 “羽儿,午膳之时送糕点,这……”汲善提示道,“对你皇兄是否有用暂且不说,若被先生看见,怕是反害他被先生责罚呢。” “啊?这样啊……”洛麟羽苦着脸挠挠头,“那可怎么办?要不……学习骑射之前送过去?哎呀不行不行,吃完糕点不能骑射,不然会肚肚痛……” 洛觜崇看他小脸儿上满是纠结,不由温声道:“羽儿不用为思行皇兄送糕点。” 洛麟羽睁着黑眼豆儿,不解地看着他。 “羽儿容易饿,是因为羽儿还小,肚肚儿没有皇兄大,”洛觜崇隔衫点了点他的小肚皮,“待羽儿长到六岁,便知这里不常饿了。” 洛麟羽睁大眼睛:“真的么父皇?” 洛觜崇面带欣慰笑意:“真的,父皇怎会骗羽儿。” 洛麟羽确认般道:“那,羽儿不用给皇兄送糕点了?” 洛觜崇很耐心:“不用。” “哦,那好吧,”洛麟羽适时收兵,“那羽儿陪父皇母后用膳!” “你这小滑头,”洛觜崇笑道,“明明是父皇特意过来~~” 说到这里,洛觜崇顿住,改口道:“特意过来让羽儿陪父皇用膳。” 汲善温柔一笑,似怕打扰父子二人般对定涟轻声道:“吩咐传膳。” “是,娘娘。”定涟应退,去殿门外吩咐。 “父皇,羽儿想要个小金弩,”洛麟羽知道吃饭时要遵行食不言的规矩,便赶在饭前撒娇卖萌提要求,“父皇下旨让御匠帮羽儿打造一副小弩小箭好不好?” “小金弩?”洛觜崇讶然,“什么样的小金弩?” “就是比大弩小、羽儿能用的金色小弩嘛!”洛麟羽边说,边用两只肥嘟嘟的白嫩小手比划起来,“就这么点点大、这么点点大的小弓弩。” “哦,父皇明白了……那,羽儿要弓弩做什么?”洛觜崇不解,“用得上、用不上暂且不说,你如何拉得动?” “父皇太小看羽儿,”洛麟羽不服气般轻哼,“羽儿若连这么小的小金弩都拉不动,岂不是白吃了三年干饭?” 噗! 在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 这并非他们放肆,而是一则皇后娘娘待人宽厚,但无重大过错,不会轻易责罚自己宫里的人。 二则小殿下言语有趣,很难不笑。 三则皇上驾临洛坤宫时,很少发脾气,尤其是有小殿下在时,从无处罚宫人之事发生,这让他们的胆子无形中肥了些许。 “那,羽儿要小金弩是想做什么?”洛觜崇果然无视宫人的低笑声,“羽儿才三岁,却跟父皇要这种带有危险性的利器,是不是该给父皇一个合理的理由?” “孩儿只是怕哪天遇到好厉害的坏人,预备着防身而已,”洛麟羽推摇他的胳膊,“父皇您就答应嘛!答应好不好?答应嘛答应嘛!” 第23章 投井事件 经过撒娇卖萌、死缠硬磨,洛觜崇终于松了口,答应借御匠给儿子用。 见洛麟羽膳后蹦蹦跳跳、喜滋滋地离开洛坤宫,汲善不由笑道:“皇上,咱们是不是太宠羽儿了?” “无妨,”洛觜崇摆摆手,叹道,“他还小,就由他释放天性、好好玩几年吧,待进了尚书房,就再也没有时间和机会了。” “皇上……”汲善情由心发,感动欲语。 “祖规在上,朕幼时便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进入尚书房后的辛苦,”洛觜崇回忆着自己六岁后的童年生活,“正因经历过,才对行儿、羽儿如此宽容,只要不闯大祸,六岁之前,由着他们玩耍嬉闹,左右不过是多派几个人看护着。” “皇上仁心,是行儿、羽儿的福气,更是天下百姓的福气,”汲善轻轻依到他怀里,“羽儿之前从不和行儿玩,臣妻还以为他不喜欢兄长,今日才知并非如此,只是年龄太小、尚未真正懂事而已。” 洛觜崇闻言,不由拥住她,露出欣慰而自豪的笑:“三岁便知关怀心疼兄长,又能熟背三字经,且能自创什么简笔画,已经很好了,旁人三岁时,还不如他呢!” “说起这个,臣妻也觉甚是惊奇,那被他命名为简笔画的线条,组合起来还真是惟妙惟肖,生动逼真,勾勒出的小动物,如同活的一般,”汲善一想起这个,心里就忍不住冒出一星骄傲的小泡泡,“连稷学宫里的老先生都惊叹不已。” “哈哈,那些个老学究,”洛觜崇朗笑一声,“听说被羽儿揪了胡子也不生气,最近还常念叨小殿下许久没去稷学宫玩儿了。” “能让他们喜欢可真不容易,”汲善笑道,“羽儿曾说,都是因为他父皇的优秀龙血,臣妻才能生出他这么可爱的孩子。臣妻对此话甚是认同。” 洛觜崇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夫妻俩因孩子而开心腻歪,洛麟羽却站在了不易被人发现的树后,看洛思行从马背上下来,休息片刻,又接着练习射箭。 经过半年多的骑马习射,洛思行已动作熟练,不再像初时那般笨拙,只是毕竟才六岁,身高达不到,上下马时,依然需要太监的搀扶。 六岁,在现代,正上幼儿园,学的是手工或游戏。 别说现代,即便是大正国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也不会起这么早、每天学那么多东西。 不过,令人感到慰藉的是,这里不是清朝,洛觜崇也不是清朝那严苛的皇帝,讲究什么“要想身体好、吃饭七分饱”,把些个清朝皇子弄得惨兮兮的,饿得跟太监抢馒头。 看着洛思行,洛麟羽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离六岁还有三年,三年后,就会和洛思行一样,被彻底卖给尚书房,卖给授课的先生们。 全年里,除了父皇母后生日、自己生日,以及节假日能被放生几天,基本上是和笼中鸟没什么两样了~~不,是比笼中鸟还惨。 笼中鸟不用干活不用学习,还有人递喝的喂吃的,他们却要学习一整天,且不能懈怠,否则先生的戒尺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在手心上~~别以为先生不敢打皇子,打手心和屁股,是被历代皇帝都允许的范围,不然如何管教? 若毫无约束,肆无忌惮的皇子们还不翻了天?先生如何上课?谁会认真听? 皇子学不好,不出成绩,先生是要挨罚的,历史上,可有因皇帝对皇子的课业不满、而将先生施以杖刑,从而被活活打死的前例。 所以说,虽然入宫为皇子授课是种荣耀,尤其是所教的某个皇子成为帝王后,先生还有可能被封为帝师,但前人那血淋淋的教训,却让人不敢忘怀。 所以,先生们会很现实地先把眼前顾好。帝师不帝师的,那是以后的事,现下最紧要的,是严厉教学,绝不放松,以免丢掉性命。 看着那六岁的小身影一遍遍举起弓箭,即使胳膊酸了,也要拼命用力拉弦,洛麟羽的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同情。 自己是嫡出皇子,洛思行是皇长子,幼时玩得再好,以后也必定要为争夺皇位而反目成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正因知道这一点,她才一直避着,既不去揽月宫找洛思行玩,遇见他也绕开,免得将来因兄弟情谊而下不了手。 你下不了手,对方却能在其母~~皇贵妃的影响下下得了狠手,这就危险而可怕了。 所以她总是很理智地和洛思行保持距离,不想跟他有任何沾惹和牵扯。 在父皇面前关心他,也不过是种策略,毕竟任何一个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和睦相处,兄友弟恭,没有谁想看到儿女们互相敌视、手足相残。 悄悄观看一会儿,洛麟羽暗自轻叹一声后,离开了。 刚回到麟羽宫,小豆子便呈上一张小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竟写着谨行谨大人亲自去了巫库族。 她摇摇头,竖起肉乎乎的小单掌:阿弥陀佛,谨大人,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啥,你自求多福吧,可千万别挂在那儿,否则不但无法收尸,你的侍郎位置还会被人面哀心喜的顶掉。 在院中随便走走消了会儿食,小豆子便着人备上热水,然后规规矩矩地全部退下,一个不留地走个干净。 洛麟羽动作娴熟地关严殿门,脱下衣服后,小手撑着桶沿轻轻一跃,便噗嗵一声跳进浴桶,溅起大片水花…… 有人服侍的感觉,的确爽,但每每想到小豆子这些人为生活所迫而被家人卖进宫中,变成不男不女的妖人,成天因阉割而淅沥不尽,身上总有一股香粉香草也难以完全掩盖的尿骚气,便替他们感到悲哀。 每到这时候,她便生出一种拯救之心,希望自己将来登基为帝后,废除这项不人道的死规旧例。 而这,也是她有心争夺帝位的其中一个小原因,虽然排在母后性命和自己的小命后面,却也在无形中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洛麟羽一边泡澡,一边闭目在脑海掠过若隐若现的想法,时间一久,便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几声嘈杂,不由皱眉道:“小豆子,怎么回事?” 小豆子连忙喝止议论,把嘴巴贴在门缝处高声回禀:“殿下,南仪宫的一名宫女跳井了!” 又是一个可怜人,唉! 洛麟羽叹息一声,起身擦净水珠,穿上衣服,打开殿门道:“她是南仪宫的人,死后自有南仪宫的娘娘做主安葬,不要议论不休。” “殿下……”小豆子迟疑了一下,“奴才多句嘴,自尽的宫女还有个妹妹,也在宫里当差,闻讯后哭闹不已,说她姐姐不可能投井自尽。” 洛麟羽皱眉:“亲妹妹?” “说是亲妹妹,”小豆子忙把自己刚知道的全部禀上,“那宫女说她姐姐已经快到出宫的年龄,因这,家里还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就等她出宫后合期嫁喜,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自尽?能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投井?定是有人存心加害,推她入井。” 洛麟羽闻言,一双小眉头皱得更紧,正考虑要不要管闲事,宫女杜鹃忽然匆匆跑了进来:“殿下,绿萍投井惊动了皇后娘娘,此刻已到南仪宫!” “什么?”洛麟羽一惊,继而小手一挥,“掌灯!” 第24章 尚书验尸 洛坤宫的宫人都知麟羽小殿下是皇后娘娘的命根子,而麟羽宫的太监宫女,也无人不知皇后娘娘是小殿下最为重视的人,天大的事,也没有皇后娘娘要紧,但凡知道洛坤宫有什么动静,必定要两腿长轮儿般飞奔上报。 月昏星暗,一排宫灯急匆匆行在路上,被护在中间的洛麟羽,两条小短腿儿直颠直颠,以最快速度赶往南仪宫,刚到宫门口,便听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咚咚咚的磕头声:“姐姐她定不会自尽,奴婢求娘娘做主!求娘娘做主!求皇后娘娘做主!” “大胆!” 洛麟羽想也不想,便一声斥喝。 汲善虽也觉此事可疑,但死者终究是南仪宫江惠妃的人,她即便身为皇后,也要顾及江杏彤的面子。 正在为难思量之际,便听到身后那声脆生生的童音高喝,不由立即转身:“羽儿?你怎么来了?” “母后!”洛麟羽跑过去,旁若无人地抱住她的腿,“孩儿听说母后还未安睡便被惊扰,想过来看看母后,顺便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劳驾母后。” “还不把她给本宫拖出去!”立在一旁的江惠妃见洛麟羽这么说,立即抓住机会喝道,“不仅惊扰了皇后娘娘,还吵到麟羽小殿下,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还不把她拖出去?!” “殿下!求殿下做主!求皇后娘娘做主!”眼见两名太监已经架起她的胳膊,头发散乱、额前一片殷红血迹的宫女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哭喊,“姐姐即将出宫,家中已有媒婆上门,只待出宫便结良缘,她何来自尽之心?婢女虽贱,却也是一条人命,怎能无端被人加害,冤情不解?求殿下做主!求皇后娘娘做主!求后宫之主做主!” “慢着!”洛麟羽眼见江惠妃又要出言喝催,立即一抬小手,走过去看着那名宫女,“你说得没错,母后乃后宫之主,一切后宫事宜,皆应母后说了算。” “羽儿你……”汲善一时没反应过来。 众人也都因为不解,而安静地看着他,看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衙门有人击鼓鸣冤尚且要升堂受理,不能到了宫里反没了规矩王法,既然这个贱婢一口一个冤枉,总要走走刑部的过场,让她心服口服,免得将来出了宫,说母后维护宫妃,草菅人命,”洛麟羽说着话,人已经踱到尸体旁,冷不丁跳上女尸的肚子,又是踩又是蹦的,“本殿倒要看看她喝了多少水。” “殿下,你……”磕破了头的宫女凄惨一呼,却在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时愣住,然后定了定神,借着宫灯光亮朝地上的女尸仔细瞧去,渐渐的,又暗自回想思索。 “羽儿,你这……”汲善也大惊,“羽儿快下来!” 她心里急坏了,顾不得皇后之仪,亲自跑过去阻止洛麟羽。 无论有没有冤情,触碰尸体都代表着沾染晦气,尤其是三岁孩子,更要忌讳而远离。 “咦?奇怪!怎么淹死的人一点都不吐水?”洛麟羽故作好奇道,“难道她会凫水?”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全场顿时一片寂静,汲善的脚步也顿在了途中,江惠妃的脸色则瞬间一变。 “求皇后娘娘做主!”衣衫脏乱的宫女这回反应极快,连忙哭着朝汲善爬来,边爬边诉,“姐姐若是投井而死,腹中怎会无水?何况自己投井,应是脚下头上,鞋有污泥,可姐姐她却是头发有泥、脚底干净,这分明是被人杀害后抛尸入井!皇后娘娘,我姐姐的死疑点太大,还求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查清真相,奴婢愿当牛做马报答娘娘!报答殿下!求皇后娘娘做主!求皇后娘娘做主!求皇后娘娘做主!” 宫女哭求着,又是咚咚咚数个响头实实在在地磕在青砖上,更多的鲜血从额头汩汩流出,头发也更加散乱。 “母后,孩儿忽然觉得她好可怜哦,样子惨兮兮的,还没了姐姐,”洛麟羽跳下尸体,小手指着宫女道,“要不给她一次机会吧,反正有刑部或大理寺,又不费咱们的事。” 江惠妃闻听此言,眼珠微微转了转,竟没作声,嘴角还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 “那好吧,”汲善见江惠妃竟没辩驳反对,便依了洛麟羽,“定涟,派人请刑部着人过来看看,免得众人心中存疑。” “是,娘娘。”定涟应了一声便暂时退离现场。 “姐姐,您若信不过妹妹,妹妹也不敢反对,毕竟您是后宫之主,不过,”江惠妃却在这时说了话,“后宫乃是皇家重地,非比别处,再小的案子,也当和要案同等,该由大理寺负责审查才对。” “惠妃娘娘,她也算重要人物?”汲善还没说话,洛麟羽便抢先一步,指着那名让他有些欣赏的狼狈宫女嗤笑道,“贱婢而已,也值得大理寺出手?” “这……”江惠妃换上一副温和之态道,“虽说是贱婢之躯,却~~” “那不就得了?”洛麟羽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能让刑部来人,已经是极大的恩典,那谁,还不滚过来谢恩?”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那宫女又是一阵咚咚磕头,“谢殿下!谢殿下!” “啧啧,瞧你额头上的血,脏死了!”洛麟羽满脸嫌弃地后退一步,“小豆子,带她去洗洗,洗干净再过来回话,免得碍本殿的眼!” “是,殿下。”小豆子应着便上来带人。 “慢着!”江惠妃轻喝道,“麟羽小殿下此举不妥,她乃是案犯,怎可离开现场、还赐她清洗?该立即押走关入大牢才对!” “她是案犯?一个跟宫女之死毫无瓜葛、只是以未亡人身份击鼓鸣冤的原告,您说她是案犯?”洛麟羽心中气笑,小脸儿却是皮笑肉不笑,“那请问惠妃娘娘,您是什么?” “这……你……”江惠妃被驳得哑口无言,公然被打的脸,表情相当精彩。 机灵的小豆子则趁机将人带了出去。 这下算是撕破脸了。 汲善无奈微叹,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宫女,得罪惠妃,实在是不太明智啊。 可她心里又隐隐赞同洛麟羽这么做,毕竟宫女也是人,是有家有爹娘、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何况都已快出宫成婚了,就这么冤死宫中,实在是令人心下不忍。 就在这时,祥公公那令所有人都耳熟的声音突然从南仪宫门外响起:“皇上驾到!” 第25章 罪证玉佩 惊动了皇后的事,自然也会惊动皇帝。 众人连忙屈膝的屈膝,下跪的下跪,纷纷见礼接驾。 “朕闻连皇后都被惊动,连夜过来处理,”洛觜崇扫了一眼有些杂乱的现场,微微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皇父皇,那名宫女好奇怪哦!”不待汲善回话,洛麟羽便跑到他面前,小手一指地上湿漉漉的女尸,“明明是从井里捞出来的,肚子里却一点水都没有!孩儿学游水时尚且喝了好几口,这人被淹死,却一口水没喝,好厉害哦!” 洛觜崇闻言,不由看向女尸,脸色一沉。 “为了服众,且为江惠妃洗清嫌疑,臣妻已着请刑部,”汲善道,“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朕无异议,”人都快来了,洛觜崇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批驳,“那就等刑部验尸之后再说。” 帝后都在的场合,轮不着嫔妃先说话,见皇后开了言,皇帝又应了腔,江惠妃才出声命道:“契梅,搬几张椅子来!” 一直立在她后侧、存在感极低的宫女微微屈膝应道:“是。” 洛麟羽这才注意到她,目光投过去时,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思索好一会儿,才想起哪里不对劲。 通常说,主子若被冤枉,身边的奴婢应该立刻跳出来为主子说话、极力辩白才对,可她却像个隐身人似的,躲在江惠妃身后的阴影里半声不吭,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惠妃娘娘,您怎么不请父皇母后去屋里坐啊?”生了疑心的洛麟羽扬起脆脆童音,“这院里又是尸体又是水气的,您竟然让父皇母后坐在院子里,难道您的殿里有豺狼虎豹妖魔鬼怪吗?” 无论是帝王还是庶民,嫡出之子对妾室都不必使用尊称,他能用个“您”字,已算给足面子。 当然,这点薄面,是冲着父皇才给的。 “殿下真会说笑,”江惠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笑,却很快镇定下来,“刑部的人应该快来了,皇上在此小坐,便可免去奔波之苦。” “原来惠妃娘娘是怕父皇受累呀,”洛麟羽一脸的无知小儿相,“惠妃娘娘可真是父皇的贴心人儿!” 江惠妃牵强一笑。 “羽儿!”汲善轻喝,“父皇面前,不可无礼!” “啊?”洛麟羽的惊讶小表情似说,这样的话也算无礼? 不过,他却没有为自己辩白解释,只简单地应了声:“哦。” 看上去极为乖巧。 汲善见了,想说点儿什么,却终究一个字没吐。 就在这时,小豆子带着那名宫女回来了,一见皇上也在,连忙下跪请安。 还没起身,又有小太监禀报说刑部尚书应大人求见。 洛觜崇回了一个字:“宣。” 后宫之地,虽严禁侍卫入内,大臣若无女为妃也不得随意进入,但殊事殊办,此时出了人命,又闹得几乎宫人皆知,自然要特准。 有皇后的懿旨,应召的刑部动作很快,且来的还是刑部尚书应天声~~没办法,皇家之事分量重,刑部侍郎又不在,只能他带着仵作亲自上。 二人请了安,便领旨查看尸体。 只瞅一眼,应天声便奏请需要一块人长木板重新置放尸体,洛觜崇又是一个字:“准。” 有皇上在,太监们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抬来长形木板,应天声亲自动手和仵作将尸体移到板上。 “那谁,你叫什么名字?”洛麟羽忽然出声问向一直跪地未起的宫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此时,宫女那张经过清洗的脸,虽不至美,却也清秀好看,只是额头中间的磕伤还犹为明显,显然是小豆子留了个心眼儿,没让她擦药。 “回殿下,”宫女连忙答话,“奴婢贱名晴栀,晴天的晴,栀子花开的栀。” “那个什么绿萍,果真是你的亲姐姐?”洛麟羽又问。 “是,奴婢与绿萍乃一母所生,真正的亲姐妹。” “那,晴栀,本殿要提醒你一句,验尸之时,可要脱去死者的所有衣服,”洛麟羽抬抬颌,“你确定继续?” “我……奴婢……奴婢……”晴栀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要你姐姐的清誉,还是真相,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开始验尸,就再无反悔的余地,”洛麟羽扭头看着应天声,脆声道,“是不是啊尚书大人?本殿说得对不对?” “是是,殿下说得极对,”应天声连忙躬身道,“没想到殿下竟对验尸有如此深刻的研究,下官佩服!” 洛觜崇和汲善都对这明显至极的拍马屁摇头失笑,却不知应天声是明拍马屁,暗说真话。 “听到没有?”洛麟羽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小嘴脸,“那个晴栀,你想好没有?若是后悔,此时还来得及,大不了你后宫滋事吃顿板子,却能维护你姐姐的声誉。是要声誉,还是追真相,快说!” “奴婢不改初衷!”晴栀脸上的犹豫之色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相信姐姐若泉下有知,亦不会责怪奴婢!” “那好吧,”洛麟羽更加欣赏她,却将这种欣赏全然隐藏,用事不关己的语气道,“既然你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随你,若验不出问题,你可就不止滋事那么简单了。” 晴栀肃然道:“奴婢愿承担一切后果!” 洛麟羽无所谓地耸耸小肩膀:“查不出问题,你跑不了诬告之罪;查出问题嘛……” 他想了想道:“你就到麟羽宫伺候本殿。” 嗯? 众人皆是一愣,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麟羽小殿下的思维。 洛觜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汲善欲开口,见皇上没表态,便也默许了。 要个人而已,只要不是各妃宫里的人,宫女太监还不由着他要、由着他选? 在数个宫灯的照耀下,双膝跪地的仵作脱去女尸衣衫,打开专业工具包,开始尸检。院中的太监宫女则被遣散到四周稍远处,不让他们太近围观。 应天声则打开带来的木箱,取出笔墨纸砚,准备书写验尸记录。 洛觜崇见他铺纸跪地,很是不便,立即命人搬来桌椅,令他坐着书写。 应天声连忙谢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屁股还不敢坐实,只沾个椅子边。 洛麟羽一脸好奇地走过去观瞧,却被汲善喝了回来。 被阻止的洛麟羽也不气,依然是那副乖巧模样,立在皇后身侧伸长脖子瞧仵作从死者头部开始验起,并大声唱报所验尸身有无发髻、发长多少,然后是顶心、囟门、发际、额头、两眉、两眼等。 应天声下笔不停,一式三份地做着记录。 众人见皇上都只是安静看着,更不敢出声打扰。 仵作验完正面后,将尸体翻过身来查验背面,从脑后开始,到后枕部、后颈、两肩胛、背脊等依次唱报。 尸检进行到这里,外行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都没听出有何不妥,直到仵作验到死者双手和五指时,才或懵或惊。 因为仵作唱报的是:“右手五指齐全完整,紧握成拳,拳中疑似有物。掰开验看,此物乃玉佩一枚!” 第26章 自编大戏 “玉佩”二字一出仵作的口,江惠妃的脸色就变了,但见皇上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便又很快淡定下来。 宫女太监们则小心地低声交谈几句,猜测玉佩是绿萍自己买的劣质品,还是从哪偷的。 谁都知道,玉佩一般都是王公贵族所戴之物。贵重的上品玉饰,普通平民根本佩戴不起,除非是祖传或劣质品。 而祖传,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几代之前是富贵人家,后来家道中落了,只留一枚玉佩代代相传,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典当。 大正国流行发间簪花、腰挂玉佩或香囊,有的骚包出门时将玉佩和香袋一起挂,或同挂一侧,或分挂两边,有的男人还会往脸上涂一层薄薄的脂粉。 而这些男人,自然不可能都生在富贵之家,买不起上品上上品,就买中品,买不起中品,就买下品。 但无论如何,大正国佩戴玉佩的都是男人,女子腰间则只会挂香囊或细长而晶莹的坠饰。 如果女子身怀玉佩,便是两种可能,一是祖传,二是情郎所送的贴身之物。 绿萍身为宫女,手中却持有玉佩,且在临死前紧紧抓握于掌心,自然值得有心人推敲,只因还不知玉佩玉质,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在场之中,这种“有心人”实在太少了。 事实上,绿萍那只置于身侧阴影处却紧握的手,洛麟羽早就看到了,但他毕竟是个三岁的孩子,无知胡闹般跳到女尸肚腹上蹦蹦也就罢了,若连这种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细节都发现…… 何况总要给刑部留点东西,若什么都被她点出,刑部岂不成了多余? 但此时,她却后悔了。 若知道绿萍手心里握的是玉佩,她肯定要悄悄弄下来。 毕竟刑部来不来,她都已断定绿萍乃他杀,而绿萍手中之物,应该是在奋力挣扎之时,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凶手…… 侍卫被禁止入后宫,太监不允许戴玉佩,江惠妃是女人,那么这玉佩…… 洛麟羽瞄了眼江惠妃的寝殿。 宫妃通/奸,洛觜崇的脸往哪儿搁?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到时候怕不得血流成河? 洛麟羽的小心肝轻轻一抖,立马跑到应天声身边解救众生。 被小殿下耳语一番的应天声微微点头:“殿下请放心!” 洛麟羽见他答应,又跑到仵作耳边嘀咕几句,仵作低首称是。 “羽儿,你跑来跑去的做什么?”汲善语带不满道,“仵作验尸,不可相扰!” “母后,孩儿知道,”洛麟羽笑嘻嘻道,“孩儿只是让他们书写认真,检验仔细,否则父皇就抄他们的家!” “你……”汲善好气又好笑,但因事关人命,皇上又在场,只能肃容喝道,“不许再胡闹!” “是,母后,”洛麟羽江湖人士般抱抱小拳头,“孩儿遵命!” “过来!”洛觜崇忽然朝儿子招了一下手。 “父皇!”洛麟羽立即乖巧地依过去,又顺势偎到他怀里,“父皇,孩儿不敢了!” 洛觜崇却道:“为何见尸体而不怕?很喜欢看刑部破案?” “这个……”洛麟羽站直腿,挠挠头,“孩儿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很平常,没觉得有什么可怕之处。” 说到这里,他“咦”了一声:“父皇这么问,是不是想让孩儿当刑部尚书专门看验尸破案?” 只坐个椅子边的应天声闻言,差点一跤摔到桌子下:小殿下你若来做刑部尚书,那我往哪儿塞? “羽儿若喜欢,长大后可以先进刑部,但不能马上当刑部尚书,”洛觜崇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得从低职做起,立功方能一步步晋升。” “哦,”洛麟羽点点头,想了下,道,“那羽儿能不能去刑部查看典籍档案啊父皇?” 洛觜崇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才抬脸对应天声道:“应爱卿,洛麟羽要给你们刑部添麻烦了。” “不不不、不麻烦!刑部无比欢迎麟羽小殿下!”应天声忙不迭地站起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皇上请放心,臣等会照顾好麟羽殿下,绝不让他渴着饿着!” 洛觜崇见他因为起身太急而差点带翻桌椅,眸色深了深,却只是微微点头。 洛麟羽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可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正待深入细思,仵作已唱报结束,完成验尸,应天声则迅速补齐,写完后将其中一份呈给洛觜崇:“皇上请过目。” 洛觜崇接了过来,却看也没看道:“直接告诉朕结果。” “是,”应天声躬身道,“启禀皇上,这名叫绿萍的宫女年龄在二十四岁至二十五岁之间,尸检的初步判断,为他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应天声的话,就像重力砸入水中的巨石,不仅满院哗然,江惠妃也无法淡定了:“不可能!” 她蹭蹭上前几步,指着女尸道:“有人亲耳听到她投井自尽的声音,怎会是他杀?” 洛觜崇没说话。 汲善也不出声。 “惠妃娘娘,”应天声见二位大佬默默将荆球踢给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跳井自尽,自然是用双脚跳入,而非头下脚上。下官为官数载,从未见过有人以倒栽葱的方式跳井。再者,死者头顶发间有泥沙,脚底却没有,这分明就是被人推入井中。”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江惠妃哼道,“正国这么大,难道每件案子的发生都要被你亲眼看到?” “惠妃娘娘,死者周身不见伤痕,只脸色青紫肿胀,此乃因死者生前被人以物搭捂口鼻憋闷致死,”应天声不急不慌,因为他不仅仅是解释给江惠妃听,给宫女太监们听,更是讲解给皇上皇后听,“另外,死者腹中无一丝积水,此项更是凶手杀人后投尸入井、妄图造成被害人自尽假象的力证。” 江惠妃被他的镇静和专业知识一唬,又见洛觜崇微微点头后若有所思,不由慌了神,厉声喝道:“究竟是谁胆敢在南仪宫对绿萍下此毒手?给本宫站出来!若自己主动出来招认,本宫尚能顾念旧情,求皇上从轻发落,一人之罪,家人免责;若存侥幸之心,但等尚书大人查出真凶,本宫定求皇上诛尔九族!” 第27章 坏心眼儿 江惠妃厉喝一番,却没有任何太监宫女开口认罪,毕竟在场之人没傻子。 有皇上在,应天声无法走平常办案程序。 这些人不是皇上的宫妃,就是皇上的宫奴,他哪敢擅自作主说:“谁也脱不了干系,全部带走,一个一个审问!” 依然跪在地上的晴栀不知是因为皇帝的龙威,还是别的,反正从验尸开始,就一直沉默地看着,听着,很是理智。 “皇上,这……”职责所在,应天声只能硬着头皮躬身道,“无人认罪,还请皇上示下。” 到底查不查、怎么查,您得给个提示啊,不然动了您的妃子您却不高兴,岂不给臣小鞋儿穿? “羽儿,”洛觜崇终于发话了,却是对三岁小娃说的,“既然你对刑案感兴趣,不如告诉父皇,对于此案,你有何想法?觉得该如何审理查究?” “这个……”洛麟羽挠挠头,“父皇,孩儿觉得绿萍既然是南仪宫的人,又是在南仪宫出的事,那南仪宫的所有人~~包括惠妃娘娘在内,谁都无法置身事外。不过,” 说到这里,洛麟羽又及时地拐了个弯儿:“惠妃娘娘是父皇您的女人,所有太监宫女都是父皇您的奴婢,怎么处置,应该父皇说了算。” 您的女人…… 洛觜崇嘴角微抽。 应天声也拼命憋住。 你只是三岁小屁孩儿啊,知道什么是你的女人不?知道你的女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 汲善在心里暗暗宠溺道:“小滑头!” “既然所有人都难脱干涉,那就全部禁足于南仪宫,”洛觜崇看着儿子那鬼头鬼脑的小样儿,也不指望套他真话了,“此事着应尚书全权办理,务必找到真凶,捉拿归案。” “皇上……”江惠妃凄呼一声,跪倒在地,南仪宫的宫女太监也都随之跪下。 应天声心中叫苦,人却双膝着地:“微臣遵旨!” “至于你……”洛觜崇没理江惠妃等众人,看向晴栀。 “父皇,她是无罪原告,”洛麟羽忙道,“虽然惊动了父皇母后,扰了后宫清静,却是情有可原。父皇母后平日最是宽容、最是大度,一定不会计较晴栀的无意冒犯!” “你这孩子,不就是想说情、再把她要到你的宫里伺候你么,”汲善温声道,“要个宫女,父皇母后还能不给你?” “父皇母后最疼羽儿!谢父皇!谢母后!”洛麟羽忙不迭地连声道谢,再瞎的人都能看出他很稀罕晴栀丫头。 “奴婢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晴栀叩首,“奴婢愿倾尽毕生心力照顾好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词儿咋听着恁耳熟呢?”洛麟羽啧啧,“还没开始照顾我呢,就死啊死的,你若真死了,谁给我当牛做马?走走走,赶紧走,待在这儿做什么?又一口好井水被浪费了!” 大家原本觉得他刚要到人就吆五喝六,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转眼就面色难看起来,尤其是南仪宫的人,脸都白了~~皇上说所有人都禁足,那只有一口井的南仪宫,岂不是要吃用井里那浸过女尸、泡过死人的水? 皇上及皇后妃嫔吃的水,都是从城外甘蜜山上运来的泉水,沏茶、御膳房做饭,甚至皇上皇后以及各宫主子沐浴,皆用纯净的泉水。 各宫虽然都有井,却只是用来洗洗涮涮,连奴婢下人都跟着沾光喝甘泉。 喝不上甘泉吃井水的,都是那些没有主子的奴婢,比如浣衣局,比如薪火房。 可如今,她们这些喝惯甘泉的人,却要吃用井水…… 天真无知的新进宫女尚还好些,想不到那么多,混成人精的宫女可就难过心理那道关了:这么多朝代下来,谁知道这井里以前死过多少冤魂啊…… 洛麟羽看人没看走眼,晴栀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听出小殿下明着是骂她,其实是在替她和冤死的姐姐出气,临走还要恶心恶心那帮人。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女尸上时,脸上又是一片悲戚,欲开口请求,已有所料的洛麟羽却先她一步摆摆手道:“别想着殓尸,为确保丝毫无错,刑部还要复检再验。” 晴栀低下头:“谢殿下!” 汲善温声道:“已经很晚了,皇儿快回去睡觉吧。” “是,母后!”他嘴里应着,却在蹦蹦跳跳地跑到南仪宫宫门外时停住,候在那里道,“孩儿先恭送父皇母后!” 汲善看向洛觜崇,洛觜崇也正看向她,帝后二人相视一笑。 洛麟羽这边刚回到麟羽宫,晴栀便噗嗵一声跪伏在地:“奴婢谢殿下大恩!” 洛麟羽一改之前的孩子气,淡淡道:“本殿只送你一句话,本殿费心将你要到麟羽宫,不是缺端茶倒水的。” 晴栀一愣,却还未来得及思索,那小身影便已进入内室。 “带上殿门歇着去,麟羽宫的规矩,自己去寻人请教。” 一道似无感情的童音传来,晴栀毫不犹豫地从地上爬起,无声无息地退下,又轻轻关上殿门。 洛麟羽没理外面的人,很快呼吸均匀起来,却不是入睡,而是在床上打坐。 晴栀出了殿门,见小豆子正站在廊下,刚要开口请教,小豆子却冲她勾勾手掌,低声道:“随我来。” 晴栀微微倾一下身,便随他离开廊檐,到得一间下人房门口,方才停住。 “以后你就睡在这里,”小豆子依然压低声音道,“殿下让你歇着,你就先歇着,想问什么、知道什么,明日再问。”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盒递过去:“自己把额上的伤涂了。” 晴栀对着比自己年少许多、也矮小许多的小豆子深行一礼道:“多谢小公公!” “我可是殿下身边的老人儿,”小豆子学洛麟羽那般摆摆手,“日后可别说我小豆子没照应你!” 晴栀被他的模样逗得有些想笑,却认真道:“是,晴栀多谢小豆子公公照应!日后公公但有差遣,尽管吩咐!” 小豆子挥一下手:“好说好说!” 第28章 粪霸打架 第二日,晴栀起了个大早,洗漱干净后等着伺候小殿下,不料,眼看着日上三杆、腿都站麻了,屋里还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小豆子走过来看到她,才惊讶道:“你站这儿干嘛?” “我……”晴栀瞅了瞅紧闭的殿门,“我想~~” “你想伺候殿下梳洗是吧?”小豆子立即明白了,不由嘿嘿笑道,“整个麟羽宫的人都知道不得打扰殿下睡懒觉。” 晴栀愣住。 小豆子摸了摸后颈:“不好意思,昨晚忘告诉你了。” “豆子公公言重了!”晴栀忙道。 “你额头受了伤,殿下嘱你歇着,意思便是不用你起早伺候,”小豆子解释道,“我也以为你需要休息,得多睡会儿。” 他朝埋在院中的铁杆看了一眼:“不过这个时候殿下也快醒了,你去打水吧。” “是,豆子公公!”晴栀倾了倾身,快步离开。 待她拎来热水,殿门果然开了。 小豆子看到热腾腾的蒸汽直往上冒的木桶,不由拍了下额头:“哎哟,瞧我这记性!殿下不喜水太热,只微温便可!” “那、那,”晴栀连忙拎着桶跑开,“奴婢这就去换!” 打开殿门后又爬到床上去的洛麟羽摇头失笑:这小豆子,别的没学会,折腾新人倒是无师自通。 晴栀重新打了水来,小豆子却把她拦在殿外:“你不用进去了,殿下一向都是自己洗漱,不让我们跟前伺候,待他洗过脸、漱了口、叫我们时,我们再进去为他梳发。” 说罢,从她手中接过木桶,将温水拎进去,不一会儿,果然又出来了。 晴栀倾了倾身道:“多谢豆子公公提点!” 小豆子摆摆手:“时间长了你就都能知晓。” 之后便不再与她多说,只顾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待听到里面传来淡淡一声“进来吧”,立即蹿了进去。 没有吩咐,晴栀没敢冒然跟进去,只站在殿外候着。 洛麟羽坐在镶着一块大镜子的妆台前,小短腿儿悬垂在锦花绣凳下,离地面还有老大一截儿。 “早饭后,瞅着时机办件事儿。”她把玩着手里的玉佩道。 小豆子忙道:“殿下您吩咐!” “附耳过来。” 小豆子立即凑上去。 “……除了今日当值的记录员,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洛麟羽顿了顿,补充道,“机灵着点儿,不要让记录员看出你在查谁。” “是,”小豆子郑重点头,“奴才谨记!” “传膳吧,饿了。” “是。晴栀,传膳!” 正候着的晴栀连忙应声。 不一会儿,小厨房里便陆续端出红枣粥、发糕、蒸饼、小菜等清爽可口的吃食。 终于进殿的晴栀上完菜后,便候在一边,并不和其她宫女一起退下。 小豆子刚要出声赶她出去,洛麟羽却摆摆手道:“让她留下,本殿有话问她。” 小豆子一边称是,一边为洛麟羽挪开特制的小椅子,又将稀稠适中的匀溜枣粥盛到碗里,置好汤匙筷子。 洛麟羽自己坐到椅子上,自己动手吃饭,小豆子立在后侧,既不说话,也不为主子布菜取食。 晴栀安静而仔细地观察着,将看到的一切都悄悄记在心里。 “你姐姐绿萍刚被人从井里打捞上来,你就紧跟着跑过去闹,如此迅速,是谁给你传的信?”洛麟羽吃到一半时才开口道,“是你有好友在南仪宫当差,还是你姐姐在南仪宫结交的好友?” “回殿下,”晴栀闻言,立即跪下,“是姐姐在南仪宫认识的,名叫菀歌。” 洛麟羽点点头:“起来回话,在麟羽宫,不需要动不动就跪。” “是,谢殿下!”晴栀起身。 洛麟羽没再问什么,直到吃完饭,放下碗,才道:“麟羽宫的规矩不同于别处,多看多问多学,以后就和小豆子一起跟着我。” “是!”晴栀双膝落地,“奴婢叩谢殿下!” 洛麟羽摆摆手:“本殿说了,在麟羽宫,不必动不动就跪。” “是。”晴栀连忙起身。 “你姐姐的案子,本殿会留意,但有一点,”洛麟羽直视着她,“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能再闹。” 晴栀低头不语。 “宫中人事复杂,有些事,并非马上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你放心,”洛麟羽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即使暂时不如意,将来也会补偿给你,终有一天,谁欠你的,本殿都会帮你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晴栀猛然抬头,又猛然低下,再次跪地道:“殿下……” 洛麟羽屁股离开椅子,走到她面前:“本殿还小,羽翼未丰,你必须学会坚忍,和本殿一起韬光养晦。” 晴栀心里一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洛麟羽小踱几步,看着门外,“人欠你的,天会还你,天若不还,本殿还你。” “奴婢一切遵从殿下之意。”晴栀叩伏。 “起来吧,”洛麟羽转身走向内室,“饭后小豆子有差要办,你随本殿去刑部。” “是。” 小豆子招呼晴栀将小主子吃不完的早饭端到厨房,来不及找凳子坐下,站着填饱肚子后,就赶紧各自办差。 有了洛觜崇的旨意,洛麟羽这回便是堂堂正正出宫,再堂堂正正跨进刑部大门。 虽然还是个小不点子,更无官无职,得了信儿的刑部各官各吏见了他,还是很客气地见礼。 忙不迭赶来的路三石哈着腰为他带路,直接前往放满案卷的档案室。 进了案房,洛麟羽在路三石耳边低语几句,两人便一起出去了,将晴栀独留在那里。 “殿下!”以办案为名没上早朝、坐在偌大尚书办公房的应天声见等的人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路三石则立即告退并带上房门。 “将玉佩拿给我瞧瞧。”洛麟羽直奔主题。 应天声立即从屉里取出纸包递上:“下官知道殿下定想查看此物,便备好相候。” 洛麟羽点点头,打开纸包,取出玉佩,仔细端详。 半晌后,才走到桌前,拿起毛笔,应天声眼明手快地上前磨墨。 洛麟羽画下两张玉佩图样儿,将其中一张吹干后折叠入袖,又将证物揣入怀中道:“玉佩的来源,我会暗查。不管谁被推出来当替死鬼,有个叫菀歌的都不要动,替死的人也只关不杀。” “殿下,”应天声脸上现出为难,“这……” “父皇没有设定期限,你尽可拖延,不会有事,”洛麟羽看着留下的另一张玉佩图样道,“至于原玉佩,让三石米去西市小摊上买个相似的下等劣质玉替代。” “殿下,你……”应天声迟疑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只是猜测,还待查证,”洛麟羽犹豫一下,才道,“应大人,你是明白人,应该知道,但凡涉及后宫的案事,大部分都是烫手山芋。有些皇家秘事,更要装作不知道或烂在肚子里,否则,你清楚是什么后果。” 应天声面色一凛。 洛麟羽道:“有时候,无能比精明好,即便没有政绩,挨骂,甚至被降职处分,也比没命强。知道太多皇家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长。” 应天声退后一步,深深一躬道:“多谢殿下!” “晴栀就丢在这儿,中午帮忙弄点饭给她吃,其余的别管她,”洛麟羽朝房门走去,“需要时我会着人传信儿过来。” “是,殿下,”应天声原地躬身道,“恭送殿下!” 洛麟羽拉开房门,刚走不远,路三石便又鬼鬼祟祟、贼头贼脑地蹿了过来:“殿下殿下,有热闹看了!” “嗯?”洛麟羽顿住脚步,“什么热闹?” “几个粪霸当街打起来了!”路三石呲着嘴乐,“诶呀,打得那叫一个惨烈!那粪泼得……啧啧!” 第29章 救命呼声 在这异世,无论是大正国、黄石国还是别的国,也无论是京都还是郡县,不耕农田的人家,都会将茅厕粪坑里的大粪,卖给农户。 一勺肥,一斗粮,城里的农户都抢着买。 而官贵富人院里的茅房,通常都是花几个赏银雇人淘粪。 如此一来,专门倒大粪赚钱的粪霸便诞生了,他们自己不动手,只将各自坊区的茅房承包霸去,乡民想买大粪,只能经过他们这道手。 有利益,就有争执。 粪霸们为了多挣钱,便开始互相偷粪,一旦被逮着,就会发生斗殴。 这不,粪霸们又一言不合干上了。 粪霸发脾气,可不同于别的行业,你一舀子粪泼过来,我一舀子粪泼过去,我滴个天啦,行人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心里直发怵。 洛麟羽随路三石赶到时,我滴个乖乖,只见两方的粪车都已破损,满地的屎尿,整条街道都飘着恶臭味儿! “我去!”洛麟羽捂着鼻子,看着快流到鞋尖的污水,转身就往回跑,“粪霸打架真可怕,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路三石见他跑了,连忙跟上。 “三石米,他们把街道弄成这样,没人管么?”洛麟羽问道,“官府是不是该罚他们银子?” “哎哟殿下哎,这您就不知道了,”路三石道,“就他们这些个粪霸,谁敢罚银啊?别说罚银子,连脸子都不敢甩给他们瞧。” “哦?”洛麟羽惊讶地顿住脚,“这么牛掰?” “可不是,”路三石躬身哈腰道,“殿下您想啊,若把他们得罪了,以后谁帮官贵人家淘粪啊?所以说,不但不能罚银,还得笑脸相迎,让他们赶紧收拾收拾干净得了!” “原来粪霸这么牛啊……”洛麟羽很是无语,“比耍刀弄剑的武林大侠还牛!” 路三石嘿嘿乐了两声,刚要说话,却突然捂脸转身,急急往另一个方向跑。 洛麟羽愣了下,一抬头,才发现上次吃饭时遇到的小屁孩儿和他爹爹正迎面走来。 “凤倾城?”淼沧浪眼露惊喜,一口喊出对方的名字,“凤倾城,你怎么在这儿?你家住这里么?你怎么一个人?” 淼沧浪边往他面前跑,边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让洛麟羽很是无语:“我不住这里……水多多,你上这儿来干嘛?” 水、水多多? 淼沧浪愣了愣,转眼却欢喜起来:“这个别号好,比傻蛋儿好听多了!” 洛麟羽了然:“原来你们家人叫你傻蛋儿啊!” “才不是!”淼沧浪急道,“爹娘才不会这么叫我,是隔壁的死胖子骂我头脑简单,是个傻蛋,然后被他们叫开的!” 这时,淼江海已经走到淼沧浪身后,抱抱拳道:“凤小公子!” 洛麟羽回礼:“淼叔叔。” “凤小公子见笑了,”高大魁梧的淼江海微笑道,“他说的隔壁胖子是邻居家的孩子,今年八岁。” “噢……我还以为是妇人呢!”洛麟羽咯咯一笑,冲淼沧浪抬抬颌,“是不是打不过他?” 淼沧浪扭捏了下,才承认道:“嗯。” “不过,”他随即补充道,“他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你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只是跌了一下屁股,还叫没占什么便宜?”淼江海笑道,“这点小失败都不肯承认,算什么男子汉?以后又怎么当将军?” 淼沧浪的小脸儿顿时胀红:“我都没哭,怎么不算男子汉?” “嘴不怂!不过,被打疼了还不哭,的确是小男子汉。”洛麟羽抬臂拍拍他的肩,“那你有没有总结经验?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打输了?问题出在哪儿?” “还用总结吗,”淼沧浪哼哼,“他比我大那么多!” “三岁也叫大那么多?”洛麟羽嗤笑,“你也比我大,能打得过我么?” “你?”淼沧浪瞪大眼睛看着他,随即扑哧笑了,“我才不打你。你这么小,还不够我一拳的!” 话刚落音,便见洛麟羽一拳捣来,他猝不及防下,竟被打中! “哎呀!”不但被打中,还被打得摔在地上,屁股蛋子生疼。 “你!”淼沧浪火了,“你动手连个招呼都不打?” “打招呼?打什么招呼?”洛麟羽不屑道,“我本就比你小比你弱,力量不如你,不搞偷袭还跟你打招呼?等着你做好防备吗?” 说着,他伸出一只胳膊。 淼沧浪看着面前那只白嫩嫩的小肥手,以为他要拉自己起来,虽然还有些气愤,但气已消了些许,便伸手搭上去。 嘭! 啪! 没想到,洛麟羽竟趁机将他一拳打倒在地,彻底睡在了地面上,还迅速将一只小脚丫踏在他的小胸脯上。 而淼江海竟只是看着,并不上前阻止。 “你!”淼沧浪快气疯了,“凤倾城!你……你干什么?” “我是在教你,什么叫兵不厌诈,懂么?”洛麟羽拿开脚底板儿,再次伸出手,嘻笑道,“起来吧。” 淼沧浪却不敢再信,自己翻身爬了起来,一脸的气呼呼。 “别不服气,”洛麟羽斜斜站着,抖着小短腿儿,“我这脚上若用力,你不死也得废。打仗也一样,两军对垒,更需要智谋。什么叫智谋?说白了,就是看谁更奸诈。你想打个招呼递个战帖,两军就互等着对方摆好军阵,然后公正地打一架,可能吗?” 淼江海眸色深了深,淼沧浪却愣了愣:“怎么不行?君子~~”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洛麟羽摆摆小手打断他,“一旦两国交恶,战场相拼,就没有什么君子小人,能赢才是王道。敌军死的人多,己方损失少,才叫真本事。厉害不厉害,不光看拳头硬不硬,还要比谁的脑子更灵,懂么?” 脆生生的稚嫩童音说着教育人的长篇大论,淼江海感到的不仅是好笑,还有深深的惊讶:“凤小公子,你……” 他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姓凤……莫不是帝师凤清白家的孩子?” “嘿嘿……”洛麟羽傻乐两声,“你猜?” “皇上慧眼,能被选为皇子伴读,怎会是庸俗之人。”淼江海肯定道,“凤小公子如此有胆有识,定是来自帝师之家。” “有缘易见,无缘难逢,交朋友勿究身份,只要道同为谋便可,”洛麟羽嘻笑着看向淼沧浪,“水多多,你说是也不是?” “好像……”淼沧浪挠挠头,“蛮有道理。” “那是!”洛麟羽哼道,“我凤倾城很少说废话,更不跟你这种小屁孩儿说废话,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谁小屁孩儿?”淼沧浪立即怒目双瞪,“你说谁小屁孩儿?” “啧啧,真是一点儿记性没长,”洛麟羽老学究般摇着小脑袋,“瞅瞅你自己,还是一两句话就能激怒,跟刚认识的时候相比,没有丝毫长进。” “我……”淼沧浪顿时理屈词穷,怂了许多,“我就是有点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脾气不改,成不了大事,就算进入军队,也只能混在底层,”洛麟羽抬臂拍拍他的小肩膀,“兄弟,我可是为你好,你要是志向远大,想实现抱负,就得用心学,用心改~~唉,算了算了,” 他忽然摆摆小肥手,“屁点大的小破孩儿,跟你说你也不懂,还是别浪费我口水了!淼叔叔,” 他冲淼江海抱抱拳:“后会有期!” 淼江海瞅了眼自家儿子又要怒发冲冠的小样儿,暗自叹口气,朝那还没他腿高的小人儿抱拳回礼道:“多谢凤小公子不吝赐教,愿能他日再会!” 洛麟羽这才邪痞痞地朝淼沧浪挥挥小手、挤了挤眼睛:“拜拜!” 淼沧浪虽不知拜拜是什么意思,此时却不想再扯着他问,只是轻哼一声,然后抬头望天。 “嘁,小气样儿!”洛麟羽说着,人已跑开,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意味儿。 淼江海从洛麟羽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儿子:“浪儿,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呼救声打断:“救命啊!啊!别打了!啊!救命啊!” 父子俩对视一眼,齐齐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淼江海发现,刚离开的凤小公子也在路口顿住脚步,转身朝求救发声地奔去。 第30章 闲事一桩 “还跑?看你还跑?”坊区之间的街道上,一名腰粗如水桶、又肥又壮的男人,一边揪着女人的头发,一边踢打踹骂,“打死你!让你跑!我让你跑!” 动手的男人个子并不高,却是一脸横肉,满嘴胡茬儿。 挨打的女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比他矮不了多少,但奈何力量悬殊,只能任凭他打骂欺辱,因头发被用力薅住,导致整张脸朝天平仰,丝毫看不到地面。 “不跑?你如此苛待我,我不跑做什么?难道等着被你打死么?”男人的脚一次次踹向女人的大腿小腿,巴掌一次次掴向女人的脸,打得女人尖叫不断,却仍在间隙里辩白争吵,大概是知道周围已聚集许多围观的人,“你在外面胡乱勾搭,被我撞见,难道是我的错?我不过指责几句,你便反说我的不是,还当着她的面打我,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最后一句已是控诉般的哭喊,眼泪也顺着眼角流到发林。 闻声而来的围观百姓听到这些话,顿时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男人娶妻纳妾不是很正常么,这女人也真是不贤惠!” “还没纳进门呢!你没听她说是在外面勾搭时被撞见的么?再说了,就算是纳进门,也不能宠妾灭妻吧?” “可不是!还没进门就这样,真要纳了,这女人还能有好日子过?” “咦?这不是咱们坊的陈大胡子么?”有人认出了男人,“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了,”答话的人不屑道,“被捉/奸在床,恼羞成怒呗!”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指责,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纯属看热闹。 正在这时,他们忽然看到一个三岁小娃满脸怒容地走到打骂不已的男人面前,伸出一根胖乎乎的白嫩手指指着他道:“你,不许打女人!” “哟嗬,出来个小管闲事的!”男人初时一愣,待看清面前的小人儿后,不由嗤笑起来,“我打我的女人,关你什么事?小屁孩儿,哪凉快哪待着去,给老子滚远点儿!” “你敢骂我?”洛麟羽火了,“有道是先礼后兵,既然你执迷不悟,不听劝告~~” 男人刚要说“你还能把我怎滴”,便见他口中的小屁孩儿将食指探到嘴里,不由哈哈大笑:“一个还喜欢吃手的小奶娃,居然敢管本大爷的闲~~” 话未说完,一道尖锐的口哨声突然从小孩儿口中发出。 口哨声让所有人都愣了愣,随后便是大声热议起来,毕竟一个三岁孩子能吹出如此嘹亮的哨声,实在少见~~虽然他的小脸儿因为太过用力而胀得通红。 陈大胡子也有短暂的愣怔,但随即便“嘿哟”一声,正要继续奚落,忽见七八个腰带斜系、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街头地痞快速跑了过来,他们齐刷刷在男娃身后停下,躬身道:“少爷您有何吩咐?” “这个人,”洛麟羽指了指陈大胡子,“敢骂本少爷,敢在本少爷面前自称老子大爷,”小胳膊一挥,“给我打!” 八人一轰而上,洛麟羽冷着小脸儿声音凶戾:“拖开那个女的,给我狠狠打!” 八人立即分工协作,拖人的拖人,围殴的围殴,拳打脚踢下,不一会儿,原本看着很凶恶的男人便被打得躺倒在地,缩成一团,口中不断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眼见夫妻吵嘴演变成丈夫与掺和之人打架,围观百姓不由对这戏剧性的一幕惊愣不已,腿脚也朝后连退几步,免得被殃及池鱼。 洛麟羽看向被拖到一边、由两人专门摁住的女人,见她对自己挨打的丈夫只是冷眼看着,无动于衷,心下很是满意,哼道:“别打了?刚才你家女人向你求饶、让你别打了,你可有半分怜悯?手下可有半分留情?”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陈大胡子讨饶道,“求小少爷高抬贵手,别打了!” “原以为是个狠人,没想到这么怂,”洛麟羽上前踹了一脚,低声嗤笑道,“这只是开胃菜而已,别这么没出息嘛,不然后面的戏怎么唱?” 什么?后面还有戏?什么戏? 陈大胡子快哭了! 对他来说,他只是教训自己的婆娘而已,既没招谁惹谁,又没犯法,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帮子浑人呢! 一直处在惊异、羡慕、兴奋之中的淼沧浪仰起小脑袋,看向紧紧握住他手、将他按控在原地、让他无法冲出去的淼江海:“爹爹……” 淼江海从洛麟羽身上收回目光,低头回视儿子:“浪儿,你要学的东西,太多,包括识人交友,” 他复又看向洛麟羽,目光复杂:“这位凤小公子,太不简单。” “不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有什么不简单的?”淼沧浪毕竟年龄小,听不懂淼江海的话中真意,“一个大男人,竟然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好汉?猪狗都不如!别说凤倾城,就算孩儿我,也想把这闲事管一管!” 面对儿子的单纯与耿直,淼江海只能暗自摇头。 一个能随时召来街头地痞、并让他们甘愿俯首听命的孩子,怎么可能简单? 他甚至怀疑之前的猜测是错的,那耀武扬威的孩子只是凑巧姓凤而已,根本不是来自帝师之家,甚或,凤倾城这个名字和伴读的身份也是假冒的。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又让他迅速推翻刚才的设想,进而更加迷惑,因为他清楚看到凤倾城踹了陈大胡子一脚、低声说了一番话后,小手忽然背到身后,悄悄打了个响指。 响指一打,之前快速离开、让他只看到个鬼鬼祟祟背影的小子竟然又出现了,且还带来几个身着刑部衙门服饰的衙役。 那小子并不露面,只躲在墙根拐角处用力一挥手,他身后的衙役便现身朝陈大胡子冲去。 “光天化日,居然聚众斗殴,看来是好日子过腻了!”领头的衙役一声呼喝,“统统带回去!” 第31章 不打不爽 围观百姓见刑部衙门的人来了,立即轰然散开,生怕惹祸上身。 鉴于陈大胡子此时的所作所为,他们是连证人也不肯做的,更别说随衙役去衙门录口供。 洛麟羽此时已退至一边,如同一个因为看热闹而走丢的普通小孩儿。 见了衙役竟然不逃不跑、乖乖和陈大胡子一起被锁的众地痞嘻笑着,丝毫不在意戴在双腕上的木杻,领头人更是对衙役嬉皮笑脸道:“几位官差大哥,你们误会了,我们这回可真是路见不平,不是聚众闹事!” “路见不平?”衙差哼了一声,“路见不平就该当众斗殴?废话少说,先跟我们走趟衙门!” 衙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搞不好就是有进无出。 即便能活着出来,屁股也少不了挨板子。 陈大胡子为了躲避更大的灾难,竟然替地痞们说起话来:“官差老爷,我们没打架,就是小人揍自家内人时,他们看不过眼,这才上前阻拦。因为人多,下手又略微重了些,才看着像打架,其实真不是!” “你说是因为你揍你家内人、他们才动的手?”衙差领头看向一旁的女人,“就是她?” “是是,就是她,”陈大胡子忙道,“此事纯属一场误会,还请官爷放了咱们这些小的,莫要带到公堂问话。” 不料想,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衙差听完他的话,不但不放人,反而踱过去问那妇人:“你是他的妻子?” 几丝乱发被泪水沾在脸上的女人漠然地看了陈大胡子一眼:“是。” “既然是正妻,他为何当众对你施以暴力?”衙差又问。 女人抿了抿唇,目光朝围观百姓扫视一圈,才忍着耻辱缓缓道:“因为他背着我在外乱来,被我撞见。” 衙差皱了皱眉:“既然撞见,直接挑明、让你同意纳人进门便是,为何如此丧心病狂,将你打成这副模样?” 陈大胡子的脸色一变。 女人却连看都不看他:“因为我不同意,而那女人此时的身份亦不能再嫁。” “不能再嫁?”衙差立即猜测道,“莫非是守孝之身?或是,新寡?” 女人道:“正是丈夫去世不足半年的新寡。”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夫妻一方去世,另一方半年内不能婚嫁,否则就会获罪入狱,这条律法可是人人皆知呢!” “丈夫才去世,就在外面勾搭男人,可见那女人不仅薄情,还是个守不得半点寂寞的荡/妇。” “做下如此丑事,不但不哄着妻子,求她同意,求她不说出去,反而拳脚相加,一直追打到坊道上来,不但嚣张,且愚蠢!” “谁说不是呢!” 衙差见众人议论差不多了,方开口道:“如果你当时同意并要求你丈夫现在就娶新人进门,他们二人才算触犯婚法第六条,双双进入大牢,且婚书无效。你不同意,他们就只能受到舆论和道德的谴责。” 女人愣了愣,半晌才喃喃道:“竟是婚书无效么……” 衙差又道:“律法第五条,明媒正娶之妻,享有与丈夫同等的地位,丈夫不可摆错妻妾之位,若把妻子当妾、婢当妻,妻可上告,夫则入狱一年半至两年不等。你们虽情形相似,那女人却并未入门,还不是你丈夫的妾。没有对应的身份,你便告无可告。” 女人呆了呆,随即面色复杂起来:“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孩子的亲爹,民妇并不想让他受牢狱之苦。何况他还是家里的顶梁柱,若他有事,我们娘儿俩的日子也不好过,生活拮据不算,恐怕还会受人欺凌。” 衙差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洛麟羽忽然上前,附在女人耳边咕噜咕噜低语一番。 女人目光怀疑地看着他。 洛麟羽斜斜站着,双臂交叉在胸前,抖着一只小短腿儿痞里痞气道:“是否相信本少爷,随你。但你放眼看看,能为你个普通民妇出头、无偿帮助你的,可只有本少爷。” 女人低头思索,不一会儿,便抬起头来,伸手指向陈大胡子对衙差道:“官爷,民妇要告丈夫陈善故意伤害罪!再告他们当众斗殴罪!” 故意伤害罪? 有这个罪名吗? 我怎么没听说过? 衙差有一瞬间的茫然。 “爹爹,凤倾城跟那位大娘子说了啥?”淼沧浪仰头问道,“你能听到吗?” 淼江海摇摇头:“爹爹只是习武,并未修炼出真气,低声耳语的话,无法听到。” 淼沧浪有些失望,道:“浪儿将来一定要做一个武功超群的将军!” 淼江海正要说话,却见那三岁娃正朝他们父子二人走来,便止了声。 “淼沧浪,你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么?”洛麟羽刚到他们跟前,便劈头盖脸毫不客气道,“那位大娘子正在告发她丈夫和人聚众斗殴,你们还不推波助澜一下?站在这儿当人偶么?” “我……”淼沧浪小脸儿红了红,一把挣开父亲的手,上前一步道,“我该如何推波助澜?” “喊两嗓子,告诉衙差,说你们父子亲眼看见他们聚众斗殴,并愿意公堂作证。只要你们一开口,相信很多善良正义的目击者,也会跟风出面做目击证人。”洛麟羽看着他,“你出面,你爹出面,最好能多拉几个百姓一起出面,懂了么?” 不管心里有没有真懂,淼沧浪都立即把脑袋直点:“懂了懂了!” 随即便大声高喊起来:“官爷官爷,我和爹爹亲眼看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愿意为此作证!” 洛麟羽连忙闪到一边,目光却投向淼江海。 淼江海虽不想惹麻烦,却被那两道小目光逼视得难以淡定,加上儿子的嚷嚷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只能跟着上:“是,我们父子二人愿意作证!” 他朝衙差抱了抱拳,又将拳面对向围观百姓:“在下相信,同样有正义感的善良人士,都会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我算一个!”人群中有人高声应和道,“几句公道话而已,既耽误不了吃肉,又耽误不了喝汤,就当是日行一善,为儿女积德了!” 一呼一应,围观百姓就被带动了,陆陆续续有三五个表示愿意作证,其他人则进行了声援。 衙差见了,立即带陈大胡子和他妻子、七八个依然笑嘻嘻的地痞和几位证人回刑部衙门。 “花心不算,还对自己的女人动手!”洛麟羽看着渐渐离去的背影,恶狠狠道,“如此薄情,本少爷若不让你吃吃苦头,就对不起我这姓!” 淼沧浪面露不解:管不平闲事,跟姓什么有关系吗? 然而他还来不及问,“凤小公子”便飞快离开了。 只是,待出了居民坊区,洛麟羽才猛然想到一个问题: 陈大胡子外面的相好,居然在丈夫死后不到半年便与陈大胡子混在一起,且让陈大胡子有纳她进门的打算,甚至不惜为她毒打撞破其好事的正妻。 如此看来,那二人必不是近期才认识,否则到不了如此火热的地步。 如果二人识于其夫死后,倒还好说; 若二人识于其夫死前,那那个男人的死,很难说没有问题…… 她知道路三石一直悄悄尾随在自己身后,便拐到僻静处唤了一声:“三石米!” “诶!”路三石立即屁颠屁颠地应声出来,躬着腰道,“殿下您脱身了?” “这不废话么?”洛麟羽知他指的是淼沧浪父子,不由翻了翻眼睛,“你一直都跟着我还能不知道?” 路三石哈着腰,嘿嘿乐。 “简直是没事儿找抽型儿的,”洛麟羽没好气地咕哝一句,随后说起正事,“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呃……这个……”路三石的表情噎住,“回小殿下,有的听见了,有的……没、没听见……” “不怪你,你招呼人去了,”洛麟羽大度地摆摆小手,“我把自己的猜想说给你听,然后你自己去查证,无事便罢了,若是属实,你就将此事上禀,立下一功。” 路三石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却又没胆子应,怕殿下是在考验他,看他是否能经住诱惑弄虚作假。 他把心思流露在不老实的眼珠和神色上,让洛麟羽一看,便猜个八九不离十,不由抬腿照他屁股一踹,笑骂道:“我还没说呢,你在想啥?” 第32章 有色帽子 洛麟羽回到刑部档案室时,晴栀正在认真翻看已经审查完结的案卷,还不时停下来思索或无奈地皱眉叹气。 “这些个粪霸,简直太可怕,”洛麟羽咕哝着发出声音,“要是一瓢粪浇到脸上,流进嘴角……诶呦……” 他打了个哆嗦。 “殿下!”晴栀连忙放下手中案卷,上前行礼,其实是借机查看他是否安好,毕竟再如何聪明,身体就那么点儿大,谁知会不会磕着碰着? “嗯,”洛麟羽点点头,踱步到她方才的位置,扫了一眼案卷,“看得懂吗?” 晴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声音低低,语带惭愧:“奴婢愚笨……” “过来。”洛麟羽说着,往里面走去。 晴栀连忙跟上。 洛麟羽走到最里面,指着最后一排木架的最顶层:“把那本书抽出来。” 晴栀这才发现此方木架的顶层,放的居然都是封皮颜色各异的书籍。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洛麟羽指定的蓝皮书,目光顺势瞟了眼封面,看到上面写着:刑案的入门释义。 竟是学习破案的相关书籍! 晴栀虽极为想看,却还是转身双手呈过去:“殿下,您要的书。” 洛麟羽没接:“打开看看吧,不懂的过来问。” 说着,人已折身回转,走向档案室外间唯一的长木几案。 在凳子上坐了半晌,晴栀才红着脸走过来。 洛麟羽抬眼看着她,也不问怎么了。 “殿下……”晴栀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这书极好。” 洛麟羽微微点头,然后继续看着她。 “就是、就是……”晴栀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字,奴婢不认得……” 不认得字,就更别提解其意了。 洛麟羽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带回去研究吧。” 带回去? 晴栀惊得差点丢掉书籍。 “殿下,这、这可是刑部珍藏的术册,奴婢……” “让你带你就带上,哪来那么多废话?”洛麟羽头也不回地摆摆小手,“什么珍藏,一本破册子罢了……” 被她视作至宝的典籍,在殿下眼里只是一本破册子? 晴栀看着手里的书,愣了愣,随即还是宝贝般收好,出去时顺便带上室门。 “殿下……”晴栀跟在洛麟羽身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洛麟羽顿住脚:“如果是想回家一趟,就不用开口了,待案子完结,自然允你回去。” 他暗自叹息,语气放软了些:“报丧等事,会有官府去做。尚书大人会极力安抚,多加照应,两位老人不会有事。” 晴栀的眼睛已红,但见小人儿说这些话时连身都不转,连头都不回,便知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谢殿下!”她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洛麟羽没搭腔,径直走出刑部。 此次出宫,乃光明正大,回去时自然也是正儿八经走宫门。 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时,洛麟羽打开那张玉佩图,问道:“认识吗?” 晴栀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 洛麟羽二话不说,就收了起来。 晴栀不识,就排除了玉佩乃她家祖传的可能。 事实上,他也只是一问而已,因为绿萍手中的那枚玉佩,根本不是百年古玉,所以不存在祖传可能。 而那东西,也不可能是绿萍的未婚夫送的,因为按晴栀的描述来说,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的二人,根本没到那一步,所以不可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那玉虽非百年古玉,玉质却是上品。 再说了,男婚女嫁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姐妹俩都被送到宫中当婢女的家庭,男方也不可能是大富大贵之家,否则不会娶一个大龄宫女为正妻。 玉佩上没有刻名字,只有几笔简单的花纹,那花纹隐隐约约像什么,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到底是谁呢? 玉佩的主人到底是谁? 能混进内廷,身份必然不简单。 但如何才能做到不被任何人发现? 穿自己的衣服、用自己本来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何况私通宫妃,他也不可能那么嚣张,否则即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假扮成宫女或太监。 这其中,装扮成宫女的可能性,相对来说又比较小,除非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是个瘦小的矮矬巴,否则单是骨架和身高就容易穿帮。 绿萍的死,晴栀的闹,已暴露了他的存在,做贼心虚之下,近期不会再敢来。 但相信也忍耐不了太久,因为他一定很想知道案情的进展,看自己是否安全。 江惠妃被困在南仪宫,定会想办法与那人见上一面,以便商量对策。即便见不上,也会想办法传信。 “那么,我要做的就是……”洛麟羽嘿嘿一笑,“跟着受惊的蛇,看它出洞。” 想到这里,她不由对江惠妃的眼光产生疑问。 父皇洛觜崇不仅是全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手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乃大正国最牛掰的存在,且身材修长,体型匀称,相貌更是风流俊美,这样的男人放着不要,居然冒着被处死的风险偷人? 偷人也就罢了,你倒是出去偷啊,还特么在宫里偷! 这不是相当于把野男人带到属于丈夫的床上吗? 别说是皇帝,普通男人也受不得这一点吧? 那人到底有多大魅力,竟能让她中毒至深、非要给她老爹弄顶有色帽子戴戴? “爱情么?哼!女人啊……最容易被蒙蔽心的同时瞎掉眼睛,”洛麟羽轻哼,“很多时候,你以为那人是藏在沙砾里的一颗珍珠,而其实,他只是被黄土掩埋的一坨屎。” “殿下……”晴栀对小小皇子的自言自语感到惊奇不已,却又不敢直接问,“您是否有什么吩咐?” 洛麟羽摆摆手,又顿在空中:“去书房把《尔雅》和《说文解字》拿来。” “是。”晴栀暂时退下。 她刚走,小豆子就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回来了:“殿下殿下,您要的东西奴才弄到了!” 说着,就把自己抄录的两张纸展开铺在桌上。 “瞧你这字,该好好练练了,”洛麟羽肉墩墩的手指头在纸面上戳了戳,“写得跟鸡爬似的,比本殿初学毛笔时还难看。” “是是,殿下的字飘逸灵动,奴才学识浅陋,哪能跟殿下比?要比,也只能跟……跟……”小豆子直着眼睛极力去想不一样的对比物,“跟西市那只撒尿都撒不直的大黄狗比!” 洛麟羽翻了翻眼睛,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本殿拿你跟我比,你非要拿你跟黄狗比,讨打呢吧?” “哎哟喂,奴才、奴才哪敢……奴才不是……”小豆子吓得噗嗵跪下,“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奴才这就掌嘴!” “得啦得啦,给我滚起来,”洛麟羽没好气道,“下次要记得,若是在父皇或母后面前缺心眼,本殿可救不了你。” “是是,谢殿下!”小豆子打了个激灵,“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殿下对奴才更好的人了!” 洛麟羽已经不再理他,仔细看向小豆子抄来的侍寝记录~~都是关于江惠妃的。 从这两张记录来看,她之前还是挺受宠的,几乎十天半个月就侍寝一次。 在女人成堆、后浪推前浪的后宫,这可算是不小的战绩。 可不知为什么,到后来竟突然减少,而最近的记录显示,父皇更是已连续七个月没有碰她了。 失宠了?还是另有别故? 洛觜崇虽然风流,却喜新不厌旧,而江惠妃除了没皇贵妃伍恭恪那般丰满有手感,相貌体型都没的说。 按道理讲,父皇不会冷落一个人达七个月之久,尤其是江惠妃这样不靠浓妆艳抹吸人眼球的女子。 难道是…… 洛麟羽心里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与设想:父皇早就发现了? 那也不对啊。 如果他发现了,怎么不对江惠妃治罪?怎么不把那个敢让皇帝戴有色帽子的男人抓起来、往脖颈上咔嚓一下? 洛麟羽越想,心里越疑惑。 看来,夜探南仪宫的计划,是势在必行了。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她还未来得及行动,南仪宫那边就传来消息:有人招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了! 第33章 帅气皇叔 动作还真快啊! 洛麟羽轻哼一声摇摇头。 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中的事。 江惠妃绝不会坐以待毙、等着刑部查到自己头上,所以先下手为强,找个替死鬼把捂死绿萍的罪给顶下来。 只要有凶手认罪,且编造合理,刑部自然不会再继续查下去。 “凶手是谁?”洛麟羽淡淡道,“不会叫菀歌吧?” “哎哟喂,殿下您莫不是神仙转世?怎的奴才还没说,您就知道?”小豆子夸张道,“就是一个叫菀歌的宫女!” 晴栀急了:“殿下!” 洛麟羽摆摆手:“一箭双雕的伎俩而已……先说说她为什么杀绿萍。” “听说是菀歌和宫里的侍卫偷偷好上了,还约在僻静处苟且,没想到被绿萍撞破好事。”小豆子禀道,“两人求绿萍保密,绿萍不肯,还将二人臭骂一顿,扬言要告发他们。两人一急,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当场捂死了她。” 洛麟羽咯咯大笑起来。 “殿下,”晴栀跪了下来,“奴婢相信定不是菀歌,她若害我姐姐,怎会第一时间跑去报信于我?” 洛麟羽看向小豆子,小豆子连忙道:“那边说这便是菀歌的高明之处,为了洗脱嫌疑,还在杀人抛尸后脸不红、心不慌地报信于死者妹妹,以便取得信任,令人怀疑谁,都怀疑不到她头上,从而躲过杀人偿命的惩罚,着实厉害。” “着实厉害,”洛麟羽抚掌笑道,“这手段,不得不令人佩服。” “殿下……”晴栀愣住,“您也相信是菀歌?” “是她便是,不是她,便不是,刑部自会调查清楚,急什么?”洛麟羽斜瞟她一眼,悠悠闲闲地坐下来,声音清脆,“菀歌是否任人摆布暂且不说,侍卫又是那么好咬的?一旦咬错了,可要嘣坏了好牙口。” 晴栀思索良久,才缓缓点头:“谢殿下教诲!” “十八岁……”洛麟羽的小奶腔里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经此变故,该成长了。” 晴栀惭愧地低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被三岁小殿下教训时,竟有种面对家中长辈的感觉。 如果忽略掉小殿下此时的身高和稚嫩童音,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乱咬人的狗,不是好狗,”洛麟羽轻哼,“瞧好儿吧。” 顿了顿,又朝二人招了招手:“用你们各自的路子去打听打听,看被咬的侍卫是谁,再查查那侍卫的根底,看他是谁家的人,都跟谁沾亲带故。” 晴栀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 洛麟羽摆摆肥嫩小手:“去吧。” “是。” 待二人出去,洛麟羽哼了一声:“你也太心急了。自己宫里的丫头,什么时候不能修理?想修理多少回就修理多少回。却非要借这个机会把她弄死,真是猪油蒙了心。” 不找个好拿捏的胆小宫女威逼利诱、令她听话,先把眼前这关过了,非要借机把坏事的菀歌一并除了,该夸她聪明,还是笑她愚蠢? 刑部尚书应天声此时也是忧急不已,小殿下特意叮嘱过不能动那个叫菀歌的宫女,可杀人凶手偏偏就是她。 眼见天色渐暗,他已来不及通知小殿下,只能先将菀歌带走,暂时关入大牢,等明日再说。 小殿下身在宫中,相信很快能得信儿,然后亲至刑部找他询问。 洛麟羽岂止得了信儿,连被坑的侍卫底细都打听到了。 能进宫当侍卫的,基本上都是贵族子弟,且都出自贵族学校~~稷学宫官学。 稷学宫官学开设文武两科,里面的学生清一色都是官员后代,而宫廷侍卫,便是从稷学宫官学的武科里选拔的。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真实背景可查,若犯了事,也绝不敢一跑了之,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越跑,家族受灾越重。有本事你就在躲躲藏藏中浪迹天涯去?愧不死你! 据小豆子和晴栀打探回的消息,被菀歌咬上的侍卫叫阮得水,先祖曾是战场猛将,爷爷也是一生戎马边疆,只有他父亲一个独子。 他母亲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死,其父中年丧妻,又不肯续弦,膝下便只有阮得水和他妹妹阮秋琳。 阮家男人虽然一代不如一代,官越做越小,阮父却依然继承阮家遗志,常年边境守疆,很少回京。 洛觜崇感念其祖功勋及其世代忠心,特准阮得水进入稷学宫官学学习。 只要他稍有志气,略微努力,铁饭碗便是端定了。 母亲早逝,父亲又远在边疆,家中还有妹妹需要照顾的阮得水懂事极早,白日在稷学宫认真学习、努力习武,晚上回去还帮助奶姆看护妹妹…… “江杏彤,你可真是拣软柿子捏啊!可他姓阮就表示人也软么?逆境中长大的孩子,能量不容小觑呢。”洛麟羽摇头叹息,“咬这么个可怜人,你也真能下得了嘴。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有父有母有一大家子帮忙撑腰的,你也不敢咬。” 夜,渐渐深了。 一片乌云般的影子缓缓移到南仪宫,贴着宫墙溜进去后,又缓缓移向江惠妃的寝殿。 此时的江惠妃,正身披几近透明的妖娆纱衣焦灼地走来走去,待终于停下时,便问那静立一旁、存在感依然极低的贴身宫女:“契梅,你确定事情已全部办妥?” “娘娘放心,”契梅微微一躬身,“该传的信儿,都已传了出去,只要菀歌供状画押,就会在牢中畏罪自尽。她一死,姓阮的侍卫即便想洗,也洗不清了。” “房里能搜出菀歌写给他的情书,他如何洗?”江杏彤冷笑,“他们为本宫献出生命,本宫就好心成全他们,正好结伴同行,没准儿,真能结成一对儿***妻。” 契梅微微倾身,却没说话。 “你这人啊,哪儿都好,就是太无趣,”江杏彤白了她一眼,径自坐下,“毫不引人注意,谁来都不多瞅你一眼。” 契梅依然耷拉着眼皮,垂眸不语。 “算了算了,”江杏彤见她一动不动,懒得再多说,“这几日宫中定然查得严,就不等他了。” 契梅微微躬身:“是。” 江杏彤摆摆白皙的手:“下去休息吧。” 契梅躬身应退,出去后带上殿门。 窗边的黑影也悄悄离开。 第二日,仍以睡懒觉为由、在寝殿修炼武功的洛麟羽起床洗漱后,没用早膳便往外跑~~趁着洛觜崇上早朝的空儿,赶紧去刑部大牢一趟~~呃,如果没被皇叔拦截的话。 “小崽子,又出宫?”靖王洛昀虽有腿疾,拎起小不点儿来却还是轻而易举,将他塞进马车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小东西,不是昨日才出的宫,怎的今日又往外跑?” 车夫马鞭轻挥,马车轱辘缓缓动了起来。 洛麟羽呲着一口小白牙儿,对着那张基因超级好的帅脸笑:“皇叔,羽儿这回不是偷跑出来的!” 第34章 靖王府 “叔自然知道,”洛昀亲昵地刮了下小人儿的鼻子,“听说羽儿是个小能人儿,被你父皇特允进刑部胡闹了。” 洛麟羽嘿嘿一乐:“昨儿还没参观大牢什么样儿呢!” “大牢有什么好瞧的?”洛昀无语,随即吓唬道,“里面都是凶恶的犯人,还又脏又臭,你可别去!” “皇叔你不用吓我,我又不是三岁小~~”话未说完,他突然想起自己还真是三岁小孩儿,不由卡住。 洛昀哈哈大笑。 洛麟羽舔了舔嘴唇,拿小白牙儿咬了咬,又皱起小鼻子,不满地看着洛昀。 “瞧你这气呼呼的小样儿,”洛昀更加忍不住笑意,“自己说错话了,还不准别人笑?” “那好吧,”洛麟羽干脆往马车锦毯上一躺,“笑吧笑吧,反正我也不少一块肉。” 洛昀见他说着说着,就把伸直的左腿屈起,又将右脚架在左膝上,甚是可爱,不由捞起他抱入怀中:“今日去皇叔府中,陪皇叔用膳可好?” “行啊,”洛麟羽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得先去一趟刑部大牢。” “告诉皇叔,为何执意要去刑部大牢?”洛昀捏了捏手感特好的肉乎乎脸蛋儿,“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么?” 洛麟羽想了想:“我想问问菀歌,她为什么要承认绿萍是她杀的,是不是被人胁迫了。” 洛昀敛起笑意,叹了口气:“羽儿,如果菀歌确实喜欢侍卫阮得水、并经常借故接近他呢?” 洛麟羽瞪大眼睛:“你是说他俩确实有私情?” 洛昀皱眉。 洛麟羽立即意识到这词儿不是三岁孩子该懂的,忙咕哝着补救道:“我也很喜欢去宫外找人玩儿、和他们有私情呢,难道就表示若有人死了、定是我们杀的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洛昀顿时哭笑不得:“羽儿,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出宫的好,不然得要闹笑话。” 洛麟羽心里却已不耐烦,冲帘外嚷嚷道:“停车停车!我要去刑部!” “别理他,”洛昀却不依他,“回府。” 洛麟羽气鼓鼓地瞪着他。 洛昀好笑地伸指夹了夹那嫩汪汪的小嘴儿,却夹了满指口水,不由笑得更欢,一边往洛麟羽身上擦,一边道:“都能挂油瓶了,还噘?” 洛麟羽低头看着被他擦了口水后斑驳一块儿的湿衣裳,小胸脯眼见着就随鼻腔里的呼吸渐渐起伏起来,濒临爆发的边缘。 洛昀不待他张嘴哇哇大哭,便见好就收地抱住他笑道:“这件脏了,一会儿皇叔给羽儿买套新衣衫。” “王,到家了。”停稳马车的车夫道。 洛昀抱着洛麟羽下了马车,走进大门红漆灿灿、绿色琉璃瓦美如细浪鱼鳞、门前两侧盘踞着两只威武石狮的靖王府,而府里的管家已闻声迎了出来。 洛麟羽见他走路微跛还抱着自己不放,心生不忍,泥鳅般从他怀里拱下来,非要自己走。 洛昀以为自己走路一高一低让小人儿不舒服,便依了他,只是,人是放下来了,手却还牵着。 洛麟羽摸了摸他的腿,仰起小脸儿道:“皇叔,待羽儿长大学了医,就帮皇叔治好腿疾,让皇叔走起路来风流倜傥,帅到全京城的女子都想嫁进靖王府!” 洛昀呵呵一笑,蹲下身道:“羽儿如此有心,皇叔很高兴。不过,皇叔至今不婚,可不是因为皇叔有腿疾在身,而是皇叔还不想娶人。” “羽儿自然知道,”洛麟羽撇了撇小嘴儿,“仅皇叔这张美到天人共愤的脸,便不知有多少女子挤破头地要嫁进靖王府,再替你生下小崽子,好抢走皇叔对羽儿的宠爱,哼!” 洛昀哈哈大笑,不由又伸手轻捏他的肉脸蛋儿,笑眯眯道:“不会的,皇叔对羽儿的宠,谁都抢不走!” 洛麟羽轻哼一声,转身朝王府正殿颠去。 洛昀见他迈着两条小短腿儿,不一会儿就蹿到府邸正殿门前,不由失笑道:“这小东西,以后若找个门派大师学轻功,怕是速度奇快,无人能及。” 一直跟在身后的管家躬身笑道:“难怪王爷总是提起麟羽殿下,连老奴这么愚笨的人见了,都喜爱得很。” “皇叔,”两人刚说几句,小人儿便在那边用小拳头捶了下朱红檐柱、奶声奶气叹道,“我说要去刑部,你非要带我来王府,你说咱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玩儿的?” 洛昀忍不住噗的一声,管家更是快笑岔了气。 “人常说,既来之,则安之,这位大男人,”洛昀上前抱了抱拳,“要不,咱们去花园走走?” “也罢,走走就走走吧,不然我干嘛呀,”洛麟羽满脸无奈之色,“听说靖王府里有个很大的湖,一会儿打水漂儿玩。” 洛昀一口答应了,还让管家去备小石子。 靖王府花园三面假山环绕,站在山顶上,可以俯视整个花园。 山峦内部洞壑穿梭,流水淙淙,犹如自然山洞,非常逼真。 叔侄二人转了一圈,又顺着曲桥来到处于湖心的静思亭,洛麟羽爬到美人靠上瞅了瞅流水,便趴在那儿不动了,过上一会儿,才将下巴搁在手背上问道:“皇叔,你这园子为什么叫思狸园啊?好怪哦!” 洛昀笑了笑:“一个名字而已。”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吗?”洛麟羽疑惑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故事?” 洛昀心中一震,却仍以笑容掩饰道:“建造这座园子时,皇叔正在看狐狸报恩的戏本子,便随口取了这名。” 洛麟羽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这时,管家拎着一篮子小石子过来了,洛昀见洛麟羽肉乎乎的手背上沾满他说话时流出的口水,不由笑了起来,吩咐管家着人来给小殿下看体裁衣。 洛麟羽立在桥边玩打水漂,初时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时间一久,便没劲了。 洛昀见他兴致渐失、有气无力,便跛着腿过来陪他,还要跟他比赛谁打的漂远、谁打出的漂多。 洛麟羽也不知他是真的玩出了兴致,还是假装兴致高涨,反正是忍着无聊陪他了。 两人把管家送来的石子都玩光,洛麟羽才一屁股坐到桥板上,看着水面道:“皇叔,你说,水里真有水鬼么?” “没有淹死人的净水,哪里来的水鬼?”洛昀为了和他打成一片,也学他直接坐到桥板上,“就算哪片水域真的淹死过人,法事超度后,也不会再有。” 洛麟羽讶然:“原来皇叔相信世上有鬼啊?” “天地之间,六界共存,怎么会没有鬼?没有鬼,何来冥界?”洛昀笑道,“不仅我信,你父皇也是信的。” 洛麟羽瞠目结舌。 洛昀笑看着他:“不然为何那妖言惑众的巫师没被处斩?” “可……”洛麟羽不解,“也没放他出来啊!” “待大赦之日,他便能出来。当然,这并不表示宫里有鬼,想想看,有你父皇的龙气震着,什么妖魔鬼怪能在皇宫存得了身?”洛昀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羽儿,无论是过去被重用的巫师,还是如今的佛僧道长,他们都只能为皇家所用,不能损害皇家利益。真正的巫师,在过去的朝代中,都是被帝王拜为国师的,可为什么后来衰败了?” “因为权柄太大、损害了皇家利益,为帝王所不容?”洛麟羽睁大眼睛道。 洛昀的眼睛却睁得更大:“羽儿……你可真是……怎的如此聪慧?” “皇叔,”洛麟羽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今天非把羽儿弄到你的靖王府,是不是有什么事?” 洛昀惊讶地盯他半晌,忽然站起身,对着天空放声大笑起来。 洛麟羽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小脸儿看着他笑。 第35章 意外收获 “羽儿可知大皇叔?”洛昀停止开怀大笑,却无法完全敛去脸上的笑意,“大理寺少卿洛觜侣?” 洛麟羽看着他:“听说大皇叔在父皇登基时便已更名为洛青侣?” “不错,”洛昀点点头,“那你是否知道大皇叔身有隐疾?” “隐疾?什么隐疾?”洛麟羽皱皱小眉头,“不能人道?” “……”洛昀无语,“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皇叔说的是难以治愈的心痛病!” “那叫暗疾,不叫隐疾,”洛麟羽翻了翻小白眼儿,“是皇叔用词不当,怎能怪羽儿想歪了?” “好吧好吧,皇叔的错,”洛昀倒也干脆,“那你还想不想听接下来的故事了?” “大皇叔的八卦秘闻?”洛麟羽顿时来了劲,一把薅住他的袖子用力扽,“快说快说!” 洛昀也想学他翻白眼了。 “小时候,在各皇子中,你父皇和大皇叔玩得最好。待我出生时,因为最小,没人跟我玩儿,我便天天粘在你父皇和你大皇叔屁股后面,因为只有他俩不推我不凶我。”洛昀目视虚空,眼露笑意,“就在我七岁那年,你父皇因为调皮爬树,竟从树上摔了下来。” “啊?”洛麟羽忙道,“那他有没有受伤?” 洛昀摇摇头。 洛麟羽松了一口气。 洛昀却道:“你父皇没受伤,是因为你大皇叔情急之下,把自己的身体当作肉垫接住了他。” 洛麟羽惊呼出声。 洛昀叹道:“你大皇叔当时就被砸晕了,心痛病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大皇叔……”洛麟羽低喃一句,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原来皇家也有兄弟真情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洛昀突然道:“江杏彤,是你大皇叔喜欢的女子。” “啊?”洛麟羽又惊又愣,“那父皇……” “你父皇并不知道,”洛昀叹息,“造化弄人……” “等等,等等等等,我、我先捋一捋……”洛麟羽觉得有些东西在心里慢慢清晰起来了。 洛昀安静地看着小人儿皱起小眉头开始思索。 “难怪……难怪……难怪……”洛麟羽将事情理出头绪后,连说几个难怪。 难怪洛觜崇忽然不再宠幸江惠妃。 难怪一枚玉佩便能引出诸多怀疑,他却面无表情,不加多问。 难怪江惠妃要求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 “也就是说,父皇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洛麟羽推想道,“大皇叔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却在不知情中抢了大皇叔的女人,所以他即使有所察觉,也睁只眼闭只眼……诶呦我去,父皇也太大度了吧?” 洛昀摆摆手:“他俩只是偶尔见见面而已,并未越矩。” 洛麟羽“嗛”了一声:“那谁知道!” “小傻瓜,你父皇是皇帝,宫里的事,有什么能瞒过他?”洛昀道,“你父皇因少年之事总对你大皇叔心怀歉疚,便想以此事弥补。可江惠妃已在宫中,又曾被他临幸,让他甚是为难,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毕竟皇家和男人的颜面都摆在这儿。” “我去,多大点事儿!”洛麟羽脱口而出道,“这还不简单?父皇真要有心,寻个错处撵她出宫进道观,当一段时间女道士后,再悄悄还俗悄悄嫁人不就得了!” 话刚落音,洛昀便“啪”的拊掌一击:“对呀!如此好计,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正冲他翻白眼的洛麟羽:“羽儿,你可真是、真是太有才了!哈哈哈!” 洛麟羽心里却发愁:尼妹的,我以后怎么跟晴栀交待?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欠她的都会还她,即使天不还,他也会还。 这下好了,还个毛儿啊?! “别高兴太早,”洛麟羽气闷,“你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如果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绿萍怎么会死?如果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她为什么会被灭口?” “这……”洛昀的脸色缓缓凝重起来,“或许……可能……是失手所致吧……” “皇叔,这话说得连你自己都不信,”洛麟羽扶住木栏,看向湖水,“羽儿觉得皇叔应该直接去问大皇叔,当面问清楚,大家心里都畅快,免得猜疑伤感情。” 洛昀犹豫不定。 “皇叔是不敢问么?怕是他,又怕不是他?”洛麟羽叹气,“羽儿觉得,若真是大皇叔动的手,即便是承认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动了皇嫂;可若明明不是他,却为了保住自己喜欢的女人,而替别的男人背黑锅……” 洛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小人儿。 洛麟羽转过身来,耸耸小肩膀,摊摊小手掌:“我只是多一层设想。” 洛昀松口气。 “当然,”洛麟羽补充道,“我既能推设到,那它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可能性,大概就是零。” 洛昀瞪着他。 幸而年轻没胡子,不然胡子都得气翘起来。 “羽儿建议皇叔跟大皇叔私聊一下,看他什么反应。”洛麟羽叹气,“咱洛家的男人,不能被个女人耍得连她真正的墙外汉都帮忙包庇了。” 洛昀被这话激得脸色陡变。 “皇叔去吧,”洛麟羽抬眼看向带着裁缝候在远处的管家,“羽儿该量体裁衣了,皇叔还欠羽儿一身儿新衣裳呢!” 洛昀缓了缓脸色,牵起他肥嘟嘟的小手:“换个地方吧。” “皇叔是不是怕羽儿掉进水里?”洛麟羽仰着小脸儿笑如蜜甜,“皇叔不怕,羽儿学过游水呢!” 洛昀看看湖面,看看洛麟羽:“若非皇叔这池塘干净,皇叔还以为你刚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咯咯咯……”洛麟羽笑得小身子直颤,“皇叔,你若再装出一副能掐会算的模样,可以扛个算命幡儿去大街上坑蒙拐骗赚大钱了!” “你个小东西,”洛昀被他逗笑,“叔有那么落魄吗?缺钱缺到装神棍骗银子的地步?” “那自然不会,但叔可以用这个浪迹天涯呀,”洛麟羽嘻笑道,“到时带着羽儿,咱俩出了京城,化妆一番,把羽儿一只眼睛遮起来,装成独眼龙~~” 话未说完,洛昀便噗的一声乐了,随后抱起他,伸出一根修长手指轻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你说你……让叔说你什么好?还独眼龙呢,亏你想得出……” 叔侄俩一边闲扯一边走,待到了正殿,洛麟羽才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皇叔,你认识这个吗?” 第36章 毒蛇出洞 几乎在靖王府待了一整天,洛麟羽才得以回宫。 去洛坤宫陪母后用过晚膳,又逗了会儿五彩鹦鹀后,她便回自己宫中安坐静思了。 虽然被颜值爆表却体有缺陷的小皇叔扣住、没去成刑部大牢,却有更大收获~~那枚玉佩居然是大皇叔的! 不过…… 小皇叔洛昀陪她在靖王府用过午膳后,带她一起去找的大皇叔。 开始时,大皇叔不肯说实话,因为他在知道玉佩这个有力物证后,反而毫不犹豫地一口承认东西是他的。 很显然,他是想担下杀人之责、以保护江惠妃~~他以为宫女绿萍是被江惠妃误杀的。 可当他知道可能有另一个男人存在时,脸色立即变了。 因为失去和错过,他心有遗憾,总想为那不能复燃的爱恋做点儿什么,哪怕是保持距离地一起喝喝茶、下下棋、听她倾诉倾诉日常小烦恼,或者只看着她笑。 又因为道德,他始终恪守本分,没有真碰自己的皇嫂,哪怕她曾经暗示,哪怕她孤注一掷般娇美扑来、温软在怀。 那次,茶碗被打翻,茶汤洒在了他身上。 那次,她执意要他脱下来清洗熨干,还亲手为他的衣衫熏香。 也就是在那次回家后,他发现玉佩不见了。 他初时以为丢了,后来又以为是杏彤故意留下来作个念想,于是选择了沉默。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心中的圣洁女子,竟然…… 他为人臣弟的忠诚,他保持距离的一片真心,却被人无情利用,其心情可想而知有多糟糕。 小皇叔劝慰开解许久,才放心离开。他还表示要好好想想,如何将这件事告诉皇兄~~她可怜的父皇洛觜崇。 兄弟没成全着,倒被外人钻了空子,搁谁知晓真相后,不得愤怒郁闷到想杀人啊! 洛麟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如果大皇叔没撒谎,那么,杀绿萍的,就另有其人。 呵呵,这另有其人的意义,可真是深远呐。 父皇以为自己在屈心成全,大皇叔以为与自己拈子对弈的皇嫂,依然是昔日那个有礼有度又有德的女子,而事实真相却是,兄弟俩同时被人涮了。 淫/乱后宫且被发现,江惠妃死定了。 嗯,现在小皇叔既已知道,就不用她再操心,他和大皇叔要怎么做,父皇要怎么做,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三岁皇子,就算是太子,甚至是成年后的太子,也干涉不了皇帝的决定。 手中没有权利时,还是老老实实趴着,管管小老百姓的闲事儿行,前朝后宫就免了。 太子能立还能废呢,她现在算老几啊。 想到这个,她忽然想起陈大胡子,不知道刑部把他折腾得怎么样了。 她一向痛恨有家暴的男人,每遇这种事,都恨不得~~嗯,即使不能让他们出门就变成盒,也要将人渣打废弄残。 陈大胡子不仅家暴,还不是单纯家暴,而是为了外面的姘头,这更让她火冒三丈。 若不把他弄进大牢狠吃点苦头,她就不叫洛麟羽,更对不起这个好用的身份! 思绪从陈大胡子身上又转回江杏彤所在的南仪宫时,洛麟羽呲了呲粉糯糯的小嘴儿:说是不管,但真正的奸/夫是谁,她还是有兴趣知道的。 于是乎,天一黑,宫一静,她便借着沐浴睡觉关上殿门,然后从窗户飘了出去。 “这水怎么能喝!”南仪宫里,江惠妃将端起的茶碗重重放回桌面,“用泡过死尸的水沏茶,不是存心恶心人么!” 贴身宫女契梅连忙跪下:“娘娘……” 只恐慌般唤了一声,其它的话却是再多一句也没有。 江惠妃愈加气胀,盯着她瞪了许久,还是自己伸手顺了顺胸口,带着恼恨叹道:“成天跟个闷葫芦似的,若非知道你是个忠心为本宫办事的,本宫都怀疑你是上天派来专门添气的克星。” 契梅勾了勾头,倾了倾身。 “算了,指望你嘴巴抹蜜,比找天梯还难,”江惠妃一脸没辙,“菀歌下狱后宫里安静许多,应大人也不再过来提人审问,想必这道难关算是过去了,待再捱两日,你跟他们说本宫身体不适,需要请太医瞧瞧。” “是。”契梅简单应道。 太医? 窗外偷听的洛麟羽脑中轰然炸开,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千思万想,千算万算,居然把宫里的御医和太医算漏了! 御医是专门为皇上请脉看病的大牌医师,除了皇上,他们谁都可以不吊。 太医则是为整个后宫服务的医师,所有宫妃的生理病痛、日常调养,都由太医院负责。 换句话说,整个皇家家属大院儿都归太医管。 尼妹的,太医和宫妃,多方便、多完美的组合啊,咋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不但忘了,还忘得一干二净! 奶奶个熊! 听完墙根儿的洛麟羽一边心中暗骂,一边悄然离开南仪宫,直到躺回寝殿床上,嘴里还咕哝自己是个大蠢蛋。 若是有个修炼佛教他心通或道门六通的机缘就好了,这样,别人心里想什么,自己不需要问,便能了了先知,了了先觉。 若是明确知道父皇心里怎么想,就能轻松获得夺取太子之位的捷径; 若是知道大臣们心里想什么,就能轻易抓住所有人的把柄; 若是知道犯罪嫌疑人比如江杏彤心里想什么,搜查证据、缉捕案犯就完全是小菜一碟…… 可佛教之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漏尽通,道门的目通、耳通、鼻通、舌通、身同和心通,哪是那么得到并修习的啊! 洛麟羽翻了会儿烙饼,忽然想起林依蔓邀她一起去洛凰观的事。 兴许,到时可以问问洛凰冠的道长?听说那个张天师很有名的,说不定答疑解惑之余,或许,还能传授一二?当然,运气足够好的话…… 这晚,她没有打坐修炼,就在胡思乱想中渐渐睡了过去,直到凌晨醒来,才开始修炼真气。 虽然天雷把她劈到另一个异世,绝世武功全部作废,但重新修炼起来却已是驾轻就熟,一日千里,体内的真气日渐充盈,不仅能驾驭施展星月无影术,开桌碎石也是可以的。 只是,养人不比猫狗,长不了那么快,三年还没个桌子高,只能慢慢等,急不得。 拔苗助长虽然会把苗拔死,但好歹能拔一拔,人怎么拔?难道天天弄根儿小绳吊脖子、把自己拉长? 那得扭曲成什么样儿? 所以,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耐心长身体哦! 第二日,盘坐的小人儿睁开眼睛后,照例有人送进洗漱温水、端来早膳。 待小豆子也吃过,她才吩咐让他着人留意南仪宫,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来报。 而晴栀,则被赐了《说文解字》等字典词典类的书籍,要她自学成才。 这天,宫里出奇的安静。 洛麟羽也哪儿都没去,除了陪母后用午膳和晚膳,便只待在自己的殿里画画写字,预习六岁进尚书房后要学的《论语》《孝经》《千字文》和《兔园册》等初级读物。 因为她感觉小皇叔和大皇叔定会为父皇的内心带来一场特大暴风雨,所以提前表现乖一点,以便到时慰藉她那心灵受伤的皇帝爹。 一天无事,两天无事,直到第三天,靖王洛昀和平王洛青侣双双在御花园见驾后,宫中的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皇帝身边的每个宫人都战战兢兢,连贴身太监祥公公和御前侍卫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脸黑水、处在暴怒边缘的皇上赶在自己头上发作。 “殿下殿下!”洛麟羽更加严格约束麟羽宫宫人、自己也老老实实无比乖巧时,小豆子终于带来了耐心等待的消息,“南仪宫有动静了!” 洛麟羽蹭地站起:“快说!” “惠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契梅说惠妃娘娘身体不适,腹痛难忍,央求门外的守卫太监请太医前去诊治,守卫太监不敢擅自答应,契梅悄悄塞了银子,他们才松口先禀报皇上。” “父皇怎么说?” “皇上仁慈,不仅同意太医诊治,还格外开恩,让契梅自己去请,”小豆子感叹道,“皇上真是关心惠妃娘娘,为了不耽搁惠妃娘娘的病情,让她少受病痛之苦,竟给契梅下了时限令,若半刻内叫不来太医,就杖杀她!” 洛麟羽哈哈大笑。 小豆子被小殿下笑得一脸懵逼。 第37章 降世异象 江惠妃死了。 太医院太医金安明因误诊又药量过重、致江惠妃殒命,当即被大理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审讯定案,且无命活到秋后,毒酒赐死,立即执行。 宫女绿萍死亡案与此案并成一案:金太医对绿萍早就存有爱慕之心,那日被金太医找到机会欲行不轨时,因绿萍极力反抗,被慌乱的金太医用医帕掩住口鼻,意图阻止其大叫,没想到竟将她活活捂死。二人搏斗间,他腰间的玉佩被绿萍扯下,也不自知。 真相大白,被急于解除禁足的江惠妃逼迫认罪的菀歌被无罪释放,因为也快到了出宫年龄,被特许提前出宫。 真正的凶手都死了,只不过在说词上略有改动,毕竟皇家要脸。 被个小小的太医奴才睡了自己的妃子,洛觜崇丢不起这个人。 “善恶终有报,”洛麟羽叹道,“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多谢殿下!”晴栀双膝跪地,伏身叩首,“奴婢虽愚笨,却知凶手能够现形伏法,必有殿下的暗中推动,奴婢代姐姐给殿下磕头,代全家叩谢殿下!” “晴栀,”洛麟羽板着小脸儿道,“给本殿记住,金太医案,本殿毫不知情,更没有暗中做过什么,懂吗?” 晴栀愣住。 “算了,你不需要懂,只需牢牢记住本殿的话即可,”洛麟羽冷酷道,“若说漏半句,本殿绝不饶你!” “奴婢……奴婢记住了!”晴栀的身子轻轻一颤,“奴婢今日什么也没说!” “很好,孺子可教。”洛麟羽满意地点点头,“本殿本来就没做什么,不要往本殿身上揽功。” “是,殿下。都是晴栀希望皇上对殿下另眼相看,以报答殿下,才自作聪明,”晴栀乖巧道,“晴栀再也不敢了。” “废话太多,”洛麟羽淡淡道,“只最后一句便足够。” “是,”晴栀立即纠正,“晴栀再也不敢了。” “下去吧,”洛麟羽摆摆手,“自己找个时间回家看看,允你三天假。” “谢殿下!”晴栀连忙应是告退。 洛麟羽看着她出了殿门,轻轻一叹。 宫妃红杏出墙太敏感,这也是她在靖王府听说隐秘、问过玉佩之事后,再不掺和的原因。 这件事,将是父皇一辈子的耻辱,谁知道,他就会看谁不顺眼,总想找茬儿。 一句话:谁挨着谁倒霉。 同一个女人,被戴帽和拱手让给自己的臣弟,意义可完全不一样。 小皇叔若够聪明的话,以后定是对父皇能避则避,皇宫,他也必是能不来就不来,免得父皇一看见他,就想起心里的刺。 至于大皇叔…… 洛麟羽叹了口气。 身具大理寺少卿之职,不想让父皇看到他也不行啊,就算是上朝唠嗑也得来呀! 虽然留有前世记忆,但这副肉奶奶的小身子却是洛觜崇和汲善给的,有着二人实实在在的血脉,所以和平民百姓一样孝顺父母,依然是积累福德的正规渠道。 可孝顺也需要技巧,尤其是皇子。 父皇正在气头上,自然不能直接往上撞,洛麟羽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以守株待兔的消极形式,去洛坤宫走迂回路线。 做好准备工作,洛麟羽就带着小豆子等人去洛坤宫了。 汲善见浩浩荡荡一大群、几乎整个麟羽宫的人都成串儿过来了,顿时有些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连五彩鹦鹀都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把东西放下,你们可以回去了,”洛麟羽摆摆小手,“该干嘛干嘛。” 宫人立即将手里的盒子或篮子鱼贯放下,麻溜儿地摆整齐后告退走了。 “羽儿,你这是……”汲善终于忍不住问道。 “母后,”洛麟羽跑过去拉住她的葱百细手,呲起玉粳般的小白牙儿,笑得双眼如月芽弯弯,“羽儿前日学会了折仙鹤,便想为父皇母后折许多许多许愿鹤,让它们把羽儿的愿望带到天上去,告诉天上的神仙,请他们帮忙佑我父皇、佑我母后。” “羽儿……”汲善感动地抱起一身皇子衣衫的伪儿子,“不知是母后前世积德,还是上天对母后的补偿,竟能得到如此乖巧孝顺的孩子……” 说着,眼圈竟红了起来。 洛麟羽知她是又想起前面两个夭折的姐姐,不由用小手挤她的脸:“母后,羽儿肯定是你攒的好多好多阴德分儿换来的!” 汲善顿时被逗笑,五彩鹦鹀在旁边起哄:“换来的!换来的!” “叫个毛儿啊叫?你晓得个屁!”洛麟羽朝鹦鹀哼了一声,“本殿来时,场面可大得很,为了落胎于母后腹中,十二雷公亲自为本殿送行,搞得本殿就跟被雷劈来的似的!” 定涟和众宫人都惊异地看着他,连汲善也愣怔不已:“羽儿……” “呃……”洛麟羽挠挠头,嘿嘿乐,心道尼玛老子就是被雷劈来的,只不过想说好听点儿而已,“记不大清了,可能是在母后肚子里时做的梦……” 宫女太监更加惊异。 “娘娘,”定涟反应快,连忙道,“殿下怕是受了什么惊吓,您快带他进屋歇着,奴婢给殿下煮点安神茶。” 汲善来不及说什么,立即抱着洛麟羽走进殿门。 “羽儿,你……”一坐下,汲善就去摸洛麟羽的额头,想说你是不是撞邪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又糊弄母后,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的事,怎会记得?” “是不记得啊,所以羽儿才说可能是做梦嘛!”洛麟羽伸手去环她的脖颈,“母后,羽儿如今只模糊记得耳边曾一片轰隆隆雷声,其它全无印象了。母后,羽儿要折仙鹤了,母后要不要一起学?羽儿可以教母后喔!” 轰隆隆雷声? 汲善看向定涟,主仆对视一眼,不由又喜又忧,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洛麟羽出生那晚,的确雷声大作,就如天要炸开了一般。 主仆二人犹记得,孩子未离母腹时,雷声一直在头顶盘旋,不,后来听说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都被雷声覆盖。 然而,只有后宫里这对亲如姐妹的主仆才知晓,孩子一降生,外面便立刻下起瓢泼大雨,把大正国的旱情都解决了! 皇上还曾欢喜地开玩笑,说麟羽小殿下是大正国的福星,他一出生,上天就降下甘霖。 主仆二人当时的心思都在公主变皇子的秘密不被泄露上,对天之异象和皇上的玩笑都没时间往心里去,如今回想起来,皇上对麟羽小殿下的纵容,莫非果真是有这层因素在其中? 那天夜里,正是因为雷声不断在上空盘旋,才掩盖了皇后娘娘生产时的一切动静,也使定涟客串稳婆为皇后接生、再为她灌药将她变成小皇子,都不必慌里慌张,因为之后接连而来的雨声太大太响。 离开汲善怀抱的洛麟羽坐在绣花锦凳上,执笔在一张张彩纸上认真书写各种祝福语,然后放在旁边晾着,时不时还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儿吹气,想把墨迹吹干。 “娘娘……”定涟上前一步,低声道。 “定涟,你说,羽儿她,果真是来历不凡么?”汲善轻喃,“如此聪慧,莫非真是天星转世?” “娘娘,奴婢尚有一事,一直未跟您说,”定涟再上前两步,附耳低语,“殿下出生时……” “什么……”汲善直着眼睛愣住,“竟有……竟有这等事……” 刚出母腹的婴儿,居然松了一口气般长舒一呼?这、这…… 若非定涟今日想起,告诉她,她一直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细节。 第38章 御前侍卫罗裙短 “娘娘,依奴婢看,娘娘不必再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小殿下才是命格高贵、真正与娘娘金体相合之人,”定涟宽慰道,“娘娘只需把心放到肚子里,小殿下定能平安顺遂的长大,不会出现任何波折。” 汲善轻轻点头,眼中闪出泪花儿:“本宫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克自己孩子的不祥之人,所以才担惊受怕,允许她搬离洛坤宫,求皇上赐她一座宫殿独处独住,不然,为娘的哪里舍得孩子离开自己半分?” 定涟的眼睛也红了红:“娘娘……” 汲善抽出锦帕拭了拭眼角:“皇上若非体谅本宫两次丧女之痛,又怎会破例答应?自古以来,除了太子尊享东宫,还没有皇子在宫里开府的先例,更别说年龄这么小的皇子了。” “娘娘,”定涟压低声音,“您说,皇上是不是早就注意到殿下出生时的天象、只是放在心里不说出来而已?” 汲善握帕的手顿住,半晌才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看着端端正正坐在外间、折纸折得无比认真的小人儿道:“不管平庸还是不凡,她都是我的孩子,我要爱她一生,护她一生,绝不能再出半点儿差池!” 定涟伸手去扶她的手臂:“上天垂怜,娘娘的心愿,定能达成。” “母后,你怎么还不出来?”洛麟羽头也不抬的道,“孩儿已经写了好多,准备折仙鹤了喔!” “母后来了!”汲善连忙拿帕子拭拭眼睛,快速调整一下表情,走了出去,“让母后看看羽儿都写了什么。” “母后可以看,但不能念出来喔,”洛麟羽放下毛笔,“孩儿怕母后一念出来,就不灵了。” 说罢,嘟起小嘴儿朝手里那张吹气,吹着吹着,口水也被带出来吹到纸上。 汲善温柔失笑:“好,母后不念出来。” 目光扫过,写的都是父皇安康、母后安康、父皇长寿、母后长寿、父皇俊美、母后漂亮、父皇年轻永不老、母后青春永驻等字样,竟没有一张重复的。 “母后看了,心中是不是甚感慰藉?”洛麟羽一边开始动手折纸,一边自言自语般道,“孩儿听说母亲孕育宝宝甚为辛苦,生宝宝更是从鬼门关走一遭,所以,孩儿定要让母后觉得没有白费力气生孩儿一场。” 汲善的眼睛湿润了。 “母后你也可以写几张,”洛麟羽依然不看她,只顾自己小嘴儿叭叭,“就当是为父皇祈福、为百姓祈福,还可以写希望孩儿长大后满腹经~~呃,满腹经纶就算了,还是写希望孩儿个子长高高、打遍天下无敌手吧!” 拎来小红炉准备煮茶的定涟听了,不由笑道:“有侍卫随扈,殿下不需要自己动手。” “那可不一样,”洛麟羽道,“靠人不如靠己,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厉害最稳当。侍卫再忠心,要紧时刻却打不过人家,有个毛儿用。” 定涟愣了愣:“这……好像也是……” 她忙道:“那殿下以后还是少出宫的好,宫外可没有宫里安全!” “涟姑姑你错了,”洛麟羽嘻笑道,“为什么百姓的孩子讲究穿百家衣?因为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好养活呀!像我这样喜欢闹腾闲不住的,你就得劝母后将我放养,成天把我关在宫里,肯定得生病。” 被戳心的汲善一下子呆住,定涟连忙上前抚她的心口为她顺气,急声道:“殿下不可说不吉的话,快呸呸!” “哦,呸呸呸!”洛麟羽一边呸着口水,一边从绣凳上跳下,去抓汲善的手,“孩儿只是说如果,母后你怎么啦?” “殿下记得,以后切不可在娘娘面前说生病之类的不吉之语,”定涟看向白了脸的皇后,扶她缓缓坐下,“娘娘在意殿下,哪怕是假设,也是受不得的。” “哦,”洛麟羽心道我只是希望你们别管我太严,没想到老娘已脆弱到如此地步,只好举起小胳膊显摆肌肉般道,“母后放心吧,羽儿可不是一般人,不但不会生病,还会越长越壮实,跟个牛犊子似的!你看,嚯!哈!嘿!” 汲善被她逗得勉强一笑:“皇儿真厉害!” “那是!”洛麟羽收势道,“待我长大了,会更厉害,比现在厉害百倍千倍,能保护母后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汲善眼中露出温柔笑意。 见她缓过劲儿来了,洛麟羽和定涟都暗松一口气。 汲善却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中:“定涟,本宫也要为羽儿做件百家衣,这件事,你去帮本宫办。” “是,娘娘。”定涟心里虽迟疑,口中却立即应下,只待回头再想如何搜集布料。 “母后,”洛麟羽无语,“孩儿已经三岁,待过了年就四岁,不用再穿百家衣了。” “不行,”汲善一口回绝,“皇儿定要比百姓家的孩子更好养活!” 洛麟羽无奈:“好吧。” 大不了到时穿着一百块布拼成的花衣裳上街晃荡,谁敢笑她,就揍死谁。 “只是,百家衣好做,这百家饭……”汲善皱起眉头。 “哎别别别,”洛麟羽忙不迭道,“母后不用操心百家饭了,待孩儿出宫时,吃够一百家酒楼饭庄,也是百家饭!” 汲善疑惑地看着她:“真的?” 洛麟羽脑袋直点:“真的真的!不信你问涟姑姑!” 汲善看向定涟,定涟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那好吧,”汲善终于点头放过,“以后每次出宫回来,都要跟母后说说去了哪里吃饭,母后帮你记下,直到满一百家。” 洛麟羽立即感到头顶似有无数蚊香圈,却还是一口应下:“孩儿遵命!” 母子二人写写折折,忙了一上午,待吃过午膳,洛麟羽正在殿院里消着食儿,小豆子突然一脸贼笑地凑了过来:“殿下,您猜今儿个谁犯错挨罚了?” “谁?”洛麟羽立即来了精神,“揽月宫的?” “御前侍卫!”小豆子乐得嘴巴直呲,“您绝对想不到吧?” 对父皇寸步不离、十二个时辰都在父皇身边伺候的御前侍卫? 洛麟羽惊讶了。 御前侍卫的身份可不一般,不但时时刻刻随扈皇帝,沐浴更衣、餐膳奉恭都寸步不离,还能直接顶替值殿官的临时之缺,代为发号旨令。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宰相尚且如此,帝王就更别说了,除了皇上,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啊! “这么说,是父皇罚他们了?”洛麟羽好奇道,“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让父皇发怒?” 终于憋不住,找人发泄情绪了? “皇上应该是没怎么怒,否则就不止罚跪那么简单了,”小豆子嘻笑道,“听说是因为猜测殿下什么时候出宫而争了两句嘴,被皇上听到,罚了跪。” 洛麟羽噗地一声乐了:“吃饱了撑的,该!” “殿下,其中一个还是您戏弄过的罗裙短呢,”小豆子笑得贼兮兮,“您要不要去瞅瞅?” “他?”洛麟羽立即抬腿,“走,去瞧瞧,但要悄悄看,别惊动父皇。” 罗裙短是洛麟羽给一名姓罗的侍卫取的外号,因其个子太高,被洛麟羽缠着玩打赌时输了,不得不穿上无比显短的宫女衣饰绕着几根雕龙殿柱走三圈,还被洛麟羽要求一边走一边扭臀摆胯、搔首弄姿,当时把洛觜崇都给逗乐了,从而得了个“罗裙短”的别名。 主仆二人刚走到洛坤宫门口时,洛麟羽突然顿脚止步道:“去弄点儿吃的带上。” 第39章 择机讨好 两人偷摸着溜到国泰门,果见一名个子贼高到连上身都很长的御前侍卫抬头挺胸跪在那里,即便偶尔有人从国泰门经过,也目不斜视,只是直挺挺跪着。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也在陪跪,且罚得比他厉害,因为那名侍卫跪在一片带棱尖的石头上,看着便很艰难。 洛麟羽等了一会儿,瞅了个没人的空档蹿了过去,一下子趴到罗裙短的宽背上:“喂,咋罚在这儿跪?怎么惹我父皇了?” 罗裙短本就跪得膝盖疼,只是强忍着,被小殿下这么冲过来一趴,立即龇牙咧嘴,差点没扑到地上。 他稳了稳身子,感受着背上肉乎乎的小人儿,和他呼在脖子里的热气以及关心,心情竟忽然好了许多,立即勾着脖子、把后背弓了弓,以免小人儿掉下去:“殿下怎么上这儿来了?” “来看你啊!”洛麟羽踢了踢悬空的两条小短腿儿,往上拱了拱,“小豆子说你被罚了,我就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带点吃的喝的。” 说罢,他一松手,从罗裙短的背上滑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和一个小号水袋递过去:“饿了吧?快吃!” 罗裙短不敢接:“皇上知道会加倍罚的!” “放心吧,这会儿没人!”洛麟羽又摸出一纸包和水袋递给另一名罚跪侍卫,“赶紧吃,小豆子在帮忙把风,一旦有人过来,他就使劲咳嗽!” 罗裙短犹豫了一下,接过便快速往嘴里塞。 另一名侍卫见他吃,说了句“多谢殿下”就狼吞虎咽起来,一口气把芝麻饼塞进肚,又抢着灌下甘甜泉水。 “慢点儿慢点儿,别太急,”洛麟羽看着饿死鬼投胎似的二人,“若被噎死呛死,我不是白忙活了么!” 二人笑了笑,手嘴却不闲着,几口灌完甘泉,就赶紧把水袋还给洛麟羽。 洛麟羽把空纸包和水袋往怀里一塞,用肥嘟嘟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那两人立即明白他的示意,抬袖就往嘴上一顿猛擦。 见二人吃饱喝足,洛麟羽才嘻笑道:“是不是嘴欠瞎白话儿了?” “是,”罗裙短承认得很爽快,“嘴巴欠收拾,罚跪也活该!” 洛麟羽嘿嘿乐,看向名一名侍卫:“葱油饼,你也是瞎扯挨罚?” 被叫葱油饼外号的侍卫微微动了动膝盖,疼得龇了龇嘴:“就说了一句殿下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宫偷桑葚……” 洛麟羽噗地一声乐了,若不是偷溜过来的,已经拍着大腿笑抽。 “你个缺心眼儿的倒霉蛋子,说就说吧,还被父皇听见逮个现形儿!”洛麟羽用白嫩嫩的小手指着他,笑得快岔过气去,“你咋不拿根儿面条上吊呢!” 俩侍卫见他笑得口水滴嗒,格外喜庆,衣衫下的肉肉儿直颤颤,也苦中作乐笑龇了牙。 “咳咳……”三人正乐成一团,小豆子突然传来咳嗽声。 洛麟羽撒腿就跑。 罗裙短和葱油饼立即挺直腰背,一脸严肃。 小豆子则从把风的地方绕走。 没有前后眼的洛麟羽,从未想过这二人会在将来的某一日,拼死为她挡刀。 折了两三天的仙鹤,郁闷之情并未消解太多的洛觜崇终于来到洛坤宫。 刚走近洛坤宫的大门,祥公公那一嗓子“皇上驾到”还没吼出来,便见一队宫女太监人手一篮,从里面鱼贯而出,见皇上来了,连忙下跪行礼。 洛觜崇瞅了眼祥公公,祥公公不待吩咐,便立即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回祥公公话,”领头的宫女道,“殿下和皇后娘娘折了三天的仙鹤,奴婢等奉命将仙鹤送到御花园,殿下要在望天阁把仙鹤放飞,由仙鹤将心愿带给神仙。” “心愿?”洛觜崇不解,“什么心愿?” “奴婢不知,”宫女举起竹篮,“殿下都写在仙鹤身上,奴婢等不敢擅自偷看。” 洛觜崇伸出手,祥公公立即接过竹篮呈上。 洛觜崇取出一只红色仙鹤,只见仙鹤翅膀上写着“父皇永远帅气逼人”,是洛麟羽的字; 再取一只紫色的,又见上面写着“江山永固、百姓永安”,是皇后的字。 又连看几只其它颜色的,洛觜崇的嘴角已流露出越来越多的笑意。 祥公公见皇上终于露出笑脸,立即感觉自己撺掇皇上来洛坤宫,是撺掇对了。 这几天皇上龙威太盛,压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宫女太监都恨不得变成隐形人,让皇上看不见自己。 这会儿终于见皇上龙颜大悦,祥公公立即跟吃了喜糖似的:“皇上,去望天阁瞧瞧?” “走。”洛觜崇言简意赅道。 “摆驾望~~”祥公公刚喊出三个字,便见洛觜崇摆了摆手,连忙咽回剩下的俩字儿,屁颠颠儿跟在后面步行过去。 建在御花园里的最高阁楼~~望天阁上,站在美人靠上的洛麟羽一会儿将仙鹤放在手心、双手合十一下再扔出仙鹤,一会儿捏着仙鹤朝天空抱拳后再放飞。 站在不易被发现之处的洛觜崇看了一会儿,不由问道:“不用风筝线倒也罢了,这么多花样儿手势又是做什么?” “奴才觉得殿下是在跟佛道两家打招呼,”祥公公笑眯眯道,“请佛道两路神仙都来保佑我皇长寿安康、永远年轻俊美,最……最……最帅!” “哈哈,”洛觜崇朗笑出声,“连你也学会了羽儿的说词!” 祥公公嘿嘿一乐:“奴才虽然愚笨,但总该比鹦鹀强一点。” 洛觜崇再次笑出声来。 “风啊,再大一点吧!”洛麟羽展开两只小胳膊嚎叫道,“风大如狮吼,带走我忧愁!飞鹤见神仙,心愿传上天!” 祥公公噗嗤一声乐了,洛觜崇也忍俊不禁:“小东西,你哪来的忧愁?” 高阁上的汲善笑道:“今日天公作美,风已经很大了,再大,咱们也得被吹走。” “那正好刮回洛坤宫,不用走~~咳咳……”还没说完,就被大风吹呛了口水。 一直站在她身后如同护仔儿母鸡的汲善连忙拥住他、轻拍他的背。 宫女太监们挎着装有彩色纸鹤的竹篮鱼贯而上。 洛觜崇转身离开,带着祥公公去洛坤宫,吩咐在洛坤宫用膳后,专门坐等那母子二人回来。 也就在这个空档,洛觜崇听到了几个留守宫女的低声议论。 第40章 带坏大家闺秀 洛觜崇能听见,祥公公自然也听见了,他观察一下洛觜崇的脸色后,才上前一步道:“皇上,奴才把她们~~” 洛觜崇摆摆手,半晌才开口:“皇后生产那天,的确太突然,不但日子提前了,且雷声不断,雨势磅礴,朕当时虽被雷声惊醒,却只顾喜于旱情缓解,怎么也没想到皇后……是朕不够关心她,疏忽了。” “皇上万勿自责,按太医估算,娘娘整整提前了半个月,这不是皇上的错,”祥公公宽解道,“无论如何,殿下这颗福星是平安降生了,皇上无需再耿耿于怀。” “一说到这个,朕就心有余悸,”洛觜崇叹道,“定涟说羽儿降生太快,她根本就来不及叫人……好在皇后已生过两胎,她也算是有过经验……若是羽儿有什么事,朕……” 这么调皮捣蛋又可爱懂事的皇儿,若因为他的疏忽出现什么不好的事,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该怎么惩罚自己,想想都后怕。 “皇上,小殿下可是福星,”祥公公笑眯眯道,“说不定,真是十二雷公将他送到皇上身边的呢!” 洛觜崇哈哈一笑:“难道这也是他无比闹腾的原因么?” 祥公公跟着一起笑:“没有人比皇上更清楚,小殿下其实从未真的瞎闹腾过。” “刑部那帮家伙,”洛觜崇笑哼一声,“个个把朕当傻子,藏着掖着瞒着抗着,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恕奴才多句嘴,”祥公公龇着牙,“皇上也不能怪他们,换成奴才,破不了案急得挠破头皮时,也得冒险去求小殿下帮忙。” 洛觜崇露出笑容:“那个被街痞打了一顿的男人怎么样了?” “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祥公公笑得快要见牙不见眼,“叫路三石的小吏正在调查那女子丈夫的死因,估计是小殿下授意的。” “由他闹腾,”洛觜崇端起茶碗,表情温和,“待过了年,离去尚书房便只有两年了。” “是啊,两年时间,说到就到了,快得很,”祥公公叹道,“小殿下这活泼好动的性子,怕是得好长时间才能习惯下来。” “母后,你说神仙能不能收到羽儿的请求?”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熟悉而清脆的奶腔童音,“羽儿可是快喊破喉咙了!” “我儿如此诚心,天神自是能收到,”汲善牵着她的小手温柔道,“羽儿想吃什么?母后给你做。” “不用了,母后,”洛麟羽仰起小脑袋,“母后这几日和羽儿一起写字折纸,又陪羽儿放飞仙鹤,甚是辛苦,怎能再为羽儿操劳?让厨房做些吃的来便好,母后吃完可早些歇着~~咦?祥公公?” 她眼尖地看到特意走出来迎接的祥公公,立即放开汲善的手奔过去:“祥公公,你在这儿……父皇来了吗?是父皇来了吗?” 小嘴儿叭叭着,祥公公根本来不及回答,人已经蹿了进去,紧接着,外面的宫人便听见里面传出咯咯笑声。 “父皇!父皇!”小人儿欢叫着扑过去,“父皇你可来啦!孩儿对父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噗!殿内殿外顿时笑成一团。 洛觜崇无奈:“羽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形容父皇和母后的,不是形容羽儿和父皇的。” “噢……”洛麟羽恍然大悟般拉长小腔调,“羽儿明白了!谢父皇!” 有洛麟羽在的洛坤宫,一片欢声笑语,待用过晚膳,小殿下带着一串儿宫女太监回了麟羽宫,洛坤宫才渐渐安静下来,洛觜崇心情一好,便留了宿。 定涟伺候完、退出来带上殿门时,脸上满是喜意:小殿下果然是娘娘的福星,这个月,皇上又已在洛坤宫多宿了好几回呢! 眼看着离年底也就两个来月了,宫里开始进行琉璃瓦的修补和清洗,红墙也要补灰上色,殿堂及摆设都要擦拭清洗,还得换上鬃皮棉毡类的门帘供冬天使用…… 自从生下洛麟羽,身体和心情都渐渐转好、从伤痛阴影里走出来的皇后,如今又有了心力重新执掌后宫,换季迎新的事儿,自然要操心。 皇贵妃伍恭恪原本趁她沉浸在丧女之痛、无心打理后宫时夺走不少大权,但恢复精力回过神的汲善为了自己的孩子,又在定涟的倾力帮助下,逐渐将后宫权利收拢。 三年多的时间里,见风使舵的嫔妃们大部分都已被拉靠过来,与皇后站在同一阵营,毕竟,争夺皇位时,正妻的嫡出皇子胜算更大,没有强大靠山的嫔妃若不想晚景凄凉,就要和将来的太子、未来的皇上皇太后搞好关系。 随着御匠民工的增多,宫内日渐忙碌,郁气消减许多的洛觜崇,被林依蔓瞅着心情提出了洛凰观之行,并获得恩准。 终于将打造好的小金弩拿到手的洛麟羽得信儿后,开始动起歪脑筋,琢磨着如何跟父皇卖萌打滚。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直接开的口。 洛觜崇非常痛快的答应了,让洛麟羽惊讶之余,亲了洛觜崇满脸口水。 洛觜崇很淡定地擦掉,对亲儿子的口水毫不嫌弃。 离去洛凰观还有些日子,洛麟羽借着瞎闹召集宫女太监玩拔河跳绳比赛,娱乐之余,还能增强她们体质。 那天,凡参加比赛的宫女都快玩疯了,太监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拔河原本就是宫女们的运动游戏,但多数时候,得皇上或皇后下令才能组织起来玩儿,可皇上皇后哪有那么多的闲心思?于是这事儿便落在了皇子洛麟羽头上。 洛思行和洛麟羽都是皇子,可洛思行不怎么跟宫女太监亲近,总是一副主子派头,冷得很。 尤其是揽月宫以外的宫女太监,极其疏远。 不像麟羽小殿下,自打他出生就无比闹腾,刚满一周岁抓完阄,就拿着小绳儿让宫女太监跳给他看。 宫女太监开始时吓得半死,以为小殿下是让她们去上吊,闹了个大乌龙。 后来宫女太监终于醒悟过来、拔河跳绳给他看时,他在旁边乐得咯咯咯笑,小手直拍,尤其是宫女跳出新花样儿、拔河摔一屁股墩儿时。 打那后,洛坤宫的宫女太监就有了福利般的任务,一个月起码得玩三回,这是最低的,直到小殿下搬到麟羽宫。 洛坤宫的宫女太监成天嘻嘻哈哈、不似别宫宫女那么怕皇帝,跟这个不无关系。 其她宫女太监见了皇帝怕得要死,洛坤宫的宫女却是明知皇帝在,还敢在院子里甚至窗户下低声嚼舌头。 皇后的洛坤宫,那几乎是整个后宫甚至整个京城的风向标,什么妆容,玩什么,一经宫女太监传出去,立马风靡京城,流行全国。 拔河比赛被洛麟羽发扬光大后,连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走出家门,约在一起,挽起袖子,就差往手心吐点儿唾沫星子再搓一搓了。 没有参赛的婢女小厮则站在旁边扯着嗓子喊,为各自的主子加油助威。 满周之后的麟羽小殿下,每年秋冬都能带热皇宫气氛。 不仅如此,他还大方得很,每次比赛的前三名,都能拿到不同打赏,使参赛的宫女太监一年比一年踊跃,参赛人数一年比一年多,连负责浣衣浆洗的太监总管、薪火房的头头儿都要从自己手下拨出人来参加比赛。 毕竟若能拿奖得赏,他们不仅脸上有光,还能享受孝敬、和手下五五四六的分成。 宫里被洛麟羽整得热热闹闹,洛觜崇的心情更加逐日渐好,还邀上几名近臣一起观看宫女拔河。 皇上一关注,宫女太监就更来劲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没参赛的也在旁边拼命嘶嚎,甚至蹦着腿、跳着脚使空劲儿,恨不得能隔着空气传力。 宫里如此闹腾,宫外民众就更别说了,京都百姓都快玩儿疯了,大家闺秀几乎都没了闺中小姐的样子,动不动就摩拳擦掌地约到一起斗个你死我活,即使输了跌成一串儿,也照样爬起再来。 林依蔓带着洛麟羽同坐马车出城、前往洛凰观时,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此类热火朝天的情形,不由轻笑道:“洛麟羽,京都的姑娘,都给你带坏了!” 第41章 洛凰观张天师 洛麟羽摆弄着手中的小金弩,嘿嘿奸笑:“这算什么,我还想撺掇她们习武呢!” “习武的女子,都是出身在武林世家,普通百姓,”林依蔓摇摇头,“难。”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动力,若有个不一般的动力,自然就拼命下苦功了,”洛麟羽笑如窃贼,“而本殿,绝对能想出很好的馊主意。” 林依蔓依然摇头:“贵族或富家女子,自有聘请的护卫随行保护,无需习武;普通百姓,没有足够的财力供养孩子习武。动力不动力的,我觉得,关系不大。” 洛麟羽若有所思:“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林依蔓掀开马车窗帘朝外看了一眼,放下时,叹道:“你父皇居然拨调四名御前侍卫护你安全,看来,若无意外,你的太子之位是坐定了。” “现在才到哪儿?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洛麟羽哼哼,“你也说了是若无意外。” “也是,且不说皇贵妃不可能不争,单说你父皇还如此年轻,就难说会有别的变数,”林依蔓轻笑,“若选秀纳妃出了个更得宠的,再子凭母贵……史书上这样的事,也算不少呢!” 洛麟羽淡淡一笑。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林依蔓轻叹,“身为你的盟友,我可不希望你栽在别人手里。” “放心吧,你不会因为受我连累而落个凄惨下场,想挡我路的人,都将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没机会成长到那个程度。”洛麟羽研究着小金弩道,“宁惹阎罗王,不惹唐门郎,若是把这小弩箭抹上唐门毒药……” 林依蔓没好气道:“别先把自己毒翻了吧。” 洛麟羽无语:“我有那么蠢么?” 她顿了顿,忽然瞅着林依蔓笑眯了眼:“不错不错,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话都带有我的风格了。” “谁学你了?”林依蔓轻哼着朝车顶翻了下眼皮,“动不动就流口水的小家伙!” 洛麟羽:“……” 林依蔓见他难得被自己怼到没话说,不由扑哧笑出声。 “我倒是想快点长大,可惜,就算你们扯脖子的扯脖子,拽脚的拽脚,也没办法一夜之间把我拉长,”洛麟羽哼道,“再说了,我真要一夜之间长成大人,你们岂不把我当成妖怪、全部吓死?” 路途无聊,一大一小闲扯的话题越来越没营养,直到马车停在离京城四十九里的一座山脚下,二人才先后下车。 “原来这就是洛凰观,”洛麟羽看着石砌山门和苍劲有力的三个草书大字,赞叹道,“果然是气势恢宏。” “这三道石砌拱门,乃是象征三界,”林依蔓声音平缓,“据说跨过此门,便能跳出三界,登入仙境。” 洛麟羽噗的一声乐了:“那我们岂不是也要进入仙境了?” 林依蔓笑道:“听说只要踏进洛凰观,就的确有如置身仙界。” “那我倒要好好瞧瞧。”洛麟羽一边说,一边上前细看山门石壁,只见漫卷的流云,锦簇的花团,起舞的仙鹤,各种石刻图案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 而三道拱门的中间一座东侧,刻有一只手掌般大小、浑身透着灵气的石猴。 “神仙本无踪,只留石猴在观中,”被派来保护洛麟羽的御前侍卫罗裙短已经下了马,此时正立在二人身后,“殿下可以摸摸石猴。” “嗯?摸石猴做什么?”洛麟羽眨巴眨巴眼睛,“沾灵气?” “殿下真聪明,”罗裙短笑道,“相传这只石猴乃是神仙化身,凡来此烧香之人,都会摸上一摸,好沾沾灵气。” “原来如此,”洛麟羽嘻笑着将小手按上去抚了抚,“那咱们也都摸摸,让神仙知道咱们来了,保佑咱们!” 他自己摸罢,又将林依蔓的手扯过去按上,接着又一挥手,招呼四名御前侍卫等人:“罗裙短,葱油饼,还有李大头、叶子黄,来来来,你们大家都来摸一摸,沾点儿好运!赶紧赶紧,别磨蹭!” 能跟在殿下和庄妃两位贵人身后摸石猴,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么一次,众人被洛麟羽一吆喝一催促,立即抓住机会,口中道着谢,探出巴掌。 “福生无量天尊!”众人刚争先恐后地摸过石猴,三道观门便被同时打开,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白须老人,手执拂尘,立在中间的拱门后,微笑道,“洛凰观,终于等来了贵人!” “您是……”林依蔓激动上前,“莫非是张天师?” “贫道张钰玄,恭候二位多时了!”精神矍铄、毫无佝偻之态的仙风老人一甩拂尘,“二位里面请!” “真、真的是您……”林依蔓一改平日的云淡风轻,说话都有些磕巴,“您居然亲自来迎我们,真是……真是……” 洛麟羽好奇地看着她,又瞅向前方带路的老人背影,不解道:“他到底是谁?你怎这么激动?” “手拿拂尘,不是凡人,你居然不知本国最有名的道长,”林依蔓恨铁不成钢般横他一眼,“我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还好意思问?” “尼妹的死丫头,老子才三岁!”洛麟羽低吼道。 林依蔓被骂得愣住。 虽然不知道尼妹的、老子是什么意思,但死丫头…… 三岁的娃子称她丫头也就罢了,还非要带个死字…… 洛麟羽却翻了翻白眼儿,轻哼一声,跟上道长,不再理她。 被从左右两边山门引进来的四名御前侍卫和其他侍卫正不远不近地跟着,林依蔓见他们并没听到,不由好笑起来:“这小东西……” “这是甘河桥,”张天师踏上纵贯南北、曲线优美的单孔桥身,“过了此桥,是灵官殿。” “甘河桥?”洛麟羽探头看了看,“一滴水都没有,哪来的河?莫非是干巴巴的干?” “正是干净的干,”张天师微微一笑,“桥下无水,自是干河,象征甘河。” 洛麟羽挠了挠脖子:“这要是脑子不灵光的,怕是得被您绕晕了!” 张天师爽朗一笑,带二人走进灵官殿:“此乃道教护法神,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又号太乙雷神应化天尊,所以也是雷神,火神。其性情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纠察天上人间之事,除邪祛恶。” “好长的称号!”洛麟羽仰起小脑袋,看向那尊红脸膛的护法大神,只见他身穿金甲红袍,左手持风火轮,右手举金鞭,锯齿獠牙,虬须怒张,额头上另有一只眼睛,三目圆睁,面目甚是凶恶,威风凛凛的同时,也容易令人感到畏惧。 林依蔓的表情却淡然而恭敬,毫无一般小女子的惧怕之态。 “他居然也有法宝风火轮?”洛麟羽奇道,“我还以为只有哪吒有呢!” “中坛元帅脚下的法器,是双轮火车,太乙雷神应化天尊的法器,是单轮火车。”张天师耐心解释道,“拥有单轮火车法器的,还有雷部神将华光大帝马天君,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马王爷三只眼的马元帅。” 洛麟羽又是一阵惊奇:“原来哪吒是中坛元帅啊!” “除了中坛元帅,还有威灵显赫大将军、三坛海会大神等称号,”张天师微笑道,“玉皇大帝敕封其为三十六员第一总领使,作为天帅统领永镇天门。” “等等等等,”洛麟羽感觉头顶似有蚊香圈在转,不由盲人般闭上眼,伸出手,“知识点太多,有点儿眼晕。” 林依蔓抬袖掩唇,低声轻笑。 张天师淡笑而立。 “太乙雷神,”洛麟羽不理会她,也忘了问为什么管风火轮叫火车,只低头垂眸,小声咕哝道,“不会就是他用天雷把我劈过来的吧……” 林依蔓不知这肉墩墩儿的小家伙在自顾自的嘀咕啥,无法答话。 出了灵官殿,经过刻有阴阳鱼太极图的雕画地面,便是建筑高大、屋脊上排列着屋脊兽的正殿三清殿,里面供奉着形象庄严肃穆的三清祖师~~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合称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 林依蔓转身朝门外招了招手,两名侍卫便将她带来的新鲜水果和出宫前刚采摘的鲜花送进大殿。 洛麟羽不懂这些,只是好奇地看着她供上时令鲜花和水果,然后香头朝下的点燃一支香,恭敬地插在香炉中间。 接着又点燃第二支,插在第一支香的右边。 再点燃第三支香,插在第一支香的左边。 每上一支香,她都嘴唇微动,似在默念什么。 “一柱清香透苍穹,万道祥光照大千。香可闻达十方无极世界,沟通天地。”张天师见洛麟羽目不转睛地瞅着林庄妃的动作,出声解说了两句,“福生无量天尊!” 洛麟羽虽不大懂他话中的真正含义,还是哦了一声。事实上,他连道教的抱拳礼都没有完全搞清楚,放飞仙鹤时,用的还是江湖抱拳式。 这边张天师话刚落音,那边林依蔓就躬身下拜了,洛麟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手势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张天师见他两只黑眼豆儿滴溜溜盯在林依蔓手上,不由微微一笑:“庄妃娘娘用的乃是道家子午印。” 说着,还当面做了示范。 洛麟羽这才知道什么叫子午印,原来是将右手大拇指、中指掐在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左手的大拇指则和中指扣在一起。 “看起来挺复杂的,学起来却还算简单,”洛麟羽被张天师手把手教会后,转头看向门外侍卫,见他们手中已经没有鲜花水果,便跑到供台边使劲垫脚,艰难地将林依蔓供过的花篮够下来,“我也供花供果上个香。” 说罢,他放下花篮,又高举两只小胳膊,使劲将果篮往案台下扒拉。 拿人家已经摆上供台的花果献供…… 正在拜三清的林依蔓愣在那里,张天师亦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准备帮他一把。 没想到刚走到他身后,一篮子水果便翻在当场,果品掉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篮子也倒扣在他的小脑袋上,连脖子都看不见了。 林依蔓一个没忍住,噗的笑出声。 第42章 天雪留客 张天师连忙从他头上取下果篮,关切道:“殿下可要紧?” 洛麟羽伸手摸了摸脑壳顶:“没事。” 张天师左手包右手、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地冲三清塑像行了个抱拳礼:“殿下年幼,祖师勿怪!” 林依蔓也一面躬身,一面将双手于腹前合抱,自下而上行礼道:“麟羽小殿下因拜心诚挚,才致无心之失,请祖师原谅!” 洛麟羽看看三清神像,看看说情般的二人,不解道:“你们想多了吧?我只是个小孩子,祖师爷爷不会怪我的。” 林依蔓一愣,随后释然一笑,张天师点头赞许道:“殿下颇具慧根。” 洛麟羽看向散落在地上的果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不能再上供了吧?” “无妨,”张天师笑道,“祖师已收到二位的心意。” “那就好,”洛麟羽从张天师手中取过篮子,将水果一个个拾起,装入篮中,“天师爷爷若不嫌弃,就给道观的道士们吃吧,可好?” 张天师接过果篮:“贫道替道徒们多谢殿下!” “不足挂齿,”洛麟羽摆摆小手,“那我这就烧香拜神吧。” 说罢,便立马把此事抛在脑后、没心没肺地跑过去取香点燃,没想到竟燃起明火。 他嘟起粉嫩小嘴儿正要吹,林依蔓却急忙制止道:“别吹!” 洛麟羽不解地看向她,林依蔓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道:“夫烧香,不得以口啮香,灵禁至重。用嘴吹香,是对神明的不敬。” 音落,人已至,并弯腰用自己的纤纤玉手包住他的小手,上下轻轻摆动,熄灭明火:“你看,这样就可以了。” 洛麟羽点点小脑袋,哦了一声。 “再遇类似情形,也可用手轻轻搧一下,解决问题,”林依蔓耐心教着,“心假香传,口中吹出的浊气会影响清香,以后长大了,尤为要注意。来,我帮你。” 张天师立在一旁,脸上挂着和蔼慈笑,看林依蔓手把手的一步步教小殿下如何上香拜神。 大正国是个宽仁的国家,不仅佛道兼容,别国别教若想来抢占一席之地,只要教义光明,引人向善,也会被朝廷允许传教。 为了吸引争夺教徒,各教不断斗法,道教因理念不同,尚还好些,佛教与其它教会却是斗得热火朝天,各方都不断地想出新点子,尝试使用新方法,吸纳新教徒。 在此情况下,若大正国的嫡出皇子信奉道教,来日必定成为国教,达至巅峰。 道士修行,莫不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他被世人称为天师,自然更加不注重这些。 但既已出现熟悉道教礼仪的林庄妃,而她又在影响皇后之子,显然也是天意。 他身为道教领袖,为道教的发展考虑多思,也无可厚非。 何况他正因算出今日将有贵人驾临,才延迟云游之期,专候与道教、与洛凰观有厚缘之人。 洛麟羽一边拜神,一边求愿:“三位祖师爷爷,请你们保佑我父皇母后身体健康,一世平安!” 他脆生生的嗓音响在大殿,林依蔓待他拜完才笑道:“不必这么大声,默祷即可。” “那怎么行?”洛麟羽这回不顺着她的话说了,“三清爷爷在天上,我不大声喊,他们会听不见的!” 林依蔓无奈:“神像经过高功法师装藏后便具神力,选良辰吉日开光后,更是通灵开窍,成为通神启灵的分身,只要是诚心祈祷,他们就都能听见。” 洛麟羽撇了撇嘴,随后却又好奇道:“什么是装藏?” “凡塑神像,必先装藏,以应五脏,故选金、银、铜、铁、锡等五金,再选五色粮、五色线,新净无残黄表一张,新净笔书藏符。”林依蔓说到这里,不由抬头看了看高大神像,然后牵起洛麟羽的白嫩小手走出殿门,才压低声音继续道,“也就是说,高功法师在做科仪时,将这些物品放入神像内,便相当于人的五脏六腑。这就是装藏仪式。” “噢……”洛麟羽拉长音调,“原来如此!” “进出神殿时,不可脚踩门槛,更不能坐在上面。道观的门槛都造得很高,你又如此调皮,可要注意,”林依蔓叮嘱道,“还有,男香客要先迈右脚,女香客要先迈左脚。” 洛麟羽呆住。 我现在到底算男的还是女的? 不男不女? 还是又男又女? 上半身为男、下半身为女的变异人妖? 他有点儿傻眼。 林依蔓见他又呆又傻地直愣愣盯着神殿门槛,不由在他眼前晃了晃雪白玉手,低唤道:“喂!洛麟羽?怎么了?” “啊?哦,没事,没事没事,”洛麟羽回过神,扭头四顾,扯开话题,“洛凰观的环境如此清幽……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林依蔓笑道:“这可是道观,来这里,自然是继续拜神。” “好吧,”洛麟羽耸耸小肩膀,“今天你是主角,我是陪衬,听你的。” 林依蔓轻笑着装腔作势道:“多谢麟羽殿下!” 洛麟羽哼了一声:“阴阳怪气……” 拜过三清祖师,张天师带二人进入供奉着天官、地官和水官的三官大帝的三官殿,解说一番后,又来到财神殿。 “只有几文钱,你也求,他也求,给谁是好;不做半点事,朝来拜,夜来拜,使我为难。”洛麟羽念着财神殿外的楹联,不由扑哧乐出声,“您谁都不用给,全给我就行,只要我有钱,他们就全都有钱!” 此话算是暴露了野心,洛麟羽却满不在乎,反正林依蔓知道,出家人又不会多嘴多舌到处宣扬。 走进财神殿,洛麟羽拜了拜胯骑黑虎、一手持金元宝、一手持铁鞭的黑面财神:“大河没水小河干,财神爷您给咱们大正国的国库多充点儿钱吧,国家有钱,百姓便饿不死,冻不着。” “麟羽,”林依蔓忽然幽幽道,“我去民间走过。” “嗯?”洛麟羽转头,“什么意思?” “所以我了解百姓疾苦,”林依蔓缓缓道,“即使国家富裕,给灾民或穷苦之地拨款,能到百姓手中的,也寥寥无几,甚至有的根本就拿不到。” 洛麟羽皱起两道小眉,沉默了。 张天师温和道:“小殿下才三岁。” 林依蔓淡淡一笑:“他的智慧却不止三岁。” 张天师微露诧异地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一介宫妃竟能与三岁皇子走得这么近,对他如此了解。 洛麟羽闷了半晌,才抬起头、挺起胸道:“若来日……我必将委派正直官员,甚至亲自监督每一笔款项的去向,让它们真正落到实处!” 他背着小手,昂首走出财神殿。 张天师看他一身气势,不由微笑着轻抚白须。 林依蔓喃喃低语道:“本宫亦相信,你会是个有道明君。” 三人接着来到七真殿时,张天师导游般解说道:“七真殿,讲解道法、传授戒律的地方,也称老律堂,但逢道教重要节日,便在这里举行盛大法会。” 洛麟羽抬头看向宛若仙人的七尊雕塑,还没参拜,便发出感叹道:“时空不同,历史却是相似的。” 别的她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全真七子却是听说过,尤其是一言止杀的丘处机,就是不知道异世的七位高道名字,是不是和现世古代相同。 张天师摸了摸白色胡须,微笑着轻轻点头:“殿下能来洛凰观,亦不是巧合。” 洛麟羽猛然扭头,惊奇地看着他。 张天师却看向大殿门外,将目光投到虚空:“殿下,要下雪了。” 第43章 凤倾城 原本尚好的天色,的确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了,张天师话说不过半个时辰,雪花就飘飘扬扬落了下来,而此时,他们已瞻仰过七真神像,观览过讲述七真事迹的精美壁画。 洛麟羽竖起拇指为他点个赞,同时小嘴儿抹蜜道:“天师爷爷料事如神!” “钦天监都会的观天象,”张天师微微一笑,“不足挂齿。” “天师爷爷您别太谦虚啦,”洛麟羽嘻笑,“观天象可不是谁都会的,起码我就不会!” “殿下身份尊贵,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张天师面容和蔼,“殿下驾临敝观,天又突降瑞雪,可见殿下与敝观的道缘甚是深厚。” 洛麟羽嘿嘿一乐:“天师爷爷莫不是想让羽儿留下来与您一起参悟修道吧?” “不敢,”张天师微微一笑,“殿下乃金枝玉秧,显赫皇嗣,将来更是有望继承大统,贫道怎敢引殿下入观修行。” 洛麟羽看他无意似的瞟了林依蔓一眼,知他定有未尽之语,想到他能对自己的失言毫不见怪,便道:“虽不能入观修行,但能聆听天师爷爷讲道,亦是一种缘分。且本殿心中确有些许疑惑期待天师爷爷开解,还望天师爷爷不吝赐教。” “愿与殿下共同探讨,”张天师蔼然颔首,“那贫道今夜就燃烛煮茶,恭候殿下了。” 林依蔓见年龄差距这么大的一老一小,竟然在自己面前相谈甚欢,融洽无比,很是惊异,不由叹道:“麟羽小殿下果非常人。” 洛麟羽抬了抬眼皮:“庄妃不用失望,张天师能亲自接待女子,便可说明你的道缘只比我深,不比我浅。何况我还是因为你才来洛凰观的,相较之下,真正有道缘的是你,我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路人罢了。” 张天师笑道:“不必较问因由,二位能在今日同来敝观,便是与敝观有不解之缘。庄妃娘娘对道教礼仪如此熟悉,又身有道气,想必原本就在道观里修行过。” “天师法眼,”林依蔓微笑道,“依蔓离开紫荆国、嫁入大正皇宫之前,确在观中生活过几年。” 张天师轻抚白须,微微点头:“那便是了……”他顿了顿,“只是,皇宫有龙气,不该存在的东西,还是要及早送走,否则,既会对娘娘不利,也将害了它们。” 林依蔓吃了一惊,面色僵硬道:“多谢天师指点!” 洛麟羽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张天师的眼睛这么厉害,竟能看出林依蔓留养鬼魂,不由对他严肃尊重起来。 午饭虽是道观里的素斋,却也是专门为皇家人特制出的一桌,与观中道徒在斋堂所食的不同。 道徒们吃饭时,都得托个肚大口小的钵,排着队进入斋堂,不但要饭前念经,还不能有半点浪费,每个人都要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如同用水洗过一般。 洛麟羽和庄妃却不必如此。 虽然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孩子,饭量都不会太大,张天师还是用了扒素鸡、素鱼翅、一品菊花素燕菜、竹网锅贴饺、素燕窝、素鸽蛋、卤大肠、黄焖鸡块、熘素鱼片、炒肉丝等三十道斋菜款待,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虽然都是豆腐皮、面筋、山药等食材所做,但看上去还是令人食指大动。 林依蔓见洛麟羽馋得快口水滴嗒,不由笑道:“这里又没外人,还等什么?” 洛麟羽嘿嘿一乐,却不再废话,执筷开动起来,吃得那叫一个香喷喷。 庄妃也挟菜入口,无声咀嚼,对小人儿的毫不谦让没什么反应。 洛麟羽不仅是皇子,还是皇后之子,论起来,身份比嫔妃还尊贵,别说是她,就算是皇贵妃,也没有让洛麟羽恭敬跪拜的资格,谦让不谦让,完全看心情。 张天师不知忙什么去了,没有陪二人用膳,洛麟羽猜测他可能是在过问侍卫等人的膳食。 “门外的小道长,你进来!”她吞下嘴里的美味菜肴,脆生生叫道。 随着吱嘎一声,和带进来的一股冷风,一名只有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年少道士走了进来:“殿下您有何吩咐?” 洛麟羽听他声音有点哆嗦,两颊却是通红,立即道:“冷冷冷,快关门!” 小道徒连忙关上门,阻住风雪。 “站在门外干啥?不冷啊?”洛麟羽顺起还剩半盘菜的菜碟,又将各种菜肴往里夹些,最后掀开保温木桶,盛上热腾腾的白米饭,将汤碗里的汤匙搁上去,端到他面前,“我知道你还没吃饭,也知道你不敢与我们同桌用膳,那就在这儿吃吧,吃点热乎的就不冷了。” “殿、殿下……”年少道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小孩童,愣了一下后,感激而紧张道,“小道不、不饿……” “我胳膊都举酸了,还不接着?”洛麟羽带上怒容,“是想累死本殿吗?” “小、小道不敢!”年少道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接下,两手碰触时,洛麟羽发现他的手果然冰冷,显然是在门外冻的。 “我知道你们吃饭前都要朗诵那什么经,但这次就免了,”洛麟羽把小手叉在腰上蛮横道,“另外,本殿命令你,必须将手里的食物全部吃完!” “那是供养咒,”看他借耍威风关怀人的林依蔓淡笑道,“饭前供养咒,饭后结斋咒,感念十方供养,来之不易,无功享受,唯恐罪过。所以,食物不可以浪费一丝一毫。” “听到了吧?斋饭是由十方供养的,不可以浪费一丝一毫,”洛麟羽现学现卖,霸道无比,“若不吃完,不用等各路神仙惩罚你,本殿先治你的罪!” “福生无量天尊!”年少道士端着饭菜碟子一躬身,便站在原地扒起饭菜来。 洛麟羽也不开口让他坐着吃,回到自己座位后道:“他吃饭那么秀气,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是戒律么?” 林依蔓微笑着点点头,温声道:“你也快吃吧,别凉了,对肠胃不好。” 洛麟羽嗯了一声,便继续埋头猛吃,直到把个小肚皮撑得滚圆才罢手。 抬眼间,见年少道士正端着如被舔过的空盘子站在原地,便伸出肥嘟嘟的嫩白小手颐指气使般道:“把碟子放下,在屋里慢走三十圈儿!” 年少道士不敢违令,依言放下空碟,在屋里慢走起来。 林依蔓笑望着他:“何必用这种方式关心别人?” “谁关心他了?”洛麟羽轻哼一声,“素不相识的,关心他干嘛?” 林依蔓笑着摇头。 年少道士却忍不住偷偷投来一瞥。 洛麟羽摸了摸小肚子,嚷嚷道:“哎哟不行,太撑了,我也得消消食儿!” 林依蔓轻轻扑哧出声,笑看小人儿滑下凳子,和小道士一样在屋里走起圈来。 两刻钟后,洛麟羽终于止住脚步:“天师爷爷哪儿去了?要不咱们自己出去遛遛吧?正好看看山中雪景。” 年少道士忙道:“纪元愿为殿下和娘娘带路。” 洛麟羽微微点下头,看着起身的林依蔓道:“感觉冷时就说一声,咱们立即回来。” “好。”林依蔓的声音比以前温柔了许多,还过来拉起他的小手,牵着往外走,“你若累了,也说一声,我背你。” 洛麟羽嘿嘿一乐:“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有点像我阿娘?” 林依蔓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三人出门后,刚行不远,便见张天师正陪同一老一小朝三清殿走去。 “来客人了?”洛麟羽讶然,“这大雪天的……竟能劳天师爷爷亲自迎接,什么来头?” 林依蔓轻轻摇头:“不认识。” “回殿下,”年少道士纪元道,“他们是京都凤帝师与其嫡孙,每年的第一场雪,都会来道观拜神上香。” “凤倾城?”洛麟羽一声惊呼,吸了口风雪凉气。 第44章 帝师宿观 林依蔓看着抱头鼠窜般跑回贵宾客舍的洛麟羽,怎么也忍不住笑意:“见到正主溜这么快,做贼心虚了吧?” 洛麟羽轻哼一声。 虽然凤帝师已退休在家,不用上朝,天下却没有不透墙的风。 她冒用其嫡孙凤倾城的名头在京城四处乱蹿的事,凤帝师不可能不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不能当头怼上,否则着冒他爱孙之名、指使流氓地痞下黑手干黑事儿的真主儿,他能不表示表示? 即使不敢跳脚怒骂,只对她黑着脸,也不大好看呐! “就这么一直躲着不出去了?”林依蔓难得见麟羽小殿下如此怂包,觉得很有趣,总想撩两句,“山中雪景一定很美,真不去瞧瞧?” “你自个儿欣赏去吧,”洛麟羽翻了个小白眼儿,“我就窝这儿了,他们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再出来。” 林依蔓笑道:“没出息!” 洛麟羽轻哼:“不用激我,我这人脸皮厚,能屈能伸!” 林依蔓扑哧一声,纪元也暗暗偷笑。 洛麟羽伸出小肥手指着他道:“你去帮我跟天师爷爷说一声,让他别向帝师透露我在这儿。” 纪元应下,跑了出去。 洛麟羽用脚将炭盆往林依蔓身边推了推:“走着不冷坐着冷,没有手炉给你取暖,就坐近点儿吧,别冻着。” 林依蔓看着他叹道:“不知将来哪家女子有福气被你看上。” 洛麟羽哈哈一笑:“你真是比我母皇还能操心,我才多大?” 林依蔓笑了笑。 洛麟羽心里却皱了眉。 无论是争得太子还是封王,都得娶妃,到时候咋整? 但想了会儿,她便懒得再动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总会有法子。 外面的雪花越飘越大,连客房廊下都开始一层层积着。纪元小道长回来时,满头满身的白。 洛麟羽让他拍打一番再回话,又让他坐到炭盆边烘烤。 纪元不敢违令,但也不敢和娘娘、皇子同坐,便蹲在炭盆边烘手。 洛麟羽这才问道:“如何?” 纪元答道:“天师只说了一个字:安。” “安?”洛麟羽琢磨了一会儿,看向林依蔓,“他这是让我安心的意思么?” “差不多吧,”林依蔓从袖中抽出一方锦帕,擦向纪元那遇热便有些湿漉漉的额头,让从小便开始清修、从不靠近女色的纪元闹了个大红脸,慌乱地接过帕子自己擦,林依蔓依旧表情自然,“纪元小道长既然已将你的话传到,就不用再多虑了。” 洛麟羽点点头,看着纪元那清秀中透着红晕的脸,嘻笑道:“素容都如此美丽的女子,你可别毁了人家小道长的道心。” 因为是入观上香,林依蔓未施一丝粉黛,完全是最真实的面容。 但她天生丽质,无妆的干净脸庞,反而透着纯洁自然的气质,与道观的特殊环境很相融。 “小小年纪不学好,风花雪月倒是无师自通,”林依蔓笑哼一声,故意夸大甚至歪曲事实,“何况修行路上要经历种种魔考,这算得了什么。” “魔考?”洛麟羽又懵了,“啥意思?” “天地之间,大分三界,细分六界,分别是神界、仙界、魔界、妖界、人界和冥界,而魔界魔帝和他手下的魔子魔孙,便是专门考验各界人心的,”林依蔓看向纪元,“尤其是修行之人,会受到他们的特别关注,要接受比平常百姓更多更大的考验。” “魔界不是专门害人、可恶又可怕的魔鬼么?怎么又负责起考验人心了?”洛麟羽一头雾水,“特别关注又是什么意思?如何考验?” “什么魔鬼?魔是魔,鬼是鬼,魔在魔界,鬼在冥界,怎能混为一谈?”林依蔓学他翻了个浅浅的白眼,平添了几分可爱,“正常来说,普通人受到的魔考无非就是金钱,美色,权利,感情之类,而修行人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口腹之欲、前世的冤亲债主等等。总之呢,就是让你修行之路不顺利,充满荆棘与阻碍,能通过,能坚持,就能一步步前进,否则,所有努力都白费,前功尽弃。所谓无魔不成道,就是此意。” “这么多门道?”洛麟羽同情地看向纪元,“难怪道观都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原来是隔绝他们,免得他们动色心。” “谁说他们一辈子都在深山修炼?”林依蔓好笑道,“到了该出山的时候,都得下山入世,红尘炼心。” “这样啊……那,”洛麟羽幸灾乐祸般看着小道长,“纪元你什么时候下山?” 擦完化掉的雪水、将锦帕抓在手里迟疑的纪元忙道:“得听师父的。” 林依蔓朝他伸出玉白素手,温声道:“帕子还给我吧,不用你洗。” 纪元的清秀小脸又是一红:“是。” 说着,递还锦帕。 “洞察人心,善解人意,”洛麟羽朝她竖起大拇指,“仅这,你便能在睦邻宫睡得安稳。” 林依蔓摇摇头,半晌才垂眸叹道:“真正能让人睡得安稳又踏实的,还是道观。” 洛麟羽凝视她好一会儿,方缓缓道:“若有那天,我送你一座宫观。” 那天,自然是指他君临天下、成为国主之日,林依蔓露出微笑:“那我就先行谢过殿下了。” “对了,”洛麟羽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天上打雷的事,都是由王灵官负责吗?” “怎么可能,”林依蔓笑道,“天境三十六重天,每一天皆有一雷,三十六雷如玉枢雷、玉府雷、玉柱雷、上清大洞雷、火轮雷、灌斗雷等,皆隶统于五雷都司,雷公雷神雷将无数。” “我去,不是吧?”洛麟羽瞪大黑眼豆儿,“这么多啊?” 本来还想着闲来无事顺便问问,看看到底是谁把她从另一个异世劈过来的,没想到…… 真是令人一团懵壁。 “九天雷祖将雷霆剖析为天雷、地雷、水雷、龙雷和社令雷,神霄真王则用以宰御六界,”对于道教知识,林依蔓是信手拈来,“《太上说朝天谢雷真经》讲得很清楚,仅天雷部,便有神霄雷公、五方雷公、行雨雷公等十二雷公。地雷部也一样,亦有纠善雷公、罚恶雷公、社令雷公等十二雷公。另外还有水雷,龙雷,亦称妖雷的社令雷。” 洛麟羽顿觉头顶无数蚊香圈。 自打进了洛凰观,她已经不知几次眼晕头炸了。 林依蔓兴起之余,竟详细讲起五雷都司及其下属的大批神兵天将,还有什么五方雷将,雷霆三帅,把个洛麟羽听得快要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直到张天师现身说要用晚斋了,才结束。 洛麟羽伸了个小懒腰道:“天师爷爷,凤帝师走了吗?” “没有,”张天师微微一笑,“他们今晚留宿。” 洛麟羽“嗷”的一声惨叫:“那我岂不是不用再出这个屋子了?” 林依蔓掩唇低笑。 第45章 深夜密谈 晚饭后,洛凰观的道士们上殿诵晚课经,洛麟羽想去看看,却只能憋屈地和林依蔓窝在客房:“他们诵读的是什么?” “晚课经,”林依蔓有问必答,“《太乙天尊救苦拔罪妙经》的经文。” 洛麟羽点点头,其实不懂。 “晚坛诵经的作用主要是超阴度亡,救拔诸生得离迷途,脱离苦海九幽十狱,”林依蔓淡淡的目光中,渐渐升起慈悲,“所以道士们会在晚上诵读《太乙天尊救苦拔罪妙经》、《太上道君说解冤拔妙经》等经文。” 洛麟羽恍然大悟:“原来是超度鬼魂啊!” “道教有三不言的禁忌,早不言梦寐,午不言杀伐,晚不言鬼神,”林依蔓笑道,“夜里阴气重,入夜后谈论鬼神之事,容易招致祸患,道教信众少有在深夜谈神论鬼。” “现在这……”洛麟羽仰起脑袋瓜儿朝黑漆漆的窗外看了看,满不在意道,“夜是夜,还没深呢。再说,这里是道观,你又是娘娘,我是皇子,邪物敢近身?” “还真不敢,”林依蔓笑露玉齿,“那你是要与我谈论一夜鬼神吗?” “别,”洛麟羽连忙摆手,“白天给我讲那么多,我还没消化呢。再说,我还要找天师爷爷好好聊聊,探讨探讨人生。” 探讨人生? 林依蔓轻笑。 不过,当她在自己的客舍睡下时,洛麟羽确实和张天师面对面坐着了,只是,坐的不是椅子凳子,而是蒲团。 “小殿下是有话要问贫道吧?”张天师将一杯热茶置在他面前,面容温蔼,“想知道什么,小殿下尽管问,贫道能答的,必不隐藏。” 洛麟羽倒没想到张天师会如此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便也不再说没用的寒暄废话:“天师爷爷,我想学道家六通。” 张天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真是敢想敢说啊!” 洛麟羽一脸可爱甜笑望着他,不说话。 “六通之心境通、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宿命通和他心通,哪一样学成,不是难之又难,如同登天?整个道门修成者,都寥寥无几,”张天师叹道,“何况法不轻授,道不轻传,即便贫道答应你,修成的得道高人却不一定肯点头啊!” 洛麟羽的小眉头微微皱起:张天师说的六通,怎么跟自己听说过的六通不一样?不过好在他这六通里也有他心通,如此…… 他想了想道:“天师爷爷,我想学他心通,如果洛凰观有的话,您就不要吝啬,大方点儿教给我呗!” 张天师被他小脸儿上的无赖相整得哭笑不得:“小殿下,非贫道吝啬,而是……” 他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即便是本门弟子,甚至是选择黄道吉日、举行过收徒仪式的门下,高道也不会轻易传授道法,而是云游四方,寻找真正有道缘的弟子,授法传道。小殿下既非道门中人,又没科仪拜师,谁会外传于你呢?” 洛麟羽挠挠头:“我是皇子,总不能为这个拜入道门、不要母后和……” “江山了吧?”四个字她没说出来,只接着道:“您看这样可好,您说服那位高道爷爷教给我,将来我为你们道门中人~~庄妃,直接在宫里修座道观,一步抬高道教在大正国的地位,如何?” 张天师沉吟不语。 “若您能一口答应,我就再加一条,”洛麟羽加码,“您找个性情温和、有爱心亦有耐心~~嗯,就是那种好说话的武师,我拜到他的门下,只学武,不念经,如何?” 张天师笑看着她。 “您别看我,我是说真的,”洛麟羽肥嘟嘟的小手叩了叩案几桌面,“您想想看,我若天天跟着你们念这经念那经,把我的朝气锐气都磨没了,念成了个软脚虾,还争个屁的皇位啊?当不了太子,坐不上那个位置,拿什么来捧你们道教?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天师依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一个他心通,换来功德无量,天师爷爷您若还犹豫,我也没啥可说的了,”洛麟羽觉得张天师在装着揣着、用沉默讨价还价呢,“现在我小,能做的,只有拜个武道为师,其它的,都得等我长大后才有能力兑现。您若信,咱俩就达成协议,您若因为我年龄小,不信我,我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双赢的事,变成双失了。” 张天师抚了抚白须,温声道:“小殿下,你可知这洛凰观三个字,以前怎么写?” “嗯?什么怎么写?”洛麟羽不解,“难道还有其它叫法吗?” 张天师人虽在屋内,目光却透过虚空看往山门方向:“原来的洛凰观,也叫落凰观,只是,洛字不是如今的洛字,而是飘落的落,降落的落。” “降落的落?”洛麟羽想了想,“那就是,落凰观……您突然说起这个,莫非有什么说法?” “凤凰的凰,在上古时期,乃皇帝的皇,而凤凰又是凤雄雌凰,”张天师眼含深意地看着她,“小殿下,你好好想想这其中的寓意,再想想上代帝王为何强制将其改为如今的洛凰观。” 洛麟羽微一思索,小脸儿便变了色,手中的茶盏也掉在案几上。 好在她本来就是将小胳膊放在案沿上的,茶盏端得不高,落下来时,只洒荡出一些茶水,茶盏没有翻倒。 她看向张天师,张天师却已垂眸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表情自然地轻啜一口。 洛麟羽稳了稳神,暗暗思量一番,才若无其事道:“皇祖父应该是防着洛姓以外的人吧,比如皇后什么的。” “有这可能,”张天师微微一笑道,“小殿下如此聪慧,又如此有魄力,贫道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您答应了?真是太好了!”洛麟羽真心欢喜地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殿下稍坐,贫道先去和他说说,他若同意,我再带你去,”张天师对她的猴急样儿感到好笑,“毕竟这不是小事,我也没有太大把握。” “那您快去~~哦不,您慢点儿走,天黑路又滑,千万别摔着,”洛麟羽张目四望,“您最好再添件儿衣服,外面齁冷的,别冻着您。” 张天师温蔼地摸摸他的头,却没说什么,直接起身出去了。 洛麟羽瞅他背影消失后,才低声喃喃道:“我在这儿等您,您可得快点儿回来,带着好消息回来。” ------题外话------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46章 玄华道长 洛麟羽被带到的“陋室”真的很简陋,只有一床一椅、一壶一杯等简单用品,让人看了,觉得简直不像常人住的地方。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出家修行的道士们还真不是常人,而且他们都在斋堂吃饭,如厕又有公茅,算起来,也就只剩睡觉和修行了。 而通常,入定和睡觉多是融为一体的,就像武林中人修炼真气和心诀一样,打坐修炼,便相当于睡觉了。 洛麟羽原以为能把他心通修炼成功,对方定是个老态龙钟的佝偻老者,没想到…… 好在这里没眼镜,否则非跌个稀碎、再踩上一脚不可。 被张天师称之为高道的玄华道长,不仅年轻,只有二十多岁,且还相貌堂堂,十分俊美,身材也极为匀称,上下比例超好,看得洛麟羽口水直流。 玄华道长见她哈喇子顺着嘴角直往下滴嗒,不由抽出一方素色男用布帕,蹲下身为她擦拭道:“你就是麟羽小殿下?” 洛麟羽这才回神,小脸儿一红道:“求道长授我他心通。” 玄华道长忍笑看着她:“可知法不传六耳是为何意?” 洛麟羽立即将小耳朵送过去,贴向他嘴巴。 有棱有形的美唇低声耳语片刻,才缓缓离开,明亮如皓月般的眼睛凝视着她问道:“可记清楚了?” 洛麟羽点点头,却顺着距离太近之势,扭脸就占个大便宜~~吧唧往那光洁如玉的脸上亲一口:“多谢玄华道长!” 软糯糯的幼儿声音,软糯糯的小小嘴唇,即使被亲得留下口水,玄华道长也没有丝毫不喜,反而温声道:“现在就去修炼吧,是否能修成,皆看你与洛凰观的道缘深浅了。” “是,”洛麟羽在美男子面前无比乖巧,却在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道,“道长可会拳脚武术、刀枪剑法?” 玄华道长微微一笑:“只擅剑法。” “那太好了!”洛麟羽惊喜道,“我拜你为师吧?” 玄华道长愣了愣,犹豫道:“这……” “你是不是怕天师爷爷不同意?”洛麟羽立即道,“没事,我去跟他说!” 说罢,就要转身往外奔,玄华道长却叫住她:“不必。” 他顿了顿,“收徒是个人私事,天师不会过问。” 洛麟羽不解:“那您刚才顾虑什么?” 玄华道长失笑:“收徒若这么容易简单,每个人都有一堆徒弟了,又怎会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收不到一个?” “啥意思啊?”洛麟羽睁大眼睛,“莫不是还要试探试探,考验考验?” 那得试探多少回、考验到什么时候?她可没时间玩这个,得尽快找个师父打掩护才行。 若他不同意,就只能先舍了,请天师爷爷帮忙另寻一个合适人选。 “哎,算了,”玄华道长叹道,“小殿下能来洛凰观,又站在贫道面前,便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见他答应,洛麟羽高兴得快要蹦起来,可不多时,她的笑容却渐渐收敛,到最后竟跳着小脚爆粗道:“矮油我去!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妈呀完了完了!” 肥嘟嘟的白嫩小手颤颤指过去,小稚音也微有颤颤:“你、你、你刚才读我心思了没?” 玄华道长温柔地笑看着她。 洛麟羽“嗷”的一声叫唤,拔腿就跑。 咚! “哎哟!” 刚跑十几步,她便在雪地里与什么东西撞上,直接滑摔在地。 一抬头,竟是个小孩儿。 再仔细一看,妈呀,今天这是撞邪了吗?竟然是帝师嫡孙凤倾城! 她顾不得道歉,也顾不得听别人道歉,一轱辘爬起来,转身又跑。 “你~~”那五官精致、粉雕玉琢般的六岁孩童刚吐半个字,就给憋回嗓子眼儿,五指修长、比洛麟羽那小肥爪好看得多的小手也顿在空中。 “你妹妹的,大晚上的跑出来干啥?”回到自己客舍的洛麟羽哼哼着骂道,“出来也就罢了,还不打个灯笼!当白雪是星星吗?” 她一屁股坐到蒲团上:“算了,暂时不和他们计较,先修炼他心通!待我练成,再找那妖精道长算账!” 气呼呼地咕叨完,眼睛也闭上了,却又随即睁开看向屁股底下,后知后觉道:“咦?哪来的蒲团?” 想了想,应该是张天师为她准备的,毕竟她这么想学,玄华道长一传授,她肯定会连夜修炼。 雪依然在下,越入夜,越安静。 洛麟羽并不上床入被,只是调动真气抵御寒冷,一刻不停地修炼他心通。 虽是初次见面,玄华道长却透露给她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在道家法门里,获取六大神通的路线并非只有一条,术道可得六神通,内丹修炼可得六神通,踏罡步斗可得六神通,餐霞饮露或念经敬神也可得六神通。 除了这些正统途径外,还有部分旁门,同样能达成目标。 但以她目前的境况来看,只有内丹修炼比较适合。 而内丹修炼的方法又分两种,适合她的,又只有行气守一之术,也就是以精、气、神作为修炼原料…… 很快入定的洛麟羽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直到道士们卯时起床洗漱、将各殿卫生打扫完后开始做早课,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打开客舍房门,见林依蔓正站在隔壁客舍廊下,欣赏洛凰观的清晨雪景,便打个哈欠、伸着懒腰,拖着身体软软蹭过去:“这吟唱的又是啥?” “《太上玄门早课经》,”林依蔓转身看他,“吵醒你了?” 麟羽小殿下在宫里每天早晨都睡懒觉可是出了名的,她如何不知? 今日能起这么早,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看他那蔫儿巴巴、软塌塌的小肉样儿,肯定是没睡好。 “没事,”洛麟羽听着伴随唱诵的袅袅仙乐,小脸儿一片讶然,“诵经还要伴奏?” 林依蔓笑道:“好听吗?” 洛麟羽看向神殿屋脊上的白雪:“还行吧,”他顿了顿,身子懒软地靠向廊柱,“看来若要在宫里为你建道观,得把位置选远一点儿,不然别想睡个好觉。” 林依蔓看他那副小可怜样儿,不由温声道:“这也是俗语宁住庙前、不住庙后的其中一个原因。” “的确会吵到正在睡觉的人,影响正常人的睡眠质量,”洛麟羽点点头,“长期下去,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林依蔓刚要问神经衰弱是什么意思,便见洛麟羽脸色一变,懒软的肉身子猛然绷直,然后噌的掉头往客房蹿去。 扭头一看,才发现竟是让洛麟羽做贼心虚、避之不及的精致男娃踏雪走过来了。 第47章 红狐 洛麟羽短腿儿直颠地跑进客舍,“砰”一声关上门,让刚走近的凤倾城愣在原地,只盯着严实房门傻站着。 “这位小公子,”林依蔓忍笑看着他,“你找谁?” “哦,倾城见过小娘子,”凤倾城回过神来,连忙拱手躬身,微施一礼,“倾城昨夜鲁莽,撞倒一位小弟弟,询玄华道长,他说是位贵客,倾城本想当即过来赔罪,但玄华道长说夜深不便打扰,倾城便改于今晨。” “撞倒了他?”林依蔓的眼珠微动,微笑道,“不必赔罪,他根本没在意,倒是你叫我小娘子,却是有误。我已嫁人,哪里像个未出闺阁的小姐?” “这……”凤倾城多瞅了她两眼,再次施礼道,“倾城错了,请大娘子原谅!” “逗你玩呢,”林依蔓摆摆玉手,笑得温婉,“倾城小公子今日离观吧?” “是,”凤倾城恭谨道,“用过斋饭便回京。” “那就回去准备准备吧,”林依蔓转首瞅了眼依然紧闭的房门,“不用找他道歉了,这孩子性情古怪,他若不想见人,便是等成望夫石,也是见不到的。” 望天石? 你咋恁会打比方? 屋里的洛麟羽满头黑线。 凤倾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房门毫无动静,终究是轻轻抿了抿已现优美唇形的小嘴儿,朝林依蔓微微施了一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小老鼠,他已经走啦,”凤倾城脊背挺直的小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时,林依蔓才幽幽出声,“你可以出洞了。” 洛麟羽翻了翻白眼儿,打开房门后坏笑道:“听说洛凰观后山有个露天温泉,名曰星辰汤,无论春夏秋冬,泉水都保持常温,不凉不烫,你要不要去体验一下?” “我怎么觉着你这话说得有点不怀好意?”林依蔓看着小人儿摆在脸上的奸诈笑容,面露狐疑,“莫不是想让我未洗之前先冻死?” 洛麟羽噗地笑出声:“弱智!” 她再次进屋,“砰”地关上房门:“吃饭都不用叫我了,你一个人用吧,我要再睡会儿,何时睡醒何时算。” 林依蔓没反对,只盯着木门许久,才转身回自己客舍,却不知洛麟羽在她刚进屋不多时,便偷偷溜出,独自去往后山。 此时的山中,已是一片银铺玉砌,粗枝心甘情愿地承载似泛着冰香的晶莹剔透,纤细的枝丫则在雪公主的欺压下微微打着颤儿,不敢亦不舍将其摔落跌碎,打破世外桃源的幽静恬雅。 洛麟羽看着真正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清新寒雪,不由轻叹道:“有真气护身真好啊,不冷!” 她往里走了走,准备在林深处寻个修炼的最佳之地,却在经过一棵粗壮大树后,突听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呦呦声。 “谁?”这道乍听便觉不像人类的声音一经发出,洛麟羽便在迅速转身的同时横移数步,以便避开突袭,陡然锐利的目光也朝声源射去。 这一看,她竟瞬间呆住。 只见一只通体火红、没有一丝杂异之色的美丽红狐正在大树旁看着她,那如同被涂了一层油彩、闪着华丽光泽的纯正毛色,被皑皑白雪衬得就像燃烧的火焰,妩媚而妖娆,仿佛即将化成柔媚人形,勾尽世间男女的心。 四目相对之时,红狐迅速立起身体,用两只前爪朝她作揖,又往旁侧指了指。 它的表情急切而生动传神,直立动作却熟练而优雅,让人有种将其匀称四肢看成少女柳臂纤足的错觉。 洛麟羽顺着它爪指的方向瞧去,不禁又是一愣。 五十米远的地方,一只毛色雪白、身体无比娇小的幼狐,正蹲在雪地上期期艾艾地看着红狐,若非体内真气让她视力超好,都发现不了与雪同色的小东西。 “你,什么意思?”洛麟羽试着发出疑问,“让我喂它吃的?” 红狐点点头,却又随即摇摇头,还再次向她作揖。 “那,”洛麟羽猜测,“想让我带它走?照顾它?” 红狐连连点头,又作揖又躬身,两条后腿的重心还特稳,没有因躬身而将自己带趴落地。 洛麟羽再傻,这回也明白了,她瞅了瞅雪色小狐,面露为难之色:“照顾它倒没什么问题,可……我一点养狐经验都没有啊!” 红狐看了看她,突然朝小小的白狐幼崽走去,似犹豫半晌,才像人一样伸出两只前爪,从火红而柔软的脖颈毛发里摘下一条玉佩为坠的项链,套到小白狐脖子上。 似乎很不舍,它凝视那条玉佩项链许久,才转过身来,朝洛麟羽露出乞求般的目光,又最后一次作揖后,步伐快速地迅然离开。 洛麟羽惊奇地看着它做完这一切,内心受到巨大震撼的瞧它匆匆远去,直到不见踪影。 似受到牵引,她不由自主地抬腿朝那似刚出生不久的幼小白狐走去。 不料,那狐崽儿见她过来,竟用尾巴旁边的臭腺冲她放出一股难闻的气体,然后撒腿就跑,却又因太过幼小、跑不快,而被加速的洛麟羽一把摁住。 被臭气熏得蹙眉皱鼻的洛麟羽腾出一只手搧了搧风,刚要说话,幼小狐狸却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完全将自己放瘫在地。 正面露嫌弃的洛麟羽噗地一声乐了:“你个小东西,都到这会儿了还装死?有用么?我是比你还聪明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猎狗。” 幼狐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继续软塌塌一动不动。 “我是说你聪明好呢,还是奸诈好呢?嗯?”洛麟羽肉墩墩的小手拎起幼狐看着它笑道。 她知道这是狐狸天生自带的本领,一旦遇见无法抵抗的攻击,就会企图通过装死躲过捕捉。 手里多了只可爱的小宠物,便不能再找好地方修炼了,洛麟羽将它抱在怀里,抚了抚它软软的小身子,顺了顺它的漂亮雪毛:“是不是饿了?走,回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她一边走,一边继续抚毛,手指碰到它脖颈下的玉坠时,不由摘掉道:“我先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不然会被你弄碎的。而且,你若哪天偷跑出去又遇到个贪心的坏人,还会被图财害命。” 雪色幼狐依然瘫软着小身子,洛麟羽也不管它是在继续装死,还是变成享受,反正就是抱着它时,将手有意无意地放在它的弱点~~尾巴上,断绝它伺机逃跑的心思。 她一边缓慢走着,一边瞄向手中的玉佩:“这是红狐送给你的临别赠礼么?可狐狸怎么会有玉佩?偷来的?” 玉佩的正面被精雕细琢出简单的云图,洛麟羽摩挲了几下,便将玉佩翻过来想瞄瞄另一面。 然而,当她的目光接触到玉佩上仅刻的一个独字时,脑袋里不由轰地一下。 那是个清晰的“洛”字。 第48章 天师传音 云图,洛字。 洛云,洛昀。 这已经再明显不过~~玉佩定是小皇叔的。 洛麟羽可不相信有与小皇叔同名之人的巧合,因为在这离京只有四五十里的地方,若有与皇族同姓的人,户部不可能不上报。 她捏着玉佩定了定神,想起靖王府里的思狸园。 思狸园……思狸园…… 当时小皇叔掩饰说为园子取名时,正在看狐狸报恩的话本,才随感而发,口出思狸。 狐狸报恩,思狸…… 停下脚步的洛麟羽举目四顾,却早已不见红狐的身影。 她盯着手中的玉佩,伫立良久,才揣入怀中,摸了摸白狐幼崽的雪毛道:“看来,这还真是个完全不同的新世界。” 她自嘲地笑了笑,“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女孩儿,莫名穿越到武侠世界,已经是中了大奖。这回,却简直就是奖中奖,神仙妖魔狐狸精什么都有。” 她仰天长叹:“我可真是运气啊!” 那只红狐的举止像极了人类,连气质都透露出不凡,怕是真的快要成精了。 抱着幼狐回到观中,洛麟羽立即招呼林依蔓回宫。 林依蔓却在看到麟羽小殿下怀里的雪白幼狐时,惊奇不已:“这、这……” 她忍不住上前手抚幼狐:“这么漂亮的小白狐,你是从哪儿讨来的?” “我哪里用跟别人讨?”洛麟羽哼哼,“一时睡不着,去道观后门闲逛时看见的。” 道观后门?睡不着闲逛? 林依蔓妙目微动,却识趣地不再追问:“那就回去吧,再不回宫,你父皇该找洛凰观要人了。” “不至于,昨天不是派人回去说明情况了么,”洛麟羽撇撇小嘴儿,“就算来要人,也是先要你。皇妃出宫外宿,就算所宿之地是道观,换作心胸不够宽广的帝王,也得让你们吃尽苦头。” 林依蔓轻轻一笑。 两人一说要离观回京,张天师便亲自送行,片语挽留都没有,只是将暖烘烘的手炉由林依蔓带走。 “天师爷爷,若寻摸到适合的武师,就差人送个信儿,”洛麟羽见林依蔓先行上了马车,四名御前侍卫已各就各位,才转身背对他们道,“羽儿在宫中等您的消息。” “贫道记得,殿下放心,”张天师的目光从那肥嘟嘟的小脸儿移到幼狐身上,“这是一只公狐,殿下要小心,莫要被它伤到。” “谢天师爷爷提醒,”洛麟羽小嘴儿甜甜,“羽儿走了,天师爷爷您多保重!” 张天师蔼笑着微微颔首,又拱手作了个道揖。 洛麟羽虽已学会正确姿势,奈何幼狐在怀,无法回礼,便只是躬了躬身。 马车缓缓起步,稳稳前行。 罗裙短、葱油饼等四名御前侍卫分别在马车前后护卫,其他宫中侍卫则紧跟随扈。 他们身为人人称羡的侍卫亲军,在宫里时,就被宽仁的皇上厚待,于春夏秋冬轮季中,吃遍大正国南北东西的有名吃食,即使定有不得暴饮暴食的规矩,侍卫亲军们也是每天都吃得肚饱人歪,个个撑得打饱嗝,放饱屁。 这两天随扈小殿下,又免费品尝几顿平日难以吃到的道观素斋,心里都快乐得很,做起事来,也更加积极而认真负责。 虽说下了雪,有些偏冷,他们仍腰背直立、精神抖擞地一边手持马缰,一边警惕四周,小心防范,以免有贼人莽汉冲撞小殿下的马车。 人心都是肉长的,连御膳房的厨卿都说皇宫侍卫如亲娘所养、每天膳食食单都由皇上亲自恩准,凡宫里有的,从不亏待他们的嘴和胃,他们怎么会不誓死效忠? 小殿下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又善待所有宫女太监和侍卫,自然要更加用心服侍护卫,以报答浩荡皇恩。 不过,四十九里的路程,直到行至一半,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竟然一只老鼠都没有,还真是失望,”坐在马车里、手中不断轻抚白狐幼崽儿的洛麟羽故意叹气道,“让我的小弩箭都没用武之地。” 林依蔓轻笑:“其实我只是想找你陪我上香而已。” “知道!”洛麟羽哼了哼,“有皇子的,只有皇贵妃,其她妃嫔膝下要么是公主,要么连公主都没有,一旦有人行刺杀之事,定是伍贵妃无疑~~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刺杀我们,栽赃嫁祸给她。” “你倒是跟局外人似的看得清、想得明,”林依蔓淡瞟小人儿一眼,“不愧是小小年纪就被恩准进入刑部的人。” 洛麟羽嘿嘿一笑。 “伍恭恪看似鲁莽,却非真傻,何况,”林依蔓幽幽道,“伍将军快要回京了,她即便想做什么,怕也会等一等。” 洛麟羽微微点头,继续道:“膝下没有皇子的人,则没有必要冒险雇凶,栽赃陷害。” 林依蔓轻挑秀眉:“所以麟羽小殿下是专程陪我去洛凰观的?” 洛麟羽嘻嘻一笑。 林依蔓虽然不信,目光却已暗藏温柔。 两人说了会儿话,林依蔓开始闭目养神时,洛麟羽便抱着白狐幼崽儿垂眸静思。 玄华道长所怀的他心通,对她是把双面刃,向他讨教学习可以,但不能拜他为师、将他带进宫里,否则自己在他面前什么秘密都没了,半男半女的假皇子之事,也会被他或早或晚的窥去。 幸亏昨晚只是垂涎了一下他的美貌,没去想自己这个皇子其实是半截儿公主身的事,不然…… 想想,还真是险! 能为皇子赶车,兼职车夫的侍卫,自然有很牛掰的赶车技术,即使官道被白雪覆盖,马车依然走得稳稳当当,颠簸甚少。 “小殿下,”正当洛麟羽也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时,一道声音忽然响在耳边,“欲敛锋芒而不能尽敛,贫道送你两段话,你可酌情用之。” 张天师? 洛麟羽唰地睁开眼。 张天师居然修习过传音术? 千里传音虽属夸张,但能在三十里的距离内传音,却是已修炼成传音术第一阶~~五十里传音。 然而,不待她多想,张天师便继续传音道:“己亥人民病,四季雨不均,种植无始终,粟麦贵如金。蚕娘无喜色,盗贼乱纷纷,其年秋禾好,豆棉一概论。” 洛麟羽愣了愣:己亥?什么意思? 就在她疑惑时,张天师很周到地给出了解释:“降疫将瘟,呼庚呼癸,刀兵覆怎能太平?惟宜施药材以济疾,讲天道以孝悌忠信唯可殄减妖气。” 瘟疫? 洛麟羽吓了一跳。 “庚子疾病广,虎狼满山川,百钱换升米,河水冲断船,早禾略兴旺,晚稻收不全,秋冬豆麦熟,燕地虫害田。” 张天师私传第二段密语,并接着附言,“天降瘟疫,遍地狼烟,谷米昂贵,洪水泛滥。何以商筹救济时难?内而安民,莫如轻财平售;外而除贼,莫如集众团信。行此而何患?” 又是瘟疫? 连续两年闹瘟疫? 洛麟羽感觉心脏咚咚直跳。 要想一鸣惊人,必先默默无闻。 行事一向低调的张天师这是在放大招儿? 若说纯粹帮助盟友,她可不太信,毕竟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他们再怎么重视修行,也要先讲求实际,立足生存。 不解决吃喝拉撒等先让人活下来的俗世问题,如何有闲情修炼尘心? 站不稳脚跟,无人信奉,又谈何发展?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而是…… 瘟疫? 己亥年,庚子年。 算了算,己亥年正好是自己六岁时。 也就是说,有三年的时间可准备。 马车在洛麟羽的一路思虑中离京都越来越近,经过护城河桥板、在城门处缓缓停下时,马车外传来几声争执,接着,是罗裙短的惊讶声:“谨大人?” 本就听得其中有道声音比较耳熟的洛麟羽歘地掀开车帘,一瞅,还真是刑部尚书谨行:“谨大人,你、你怎么成了这副糗模样?” 第49章 狐崽儿入宫 发髻歪斜而松散的刑部尚书谨行身上穿的,几乎可以用破衣烂衫来形容了。 之所以发生争执,是因为他拿不出公牒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洛麟羽看着惨兮兮的谨大人:“都丢了?” 谨行哭丧着脸:“就剩命没丢!” 洛麟羽失笑:“能有命回来,还不错。” 然后叫了声罗裙短,便放下帘子、将这事交给了他。 至于城门守卫,也不能怪人家,别说谨大人身无一物,就算有值钱的小玩意儿行贿,守卫也不一定敢收。 大正国的律法规定,门卒如果放了没公验的人过关进城,会被处以一年流放苦役,若被放之人身有罪案,门卒还会被加罪。 所以,不是贪心和胆子都贼大的人,一般都不敢贪图那点物什儿。 罗裙短出面和城门守卫交涉后,由侍卫腾出一匹马给谨行,让他跟在御前侍卫后面。 一行人过城门,上御道,一名城门守卫朝车队背影张望着,低声疑惑道:“怎么瞅着像横行京城的殿下伴读?” 洛麟羽之所以只掀帘问一句话,便是防着露脸太多被人认出,毕竟皇子伴读陪后宫娘娘去道观上香,实在不太被人信。 御道虽然也是土路,却宽阔又平整,最宽处足有一百五十米,质量也是杠杠的,绝不会有豆腐渣工程而突然出现塌方,让马匹甚至马车哐噹一声陷进去,人马两伤,否则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 不知是来不及,还是想让皇上看到他的惨样,近乎衣衫褴褛的谨行没有回家更衣,而是直接候在宫门口等待宫门守卫上禀、皇上同意接见。 洛麟羽没急着问他巫库族之行的详情,不过仅看他这副凄惨模样,也知道没什么好结果。 想着汲善定为她忧心,便先去了洛坤宫,不料,宫女竟禀报说皇后娘娘一早就去了麟羽宫。 洛麟羽一听,拔腿就急急往自己宫殿走。 随着小豆子的一声惊喜大呼“殿下您回来了?”,坐在屋里的汲善噌地站起身,刚疾行几步,便见那让她一夜没睡好觉的小人儿出现在视线里,颠颠儿跨过门槛朝她跑来:“母后!” “羽儿!”汲善蹲身张臂一把抱住她,“担心死阿娘了!” 洛麟羽见她竟用了最显亲昵的称呼,小手将她抱得更紧:“娘亲不必忧虑,羽儿虽小,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何况还有那么多侍卫。” 她松了松手臂,退开一步看着汲善道:“娘亲,城外风景更甚,洛凰观也非常好玩儿,羽儿不仅摸了石猴、沾了灵气,还意外收了个小宠物!” “宠物?”汲善听她小嘴儿叭叭,自己终于能插上话,连忙问道,“什么宠物?” 洛麟羽朝门外招了招肥嘟嘟的小肉手儿:“小豆子!” “殿下!”小豆子抱着小殿下一进麟羽宫宫门、就塞到他怀里的白狐幼崽儿,快步进了殿,脸上明显写着既怕它掉了摔了,又怕它咬自己。 “一只小狐狸而已,”洛麟羽退离汲善怀抱,接过白狐幼崽儿时,斜了小豆子一眼,“瞧你那怂样儿!” 小豆子嘿嘿讪笑。 本想阻止她的汲善也被这句话提前堵了嘴,不然也成了胆小的怂样儿。 立在一旁伺候的定涟悄悄扯开嘴角。 “母后,这小狐狸是孩儿在洛凰观后山遇见的,当时就它自己在树洞外蜷缩着,冻得直哆嗦,饿得直叫唤,一看就是没了娘亲、自己又没能力找食吃的可怜孤儿,”洛麟羽面对汲善,好让她近距离看到白狐幼崽,“母后,你看它多可爱,母后帮羽儿喂养它好不好?” “这……”汲善柔声道,“羽儿若真喜欢,母后就留下它,只是,你得听母后的话,先让人将它洗干净,再着请太医仔细查看。” “孩儿听母后的,”洛麟羽立即表现很乖地将小狐狸送到定涟面前,“有劳涟姑姑。” 定涟连忙弯腰接下:“殿下客气,此乃奴婢份内之事。” 她抱着白狐幼崽儿出了殿门,顺便将小豆子和晴栀一起招呼走,显然是要让二人参与、学习。 洛麟羽遣去所有宫人,和皇后单独密谈。 汲善听了,不由迟疑:“羽儿,张天师虽是有德高道,可万里还有个一,到时若不应验……” “那也没事,”洛麟羽耸耸小肩膀,“应验不应验又不是您说了算,不过一个梦而已。” “可……”汲善思虑道,“若你父皇相信,我们该如何做?” 洛麟羽爬到她腿上,又将小嘴儿附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半天,才撤嘴。 汲善惊讶地看着她。 洛麟羽点点小脑袋。 “好吧,”汲善无奈同意,“既然羽儿这么说,母后就试上一试。” 洛麟羽却叮嘱道:“不过,刑部尚书谨大人回来了,估计父皇心情不会太好,您得另择机会。” “嗯?”汲善不解。 “哎,”洛麟羽小模小样儿地叹口气,“他原本是奉命去巫库族调查那五口命案的,今日和庄妃回来时,在城门碰见了他,跟乞丐似的,浑身寡条条,连公牒什么的都没了,估计是快到京城时被人打了劫。” 汲善吃惊道:“靠近京城之地有劫匪?” “我也不太清楚,”洛麟羽摇摇头,“目前只是猜测。但他若能办成父皇交待的事,就不会这副熊样儿回来、还故意拖着惨相求见父皇。” “这么说,真凶很难抓到了?”汲善皱起眉,见洛麟羽垂睫不语,似表默认,终是轻叹一声,双眉又缓缓舒展,“母后知道了,我会在找到合适时机时再说的。” “嗯,您自个儿看着办,”洛麟羽一边应着,一边爬下她的腿,走向烧得正旺的炭盆,“母后在孩儿宫中燃上这许多炭,是怕孩儿回来后冷吗?” “昨日突降瑞雪,你又未穿厚实冬衣,为娘哪有不担心的道理?”汲善嗔道,“好在侍卫报信回来,说你们要留宿洛凰观,并由张天师亲自接待安置,阿娘才放心些许。” 洛麟羽点点头:“天师爷爷人可好了,不但亲自带领我们参观道观、为我讲解各殿各神,还做了好多好吃的素斋,桌子摆满都放不下,他还答应帮我物色一个好教习,教我武功。” 她屈起小胳膊肘,用力握起小拳头:“待有了教习师傅,我一定要好好练功,争取早日登上武林风云榜。” 武林风云榜每三年一更新,放榜时间在二月中旬。 为了防止热血冲动的武林人在京都以武犯禁,卫天府会将榜文贴在刑部大门旁,一旦有人脑虫上头,就直接拿下关进大牢。 汲善瞧她那发狠的小样儿,不由轻笑:“离下次放榜只有一年了,就算马上开始学,也没那么快的。” “羽儿可没说来年就上榜,”洛麟羽嘻嘻一笑,“母后,羽儿昨夜宿在道观时,许是道祖指引,竟在快入睡时突生灵感,想到一个做美食的桌上锅。” “哦?”汲善感兴趣道,“什么桌上锅?” 洛麟羽正要解释,祥公公手下的小公公糖串儿小跑来禀:“麟羽殿下,皇上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汲善看向洛麟羽,目光中一抹担忧。 第50章 道长来了 “父皇!”洛麟羽进入御书房后,两条小短腿儿一屈,就拜倒在地,奶腔稚音脆声脆气道,“儿臣叩见父皇!” 洛觜崇看宝贝儿子来了,黑如锅底的脸色立即缓了缓:“皇儿平身。” 洛麟羽扭头瞅了眼跪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的谨行:“咦?谨大人你是不是很冷啊?衣服怎么这么破?” 谨行不敢抬头:“殿、殿下……” “牙齿都打瞌了!”洛麟羽啧啧,“连头都不敢抬,是不是惹我父皇生气了?” 谨行的身子又往下伏了伏,快直趴在地。 洛麟羽看向洛觜崇,洛觜崇冷哼道:“羽儿已经来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谨行这才抖抖嗦嗦地转向洛麟羽,目光充满乞求:“殿下……” 看来是在父皇面前交不了差、抗不过去了,所以想请自己帮忙求情,洛麟羽了然之余,只能爆出自己曾经参与此事:“见到巫库族族长没?” “若是见到就好了……”谨行的声音里几乎带上哭腔,“随行之人不是折在蛇窟,就是中蛊,连外围都没通过,若非他们拼命相护,我、我……” 谨行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有些泣不成声。 洛麟羽毫不意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多给他们烧点儿纸钱吧,顺便记住恩和仇,想办法追查真相。” “殿下……”谨行几十岁的大男人在洛麟羽个三岁小孩儿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罪臣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 男儿有泪不轻弹,谨行能在人前呜呜哭泣,可见以命护他撤退的人,死状有多惨,他此时的哭嚎,既有愧疚,也是对恐惧的发泄。 可这是什么地方? 御书房! 即便情绪已积压一路,也不该在这里释放。 “辜负父皇的信任,你的确有罪,”洛麟羽退开一步,板起小脸儿,“不仅如此,还在京郊附近被匪徒劫持、弄丢身份公牒,你该当何罪?” 洛觜崇皱起眉:“羽儿,怎么回事?” “父皇,其实孩儿和庄妃娘娘回京时,已在城门见过他,当时他正被城门守卫死拦着不让进城,”洛麟羽哼了哼,“堂堂三品官员,竟然被匪人劫得进不了城,真是没用!” “京郊居然有劫匪?”洛觜崇顿时怒了,“如此胆大妄为,官府何在?” 洛麟羽适时闭嘴,不再吭声。 洛觜崇立宣丞相、吏部、大理寺等官员入宫,洛麟羽则瞅个时机告退离开。 她只能帮谨行到这里。 其实已经犯了忌。 但又必须要帮一把,否则谨行数罪叠加,命都难保。 好在她只有三岁。 一个才三岁的幼儿,再聪明,身为其父的洛觜崇也不会有太多想法。 这是她此时的年龄优势。 回到麟羽宫,洛麟羽立即差人打制烧炭火锅,美其名曰:要让父皇母后的冬日膳食,每顿都吃得热乎乎。 孩子如此幼小,却如此孝顺,汲善的感动可想而知。 待火锅制造出来,配着羊肉、鲜菜和调料等食材端上桌,洛觜崇的坏心情,也在幼子的孝心和热腾腾的用膳氛围中得到改善。 其实,洛麟羽只是将火鼎演变成的四槽鸳鸯锅改成两槽,又将中间的排烟管加长加高,不再像以前那样与汤料槽齐平。 大正国包括附属国紫荆国在内的几个国家,带辣味的烹饪调料都只有芥末、花椒、葱、姜、蒜、艾子~~也就是可以捣碎成汁、用来烹调蔬菜的辛香茱萸,而唯独没有辣椒。 但春用葱,秋用芥,茱萸长在九月九,到了落雪之冬,可用的新鲜辛辣物更少,洛麟羽只能将花椒、姜等放进高汤,再将芥菜果实制成的粉末加工出的芥末酱,当面舀入洛觜崇的金边明黄碗,调以盐、醋、香油等味品。 之后,她又将一粒艾子投进酒壶,泡到温过的酒里,小嘴儿甜甜:“父皇,孩儿听说这样喝,酒更有味道。父皇,您尝尝看!” 有这样幼小却万分用心的儿子,洛觜崇的心情自然会渐渐好转,什么烦恼的事,都没有眼前的幼儿可爱而重要。 一家三口像普通百姓野外聚餐一样围坐于食案,碳火的热,高汤的雾,食物的香,让这顿皇家晚膳甚是温馨。 吃到一半时,洛麟羽请父皇母后品尝热汤,洛觜崇喝了两口,满意点头:“甚香!” 洛麟羽的小脸儿立即笑得灿烂无比。 汲善连忙品尝,待喝完,不由放下汤碗讶然道:“和以前的汤味完全不同,莫非是我儿教御厨做的?” 皇后违背用膳时食不语的礼仪,洛觜崇却没有出言呵斥,因为他心里亦有此问。 “嗯嗯!”洛麟羽小脑袋直点,“我让他们用鸡、鸭、鹅、猪排骨等放在一起炖高汤,再佐以各种配料,如此,便好吃多啦!” 帝后对视一眼,目光中透露出同样的意思:莫非是在宫外吃多了、吃出了自己的经验和烹调方法? 汲善陪洛觜崇饮了几盏酒,洛觜崇又独酌数口,才微带醉意道:“羽儿,你希望父皇怎样处置刑部尚书?” “谨尚书?”正埋头猛吃的洛麟羽从小碗里抬起脸,“他不但没完成任务,随从还都因他而死,后又弄丢身份公牒等物,父皇不杀他么?” 洛觜崇看着儿子,目光带笑:“皇儿希望父皇重重罚他、让他以命抵罪?” “孩儿觉得,这不是孩儿希不希望的事,而是父皇怎么想,”洛麟羽乖巧地拍马屁,“国有律法,法外有情,皆视事而论。父皇心里自有一杆秤,孩儿不敢妄议。” “你这小滑头,”洛觜崇笑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洛麟羽嘻笑:“反正在孩儿眼里,父皇就是天!” 说着,她还伸出白嫩嫩的肉肉食指朝上捅了捅,又接着道:“有父皇在,孩儿和母后才真正幸福快乐!” 洛觜崇忍不住探身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叹道:“放心吧,父皇不会杀他,不过,死罪可免,刑部尚书的官帽却是戴不成了。” 洛麟羽简短地“哦”了一声:“父皇仁慈而英明。” 洛觜崇看着儿子道:“你不怪父皇?” “不怪啊!”洛麟羽睁大黑眼豆儿回视他,“父皇永远是父皇,永远是孩儿最亲的人。再说他本就有罪,下放到县,已经是父皇惜才、给他机会从头再来。” 洛觜崇忽然冒出一句:“他父亲去世了。” “啊?”洛麟羽一愣,随后摇摇小脑袋,“官运有问题,该着了。” 大正国律法规定,如果父母去世,儿女在服丧期间必须身穿孝服,不喝酒,不吃肉,直到三年期满才能脱掉孝服。 没有官职的平民不得隐瞒父母去世的消息参加科举考试,也不能参加宴会、饮酒作乐,更不能在服丧期内娶妻生子;有官职的人则必须离开官场,回家守孝。 而一旦回家守孝,先前的种种努力便将付诸东流,毕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三年之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洛觜崇见心头肉只是略有可惜,对自己的父皇并无半分不满,心里更加欣慰。 用过晚膳,洛觜崇毫不意外地留宿洛坤宫,洛麟羽则回自己的宫殿,夜里修炼他心通至天明。 早膳后,晴栀刚刚听从吩咐,将白狐幼崽儿从洛坤宫抱过来,便见小豆子小跑进殿:“殿、殿下,宫门守卫禀上话来,说有个叫玄华的道长求见殿下。” 洛麟羽差点摔跌在地。 第51章 破阻之信 见到静候在宫门外的玄华道长时,小豆子只能上前替小殿下撒谎:“那个,玄华道长,殿下、殿下他说他正忙着学画画,实在没时间见您……” 他说他正忙着学画画…… 他说…… 小豆子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漏了嘴,风轻云淡的玄华道长却依旧风轻云淡,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好的素笺:“麻烦小公公将此信转交殿下,若他还不肯与贫道相见,贫道便立即回观。” “这……”小豆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那我就再为道长跑一趟,道长稍候。” 玄华道长点头致意:“多谢。” 麟羽宫。 洛麟羽看着呈在自己面前的信:“就那么一句话,你就应了?” “奴才……奴才实在不忍心拒绝,”小豆子皱巴着脸,“再说,只是一封信而已,殿下不妨看看,若真不想见,奴才再将他打发了也不迟。” “也不知给你喂了什么迷心药,”洛麟羽哼了一声,顺带白他一眼,却还是接过来,“竟然胳膊肘往外~~” “拐”字未出口,便在目光落于展开的纸上时顿住。待看完全信,又迈着小短腿儿踱起步来。 小豆子的眼珠,不断随其身影转来动去。 “你先去陪他候着,待我禀过母后,你再领他进来,安置在偏殿,”洛麟羽经过慎重考虑后,终于开口,“我去告诉母后,我要拜玄华道长为师。” 拜、拜玄华道长为师? 那岂不是…… 小豆子短暂地愣了下,随即便应了声是,立即奔向宫门,心道幸亏自己方才对他客气…… 洛麟羽看向侍立一旁的晴栀:“去把偏殿收拾一下,打扫干净,该有的物什都备上,一样不能少。” “是,殿下。”晴栀领命而去。 洛麟羽则直接前往洛坤宫。 玄华道长在信里说,他是受张天师之令而来,且一切都会听从殿下之意。殿下不召见,他就不出现,只于室内安心修炼。另外,他承诺,以后亦绝不再对殿下施展他心通。 既然是受张天师之令而来,她自然要考虑。更重要的是,玄华道长还在信中说,他心通只在与人面对面时,方能读取对方心思。 也就是说,只要不见他,仅在必要时拿他做做挡箭牌,便没什么要紧。 虽然她不明白张天师为什么选玄华道长,但既然派来了,必然有他的用意,只是她尚不知其用意是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 通过玄华道长了解自己在宫里的生活和动向?好像没那个必要吧? 他无故提起洛凰观的前称“落凰观”,怕是已经洞悉她的真正性别。 在此情况下,他还同意玄华道长授予他心通,显然是认定她是“落凰观”里的那只凰。 若他真的可以预测天灾,甚至推出谁是下一代帝王,又何必多此一举派人监看她? 所以思来想去,这一点好像很难成立。 那么,玄华道长其实就是单纯授命来帮助她的? 是她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了? 边想边走,待到了洛坤宫,才发现洛觜崇也在。 “父皇?”洛麟羽连忙跑过去,肥嘟嘟的小手抓住男人衣衫,“父皇今日不上朝么?” 大正国三品以下~~不含三品的官员每个月逢一、五日朝参,也就是说,他们要在每个月的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上朝议事。 三品以上~~包括三品在内的官员,则每月逢一、五、九日朝参。 另外,位置比较重要的常参官,比如监察御史,他们基本上每天都入宫见驾。 算来算去,最辛苦最可怜的人,其实是最有权势的皇帝。 而洛觜崇虽然风流,却从不懈政,除非常参官实在无事可奏,才会早早散朝。 所以洛麟羽见他此时竟在洛坤宫,有点小小惊讶也是自然的。 “今日无事,便多陪陪你母后,”洛觜崇握住儿子小手道,“小手挺热乎,看来不冷。” “孩儿一身阳刚,将来又是轻功超绝的天下第一大侠,自然不会冷,”洛麟羽顺梯爬,“我师父都已经来了呢!” 帝后二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诧异之色。 “师父?”汲善忙道,“什么师父?” “母后,孩儿不是早已跟您说过要自己拜师学艺么?孩儿已经找到能教我的师父了呢!”洛麟羽拿疑惑的小眼神儿瞅了洛觜崇一下,“您没告诉父皇?” “你父皇答应了,可,”汲善耐心道,“羽儿总得让父皇母后知道那人是谁吧?” “那是自然!”洛麟羽立即嘻笑道,“否则父皇定要担心羽儿的师父品行不好,母后也怕羽儿找的是拐卖小孩儿的人伢子。” 帝后失笑。 “父皇母后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此人可是张天师帮羽儿物色挑选的,绝不会卖掉羽儿,”洛麟羽装愣卖傻,“再说,他进宫教习武功,又非宫外,孩儿不把他卖掉就不错了!” 汲善笑而摇头:“说了半天,他到底叫什么?” “呃……”洛麟羽憨笑,“玄华道长。” “玄华道长?”洛觜崇终于说话了,“道门第一青年高手玄华?” “啊?”这回轮到洛麟羽惊讶了,“他、他是第一青年高手?” 洛觜崇微微点头:“道门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羽儿没听说过?” 洛麟羽挠挠头:“没人跟我说啊……” 洛觜崇无语:“在洛凰观没见到他?” “见是见过,还聊了几句,可没人跟我说他很厉害啊,”洛麟羽嘟起粉嫩小嘴儿,“张天师怎么不告诉我?” 随行不仅有侍卫,还撞到凤倾城,父皇即使今日不知,来日也总会知晓,所以洛麟羽便不打算全瞒,只半遮半掩、避重就轻的一笔带过。 “他若主动告诉你,岂不成了炫耀?”汲善及时接话道,“你刚才说他已经来了的意思是……?” “在宫门口候着了,只等父皇母后点头同意,便接他进来,”洛麟羽用两只小手抓住洛觜崇的一只大手摇晃道,“父皇不会不同意的对不对?父皇不会不让羽儿学武、变得好厉害好厉害对不对?父皇也希望羽儿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对不对?父皇!父皇父皇!” “是,父皇怎会不希望羽儿变得好厉害好厉害?”对儿子脾气极好的洛觜崇被缠得无奈,“但父皇要先单独见见他,问他几句话,才能知道他到底适不适合教羽儿武功。” “好好好,父皇快问,”洛麟羽立即答应,“问完他就可以马上教孩儿武功了!” “瞧你那猴急样儿,”汲善笑嗔道,“人还没带进来呢!” “哦对!”洛麟羽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小额头。 洛觜崇见儿子拍得那么响,不由抓住那只没轻没重的白嫩小手握于自己掌中,微微朝祥公公侧首:“带玄华道长到朕的御书房。” 第52章 淳院正 洛觜崇离开洛坤宫、去往御书房后,洛麟羽立即遣走所有宫女太监,小声问汲善:“莫非母后已经跟父皇说了?” 汲善微微点头:“梦境按你所言,是位白胡子老道踏云而来,提示大疫之年。” 洛麟羽嗯了一声,半晌才问:“听说其它国家都是十年八年一大疫、三年五年一小疫,咱们大正国却是十八、二十年一大疫、五年十年一小疫?” “也许吧,”汲善迟疑道,“待闲时,母后让人找些书册来看看。不过,自你父皇继位登基后,还未曾发生过大疫。” “也就是说,父皇对如何应对重大疫病毫无经验……”洛麟羽叹了口气,“孩儿这就去太医院查看资料,以便为父皇分忧。” 说罢,转身便往外跑去。 “羽~~”汲善欲唤,却见那小人儿的两条小短腿儿颠得贼快,转眼就没了踪影,“这孩子,还有三年呢,这么急作甚?” 君王若妒,天下无路。 洛麟羽原本想等自己长大后、手中有了权利,再为民办事,毕竟她现在太小,不能锋芒太露,以免在百姓中树立好名声,而引发父皇不满和嫉妒。 但林依蔓在财神殿说的话,张天师对瘟疫的预言,以及玄华道长的到来,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提前做些事的,只不过不能以她洛麟羽的名义而已。 她何尝不知自己从皇后肚子里爬出亦是一种幸运? 帝王之家,高官贵族,住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府邸,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平民百姓,尤其是身处底层的百姓,哪有现代人那么高的生活水平? 她还没出过京,不知普通百姓住的是不是土坯茅屋,穿的是不是打着补丁的麻布粗衣,是不是一年才难得吃上一顿白米饭,但从皇帝御道都是土路、京城民宅也都是土坯房来看,远离皇帝的地方百姓,生活即使谈不上艰难,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以武为尊的江湖异世,没有财力习武的百姓尚且请得起郎中、抓不起药,在这疆域面积不足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大正国,手中没有余钱的百姓若再赶上瘟疫…… 洛麟羽已不敢想象。 除了死路一条,还有别的可能吗? 异世没有汽车,没有飞机,没有电话,也没有便利的交通,等地方官将疫情上报,层层递交,皇帝的命令再下发、层层转达,瘟疫已经全面爆发、不可控制。 张天师身为道门有名的出家人,连异国公主林依蔓都对他崇敬有加,想必告知瘟疫预言,并非仅为表达合作诚意,而是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借皇权之手,拯救天下苍生。 “殿下?”太医院品级最低的太医常和见洛麟羽突然来了,惊讶之余,连忙迎上见礼,“医奴常和见过殿下!殿下从未踏足太医院,今日这是……” 洛麟羽脚步不停:“常太医,我想查看关于瘟疫方面的书籍,麻烦您带我去太医院书房。” “书房?”见小殿下如此谦逊客气且无比尊敬他的常太医忙道,“那殿下您往这边走,那边是晒药场。” 瞎走乱蹿的洛麟羽立即转身掉头,由常太医带路。 太医院的书房很大,书架和书籍之多,简直可以称之为库房。 “麻烦您把关于瘟疫的专业论述,嗯,哪怕是略有涉及的书籍,全都找来,”洛麟羽走到书案旁,“我想仔细瞧瞧,琢磨琢磨。” “您要在这儿看?”常太医讶然,“殿下,这里可冷得很……要不医奴为您置一火盆来?” “别别,”洛麟羽连忙摆手,“书房里哪能烤火?万一燃了,多少年攒存下来的古书就完了,我可不想当千古罪人。” “殿下言重了,”常太医笑道,“那,医奴这就为您找书,殿下先且稍坐。” 洛麟羽找了个低矮的几案旁坐,常太医先找来一本给小殿下看着,再去找其它的。 可找着找着,他却不由悄悄扭身探头,看了眼正在聚精会神翻书查阅的小人儿,心里犯了嘀咕:小殿下才三岁,虽然聪慧,却终究还未进尚书房,这些书,他看得懂吗?这冻手冻脚的贼天气,自己在这儿帮他取书,待会儿怕是要白忙活。 他这儿刚想完,洛麟羽那边果然放下书、站起身道:“常太医,麻烦您差人将这些书送到洛坤宫,我要和母后一起看。” 不识得字就不识得字,什么和母后一起看?不就是让皇后娘娘念给你听么? 常太医心里好笑,但还是满口答应。 待洛麟羽道谢走了,他才瞧着那小背影叹道:“多好的小殿下!可惜,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即便是皇后娘娘,怕也难解其意啊!” 洛麟羽又直接返回洛坤宫,不一会儿,太医院院正、五十多岁的淳太医竟亲自送书来了,常太医则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几本书。 二人行了礼,淳院正道:“下官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对瘟疫之书感兴趣,但医书难懂,娘娘若有不解之处,我等候在这里,娘娘便可随时垂询。” 汲善低声道:“羽儿,这,动静有点大了吧……” 洛麟羽眨了眨眼,示意让她安心,汲善只好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于是,月宁殿的内室中,皇后汲善手捧医书一句句念着,不时有幼儿稚音发出疑问; 赐座于外间的常太医则不时给予解答,常太医若解答不了,会请淳院正赐教,或者常太医答而不全,淳院正也会随后补充。 这样过了两刻钟,麟羽小殿下突然出声,请母后加火盆分置于淳院正和常太医身边,以免二人静坐觉寒。 俩太医一听,连忙起身推辞,说自己不冷。 汲善却依洛麟羽所言,吩咐加火加炭,使两位太医十分感激。 “大头天行大头伤寒……疫疠多喉痹……天行喉痹,一乡相似……状如火疮,皆戴白浆的时行病……”洛麟羽假装看不懂、仅凭脑力记忆道,“也就是说,在以往的疫病中,皆以伤寒、天花等为主。” 淳院正道:“正是。” “而引发各种瘟疫的罪魁祸首,归纳起来,有气候灾害、蝗虫灾害、战乱灾害,以及水灾、地动等,”洛麟羽继续分析,“其中,诱发大疫的气候异常,又以大旱、久雨、夏寒、冬雷为最多,其次是大雪后、暴雨大雨后、春秋寒、冬奇寒、冬暖春热、酷暑等。” 常御医目露惊奇,淳院正则喜而赞赏:“殿下说得极是!” 他想了想道:“郊州志记载,有蝇自北结阵而南,所制疫,全家没,村落成墟。史上虽仅此一例,却危害极重。” “整村整村的死人,一个不剩……何其不幸,”洛麟羽叹了口气,“好在国家安定,无战乱之疫。” 战争期间,两国士卒集结拼杀,双方死伤无数,百姓则饥渴交迫,酷寒暴暍,围城半月,受疫病死者便达数万人之多,仅观数字,都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殿下仁慈!”淳院正道,“有吾皇在,百姓可免战乱之苦。” 他终究还是憋不住,发出心中疑问:“下官斗胆,敢问殿下为何想了解古今疫情?莫非是钦天监有本要奏,或是民间出了什么传言?”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洛麟羽小手儿连摆,笑嘻嘻道,“您可别多想,不然传出去,会人心不稳、引起动荡的!” “是是!下官绝不敢乱猜乱传!”淳院正的额头快冒出冷汗。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承受得了啊?又没长颗砍不断的铜头铁脖子! 常太医也连忙起身表态,就差咬破中指向天发誓了。 “母后,是不是午膳时间到了?要不孩儿的小肚肚怎会觉得有些饿?”洛麟羽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用白嫩嫩的小肥手不停摸肚皮。 汲善忙唤道:“定涟,快传膳!” 俩太医连忙告退。 洛麟羽道:“母后,他们辛苦了这许久,肯定也很饿,母后赐膳可好?” 汲善立即温柔依从:“好。” 随后便吩咐赐膳二人于太医院享用。 淳院正、常太医谢恩告退。 他们走后,洛麟羽正要和汲善私聊,小豆子却匆匆跑来禀报:“殿下,玄华道长想要个蒲团。” 第53章 拜师 玄华道长能开口要蒲团,说明他已经过了父皇那一关,可以留在宫中为皇子之师了。 传授他心通那么大的事,都没在道观行拜师之礼,让玄华道长的功劳进了黑咕隆咚的下水道,这回却以武科之师的名义在皇宫拜师敬茶。 洛麟羽心里是无所谓的,毕竟得了人家他心通的传承,总不能真的白得,一声“师父”其实是应该叫的。 无论自己和张天师怎么谈的,跟玄华道长个人却是无关,人家肯不要任何回报地授以神通,又跑来帮忙打掩护,一点都不表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说是拜师,但此时玄华道长的地位,也只是和尚书房的文科先生等同,并没有被皇子跪拜的资格。 所以洛麟羽虽是敬茶,却是站着敬的。不过她三岁的身子那么矮小,与别人跪着拜师也没啥区别。 “师父请喝茶!”两只肥嫩嫩的小白手儿从小豆子所托的茶盘上取过茶盏,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躬身敬上。 一身玄服道袍、端坐上位的玄华道长,对有别于常人的简单礼节,似并不在意,更没有故意板起脸、端出师父架子,只是云淡风轻地接过茶盏,动作优雅地轻抿一口。 洛麟羽瞟了眼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将声音压到最低道:“师父,您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任何时候,都不能对我施展神通。” “放心吧,徒儿,”玄华道长嘴唇未动地传音道,“为师定会遵守承诺。” 洛麟羽惊悚了:“腹语传音术?” 玄华道长微微一笑。 “能在如此年纪就被称为第一青年,果然不是正常人,”洛麟羽愤然嘀咕,“比我还……” 她在异世武林修成最年轻的武林至尊已是相当不易,没想到眼前这只,竟然比她还狠,将传音术修炼成功也就罢了,更难修炼的腹语传音术都被他攻克了! 喵了个咪的,还有没有天理? 难道上天也偏心于颜值高的? 简单的拜师之礼一完成,洛麟羽就把看热闹的自家宫女太监全都撵出去,说要立即学武,谁都不许打扰。 晴栀最后退出时带上殿门,屋里便只剩她和玄华道长两个人。 “既然师父那晚已读到我的心思,我也就不瞒您了,”洛麟羽一溜烟儿跑到内室床边站着,以防玄华忍不住窥她想法,“我请师学艺就是替我打掩护的,所以得委屈师父您进内室待着,我要在殿厅练剑,厅堂地方大,宽敞。” 玄华道长只回她一个简单的字:“好。” 洛麟羽立即抽出挂在床头的小木剑,冲向殿堂时,小嘴儿也低声嚷道:“师父请进去休息,里面给您备了蒲团!” 玄华道长淡然入内。 之后不久,便听外堂不断传来稚嫩的喝声:“嚯!嚯!嚯!嚯……” 一个字的重复,同样的节奏,让看不见的外人一听,就觉得小殿下在重复练习简单的前刺动作。 玄华道长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刚走进麟羽宫的汲善听着小豆子的禀报,不由愣住:“自己拜过了?” “是,殿下都已经练上了呢!”小豆子笑得牙直呲,“殿下说这等小事,就不用皇上和娘娘费心了。” “拜当正式而郑重的拜,不拜,便当花钱雇请,如今这叫什么?”汲善无奈,“玄华道长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奴才见他极有道家风范,淡泊得很,”小豆子忙道,“其实,除了您和皇上没有亲自见证,殿下也正式得很,都敬了茶!” 汲善失笑:“好吧,那本宫去瞧瞧他们是如何授习的。” “娘娘恕罪!”小豆子急声道,“殿下不许任何人打扰!” 汲善愣住:“本宫也不行?” 小豆子皱起脸皮,面露为难。 “算了,不进去就不进去吧,”关乎自己孩子,汲善更加好说话,“若有何不妥,立即报与本宫。” “是,娘娘!”小豆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感激不尽道,“奴才恭送娘娘!” 汲善又看了殿门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定涟,将消息传到皇上那里,让皇上知道。”出了麟羽宫,汲善对紧随身边的贴心人道。 知其用意的定涟立即应下。 皇上得了信儿,就不会来麟羽宫,不来麟羽宫就不会被拦,如此,小殿下不会被打扰,皇上的面子也不会丝毫有损。 “这小东西,如此猴急?”御书房里,洛觜崇说着讶然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写着他并不意外,“拜了就拜了吧,不知道便也罢了,晓得他是道门年轻一辈中的高手,还能忍住不心动?没直接拉着人家立刻教他就算不错了!” “皇上说得极是!”祥公公脸上尽是笑意,“报说殿下正练得兴起,连皇后娘娘都被挡驾不给进去!” 洛觜崇哈哈一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顿了顿,又道,“且看新鲜劲头过了,他还能坚持多久!” 祥公公咧着嘴,却没敢接话。 揽月宫。 得了信儿的皇贵妃伍恭恪一声哼笑:“三岁的娃子想习武?我看是洛坤宫那位太心急吧?” “这……”铃兰微微躬着身道,“听说是陪庄妃去洛凰观上香时认识的,也难保不是洛凰观用这法子巴结洛坤宫,好抬高道教地位。”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伍恭恪点点头,随后却还是冷哼一声,“不管他们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三岁的娃子也学不出个什么东西。比我的行儿迟生三年,便永远迟三年。” “可不是,待他进尚书房时,我们行殿下不知学了多少本事,三年之间的差距,他永远都赶不上。”铃兰附和道,“一点会讨好人的小聪明,还能把三年的时间间隔给弄没了?” 伍恭恪又是一声轻哼。 “娘娘,待将军回京,您得找他帮忙,”铃兰撺掇道,“庄妃虽然受宠,膝下却无一子一女,不值当费心对付,倒是麟羽宫的那位小主子,才是行殿下的最大威胁和对手。” “还用你说?”一听她提到林依蔓,不敢再动手找茬儿的伍恭恪立即没好气道,“机灵着点儿,父亲一回来,就报于本宫!” “是。”铃兰低头应着,半晌才又禀报道,“娘娘,听说皇后同时召了两名太医去洛坤宫,连太医院的院正都去了!” “什么?”伍恭恪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打听出来,不但淳院正口风甚紧,连同去的常太医那儿,都套不出半句有用的话,”铃兰压低声音道,“瞒得这样紧,娘娘您说,会不会是皇后肚子里,又有了?” “有了就有了,需要瞒吗?”伍恭恪不屑地斜了一下眼睛,伸手去拿小几上的糕点。 “娘娘您忘了?”铃兰提醒道,“她怀麟羽殿下的时候,可足足瞒了三四个月!” 伍恭恪取了一块糕点的手立即顿在空中:“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铃兰犹豫了一下,才声音有些含怯的小声道:“从麟羽殿下半岁后,皇上留宿洛坤宫的次数便日渐增多……” 后面的话,她终究还是没胆子全部说完。 但伍恭恪又不傻,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由猛然将糕点扔砸回去,噌的站起:“留宿次数多,受孕机会自然就多!铃兰,给本宫查,好好查,用心查,一定要弄清这件事!” 她恨恨道:“一个洛麟羽就已夺走大半宠爱,若再来一个,岂不这后宫都成她一个人的了?” 第54章 一纸浅见 刑部尚书谨行因调查京城五口命案无功而返、办案不利等诸多原因被撤职,黯然离京时,洛麟羽没有送他。 若他守孝期满后,连个县令的位置都坐不上,就只能等她大权在握时,择机重新启用了。 现在送行毫无意义,且有弊无利。 初雪停息后,天气一直放晴,洛麟羽白天或思考并书写如何应对重大疫情,或关上殿门被玄华道长“教授”剑法。 被请进内室、盘坐于蒲团的玄华,虽总是一副脱离俗世、云淡风轻的修行模样,却还是因为那张高颜值的脸,被洛麟羽暗自称为“狐狸”,因为她觉得只有狐狸精才能幻化出那么美的容颜。 虽然宫女太监都有点疑惑小殿下为什么不在宽敞的殿院里练剑习武,但也没生出什么不靠谱的猜测,毕竟殿下行事向来不与常人一致。 再说天气寒冷,小殿下又年纪尚幼,选择在暖和的屋子里练习简单的基本功,实属正常。 何况除了睡懒觉雷打不动外,他每天还要诵文背书、写写画画,不但要在室内,还要遵皇后娘娘之意燃上火盆。 她们自然不知道自己眼中爱睡懒觉的小殿下,其实是在打坐修炼。 “既然是瘟疫,就必然有很强的传染性,”吃完不早不午的膳食后,洛麟羽一手杵肘托腮,或回想医书上的内容,或思考现代遇疫时的措施,一手半握在案几上轻敲着,“那么首先就是隔离。” “对,设立隔离区域,控制瘟疫传播,”她正在敲击的小手停住,伸手去拿毛笔,准备记下,却又突然缩回来嚷道,“小豆子!给我弄支新毛锥子来!” 正在拨炭火的小豆子立马哎哎答应着跑去找新毛笔,和杜鹃等人收拾食案的晴栀却愣了愣,直到见小豆子取来崭新的毛笔,才知小殿下口中的毛锥子是什么东西,不由低头轻笑。 杜鹃看她神态,便知她笑什么:“咱们殿下可会取名字了,除了管毛笔叫毛锥子,还有尖头奴、龙须友、毛颖君等,多着呢!他还管纸张叫蔡伦纸、宣纸,管砚叫研磨器。”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不解:“尖头奴、龙须友倒是一听即明,可这宣纸、研磨器是什么意思?蔡伦又是谁?” 已经伺候小主子一两年的宫女都搞不清,后来的晴栀自然比她更茫然。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低语,洛麟羽虽能听到,却根本不搭理,只落笔写下:“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 没有大型医院,更没有住院部,就只能安排宅房作为隔离医院,诊疗瘟疫患者,防止疫病大范围扩散。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三年后引发瘟疫的因素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爆发的地点和具体时间,但只要是瘟疫,就肯定跑不了能传染,隔离措施便是必须的。 不过,大正国和现世古代一样,即使爆发瘟疫,也多是局部性的,因为人口流动不大,基本上都是各待各城。 除了行商和走江湖的,普通百姓一般不会到处乱跑~~没有武功的人独自行走在外不但危险,还要去官府办理公验,以便顺利通过险要之地的关卡、渡河码头,以及进入郡县城门…… 如此,到时只要封锁官道和城门,阻断瘟疫重灾区和尚未感染之地的交通往来,再为集中安置的患病人群提供汤药,使用针灸、艾灸、砭石等多种诊疗手段,便能控制疫情蔓延,患者的生命安全亦能得到保障。 “已有弃灰于道会被处以罚款或鞭刑的律法,所以基本上没有多少人敢到处乱扔垃圾,城内又都设有逐节相连的陶制管道排泄污水,那些喜欢簪花的骚包儿们还特别讲究焚香沐浴,”洛麟羽拿笔杆头杵了杵肉肉的小下巴,“如此,个人或环境卫生方面便没什么可加强的了。” 小豆子一边磨墨,一边看小主子一会儿凝眉思索,一会儿下笔写着什么,不敢出声打扰。 “按史书经验,他们会在疾病爆发的区域,用醋或石灰处理。但我们现在的重点,是预防,以及人员、物资的准备,”洛麟羽蹙着小眉头,“秦国时期,凡宾客入城,其乘车和马具都要经过火燎烟熏,消毒防疫,宋代还用艾蒿等物驱赶蚊虫预防瘟疫……这些,我们倒是可以借鉴。” 她写下这些,然后又想到非常严重的瘟疫~~天花。 思索许久,她才伸出小胳膊蘸墨。 不治已病治未病:人痘接种术。 人痘接种术,乃中国古人的经验总结,了不起的中医发明。 操作方法是,用天花病人身上痘疹疱里的痘浆、痘疮结痂,或天花病人穿过的沾有天花痘浆痘疹的衣服,去感染未患过天花的人。 用现代医学解释,就是被接种的人会感染轻微的天花病毒,但这种轻微病毒会被人体的免疫系统干掉,从而获得对天花的免疫能力。 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预防方式,曾被引进欧洲,挽救过成千上万的人。 只是,人痘接种术虽然有用,但大正国乃至这片大陆,都没有这种预防方法,即使说出来,人们也不会相信。 好好的人,主动去感染、没病找病,恐怕都会觉得她脑子有病。 洛麟羽写完人痘接种术的书面理论和操作方法后,再次变成小型雕塑,一动不动。 她在想让人们接受的办法。 小豆子虽不敢打扰,却担忧地看着自家小殿下~~伺候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小主子陷入沉思这么久。 回殿的晴栀望过来时,小豆子立即朝她竖起食指于唇前。 晴栀看了眼以拳托腮的小殿下,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过去拨了拨炭火,取来《刑案的入门释义》、《尔雅》、《说文解字》等书,默默学习起来。 殿下说过,他不缺专门端茶送水的奴婢。 从刑部回来后,她终于明白,小殿下看中的,是她在姐姐被杀案中的反应和表现,赐她各种书籍,是在给她机会,培养她。 对此,她心里感激不已。 大正国的风气虽较过去开化,却没有女仵作。 即使有女子生于仵作之家,耳濡目染下懂得一些,也没有继承资格,为官府效力,自己赚俸银,端公家的碗,终究还是要嫁人,靠夫家吃饭。 她即便内心再坚强,性格再倔强,出宫后也逃不脱成为普通凡妇的命运。 可如今,小殿下却给了她改命契机,若不紧紧抓住,定会悔恨终生。 她认真地翻阅着,正沉浸在学习中时,突被“啪”的一声拍桌脆响,吓得一激灵。 想到到时可以借母后的梦中预言落实人痘接种术的洛麟羽,猛然拍案大笑,稚嫩的笑声充满大殿。 坐于侧殿蒲团的玄华道长,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洛麟羽将自己写的东西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待记忆无错,才往洛坤宫跑去,出门时只让小豆子跟着,晴栀则被留在安静而温暖的大殿里。 洛坤宫里,洛麟羽撒娇卖萌跟汲善腻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长大些许的幼狐,才将她拉到书案前坐下,令小豆子磨墨的同时,自己动手铺开纸张:“母后,孩儿说,您写。” 不明所以却由她摆弄的汲善问道:“羽儿让母后写什么?” 洛麟羽将毛笔塞到她手里:“关于瘟疫的预防和治疗之浅见。” 汲善愣了愣,还是依言写下。 之后,便是洛麟羽说一句,她录一句。 至于人痘接种术,洛麟羽暂时按下未提。 现在并不知道三年后到底是什么瘟疫,若不是天花,岂不是白白浪费口水?还徒惹母后疑心,日思夜想她这闻所未闻的治疗方法从哪儿来的; 若是天花,到时再让母后以梦中道长之名告诉父皇也不迟。 父皇听过母后的瘟疫之梦后,一直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考虑的东西更多,需要时间。 母后手中的这份浅见,并非是等父皇表态后择机呈上,而是作为探讨内容和太医院院正交流,即使不能收服院正归附洛坤宫,也能让他不被揽月宫所利用。 淳院正是个对医学很专注的人,金银财帛等身外之物,他并不是太看重,也从不去大正国的红灯区~~心悦坊,算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所以想让他私下暗地里偏向他麟羽殿下而非思行殿下,就得拿医学做文章。 生性贪婪的人,以财货为诱饵;放荡好淫的人,以美色为诱饵;贪功图名的人,以权利为诱饵。 无论是钓鱼、拉拢,还是报恩,都应投其所好,送上对方所喜之物,避开对方所厌。 淳院正也不例外,若想借此机会博他好感,以便为她所用,或者在将来的某个关键时刻暗中相助,就得用他喜好的东西吸引他,比如这一纸浅见,比如还未公开的人痘接种术。 写写聊聊,又陪汲善用过晚膳,洛麟羽才回麟羽宫,然后以睡觉之名继续修炼他心通。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国家法定节假日~~冬至即将来临,洛觜崇再怎么喜欢两体滑溜运动,此时也不得不沐浴斋戒,准备去京郊举行祭祀大典。 祭天之时,百官跟随,后妃和公主只能安于宫中。 两位皇子太小,不予随行。 洛麟羽无所谓,反正以后有的是凑热闹的机会。 冬至的前两天,玄华道长被请进大殿内室时,听那已熟悉的幼童稚音,低哼着咕哝了一句:“长这么好看做什么?狐狸精!” 脚步微微一顿,嘴角轻轻勾起。 “徒儿,冬至乃道教最为隆重的节日之一,为师要提前回观。” 洛麟羽一愣:“什么节日?” “最高尊神元始天尊的圣诞之日。” 第55章 皇兄皇弟 冬节大如年。 玄华道长于冬至的前一日出城回洛凰观,大正国上至尊贵帝王,下到平民百姓,也都在为重大的传统节日做准备。 冬至前后,国君要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 什么意思? 就是冬至前后三天,皇上您别再与宫妃做那无缝对接的美好之事啦,每天把身体洗巴洗巴干净,多多吃斋静养、晚上再自己乖乖睡吧! 也不用临朝听政,百官都跟您一样在家焚香沐浴,待陪您于吉时郊外祭天后,回家还得祭祀自家祖宗。 “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洛坤宫里,洛麟羽小模小样地站在月宁殿门口,脆声嚷嚷着,“都来包饺子喽!谁包谁吃,不包没的吃喽!” 在小殿下的撺掇下,定涟、晴栀、杜鹃等人腰系围裙,现场活面剁馅,然后操起擀面杖,擀皮的擀皮,包馅的包馅,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这饺子在大正国的原名,其实是叫汤中牢丸,可自从洛麟羽小霸王穿来以后,硬生生给叫成了饺子。 没办法,不叫饺子他就哭闹不依啊,皇后及众宫女都对此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被惊动的皇帝大手一挥:改! 于是,举国上下,汤中牢丸便变成了饺子。 真是亲爹啊! 麟羽小殿下的小肉脸儿立即破涕为笑,抱着皇帝爹的俊脸就是一阵乱亲猛啃。 还真是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 看着儿子的笑模样,听着他咯咯咯的稚嫩笑声,被啃得满脸口水的皇帝爹觉得做什么都值。 洛麟羽心说叫什么汤中牢丸? 难听死了不说,听着还极为别扭。 牢丸牢丸,我们又不是吃牢饭的。 切菜剁肉的咚咚声虽然有些吵,但看自己的孩子高兴,洛坤宫和麟羽宫的宫人也都笑开了花,汲善便只是温柔一笑,忍将过去。 见她们的袖口沾上面粉,洛麟羽眼珠转了转,便朝内室跑去,不一会儿,又招呼晴栀和杜鹃进去,将画好的图样儿和针线布帛推到她们面前。 二人看了眼图样,愣住,杜鹃皱脸道:“殿下,您这是……请殿下指点奴婢,奴婢愚笨,实在瞧不出这是什么……” 洛麟羽想了想,干脆拿起剪刀打算剪个样品出来,却将汲善吓到:“羽儿快放下!快、快放下!” 她站起身,小心地从洛麟羽手中取走剪刀,让洛麟羽很无语。 “羽儿想做什么,告诉阿娘,阿娘帮你剪。”生怕幼儿伤到自己的汲善道。 “阿娘,孩儿想要几块长方形的布,”洛麟羽说着,还是跑到书案旁,简单快捷地另画一张图,递到汲善面前,“就是这样的长方形布面,缝合后,成了这样。” 她小手指了指之前画的系带护袖:“每人胳膊上套一只,面粉、肉馅等就不会弄到衣袖上,只洗这个,可比洗衣服轻松多了!” 一旁的晴栀和杜鹃听了,微微一想,便目露惊喜,双双屈身行礼道:“多谢殿下为奴婢等费心!” 明白了小殿下的意思,事情做起来便顺利快速得多,不一会儿,两人的巧手就无比麻溜地缝出几双细带儿代替松紧带的护袖。 洛麟羽一边看晴栀和杜鹃将护袖一只只套在定涟等人的胳膊上,一边厚颜无耻地炫耀:“好用不?这可是本殿的发明!” 众宫女齐齐行礼:“多谢殿下!” 洛麟羽嘿嘿奸笑。 她自己觉得自己笑得奸,旁人却只觉其相可爱。 就在这时,小豆子突然从外面蹿了进来:“皇后娘娘,殿下,揽月宫……皇贵妃带着思行殿下来了!” 气氛顿时有一瞬间的凝滞,汲善看了眼原本闹哄哄、此时却安静下来的众人,正要令她们收拾退下,免得被伍恭恪看到、去皇上面前说皇后宫中不成体统,洛麟羽却出声道:“母后,孩儿觉得没什么可避的,倒是正好让她看看咱们洛坤宫如何其乐融融。” 汲善短暂思索一番,还是依了她。 除了走程序般的日常请安,皇贵妃很少单独来洛坤宫,更别说带着洛思行了,汲善一时想不通她此行抱有什么目的。 但越不明白,就越要见当面,如此,才能通过观察揣测一二。 伍恭恪手牵洛思行进了洛坤宫,没走几步,便听月宁殿里一片欢声笑语,不由顿了下脚。 “思行哥哥!”随着一声更加稚嫩的童音,穿着厚重冬袄、显得圆滚滚的洛麟羽颠着小短腿儿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洛思行稍大的小手,“思行哥哥,你来啦?小豆子说你来了,羽儿高兴得很,立即来迎你!思行哥哥,我们正在包饺子,你也和我们一起包饺子吃好不好?” 洛思行见这小脸儿圆嘟嘟、红润润、还沾着面粉的小弟弟明明很陌生,却因为对方小嘴儿叭叭,言行又甚是亲昵,感觉怪怪的同时,最外层的戒备和潜藏的敌意也消除些许。 他抬头看向伍恭恪,觉得正中下怀的伍恭恪笑道:“去吧。” 他这才放自己随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往月宁殿殿门行去。 “羽儿早就想去尚书房看思行哥哥,给哥哥送糕点,可又怕打扰哥哥,让哥哥分心,今日哥哥能来,就再好不过啦!”洛麟羽扯着洛思行,“哥哥你太慢了,快点嘛!” 洛思行看了看紧拽自己、沾着更多面粉的白嫩小肥手,脚步终究还是加快了些。 “思行哥哥注意台阶!……思行哥哥注意门槛!”洛麟羽不断提醒着,显得甚是热情而贴心,待小豆子从里面掀开门帘,俩小孩儿先后跨进去,又把他拉到特意搬来的食案旁,“思行哥哥你看,羽儿没骗你吧?这几个饺子还是羽儿包的呢,好不好看?” 洛思行看了眼那包得丝毫不像饺子的怪异东西,有些想笑,可脸上刚露出一点笑的表情,便听身后传来各种见礼的声音,还没完全绽放的笑容立即收了回去,转身先去拜见皇后。 洛麟羽是嫡出皇子,不必拜宫妃,便不管那个,只让晴栀端水来给洛思行净手。 行完礼、被皇后邀进内室的皇贵妃一边亲密说笑,一边用眼角余光继续瞟汲善腹部,有些拿不准。 冬季本就穿得多,怀孕前三个月又不太明显,这让她无法判断汲善是否再怀龙胎。 一后一妃在内室假意说笑,外间的洛麟羽已将一小坨切好的面团塞进洛思行手里:“思行哥哥,你也包!” 洛思行看着手中的面团:“我、我不会。” “没关系的,一学就会!”洛麟羽大言不惭道,“你看羽儿这么快就学会了!” 洛思行瞟了眼他所谓学会后包的东西,又想笑,却生生忍住:“那,哥……哥哥试试。” “嗯嗯嗯!”洛麟羽小脑袋直点,“母后常说思行哥哥聪慧,夸赞思行哥哥学习认真、功课极好,所以,哥哥肯定比羽儿包得更好看。” 洛思行的小手顿住,面露讶然,似想张口问什么,却在看了眼内室后,忍了回去。 洛麟羽像没看到般继续捏手中的饺子:“这次我要捏个兔子形状的,母后说,我们要跟父皇一起吃斋,吃素馅。没肉吃,捏个肉兔子肉公鸡吃吃总行吧?” 这话逗得众宫女一阵带克制的轻笑,杜鹃道:“那待煮熟了,殿下能否告诉奴婢,这兔子公鸡可有肉味儿?” 洛麟羽走到她面前:“你蹲下来。” 杜鹃不明所以地蹲下。 洛麟羽照她额头弹了一脑崩儿:“我傻你也傻啊?” 早已扭头看着小殿下的晴栀等人噗地笑出声,好在都没对着面和馅,不然饺子被喷上口水,可就没法儿吃了。 洛思行的小脸儿上,终于忍不住漾出笑意。 第56章 唯美画面 在洛坤宫的短短半个时辰,是洛思行目前为止最快乐的时光。 肥嘟嘟的三岁奶娃,会说话的鹦鹀,吸引他的同时,也让他首次对阿娘的话暗生质疑:这么幼小的弟弟,可爱又调皮,为何不能太靠近?只因他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即便不能找他一块儿玩,连这次一起包的饺子都不能吃么? 是的,虽然皇贵妃伍恭恪放任他和洛麟羽一起包出歪歪扭扭、呲牙咧嘴的饺子,却并未同意留下来享用。 而皇后汲善,也没有挽留的真心,她也怕伍恭恪在洛坤宫吃过东西、回揽月宫后呕吐腹泻什么的。 这种事在妃嫔间已经发生过,但直到如今,都没人能说得清中毒事件,到底是她人人为,还是自己人为。 她人人为,自然是直观谋害;自己人为,则属故意栽赃。 当事人性命虽无碍,却为其她宫妃敲响了警钟,自那以后,很少有妃嫔邀人饮酒、留人用膳,更不敢吃别人宫中的东西。 即便是皇后,也得暗藏防范之心。 或者说,汲善要比宫妃更加防备,毕竟皇后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多少颗心暗中觊觎着。 没有机会时,巴结着,蛰伏着。 一旦机会出现,被压制的野心就会忍不住冒头,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绝无商量。 当然,这是有贼心、有贼胆、还有上位条件的人才有资格想的事,比如离皇后尊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皇贵妃…… 许是洛麟羽叫了太多次思行哥哥,竟致聪明的五彩鹦鹀都学会了,还在洛麟羽送他出门时,用鸟儿腔叫道:“思行哥哥!思行哥哥!” 洛思行立即喜欢上了那只鹦鹀,却面无表情地毫不表现出来,就如同内心喜欢上了活泼可爱的小弟弟,却在伍恭恪走出内室时,立即横挪两步,刻意远离。 他怕自己的阿娘。 被教导得再早熟,也不过六岁。 还是个孩子。 一个被剥夺、压制童心的孩子。 他那带着冷漠的稳重,无情的自私,睥睨所有宫奴的高高在上,天生的优越感,都是皇贵妃的教育战果。 文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百姓说,跟好学好,跟坏学坏,跟着丑人学作怪。 他虽能与自己活泼可爱的皇弟一起包饺子,却未同两宫宫女说半句话。 他是打骨子里不愿与她们亲近,觉得她们身上流的是贱奴的血。 洛麟羽心中低叹:“好好的一张白纸,愣是被皇贵妃乱涂乱画弄糟蹋了。” 除了她这个自带记忆的例外,每个刚出生的婴儿,都是一张纯洁的白纸,以后变成什么色,完全看身边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在皇宫里,白纸是无法存活的,除非纯洁得能让所有夺位之人都对其生出怜爱之心,否则,不站队,比站错队,结局也就好上那么一点点儿。 若碰上个争赢皇位却心胸狭隘的,那一点点儿也没了,总会找理由把那左右看不顺眼的臣兄臣弟给办了。 “母后,”待那母子二人一走,洛麟羽就跑进内室,“可察觉出她此行的意图?” 汲善先是轻轻摇头,后又微微蹙眉:“她说的话,好像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寒暄,当时不觉得,此时细品,倒有一丝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道不出哪里不对劲。” “寒暄太多,更为可疑,”洛麟羽扭脸儿看向定涟,“涟姑姑觉得呢?” 皇贵妃来后,定涟便净手在里间伺候,她又是个细心周到的人,总会通过观察看到汲善所看不到的。 “殿下,皇贵妃自从进门后,目光在娘娘的肚子上瞟了不下三回,”定涟回道,“而她的寒暄与关心,虽止于饮食起居,奴婢却觉得……” 似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回复年幼的小殿下,她不由也微微蹙起眉,“好像……好像在试探什么,似乎……” “似乎怀疑母后有了身孕,特来打探,”洛麟羽接道,见二人都目露惊疑,便爬到小榻上,与汲善隔几而坐,“我虽然人在外间,耳朵却不聋,都听着呢!” 那您还问奴婢…… 定涟无语。 “我问涟姑姑,是想听涟姑姑怎么说,是否与我同感,”洛麟羽拿小手指尖叩了叩几面,嘻笑道,“如今看来,咱们果然是一家子。” 定涟含笑垂眸:“谢殿下高看。” 汲善笑道:“羽儿除了逗鹦鹀时有些不着调,其它言语却多为事实。” 定涟低哽:“娘娘……” 汲善微微倾身拉过她的手合在两掌中:“即使本宫不说,你也该当知晓,定涟一直是汲善心里的好姐妹,比亲姐妹还亲的人!” “娘娘……”定涟眼泪涌出,屈膝要行礼,却被汲善拉住。 “你为汲善付出的,汲善都铭记在心,”汲善动情道,“别的汲善不敢允诺,但等羽儿长大,本宫有的好东西,都必将有你一份,包括羽儿的孝心。” 这话的意思,简直和洛麟羽的“养老送终”如出一辙,定涟噗嗵跪下,眼睛更红,泪水决堤:“娘娘……” 拉拽不住的汲善连忙弯腰去扶,正要说话,洛麟羽替她道:“涟姑姑快起来,饺子应该要煮好了。” 定涟听了,立即就着汲善的手站了起来。 那帮疯丫头都涌到厨房帮忙煮饺子去了,一煮好,准得蜂涌回来。 “殿下,如此纵容,怕是不妥,”定涟抽帕擦了擦泪,“娘娘仁善,又为殿下高兴,自是不说什么,可万一被皇上瞧见,怕是对将来产生不好的影响。” “叽叽喳喳,大呼小叫,虽然热闹且人人快乐,却终究太失宫规礼仪,”洛麟羽点点小脑袋,“那就等我走后,涟姑姑再多多费心,加以纠正调/教。” 主仆对视一眼,同时失笑。 汲善走过去将她抱起站在榻上,葱白指尖轻点她的额头:“你这小滑头!” 洛麟羽呲开粉嫩小嘴儿,笑得咯咯有声。 孩子时而聪慧如小大人儿,时而还原童心童趣可爱至极,汲善总觉自己生的,是天底下最贵重的罕有宝贝。 虽非自己所生,定涟对小人儿的感情,比汲善这个亲生母亲也逊不了多少。 说要管教,可待到吃饺子时,还是因为两位殿下所包的奇形怪状饺,而好一阵笑闹。 定涟没说啥,待小殿下一走,才板脸肃容,将宫人集中起来好一阵训导。 没办法,皇后不仅仁厚,且位尊身贵,怎能操心这些杂事? 殿下又幼小,正是好玩儿的年纪,喜欢热闹,让她驭下,着实有点早。 这事,只能她来办,恶人,只能她来当。 何况身为洛坤宫诸事总管,管教宫人也是她的分内之事。 洛麟羽不管那个,吃饱喝足后,抱了会儿一见她就粘腻不已的幼狐崽儿,便拍拍小屁股走人。 至于皇贵妃伍恭恪,估计是得了洛坤宫同请两名太医的信儿,又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怀疑母后怀了龙胎,特来走一趟,好近距离观察。 不必搭理,随她闲着没事儿胡思乱猜去吧。 回到麟羽宫,自然是一如既往地继续修炼他心通,待睁眼之时,才知下了今冬第二场雪。 “早晨向东拜日,夜晚还要朝西南拜月。”温水洗漱后,她一边吃早膳,一边叹道,“祭天祭地祭祖宗,还偏偏下着鹅毛大雪,父皇今天可真要辛苦了!” “即便辛苦,皇上心里怕也是高兴的,”小豆子躬身嘻笑,“奴听说冬至大雪,最是吉祥。” “你说的是一年雨水看冬至吧?”洛麟羽看他一眼,“这句农谚我知道,意思是冬至这天降雨降雪的话,来年的雨水就很充足,反之,若无雨雪,第二年的雨水就会比较少。” “奴这还有一句呢,”小豆子道,“说是冬至晴一天,元旦雨雪连。昨儿夜里这雪一下,待到元旦时,便能过个干净的晴节。” 异世的这个时代,也没有春节之说,而称元日、元旦、新年、年节、岁节或元正。 “还好是雪不是雨,”洛麟羽叹道,“不然父皇祭天就遭罪了。” “总有赶上雨天的时候,不过,皇上斋戒沐浴,亲自率百官祭天,不就是为了祈神消疫、不再有荒年、除饥减亡么,”小豆子劝慰道,“只要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即便是冒雨祭天,咱们皇上也是毫不抱怨的,谁让他是咱的仁君明君呢!” “哟,嘴巴怎么变得如此会说话?”洛麟羽瞅着他,“长大了?成熟了?” 小豆子的白脸微微有些扭曲。 晴栀则看着他那纠结模样想发笑。 这句话若是她来说,自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她比小豆子大八岁。 可若出自三岁小殿下的口…… 虽无比聪慧,却动不动就流口水的小家伙…… 却是怎么看怎么好笑。 洛麟羽却在饭后凝望雪花出神:这么好的年景,父皇怕是很难相信母后的瘟疫之梦了。 他若不信,又如何会费心费财做诸多准备工作? 更重要的是,除了提前搜集储备应疫药品等物资,还要在疫病爆发时,密切注意邻国的动静,防范他们趁机在边境搞小动作。 飘落的雪花层层覆盖大地,心怀忧思的洛麟羽哪儿也没去。 小皇叔和大皇叔、百官一起陪父皇京郊祭天去了,百姓也都各自忙着凑完热闹再回家祭祖~~亲眼看到天子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何况还是百官倾巢出动,怎么能不争相目睹,沾沾贵气? 商户店铺也都关门歇业,空荡荡的街市没什么好玩儿的。 晚膳后,她继续修炼他心通,直到冬至之夜过去,第二天睁开眼睛。 体内真气循环,耳朵微动,她听见不同于小豆子等人的细微动静。 猛然拉开殿门,一阵雪风扑来,她却愣在原地,随后,再次流出哈喇子。 侧殿前的梅花树下,一身淡青长袍、外披精美刺绣同色大氅的玄华道长,正微微抬着光润透明、如玉似月的脸,凝视枝头白雪。 笔直而雅致的挺鼻,恰到好处、白莲花瓣般的下颌,优美的颈项曲线,恬静而温柔的侧颜杀…… 画面太美。 人更美。 美得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纤尘不染的仙人。 令人既想轻轻触摸,拽入人间,又怕欲念将他亵渎,俗世将他沾染。 似感受到火辣辣的小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玄华道长缓缓转身。 见是口水已流成丝线的软萌小人儿,他轻轻一笑,遂又转身走向侧殿,准备避开。 “师父!”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停了他的脚步,“徒儿有事求教。” 第57章 吃豆腐未遂 玄华果然是修道之人,经过师徒对话后,三言两语便被开解的洛麟羽,终于暂时放下令人忧心的瘟疫之事。 是啊,还有三年的时间呢! 时间,是最大的优势。 不管引发瘟疫的原因是什么,只要知道瘟疫是以伤寒和天花为主,就好办:将治疗伤寒的药物多多筹集便是,三年的时间能收购不少呢。 而银粮…… 来年若有好收成,还怕国库无粮可囤? 至于醋与石灰,既然不知瘟疫将发生在何方何地,即便备了,又运往何处? 倒不如两年之后再备不迟,说不定那时,皇上已经信其有,亲自过问了。 当然,既只是暂时放下,年后也还是会有所行动的,比如“发明”口罩,比如提前缝制手套等。 洛麟羽微微一躬身:“多谢师父!” 玄华道长淡淡一笑:“徒儿不疑师父便好。” “师父乃修行之人,羽儿相信师父不会违背承诺、对羽儿施展神通,”洛麟羽心里虽非百分百相信,但也不会傻到说真话,“师父将来必定是修道成仙、白日飞升的人,到时可别忘了人间还有个徒弟。” 本是让人开怀大笑的话,玄华道长的唇角却只是缓缓绽开。 洛麟羽看着那唇,仿佛看到淡粉色的樱花在眼前开放,清透,纯洁,温暖,还带着一丝令人心肝儿直颤的致命诱惑。 “师父……”稚嫩的童音,入魔般小声低唤一句,几乎想亲上去。 然而,淡青色的身影却缓缓站起,渐离直勾勾的视线。 殿门关起的瞬间,洛麟羽猛然回神,之后小脸儿一红,捏袖边往嘴角狠狠一擦,口吐芬芳道:“喵了个咪的,这妖道狐狸精会勾魂大法!” 不笑都撩,一笑…… 嘿哟! 怎一个美字了得? 尤其是梅花树下回首时的那抹笑,简直是直撞心房啊! 唉,可惜,这样画中仙一般的人物,她却只能欣赏。 远观近观正观旁观,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倒着看,都行,就是不能摸不能碰。 师父身份且不说,关键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装配饰和小身板儿:尼妹的不但是皇子,还特么这么小! 目光抬起,直愣愣盯了会儿门口,才猛一拍大腿:“哎哟,难怪总觉得有什么话没问呢,原来是……竟把它给忘了!” 这一想起,午膳时就蹭到了侧殿门口,厚着脸皮扒着门,探头探脑地叫唤:“师父……” 玄华道长的声音依然温柔:“有事就进来。” 洛麟羽立即跨门槛颠颠儿跑进去。 “师父,每日饭食可还可口?”洛麟羽一直跑到食案边,看着那细嚼慢咽、吃相极为优雅从容的道长,“若有不合口味或犯禁之处,师父尽管说,羽儿会让厨房换改。” 玄华含笑看她一眼,不语。 “好吧,我知道了,道观规定你们不准挑食,”洛麟羽耸肩小肩膀,“那就待地方贡了新茶,羽儿再孝敬师父。” 出家人都喜欢喝茶,无论佛道。 玄华道长没答话,继续吃饭。 “师父,你的衣裳真好看,”洛麟羽又两步挪到他身边,用小小手指捻了捻他垂下来的广袖袖口,“虽然师父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但浅色显得师父更仙。玄色比较霸气,与神仙般的师父有点相冲。” “哦?”玄华道长忍着笑,若有所思了一下,“嗯。” “师父这么年轻就练成腹语传音术,师父真厉害,”洛麟羽的小手顺着袖口慢慢往上蹭,目标是他吃饭时露出的半截皓腕,“不知师父具体哪年练成的?” 玄华却突然放下手臂道:“徒儿有什么事,就说吧。” “这个……嘿嘿……”奸计没能得逞的洛麟羽搓搓小肥手,步入正题,“就是吧……我想问问师父,您在御书房和父皇聊天时,有没有偷窥他的心思?” 玄华道长笑看他一眼,微微摇头。 “这么打听,好像是有点儿不厚道,”洛麟羽挠挠耳后,“不过,羽儿真没有利用师父的意思。” “万事万物,皆有利弊优缺,神通也不例外,”玄华以茶净口,微微转身直面向她,“他心通,有三大看不透。” 洛麟羽惊讶地睁大眼。 “一,同修他心通的人互相看不透,无论是佛教他心通还是道教他心通;二,身怀佛家舍利或已修道成仙的人看不透;三,”他顿了顿,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语速变慢,“帝王看不透。” “啊?”洛麟羽的眼睛瞪得更圆,“这、这样?” “天子天子,”玄华幽幽道,“这便是天子。只要穿上龙袍,坐上皇椅,手握帝王玺印,天授命格,自是劳常人所不劳、享常人所难享。” 洛麟羽皱起小眉头,片刻之后,却又缓缓舒展,喜笑颜开:“如此,甚好。” 既然凡是皇帝就不被任何修习他心通的人看透,那待她穿上龙袍时,玄华和其他修习之人便也看不透她了? 果然是万事万物都具有其双面性。 玄华道长淡淡一笑。 洛麟羽唤人进来收拾后,就回了正殿,不再继续打扰。 修行之人喜清静,多不愿久谈,尤其是面对她这样的小不点儿。 再说,师父越美绝人寰,就越不能让他生厌,不然气跑了,她上哪儿秀色可餐去?不能吃不能碰,养养眼也好啊! 大雪连下了两天三夜,哪儿哪儿都是厚厚的积雪,宫外的孩子都玩起了打雪仗,洛麟羽也不落后,带着宫女太监闹翻了天,互相扔雪球,在雪地里玩老鹰捉小鸡,堆雪人,还冷不丁将杜鹃的脸摁在平整深雪里,留下一张五官清晰的人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静立在侧殿廊下的玄华道长,则温颜笑看,引得晴栀等成年宫女频频相望。 洛麟羽不时抽空儿瞅瞅动了春心的宫女,瞅瞅那换了浅色刺绣道袍、气质大变的仙风美男,翻着白眼儿连哼数声:“杵那儿干啥?供人围观么?要不要本殿为她们做几个小本本儿找你要签名?” 自言自语咕哝完,又继续去捉弄人,引出一片尖叫、奔跑和欢笑,没看到眸含笑意的道长已转身进殿。 冬至过后,元旦也就不远了,本应应召回京的伍将军,竟推迟未归。 而取消回京的原因,竟是大正国和秀橙国的两境将军打起来了! 据前朝传到后宫的内部消息称,其实是互相朝贺的使者团挑的事儿。 秀橙国的人,身高方面本来就普遍偏矮,而今年的使臣孟赳赳又尤为小巧玲珑,跟个袖珍男似的。 该团进入大正边境后,瞧见他们的镇上边民便随意笑谈了两句,猜他应该是秀橙国最矮小的男人,声音并不大。 不料,孟赳赳并非简单的秀橙官员,而是拜过师、学过艺的练家子,不但耳朵格外尖、小声议论被他听了去,炼体术也练得格外好,一捋衣袖,就能看到满胳膊都是疙疙瘩瘩牛腱子。 觉得被大正边民嘲笑了的孟赳赳,脾气也不大好,怒火冲头之下,大冷的天,连上衣都当街扒了,露出满胸满背的疙瘩肉,然后又用那蛮不讲理的疙瘩肉将几个边民教训一顿,打得边民满地乱滚,哭爹喊娘。 若只是简单的打一顿也就算了,可孟赳赳盛怒之下,出手没了轻重,其中一个边民竟被踢断肋骨,另一个本就有病在身的边民则当场死亡。 一旦死了人,事儿就大了。 其他边民陪着死者家属一起蜂涌着直接告到伍将军处,伍将军听后,自然要出面为本国国民说几句话。 不料,孟赳赳更恼了,觉得这是自己踏入大正国后受到的第二次羞辱,竟掉头就走,直接带着使团返回秀橙,让大正将士愕然不已。 然而,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伍将军的奏章当夜刚写好,还没发出,第二天秀橙国就派兵打来了。 伍将军心里那个火大啊! 自己国家的百姓被无辜打死还没找人算账呢,打人一方倒不依不饶了! 他火速另起一封奏折,连同前夜的,着人八百里加急一并送出后,立即金戈铁马,率军迎敌。 鼓声震天,呐喊冲锋,伍将军终于有机会让士卒知道什么是老当益壮、什么是真正的勇猛,愣是在被动迎敌下打得敌军腚沟开花,屁滚尿流,节节后退中反丢一座城。 “尼玛,狠人呐!”洛麟羽高兴之余,压力山大,皇贵妃有这样的狠爹靠山,绝对是她爹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会熄灭助儿夺位的念头。 第58章 皇后的秘密 原本是念他常年守边甚是劳苦,连外孙都只见过一次,特意着令其手下副将暂守三个月,让他回京稍作休养,看看儿孙,没想到出这么一茬子事。 虽然不能再回来过年,却立了个真真正正的大功,这对受朝廷赞颂、皇帝嘉奖的伍家,乃是莫大荣誉,揽月宫更是得了一堆赏赐,皇贵妃的丰满鼻孔,若不是怕摔着,连走路时都朝天了。 能不拽吗? 金银玉器被一件件送进揽月宫不说,皇上本人都差点粘在那儿,竟然连宿七天! 而汲善身为皇后,不但不能嫉妒,还要在众妃请安时替皇上褒扬伍家,对皇贵妃那趾高气扬的作态不恼不怒,百般忍让。 为了安慰母后,洛麟羽跑洛坤宫跑得更勤,午膳晚膳都在洛坤宫吃。 她知道,只要汲善看到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在身边,汲善便能慰心许多,真的不与皇贵妃计较。 不计较,也就不堵心。 不堵心,就不会积郁成疾。 汲善是生她的人,也是这异世最爱最关心她、最亲的亲人,她不想看到母亲受任何伤害,但凡能化解的,都要及时极力去化解。 “确实挺厉害,不过,等我长大后,他就真老了,”洛麟羽这样满不在乎地说,“他老了,就会有年轻的将领顶上去替代他的位置,大正国有将军之才的,定不止他一个,只是还未被挖掘出来而已。” 简单的一段话,却透露几种信息,这信息,汲善听懂了。 懂了,就心定了。 心定之后,便是思考,该如何动用娘家的力量。 自己一直没跟羽儿提过汲家,导致那傻孩子一直以为自己的母后是孤零零没有一个亲人,还想文武双全保护母后。 “定涟,汲家,该有人入仕了。”洛麟羽走后,汲善低声叹道。 “可……”定涟犹豫,“娘娘,家主当年说过,只要你踏进皇宫大门~~” 汲善摆摆修长玉手:“不过是气话而已。” 定涟眼睛一红:“可家主这些年确实对我们不闻不问,即便是两位公主……” 她哽咽起来,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汲善默然片刻:“爹爹当年最是疼我,我不信他真的弃我不顾,只要我亲自回去一趟~~” “娘娘不可!”定涟急声道,因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便警惕地朝门窗望了望,不放心,又打开殿门确认真的无人偷听,才回来压低声音继续道,“汲氏家族的后人,男子不得入仕为官,女子不得嫁入皇室,这可是铁一般的族规。您当年执意要嫁之时,便已被驱逐出族,跟汲家再无任何关系,如今~~” “如今为了我儿,我必须回去一趟,”汲善打断她,语气坚决,“哪怕受刑受罚,我也甘愿!” 定涟半晌才轻声道:“小娘子若已下定决心,婢子不拦,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您不如等小主子六岁入学时,再回不迟。” 汲善听她唤起二人闺中时的称呼,面色亦松缓下来,稍思片刻,缓缓点头。 伍将军虽名头大响,但他回来不回来,年都照过,并无任何影响,就像地球少了谁都会继续转动一样。 而对小孩子来说,过年可比冬至有趣多了,特别是除夕夜,每个人都可以戴上面具、提着红灯笼走出家门,加入驱傩大队,赶吓年兽。 嗯,虽然洛麟羽在心里管它叫除夕之夜跳大神,却也觉得很有趣。 可惜,此项活动不允许十岁以下的孩子参加,因很久很久以前,出过孩子摔倒被踩踏致死的重大事故。 她若想看,只能站在含光门或安上门的城楼上眺望~~别的事母后和父皇会纵容她,唯独此事绝对不许。 原因很简单:爱子心切。 万一有个什么事,就算杀再多的肇事者,也换不回这么可爱的儿子。 洛麟羽不想母后担忧,便没有以故意哭闹胡搅蛮缠,毕竟夜晚不同于白天,难保面具下藏有居心叵测的人。 虽有京司府的巡城衙役,各坊也都有各坊区的武侯,却不可能多到哪儿一出事就能从天飞降过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已经痛失两位公主的汲善。 不过,对她来说,自己的羽儿不管是明着出宫,还是偷溜出宫,其实都差不多,因为说是偷溜,宫门守卫却都会悄悄禀给皇上,尤其是被小皇叔从车裆底下拖出来、拎上马车带出去时。 明着出宫,有太监和侍卫跟随; 而偷溜出宫…… 汲善曾在无意中偷听到爹爹说的话,他说,每代帝王身边都有一定数量的暗卫,那些暗卫身怀人所不知的各种秘术,是以,他们从不在人前现身。 暗卫是帝王手中的隐藏力量,这股特殊力量,别说是大臣,就算是皇后,也不能知晓他们的存在。 但没有人能逃脱规则,即便是帝王。暗卫除了在暗中轮值护驾,不到危及帝王性命或江山社稷的时刻,帝王轻易不能动用。 正常情况下,暗卫统领都只听帝王一人令,所有暗卫也都只为帝王活着,即便是龙椅上的人换了,对那股神秘力量也毫无影响,除非这个王朝覆灭,他们才会暂时蛰伏起来。 皇上能如此放心,任由两个皇子享受六岁前的童年生活,汲善觉得,他不仅会派人暗中跟随,应该还调用了暗卫。 毕竟目前来说,宫妃虽不少,整个后宫却只有两位皇子。 皇嗣关系着洛氏皇族的延续,他不可能不派人精心护卫。 只是,这件事,她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定涟,否则一个不慎,便是害了她,也会害到羽儿。 皇权高高在上,任何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机密,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句话,是爹爹曾经说过的…… 洛麟羽站在含光门的城楼上,两只小手抠着栏杆使劲往上扒拉,那吭哧吭哧、龇牙咧嘴的小模样,似把出生后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玄华道长看着那终于将小胳膊撑上去、两条小腿儿却悬在空中有节奏地踢打栏杆、看驱傩看得津津有味的小人儿,嘴角微微勾起。 “话说,师父,过年的时候,道观没有仪式法会什么的吗?”洛麟羽看着灯笼聚成长龙的街道,“您不用回道观?” “徒儿不希望看到为师?”玄华道长淡淡反问。 “怎么可能?”洛麟羽极力扭脖子看他一眼,却又马上回转,不与他对视,“羽儿巴不得师父时时刻刻陪在羽儿身边,怎么可能嫌师父碍眼、想赶师父走?师父这么想,可冤煞羽儿了!” 玄华道长摇头失笑,半晌才道:“这里只有为师。” 洛麟羽踢栏杆的小腿儿顿住,却依然看着驱傩大队前方戴着老太翁、老婆婆面具的傩翁傩母:“我知道。” 目光依次移向领舞巫师后面的八百名戴小孩儿面具的护僮侲子,以及戴各种鬼怪面具、充当反面角色的人们:“请师父记得,羽儿刚满四岁。” 玄华道长默然。 “适从远处至房门,正见鬼怪一群群,其中有个粗大腿,直往舍房檐上蹲。耽气袋,戴火盆。眼赫赤,着绯裈。青云烈,碧温存。中庭沸如水,院里乱纷纷。唤钟馗,守住门,跳上鬼头放屁熏。鬼怪一熏它就倒,是死是活任我行。断其骨,抽却筋,拔出舌头割掉唇,一脚踹出千里外,或南或北去充军!” 散落在民间的领舞巫师唱着驱傩词,城楼上的一大一小因真气盈身,听得无比清晰。 灯笼烛光映照着各戴面具、边走边跳边吹拉弹唱的人们,黑夜里的火红长龙从一条街转到另一条街。 市民的不断加入,使驱傩人数越来越多,队伍的尾巴越来越长,气氛越来越热闹,声音越来越喧嚣。 好在帝王仁厚,世道还算太平,否则这样的活动极易出乱子。 听说以前巫师地位极高、最高巫师被尊为国师时,负责驱傩的领舞巫师,还会边唱边跳地进入皇宫,为帝王和妃嫔们驱傩。 据说曾有游手好闲的无聊之人,跟十二三岁的孩子购买面具衣衫等穿戴行头后,趁夜冒充护僮侲子混进宫中,偷看宫妃的相貌而惹出事端,让地位本就开始下滑的巫师族雪上加霜,成为其迅速衰落的神助攻。 “都走远了,咱也回家吧,”洛麟羽跳下栏杆,拍拍小手,“该放爆竹了!” 一修长、一矮小的师徒二人缓缓往回走,待耳边传来开宴喝酒、歌舞乐声时,洛麟羽不由摇摇小脑袋轻叹:“可怜这些高级官员、父皇的亲信之人,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都不能跟家人一起过,还得跑进宫里陪大老板守岁。” 玄华道长嘴唇微动,却在看了看空旷四周后,什么也没说。 “父皇更辛苦,不但除夕之夜要和平民百姓一样熬夜守岁,破晓之时还得上正朝,”洛麟羽皱起小眉头,语气中已有了心疼之意,“老爹养家不容易啊!” 玄华道长默默听着,依然不接话。 洛麟羽突然仰起小脸儿看着他,一改小大人的沧桑,软软糯糯道:“师父,羽儿累了,师父抱抱!” 玄华道长似电影卡了带。 第59章 除夕之夜亲皇兄 洛麟羽得逞地搂住美人师父的脖子,又歪着头,尽量将小脸儿靠近他肌肤细致如雅瓷的优美颈项。 可惜,冬季的立领外袍阻断了她的臆想,蚯蚓般拱了半天,小嘴儿都没能碰上美颈一星半点儿,倒把小身子折腾得下滑不少。 爬栏杆似的往上扒了扒后,不再动弹。 气馁。 玄华见怀里弓着背、撅着小屁股的娃子终于消停,趴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唇角又微微勾起。 无论穷富,此时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已燃起大火堆。 人少的,燃一个火堆即可;妻妾成群儿女众多的,院子里得燃上好几个。 一家人在火堆旁置桌摆席,吃年夜饭,喝团圆酒。喝高了便手拉手、臂挽臂地或围着火堆唱歌跳舞,或在旁边吹弹奏乐,热闹至极。 当然,除了大唱大跳、呼呼大睡,任何时代都不缺酒品不好的,或大哭,或大笑,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或吐人一身秽物…… 能灌进醒酒汤的尚还好些,但但凡已喝到耍酒疯的地步,醒酒汤基本上都是光棍汉的鸟儿~~没地方用。 这时候,家主性格暴躁而家里又有习武的,就会直接一掌劈晕; 家主性情温和的,则吩咐关好院门,再着人看好醉酒者,只要别出去祸害别人或掉进自家井里就行。 宫里与宫外略有不同,最大家主~~皇帝洛觜崇,正按以往惯例和亲信近臣在酒宴歌舞中守岁,不但拖住了众臣的腿,他自己也无法和皇后宫妃以及皇子公主吃团圆饭、放爆竹。 他在那儿和众臣唱诗击节耗时间,妃嫔却可以在皇后的主持下吃完团圆饭后,笑看宫女太监往火堆里扔竹子,膝下有皇子公主的,还可以陪他们一起扔。 当然,无子无女但自个儿有兴趣的妃嫔,也可以过去扔几根,然后看竹节被火烧爆时迸出的金红火花,近距离听那噼里啪啦的响声。 没错,此乃名符其实的放爆竹。 洛麟羽不想和众多妃嫔一起吃饭,所以才一整天都没露面,直到看完驱傩才过来凑热闹,反正他在宫里已是出了名的能睡贪玩儿。 “思行哥哥!”看到远离火堆、满脸漠然的洛思行时,洛麟羽立即颠着小短腿儿跑了过去,拉住他的小手道,“哥哥,羽儿也想玩爆竹,哥哥带羽儿玩好不好?” 看到洛麟羽朝自己跑来时,洛思行小脸儿上的冷漠神情便已开始发生变化,此刻感受到那热乎乎的小肥手,看着那张可爱小脸儿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冷然之色褪去大半。 洛麟羽见他犹豫不语,便摇晃他的胳膊:“哥哥哥哥,你就带羽儿玩嘛!连尚书房的先生都休沐七日,回家玩儿去了,哥哥和羽儿一样是小孩子,怎么能不玩儿呢?” 洛思行转首看向皇贵妃伍恭恪,洛麟羽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看过去,作出一副恍然不悟的小样儿:“原来你是怕皇贵妃娘娘不允啊?” 随即嘻嘻一笑:“她可是你的亲阿娘,怎么会不允?每日起早,修文习武,辛苦了这么久,皇贵妃娘娘肯定早就心疼于你,想让你放松放松玩一玩啦!” 她嘻笑着看向伍恭恪:“皇贵妃娘娘,羽儿说得对不对呀?” 这意思是,若不允行儿与他疯闹,自己就形同苛刻的后娘? 伍恭恪的脸暗暗一抽:“对,麟羽殿下说到我心里去了。” 目光一转,“行儿,带弟弟一起玩儿吧。” 洛思行压着蠢蠢欲动礼数周全道:“是,姨娘。” 虽然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阿娘,宫里所有人也都知道那是生他的亲阿娘,却还是要按规矩出口称呼“姨娘”。 古话就说皇帝要爱民如子,既然百姓都是帝王的子民,国母自然是所有人的母亲,更是所有皇嗣的母亲,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也无论出自谁的膝下,都得称呼皇后“母亲”或“阿娘”,称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姨娘”。 见伍恭恪当着众人的面同意了,洛麟羽立即扯着被放生的洛思行跑到竹堆旁,不让太监递,自己取竹自己扔。 洛思行的情绪很快就被带动起来,但还是有所收敛,不敢大笑出声。 “嘭!” 又两根竹竿被扔进火堆后,洛思行正在看它燃烧、等它发出爆响,洛麟羽却突然猛叫,吓了他一跳。 “羽儿学爆竹响呢!”洛麟羽咯咯笑,“哥哥是不是吓一跳?” 洛思行见他呲着小白牙笑得那么开心,也不由绽出笑容。 “哥哥你也学,看能不能吓羽儿一跳?”洛麟羽拿出可爱奶腔道,“羽儿不捂耳朵,哥哥你学!” 洛思行觉得好笑:“你已经有准备了,哥哥定吓不到你。” “那,哥哥趁羽儿不注意的时候学,”洛麟羽立即道,“看能不能把羽儿吓摔倒!” 大概是脑补了一下小人儿被吓摔倒的模样,洛思行扑哧笑出声,却没有真的那么做,而是等洛麟羽取来竹竿刚扔进火堆,便在他耳边“嘭!”了一声。 “哎呀,哥哥吓到我啦!”洛麟羽立即用小手儿捂着耳朵跑开一点,在空地上转圈圈儿,“哥哥吓到我啦!哥哥吓到我啦!羽儿好怕怕!” 洛思行见他如此可爱,不由朝他走去,正在跑圈圈儿的洛麟羽一头撞过来,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哥哥,羽儿的鼻子,”洛麟羽小手儿摸着鼻头,“疼!哥哥,羽儿疼疼,哥哥吹!哥哥吹吹!” 洛思行原本觉得形象狼狈,却还来不及皱眉,就被洛麟羽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见那穿得圆滚滚的小人儿似跌得爬不起来,还摸着小鼻子撒娇叫唤,一副疼痛欲哭的小模样,顿时顾不得其它,先自己快速爬起,再把弟弟抱扶起来,又紧着往他鼻头上连连吹气。 “哥哥,羽儿不疼了呢,”洛麟羽被吹了几口气后,便呲起小白牙儿,一把抱住洛思行,“哥哥真好!谢谢哥哥!” 随即吧唧一口亲在洛思行的脸蛋儿上。 洛思行的身体短暂地僵了一下。 然而,软软小嘴儿的触感,却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这么亲他,连阿娘都没有如此亲昵过。 阿娘的注意力永远都在他的课业上,尤为看重他的骑射之术和武功,希望他能像外祖父一样~~不,是要比外祖父更优秀。 未进尚书房之前,阿娘就命他每天诵书投壶,木刀劈砍,甚是严厉。 为此,他一直很羡慕洛麟羽,因为皇后娘娘总是那么温和,尤其是跟小孩子说话时,特别温柔。 但那不是他的阿娘。 所以他既羡慕洛麟羽,又嫉妒洛麟羽。 人有嫉妒之心,敌意自是不可避免。 可如今几次接触后…… 他被可爱的弟弟萌到了! “哥哥,”洛麟羽踮起小脚丫凑到他耳边,“明日咱们一起出宫拜年好不好?” 洛思行睁大眼愣住,一脸的“有没有搞错”的模样:皇子给百姓拜年? ps:求收藏,求花花儿,求推荐票,嘻嘻! 第60章 百家衣(今推加更) 百姓们搜罗过去一年用坏的扫帚等物扔进火堆烧掉,图的是“令仓库不虚”的吉利; 又将破旧的鞋子清理出来埋在院中,说是这样家里会出当大官的儿子。 待子时一到,京城大街钟鼓齐鸣,辞旧迎新的守岁人们便纷纷起身,晚辈向长辈行礼,奴仆给主人叩头,说着拜年的吉祥话。 此时,烧爆竹的火堆已灭,灰堆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淡淡青烟,地上满是碎竹屑。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插着一根长长的竹木竿,竿顶飘着或纸做或布做的长条旗幡,以祈长命,男女皆同。 被轰去睡觉的孩子们起床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长辈拜年,宫里也不例外。 洛麟羽出现在洛坤宫时,整个洛坤宫的人都快笑翻了。 本该穿新衣新袄的时候,小殿下却穿着皇后娘娘日夜赶工、亲手缝制的百家衣。 她们无人不知,那整整一百块或新或旧、颜色不同的布料,是涟姑姑费尽心思让宫女们轮休时出宫筹集来的。 布料一筹齐,皇后娘娘就剪刀上手,针线不停,连夜里都就着烛光做小衣。 但宫女太监们怎么也没想到,小殿下竟会选择这个时候把这花花绿绿的衣服穿出来,还自个儿额外加了许多长长的花布条缝在双肩两袖、腰侧两腿,风一吹,那叫一个另类的美! 洛坤宫正在换桃符的宫人们乍一看,实在忍不住,噗地就乐出声。 她们不知道,麟羽宫的宫女太监才是发出笑声的第一拨儿人。 反正元日不能生气发火,何况谁知道小殿下打开殿门时,是这么个造型? 画面来得太突然,谁都没忍住。 脖子里戴着纯金长命锁、脖子外戴着银项圈的洛麟羽翻翻眼睛轻哼一声,一洗漱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麟羽宫,奔向洛坤宫。 此时,她依然不理会宫女太监们的反应,直接跨进月宁殿。 “祝母后福延新日,寿禄无疆!”洛麟羽快速跑到汲善面前,一下子跪在早就备好的蒲团上,倒头就拜。 汲善看着她套在锦衣小袄外面的新衣新裤,愕然许久才回过神来:“我儿、我儿……定涟!” 同样一万个想不到的定涟连忙捧来一方锦盒。 汲善打开锦盒,取出一物,竟是一串铜钱。 “这串铜钱,已经安隐寺高僧加持,我儿要时刻佩戴,无故莫摘。”汲善说完,亲手将铜钱挂扣在银项圈上。 洛麟羽低头一看,好嘛,铜钱串儿配叫花衣,更搭了。 “除夕驱傩依然是巫师,孩儿曾和庄妃去洛凰观,母后如今又请安隐寺高僧做加持,”洛麟羽笑嘻嘻道,“孩儿觉得母后此举,颇有深意。” 汲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定涟心喜面温:“殿下不愧是殿下。” “孩儿多谢母后!”洛麟羽再次叩拜,“谢母后赐钱!” 汲善将她扶起,这才问道:“今天可是元日,我儿怎么想穿百家衣?还……还添工改成如此模样?” “百家衣乃是涟姑姑用心搜集、母后熬夜缝制的,疼爱羽儿之心,尽在这一针一线和每片衣料中,羽儿深感母恩及涟姑姑爱护之情,便想在重要节日穿上身,”洛麟羽一边说,一边用小手儿揪揪胸口、摸摸袖子,然后扑到汲善两腿间,仰着小脑袋道,“阿娘,今天宫外好热闹,孩儿想出宫玩儿!” 汲善正感动着,又听她提要求,不由笑了起来:“阿娘就知道你要坐不住!” 定涟温声笑道:“娘娘已手书禀了皇上,皇上不仅让娘娘自己作主,还加恩分拨两名御前侍卫跟随两位殿下。” “两位?”洛麟羽讶然,“我只是随意一说,洛思行真去啊?” 她想了想:“皇贵妃也手书上禀了?” 定涟道:“必是如此。” “一向觉得自己高贵、平民低贱的人……还真难得。”洛麟羽啧啧,“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定涟道:“所以殿下要多加防范。” 洛麟羽点点头:“放心吧,有师父在,谁也伤不了我。” 一听这话,主仆二人立即安心不少,洛麟羽则跑到殿外看宫女换桃符。 桃符乃是桃树枝干削成、再涂成红色的木片,两片桃符上分别写着“神荼”、“郁垒”两位守护鬼门的神仙名。 燃爆竹是为了驱年兽,这两位鬼怪克星则是请来避邪驱鬼。 驱傩,燃爆竹,更换挂在大门两边的桃符,点灯照虚耗,给小孩儿压岁钱等等,都是同一个作用和意义,也是过年习俗的真正意义:驱邪。 孩子只觉得驱傩燃爆竹好玩儿、压岁钱可以拿去买东西吃,却不知压岁谐音压祟,而祟,乃传说中黑身白手的妖怪,每到过年就出来害人,专门趁小孩儿熟睡时,用手抚摸小孩儿的头,使其发烧生病。 虚耗则是另一种鬼怪的名字,其所过之处,可令人损耗财物,所以百姓每年除夕夜都明灯于厨房、茅厕等处,照得鬼怪不敢来。 后妃诸宫忙着换桃符、贴春联~~嗯,没错,大正国的习俗就是大年初一早晨换桃符、贴春联,而不是除夕,帝王洛觜崇则在前朝接受百官朝贺。 元日大朝会,乃是一年里最隆重的朝会之一,不但在京师的文武百官必须全部上朝,不能迟到,各地地方官也会派使者或自己进京贺朝。 另外,附属国紫荆国的国王~~庄妃林依蔓的爹,也会派人送礼朝贺。 大朝会的整个礼仪程序繁复无比,年纪大、不经折腾的老龄宰相,搞不好就会在这样冗长而累人的大朝会上翘辫子。 这也是皇后和皇贵妃为何要手书上禀的原因~~从昨儿夜里和部分官员一起守岁开始,他就根本没时间跑后宫,只能手书传达。 京都的小孩儿此时也都已给长辈拜了年、得了压岁钱,正穿着软软厚厚、颜色鲜艳的新衣走出家门,跟在爹爹身后先给邻居们拜年。 正月初一,各家各户都设有酒宴,邻居们互相拜年的时候,可以一路吃过去,这在大正国,叫传座。 然而,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四岁娃子,背着特制布包挨家挨户来拜年,且只是站在门口大喊一嗓子:“福庆初新,寿禄延长!给您家中老人拜年啦!” 然后就打开布包等着人家给东西。 看着身着花里胡哨百家衣,还满身带子乱飘、活像个小乞丐的洛麟羽,有些风中凌乱的洛思行本就觉得无比丢人,此时再一看他的拜年方式,更加扭过头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立即令侍卫带他火速回宫,远离这个让他因为好奇新鲜,才忍到现在的小弟弟。 洛麟羽见他们一走,立即摆起小手招呼淡定而立的年轻道长:“师父快,咱们先找有钱人家拜年,然后再去各大臣家敲诈~~哦不,是要压岁钱。” 玄华浅浅一笑:“好。” 于是,从片刻后开始,直至天黑前,京城富户和宰相、仆射等各大臣门前,便陆续响起稚嫩而霸道的催钱魔音:“福庆初新,寿禄延长!我是麟羽殿下的伴读凤倾城,来给您家老人拜年啦!” ------题外话------ 非常时期,宝宝们一定要多多珍重自己!!! 第61章 上山 京都凌云城共有一百多个坊区,富人基本上都在西城,洛麟羽目标明确,自然是直奔西区。 拜年不分早晚,她知道大臣们得在皇宫陪父皇折腾大半天才能回家,便先去西城富户家,直到近傍晚才转道东城。 东城是高官贵人们的居住区,离北部皇城最近,便于每天上朝。 京城这么大,蹿东家、跑西家地拜了半天年,再由西城到东城,路程着实有点远,师徒二人又没带马车出宫,此时便只能继续步行。 洛麟羽体内虽真气充盈,却不能显露于人前。 “师父,羽儿好累,”她又开始利用年龄优势撒娇卖萌装可怜,仰起小脸儿眼巴巴地望着玄华,“师父背背!” 玄华道长一声不吭地蹲下。 洛麟羽立即趴到他背上。 玄华反手托着她的小屁股,站起身时将她往上颠了颠,洛麟羽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师父,咱们轻功走好不好?” 玄华微微一点头:“好。” 言罢便是脚尖轻轻一点,如御风而行。 “师父的轻功真好,”洛麟羽将脸颊贴向那珠玉般的白皙耳垂,“有师父的孩子,真幸福!” 玄华淡淡一笑。 洛麟羽很乖巧地趴着,只是时不时悄悄探出小鼻子,在他耳后偷偷轻嗅,跟个小狗儿似的。 玄华似无所觉,只顾挑无人之地飘飘前行,尽展更美风姿。 洛麟羽对这美人师父很是满意。 反正在他面前,她从不想自己半男半女的事,即便美人师父不守承诺施展他心通,她也不怕。 再说了,既然两个修习他心通的人,无法读取对方心思,那她还怕个鸟儿啊? 到了东城,洛麟羽首先朝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等三高官官尚书令下手,然后再去副长官左、右仆射家。 当然,因被皇帝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官衔后、职权等同于宰相的官员也是跑不掉的。 他们身穿正式朝服陪皇上守夜,破晓时又和所有来上朝的其他官员一起向皇上拜贺,读那晦涩拗口的贺年骈文,然后还要接受外地官员、附属国的贺文朝表并分别宣读…… 能当上宰相的,基本上都已六七十岁了,折腾一天累得七荤八素刚到家歇歇,才缓几口气,就听下人急慌慌禀报说麟羽殿下的伴读给家中老人拜年来了! 娘咧,朝中谁人不知麟羽小殿下的伴读其实就是殿下他本人啊? 他说给家中老人拜年,是因为只有老人尚能勉强受这个词,不然谁敢受嫡出皇子的年拜? 宰相们、左右仆射们,都差点儿直接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慌不迭地请家中最老的老人一起出去迎驾。 初一傍晚把宰相和左右仆射家跑一遍,初二和初三,洛麟羽又厚着脸皮去六部尚书家、侍郎家、二十四司的正长官郎中家、副长官员外郎家…… 玄华身兼师父和随扈之职,淡定地立在各位高官的气派府邸前,亲眼目睹身穿“乞丐装”的幼徒,行尽敲诈勒索之事,且对如此无耻的行径,不但不给予半句否定,还微笑看他喜滋滋地掰着小手指计算战利品。 三天后,终于消停的洛麟羽坐在了自己宫中,瞅着堆满几案的金铤、金饼子、银锭、各种翡翠玉器…… “不错不错,总算没有让我白跑,”洛麟羽瞅瞅这个,摸摸那个,笑眯了眼,“能换不少钱!” 被放假回家过年、初四才回来的晴栀心中惊诧:小殿下缺钱花? 从小就被卖进宫中净身、根本不记得自己父母是谁的小豆子道:“虽然都是好东西,可……殿下,您好像不缺银子用吧……” “你懂个啥?”洛麟羽轻哼,“这些是用来购买布料和防疫草药的捐款!” “捐、捐款?”小豆子愣了愣,“奴才愚笨,殿下是……募捐的意思么?” “嗯啦,”洛麟羽从纯正的鹿皮背包里掏出用胶液自制的小本本,“喏,什么东西是谁送的,这里都记着呢,以后若能用得上,本殿就把他们的功劳公布出去。” 小豆子没听明白。 晴栀却露出会心笑意。 “傻豆子!”洛麟羽白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百家衣,哼哼道,“免得他们背地里说本殿是乞丐勒索犯。” 晴栀扑哧笑出声。 静坐一旁的玄华,嘴角也微微勾起。 洛麟羽却突然跳下绣凳跑到他面前:“师父!” 玄华看着长了一岁的小人儿,温声道:“何事?” “羽儿想劳烦师父将这些东西送到洛凰观交给天师爷爷,”洛麟羽小手一指案上的金银玉器,“转请天师爷爷派人代为订购防疫驱瘟之所需。” 洛麟羽又朝他深深一拜:“也将此拜转给天师爷爷,谢他操劳!” 玄华看着眼前的幼徒,不由伸出晶莹而修长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羽儿心系天下苍生,为师……” 他顿了顿,缓缓改口:“为师就为你跑一趟。” 洛麟羽拱手行礼:“多谢师父!” 玄华道长带着非常值钱的包裹走了,包裹里除了以拜年之名所筹之物,还有她自己攒的金瓜子什么的。 为免宫门守卫误会、遭到搜查和阻拦,洛麟羽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外。 明明垂涎人家美貌,使唤起来却毫不手软。 没办法,对于这件事,只能拜托他们在宫外进行。 口罩、手套可以让宫女们做,石灰什么的总不能也运到宫里来,只能订购暂存,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取。 预言是张天师给的,他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正往回走着,眼看已到麟羽宫门口,洛麟羽却突然收到玄华道长的传音:“徒儿,要想修成他心通,必须去山中清幽之地。只有放下一切欲念,闭关修行,方能有果。” “我去!”洛麟羽顿住脚愣在原地,“合着我这么些天都是白练?” 洛麟羽杵在那儿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使用传音术问道:“闭关多久,才能修成?” 为了尽快得到答案,她不惜更多暴露自己。 果然,时间过了许久,玄华才有了回音:“放下欲念,转瞬之间。” 放下欲念…… 放下欲念,何其难? 放下所有欲念,更是难上加难。 闭关,就是为了不见任何人、无心无情吧? 见不到母后,便不会想如何筹谋皇位,这是权欲。 见不到师父,便不会被美色所诱,时不时地开小差、动心思,这是色欲。 看不到皇宫,看不到大臣,看不到美食,看不到繁华京城…… 所有所有欲念杂念妄念便在一方闭关之处渐渐消弭,悟得神通。 只有放下修炼他心通的初衷和目的,方能真得。 “师父为何今日才告诉徒儿?” “道法本无法,心法乃真法,真法即心法,心法为无上道法。德化众生,积行累功。若无大善,不得神通……” …………… 一个月后,四岁的麟羽小殿下,上山了。 第62章 石心空心(今推加更) 仙桃山里,被玄华道长牵着小手的洛麟羽边走边问:“师父,这里为何不叫洛凰山,而叫仙桃山?” “因为山顶的那颗仙桃石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了,仙桃山也是因它而得名,并流传下来,那时,这里还没有建造洛凰观,”玄华温声道,“徒儿想不想去看看?” “嗯嗯!”洛麟羽点头如捣蒜,“羽儿连星辰汤都只是听过没见过,更别说仙桃石了!” 玄华目视前方道:“那今日为师就带你四处看看。” “好哎好哎!”洛麟羽脆声叫唤,“我还哪里都没玩过呢!” 刚满四岁的皇子,能出宫玩就不错了,天天出城到处乱跑?别做梦了。 因为太过年幼,洛觜崇秋猎时都没带他。 “山上好多常青树啊!”洛麟羽朝山道两边的常绿乔木张望,“建道观的前辈还真是会挑地方,尽找养生佳地。” “此乃长寿树,每株寿命都可达四、五百年,”玄华微笑道,“仙桃石又酷似天界蟠桃,实是最好的建观之地。” “合着这里就该给你们建观,”洛麟羽无语,“也忒合适,注定了似的。” 玄华默然,半晌才轻轻一叹:“许多人,许多事,都是注定的。” 洛麟羽撇撇嘴,目光无意中落到一片弯而柔软的过膝深绿上:“师父,这可是书上写的长藤草?” 玄华道长点点头,但还来不及制止,洛麟羽便松开他的手,从草根处揪断两根,然后左右斜插在后脑发间:“师父,看我像不像齐天大圣美猴王?” 异世没有西游记,更没有塑造出来的美猴王形象,玄华自然无法回答,只轻轻道:“长藤草乃是药草。” “我知道啊,”洛麟羽嘻笑,“所以才只折两根嘛!” 她拔出头上的长草,插在后腰束带上当鸡尾巴毛,一边踏行石阶,一边屈膝撅屁股,还连续弯曲臂肘和手掌,做出公鸡形象,下颌也一伸一缩地配合着,并用公鸡打鸣声咯咯咯咯地唱歌。 矜持的玄华被逗得一下子破了功,露出刹那间的芳华。 洛麟羽看着他的笑容颜,心里甚是满足。 师徒二人继续往上行,半个时辰后,洛麟羽停了下来,站在一块无树遮挡的空地上,遥望对面的山峰:“师父,那边~~” “挂印峰,”玄华接道,“你看山峰顶部。” 他伸手指向对面巨峰,洛麟羽却先瞟了瞟那五指修长、比女子还雪莹的手。 目光粘了半天,才被拉扯胶水似的挣开,瞅向雄踞在峰顶的巨石,果然是方正如印。 “挂印峰,”她想也不必想道,“看来是峰因石名了,就跟仙桃山因蟠桃石而得名一样。” 玄华微微点头,稍作迟疑后,还是缓缓开口:“曾经有人争论,此印是帅印,还是玺印。” 洛麟羽轻嗤:“帅印玺印有区别吗?又不能拎走当真印用!” 说罢,便扭身继续上山。 身后的玄华露出浅淡笑容。 待到山顶,果见一方上锐中丰、外形酷似蟠桃的超大巨石,高度足有二三十米,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 “滚石能滚成这样,也真是奇妙,”洛麟羽手抚石面,啧啧赞叹,“一个飞来印,一个落地桃,可以脑洞大开写本神话故事了!” 飞来印? 玄华闻言,不由道:“商州境内有座五指峰,峰顶有颗飞来石,呈半悬空之势,斜斜插入石峰,真正犹如天外飞石。” “商州?”洛麟羽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商州离京城应该有二百六十五里。” 玄华微微点头。 “有机会去看看,”洛麟羽嘻笑,“羽儿陪师父去。师父若不去,羽儿也不去。” 若没美人师父陪伴,她一个人跑去看颗破石头?脑子进水还差不多! 玄华淡淡一笑,垂眸不语。 师徒二人在山顶稍作逗留,便准备返程下山。 洛麟羽以为原路返回,不料,玄华道长却拉住她的小手儿:“随为师走。” 竟是继续向前,经林间小道翻山。 “师父等等!”途中,洛麟羽突然叫停,指着另一座高度微低的山侧道,“师父你看,那儿有块心形石头呢!” 玄华透过林木空隙看去,果见对面山腰一片碎石间,有块心形大石,斜躺其中。 洛麟羽立即用两根拇指和两根食指掐出心形,再将那块心形大石远远套在指心中:“师父你来看!” 玄华蹲身,只见一内一外,两心相套。 洛麟羽又将指心微移,与石心相环,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师父,这可是两心相连?”洛麟羽笑得欢,“一个是师父、一个是羽儿可好?” 玄华神情微动,却转眼淡然:“一个石心,一个空心,何来情感?” 洛麟羽一听,小脸儿顿时耷拉下来,两手一分,拆散指心,一声不吭地愤愤前行。 玄华看着那闷闷不乐的小背影,欲说什么,却还是压回,反从袖中掏出两本薄薄书册,淡淡道:“为师这里有两本经书,今日暂借于你。若想尽快修成他心通,辅助之物,不可或缺。” 洛麟羽顿住脚,转身斜了斜眼珠子,才返回几步,一把抽走经书,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然后转身继续走。 玄华眼中露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却转瞬即逝,紧走两步追上还在赌气的小人儿,并抱起她腾身掠起:“前方已无山路,为师带你前行。” 正欲挣扎甩脱的洛麟羽闻言,立即老实。 玄华的脚尖不断在树顶枝头轻点,几番起落后,停身于极为隐秘之地。 拨开重重比人还高的坚硬杂草,眼前出现一座似被废弃的山洞。 洛麟羽皱了皱眉:“这是哪儿?” 玄华依然抱着她:“别怕,为师带你进去。” 我说我怕了吗? 洛麟羽无语。 从外面乍看,山洞稍内处,就像被斜塌下来的山石堵死,除了临时避避风,躲躲雨,没什么用。 但进去之后,才发现内里另有乾坤。 玄华掏出火折子,洛麟羽才知山洞石壁上和凹槽里藏有蜡烛等物。 她被玄华抱着走,便注意察看洞内境况,发现如此黑暗幽深的山洞,竟然一点也不潮湿,且还有微风若有若无地徐徐吹来,可见之前的洞口定与另一个洞口相通。 果然,在迷宫般的山洞里弯弯曲曲走了许久后,终于再见光明,竟是一片山谷。 ps:喜欢历史的宝宝可能已经发现,文中多有涉及唐朝之处,但设定为穿越异世,就是不想受拘受束,所以不会完全以唐朝为基调。请宝宝们看得开心就好,万勿考据,么么!爱你们! 第63章 隐微谷功成(今推加更) 洛麟羽抬头四望,发现此谷竟是被仙桃山和挂印峰等山峰紧紧包围,真正隐秘至极,若无人带路,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这里来。 山谷里碎石花草无数,玄华却没有施展轻功,而是放下她再牵着一步步往里走,直到行至更加隐秘的洞门石室前,才缓缓松开掌心里的小手儿,淡淡道:“这里便是你的修炼之地,进去吧。” 洛麟羽往石洞走去,玄华却已转身:“内里有石床清泉,三餐膳食和换洗衣物会有人送来,今日始,你要潜心修炼,自己照顾自己。” 洛麟羽脚步一顿,转身抱拳:“多谢师父!” 说着,朝那颀长背影微微一躬。 然而,美人师父却并未再说什么,只言片语也不多留,便只身离去。 目送他似在光影中渐渐消失后,洛麟羽开始了独自修炼的寂寞生活,仿佛回到被雷劈来前的另一个异世。 嗯,就当是重温吧。 山中不知岁月,时光一晃而过,转眼便是两年过去。 洛麟羽睁开眼,缓缓推开石门,走出密室时,已经六岁。 两年里,她没见任何人,也见不到任何人。 修炼的岁月里,每日都有人送饭,但每次都放在内室石墙挖出的小窗上,让她想起坐牢的犯人。 初时,每天三顿。 一个月后,她出声让每天送两顿即可。 半年后,她再次开口,变成一天一顿。 然后是不出声的三天一顿、七天一顿,半个月一顿,到最后连续一个月不吃饭。 完全是将异世修炼的过程重演。 那时,修炼到巅峰的时候,也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 不过在这里,她感觉还有很大的修炼空间。 也就是说,如果继续修炼,她完全可以达到三个月不用吃饭的境界。 这种情况,再一次刷新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原来,宫外的世界如此新鲜、陌生,而宽广。 父皇把京城管控得太好了,以致她出宫那么多次,都没有武林人士抽刀拔剑、武力相向,就像没有江湖一样。 若不是还有个卫天府,有个尚未亲眼见识的武林风云榜,有腰配刀剑的武者在京城酒楼安静吃饭,简直就跟平常的中古大唐差不多。 事情上,一年前她就已将他心通修炼成功,但这里的环境太过清幽,实在是闭关佳地,便不声不响地继续留下,借此良机修炼加强异世武功。 此谷如此隐秘,不知除了师父玄华道长,还有谁知晓它的存在。 想必,张天师应该是晓得的。 出得洞门,她抬头望了望门外石壁:“空荡荡的,正好为你取个名吧!” 说罢,从地上捡拾一片锋利如刀的长石,飞身而起,刷刷刷,在石洞上方,刻下“隐微谷”三个大字。 隐微谷,隐微之中见洞天。 飘身落地,扔掉石刀,她闭上眼睛轻嗅空气中的各种花香。 谷中正百花开放,姹紫嫣红,一派欣欣向荣。 “出关之时,正好是春天,”洛麟羽睁开眼,轻轻抚过一株及膝高的蓝色花朵,“真好!” 眼角余光处,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左前方。 缓缓抬头,眼里是漠然。 那人眼里,却是一片愕然。 “百花竟同时开放……” “连冬青草都开花了……” 有棱有角、依然魅惑的唇微动低喃。 洛麟羽微微皱了皱眉,看向他目光所视之处。 连绵成方块形状的一片青色,开着淡绿色的小花儿,若不细看,就会被颜色鲜艳的花朵淹没,忽略不见。 定是人工种植,否则不会长得那么规则。 但她不想问。 连续修炼两年,只说了两句话,她得重新适应适应。 玄华的目光从冬青草上移了过来,落在她脸上,看到的却是淡漠,再不见当初小色鬼般的垂涎和死皮赖脸,更没有扑过来叫师父求背求抱。 隐隐的,心里有些失落。 “多谢师父!” 洛麟羽抬手抱拳,终于开口,依然稚嫩的声音微带沙哑。 多谢你两年来亲自送饭。 虽然你从不出声,我却知道是你。 玄华看着他:“果已大成。” 再探不到你心思半分。 洛麟羽背起小手,步伐稳重:“清心咒,绝欲经,很有用。” 她边走边道:“徒儿谢师父传授无上剑法,这就出关回宫,大恩来日再报。” 眼看长高不少的小人儿即将与自己擦肩而过,玄华广袖一动,一截断枝便落在手中,随即朝小人儿刺去:“为师看看你的剑法是否过关。” 一道小身影腾身掠起,避开剑枝的同时一个快速回抓。 玄华目露讶然,连忙抽身而退。 洛麟羽旋身而立,衣衫在飘转中缓缓垂定。 师徒二人花海中两两相望,一个温和依旧,一个面无表情。 “再来。”玄华缓缓道。 洛麟羽不答话,折下一段低树花枝,飞身而起,直直刺去。 玄华手中断枝迎上。 衣袂翻飞,枝上枝下,十二回合后,两道身影飞退着分开,落于花丛两处。 “多谢师父手下留情,”洛麟羽小手儿抱拳,“徒儿告辞先行。”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无一丝拖泥带水。 玄华目视渐渐离开花谷、进入出谷密洞的小小背影,眼中一片复杂。 缓缓转身看向她生活过的石洞,目光久久凝在“隐微谷”三个新刻大字上…… 从比九曲十八弯还复杂的山洞里出来,洛麟羽脚尖一点,腾身飞上。 经仙桃石返回洛凰观时,倒是先瞧见纪元。 此时的他,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间的清秀却是没变。 “殿下?”他惊喜一呼,连忙抱拳行了个道礼,“您怎么在这儿?” “嗯,偷溜出来玩儿的,”洛麟羽随口胡扯,顺便探查他的心思,检验修炼成果,“天师爷爷在么?” “在在,”纪元边说边侧身引路,“年节回来的。” 洛麟羽点点头,抬手捏捏他的胳膊:“太瘦,要多吃点儿,长点儿肉。” 纪元腼腆一笑。 洛麟羽没再说什么,纪元心思单纯,脑子只有修道,没有任何杂念。 两人刚至高屋门前,须发双白的张天师便已迎出,纪元连忙退下。 进了屋,张天师煮水烹茶:“此乃青鸾国云雾山的灵珠玉露茶,小殿下尝尝。” “青鸾国的名品贡茶天师爷爷都能弄到,您真是交友甚广啊,”洛麟羽调整调整修炼时的寂寂心态,嘿嘿笑道,“羽儿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煎水有三沸,”张天师慈蔼一笑,“小殿下稍待。” “不急不急,”洛麟羽忙道,“亏有您这般精于茶道的讲究人,羽儿才能喝到茶中精髓。” 张天师又是慈蔼一笑。 此时水已初沸,水面上出现了鱼目状的泡沫,张天师往水里加了点盐进行调味。 到了第二沸时,沸水边缘出现了连珠状的涌泉,张天师盛出一碗置旁备用,然后搅动沸水,使其温度均匀,再取出灵珠玉露茶放入沸水搅动,观沸水浮出“汤花”时,把之前盛出备用、温度已经变低的那碗水倒进沸水中,以减轻水的沸度…… 洛麟羽静静看着,直到茶水入盏,才暗呼一口气:跟讲究的人在一起喝口茶,可真累啊! ------题外话------ 明日上架有红包,欢迎宝宝们来捧场! 第64章 碎木几(今推加更)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金陵城下来。”洛麟羽端起茶盏骚了两句唐朝茶神的诗句,“好茶之人皆重水,天师爷爷这是本土水,还是从别处带回来的?” 张天师见她竟吟出茶诗,不由爽朗大笑:“贫道一介出家之人,哪里有千里运水的能力?再说,仙桃山的泉水并不逊色。” 洛麟羽微笑点头,细细品茶。 夸赞一番后,她进入正题:“羽儿闭关这两年~~” “殿下放心吧,”张天师笑道,“伤寒之疫所需药草、石灰等物,皆已大备,殿下能做的,都已尽力。至于四季雨水不均造成的粟麦贵如金,盗贼诸事,就看皇上了。殿下不在其位,能筹资预防,已问心无愧。” “羽儿惭愧!羽儿只是拿些钱财,并未出半分力,一切都是天师爷爷辛苦操劳,”洛麟羽起身朝他躬身一拜,“羽儿代父皇和百姓,多谢天师爷爷!” “殿下此礼,贫道担待不起,”张天师闪身避开,“皇上和皇后娘娘甚是惦念殿下,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 张天师这么一提,洛麟羽的亲情立即被勾起,再不耽搁,立即回京。 洛坤宫中,汲善紧紧抱住两年未见的孩子,喜极而泣:“羽儿……羽儿你可回来了……” 被抱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洛麟羽拍拍她的背:“羽儿回来了,阿娘可安好?” “好,好,”汲善一边点着头,一边退开,仔细打量她,“我儿长高不少,可也瘦了很多。”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再次流出:“我儿极爱吃肉,道观却成天素斋素食,不见半点荤腥,怎能不瘦?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你去的!” “洛凰观的素斋极为好吃,阿娘莫哭,”洛麟羽直接拿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泪,“师父倾囊相授,毫无保留,羽儿学了很多本领,不但能自保,还能保护阿娘,保护涟姑姑,阿娘该为羽儿高兴才是。” 汲善泣声渐止:“真的?” 她随即失笑而嗔:“又哄阿娘!两年时间,虽对阿娘来说极为漫长,可武功……短短两年,能学多少本领?” 洛麟羽扫了眼四周:“你们都下去。” 虽然还是童音,但声音中的气势已不容忽视,宫女们只微微一愣,便鱼贯而出。 汲善和定涟也被她的气势所震,半天没反应过来。 洛麟羽一掌拍在小几上。 只听“啪”的一声,小几的中间便缓缓裂开一条缝。 汲善顿时睁大眼。 定涟目瞪口呆。 一只葱白玉手缓缓伸出,颤颤摸过去。 一双眼睛盯着她的手,看她盲人般顺裂缝一点一点向里摸,似要随那手一起感受它的受损是否真实。 主仆二人只看到木几裂了,却没想到几上的茶具为何完好无损。 洛麟羽笑嘻嘻道:“阿娘现在可信了?” 汲善这才回神,惊喜而慌乱:“羽儿果然……这……这……你父皇见了,肯定高兴!” “还是别让父皇知道的好,”洛麟羽嘿嘿奸笑,“免得洛思行出什么事儿,他娘栽赃我头上,说我暗中打的。” 汲善猛然一惊,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皇上性温,又只有两个儿子,最怕的就是兄弟不和,互相敌视。 定涟反应颇快,闻言,立即找来一块厚毯铺到破裂的小几上,盖住裂缝,使其无痕,再另铺一层锦帛,重新搁上茶具置在中间。 汲善看她忙完,不由重呼一口气。 “可是殿下,”定涟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您离宫两年,总得有个说法,若空手而归,皇上责问起来,张天师和玄华道长如何交待?” “放心吧,我会耍套剑法给他看。倒是天师爷爷,”洛麟羽看向汲善,“他和我师父到底说了什么,才让母后和父皇同意放我出宫、进山习武的?” “玄华道长对我说,定会护你周全,并还我一个更加健康、且学有所成的羽儿,即便将来虎狼环视,也难伤你半分。”汲善缓缓道,“阿娘觉得他似话中有话,又见他如此承诺,自是要忍痛割舍,允你上山。” “至于你父皇,”汲善微微摇头,“阿娘并不知张天师跟他说了什么。” 他心通下,母后并无半句谎言,洛麟羽蹙眉片刻,刚要说什么,却突然闭嘴,并朝汲善和定涟轻嘘一声,然后一头扎到汲善怀中:“母后要多抱抱羽儿,羽儿可想母后啦!” 她突来这一出,让二人直愣,汲善正待问,便听院子里传来宫女太监的请安声:“奴婢恭迎圣上!” ------题外话------ 明日上架有红包,欢迎宝宝们来捧场! 第69章 碧湖流云 “唉,咱们殿下离开这两年,宫里冷清多了,好不容易回来,却又进了尚书房,起早贪黑的,整天整天都见不着人!” “可不是,宫里很久都没有热闹了!” “殿下一走,皇上和娘娘哪里还有心思看我们拔河跳绳?终于给盼回来了,却是比咱们还忙还累。” “殿下就像个欢乐果,走到哪儿,哪儿的人都能把嘴巴笑歪,宫里不知有多少宫女太监挤破头想往咱们麟羽宫里钻呢,所以咱们啊,不管殿下在不在家,做事都得精心着点儿,别让人逮出不是,人家可巴不得咱们有小辫子给人抓,好看咱们被赶出麟羽宫,他们好进来呢!” “杜鹃姐姐这话可真是说到了点子上,”一名宫女立即接道,“还有人向我使钱,说一旦咱们麟羽宫缺人,就立即给他透个信儿,他好想办法进来呢!” “哎哟,那你可不是要发了?”另一名宫女打趣道,“那人是奴还是婢啊?若是婢呢,就算了,若是奴,嘻嘻,不定是在打你的主意、好跟你一处伺候呢!” “你个多嘴多舌的小娘皮,就爱胡乱说话,”先前的宫女假嗔怒骂,还跑过去作势要拧,“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你们少闹点儿吧,别让外人听见,”杜鹃一边给七色花浇水一边道,“想往咱们麟羽宫里钻,说明他有眼光。吃的穿的先且不说,除了皇后娘娘的洛坤宫,哪个宫里的主子能有咱们主子这么善待下人?哪个宫里的宫人不是昼夜轮值整宿不能眯眼?哪班坐更的太监交接前后不冲大殿磕头、求谢殿神爷保佑?可咱们麟羽宫呢?” “咱们宫里的人呐,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特别是他们,”说话的宫女笑嘻嘻指了下几名坐在廊前台阶上的太监,“初时,殿下体恤,只让一个人坐更,后因一个人太没劲,又添一人作伴儿。人家都是无论春夏秋冬,皆在殿前廊下坐更,咱们麟羽宫的太监却是养得身娇肉贵,不必如此受罪,冬在耳房,夏在院里乘凉!” “说得就跟你没受殿下的恩惠似的!”一名太监斜斜瞪去一眼,哼了一声率先抵褒道,“若什么都跟别宫一模一样,你们也少不得要夜夜伺候殿下洗脚按摩,不到亥时子时,别想睡觉。” “所以呀,都惜着福吧,”杜鹃总结般道,“如今白天没有那么多事做,晚上殿下回来时,可不能有什么缺的漏的,耗费殿下的宝贵时间让他等。”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娟姐姐放心!”众人皆道。 师徒二人还未跨进宫门,便听杜鹃等宫女太监们麻雀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甚欢。 “老远就听你们叽叽喳喳,是太闲吗?”走进来的洛麟羽淡淡道,“明日起,分两批轮流蹲马步、站桩。” “殿、殿下!”人皆行礼,却人皆愣住,随后反应过来,立即跪地惨呼求饶,“奴婢错了,殿下饶了我们吧!” 洛麟羽脚下不停:“互相监督,偷懒耍滑一次,罚坐更三天。” 行至正殿门槛前的腿忽然止住,转身:“除了送饭,师父的侧殿不许随意进出、无故打扰,否则,” 声音顿了顿,加重语气,“杖毙!” 众人愣了愣,才连忙应声:“是。” 已走到侧殿廊门下的玄华,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笑。 洛麟羽沐浴更衣后去了洛坤宫,母后连日未见她,定是十分想念,谁让她是母后的心头肉呢。 可是…… “什么?出宫了?”洛麟羽惊讶不已,看着回话宫女,“何时走的?” “昨日辰时。” 看来是在宫妃请安之后走的。 非贴身宫女涟姑姑,洛麟羽从她脑中读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抬头看了眼天边云彩,返身往回走。 刚走几步,又折回来:“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本殿要问话。” 虽然下山回宫时已经将洛坤宫暗暗梳理一遍,没发现藏有奸细,但人心是会变的,谁知道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宫女太监被收买呢。 问了些姓名、年龄、祖籍、家中都有几口人的平常问题后,洛麟羽抬脚走人,被叫来排着队接受问话的众人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不透小殿下此举何意。 莫不是太闲了? 也不对啊! 进了尚书房,哪还有闲空闲心管他们姓甚名谁、祖上是哪里人? 再说了,洛坤宫的宫女太监们姓啥叫啥,好像也没几个是殿下不知道的吧? 诶?等等,天都没黑呢,小殿下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 反应迟钝的宫女此时才想起这码事儿,不由互相询问起来。 回到麟羽宫,正好小豆子和晴栀也回来了,洛麟羽看着二人运回的冰块儿:“以后每日往师父房中送些。” 二人刚要应话,洛麟羽又接着道:“这件事由小豆子带着太监办,宫女不许插手。” 小眉头微微皱了皱,最终还是来了个干脆的:“以后师父的膳食、沐浴用水、所需冰块等,都由太监送进侧殿,所有宫女不得踏入侧殿半步,否则,一经发现,重重处置!” 小豆子立即应是,晴栀的心脏却猛然一个缩紧,偷眼瞧去,只见小殿下面无表情,可见对此事无比认真,并无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晚膳是师徒二人一起吃的,为了看美人师父吃饭,跟他多待一会儿,洛麟羽陪他一起用斋食。 “徒儿术已大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适当吃些肉荤。”玄华优雅无声地用过饭,以茶漱口后,方道,“不必陪师父吃素。” “也不是天天陪师父,”洛麟羽吞下嘴里的饭,筷子继续夹菜,“羽儿每日习文练武,回来得晚,以后师父自己先吃。” 玄华轻轻垂眸,没说话。 洛麟羽看着他手里的茶盏,才突然想起什么,立即放下碗筷朝外跑去,玄华问都问不及。 稍坐一会儿,便见他抱着一只秀雅兰花纹茶罐快步跑回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笑滋滋道:“这是最新贡茶碧湖流云,师父先喝着,看喜不喜欢。” 玄华伸出连指甲都透明白皙、令女子看了都会嫉妒的修长双手,接过造型特殊、弧线优美的上品茶罐:“徒儿有心。” 洛麟羽嘻嘻一笑:“两年前说过的话,今日才兑现,羽儿得加倍赔偿师父精神损失费,这一罐,算是利息。” “哦?”玄华微微挑眉,“还有本金?” “啊?”洛麟羽竟没料到玄华也会说笑,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嘿嘿笑了起来,“本金嘛,有是有,不过,最大的本金主体,师父拿不走。” 玄华微笑。 “师父不信?”洛麟羽坐下,重新拿起筷子,“利息是茶,却不代表本金也是茶。就算本金和利息都是茶,但能给付利息、偿还本金的主体,却是人。” 她用手中的筷子指了指自己,“也就是我。” 玄华双唇轻绽。 “没有人,本金利息再多,师父也拿不到……诶,等等,”洛麟羽顿住筷子,小眉微蹙,“我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开始想说的,好像不是这个……” 玄华轻笑出声。 第65章 伴读(上架求首订) 洛坤宫宽阔的殿院中,看儿子耍剑的洛觜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洛麟羽手中持的虽然是木剑,却依然在腾挪移转间,展现出真剑般的气势,尤其是猛然跃起、凌空扑杀的动作,端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精妙绝伦。 “好好好,”洛觜崇拊掌大笑,“玄华道长不愧是道门第一青年高手,短短两年,就能将皇儿从初学者教到如此地步,朕定要好好奖赏!” 洛麟羽将木剑扔给小豆子,跑过去抱住他的腿:“父皇,孩儿也想要奖赏!” “嗯,”洛觜崇点点头,“两年时间,剑势便如此有力有度,我儿定是下了不少苦功,瞧这小脸儿上的肉肉都练没了,” 洛觜崇心疼地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儿,温声道:“说吧,想要什么?只要父皇能给的,定然给你。” “父皇,”洛麟羽仰着小脑袋,目光中满是令人心疼的希翼,“孩儿贪心,能不能求父皇赏赐一样东西,再提个请求?” 洛觜崇抚了抚儿子的脑后发:“说说看。” “孩儿想要一把特别好特别好的真剑,”洛麟羽用孩童的方式形容着,“就是那种非常有名、非常有名的名剑,大正国人人皆知~~哦不,是所有国家的武者都梦寐以求的超级名剑!” 洛觜崇嘴角微抽:“最著名的破竹剑和雪寻剑,父皇一把也没有。” 洛麟羽:“……” 洛觜崇见儿子的小眼神儿快速黯淡下去,忙道:“不过,父皇手中倒有四大名剑之一的青峰剑。” “那父皇可赏给羽儿?”洛麟羽的眼里重新泛起光彩,“父皇最疼羽儿了,定不会吝啬小气舍不得对不对?” 洛觜崇哭笑不得。 若不给他,岂不要落一大串儿说词? 洛麟羽抱着他的腿,讨好地笑着,眼睫眯成黑月牙儿。 洛觜崇见不得骨肉卖萌,心都快化了,立即着祥公公亲自去取。 祥公公连声应着,疾步而去。 洛觜崇看着笑呲了牙的儿子,心情更好:“说吧,还有个请求是什么?” “孩儿不敢说,”洛麟羽缩了下脖子,“孩儿想等父皇赐过宝剑后,再……再说。” “你这小滑头!”洛觜崇好笑道,“是怕父皇生气收回宝剑?” 洛麟羽仰脸呲牙,嘿嘿傻乐。 洛觜崇笑容微敛:“父皇答应给儿子的东西,怎会反悔?何况朕是皇帝,金口玉言,岂会出尔反尔?” “不会!”洛麟羽立即松开手,摆正头,退开一步,跺脚肃容脆生生道。 洛觜崇不解:不会就不会,跺脚做甚? 洛麟羽一口长气拍马屁:“父皇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皇重信守诺,一诺千金;父皇答应赠赐青峰剑给孩儿,即便再生气,也不会收回!” 洛觜崇的嘴角再次微抽。 “父皇,”洛麟羽突然噗嗵跪下,让洛觜崇无比惊诧,“孩儿求父皇重视母后的梦,预防瘟疫。” 洛觜崇凝视着他,声音平缓:“这便是你的请求?” 洛麟羽微微低头,垂眸:“是。” 洛觜崇温声道:“上山之前令宫人日夜赶制手套,还有什么口罩,都是为了应付瘟疫?” “您知道了?”洛麟羽猛然抬头,随即又低下咕哝,“也是,怎么可能瞒得过父皇嘛!” 他皱起小脸儿,面露忧思:“母后的梦虽不足采信,但孩儿请太医帮忙查过史料,疫病确实有间隔性的出现,且每次都会死很多很多人,孩儿……孩儿……” 他低下头,声音渐小。 洛觜崇伸手搀起儿子,又蹲下身与他平视:“你不想看到死很多很多人,所以宁信其有、借拜年到处要钱要物、又把自己宫里的东西拿去变卖,以应瘟疫对不对?” “父、父皇……”洛麟羽小嘴儿蠕动,“孩儿……孩儿长大后,会赚钱把父皇的赏赐赎回来……” 那声音小小、似怕问罪的小模样,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不忍。 蹲着的洛觜崇将儿子轻轻拥入怀中:“我儿心善,父皇甚慰。” 他抱了一会儿,才放开:“其实,父皇早下密旨,令各州府郡县密切注意各种动向,一旦出现旱涝灾情,立即上报。” “啊?”洛麟羽讶然,随后看向旁立不语的汲善。 汲善温柔一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怎晓得皇儿如此念念不忘。” “看把他急成了什么样儿?”洛觜崇瞥了她一眼,“以后这类国事,不要让皇儿知道。” 汲善连忙屈身行礼:“是,都怪臣妻失言!臣妻错了,定当谨记!” “父皇,您别怪母后,要怪就怪羽儿,”洛麟羽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脖颈,“都是羽儿不好,羽儿每次夜里做梦后,都会讲给母后听,讲完之后,又缠着母后让她讲,母后是被孩儿缠得没法儿才讲的。” “羽儿!”汲善轻斥,“你父皇说得对。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母后有错,就要认改,无可所辩。” 洛麟羽嘟了嘟小嘴儿:“是。” 洛觜崇觉得儿子只是单纯维护自己母后而已,也不与他见怪:“羽儿可知自己今夕几岁?” 洛麟羽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噘了噘嘴:“六岁。” 洛觜崇笑看着他。 洛麟羽无奈:“孩儿明日便去尚书房。” 洛觜崇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这么个调皮好动的小家伙,怕是要在课堂上捣蛋啊…… 可实际情况是~~ 洛麟羽没捣蛋。 但比捣蛋还令人头疼。 事实上也没蛋可捣,因为就他一个人! 初时,先生们说什么,他都小脑袋直点,好像什么课堂纪律都已听明白。 结果呢? 没有哪天不打瞌睡! 到第四天时,还斜挎着个自制的黄绿色布包,包里装着书,那样子,要多怪有多怪,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各位先生看着那每走一步、就拍打一下屁股的方形背带书包,嘴角直抽抽儿。 关键是他们完全想不明白麟羽小殿下这么做的理由:你说就你一个人,又没人偷你的书~~哎哟我呸呸呸,就算人多也不会有人偷书! 隔壁思行殿下每日上完当日的课,都是把书放在书架上,反正下午要练骑射,也没时间看,温习功课那是第二天凌晨的事。 你说你成天把个几本书背来背去,作何呢?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他高兴,就由他,反正累的也不是别人,碍不着先生的事儿。 可气人的是,每天都在上课时小脑袋直点算怎么回事儿? 本来就只有一个学生,他还迷迷糊糊打瞌睡,合着先生是讲给自己听? 有胡子的先生气得胡子直翘,没胡子的先生气得眼睛直瞪,可皇帝的儿子又打不得。 他要是醒着,倒还能让他站起来,拿戒尺往手心打两下。 可看看他那睡相。 啧啧! 打瞌睡还能拢袖子拢得铁紧,抽都抽不出来! 合着知道自己打瞌睡,防挨打呢! 授课教师中的曹老先生瞅着歪头扭脖、口水直流的小家伙,既好气又好笑,既肝儿疼又有点小心疼:这就是稷学宫那群老家伙经常念叨的小殿下?特别是挺特别的,可也太特别了! 无奈之下,曹老先生撺掇比他年轻的范先生一起求见皇上,在皇上面前告了个拐弯的状:麟羽小殿下一个人上课太孤单,课间休息都没个人跟他说两句话,以致精神不济,总被睡神眷顾,不如为小殿下找个伴读…… 洛觜崇一想,也是哈,行儿比羽儿大三岁,课程不一致,得分堂授课。 孩子那么小,又是初进尚书房,难免有些不适应,若有人在课间休息时跟他说说话…… 皇帝一点头,伴读的人选便很快落实下来。 两天后,洛麟羽眯着眼睛、打着哈欠走进自己的专用课室,用睡觉的方式温习昨日功课后,按时早膳。 吃完饭,又伸长两只胳膊软软趴到桌上,一只胳膊用来枕脸,一只胳膊什么也不干,只拿小手儿抠桌沿儿。 “咳咳……”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曹老先生来了。 洛麟羽连忙站起,按规矩作揖行礼。 礼刚行完,祥公公竟随后来到,还带着个人。 洛麟羽一看,妈耶,凤倾城怎么上这儿来了? 第66章 我滴老腰哟(上架求首订) 自打凤倾城来后,麟羽小殿下的瞌睡病,果然被无形治好了。 曹老先生捋捋胡须,心中得意。 不过凤清白那老家伙也是狠,嫡孙凤倾城都已经八岁了,竟硬生生把他推出来给麟羽小殿下当伴读,学这些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初级幼儿书。 这巴结洛坤宫的事,做得也太明显了。 虽然麟羽小殿下冒用过凤倾城的名头在外胡闹过,但不至于为此耽搁自个儿的孙子。 所以大家思来想去,还是认定他的目的,就是巴结洛坤宫,明着支持皇后这一脉皇嗣。 不过,话说回来,在此事中,皇上的心思也令人琢磨不透。 给嫡出皇子当伴读,这是多少大臣做梦都想抢的差事。 虽然皇子伴读无官职无俸禄,只是个头衔,却无人小看此职~~皇子和太子之间,只有一字之隔,而太子则是未来的皇上。皇子一旦被封太子,再登基为帝,当年与皇子太子关系好的伴读,便能成为心腹权臣。 而哪个官员家里没有孙子侄子外孙子? 谁不想挑一个送到麟羽殿下身边? 对那些奸滑的中立派来说,目前情况不明,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头下注,或两头都不下注。 可惜,皇上竟没给任何人机会,而是直接询问凤帝师~~当年他自己的重要授课教师、如今已被尊称为帝师的凤清白。 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师在后,当年的太子已经登基。 皇上虽加封当年辅导太子的东宫三师为一品太师太傅,但那不过是个没有实际权利的虚衔,早无教导之师的职能,皇家之事,也轮不到他们过问。 可皇上还是先把机会给了太师太傅中的凤府。 如此良机,凤家还能不紧紧抓住? 没有完全同龄的孩子,就硬折嫡孙两年的翅膀,让他停下来陪小殿下一起飞呀飞。 洛麟羽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故意让我欠你情是不是? 冒用你名字的事是我欠你,可这事儿却赖不着我。 你爷爷硬把你塞过来,跟我有个毛儿的干系。 不过…… 倒是长得不赖。 可惜,小孩儿长大后,脸型什么的,是会变的,不定扭成什么样儿,苹果似的可爱小圆脸儿,都难保不拉长,成个马脸驴脸猴子脸。 哪像师父,好看是定型了的。 嗯?怎么想起他来了? 两本道经的效用过去了? 洛麟羽心里叹息着摇摇头:自己实不该那么对师父,他又不欠自己。 他不但不欠自己,还对自己那么好,授自己神通,点破关键,还为自己送了两年饭…… 如此一想,其实是自己欠他。 “麟羽殿下,”先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孝经》之天子章。” “是,先生,”洛麟羽站起身,“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曹老先生最喜欢麟羽小殿下的就是这一点,每次回答问题,都会站起身以示尊敬,不像别的皇子~~哦,别的皇子只有思行殿下一个,他总是坐着与先生交流互动。 想到这,他不由温声道:“详解其意。” 洛麟羽心道,异世古文也需要翻译:“意思是,能够亲爱自己父母的人,就不会厌恶别人的父母,能够尊敬自己父母的人,也不会怠慢别人的父母。以亲爱恭敬的心情尽心尽力地侍奉双亲,而将德行教化施之於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从效法,就是天子的孝道!《尚书·甫刑》里说∶‘天子一人有善行;万方民众都仰赖他。’” 曹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再问,忽想起麟羽小殿下虽喜出宫胡闹,却是自打出了娘胎,就无时无刻不惦记皇上与皇后,偷了桑葚都舍不得自己先吃一口…… 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幼儿,便能遵循内心地以身示孝,堪称孝之典范,还有什么可考问的? 既然如此,那就考考别的吧:“殿下已进尚书房半月,《千字文》记住了多少?来,诵给老夫听听,记住多少诵多少。” “是,先生,”洛麟羽的态度依然恭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毫不停顿地一口气背出千字文全文,背得凤倾城惊诧不已,背得曹老先生心花怒放,激动地抖着胡须道:“殿下能写出来否?” 洛麟羽提笔,却在看到砚台时扭头:“倾国倾城,能不能帮我磨一下墨?” 凤倾城故意垂眸定坐,跟没听见一样。 洛麟羽叹道:“哎呀,不就是个外号么,至于这么小气?” 凤倾城和曹老先生心里同时道:你还知道啊! “诶呦,瞧瞧你这小样儿,人生在世,谁还能没个外号?”洛麟羽却侧过身来,支肘托颌地看着他,“再说了,没外号只能表示此人毫无特色,连个起外号的地方都没有。你长得这么俊,又叫倾城,我叫你倾国倾城也没错儿啊!” 凤倾城这才抬眼:“那我怎么不给你起?” “那是你的事啊,”洛麟羽耸耸小肩膀,“我又不是不让你起。” “……”凤倾城懒得再跟这小赖皮争论。 “你看,没话了吧?”洛麟羽招招小手儿,“来嘛来嘛,帮帮忙嘛!这里只有你和先生,我总不能请先生帮忙。” “你自己不会磨?”听他这么说,凤倾城才一边低声咕哝,一边不情愿地走过来,“就知道使唤人。” “倾城最好了,”洛麟羽扯扯他的衣袖,呲牙笑,“怎么会这么好呢?长得好,心肠也好!” 凤倾城直想翻白眼。 曹老先生捋着山羊胡,笑看不语。 伴读可不只是陪皇子读书,磨墨也是伴读的份内之事,和共有八名、每两人一轮值的书童一样。 不过,冷冰冰的硬性命令,哪有眼前来得美好和谐? 麟羽小殿下可真比思行殿下会笼络人心多了! 洛麟羽很快写下《千字文》恭恭敬敬交上去,曹老先生一页一页地翻看,乐得合不拢嘴。 《论语》、《孝经》、《千字文》和《兔园册》的学习时限皆为半年,四本书加在一起,共需两年。 麟羽小殿下却在半个月之内,通读两本,岂不是一个月就能全部学完? 如此,他倒可以考虑上禀,看皇上是否同意让麟羽小殿下直接学习下一阶段的课本。 这么聪慧的小殿下,自己却是他的授课教师,待此事一传出去,那他曹老先生的名声…… 暗自琢磨一番后,曹老先生心里立即一反初态,连洛麟羽那不伦不类的怪异书包,此刻都觉得顺眼无比。 眼看午膳时间快到了,曹老先生便结束授课。 凌晨四五点钟就起床进尚书房的洛麟羽,微微躬身拱手相送后,又一屁股坐回小椅子,叫唤道:“哎哟我滴老腰哟!累死了!” 刚走到课室门外的曹老先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第67章 小鸟儿制假(上架求首订) 进了尚书房后,被困的洛麟羽再也出不了宫,即使听说路三石升了职,也无法出去敲诈一顿蹭蹭饭、闹腾一番。 宫外,因为闭关,错过了张贴武林风云榜的热闹;宫内,她几乎连去洛坤宫逗鹦鹀、抱狐狸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那俩小东西一点儿也没忘恩负义,即使两年没见,不再是幼崽儿的小狐狸也跟她甚亲,常常在她用膳时间里偷溜过来,跑她怀里或脚边蜷卧一会儿。 跟它同样精的,还有鹦鹀,那鸟儿飞来时,除了翅膀拍打声,竟是一声都不带吭的,只在洛麟羽手上亲昵地轻啄几下,便闷头吃洛麟羽拨给它的饭菜。 两个宠物宝贝看得凤倾城羡慕不已,却从不把羡慕之心表现出来,反而故意露出不屑一顾的拽拽酷模样,只趁洛麟羽不注意时瞟瞅一眼。 皇上已亲自验考麟羽殿下的功课,无比高兴、万分满意的皇上不但应允曹老先生的提议,还对三人分别加以赏赐。 如今,麟羽殿下已经开始学大经、中经、小经等儒家经典书籍,也正是他刚学两三个月却被迫中止的课业。 两本大经的最高学习年限是每本三年,三本中经的最高学习年限是每本两年,四本小经的最高学习年限则是每本一年半。 他原本还很担心,怕洛麟羽再次展现学习神速,把他比得愚笨不堪,不成想,小殿下竟在课堂上打起瞌睡,被曹老先生捶胸顿足的批作故态复萌。 洛麟羽也是有苦难言,那些复杂而拗口的古文,她真是咽不下去。 为什么《孝经》《千字文》学得快? 因为它篇幅短且简单易背啊! 幼儿园的东西能跟小学比么? 小学的东西能跟中学比么? 肯定是一阶比一阶吃力啊! 诗经啥的背背还行,可若让她写诗作对子,脑细胞死光也憋不出几首,且还不保证质量。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弱点直接展示出来,众人皆知下,谁若想用这个给她难堪,反而显得对方小气又居心叵测。 不过毕竟是皇子,还是最有希望争夺皇位的嫡出皇子,学习成绩也不能太烂、让母后脸上无光,起码死记硬背的东西得糊弄出来。 至于需要绞尽脑汁的玩意儿…… 实在不行,到时就从别人脑子里挖呗,反正有他心通。 他心通,嘿嘿,多么完美的作弊工具! 唉,一想起他心通,就又想起美人师父,也不知他现在在干嘛。 上午学儒经、书法、绘画,弹琴,午膳后,接着学下棋、兵法、政道等。 之前为了给儿子时间适应,延迟了骑射之术,如今,骑射也上了日常课程,接受一大堆文科教导后,便去鞍博院学习骑马射箭。 当然,他现在还小,又是初学,自然不是学跑马射箭术,而是骑马与射箭分开。 对小豆子等太监宫人来说,小殿下似乎对骑射很有天赋,御马监的太监只扶他上过一次马,他便能自己很麻溜儿地爬上马背。 洛麟羽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儿:若非要做戏给众人看一下,本殿需要扶吗? 文科虽分堂而授,学习骑射的时间地点却是相同的。 鞍博院的骑马场地超大,两位皇子又各有自己的围场,所以,除非马匹跃过隔离栏杆过来捣乱,否则不会有什么碰撞意外。 何况还有骑射教师和御马监的太监们看护,若出事故,他们就算不掉脑袋也得脱层皮,怎么可能不尽心? 不过,碰撞是碰撞不到,但只要眼睛不瞎,看却是能看到的。 围栏是由一根一根的竹木扎桩所造,并非隔挡视线的木板,远远一望,便能瞧见隔壁动静。 洛思行自己眼瞅加贴身太监汇报,便知洛麟羽初进场不久,就能自己上马。 某种不好的心理情绪,顿时油然而生,冷漠的心多了一层冰。 两天后,各种议论和对比的声音传进耳中,冰里便又融加了一团火。 洛麟羽却似无所觉,每次都故意跑到围栏边思行哥哥、思行哥哥的叫得欢,亲得跟什么似的,一派单纯天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众人看在眼中的思行殿下,却对离宫两年、回来后依然活泼可爱的麟羽殿下越来越疏远,态度越来越冷淡,到最后,竟是根本不搭理麟羽殿下,让麟羽殿下逐渐长回肉肉的小脸儿,满是伤心和失落。 宫里的事,尤其是两位皇子的事,自然瞒不过开始隔三差五、亲自检验皇儿功课的帝王洛觜崇,只是,他微微皱眉后,竟未出言表示什么。 皇上的态度被揣摩后,众人都认为传达出的信息是:揽月宫依然受宠啊! 不管是因为劳苦功高的伍将军,还是皇贵妃有魅力,或是思行殿下在皇上心里有地位,只要揽月宫盛宠不衰,那就是要极力巴结的对象。 洛麟羽对这些不在意。 回宫这么久,她已经特意与皇贵妃打过照面,挑以言辞,窥其脑海,知道伍将军去年中秋节回京、被父皇特允入宫探亲时,父女二人进行过密谈。 伍将军的意思是,现在可以按兵不动,毕竟皇上正值壮年,健朗勃发,皇子又都年幼,目前并无立储之心,后妃做什么都为时尚早,争储需用的小动作、大手段,不如等日后关键之时或有最佳时机时再用。 而皇贵妃伍恭恪,听从了其父的建议。 所以目前来说,宫里是风平浪静的。 皇儿平安,后宫无事,洛觜崇的眉头却皱得一天比一天紧。 春雨贵如油,今年不仅春季雨水少,夏天也不怎么下雨,特别是大正国西北部,密旨传下后,各地皆是每月上报一次气候农情。 眼看夏季已过去一半,西北还滴雨未下,怕是要发生旱情。 而皇后的瘟疫之梦,似乎正在一天天应验。 天热之下,两个皇儿也越来越没精神,尤其是羽儿,明明令人每天从冰窖取冰块为他驱热,还是软趴趴的没精神,脆生生的叫唤声都少了许多。 然而,令他更担忧的事却一桩接一桩的来了,夏中夏末之时,由于雨水不均,各地都出现了轻重不一的旱情,西北官员则直接在奏折中言明,秋季将颗粒无收,只能开仓放粮,朝廷救济。 “幸好趁收成好时积谷存粮,”洛觜崇叹道,“仓满则无忧啊!” “都是皇上英明,百姓才不会遭受饥荒,”祥公公笑眯眯道,“有皇上的英明决策在,麟羽小殿下的手套口罩是用不上了。” 洛觜崇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用不上,那是好事儿,”洛觜崇笑容满面道,“此事朕原本是且信且不信,但羽儿却感动了朕,加上张天师的话,朕才试上一试,没想到……皇后的梦屡次应验,羽儿也算帮到朕,帮到天下百姓。” “殿下纯真,只一颗善心,”祥公公道,“老奴见他完全没有玄华道长在时的欢快,着实令人心疼。” “哦?”洛觜崇似是没想到羽儿的精神状态,还有玄华道长的因素,“照你这么说,他只有见了玄华道长才开心?” “哎哟老奴多嘴!”祥公公噗嗵跪下,“老奴忘了玄华道长是冬季来、春季走的,这夏天的事儿,实是跟他无干。” 心生不悦的洛觜崇这才面色缓和。 当爹的在儿子心里的地位,若被个外人比了下去,他能乐意么?能好受么? 不过…… “羽儿的剑法,他确实教导得很好,行儿比他大三岁,也不过初成这个模样,”洛觜崇蹙了蹙眉,“既然这样,就不能把羽儿耽误了。止住不前,必将日渐后退……拟旨,召玄华道长进宫,继续教导羽儿剑术,让羽儿更上一层楼。” 洛觜崇在为儿子打算,洛麟羽却在寝殿内室里就着烛光偷偷摸摸做东西。 做什么? 假鸟儿呗! 这么热的天,既不能像往年一样窝在自己的麟羽宫,衣衫又单薄,谁能保证没个被曝光的小意外呢? 第68章 师徒再聚 玄华道长奉召进宫时,恢复宫廷生活的洛麟羽,初出隐微谷石洞时的淡漠已散化许多。 当玄华一身刺绣浅袍、美玉迎旭般出现在鞍博院时,她虽然没像从前那样扑过去耍赖,却也走过去拉住他的纤长指尖,仰起小脸儿,唤了声:“师父!” 玄华看着小人儿一步步走向自己,看着他抓握自己的指尖,看着他仰起小脸儿,看着他轻唤自己一声师父。 他蹲下身,将小人儿缓缓拥入怀中,无声的温柔,轻轻蔓延。 师父,你这样,我会克制不住想亲你的…… 洛麟羽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发出浅绿色的嫩芽。 可终究只是将小脸儿往师父脸上轻轻贴了贴,便退开一步:“师父可会骑马?” 玄华将他短暂凝视后,轻轻摇头。 洛麟羽立即咯咯笑了起来,扯着他就往围场里拽:“那今天就让徒儿教师父!” 之后,便是围场里的人全都看着刚学骑马不久的小殿下,兴致勃勃地教他师父如何踩镫,如何坐稳,缰绳要如何始终保持与马嘴的联系,使之流畅而平稳,然后师徒二人共乘一骑,在马场里悠然转圈儿。 坐在洛麟羽身后的玄华,嘴角始终噙着淡淡微笑。 洛麟羽把缰绳往他手里一塞,身子往后一靠:“师父,羽儿累了!” 玄华一手执缰,一手将洛麟羽揽入怀中,待又转了一圈,发现小人儿竟依偎着自己睡着了。 他这一睡着,小太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踌躇不前,既不敢叫醒,又怕耽搁进度,皇上怪罪。 玄华看着犹犹豫豫、欲言不言的太监,轻轻摆了摆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小殿下飘然下马。 骑射教师见他欲抱小殿下离开,连忙上前,却是话未出口,年轻俊气的道长便温声道:“让他睡会儿,皇上若怪罪,贫道担着。” 他已经极力放低声音,洛麟羽却还是迷迷糊糊醒了,抓住他的衣袖,惺忪道:“师父!” “没事,你睡吧,”玄华柔声道,“师父带你到荫凉地方去。” 洛麟羽却立刻清醒,眼睛猛然一睁,身体一挣,从他怀里跳下来,冷起小脸儿道:“你们为难我师父了?” “没、没有!”太监们连忙摇着头往后退。 骑射教师见他们如此胆小,遇事就退缩,不由轻哼一声,反而上前一步道:“这位道长欲带殿下离开,下官只是履行职责。若由他带走殿下,不但会耽误殿下学习,延迟殿下的熟练进度,且皇上怪罪下来,此间一干人等,也是无人能脱其罚!” 一直盯着他看的洛麟羽突然笑道:“你觉得本殿的骑术达到什么程度,才能偷懒睡觉?” 这话问得…… 让人怎么回答? 骑射教师思索了下:“殿下能单独跑马二十圈而不出现任何问题,可酌时休息。” 洛麟羽看着他,缓缓敛笑:“好。” 话音一落,便突然转身在众人惊呼中快速跳上一匹棕色小马,缰绳和腿脚同时给出爆发指令:“驾!” 马腹被暗暗施加压力的棕色小马立即撒蹄奔跑起来。 “殿下!殿下!”麟羽宫轮值太监和御马监太监终于反应过来,骇得脸色发白,一边跟上去追着马跑,一边喊叫,快急出泪来。 这要是摔出个好歹,不但自己不得好死,怕是全家都得被抄斩! 骑射教师杵在原地傻了眼,没想到自己的坚持竟换来这样的结果。 玄华虽不急不喊也不追,脸上的笑容却是没了,五指也不自觉地握起,目光紧紧跟随伏在马背上快速跑马的孩童,不见半分风轻云淡。 太监们追不上,有的还跌倒在地。 另有两三名太监往马场中间跑,想超近截住马头。 “滚开!”未免马撞人翻,害他们性命,洛麟羽高声斥骂,“都给本殿滚到边儿上待着,否则一律杖毙!” 杖毙也比满门抄斩好! 不是所有太监都和小豆子一样孤零零,宫外有家的太监终是心有牵挂,怕家人受自己连累,拼了命想去追马、拦马头。 洛麟羽见他们如此发疯,只好勒缰止马:“吁……!” 被急刹车的棕马前蹄高高仰起,吓得太监们又是一身冷汗,骑射教师的脸也已卡白卡白,两腿直软。 不待吓得半死的太监上来接驾,洛麟羽便直接跳下马背,却首先迎向疾步走来的玄华,站定后,呲着小白牙儿仰头笑道:“师父是担心羽儿么?” 玄华不答话,却蹲下身将她紧紧抱住。 洛麟羽轻声道:“师父不该担心的。” 都已在隐微谷交过手了,怎会不知我不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 “师父没见徒儿骑过马。”玄华半晌才道。 洛麟羽退开一步,望他半天,才扑哧一笑,扯扯他的刺绣广袖:“师父今天的衣衫真好看!” 师父,你紧张我的样子真好看。 玄华顺势站起:“没事就好。” 洛麟羽嗯了一声,越过他踱到骑射教师面前:“施教习,本殿刚才的表现如何?是否可回宫稍作休息?” 施彝规衣衫尽湿,飘出汗味:“殿下的骑术已有很大进步,月内,每日复练半个时辰即可。” 都吓成这样了,嘴还这么硬,洛麟羽似笑非笑:“不怕父皇降罪了?” “吾皇英明,”施彝规连忙朝勤政殿方向拱手,“殿下以实际说话,他自能看到。” 洛麟羽轻哼一声:“我记住你了!” 说完,便转身去拉已走至身后的玄华道长,语气一变:“师父,我们回宫说话。” “施教习您可真是……”麟羽宫的轮值小太监皱着眉低声道,“那可是咱们殿下的师父,数日未见的师父,您……唉,您真是……” 他也不知怎么说才好,抬头见小殿下已快走远,只好跺跺脚:“您可好自为之吧!” 言罢便追了上去。 余人都同情地看着施教习。 得罪了小殿下,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怕是不到明日,他的教习之职就得被撤。 施彝规目视那一大一小、渐渐远离的背影,皱了皱眉,暗暗叹了口气。 “师父怎么不说话?”洛麟羽边走边道,“莫不是真被吓到了?” 玄华默然一会儿,才反牵她的小手:“为师从未见你与人当面交恶,今日却……是否故意如此?” “此人可用,”洛麟羽微点一下头,“我已经观察他许久了。” 玄华微思片刻,不由顿住脚:“徒儿可需为师帮忙?” 洛麟羽回视他,缓缓绽开笑容:“多谢师父!” 玄华温颜以笑。 “不过不用了。”洛麟羽补充。 玄华脸上的笑容凝住。 噗! 洛麟羽扑哧出声,然后哈哈大笑着放开他的手,一边跑一边脆声喊:“师父追我啊!来追羽儿啊!” 玄华如玉似月的脸上再次溢出笑意。 第70章 皇后回宫 因玄华道长入宫继续教授剑术,骑射教师施彝规又言一个月内每日只需练习骑马半个时辰即可,洛麟羽便多了些空闲。 在洛觜崇的过问下,洛麟羽骑过马、射过箭后的其余时间,则转给玄华道长,由他监督并增授更高一层的剑术。 玄华也没有听皇子徒弟的话自己先吃饭,而是每天都与他共进晚膳。 师徒用膳时,谁都不用搁旁伺候,全都撵得远远儿的,就二人对坐。 除了小豆子和晴栀,全体被罚的麟羽宫宫人,不仅每天蹲马步蹲得两腿酸软、站桩站得不断掉下来,还成了整个皇宫的笑柄,因嫉妒而幸灾乐祸、暗骂活该的大有人在,却不知麟羽宫的宫女太监在受罪的同时,身体素质越来越好。 鞍博院里,负责教授麟羽小殿下骑马射箭术的施教习没有被革职,但是个人都能瞧出,麟羽小殿下对他毫无友善之意。 自从拦了一回他师父,不让他睡觉,便再没得半点儿好脸色。 如此不受待见地熬了一个月后,还是再不见人来,到底还是被撵出宫外。 后有暗话悄悄传出,说那个月的中下旬里,隔壁马场的太监有人与施教习接触,三天后又来一回,直到施教习离开,大概总共碰了四五回面。 隔壁马场里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人。但凡脑子不是太笨、没有愚到死,就能猜着那是借机过来拉拢。 “现在如愿了?”这天晚饭前,玄华一边净手一边道。 洛麟羽见他要拭水,立即将自己一双小手凑过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对施彝规这么不友好,揽月宫还能忍住不拉拢?” 玄华看着伸过来的小脏手,顿都不带顿一下的,就撩起水来,湿过后取皂晶手心手背两面摩擦,再搁回皂晶,力道适中地揉搓小手,直到彻底洗干净、又取面巾替他拭去水渍,才道:“徒儿不怕他哪天真心投过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境遇会变,性格却难变,尤其是刚正又固执的人,”洛麟羽心满意足地坐到桌旁,“若他真心投靠过去,只能说明他被特别厚待了,否则像他这种人,只凭利益这一样儿东西,是打动不了他的。” 玄华撩衣缓缓坐下:“徒儿是由他过更好的生活?” “嗯。”每每都被他撩衣动作帅到的洛麟羽收回直勾勾的眼神,“既然有人能给他更好的生活,而对我也没什么不利和损失,那为何不放手?除非他想当双面间谍。” 玄华垂眸,半晌不语。 “若他真变化到想当双面间谍,我倒好办了,”洛麟羽嘿嘿一笑,“可以毫不留情地利用他,而不会有任何愧欠之心。” 玄华端起粥碗,看着碗里的小米粥,沉默一会儿,才微微抬眼:“鞍博院……” 他犹豫了下,还是顿住不再言:“没事了,吃饭吧。” “师父是说那个小太监吧?”洛麟羽却立即明白他想说什么,“师父放心,他害不了我。而且,作为揽月宫安置过去的钉子,不到非常有利时刻,是不会轻易钉尖儿朝上、爆胎放气的。” 玄华执起银筷。 也不问爆胎是什么意思。 “师父既然因为自己是出家人而不想过问太多俗世,就不必为羽儿担心,”洛麟羽把菜碟往他面前挪了挪,“羽儿既已修得神通,师父能看到的,羽儿自然也能看到,所以,师父大可以安心地修炼睡觉。” 玄华微微点下头,开始吃饭,动作优雅得让洛麟羽既觉赏心悦目,又有点着急。 日子一天天过去,汲善却还没回来,洛麟羽有些急了,怕母后出事,跑去找洛觜崇,问父皇,母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洛觜崇不答,只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温声道:“皇儿莫急,你母后不会有事。” 洛麟羽半信半疑地瞧着他:“父皇派了很多很多侍卫跟着么?” 洛觜崇轻嗯一声,却不再多说。 洛麟羽试着对他施展他心通,发现果然看不透。 他心通下,父皇的心、脑~~不,是其整个身体都被云雾缭绕般的白光包裹,根本无法穿透,更别说读取心思。 洛麟羽没辙了。 洛觜崇如此沉稳淡定,洛麟羽担着的心也微微放松下来,可眼见都七八天过去了,人还是没回,心里不由又生出一丝焦灼,然后一丝加一丝,丝丝缕缕,越来越多。 眼见小殿下散着头发在大殿里踱来踱去,无心安睡,宫人都不敢靠近,只有玄华道长过去劝慰。 “别担心,”玄华轻抚他拆髻后的长发,“皇后有母仪天下之命格,虽前期略有波折,却无性命之忧。” “略有波折?”师父的手似有魔力,被他修长五指随意划拉几下,洛麟羽竟就平静许多,“师父是指我那两个早夭的皇姐么?” “德不配位,难承富贵之命,”玄华轻轻一叹,“善未积够,德未积厚,即使来了,也不过是短暂走一趟。” 洛麟羽的心,更加踏实下来。 洛坤宫的宫人私下里都称母后是佛心主子,可见其善良。 若后宫只有她一人,若没有这么多佳丽逼着她想法子保护自己的骨肉,怕是更佛心。 汲善身在宫中时,洛麟羽巴不得她脱离后宫苦海,远走高飞,过快乐自由的生活,可突然不打招呼地出了宫,她又担心不已,吃不香,睡不稳,上课都走神。 曹老先生、范先生等人初时不知情,问伴读凤倾城,可凤倾城也纳闷,毕竟麟羽小殿下这种情况太少见,他要么是极为精神,要么是直接睡觉,从来没有走过神。 曹老先生又问书童。 八名书童其实也是由大臣推荐来的,有的还是直系亲属,他们分成四组,每两人一组结伴轮值,专门在尚书房伺候殿下。 可洛麟羽却很少主动开口用他们,只欺负凤倾城。 时日一久,八人身上或多或少、或隐或显的傲气劲儿就给磨没了。 出身再高贵,还能有皇子高贵?连凤帝师的嫡孙都来给他当伴读、听他使唤、替他磨墨。 再怎么自恃有才,还能有麟羽殿下有才?你能半个月熟读两本书并背诵下来? 洛麟羽的故意冷淡、消磨打压,加上不服也得服的事实,八位公子最终还是怂了,臣服了。 可此时,他们服不服的并无卵用,谁也不知道小殿下为什么上课走神。 曹老先生这一没法子,便再次递话到皇上面前。 洛觜崇一听,不禁微微皱眉:“很厉害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那倒不是!”曹老先生连忙道,“殿下虽然不时神游,微臣讲的话却都听进去了,诵书诵得一字不差。” 洛觜崇眉头舒展。 “微臣只是担心……”曹老先生欲言又止,“微臣想知道殿下为何如此,也好想出对策,解他心中疑惑。” 洛觜崇轻叹一声:“皇后去了汲家。” 曹老先生愣了愣。 “千里之外的汲家,”洛觜崇先为他解惑,“皇后的娘家。” 曹老先生恍然长哦:“隐世家族汲氏?” 洛觜崇微微点头。 “那可是、可是……”曹老先生喃喃道,“不一般的存在啊……” 听闻汲氏家族乃四大隐族之一,虽不出世,却人才济济,富可敌国。 四大隐族,不管是人,还是财,都无人不想侵夺他们的资源。 可惜,至今也无人敢动,包括帝王。 听说当年皇上迎娶皇后时、整个朝堂无一人反对,便是因为汲家那无形的势力,朝臣没人敢得罪传闻中庞大而神秘的家族~~即使汲家无人送嫁。 即便是伍将军有女在宫中,且地位仅次于皇后,这些年来,他也不敢帮女儿跟皇后叫板。 麟羽殿下降世后,更因外孙洛思行而与皇后形成竞争,也依然老老实实在边境守疆,没做什么动作。 对于外人来说,曹老先生的听闻和推理都没错。 但人心隔肚皮,巨大的皇位诱惑,伍将军怎么可能不帮女儿和外孙争上一争? 一旦外孙坐上龙椅,伍家的风光岂是现在可比拟的? 找到原因的曹老先生安静了~~皇上那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别管小殿下。 而在洛麟羽的耐心等待中,离宫整整二十天的皇后娘娘,终于回来了! 第71章 阿娘,嗝! 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后宫的表率,轻易不出宫,难得出一次宫,竟超过别人数次出宫的时间总和。 洛麟羽却顾不上别的,因为她通过汲善和定涟的心理活动,知道发生了什么。 和看父皇之外的人一样,汲善的所思所想,传达到她这里时,便新增并启动了她自己的本能:自动转换成了影音图像。 每个人在回忆某个人、事、物,或心里产生什么想法时,脑中都会随之出现相应画面。 他心通在看透他人心里想什么时,自然也会生成重合度非常高的相似画面。 洛麟羽仿佛看到了富丽堂皇、连绵一片的深宅大院,看到了相貌酷似母后、皓首苍颜的老者,看到一次次抽打在母后身上的如铁粗鞭,看到娘亲后背上的斑斑血迹、道道伤痕,看到她身体颤抖着,却依然咬牙忍受出手狠重的鞭刑。 洛麟羽哇哇哭叫着扑到汲善的怀中。 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女儿,为了唯一的骨肉,她愿意承受一切惩罚,只为娘家能够伸出援手,助孩子一臂之力。 汲善虽身受刑痛,心里却百感交集。 爹爹若真不认她,便不会对她施行家法。所以鞭子虽然抽上身,她却高兴,因为这代表苍老许多的爹爹心里,一直有她这个女儿,并非真如当初那般绝情,彻底扫她出门,与汲家断绝一切关系。 看孩子哭得眼泪哗哗,汲善蹲下身,心疼地抱住她:“乖,羽儿乖,阿娘回来了,羽儿不哭!” “阿娘出宫为何不跟羽儿说?呜呜……阿娘不知道羽儿也会担心的吗?呜呜……”洛麟羽积压二十天的情绪爆发了,“阿娘偷偷摸摸的走,不让羽儿知道,呜呜……是不是哪天不想要羽儿了,也这么悄悄离开羽儿?” “羽儿,”汲善闻言,眼泪直流,“阿娘怎会不要羽儿?阿娘谁都可以不要,甚至不要自己的命,都不会不要羽儿!” “阿娘,嗝,不许阿娘,嗝,说不吉利,嗝,的话,”洛麟羽哭得厉害,一是释放多天来的担忧,二是实在心疼这个愿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阿娘要永,嗝,远陪在,嗝,羽儿身,嗝,边。” 定涟见她哭得直打嗝,不待汲善吩咐,便连忙倒水递过来。 麟羽小殿下长这么大,宫人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如此惨兮兮,虽然皇后娘娘回来,她们应该高兴,此时却个个面带忧色,谁都笑不出来。 汲善接过茶盅,亲自喂那不停打嗝的小人儿,待她喝完欲抱时,却扯动了背上的伤口,不由轻“嘶”一声。 定涟连忙驱散所有宫中下人。 “阿娘!”洛麟羽顿时嗝也不打了,直直看着她,“阿娘你怎么了?” “羽儿乖,阿娘没事,”汲善忍着疼痛强笑道,“阿娘只是连日坐马车有些疲累,羽儿先回去睡觉,让阿娘早点休息可好?” “那,那阿娘你早点睡,”洛麟羽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羽儿明晚来陪阿娘用膳。” “好。”汲善在她湿漉漉的小脸儿上回亲一下,温柔道。 定涟正要送她,洛麟羽却定定看着她道:“我自己回去,你好好照顾阿娘。” 定涟看着小殿下那哭得通红、却似藏深意的眼睛,愣愣止步。 出了洛坤宫,洛麟羽目视揽月宫方向,心中生起了莫名恨意,对父皇也有一丝不喜。 这之后的连续几天,洛麟羽都撇下师父去洛坤宫吃晚饭,但又不会待太久,因为讨厌的五彩鹦鹀学会了一句新词儿:阿娘,嗝!阿娘,嗝!阿娘,嗝!…… 洛坤宫的宫女太监都背着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偷笑。 因为准备充足,官府及时开仓放粮,朝廷又下拨赈灾款,各地大小不同的旱情并未造成饥荒,裁剪宫中用度以节省开支的洛觜崇,松了一口气。 然而,注定的灾难,依然躲不过去。 十一月,西北部还是发生了瘟疫。 消息传来,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能以奏折形式禀给皇上,基本上已是大面积发生的确定之事。 若只有几人得病,即使症状相同,在没有确诊的情况下,地方官也断不敢只将猜测之词呈给皇上。 朝中大臣的脸上皆是震惊。 皇后娘娘的梦虽未被皇上在朝上提起,却早已经过宫内小道消息透露出来,百姓听晓的人不多,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却是没几个不知道的。 之前各地发生大大小小的旱情,因皇上防患于未然的暗中操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所以令人感受不大。 如今却是颇觉神奇,难道皇后娘娘生了麟羽小殿下后,有了国师般预测灾情的能力? 虽说瘟疫还是来了,避无可避的来了,洛觜崇心里却并不慌~~之前所备的一应事物,着人带队送过去便是。 然而,之后的事,却让他再度坐立不安起来。 由于之前的密旨督令,地方官不敢掉以轻心,第二道官折送达时,便说已查到最初发病的人,应该来自边境~~大正国与黄石国的边境。 奏报发出时,当地县令已将病患集中隔离,并召集境内医师进行诊治; 郡守则已在去往边境的路上,打算亲自查证,找出病源。 朝廷重视,皇上更是亲下密旨,地方官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敷衍。 恰恰相反,他们还要做出积极行动,做给朝廷看,做给皇上看。 到第三道奏折快马加急送入京城时,已查到病源源头:边境那边的黄石国白茅郡,已连续两年发生旱情,百姓家无存粮,草根食尽,连树皮都给剥吃了。 眼看要活不下去,朝廷的赈济又迟迟不到,离两国边境较近的百姓便想往大正国寻求活路。 但在寻求活路的路上,百姓因太过饥饿,已经易子而食,最后连老鼠死尸、野兽烂骨都抢着吃。 境内过关尚且需要公验,何况跨国? 边关守军不准身无任何证明的流民入关,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黄石流民急了眼,跟守边士卒起了冲突。 最后,黄石国流民虽被成功挡在了关外,曾与他们发生撕扯的几名士卒却渐渐发病,然后开始传染。 这一传染,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两千守边军卒全部染病,死亡无数,只剩奄奄一息几人,无力传书报信。 边关顿时失控,前期未死的和后期新来的黄石流民疯了般破关涌入大正国,此时,边境内外已是死尸占道,男女老幼皆有。 地方郡守自称因惜命而心有防备,虽前往调查,却未曾下过马车,随行尽皆染病,唯独他尚安好,能书笔报禀。 县令报于郡守,郡守自然是报于州官,州官上达朝廷,最后才被放在龙纹御案。 经过这来来回回的层层传达,虽无人敢扣压迟缓,但到第三道折子呈现在帝王眼前时,已是腊月中旬。 出乎意料的疫情形势骤然严峻,轩然大波在朝堂掀起,应对之策分成两派,一方主张边关不可无人,应立即增军支援;另一方则认为流民已经入关,瘟疫已经扩散,此时增兵,只会徒增死亡,当前最重要的,是派出更多医师,协助控制瘟疫。 洛麟羽收到消息时,却首先带人冲入议政大殿,在所有人处于惊诧愣怔之时,不由分说地将洛觜崇拽出龙椅,热水、皂晶跟上,最后是一碗汤碗递到了皇帝嘴边。 第72章 鼠疫 旋风般冲进来的小殿下身后,除了几个腿脚麻利的太监,还有太医院院正和十几位太医,以及他师父玄华道长。 净手、消毒、杀菌…… 洛觜崇被数人轮流呈情后,乖乖喝下那碗汤药,随后由太医用布帛将奏折层层包裹、殿外焚毁,并急令所有接触过最后一本奏折的官吏全部隔离观察。 已被传到议政大殿的御医署最高长官胡署正及十几名御医,分析说此次瘟疫不简单,应该是史上仅发生过两次的鼠疫。 太医院院正淳牧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洛麟羽肃着小脸儿斩钉截铁道:“不是应该,而就是鼠疫!” 洛觜崇皱眉:“羽儿不要胡言,瘟疫非小事,若判断错误,后果不堪设想。” “孩儿不敢妄言,”洛麟羽脸上没有丝毫平常的嘻哈笑意,“鼠疫的最初症状,便是发热、寒战、头痛、身体疼痛、虚弱、恶心及呕吐。十二时辰后,呼吸短促、咳嗽并伴有血痰。孩儿所言,皆有医史记载。” 他转头瞟了一眼胡署正、淳院正:“医者从心,要实事求是,怎可模棱两可?既已认为必是鼠疫无疑,为何不直接肯定?” 胡署正微微垂眸,心有不屑,淳院正却老脸一红,惭愧低头。 立在一旁的玄华道长默默看着小人儿。 “当年同治皇帝每在办完朝政、向两宫请安完毕后,便穿太监便服、带着心腹出宫去娼寮寻欢作乐,另有负责任的太监知悉后苦心劝谏,同治不听。太监暗报王爷,王爷因自家长子浪荡有名,反被动怒的同治讥讽。王爷无法,只好禀奏太后。太后劝说,同治不悦,伤了母子之情,劝说无果的太后迁怒于皇后,嗔怪皇后不能劝阻皇上。” 仍然稚气的童音飘扬在议政大殿,响在每个人耳边,却都听得满心疑惑:现在在讨论瘟疫,尽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再说了,你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皇上吗?可也没听说皇上出宫去过心悦坊啊!还有,同治是谁?史上有这个皇帝吗? 洛觜崇的脸黑了黑,正欲出声干涉,洛麟羽却已接着道:“妓院何其乱?没多久,同治就染上了花柳病,最后死在御医手上。” 此话一出,胡署正就必然要问:“那是为何?” “因为御医怕事,不敢说皇上得的是花柳病,扯谎说他得的是天花。既是天花,议方之时,自然是按天花下药诊治。”洛麟羽定定看他一眼,“如此,胡署正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胡署正默然不语。 洛麟羽替他答道:“自然是送了同治皇帝的命。” 这回,所有人都明白小殿下的意思了,但不明白的,仍然是同治皇帝到底是谁。 “鼠疫传至人体后,并非立即发病,而是先潜伏数日。具体几日发病,皆看受染之人抵抗力的强弱,弱者快,强者慢,” 洛麟羽的目光从众臣移到胡署正脸上,定住,“鸡陂郡郡守亲下疫区寻找源头,其精神可嘉,必得封赏,但他是否被染疫病、是否潜而未发,谁又知道?你们轻描淡写,不郑重道明其中厉害,让人忽视轻心……” 他猛然厉声:“若父皇因你等语言而受耽搁,出现不妥,你们该当何罪?” 洛觜崇面色大变,看向自己的手。 胡署正及所有御医全部噗嗵跪倒,深埋着头不敢言语。 被吓到的众臣及太医惊慌之下,呼啦啦跪倒一片:“天佑吾皇!” “微臣愿以性命担保确认,此次瘟疫乃是最可怕的鼠疫,”淳院正终于忍不住高声道,“求皇上下旨,速将所有感染者完全隔离,疫区封城锁道,万万不能再扩散,否则京城都将危矣!” 说罢,叩头不止。 洛觜崇也怕了,史载两次鼠疫,哪次不是成千上万的人染病而死?最大的那次鼠疫,直接导致一个国的灭亡。 他正要开口下旨,洛麟羽却冷冷开口:“淳院正的意思,是将疫区的所有百姓都抛弃不管、任其自灭吗?” 淳院正道:“殿下,非微臣心狠,而是鼠疫根本无药可治。史上两次鼠疫,第一次,是被隔离的疫区病人全部死绝,疫病方止。第二次虽说有药物,” 他叹了口气,“据微臣考证推理,其实,最后终止疫情扩散的,并非药物,而是城封人绝、疫病无处可传,才消失的。” 一语出,满殿哗然。 “说来说去,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孤立无援直到死绝,”洛麟羽小脸儿冰冷,“淳院正是否想过,如果疫区有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办?也一起放弃吗?” 洛觜崇双拳握紧:“淳院正,无根无据之事,慎言。” “微臣不敢惑乱人心,”淳院正低首,“但微臣愿意带着药品前往疫区一试,能救一个,是一个。” 洛觜崇身体微微前倾:“可你刚才不是说……” “只有前往疫区亲自试验,才能知道史载药方是否有用,也只有接触病人,才有摸索求实的机会。”淳牧风道,“微臣已这般岁数,即便摸不出个成就,也不过一条不值钱的老命,望皇上恩准。” 洛麟羽轻嗤。 洛觜崇有些不满地看向儿子。 “父皇莫怪孩儿,”洛麟羽躬身拱手道,“孩儿只是觉得……” 他微微扭身看着淳牧风:“若真是个一无是处的老家伙,孩儿倒不反对他去送死,反正没用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瞬间,众臣脸上,表情不一,纠结的纠结,扭曲的扭曲,赞同的赞同。 洛觜崇道:“那羽儿的意思是……” 洛麟羽道:“他之所以说史上所载药方无用,是因为缺一味药,少一味药。” 众臣犯懵,洛觜崇也糊涂了,缺一味药跟少一味药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 “当然有区别,”洛麟羽哼道,“缺一味药,是方子里的药,有一种生长在高山悬崖,极难采摘,即便是皇家药库,也没有存货;少一味药,是书籍破损,导致药方残缺不全,看不到药名。” “哦?”洛觜崇看向淳院正,“果真如此?” “微臣无能,”淳院正低头埋首,“微臣惭愧!” “所以你就觉得对不起父皇、对不起百姓,干脆赴死谢罪?”洛麟羽轻哼,“愚臣!” 洛觜崇低喝:“羽儿!” “父皇,”洛麟羽一撩小衣摆,跪下,“儿臣知道缺少的那味药是什么,也能将两种药采摘回来,请父皇应允,让儿臣与师父为父皇分忧!” “你、你们?”洛觜崇看向玄华道长。 玄华道长躬身行了个道礼:“贫道愿为皇上分忧。” “你武功好,朕自然知道,可,”洛觜崇又看向儿子,“你又如何知晓缺失的方中药是什么?” “因为母后梦中有提示,”洛麟羽神情缓和许多,“孩儿根据提示想到的。” 众臣一听,立即来了兴趣,个个竖起耳朵。 洛觜崇忙道:“什么提示?” “母后梦见一团黑色的雾气,和一截折断的桃枝,”洛麟羽道,“孩儿通过数次组合,得出断疠草。” 淳院正喜道,“断疠草确实有治瘟止疫之效!” 可随即又垂下老脸,哀声道:“只是这药,怕是已经绝迹!” “我师父知道哪儿有!”洛麟羽看向洛觜崇,“还请父皇准允孩儿随师父一起去采药。” 洛觜崇怎么可能答应:“你尚年幼,去有何助?朕劳玄华道长采回即可。” 洛麟羽以退为进:“那孩儿陪淳院正去疫区帮忙治病!” 洛觜崇俊脸一沉。 “那就让孩儿陪师父,看他采药,帮忙多揣点儿回来!” “不用你,父皇多派些人同去。” “那怎么行?太耽误时间了!师父轻功超厉害,带着我很快就一个来回,带那么多轻功不及师父的拖累,猴年马月才能到?等药采回来再送过去,人都死光了!” “……” 第73章 师徒露宿 也不知是洛觜崇真的被说服,还是死缠硬磨生了效,或是二者皆有,反正最后就是答应了。 洛麟羽估计是二选一之下,父皇觉得跟在玄华道长屁股后面跑,比跟着淳院正,安全系数高多了。 不是说道长收徒,一辈子也就那么一两个、有的一辈子都收不到合意弟子么。 自己是皇子,玄华道长既然收了他,就不可能再收其他人~~虽然没有拜入道门、在道观按规矩行拜师之礼。 嫡出皇子的身份,其重要性除了傻子不知道,世人皆知。又是他此生唯一的徒弟,即便是拼了命,也会护他周全。 洛麟羽所猜全中,但还少了一样。 那就是洛觜崇知道儿子快憋坏了,借着机会给他放放风。 他觉得儿子情绪反常时,不止是担心皇后、想念皇后,应该还有一个深藏的、儿子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原因:憋狠了。 到底是亲骨肉啊,他怕儿子憋出病来。 这么聪明可爱的儿子,若是憋疯了…… 他这个当爹的能不担心么! 反正他诵书速度那么快,出去两天也耽误不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就偏了心的洛觜崇,没察觉皇长子洛思行越来越拼命学习、却越来越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越积越深的怨气。 洛麟羽终于出宫了。 可这回出宫,却不是撒着欢儿的玩,而是重任在身。 师徒二人先时跑马,后使轻功。 “师父在想什么?”洛麟羽伸臂环着玄华的脖颈,看着他直视前方的眼睛道。 “为何让为师写方子,”玄华抱着小爱徒,飘飘而行,“怕他们不信?” 离开议政大殿前,羽儿给他传音,然后对众人说他师父手里有两付方子,淳院正可以试行。 于是,他当众写下,交给淳院正。 一个是熟药方,分别是大黄,朴硝,枳实,川朴,犀角,羚羊角,黄连,黄芩,车前,泽泻,连翘,牛子,桃仁,红花,紫草茸,紫花地丁,紫背天葵等。 另一个是解毒活血汤加减,其主方是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当归钱半,赤芍三钱,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川朴一钱,甘草二钱。 “羽儿帮师父积功累德赚人气啊,”直到此时,洛麟羽才终于露出一丝嘻笑,“师父这么好看,轻功又这么厉害,肯定极拉仇恨,羽儿这是为师父化解呢!” 小嘴儿说着话,小手儿则不老实地按在玄华左脸上,又将小脸儿贴到玄华右颊上轻轻蹭了蹭。 嗯,这也算耳鬓厮磨了吧?嘿嘿! 玄华避开一处伸展极长的树枝:“那为师就多谢徒儿了。” “不谢不谢!”洛麟羽摆摆小手儿,再环回去扣上自己另手五指,“师徒本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玄华忍不住露出笑意。 断疠草的确只生长在山崖上,且只生长在千里之外望灵郡境内的山崖缝隙中,因为唯有这里的气候温度适宜断疠草生长。 而之所以得名望灵郡,乃因郡内有座高耸入云般的险峰,峰顶有座无比危险吓人、但又无比灵验的净修寺。 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若想登山达峰,虔心拜佛,基本上是累个半死,且别想当天来回,得在山顶住一晚。 不过,洛麟羽不是来拜佛的,此刻也不是玄华拜访高僧的时机,师徒二人到了多山的望灵郡,便开始一座山崖一座山崖的搜索。 颜色鲜蓝的断疠草,并非一崖只有一棵,而是四棵分四方对应着长,洛麟羽觉得这奇特的生长方式很是有趣:“长成这样,莫非是一棵太孤单了,凑在一起打麻将?” 无人之处,师徒二人同时飞身而上;偶然遇到个把砍柴人,便是玄华采摘,洛麟羽往背篓和布包里塞。 忙到天晚,夜色渐黑,也不寻找人家求宿,直接用金弩小箭射山鸡,在泉水涧边堆柴生火,现烤现吃。 “这么香,师父当真不吃么?”洛麟羽啃着穿在树枝上的秃噜山鸡,满嘴流油地笑看远离烤鸡、盘膝静坐的玄华道长。 玄华闭着眼睛,念着道经,不回应。 “好吧,不吃就不吃,我也是应应景儿,解解馋。” 以他的修炼境界,应该是和她一样,一个月不吃饭都没事。 “师父,听说这个世界~~呃,我是说,听讲我们大正国有什么灵草?”洛麟羽啃完香喷喷的烤鸡后,拽了两把野草擦擦手,“可有此事?灵草又是什么草?跟普通药草有何区别?” 玄华睁开眼:“你今天采的是什么?” 洛麟羽小手一顿,猛然回头:“师父说什么?断疠草吗?” 她一把扔掉揉巴成一团的野草,跑到背篓边,掀开篓盖,抓起蓝草:“它?这麻将草是灵草?” 除了颜色特别,不是青绿,也看不出其它特异之处啊。 “若非灵草,如何能驱除瘟疫疠气?”玄华叹道,“可惜,越摘越少了。” “不能人工栽培么?”洛麟羽看他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手中蓝草,“带回宫里,用花盆栽上一株,兴许能繁殖起来。” “难,”玄华微微摇头,“若能移栽,也不至于几近灭绝,只余望灵郡还有些许。而望灵郡之所以尚剩存活,皆依此处环境,和十愿山、五念峰的佛香灵气。” “什么意思?”洛麟羽有些懵,“你们所谓的灵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地日月,皆有灵气。白狐日夜吸纳灵气而修炼成人,花木长浸灵气而为妖成精,药草生长于灵气氛围中而渐成灵草,” 玄华缓缓道,“断疠草之所以成为灵草,能除疫气,便因生长在常人难以发现的悬崖峭壁上,安静无扰地接受天地灵气滋养,同时,被十愿山、五念峰飘来的淡淡佛香缭绕,受佛门众僧的经声熏陶,逐渐发生色变和质变。” “原来这颜色不是天生的啊,”洛麟羽盯着手中蓝草,又摸了摸,觉得好神奇,“我还以为它本来就长这样呢!” 玄华浅浅地笑了一下:“徒儿年幼,又未真正出过宫,不知也不为过。何况,非戒荤戒欲、修炼佛道之人,很难感受到灵气的存在,即便是皇上。” “原来如此!”洛麟羽恍然大悟,“难怪我抓着它都感受不到呢!” 她放回蓝草,盖上篓盖,坐下来冥思细想片刻后:“那照这么说来……” 忽然抬头看着玄华:“莫非仙桃山也有灵气?” 玄华回视:“隐微谷。” 隐微谷? 只在隐微谷? 嗯,也是,只有隐微谷最为隐密安静,就像断疠草所处环境一样,没人发现,无人打扰,即使被个别人看到,也不认得,更区别不了是灵草还是普草。 想着想着,她突然蹦了起来:“难怪我修炼时感到……莫非就是因为谷里有灵草?” 玄华微笑不语。 洛麟羽恍然大悟:难怪觉得还有很大的修炼空间,原因竟在这儿! 这晚,洛麟羽为了挖掘更多不为人知的秘闻、增长见识,拖着玄华聊到大半夜,才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似怕惊醒怀里的年幼孩童,玄华保持姿势,一动不动,默默看了熟睡的小脸儿许久,才缓缓闭上眼睛,继续静坐。 第二日,师徒二人又采了半日断疠草后,前往临江郡汤阴县,寻找伏道花。 不曾想,竟在驭舟为马的途中,遇到一拨儿脑子不太灵光的水匪。 第74章 唐门断袖 一则,师徒二人乘的不过是一叶小舟,又不是什么锦绣大船,居然还有水匪打主意,岂不是脑子不灵光么? 二则,小舟无桨自行,不是有妖就是武功高,但凡脑子好使的,能主动往上撞吗? “桂棹兰桨,明月流光,渺渺余怀,美人一方……哦咳咳!” 水里冒出几颗湿漉漉、直打冷战的脑袋时,一艘橹船从斜后方蹿了过来,一位手拿折扇、“风”度翩翩的胖公子稳立船头,故作潇洒地摇扇吟诗,不料却被一阵冷风吹呛。 明月?洛麟羽抬头望望白亮亮的天,“现在是晚上?” 又看看玄华,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儿:“美人是指师父你么?” 玄华淡笑,收起真气,小舟猛然停下,一名正拼命追赶的水匪一头撞在船尖儿上,“嗷”地一声惨叫,痛得身体弯起往下萎顿。 好在身后有水匪赶来将他拦腰抱住,才没呛进江水,但捂脸的手拿开时,额头流出的血,已糊了个满脸,鼻子也撞断了,歪在一边,鲜红直冒。 “我滴个天咧,”洛麟羽看着他的惨样啧啧道,“这玩意儿咋想的?干嘛跟我们家船过不去?” “把、把船上的东西留、留下来。”一个冻得嘴唇发紫、说话都直打哆嗦的水匪摇着脑袋道。 “啧啧,瞧把你抖的!天儿这么冷,就别出来活动啦,收拾收拾干净,回家洗巴洗巴过年吧啊,”洛麟羽同情地望着他,“人不能太敬业。” “就是、就是没钱过年,才、才出来打、打、打劫的!”水匪香肠似的厚嘴唇不停抖颤,“把、把你们的……” 探了探头,才发现船上只有一个背篓和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把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都留下来,我们就就就就放你们走!” “师父,”洛麟羽嘻笑,“他叫你舅舅呢!” 水匪急眼,扯着脖子辩白:“胡、胡说!我、我、我没叫他舅舅!” 冰冷的江水都快把他的命泡没了,他居然耗时间就这个问题揪扯。 洛麟羽耸耸肩,还未说话,那边的橹船已到跟前,发间簪花、腰挂玉佩和香囊的胖骚包收扇拱手:“敢问这位美人,可愿与在下把酒言欢?” 洛麟羽瞅瞅骚包,瞅瞅水匪:“你们一伙儿的?” “才不是!”身穿布衣的水匪嫌弃地看了眼身穿绸缎的胖公子,嚷道,“干、干什么?没看到我们在在在打劫么?能不能不要来来打扰?” “哦,原来几位仁兄是打劫的啊?”胖骚包抱抱拳,“那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水匪轰苍蝇似的摆手:“赶、赶紧走,我们就当没看到!” “哦,”胖骚包口中应着,身子却没动,“能不能跟几位仁兄打个商量?” 水匪抖着身体道:“商量啥?” “在下很喜欢船上这位美人,想与他结百年之好,几位仁兄能不能稍等片刻,待我问问他,是否愿意跟在下走?” “若他不愿意呢?” “倘若不愿意,你们再劫他。” “若他愿意呢?” “愿意的话……那他就是在下的人了,在下自然不能让你等劫他。” “那怎么行?他若是你的人,我们就连你一起劫!” “你们几个蠢贼,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好冻死你们,还不快滚?”洛麟羽终于听不下去了,“还有你个恶心吧啦的死猪头,居然敢觊觎我师父!老子揍死你!” 一怒之下,她飞身而起,凌空踹向胖骚包。 胖骚包虽然满身肥肉,却在关键时刻敏捷地往后一仰身,避开袭击:“嘿!本公子走眼了,没想到竟是个会武功的小娃子!” “哟嗬,居然能躲开,猪头公子有两下子嘛!”洛麟羽身体在空中一旋,“你不应该说走眼,而应该说眼睛被老鹰啄瞎了!” 话未毕,第二脚已经再次踢过去。 胖骚包已有防备,顺着身体之势一个下腰,往后一翻,落入船中。 洛麟羽没有立即跟上,只旋身落下,占据船头。 但却刚刚站稳,对方的扇子便“唰”的一声,打开的同时甩出三枚钢针,直朝洛麟羽的心脏及左右两臂射去。 洛麟羽冷哼,正要原物奉还,身体却陡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玄华从后面拦腰抱起他的同时,指间弹出三道劲风。 三枚钢针原路返回,倒退着射向主人。 胖骚包急忙掠起。 三枚钢针落入远处的江水,他的眼中露出一丝肉疼。 “对一个孩子使用毒针,唐门后人都如此狠毒么?”玄华淡淡道,“若唐玖老前辈地下有灵,不知作何感想。” “定要从棺材板儿里跳出来骂他个不肖子孙!”洛麟羽立即用小手儿指着胖骚包接道。 落回船中的胖骚包愣了愣:“你们怎么知道我是~~” 还没说完,立即闭嘴。 洛麟羽轻嗤。 她自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唐门中人,但师父的话和骚包男的心理活动,已经让她知晓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诶,不对,我还没找他们呢!”她嘀咕道,“应该说择日不如撞日~~诶,好像也不对……” 她皱起小眉头,一时想不起该用什么词句形容当下情景,干脆嚷嚷道:“喂,唐三角,把你们唐门最厉害的毒药卖点儿给我!” “你这小崽子,谁是唐三角?”胖骚包瞪着她,但自知不是那比女子还美之人的对手,更不愿意与他交恶,被他嫌厌,便不予上前,只在原处站着,“本公子叫唐角,不叫唐三角!” 洛麟羽的独自嘀咕本就让玄华失笑,见她又为别人取外号,不由嘴角上翘,将她轻轻一抛,重新抱正:“有为师在,要毒药做什么?容易伤人伤己。” 洛麟羽正要答话,玄华又道:“时间紧迫,不能耽搁。” “那我们快走!”洛麟羽立即催促,随即扭头,“喂,唐~~” 却见唐骚包正被玄华的微笑迷得七荤八素、不要不要,顿时又气恼又好笑:“你个好色鬼、死变态、猪头男,回去多备点儿只伤人、不要命的药粉药水,我师父他日会上门来取!” 玄华抱着她飘回小舟,洛麟羽还在低骂:“死人妖!若非还有用,老子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目光一斜,发现其他水匪都跑了,却还有一个只用手掌扒扶船梆、冷得嗖嗖直抖的,不由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人蠢无药医啊,打劫都打得如此奇葩……看在你们是第一次作恶的份上,拿着回去过年吧!” 嘴唇乌紫、上下牙齿直打磕的水匪,已经无法思考对方为什么知道他是第一次当劫匪,连忙腾出一只手伸臂接银:“多、多谢、小公子!” 洛麟羽看了眼宽阔江面,摇了摇头:“只怕你有命接银没命花,不待游回岸边,就死翘翘了。” 她看向玄华:“有劳师~~” 话未说完,便忽然顿住,看看师父美得不像人的手,再看看湿漉漉的狼狈水匪:“算了,不劳师父了。” 说着,人已如小鹰抓住水匪飞身掠起,直将他送至岸边:“记住,以后再穷,都不能再出来学匪人为非作歹,否则让我知道,绝不饶你。” “不、不敢,以后再也不敢了!”被扔在干燥枯草上的水匪跪膝作揖下保证,咬着牙努力让自己说话不再打嗑,“小侠救我,便等于救我一家,来日若能相见,必当相报,只是不知小侠贵姓大名?” “洛麟羽,”洛麟羽一边转身离开一边道,“报恩不必当面,只要安安分分为民,便是对我的报答。” 音落,人已脚尖点地,掠向小舟。 “洛麟羽,洛麟羽……”水匪看着很快模糊不见的小背影,喃喃重复两遍,才收好银子,将湿透的冬衣拧干,再寻些稍微软和的干草塞进衣服里,四望后跑向认准的方向。 之后很久,他才知道,洛是皇族姓氏。 再然后,方晓得赐银并亲自送他上岸的,乃是当今皇后之子,麟羽殿下。 第75章 挨揍 伏道花的特别之处,是只生长在临江郡汤阴县境内的伏道山陡崖上。 传说旧时有位渡人无数、却有“六不治”之规的医学界旷古奇才,曾带弟子来此地行医。 当时的国君因久闻其名,便欲请他为自己诊病,后又听信心生嫉妒的御医谗言,打消念头。 可心胸狭隘的御医不放心,竟打听神医的行医路线,花重金买刺客,埋伏于山道旁,将其刺杀。 为了纪念不畏权势的神医,人们称他遇害之地为“伏道”,将崖边野花光棍花,改称为伏道花。 伏道花与红色彼岸花曼珠沙华非常类似,颜色鲜红,非常妖艳,且有花无叶、有叶无花,生生世世,花叶不相见。 不同之处在于,伏道花只开在崖边或崖壁上,悬崖越高、越陡、越险,花朵就越多,一株接一株。 另外,伏道花只开在冬季,尤其是雪天之时,开得最欢,看上去尤为艳丽而醒目。 为了节约时间,师徒二人不顾寒风刮脸,使轻功,超近路,经无人之处直奔伏道,飞燕般轻掠于山崖峭壁间,搜寻采摘茎杆翠绿、花朵鲜艳的伏道花。 虽有真气护体,但待摘取伏道花后,两人的脸颊、耳朵还是被刺骨的高崖山风吹得通红。 尤其是山体相当高、悬崖特别陡的地方,需全力调动真气,没什么多余的用来护体。 避风之处,洛麟羽看那如玉似月的脸庞渗着惨红,既觉好看,又觉心疼:“师父……” 玄华盘膝而坐:“勿言,调息。” 同样疲累的洛麟羽只好坐下,闭目休养,恢复体力。 半个时辰后,她缓缓睁眼:“师父,我们直接将药草送到鸡陂郡吧!” 玄华轻轻摇头:“别忘了对你父皇的承诺。” “可是,”洛麟羽急道,“若送回宫中再派人另送,就会多耽很多时间!” “若你食言,他以后还会相信你吗?别忘了,皇上是因为你答应送药回宫、不去疫地,才同意你与为师同行的。” 玄华睁开眼睛看着她,“何况鼠疫何其凶险,为师又怎容徒儿随心所欲?若为百姓,更该保重自身,如此,才能做更多有益之事。陷身涉险,置自己安危于不顾,非真心为民的皇子所为。” 洛麟羽默然。 若坚持亲往疫区,先斩后奏,必将失去父皇的信任。 这对一个皇子来说,的确不是小事,毕竟立储大权,掌握在父皇手中。 玄华乃修行之人,向来话少,一次说这么多字的,更是不常见,可见其重视程度。 “一本奏折,三传四递,皇上并无感染的可能,你……”他顿了顿,“无事致君臣紧张,人心惶惶,若他知晓,恐有怪罪。” 洛麟羽嘿嘿一笑:“就是让他们惊恐惧怕!皇帝和官员的态度多重要啊,若个个心无所畏,吊儿郎当,百姓就会出现很多明明可以避免的死亡。” 她轻哼一声:“官员若存事不关己之心,百姓能好得了?我就是要让他们害怕瘟疫会蔓延传播到京城,危及朝廷,危及他们自身,如此,他们才能尽心尽力征医集药,不敢懈怠。” “为师知你用心,可……”玄华轻轻叹气。 “师父不必担心,父皇即便知晓,也不会重罚,”洛麟羽嘻笑,“我可是因为太过在意父皇,才关心过度!” 玄华摇头失笑。 师徒二人窝在避风角落里谈聊至入夜,洛麟羽最终被说服,天微微亮时,便动身回宫。 因怕皇后不允,出宫时并未亲自向她禀明,汲善身为母亲,可想而知有多担心,一见她回来,气得直想打人,可见她风尘仆仆,小脸儿又脏又红,衣服上也都是吃烤鸡时的油爪印子和黑灰土痕,巴掌都已举起,还是没舍得,反倒抱着她眼泪直流。 汲善真要把她打一顿,洛麟羽当不会觉得有啥,打完事儿就过去了,却是这无声一哭,倒让她心里跟着难受起来,忙不迭地哄:“阿娘!阿娘不哭!” 眼见皇后娘娘被殿下脏兮兮的小手儿擦了个满脸花,令人打来温水的定涟连忙将水盆面巾直接端到二人面前:“娘娘,先为殿下洗洗吧。” 汲善这才拭泪松开,红着眼睛亲自为她净手,定涟道:“娘娘,殿下身子怕是极为累乏,不如奴婢打些热水来,让殿下在这里沐浴。” 汲善的手顿住,半晌才喃喃道:“若非……便能去海棠池……” “娘娘……”定涟温声提醒。 海棠池的池壁由二十四块墨玉拼砌而成,形如海棠,乃皇后娘娘的专用浴池,虽为温泉之水,却是露天,麟羽殿下的身体藏着那么大的秘密,岂能在那里沐浴?即便再心疼殿下,也不能冒那么大的风险。 “我知道,”汲善轻轻抚了抚心头肉的小脸儿,心中哀戚,“不要打破常规,还是送她回麟羽宫吧。” 羽儿的习惯不能在洛坤宫打破,否则万一哪天皇上心血来潮,要与羽儿同浴,来个父子同乐,可就没理由搪塞了。 虽然体内有真气,但毕竟是六岁孩童的小身子,连续奔波,又亲采草药,露宿山林,洛麟羽确实感觉有些累,回到麟羽宫泡了个澡,便倒在床上补觉了。 洛觜崇见玄华道长将儿子一毛不少地安全带了回来,也就没说什么,除了另派人将药草送往疫区交给淳院正,便是频繁洗手、一日三餐地喝下预防药汤。 疫情面前,谁不怕死啊? 尤其是鸡陂郡郡守亦发疫病、皮肤广泛出血而死、死后尸体还呈紫黑色的消息传来时,更是如天雷击心。 不了解鼠疫的急慌慌跑去翻书,了解鼠疫的,更怕。 众官员皆如惊弓之鸟,拼命想法子筹集药材等各种物资,差人送往已被严密封锁的疫区,只求瘟疫快点过去,千万别传到京中来。 洛觜崇更是日夜难安,吓得肝儿颤,信儿子洛麟羽,比信胡署正还多,不断以各种名义找儿子寻求安慰。 接触过奏折的官吏被关押起来死死看住,但谁也不敢靠近,送饭都戴着手套和麟羽殿下发明的口罩,就这,还用劈开的宽大长竹递进去。 洛麟羽回宫没两天,就过年了。 但今年的皇宫和京城,没了往年的热闹与喧嚣,西北疫情早在京城传开,市民家家争购米面油盐,囤粮囤菜,京城物价一拨儿接一拨儿的快速上涨。 消息上禀,百官谏言,加上儿子的愤慨,为了安定,洛觜崇表示不能任由商人信口开河、随意要价。 随着口谕严令,城外驻军开往城内,协助京司府管理京都,哄抬物价者,一次重罚,二次带走。 洛麟羽则坐在堆满医书的书案前快速下笔,写出关于鼠疫的概述、病因、症状、就医、治疗和预后,共书三份。 一份自留,晴栀等会写字的宫女太监,全被召来伏案抄录,抄好后送到洛坤宫,由母后派人分发给后宫诸妃; 另两份送往御书房,由父皇阅览后责令百官照抄,再层层吩咐下去,务必让识字的百姓全都自己动起来,使其人手一份,知晓如何预防、如何自查、如何隔离、如何治疗等详情细事。 “鼠疫传染性强,鼠蚤叮咬为主要传播途径……最主要的传染源是啮齿类动物,包括鼠类、旱獭等……鼠疫患者主要是肺鼠疫患者,在疾病早期即具有传染性。” 洛觜崇重新默看专门给他的那一份,读到这里时,心里一个大咯噔,脸色发白,鸡陂郡郡守的奏折再次浮现在眼前。 然而,紧接在后面的几句话,却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败血型鼠疫、腺肿发生破溃的腺鼠疫患者等也可作为传染源。无症状感染者不具有传染性。” 他疑惑自语:“什么意思?到底是传还是不传?” 皱着眉从龙纹御案后起身来回急踱几步,最后还是起驾前往麟羽宫。 不久后,麟羽宫传来当今圣上的暴怒低吼:“洛麟羽!” 啪啪啪啪,屁股开花,一顿好打。 第76章 我不是土豆儿 屁屁挨打,洛麟羽嚎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皇后娘娘、两宫宫女太监,跪满大殿。 “不过是打几下屁股,你们替他求什么情?”洛觜崇更怒,“都给朕下去!” 龙威之下,大殿里的人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洛麟羽抽抽噎噎,把眼泪水揉得满脸都是。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骗朕好玩儿是不是?”洛觜崇哼道,“连父皇都敢骗,打你屁股都是轻的!” 洛麟羽只看着他哼唧唧哭噎。 “嚎得那么厉害,怎么不辩一句?”洛觜崇瞟他一眼,坐了下来,“平日小嘴儿叭叭,不是挺能说的吗?觉得挨打委屈,倒不吭气了?” “孩儿、孩儿……”洛麟羽半侧着身,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他面前挪,可怜兮兮,“父皇打得对,孩儿理亏,不敢狡辩。” “哦?”洛觜崇瞅着儿子小样儿,有点想笑却忍住,“哪儿理亏?” 洛麟羽停下蹭移的脚步:“孩儿虽想用这种方式让父皇重视鼠疫,却不该欺瞒父皇。” 他一下子小跑过去,抱住洛觜崇的胳膊,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他,童音稚气道:“父皇,孩儿知错,父皇别生气了!” 洛觜崇看着那还浸着泪水的湿湿长睫,明明怒气已消,却移开目光不语。 “父皇,羽儿的屁屁被父皇打得啪啪啪、啪啪啪,羽儿都不生父皇的气,父皇也不要再生羽儿的气了好不好?”洛麟羽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你呀!”洛觜崇终于扭脸,把儿子拉到两腿间站着,“怎么跟你皇兄完全两个性子?” 洛麟羽嘟起小嘴儿:“我们都是阿娘生下来的,又不是成车成车运来的白菜土豆儿,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嘛!” 洛觜崇忍俊不禁,憋着憋着,嘴角还是扯起些许弧度:“小东西!” 用指腹在儿子的眼角脸颊拭了拭:“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跟父皇说,不许再耍这些鬼心眼儿。” “是,父皇,孩儿以后再也不瞒父皇了,什么都跟父皇说,什么都让父皇先知道,”洛麟羽立即卖乖,“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洛觜崇的脸终于露出明显笑意。 “疼吗?”他探手在儿子的小屁股上摸了摸,“父皇是不是下手重了?” “孩儿不疼,”洛麟羽也往后探手揪了揪臀部厚厚的冬衣,“但孩儿跟很疼很疼一样长了记性。” 洛觜崇笑着轻哼一声。 怒气之下,下手颇重,不可能一点也不疼,儿子却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不疼,这让他心里很是感动。 雨过天晴,见皇上出来后径自离去,聚集在殿院里没走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齐齐行礼恭送。 汲善快速拉她进殿,要检查她的身体,看有没有打伤哪儿。 洛麟羽阻止道:“父皇只打了屁股,还隔着这么厚的衣服,哪能有事?” 汲善转身:“那你哭得那么惨?” “我出了这么多风头,总该让揽月宫暗爽一把,”洛麟羽哼道,“让她们听说我挨打,高兴高兴。” 汲善哭笑不得,葱指轻点她的小脑门儿:“你呀!” 洛麟羽却忧愁起来:“也不知口罩和手套能不能供应得上。” “放心吧,那东西简单,人人会做,京城内外的百姓都在赶工交售,”汲善摸摸她的小脑袋,“羽儿,你如今不过七岁,瘟疫的事尽力就好。听闻黄石国的帝王已经下了罪己诏,连他都束手无策,听天由命,你一个孩子,能做这么多,已经很好了,母后心里,常以你为荣。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有诸多课业,不可太过操劳。” “罪己诏……”洛麟羽叹道,“除了安民心,没有别的大用。” 汲善牵着她,默然坐到椅上。 洛麟羽想了想道:“阿娘,我们应该帮助他们。” 汲善一惊:“边境已经死人无数,如何帮?难道还要从别处调本国国民去送死不成?” “我们可以走海路。”洛麟羽能说出来,自然是已想好法子,“咱们大正国虽与黄石国、秀橙国、青鸾国三国接壤,但边境却都只占大正国线的一小部分,如此,我们可走海路送去药方和部分物资,解他们燃眉之急,助他们度过难关。” 大正国之所以能偏安一隅,很少发生战争,悠然度日,就是因为海岸线比陆地国界长,冲突少。 “经海路将药方、口罩等物运送过去,差办和随员都不要跟黄石国的人近距离接触,东西放至岸边,便即刻返回,可保万无一失。”洛麟羽道,“母后,非孩儿自顾不暇还多管闲事,而是帮助黄石国,便等于帮我们自己啊!” 汲善微微蹙眉:“羽儿的意思是,药方无偿送上,但药品需他们自己筹集;口罩也只是少量提供,由他们学习照做。” 洛麟羽点点头:“三种药方我会毫无保留地全部奉送,至于哪种能集齐能用上,就看他们自己了,毕竟黄石国的四季变化、气候温度与我们大正国不同,我们缺少的,他们不一定也缺,我们盛产的,他们不一定也盛产。” 汲善沉默片刻:“我去问问你父皇的意思,探探他的口风吧。” 她突然盯着洛麟羽肃容道:“此事无论成与不成,你都不许插手。” 洛麟羽无奈地耸了下小肩膀,摊摊小手。 待皇后离开,人都走净,玄华才出现在她面前,淡淡道:“没事吧?” 洛麟羽摆摆小手:“我这么机灵,能有什么事?” 玄华嘴角勾起微笑。 “如此便好。”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师父等下,”洛麟羽叫住他,“听说最近各大寺庙都在梵唱断瘟咒?” 说着,她还学了几遍:“嗡咕噜尼咕噜尼吽发恰,嗡咕噜尼咕噜尼吽发恰,嗡咕噜尼咕噜尼吽发恰……嘿,调调儿还挺好听!” 玄华微微点下头。 “还有这个,”洛麟羽从几案书籍下抽出两张纸笺,“师父看看。” 玄华接过,只见上面起始写着: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却非洛麟羽的笔迹,可见是旁人抄录转呈上来的。 后面跟着是~~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尔时佛在舍卫城中,与诸大众俱会,阿难长跪合掌,白佛言:“世尊,彼南阎浮提,世界众生,忽遇天行疫气,烈如猛火,横相延及,死亡无数,如何免之?” 佛告阿难:“汝当谛听,吾为汝说,此病有七鬼,常吐恶气,伤害人民,初得之时,头痛寒热,百节俱解,苦痛难言,若有善男信女,能知七鬼真名字,当免此难。咒曰: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南无过去七佛。南无十方诸佛。南无诸菩萨。南无一切众生闻我金刚密迹。漫多罗鬼。阿伽尸鬼。尼伽尸鬼。阿伽耶鬼。波罗利鬼。波罗尼鬼。阿毘罗鬼。唵。乌轮尼。泼咤。娑诃。” 佛告阿难:“如是若有善男信女,能知七鬼真名字,即当远离,不敢侵害,其人物所被毒气,并皆消灭,得我金刚密迹,其身安乐,无诸患难。” 佛说是经已,天龙八部一切大众,欢喜信受奉行。 回向:普愿一切众生皆免疫者,同得安乐。 玄华扫了一眼便道:“此乃南无佛说秘瘟经。” “师父见识真广,连佛教的经文都能一眼识得,一语道出,”洛麟羽笑嘻嘻道,“不知师父的道教有什么关于瘟疫的经文。” 玄华正要开口,小豆子却站在门外道:“殿下。” “什么事?” “奴才刚听闻,年节前从外头回京的傻老太监疯了!” 第77章 疯癫的太监 小豆子口中的傻老太监,原本是伺候老太妃的,后不知怎的竟被一对母女哄骗,跟人跑到大正国最南部当富家翁、阔老爷。 然而没嘚瑟多久,积攒的钱财就被能哄会骗的巧舌母女诈干敲尽,再把他哄骗出门,雇辆马车把他送出城,让他回京。 不料,马车车夫行至中途时,得知他身无分文,到京后无钱给付剩余车资,便将他弃于半道。 可怜一把老骨头,愣是靠两条腿边走边乞讨磨回京都。 然而,乞讨路上所受的屈辱和苦难,无数打骂,却让他的精神崩溃了,到达京城时已然有些呆傻,若非遇到认识他的太监出城办差,他得继续在城外流浪。 老太妃得知后,念他往日劳苦,求了皇上。 洛觜崇不好驳其面,但也不知如何安置,幸好祥公公想起那五口命案发生后空出的房子,老太监才有了栖身之地。 可惜,不知是那房子风水不好,还是老太监的呆傻严重了,竟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大冬天的连裤子都不穿,赤着脚光着腿就往外跑,嘴唇和大腿冻得乌紫,还不知道冷,四处乱晃,白抢吃食,嘴里还不停咕哝:有贼人,有贼人…… 因为是个有人同情亦有人嫌厌的疯老头,谁都没把他的疯言疯语当回事儿。 洛麟羽听说后,也没什么动作。 瘟疫当前,又是老太妃的太监,她哪管得了那个,只让人把此事暗地里捅给自愿在偏僻小院独居的老太妃知晓,便不再多问。 不曾想,没到上元节,就有新消息传来,说老太监死了,掉进碧柳湖淹死的。 听说在水里本能挣扎时,还大喊了两句“有贼人”,待附近看到的好心人将他救上来,已然死去,捞的是个冰冷尸体。 原本一个无根疯老头儿的死并不值得人们注意,当两天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彻底消散淡忘。 然而他死前都不忘的两声凄厉大喊,却引起了一个人的重视。 谁? 路三石。 因依托麟羽小殿下的福而升职的路三石,觉得此事似乎有东西可挖,应该想办法报于小殿下。 于是,麟羽宫就收到了独家消息。 “死尸各处都正常,唯独留下的同一句话令人疑惑,”洛麟羽的手指叩了叩案面,小眉微蹙,“师父,这里面是不是藏有什么玄机?” “一种灾难,总会引起其它灾难,”玄华盘坐在蒲团上没动,“瘟疫难治难除,此情之下……” 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洛麟羽却已明白:“师父是说武林会动荡,百姓会生乱?” 玄华沉默一会儿,才缓缓道:“今乃庚子年。” 洛麟羽立即想起张天师的预言。 本应有干旱引发的瘟疫,被她和母后、父皇齐力化解,不曾想,该有的劫数还是逃不掉,竟从边境开了口子。 如今,怕是要把去年该有的盗贼横行,一并算到今年。 只那些傻不叽叽的水匪,可能算不了盗贼横行。 “本想着年节没过好,上元节好好过一下、调节调节紧张气氛的,”洛麟羽叹气,“唉!” 玄华道:“徒儿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洛麟羽看向美人师父,觉得他盘膝闭目的样子都极其好看。 “无事莫叹气,一叹穷三年。”玄华幽幽道。 洛麟羽噗的一声乐了:“师父想太多,即使我被父皇厌弃,贬为平民,也不会太穷太惨。” “一生都顺风顺水、毫无波折的人也有,但着实不多,无论大小,总有一些磕磕绊绊,”玄华淡淡道,“事事如意之时,想想落魄之时怎么办,并无害处。” “师父这话是不是也藏着玄机?”洛麟羽微微敛笑,“是在提示羽儿什么吗?” 玄华的语气更淡:“闲聊而已。” 洛麟羽歪了歪头,略微想了下,又摆正脑袋笑道:“师父放心吧,羽儿不会让自己太窘迫的。” 是提醒她要未雨绸缪、多留后路吗?还是别的什么? 她总觉得师父话中有深意,只是不便明说。 不过,最大最不好的事,也不过是争储失败,被洛思行想着法儿的赶尽杀绝,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她和洛思行都还没长大,国之大难又从去年年底延续到今年年初,预言中说“疾病广”,意思很可能是将有扩散。 洛麟羽想到这个,不由皱起小眉,忧心忡忡。 可国之大事,她的力量实在太渺小,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后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是江湖异世里的一个没机会嘚瑟的武林高手,不是经过系统培训的政客,能有眼前的好境况,还是依托已成为现代异世的部分学识,加上可以撒娇卖萌的年龄优势。 一旦长大,这种年龄优势没有了,就必须有个强有力的支撑。 这个支撑不是来自父皇,也不是母后,而是她自己。 师父的提醒,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但她身为皇子,后面时时刻刻跟着人,行事实在不便。 何况这个身份如此敏感,一旦宫外大量聚财的事被发现,很容易被父皇误会,若被人趁机扣上居心叵测、伺机谋反的罪名,可就彩票高中了,毕竟她身后还有母后,人家非说皇子定是受了皇后蛊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不是? 更要命的是,通过他心通看到母后的所思所想后,她才知道父皇身边有个极为隐秘的保镖集团,不仅个个身怀不知名的绝技秘术,且至少有一半是古董级别的老家伙,深不可测。 妹的,吓得她都不敢使用星月无影术了! 也不知道那些非人类在什么地方藏着。 师徒这么一嘀咕一合计,事情就通过皇后的枕边风捅到皇帝那儿去了。 洛觜崇觉得确实有盗贼出没、而官府没有作为,所以就没有奏折上报的可能,便在朝堂上提了此事,责令下查,不得有隐瞒,否则将来酿成大祸,匪地官员及荐官等相关人等都受重罚,而二月底前的查访奏报,只奖不贬。 这意思就是只要在二月月底之前将匪案上报,朝廷不追究失职瞒报之责。 有了比较宽容的期限,怕受牵连的高官们便立即放心地行动起来。 洛觜崇也是无奈,不敢逼紧,毕竟瘟疫肆虐之时,也是朝廷用人之际,此时帝策,当是该严则严,该宽则宽。 鸡陂郡郡守因公而死,已经颁旨追封,给予荣誉的同时,还许下承诺,一旦被隔离的未亡人没有症状、安然无恙,可直接选一德才兼备的家族至亲上任县令之职,不必科考,不必高官推荐。 百姓皆称皇恩浩荡,实是补偿。 洛麟羽的提议被洛觜崇慎重深思后获得通过,随即公于朝堂。 百官一番商讨议论后,补充了方案:必须要与黄石官员交涉,让黄石国知晓来自咱们大正国的友善和恩德。 而交涉的方式,是书信。 递交书信和负责扛送物资登岸的人,则从牢中选择合适的死刑囚犯,一旦完成任务,就就地处斩。 由于物资并不多,主要是药方和口罩,便只需一艘海船。 因为此事超能体现朝廷的宽容与仁德,行得便极为高调,不过一日,就传得满城皆知,并很快风传到秀橙国、紫荆国和青鸾国,而此时,船还在海上。 紫荆国的国王作为大正国的亲家,态度极为端正,超会来事儿的立即送来银两、粮食及少量手套等物,还说手套正在全民赶制中,收上后再差人送来。 紫荆国一起头,得知大正国如此大度的青鸾国也送来很诚意的友善。 之后,曾经兵戎相见、又怕受瘟疫牵连而封锁边境的秀橙国也表示了一下,虽比青鸾国少点儿,但终归是有,何况其此举的意义更在于向世人和诸国宣布,他们不会趁火打劫,边境侵犯。 这便是有舍就有得。 洛觜崇虽无偿舍了天价药方,却名利双收,甚感慰藉的同时,对儿子洛麟羽亦更加满意,心中隐隐有了要立他为皇太子的念头。 相比于无所作为的揽月宫,没有任何良策献上、也没有任何态度和行动的洛思行,羽儿的确有储君风范。 但他明白,立储时机未到。 第78章 给本殿舔! 揽月宫里,伍恭恪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洛思行道:“看看人家洛麟羽,看看人家风头多劲,你怎么就不能翻翻医书跟他学学呢?” 已经十岁的洛思行小脸儿冰冷:“我为什么要跟他学?跟在人家后面捡人家剩下的有什么好?” 伍恭恪闻言,更加气恼:“怎么叫、怎么叫捡人家剩下的?你~~” “你以为我翻翻医书、懂点瘟疫,父皇就能喜欢我吗?”洛思行冷冷道,“你以为父皇打他就是厌弃他么?” 若是能,我宁愿父皇打我一顿,也比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洛麟羽身上好。 “你是以为父皇不喜欢你吗?”伍恭恪的怒气稍稍消散了些,再次耐下心来,“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并非都是当面,都要让人看见。” 她走过去拉住儿子的小手,语气平缓许多:“行儿,你父皇没有不喜欢你,他若不喜欢你,怎会常去尚书房督查你的课业?” 洛思行哼道:“那是去看他的宝贝羽儿顺便赏我的!” “你!”伍恭恪眼睛一瞪,又要发作,却被铃兰劝住。 “娘娘,殿下还小,有些事情一时想不通,也属正常,您好好跟他说,他自然就能明白。” “还小?都已经十岁了,还小?”伍恭恪反而更气,“那洛麟羽比他还小三岁,可人家做了什么?出宫采药,献计献策,他在做什么?什么都没做!再这么下去,皇上心里哪还有他的位置?” “嗬,”洛思行冷冷一哼,“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您还不承认。” 伍恭恪更加火大,一巴掌搧了过去:“老娘承认什么?你自己不争气,偏还怪这个怨那个!若你能像洛麟羽那样多动动脑子、多用点儿心,能被他比下去吗?” 伍恭恪脑子没随她爹,脾气倒像个火爆将军,这一巴掌下去,洛思行的小脸儿立即现出几道红红的指印。 “你打我?”洛思行眼圈一红,伸手捂向疼痛而火辣辣的脸,“你居然因为我比不过他而打我?” 他强忍着泪,不让它掉下来,大声叫道:“他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如他,你去把他当儿子好了!” 说罢,便转身快速跑了出去。 “我……”伍恭恪看向自己的手,“我打了他?” 又转向铃兰:“我真的打了他?” “娘娘,今日可是上元节,您该克制一下脾气的……”铃兰叹气,“您冷静一下,奴婢先去找找殿下。” 伍恭恪在她跨出门槛时方才反应过来:“跟他好好说说。” 铃兰道:“娘娘放心。” 正殿里只有她一个人时,伍恭恪软软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行儿,阿娘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揽月宫母子闹腾,麟羽宫也没闲着,为了增强宫女太监们的免疫力,洛麟羽除了命他们每天蹲马步、站桩,还教他们跳舞。 跳什么舞? 肯定不是那种软绵绵、有气无力的宫舞,再说他可是皇子,皇子怎么能跳女子舞? 大瓷盆、小银碗、瓶瓶罐罐的搬来摆好,试了半天音,才熟记每件物什的谱调并顺利敲动起来。 “刚才教你们的步子都练熟了吧?练熟了就给我过来!”洛麟羽看着嘻嘻哈哈、练得身体发热直想脱衣服的宫人,招着小手儿嚷道,“过来过来,跳得好的有赏!” 宫女太监们立即蜂涌过来。 “侍卫都有武功,别宫也有能比划几下拳脚的太监,你们却屁都不会,只能加强锻炼提高免疫力了,”洛麟羽哼道,“若是不用心学,全都打发出去。” “殿下您可别呀,”小豆子忙道,“您看您让大家蹲马步、站桩,大家就都坚持下来了,让学轻松简单的跳舞,大家怎么可能不用心学呢?” 他扭头看向众人:“是不是啊大家伙儿?” “是是是,殿下的话,奴才们绝对是听的!” “对对,除了殿下,除了皇后娘娘,别宫谁也别想使唤咱们,咱们只听殿下的,殿下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绝无怨言!” 后面立即跟上一串儿拍马屁的。 “好,停!”洛麟羽一伸手掌,“现在我来敲鼓点,打节奏,你们跟着跳,注意要踩上点儿。” 说罢,两根尺把长的小竹竿便开敲:“来,走起!” 一首节奏感超强的现代打击乐在异世宫廷响起。 可看看宫女太监们那跳得七扭八歪、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步,洛麟羽顿时泄气:“你们的节奏感忒差了!” 她想了想:“小豆子,去教坊请两个前头人来,嗯,上好的官人也行。她们要是不敢来,就以本殿名义跟父皇借用。” 小豆子立即应着跑了出去。 教坊是专门为皇上培养音乐舞蹈人才、提供舞乐表演的地方。 “官人”是指普通的女艺人,“前头人”则为等级高的女艺人,意思是经常在皇帝面前表演的人,尤其是节日、生辰、有邻国使臣来时,歌舞肯定是少不了的。 天冷,殿下又等着,小豆子便撒开腿儿跑得极快,没想到竟差点撞上赌气乱跑的洛思行,吓得他连忙来个急脚刹,后退两步跪地行礼:“奴才、奴才见过思行殿下,给殿下请安!” 满腔郁气尽皆憋在胸中、生生忍着眼泪一滴也不掉的洛思行见是他、洛麟羽的跟班儿心腹,恶气立即冲上头,一脚朝他踹去:“瞎了你的狗眼!” 小豆子已经十四岁,加上在麟羽宫吃得好,又被小殿下逼着天天锻炼,身体更加结实,竟然抗住没被踹倒。 他小心翼翼道:“殿下,奴才、奴才没冲撞到您吧?” “你个狗奴才!”洛思行更加气怒,又是狠狠一脚踹将过去,“非得将本殿撞倒才叫冲撞吗?” 这回,小豆子不敢再顶力抗,被踹翻在地后又连忙爬起,忙不迭地叩头请罪:“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求殿下饶恕!” “饶恕?”洛思行冷哼一声,欲再打骂,却突然停下,眯了眯眼睛,“本殿仁慈,今日便不责打你。” 小豆子连忙叩头谢恩:“谢殿下!谢殿下不罚之恩!” 洛思行却伸出右脚道:“把本殿鞋子上的灰尘舔干净,本殿就绕了你。” 小豆子看着那只绣纹鞋面,愣住。 “舔啊?给本殿舔!”洛思行微微抖动一下腿,咄咄逼人,“若是不舔,本殿就将你杖毙!” “殿下……”小豆子不得不屈服,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缓缓爬过去,低身俯向锦绣鞋面,眼里渐渐蓄泪。 第79章 抹烂泥 小豆子是独自回来的,身后一个教坊官人都没有。 站在阶前望着殿门半晌,还是没进去,只慢慢走到廊下靠墙蹲,发呆。 宫女太监都聚在大殿里,玄华道长回道观了,因为正月十五上元日,是道教先天神祇天官大帝的圣诞。 之前正月初九他也离开了一天,说是道教先天尊神玉皇大帝的圣诞日。 他不在,就更没旁人瞧见他,直到洛麟羽发觉不对,让人出去找,才知他受罚似的缩在廊下,冻得全身冰凉都不自知。 发现他的太监一嚷嚷,人就被连馋带拖地弄了进去。 洛麟羽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儿,正要开口,小豆子便噗嗵一跪:“殿下……” 随后伏地哭泣:“奴才、奴才对不起殿下!奴才惹祸,给殿下丢人了!” 众人尽皆愣住,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洛麟羽却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 “都下去。”她摆了摆手。 气氛不对,宫人无敢再喧哗,安静地行礼后鱼贯而出,带上殿门。 “说吧。”洛麟羽走过场道。 小豆子连哭带诉加自责请罪地将事情讲一遍。 洛麟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小脸儿冰冷。 羞辱自己的贴身太监,洛思行这是故意打她的脸啊! 但她能打回去吗? 按讲说不能,起码现在不能。 揽月宫恐怕就等她上门去闹呢。 何况闹又能闹出个什么结果? 小豆子虽然只碰到他一点衣袖,但他不能说撞到了胳膊撞得生疼么? 再说闹上门去也不过是拿下人出气,就像无辜的小豆子一样,又不能把洛思行海揍一顿。 主子斗气,倒霉的都是下人。 可若不跟他一般见识,小豆子也太冤枉太委屈,且麟羽宫的脸也将丢尽。 欺到头上来,还忍气吞声,传出去,谁还把麟羽宫的人放在眼里?不得谁见了都想尝试着踩一脚? 洛麟羽伸指捏了捏眉心:“起来吧,让本殿想想怎么找回场子。” 既能出口恶气,还能不让父皇觉得她心胸狭隘,该怎么弄? 教唆鹦鹀往他头上拉泡屎? 让小狐狸突然从他面前蹿过去、害他摔个大马趴? 传音给师父或自己亲自出马,暗查伍将军提携的官员,然后写匿名信由监察御史弹劾他、打伍家的脸? 洛麟羽想了会儿,还是把种种方案都推翻了…… 第二天,尚书房上完课时,麟羽宫的小太监球果子揣了包稀泥,悄悄溜到鞍博院,倒在鞍博院门边不起眼的地上。 故意慢慢磨蹭、远远掉在后面的洛麟羽,见洛思行快走到鞍博院门口时,突然冲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嚷道:“洛思行!” 洛思行看着他张开的双臂和气呼呼的小脸儿,似明白了什么,发出一声不屑哼笑:“是为你家太监来的吧?怎么的?为了他,连哥哥皇兄都不叫了?以前不是叫哥哥叫得挺欢?” “哼!”洛麟羽气呼呼地跺了一下脚,童音重哼一声,“思行哥哥~~不,思行皇兄,你为何要为难小豆子?他根本就没撞到你,你还罚他舔你的鞋,太过分了!” “为难他又怎么样?”洛思行冷哼,“一个奴才而已,让他给本殿舔鞋,那是本殿看得起他!” “好!好得很!那我也很看得起你!”洛麟羽扭头朝左右望望,瞅见墙根草地上有一小堆儿烂泥,便飞速跑过去赤手抓起,再飞速跑回来,一把抹在洛思行的锦衣贵服上。 “你、你干什么?”洛思行吃惊地看着胸前带着臭味儿的污秽,随后眉头越皱越深,嫌恶地想要呕吐,“洛麟羽!你~~” 正要暴跳,洛麟羽已蹲身将另一只手上的烂泥抹到他的两只鞋子上,然后迅速站起:“我怎么啦?我喜欢你啊!” 洛思行的眼睛瞪得更大:“你、你、你……” “羽儿这么看得起皇兄,皇兄是不是很高兴?”洛麟羽说着,把沾满污泥的手又往他袖子上摸去。 洛思行本能地往后一跳,躲开:“洛麟羽,敢这么对皇兄,你是不是疯了?” “那皇兄敢说昨日不是故意的?”洛麟羽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轻哼,“羽儿只是要让皇兄知道,羽儿并非什么都不懂。皇兄欺负小豆子,便是欺负我,故意羞辱麟羽宫的人,也等于羞辱我。” 满脸怒气的洛思行闻言,缓缓平静下来,冷冷瞪着他。 “你让他舔鞋,我却只糊你一身泥巴,这是羽儿看在你是皇兄份上,所做的退让,”洛麟羽转身走向自己的骑射训练场,“希望皇兄不要再有下次。” 洛思行的胸脯微微起伏,有种大叫一声冲上去、揪住那个曾让他觉得可爱的小人儿、痛痛快快暴打一顿的冲动。 跟在洛思行身后来不及阻拦的太监吓得不敢说话。 思行殿下原本就越来越有洁癖,尤其是西北发生瘟疫、皇后娘娘差人送来预防之策后,殿下每天不知要净多少次手,如今…… “殿、殿下……”他结巴着,都不敢抬头去看殿下衣服鞋子上的黑臭烂泥。 “滚开!没用的东西!”洛思行怒骂着,转身快步疾行。 “殿下,殿下,要不您脱下来奴才给您洗洗!”太监以为他要回去沐浴换衣、顺便跟皇贵妃告一状,怕受责罚,连忙跟上去讨好,“殿下,如此一来一回,就耽误了骑射,不如~~” “你给本殿闭嘴!”洛思行突然顿住脚怒目而视,“再哆嗦,本殿废了你!” “殿下,”太监面色黯然,声音陡然降低许多,“奴才……奴才本就是个废人……” “那就再废一次!”洛思行恨恨道。 太监不作声了。 他是不敢作声。 宫里的太监每年都要重新检查身体,以防有漏阉的。 若发现谁没阉好,就得再阉割一次。那种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思行殿下可不是开朗活泼、善待宫人的麟羽殿下,惹怒了他,他可不会对宫人留情,说不定真会把他变成更废的废人。 兄弟俩闹矛盾的事很快传了出来,但洛觜崇已无心过问,因为疫区来了新消息:百姓因入土为安的老思想,拦着不让火葬因染病而死亡的亲人,导致他们自己和部分医师医徒被传染…… 火葬?朕怎么不知道? 洛觜崇蹙起双眉。 莫非又是麟羽那小子出的主意? 他这么一猜测,洛麟羽就被传唤到了御书房。 “不是说什么都跟父皇说、什么都先让父皇知晓么?”洛觜崇瞅了他一眼,将奏报扔到御案一角,淡声道,“那这是什么?” 洛麟羽凑上去打开一看:“嘿嘿,这个……父皇,这是儿臣早前的提议。儿臣觉得史上的鼠疫之所以蔓延极快,跟疫病尸体的处理是否及时和处理方式有很大关系,便跟淳院正提了这个建议。” 洛觜崇这才想起,这小东西四年前就跑到太医院找书看,还把淳院正和另一名太医请到洛坤宫,皇后为他读,太医为他解说释义,折腾了好久。 “那皇儿说说现在该怎么办?”洛觜崇的表情和语气顿时温和许多,“是否有良策献于父皇?” 洛麟羽挠挠头。 洛觜崇见他抓耳挠腮,正要摆摆手说算了,洛麟羽却道:“父皇请容孩儿想想。” 洛觜崇点点头。 就像孩子气地往思行身上涂泥巴出气一样,这才符合一个七岁孩子的反应。 第80章 撸白狐 父子二人想法一致,一拍即合,于是,军队介入。 洛麟羽请求父皇,嘱咐深入疫区的全权总医官淳院正,务必要多设“病迁坊”,将轻症病人和重症病人分开治疗。 鼠疫最主要的传播方式,就是飞沫传播和尸体传播,军队介入后,尚未感染的无症百姓不许再帮忙照顾或探视染病亲人,也不许干涉尸体处理,否则按妨碍公务罪论处。 口罩会分批送往疫区,无论军卒还是医师、轻重症病人,都必须每日佩戴、更换加厚口罩。 粮食蔬菜保证供应,不会短缺,所以无症百姓无事不得走出家门,若因食材而出门,必须佩戴无偿发放的口罩和手套,否则一经发现,即处二十军棍刑,各坊武侯负连带责任。 非常时期,必须以军武强制执行。 疫区患者所用医药,朝廷和地方官府也将继续免费提供,君民齐心抗疫,哪有不成之理? 看着长得越来越像自己、将他和皇后的优点全部继承、又心灵相通的儿子,洛觜崇心里越来越得劲儿。 正在这时,留守皇宫的胡署正请值守公公转书上呈,说希望能前往疫区为国出力,为君分忧。 这是怕淳院正带着大功活着回来,坐不住了吧? 洛麟羽心中轻嗤,却不说话,待洛觜崇主动问她怎么看时,才想了想,童音漫漫道:“国无二主,山无二虎,淳院正已是全权处理疫区疫病的总医官,他若再去,底下的人听谁的啊?怕是只会让秩序变乱呢。” 洛觜崇觉得儿子说得甚是有理,便以“朕更需要胡署正”的好听言辞,由祥公公转述,批驳其请求。 胡署正听外值公公说麟羽小殿下在御书房时,就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好不容易下决心冒险博名,一旦回去,这股争胜之气必将泄了,所以还是请外值公公转呈给祥公公,再由祥公公呈给皇上。 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潜意识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气恼,觉得定是麟羽小殿下从中作梗。 那日在朝堂上,他就对自己不善。 虽然小殿下也当面质问了淳院正、更没给他好脸色,但还是觉得他对自己抱有敌意,在心理距离上,不如淳院正。 这么一想,他便唤住亲自出来转话的祥公公,带上讨好的笑容打探道:“祥公公,下官听闻疫区有不少医师医徒被传染,急需补充,便想尽一份力,可……如此境况,皇上不该不允啊……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因素?祥公公能否透露一二?” 祥公公笑道:“胡署正您可真是多虑啦!不仅多虑,且糊涂!” 胡署正面露惊诧:“这、这怎么说?” “您想啊,”祥公公循循善诱,“您走了,谁为咱皇上看脉调养、随时查护身体?疫区百姓再重要,还能有皇上的龙体重要?皇上若有何不妥,别说疫区百姓,就是全国百姓,都将没有活路。负责皇上的龙体安康,原就是您的本职,您怎么此刻发了糊涂、不分轻重了呢!” “哎哟,给您这一说,还真是下官糊涂!”胡署正拍了自己额头一下,随即躬身拱手,“多谢公公提醒!” 祥公公回礼:“您客气,都是为君为民……您若有空儿,不妨多研究如何造出能普及民众的皂晶,小殿下正向皇上提议此事、皇上有考虑的意思呢!” 胡署正大喜,又深鞠一躬:“多谢祥公公!” 祥公公看着转身疾走的背影,微微摇头笑了笑。 事实上,洛麟羽对胡署正确实没什么好感,且不说傲气又自私,单他常去心悦坊、流连花街柳巷这一点,就让她很不喜。 父皇纳妃,诚然有他风流的因素,但也是政治需要。 后宫虽不得干政,但看哪个朝代,后宫不时时影响着前朝? 平衡之道,后宫也在其中。 再说,父皇的宫妃都是正娶明纳的,除了已死的江惠妃,多是都跟父皇一个男人睡,跟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妓子能一样吗? 那些女子虽是沦落风尘、身不由己,即使赎身,也是婢女或小妾,终身不得为人正妻,但这世上有几人不是身不由己? 当然,流连花街的男人再恶心,跟她也无干,她只是觉得若男人染上病再传给无辜妻子,那专为他脱衣的女人就太冤、太不值了。 但她对此又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大正国律法中并未有禁止官员嫖妓的规定,只能暗自看不惯。 出了御书房,回麟羽宫后,她马不停蹄,立即带宫女直奔洛坤宫,连夜画图赶工,由定涟、晴栀等人裁剪缝出异世防护服,再令衣坊加班照做,送到洛坤宫。 洛麟羽验看后,第二天,汲善以皇后之名令全城布庄衣坊赶工,依照收到的样品丝毫不差地做出来,送往疫区。 而洛麟羽,却在尚书房睡着了。 范先生正要让伴读凤倾城叫醒她时,皇上却突然出现了,紧跟在皇上身后的祥公公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他就看着皇上带着心疼之色轻轻抱起小殿下,再放轻脚步离开。 祥公公短暂停留一下,为之解惑,他才知道麟羽小殿下又为疫区百姓熬了一整夜,连皇后娘娘都陪着整夜未眠。 祥公公走后,他目视门外,久久不语,待回过神时,发现凤倾城和他一样,亦视门外已消失的背影。 “值得辅佐……”范先生低喃了几个字,声音轻得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但凤倾城听见了。 却依然默默望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范先生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肩:“回去吧,今日停课一天。” “是,先生。”凤倾城这才起身鞠了个躬,走出门外,慢慢离去。 洛麟羽被轻轻放到床上、又被轻轻盖上锦被,然后抱她的人将她凝视一会儿,又轻轻在她的小额头上亲一下,才无声离开。 听到寝殿的门被小心地缓缓关上,洛麟羽才睁了一下眼睛,然后继续睡觉偷懒。 一夜不睡对她来说算个毛线啊! 可这样不用上课、还被呵护宠爱的感觉,真特么好啊! 已经回来的玄华道长静静盘坐在侧殿黄缎蒲团上,闭目不动。 殿院的动静他是听见了的。 所有宫人都被前头开道的祥公公命令噤了声,虽然安静无比,却能猜到。 洛麟羽心安理得地撅着屁股呼呼大睡,直睡到快用晚膳,才醒来。 “跟小厨房说,今晚吃火锅,”小豆子已备来面盆温水,她伸个懒腰跳下床,“食材要多弄点儿,晚上父皇在这儿用膳。” 小豆子愣了愣:“殿下,好像,好像没这规矩吧?” 帝王的膳食都由御膳房做,除了正妻皇后可偶尔邀皇上共膳,任何妃嫔都无此殊荣。 至于皇子…… 他还不知道。 “什么规矩不规矩?让你去你就去,”正净面的洛麟羽从水盆里抬起小脸儿,“吩咐下去后,你就去请父皇,废话少讲,只说本殿对父皇的关怀甚是感恩,特请父皇圣驾,由皇儿一人伺候用膳。” 小豆子迟疑着应了声“是”。 洛麟羽怒道:“磨蹭什么?即刻就去!” 小豆子吓得快速行礼,撒腿就往外跑。 洛麟羽摇头轻哼。 去迟了,父皇已用过晚膳,还请个屁啊! 火锅上桌时,皇上果然被请来了。 小豆子对自家殿下更加佩服,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 洛麟羽却毫不意外。 别看父皇是皇帝,一个人一顿饭就得四十八道菜,但吃得其实还不如大商贾。 御膳房很大,且分内膳和外膳。 外膳房连厨师头目带厨役,共有三百多人,专备大宴之用,大宴时,内、外膳房分工合作。 和上代、上上代皇帝一样,父皇平日的菜品都由外膳房的厨役制作。 那些轮流值班的寻常厨役,烹调技术相当一般,且长年累月没什么变化。 厨役将菜品做成后,便用挑盒送到内膳房。 内膳房备有数只炭箱,炭箱上有铁板,做好的菜品全都用粗瓷碗盛好,放在铁板上加温备用。 点心饭有蒸锅,粥有粥罐,同样用炭箱保温。 这就是无论皇帝什么时候说传膳、御膳房都能立即端来热饭热菜的原因。 及时是及时,速度是速度,但想想看,放在炭箱上烘烤多时的饭菜,能好吃吗? 又不是烤红薯! 膳食虽有四十八品,味道却都是不咸不淡,毫无滋味,令人生腻。即便父皇常说不好吃,御膳房也依然不改,原因是怕父皇吃得太多而生病。 皇上生病不要紧,伤寒咳嗽都行,但不能因为吃多而生病,否则就是御膳房的责任。 他们怕呀! 所以有时候她觉得父皇蛮可怜的。 不,是当皇帝蛮可怜的。 想想自己将来…… 唉! 若非皇位涉及生死性命,还能因权利民,谁特么去争啊! “孩儿恭迎父皇!” “奴婢恭迎圣上!” 圣驾一到,麟羽宫呼啦啦跪一片。 父子二人大手牵小手的进殿,羊肉、蔬菜等已经端上来,照例没有专门尝菜试毒的太监~~洛麟羽心说,等你尝过一遍,毒是确定没有了,可我却等于要吃你吃剩的! 那我不干! 当皇子不带这么糟心的! 所以没有外人来时,她就用陶瓷碗~~如今有了他心通,谁忠谁不忠,她随时可一目了然。 但今日父皇驾到,她就着人备银碗银筷,免得挨训。 丰盛的食材摆满膳桌,洛麟羽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余父子二人单独吃喝。 “父皇,您今晚要可劲儿吃,像孩儿一样吃得饱饱的,撑撑的,”洛麟羽坐在侧首笑嘻嘻道,“不然孩儿可就白忙活了。” 洛觜崇故意轻哼:“一顿饭就能报恩?” “一顿当然不能,”洛麟羽立即道,“只要父皇不嫌弃孩儿手艺粗浅,孩儿天天为父皇做饭都愿意!” “皇儿孝心,父皇知晓,”洛觜崇温声道,“但君子远庖厨,你身为男儿,更是皇子,可不能日日耽在做饭上。” “父皇放心,孩儿只为父皇母后净手做汤羹,”洛麟羽站起身,用银筷银勺从锅里捞出肉菜,置入洛觜崇的调料碗,“父皇快吃,煮老了可就不好吃了了!” “好,”洛觜崇执起银筷,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皇儿别烫着,父皇自己来。” 气氛相当融洽温馨,以致谁也没想起还有一种规矩叫食不言。 只有父子二人的饭桌上,谁都不再提令人心烦的瘟疫,非常默契。 因为瘟疫和皇后梦中的其它预言,洛觜崇最近一直寝食难安,今日终于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 这顿饭后,也等于多了一个可偶尔躲开那难吃膳食的幸福之地。 吃完饭,洛觜崇心满意足地离开。 洛麟羽执意将他送出宫门后,着晴栀去洛坤宫把小狐狸抱过来。 “瞧这满身的毛,多白!雪地里捡来的,又白得像雪,叫你雪球儿一点都没错!”洛麟羽撸着已经四岁却依然软萌的狐狸,撸得它呦呦低叫,脸上满是惬意舒服,“长得跟个宠物猫似的,成天一副萌萌哒的小圆脸儿,哪像个狐狸?” 晴栀道:“方才涟姑姑说,最近才发现,雪球儿总是白天不见影儿,夜里则跑到皇后娘娘的正殿脊兽旁静坐不动,唤了它一次后,夜里也见不着了。” “哦?”洛麟羽抬眼看她,“那你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奴婢去得正巧,”晴栀道,“它虽白夜不见影儿,却在每日晚膳时回趟洛坤宫,奴婢去时,它正好在。” 洛麟羽还未说话,玄华却走了进来:“徒儿,为师有话对你说。” 洛麟羽挥挥手。 晴栀等人立即行礼退下。 “师父,”洛麟羽撸毛的速度不由放慢,“你想说的,不会是雪球儿吧?” “徒儿,”玄华的目光移向白狐,“该放雪球儿归林了。” 洛麟羽看着他:“师父是因为听见晴栀所说的话么?” “这是一只天生就会修炼的狐狸,”玄华轻叹,“而皇宫,不是修炼的最佳之地。” 洛麟羽抱起雪球儿,沉默许久,才低声道:“道士不是喜欢斩妖除魔么,怎么会纵容一只狐狸修炼?难道是要等它修炼成精再去打杀么?” 玄华默然半晌:“雪球儿不同……” 洛麟羽抬头看着他。 玄华抿了抿唇,“即便有修炼天赋,但是否能躲过天劫、化成人身,也要看它的造化命数。” 洛麟羽摸着那雪白的毛,有些舍不得:“真的要放它走吗?” 玄华淡淡道:“皇宫只有龙气,而无灵气,在这里苦修,所用时间乃是山林的无数倍,且难说是否能修成。” “若修不成呢?” “早死无寿。” “……”洛麟羽叹了口气,“让我想想。” 玄华转身。 却听身后的人忽然想起什么道:“哎呀,那只玉佩怎么办?要不要还给你?” 刚跨出门槛,那声音又低声喃喃:“是不是该带着玉佩找下皇叔?那可是他的东西……” 第81章 靖王的秘密 靖王府。 小豆子站在气派的王府门前,心中纳闷。 平王府门前不仅有两只凶猛的护宅神兽,还有看着就很厉害的护卫,听说,是高薪聘请的武林高手。 可靖王府呢? 一个人影都瞧不见,还得自己去寻门房。 大门左手边的大厅室寻了门房,门房答应去通报,可等了半天,还不见出来。 是不是王府院子太大得走老半天? 还是王爷不想见我、正着门房打发? 不能啊! 殿下说了只要报他的名号,靖王就一定会相见。 殿下可不会骗我。 正瞅着两扇大门上的铜头乳钉、兽嘴衔环,胡思乱猜瞎琢磨,门房便从侧间儿出来了,走到他面前客客气气道:“小豆子公公,王爷有请!” 有请? 小豆子受宠若惊地连忙随他进府。 进入府内,又有管家亲自来接引。 穿过超大的院子,进了正殿大厅,便见年轻俊美的靖王端坐主位笑吟吟地看着他:“羽儿的贴身太监小豆子?” “是,”小豆子踩着雕纹花砖铺砌的地面,上前几步,“小豆子给王爷请安!” “免礼免礼,”洛昀随意地摆摆手,“羽儿差你来的?” “是。” “这小子,出不了宫,憋坏了吧?”洛昀只想象一下便觉好笑。 “殿下一刻不得闲,除了上课练骑射,前儿夜里还一宿没睡,为疫区医师病人画图赶样儿,连夜做出叫防护服的东西,”小豆子皱起脸,“熬得在尚书房趴着了,谁看谁心疼!” “这事儿本王倒是已有听闻,”洛昀敛笑轻叹,“小小年纪便懂得为君为民,不辞劳苦,真是难为他了。” “王爷见怜!”小豆子道:“殿下想念王爷,却受了拘束出不了宫,是以常常念叨,今日差奴才扰王爷清静,便是让奴才先问王爷一句,是否常常感到耳朵发热、喷嚏不止?” 洛昀哈哈大笑:“这小崽子!” 管家心道,麟羽殿下真是不同寻常的厉害,即使本人不来,只差个小太监,都能把王爷逗乐了。 笑毕,洛昀倍感暖心而舒畅,温声道:“羽儿差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需本王帮忙?他若想出宫,本王会尽力想办法。” “多谢王爷疼爱殿下,不过今日奴才来,乃是有件更重要的事需单独上禀。”小豆子正色道。 洛昀看了眼管家,管家会意退下。 “什么重要的事?说吧。” “殿下曾拾得一物,”小豆子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枚上品玉佩,托于手心,“想问是否属于王爷。” 洛昀一看那连着银链的玉佩,神色就立即变了,噌地从椅上站起,微瘸着腿奔到他面前,取佩入手,声音轻颤:“哪里拾到的?” 小豆子躬身道:“殿下说,王爷若想知悉详情,可入宫一见。” “本王现在就去!”洛昀急道。 随后吩咐管家速速备车。 快速赶往皇宫宫门的马车上,洛昀再次问起玉佩之事,被拉着同乘的小豆子一脸为难:“王爷,这个,奴才真不知晓,殿下从未拿出来,奴才们谁都没瞧见过。直到昨儿夜里,才说奴才今日有差,又赶到今儿早上去尚书房前,才把贵重之物交于奴才手上。这详情是什么,奴才真是一概不知啊!” 洛昀无奈叹气:“好吧,本王去问羽儿。” 然后便微微皱眉,思索不语。 入了宫,洛昀径直来到尚书房。 靖王要见小殿下,先生不能不卖面子。 没有假山建筑的无人之处,叔侄二人一见面,洛麟羽便被塞来一罐极品好茶:“跟你家小豆子打听来的,拿去孝敬师父吧。” 洛麟羽嘻笑:“皇叔这是贿赂羽儿吗?” 洛昀笑摸侄儿脑瓜儿:“对。” 随后掏出玉佩项链,正色道:“羽儿,告诉皇叔,这个,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的声音忽然颤了颤,“是不是从什么尸体上拾的?” “嗐,皇叔想哪儿去了?尸体上的东西,羽儿会随便碰吗?”洛麟羽即使不用他心通,也能立即明白他的想法,“这是别人送给我家雪球儿的。” “雪球儿?”洛昀陡然松了一口气,“难道是别人拾得送给~~也不对啊……” 要送也该送给雪球儿的主人,怎会送给雪球儿? 特别喜欢雪球儿? 借雪球儿巴结羽儿? “羽儿,能不能把前因后果讲给皇叔听?”洛昀稳住情绪道。 洛麟羽歪了歪脑袋:“是不是对皇叔很重要?” 洛昀缓缓点头:“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洛麟羽一脸小奸相斜笑看他,“皇叔欺负羽儿小,回答问题不认真,太敷衍!” “你这小东西,”洛昀无奈失笑,“是是是,是行了吧?还不快说?” 洛麟羽得逞般地嘿嘿一声,才寻个干净地方拉他坐下,将在洛凰观后山遇红狐、捡雪球儿的事述说一遍。 洛昀听完,轻轻一叹:“果然是她……” 洛麟羽看着他,认真道:“皇叔,她是不是已修炼成人、且是名女子?” 洛昀回视她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皇叔知瞒不过你这小机灵,便与你说,但要替皇叔保密。” 洛麟羽连忙点头。 洛昀缓缓道:“万物皆有灵,狐族更是能修炼成精,但因其体质全阴,修炼到极致时,阴阳对冲,激发雷电的乾阳之气,易遭雷劈,成为人们口中的所谓天劫。” “啊?”洛麟羽讶然,“原来这才是天劫的因由啊?我还以为是上天不允许动物修炼成人呢!” 洛昀点点头:“那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洛麟羽糊涂了:“怎么说?” “修炼过程中若为害百姓,比如,嗯……”洛昀想了想,“你是否听说过走蛟?” 洛麟羽点点头:“前世~~哦,我是说,呃……和师父出宫采药、经过一个叫前世的地方时,他说那里曾经发生过走蛟。” 洛昀定定看了她一眼,看得因漏嘴而撒谎的洛麟羽差点儿缩脖子。 不过,他心通却让她暗松一口气,稳稳回视道:“皇叔怎滴了?羽儿说错什么了吗?” “那地方叫千试,不叫前世,”洛昀纠正,故意摇头轻叹,“刚夸你机灵。” “夸了就夸了,还能收回怎滴?”洛麟羽哼道,顺便给他一个斜斜的小眼神,“还不赶紧往下说?” “好吧,那皇叔就接着说,”洛昀笑道,“蛟在大山里的河流湖泊修炼~~诶?你师父既然跟你提到千试,没跟你讲走蛟吗?” “没有,”洛麟羽摇摇头,“师父只是随意一提,没有详说。诶呀,皇叔怎突然变得如此啰嗦?跟个娘们儿~~呃,跟个老娘子似的!” 洛昀好笑地在她脑壳上轻拍一下:“臭崽子,怎么说话呢?” 洛麟羽抱着他的胳膊摇:“哎呀皇叔快说嘛,羽儿好久都没听到宫外的故事了,尤其是这种神秘的,玄幻的,有意思的、够我打发好几堂课的~~” “行了行了,还打发好几堂课……你是要故意气死谁么?”洛昀打断她,“皇叔这就说……想修炼的水中蛟,一般都会选择深山大泽潜藏,或五百年后,或一千年后,道行深了,便借夏洪沿江顺河,洄游大海。这个洄游过程,便是走蛟。蛟行之处,江河暴涨,水柱冲天,若其沿边而行,百姓不会受其害;若以庞大之躯一路拖垮桥梁房屋、毁坏农田,甚至致人命死,就会被雷追劈,直至身亡。” “哇,听起来很酷很牛掰的样子!”洛麟羽叫道,“那皇叔你见过走蛟么?” 洛昀微微摇头:“修行不易,有几人能亲眼得见。” “也是,人尚且需要苦修百来十年,何况异类,”洛麟羽道,“那皇叔既没亲眼见过,为何能说得头头是道、言之凿凿?” “都是她,”洛昀的目光缓缓投向虚空,“都是她告诉我的……” “皇叔的意思是,你遇到她时,她已经修行成人、会说人话了?”洛麟羽好奇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皇叔遇到她时,她已走到修炼最后一步,只需清晨遇到的第一个人说她像人,便能成功化形。”洛昀这回不待好奇的小侄儿追问,便继续道,“而那日,她遇到的第一个人,正好是我。当她充满期望地问我她像不像人时,我说,像,你不但像人,还像个善良的美人。” “哇,没发现啊皇叔,你追人不行,追狐仙倒是有一手儿!”洛麟羽冲他翘翘大拇指,“牛!太牛了!” 洛昀正在诉说的情致一下被打断,不由学了回翻白眼儿:“到底还听不听?” “听听听!”洛麟羽忙道,还拿小手儿去给他捶腿,“羽儿闭嘴,皇叔快说!” 洛昀被逗笑,微微敛了敛,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接着道:“她似乎非常意外,愣了愣,才激动地朝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离、离去?”洛麟羽还是没忍住,随后又自己捂住小嘴儿,“呃……我没问我没问,什么话都没说!” “你现在可以问了。” “……” 第82章 道长被围 回到尚书房的洛麟羽,脑子一直开小差。 因相信传说真实存在、又得遇机缘的皇叔,成全红狐的修行之后,时间过了两年才再次遇见它。 而第二次遇见,它已变成她。 他永远记得她那身能燃烧所有男人血液的火红纱衣,记得她救自己时的巨大牺牲,记得她回眸一笑时的千般妩媚。 她说,她算出他有此劫,特意寻来报恩。 当时,他为保一方百姓,力战山匪,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其首领又极有头脑,仅车轮战就耗他一半精力。 就在他有些疲惫时,匪首才派请座下五兄五弟出战。 那十人修为甚高,尽皆好手,既能单挑,又会结阵,很是不一般。 力量悬殊之下,他终究吃亏,肩腿受伤,血流不止,又被他们合力打下山崖。 摔跌高崖后,他晕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还有睁眼醒来、重新看到美好世界的机会。 只是,他那本就受伤的腿却是雪上加霜,彻底断废。 清醒之际,他也发现了自己已不在崖下,而是一处山洞里的石床上。 是谁救了他? 自然是红狐。 他说,她一身火红裙装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之后,他的感觉被当面证实,并得她治疗照顾。 她说,这是他命中的劫难,不能干预,只可相救。 他本已摔得全身瘫痪,很严重的瘫痪,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离开床站起来。 然而,她给他吃的透明珠丸却极有疗效,一枚能让他幽幽醒转,两枚能让他的伤口开始愈合,到第三枚时,那令人满口生香、晨露般的丹丸,不仅能让他残破的身体,得到洗髓换骨般的全面修复,伤口处的皮肤也在反复结痂后完好如初,丝毫不见伤痕,且面庞也似年少些许,简直是脱胎换骨。 当然,获得新生的过程也是痛苦的~~他痛得满头冷汗如豆滚,几欲昏厥,几欲崩溃,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却让他犹如经受几十年的酷刑煎熬。 之后,痛苦陡然消失,清凉舒适之感随即遍布全身,力量也逐渐回来,并比之前更充盈。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他渐渐康复,也对她产生了感情。 他赠她玉佩,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可她却说自己只是来报恩,还说这是他当年种下的善因所结的善果。 但令他不解、欣慰、惆怅、哭笑不得的是,她婉转拒绝的同时,又收下了他的玉佩,说小侄子快要降世,正好送给它当礼物。 她转身离开之际,他觉得她的背影似乎有些虚弱。 后来,他才知道,她为救他,减损了五百年道行、两百年仙命,加上频繁使用内丹协助炼药,以致身体虚弱,需修炼调养。 告诉他内情的,乃是净修寺高僧悟宁大师。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深信不疑。 至于悟宁大师是如何知晓的,他没问,他也没说。 但当他苦求指点时,悟宁大师说,红狐之所以减损两百年仙命、五百年道行,乃因救得太过彻底,几乎是逆天改命,若…… 悟宁大师没有继续说下去,摇头叹息后,宣了声佛号便转身离开了。 他明白了。 红狐虽没有在他落崖时直接救他,却不该将他的瘫痪完全治好,还额外赠送精气力量。 他毫不犹豫地自废了右腿。 但他没想到她会出现在仙桃山,更没想到雪球儿就是她的侄儿…… 洛麟羽摇头叹息。 自废右腿啊! 真没想到皇叔能对自己这么狠! 怎么能下得了手? 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真是杠杠滴! 一个自作聪明或抱侥幸心理地跟天道打擦边球。 一个为求天道原谅、还她寿命,自己弄废了自己。 唉,真是令人涕泪俱下、感动至极啊! 洛麟羽伸小手儿抹了抹没有一滴泪水的眼睛。 “麟羽殿下,”范先生看着不时摇着小脑袋走神的洛麟羽,无一句斥责,只不动声色地考问方才所讲,“请问《喜悦律疏》中,流刑分几等?死刑有几种?” 没错儿,喜悦就是洛觜崇所用年号,跟他偶尔写诗的风格一样平易近人。 洛麟羽站起身,左边小手挠挠头,右手又去抠抠小锦袄的袄边儿,才道:“流刑分三等,分别是流放两千里、两千五百里、三千里。死刑有两种,一是绞刑,就是用绳子把犯人勒死,留个全尸;二是斩刑,砍掉犯人的头。” 范先生点点头让她坐下,心道你这脑子是可以分开用的吗?一半听课,一半神游? 洛麟羽心道范先生您别用这种看珍禽异兽的目光看我,实在是您人没老,记性却不大好,忘了本殿以前常跑刑部。 师生正在互相嘀咕,小豆子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不敢闯进,只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喘:“殿、殿下,师父、师父……玄华道长在西市被人围住了!” “什么?”洛麟羽啪地一拍课几,噌地站起,“哪个鳖犊子敢动我师父?老子去砍了他!” 骂着就气匆匆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范先生,连忙转身快速行礼:“学生告假一个时辰,谢先生应允!” 然后拉起小豆子狂奔。 范先生目瞪口呆。 凤倾城却看向小殿下课几上的细细裂纹。 第83章 驾临西市 站在西市大街的洛麟羽,感到一阵冷风萧萧,指着里三层、外三层将玄华紧紧围在中心的京都女子,直着眼睛道:“小豆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师父被围住?” “这、这……”小豆子哭丧着脸,“奴才也不知道是、是这样的围法啊!” 他觉得甚是冤枉:“杜鹃今日休假,出宫时说要到西市买东西,结果突然跑回来,喘得跟被贼撵了似的,说看到玄华道长被围了,奴才一听,就急慌慌去找殿下,哪曾想到、想到……” “我就说嘛,师父怎么会轻易被人围困……”洛麟羽满脸无语,随即轻哼一声,“合着是舍不得对美人出手啊!” 小豆子居然点头赞同:“道长心慈,自是无法对这些尚未出嫁的小娘子动武,她们实在太热情。” 洛麟羽看着香粉人群唇歪齿错:“可不是热情么,帕子香囊束发带,就差把手里的水果篮往他身上砸了!” 迟钝的小豆子毫无所觉,嘿嘿直乐:“道长平日不出宫,这一出宫,竟如此受欢迎!” “哼!”洛麟羽的眼睛里小火苗儿直蹿,“跟我一起拜年时咋没这待遇?是都害了眼病把我当他儿子吗?” 她气匆匆撒腿奔去,发出一声怒吼:“我乃麟羽殿下伴读凤倾城,都给我闪开!” 呼!!! 刚才还里三层外三层、或嘻笑或羞涩的女子粉丝群,瞬间就跑个精光,散个没影儿。 洛麟羽疾奔的脚步定格在途中。 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 殿下伴读的烂名头,真特么好用啊,救急救困救苦救难,一试就灵,百试百灵。 周围瞬间空无一人的玄华微微浅笑,看得洛麟羽满头恼火:“笑什么笑?招蜂引蝶很成功心情倍儿爽吗?要不要徒儿把你化妆成观音菩萨站这儿吸纳捐款做慈善?” 她一脚一脚愤愤踢着掉落在地的绣帕、香囊、鲜花,还有~~ “我靠,真特么有钱,连项链手镯都舍得往你身上砸,这么有钱怎不往疫区捐点儿款?净往美男~~诶?” 她的脚丫突然顿住,目光从鞋尖前的金首饰渐渐移到玄华脸上,眼睛晶晶亮,“对耶,我咋才想到呢?” 见她看着自己眼睛直放光,玄华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徒儿若有什么绝妙好主意,不用拉上为师。” 洛麟羽搓着小手儿嘿嘿奸笑:“那哪儿成?师父可是主角,没您出马,徒儿的绝妙主意怎么落实啊?您可得帮帮徒儿,不能推辞喔!” 玄华转身就走。 “师父您别走啊!”洛麟羽不能在街市施展轻功,便撒开两条小腿儿追过去,“师~~道长别走啊,这可是大大的慈善!有功德的!哎哎别跑!别跑啊!” 玄华怕了她,直接轻功。 “您这么跑,姿势可就不帅了!”洛麟羽一边快速颠腿一边嚷嚷,“我又不会真把您卖了,跑啥子跑么!再说数钱捐款时的功德也有您一半嘛,我又不独吞!哎哟都给您成不成?砸来的钱都由您一个人数,您一个人捐,功德归您一个人,我就看着行不?” 玄华却跑得更快了。 “殿~~主子!主子!主子等等奴才啊!”洛麟羽猛追师父,小豆子在后面拼命追洛麟羽,跑得快岔气儿,“主子!主子等等奴才啊……” 见向来优雅的师父竟速度溜没影儿,洛麟羽只好停下脚步,转身后两手往小腰上一叉:“鬼叫个啥?摇钱树都被你叫跑了!” 小豆子忒冤:“殿下,奴才、奴才……” 明明是殿下您把道长吓跑的,怎么赖奴才头上了? “行行行了,既然告了假,就索性再玩会儿,”洛麟羽灵动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儿,“顺便物色一下有没有其他好人选!”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希望不大。 俊美的男子自然是有,且不少,但能美到师父那种境界的,恐怕真不多。 “走,咱们去碧柳湖,骚包都喜欢往那儿聚,”洛麟羽打定主意,迈步就走,“紧张了两天,见瘟疫没来,个个又生龙活虎了,连围我师父的兴致都有,当他是卫玠还是赵子高?哎呀啧啧,女子疯狂起来果然骇人,完全没有朝代的限制、时空的距离……” 小豆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听自家殿下自言自语,听他一个人低声咕哝、不停叨叨,却是使劲竖耳朵也听不明白说的是啥。 凌云城的大街极宽,主干道的宽度都在一百米以上,次干道也有几十米,加上不许普通人在城里跑马、街上基本都以行人为主,所以绝不存在是否堵车的问题,更不可能堵人,除非出现刚才那一幕~~师父的疯狂粉丝团把路占了。 诶?莫非修这么宽的路,就是专门方便超级粉丝的? 洛麟羽一边无限yy,一边踏上石墩桥。 石墩桥下,就是碧柳湖的湖水,听说那疯老太监就是在这水里淹死的。 一辈子没什么大功,倒在死时起了作用~~大正国各地匪患正在被严防控制。 站在多孔石拱桥桥面上,洛麟羽看到周围行人甚多。 宫里因西北瘟疫而节约用度、简约过节,朝廷官员自然要紧追皇帝步伐,然后整个京都市民都跟着上行下效,减少了许多热闹。 眼见一个月过去,瘟疫被控制在了西北,没有往京都蔓延的趋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元宵节刚过,便陆续走出家门,在凉飕飕的春风里逛街游市,完全忘记了什么叫冷。 “有钱捐钱,有物捐物,不拘多少,只要是心意!”不远处的堤坝岸边,一道扯嗓子吆喝,有些熟悉的童音引起了洛麟羽的注意,“来来来,大家都为疫区百姓尽一份力啦!” 洛麟羽定睛一瞧,果然是淼沧浪,那已九岁的男孩儿正站在一张方桌旁红着脸大声喊,其父淼江海则在旁边不断为儿子打气,鼓励他继续。 “各位阿公阿婆老夫人、郎君娘子们,都来帮帮忙啦!口罩手套、铜板现钱都行啊!”淼沧浪明明因为害羞而小脸儿涨红,却还是拼命嘶喊,“都来帮忙出份力啊!” 可惜,期望的小眼神并没有换来多少实质性的回应,即使有少许人上前,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心而询问,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后,就走了,甚至有人产生怀疑,觉得他们是骗钱骗物的骗子,或者以捐款之名将钱物私吞。 洛麟羽忽然有些感动。 可看看无比冷清、无人问津的场面,她皱了皱眉:这样可不行,得想法子帮一把…… “喂!凤倾城!桥上是不是凤倾城?”不待主意想出来,那边已经发现了她。 没办法,现在不是枝繁叶茂的季节,很难挡住视线。 淼沧浪使劲冲桥上摇手:“凤倾城!凤倾城!我是淼沧浪啊!” 喊罢,还回头跟淼江海说句话后,扭身要朝石桥跑来。 洛麟羽只好下桥迎过去,先冲淼江海随意一抱拳:“淼叔叔,倾城有礼了!” “原来真是倾城小公子!”高大魁梧的淼江海笑着抱拳回礼,“还是浪儿眼神好!” “叔叔和沧浪在这里做什么?”洛麟羽斜瞟一眼桌上的木箱明知故问,“听着好像是号召大家捐款?” “正是,”淼江海不好意思道,“可惜,一连几天,都没什么成效。” “怎么想起筹集民间捐款?”洛麟羽歪着脑袋、脸上堆起好奇道,“这么潮的事,谁的主意?” 紧跟着一起过来的小豆子也瞅着父子二人。 “爹爹说,皇上乃是一心为民的好君王,麟羽殿下更是心系百姓,不仅日思夜想造出口罩和防护服,还把自己的压岁钱和值钱之物都给拿了出来,” 淼沧浪道,“爹爹说,我们虽非富商巨贾,但也该向麟羽殿下学习,和那些大官一样捐钱捐物,尽一份绵薄之力。我觉得爹爹说得很有道理,又被乞丐启发,才想到这样聚少成多、将每个人的微小力量汇聚到一起的主意。” 他脸上满是快乐和被认可的期望:“凤倾城,我这次是不是很聪明?” 洛麟羽好笑道:“算是吧。” 小豆子前后瞅了瞅,不由嘀咕一句:“主意再好,没人搭理有什么用啊!” 淼沧浪正兴奋的脸立即垮了下来:“是啊,爹爹也说我的主意极好,可是……” “有想法是好事儿,但要有成效,还得多动动脑子,”洛麟羽看着他泄气的样子,心中不忍,两只胳膊却抱在了胸前,抬抬颌道,“像你们这样,喊破喉咙都没人相信,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筹集的钱物卷跑自用?别忘了,你们可是个人,不是官府,首先信任度就是个极大的问题。” “倾城公子一语中的,”淼江海抱拳,“不愧是帝师府的孩子,一眼就看出关键所在。” 淼沧浪立即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倾城是否有什么好主意?” “这还需要什么太好的主意?本公子找些人来给你们当托儿不就行了?”洛麟羽吊儿郎当道,“人都喜欢扎堆儿热闹且有从众心理,利用一下不就完了?” 淼沧浪一脸茫然,没听懂。 尤其是“托儿”这个词什么含义,他完全懵然。 淼江海虽然也对个别词不明其意,但整体意思却听懂了:“倾城公子果非常人,计策随口就来!” “好说好说,”洛麟羽半举一臂摆摆手,另手叉着腰,“本公子这就去召集那帮猴崽子,你们继续喊!” 人说着话,便已转身走掉,小豆子连忙跟上。 回到桥那边,洛麟羽借桥体挡住父子二人视线,低声对小豆子耳语一番,小豆子立即领命而去。 父子二人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淼沧浪不由着急道:“爹爹,倾城怎么还没来?” “别急,”淼江海安抚道,“他会来的。” “孩儿自然相信倾城会来,可都这么久~~”了字还未出口,便见两三人直直看着他们走过来。 “干什么呢这是?”中间的年轻男子扒拉一下木箱道,“老远就听你这小孩儿喊,喊什么呢?再来一遍咱听听?” “你们……”虽然他们的衣衫比那次稍微齐整些,淼沧浪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你们是那年~~”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那年不那年、那天不那天?本公子问你方才喊的是啥,你扯别的做什么?”年轻男子不耐烦道,“赶紧说赶紧喊,不说不喊,我们兄弟几个就把你们这啥都没有的小破摊子砸了!” 这人一嚷嚷一闹哄,经过的人们便开始驻足观望。 “听到没有?”年轻男子的巴掌啪地往桌上一拍,“你这小破孩儿怎么回事?本公子问你刚才喊的啥,让你再喊一遍,你是耳聋没听到还是咋滴?” 淼沧浪到底是孩子,虽然认出他们是前几年群殴可恶暴力男的人,却还是被他的凶恶样儿吓一跳,扭身仰起小脸儿:“爹……” 淼江海正在微微皱眉思索,见儿子害怕,不由轻拍他的肩:“浪儿不怕。” 他看了眼越聚越多的百姓,才拱手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意欲何为?” “意什么欲?何什么为?我就问你们刚才在这破摊子前喊的啥,你们再喊一遍给我们听听不就得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年轻男子一边高声嚷嚷,一边冲他挤了挤眼,“赶紧喊赶紧喊,别浪费本公子时间!” 淼江海立即确定了,正好左侧男子又压低声音提示道:“倾城公子。” 这回,连淼沧浪也明白了,不待爹爹开口,便大声将之前的话喊了一遍。 “原来是为疫区那些倒霉鬼捐款捐物呐,早说嘛!”中间的年轻男子嘴里说着难听的话,手却从袖里摸出十几个铜板,哗啦啦扔到桌上,“口罩没有,手套也没有,赏两个钱给那些倒霉鬼吧,只要别把那吓死人的瘟疫传到咱们这儿来就行,值当花钱消灾了!” 话一说完,就斜斜扭扭的转身走了。 “田老弟话糙理不糙,就当花钱消灾!”他左手边的年轻男子直接掏出钱袋砸在桌子上,“本公子也没手套,就把这些钱捐了,拿去给他们该买口罩买口罩,该买棺材买棺材!” 扔完钱,他也转身走了。 剩下的那人见他俩都给钱走人,也连忙掏出钱袋,从里面倒出一半银钱到桌上:“染上瘟疫得病死掉的人,你们好好在地下待着,千万别来找我小黑子!” 急匆匆说完,急匆匆跑掉。 “怎么说话呢这是?”一人突然走上前,一边冲那快速跑远的背影不满,一边掏出铜板,“皇上都省吃俭用,麟羽小殿下也捐了压岁钱,咱们身为京都子民,成天沐浴在皇恩福气之下,不受半点儿侵扰,本就该出上一份力。” “这位仁兄说得极是,”另两人也并排走上前,其中一人道,“我们的确该多多尽力。” 说罢,也掏出铜板,却不放在桌上,而是扔进木箱:“希望老天保佑疫情早些过去吧!” “对对,不管怎么说,只有疫情早过去,我们才真的都安全,”两人中的另一名男子也掏出钱两扔进木箱,“无论是为活人花,还是为死人花,都算出了一份力,尽了一份心,如此,老天爷才会厚待我们,不把瘟疫传过来。” 淼江海父子二人不断替疫区百姓道谢,有这么些人一带头,或想看热闹或想瞧明白的人,就三三两两跟上了,有的是真被感染想出一份力,有的是因为怕死,希望能像前面那三个货说的那般花钱消灾,有的是因佛道信仰而做善事,有的则是两种或三种心理兼有。 人们陆陆续续上前,或多或少的捐,没人想起问为什么,或者说想到却懒得问,反正有这么多人捐,即使上当吃亏,也不是他一个人。再说,花钱不过是买个心安,管它那么多呢! 但人终究是不同的,总有较真儿的,这不,捐助正顺利进行着,就突然来个“找事儿”的。 可刚刚发难,淼江海正在耐心解释,就听石拱桥上传来一声高喊:“麟羽殿下驾到!” 随着那声喊,一顶跟着四名宫廷侍卫、两名宫女的素轿出现在桥面上。 人群顿时沸腾了! 然后是整个西市沸腾了! 第84章 为师不是招财树 桥前桥后,两边堤岸,全都跪满了人。 在他们心中,麟羽殿下乃是极为高贵的存在,如天上星辰。 两岁熟背全文三字经,两岁半创出简笔画,风靡京都,争相模仿的市民,至今仍用笔杆或树枝蘸墨教导幼儿。 也因为麟羽殿下的影响和带领,跳绳拔河比赛在全国风行,尤其是身体娇弱的女子们,受益最为良多。 瘟疫发生后,他又夜以继日地发明口罩、防护服,平日积攒的压岁钱和皇上的赏赐,也全都用在了抗疫上,听说连麟羽宫的值钱物件都被悄悄运出宫,偷偷押在了京都各大典当行。 对他们来说,麟羽小殿下简直就是神童在世,星辰下凡。 可惜,殿下太小,无论是祭天还是秋猎,皇上都不敢带他,生怕有什么闪失,以致京都百姓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如今终于有机会得见其颜,整个西市的商家百姓都齐奔赶来,想抓住这千载良机一睹小殿下的风采。 坐在轿中的洛麟羽心道,七岁大的屁孩儿,能有什么风采?不再尿床就不错了! 不过,既然百姓期望这么大,她总得端着点儿,放出些气势,顺便再稍微弄点儿平易近人夹杂其中。 侍卫传达过殿下请众人起身之令后,素轿下了多孔石桥,稳步来到淼江海父子的简易摊子前。 淼江海连忙拉着儿子再次跪下,低眉俯首。 “殿下,”晴栀躬身上前,轻声道,“发动捐款的地方到了,确实是一对父子。” 淼江海虽是个魁梧大汉,此刻却紧张得屏住呼吸,脖子僵硬。 洛麟羽轻轻捏揉一下喉咙,一本正经沉声道:“问。” “是。”晴栀转身,“殿下问话,你们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为何在此处筹集捐款?” “草民恭回殿下问话,草民姓淼名江海,这是草民的小儿淼沧浪,”淼江海头都不敢抬道,“草民乃京都本地人,家住待贤坊,只因瘟疫当前,又深感皇恩浩荡,故而筹集捐款,为疫区百姓微尽一份薄力。” 说完这番话,静候片刻,轿中才有端正稳重的童音传出:“本殿伴读虽然顽劣,此事却办得极好,如此,今日无故告假的责罚,本殿就免了。” “多谢殿下!”淼江海忙道,“凤小公子只是表面顽劣,其实心地极好,草民恳请殿下多多留情,草民感激不尽!” 说罢,对着轿子叩首。 哟,这么了解我? 洛麟羽呲了呲嘴。 轿内半天无声,淼江海心里越来越紧张,唯恐自己多嘴,惹了殿下不快。 凤倾城顽劣也好,善良也罢,都是殿下的人,都该由殿下管教,哪能轮到他一个普通百姓置喙? 正有些后悔,轿里终于又传出声音,却只有两个字:“晴栀。” “是,殿下。”晴栀从袖中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锦袋,递向淼江海,“殿下已无私房,听闻你们父子二人的义行后,在麟羽宫发动了捐款,这是麟羽宫宫人的一片心意。” 淼江海举双臂、伸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大声道:“多谢麟羽殿下!” 晴栀又走向宫女杜鹃、轿夫和侍卫,随行之人都自觉地掏出身上所携碎银或铜板,交予其手。 晴栀捧着手中所集钱两,顺着掌心哗啦啦流进木箱,让百姓们都能听得见、看得着。 杜鹃打开所带方盒,露出一叠素笺和笔墨砚台,晴栀接盒后转身站在淼江海面前:“殿下说,功者自当留名,殿下建议你写下捐款者的姓名及所捐银钱数量,空闲时誊录一份,交给麟羽宫,待疫情结束后,殿下会禀明圣上,着人刻录于石,置于惜福桥桥头,供世人瞻观,作为全体市民的学习楷模。” 淼江海激动不已,叩拜不止:“草民遵令!草民叩谢殿下!” 轿窗小帘已放下:“回宫。” “是,”晴栀立即道,“起驾。” 根本就没放下过的素轿并未原路返回,而是向前直行。 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身后百姓目送许久,才蜂涌而上,抢着捐银,催着淼江海记名。 淼江海父子顿时焦头烂额起来,就在这时,宫廷侍卫忽然返回两名:“殿下令我二人协助维持秩序,请大家排队捐银。” 于是,个人发动的募捐,便成了半官方组织。 事情传出后,百姓得知麟羽殿下亲自驾临过惜福桥,且只要捐银就能青史留名,立即放下手中一切事物,纷纷赶往捐款点沾贵气。 但捐着捐着,事情就起了变化。 原本是只要捐款,不计多少,都能留名。 可世人皆有攀比之心,尤其是相熟的人之间,更尤其是稍有过节、互看不顺眼的,一瞅对方比自己捐得多,顿时就觉被比了下去。 若再鼻孔朝天、不屑地冷哼一声,就更不得了,鹅滴个乖乖,简直如同捅了马蜂窝,较着劲的往上增,让淼江海心里既高兴又叫苦。 消息越传越远,之后数天,捐款之人都络绎不绝,各大坊区的百姓哪怕是步行半个城,从凌晨走到午时才到达西市惜福桥,也要不辞劳苦地赶来。 毕竟这其中的好处,但凡觉悟高或有点脑子的,都明白捐款背后更大的意义:捐款名单会交到麟羽宫,那么麟羽殿下必然会看一遍,知道都有谁捐了款,谁又捐款最多,谁又捐款最少。 而麟羽殿下不仅是正宫嫡出,且名声还这么好,官民皆赞,乃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搞不好疫情一过,就会被皇上立为太子。 另外,麟羽殿下还说会将此事禀于皇上,以便征得皇上同意,刻名置石。 也就是说,皇上也会看到这份名单! 想到这一层,京都市民那叫一个激动,那叫一个兴奋,一二十个铜板根本就拿不出手了! 而当日的麟羽宫中,玄华道长第一次被徒弟数落:“您说您让我说您什么好?这么个大男人,居然被一群小女子给围了,您那轻功合着就是专门逃我的?亏我以为是揽月宫暗中出手,尿急了似的紧跑着赶去救驾!您倒好,满脸含笑,飘飘欲仙,充分享受众女追捧,恨不得脚底生钉把您给钉在那儿……” 想到想不到的形容词如同漫天大雨,朝玄华兜头泼来,毫不留情。 被一大段一大段长句批判的玄华,微笑以对,默不作声,直到小人儿说累了,口干了,端起茶盏解渴,才淡淡来了一句:“徒儿欲将为师当招财树。” 洛麟羽刚喝到嘴里的水,噗地一声喷了。 第85章 死皮赖脸抄袭计 “这是皇叔送我的半醉春,”用长篇絮叨消气败火的洛麟羽,将大红色的牡丹纹茶罐捧到玄华面前,“知道师父爱喝,特意带给我的。” 玄华看着她,眼里写着:不生气了? “唉,”洛麟羽叹道,“看在师父没有一个人提前回宫的份上,羽儿就原谅师父了。” 玄华虽在大街上避她如虎,却思虑周到,没有独自回宫,直到洛麟羽第一次以麟羽殿下之名出现在西市惜福桥,才随后而归,以免洛麟羽告假成诈、手心挨打。 京都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搞出那么大动静,洛觜崇不可能不知道。 “弄个小轿不让人看到脸,他倒不傻,”洛觜崇感到好笑,“却是差点连玄华道长也卖了,真正让朕意外。” 祥公公陪笑不语。 自从上次说错一回话,惹了皇上不快,他就更加谨慎了。 父子人伦,皇上也一样。 殿下不孝顺自己的师父,他会替玄华道长心寒,责他不尊师重道; 殿下若跟玄华道长感情太深,深到超过自己亲爹,皇上难免会嫉妒。 有时看皇上,觉得他有如孩童。 “这也算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吧,如此,朕倒着实放心了,”洛觜崇叹道,“只要别哪日把亲爹也卖了。” 祥公公乐了:“老奴愚见,小殿下绝不会那么干。” 洛觜崇笑而不语。 祥公公道:“没卖成,尚且送上半醉春,若真卖了,也少不了补偿。” 洛觜崇轻哼:“这小东西,竟不想着送父皇一份。” 祥公公无语:“皇上,您什么好茶没有啊?殿下定是知道您有,才未送来。” “朕有归朕有,他送归他送,”洛觜崇因为吃醋而有点不讲理了,“两码事。” 祥公公看着被儿子带出孩子气的皇上,心里快乐:“殿下若送了您没有的东西,您才更高兴不是?” 洛觜崇再次轻哼:“朕什么没有?!” 祥公公:“……” 皇上这会儿是个失去正常思维、无法交流的皇上…… 雪球儿要走了,洛麟羽画出设计图,让晴栀和杜鹃为它做了件小衣服。 当那件花裙子套在超萌的雪球儿身上时,麟羽宫的宫人快笑翻了。 实在太可爱! 越可爱,众人就越舍不得它走。 但也没办法。 放归山林时,玉佩项链重新戴回雪球儿的脖子上。 这是小皇叔的意思。 他说,既然他已将玉佩项链赠给红狐,那便是她的东西了。她的东西,她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与他无干。 何况当时伸手接下时,她就已经说过,要送给未出世的侄儿。 他无权从雪球儿这儿收回。 也没想过要收回。 临走时,洛麟羽摸着它的雪毛叹道:送它去隐微谷吧。 玄华答应了。 雪球儿似知离别在即,赖在洛麟羽的怀里呦呦直叫。 叫声哀哀,可怜至极。 洛麟羽被它叫得眼睛直红。 玄华带它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洛麟羽没看到雪球儿突然流出的眼泪。 在身边时,即使几天不见也不觉得,真正走了,洛麟羽才觉得缺点儿什么。 这便是所有人的通病: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才无限后悔。 不过,她倒没什么后悔的。 离开两年是为了修炼他心通。 回宫后又进了尚书房,课业繁重。 且雪球儿被母后照料得很好,她也常常抽空撸一撸,逗逗它,陪它玩耍。 想来,也没什么遗憾之处。 何况,它只是去修炼,并非永久离开。 她相信,雪球儿终有一天会回来~~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呃…… 好吧,她不是王八,活不了一千年。 恐怕,此生真的不会再相见。 洛麟羽恹恹许多天,精神才渐渐好转。 如此重情,洛觜崇又放下心来:儿子绝不会在某天把自己亲爹卖了。 为了让儿子开心,他答应下次秋猎时,一定会带他。 不过,儿子没能高兴多久,因为,今年的秋猎预想,完全泡汤了。 瘟疫虽因各种原因而有不同程度的扩散,却控制在了整个西北地区,没有往京都蔓延。 此次,不仅皇家太医院院正带着数名太医亲赴疫区,征调的民医相继赶赴补充,道教的道医也不断奔赴疫区进行协助,以道医独有的汤药、针灸、药酒、丹药烧熏、沐浴等治瘟之法,消除患者病痛,促进身体康复。 比如其中一个疗方,青竹茹二升,以水四升,煮取三升,分作三服。 另有可预防瘟疫的屠苏酒,一人饮,一家无疫;一家饮,一里无疫。 而对于瘟疫时期的婴幼儿,沐浴则为重要疗法,如雷丸浴汤法。 成人则可“常以月望日细剉东引桃枝,煮汤浴之”,以避免感染疫气。 这是洛麟羽从师父玄华道长那儿听来的。 君民同心协力,大正国的瘟疫终究是被控制住了。 然而,让秋猎彻底无法成行的不好消息,却一桩接一桩的传来。 黄石国的瘟疫因发现得晚,又处理不当,导致在国内大面积扩散,最终还是传到边境接触面最长的秀橙国。 秀橙国还未控制住,又传给邻居紫荆国、青鸾国和更西边的赤风国…… 如此大面积的蔓延,国际间的巨大影响可想而知,黄石国几乎成了众矢之的,被各国口诛笔伐。 唯大正国无比安静。 不仅没有传出骂声,还救人所急,组织全国百姓赶制口罩和手套,无偿捐送给青鸾国、紫荆国和秀橙国。 同时,天价药方也再次誊抄,分成几份赠送各国,偿还欠下的人情。 各国之前的援助,在此刻得到了回报。 之后,看似弱小、危害却极大的蝗虫突然由赤风国的西边国度一路群杀而来,收到消息时,它们已开始入侵秀橙国,不久就将是紫荆国、大正国、青鸾国和黄石国遭袭。 洛麟羽又开始翻书查阅了。 按照消息中的描述和换算,此次蝗虫的体长大约在五至十一厘米之间,身体多呈绿色或黄褐色。 和其它品种的蝗虫一样,它们善于咀嚼,跳跃性强,具备飞行能力,以啃噬植物茎叶为生,繁殖能力也超极强,一旦环境适宜,便会泛滥成灾,迅速吃净一切可以啃噬的庄稼和植物,然后继续向其它地方侵袭。 蝗灾之难,令赤风国及其周边国家的粮食,遭到大幅度减产甚至绝收。 各国的粮食产量本就有限,一旦减产绝收,其后果自然是饿殍遍野,人之相食,瘟疫再伴随饥荒而来。 赤风等国对付蝗虫的方法有扑打,即令农夫得而杀之; 有捕捉,就是命人捕捉蝗虫,然后根据捕捉到的数量给予奖励。 有阻隔聚歼法,即掘沟阻隔,驱蝗入沟,聚而歼之。 有火烧法。因蝗虫怕火,他们便用烟火驱赶或成片焚烧,只要能驱杀蝗虫,即使毁掉部分庄稼也在所不惜~~只要蝗虫被消灭,即使庄稼全没了,也还有野菜可吃,否则任凭其肆虐的话,连野菜都没得吃。 另外,他们还用艾草、苍耳、巴豆、桐油、鱼腥水、石灰、白矾、硫磺、砒霜、雄黄等物,或浸泡,或煮沸后喷洒,或点燃后进行烟熏,或置于田间草丛诱杀蝗虫,各种应对姿势。 洛麟羽翻阅史籍时,将这些方法逐一写下,归纳总结,然后发现另有几种方法不见任何记录。 比如利用鸭子捕杀蝗虫等。 如此一来,心里便有了数。 但这次积极查阅书籍、研究对策的,并非她一人。 原本不屑于跟在她屁股后面模仿的洛思行,竟然也熬夜读记。 这倒没什么,竞争嘛! 尤其是受到惜福桥募捐事件的刺激后,他不得不更加努力奋进~~被百姓尊敬爱戴的洛麟羽,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学就学呗,这世上也没有只准她放火、不许别人点灯的道理。 可令洛麟羽惊讶的是,伍恭恪居然厚起脸皮将她的一切照搬,麟羽宫拜了个道门师父,她揽月宫便请了位得道高僧。 而且,说是得道高僧,其实和玄华道长一样,极其年轻。 更气人的是,不但年轻,还和师父一样身怀他心通。 二人的区别只在于名称,师父修的道教他心通,对方修的是佛教他心通。 而更更气人的,还在后面:随着高僧的到来,洛思行的腕上,多了一串舍利子手链! 得,这下,她和师父不但看不透高僧所思,连洛思行想啥,都不知道了! 第86章 兄弟开局 “殿下,奴才亲眼看到思行殿下去了御书房求见皇上,”球果子终于不用通过小豆子而可直接进殿面禀了,“但奴才没敢自作主张上前打探,怕反而坏了殿下的事。” “你做得很好,”洛麟羽蘸墨而书,头也不抬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为蝗虫之灾献计去了。” “啊?那,”球果子有些急了,“那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不急,”洛麟羽平心静气道,“既然他肯放下自尊心低头跟我学,就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殿下,您、您也太大度了,”球果子皱着脸,“您好心相让,可就在皇上面前把您给比了下去。” “你不懂,”洛麟羽瞟他一眼,“别操心了,去看看我师父房里的灯熄了没。” “是,”球果子心里担忧,但只能无奈领命,出去后很快回来道,“道长还未就寝,还请殿下过去品茶。” 洛麟羽已写完最后一笔,吹了吹墨迹,起身:“师父就是师父,知道我想找他说啥。” 玄华道长已备好茶盏,见她进去,缓缓倒入茶水:“是为普真法师而来?” 洛麟羽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盏连喝两口:“羽儿今日有口福,师父泡的茶,格外香!” 玄华没答话,厚脸皮的洛麟羽也无所谓:“师父,你说,普真既然修了他心通,那我跟他一碰面,不就马上被发现?” 虽说简易拜了师,但玄华道长真正教她的东西,就是他心通。 玄华曾经说过,同修他心通的人互相看不透。 这一点,既然玄华知道,普真不可能不知道。 一旦撞个面对面,普真发现自己看不透她,就能一猜一个准。 这可怎么弄? 时时刻刻避着? 可既然伍恭恪费力请来一位精修他心通的人,就不可能放宫里闲着不用,其首要任务,怕就是看她洛麟羽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好东西,然后将其一样不剩的掏空,转送给洛思行,为他所用。 如此,又怎能避得开?定是想尽办法也要跟她面对面堵上。 玄华端起茶盏,垂眸不语。 “师父,你今天传音跟我说洛思行身怀舍利子,那玩意儿到底是怎么阻隔他心通的?”洛麟羽的目光又被那晶莹而修长的手指吸住,“是不是跟看父皇时一样?” 玄华抬眼看向她,露出淡淡笑意。 “笑什么笑嘛,搁谁能忍得住不试试……”洛麟羽低声咕哝了两句。 “在他心通修炼者眼里,舍利子发出的,是淡淡的浅黄色光晕。”玄华幽幽道,“既然来了,避是避不过去的。” “那可怎么办?”这也是她所烦扰的,“总不能躲到隐微谷去!” 玄华淡笑:“未尝不可。” “师父!”洛麟羽没好气地叫道。 “以徒儿的智慧,带着课业,学成归来,有何难?”玄华微微敛笑,“只恐你不舍。” “我当然不舍,”洛麟羽叹气,“倒不是不舍凌云城的繁华,而是放心不下宫中的老母。我若离开,不但劳她日夜担心,且她孤苦伶仃一个人,也容易被武大郎欺负。” 玄华愣了愣,才明白皇贵妃伍恭恪也被她私下取了外号,不由淡淡一笑:“那就只能留在宫中面对。” 洛麟羽皱眉:“那老娘皮若是知道这个秘密,说不定会到父皇面前告状,然后母后也会知晓……哎呀,”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真麻烦得很!” 玄华沉吟片刻,“或有一法可试。” 洛麟羽连忙问道:“什么法儿?” “实在避不开时,徒儿向为师传音,”玄华思索着道,“为师赶过去与他私谈,请他代为保密。” “他怎么可能答应?”洛麟羽叫道,“他可是皇贵妃的人!” 玄华摇头失笑:“他的身心皆系佛祖,此生都不会是皇贵妃、不是任何俗世者的人。” “啊?”洛麟羽有点懵,“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为师没猜错,他之所以答应入宫,只是想借机探查人心,历练红尘,”玄华微笑道,“应该是修行遇到了瓶颈。” 洛麟羽恍然大悟:“师父的意思是说,他只想当个旁观者,不会掺与其中?” “有这个可能,”玄华并不给她肯定答案,“但得问问才知。” 洛麟羽微微迟疑一下,便点了头:“那此事就拜托给师父了!” 说罢,又起身抱拳鞠躬:“有劳师父费心!” 玄华端坐不动亦不语。 洛麟羽明知这意思是在撵人,还是上前勾勾他的无名指:“那师父,羽儿就先走了,师父早点休息。” 玄华抬眼。 洛麟羽没脸没皮地呲嘴一乐,才放下手指离开,回自己的寝殿。 第二日,洛麟羽上完文武课,净手后准备吃晚饭,洛觜崇却突然来了。 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机灵的杜鹃一听到外面恭迎的声音,也不出去迎,先速度换上银碗银筷,然后在龙足跨进门槛的一刹那完成并撤开两步,无声行礼。 洛觜崇毫不客气地坐过去,占掉洛麟羽的主位:“朕今日陪皇儿用膳。” 杜鹃应是,添上一副碗筷,然后吩咐小厨房加菜。 小厨房里顿时一片噼里乓啷,紧张忙碌起来。 洛觜崇看着膳桌上的三菜一汤,微微皱眉:“平日就吃这么点儿?” 洛麟羽赔笑:“瘟疫当前,孩儿当与父皇一样节俭用度,减少开支,让百姓知道父皇乃真正心系万民,是咱们大正国的好君王,值得他们爱戴与拥护,永无叛逆之心。” “羽儿……”洛觜崇直视着他,叹口气后招招手,待洛麟羽走过来,才轻轻将他揽在腿间,心疼道,“皇儿即使节俭,也不该省到这种程度,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 “够吃了,孩儿每顿都吃得饱饱,”洛麟羽呲起小白牙,“三菜一汤,营养也供得上,父皇不用担心!” 洛觜崇将儿子拥入怀里,轻抚她的小脑袋,半晌才道:“待灾难过去,国库充盈,父皇定加倍补偿我儿,作为为父皇分担、为朝廷出谋划策的奖赏。” 洛麟羽立即嘿嘿直乐,退离一步道:“谢父皇!” 洛觜崇瞧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小财迷的模样,不由失笑:“我儿坐下,陪父皇用膳吧。” 赶制出的菜肴陆续端上,父子二人一边吃,一边偶尔交谈,没像上次吃火锅时那般热聊,说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家常话,丝毫不涉国事。 直到洛觜崇放下筷子,洛麟羽才笑嘻嘻道:“父皇国事繁忙,突然驾临,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孩儿跑腿儿代劳?” 洛觜崇好笑道:“别又动你那小脑瓜子了,有事儿也不是让你出宫的事儿。” 洛麟羽顿时收起嘻笑,故意很可爱地往上翻了两下眼白,看得洛觜崇差点笑出声来。 侧了侧脸,招招手,一旁伺立的祥公公立即递呈两张素笺。 洛觜崇接过后,温声道:“这是你思行皇兄一宿未睡、连夜写出的蝗灾应对之策,父皇听说羽儿也熬了一夜,怎不见递呈父皇?” “原来父皇是为了这个?”洛麟羽抬屁股离椅,“孩儿这就取来给父皇瞧。” 不一会儿,洛觜崇的手里便多了几张写满字的纸,龙目一扫,前面所列一条一条,倒和洛思行写的差不多,只在后面时,他的目光才突然一凝:“鹭鸟?” “是,鹭鸟善于捕食鱼子和蝗虫,是消除蝗灾的有力助手。”洛麟羽道,“不过,人工捕捉、驯化鹭鸟的困难太大,并不现实,而且,孩儿问过师父,得知咱们大正国的鹭鸟数量,没有青鸾国多。” 洛觜崇疑惑:“那羽儿的意思是……” 洛麟羽看着他手中的纸张道:“父皇您翻到下一页。” 洛觜崇顺他的话又翻一张:“鸭子?” “对,鸭子,”洛麟羽点了一下头,“鸭子与鹭鸟的生活习性很相近,且能人工繁殖和运送,用它们对抗蝗灾,效果贼好!” 洛觜崇看儿子一眼。 效果好就效果好,干嘛非要加个贼字? “这法子,应该不是本朝的东西,之前似也未有,”洛觜崇轻轻抖了下手中素笺,“皇儿从哪里看来的?” “是母后告诉孩儿的。”洛麟羽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 “竟是你母后么?”洛觜崇立即道,“她又梦见那位白发道长了?” 洛麟羽摇摇小脑袋,“母后说这次梦见的,是两个人,一位叫陈经纶,一位叫陈九振,他们告诉母后,可用鸭子捕杀蝗虫,战胜蝗灾。” 洛觜崇若有所思。 洛麟羽静等,不急不躁。 “未解飞,鸭能食之,鸭群数百,入稻畦中蝝顷刻尽,亦江南捕蝝一法也。”他微微低首,念出纸上文字,又抬头,“这也是你母后梦中所得?” “是,”洛麟羽道,“鸭子虽不及鹭鸟灵活,却也是捕食蝗虫的能手,尤为善于捕食蝗虫幼虫。” 洛觜崇却微微皱了皱眉。 “蝻(指蝗虫幼虫)初出土五日内,跳跃尚未能远,其在旱谷田内,多雇鸭户纵鸭啄食,最为便捷。”洛麟羽道,“成功扼杀蝗虫幼虫,乃控制蝗灾的关键,而鸭子治蝗,又是十分便捷的两全之法,一则,趁蝗虫尚未长成,危害不大,且跳跃能力较弱时,很快将其捕杀;二则,田中幼虫成为鸭子的口粮后,鸭子的粪便又可反过来肥沃土壤,利于庄稼的生长。” 洛觜崇依然微皱双眉:“若果有如此神奇之效,倒能教给本国国民使用,可……” “自可在国内推广,毕竟,本土治蝗,更为重要。除了人工扑杀、火烧和药熏,用鸭子对抗蝗灾,才最为便捷有效,嗯,还很简单呢,”洛麟羽的小脸儿上露出笑容,“父皇可鼓励农人多养鸭,或支持养鸭能手成为养鸭专业户,有事儿就抓一群鸭子放田里,嘿,多简单!” 洛觜崇终于说出心中疑虑:“羽儿,西边国度飞过来的,不可能有幼虫。” “它们到不了咱们大正国!”洛麟羽乐了,“不然孩儿干嘛和父皇讨论如何治理国内蝗灾,从幼虫下手预防?” “什么?”洛觜崇惊讶失声,“皇儿何来此言?” “父皇忘了,咱们大正国的九天山、雪恒山、万腾山、霄云岭,锁飞峰,多高,多冷啊,那些蝗虫只来得及打个照面,就得冻得死翘翘,”洛麟羽嘿嘿乐,“它们可没有厚厚的棉衣穿,也飞不了那么高!” 洛觜崇的眼睛里立即爆出精光,旁伺的祥公公也眼前一亮。 “如此说来,它们不但无法过境,连秀橙国都跑不完?”洛觜崇不知不觉被儿子带歪了,用词更加平易近人,“秀橙国的国防边境处,也有不少低温高山呢!” “父皇英明!父皇高见!”洛麟羽马屁拍得冲天响,“若孩儿所料不错,外来飞蝗在秀橙国晃荡半圈儿就得歇菜,既进不了咱们大正国的国门,更靠近不了黄石国,若它们非要削尖脑袋往这边钻,不死不休,也只能绕道南下首先进入青鸾国,其次是紫荆国尚有小型缺口。” 洛觜崇点点头,越想越高兴,嘴都快笑歪了。 “儿臣建议,父皇可尽快下旨,鼓励百姓多养鸡鸭,”洛麟羽起身站立,躬身抱拳,自称也改了,“另可展示父皇的大格局和长远眼光,将此法飞速授于紫荆国和青鸾国,教他们速度集全国鸭兵赶赴边境,严阵以待,万勿临渴掘井。否则一旦成功入侵青鸾国,便能大绕一圈后,还是进入咱们大正国。” 听到这话,洛觜崇的脸又立即严肃起来:“父皇这就去亲笔传书!” 洛麟羽见他起身往外走,也跟着转体:“孩儿恭送父皇!” 洛觜崇欲跨门槛的脚顿住,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目光饱含深意。 兄弟俩的开篇第一局,洛麟羽完胜。 只还有个普真法师令人头疼。 不过,当夜里洛麟羽躺在床上反复思索时,忽然发现自己之前想漏了很重要的一点:若父皇知晓,怎会容一个能看透所有人心思的佛门弟子长住宫中? 师父尚且闭口不言,普真又怎么敢? 伍恭恪又怎么有胆告状? 她一告状,父皇不就知晓她请的是位能看透人心、所思所想的高僧? “哈哈哈哈哈……”大半夜的,想透这一层后,她猛然大笑起来,“我可真笨!哈哈哈哈哈!” 坐更太监被小殿下突然爆发的笑声吓了一大跳,如同受惊的猫,蹭得弹起身,快速扭头看向大殿时,差点扭伤脖子。 第87章 普真法师 灭蝗之计传出后,麟羽小殿下再次成为全民话题中心,青鸾国、秀橙国的国主更表示待灾年过去,由本国丞相亲访大正国表示谢意。 消息传出,轰动京都,凌云城的市民都认定太子之位非麟羽殿下莫属,文人学子们甚至期盼着皇上早日立储,让麟羽殿下移居太子东宫,以顺民意、振民心。 揽月宫里,摔了一套茶具的伍恭恪怒目大睁,气恨不已,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这个洛麟羽,简直就是行儿的克星!” 铃兰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吭声。 “父亲和那些老东西偏偏劝本宫忍忍忍、等等等!本宫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等到何时才能揭穿他不是凤倾城的真面目?”她大口喘着气,一拳砸在茶几上,“为什么不现在就撕开他的伪装、露出那张顽劣的脸让百姓看看?知道他们口中的麟羽殿下其实是个冒用他人姓名、乱蹿胡混的街流痞儿,看还如何称颂!” 铃兰狠狠抽了抽嘴角,还是忍着不出声,主子正在气头上,此时接话劝解,只能成为撒气对象。 不过,不说话,也改变不了身为下人的命运,尤其是有个性格暴躁的主子。 “一句话不说,杵在那儿做什么?”伍恭恪的目光刀般割过来,厉声道,“本宫养你是看你当哑巴的吗?” 铃兰赔着笑,往前迈了两步,还未开口,伍恭恪又怒声喝骂道:“笑什么笑?行儿落败你很高兴吗?还有地上这么多碎渣,你的眼睛是瞎了还是长在头顶?为何不令宫人进来收拾?” 铃兰连忙应是,唤宫女进来打扫。 两名宫女战战兢兢地清扫碎片,伍恭恪却拿起掸子狠狠抽了过去:“动作这么慢!没吃饭吗?让你懈怠!让你懈怠!让你看不起本宫!让你笑话本宫!” 两名宫女被抽得跪倒在茶壶茶盏的碎片上,手掌鲜血淋漓,背部还不断被狠狠抽打,却又不敢逃离,只痛得抽搐皮肉哭叫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从未笑话娘娘!求娘娘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铃兰似掸子抽打在自己身上般身体不断微动,却丝毫不敢上前劝阻,她知道,主子已经格外开恩,否则方才挨打的就不是普通宫女,而是她了。 两名宫女被打得哭爹喊娘,惨叫声传到殿外,其他太监宫女们都战战兢兢,跟着重重的抽打声身子耸动,仿佛掸子又抽在自己身上。 娘娘的脾气极差,一旦心情不好,就拿宫女太监撒气,揽月宫的宫人没有一个不曾挨过打,除了铃兰挨打少些,哪个都记不清自己挨打多少次了。 她们心里虽羡慕着洛坤宫和麟羽宫的宫女,却不敢人前背后说出半句,因为曾有宫女因此而差点被杖毙,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还拖出宫外,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伍恭恪打累了,怒气发泄出去,才停手,扔下掸子喘着气坐下,想喝水,发现茶具已被自己砸毁。 刚要发火,铃兰已经跑向门外:“娘娘歇歇,消消气,奴婢去给娘娘倒水!” 伍恭恪哼了一声,平复半晌,才软软地摆摆手:“下去吧,找总管取药。” “是,谢娘娘开恩!”宫女哭哭啼啼,却不敢再发出声音,艰难地起身,一步一瘸地往外走去。 殿院里的宫女见她俩的手掌和膝盖上满是鲜血,还嵌着瓷器碎渣,连忙无声地迎上去,搀扶二人回房清洗处理。 此类情景,已是揽月宫的常态。 主子暴躁易怒,下人便都惺惺相惜,互为帮衬,免得自己落难之时无人搭理。 铃兰上套新茶具,奉上茶水,又叫来两名太监收拾打扫干净。 润了喉,终于平静些的伍恭恪放下茶盏:“去将普真法师请来,本宫有事相商。” “是。”铃兰立即去请,一句也不多嘴多舌。 不多时,手捻佛珠、步履稳健的普真法师便被请进揽月宫主殿,伍恭恪已调整好情绪,双掌合十迎上几步:“大师请坐。” 虽责打下人的惨叫声已然入耳,但皇贵妃如此礼遇,普真法师暂时也不能说什么,只施了个佛礼,便安静坐下。 伍恭恪知道大部分远离俗世的出家人都很话少,也不指着他对自己多热情,便道:“大师才来不久,还未熟悉宫中人事,本不该这么快请大师过来,只是,我的行儿好不容易改变想法、熬上整夜为皇上出谋划策,却出师不利。” 她叹了口气,“虽然不算碰壁,皇上也夸奖了他,还给了赏赐,但第一次出手就被洛麟羽打击,我怕他一蹶不振。” 普真法师捻着佛珠,垂眸不语,只待她说完。 伍恭恪带上一丝笑容看着他:“我这也是无奈,才急着请法师来,希望法师能尽快和洛麟羽照面,看看他那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对我母子二人不利的计划。” 普真轻轻点了点头。 “那,”对方始终闭口不言,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的伍恭恪感觉有点尴尬,“那就有劳法师了。” 普真默默站起身,施了个佛礼,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伍恭恪忍不住道。 普真站定脚步,微微转身,一副侧耳聆听之态。 伍恭恪起身前行两步道:“法师,您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普真垂眸片刻,又对她施了个佛礼:“守口是福,沉默是金。” 伍恭恪没领悟,反而笑道:“在我这儿可没有什么祸从口出,再说,您不是看淡生死的出家人么,怎的还在乎这个?法师就不吝赐教、给点建议可好?” 普真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爱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定其心,应天下之变。” 伍恭恪的真正意思,原本是想讨点对付洛坤宫和麟羽宫的好法子,不料,普真法师说了半天,竟没一句有用的话,还什么容天下之物,难道是说我伍恭恪不够容人吗? 这么一想,她的笑容就很快冷了下来,但想着毕竟还有求于人,不便发作,便淡声道:“法师请。” 普真微微一礼,默默离去。 晚膳后的麟羽宫。 小豆子、球果子、晴栀、杜鹃等大小太监宫女们都兴冲冲地聚在大殿,完全忘了什么值班不值班。 “殿下,您可真是太厉害啦!皇上不但采用了您的计策,还派人前往青鸾国援助呢!” “殿下说了,那叫及早参援,取得经验!殿下还说,青鸾国有鹭鸟协助,紫荆国有虎头蜂帮忙,只咱们大正国完全靠鸡鸭鹅,所以要在派团支援的同时,获得宝贵的治理经验!” “咱们殿下那、那什么什么来着?哦对对,智商,对,咱们殿下的智商,简直是无与伦比!” “可不是!你说咱殿下怎会有那么多妙法子好主意呢?什么小捞网、大网片,什么布糖网、树胶网、天网粘,什么筒形风筝,什么设置战役区以守为攻,什么大量养殖鸡鸭鹅~~诶?向来不是鸡吃虫么,怎么到了殿下这儿,鸭子却最厉害?” “你是耳朵不好还是记性不好?殿下不是说了么?鸭子吃虫,那是扫的,扁着个嘴一嘬一大片,且食量贼大!鸡呢?鸡吃虫,却是这样~~嗯啵啵啵啵,尖着个嘴啄的!一个一个啄,当然慢多了!” “啵啵啵啵!哈哈哈哈!我还嘣嘣嘣嘣呢!” “瞧他那嘴,学得还真像公鸡那大尖嘴!” 众人打着趣,哄笑不止。 洛麟羽懒得管他们,任由他们拍着马屁高兴。 第二日,学完文科,出尚书房去鞍博院的路上,普真法师出现了。 第88章 碰面 “人穷不能志短,人富不能臭显,人傻不能窝囊,人精不能阴险,人懒不能没承担,人善不能没底线……”出尚书房、前往鞍博院时,洛麟羽一路蹦蹦跳跳地释放童真,完全没有一般皇子的沉闷呆板。 普真听那可爱的童音自编曲调唱着警世之言,还未见面,便有了一层好感。 他缓缓走到洛麟羽经过之处的路边,静候。 洛麟羽自看到一片随风飘摆的衣衫,便向玄华传了音,然后为防万一,又彻底屏蔽所有杂七杂八的想法,把自己置入一片真空、一片只有童心童趣的单纯地带,才毫无所觉般继续蹦跳过去。 “咦?”麟羽小殿下见有陌生人,不由缓缓停止蹦跳,慢慢走到他面前,歪着小脑袋好奇道,“宫里何时来了僧人?” 普真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微笑,却在施礼说话的同时,向眼前的孩童施展起他心通:“贫僧普真。” “普真?哦,原来是普真大师,本殿久仰大名!”洛麟羽抱抱小拳。 普真笑看着他:“小殿下认识贫僧?” “呃,这个……”洛麟羽尴尬一笑,“不、不认识。” 普真觉得好笑。 洛麟羽挠挠头低声咕哝:“我只是学人家寒暄客套而已,他怎么当了真?” 普真听到,更觉可爱,但令他吃惊的是,自己竟然看不透小殿下脑中所思、心中所想。 看了看他挠头时露出的小手腕,并没有舍利子佛珠,更别谈光芒。 不知有没有戴在左手和脖子里、被袖口或衣衫掩住了。 可即使舍利子被衣衫掩住,自动阻挡他心通的光芒也应该有啊! 另外,他既然拜了赫赫有名的玄华道长为师,应该不会佩戴佛门之物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腕上的念珠褪下,蹲身执起洛麟羽的左手,微笑道:“能和小殿下相遇,贫僧深感有缘,此乃贫僧法物,今日就赠予小殿下了。” 洛麟羽看着他将珠链套到自己腕中,嘀咕道:“无功不受禄,何况……还有点儿大!” 普真失笑:“常人可难得,贫僧也不送。” “真的啊?那它是不是那种可以打妖怪的法器?”他一边说,一边歪着身体半蹲,“就是那种一甩出去,biubiubiu,打得妖怪眼前直冒金星的法器?” 他勾倾上身,手指曲起按住珠链,假装前方空中有妖般一甩一甩。 普真既觉眼前的孩童纯真可爱,心中又无限疑惑,思索该如何知晓他脖子里是否戴有舍利子为坠儿的项链、又为何在面对他心通时没有任何反应。 思索片刻,他决定把打探之事交给皇贵妃自己。 面对如此可爱又深具慧根的孩子,他实在无法再继续作戏。 “它还不能打妖怪,但能护佑你不被邪物侵害,”普真温声道,“小殿下千万不要弄丢了。” “哦哦,那我可得把它藏好了!”洛麟羽闻言,忙不迭地从腕上脱下收到怀里,眼里满是对此物的稀罕,“多谢普真大师,大师你真好!大师虽然没我师父好看,但和师父一样善良可爱!” 普真哭笑不得。 看着那蹦蹦跳跳离开的小身影,他渐渐微蹙双眉:若小殿下身上有舍利子,为何被他心通窥视时,能阻挡却不散发光芒?若小殿下身上没有舍利子,又该怎么解释看不透他的事?自己这个佛缘慧根极深之人,尚且花了二十多年,方才修成他心通,小殿下…… 他才七岁多,不可能啊…… 普真思索着缓缓离开,洛麟羽却再次传音给师父,让他暂时不要向普真摊牌坦白、请求保密。 她看出普真在试探,在疑惑,甚至为此,不惜将自己使用多年的念珠拱手相送。 她的眼角余光察觉到他的目光,往她脖子处扫了两次。 用念经时用的佛珠确定她腕部没有东西后,却无法探查衣衫严实的脖前。 估计是让伍恭恪自己想办法去了。 玄华收到她的传音后,果然没动。 伍恭恪听到消息后却皱了眉,总不能派人强扒他的衣服看个仔细,那该如何才能查探到? 听说洛麟羽沐浴更衣都是自己动手,根本不让任何人伺候,如此,就算能买通麟羽宫的宫人,钱也是白花。 想不到办法,她只好问计铃兰。 “既如此……”铃兰看了看门外道,“娘娘稍安勿躁,这天儿啊,已经渐渐暖和,等到越来越热时,自然就可见到。” 伍恭恪恍然大悟:“还是你主意多!” 夏天一到,越穿越薄,岂不就能轻易得见? “对了,那去年夏天……算了,”伍恭恪还没问完便摆摆手,“就算往年没有,也不代表今年就没有。汲善那女人,看似温柔善良、言语随和,行事却神神秘秘、一点儿也不光明磊落,谁知会不会弄个那玩意儿给洛麟羽却不声张?” 铃兰附和道:“娘娘说的是,所以还是耐心等等为好。” 伍恭恪点点头:“这回就听你的。” 洛麟羽练完骑射回宫时,却发现师父不见了,一问宫人,才知他出宫了,临行前还说有留书给殿下。 洛麟羽连忙跑进侧殿,果见一方素笺压在书籍下,打开一看,只有俩字儿:舍利。 她顿时就明白了。 师父这是受到启发,替她求舍利去了。 具体上哪儿求,她不知道。 但身为道门中人,却为她而跟佛门中人求东西,这…… 洛麟羽忽然心生感动。 极感动。 她知道,师父的意思是,只要身怀舍利子,从无变有,普真便将认定是舍利子的原因,即使曾有其它怀疑,也会被他自己推翻。 但她不知,舍利子即使被衣衫盖住,在被人施展他心通时,也会在施术者眼里释放光芒。 玄华道长是七日后才回来的。 一个轻功卓绝之人,为一样东西,竟花了七天时间,可见此物多么难求。 不过,洛麟羽在拿到东西时,却…… “这是什么?”她看着内里置有舍利子的古铜色铃铛,“怎么瞅着像戴在狗脖子上的?” 第89章 舍利铃铛 洛麟羽又一次成功逗笑美人师父后,屁颠颠儿戴上她口中的狗铃铛。 她已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铃铛,而是能保护舍利子、阻隔光芒的佛门珍品,稀罕程度虽不如舍利子,却也绝非能在马路边随便捡来。 也正因两物都不易得,才耗费师父七日之久。 佛门之物,年轻僧者中的优秀人物普真法师一看,就会认得。 普真法师的年岁和美人师父相差无几,看似佛门新秀,却因天资聪颖,又从小就开始修禅学佛,很快就成为普字辈中的佼佼者。 伍恭恪能请动他,也是一种机缘巧合,若非正好赶上他需要,八抬大轿也抬不来。 不过,他此时在伍恭恪眼中的作用,只是帮洛思行净化净化心灵。 佛经禅语都含有一定的智慧,尤其在“放下”这一块,有着洗脑的神作用。 虽然这作用对某些人来说时效不长、离开禅师不久就得旧态复燃,但只要能治疗抑郁、愤怒什么的,短暂也是好的,起码近期内不惹是非,大家相安无事。 疫区发病病人逐日减少的好消息不断传来,到了二月底,令人振奋的最后捷报快马送达:瘟疫已被完全控制,已连续三日无一新发病者! 消息一出,万民沸腾。 其他国家闻讯,也都燃起更大的希望,尤其是正在经受双灾的秀橙国。 瘦了几大圈儿、快成细竹竿的淳院正凯旋归来,帝王亲出城门迎接。 一时间,京城万人空巷,宽阔的御道两边,人头攒动,不仅是为了迎接功臣,也是为了一睹龙颜。 淳牧风真正声名大振,响彻国内外。 然而,淳院正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躺下来睡个三天三夜,而是专门进宫向皇帝叩谢隆恩后,拜见麟羽小殿下。 可洛麟羽正在尚书房上课,自然无法得见,他只能先回去休息。 洛觜崇闻听后,初是脸上露出笑容,后又若有所思。 之后,立储诏书只写了个开头,便收了起来。 心腹太监祥公公暗自叹气。 麟羽小殿下成为太子虽是万众归心的事,可…… 皇上有皇上的顾虑啊。 为了庆祝,京都百姓补偿节日般在大街上载歌载舞,舞狮杂耍,晚上还搞灯谜会,放花灯,连赶过来看武林风云榜的武者,也都跟着凑了数日热闹,只是无人敢在京都撒野而已。 当代帝王乃是仁君,朝廷连分尸断肢、腰斩碎剐等酷刑都取消了,最重的刑罚也不过是砍头,能容武者在京畿重地动武?真当刑部和卫天府是吃干饭的? 繁华之貌终于真正恢复,每天天未明,各坊坊门里的小吃店便开始做起生意,跳跃的灶下柴火,温暖而明亮。 店主师傅们梆梆打着烧饼; 蒸笼里的白气袅袅腾腾; 刚出炉的芝麻饼金黄酥亮; 带着各种馅料的蒸饼张口一咬,便顺嘴流油; 大碗的软面片馎饦汤加酸还是加辣,随客人意…… 待五更后,宫门城楼上的报晓大鼓一敲响,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便依次跟进。 随着鼓声自内而外一波波传开,皇宫的各大门、皇城各大门、各个里坊的坊门,都依次开启。 同时,城内城外的寺庙也会撞响晨钟。 激昂的鼓声和悠远的钟声交织着,唤醒整座凌云城,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换作以往,勤快的人会在第一波鼓声里起床,喜欢赖床睡懒觉的,则到第四波鼓响时才迅速爬起收拾、赶在第五鼓敲完之前出坊。 可这几日,个个都一大早就爬起来,坊门还没开,里面就聚满了人,有的还带着睡意已经跑光的孩子。 也不搁家吃,都跑到坊内小吃店凑在一起边吃边聊,兴致极高。 家中有老人的女人们做好早饭吃完后,也是赶着紧儿的梳妆打扮往外跑。 听说连皇上都放两位皇子殿下一天假、与民同祝,谁不跟着疯玩两天啊! 又被放生一天的洛麟羽兴奋地穿上自己设计的大头熊新装,屁颠颠地先到洛坤宫笑倒一片,逗母后笑开了花,才拉着师父一起出去。 出宫门时,若非手拿白色帷帽的玄华道长立在旁边,守卫猜到老死都猜不到那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脚的小棕熊是谁。 洛麟羽一掀超大号熊头,白牙儿一呲,没防备的守卫噗地一声就乐了,连行礼时都收不住脸上的笑意。 洛麟羽嚷了声:“父皇说了,同祈同愿,同祝同乐,所以你们也要快乐哈!” 然后摆摆加厚的布熊掌,走了。 守宫门的侍卫嘻笑着聊上几句,没多久,思行殿下也在普真大师的陪同下过来了。 看着那淡漠的小脸儿,守卫连忙敛起笑。 既看不到身体任何部位,头和脸也被黑眼睛、白鼻子的大熊头遮住,所以小魔王这次出宫,都不必再冒用凤倾城的名头。 嘿哟,看不到脸、也不怎么要脸的小人儿那叫一个折腾! 一出宫门,就被强烈要求戴上帷帽、一起遮脸的玄华道长,保持距离地跟着,眼瞅小徒儿跟人讨这个、要那个,还不给钱的白吃,末了还撒娇“小哥哥抱抱!”、“小姐姐背背!”地逗翻满街人,帷纱后的玉脸,不由暗自露出笑意。 洛麟羽穿着宽松肥大的棕熊装玩儿得欢,却没想到能遇见洛思行,当两人因洛麟羽的吊儿郎当疯疯癫癫而撞到一起时,洛思行差点被撞翻在地。 幸而洛麟羽手疾眼快,蹿到他身后一把托住了他。 这身手…… 已经习了几年武的洛思行,吃惊地瞪大眼睛。 洛麟羽并不打算和他搭话,蹦蹦跳跳地跑开,离他远远的跟人要东西,硬生生把人家手里刚买的油炸臭豆腐串儿糊弄过来,再微微掀开大熊头,塞进自己嘴里,完了还摇摆身体、跺着熊脚撒娇让人背背。 站在原地、远远看着的洛思行,忍不住跟了过去,瞧那天真可爱的不知名孩童一路蹭着吃食玩耍、每次都故意在别人背他几步时暗中施巧,将人连同他自己一起摔倒,然后蹬腿踢脚装婴儿哭。 那戴着开心大熊头、顶着鼓鼓囊囊大熊肚的小模样,逗得周围人群哈哈大笑。 最后,他终于难以遏制心中的好奇,鼓起勇气追上去问道:“小弟弟,你吃了那么多,还这么闹,不撑得难受吗?” 洛麟羽不答话,伸出两只柔软的布熊掌,贴到他的两边脸颊上揉挤逗弄一番,才转身跑向行人稀少之地。 没动没反抗的洛思行摸了摸脸,忍不住追了上去,不料一道白色身影斜燕般疾掠过去,瞬间掳走了可爱熊童。 “普真法师!”他急呼一声后,自己先行追去。 普真却立即赶上,手臂从他腋下穿过,斜抱着一起朝白色身影追去。 “嘿,这小僧轻功不错,”被玄华抱在怀里的洛麟羽低声道,“师父再跟他交交手,借机测测他的武功有多深。” 第90章 神秘男子 普真大师终于追上时,却只有戴着轻纱帷帽的白衣男子一个人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那小弟弟呢?你把他藏哪儿去了?”洛思行扫视四周都不见小棕熊,不由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京都大街强掳幼童,该当何罪?”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并不搭腔。 洛思行怒气上涌。 普真正要施展他心通,白衣男子却突然并拢食、中二指,飞身直袭过来。 为保护洛思行不被伤到,普真快速迎上,却在即将照面时,光溜锃亮的脑袋微微一偏,躲过指锋的同时,同样并拢二指快速朝对方心口大穴点去。 近在咫尺,防不胜防,白衣男子却淡然自若,垂柳般后仰,轻松避开之时,双腿顺势弹起,雪白布履踢向普真下颌。 普真再度偏头躲避,疾手去抓白衣男子的脚踝,不料,却抓了个空,不由看向已站定的人:“施主好轻功!” 白衣男子缓缓抬手,姿态优雅地抱了抱拳。 普真看到他的拳礼,微微一愣后,竖起单掌,施一佛礼:“阿弥陀佛,贫僧明白了!” 白衣男子转身离去。 普真亦不追赶。 “普真大师,你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不追?”洛思行指着悠然离去的背影道,“他可是明抢小孩子的匪人!” “殿下稍安勿躁,”普真的声音平缓沉静,似有一种令人息宁不良情绪的魔力,“他不是坏人,那孩子无事。” 洛思行疑惑地看着他。 “师徒而已,”普真温声道,“一家的。” 洛思行:“……” 自己又急又追,却是个误会。 “官道易走,心路难行。”普真见他满脸郁闷,不由将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无愧于天、无愧于己就好。” 洛思行非懂似懂地点点头。 待二人重返车马塞路的西市大街,洛麟羽已经在口技、说唱和手舞足蹈中自嗨了起来:“咚次打次,咚次打次,咚咚打次……不管嘴笨还是嘴甜,心地善良才是本钱!不管能说还是能干,光明磊落才是关键!不要敷衍不要欺骗,就是一个人的真善!” 一个七岁小孩儿,身上穿着宽大而新异的棕熊服,嘴里蹦着简单但节奏感超强的新异乐谱,还似说非说、似唱非唱的冒着顺口泡儿,自是吸引了很多最易接受新鲜事物的大正京都人。 看着小棕熊不断左右点头、各种摆手以及扭动的熊身,玄华雪纱里的嘴角不由勾起淡淡笑意。 再次发现小棕熊的洛思行差点惊讶出声,及时阻住他惊呼的普真大师道:“不要打扰,看看就好。” 闭着眼睛、终于找回点儿现代感觉的洛麟羽,嗨得越来越忘情,越来越陶醉,说唱的同时,还跳起了现代劲舞:“咚次打次,咚次打次,咚咚打次……贫死穷死不要撒谎,困死难死不要骗人!做事你要明明白白,做人你要堂堂正正!不要丢掉别人信任,否则终究把你看清!……” 普真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温和。 洛思行却怔怔看着小棕熊,总觉得那捂在大熊头里、显得很沉闷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 “殿下是否想看鱼虾象人、舞狮杂耍?”普真突然问道。 洛思行抬头看他一眼,又瞅了瞅小棕熊,才点点头。 二人从围观百姓身后走过,背对他们的玄华微微侧了侧脸,就把目光重新投向旁若无人、自嗨得不行的小棕熊。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位身着名绣白衣的年轻男子,正含着淡淡笑意,注视小棕熊里的洛麟羽。 没错,直觉告诉他,那俊美淡雅、令人如沐春风的年轻男子,看的是洛麟羽,而不是小棕熊。 微微皱了皱眉,玄华施展起他心通。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他居然看不透那名男子! 但这回看不透,既非舍利子的浅黄色光晕,也非法铃阻隔般毫无反应,更非皇帝身上散发的白色光芒,而是一片青绿色的淡淡光晕,将那年轻男子的上半身缭绕笼罩。 这就奇了! 玄华虽看出那人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恶意,可徒儿被个陌生且看不透的人这么盯着…… 他蹙眉垂眸,苦思良久,才猛然抬眼:难道是…… 宫外百姓狂欢,宫内又有人琢磨事端。 伍恭恪没消停多久,又有了新发现,想到了新点子:普真大师看不透洛麟羽,看麟羽宫的宫人总行吧? 于是,这之后的日子里,便总有麟羽宫的宫女太监被普真大师巧遇。 但伍恭恪又如何能想到,人家其实是以二对一? 师徒两个皆是他心通修炼者,若还被普真大师打探到秘密,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所以,普真大师带回的消息便是:洛麟羽于瘟疫时期,几乎捐尽麟羽宫司房金银,自己的每餐膳食也只有荤素搭配的三菜一汤。 伍恭恪无声半晌,才轻哼一声自找台阶:“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罢了!” 普真法师未反驳,默默施个佛礼走了。 铃兰也没言语。 皇贵妃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皇上可没差人每日监看两位皇子的膳食,能够知晓,不过是碰巧赶上。 按普真大师所说,皇上是突然驾临麟羽宫的,洛麟羽及宫人根本就不知道皇上要去,还为此急慌慌加菜。 说人家是故意讨好,用心未免太刻意。 但她是皇贵妃的人,乃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能拆她的台。 洛思行知道后,沉默了。 过了春暖花开的三月,预言中的“庚子疾病广、虎狼满山川”算是挺了过去,后面则是百钱换升米,河水冲断船。 洛觜崇虽已传旨下令各州江河地带加固堤坝,地方官也按期完成了修复与加固,却仍然未能经住来势比以往更凶猛的洪水考验。 夏至未至,强劲暴雨便迫不及待地砸了下来,不断在湘湖州境内来回摆动,反复浇下。 一遍遍的冲刷,使水位快速猛涨的安平江,就像因喝水太急而被呛一般,再也无法平静安好。 接着,疾风伴着乌云席卷整个南方大地,南江州、北江州、西江州、畅弋州、夏安州等地,陆续被力足而持久的降雨光顾。 洪灾的无情肆虐,导致新江郡、临江郡等沿江州郡无数房屋被冲毁,灾民或死或伤。 各州郡县官府即使已做好各种救援准备,依然有来不及逃离的百姓被冲进滔滔洪水、卷入泥石流。 大正国自顾不暇,无力再以手套、口罩等物资援助各国,只能说声抱歉。 各国却尽己所能地送来了粮食。 互相投桃报李。 天灾无情人有情,团结互助的国际形势一片大好。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成功处理西北瘟疫、活着回来并积累了宝贵经验的淳院正,再次出马。 这次,洛麟羽没有任何动作。 课程多到想减负、纯做梦的七岁皇子,能做的,都已做了。 剩下的,就由父皇和满朝大臣去操心吧。 气候的差异,使南部水灾对京都凌云城的渐热至炎并无影响,伍恭恪等候的窥探最佳时机终于来了。 第91章 约泳 天气炎热,洛麟羽即使对喉结问题心有疑虑,也不能设计个大高领衣衫让人提前习惯。 反正男子中又不是没有喉结不显的,真要捂着,反而令人怀疑。 再说,她胸前和男子一样一马平川,怕个毛儿啊? 何况,无论春夏秋冬,都天天弄个高领在脖子那儿杵着,她也难受啊! 索性,就这么着吧!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一天比一天热,三层衣减成两层,两层又变成一层,长衫也换成了小短褂和绸裤。 而绸裤上,又被特意加缝了两只兔耳朵小口袋。 她依然在尚书房和鞍博院的路上蹦蹦跳跳、唱唱呵呵,也三天两头都能“巧遇”普真大师。 普真大师每次都只和她说一两句话,甚至只见个佛礼,并不多聊耽误她的时间。 搞得比她和师父关系还亲密似的,也不知他那脑子里想的啥。 要说帮伍恭恪办事,一眼就足够,哪用瞅这么多眼? 洛麟羽摸摸后脑勺,感觉有点想不通。 “麟羽殿下,”三大文教之一的陆先生瞟了眼又在走神的七岁娃,见怪不怪道,“请按格律就当下季节,赋诗一首。” 季节?洛麟羽立即回神,站起身扭脸儿往门外瞅了瞅,不就是夏天么? 凤倾城心生同情:陆先生你这不是为难他么…… 陆先生看着他,心里也没抱啥希望。 这小殿下哪儿都好,就是诗词贼差~~哎哟呸呸呸,怎学会他的专用词了? 洛麟羽抓耳挠腮半天,终于憋出几句:“白昼抗骄阳,黑夜晒月光。出了尚书房,热死小儿郎!” 噗! 这回,不仅凤倾城抬袖掩面,连八名书童都憋不住伸手捂嘴。 陆先生极力忍着想抽动的面肌:“有进步,很、很好。” 洛麟羽喜滋滋道:“谢先生!都是先生的教导和功劳!” 陆先生脸部肌肉直抽抽儿: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是你自己的功劳……出宫时,千万别在外面说是我教的…… 门外的洛觜崇收回欲迈的腿,准备悄没声儿地转身离开。 “倾城公子,你也以此为题作诗一首。”陆先生心里生出希望道。 洛觜崇重新站定。 “是,先生,”凤倾城恭敬地站起身,思索片刻,吟道,“香谢飞絮尽,池塘有蛙声,芳菲可曾去,蛱蝶舞蜻蜓。” 陆先生点点头,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不就是带点花花草草小动物么,这样的我也会,听着,”洛麟羽受到启发般嘿嘿一乐,“迎春歇了飘,红薇满山腰,晨暮皆美景,可惜看不到~~哦,错了,是久了也枯燥~~好像也不对,让我想想……似比天公造?” 洛觜崇抚额,转身,抬腿,无声。 祥公公连忙悄悄跟上。 凤倾城向里扭脸。 陆先生浑身无力。 书童极力控制着声音,不让自己笑弯腰。 洛麟羽翻了翻眼白:本殿是不想抄袭,不然随便一首唐诗宋词,都能压倒你们,哼! 呃…… 这样说好像是无耻了点儿,人家凤倾城也是原创没有抄袭…… 御书房里,洛觜崇支肘撑额,闭着眼睛,叹气:“你说,羽儿什么都进步极快,怎么唯独在诗词上卡住、寸步不前呢?” “皇上,”陪着沉默的祥公公,见主子开了口,才上前轻声劝慰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小殿下已经够聪慧,不能太过苛求了。” “道理朕都懂,可就是……唉,可能是朕对他的期望太大……”他抬起头,仰靠在椅背上,“朕知道身为皇子的辛苦,当年,朕每日都要将先生教过的文段复诵一百二十遍,之后再学习新的。初时,朕常感腹中饥饿,后又累得咳血……每每回想,都觉甚是凄惨,比之百姓孩子不如。” “皇上慈心仁厚,殿下们能来到您的膝下,可说是福气极深,”祥公公说着慰心话儿,“不过两位殿下也不赖,大殿下沉静稳重,小殿下活泼可爱,性格虽然不同,却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洛觜崇闭目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江山社稷,最需要的,还是实际能力,诗词不过是在国富民强时,打发打发闲暇的锦上添花之物罢了。鼠疫蝗虫,洪涝天灾,写再多的诗,也无甚用。” 祥公公道:“皇上说的是,灾民饭都吃不上,又何来诗情?关键时刻,能驱除病痛的,是管用的药物,能填饱肚子的,是米面粮食,无一与诗相干。会不会写、写得好不好……恕老奴多嘴,真是不大重要。” 这些话,洛觜崇听得极为顺耳。 因为,他也不大会写诗。 夸他写诗风格平易近人,那是臣民给他面子,而且,也没人敢说皇上的诗不好。 但真好与假好,他自己心里当真没点数吗? 想到自己,再想想儿子,他不由暗自叹道:果然是亲儿子啊,不仅长得越来越像老爹,连缺点都随了去! 联想到血脉,心里竟美滋滋起来。 “噗噗噗噗动次打次动次打次……是劫是缘都已经遇见,珍惜着聚再从容的散,做人你们都含蓄一点,独显我笑得贼特么灿烂……咦,普真大师又在啊?” 这日下午,洛麟羽依旧手插裤袋、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唱,看到普真时,微顿一下脚步道。 “贫僧见过小殿下。”普真手里没了念珠,行礼时,单掌变成了合十。 “阿弥陀佛,一颗汗珠摔八瓣儿的天儿,大师跟这儿蹓跶不热么?”洛麟羽嘻笑道,“您就算对本殿万分想念,也不该冒中暑的险,回头晕了,我还得扯着嗓门喊人救您。” “贫僧不会中暑,”普真微微一笑,“贫僧觉得殿下每日说唱甚为有趣而饱含禅意,是以常来聆听。” “您别逗了,”洛麟羽好笑道,“就我这股无胈、胫无毛的小屁孩儿,什么是禅都不知道,何来禅意?普真大师,您竟然也学会坑蒙拐骗了!” 普真哭笑不得:“殿下虽年幼,却慧根深种,贫道何敢哄骗。” “是吗?”洛麟羽两只小手斜插着口袋抬抬颌,“那您可有收获?” 普真微笑垂眸:“受益匪浅。” “这样啊……”洛麟羽抽出右手摸着下巴思索道,“那您岂不是该付我点儿感谢费?” 普真笑道:“贫僧没钱。” 洛麟羽噗地一声乐了:“不跟您要钱。” 普真拈起腰侧衣衫抖了抖:“也无值钱之物。” “瞧您这搜抠的!”洛麟羽翻了翻眼白,“生怕我讹您似的!” 口中如此说,却反从腕上褪下念经佛珠塞到他手里:“喏,这个给您用。” “这,”普真讶然,“贫僧已经送给殿下,岂有收回之理?” “只是看您手上缺样儿东西、暂时借给您用罢了,谁说还给您了?”洛麟羽哼道,“离开皇宫时别忘记还我!” 说着话,人已朝鞍博院门口走去。 “哦,还有,”刚行两步,又转过身来,“没事儿别老出来晃荡,免得由白面僧晒成黑和尚。” 普真的目光从手心里的念珠上抬起,落在他的衣领处,终是没有开口。 两天后,很久没再跟弟弟交流的洛思行,竟然主动找过来,约他一起游泳。 第92章 湖边脱衣 鞍博院骑射场里,洛麟羽看着强忍别扭的洛思行笑道:“思行皇兄约羽儿同泳,是不是羽儿答应,咱们就算和好了?” 洛思行愣了下。 “不是吗?”洛麟羽收起笑,撇撇嘴,“不是的话你走吧,反正你迟早还是会看不惯我,不和好也罢。” 这家伙还憋着气呢。 什么气? 淳院正独独求见麟羽殿下的气呗。 毕竟是凯旋归来的大功臣,跟谁疏远跟谁近,甚至回京后的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这便是出名的坏处。 除了皇上,只对医术感兴趣的淳院正,唯和麟羽小殿下促膝长谈,在尚书房待了好长时间,才面带笑容满足离去,这怎能不令同为皇子的洛思行嫉妒? 再加上洛麟羽曾经往他身上抹过泥巴…… 对他来说,小豆子不过是个贱奴,洛麟羽就算想找茬儿报复,也该找他身边的太监宫女凿补,绝对轮不到找他本人还涂他一身烂泥,完全打破了没有列成条文的行事规矩。 不过,此时他有任务在身,无论如何都要先忍一忍,且听说洛麟羽诗词极滥,闹出不少笑话,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平衡。 “只是行事方式不同而已,皇兄没有看不惯羽儿,”他强笑道,“若羽儿肯与皇兄一起游水玩耍,便表示答应往事揭过,兄弟重归于好。” “真的么?那羽儿答应了!”洛麟羽痛快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到哪里游?” “宫外肯定不能去,城外就更别说了,”洛思行思索道,“不如就近,去云倚湖如何?” “行!”洛麟羽兴奋道,“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洛思行看了眼轮值太监球果子,“别让父皇知晓,不然很难有下次了。” “那不行!”洛麟羽毫不犹豫地反对,“云倚湖的水可不浅,就咱们两个小孩子,万一腿抽筋儿啥的,都没人救咱们!” “不会的,别那么麻烦!”洛思行心道,我只是骗你脱衣服、好看看你那衣领里鼓出来的东西是啥而已,还真当本殿想和你一起游水?“咱们游上一会儿、驱驱热就回,禀报父皇反而耽误时间,有那空儿,咱都回来了!” “这样啊……”洛麟羽摸了摸小下巴,“那就各带两名侍卫以防万一,不然我可不敢去!” 洛思行无法,也不想再陪这有名的磨人精继续磨下去,只好答应。 骑射场和御马监的太监也不放心,骑射教师更不放心,两位殿下在他们负责的教场和时间里任性,万一出了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于是,两处骑射场的教师和太监也都跟了去,加上二人的随行太监,便有十二人跟着。 洛麟羽略为放心地点点头。 “没事儿,瞧你那副胆小样儿,”洛思行怕他临阵退缩,半道儿跑路,便故意笑话他,“平日不是挺能闹的,怎的这会儿这么怂?” 洛麟羽哼道:“水那么深,我这么小,又没你水性好,自然怂些,若在自家池塘送了小命儿,死得多冤!” “呸,什么死不死的?”洛思行哼道,“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 连水都不下,你上哪儿死去? 可这话刚一说罢,他的心里竟忽然一动,然后自己将自己吓到,赶紧把刚升起的坏念头挥去。 洛麟羽斜眼瞄了瞄,心里嘿嘿笑:小样儿,倒看你有没有胆。就算今日没胆,将来某天也会有,不如我帮你支招儿,提前酝酿,看你到时能不能设计出弄死我的完美计划。 云倚湖是皇家园林天和园里、占地面积一千五百亩的大型湖泊,原本是各路山泉汇聚而成的天然湖,后经各朝帝王不断的人工扩建,才形成如今的规模。 洛觜崇不愿劳民伤财,便一直未动。 云倚湖中有岛有桥,湖边垂柳青青,楼台凉亭,风景很美。 侍卫、教习、太监们随扈两名金贵的皇子殿下来到离鞍博院最近的湖岸,洛思行见洛麟羽并非如自己想象那般猴急地扒衣服,只大睁滴溜溜的黑眼豆望着他,很是无奈,只好自己先脱,诱他。 洛麟羽瞅着他那比自己宽阔些的十岁身板儿,笑嘻嘻道:“皇兄甚是健壮。” “等着你呢,”眼看就要成功,洛思行耐着心道,“快脱啊,脱完咱们一起下水!” “哦。”洛麟羽答应着,伸手去掀套头衫。 洛思行不由有些紧张,双眼直盯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温柔轻唤从洛麟羽身后传来:“徒儿。” 刚撩起下摆的洛麟羽立即放下衣衫:“师父?” 她转身跑过去一把抱住玄华道长,仰着小脑袋道:“师父你怎么来啦?” “为师有事去鞍博院寻你,才知你来了此处,”玄华道长捏捏她的小鼻子,“怎的不打招呼就跑到这里游水?发生危险怎么办?” 洛麟羽笑得贼甜:“师父别担心,皇兄陪我一起呢,还有侍卫随扈,没事的。” “那也不行,”玄华一口否定,“以后不许再这么调皮,否则为师不介意请出戒尺。” “啊?师父不打,羽儿不敢了,羽儿马上回鞍博院!”洛麟羽立即抱紧他,“师父,羽儿腿酸,师父背羽儿!” 光着上身的洛思行眼睁睁看着那师徒俩腻歪着走了,洛麟羽直至趴到玄华道长背上,才想起回头说一声:“皇兄,羽儿先走了。皇兄也早点回来,不然父皇知道会骂的!” 你怕父皇骂过吗?哼! 洛思行气哼哼地重新穿上衣服,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早知道不如跟他打一架、直接揪开他的衣领子得了! 洛思行这边胸闷气堵,洛麟羽却被师父背着快舒服死了~~呃,除了有点热。 “师父,你咋来得这样巧?”她将下巴搁在师父肩膀上道,“我都打算如他所愿、让普真和武大郎知道了。” “你当真认为普真法师不知晓?”玄华问道。 “我这衣领里总有东西鼓着,他应该能猜到,”洛麟羽不大确定,“不过也难说,舍利子可没铃铛这么大,他应该还有点疑惑。” “傻瓜,舍利子在铃铛里又不是毫无声音,”玄华笑道,“再说,普真法师可是普字辈中第一人,为师能求来的东西,他能想不到?” “耶?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嚯!”洛麟羽伸手掏出铃铛瞅了瞅,“那师父怎么拦着不让我露出来?” 玄华不语。 洛麟羽更疑惑了:“师父?” 玄华沉默半晌才道:“为师自有为师的道理。” “什么道理嘛,”洛麟羽很不满地咕哝,“连羽儿都不能说?” 玄华没回应。 又两日后,洛思行再次约洛麟羽,不过这次不是脱衣服下水,而是玩摔跤。 第93章 三皇子 两位皇子不用刀剑,也不使武功,就纯摔跤。 洛思行总归是大了三岁,身个儿肯定要比洛麟羽高,众目睽睽下,也没好意思直接扑上去揪他领脖子。 为防摔疼两位小殿下,地面特意铺了毯子,洛麟羽打拳击赛似的在毯子上不停猴儿蹦,看得洛思行一阵无语:“你在学猴子么?” 洛麟羽终于消停:“别管我学猴还是学猫,只要能把你撂倒就好。” 话音一落,人就冲了过去:“啊……” 洛思行慌忙接招儿,兄弟俩立即掐在一起。 太监们一边紧张地盯着二人,一边不时叫喊为自家主子助阵。 玄华道长和普真法师则分立两侧,旁观不动。 两位小殿下不久便由互掐胳膊头抵头,摔到地上滚成球儿。 “洛麟羽,你这是摔跤么?”洛思行后背着地时叫道,“简直就是无赖!” 说罢猛然咬牙施力,把自己翻上来,看到洛麟羽被甩出领口的铃铛时,眼前一亮。 后背着地的洛麟羽呲着嘴嘿嘿笑:“也没人规定具体摔法儿啊?我想怎么摔,就怎么摔!怎么滴?咬我啊?” 洛思行不跟他辩嘴,一手摁住她,一手去摸铃铛:“这是什么?” “别碰我的东西!”洛麟羽一声叫唤,猛然把洛思行掀翻,摔了个仰面朝天。 她快速跟上一屁股坐住他肚子,倾着身用手撑摁他的肩膀:“师父送我的宝贝,不许摸!” 洛思行瞅着铃铛在眼前悬空摇晃,顾不得挨摔被骑,只道:“你告诉皇兄这是什么东西,皇兄就不碰!” “哼,我才不告诉你呢!”洛麟羽从他身上爬起,勾勾小食指,“再来!” 洛思行瞟了眼普真法师,哼道:“不玩儿了,尽耍赖!” 说罢就要走。 “那我不赖了行不?”洛麟羽连忙上前拦住他放软语气道,“规矩你定,咱俩继续玩儿行不?” 洛思行看着面前发乱冠歪、可怜巴巴的小脸儿,忽想起自己其实跟他一样可怜,成天修文习武,身边又全是太监,孤孤单单没有一个玩伴。 正要开口答应,球果子和洛思行的太监忽从外边争抢着奔向自己主子:“殿下,宫中有喜事了!” 兄弟俩同时扭头问道:“什么喜事?” “宸妃生了!是个皇子!皇上已经升她为贤妃!” 兄弟俩面面相觑。 皇后乃后宫老大,皇后之下是皇贵妃,皇贵妃之下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大后妃。 宸妃、庄妃、文妃、惠妃比四妃略低,然后是九嫔、昭仪、昭容、婕妤…… 自从贤妃被无意查出身边藏有细作后,便被降了妃位,至今没能恢复,空出的位置正好被宸妃填补。 洛思行眉头微蹙,随后小脸儿一冷,转身道:“今日到此为止。” 洛麟羽却嘻笑起来:“走,去看看刚出生的小弟弟!” “殿下不能去!”球果子叫道。 “为什么?”洛麟羽问话的同时,已在他心通中看到答案,自己拐弯道,“你怕我没轻没重伤到小弟弟对不对?行,那就不去了,待他满月,再去瞧瞧。” 球果子机灵得很,连忙称是。 皇后娘娘特意差人嘱咐,不许小殿下私自去茂奂斋,以免冒冒失失生出事端。 洛麟羽知道,母后是担心有人对茂奂斋动手,然后正好被她撞上去填洞当凶手,一箭双雕。 发髻也被折腾得散乱不堪的洛思行已径自离开,洛麟羽自然也要和师父收工。 正走着,小豆子又急匆匆跑过来靠近道:“殿下,皇后娘娘叮嘱殿下万勿任性去茂奂斋。”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能不知道防着别人栽赃的把戏?”洛麟羽摆摆手,“母后是怎么安排的?” 小豆子低声道:“探望送礼时皇上都在场,一样一样都经过太医验看。增调了四名宫女四名太监,但没留洛坤宫的人帮忙伺候。” 洛麟羽点点头,随即皱眉低语:“即便升了妃位,也不过是四妃之一,还在皇贵妃之下,那女人不会这么急吧?何况她的最大威胁是本殿,至于向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手么?” “听说宸妃怀孕时就莫名摔了一跤,连滚十几道台阶!好在她身体极为健康又命好,龙胎保住了,不然……”小豆子低声道,“殿下防着总没错儿。” 洛麟羽心下微叹:我和母后都不急,那女人这么急做什么? “对了殿下,”小豆子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禀,“今日有监察御史上折参奏,说贵妃娘娘伙同内廷不守规矩的太监卖官收钱,请求皇上查办。” “吴贵妃?”洛麟羽讶然,“她好像不缺钱吧?” “谁知道呢,不过吴贵妃用钱狠倒是宫中有名,听说不仅嫁妆被她折腾完,犯事之前还得了娘家许多贴补,可能是实在不好意思再跟娘家伸手……”小豆子边跟着殿下缓行,边低声汇报自己所知,“好像是正好有外官走她胞兄的门路,就……” “本殿记得,瘟疫时她也捐了银的?”洛麟羽突然顿住脚步。 “是,还捐了不少。”小豆子忙道。 “那女人特立独行,父皇对她的宠爱,不比庄妃差多少,估计不怎么想办她。”洛麟羽叹道,“怎就如此糊涂,沾上买官卖官呢!” “太缺钱呗,”小豆子叹道,“听说贵妃娘娘不仅自己用钱厉害,常买奢贵之物,还常常施惠于太监宫女,近之者无不称道主子大方。” “只看她能在瘟疫时大方捐款,就足见心地不会太坏,相信父皇舍不得严办,”洛麟羽又是一声叹,“一个常施恩惠,一个常常打骂……” 这驭人手段正好两极对立。 “可不是,听说揽月宫的太监没少被掸子打,几乎个个脑袋上都有伤痕,”小豆子立即明白主子说的是谁,“不过,她虽常常打骂下人,伤药却备得齐全,且每在事后都补偿银两。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揽月宫的回事太监、摆膳太监等都算忠心,尤其是掌案太监、太监首领和本宫总管,都是死心塌地效忠。” “哈哈哈,你个傻瓜,”洛麟羽笑道,“你忘了他们大部分是签了死契的么?” “呃……奴才、奴才是有点蠢……”小豆子摸摸后脖颈,“居然忘了他们是跟奴才一样的人。” “不过,”他又立即补充道,“奴才可比他们命好!好得多!好得多得多!奴才能因祸得福,被殿下要来伺候殿下,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嫉红双眼,嘿嘿!” 他本就是个爹娘不要的苦命孩儿,卖进宫里后,又经常挨打,一个规矩学不好,就得吃鞭子。 待学完规矩选去当小太监,依然挨打受气,那次若非小殿下相救,怕是要被绑在长条凳上活活打死。 洛麟羽瞧着他夹杂感恩之情的笑模样,不由顿住脚:“你知道蠢可以用另一个词来替换么?” “什么词?”小豆子猜道,“笨?傻?愚?” “错,”洛麟羽摇摇头,抬手去挤他的脸,“叫呆萌,哈哈哈哈哈!” “呆萌?啥意思?”小豆子看着放开手甩腿大步走的豪放小背影,喃喃自语,“萌是什么奴才不知道,可呆……不还是笨和傻的意思么?” 玄华道长淡淡一笑:“他在说你可爱。” 小豆子顿时被钉在原地。 第三位皇子终于降临,因南方水灾和后半部分预言而日忙夜碌的洛觜崇,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三皇子呱呱坠地的第二天傍晚,睦邻宫来了位小熟人。 “真是稀客,”正在泡酒的林依蔓轻哼,“还以为麟羽殿下把我忘了呢。” 洛麟羽嘿笑着走过去,看看桌上一碟碟备好之物,再看看她手里肉苁蓉般的东西:“金锁阳、淫羊藿、风流果、鹿鞭、巴戟天、阳起石……你干嘛呢?怕我爹精力跟不上,还是觉得他后嗣太少?” 林依蔓手中拿的中药切片,乃是一种叫玫茎的大补之物,采摘前是玫红色,圆柱形,茎体粗壮,体重质硬,不易折断,还颇有柔韧性,长相跟有沙漠人参之誉的肉苁蓉很相似。 闻言,她不由笑望过来:“你都看的什么医书?竟连这些东西都知道?莫不是怕自己应对不了将来的太子妃?” 洛麟羽哈哈大笑,笑罢才道:“到时你帮我挖点新鲜的来,没准儿还真用得上!” “嘁!”林依蔓懒得答这话茬,“是因为三皇子的降生而心中烦闷?” “我是不是该呸你一下?”洛麟羽哼道,“哪只眼睛看到本殿烦闷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打算送什么礼物到茂奂斋,没想到这么贴心,帮我父皇泡药酒呢!” 林依蔓笑道:“你是课业不够多吗?居然连我送什么礼物都操心?要不要我跟你父皇说,麟羽殿下太闲了?” 洛麟羽“嗛”了一声:“没用!等我哪天心血来潮,刺股悬梁把所有课业一口气学完,即使出宫游山玩水,父皇也不会管!” 林依蔓摇头啧啧:“瞧把你吹的。” “不信?”洛麟羽随手从果盘里抄起一个洗好的鲜桃,咔哧一口,边嚼边踱到书案旁,又随手抄起一张纸,口齿不清道,“不信我非让你信!” “你可得了吧,诗写不好,还能出宫逍遥?”林依蔓忽然抬头,将目光投过去,“你是不是故意藏拙?” “我藏个屁!”洛麟羽吞下甜渣,随口爆了个粗,念起纸上所写,“桃花夭,玉兰随风飘。香阁醉情入春意,帘落思美闻玉箫。红豆青鸟捎。” “云月高,树下粉唇娇。不识对面腰似柳,聪慧之人立成雕。徒惹七星笑。”林依蔓接完道,“闲时乱写的,莫笑。” “我自己都是十窍通九窍,还能~~诶?”洛麟羽眼珠一转,“话说你这东西有别人看过吗?” “你父皇和母后都看到过,”林依蔓似猜到小子意图般笑道,“怎么?” “看过就算了……”洛麟羽可惜道,“还打算拿它出去糊弄糊弄、显摆显摆呢!” “你可真是敢想敢做,”林依蔓扑哧笑出声来,“也不怕人家逮着你、让你当场现作。” “那怕啥的?我偏不作,人家还能打我咋的?”洛麟羽一副没脸没皮还不自觉的小无赖模样,“回头帮我写几首,留作关键时候用,免得被外人打脸。” 你还知道要脸? 林依蔓又是扑哧一声笑。 “笑屁笑,别忘了!”洛麟羽拿着没吃完的桃子满不在乎往外走,“记得送礼时别跟那儿待太久,礼物要请太医当面验看。” “你来就是为这个?”林依蔓有些感动。 “不然呢?”洛麟羽突然顿住脚,回头道,“那两个飘忽玩意儿已经处理了吧?” “张天师的话,我焉能不听?”林依蔓笑容温柔,“早就送走了,放心吧。” 洛麟羽点点头:“那就好。” 林依蔓看着七岁孩童的背影,忽然想到:如果能把自己的侄女嫁他为妃多好! 幸亏洛麟羽此时没面对面读她心思,不然非得摔上一跤! 一个月后。 麟羽宫侧殿里,玄华道长看着进来后就闷坐不动的洛麟羽:“徒儿是否心有疑虑?” “唉!”洛麟羽轻叹一声,“师父,其实,羽儿之前一直觉得行事要狠,地位才稳,即便是兄弟手足,也当照杀不误,免得他们挡路。” 玄华淡淡一笑,温声道:“如今呢?” “今日随母后看那小不点儿,感觉很可爱,总想逗弄,”洛麟羽丧气道,“按说对待竞争的兄弟,就该像对付蝗虫一样,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才最为省心,可我竟从未有这想法,甚至对武大郎对胎儿下手的行为很不齿。” 玄华温柔淡笑,专注倾听。 “其实她的所为,没什么不对,甚至可以说这样才算理智,毕竟为了皇位,兄弟残杀是很正常的,史上甚至连弑父杀子的事都有,”洛麟羽苦恼道,“我原本也没打算留情,该杀的杀,该弄的弄,可现在……” 玄华伸出手臂,轻轻握住徒儿小手。 “那样粉嘟嘟的可爱婴儿,再亲眼看着他长大,将来,我能下得了手么?他们可都是兄弟啊!”洛麟羽微皱小眉头,“父皇都没杀大皇叔和小皇叔,我能杀自己的兄弟吗?能像当初预想般杀个一干二净吗?” 玄华叹息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徒儿……” 第94章 皇后的甜巴掌 回到寝殿的洛麟羽,感觉心里轻松多了。 玄华道长洞察人心,知她喜欢通俗易懂的白话,厌烦诗词格律,抵触古文,便没有大段赘述《道德真经》等经文,也不讲什么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只给了她非常简单的两个字:随心。 晶莹而纤长的指尖轻轻划过秀雅兰花纹茶罐的光滑罐身,美唇勾起一缕温柔笑意。 随心,只因你心藏善根。 若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孽恶匪,首先,道士手中的剑都绝不留情,又怎么可能风轻云淡地跟你说随心? 鼓励你随心所欲去杀人? 别做梦了! 盛世,道士归隐,默默无闻; 乱世,道士下山,杀气腾腾。 对于作恶多端还听不进劝的一根筋,直接就一剑削了,没时间啰嗦。 洛麟羽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师父的话很合自己胃口,做人嘛,当然是什么都随心才痛快。 凡事别想得太多太复杂,越简单,越快乐,想杀就杀,想留就留,现在不想杀就不杀,哪天不顺眼了,再咔嚓。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事,宸妃~~哦不,现在的贤妃叶知秋,平日一副胆小懦弱的模样,生了皇子后竟如此有魄力,居然以谢恩之名,抱着孩子跪在母后面前寻求庇护。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洛麟羽叹息,“一旦有了孩子,个个都拼了老命,竟然明言不会跟我争夺皇位,只求母后能够护其子平安活着,只要儿子无事,她愿意一辈子给母后当牛做马……真是闻之心酸。” 玄华静静听着。 “这女人虽然很少出来,见人就躲,却非没脑子,想得很是透彻,”洛麟羽回想道,“那日去看小粉团三皇弟,我就对她使了他心通,发现她心里其实知道有人几次三番想害她、害她腹中胎儿,可就是不敢说,跌滚台阶后,更是吓狠了,一次都不敢出门,吃饭喝水服药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她看向玄华:“师父,这样懦弱没用的女人,居然能把皇子平安生下来,是不是命中该着?” 玄华轻轻点头:“祖上阴德厚积。” 洛麟羽起身将配有菊花、金银花和绿茶的枸杞茶斟上一盏:“师父,喝这个,这茶甘凉消暑,饮用后心旷神怡。” 玄华端起徒弟捧过来的养生茶,轻抿一口,微微点头。 “师父喜欢就好,夏天可以常喝,”洛麟羽看看美人师父精致非凡的脸,再看看他令人嫉妒的手,笑眯了眼,“师父,什么是阴德?难道还有阳德?” 玄华简洁道:“阳德,行善留名;阴德,常行善事,却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唯人所不知。” 洛麟羽恍然大悟:“明白了,不就是跟阳谋阴谋差不多嘛!阳谋,让人能明眼看出来,知道我就是在玩儿你;阴谋,不声不响弄死你。” 玄华:“……” “话说回来,叶知秋忽然来这么一招儿,又是磕头又是咬手指对天发誓的,而母后还答应了她,那我以后岂不是不但不能对小弟弟起歹心,反而要处处护着、不能让他被人弄死了?”洛麟羽一拍桌子,气愤道,“我和母后岂不成了她们娘儿俩的职业保姆专业保镖?” 玄华又抿一口徒儿亲泡的养生茶。 “这死女人,若非有他心通,我肯定不相信她不是心机婊、算计深,肯定给武大郎提供机会弄死他们!”洛麟羽恶狠狠道。 玄华依然云淡风轻,对徒儿的狠模样视若无睹。 果然,不一会儿,她就自己哭丧起脸来:“这死女人……算了,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不,是看在那小东西实在可爱的份上,本殿就勉为其难护一护了。” 玄华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直到徒儿离开时一边走一边还在咕哝骂:“这死女人,这死女人,咋这好命……” 他脸上的笑容不由缓缓扩大。 宫中喜事坏事齐出。 对于贵妃卖官一案,洛觜崇着令刑部调查,大理寺同理同审,果然查出两名识字不多、言语粗鄙的县令,乃是由太监从中过付银钱、贵妃作主的放卖之官。 证据确凿,吴贵妃的胞兄被革职,贵妃本宫太监首领、掌案太监等三十余人,全部杖毙,无一幸免。 至于吴贵妃,洛觜崇舍不得动她,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只能按照帝王的私下授意,以不知情将其略过,罪责全由其兄和太监承担,以免百姓议论,皇家失面。 吴贵妃的胞兄生怕还有账要算,吓得飞速逃离京城,躲在外地不敢露头。 洛麟羽微微皱眉。 虽然她也不想吴贵妃因此丧命,但父皇只将其禁足、“严加管束”,是不是太心软了? 再怎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高官贵族与普通百姓同罪不同罚,也不该如此轻描淡写吧? 再说,他这么做,让母后以后如何管理后宫、约束诸妃? 若个个私通家族外戚,暗中操作,母后什么都不用干了,直接学狄仁杰如何探案得了。 洛麟羽虽心生不满,但这毕竟还是父皇的天下,他要护他女人,她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割掉,让母后也陪着一大群女人守活寡。 不过话说老爹也可怜,南方水灾刚过,又急忙慌的令人集鸭兵赴北,以减少预言中虫灾造成的损失,忧心之下,寝食难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令朝臣都不忍拂逆他的意、非揪着吴贵妃卖官之事不放。 “老爹今年的生辰宴算是泡汤了!”这回,洛麟羽是坐在洛坤宫哀叹,“羽儿还做了些东西、编排个节目准备送给他呢,得,用不上了!” “你父皇的生日……”汲善想着便笑了起来,“每回都不知是过中秋,还是为他庆生。” 旁边伺候的定涟也忍不住笑道:“皇上的生辰太好。” “的确好,生在中秋!”洛麟羽嘿嘿乐,“不但好,且妙;不但全家团圆,还能省钱!” 定涟一下子被她逗笑。 汲善笑看着她:“你这孩子,若被你父皇听见,得多心寒?” 洛麟羽又是一声嘿嘿。 汲善唤了声定涟,定涟立即会意地取来一张素笺递呈给洛麟羽。 洛麟羽诧异地看着纸上写好的诗,汲善解释道:“中秋前,先生定会以此为题让你们作诗,此乃我儿短处,所以阿娘提前写了一首,我儿熟记,以便到时应对,免受嘲笑。” 洛麟羽:“……” 老娘,你这是当面打我的脸,呜呜…… 第95章 无律体 汲善所料不错,中秋节放假之前,陆先生果然不抱希望地走了下形式。 凤倾城垂眸沉思时,洛麟羽却站起身微微一躬:“先生……” 陆先生心里一咯噔,不待他说,便连忙放宽条件道:“没有时间限制,小殿下慢慢想,不急!” 洛麟羽:“……” 陆先生见他杵着不动,疑惑道:“殿下还有什么问题?” “先生,学生只是想问,学生能不能写无律体?”洛麟羽道。 “无、无律体?”陆先生有点蒙圈,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不讲究格律?” “先生真聪明!”洛麟羽双掌对拍一下,“你们那个格律实在太烦人,绕得我眼冒金星,看了就想吐!” 陆先生:“……” 他聪明不聪明的暂且不说,若制定或完善格律的先人能爬出棺材,准得再死一回。 被麟羽小殿下活活气死的。 “写诗作词不过是种娱乐,只要有意境又押韵不就得了,何必那么较真累死人?”洛麟羽不满道,“原本是个令人轻松愉快的事,愣是被那么多规矩套住,束缚得只有闲人有空推敲琢磨,普通百姓很难从中得到快乐。” 陆先生愣住。 凤倾城若有所思。 两名轮值书童不解地看着他:诗词格律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从未有人对此产生质疑和反驳。 如今,麟羽殿下是第一个。 再说,即使有人同样厌烦,又有谁敢说出口?谁不怕被人嗤笑、恐人言其愚笨、学问不深? 不过今日…… 还真没人敢嘲笑麟羽殿下见识浅。 拔河,跳绳,瘟疫,鸭兵…… 如此种种,谁若敢说麟羽殿下“不好”两个字,京都市民就首先不会放过他,被群殴的可能都是大大有。 酒楼茶馆的说书人尽皆口沫横飞,拍桌子踩凳,一遍遍讲着皇上和麟羽殿下的故事,到今日,已将他们传成可以腾云驾雾、上天入地的神仙,每每预言都成真的皇后娘娘,则成新一代国师。 在这种背景下,也只有麟羽殿下能说、敢说讨厌格律。 “为什么打油诗那么受百姓欢迎?因为它简单易成、朗朗上口嘛!”洛麟羽继续为自己不想烧脑子找理由,“弄这么难、连著名诗人都解释不清的东西,不过是少部分人聚在一起自娱自乐,百姓即使觉得好,也难以欣赏。让人难以理解、又无法欣赏的东西,写出来干嘛?” 陆先生听后,竟觉无法反驳。 凤倾城忽然出声道:“殿下,国有律法,家有家规。军有军纪,商有商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诗词只是闲暇时放松心情的娱乐,你尽提那些高大上的事,请问哪一样能用得上?”洛麟羽不以为然地驳道,“是能以诗词制定律法,还是能写成军规?是能防治瘟疫,还是能替代鸭兵?” 凤倾城也被怼得无言以对。 回过神来的陆先生不与他辩论,只道:“那麟羽殿下的无律诗,需多久能作成?” “已经在脑子里了!”洛麟羽见他答应,立即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嘿嘿直乐,“学生猜到先生今日定有以中秋为题、要求作诗的活动,所以昨夜熬了半宿,想破脑袋才憋出一首!” 两名书童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连忙抬袖捂嘴。 陆先生温声道:“那请殿下写出来吧。” “是,先生。”洛麟羽执起毛笔。 书童连忙上前磨墨,看他以风行各国的楷书落笔,毕竟大篆、小篆和隶书早已过时了。 殿下能把字写得这么好,却为何拙于诗词呢?这真是矛盾而奇怪! 书童瞅着洛麟羽的纸面暗自疑惑。 洛麟羽很快搁笔,嘟唇吹了吹墨迹,才递给书童,书童转给陆先生。 陆先生接过一看,目光中不由露出惊讶:“这、这是殿下自己写的?” 陆老师你是有多瞧不上我? 洛麟羽朝房顶翻了下眼睛:“先生怎能不信任自己的学生?” “先生从不怀疑学生,”陆先生自知失言,忙道,“倾城公子,你也看一看!” 凤倾城早就想知道无律诗是个什么东东,或者说,被殿下写成什么模样,一听先生提名,立即起身应是,上前接过。 线条饱满有骨力、有着平直方正之美的楷书,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什么是麟羽殿下的无律诗。 而诗名,则叫《月夕仙客》。 中秋丹桂逐蟾光, 妖黄兼韵探花郎。 花神醉卧常青顶, 骚人争赋提诗章。 天风舞碧传玉露, 广寒亲酿九里香。 欲攀云梯窃樽饮, 惊闻夜宫遍尘芳。 凤倾城也露出惊讶之色:“这果真是殿下写的?” 洛麟羽转身就走。 “殿下!”凤倾城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殿下恕罪,倾城不是那个意思,倾城只是觉得这首诗比热死小儿郎好太多,一时有点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紫荆国的人从不按格律写诗,我倒觉得读来甚是顺口,连父皇都没说林庄妃的诗不好,”洛麟羽把老爹搬了出来,“还有那谁,杜甫,他写的《石壕吏》平仄随意,亦不讲究对偶,又影响他成为诗圣了?” 对于小殿下耍无赖,用皇上和庄妃压人堵嘴,陆先生和凤倾城自是不敢批驳,但…… 杜甫是谁? “恕倾城孤陋寡闻,不知殿下口中的诗圣是哪位?”凤倾城奇道,“《石壕吏》又是什么诗?” 洛麟羽轻哼一声,才把《石壕吏》背诵一遍,末了又道:“南朝时,梁武帝问周舍何谓平上去入,周舍一时难以说清,只答了四个字,天子圣哲。” 梁武帝是谁?周舍又是谁? 在场之人再次蒙圈。 “一个无法解释、只能举例的玩意儿,你们那么认真较劲做什么?”洛麟羽嗛了一声,“鄙夷我学识浅也好,讲我脑子不灵光也罢,反正以后啊,本殿就写无律体了,爱咋滴咋滴!” 众人:“……” 之前,心里确实有某些小想法的,不过现在…… 小殿下似乎什么都懂啊? 只是嫌烦不想动脑而已。 说白了,就是三个字:不喜欢! 不喜欢,才懒得花心思、动脑子、耗时间。 不喜欢,才创出什么无律体。 而非真的不懂。 于是,这堂课之后,大正国的无律体诗,从麟羽小殿下这儿,诞生了! 南涝北旱,十万军卒救水灾,十万鸭兵抗蝗虫,等两边全部搞定,君臣终于松口气,可以过个平和安稳的年。 而此时,洛麟羽已经八岁。 待过了年,春暖花开之时,因驱蝗之计受益最大的青鸾国,先他国一步,派使臣来访。 而来访的使臣,居然真的是青鸾最年轻的丞相,千玉楼。 第96章 青鸾丞相千玉楼 青鸾国丞相带着车马大队千里来访,踵门道谢,如此高的规格和诚意,自是引来轰动与各方关注。 凌云城再次万人空巷,市民争相目睹异国名相~~青鸾国最美的男人、最年轻的高官,千玉楼。 千玉楼,听闻他出身名门贵族,自小便聪慧有加,被誉神童,与读书时一目十行、记忆迅速的麟羽殿下有的一拼。 春风骀荡,带着各种礼物的长长马车队缓缓前行。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撩开青帘一角,往前方大正国丞相和两边摩肩擦踵的欢迎人群看了一眼,便悠然放下。 “主子,大正国皇帝怎么不亲自来迎?”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年少小僮略带不满道。 “人家两位丞相同时来迎,还要怎的?”那如同涂了淡淡胭脂的唇轻启浅语,“我这丞相什么时候和皇帝地位等同了?” 小僮愣怔般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唇脂拿来。” “哦。” 小僮打开无比讲究的妆箧,取出精美唇脂盒,双手恭递过去。 纤长细嫩的手轻轻打开盒盖,里面却是浅淡的乳白色唇脂。 “主子多好看的唇色,偏偏要涂成体虚羸弱之态,”小僮目露不忍和痛心,“小奴每每看之,都甚感可惜。” “下了马车若还话多,本相就缝了你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儿,”如杏妙目横瞟他一眼,“让你以后永远唠叨不出话来。” 小僮吓得伸手往唇上一捂,眼睛睁得大大:“奴不敢,奴闭嘴!” 瞧那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竟渐渐升起朦雾,稚气未脱的小脸儿微露不敢言说的委屈,纤长玉指不由伸过去移开他捂唇的嫩白小手,涂成浅色的唇发出叹息:“此虽异国,却当更加小心。” “奴、奴知晓,”小僮垂着的长睫轻轻颤动,“奴只是想跟主子说说话,下了马车就~~唔!” 浅白色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主子……”他的眼里顿时流露出无尽欢喜,即使那由朱变白的唇已经离开。 “乖乖的,别让本相担心。”纤指轻抚小僮的脸,声音温柔中带着不容置疑。 小僮身体一滑,跪倒在他两腿膝间,微仰着脸:“奴定当小心,不会出现差错和纰漏。” “如此,”那淡唇如他渴望般俯下,却只是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便离开,并手中施力,“便好。” 小僮在那股力量下起身重新坐定,长睫微垂着,掩住满眼崇拜与爱慕。 尚书房中。 范先生正在提问:“麟羽殿下,对于青鸾国丞相为使臣、重礼来访的事,你有何看法?” “友好邦交呗,我能有啥看法,”相处久了,洛麟羽的言行越来越随意,“先生是担心他们此行其实是刺探机密?” “呃……”范先生迟疑,“殿下的意思是?” “天价药方都无偿送出去了,还能有什么机密?”洛麟羽不以为意,“他们青鸾国又比咱们大正国国土面积大、比咱们有钱,两国边境交界也不多,即便刺探到什么军事机密,还能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 范先生虽有此问,却没想到他能答出这番话来,不由愣了愣,随后微微皱眉:“就算现在没有那种心思,再过几年呢?青鸾国太子登基后呢?总该防着才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洛麟羽轻松一笑,“到那时,咱们大正国的军事力量也会有所变化啊,怕他个球儿啊!” 范先生摇头叹息:殿下到底是年幼啊! “瞧把您愁的,”洛麟羽也摇摇头,“居安思危是没错儿,但……您若真担心到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就找我老爹聊聊呗,军队训练别松懈,没事儿的时候再暗中捣捣蛋,让他们先跟秀橙国动动手、交流交流不就得了?” 范先生猛然抬头看着他,双眼放光。 “可是先生,军队若常年不动,您就不怕兵器生锈变成不堪可用的废铁、士卒变成不堪一击的废物?”洛麟羽泼他冷水,“人家两国边境在经常摩擦中保持着战斗力,咱们军队却安逸度日,原地踏步甚至倒退,这真是好事儿吗?” 范先生脸色一白,随即一红,额头渗出薄薄汗水。 “倾城赞同殿下所说,但先生所虑亦有道理,”已经十一岁的凤倾城起身道,“倾城也认为青鸾国不可能只是单纯拜访。” 洛麟羽知道他是在帮范先生找台阶下,便道:“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但关键是咱们能做什么?换个装束混进驿馆打探?” 范先生不由在心里赞他脑子转得快。 凤倾城道:“未尝不可。” 洛麟羽道:“若被发现,大正国的颜面往哪儿搁?产生的不快,谁来弥补?你是否有充分的理由、足够的说词?” “这,”凤倾城微微摇头,“暂时还没有。” “那就等你有了再说,”洛麟羽摆摆手,“去年灾情过去后,父皇大赦天下,除了死刑犯,能放的都放了。若他们珍惜机会,去恶从良倒还好;若疯了般变本加厉,继续为非作歹……我觉得现在还没有外攘,不如先关心关心内定。倾城你说呢?” “殿下说的是,”凤倾城面色不变,“不过,亦如殿下方才所言,我们这样的读书年纪,做不了什么。” 洛麟羽哈哈一笑:“后宫不得干政,本殿又年纪小,我和母后自是无法做什么,倾城你怎么会什么都做不了?” 凤倾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待开口,糖串儿忽然气喘吁吁跑到门口:“范先生……青鸾国丞相刚到使馆,还未歇息,便求见麟羽殿下,皇上、皇上……” 眼见他说着说着脸色便有些不对,洛麟羽读到他心中所想后,不由啪地一声猛拍课几,怒道:“他是来挑拨离间找事儿的吧?” 父皇已备好盛宴为他接风洗尘,他倒好,还未进宫拜见父皇,却先求见皇子,将皇帝撇到一边儿,不是存心故意是什么? 范先生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青鸾国丞相竟是来者不善么?” 以此离间皇上父子,皇上一旦中计,麟羽殿下的太子之位就将悬之又悬。 青鸾国这是不想让大正国有个能耐厉害的皇位继承人啊…… “去跟那个死丞相说,本殿正在上课,学习两国邦交的礼仪之道!”洛麟羽压了压火气,重哼道,“若他缺过这门课,或者没学全,不妨求求我父皇,允本殿的伴读上门去教教他!码了个巴子……免费教!” “这……”糖串儿一脸为难,“原、原话说?” “对!原话!”洛麟羽狠狠加重语气,“一字别漏!” 第97章 立储密诏 洛坤宫,得到消息的汲善噌地站起,不久又身体一松,软软坐了回去:“我儿此举甚妥!” 养心殿里,洛觜崇已怒气渐消:“让你一字不差地回复千玉楼?” 糖串儿回道:“是,奴才虽不知码了个巴子是何意,但看殿下脸色和语气,应该是骂人的脏话。殿下不但没有明确提出要将此句剔除,反而明确要求一字不漏。” “看来是气狠了,”祥公公脸挂笑意道,“依殿下的脾气,怕是不止骂两句、损他堂堂丞相不知礼仪吧?” “是,殿下一听就气得拍了课几,奴才听那声音……”糖串儿微微一抬头,又连忙低下去,“怕是拍裂的可能都有。” 祥公公悄悄瞅了眼皇上脸色,挥下手道:“皇上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糖串儿恭恭敬敬退下。 “殿下聪慧不减,一眼就看出青鸾丞相居心叵测,”祥公公微躬着身,面带笑意道,“千丞相要失算了,连小殿下都能看破他的把戏,何况咱们皇上?” 洛觜崇哼道:“那可是朕的儿子,还能有谁比朕更了解他?想一句话就离间我们父子,做梦去吧!” 祥公公神色迟疑:“皇上……” “这里又无旁人,想说什么就说,”洛觜崇没好气道,“无干预朝政之嫌。” “谢皇上!”祥公公这才道,“奴才愚钝,只直觉千丞相或者说是青鸾国,不希望皇上考虑麟羽殿下……” “哼,朕立储君,外人有何资格指手画脚?既然这么怕朕立我儿麟羽为储、巴不得我们大正国走下坡路,朕偏不能如其所愿!”洛觜崇冷哼,“笔墨伺候,朕今日便将诏书写好,待时机成熟时,再公之于众。” 祥公公应是。 黄帛铺陈,笔锋连行,一气呵成。 盖上玺印,藏于暗格。 这之后,才令人往使馆回话:麟羽殿下正在读书,不便见客,请丞相稍作休息,皇上亲自为您接风洗尘。 因为一来就惹人父子不快,大宴一百零八道菜的定数,差点硬生生被减掉二十道,后觉此举倒显得皇帝心胸狭隘、大正国小气,又给加了上去。 曾几何时,大正国如此转折待客过?千玉楼当真是特殊至极。 不过,当他带着小僮随侍踏进设宴大殿三和殿时,有资格陪酒的大臣们几乎都因为惊艳而掉了眼珠子。 若非对方身高体长,言行举止皆为很自然的男子作派,都要将其误认为是女子。 鸡鹅猪羊、鱼虾蟹贝等丰富菜式不断传到各个膳桌,拜见过帝王的千玉楼与其互敬共端后,便是被陪席大臣敬酒不断,直到喝完一圈,才上歌舞表演。 领舞的美人梳九骑仙髻,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飘然转旋,嫣然纵送。 舞女们腰肢纤细,柔软如柳,裙裾斜曳,似云欲生。 随着曲调节奏加快,她们的舞步亦渐趋激昂热烈,至弦声戛然而止,翔鸾收翅,曲终舞毕。 “好!好一个霓裳羽衣舞,好极!”对敬酒来者不拒的千玉楼首先拊掌喝彩。 他满面绯红,唇却依然浅白。 身后的随侍小僮几次欲行劝阻,都被其不容置喙的眼色摁了回去。 一舞过后,众人又是一番寒暄敬酒。 千玉楼不仅一一接下,喝干示盏,还一个不漏地回敬,引来众官叫好。 没有人看到,他每在坐回本席后,食案下的手,都在广袖里顺着如笋指尖,悄悄滴出酒液,湿掉的素帕则被小僮借劝阻未遂之机换下。 待欣赏完《太平乐》,千玉楼也终于开了口:“听闻贵国麟羽殿下喜作无律诗,巧得很,敝人这里也有一首,想请各位点评。” 说着,他微微侧首。 小僮连忙将备好的两张素笺分别呈递,一份先呈大正国皇帝独自御览,另一份递给众大臣交传递看。 “此乃青鸾一女子所作,传出后,众人皆称其为淫诗,骂声不止,”千玉楼唰地打开折扇,“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桃风吹送一美男,浮草之中见绯莲。只怕易摘难独属,暗夜伏枕心惴然。哼,都已写得如此直白,不是淫词艳曲是什么?”兵部侍郎宇文忠怫然作色,“素闻青鸾国千丞相乃博古通今的旷世英才,没想到,今日竟将如此粗俗不堪的低等艳诗带入我们大正国高门雅堂,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看来,这兵部侍郎是伍将军的人啊…… 千玉楼对宇文忠的讥讽一笑置之,只细细观察各人反应。 洛觜崇执笺蹙眉。 千玉楼既然初到凌云城就给皇帝一个难堪,此刻拿出这首艳诗,不可能没有居心。 他悄悄给祥公公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那张素笺便被誊抄两份,快速分送到洛思行和洛麟羽手中。 “什么艳诗,”洛麟羽嗤笑,“人家开头第一句就已说得明明白白,美男美男,全篇诗作围绕的都是美男。在女子眼中,她喜欢的美男就是那独一无二的绯色莲花,周围什么玩意儿都是只有陪衬资格的杂草。” 糖串儿恍然大悟,赶紧将麟羽殿下的话复述一遍,牢牢记住。 洛麟羽又问了问千玉楼进殿前后的所有细节,不由笑骂起来:“这特么喜欢挖坑的玩意儿!” 糖串儿不解地望着他:“殿下此话怎讲?” “大臣还未读诗,他就提前说明,乃是故意弄个心理暗示,误导大家往淫邪之处想,”洛麟羽轻哼,“兵部侍郎再那么一嚷嚷,得,不歪也歪了。” “这、这……”糖串儿瞠目结舌,“奴才怎么感觉这千丞相令人防不胜防啊?” “这鳖孙子一来就不消停……”洛麟羽骂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这会儿,说不定人家已经在嘲讽咱们大正国名为大正,思想却全体不正。” 糖串儿闻言,“嗷”的一声大叫,撒腿就要往回跑。 “等等,”洛麟羽却突然叫住他,“你刚才说,他拿出这首诗时,说的是请各位……点评?” 糖串儿愣了愣:“昂!” 妹的,这是现代词啊…… 这回,轮到洛麟羽愣住了。 糖串儿急道:“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啊?啊,”洛麟羽回过神,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快走吧!” 糖串儿再次撒开腿。 待他气喘吁吁从三和殿后门进入,千玉楼正轻晃酒盏,一派疲弱之态道:“不知贵国皇子殿下是否有不同见解。” “千丞相说笑,”礼部尚书道,“三位殿下都年纪尚幼,别说解读此诗,就算是~~” “丁尚书,”被祥公公耳语一番的洛觜崇忽然出声打断他,“此诗写的不过是闺中女子的爱慕之情、相思之苦,并非艳诗。” 丁尚书及一众人等尽皆愣住。 “尔等只是被千丞相带得思路跑偏,”洛觜崇哈哈一笑,看向千玉楼,“千丞相不愧是青鸾国最年轻的丞相,一首饱含忐忑的情意之诗,就能将朕满朝官员玩弄于鼓掌。” 说到最后,已是皮笑肉不笑。 官员们则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大正皇上误会了!”千玉楼放下酒盏,从食案后站起,躬身抱拳,规矩施礼,“只因敝人心急,之前才出现礼仪失误,拿出此诗,同样也是想以它引路,希望能得见麟羽殿下。实不相瞒,不愿按律写诗的,并非只有麟羽殿下,敝人亦是同类。”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洛觜崇也是愕然不已:“千丞相的意思是,你已视羽儿为知己?” 千玉楼避而不答:“敝人知晓麟羽殿下课业繁重,敝人只想请皇上差人代转一句话。” 洛觜崇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话?” “敝人在青鸾国发明了一种乐器,叫架子鼓,不知麟羽殿下是否有兴趣一起学习探讨。” 第98章 丞相与小僮 “咚!” 驿馆里,一声激昂有力的底鼓,在某人的脚下震撼响起,随后,手中的鼓棒一扬,滔天气势便在瞬间奔腾而出。 洛麟羽兴奋得每个毛孔都张开,全身细胞都在勃发中跳跃,千玉楼在旋风骤雨般的急促鼓点中敲得发狠、捶得忘情时,她也如同与人搏击般强劲狂舞。 被紧闭的大门挡在外面的太监和侍卫,听着那陌生却震天撼地、气势雄浑的磅礴乐声,面面相觑之余,身子也不自觉地渐渐跟着扭动起来。 “哈哈哈,老娘自从穿到这鬼地方,很久都没这么痛快了!”脱下广袖长袍、换了一身短袖热裤的千玉楼爆着粗话,开怀大笑,“若不是你穿着个鸟儿熊装在街头咚次打次,被青鸾密探当趣事传回去,老娘困到老死都不会知道有个同类在这儿!” “你个死人妖,明明是个女人,还敢装男人当丞相,真尼玛不怕死!”同样脱下长袍的洛麟羽也是快乐得不行,“这么急着找本殿,害得本殿还以为你特么在使离间计!” “你特么死屁孩儿三十六计看多了!”千玉楼翻着白眼儿猛怼,丝毫不因对方还是孩子而相让,“老娘自从知道你的存在,老娘就没有一天能好好睡过觉,这次来访,是老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来的,就是为了看你!” “得得得,本殿领情了,”洛麟羽倒杯冷茶咕嘟嘟灌下喉,“路上可不算太平,你就带一百个人?” “别提了,为了见你,老娘差点被人弄死,噶屁在路上!”千玉楼也跑过来,却是直接拿茶壶对嘴灌,“玛德,渴死老娘了!真痛快!” “尼妹,你这样喝,本殿还咋喝?”洛麟羽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再来?” “再来!”千玉楼欲挽袖子,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热背心,“这衣服也是最近才做好的,做完就偷偷藏着,直到今天才穿。哈哈哈,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我也是,哈哈哈!”洛麟羽大笑。 汗水和鼓棒再次飞扬,青鸾国的丞相和大正国的麟羽殿下热血沸腾到几近疯癫。 一个左右手不断交替、全身都跟着节奏拼命颤动的轻敲重击,如强健的斗虎; 一个随海浪翻滚般的强音鼓点花式劲舞,太空步,机械舞,摇曳如飘的鬼步…… 最后,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瘫坐在地。 “我说,那小僮是你男人吧?”洛麟羽与她背抵背的开口,“你也忒胆大,做官也就算了,还包养个小美男!包养不算,还特么随时随地带着!真不怕东窗事发一下子玩儿完啊?” 千玉楼“嘁”了一声:“老娘自从来到这里,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雪奴是我八岁时从路边捡来的,当时下着大雪,他个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婴儿几乎被冻死。” “你这是怕找不到好男人,干脆自己养大一个么?”洛麟羽见她渐渐伤感,故意打趣道,“从娃娃抓起,出娘胎就开始死盯?” “哼,你们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尤其是在这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恶心时代!”千玉楼恨恨道,随后又将目光斜瞪过来,“你当然是如鱼得水、快乐得不得了,我特么一个现代女人,能喜欢这样的社会?再不弄个死心塌地的小男友,我特么不是崩溃,就是郁闷致死!” “那你就不怕怀孕?”洛麟羽并不告诉她自己也是女身的实情,“一旦怀孕暴露,会是什么下场你可曾想过?” “放心吧,不会的,”千玉楼感激地叹了口气,“等我攒够了钱,到脱离家族也能过得很好时,就辞官失踪,带着雪奴更名换姓过日子。” “得,既然你心里已有计划,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你那嫩草可得用心保护,一旦有了能力,知道自己可以娶很多女人,就难说还愿意受你掌控,”洛麟羽站起身,拍拍她的肩提醒道,“我是男人,知道男人花心好色的本性。” 千玉楼感激一笑:“多谢!” 她忽然歪歪脑袋,盯着洛麟羽乐:“你说,如果我们早点知道对方的存在,你又不是这么小,咱俩会不会成一对儿?” “成个毛儿!”洛麟羽笑哼,“不争,会死;争赢,三千后宫。你要哪个?” 千玉楼耸耸肩:“那还是算了吧,哪个我都不想要。” “那不就得了?”洛麟羽抬抬颌,“把衣服换了,不然被人看见,你的性别就暴露了。” 千玉楼点点头,两人就着一身汗,直接换的换,穿的穿。 “妹的,等你走了,我得好好洗个澡,这汗巴巴的,真特么难受!”千玉楼边系腰带边嚷嚷。 “那我先走了~~哦对了,”自己去开门的洛麟羽突然转身,“那首美男诗就是你写的吧?” “这还用问?”千玉楼撇撇嘴,“老娘记得唐诗宋词,谁特么费脑子写那麻烦要死的玩意儿?东和冬还有区别,鱼跟虞也不一样,照他们这里的格律,写首诗得耗死老娘多少脑细胞?关键时候从诗词库里捞首能用的就得了,还指着在这儿青史留名咋的?” 洛麟羽好笑道:“你不会还想着哪天能再穿回去吧?” “这可难说……诶呀赶紧回去洗澡吧,成天被关禁闭的可怜娃!”千玉楼摆手。 洛麟羽瞪她一眼,才开门跨槛:“小豆子,回宫!” “是,殿下!”小豆子连忙屁颠颠迎上来。 那群主仆侍卫一走,千玉楼就将小僮唤了进去,不一会儿,热水便倒满浴桶。 小僮将门关紧,独自伺候丞相大人沐浴。 “主子……”小僮为她清洗汗湿的长发,欲言又止。 千玉楼闭着眼:“雪奴想说什么?” “奴觉得……”小僮迟疑,“主子虽与麟羽殿下初识,却似一见如故……” 千玉楼睁开眼,抬起雪白藕臂,纤纤玉指抚向他的稚嫩脸颊:“别乱想,他才八岁。” 小僮眼睫低垂,轻嗯一声。 “雪奴,”千玉楼轻叹,“本相心里,只有你一个。” 一语言罢,小僮的身体便突然被勾翻,噗嗵跌进浴桶,随后,红唇压来,让他不安的心渐渐宁定,继而升起红晕:“主、主子,奴~~唔……奴……好欢喜……” 第99章 防火防盗防丞相 回宫后的洛麟羽泡了个澡,就趴在玄华面前盯着师父看了。 “师父,你怎如此好看呢?” 世上最美的眼睛,最精致的唇,哪儿哪儿都令人赏心悦目。 千玉楼只为拥有雪奴的那份干净,就拼命握权挣钱,以便将他保护起来,牢牢圈住,不被她人染指…… 美人师父一心修道,连恋爱都没谈过呢…… 玄华道长淡淡道:“徒儿若无事,就去歇息吧,为师也要修炼了。” “哦。”洛麟羽只能噘着嘴起身离开。 没办法,身体这么小,吃又吃不了。 且还是个皇子,不能像千玉楼那样猖狂任性。 那女人整个就是一疯子。 一个快被异世古代弄疯的家伙。 不能以正常思维度之。 她已经没了娘,只有冷酷无情的家族和唯一的温暖~~雪奴,自己却还有母后,有师父,有忠心的太监和宫女。 她能以丞相不近女色、只好少男之名与雪奴共寝,即使发出声音,也不过是“丞相又在宠幸贴身小僮了”,自己却不能。 一旦好男风,太子之位就一分希望都没有。 即便是师父,她也只能在心里垂涎垂涎,私下里口头色色,绝不敢真的动手动脚做什么。 夜里,因打坐而渐渐静下心的洛麟羽,开始细细思考。 大正京都藏有青鸾国的密探,这不足为奇。 不止青鸾,相信秀橙国,黄石国,甚至有亲家和附属双重关系的紫荆国,都会有安排。 父皇之所以不彻查不清理,应该是有两个原因。 一是查起来太费劲,因为你不知道他们藏在哪个商铺,没准儿看起来只是平常的贩夫走卒。京城这么大,去查一个没有具体姓名和相貌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则,父皇手中应该也有情报网,各国也有他安插的密探。 这是各国间如同潜规则般的默契,你不动我,我不动你。 秀橙国的密探能混进皇宫当宫女,那是人家的本事,你能耐的话你也可以这么干,只要别被发现,发现就是个死。 密探京城可以有,但皇宫绝对是禁区,这也是没有明文的游戏规则。 千玉楼大大方方将密探之事毫不隐晦的说出来,却藏了她会武功的事实。 若非身怀他心通,自己会和所有人一样被她故作虚弱的外表骗了。 故作虚弱所欺骗的主要对象,并不是大正国,而是随其来访的副官和青鸾国的护卫等人~~那么多双眼睛,可不全是她千玉楼的。 由此可见,她在青鸾的处境也不是太好,毕竟,青鸾国和大正国一样施行的是群相制。 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两名、门下省的长官侍中两名、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一名,皆执宰相之职,共议国政。 另外,被皇帝加官“同中书门下三品”的低级官员,也位同宰相。 宰相的增多,既便于集思广益,又可使之互相牵制,以免权臣专权。 这就是为什么千玉楼说作为来访使臣还得费力争取的原因。 百姓称其为青鸾国最年轻的高官,也是因为她乃宰相群里年龄最小的。 七八十来个宰相,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从未有过出使经验,想从那堆老骨头里脱颖而出,真的是“我太难了”。 所以那疯玩意儿就来了个示弱。 洛麟羽想着想着,就在打坐中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正在上课,青鸾国丞相派人送来张小纸条儿:“麟羽殿下,带本相出去玩儿啊?” 洛麟羽很淡定地回了句:“麟羽宫一日游你来不来?”就打发了。 之后,第二张纸条传来,上面却只是用简笔画画了个往上翻白眼的撇嘴脸,看得她直发笑。 再过一会儿,没得到洛麟羽回话的千玉楼,直接跟洛觜崇提要求,请他派麟羽殿下作陪,共游大正京都。 “千玉楼发明的到底是什么乐器?竟让羽儿好奇之下玩得那么高兴?”洛觜崇皱眉,“还大门紧闭,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祥公公心说您都不知道,奴才就更不知道啊,“听说那东西的声音响得很,震耳欲聋,且令人闻之欲动,想必是个有趣玩意儿。” “若果真是好物,当该昨日于大殿献上,怎只拉羽儿独乐?”洛觜崇不满且不解。 “这……”祥公公小心道,“想必是千丞相的私物,并非青鸾礼品。” 倒也是。 乐器嘛,还不是和琴箫类似? 洛觜崇微微点头,脸色好看很多:“看来还真将羽儿当作知己了,得了自认为的好东西,便只想与其分享。” 说着,他脸上不由露出古怪笑容:“这千丞相也真是特别,二十二岁龄的人,居然能跟羽儿一个八岁的孩子玩到一起,朕可真是……极开眼界。” 祥公公却突然想起什么敛了笑:“皇上,千丞相的不近女色好像也是极出名的。” “你是说,他因见女子就厌烦、从而至今未娶,真是因为好男风?”洛觜崇被这么一提醒,脸色不由微变,“他视羽儿为知己,其实是纠缠?” “这……应该不能吧?麟羽殿下可才八岁,”祥公公道,“何况奴才昨日瞅着他那贴身小僮倒是对他屡屡关怀,不似一般的主仆。奴才后来随意打听了下,那小僮名叫雪奴,今年十四岁龄。” 洛觜崇不由顺着他的话回想起来:“让你这么一说,他俩的关系还真有些不同寻常。” “十六岁考官,十八岁为相,据说还是因为家中长辈让他娶妻、他被逼不过,才参加科考,并在以此为由相拒的同时,与家族达成协议,只要考中,就不得过问他的终身大事,何时婚娶,由他自己作主,”洛觜崇瞅向祥公公,“如今想来,竟是不爱红颜爱男僮?” 祥公公迟疑道:“许是,有这可能……” “如此……”洛觜崇皱眉,“羽儿与青鸾国丞相交好虽为好事,利于和平,却也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近,起码,不能再单独相处。” 祥公公躬身不语。 “对,昨日那种闭门独处的事绝不能再发生,”洛觜崇做出决定,“把朕的意思转达给他,为表大正国的热情和待客诚意,羽儿可以暂停课业陪其游京,但为安全考虑,二人身边时时刻刻不得离人!” 祥公公应是。 洛觜崇叮嘱:“记住,是时时刻刻!” 皇上下了死令,祥公公不敢委婉含糊其辞,千玉楼和洛麟羽一听,就明白了七八分,不由暗自哭笑不得。 又传了回小纸条儿,洛麟羽答应让她来尚书房,“见识见识”异世古代皇子是怎么上课的。 平常都只有洛麟羽一个学生,加上伴读凤倾城和两名轮值书童,也不过四个人。 冷清虽有些冷清,但也习惯了。 这冷不丁多了个人,且还是博学多才的堂堂丞相,教书先生那是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偏偏那面红唇白、俊美羸弱的丞相大人,还坐在那儿直愣愣看着他,搞得范先生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授课了。 “真枯燥,比我那会儿还枯燥,”千玉楼终于收回目光,冲洛麟羽低语,“哎,我说,既然已有一目十行、记忆超群的名声,干嘛不把所有课程尽快学完?拖拖拉拉做什么?耗在尚书房很舒服么?” “你以为本殿愿意?还不是怕太过鹤立鸡群、没人缘么,”洛麟羽低哼,“老天不想让本殿享受高处不胜寒的孤冷,本殿自然要随和一点,免得再被雷劈一次。” “我去,不是吧?你是被雷劈过来的?”千玉楼一个没忍住,哈哈笑出声,“咋这么~~” “千丞相,”范先生打断不自觉遵守课堂纪律的人,“请您不要打扰殿下学习。” 第100章 陪客吃闲饭 “瞧这错落有致、一层扣一层的浮雕祥云,瞧这精细可数的盘龙鳞片,瞧这弧线优美的船尾,瞧这雕花栏杆,瞧这花窗美人靠……”飞檐翘角、精致豪华的画舫里,看似羸弱的千玉楼手执茶盏不停啧啧,“瞧这富贵华丽的气质!” 洛麟羽白她一眼:“老千你到底是有多无聊?” “……”千玉楼无语,“要不要玩两局,让你看看我出老千的本事?” 洛麟羽乐了:“不赖我,谁让你好死不死穿~~投胎在姓千的人家里头?” “是滴哦,没你好命,能享受真正的雕龙皇家船,”千玉楼撇撇嘴,“说都不让人说,我土包子进城还不行?” 洛麟羽没好气道:“现代游舫又不是没见过。” “那特么能一样么?”千玉楼同样没好气,“你天天看,天天用,当然习以为常。” “谁特么天天用?”洛麟羽哼道,“本殿也不过是沾了你千丞相的光,第一次乘坐龙船。” “哟!真的啊?”千玉楼故作吃惊,“那你麟羽殿下岂不是要跟本相说声感谢?” “感谢~~”洛麟羽拖长音调,没正形地拱拱手,“感谢千丞相的大恩大德,本殿感动得泪涔不止,此生都没齿难忘,将来更要选个良辰吉日为千丞相树碑立传,写上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名留千古,永垂不朽!” 千玉楼:“……” 扑哧! 陪坐同游的陆先生和范先生,终于继雪奴、小豆子等人之后乐了! 皇上还担忧麟羽殿下应对不了能言善辩的千丞相,特意派请两位先生同来作陪,如今看来,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虽然两人对话中的个别词语有点听不懂,但不影响整体判断。 不过,说来奇怪,这一大一小的相处方式还真是奇特,明明昨日才认识,此刻竟如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熟络而随意。 “喏,桥,岛,”洛麟羽的小手懒懒指了指,“想想颐和园圆明园,这些基本不用看了。” “再高的兴致,都被你说得没劲了,到底存的什么心?”千玉楼没好气地哼哼,“我若再想想故宫,你们家皇宫我也不用看了。” “得得,我错了还不行?”洛麟羽龇嘴乐,“别一副欲求不满的便秘样儿,今日天和园任你参观!” “我说你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毒舌?”千玉楼杏目一瞪,“在这儿生存多么不易,我能安然活到现在,还能让你看到,你不但不放个大挂鞭使劲炸炸,还特么老怼我,有你这样的男人么?有你这样对待~~” “哎哟得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我心眼儿小,我不大度,我不该不让着你,都是我错,啊,都是我错,”洛麟羽知道在千玉楼眼里,自己是个小身体藏着大灵魂的男人,多多少少该怜惜一下她这缕异世孤魂,只好软言哄两句,“明儿我就开始研究怎么制造大挂鞭,等研制出来,追也要追到你家相府门口猛炸一通,以庆祝我们丞相大人仍然宵衣旰食、生生不息地活着,让我不失~~” “什么叫生生不息地活着?”千玉楼被逗笑,“有你这么形容的么?” “千丞相有所不知,我们麟羽殿下只在逗皇上高兴、哄皇后娘娘笑时,才故意乱用词语,”范先生适时接话,“千丞相乃是被殿下特别相待的第一人。” “哦?”千玉楼睁大眼,看向洛麟羽,“真的吗?” 洛麟羽却看向色变心忧的雪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我是看在你家小僮可爱懂事的份上,才给你这个面子的。” 千玉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扑哧一声笑了,伸臂拉起雪奴的手道:“今日,本相是沾雪奴的光了!” 雪奴瞬间面红耳赤起来,低下头,口将言而嗫嚅:“奴、奴……” 千玉楼温声道:“走,我们去船头。” 之后,便是众人见青鸾国千丞相旁若无人地牵着贴身小僮去了船首,不但并肩而立,还伸手遥指,与他一起观赏粼粼波光、孔桥绿岛等各种风景。 洛麟羽支肘撑颌地看着,既羡慕又同情。 范先生没敢开口请千丞相就此情此景赋诗一首。 听说千丞相的脑袋就是一座满到快溢出的诗词库,踱个两三步,就能出诗一首。 麟羽殿下吭哧吭哧半天,憋出来的还是无律诗。 咱还是别主动打自己脸了。 千丞相能忍住不吟诗,都是在给殿下面子,还去招惹他作甚? 范先生如此想,陆先生却忍不住想请教一番,但还未开口,便听那长身玉立在船头的丞相已自吟起:“虹卧石梁,岸引长风吹不断;波回兰桨,影翻明月照还空。” 陆先生正要叫好,洛麟羽却起身撇嘴道:“你怎么不把‘何处燕山最畅情、无双风月属昆明’直接搬来?” 说着,人已斜倚在舫门上。 千玉楼回头诡异一笑:“那就来一个?” 洛麟羽轻嗤:“来就来呗!” “好,你说的,”千玉楼转头,“雪奴,想不想听本相吟诗?” 雪奴满面红晕地看着她,点头不止。 “好,那本相今日就为雪奴而吟,”千玉楼哈哈一笑,随即脱口而出,“春湖落日水拖蓝,天影楼台上下函。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百鸟似江南。” 陆先生和范先生同时叫好,但没机会说话。 洛麟羽已经哼道:“自己来首无律诗行不行?” 尽特么搬古诗哄骗除我以外的人。 “好吧,”千玉楼轻轻耸下肩,“其实我也更喜欢无律诗。” 不能抄袭,就得花时间想一想。千玉楼展目沉思片刻,才缓缓吟道: “一路涟漪行舫宫, 两岸青枝摇旭红。 执看玉桥投双影, 近融湖光远桃风。” “怎么样?”她回头笑道,“也还说得过去吧?”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你家雪奴,”洛麟羽嘻笑道,“可惜没有空地方将‘执看’扩成‘执手笑看’。” “哈哈,”千玉楼放声一笑,“你懂雪奴懂便可。” 她看着雪奴,叹道:“雪奴是我亲手从雪地里抱起来带回家的,我看着他从尺把长的婴儿一点点长大。外人只道他是本相的心腹家奴,却不知本相与他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我们乃是彼此最在意的亲人!” “这可是你自己自爆弱点,”洛麟羽又嘿嘿奸笑打破她的伤感,“我以后若想威胁千丞相,直接掳走雪奴就行!” 千玉楼直想翻白眼儿:“那我就跟着讹过来,一起住你家、吃你家、喝你家!” 洛麟羽一声哈哈:“得,本殿失算,赔了!” 二人一个对视,同时放声大笑。 两位先生和宫女太监以及侍卫,见异国丞相竟与自家殿下斗嘴皮子斗得欢,不由都微微露出惊奇笑意。 “你的呢?”千玉楼道,“坑我死了那么多脑细胞,你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谁让你多事卖什么对联吟什么诗,”洛麟羽哼道,“非把我拉下水!” “一时嘴贱,”千玉楼摊摊右手,“没忍住!” “得了,既然你是客,本殿就勉强回应一下,”知道躲不过,已经酝酿半天的洛麟羽还是苦思好一会儿,才开口吟道: “半冰半水波不惊, 全开全盛柳成荫。 映黄金叶浮游碧, 白风闲水躲晶层。” “好!好诗!”千玉楼极给面子地鼓掌捧场,“无一字春夏秋冬,却将四季风景写尽,当真好极!” 千丞相与小殿下或神侃,或对诗,倒让两位先生真成了被摒弃在外的陪客闲人,完全没有插嘴的空儿。 游完云倚湖,已是落日西斜,洛麟羽又陪她漫步天和园,刚行至画舸斋,麟羽宫小太监球果子忽然急匆匆赶来禀报:“殿下,黄石国遣使,后日即到!” 第101章 野餐救命 一听黄石国的使臣快到了,千玉楼赶紧拉洛麟羽出宫到处疯玩儿。 不过,因她“身体羸弱”,不能主动提出,便和洛麟羽串通~~洛麟羽一问千丞相“是否喜欢打香椿、钩槐花”,她立马点头。 于是,两个穿越来的贵族,愣是挽起广袖、撩起衣摆还在膝前系出个大疙瘩,在一群太监和侍卫的保护圈下,兴致勃勃地高举铁钩长竹,到处钩打香椿头,远远的,还有没被清场的踏春市民围观议论。 “喂,凤倾城,接着!”千玉楼协助为恶,喊他的冒用名。 “接着呢,扔扔扔!”洛麟羽嚷道。 为了足量弥补童年快乐感,两个会武功的人个个隐藏不用,傻缺儿似的吭哧吭哧。 一个明明装出一副久病初瘥的怂样子,却依然高仰脖颈、执钩竿的手臂伸举老长,不时故意气喘两声; 一个带跑带跳地伸手接抢,有时还被香椿芽砸到头顶、脸上。 “不是说陪同青鸾千丞相的,是咱们麟羽殿下么,怎么改成凤倾城了?”远处的围观百姓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你还不知道吗吧?咱们殿下昨日已经陪千丞相游了天和园!”有人答道,“千丞相在云倚湖上作诗,咱们殿下还回了两首呢!”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莫非有亲戚在宫里当差?” “没、没有!”那人连忙否认,“我也是出门的路上听人说的!” 问话的人了然,知道他是暂时不敢说实话,便闭了口。 一般来说,除了被授意或默许,宫里的事禁止外传,尤其是昨天下午才发生的。这要是被宫里的主子知道,查出来的人饭碗就得丢。 但像皇上因忧民而彻夜不眠,两位殿下为君分忧、为民熬夜,宫女们比赛拔河跳绳,皇后或贵妃用了什么新妆容,麟羽殿下又设计出了什么实惠好用的新物什、想出了什么新玩法…… 这些不用主子授意,各宫的总管人精都会往外传。 不能传的,尤其是皇上的行踪和作息时间等机密,传出去就得挨杖刑,严重的可能直接杖毙~~皇上吃饭时,哪道菜再如何喜欢,都要按规矩不能超过三口,以防被人知晓饮食喜好,还能让人摸清规律并肆无忌惮广为宣传? 就此事来说,千丞相和麟羽殿下既然作了诗,肯定得被传出来,只不过是时间上的早晚。 答话的人虽然忍不住卖弄了一下,但终究不敢往深里说,他不过是有兄弟在官贵府里当差,而官贵的其中一个儿子又在宫里当差,这么滴知道的。 洛麟羽虽然大呼小叫地陪着千玉楼疯,百姓的议论却都听在了耳中。 眼见有两名侍卫要过来请示是否拿下,她立即摆了摆手。 早晚要传出来的事,何必较真?快就快了点儿呗,回头让人跟昨日船上的人都叮嘱叮嘱、嘴巴别太快就得了。 不过,她虽然只说叮嘱叮嘱,但一旦令行下去,昨日随侍在舫的宫女太监和侍卫免不了要被清查受罚。 头天下午才有的事,只经过一晚上就被传,这也太快了! 各宫总管授意了吗?发话点头了吗? 擅自外传的人你把主子和总管放在眼里了吗? 嘴上不把门儿,你想传就传? 是不怕挨打,还是不怕被砍? 想到宫女侍卫,洛麟羽忽记起一人:阮得水。 她连忙召来一名侍卫,问了几句话。随后,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钩了香椿芽,弄了槐花,两人去往京城最大的野生自然公园曲江池,礼部尚书丁源已经亲自带人在那里选好野餐佳地,备齐酒食。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地方,才发现礼部所选之处已被帷幕围了起来,只留一面对着河水绿柳。 洛麟羽皱眉:“都是洒脱风流的郎君,用这种气闷的东西做什么?” 丁尚书微微苦脸,低声道:“殿下,您不让清场,再不用帷幕,定有许多乡人乞丐过来围观,打扰您和千丞相。” “可千丞相是想来大自然放松的,这玩意儿虽然安全,但总觉得呼吸不畅堵气闹心,浑身不得劲儿,”洛麟羽皱着小眉头朝四周瞧了瞧,“再说,调来的精兵都快围成人墙了,人家拿头拱也拱不进来吧?” 丁源笑道:“总得防着身怀武功且高强的人,若殿下和千丞相有什么闪失,微臣担责事小,咱们大正国却是受不起啊。” “好吧,”洛麟羽不再争论,“你有道理,听你的。” “谢殿下体恤!”丁源躬身抱拳。 洛麟羽踏在满是福禄考的彩色地毯上,眼里装着可惜,走过来的千玉楼也道:“终于跟着你奢侈一回,在这开花的草坪上野餐。” “别骂我糟蹋东西,我也头一回,”洛麟羽看着碧绿飘粉的巨大草坪,“还不是为了招待大名鼎鼎的千丞相。” “无所谓,反正你们大正福禄考多,”千玉楼嘻笑两声,“到处都是,不怕糟蹋。” 福禄考,株高十五厘米,既耐寒,又耐旱,四季常绿,只在春秋两季开花,花色粉红,被誉为彩色地毯。 青鸾国也有,但没有这么普遍。 物以稀为贵,青鸾国的人可舍不得将这无需人工种植的天然草坪当地毯。 “不怕糟蹋也不过是个能开花的草,哪有青鸾国那么趁钱来得好?”洛麟羽连哼带叹,“瘟疫、蝗虫也没能掏空青鸾国库吧?” “还不是托你麟羽殿下的福?”千玉楼笑道,“若非你们的治瘟经验,又送去治蝗之法,青鸾也必将损失惨重。当然,你也不用担心青鸾国力强,会对大正产生什么威胁,起码在我出发前,朝中还没有这种论点。” 洛麟羽点点头:“毕竟恩将仇报的人少,再说,这么多国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算有想法,也不可能在这几年。” “不错,起码在太子成为新皇前,都不可能有人发声,做忘恩负义的事。相反,青鸾有粮,才能在大正需要时,给予援助,”千玉楼拍拍他的肩,“你呀,别说什么未雨绸缪防患未然,踏踏实实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享受你的童年及少年,我保证最少五年内没有两国战争。” 洛麟羽笑了笑:“你也抓紧时间捞金,到时不成的话,就来大正,别的不说,给你们小夫妻俩一份宁静的生活,还是可以做到的。” 千玉楼抱拳:“无论怎样,这份好意我先心领了,多谢!” 洛麟羽笑道:“咱俩才是真正的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哈哈!”千玉楼大笑,“对了,明天黄石来使,要不要我让出位置?不然你那皇帝爹为了公平起见,定要让你皇兄陪同,如此,对你可有点不利啊!” “父皇即使不说,皇贵妃也会为她儿子争取,”洛麟羽摆摆手,“基本上已是定局,不用去破坏,有时,好事未必是好事,坏事也未必是坏事,且看且行吧。” “救命啊!有人跳河啦!救人啊!” 两人正聊着,忽听帷幕外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对视一眼,拔腿奔去。 第102章 站着撒给你看 一般来说,投河自尽的都是脆弱又喜欢钻牛角尖的女子,感情一旦发生变故或自觉羞愧丢人,就会一时想不开。 不过这回,自寻短见的,竟是名背厚腿粗的年轻男子。 这真是很稀奇的事。 可待男子被救上来后,洛麟羽不淡定了:“怎么是你个骚包猪?” “啊……怎么是你个小崽子呀啊,”只吐了两三口水便没事的唐角,见是洛麟羽,立即抱着她的腿哭嚎,“你不说你师父会去我家讨甜药么啊,怎么一直都不去呀啊?我都快等老了呀啊,也没见个人影儿呀啊,我又不敢走呀啊,怕走了他又去了呀啊,等得本公子头发都要白了呀啊~~” “呀啊呀啊,呀啊你妈呀呀啊?”洛麟羽一脚踹开那两只湿漉漉的肥胳膊,“再呀啊呀啊,老子废了你!” 被踢得连滚两圈的唐角一下子止住嚎,坐起身时还蒙了蒙,眼珠似被踹得错位般转了转,正了正,才顶着几根水中杂草爬过来,却不再哭嚎,只可怜巴巴道:“我看见他了。” “看见谁了?”洛麟羽一时有些懵,待看透他所想,才往四周瞧了瞧,惊讶道,“你看到我师父了?” “嗯,”唐角肥胖的脸上满是委屈,“我把甜药瓶塞到他手里,他都不要,也不搭理我,我这跟又跟不住,追又追不上……” 洛麟羽白他一眼:“所以你就跳河等他来救?” “我朝他离开的方向喊,说他要是不理我,我就跳河,”唐角哭丧着脸,“我本是吓他的,想逼他现身,没想到~~” 他哇地大哭起来:“这个狠心的人啦!本公子思他念他,这么喜欢他,想他想得人都瘦了一大圈,他咋能硬着心肠见死不救呢,呜呜……” “尼玛听得老子都快吐了,给老子滚一边儿嚎!”洛麟羽又是一脚踹过去,“就你现在这熊样儿,也叫瘦了一大圈?你咋不说你瘦骨嶙峋?” 这回,唐角那湿衣紧贴的肥胖身躯倒是很灵巧地躲开了,口中还怒道:“你个小崽子能不能别再踢了?” “大胆!”宫廷侍卫们“歘”地抽刀指向他。 唐角故作潇洒地一撩贴在额上的几根湿漉漉的毛儿:“怎么的?想以多欺、欺……” 他说不下去了,顿手蹙眉道:“你们什么人?” “将他带走!”洛麟羽一挥手,“若敢反抗,就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几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唐角脖子上。 唐角这才定神将身穿便服的洛麟羽细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人我有用,让刑部好好看管,”洛麟羽不理他,只朝御前侍卫李大头道,“跟应尚书说,请他不要丢少此人一根草,我很快就过去。” “刑部?”唐角不干了,“喂,小崽子,我犯了什么法?你居然敢押我到刑部?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啊!” 腹部挨了狠狠一脚。 “当今麟羽殿下你也敢出口谩骂,活腻了是不是?”李大头上前揪住他的胸前衣衫恶狠狠地低声怒斥,“乖乖跟我们去刑部,尚能保你无事,否则,冒犯殿下,可以就地斩了你!” 殿、殿下? 麟羽殿下? 唐角愣住。 直到被押走,还在傻呆呆回望。 插曲结束,野餐继续。 两人打来的二月椿二月槐,品种不同于现代三月份的香椿芽和槐花,不但能凉拌、生吃,还能入药。 香椿在六百年前是贡品,但随着时间推移和香椿树的普及,就成了百姓餐桌上的一道美食和药铺加工后的药材。 新鲜香嫩的香椿芽用开水焯一下、再用净水冲洗后,堂堂皇子和堂堂丞相又自己动手凉拌炒炸,一芽三吃。 柔柔嫩嫩的洁白槐花则被洗净后拌上干面粉、撒入细盐,放进蒸锅。 千玉楼一边做吃槐花的蘸料,一边低声道:“喂,洛麟羽,告诉你一个秘密!” 洛麟羽一屁股坐到翠翠粉粉的彩色草坪上:“什么秘密?” 千玉楼很是无语:“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忙活吧?在现代,男人不愿下厨不会做饭,可是没人要的!” “你这女~~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我不是在搞香椿芽么?”洛麟羽抬抬颌,“你看,都洗好了切好了也拌上了,等会儿就能吃。” “那你的炒香椿炸香椿是等着我来弄?”千玉楼不干了,“我可是女~~我可是丞相,万一我这好看的手被油烫了怎么办?怎么处理公文?谁心疼我?” “家里不就有一个?还缺人心疼?”洛麟羽打趣,“得啦,不让你弄,一会儿我来炸,先说说什么秘密吧!” 千玉楼立即凑过来,紧挨着他蹲下道:“有没有觉得在这没辣椒吃,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 洛麟羽立即点头:“可惜从未在哪儿看到过,哪怕是野生的。” “大正没有,青鸾就更别说了,”千玉楼道,“我查了很多书籍资料,又寻访了许多跑国界的生意人,才从国际行商那儿打听来一点儿线索。” “真的?”洛麟羽惊喜道,“怎么样?能搞到种子吗?” “瞧把你急的,我不是说了只打听到线索么,哪有那么快?”千玉楼很理解地嘿嘿笑道,“不过,我当时听到消息时,比你还激动!” “能不激动么,激动才正常!”洛麟羽催促,“到底是什么消息,快说快说!” 见他着急,千玉楼笑滋滋道:“那些大行商说,赤风国西边有个崇纳部落,那部落里有我形容的东西,他们还把那东西少量卖给靠近部落的赤风国人,可能是产量不高,且很多人吃不惯,所以就没有流传开,导致很少有人知道。” “崇纳部落?还在赤风国西边?”洛麟羽皱眉,“秀橙国的国土面积是四百多万平方公里,赤风国更是七百多万,一次跨越两国去崇纳部落,还真不容易。” “关键是,不但没有地图没有路线,崇纳部落的人说话,我们都很可能听不懂。”千玉楼叹气,“即便下了决心,也得先找个可靠的向导引路,最好是能兼职翻译的那种,不然还得临时再抓。” “从长计议吧!”两人想了想,同时叹道。 对视一眼,又同时苦笑。 待做好菜食,太监们端来各种甜点和应季水果,千玉楼看着食案上盛酒的青釉提梁倒注壶道:“你也来点儿?” 洛麟羽摆摆手:“现在还不能沾酒,你独自享用吧。” “唉!真可怜!”千玉楼一边从狮嘴壶里倒出酒液,一边摇头叹道,“穿到这里来,才发觉生在皇家也没有值得羡慕的,皇宫是牢笼,课业又繁重,争赢了,还要平衡前朝后宫,输了,即便不死,也是如履薄冰!” “可不是,文化不一样,什么都得从头学,”洛麟羽郁郁道,“书法和吹箫原本就会,下棋也不是问题,诗词古琴什么的却都得现学,老子想想都头疼。” 千玉楼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苦恼样儿,哈哈笑道:“难得见你这么丧,来来,喝一口,庆祝一下!” 洛麟羽翻了翻白眼儿。 千玉楼没带雪奴,洛麟羽没带小豆子,太监捧来各种吃食后,就退至稍远处,不受任何打扰的两人边吃边聊,很是愉快。 “对了,你不是有个师父吗,”千玉楼随机道,“听说还很帅,怎么没见他?” “他昨日回道观了,”洛麟羽淡淡道,“二月初六是东华帝君圣诞日。” “东华帝君?”千玉楼立即来劲,“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一袭紫衫、满头银发的清贵男神?” “瞧你那好色模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洛麟羽哈哈笑道,“师父说,《东华帝君传》记载,东华帝君绝习在道气,疑寂湛体无为将欲,殷迪玄功生化万物。先以东华至真之气,化而生木公,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以主阳和之气,理于东方,亦号王公焉。” “解释一下,什么意思。”千玉楼道。 “意思是,东华帝君以至真之气化身为木公,又因为治理东方,所以又称‘东王公’,是道教神仙体系里非常重要的神祇,号元阳父扶桑大帝,乃青阳之元炁显化而来,是万神之先。”洛麟羽道。 她知道千玉楼很感兴趣,便多说了两句:“师父说,道教典籍《云笈七签》记载,东王父者,青阳之元气也,万神之先也。衣五色珠衣,冠三缝,一云三锋之冠。上有太清云曜五色。治于东方,下在蓬莱山。姓无为,字君鲜,一云君解。” “说他是掌管所有男仙和天地间一切阳气的首领,男仙在得道飞升后,首先要拜谒东王公,然后再拜西王母,再然后才能升得九天之上,到达三清殿,拜见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洛麟羽摆摆手,“不要问我其他的,我也就知道这么多,还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 “好吧,”被提前堵嘴的千玉楼耸耸肩,又突然微微皱脸道,“那我想小便怎么办?” 洛麟羽无奈:“能不能憋会儿?能憋会儿就等吃完东西,我出去,顺便帮你看人,你就直接在这小帷幕里上。” 千玉楼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又道:“一上午了,你不用嘘嘘吗?” 洞悉她心思的洛麟羽站起身道:“让你这么一提醒,才觉得有点尿涨。你吃你的,我去去就来。” 千玉楼扭头:“上哪儿去?” 洛麟羽头也不回道:“男人哪儿不能方便?” 千玉楼轻哼一声笑了笑,待他走远,还是躲到幕门后探头偷瞧。 只见洛麟羽走到靠近河岸和树木的圈地大帷幕边儿上,背对着她,面朝帷幕,将两只手臂斜伸到裆部位置后,才朝四周随意瞅了眼,然后不一会儿,就微微叉着腿站着尿了起来。 待尿完,似乎还习惯性地抖了抖。 第103章 出城看打架 小样儿,不傻唛,居然猜测我会不会和你一样女扮男装! 可惜我早就做好充分准备,你是看不到我真身滴! 洛麟羽将有备无患的玩意儿塞好,得意洋洋地想着。 提好裤子、放好长衫返回时,被饿得饥肠辘辘的礼部尚书丁源瞧见,连忙奔了过来,一听殿下刚才是就地小解,也没敢说啥,只垂目小声道:“殿下,那边儿备了临时茅厕,千丞相若想出恭,随时可去。” “……”洛麟羽一脸无语,“你怎不早说?” 丁源更无语:您也没有叫问啊! 可他不能这么说,只道:“是微臣思虑不周,该早些禀报的。” 洛麟羽倒不好怪人了,何况也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没事,是千丞相想图清静,才没让大家近前,不怪你。你找个人过来带路,一会儿我一同领他过去。” 丁源忙道:“殿下不必操劳,微臣带路即可。” “不用,”洛麟羽摆摆手,“这个时候也都饿了,你去吃饭,千丞相这边儿有我。” 丁源又忙道:“谢殿下体恤,微臣不饿。” 话刚落音,肚子便不适时地传来咕噜咕噜叫饿声。 “我说什么来着?”洛麟羽笑拍他的胳膊道,“赶紧去吧,差个晓得恭桶在哪里的人来就行,没那么多事儿。” 红了脸的丁源只好称是退下。 洛麟羽只所以说恭桶,乃因为即便在皇宫,茅厕里放的也是可以接大小解的恭桶,桶里置有过了筛的草木炭灰,再喷以香料,既拔干又去味儿。 回去一说,千玉楼果然让他陪自己同去。 一名离临时茅厕最近的值岗精兵过来带路,千玉楼瞅了眼洛麟羽,见他面朝外往那隔板前一站,方才放心进去。 解完出来,立即有人端清水给丞相净手。 回到餐桌前,洛麟羽看着食案上的七返膏道:“这玩意儿你吃吗?” 千玉楼笑:“谁没吃过花卷啊?” 其实就是现代花卷,只是名字不同而已,洛麟羽也笑:“金粟平?如何?” “什么金粟平?,不就是鱼子酱比萨饼么,”千玉楼看向那扁扁平平蒸饼面上摊铺着金色小米粒一样的东西,笑得更厉害,“鲜倒是鲜得很。” “再吃点这个,这个还行,金银夹花平截,正宗螃蟹味儿,”洛麟羽将那用刀切开的一截截小蒸卷夹出一个到她碗里,“厨子说,这是先把面团擀成皮,在上面放置剔好的蟹黄蟹肉,再卷成长卷,切成小段,上笼蒸熟的。因卷子的横断面呈现黄白交织的颜色,才得了这个名儿。” 千玉楼扑哧一声:“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个北京鸡肉卷?” “这里可是异世大正,”洛麟羽跟着笑,“若不喜欢这个名儿,不妨叫它凌云城蟹肉卷。” “别再给我夹,我已经快吃饱了,”千玉楼笑看着他,“你小子,是想把这些东西赏给那些值岗守护咱们的精兵和侍卫吧?” 洛麟羽呲牙嘿嘿。 “你呀……我已经吃好了,若不想浪费,就全部赏给他们吧,”千玉楼叹道,“如此善良仁德,哪还需要动用手段?不争,太子之位都是你的。” “没你想得那么好,”洛麟羽摆摆手,“只是还没到需要杀人的时候。” 千玉楼盯着他看半天,才道:“好吧……那下午咱们去哪儿?” 洛麟羽挠挠头:“要不,带你去芙蓉园逛逛?” 千玉楼瞧着他:“芙蓉园就在附近吧?” “嗯。” “天和园、云倚湖都游过了,这芙蓉园有什么好玩的?”千玉楼觉得没劲,“不就是花儿啊水啊柳树啊……还能有别的东西?” “那可不就这些东西。你又装成弱鸡不能骑马,不然倒能城外跑跑,”洛麟羽表示没办法,“凌云城连女子都爱骑马出门,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不坐车,你倒好,明明能骑马驰骋,偏偏弄个马车到处晃荡。” “你以为老娘愿意?你以为老娘不想风驰电掣般策马奔腾?”千玉楼被他说得直来气,“还不是身不由己……得得得,就芙蓉园就芙蓉园行了吧?哪儿都不去!” “你瞧你,一说就急眼,”洛麟羽好笑道,“哪里像个丞相?” 千玉楼没好气地哼道:“那还不是因为对面坐的是你么!” 洛麟羽对她表示同情,想了想,道:“要不,咱们乘马车去城外?听说那些争夺武林风云榜排名的江湖人士,因不敢在城里动手,就约在城外较量,咱们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一两拨儿打架的?” 千玉楼的眼睛顿时一亮:“还是你好,够哥们儿!” “那就抬起你的尊臀,走吧哥们儿?”洛麟羽调侃道,“去隔着马车帘子过眼瘾!” 千玉楼眼一翻,嘴一鼓:“我说你能不能别再提了人的兴,又来扫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洛麟羽站起身,“本殿带我家大小姐去观赏热血打斗,看他们奋力激战的场面!” 千玉楼轻哼着站起身,抬起胳膊软着手腕装腔作势道:“小桂子,起驾!” 洛麟羽扑哧一声乐了,却配合着将手背伸到她手心下:“太妃您请!” “我呸!”千玉楼噗地笑喷口水,然后照他手背上拍打一下,爆粗道,“老娘连妃子都没当过,就老成太妃?臭男人,不安好心!” 洛麟羽龇嘴乐。 两人说笑着离开野餐之地,洛麟羽让精兵统领把好多没动的膳食给兄弟们分了,又让丁源差人把马车赶过来,自己先和千玉楼上车候着,并叮嘱不要催促,待他们吃饱饭原地歇息一下,再出发去城外踏早青。 富贵人家踏早青野餐,都是带着做好的吃食和方便携带的小食案,有女眷的拉个帷幕,没有女眷的拉不拉帷幕皆可,然后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分桌而食或围桌而食。 皇子本就尊贵,再招待他国丞相,自然是部分做好快速送来,部分现场烧烤制作,且厨子会借机在分配来的专地儿显摆自己的手艺~~虽离殿下和丞相远,但送得更及时、丝毫不影响口感啊! 所以像甜筒冰激凌似的“火焰盏口?”,用葱和醋给鸡肉去腥解腻后上笼蒸熟的“葱醋鸡”,里面有馅儿、形状像鸡卵的烤饼“曼陀样夹饼”,烤豆粉裹羊杂的“格食”,加蜜烤制的白色面食“甜雪”,烤活鹌鹑的“箸头春”……等这些美食,对精兵侍卫们来说都是好东西,即使已经换班吃过饭,多少也想尝尝。 洛麟羽不让人催,是想留时间给他们消化休息,免得刚吃饱就往城外奔,容易胃疼。 坐在马车里陪他干等的千玉楼叹道:“真是不拉拢,胜似拉拢。” 待所有人都吃饱喝足,洛麟羽估摸着应该已休息两刻钟,便吩咐起程。 虽是午后,受恩的精兵侍卫们却精神抖擞,目光锐利,个个脚下踏地有声,护卫尊贵的马车向城外缓缓驶去。 “咱的运气好得出奇,”马车刚到城外,洛麟羽便听到一阵打斗声,不由笑道,“这下有热闹看了。” 第104章 排名之争 “姓仇的,你三年前还在第四十九位,今年怎么可能连跃两个名次到四十七位?”较对方体型稍矮但相貌英俊的男子一边打,一边不服气道,“我这三年可也没闲着!” “你闲着没闲着,不关我事,别人或闲或不闲,也都与我无干,”比之魁梧的男人一边利用鬼影般的身形步法,避开对方的如电利剑,一边淡淡应话,“我仇部良的排名是实力进阶,你若不服,可找卫天府理论,与我纠缠,有何意义?” “是不是实力进阶,打过便知,”英俊男子哼道,“我打败你,卫天府自然就将排名重置,怎会没有意义?” “你怀疑卫天府处事不公、排名不实,却不敢上门说道,”魁梧男人毫无嗤笑哼声,却句句在说对方胆子怂,“以为我仇部良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英俊男子被说中要害,不由恼羞成怒,剑势陡然加快:“打败你再说!” 能登上武林风云榜的,都有两把刷子。 那边打得如火如荼,这边赶车的侍卫亲兵已跳下马车,手执缰绳立在马旁,洛麟羽则陪着千玉楼占了车夫位置,一边晃着腿,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点评两句。 “身如鬼魅,好!” “剑如流光,棒!” “魁而轻灵,不错!” “这剑快得,真盖!” 千玉楼无语地看着他:“你不藏着点儿么?” “我都跟师父学了五年剑法了,若连个胡诌诌都说不出来,岂不把师父的功劳都埋到土坑儿里去了?”洛麟羽嘻笑道,“再说,藏得太狠不仅丢师父的脸,也显得我窝囊到无可救药不是?” 千玉楼有些口渴,懒得再斗嘴。加上她有心隐藏武功,便少说为妙。 那两人的衣衫上沾有少量酒渍和很小的菜渍,显然是在酒馆里吃饭时干起来的,怕吃牢饭,不敢在天子脚下动手,就跑到城外来拼。 实际上,她巴不得有人在凌云城以武犯禁,如此,便可看出卫天府的能力。 然而事实却是,根本就没人在城内动手。 武者能如此自觉,卫天府的手段便可想而知。 不过,这其中应该还有洛觜崇的仁政之功。 古人本就视皇帝为天子,君王为天,百姓为民,只要不逼到绝境、又有人煽动,基本上都不会生出忤逆之心。 洛觜崇又是洛氏掌权以来最仁慈的皇帝,洛麟羽身为皇子,更是小小年纪就一心为民,父子俩强强联手,哪个敢在京都放肆?怕是不用卫天府出手,正义之士都将不遵法纪的挑衅者给围剿扭送了。 想想洛麟羽,再想想青鸾国太子,千玉楼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洛麟羽虽然是穿越人士,但善恶却是本身就有的东西,跟是否穿越没有关系。 头脑、知识、技能等可以随穿越一起带过来,但某些本性类的东西,却是与生俱来的。 大正国即使朝堂上的百官因利益而有分歧,但困难来临时,还是会暂时合作,比如齐心抗疫。 再加上民众的巨大凝聚力,大正国即使因天灾而陷入穷困,也不是外力所能打击的。 一旦其他国家对大正国有所觊觎,其放下成见、抱团一致对外的可贵精神,就会显示并爆发出来。 洛麟羽看着走神的千玉楼,挥了挥手:“喂,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事,”千玉楼连忙将目光投向还处在胶着中的二人,故意错估道,“只是觉得这两人似乎旗鼓相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决出胜负。” “喂,两位大侠,你们还要多久才能见输赢啊?”洛麟羽放嗓子喊道,“咱们家客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千玉楼:“……” 有宫廷侍卫还有太监跟随的浩荡队伍,那两人再眼瞎再没脑子,也能想到跑来看自己热闹的定是某个超级贵人。 心里本来就变得有些紧张,经这猛然一声喊,两人都手抖身滞一下,只听哧啦一声,魁梧男人的衣衫被割破一道长口子。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是我害你们分了神,”洛麟羽叫道,“那,这把不算,你们继续吧哈,继续!” 哪有不劝和、却劝打的? 众人皆感无语。 那两人则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打。 “你们能严格遵守不得在京都动武伤人的禁令,吾皇很欣慰,”洛麟羽见个个如时间静止般立着不动,不由有点尴尬,只好自己打破死寂,“那谁,你的剑势虽快,却因根基打得不够牢,而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英俊男子吃惊地望过来。 “那谁,仇部良是吧?”洛麟羽依然晃着腿,“你这人也忒没意思,人家找你单挑,你好歹尊重一下别人,拔一下儿剑。打到现在你连剑都不拔,到底是不想伤人结仇,还是看不起人?” 殿下你到底是在劝和,还是煽动两人仇恨加深? 众人尽皆垂眸,不忍将两人直视。 英俊男子果然更加气怒,眼神恨不得能吃人般瞪向仇部良。 “卫天府向来公正无私,排名皆是按武林实力,心若不甘,就当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洛麟羽渐渐敛笑,露出些许威严与气势,“霍昭鸿若非不计名利、全力辅佐小小县令白轻鹤,也不会跟着他水涨船高、名留青史,充其量也不过和你们一样,是个无聊的武夫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请问二位,你们的价值在哪里?” 那两人闻言,不由瞠目结舌,继而羞愧难当。 “在下受教,”仇部良上前几步,不顾自己的后背已露给英俊男子,拱手道,“敢问贵人,您是……” “本殿洛麟羽,”洛麟羽爆出身份,“有什么问题?” “草民仇部良叩见殿下!”仇部良立即跪下见礼。 “草民赵离秋叩见殿下!”英俊男子也连忙原地跪倒。 洛麟羽没有立即开口让他们起来。 “殿下一席话,令草民如醍醐灌顶,”仇部良先道,“草民必将受殿下教诲,寻一好官,尽一份微薄之力。” “草民亦当除暴安良,为官府效力。”赵离秋也连忙道。 “不管为国还是为民,官府都只是其中一个途径,大正不乏做好事不留名的广积阴德之人,”洛麟羽道,“仇部良,赵离秋,今日本殿出城能遇见你们,也是一种缘分,若你们愿意,可在五年内积累下人人称颂的好名声,五年后,可直接来找本殿,本殿亲迎你们;若不愿意受束缚,今日就自行散去,以后依然做个遵纪守法的好武人。” 他碰了碰千玉楼,朝精兵侍卫们道:“回宫!” “恭送殿下!”还未起身的仇部良和赵离秋道。 已调头的马车里传来更加威严而沉稳的八岁童音:“无论你们二人的选择是什么,都要记住,今日之事,唯放心中,不可外传。” 第105章 欠揍的胖骚包 “出城看个热闹,都能被你笼络两人,”千玉楼笑道,“本相真是自愧弗如!” “你可得了吧,”洛麟羽轻哼,“虽然我没去过青鸾,不在你身边,但也能想象出你的厉害。不说别的,仅诗词就能结交征服一大片文人志士,将他们收拢到你的相府当幕僚。” 千玉楼似嗔非嗔道:“那些个抄袭来的玩意儿,你就不要笑话我了好吗?” 洛麟羽哈哈一笑,随后拍拍她的肩道:“不要妄自菲薄嘛,咱俩虽写不来这里的诗词,但不是有无律诗做后盾么?” 千玉楼哈哈大笑:“不错,回去后,我要帮你努力宣传,咱俩齐心协力将无律诗发扬光大,以掩盖咱俩的愚笨和懒惰!” 两人放声大笑。 “那剩下的时间做什么?”千玉楼毫不放过道,“我不能逗留太久,所以不想浪费一丁点时间,毕竟两国之遥,相聚太难,下次再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是啊,若为纯使臣,多留一两个月都不要紧,可你偏偏是个丞相,”洛麟羽叹道,“聚首不易,相处短暂,的确该当好好珍惜。” “不过,”他挠了挠头,“我一时还真想不起带你去哪里玩,要不,我请你尝遍京都小吃吧?” 千玉楼无奈地耸耸肩:“好吧,只要咱俩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洛麟羽噗地一声笑了:“幸亏我才八岁,不然这么暧昧的话被人听见,还以为咱俩有一腿。” 千玉楼哈哈大笑:“八岁的小鸟儿,我想跟你有一腿,也勾搭不起来啊!” 两人不着边际地一路鬼扯,待回到城区,洛麟羽先陪千玉楼闲逛繁华热闹的西市,精兵撤去,侍卫则被下令换上便装,远远跟着,不许靠近。 也不顾啥形象,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一边啃着君子饼,五福饼,红绫馅饼,千里碎香饼,甜雪饼等,把个千玉楼撑得直嚷嚷:“你这是想拿大饼糊弄饱我的肚子,好省钱么?” 洛麟羽失笑,为她买来女生都爱吃的蜜饯,又专门带她去辅兴坊吃京都有名的“古楼子”烤饼。 古楼子是真正富人才吃得起的美食,饼中间放有羊肉,辅以花椒、豆豉等佐料后于炉中烤制而成。 千玉楼嘴里喊撑,却在看到古楼子时,口水差点儿滴到人家饼上。 洛麟羽见她一边走,一边将烤饼吃得一口不剩,不由笑道:“凌云城也算是吃货的天堂!” 千玉楼的杏目一斜,瞪他一眼。 洛麟羽不为所动,牵起她的手笑眯眯道:“走,带吃货去颁政坊吃凌云城最著名的萧家馄饨!” 千玉楼看了眼牵住自己的小手,咧嘴笑开。 吃过萧家馄饨出来,已是薄暮时分,千玉楼已撑得实在不能动了。 洛麟羽最后买来阿胶羹,才招呼侍卫将马车赶来,送她回使馆。 “这可是好东西,乃是取一定量的阿胶、核桃肉、黑芝麻、黄酒和冰糖做的,听说是先将黑芝麻与核桃仁研碎备用,再将阿胶浸在黄酒中泡上十来天,连同黄酒一起放在陶瓷容器里隔水蒸。蒸至阿胶完全融化,再将黑芝麻等物放进去搅匀,蒸到冰糖融化,才算成。” 洛麟羽将一大包阿胶羹塞到她手里道:“蒸好的阿胶冷却后成了冻状,你回去用开水将它冲化,就能食用。” 千玉楼看向他手里的另几个纸包:“你把我吃过的东西全部另备一份,是怕我夜里肚子饿,给我当宵夜吗?” “想多了你,我又不是你男朋友,对你那么好干嘛?”洛麟羽哼道,“这是给你带回去讨好你那小男友的,今天把他撂使馆一整天,心里肯定不安不适不舒服,有了这些东西,便能让他知道你虽人在外面,心里却时时刻刻想着他,吃什么都记得为他带一份,什么小情绪都得消了!” “……”千玉楼看着他,“我发现不当你的女友还真是亏了!” “我呸,”洛麟羽故意笑啐,“你想口味儿重,我这小嫩草还不给你啃呢!” 千玉楼哈哈大笑。 马车来了,便衣侍卫也都聚集再分散于马车前后。 车速不疾不徐,快到使馆门口时,千玉楼忽然探身撩帘看看天色,叹口气道:“没有霓虹灯夜生活,这么早怎么能睡得着?喂,要不,” 她回头诡笑:“你带我逛逛大正国的青楼?听说心悦坊是凌云城有名的红灯区,咱们去瞅瞅名妓的风采?” “皇子逛窑子……”洛麟羽朝上翻了翻眼珠,“你若想害我失去争夺皇储的资格,不如直说。” “化妆去嘛,谁让你顶着真容去了?”千玉楼兴致勃勃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你一个男人,连点儿风月情怀都没有,白瞎了你这张无比帅气的脸。” “成天嫖妓的男人那不叫风流,那叫下流,”洛麟羽淡淡道,“我不需要那种风月,这张脸也只给最爱的人蹂躏。” 千玉楼见他忽然就漠然起来,不由重新坐好道:“真不感兴趣啊?” 洛麟羽低声道:“我不想和父皇一样女人无数,自己受累不说,还让她们伤心难过却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叹了口气,再次压低声音:“再则,我若做不到以身作则,将来百官嫖妓就会更加蔚然成风,无法遏制,如此,就会有更多的良家女子被推入火坑。这,是身为女子的你,所不愿看到的吧?” “洛麟羽,”千玉楼敛起笑容,幽幽一叹,同样以低到近乎微弱的声音道,“不知待你长大后再相见,我会不会爱上你。” “别,”洛麟羽连忙摆手,“你还是和你的雪奴好好过日子吧,我可不想夺人之美。” “瞧把你吓得,”千玉楼捂嘴笑,“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干净人儿,我怎么可能放手?” 洛麟羽道:“还是那句话,别让他过多沾染外面的世界。” “你的话不无道理,但也无需太过忧心,”千玉楼笑道,“就算将他培养出很强的能力,翅膀硬了,也还有奴籍束缚着他。一个只能终身都依附我千玉楼的死契家奴,离开我,不但永远进入不了朝堂,成不了贵族,且只能娶妻,不能纳妾。”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看着洛麟羽笑,“既然只能拥有一个女人,他为什么不选择继续待在最崇拜最爱慕的丞相身边,偏要背叛恩人,背叛主子,去过越来越低贱的生活?” “若你哪天不是丞相了呢?”洛麟羽反问,“你不是想攒够钱后带他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吗?” 千玉楼屈起小臂,缓缓握拳:“我若不允,他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若他离心,强留又有什么意义?”洛麟羽先是叹息,随后嘻笑,“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强大魅力,不会落魄到那种地步。” “那是!”千玉楼的表情立即生动起来,“虽然你看不上本相,但在雪奴眼里,我可是世上最完美的存在!” “哈哈,那就祝你能和小少夫白头偕老,”洛麟羽掀开车帘,放声道,“使馆已到,我要去趟刑部,就不送你进去了。” 终于不用再压着声音偷偷摸摸聊天,千玉楼也松了口气,点点头笑道:“今天辛苦你了,我很开心。” 洛麟羽摆摆手:“咱俩之间,就不要说客气话了,回去舒舒服服泡个澡,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千玉楼笑着颔首。 告辞离开后,洛麟羽直接奔往刑部大牢,找那只胖骚包唐三角,那欠打的玩意儿怀里揣有不少“甜药”呢! 第106章 谁都不许肖想 看到胖骚包,发现他果然被点了哑穴,而点他哑穴的人,又果然是师父。 洛麟羽一走近铁栅,不肯坐地的胖骚包就立即蹿过来,一只手扶着铁栅,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呜呜”不停。 洛麟羽负手而立,冷冷看着他。 唐角这才想起对方的真正身份,噗嗵一声跪地,伏身叩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洛麟羽知他说的是“草民唐角叩见麟羽殿下”,静默片刻,方淡淡出声:“给我师父带的,都是什么甜药?” 唐角再次呜呜,手也跟着比划起来,急得额头直冒汗。 为防隔墙有耳,洛麟羽不动声色道:“师父点穴,徒弟还解不了。” 唐角又是一阵呜呜急叫。 “本殿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胆敢纠缠本殿的师父,下你入狱都是轻罚,”洛麟羽冷冷道,“待在这里好好反思,长长记性,若能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三天后本殿自会放你出去。” 说罢,便转身离去,看也不再看唐角一眼。 什么事都能嘻嘻哈哈,唯独不能容忍任何人觊觎师父,无论男女。 她知道唐角之所以束手就擒,毫不反抗,主要便是认为只要跟徒弟还有关系,不管这关系是好是坏,都还有机会见到师父。 而一旦以武反抗,逃离越成功,跑得越远,见其师父的希望就越渺茫。 但知晓又如何? 你玩不玩断袖我不管,真痴还是假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肖想的,是我的人! 出了刑部大牢,路三石正在外面候着,一看他的身影出现,就连忙躬身迎上:“殿下!” “笑这么开心做什么?捡银子了?”洛麟羽顿住脚步道。 “比捡银子还高兴!”路三石说完,噗嗵跪下,“多谢殿下指点!三石破了那**杀夫案,得以升迁!” “本殿早已听说,一直等你请本殿吃饭,没想到,花儿都开谢几个轮回了,还没等到你的邀请函,”洛麟羽打趣,“是不是太抠儿了?” “小的哪敢!”路三石欲哭无泪。 他倒是想把邀请函甚至直接将酒席送进宫里,可他有那个资格、有那个胆么? “殿下今日有空,不知能否赏脸,让小的补上这顿酒宴,”路三石满脸期待,“殿下不能喝酒,仅仅吃饭,不会耽搁殿下太多时间的!” “今天太晚,改日吧,”洛麟羽笑道,“不然宫门落锁,本殿不但回不了家,明日还得挨罚。” “那,那,”路三石半信半疑,却又不敢勉强,“那三石米就等殿下略有空闲时了,殿下事多忙碌,定要保重身体!” 洛麟羽点点头:“若有什么案子,跟本殿说一声,本殿让晴栀跟你们后面多学学,只看书,不实践,是没用的。” “那可真巧了,小的手头就有一个,”路三石立即笑禀,“前几日,小的吃早点时,听人闲谈,说归义坊一中年男人半夜里猝死在书房,便习惯性地问了几句,没想到这一问,竟觉得有些不对劲。” 洛麟羽道:“哪里不对劲?” “当时只直觉不对劲,并未想出到底何处不对劲,直到小的犯了拧,必欲看个究竟,才跟上头通禀一声,专门跑到归义坊察看现场,”路三石回忆道,“这一看现场,再仔细琢磨,才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殿下您猜怎么着?” 洛麟羽挑了挑眉。 “蜡烛!”路三石加重语气道,“是蜡烛露出了破绽!” “哦?”洛麟羽对他的小卖弄样儿感到好笑,“怎么说?” “殿下您可不知,那男人的死亡现场竟然有半根直立无损的蜡烛!”路三石道,“小的都能给琢磨出来,殿下您就更不用说了。若真是因病而夜半子时猝死,蜡烛应该继续燃烧或者已经燃尽才对,哪有中途熄灭的?猝死的人还能去吹灭蜡烛?那也太邪性了!” “行啊三石米,这几年长进不少嘛,连这种小细节都能被你发现并推敲出来,”洛麟羽拍拍他的上臂,“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路三石被夸得嘿嘿直乐:“都是跟殿下学的,若无殿下的教导,三石米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问题在哪儿!” “行,既如此,本殿明日就让晴栀过来,你好好带带她,”洛麟羽微微一叹,“那姑娘对这行有点儿天赋,本殿不想她埋没了。” “晴栀姑娘幸运,能在殿下身边伺候,得殿下真传,小的可不敢在她面前枉自称大,只求她有什么不同见解时,能够不吝赐教,”路三石羡慕地笑着,“那小的明日就先在衙门候着晴栀姑娘了。” 洛麟羽不再多说,微点一下头便走了。 路三石等人在原地恭送。 回到麟羽宫,叫来晴栀,跟她一说,晴栀立即喜上眉梢,谢恩不止。 殿下赐予她看的两本刑案书,她都已读得能倒背如流了,却始终学无所用。 如今,殿下终于给她实践机会了。 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再有两年,就该出宫了。 她不想出宫,可也不能不嫁人,心里虽暗自打算,希望嫁人后再央求殿下让她回来继续伺候,但还得看殿下到时答不答应。 洛麟羽又唤来小豆子,问他特意着人传话回来后,让他办的事是否办妥。 “殿下令奴才办的事,奴才焉敢耽搁,紧着就去查问个一清二楚,”小豆子拍着马屁禀道,“阮得水阮侍卫已经娶妻,菀歌也已嫁了人,不过,命不太好,刚嫁过去两年,还未生娃,夫家便生了变故,郎君也死了,如今已过了半年丧期,可以再嫁。” 洛麟羽点点头。 大正国婚法第六条规定,夫妻中有一方去世,另一方半年内不能结婚。 第八条又有明文,如果丈夫去世,妻子若无子嗣,便可再嫁;若生有孩子,就不得再嫁。当然,这是针对五品以上的官员家庭,平民百姓不在适用范围。 也就是说,菀歌现在可以再嫁了。 只是,她本就没有什么好出身,又是嫁过一次的人,而阮得水又已娶妻,就算能够撮合,也只能当个妾室。 菀歌委屈不委屈先且不论,阮得水是否愿意都难说。 而此事若真的能成,最受伤害的,其实是阮得水的正妻。 洛麟羽捏了捏额头:若自己当初能上心张罗,玉成其事,定是皆大欢喜。 那时,小皇叔曾提过一句,说菀歌确实心仪阮侍卫而经常借机接近。 唉,姻缘这种东西,有时还真难说清。 凭菀歌的大胆和主动性,若非碰上江惠妃案,没准儿真能和阮得水成为一对儿。 可惜,那案子连累她连找阮得水话别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来个最后表白了。 如今她虽遭逢变故,阮得水却家庭稳定,自己怎么能撺掇让她插足,伤害阮得水的原配?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让人先试探阮得水的意思,正好看看他是否爱他妻子,是否对家庭有责任心,没准儿能从沙堆里扒拉出一粒金子呢?毕竟他爹是个专情种子。 吩咐完这事,又想了想,饭都没吃,便去求见父皇,对作陪千丞相的事,给予详细汇报。 “你是说,那乐器,你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洛觜崇讶然问道。 “是,但孩儿一眼就喜欢上了那种乐感,”洛麟羽乐滋滋道,“因为它发出的声音,和孩儿胡编乱造的东西很接近!” 洛觜崇笑了起来:“就是你那什么咚次打次声?” 儿子穿着大熊装跑到西市大街疯玩不算,还在宫里因自编的乐声和说唱乐呵很久,身为皇帝和父亲,他不想知道都不可能。 “是呢父皇,”洛麟羽嘻笑道,“千丞相还教孩儿一种新舞,正好跟那乐器的节奏相得益彰,真是没有比这两者放在一起更合适的了!千丞相见孩儿喜欢,还要把乐器的打奏方法教给孩儿。” 乐器,无律诗,钩香椿,打槐花,野餐,专门出城看打架……洛觜崇不由失笑,看来这千丞相是故意投羽儿所好啊! 专在羽儿身上花心思,莫非连他们都看好羽儿、认为羽儿必为储君? 待明日黄石国使臣到,倒要看看他们什么态度。 第107章 马球赛 黄石国使臣来时,洛麟羽已经坐在尚书房继续上课。 该邻国的官员结构跟大正、青鸾不同,丞相只有一个,很难离开朝廷当使臣,所以来的并非是当朝丞相。 接待之事依然由礼部负责,估计他们已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长两个脑袋、脚下踩出风火轮。 洛麟羽安静听课,认真学习,似乎陪了两天千丞相,累着了,对黄石国来使的事不闻不问,哪怕是小豆子午膳时间里悄然来报,说皇上安排思行殿下配合礼部陪同使臣,她都无动于衷。 直到第二天,黄石国使臣提出打马球,她身体里的细胞才活了起来。 不过,她依然没动。 千玉楼已经让她出尽了风头,美男诗的破解也让洛思行显得略逊一筹,所以当洛思行有机会表现的时候,她自觉消停,才不会令人心生厌烦和恶感。 但联谊赛这东西,说得再好听,若落个惨败,脸色都不会好看。 黄石国使臣能在宴后第二天主动提出,显然球技不差。 而大正国…… 皇室之中,小皇叔球技颇高,可惜为情自废了一条腿; 而大皇叔,又球技平平; 父皇的马球倒是打得很好,但他是皇帝,是坐在高台尊位观赛的人。 何况从出生到现在,也没见他约文臣武将一大帮,开个赛事,只偶尔和大皇叔打两杆。 想来,可能是为了照顾身有残疾的小皇叔情绪,否则不可能只拉球技不咋滴的大皇叔偶尔玩玩,而将球技超群的小皇叔撇至一边。 为他上课的范先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双眉微蹙,在学生抄写时,轻踱走神。 “先生,”当他不知不觉踱经凤倾城身边时,已经十一岁的伴读不由站起身道,“您是在担忧什么吗?” 范先生顿住脚,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没说话。 这事儿,跟学生说,也没用啊! “先生,”凤倾城再次开口,“学生常在家中和叔郎们学练马球。” 范先生眼睛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 凤倾城才十一岁,再怎么学过练过,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再说他这年纪,谁放心让他上场啊? “先生,学生的球技尚好。”凤倾城眼睫微垂,声音平板,无半分炫耀之意。 “哦?”范先生终于接话,“好到何种程度?” “可以陪叔郎们打完全场。” “输赢如何?” “十场九不输。” 范先生的眼神真正亮了起来。 凤帝师并非重文轻武的刻板之人,其子孙后嗣不但多有习武,文武兼修,且凤府还将最大院子当马球场用,只不过常人难进,不得窥之。 凤倾城乃凤帝师的嫡孙,能和成年叔郎们打球而不落下风,那绝对是人才啊! “谦虚之词说得可真有水平,”洛麟羽嘻笑一声,“九赢就九赢,叫什么九不输?难道十回有九回是平局?” 二人无语:殿下你这不是抬杠么! 连你自己都说他那是谦词了,还非得较个真? “既然如此忧虑,差个人过去打探赛况不就得了?”洛麟羽终于歪起身子,不再正襟危坐地端着,“长吁短叹干着急有啥用?” 二人心道,就等殿下你这句话呢!不然宫里的太监,谁能随意差遣? 洛麟羽将球果子唤进来,让他找两个麟羽宫的机灵太监去马球场打探,轮流汇报。 球果子领命而去,不多时,便跑得气喘吁吁回来禀报说,已亲自带他们过去,寻了个不引人注意但视线好的隐蔽之地探看。 而他到时,场中已是二比一,黄石队不仅拔得头筹,还连进两球。 马球赛有短赛制和长赛制之分。 短赛制,是谁进第一个球,谁赢,比赛结束。 长赛制,是哪队先打够二十筹,哪队获胜,比赛结束。 既然是两国友谊赛,自然用长赛制。 等于目前的情势是,大正国暂时落后。 “好,很好,”洛麟羽夸赞道,“办事越来越让本殿放心了。” 球果子顿时笑得无比灿烂,中了奖似的,可随即又脸皮一塌:“可咱们大正队处于下风。” “无妨,”洛麟羽摆摆手,“先赢不叫赢,沉住气,别急。” 球果子这才长呼一口气,范先生和凤倾城等人心中也暗暗一松。 随后,球果子又将双方队员简要说了一下~~黄石国的队员他都不认识,想不简要,也做不到啊! 先生都没心思授课,洛麟羽自然乐得悠闲,竟与凤倾城聊起马球战术,范先生、两名书童和球果子皆侧耳倾听,个个有滋有味,比上课有趣多了。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后,打探太监终于来了一个,说目前比分是三比五,大正落后两球。 洛麟羽依然不在意地摆摆手,令继续探看。 这之后,比分便一直变动,直到近一个时辰后,黄石国的计分架上插了十五面小旗,而大正国的计分架上才十面,众人的脸色都凝重了。 “皇上已面色沉重,暂停换人,”太监依然没缓过来气,喘息着道,“之前因赛马累得口吐白沫,双方只是频繁换马,球员也只是更换汗湿的球衣,而今,咱们大正却是要换人。” “换谁?这样的比分,除非父皇和小皇叔亲自救场,否则连打个平手都难,”洛麟羽蹙眉,“可他们偏偏……” “大概就是没有更好的人选,皇上正与靖王商议,”回禀太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显然是感受到了己方气氛的凝重,“奴才走时,还没商议出结果。” 范先生急得来回猛踱:“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即便是平手,也比大正的颜面荡然无存来得好,可五球之差,又无上佳人选替换~~” “凤倾城,”洛麟羽的声音打断了他,“可有胆与本殿上场,和黄石国一战?” 凤倾城丝毫犹豫都没有,立即应道:“有何不敢?” “好!有胆气!”洛麟羽叫声好,鼓把劲,“球果子,速速赶去赛场,告诉父皇,洛麟羽有人选奉上,稍后即到!” “是,殿下!”球果子转身奔离。 “走,”洛麟羽拉起凤倾城的手,“本殿将最好的赛马给你!” 一刻钟后,两匹体格健壮的赛马风驰电掣般奔入赛场。 “父皇,儿臣请命,愿陪尊贵的客人打上几局,望父皇应允!” 第108章 洛昀受伤 看骑着白色赛马的洛麟羽手执球杖闯进来,洛觜崇噌地站起,蹙眉轻喝:“皇儿不许胡闹!” 洛麟羽看了已骑上马背的洛昀一眼:“儿臣没有胡闹,儿臣和凤倾城愿同小皇叔一起,完成这场联谊赛。” 连小皇叔都带着残腿上场了,可见实在找不到能与黄石队匹敌之人。 洛觜崇还未说话,有陪同之责、坐在观众席的洛思行也忽然出列,屈一膝跪地,抱拳道:“儿臣也愿助小皇叔一臂之力!” 洛觜崇悲哀多过欢喜。 一个残疾,三个孩子,大正真是马球无人么? 洛麟羽看了眼洛思行,转向洛昀:“皇叔你相信侄儿吗?” 洛昀迟疑半晌,才缓缓点头:“皇叔相信羽儿,相信你们,可……” 洛麟羽不容他说完,立即转向高台:“儿臣愿演示给父皇看。” 言罢一拨马头:“凤倾城!” “是!”身骑黑马的凤倾城应声之下,随即跟上,心有灵犀地作拦截抢球之状。 两人虽年龄不大,却都身姿矫健,毛色分明的一黑一白二马也配合默契,双双驰向已放在场地中心的马球。 马球比蹴鞠用的球小,只有拳头大,且是木头琢成的实心球,坚硬而无弹性。 为了便于马背上的骑手寻找,球面被绘有彩漆,即便被打得跳跃飞翔,也相当醒目。 洛麟羽和凤倾城手中的球杖皆为长圆柱体,杖头处自然弯曲成月牙形状。 杖球外层裹有兽皮,兽皮上还有灿烂的花纹,很是威风。 国家队开赛时,会有一通鼓响,此时,只有两道骑着马的执杖身影往场地中心疾驰,引众人注目,尤其是黄石使臣及其一干人等的注目。 洛麟羽毫不意外地抢先一步打到第一杆,随着一声清脆大响,月牙形球杖头在地面激起一片黄土,马球被打得远远飞出。 一黑一白,蹄声继续踏响,追球紧撵,然后在你截我绕中,马球离大正球门只有五十步远。 豪华的皇家马球场,可不止只在地上挖个球洞那么简单,而是在场地两端还各设一处短门,门上雕红画彩,非常醒目。这种设置, 是为了便于皇帝和所有观众现场观看。 眼见一杆之下,马球就能入门进洞,洛麟羽却勒马急刹,掉头奔到御前:“父皇,请允儿臣加入!” 洛觜崇心下甚感满意。 皇儿不仅表现出高超的驭马控球术,处事还深得帝心,既没把球打进黄石队球门,也没打进自己的球洞。 “允!”他面露欣慰笑意,简洁道。 既允了八岁的皇儿及其伴读,与凤倾城同龄的洛思行自然也就加入了。 残疾加孩子,场中大正队只有四人,黄石队仍保留十人。 不过没关系,此乃赛规所允许,只要双方同意,人数可以不必相等。 再说,虽然球场面积大,但人马体型也大,若队友之间配合不熟练,人多未必是好事。 四人从未配合过,便进行了一番低声商议。 下场歇息的洛青侣眼见由于自己无能,竟逼得孩子们上场,不由满心羞愧。 随着一声鼓响,比赛继续。 虽在人数上是四比十,第一杆也由黄石队打出,但洛麟羽依然在凤倾城的完美配合下,在众蹄暴响的追撵声中抢到马球,随即猛挥一杖,将马球击向黄石队的球门。 因为暗使真气,这一杖的力道特别大,马球在空中滑行了很长时间,直接越过地面几名抬头举杖、等待抢球的黄石队球员,才往下坠落。 嗖! 战术位上的洛思行一个旋风扫落叶,抢先将球挑高,点给身后的洛昀。 洛昀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地果断远射! 进球! 现场顿时一片欢呼声! 洛觜崇也激动不已,手按在座椅扶手上,差点失态站起。 大正国的计分架上则多了一面小旗帜。 赛事毫不停顿的继续。 这回,洛麟羽一马当先,东驱西突,被抢来的马球就像粘在他的球杖上。 即使黄石队名将拍马上前拦截,洛麟羽也能轻巧绕过,依然将那颗小小的彩球牢牢控制在自己的球杖下,然后在凤倾城等人的配合下成功挥杖,射门! 又进一球! 十二比十五! 全场沸腾! 除了天子,其余人都站了起来,举臂捶胸地欢呼着,叫好声响天彻地。 教坊乐师们也不管手中拿的是啥乐器,抓起就是一阵嚎吹猛敲。 教坊官人和宫女们则脱下外披衫跳跃挥舞,像极了庆祝胜利的啦啦队。 这之后,大正皇家队一口气打进八个球,黄石队则追上两球,比分十八比十七,大正皇家队反倒领先一分! 随着一次次成功进球,场上的欢呼声也一次比一次鼎沸疯狂。 教坊乐队的奏乐声早就没了曲调,乐师们只知使劲敲打,拼命发声,简直快热闹疯了。 气氛虽越来越热烈,比赛却也越来越紧张。 黄石队忍不住出了下策,专门着人将唯一的成年人~~靖王洛昀给连人带马撞倒。 两人两马瘫躺在地,待命的救护人员连忙上场将人马全部抬走救治。 大正皇家队只剩三个人了。 且还都是孩子。 众人的心不由再次提起,既怕落败,又怕两名殿下受伤。 然而,他们的担心不但没有变成失望,反而在麟羽殿下更加勇猛的气势中,信心倍增。 小皇叔的受伤,让洛麟羽胸中憋着一口气,不但完全不受只剩三人的影响,还直接单刀进球! 十九比十七! 欣喜若狂、面红颈赤的众人,将目光追在了麟羽殿下的身上,亲眼目睹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最后在洛思行将球传给凤倾城、他又从凤倾城手里接到球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黄石队整条后防线,来了个超距离的挥杖远射! 二十比十七! 扳回比分,完胜黄石队! 欢呼声响彻云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不剩,包括帝王洛觜崇。 若不是黄石国的使臣等人还在,他的嘴都能笑歪。 洛麟羽却因小皇叔的受伤,丝毫高兴不起来,即便黄石国使臣来到他面前,向他尊敬行礼,他也面色淡淡。 “为了拖皇叔离场,竟不惜两败俱伤,”洛麟羽平静中压着怒火,“一场无赏无禄的联谊赛尚且如此,本殿很怀疑你们前来道谢的诚意。” 说完,便策马离去。 难以自持、情绪燃烧的人们听不清他对黄石国使臣说了什么,但能看到他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地冷然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出现短暂寂静。 洛觜崇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 和洛思行一样累得呼哧呼哧的凤倾城连忙下马,上前数步,跪地回话:“禀皇上,殿下去看靖王爷了。” 第109章 报仇计划 扣人心弦的马球赛结束,功臣里只有洛思行留在现场,凤倾城陪他接受帝王的褒扬后,也离开了。 待他寻到救治处,已因三皇子的出世而升级为二殿下的洛麟羽,正眼睛红红哭鼻子,靖王反倒过来安慰他。 “黄石国的人不是个玩意儿,”洛麟羽拿袖子狠狠擦了下眼泪骂,“待下次有机会,羽儿打断他们马腿,摔折他们贱腰,给皇叔报仇!” “好了,羽儿不哭,啊,”躺在榻上的洛昀笑道,“这种手段虽显卑劣,却无法算其违规,何况他们自己也损伤一将,羽儿不气,不气啊!” “那些活该自找的贱人怎么能跟皇叔相提并论?”洛麟羽恨恨哼道,“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定让他们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羽儿不许为皇叔做傻事!”洛昀一把拉住他的小手,眼中满是期翼,“你是大正国的皇嗣,是皇叔的希望,皇叔绝不想看到你在羽翼未丰之前,因为皇叔而招仇惹恨,被人惦记。若想为皇叔出气,待皇叔养好伤,咱们叔侄二人练好马球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便是。” “让他们得零分,吃大鸭蛋,灰溜溜地滚下去!”洛麟羽恼着稚嫩小脸儿。 “好,咱们叔侄配合,让他们无分无颜,灰头土脸地滚蛋,”洛昀看着孩子气的侄儿,声音温柔起来,“那,羽儿不气了,帮皇叔要杯茶来可好?皇叔口渴得很呢!” 洛麟羽点点头:“皇叔等着,羽儿这就去。” 洛昀待他离开,立即看向凤倾城,嘱道:“倾城,我没事,你要帮我看好羽儿,别让他做傻事,若觉什么不对,立即报我。” “是,”凤倾城躬身道,“我会尽力将他劝守在尚书房,王爷安心养伤。” 洛昀满意地点点头。 凤倾城出去后,却发现洛麟羽正在外面候着他,待他走近,还未说话,便道:“你不用劝我,本殿行事自有分寸。今日大正是主,黄石是客,不便让他们带伤回去,但这个仇,将来终究会报回去。” 他看了眼凤倾城,“来而不往非礼也,父皇总得派使臣回访。” “殿下不可!”凤倾城失声道,“你不能离京,更不能去异国!” 洛麟羽斜睨着他:“那你去?” “我……”凤倾城迟疑半晌,方道,“我去便我去!” “即便你去也不行,一个人能挑了人家整个球队?”洛麟羽哼道,“本殿要你组建一支战斗力超强的马球队,人员由你自己选,所有事物都由你自己负责或者挑选能人负责,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能在出使黄石国时,给他们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即便不弄死,也要弄残!” 凤倾城看着那张狠戾小脸儿,心中一阵惊跳,却还是先答应下来:“倾城会尽力去办,那我们现在回尚书房吧?” “回什么尚书房?本殿一身臭汗,不需要洗澡吗?”洛麟羽像看傻子一样斜他一眼,“要回你回。” 说罢转身就走。 凤倾城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低头拈了拈自己汗湿的衣衫,立即打消了去尚书房的念头。 回到麟羽宫,见定涟亲自来了并候着,洛麟羽摆摆手道:“涟姑姑放心,我没事,倒是母后,怎么不去观赛?哪里不舒服吗?” “是,皇后娘娘受了凉,有点闹肚子,所以不便观赛,怕惹出笑话,”定涟回话道,“娘娘得知殿下上场后,甚是担忧,想亲自来,又怕途中闹急,便差奴婢过来看看。殿下没事就好。” “没事没事,”洛麟羽摆手,“跟母后说,羽儿知道自己是母后的命根子,不会冒险做不靠谱的事。羽儿满身臭汗,沐浴后再去给母后请安。” 定涟笑应离去。 殿下立了大功,一荣俱荣的宫人们都带着满脸喜色忙得屁颠屁颠,拎水都拎得极为欢快。 待浴桶水足,全部自觉退下,洛麟羽便关严殿门,脱衣跳进桶里,泡在水中,舒服地喟叹一声。 今日加入球赛后,她就不断施展他心通,从而读到一个秘密:黄石国的皇帝在使臣临行前,叮嘱过即使能赢,也要故意输上一球,最多只能打个平手,绝不可大比分巨赢,否则谢意无从谈起。 但比赛一开始,球队队员一干人等就被激昂的情绪所控,在使团大臣的默许下,故意将皇帝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抛之脑后。 难怪黄石国救灾灭瘟不力,大臣如此无法无天,皇帝政令怎么可能被顺利执行? 怕是黄石国的丞相已经欺上瞒下、一手遮天了。 哼,他该庆幸没生在大正国,否则,定让野心窃权之人出门就变成盒! 沐浴更衣,洛麟羽跑了趟洛坤宫。 汲善已经服过药,稍好些许,见心头肉过来,自是喜悦,拉着不放,说不尽的话。 洛麟羽将两三天里发生的事挑拣着一件件讲述,汲善和定涟主仆俩听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千丞相与我儿如此投缘,”汲善笑道,“那今日既没邀他观赛,我儿又回了尚书房,他岂不着急?” 洛麟羽嘻笑道:“放心吧,那家伙寂寞不了。” 她看着汲善,“倒是阿娘你,孩儿自从进了尚书房,就少有时间来陪伴阿娘,阿娘可不要因为不能经常见到孩儿就心情抑郁,让孩儿担心。” “我儿如此优秀,阿娘高兴都来不及,何来抑郁?”汲善笑语,揽她入怀,“只是我儿要始终记得,阿娘最在意的,是我儿是否健康,平安。” “阿娘,小牛犊子已经八岁了,阿娘不必再害怕什么,”洛麟羽依在她的怀里道,“羽儿吃了百家饭,穿了百家衣,又有满身的铜钱平安符,定会长命百岁,变成诅咒打骂都死不了的老不死,永远陪着阿娘。” 汲善被她逗笑:“那阿娘岂不成了更老的老不死?” 洛麟羽嘿嘿乐。 扳回局面,赢了黄石队,下午的骑射课也就取消了。洛麟羽踏踏实实陪着汲善,直到用过晚膳才回去。 刚到师父的侧殿门口,还没进去,小豆子就呈上千玉楼差人递进来的纸条。 洛麟羽展开一看,不由扑哧笑了。 第110章 不喜瘦人 千玉楼表示很郁闷,且认定这是洛麟羽出的馊主意~~ 按常理来说,找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人作陪她千丞相,才是大正朝廷的正常思维,不料,今日却派个木讷寡言的大臣愣头以对,无论她千丞相说什么,对方都只用一个字佛系应对:啊,哦,嗯…… 真是任你嘴炮句千万,婉转哦字最灵验。 别说探虚实了,连斗嘴都斗不起来。 好比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儿无处使。 洛麟羽看着那句“哦哦哦,哦你妹啊”,笑到腹痛。 随即写了张纸条令人传出去:明日去看你,教我打乐器。 写完,重去侧殿。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师父,瞧一眼。 这回,盘膝于明黄蒲团的玄华倒没撵人,任她看自己一眼后默默坐在那儿,不再小嘴儿叭叭的聊天神侃,难得安静。 过得片刻,起身上前一看,竟坐着睡着了。 玄华伸臂将人抱起,送到自己床上,又仔细盖上绸被,欲转身时,八岁孩童的口中喊了声“师父”。 凝目看去,竟是梦中呓语。 仙落凡尘般的道长轻轻一叹,缓缓坐回蒲团。 丞相使臣微有怨言,洛觜崇只能继续给儿子放假,何况他的骑术已如此精湛,根本不需再花时间上骑术课了。 出宫去了使馆,两人一见面,千玉楼就白眼儿直翻。 洛麟羽笑得不能自已:“真不是我出的点子。” “舍你其谁?”千玉楼哼道,“壶子应对巫季咸、李煜派徐铉跟赵匡胤谈判的故事,异世可没有!” “咱们古人聪慧,就不许异世古人智商高了?”洛麟羽依旧笑意不减,“这不是不讲道理胡搅蛮缠么!” 千玉楼轻哼,却没再争嘴,将雪奴唤进去后,重新关上门。 然后,架子鼓的敲击声,在接待青鸾丞相的使馆里断断续续响起。 看不见内里情况的侍卫太监,都以为是青鸾丞相在教麟羽殿下打乐器。 洛麟羽敲一阵,歇一阵,或玩乐器或聊天,或看千玉楼抱着雪奴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撒狗粮秀恩爱,就差没演示什么叫入洞房了。 雪奴大概是没想到千玉楼会把这么大的秘密说给一个异国皇子知晓,更没想到她会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吃惊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红晕飘满少年的脸,让千玉楼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捧在手心珍惜得不得了。 洛麟羽表示很理解。 因为她也是同样的心态。 连现代活在一夫一妻制律法中的男人都暗自向往古时妻妾成群的生活,更何况本就是古人的男人? 雪奴若非她捡来亲自养大,又是永远翻不了身的奴籍,哪里能如此干净、只为她一人所拥有? “你这么宠雪奴,起码在丞相府里不是秘密,”洛麟羽打趣道,“一定有很多男人想爬上千丞相的床、与雪奴争宠吧?” 说着话,目光已瞟向紧紧偎在千玉楼身边的少年。 果然,此话一出,那少年的脸色就变了,紧张,害怕,失落,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儿袭来。 伸臂环着他的千玉楼,用手摸向他尚显稚嫩的脸颊并温柔轻抚:“只要雪奴对本相忠心不二,本相就绝无染指其他人的可能。” “奴唯主子!”雪奴想都不想道,“若生二心,必得~~” “不用发誓,”千玉楼打断他,安抚他的惶恐,“本相相信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奴愚笨且身无所长,奴只怕、只怕……”雪奴恐惧而忧戚,“外面的公子,府里的幕僚,他们、他们……奴一个都比不上,奴好怕、好怕大人哪天不要奴了,奴、奴……” 千玉楼轻啄一下他的唇:“傻瓜,你当本相的秘密可以逢人就说?能随时拉人滚床?” 雪奴忍不住看了眼洛麟羽。 千玉楼笑道:“他不一样。” 雪奴低下头。 “这件事,我没办法跟你解释,”千玉楼无奈,“但你要记住,他只是我的朋友,最好的、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别问我为什么如此相信一个异国陌生人,因为本相有超强的识人眼光。” 洛麟羽扑哧笑出声:“我劝你别对他说太多情话,心不安不好,心太安也不好,还是适当留点儿危机感比较妙。” “有道理,”千玉楼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果然是男人了解男人。” 洛麟羽哈哈一笑:“那是!”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昨日父皇没邀你一起观赛,你不生气吧?” “没事,谁让我在外人眼里是个体弱的人呢,”千玉楼笑道,“能在接风洗尘宴上喝酒就已经令人意外了,之后又跟你连续玩了两天,若再不休息,该引人怀疑了。” “所以即使父皇邀你,你也会用身体乏累、需要休息托辞不去?”洛麟羽哈哈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酒量确实可以,估计以前就是很能喝的女中豪杰。” 千玉楼不以为然地“嗛”了一声:“没有蒸馏法造酒技术,哪来四五十度、五六十度的烈度白酒?没有高度白酒,我上哪儿醉去?” 她好笑道,“我也是来这里后,才明白饮中八仙的名号是怎么来的,敢情李白他们不是肝功能强大,而是胃容量太能接受考验。不超过二十度的酒,喝再多也喝不死人!” 洛麟羽歪着身子笑看她:“所以你不仅肝功能强大,胃容量也强大?” 千玉楼斜瞅那还没长大的孩童身子一眼:“等你能喝酒时再来跟本相讨论这个问题吧!” 洛麟羽摇摇头,笑而不语。 “喂,我说,”千玉楼忽然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丰满的,还是骨感的?还是两个都想尝尝?” 洛麟羽轻嗤一声,随即想到自己身为皇子,且是正宫嫡出的皇子,今日的回答定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便微微斟酌后道:“心地善良且身体健康的女子最美。” 千玉楼斜睨着他:“跟我也玩儿官话?” “不是官话,是实话,”洛麟羽无奈耸肩,“难道你喜欢心肠恶毒的女人?喜欢风吹就倒的病秧子?” “别跟我打马虎眼,”千玉楼摆摆手,逼问,“具体点儿!” 洛麟羽拿她没辙:“具体点儿……那就是肤色健康、下巴圆润美丽的女子比较好看,不喜尖嘴猴腮一副薄命相的。” 千玉楼长长“哦”了一声。 洛麟羽心道,你哦个屁呀你哦,本殿就等你们传出去呢! 第111章 加深感情 两人带玩带聊,一上午时间也算很快过去,午饭是皇帝特意拨来的御厨做的,因为洛麟羽要求现做现吃,不必一次性上齐,味道便好了许多。 丞相身份尊贵,拨来的宫人在传膳时亦如在宫中般皆挽白布袖头,显得干净整洁。 每道菜上也均有长三寸、宽五分的银牌,菜若有毒,银牌会变色。 没错儿,银牌的作用就是测毒。 筷子则换成象牙镶金头的~~这是千丞相带来的众多礼品中的其中一种,登记入库后直接拿来借花献佛了。 大汤勺、小匙子皆备金、银两种。 馆殿中的膳桌下铺有一方油纸,以防菜油污地。 洛麟羽和千玉楼也不再讲究啥主位客位,拉雪奴一起,随意一坐,开吃。 “凤凰胎,取母鸡肚子里还没生下的蛋,和鱼白拌的;丁子香淋脍,生鱼片淋上丁香油;间缕宝相肝,冷肝切好,层叠拼成宝相花形,叠装七层……”洛麟羽指着其中已上的几道冷菜介绍道,随后又简单讲了下热菜,“光明炙虾,烤活虾;西江料,用西江猪肩肉剁碎蒸出来的大肉丸子;乳酿鱼,就是奶汤锅子鱼;仙人脔,就是**炖鸡……” 千玉楼看着丰盛菜肴,食欲大动:“难怪那些老家伙老了老了还想抢着来,异国美食果然不同!宫廷风味,街头小吃,本相不尝个遍,绝对不走!” 洛麟羽哈哈一笑:“千里之遥,来一趟不容易,过了这个村,可真没那个店了,所以赶紧品尝,尽情享用!” 雪奴连忙执公筷为千玉楼布菜,千玉楼一把夺下公筷扔至一边:“雪奴的口水本相都吃了不知多少,还在乎个筷子?” 雪奴嫩脸一红,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洛麟羽,见他笑眯眯的满不在意,才渐渐放松下来,对这和所爱之人一样不拘小节的皇子,真正生了好感。 “听闻你在宫中极为节俭,尤其是闹瘟疫灾荒时,”千玉楼握住雪奴的手、直接从他的筷子上咬下食物后道,“因为我们而如此浪费铺张,麟羽殿下心里不会心疼吧?” “其实并非节俭,而是从现代带过来的好习惯,”洛麟羽微笑道,“但你清楚,这话绝不能说。” 千玉楼哈哈一笑,会意道:“了改!” “至于说心疼,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洛麟羽补充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还是咱俩这样跨时空相见的朋友?就是把本殿一年的饭都吃了,本殿也不眨眼。” “好!义气!够哥们儿!”千玉楼一拍桌子,“雪奴,给我倒酒,本相高兴,要连干三杯!” 雪奴没有劝阻,依言倒上大正名酒凝露浆。 千玉楼果然连饮三杯:“此情此景,要不要弄两首酒诗嚎嚎?比如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什么的?” 洛麟羽朝上翻了翻眼睛。 千玉楼大笑着作罢。 外面传来扣门声,新菜来了。 洛麟羽喊了声进,传膳宫人才放轻脚步端进佳肴,上过菜就自觉退下。 “喏,通花软牛肠,将羊骨髓装进牛肠制出来的香肠;同心生结脯,生肉打成同心结风干食用,你们俩可以多吃点儿;嗯,这个……”洛麟羽看着新端上来的第三道菜,“这个连带鲊是用鲤鱼未经装缸发酵制作的一种鱼鲊,幸好没带师父,不然他该黑脸了。” 千玉楼点点头:“不带他是明智的,道教禁吃鲤鱼,他若在,不掀桌子都是给面子。” 洛麟羽讶然:“你也知道?” 千玉楼无语:“若连这个都不知道,我还当什么狗屁丞相?” “本殿惭愧,”洛麟羽嘿嘿乐道,“我还是因为有个道长师父才今日一星、明天半点儿的渐渐了解道教知识。” 千玉楼“嗛”了一声:“有什么奇怪的?我已经来了二十多年,而你才八年,十多年的时间差距,总该让我比你多点积累、找到点儿优越感吧?” 洛麟羽忍不住笑道:“对对,应该的,应该的,不然白比我早来十多年。” 千玉楼哼了声,又从凉菜里夹出一筷子五生花色冷拼,亲手喂雪奴吃一口:“佳肴太多,跟他们说别上了,其它的菜留晚上再做。” 洛麟羽故意道:“你确定?不后悔?” “有啥可后悔的?我又不是吃完这顿就走、没有下顿!”千玉楼没脸没皮道,“晚上你继续陪我吃!” “那行,再上两个主食,其它的晚上做。”洛麟羽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厨子停勺。 待主食呈上,千玉楼看着浇有蛋和肉丝等美食的盖浇饭,极度无语:“这就是所谓的御皇王母饭?” “对啊,”洛麟羽忍不住笑,“这种高大上的食物,可只在贵族宴会或宫廷饭桌上才有,普通百姓是吃不到的。” 千玉楼撇撇嘴。 “你看,这饭可是用上好的黄米蒸出来的,浇一层热腾腾的肉油后,再铺上多种美味菜肴,”洛麟羽啧啧道,“好家伙,这满满一盆超级杂烩盖浇饭,绝对是量大料多不欺客!” 千玉楼被逗笑:“好吧,看在你如此卖力推荐的份上,本相就给个面子,勉为其难尝一尝。” 洛麟羽龇牙抱拳:“多谢千丞相给脸!”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斗嘴打趣,完全没有食不言这码事。 雪奴的心也是越吃越欢。 千玉楼当着洛麟羽的面宠他,让他的心甜得快化了,同时,也真正相信洛麟羽不会成为他的威胁和情敌。 洛麟羽心里一阵叹息:这样害羞纯情的小少男,幸亏好命,遇到的是千玉楼,不然,难以想象一个弃婴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看着他俩恩爱,洛麟羽总是想到玄华。 初见那男人时,只是觉得帅,直至那个雪天,方觉得他好仙!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觉得师父一天比一天好看,再也寻不到比他更美的男人。 就是性情难捉摸了点儿,时而冷清,时而温暖,时而不食人间烟火,时而温柔百般,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啥。 以陪千丞相、学架子鼓为名,洛麟羽在接待青鸾丞相的专馆里待了一整天。 出使馆,近宫门时,竟遇到当跟班协助办案的晴栀。 “殿下!”晴栀一脸兴奋地过来行礼。 “案子破了?”洛麟羽淡笑道。 晴栀连点两下头:“不但破了,还顺手解决了一场纷争!” “哦?这么厉害?”洛麟羽鼓励道,“说给本殿听听!” 第112章 山中惊魂 晴栀先说了夜半猝死的男人其实是因为财产而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所害,而顺手解决的纷争嘛…… “殿下,您是否记得给奴婢等人讲过百姓与士兵争簦的故事?”晴栀一边跟着疾行一边道。 洛麟羽微微一笑。 “奴婢今日遇到的事,跟争簦之事相仿,只不过,不是争簦,而是争绢。”晴栀虽已二十多岁,但此刻的快乐却是想藏都藏不住,“今日,奴婢与路令史途经市场时,见两人争同一匹绢,皆言自己所购,即便多人围观,也无法帮忙分辨。奴婢与路令史耳语一番,便仿照处理争簦之事的官员,令将绢一分为二,每人拿一半,再差人暗随其后,观察二人言行。” 洛麟羽笑看她一眼:“然后发现一个高兴一个生气?” “正是,”晴栀如同第一次做事成功的孩子,喜悦的笑容没从脸上断过,“只按常情推论,高兴的那个,便是占了便宜,路令史立即着人将他逮至衙门,由衙门按律处罚,半匹绢也归还于真正主人。” 洛麟羽点点头:“很好。” 晴栀却道:“可殿下,您猜怎么着?” 洛麟羽挑挑眉:“还有后续?” 晴栀偷笑:“奴婢未曾想到,围观百姓里,竟有人认出奴婢,记得奴婢曾随殿下的轿子去惜福桥助过捐。” “……”洛麟羽顿住脚,望着她,“你出名了。” “殿、殿下……”晴栀见主子敛了笑,顿时一吓,噗嗵一跪,“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做错,起来吧,”洛麟羽迈步继续前行,“以后注意些就行,别将本殿冒充凤倾城的事泄露揭穿,辜负凤帝师不许他踏出府门的一片苦心和好意。” 晴栀连忙爬起来跟上:“是,奴婢定当谨言慎行!” “唉,”洛麟羽叹了口气,“总这么霸用人家的身份姓名,确实有点过分,本殿该考虑如何还回去了。” 跟在身后的晴栀等人都没敢接话。 回到麟羽宫,玄华也已在侧殿用过晚膳。 洛麟羽的脚即将跨进门槛时,又缩了回来,微微迟疑,便转身朝正殿走去。 “徒儿有何事?”玄华的声音却从身后淡淡传来。 洛麟羽顿脚止步,半晌才回身道:“明日劳驾师父走趟大牢,代徒儿放了唐三角。” 说罢,再次转身离开,直到在正殿坐下,才传音补充一句:“另外,麻烦师父暗将唐三角携带的东西全部留下,别让任何人知道。” 玄华没有传音回话,也不知这沉默是表示答应,还是不赞同。 洛麟羽想了想,还是跟了一句:“多谢师父。” 玄华依然沉默,直到她睡下,都没回一句话。 她更加觉得师父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她。 而她,也因为不能让他发现千玉楼的秘密,一直没再请他一起出门随扈。 起码在千玉楼回国前,不能让他俩碰面,一旦面对面,千玉楼就将无所遁形,在第三个人面前曝光个底朝天。 他心通修炼成功、离开隐微谷与张天师喝茶时,张天师还没有将洛凰观、落凰观、以及似和她隐有关联的事告诉玄华道长。 玄华后来虽屡次回观,但张天师既然那时都没说,应该就不会透露了,何况师父那儿也没见什么异常。 好吧,无论怎样,他都曾经传授自己他心通,喝过自己敬的茶,算是名符其实的师父,所以,即便他知晓又如何? 他不仅是师父,还是张天师派来协助她的道门使者,就算张天师告诉了他,他也不会跟任何人告发泄密。 想到千玉楼的女身秘密,想到玄华,她突又想到另一个人:普真法师! 对!还有普真法师! 这个人不能不防! 她双眼圆睁,猛然从床上坐起,睡意瞬间消失。 下床,唤人,燃灯,铺纸,磨墨…… 可刚写一半,笔尖却顿住不动,墨汁滴下,洇了纸张。 千玉楼正大光明地给自己传递纸条,以及自己令人传出去的纸条,毫无疑问都会上禀到父皇那里,所以她才会在纸条里写“教我打乐器”,两人谁都没提涉及穿越的事。 可若让小豆子宫门一开就传送纸条给千玉楼,难免会被有心人诬为勾结异国重臣,图谋不轨。 何况纸条内容还是让她防着皇贵妃请来的普真法师,这样确凿的“罪证”,绝对能让她有嘴说不清。 想到这里,她不由扔下笔,将那没写完的纸张全部燃尽,又将轮值宫人遣出,重新躺回床上。 此事,派谁都不可靠,还是自己亲自去说明吧…… 次日,尚书房继续告假。 为示正常,洛麟羽也没在宫门刚开时就急着往外蹿,而是贪睡一会儿,才不慌不忙地起床。 洗漱、早膳,一样不落地完成,最后才悠哉悠哉地晃出宫门。 毕竟,普真法师不可能主动跑到使馆求见异国丞相,也不可能大清早的就奉命出宫,等着和千玉楼“恰巧遇见”。 使馆里,千玉楼听完老乡一番话后,差点跳了起来:“他心通?” 洛麟羽点点头。 “我去!”千玉楼爆粗,“那你还能保住秘密?心里想什么不都得让人摸得门儿清?” “我有护身符,”洛麟羽笑着摸了摸衣领下的突起,“再说,那玩意儿只在面对面时才能窥视,我这天天尚书房、鞍博院的来回蹿,他哪能轻易见到我?” “什么护身符?”千玉楼虽在佛道知识上比洛麟羽更加了解,却不晓得舍利子的神奇和秘密,不由盯着他胸口,“哪儿求来的,给我也弄一个!” “我没那本事,实在帮不上,”洛麟羽无奈摇头,“我这个,还是师父舍下老脸求来的。可能是为了保持师父在徒弟面前的尊严和形象,他对这件事从不提起,我也不好开口问,所以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求的、跟谁求的,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那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千玉楼斜睨轻哼,“别忘了,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我知道啊,”洛麟羽皱着脸哀叹,“若非尚能沉住气,我昨晚都夜闯宫门了!” 千玉楼见他一副衰样儿,笑得白牙直龇:“晓得就好!” “师父说这叫舍利子,”洛麟羽掏出铃铛,“他弄了个保护壳,里面的东西看不大清楚。” 千玉楼伸手摸摸铃铛,恼而无语:“真坑爹!” “你防着点就好,”洛麟羽将铃铛塞回衣衫,“不管认识不认识,但凡是和尚,你见了就躲,避免跟他面对面就能包管无事。” “那行,只要碰到和尚,我掉头就走,”千玉楼说着,目露沉思,“看来回青鸾后,我也得弄个舍利子放身上,不然若遇到修炼神通的出家人,老娘就玩儿完了。” “回去后你就佛道都得防,”洛麟羽道,“佛道两家都有各自的神通,小心中招儿。” 千玉楼点点头,忽道:“那你师父有没有修炼什么神通?” “应该没有,”洛麟羽摇摇头,不能说实话,“我的课程排得满满,他只能在我抽出空闲时教我剑法,而且他很安静,除了回观参加盛大法会,平日都待在屋里打坐念经不出门,比谁都宅。” “那就好,”千玉楼微松一口气,“既然没有任何异常,说明修炼神通的可能性不大,不然这么劲爆的秘密,即使不向皇帝老儿揭发,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一潭死水。” “就是这个理儿,”洛麟羽点点头,“这么着吧,为稳妥起见,但凡遇到和尚或道士,爱谁谁,你都避而不见。” 千玉楼嘿嘿一乐:“行!” 她顿了顿,“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洛麟羽顿时头疼:“安排青鸾和黄石来场马球赛?” 千玉楼翻翻眼睛:“青鸾和黄石中间隔着你大正,老娘犯得上跟那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儿打交道?跟他们合谋如何两面夹击、分了大正?” 洛麟羽嬉皮笑脸道:“那也得谋得起来才行。” “不瞒你说,他们故意使人撞伤你小皇叔靖王的事,本相已经听说了,”千玉楼哼道,“这样不择手段的小人,老娘若跟他们合作,还得费心提防。老娘一穿越来的,在这儿就跟那炸个响儿就噶屁的烟花似的,才不费那个力!” 洛麟羽哈哈一笑:“他们可待不了两天了,听说后日就起程回国,你这青鸾大使,真不跟他们打个招呼、联谊联谊?” “联谊个屁!”千玉楼转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今天有什么节目赶紧说!” 洛麟羽无奈:“那带你们游览妙峰山如何?” “行,”千玉楼一口答应,“就妙峰山!” 游山行程一商定,东道主这方就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各种准备。 千玉楼和雪奴也拾掇清爽,然后双双上了豪华马车。 洛麟羽独自登上另一辆马车。 由于此行得出皇城,礼部万分谨慎,专门进宫上禀。 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个是异国重量级使臣,洛觜崇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不仅增加两百名侍卫,还将罗裙短等人派出,特调八名御前侍卫随行护驾。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样的队伍,竟遭到百年难遇的白日惊魂。 第113章 凭空消失的山 两百多人护卫的马车队出了皇城,经非富即贵的崇仁坊、胜业坊,向东门春明门行去。 宽阔的道路两边挤满了百姓,但因维持秩序的精兵衙役,谁也不敢往马路中间闯,只努力伸长脖子,希望能捕捉到麟羽殿下或青鸾丞相撩帘的瞬间。 洛麟羽不负众望地缓缓掀开马车窗帘,并挽至一边,再将自己的脸整个露在窗前,向御前侍卫罗裙短招招手:“今天,本殿要恢复自己的身份,还凤倾城清白。” “这……”罗裙短不太赞同地迟疑道,“殿下,今日好像不是最好时机。” “我知道,但无所谓,”洛麟羽耸耸肩,“总比被别人等在关键时刻揭穿本殿好。” 罗裙短一愣,随即马上明白过来:“是。” 他微微一想,便勒缰止马,抬高手臂扬声道:“殿下有令,暂停片刻!” 一行人马缓缓停了下来。 洛麟羽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因胜业坊南边坊墙的对面,就是贵族官僚才能消费得起的最大商务区~~东市,聚集到东市街边的商户百姓便都引颈张望,目光集中在了马车方窗上,不过片刻,便有商户疑惑低语:“终于能见着麟羽殿下真颜了!可……怎么瞅着……有点眼熟?有点像……像……” 他皱紧眉头思索半晌,才一拍大胯猛然想起:“凤倾城?” 惊呼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周围数人却都听见了,有其他商户接道:“还真是嘿!虽然凤公子去西市的时候多,来咱们东市较少,但那调皮劲儿,咱们可是印象深刻,应该错不了。可……可这明明是麟羽殿下啊!” “就是啊,”第三人接话,“我刚才亲耳听到侍卫长官恭敬地称他殿下,穆三郎,柳七郎,你们听见否?” “听见听见,听见了的,”被问到的二人道,“可凤倾城怎么变成了麟羽殿下?莫不是这其中有~~” “穆三郎,”罗裙短依然骑在高头大马上,只将手中的刀鞘指过来,打断众人谈话,“殿下借你的祖传匕首把玩两天,千丞相回国时即刻奉还!” “哎哟我滴老娘诶,还真是凤公子~~哦不不,是麟羽殿下~~哦不不,是凤~~也不对,”穆三郎拍着腿原地转了两圈,嚎出声的同时满头冒汗,“只有凤公子知道~~哎哟草民这就去取,这就去取!” 看平日沉稳大气的穆三郎竟语无伦次,额冒冷汗,众人都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柳七郎低声道:“穆三郎家有祖传匕首的事,原本只有我和羊五郎知晓,后不知怎的,竟被凤公子知道,还跟穆三郎讨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穆三郎哪里肯给?何况凤公子当时还那么小,万一伤到自个儿,可就不得了,没想到……” 众人闻言,晕倒一片。 敢情凤公子就是麟羽殿下? 苍天啊! 那个到处乱蹿、调皮捣蛋的凤公子,竟然是从不露面、但被所有人崇敬爱戴的麟羽殿下? 来道天雷劈死我们吧!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洛麟羽把脑袋从车窗里往外探了探,“有没有感觉天雷滚滚?” 看着那张笑嘻嘻且极度清晰的脸,听着那极为熟悉的童音,众人差点集体晕倒,然后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然而刚跑两步,又自动转回来,跪倒一片:“草民见过麟羽殿下!” 原本只打算露下脸儿的洛麟羽干脆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们面前:“起来起来!” 众人起身,却还是微微半躬。 正好穆三郎取了匕首来呈上:“殿下……” 洛麟羽接过匕首,笑眯眯道:“放心吧,玩两天就还你,不会黑下私吞。” 穆三郎忙道:“草民未曾如此作想!” 洛麟羽道:“以前呢,本殿调皮好动,经常打扰诸位,今日特向大家说声抱歉。” “哪里哪里,殿下言重了,”柳七郎替所有人代言道,“即使较起真来,殿下也不过是孩子心性,并未做什么坏事,倒是殿下为百姓殚精竭虑,桩桩件件都在我等心中。” “正是如此,”穆三郎道,“殿下不必为已经过去的幼时小事介怀。” “本殿不介怀,”洛麟羽哈哈大笑,“你家小六子比本殿还调皮,那年玩斗鸡,小六子用你家匕首做赌注,结果输了,怕挨打,不敢跟你要,让本殿自己要,本殿没要来,干脆斗他一屁股墩儿,摔得直叫唤,哈哈!” 众人听着有趣,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穆三郎却嗫嚅起来:“原来、原来是这样……草民只道殿下如何得知草民家中的珍藏之物,原来是有原委的。” “事事都有原委,即便是亲眼瞧见,也不见得就是真相,”洛麟羽面露笑意,“本殿令人推翻路人马车,召集街痞群殴某人,皆乃暗中帮刑部捉拿人犯。事实上,那些街痞早已改邪归正,只是为了助本殿行事,才继续用以前的名声做伪装。” 众人惊呼不已。 “今日本殿将这些说出来,乃因本殿要还凤帝师的嫡孙~~凤倾城的清白,也让那些所谓的街痞,正式归入正常生活,”洛麟羽开诚布公道,“而你们,则是本殿的证人,不知各位乡亲是否愿为麟羽作证?” 最后用“麟羽”自称,显得格外亲民,众百姓再次跪下,齐声道:“草民愿为殿下作证!” “那麟羽就多谢大家了!”洛麟羽抱抱拳,又朝穆三郎笑道,“这匕首虽是令郎输给我的,但当时摔他一屁股墩儿就已扯平,这次乃本殿借用,陪千丞相游山回来,便当奉还。” “这……”穆三郎撩衣跪下,“草民愿将此物相赠,往殿下赏脸收下。” “我说是借便是借,”洛麟羽转身离去,边走边道,“大家都起来吧,本殿要赶路,就不多聊了!” “恭送殿下!”众人先齐声道了一句,才陆续起身,目送八岁殿下既不踩人凳、也不用木阶,单手一撑,自个儿跳了上去,钻进马车,更加确定他就是以前那成天猴蹦乱跳的凤倾城。 队伍出了京城,继续往东。 一个时辰后,来到山脚暖阳高照、山顶云雾缭绕的妙峰山。 洛麟羽跳下马车,千玉楼和雪奴也依次下车,三人和礼部官员一聚,便改乘坐舆,由人力抬行~~文弱的千丞相,怎么能让他自己上下山?累晕了,算谁的? 在两边开满梅花的山路上,前方数十人开道,三抬肩舆行在中间,还有百名侍卫随扈其后。 然而,众人刚进山不久,留守下来专门看守马车等物资的二十名侍卫便瞪圆眼睛哑了声:好好的一座宝山,刚才还在眼前,此刻竟在众目睽睽下,缓缓消失了! 第114章 惊宸驾 朝堂之上。 洛觜崇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拼命奔跑入宫的礼部侍郎脸涨通红中渐渐透出煞白:“殿下,麟羽殿下和千丞相消失了!随、随着妙峰山,一起消失了!” 朝臣面面相觑,随即嗡嗡四起。 洛觜崇快步奔到他面前:“你、你给朕说清楚,何为与妙峰山一起消失?皇儿怎会和山一起消失?” “微臣不知道,微臣真的不知道,”礼部侍郎满脸绝望,这次无论他是否能说清,都会落个满门抄斩,“麟羽殿下和千丞相他们进山不久,那山,那山就在我们眼前活生生消失了!” 平王洛青侣的双眉狠狠皱起。 朝臣们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说人消失,尚可一信。 可山消失? 做梦没睡醒呢吧? 洛觜崇也觉难以置信,不由转向身体颤抖的三名侍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来说!” 他和满殿朝臣一样怀疑礼部侍郎脑子坏掉了,所以得找个正常人问话。 可侍卫那颤抖的身体、满脸的惊惧,已经很说明问题:“皇上,殿下、殿下确实不见了!和千丞相他们一起不见了!那山,妙峰山,我们眼睁睁看着它就那么突然消失了!殿下,千丞相,还有其他进山的侍卫,全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洛觜崇顿觉眼前阵阵发黑,“皇儿,朕的皇儿……” “皇上!”众臣见他身体摇晃,连忙抢上来要扶,却谁都没有洛青侣动作快。 “皇上莫急,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不如让臣先去探个究竟,”洛青侣扶着他道,“也许只是羽儿贪玩迷了路,而他们又中了什么毒、出现幻觉。” “对对,”心中宽慰许多的洛觜崇终于没晕过去,随即反应过来道,“朕要去看看,朕要亲自去看看,山怎么会突然消失?定是他们胡说!” “皇上别去!”洛青侣拉住他低声道,“万一这是别有居心之人所布的陷阱呢?别到时羽儿没事,您倒有事。” 洛觜崇立即清醒过来,看向脸色不正常的礼部侍郎和三名侍卫。 “咱们兵分两路,皇上留在宫中召御医给他们诊脉,看是否中毒、被人所利用,”洛青侣道,“臣带人前去妙峰山看个究竟,无论是何情景,都立即着人回宫禀报。” 洛觜崇缓缓点头:“一定要亲眼见到羽儿,与朕报平安。” 洛青侣立即应是。 揽月宫。 皇贵妃伍恭恪怒气冲天,猛一拍金花木几恨恨道:“本宫曾说什么来着?明明可以早些揭穿他的,你们偏要等什么最佳时机!现在好了,人家来了个出其不意,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满城百姓都被他哄得只记其功,忘记其过……” 兵部侍郎宇文忠垂首而立,无词可辩。 谁也没想到洛麟羽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向京都百姓主动承认错误、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公开自己冒充凤倾城的卑劣之事。 一个思维完全跳出常理,行事出人意料、毫无规律可循的人,怎么应对? 洛麟羽虽然年龄不大,也看似活泼可爱,开朗光明,其实是又鬼又阴,一根毛的风声都不带透露的。 皇贵妃生气也是应该,当初他们都反对皇贵妃的妇人之言,而执意听从伍将军的话,认为应该将此事留在争储的关键时刻给予洛麟羽狠狠一击,即使对支持皇后一派的官员本人不起什么作用,但民众的怨气,他们却不能不理,到时只要好好利用这件事,不断添油加火,多少会形成一股让皇上都无法忽视的影响力。 可没想到,洛麟羽会不声不响,在陪千丞相出行的途中,忽然来这么一招儿,且不但没让百姓反感、市民憎恶,反而花言巧语收获一批人心。 真是他娘的气煞人也! 普真立在不起眼的地方轻捻佛珠,闭目不语,仿佛不存在般。 而伍恭恪也确实当他不存在,只宇文忠时而不放心地瞟来两眼。 发了一通火,伍恭恪的怒气依然不减,越想越怄,恨不得拿剑砍了面前的男人。 高耸的胸脯起起伏伏半天,才稍微缓过点劲儿来,再灌下一盏凉茶灭灭火,才道:“如今只能先看皇上的意思,若他丝毫不给行儿机会,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你是否有什么打探良方?” “那就看娘娘的了,”宇文忠道,“有思行殿下在,娘娘又还受宠,还怕没机会?若能直接从皇上那儿打探虚实,何必舍近求远转道求人?何况他人又怎比皇上金口玉言更可靠?” “你懂什么!”伍恭恪哼道,“皇上从不在后宫谈及立储之事,连对思行和洛麟羽的比较之词都没有。别说本宫,即便是皇后,也没能从他嘴里听到过一丝风声!” 宇文忠闻言,心里不由产生一种不想承认的怪异感:这一点,洛麟羽还真是十足十继承了皇上…… 仁慈,温和,闷奸…… “皇上不傻,一旦本宫出言试探,他立即就能察觉本宫用心,”伍恭恪哼道,“你们个个都以为本宫是个鲁莽无脑的妇人,却不知本宫若真是愚不可及的蠢人,岂能活到现在并守护行儿安然长大?你让本宫去试探,皇上一旦因此而对本宫生厌,后果谁还抗?你们谁能替本宫承担?谁能代本宫受皇上冷遇?” “这……”皇贵妃身为女人,竟当着他的面将男女之事挑明来说,清清楚楚告诉他,她不能失去皇上恩宠,不能没有男女之欢,他宇文忠还有什么言辞可驳?“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从祥公公或平王、靖王那儿入手,”伍恭恪暗藏不屑地斜他一眼,“在皇上心里,他最信任的,就是伺候他长大的贴身太监和两个兄弟,若能想办法投其所好,撬开他们的嘴让其开口……”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显而易见。 宇文忠沉吟片刻,方道:“虽有难度,但可一试,只是祥公公平日最好什么,还需娘娘~~” “娘娘!”亲自守在门外把风的铃兰忽然惊呼一声闯了进来。 “干什么大呼小叫?”伍恭恪怒道,显然知道不是皇上来了,若是皇上驾临,她们会高声行礼,以作提醒,而不是失态失礼咋咋呼呼。 “娘娘,出大事了!”铃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惶恐,“洛麟羽……麟羽殿下失踪了!” 普真法师的手微微一顿。 “什么?”伍恭恪噌地站起,“失踪?” “是,”铃兰面带恐惧道,“和青鸾国千丞相一起失踪了!不,是连同整个妙峰山一起失踪了!” 普真法师的眼睛猛然睁开,捻珠之手也彻底顿住不动。 “什么叫和妙峰山一起失踪了?”伍恭恪皱眉,“山怎么会失踪?你疯了吗?” ………… 而就在皇后也差点儿晕倒、宫中乱作一团时,洛麟羽、千玉楼等人还在爬山游玩的过程中,对发生的事毫无所觉,直到下山时…… 第115章 恶战食人族 洛麟羽瞅一眼周围手拿原始长矛、身穿树叶衣服的高大赤脚人,看向千玉楼:“咱又穿了?” 只穿越过一次的千玉楼可没她这么平静淡然:“不能吧?” 洛麟羽抬抬颌:“那你说这些人哪儿冒出来的?大正可没有原始人,且还这么大个子!这特么的快有两米高了有木有?” “那可难说,你也不能保证五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每一寸都有人踏足过,”千玉楼皱眉,“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咱们明明还在你们妙峰山啊,山还是那座山,人怎么变了?看家伙的留守侍卫化妆的?” 洛麟羽摇摇头:“你看看四周,根本不是妙峰山原来的山脚。” 千玉楼放眼一看,发现果然不一样:“梅花树什么的全没了,就算砍掉,也无法临时长出这么多不知名的荆棘灌木。” 洛麟羽的目光凝在树叶人手中的长矛上:“你看他们的长矛矛尖,还沾有粘稠的血液。” “我去!”千玉楼的心脏猛然一跳,“不会是变态的食人族吧?” 两人正聊时,那边将她们三面围住的高大树叶人也在咕噜咕噜交流着众人听不懂的话,没待她们讨论出个结果,便将矛尖对准连同侍卫在内的所有人,大声咕噜咕噜。 侍卫们从没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懵了好一阵,才面色大变,但见麟羽殿下一副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的模样,羞愧之余,心中的惊惧也消减些许。 “咕噜咕噜你妹啊,本相一句都听不懂,怎么对话?”千玉楼看着指向自己的长矛,恼火道,“估计也没什么好意,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得了!” “等等,”洛麟羽反对道,“咱们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困在这儿,不妨先跟他们走,弄清他们是什么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再作打算。” 千玉楼点点头:“也好。” 两人议定,洛麟羽才咿咿呀呀奶娃似的跟看似首领的树叶人比划起来。 树叶人不但不放下简易而结实的长矛,反而抓握更紧的指着她。 为免发生大规模冲突,洛麟羽没有突发制人,而是缓缓走过去。 “殿下!”侍卫们惊呼欲拦,尤其是罗裙短等八名御前侍卫。 千玉楼却将胳膊一伸,挡住他们:“别动,让你们殿下去交涉。” 侍卫们都咬牙看着俊美却体弱的异国丞相,罗裙短道:“千丞相,您见识多广,我们殿下却才八岁,能不能请您~~” “本相是客!”千玉楼一句就堵了他的嘴,“你若再出声,不但会破坏你们殿下的计划,还会害了他!” 罗裙短立即闭嘴,担忧的目光投向洛麟羽。 树叶人首领见对方人群里只出来一个孩子,似觉他不简单,立即微微低下矛头,专指他一人。 洛麟羽一边脸上挂笑,一边比划着步步逼近。 高大的树叶人因为听不懂,不由微微歪了歪脑袋。 洛麟羽却抓住时机,疾速侧身的同时一把将长矛前端抓在手里。 树叶人大惊,使劲去挣,却挣不脱。 其他树叶人举矛欲上,千玉楼厉喝一声:“站住!” 树叶人虽不知她喊的是什么,却都吓了一跳,被震慑在原地。 罗裙短等人都惊诧地看向千玉楼。 千玉楼却将身旁的雪奴揽进怀里,温声道:“有我在,别怕。” 正在紧张害怕的雪奴立即心安。 反正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大不了陪她一起死。 在另一个世界独享她给予的幸福,还不必担惊受怕~~怕她的秘密被发现被揭穿,怕她被那些觊觎的目光吸引,移情别恋。 千玉楼争取了时间,洛麟羽则立即带着树叶人首领的手臂,将矛头缓缓移转方向,又带着他往前走,笑着跟他咕噜咕噜,咕噜的是啥,她自己都不知道。 树叶人首领没想到眼前这个身高几乎比自己矮一半的小孩儿,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只同握一根长矛棍,就被带得不由自主跟着走,小孩儿还不时用另一只手指指前方,示意他带路。 洛麟羽也是极度无奈。 语言不通,即使施展他心通,也是没鸟儿用~~人家心里想什么,也是咕噜咕噜,她窥个屁啊! 一高一矮两人在前方刺矛带路,千玉楼则手一挥:“跟上!” 于是,近两百人的队伍便开了过去,倒吓得其他树叶人不敢再靠近,只躬腰缩脑地平举长矛跟在后面。 经过一片黄土荆棘,又越过一道低缓的土坡,下坡后走一段很长的平地,才来到设有半人高的土台前。 到了土台,众人都大吃一惊。 那土台分明就是个简易版的祭台,上面不但附有很多或陈旧或新鲜的血液,还有几个正在掏死尸心肝脏器的树叶人。 其中一个被徒手掏心挖肝的,还是奄奄一息却表情痛苦的活人。 而另一些树叶人,已经手捧脏器直接啃食了。 见这么多人过来,他们立即放下手中一切事物,用那血糊糊的手抄起或立或躺的锋利长矛,警惕地指向众人。 另有两个年龄稍小、连树叶都没围的光屁股连忙跑开,看样子似去报信。 “呕……”侍卫们都已弯腰欲吐,却又吐不出,只是不停干呕。 树叶人首领扭头看向洛麟羽,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众人身后的树叶人也直起腰,挺着长矛逼近。 “倒霉催的!还真特么没猜错,果然是食人族!”千玉楼也觉胃里直翻腾,但只能忍着,厉声喝道,“都直起腰来,拔剑备战,否则下一个被掏心的人就是你们!” 众侍卫闻言,再顾不得胃里的不适,默契地散开两步,“歘”地拔剑,一部分冲向祭台和祭台周围,另一部分则转身扑向身后的树叶人。 罗裙短等八名御前侍卫则直直攻向洛麟羽身边的树叶人,欲救殿下。 “笑你妹啊笑!”洛麟羽反手一推,高大的树叶人就被自己手中的长矛柄捣中,后退两步,正好撞入八名御前侍卫的包围圈。 千玉楼不参战,只从袖中落一折扇入手,另一臂则护着自家宝贝~~雪奴,除非有树叶人专门过来找茬儿,才一折扇敲出,直接敲断对方手骨、腕骨或肘骨。 第116章 异种蝶群 由于两个光屁股小子的通风报信,手执长矛、腰围软条枝叶的赤脚人越来越多,他们个个都身高近两米,健步如飞,体壮如牛,嘴里咕噜咕噜大声叫喊着,不用交谈,便能感受到浓烈的野蛮。 近两百名侍卫努力挥剑,拼命奋战。 洛麟羽已和千玉楼背靠背地相抵而立,脸上并无生死厮杀的沉重,但也不太轻松:“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某个大陆的一部分,还是某个岛屿。” “反正掉进食人部落的窝里是无疑了,”千玉楼耸耸肩,“不过不用担心,他们力气虽大,却只会使用蛮力。” 洛麟羽笑了笑:“你这女人,若不是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鬼地方,你还装模作样藏着呢!” “唉,就知道瞒不过你,但没办法,身边虎狼环绕,必须留点底牌,”千玉楼叹道,“只有这样,到时机成熟时,才能出其不意地带着雪奴走。” “你习武,花钱为你请教习的千氏家族总该知道,”洛麟羽笑道,“莫非只是在武功的修炼程度上做些隐瞒?” “如此了解,你果然和我一样,”千玉楼哈哈大笑,“咱俩不愧是有缘人!” “和你一样身不由己,”洛麟羽半认真半敷衍道,“如今怎么办?将他们都杀光?” “没什么不可以,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还是回山里比较稳妥,”千玉楼思索道,“你是否听说过国内外有湖水一夜之间消失、又在几年后自己回来的奇事?” 洛麟羽知她讲的是现代,便点点头道:“听说过,但那是会流动的水,不能与妙峰山相提并论,你何时听过有巨大山体突然消失的?” “话虽如此说,但妙峰山却是咱们回大正的唯一希望,”千玉楼终于面露沉重,“难道你要跟食人族争地盘、永远在这儿求生存吗?” “自然不~~” 两人正说着,几个食人族的野蛮人忽然从远处直冲过来。 洛麟羽手起刀落,千玉楼折扇连敲,不过眨眼功夫,几人就在嘭嘭声中砸躺在地。 正好面朝这边的数名侍卫顿时惊讶而兴奋,手中的剑也出招儿更狠了。 就在这时,一名抱着婴儿的食人族宽额妇女忽然奔了过来,却未待众人出手,就突然噗嗵跪下,一边呜咽着咕噜咕噜,一边磕头不止。 “她在干什么?”千玉楼疑惑,“什么意思?求我们放了她的孩子?” 洛麟羽觉得有可能,便伸手指了指她怀里的婴儿。 那唇厚肤黑的女人立即将婴儿转过来面对她们,让洛麟羽等人清楚看到婴儿的先天性缺陷~~一只眼睛长得极度扭曲歪斜,根本看不到眼白眼珠。 之后,那女人又张开五指朝婴儿心口抓去。 雪奴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 女人却随即指了指婴儿,再指指旁边不远处被掏心挖肝的男人尸体,流下泪来,继续磕头。 “她的意思是,部落里的人想杀她的孩子?”千玉楼猜测道,“求咱们出手相救?” “好像是,”洛麟羽看她一眼,“要不要管?” 千玉楼却转向怀里的少男:“雪奴说呢?” “奴、奴听主子的,”雪奴环臂抱住她的腰,“只要能跟主子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傻瓜!”千玉楼亲昵地在他额间印上一吻,“那就去瞅瞅吧,顺便看看有没有正常人能吃的东西,野猪野鹿啥的,不然一会儿饿了,咱们吃啥?总不能学他们吃野人。” 洛麟羽点点头,招呼道:“都搞定了没有?搞定了咱就换一家,弄点儿能吃的带回山里,填饱肚子再琢磨琢磨怎么回家。” 众侍卫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赶着紧把自己的对手解决掉。 洛麟羽又让他们给受伤的侍卫包扎一下,需要搀的就搀着,不需要搀扶就自己走,一行人跟在感激涕零的妇人身后,往深处走去。 “洛麟羽,咱得防着这是陷阱,”千玉楼提醒道,“他们不见得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人。” “嗯,我知道,”洛麟羽道,“所以没有跟得太近,一旦有变,可以迅速反应。” 然而事实却出乎她们的意料。 那妇人竟然先将她们带到一个尸坑,尸坑里抛的全是被掏心挖肝、削去腿肉的婴儿尸体。 仔细一看,婴儿的脸部都有或多或少、或严重或轻微的畸形。 坑内情景之残忍,令众侍卫都有些不寒而栗,雪奴也吓得倒退几步,被千玉楼反应奇快地捞回来后,直接把脸埋在她怀里。 千玉楼将他拥紧,手掌轻抚他的墨发无声安慰。 洛麟羽斜瞟二人一眼,低声咕哝道:“保护欲十足的女人!” 不料,千玉楼却如数听见,哼道:“就你聪明!” 洛麟羽不跟她拌嘴,朝尸坑抬抬颌:“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估计和古老的印第安部落一样,认为天生残疾的婴儿受到了诅咒,是魔鬼的化身,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所以杀掉。” 千玉楼皱眉道,“不过,印第安部落杀害婴儿都是用活埋,或者用树叶将其闷死什么的,哪像这个,还特么遵循废物充分利用的原则,把心脏腿肉都给挖吃了,简直是太狠!” 怀抱婴儿的妇人看看尸坑,看看自己的孩子,流着泪摇头。 “食人族虽行事残忍,但母亲爱孩子的心却都一样,”洛麟羽叹道,“咱们去拯救一下?” “随你,”千玉楼无所谓道,“还是那句话,为防奸计,小心为上。” 洛麟羽点点头,打手势跟妇人交流。 妇人朝右前方的更深处指了指,便紧紧抱住婴儿不再动。 洛麟羽一挥手:“走吧,都拿好手中剑,咱们去灭了他们老巢。” 罗裙短等人都要当先开路、将自家殿下护在身后,以免有防不胜防的暗箭等物伤到他。 洛麟羽笑了笑,却不答应。 罗裙短终因太过担忧他的安全而开始较劲。 洛麟羽无奈折中,让他和葱油饼护在自己两侧,三人并行。 后面是另六名御前侍卫。 千玉楼牵着雪奴的手随其后。 其他侍卫则保持一定的距离紧跟,在这陌生又可怕的环境中,谁也不敢掉队。 洛麟羽边走边叮嘱他们谨防陷阱,可半里路后,并没有暗箭、吊脚绳或铺草伪装的深坑陷阱等。 真是什么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安静,就越危险,”就在众人渐渐放松警惕时,洛麟羽发话道,“都打足精神,盯紧。” 侍卫们闻言,重新握紧剑柄。 又行二十几步后,忽有一群彩色的蝴蝶从前方飞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这里的蝴蝶怎么这么大?还特别好看!” “好看个毛儿啊!快趴下!”洛麟羽大叫一声,拉着罗裙短和葱油饼直接就往地上扑。 第117章 食人草 成群的彩蝶飞来,美丽而壮观。 然而,洛麟羽的反应,却让众人毫不犹豫地快速趴下。 密密麻麻、比手掌还大的蝶群从众人头顶呼啸而过,洛麟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也都跟着不敢动。 蝶群绕了一圈,又飞回来,再远去。 直到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洛麟羽才爬起个半身,坐地上长舒一口气。 “殿下,”灰头土脸的葱油饼忍不住道,“那些蝴蝶很可怕么?” 千玉楼也带着雪奴从后面挤过来道:“我说,那到底什么玩意儿?竟把天不怕地不怕的麟羽殿下吓成这样?” “那么大的个儿,想想也知它们不同寻常,”洛麟羽看了眼满身灰土的狼狈众人,“此乃彩蝶王,不但飞行本领强,装备也一流~~它们体内有剧毒,不管是鸟儿是人还是各种动物,只要让它们感受到一丝威胁,它们就会用毒素发起攻击,让人短时间内中毒抽搐直至死亡。” 众人骇得嘴巴大张。 洛麟羽站起身拍拍尘土:“这里很古怪,大家要小心,未经我的允许,不要碰触任何东西。” “是,殿下!”侍卫们齐齐应声。 众人继续前行。 不远处,一道长长的黄土缓坡横在前方,虽然不怎么太高,但能挡住视线,不知坡那边什么情状。 再行数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甜气味忽随风飘来。 “这味道……”千玉楼抽耸两下鼻子,“香香甜甜的,有点诱人!” 洛麟羽抬手:“停!” 队伍站定。 “你们在这儿候着别动,我去前面打探一下,”洛麟羽道,“现在,不管是不是那女人跟他们合谋的奸计,咱们都得找到吃的,不然饿也饿死在这儿。” 罗裙短立即拦着,死活不让。 洛麟羽怒眉瞪眼:“你想以下犯上?” 罗裙短依然站在前方伸臂阻挡:“纵然殿下要处死卑职,卑职也不会让殿下独自冒险!” “你是父皇的贴身侍卫,本殿可没有处死你的权利,”洛麟羽冷冷道,“不让本殿去,难道要看大家活活饿死在这儿吗?” 罗裙短握剑抱拳:“卑职愿前往查看。” “你?你特么连彩蝶王都不认识,能看出什么?”洛麟羽哼道,“若被不知名的东西吃了害了,本殿如何还父皇一个罗裙短?” “卑职只是一介侍卫,殿下无需向皇上交待,”罗裙短感动道,“保护殿下才是卑职的责任。” 除了调皮,殿下也喜用严厉或难听的话关心宫人,从小就这样。 自己亲眼看着他慢慢长大,怎能不了解这一点? “这里非大正,所有的人或物都是陌生而未知的,不要逞能,”洛麟羽摆摆手,“我去看看就回。” “不行!”罗裙短铁了心,“即便殿下杀了卑职,卑职也坚决不放行!” “你不放行?”洛麟羽直冒火,“本殿想去哪里去哪里,还需要你放行?你算哪根葱?给本殿让开,否则本殿~~” “得得,别争了,你们都跟这儿待着,本相过去看看,”千玉楼上前一步打断他,“如果本相没估错,这有点像蜜汁的气味儿应该是无毒的,我去瞅瞅是什么玩意儿散发出来的。” 雪奴立即担忧地拉住她:“主子……” “雪奴乖,不怕,”千玉楼捏捏他的脸颊,温声道,“我去去就回。” “算了算了,”洛麟羽摆摆手,“咱们仨一起去,葱油饼带领其他人原地待命。” 罗裙短松了一口气,露出几不可见的笑容。 洛麟羽轻哼着斜他一眼:“等回宫再跟你算账!” 心里却和千玉楼同时哀哀道: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大正。 葱油饼领命,洛麟羽、千玉楼和罗裙短三人往土坡走去。 土坡光溜溜的,一根杂草都没有,三人没敢一口气冲上去,依然由罗裙短用长剑试探地面,以免出现塌陷,掉进人工制造的陷阱深坑。 好在并未发生什么意外,三人顺利登上了坡顶。 这一登上坡顶,视野变得开阔之时,千玉楼也惊呼起来:“我滴天!这么大的忘忧草?” 洛麟羽也吃惊地张大嘴:“野人变态,草也变异了吗?” 罗裙短看着坡下色彩艳丽、植株成片的大瓶子,再看看二人的惊讶相,不由出声道:“殿下,这……这些是什么东西?” “忘忧草,也叫猪笼草,有昆虫杀手之称,专用香甜气味为饵,引诱昆虫上门送死,”洛麟羽看了眼千玉楼,“这么大的猪笼草,怕是连人都吃吧?” “可不是能装下一个人么,且还生长在阻隔视线的土坡下,明摆着是等人从坡顶滚下去滑进瓶口。”千玉楼哼道,“无忧草的捕虫囊口黏滑无比,虫子一旦被甜蜜诱饵引来停落,就会因站立不稳而掉下去,再因捕虫囊光滑的内壁而再也爬不上来。这变异后的东西,怕是更加狡猾,人掉进去也爬不出,最终被吞噬消化!” 洛麟羽皱眉,罗裙短骇然:“草居然能吃人?” “孤陋寡闻……能吃人的东西多着呢!”千玉楼朝食肉草那边的树林看去,“搞不好,那林子里就有能吃人的树。” “这么说,那抱着畸形婴儿的女人,很可能就是他们派出来引我们上钩的,”洛麟羽的目光也越过大片变异猪笼草,投向远处的树林,“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得迎难而上。” “是啊,不找食物,最后怕是要饿得自相残杀,取同胞之肉填肚子,”千玉楼叹道,“再说,若不早点解决他们,到了黑夜,大家也会更加危险,毕竟我们是对这里一无所知的外来客,他们却是熟悉到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什么东西的本地土著。”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不成佛便成魔吧,”洛麟羽下定决心道,“将他们好好叮嘱一番,咱们一起遇山开山、遇水搭桥,不抄他们老窝,誓不罢休!” “是!”罗裙短奉命返回,高声解释并叮嘱一番后,将所有人都带到土坡上。 因为知道即将看到的东西能吃人,大家谁也没有发出讶然惊叹,只瞅着那些或艳丽或鲜红的血盆大口,难以置信的同时,视如地狱入口。 “时间有限,环境又恶劣,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找其它路径,为免遭致意外,更不能分开。”洛麟羽吩咐道,“大家要小心地一步步走下去,不能图快。剑当镰刀,咱们砍出一条路来。记住,千万不要因为好奇而去摸那些瓶口,否则可没有解药。” 侍卫们都严肃而凝重地点头应是,之后便小心下行。 然而世间没有事事如意的。 走在前排的一名侍卫脚底一滑,还是滚了下去。 随后,众人看到了令他们惊悚而终生难忘的一幕。 第118章 吃人树 侍卫滑下去时,正好落入坡底最边的猪笼草。 虽然几经叮嘱,但只听说、并未真正见识过猪笼草厉害的侍卫们,脑中都没真正意识到会发生什么。 当那名侍卫滚落土坡时,所有人还只是停下脚步怔怔看着,直到亲眼目睹口袋般的大瓶口迅速合拢、将那名侍卫紧紧包裹起来不见踪影时,才惊呼起他的名字。 “不要乱!都待在原地别动!”洛麟羽大喊时,已夺过罗裙短的剑直奔过去,朝猪笼草的叶柄疯狂猛砍,“想吞老子的人,就给老子死!死!死!给老子死!” 众侍卫见了,都想提剑上去相助,千玉楼却及时阻止道:“罗侍卫去帮忙,其他人不要动!” 已经抢过葱油饼手中剑的罗裙短立即冲了过去,千玉楼喊道:“要小心!” 雪奴等人都紧张地看着。 “吐出来!给老子吐出来!”洛麟羽怒骂着砍断叶柄时,罗裙短正好赶到。 瓶子翻倒在地,瓶口自动张开,罗裙短伸手就要把里面的人拖出来,千玉楼却一声厉喝:“慢着!” 她看向洛麟羽,无奈叹道:“谁都不知道这变异的玩意儿有没有很强的腐蚀性,你放心让他动手吗?” “知道了,”洛麟羽眉头一皱,挥手道,“让开!” 罗裙短听不懂两人的对话,愣了愣,还是小心地往坡上后退几步。 洛麟羽调动真气,剑起。 随着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猪笼草的瓶身被剖开一道长口,向两边散开,精准露出里面的侍卫,剑尖儿没伤他一分一毫,且没有一点一滴的汁液迸溅出来。 众人微微倾身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那名侍卫的衣衫已经碎成一块块的布片,脸部皮肤血肉模糊。 尤其是鼻尖,已经脱掉一层皮。 额头也呈斑驳状,一块有皮,一块没皮。 雪奴“啊”的惊叫出声,千玉楼手扶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一把摁在胸前:“别看。” 她紧蹙眉头道:“不出所料,变异的东西果然厉害!” 洛麟羽连忙吩咐罗裙短:“快,脱下外衫,裹住你的双手,将他拖出来!” 罗裙短把手中剑往土里一插,迅速脱衣裹手,上前将那名侍卫拖到坡地上。 好在外出随扈时,水袋和药品是侍卫们的必备之物,洛麟羽吩咐罗裙短撕下外衫衣袖,取一水袋,亲自蹲下为侍卫擦拭。 罗裙短要替换,洛麟羽道:“这粘稠的液体烧皮灼肉,不能碰,你还不知如何自我保护,我做,你们看,先学着。” 千玉楼也道:“别争别抢别逞强,听你们殿下的!” 罗裙短只好和众侍卫一起眼巴巴盯着看着。 那名几近窒息昏迷的侍卫缓缓睁开眼睛,刚痛吟一声,便见殿下正亲自为他剥去碎烂衣衫、擦拭粘液,立即紧抿双唇,忍住疼痛。 “别怕,你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一定会救你带你一起走,”洛麟羽一边小心擦拭,一边安慰他,“都是皮外伤,把粘液擦掉再清洗一下上点儿药,便能很快就好。” “是,谢殿下!”侍卫还是第一次享受这么高的特级待遇,激动且不安。 “忍着点儿痛,先不要说话,”洛麟羽说着,抬头看了眼千玉楼,“老千,要不,一会儿还是咱俩开路吧。” “行是行,”千玉楼翻了个白眼儿,“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本相老千?” “行行行,不叫你老千,叫你千丞相,”洛麟羽从善如流,“待会儿把罗裙短的剑给你用,我用葱油饼的。” 只要答应,什么都好说,何况一个称呼。 千玉楼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不就是让你露了下武功么,至于非要把我也拖下水?” 洛麟羽听见,头也不抬道:“在祭台那儿就已经显露武功了,再藏还有意义么?何况后面可能更需要武功,你不但要露,怕还要露得更彻底。” 千玉楼的杏目朝天翻了翻。 清理掉碎衣片、涂上外伤药,其他侍卫有两人各脱下一件衣衫,罗裙短和葱油饼帮他穿上,意外之事才算暂时了结。 之后,洛麟羽和千玉楼也不再隐藏,两个人,两把剑,一路走,一路砍,硬凭二人之力,开辟出一条道来。 侍卫们看着一大一小、越砍越远的背影,个个都惊得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雪奴因这些表情而既骄傲,又担心,遂道:“这原本是你们麟羽殿下和我家丞相的秘密,今日是为了大家才不惜暴露,待回了大正,你们可要帮着保密。” 罗裙短回过神来,忙道:“你且放心,我等自当为殿下和千丞相保守秘密!只是,不知千丞相是否有回大正的法子?” 雪奴摇摇头:“尚未听丞相提起,怕是得等解决这里的事后,再行商议。” 罗裙短黯然一叹,不再说话。 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地返回时,众人才在罗裙短的安排下,两人一组,排成长队,缓慢而小心地度过宽阔的食人草地。 直至走到草地尽头,众人才发现食人草和树林之间竟毫无空档,两者乃是紧挨紧靠。 见两位深藏不露的老大齐齐停下脚步,面色凝重,众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 “主子,这树林是否有什么不妥?”紧紧挽着千玉楼胳膊的雪奴问道。 “他妹的,怕什么来什么,”千玉楼爆粗道,“看到那些像蛇一样的树枝、比蒲扇还大的树叶没?” 听到这话的侍卫都跟雪奴一起伸脖子探头望去,只见那些大树的枝条果然都像蛇一样弯弯曲曲,没几根直的。 树叶也确实相当巨大,若非亲眼所见,怎么也想象不出世上有这么大的树叶叶片。 “再看看树底下有什么。”千玉楼说着,却伸手捂住了雪奴的眼,低声耳语道,“他们看,你别看。” “骷髅?” “白骨!” 惊呼声此起彼伏。 正在疑惑的雪奴这才明白千玉楼为什么不让他看,不由扑到她的怀里,将她抱得紧紧。 洛麟羽瞟了二人一眼,发出轻叹:“没把你穿越到女尊社会,真是一种浪费!” 千玉楼拥着雪奴,笑而不语。 “这玩意儿很麻烦的,丝毫碰不得,”洛麟羽头疼,“难不成咱俩再把剑当斧子,劈出一条安全的路来?” “那得到什么时候?”千玉楼反对,“再说,吃人树的枝条不比普通树枝,看似柔软,实则坚硬,很难砍断。” “所以我才发愁啊,”洛麟羽皱紧眉头,“而且,我们还不知道树枝和树叶里是否有树浆,汁液又是否具有腐蚀性。” 谈论到这里,两人不由对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地齐齐挥袖,硬生生用真气将靠近林边的最后一株猪笼草掀起,射向枝叶。 随后,身边响起一片惊呼声。 “我滴天!” “这些大树成精了吗?” ……………… 而此时宫中,晕过去很久才醒来的皇后汲善,正被急火攻心的帝王责问。 第119章 宫中喜忧 “你不是能预知灾难吗?不是有国师之能吗?为何这么大的事,涉及皇儿的重大之事,竟半分预感都没有?啊?”儿子的失踪,让洛觜崇几近失去理智,抓着汲善的胳膊使劲摇晃,“你说话啊?跟朕说话啊?” “皇上,皇后娘娘昏迷半日,刚醒过来,您……您再摇下去,娘娘受不住啊!”定涟不能上去将他推搡开,只能噗嗵一声跪下,为主子求情,“再说这样娘娘也无法开口啊皇上!求皇上开恩,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洛觜崇红着眼扔开汲善,转身重重坐到绣凳上,“好,那你倒是给朕说出个门道来,告诉朕,为何没有任何感应?快告诉朕!告诉朕!” 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嘭”的一拳狠狠砸在桌几上。 宫里的太监宫女早已跪成一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汲善泪流满面,失语不能言。 定涟连忙起身上前,扶住身体不断摇晃的主子:“娘娘……” 还未劝,自己也哽咽着红了眼,落下泪来。 汲善耳边却突然听到几声传音。 “皇、皇上,玄华道长求见!”就在这时,洛坤宫的回事太监门外禀道。 洛觜崇皱了皱眉,想到他是羽儿的师父,还是压着急怒道:“宣!” 随后走到外室。 “福生无量天尊!”不一会儿,玄华道长便疾步进殿,“贫道玄华,见过皇上!” 洛觜崇看着他:“有什么事,直接说!” 玄华道长从袖中抽出一张素笺:“这是前几日殿下让贫道帮忙写下的预言,说是皇后娘娘梦中所得,皇上请过目。” 洛觜崇噌地起身,快速接过。 “辛丑多忧患,疾病常为祟,春夏雨均匀,秋冬鱼晒背,菽麻稻粮好,六畜多损退,人民渐安息,蚕桑加一倍。”洛觜崇快速浏览着,“岁虽丰,疾病凶,多施药材,广积阴功,救人一命,可保数世兴隆,所费者小利赖无穷……” “朕要的是皇儿的音讯,不是年景!”洛觜崇还没看完,便“啪”的一声将素笺拍在桌几上,更加怒火满胸,“如果你仅是为此而来,可以去休息了!” “皇上稍安勿躁,殿下是贫道的爱徒,贫道怎会置身事外、安心闲坐。皇上请听贫道一言,娘娘虽偶有预言之能,却无法预测麟羽殿下~~”玄华道长顿了顿,“是所有僧道所有人,都无法推算麟羽殿下的命格。” 洛觜崇一惊:“此言何意?” “因为,”玄华道长突然就地一跪,“没有人能推算得出!如果强行窥命,则将遭到反噬,身伤命陨!” “这、这……”洛觜崇更惊,“这是为何?” “皇上,您还不明白贫道的意思吗?”玄华道长上身直立,朝天空抱拳,“麟羽殿下身负天命,而天命不可窥,窥之陨。” 说罢,他已自己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贫道将在妙峰山山脚旁建屋搭棚,念经修行,静候徒儿回归,敬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多加保重,勿在至善至孝好徒儿归来之时,看到令他伤心的事。” 洛觜崇看着他的沉稳背影,看着背影里的衣衫摆动,心,莫名渐静。 玄华道长修为深厚,况他身后还有行踪神秘的张天师,能在他面前说此番话,可见不是妄言。 身负天命? 任何人都无法推算、不得窥视? 那岂不就是神仙下凡? 一刹那间,洛觜崇心中的焦急、悲伤、愤怒等各种情绪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期待和平静中的兴奋。 他猛然起身步入内室,亲手扶住汲善,语气已变得相当温和:“刚才是朕失态了,皇后莫怪。” 已经听到外间对话的汲善,一头扑到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臣妻听闻皇上也为羽儿昏倒,臣妻怎会怪皇上?那是咱们的孩子啊!” “他会回来的,”洛觜崇亦微微红了眼,轻抚她的肩背,“陪朕耐心等待,羽儿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汲善含着眼泪点头,心里却依然忧急:玄华道长说他要在妙峰山原址旁搭棚建屋,日夜诵经候羽儿归来。 既是搭棚建屋,可见非一日两日、三月五月就能见到羽儿。 具体何时能回她身边,完全不知。 想到这,她不由再次泪涔不止:羽儿,你在哪里,阿娘好想你…… 而此时的揽月宫里,伍恭恪已经幸灾乐祸、快笑破肚皮。 “真乃天意,真乃天意啊,哈哈!”她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兴奋,“虽说事情太不可思议,但只要他消失了就好!不用本宫动手,人就这样突然没了,真是没有比这更完美、更惬意、更令人心悦的事了!” “恭喜娘娘!恭喜主子!”惊惧之色已渐渐淡去的贴身宫婢铃兰谄笑道,“最大的威胁没有了,咱们思行殿下定是储君无疑!” “是啊,本宫再也不用日思夜想如何除掉他、何时才能动手。最大的障碍没了,行儿成为太子,已是毋庸置疑、板上钉钉的事!”伍恭恪对心腹奴婢脸上的笑容很是满意,“不过,此事说来还真是奇怪,好好的一座山,怎么会凭空消失?” 她看向铃兰,“人失踪不是什么奇闻,可还从未听过有大山带着人和树木一起消失的!” “这……”铃兰倾了倾身,扭头看了眼闭目旁立的普真大师,再转回脑袋,“奴婢也从未听闻。” 伍恭恪立即转向普真:“普真大师,你刚不是和玄华道长一起过去看了?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妙峰山到底是如何消失的?真的是凭空没了吗?” “是,”普真应着,却眼也不抬道,“没有任何塌陷之情状。” “也就是说,原本妙峰山的地方,如今却空无一物?”伍恭恪道。 “是,”普真平静而淡然,“只是一片空地。” “奇怪,那么大的一座山,怎么会突然消失?这事儿若细想,真真儿有些诡异,”伍恭恪皱起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莫不是大正国有什么厉害邪祟?” 普真淡淡道:“目前尚无邪祟征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伍恭恪放心地抚了抚胸脯,“否则连累到我家行儿就麻烦了!” 普真依然垂眸,但已沉默。 而此刻的洛麟羽,正和千玉楼在众侍卫的惊呼声中,眼睁睁看着吃人树的枝叶对突至的猪笼草迅速作出反应。 第120章 死亡森林 近一人高的猪笼草被射进林中后,碰到它的树枝立即活了般动了起来,用那弯弯曲曲的如蛇枝身,将猪笼草迅速勾卷、缠住,然后将其往树干方向狠狠拉扯,只看着,便觉力量甚是强劲。 之后,越来越多的枝条伸袭过去,仿佛饿狼终于见着肉,一层一层将猪笼草捆绑,越缠越紧。 巨大的树叶如同被设计好的程序,在枝条将猪笼草缠死收紧时,才缓缓收拢,一层又一层将其包裹。 众侍卫看得瞠目结舌,胆战心惊。 “这若换成人,岂不就没了命?” “分工明确,速度迅疾,这些吃人树莫不是都成了精?” “树枝就像长了眼睛,知道哪里有猎物,可不成了精!” “那些树枝被惊动以后,扭着身体伸出来时,真像一条条闻风而动的长蛇。” “蝴蝶那么大,还能攻击人;猪笼草可以像人一样下诱子,吃掉上当的猎物;大树也成了精……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可怕的东西,我是不是在山里睡着了还没醒?~~啊!你干什么?掐我作甚?” “知道疼,说明都不是在做梦。” “你……” “看,猪笼草掉下来了!” 众人连忙伸长脖子往前探看。 只见猪笼草已成碎片,散落在地。 “如果被卷住的是人,掉下来的就将是白骨,不过,”千玉楼看着被树枝搅碎的猪笼草,“能这么快就放开,应该是感应到猪笼草不好吃,不是它想要的肥料。” 这话说得众人更加心惊。 洛麟羽转身看向侍卫们:“敢走吗?” “殿、殿下,”一名侍卫苦着脸,“林深路隘,吃人树又枝叶繁多,若一小心碰上,怕是救都来不及……” 他越说,声音越小。 “你有担心和疑虑是正常的,本殿不怪你,”洛麟羽淡淡道,“有胆跟本殿闯一闯的,站着别动;不想冒险的,退到来的路中间。” 有了选择,众侍卫便犹豫思考起来,不多时,便有人退到被砍死的猪笼草中间,但只有两三个,一目了然。 罗裙短皱眉道:“你们三个确定要单独留下来吗?一旦天黑,这里~~” “无妨,”洛麟羽打断他,“这是他们的选择。再说,只要待在这里不动,别碰猪笼草或树枝,或者按原路返回去坡上,就没什么事。” 其他侍卫一听,少数人不由有些心动,也想留下来,然而,洛麟羽接下来的话,却立即让他们死了心。 “不过,我们剿灭食人族后,可能会暂时留在那里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待天亮再找别的安全路径回山,”洛麟羽看着那三人,“你们在这里安全度一晚后,结伴回山,我们在妙峰山会合。” 三名侍卫顿时感到后悔。 可自己已经作出脱离队伍的选择,无法再开口反悔。 洛麟羽吩咐道:“现在开始,由本殿打头开路,你们一个跟着一个,看本殿怎么走,后面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学着怎么走。” 众人都认真聆听殿下的郑重叮嘱:“不可并排而行,依次看清前面人的脚步,跟着缓行。不能走神分心,更不能自作聪明逞小能,去做不该做的事,否则,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身前身后的人。” 洛麟羽小脸儿冷肃:“本殿带路,千丞相在后方压阵,中间若出状况,我们谁都救之不急,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都不要手贱,生出不该有的好奇心。” “那,殿下,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枝叶怎么办?”葱油饼问道,“他身边的人是施救还是放弃?” “施救?施救个屁!”洛麟羽瞪眼骂道,“本殿已经有令,一旦有人犯禁,无论是什么原因,其他人都迅速趴下,待在原地一动别动,直到那人被勒死裹紧、树枝以为再无旁人,才能继续前进!” 众侍卫不由打了个寒噤。 “不要怪本殿心狠,”洛麟羽冷冷道,“本殿在食人草里救人,那是因为能救、可救。但这里不同,放弃一个必死无疑的人,是为了换取更多人的命。本殿不可能为了救一个人,搭上更多条命,这种只赔不赚的买卖,本殿不会干。所以不用觉得心寒,打足精神安全走过死亡森林,才是最重要的,才是你们的胜利。” 说罢,也不管众人是何反应,就转身面朝树林:“罗裙短跟在本殿身后,其他人一字排开,不要让本殿说第二遍。” 她拔出跟穆三郎要的锋利匕首:“进入林子后,统统给本殿闭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若有人胆敢不听本殿命令,前后之人可以将其就地格杀,免得遭其连累!” 众侍卫互视一眼,皆开始沉默,然后一个接一个跟上,瞅着自己前面的人,安静缓行。 候在林外等着压阵的千玉楼轻摇头低声啧啧:“该仁则仁,该狠则狠,果然是厉害角色。” 雪奴也低声道:“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与主子为友。” 千玉楼听后,简直想放声大笑。 可想想那臭小子脸上的冷漠与狠戾,还是忍了忍。 算了,回家再笑吧。 选择留下来的三人见之,不由又开始庆幸。但看看周围满是能吞人的猪笼草,想想得穿过祭台寻回山里,心里又凉半截儿。 千玉楼觉得无论将雪奴放在自己前面还是身后,她都不放心,权衡一番,还是牵在身后,只是不断回头,瞻前顾后。 洛麟羽走在最前方,小心行进着。 虽然从外面看,树枝密密丛丛,但进来后,便能发现,树与树之间,是有一定距离的,否则太过拥挤,它们也长不了这么大。 只要稍微小心些,避开偶尔伸出来的树枝,别碰到少数翘出来的枝手,就不会有什么事。 而每到这时,她都会停一下,捅捅罗裙短的胳膊,再用眼神和手指示意或前方或两侧的树枝,然后或低下腰身,或偏着脑袋避开。 马上明白的罗裙短立即会意照做,前进一步后立定,学洛麟羽捅捅后面葱油饼的胳膊,再用眼神和手指示意。 而葱油饼和其他人则有样学样,用肢体语言将消息依次传递下去,谁都不出声,脚下也放得极轻。 有无情叮嘱做铺垫,尊贵的皇子殿下又亲自带路,长长的队伍便紧张而有序地在沉默与静寂中稳稳前行,一直到林深腹地,都没出什么状况。 洛麟羽暗暗深吸一口气,祈祷千万别有意外。 时间缓缓流逝,在领路人的小心翼翼和队员们的提心吊胆中,洛麟羽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出口,心下不由微松,而眼睛和脚下,却更加仔细。 一百多人的性命全都捏在她手中,丝毫马虎不得。 到更加接近出口、只有数步之遥时,她停在稍微宽阔的枝远之地,捅捅罗裙短的胳膊,再指指亮光。 罗裙短顿时一脸欣喜,兴奋不已。 洛麟羽却冷眉怒目瞪着他。 罗裙短立即收起笑。 洛麟羽指了指出口,又指了指他身后的葱油饼,再用指尖戳戳他的手心,点点自己的唇,最后又指向葱油饼的嘴巴。 这是以防侍卫们看到出口时兴奋大叫,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所以要先停住,提示一下自己身后的人,并在提示时紧盯对方,若有惊喜出声的苗头,则立即捂住他的嘴。 罗裙短看懂了洛麟羽的意思,敛笑肃容,郑重点头。 最前方的无声提醒依次传下,直到洛麟羽走出魔鬼森林,侍卫们还在有序中行进,陆续到达安全地带。 因为洛麟羽紧绷着小脸儿立在出口处,所有人都压抑着兴奋乖乖往后走,仍不敢出声。 今日的殿下,再也不是那个在嬉皮笑脸、蹦蹦跳跳中显示聪慧的孩童。 洛麟羽紧盯着每一个即将出来的人,每个侍卫碰到他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敛起笑容,脚步更轻,走得更谨慎。 提醒命令依然在那个稍微宽阔的地方执行,眼看已只有十几人,却突然出了问题。 倒数第五个人忘了向倒数第四个人捅胳膊传递提醒,导致倒数第四个人行至那个位置能清楚看到出口亮光时,激动之下竟叫出了声! 唰! 周围如同沉睡的树枝立即像被惊醒般,齐齐朝发声处迅疾伸来! “趴下!”洛麟羽厉声高喝。 前面的侍卫如被惊雷击中,脑中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直接趴成一串儿。 正好扭头照看雪奴的千玉楼来不及转回来看发生了什么,就拉着雪奴不顾形象地扑倒在地,还顺便往后滑开数米,远离前面的侍卫。 倒数第三个人和倒数第五个人都被倒数第四个人连累,三人还没趴下,或近或远的树枝便都活了般疾速伸来,将他们紧紧缠住。 他们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量将自己往数干方向拉扯。 所有人都已趴下,也使洛麟羽得以看清里面的情形,见倒数第五个人被缠住的是腰身和双腿、第四个人则连同双臂一起被缠住,便知道没有多少救的希望了。 而倒数第三个人,也就是走在千玉楼前面的最后一名侍卫,他只是被缠住一只胳膊。 洛麟羽大声提醒:“快,用力抽出来!拿剑砍它,用力抽出你的胳膊!” 她连续两次出声,亦惊动了最外沿口子处的吃人树,枝叶纷纷朝外伸过去,吓得众侍卫连滚带爬往后奔。 第121章 树吞人 “不要慌!”洛麟羽只后退两步道,“它们过不来!” 众侍卫定睛一瞧,那些树枝果然在离殿下只有咫尺之遥时堪堪停住。 “在那头入口处交谈都没受到攻击,出口边缘又怎会有太大不同?”洛麟羽一脸沉着冷静,“你们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凡长在边缘的树,树枝都比较短粗,且没有那么多弯曲,缺乏灵活度。” 众人闻言,都抬眼望去。 洛麟羽却朝里喊话:“趴着的都别动!装死,不要出声!” 果见如此的侍卫们,又将目光转向林子里。 千玉楼将雪奴半压在自己身下护着,微微昂头,看越来越多的枝条朝最后那名侍卫袭去,裹缠他的手臂。 侍卫又慌又急,一边拼命往外拉扯自己的手臂,一边用另一只手拿剑当刀疯狂猛砍。 但树枝却极难砍断,且他越是挣扎,吃人树的枝条就越是缠着不放,人和树竟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用力!”千玉楼低声道,“不惜废掉那只胳膊,也要挣脱它们!” 雪奴听她出声说话,吓得伸手去捂她的嘴。 “乖,别怕,”千玉楼在他耳边轻声安抚,“这些树最敏锐的是感官,只要不大声喊叫,引起声波震动,就不会有事。” 雪奴虽听不懂个别词,却明白全句话的意思,不由吃惊地瞪大眼,还转首朝出口处的八岁皇子看去。 “洛麟羽只是想将风险降到最低,才下达那样的命令,”千玉楼耳语道,“刚才那名侍卫的激动惊呼引来的灾难性后果,就能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她随即低叹骂道:“可特么该死的,就这还是有蠢人犯错,导致连累一群!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害老娘和雪奴也一起被坑!” 话刚落音,那名侍卫的胳膊已经拼力从枝条中抽离。 只是那手和手臂,却已鲜血淋漓,手背和小臂处都各被拉掉一大块肉,如被野兽活活撕咬过,令人不忍直视。 “快趴下!”她低声提醒。 那名侍卫顾不得流血和疼痛,连忙趴倒在地,一动不敢动。 再抬头,另两名侍卫已经被枝条和叶片团团裹住,结成巨大的树叶包裹,如同坟墓,彻底失去了挣扎和反抗的能力,倒在死亡牢笼里。 雪奴看着被树叶层层覆盖的大团子,想着两个大活人就这么被大树完全吞没,消失在眼前,不由浑身发冷。 千玉楼拥住他轻颤的身子,低声耳语:“乖,别怕,有我在。” 雪奴小心地轻轻一动,微微侧过身来,伸双臂搂住她的脖颈,抱住。 千玉楼的脸在他鬓边温柔厮磨,手亦轻抚他的肩背,给予无声安慰。 趴在地上的其他侍卫大气都不敢出,平日要好、关系较近的,还默默流出泪来,却又既不敢动,也不敢发声,只能眼睁睁看两个活生生的人被吃人树裹成大球,无情吞噬。 因为惊惧,已无人不敢保持安静。 待树枝树叶都回归常态,稳定下来,洛麟羽才招手示意离自己最近的侍卫站起来。 他们卧倒时,乃是一个压一个倒成一串儿,前面侍卫从后面侍卫的胸前抽出腿,才得以站起,然后如同偷东西般蹑手蹑脚一步步向出口移去。 后面的人努力压着恐惧,小心翼翼地跟着照做,连个大声喘气都不敢有。 千玉楼在雪奴的耳廓上轻吻一下,柔声道:“乖,我们一起出去。” 雪奴点点头,松开手,两人缓缓爬起,放轻脚步,静静走出。 除了已被枝叶活埋的两人,其余人等全部到齐,但他们虽幸运活了下来,心情却万分沉重。 洛麟羽没说话,一挥手,先带大家远离死亡森林。 待行到真正安全的地带,才停下脚步。 罗裙短一个手势,大家立即聚拢,整齐站立。 “替他上药包扎!”洛麟羽这才吩咐道。 罗裙短和葱油饼对着那惨不忍睹的胳膊忙碌起来,众人看得皆是心惊肉跳。 少了两大块肉、血肉模糊的手背和小臂,比猪笼草造成的伤害严重许多,处理起来也麻烦一些,而伤者所忍受的疼痛,也是翻倍的,即使是条汉子,也痛得忍不住闭眼吸气,哼吟几声。 待上药缚带,包扎完毕,洛麟羽才道:“损失了两个人,两个朝夕相处、非常熟悉的人,本殿知道你们很痛心。可本殿早就说过,一旦有人不遵守命令,擅自犯禁,本殿不会救。” 他转向受伤的侍卫:“你们也看到了,吃人树的树枝,非普通刀剑所能砍断,本殿若下令施救,只怕在列的各位,此刻又少十几个人出现在这里,所有被困在里面的人,都没有再走出来的机会。” 众人都低首沉默。 “殿下,卑职等毫无怪怨殿下之心,”一名站在前排的御前侍卫屈膝跪下,“卑职等人的职责,原本就是护卫殿下和千丞相,哪怕是身死,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该当护殿下和千丞相周全。如今,却是殿下反过来屡次相救,让卑职等苟延残喘,得以生存,卑职等又怎会以怨报德,辜负殿下大恩!” 众侍卫齐齐跪下:“谢殿下大恩!” 洛麟羽摆摆手,令他们原地坐下休息,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在黄土上:“如今在这未知之地,环境又如此恶劣,大家绝不能心生嫌隙。遇到危险情况,能救,咱们绝对不会不管;”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但还是那句话,若救一个人需要搭上更多人的命,本殿绝对不会施以援手!下次若有人再违令,遇到的又是不可救的情况,完全可以自我了断,免得受尽苦楚。” 声音虽不冷,话却无情。 然而此无情,又是真正的有情。 为救一个人而搭上数条人命,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这是对更多的人负责。 这里不是大正,没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可补充,在此陌生地域,只能尽量减少人员损失。 “本相赞同你们麟羽殿下的话,”将雪奴坐拥在怀的千玉楼道,“休息一下,恢复力气,我们就出发,否则耽搁太久,同样对我们不利。” 命运,你将我们送到这里,不管是劫难还是恶意,我们都要抗争一下,即使回不了大正,回不了青鸾,也要在这里打出一番能够生存下去的新天地,而绝不会坐以待毙。 经过几番折腾,洛麟羽已没有多余的精力施展他心通,但心里的想法,却和千玉楼并无二致。 待大家休息到差不多,才起身拍拍尘土道:“走,去抄食人族老窝,找吃的!” 第122章 毒箭 经历了彩蝶王、无忧草和食人树三道大关,后面的路上,没再出现什么可怕的新东西,这让众人提着的心,不由微微一松。 穿过东一丛、西一簇的散生灌木地,没见任何水源,又来到更大一片丛林。 洛麟羽和千玉楼看着被踩过无数次的残草,很确定眼前就是通往食人族老窝的路。 但如果前面三道大关都是食人族利用自然界动植物对付他们的陷阱,那么,这片林子,绝对不会平静。 罗裙短再次主动请缨探路。 这回,洛麟羽没有阻拦,让他和葱油饼一起进去。 随后,在二人一脚踏入林中时,和千玉楼迅速交换一下眼神。 果然,罗裙短和葱油饼刚迈几步,原始却锋利的箭矢便从左右疾射而来,而方向,是各株粗壮大树的背后。 已经手握剑柄、严阵以待的众侍卫立即拔剑拨挡,洛麟羽叫了声“不要碰箭头!”,便和千玉楼飞身而入,直扑箭发地。 匕首一横,折扇一扫,两棵树后的野人脖子便被削得断气,近两米的身子噗嗵跪地,脑门磕停在树干上。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鬼魅般在林中穿行,避开毒箭的同时,收割食人族的壮年生命。 感觉自己像废物的众侍卫,见林中并无其它陷阱,待罗裙短一下令,就立即跟着他和葱油饼冲进去,助殿下剿杀变态恶贼。 普通侍卫中,也有轻功尚好之人,但多数都只有武技,轻功奇差,一旦正面冲突,身高带来的差距便使他们有些吃亏。 平时看着也挺高大的人,在近两米的食人族面前,终究显得有些矮小。 但矮小也有矮小的好处,反应快的侍卫就充分利用灵活度,专刺他们心口腰腹,砍他们大腿。 如此,即使不能马上令其毙命,也能拖住一个,慢慢缠斗,伺机消灭掉。 “箭头上的白色物质是剧毒毒汁,”洛麟羽大声道,“千万不要碰到!” “是,殿下!”众人一边拼杀,一边应声。野蛮人不仅身携毒箭,还有长矛,且有其野蛮的力气和打法,不容小觑,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千玉楼见侍卫们全部冲杀进来,将雪奴忘在一边、将他独自丢在外面不管,连忙轻身返回林外,将那孤零零的少男往怀里一揽,立在外围冷眼旁观。 远射变近搏,双方交战。 叮叮梆梆,剑光闪闪。 还没解决完,另一批食人族大个子又咕噜大叫着从里面冲了出来,其中还有十岁以上的半大孩子和强壮女人。 那些女人只用带叶软枝简单围了下胸前和腰腹,其余部位全部露在外面,在视觉上,比见到怀抱畸形婴儿的单独妇人多了几许壮观。 “不必感到难堪,也不必心生怜悯!”洛麟羽为防侍卫们迟疑而送命,大喝道,“尽管下手,她们并不因为是女人和孩子就不吃人!” 被殿下这么一提醒,众侍卫便心中发狠,不再手软,也不因见到这么多裸露女人而不好意思。 那边手拿锋利石片或长矛咕噜咕噜大叫着冲来,这边皆持雪亮长剑迎上,林中打成一片。 洛麟羽无意中瞥到千玉楼揽着雪奴站在林外,不由叫道:“千玉楼,还不帮忙?有什么怨言,待杀了他们再说!” 千玉楼轻哼一声,却还是带着雪奴重新冲进林中,在身体的左旋右转中,铁骨折扇潇洒地东敲西点,凡被击中之人,不是立死,就是半残。 洛麟羽的匕首也不断无情扫抹,端的那叫一个狠辣利落,看到他出手的侍卫都有样学样,跟着剑下不留活人。 “得留几个活口,既能当奴隶用,也方便我们更快找到水源。”千玉楼边打边道。 “他们老窝里定然还有老幼,不用留,”洛麟羽回道,“能来这里的,都具备攻击力,留一个就多一个后患,搞不好晚上睡个觉都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 “好吧,”千玉楼抽空耸耸肩,“说得很有道理,听你的。” 三言两语间,二人手下又多了十几条人命。食人族见今日来的是硬茬儿,自己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也更加发了狠,红着眼睛拼起命来。 侍卫这边也不时有人受伤,好在他们反应快,改变了战术,不再单打独斗,而是吆喝着或二或三的围攻一人,即使受伤,也有援手,不致当即被干掉。 见侍卫们陆续出现或轻或重的伤患,洛麟羽下手越发不加留情。 虽说无法沟通是最大的问题,但和挖心吃肉的食人族也没什么沟通的必要,只要有能力、比他们强,直接杀了才最为稳当,若把仁慈放在这儿,绝对是用错了地方。 嘭嘭嘭的倒下之声,令食人族尚存之人的眼中几欲喷出怒火,语速更快的咕噜咕噜狂叫声,听着便觉满透恶狠,即使语言不通,也能清晰感受到。 没有任何交流、也无法交流的双方再次撞在一起,都拼了全身的力,倒使激斗变得速战速决,省却不少时间。 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小半个时辰。 洛麟羽看着横七竖八的满地尸体,再看看己方或躺或坐、大口喘息的狼狈侍卫,亲自上前为伤者清理伤口、上药包扎起来。 “殿、殿下,卑职无碍,一会儿让他们帮忙包扎即可。”他们都这样说。 “一场恶战,大家都累了,让他们休息一下吧,一会儿还要找食人族的真正老窝。咱们得尽快安顿下来,并在天黑前找到水源。”洛麟羽都这样回着。 “可殿下,您比咱们还累啊!”伤患过意不去道。 “不用心疼他,他那身子是铁打的,”拉雪奴一起坐在地上的千玉楼哼道,“感觉不到累,也不会受伤,伤了也不知道疼!” 洛麟羽无语地看她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俊美的郎君么?”千玉楼斜着杏目,“本相说错了吗?八岁的身体,厮杀到现在,不比他们更累?不过就二三十人受伤,还不到侍卫总人数的一半,不能让没受伤的人帮忙包扎么?你是尊贵的皇子,不是他们的奶姆,更不是下奴!” 众侍卫被千丞相批得满面羞愧,无地自容,死活不再让洛麟羽插手。 “你说你……”洛麟羽小手遥点,最终还是一声轻叹,“算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待有了栖身之地,咱再好好聊聊。” 千玉楼哼着躺倒在雪奴腿上,抱住他的腰身道:“雪奴,本相好累,本相要抱抱!” 那带着撒娇的好听男音,却令众侍卫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雪奴立即面带欢喜地将手搭向她的肩膀。 “我说这位郎君,能不能等天黑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腻歪?”洛麟羽打趣,“龙阳之好虽在大正不被禁止、不毁三观,但你好歹是个丞相,总得讲究点儿正面形象吧?” “你才郎君,你全家都郎君!”千玉楼抬脸不回身地翘个兰花指给他,“本相就这么不要脸,你奈本相何?” “……”洛麟羽一脸无语。 众侍卫低下头,暗自窃笑。 “不过话说,他们箭头上的涂白,是不是世上最毒的见血封喉?”千玉楼还是在雪奴大腿上转过身来道,“我记得见血封喉箭毒木的树汁,就是非常好看的雪白液体。” 洛麟羽点点头:“我也觉得是,所以才让大家小心避让,那玩意儿奇毒无比,哪怕是溅一点到眼睛里,都会造成失明,更别说沾到破损的伤口上,绝对会心脏麻痹而亡。” 众人闻言,皆感后怕。 罗裙短道:“如此剧毒,不知唐门毒药里有无此物。” “不清楚,”洛麟羽微微摇头,“若能回宫,咱再查问大正是否有此树种。” 说到回宫,大家不禁都沉默起来,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何时回去。 轻伤重患包扎好,又歇息片刻,队伍便重新集合。 好在有伤无亡,罗裙短清点人数后,大家便或搀或扶地动身向林深处继续进发,赶在暮光快要彻底消失时,来到一片树屋前。 第123章 漏风树屋 来丛林之前,洛麟羽和千玉楼都以为食人族住的是原始山洞,但确定他们在林子里后,就猜想可能是茅草树屋。 待到了地方,发现果真如此。 看那离地六米以上、卡枝搭建在树上的牢固木屋,是谁说物资匮乏的食人族野蛮没智慧来着? 只不过屋子是以枝条藤蔓围成圆形、有点透风而已。 队伍一出现,树屋周围或忙或闲的留守人员,就立刻意识到大祸临头。 “跪下!”没受伤的侍卫们将老老小小全部捕捉押来,厉喝着往他们膝弯里踢去。 但待说完,才忽然想起他们根本听不懂。 皮肉松弛、老筋暴凸的翁媪们,看了看只有几岁的十多个光屁股幼童,选择了顺从。 虽然条件简陋,但住处总归是有了,迫在眉睫的是食物和饮水。 而食物,又是重中之重。 带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妙峰山山顶上有庙宇,还有山泉,唯独没有食物,也没什么野兽可猎。 妙峰山的半山腰处就开始云雾缭绕,可视距离只有几米,山顶的可视范围虽大些,却太过潮湿,每棵树的叶子都滴嗒不停,但凡有树,地面就没有干爽的,一直滴水。 那样的环境,稍作停留、短暂欣赏还行,久住的话,还是免了~~即便是习武之身,众侍卫也会生病,何况还缺吃的。 侍卫们在各个树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竟没搜到一星半点的风干肉类,也没瞧见能盛水的碗罐陶器。 洛麟羽道:“算了,别折腾了,连衣服都是树叶做的,肉也生吃,还指望能有什么生活用具?天已经黑了,为了安全,今晚先节省着喝水袋里的水,明天再找水源寻吃的。” 众侍卫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在怀里揣些吃的了。 不过,若真知道会遭遇此劫,连妙峰山也不会进。 为免发生意外、被人分而歼之,好不容易得来的树屋,洛麟羽却没使用,而是吩咐大家在附近拾柴砍枝,燃起几堆篝火,和他们一起围火而坐。 罗裙短把没受伤的人安排成两班,分上下夜轮流睡觉,轮流值守。 在这里,床是奢望,甚至连破草席都没有,在规定时间内睡觉的侍卫,都靠近火堆蜷缩在一起,抱团取暖。 洛麟羽原以为千玉楼会找个树屋或隐蔽地方和雪奴嘿咻,没想到她只是盯着火堆愣愣出神,雪奴则坐她旁边,趴伏在她的腿上。 “想什么呢?”洛麟羽静静走过去,隔着距离盘膝坐下道。 “在想老娘怎么这么衰,好不容易找了个老乡,又被无常的命运给弄到这鬼地方,”千玉楼眼也不抬道,“若知道有此一劫,我躲在使馆打一天架子鼓,也不出来爬山。” “别想了,若是知道,谁都宁愿吃一天糟糠,也不踏出房门一步,”洛麟羽拿起一根粗枝在火堆旁无意识般轻捣,“可若注定有此劫,也不是不出房门就能躲避得了的。穿到异世的就都是外出乱蹿、没有躺床上睡觉的么?” “呃……好吧,老娘就是因为半夜地震、又睡得太死,而躺床上被砸得灵魂出窍~~”她看着忽然抬头、疑惑又惊恐的雪奴,咽下后面的话,“那咱们怎么办?随遇而安?” 洛麟羽点点头:“既来之,则安之,目前唯有如此。” “只有边生存、边想法儿寻找如何回去的路了,”千玉楼叹了一声,伸手去抚雪奴的稚嫩脸庞,“好在有雪奴相陪,不然还真是生无可恋。” “什么生无可恋?你的意思是本殿可以去死了?”洛麟羽没好气地朝她翻翻白眼,“不是单身狗也值得炫耀!” 千玉楼被逗得嘿嘿直乐:“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近两百人里,还真是只有本相~~” 她突发奇想般顿住,“你说,时间一久,他们憋狠了,会不会学我?然后互相之间那个那个?” 洛麟羽“嗛”了一声,却又在转眼之间皱眉抚额,“还真是难说……” 千玉楼哈哈大笑。 洛麟羽本想让她低调点儿,可随即又想到这种境况下她还能笑得出来,也是不容易,便在她笑完时改了口:“今天,他们忘了保护雪奴让你生气了?” 千玉楼敛起笑容沉默一会儿,才看着雪奴道:“异世亲娘去世之后,他便是我唯一的温暖,也是我的挚爱,若他有事……” 她缓缓抬头,“所有人都加起来,也不及他的命。” 洛麟羽凝视她半晌,终究没有反驳,只点点头道:“懂了。” 然后站起身,又在转离之时,幽幽开口:“他们虽然人多,却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还请千丞相多多担待,对我等无心之失予以见谅。” “洛麟羽,你……”千玉楼对他忽然的淡漠疏离有些难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 “我知道雪奴对你的重要性,可侍卫也是人,且是我的人,你若因为一个雪奴而敌对整个人群,我不敢苟同,”洛麟羽淡淡道,“雪奴就有劳千丞相自己多多费心,不周之处,待回了大正再论~~如果还能回去的话。” “你非要这样吗?”千玉楼委屈道,“在这样的鬼地方,我一个女~~青鸾就我们两个人,你就不能体谅我的心情,谦让体贴一点吗?” 洛麟羽叹口气,终于转过身来道:“不是我跟你较真,而是……” 而是你的做法令人寒心。 就因为把雪奴丢在林外,你就能冷漠旁观,这要是被伤了,不得杀光食人族再找侍卫泄愤? 若雪奴有个三长两短,你连我都想杀吧? 可这些话,洛麟羽终究还是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只故意没好气道:“诶呀算了算了,本殿一个大男人跟你个小女人计较,忒失风度!本殿尿急,先去放放水,你们也别再单独守个火堆,跟他们一起挤挤,既暖和,又安全,免得轮值人员照顾不到你们,被那些死了亲人的老小暗算偷袭。” 见他恢复常态,千玉楼心里暗松一口气:“他们居然不请求放他们去林里收尸,莫不是连自己族里的人都吃?” “不知道,”洛麟羽摇摇头,“祭台那边被掏心挖肝的人,也不知是他们自己族里的,还是其他野人族的人,不过,估计后者的可能性较大,毕竟……传闻中,他们也是经常争斗夺地盘的。” “所以你的安排,不仅是防遗留在这里的翁媪老小,还在防其他食人族部的夜袭?”千玉楼道。 洛麟羽点点头:“虽然我们都不清楚食人族有没有夜袭的习惯和策略,但防患于未然总没错儿。” 说着,将目光投到二人身上,“晚上若不办事,就叫几个侍卫一起过来围堆子,有备无患。” 千玉楼:“……” 难道我是否跟雪奴单独办事,也得纳入安全计划么…… 一直默默听二人对话的雪奴突然道:“主子,这里的人,为何都长得那样高?难道是吃人肉吃的?” “怎么可能!”千玉楼立即笑道,“虽然据我所知,有些食人族更喜欢吃强壮的男人,且在抓到俘虏后先割掉小鸟儿,却跟身高无任何关系。” 她抬头看向洛麟羽:“我觉得我们倒是可以借机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如果能找到原因,说不定正好能冲冲你的个子,快点长高。” “也说不定不用研究、只要在这里生活,就能长得和他们一样高大,”洛麟羽转身就走,“你们先坐着,我得赶紧嘘嘘。” 千玉楼低头窃笑。 不料,耳边却突然传来洛麟羽的低喝:“谁?” 第124章 原始求生 洛麟羽的厉喝,让众侍卫全都噌地站起,唰地拔剑出鞘。 “殿、殿下……”一名侍卫提着裤子从林子里钻出来,“是、是卑职。” 洛麟羽盯着他,直到侍卫被盯得心里直发毛,才猛然出手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拎拉一边,脸却仍然对着黑暗的林子:“出来!” 侍卫这才知道殿下盯的不是他,不由炸出一身冷汗:难道自己方便时,身后有人? 他顿觉汗毛直竖。 罗裙短连打两个手势,其他侍卫便或原地不动,或扩大警戒范围,他自己则与另七名御前侍卫手持明晃晃的利剑围拢过来。 眼见要被乱剑刺死,躲在林中的两人终于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跌跪到洛麟羽面前:“凤公子,我是小黑子啊!” 数道长剑剑尖立即指向二人脖颈,近到只需往前一送,对方就会即刻毙命。 “给老子滚一边儿去,刚才没听他们尊称殿下么,你还叫凤公子?”另一人不敢乱动,却轻撞一下小黑子的身体,随即谄笑,“那个,嘿嘿,殿下,我是王有田,嘿嘿,王有田。” 洛麟羽惊讶万分:“你们怎么在这儿?” 随即又向几名御前侍卫道:“把剑撤了吧,这俩泼皮本殿认识。” 已看出眉目的八名侍卫依令而行。 王有田立即牛壁轰轰地朝他们轻哼一声,转向洛麟羽时,又变得笑纹能堆叠起来,正要恭敬答话,耳朵却陡然被只小手揪住提起:“别的没学会,脏话倒是学得快,老子是你能用的吗?嗯?” “哎哟!哎哟哟哟哟!疼!殿下,疼疼疼!”王有田的脑袋和上半身都随着耳朵斜歪歪,嘴里直叫唤,“小的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 “以后再在本殿面前用老子这个词,本殿就把你牙打掉,让你连豆腐都吃不成!”洛麟羽骂完才松手,“说吧,你们怎么在这儿?” “谁知道啊!”王有田苦起脸,“我俩昨日就进山了,结果因为追只山鸡,给绕进树林迷了路,还以为转不出来了呢,不曾想……” “不曾想饿了两天一夜,待终于找到山路时,却换了地方!”个子较王有田矮小的小黑子接道,“小的们看您身边尽是大内侍卫,身旁又有贵客,就没敢吱声,待各位爷走远,才悄悄尾随。” “所以你们是捡现成、从我们开辟好的路过来的?”洛麟羽皱了皱眉,“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三名侍卫?” 两人点点头,王有田道:“他们往妙峰山方向走了,还告诉我们食人草和食人树如何如何危险,让我们不要去。” 带着雪奴走过来的千玉楼道:“吃人树那段路,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她这一问,八名御前侍卫立即看向二人。 二人目光躲闪地低下头,脸快埋进脖子里。 洛麟羽施展他心通,很快了然,借火堆传过来的微弱火光,看了眼他俩脏兮兮的衣衫,不再逼问。 千玉楼却不依不饶:“我们经过那里时,可损失了两个人,你们若不说是怎么过来的,本相很怀疑你们的真实身份。” 洛麟羽噗地笑出声。 他们能有什么真实身份?还能是食人族的内应不成? 王有田见洛麟羽没反对,不敢不答,硬着头皮,声音又低又小:“我们……我们……一寸寸……一寸寸爬过来的……” 噗! 自动脑补的御前侍卫笑出了声。 之后,又在想起被枝叶卷食的两名普通侍卫时,神色有些黯然。 千玉楼拿折扇轻敲掌心:“虽然那什么了点儿,却也不失为有用之策,且你们运气不错,不然就算一寸寸爬,稍有差池,也会成为食人树的养料。” “是是,”小黑子顿时一脸的心有余悸,“那些树就跟成了精似的,快吓死小的了!” “是啊殿下,小的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王有田再也不顾羞惭,扑过去就抱住洛麟羽的腿,高声嚎道,“为了见殿下,小的真可谓是九死一生啊!小的外衫和鞋头几近磨破,小黑子的黑脸都吓成了白脸!” 扑哧! 他的高嚎,让火堆旁的侍卫们老远都能听见,皆被最后一句逗笑。 “得得,别拍马屁了,一起被带到这儿来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今晚大家都没的吃,你俩也继续挨饿吧,”洛麟羽一抬腿,便甩开那家伙,“往火堆那边坐着去,老子要嘘嘘!” 王有田和小黑子连忙应是,欢喜地跑过去,受尽惊吓、满是恐惧的心,也因看到同类,而渐渐安定下来,不再那么空落落,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似的。 众侍卫也没因二人曾是泼皮街痞而看他们不起,先且不说他们跟殿下的关系,只看如今这境地,也希望有更多的正常人加入队伍,壮大力量。 死了两名兄弟,他们却出现,好像就是专门来填补人员空缺的。 洛麟羽背对众人放完水,便回到火堆旁。 大家不吃不喝,只睡觉休息,罗裙短又加强警戒,夜里倒也没出什么事。 在惊惧疲累中折腾半天的人们谁都没有闲聊的心思,加上还要轮流值夜,便继续安静睡觉。 第二天清晨醒来,洛麟羽没有动用水袋,只用树叶搜集一点晨露,与翁媪幼小沟通饮水之事,亦然见效。 于是,千玉楼带一半人留守,洛麟羽则带另一半人手执长矛和长剑,跟着两名老媪前往水源地。 水源乃是一条比小溪宽不了多少的河流,水质也不够清澈,但为了生存,也顾不了许多,只能尽量想办法过滤。 侍卫们按殿下吩咐,寻摸来大大小小的石块以及碎石片、石子,在河边层层堆起,做了个最原始的三重过滤器。 洛麟羽又令一半人脱下外衫从河里兜水,既把衣衫当运水工具,又让它们成为第一道水质过滤器。 兜来的水没有被直接倒泼在石堆上,而是透过那层布滴挤出来,再行沙石过滤。 当他们发现河水从石堆底层流出、变得清澈无比时,都甚感惊奇,抬头以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家殿下时,才发现他已经用食人族的长矛在河里叉鱼。 “还好河里有鱼,能暂时填填肚子,”洛麟羽头也不回道,“学会了如何处理改造水质,就别愣着了,拿长矛多弄点儿果腹之物,一会儿再拿水袋装水带回去。” “是,殿下!”众人见吃喝都有了,不禁兴奋起来。 洛麟羽暂时解决目前的生存问题后,却又皱起眉头,寻思哪儿能弄到盐巴,不然一天两天不吃盐没事,时间一久,人就会受不了。 这边忙着费心求生,大正国那边的玄华道长,则忙着自己伐木造屋。 被洛麟羽喜欢的浅色刺绣袍衫,换成了洛凰观初见时的藏青极素道袍,加上亲自劳作,让洛麟羽爱惨的仙气也徒减几分。 “福生无量天尊!”一道声音随着张天师的身影飘来,“玄华,明明不能确定她是否能回到原地,为何还如此执着?” 第125章 魔考 玄华转身,施礼,沉默良久,“她是弟子的徒儿。” 张天师将他凝视半晌,才微微一叹:“我点拨于你,不是让你本末倒置,受点拨的影响。” “弟子明白,”玄华抱拳,“但弟子认为,溢满则更易抽空。去得彻底,方能真正度过此魔。” 张天师看着他,片刻后才微微颔首:“但愿你能去此魔心,离大道更近一步。” 玄华默默躬身。 张天师转身离去,很快不见踪影。 玄华抬头,一双美目缓缓投向妙峰山消失后留下的偌大空地。 羽儿…… 他不知,洛麟羽正在因饥饿而奋战。 这里什么玩意儿都变异,蝴蝶,猪笼草,吃人树,食人族,就连小河里的鱼都没有小个儿,最小的掂起来也有四五斤重,中不溜儿的足足四五十斤! 至于大的甚至最大的,还不敢说已经见过。 鱼被剖杀去肠清洗干净、弄回临时住地时,众人顿时一片欢呼。 葱油饼却带着普通侍卫押来一名食人族老媪,明知对方听不懂,还是习惯性地踢出一脚厉喝道:“跪下!” 洛麟羽淡淡道:“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殿下英明!”葱油饼恨恨道,“卑职奉殿下之令,暗暗跟随观察,果见他们留大部分人麻痹我等,只着一人离开,前往三里外的高木林,小心翼翼采集毒箭木树汁,欲置我等于死地。” 众人闻言,皆怒目而视。 “杀了她!” “杀了她!” 洛麟羽摆摆手:“把食人族遗留下来的所有人,连同孩子一起带过来。” 二十多个老幼很快带到,没有参与毒杀计划的幼童不清楚,那些眉骨突出的翁媪们却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葱油饼呈上几片又厚又大的树叶,小心打开捏口,露出里面少量的雪白色汁液。 洛麟羽令人将其中一个小孩儿胳膊划开一道口子,用小棍子挑沾白色汁液,就要往孩子伤口上抹。 翁媪们咕噜咕噜吼叫着扑上来,却被早已防备的侍卫们用剑鞘敲了回去,继而踢跪在地。 被佯涂毒汁的最小幼童和洛麟羽一般高,显然认得白色汁液是什么,骇得一拳朝洛麟羽面门捣去。 “奶奶个熊,幸亏老子防着你,没敢小觑,不然就栽了!”洛麟羽往旁边一闪,再一脚踹出,将其踹倒在地,被侍卫双剑架住,“果然是食人族的种,连小孩儿都这么猛。” 千玉楼在旁边幽幽道:“他们可是吃生人肉长大的,能跟咱们一样?不想也知定然凶狠。” 她看着被制住的翁媪们,折扇点向采集毒汁的老媪:“她是毒杀计划的执行人,就将毒汁抹到她身上,以儆效尤吧。” 洛麟羽点点头。 “殿下,咱们只是杀鸡给猴看么?”王有田谄笑上前,“留这些老东西也没什么用,何不全都杀掉,以绝后患?” 洛麟羽凝目看着他。 小黑子用胳膊一把将他撞开:“留不留他们,殿下说了算,何时轮到你来质疑?” 王有田被撞得朝侧旁趔趄几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愤愤道:“不就是昨晚撞了你一下么,今儿个马上借机凿补回来,忒小心眼儿!” “我根本就没有报仇的意思,是你把人想得太坏,”小黑子哼道,“殿下要留人,自有殿下的道理,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也不怕被侍卫爷削了!我可是为你好,你不但不谢我,还曲解冤枉我!” 王有田被堵得没话说,只能悻悻哼一声。 洛麟羽眼瞅平日话最多的王有田,竟被以前话不多的小黑子怼得闭了嘴,不由感到好笑,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小黑子,对侍卫道:“按千丞相说的执行。” 侍卫立即应声。 食人老媪的肩膀被划开,流出血来,尽管其他翁媪怒吼不已,箭毒木的白色树汁依然被断枝沾着涂抹上去。 箭毒木的别名能叫见血封喉,可不是白得的。老媪很快中毒,倒地不起。 翁媪们眼睁睁看着所剩不多的同伴在自己面前倒下,七孔流血,个个捶胸,却并无眼泪。 “架火把那些鱼烤了,”洛麟羽淡淡道,“烤熟后让他们试吃。” 说罢,便转身离开。 王有田这才明白留他们性命的真正用意,连忙跟上去拍马屁:“原来殿下留他们,是给咱们试毒的,殿下真是高明!” 洛麟羽不理他,径直走到一处树屋下,抬头看了看。 “殿下是想上去玩儿吗?”王有田立即趴到树干上,“殿下可踩小的肩膀上去!” 洛麟羽照他屁股上踹一脚,然后腾身而上。 王有田却误以为洛麟羽怪他没蹲下,连忙屁颠颠儿地蹲下身,可憋足劲儿等了半天,也没人踩上来。 “殿下!殿下?” 待疑惑转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正四顾寻找,头顶蓦然传来声音:“你们二人在妙峰山闲逛乱转,可看到还有其他人?” 王有田连忙循声仰首朝上:“应该没有旁人。” 盘坐在树屋中的洛麟羽摇头不语。 大正皇子陪同青鸾丞相游览妙峰山,山中自当被安排提前清场,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可既然没有清理干净,出现王有田和小黑子这两条因迷路而被困的漏网之鱼,难保没有其他人。 但山体那么大,林那么深,且多危陡之地,自己这么点儿人,不可能没头苍蝇般前去搜索。 若真有人,能不能活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 洛麟羽又问了些其它问题,那边便已将生鱼烤好,提来一名食人族老翁让他试吃。 食人族从未吃过烧烤之物,即便塞到嘴边,也抵死不吃,还摇着头满脸厌恶之色。 侍卫不耐烦,捏开他的嘴,强行往里塞。 老翁却一口吐出。 千玉楼道:“让他明白,他若不吃,就让小孩儿吃。” 侍卫依计而行。 许是老翁也晓得为本部留根,只好被迫嚼吞。 众人等了近一刻钟,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 小黑子抢来一串,不待侍卫瞪眼厉喝,便跑向树屋:“小的送给殿下!” 原来是个马屁精! 众侍卫看他不起地追瞅一眼,便不再管那赶着去拍马屁的无赖。 千玉楼却幽幽送上一句:“这么着急,你怎知毒发时间不是半个时辰后?” 小黑子正在奔跑的腿脚,立即顿在半途中,差点儿没踉跄栽倒,引得雪奴低声轻笑。 千玉楼从发愣的侍卫手中取过鱼串,递到他嘴边。 雪奴欲推,让她先吃,却突然想到若真的半个时辰后才毒发…… 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 随即,满脸纠结,欲吐不吐。 “怎么了?”千玉楼关切道。 “主子,没、没盐……”雪奴苦巴着脸。 千玉楼就他咬过的地方扯下一口,嚼巴嚼巴吞下:“味道还行。先凑合填饱肚子,待吃完,咱们再去找找,看哪里有盐。” 第126章 养肥再吃 两日后,站在一片盐湖前的洛麟羽和千玉楼相视一笑~~终于找到了。 有了河水及其附带的鱼类资源; 通过利用食人族的复仇之心、跟踪找到四十多米高的箭毒木树林; 如今又在奔走间寻到盐湖,基本生存需求也就差不多齐备了。 水里有鱼,再在陆地打打猎,果腹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稻麦粮食,就不要奢想了。 在这鬼地方,能不学食人族吃人肉而可以活下来,已经很不错。 “若非指望妙峰山带我们回大正,在水源和盐湖之间搭石建屋倒是不错,”心情终于轻松一些的洛麟羽嘻笑道,“凭咱俩的身手,再加上侍卫,咱们完全可以扫平其他食人族部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 “哈哈哈……”千玉楼放声大笑,“原以为你要学刘彻,没想到你想当东方不败,哈哈哈……不男不女的东方不败,哈哈哈哈……” 千玉楼越联想,越觉好笑,不由笑声不止。 雪奴虽然不明白她话中的刘彻和东方不败是何许人也,但见她笑得如此开怀,也跟着开心快乐。 千玉楼在他唇上重啄一下,揽起掠走:“本相要跟雪奴亲热亲热,运盐的事就交给你了!” “……”洛麟羽看着飘远的背影,无语之后便是叉腰大骂,“你个死奸相!吃喝不愁就开始思**,老子咒你潮到一半腿抽筋,做着做着小鸟儿软……” 正抱着雪奴施展轻功的千玉楼闻言,差点从半空掉下来。 她落回地面,站在远处嚎怼:“洛麟羽你个臭小子是爱上了老娘,还是嫉妒老娘?有本事你也来!老娘有本事凤戏双龙,就怕你没本事变大你的虫!” 洛麟羽:“……” “老娘能跟雪奴双宿双飞,你那些侍卫只能等着肛上开花,”千玉楼不依不饶地喊道,“你个臭小子就算小虫变成龙,也不过是爆人菊花!” “死女人你滚吧!”洛麟羽认怂,“滚滚滚,本殿不需要你帮忙!” 千玉楼哈哈大笑,舒心至极。 洛麟羽看着避远的二人,摇头叹气:“死女人有恃无恐,真不怕泄露秘密,被侍卫们发现,化身为饿狼……” 话音刚落,便有异样喘声顺着风向隐隐传来。 “我去,这是有多急?”洛麟羽再次骂道,“得,老子命苦,一个人挖坑晒盐吧……” 洛麟羽这边认命地圈坑捧水,千玉楼那边嘿咻不止。 这边骂骂咧咧,那边呢喃欢爽。 洛麟羽知道她其实是信任自己,把自己当作放哨人,所以嘴里虽不停嘀咕乱骂,却没走,只待她办完事儿,回到盐湖边,才动身去叫侍卫们。 不料,当她带着侍卫从暂居之地返回盐湖时,还没走近,便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千玉楼!”洛麟羽头皮一紧,大叫一声,便提气飞身,直扑过去,果见那娘们儿正被一群食人族围攻,又因为做多了坏事儿,腿软,而无法力歼众敌。 “洛麟羽,你终于来了!”千玉楼一边揽着雪奴,一边手挥折扇,在躲闪间或刺或砍,“本相今日失策!” “看你下次还急不急色!”洛麟羽翻了个白眼跳入战圈,替她挡开数根带毒长矛,“一边儿去!” 千玉楼连忙带着雪奴退出当前战圈,休息片刻,又冲到侍卫那边帮忙。 侍卫想给殿下帮忙,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殿下虽一支匕首以短对长,却丝毫不落下风。 不但不落下风,食人族的数根长矛还被一次性踹飞,继而胸部依次中招儿,被旋风连环腿踢得摔跌在地,难以爬起。 “个子再高,身体再壮,也终究不过是个野人,”千玉楼笑道,“不用轻功真气,只格斗术都能将他们撂倒。” “是吗,”洛麟羽哼了哼,“你这么能耐,咋不撂个我看看?” “我这、我这不是特殊情况么!”千玉楼嘿嘿赔笑,“谁让事情赶得这么巧呢!” “本殿严重怀疑你穿错了地方,”洛麟羽一脚踢飞偷袭侍卫的长矛,“你真应该在女尊异世重生!” “那可不行,”千玉楼立即拒绝,“我走了,雪奴怎么办?你怎么办?没了我这唯一的老乡,你更可怜,更凄惨!” 洛麟羽白眼儿直翻,懒得再搭腔。 众侍卫见他面对围观,还有闲心余力聊天扯淡,便也不再伺机往上蹿,只管解决其他食人族。 不过今日的食人族倒是不傻,见对方人数变多,战斗力又强,知道自己打不过,便咕噜咕噜交流一通后,丢下死伤,开始撤退。 侍卫要追,却被洛麟羽挥手制止:“咱们的首要任务是盐巴。” 以前曾听传言说,食人族因为生吃人和动物的肉,生喝人和动物的血,或者舔食含盐石头、土块,所以不需额外补充盐分,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也不必管它真假,反正自己这一两百号人却是需要食盐的,否则出现无力、水肿什么的,就麻烦了。 侍卫们一来,洛麟羽便无需奔忙,令罗裙短和葱油饼分别带队,来回往返,运送并储存盐巴,自己则和千玉楼一边守湖,一边圈围更多的晒盐场。 如此带叉鱼烤鱼、带运送盐巴地忙活四五日,才弄出满足一两百人大概三个月左右的需求量。 洛麟羽将食盐之事全权交给罗裙短,算是他们这个小群体的盐官。 大概是知道这群个头矮小、穿着不知是啥玩意儿的外来异人不好惹,外部食人族倒没再来捣乱。 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不来,洛麟羽却要上门回礼,不然会深觉对他们不起。 这不,需要的东西全都收拾停当后,就各揣烤好的鱼干儿上路了。 未经太多周转与寻找,只借着上次他们在盐湖逃跑时的方向,便能很快追踪到。 那是远隔盐湖的另一片树林,众人进了林子后,在洛麟羽的手势下悄悄潜行,最后在靠近部落老巢时,无声无息地隐在粗壮大树后耐心观察。 经过前面那拨儿食人族无偿给予的心理锻炼,多少有些免疫的众侍卫,已能做到克制反胃时的呕吐情绪。 不过,他们这次看到的,却是一群似如进化的高级食人族。 那些同样身材高大、腰围软枝树叶的变态野人很会吃,只挑选人体肌肉发达的部位食用,而将内脏和硬的部位全部扔掉。 在众人屏气凝神、默默观察的过程中,还不断有男人被藤蔓编成的绳索套住脖子,拖进宽阔的场地中,那些男人,有的还活着,有的却已死去。 洛麟羽猜测,这些即将被分享食用的男人,应该是战败方的俘虏。 这部食人族虽然吃的部位不同,但和被自己杀掉的那帮食人族一样,活人死尸皆吃,并未有什么忌口。 不过,令人大开眼界的是,这部食人族竟没当场宰杀活人俘虏,而是拿磨得相当锋利的薄石片刀割掉俘虏男人的小鸟儿,再将他们继续捆绑,放至一边。 “干什么?”洛麟羽瞪大眼睛,“还真要如传闻般养肥再吃?” 第127章 女奴配侍卫 面对这群思想有所进化的食人族,洛麟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耐心观察兼等待。 当看到他们架起柴堆、钻木取火准备烤食俘虏的肉时,才带众侍卫杀了过去。 长矛对利剑,魁梧对矮小,然而,那些下颌后缩、嘴巴前噘、不知武功和修炼为何物的野蛮人,终究敌不过几千年的思想文明,在脑袋决定身体和结果下,一战而败。 这之后,洛麟羽身兼国君与将军之责,四处征伐,缴获地盘、奴隶等战利品;千玉楼则发挥本职经验,成了负责小小朝廷各种事物的丞相。 什么东西都见不得天天吃、顿顿吃,征讨中,吃了整整一个月的烧烤,吃得洛麟羽直想吐时,终于让她得到一款别无分店的天然石锅。 看那如同蜂窝状的石槽,她猜测石锅应是被滴水穿石滴出来的,样子虽丑陋了些,却极为实用,起码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千玉楼看到那口大石锅后,也是兴奋得不得了。毕竟二人武功再高,再如何能用真气在石壁上刻字,也无法打造出这么大、这么深的石锅来。 “真是太棒了!洛麟羽你真行!”她转着圈圈、围绕天然石锅反复观瞧抚摸,笑得合不拢嘴,“这是用瀑布穿石、为我们量身定做的吗?” “还好有奴隶,不然指着侍卫兄弟把它抬回来,非累个半死,”洛麟羽自是开心,“赶紧洗刷干净,生火开锅,本殿很久没吃水煮食物了!” 千玉楼打了个响指,立即差一名留守侍卫带奴隶照办。 最早的食人族老小,本已在被迫下,开始习惯烧烤,如今有了新花样儿,他们还要继续接受并习惯。 随着征战,来自于食人族的奴隶越来越多,但基本上都是以战斗力不强的妇幼居多,如此,既能使侍卫手中也有人可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也不至于在他们某日消失、返回大正后,食人族这一奇脉断绝。 当然,洛麟羽杀的人更多。 见识过其狠辣杀伐、手中亦分到奴隶的侍卫们更加忠诚,尊其为大首领的奴隶也不敢轻易造反生出二心。 何况在饮食方式的影响下,他们已从被迫接受,渐渐能品尝到烧烤或水煮食物的美味,继而开始真正习惯并喜欢。 尤其是那些十岁以下的幼童,相对于吃了几十年生人肉的老变态来说,更好改造,极易修正,且能学习说话,慢慢知晓如何进行文字发音。 三个月后,侍卫们都已学会晒盐取盐运盐存盐,兼任盐官的侍卫总领罗裙短负责食盐供应和储存,葱油饼则带人找到了绕开吃人树林、回妙峰山的新路径,并因此看到三名脱队侍卫面目全非的头颅~~尸体已被野兽啃食殆尽。 而此时,洛麟羽也终于猎获一只近五百斤的肥壮野猪,使烧烤或水煮食物里,不再只有各种鱼类和野菜菌菇。 为了对这些不知名的东西试毒,分出可食与不可食,食人族的翁媪奴隶有人因此而丧命,运气好的,碰到无毒能吃的,就幸得生存。 在这里,弱肉强食同样得到了极大体现。没办法,这种境遇下,谁都无法让自己的双手不沾血腥。 食人族因吃肉而猎捕,甚至互相残杀,他们这些离不开肉、但无法接受吃人肉的文明使者,更需要猎捕和杀人,不杀,就会被食人族反杀,挖心掏肝,剔骨取肉。 随着时间的流逝,奔忙之中,众人的食物越来越多样化,除了盐以外,作用类似于调味料的野菜也被陆续发现。 当然,试毒依然是必经程序,试毒工具也依然是食人族奴隶,这里可没有银牌可用,洛麟羽和千玉楼更没有火眼金睛。 地盘越来越大,可猎可食的野物也就越来越多,到了季节变换,食盐再次派上了用场,鱼肉都大量腌制,以免酷寒之时,缺乏果腹之物。 然而,这一层,却被最后发现,完全属于多虑,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严寒。 为此,洛麟羽和千玉楼对坐着互笑半天。 不过,连月的奔忙之后,陡然安静坐下来,二人互看对方时,都惊奇发现:“长高了?” “我和雪奴本来就在长身体,能够长高不足为奇,可你……”洛麟羽让她站起来,自己上下打量道,“你都早已定型了,怎么还长?难道……” 二人同时想到了什么。 食人族近两米的身高,变异的蝴蝶、鱼类、野猪等飞禽走兽,还有巨大的猪笼草、吃人树、毒箭木…… 难道不是它们变异、而是这里的水土地质,就是能让各种动植物长得高大? 想到这,千玉楼不禁又喜又愁:“在这里自然是好,恰能弥补身高上的劣势,可若回了大正,回到青鸾,大家岂不把我们当怪物?” 洛麟羽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脸和脑子不是冒充的就行。” 千玉楼哈哈大笑。 “喂,我说,”她笑毕后道,“咱把那些丑得发指的食人族女奴分配给侍卫,会不会……” 洛麟羽瞅了眼她坏坏的眼神,好笑道:“只要他们能啃得下去,不是正好解决其生理需求么?怎么,怕他们留下杂交人种?” 千玉楼不答反问:“若真有了孩子,你说,他们到时还舍得走吗?还愿意跟咱们一起回大正吗?” 洛麟羽“嗛”了一声:“这个,你纯属多虑。” 千玉楼奇道:“怎么说?” “男人么,最了解男人,”洛麟羽轻哼,“他们不过是为了排解需求爽一下,毕竟这样的环境,大家都没办法。真要能走,能回房屋美食、可娶妻纳妾的繁华京城,谁会留在这鬼地方?” 千玉楼思索着点了点头:“也是。” 洛麟羽道:“何况他们中有些人本就已有家室,心里不知有多想念妻儿老小,只要跟他们说能离开这儿,绝对是马上拍拍屁股痛快走人,这里的丑女怪儿算什么?” “丑也就罢了,关键还是食人族啊!”千玉楼叹道,“没有女人,母猪都是香的好的美的,若只是丑,日子久了,他们其实也能接受,但一想起她们啃食过血淋淋的人肉……啧啧,” 她摇摇头,“若还能下得了嘴,也真是重口味儿了。” “且先不管这个,到时谁愿走就走,谁想留就留,”洛麟羽摆摆手,“目前的问题是,我们要不要搬到妙峰山居住,等待回去的机会?” “老实说,这机会真的有点虚无缥缈,但即使如此,还是要一试,”千玉楼无奈一叹,“另外,也要到妙峰山各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带我们来这里的玄机。” 第128章 两年后 夜,一如既往的沉寂。 搭建好的茅草木屋中,玄华静静盘坐在简易蒲团上,双目轻阖。 月上中天时,他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来到门外,抬头仰望星空,良久,才发出一声低叹:“已经两年了……羽儿,你何时才能回来……” 洛麟羽自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回家的路。 何况在没有稻麦农作物、资源有限的境况下,为了生存,仍然需要不时征伐、迁徙,否则猎物和野菜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充饥。 每到一个新地方安定下来,她都会和千玉楼带着雪奴和鱼干肉干,回妙峰山晃荡探查,看妙峰山是否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神秘之地,哪怕距离再远。 没有熟悉的美食,也没有衣衫可换,更没有舒适的浴桶和大床,每个人都有一颗迫切回家的心。 尤其是洛麟羽,她不仅想念父皇母后,也万分思念心里的那个人。 然而,三人已经将妙峰山一寸都不放过地搜寻了近一半,也没探出个叮咕隆咚锵,剩下的希望,全在另一半山体上了,如果还没有,便真的要绝望。 队伍以妙峰山为中心,分别往东西南北不同的方向进发迁徙,两年内,共端掉六个食人族部落,男子全部被杀,妇幼则酌情留下。 但这片陌生的地域到底有多广袤、有多少食人族部落,谁也不知道,只知越往东的食人族,脑袋越进化,不仅在他们的屋子里看到很多吃剩的人骨,还发现他们晓得将人骨磨成骨针,然后用骨针和野麻藤,将大片柔软而有韧性的树叶连接起来,拼成或短或长的衣裙。 相较于稍弱的妇女和儿童,食人族最爱吃的,还是男人~~可能是觉得吃了男人的肉,自己会变得更强壮。 另外,如洛麟羽所料,残忍的食人族抓到男性俘虏后不会立即吃掉,而是先生生割掉小鸟儿,再好吃好喝的圈养,将其养胖后再吃。 除了食人族,自然界里还有各种类似于猪笼草、吃人树的古怪植物,其恐怖程度,丝毫不亚于食人树,比如狼狈为奸的杀人组合~~日轮花和黑寡妇。 日轮花虽然恶毒,外形却无丁点儿狰狞之态,恰恰相反,它们不但不可怕,圆盘形的花朵还异常清新娇艳,十分漂亮,令任何人看了,都想上前闻闻那一朵朵美丽小花散发出的清香。 初见此花的侍卫哪里能想到如此芬芳好看的花,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刚靠近那庞大的植株,碰到花瓣,就被又大又长的叶子紧紧拉住。 那些长长的叶子就像嗅到血腥味的吸血鬼般猛然抖擞,瞬间从植物四周伸出魔手,将侍卫死死缠住后,拖倒在地。 侍卫的身体连同胳膊被热情的叶子抱得死紧,居然动弹不得。若非前面的侍卫听见他奋力挣扎的呼救动静,发现得早,该侍卫已经被躲在花瓣下的剧毒毛蜘蛛~~密密麻麻的黑寡妇吃掉。 看着被殿下迅捷赶来、快速杀死的成群毒蜘蛛,侍卫脸色煞白,心有余悸。 “本殿曾经跟你们说过,越美丽的东西,越毒,若再不长记性,莫怪本殿不救你,”洛麟羽冷冷道,“一朵花都能让你丧失警惕,若是个美人奸细,你岂不是没有任何机密?” 侍卫噗嗵跪下,惭愧低头。 “美丽的背后,是魔鬼,如同眼前的吃人魔王与其背后的亲密伙伴,它们共同合作,一起暗算,两者乃是不折不扣的谋杀共犯,”洛麟羽看着恶魔花和死掉的黑寡妇道,“日轮花的叶子虽能绑住人,却非和吃人树一样自己消化,而是奉送给蜘蛛食用。一旦被引诱的倒霉者被拖倒,躲在日轮花上的大蜘蛛就会成群结队爬过来,噬咬人的身体,将上腭毒腺分泌出的毒液,注入人的体内,使人运动神经中枢发生麻痹、中毒而死,然后黑寡妇们蜂拥而上,将人体吃得只剩一堆白骨!” 侍卫们闻言,再看看那些死在地上的蜘蛛,不由感到头皮发麻。 “殿下,这花为什么这么坏?”执意跟来的小黑子道,“竟然甘心背上骂名,为毒蜘蛛引诱猎物?” “你以为若无利益,它会为毛蜘蛛提供免费服务?”洛麟羽哼道,“自然生存法则中的共生状态,必须是对双方都有利的情况下,才会存在。日轮花帮助黑寡妇谋杀吃人,是因为黑寡妇毒杀猎物并吃掉猎物躯体后,所消化排泄出的粪便,乃是日轮花的上佳肥料,能促进日轮花的继续生长!” “我滴天!”小黑子惊呼道,“这里的东西,真是连花花草草都无利不起早啊!” 洛麟羽狠狠瞪他一眼。 小黑子立即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众侍卫的脸上,不由浮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日轮花靠黑寡妇蜘蛛粪便中的养分维持自己的美丽娇艳,并利用这份美丽继续诱惑下一个受害者,再由黑寡妇吃掉受害者,排出粪便供养日轮花,两者这样循环着互相依存,” 为了减少人员损失,洛麟羽只好多费口水,“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个自然界的规律,凡有日轮花开放的地方,定然藏有毛蜘蛛黑寡妇。这俩默契生活在一起的组合,袭击起来令人防不胜防,你们今日要牢牢记住它们的样子,一旦再次发现,一定要谨慎躲避,免得不小心被捕捉到,变成它们的美餐。” 众侍卫齐齐应是,然后在洛麟羽专门放出的时间里,轮流细看日轮花的姿态模样,牢记心中,便于防范。 洛麟羽待他们看完,才抽出葱油饼的剑,令众人退开后,对着日轮花的整个植株一通猛砍,毁掉眼前这邪恶与美丽共存的奇异物种。 “美女蛇是吧?狠角色是吧?堕落天使是吧?很会找残忍合作者是吧?”洛麟羽边毁边道,“本殿成全你们,让你们一起上路,黄泉相伴!” 众人都默默看着。 头脑灵光的,知道殿下这是在敲打并警告大家; 不灵光的,只当殿下在消灭危险物,顺便为大家受到的惊吓出气。 第129章 三年后 麟羽宫中,汲善抚摸着洛麟羽平素常用的物什,泪光盈盈:“羽儿,已经三年了,你到底在哪里?阿娘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娘娘,殿下一定会回来的,”定涟也是红着眼睛,鼻子发酸,“既然玄华道长能在简陋的茅屋里连候三年,说明殿下一定会回来,娘娘要放宽心,耐心等待,若再这样消瘦下去,殿下回来见到您,定要不高兴,责您不为她保重。” “她若能归,别说瘦些,即便是上天拿走我这条命用以交换,我也愿意!”汲善的眼泪掉了下来,“可这样没有任何音讯、毫无希望的等待,到底何时是个头儿?玄华道长也不能说清我儿几时能回,我该如何相信……如何相信她……尚在人世……” 说着,已是呜咽出声:“难道是我汲善前世作孽太多,才得如此报应?三个孩子,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剩我孤家寡人,除了你,身边无一至亲……” “娘娘……娘娘该当相信玄华道长,切勿过度悲伤,损害身子。”定涟几要泣不成声,却极力强忍,以便能发出声音,安慰情同姐妹的主子,“玄华道长乃道门少辈第一人,他背后的张天师更是修炼有成,听闻以后会得正果,白日飞升。既然张天师默允玄华道长在妙峰山原址旁苦修恭候,定是算出殿下有平安归来之日。娘娘您即便不信玄华道长,也该信张天师。” 这番话起了作用,汲善的眼泪终于渐渐止住:“那、那我得时刻备着材料,一旦羽儿回来,我就为她做好吃的!羽儿她淘气馋嘴,最爱吃阿娘亲手做的糕点!” “娘娘想得极是,”定涟忙道,“该当如此呢!” 汲善点点头,立即往外走,却在刚行几步时顿住,压低声音:“父亲派来的助力,如今如何了?” 妙峰山消失事件发生后,她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不知她是否安在、是否能再活蹦乱跳地回到自己身边,连自己的亲侄儿都没顾上,怕是这会儿心里已经积有怨气。 “娘娘放心,少公子科考上榜后,就被皇上亲自安排,进了刑部,如今早已站稳脚跟,”定涟低声回道,“之前刑部侍郎之位,一直由刑部尚书应大人兼任,正好由少公子补了这个缺。” “皇上如此厚恩,莫非知晓他乃我汲家人?”汲善微蹙黛眉,“可泓儿明明已用化名掩饰真实身份……” “娘娘,即便皇上知晓,娘娘又何必多思多虑?”定涟慰道,“皇上若不知晓,却还如此重用,说明他的才德深得圣心;若皇上知晓……岂不是有意扶持,由他在朝中暗助娘娘?” “你的意思是……”汲善睁大眼,“若皇上知晓却重用,便表示……”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定涟却已微点一下头。 “可……这可是外戚啊,皇上他……”汲善低声轻喃,“当真如此放心么?” “娘娘您又一时糊涂了,若说外戚,整个后宫,谁的外戚有皇贵妃多?圣上如此英明,又岂能丝毫不察她的争储之心?”定涟道,“两位皇子在母妃力量上,原本就悬殊颇大,皇上就算故意放进一个,也不过是滴水入海,难见风浪。” “不,”汲善摇摇头,“虽只有一人,但皇上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就不可不知,他既然进入朝堂,代表的便是汲家,背后乃是整个汲家的力量。” “这……”定涟也不由微微皱眉,“娘娘是说皇上应该忌惮您背后的家族力量才对?” 汲善轻轻点头:“父亲让泓儿改名换姓,应该并不只是因族规而受限、不得不为,而是尽力防备皇上知晓,从而打压……” 一个富可敌国的庞大家族,隐世尚还被人觊觎、忌惮,若手中再堂而皇之握了权…… 她叹了口气:“如今,倒不知皇上那里到底知不知晓。” 定涟想了想,忽然轻轻绽笑:“娘娘勿忧,不管皇上心里怎么想,只便提携少公子取得高官、允他入朝这一点,咱就不必自扰。” 汲善细思片刻,也露出淡淡笑容:“泓儿能得爹爹信任与青睐,自有其过人之处,我们若太过忧思,说不定反而打搅坏事。” “娘娘说的是,咱们汲氏家族本就人才济济,能入族长老爷的眼,那更是人中龙凤,行事定当谋得周全,行得细密,不让娘娘忧劳,”定涟出主意道,“若娘娘真不放心,待奴婢寻个好机会,想办法送信到少公子府上便是。” 汲善点头赞同:“到时问问他是否需要我做什么、如何做才对他此时更为有利。” 主仆二人谈完隐密之事,才走出殿门,边回洛坤宫,边聊起揽月宫的动静、京都百姓的各种反应。 刚跨进洛坤宫宫门,便见贤妃叶知秋带着三皇子候在殿院里。 自从洛麟羽失踪,贤妃便常带小儿过来,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为了分散娘娘的注意力,免得她太过忧思、有损身体,但也不乏有人怀疑,说她趁机讨好,让自己儿子常在皇后面前露脸,让皇后娘娘看着他长大,加深感情,一旦洛麟羽失踪不归,必尽心扶持三皇子上位。 汲善对宫人们的私下议论也有耳闻,但多是置之不理。 贤妃存的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她不管,她只知那小人儿的确分散她不少注意力,帮她打发不少时间,带来不少慰藉。 虽然每每都因他想起羽儿,特别是羽儿幼时,从而更加思念自己的孩子,但还是喜欢他来,丝毫不厌烦,不嫌弃。 叶知秋见皇后回来,连忙拉起正在玩耍的三皇子洛言上前行礼。 说到这洛言的名字,贤妃心里倒是真对汲善有谢意。 当初,因皇儿生于炎夏,皇上便想为其赐名洛炎,这让贤妃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觉得皇上敷衍,对自己这没有一丝争储希望的儿子不够重视,但又不敢说,只违心地懦懦遵从。 不料,皇后娘娘却出言帮了她一把,迟疑着说,洛炎二字,一水一火…… 然后又建议改炎为言,正好与诺言同音…… 常言道水火不容,一人姓名中同时有水有火,怕是真的不吉,令人性子矛盾。 而洛言同音诺言,寄情于,他长大后必是有诺必遵、一言九鼎的君子男儿。 皇上被皇后这么一提醒,竟觉其所言甚是,便改炎为言。 贤妃心里欢喜不已,对皇后极为感激,只是这感激,也是从不说出口的。 母子二人见了礼,汲善便亲自牵起洛言的小手,带四岁男娃一起走进主殿,拉会儿家常话。 贤妃虽时常领着小言儿过来亲近,汲善也的确如她所愿,对这几乎是跟前儿长大的真正男孩儿甚是喜欢,但终究敌不过自己的亲生骨肉。 何况贤妃胆小懦弱,与她商议不了什么大事~~当然,涉及到羽儿的事,汲善也不会与她商议,而只和定涟秘密斟酌。 这不仅因为她最信任的人是定涟,同时,也因羽儿的身体秘密,绝不容有丝毫外泄。 所以,虽然汲善待小言儿比旁人更亲近几分,但与这对母子的交谈,却只限于饮食、冷暖、读书等育儿方面的家常琐事,从不越线。 至于皇贵妃伍恭恪那压着张扬的得意,汲善懒得理会。 伍恭恪心里再如何认定储君之位非洛思行莫属,也不敢在几乎忧思成疾的皇上和皇后面前放肆。 人家亲滴滴的可爱儿子失踪了,你却笑得直拍大腿,即使不治你的罪,也要找个由头给予小惩,让你长长记性,学学如何做人。 伍恭恪再如何鲁莽,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毕竟她也是个母亲,何况身边还有个时常帮她出谋划策的心腹奴婢不断提醒,即便偶有忍不住的人前失态,也会极快收敛。 洛思行已经十四岁,随着二皇子的失踪、大皇子的长大,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将不再平静,暗流开始涌动。 而此时的洛麟羽,却因发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惊喜不已。 第130章 山峰老巢被侵占 洛麟羽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这遍布食人族的原始之地,遭遇号称世界第一辣的魔鬼辣椒,连比她还嗜辣的千玉楼咬一口,都被辣得眼泪直流。 尽管如此,千玉楼还是开心得哈哈大笑,嚷着赶紧大量移栽到妙峰山,待能回去时,可以将它们一起带走。 “洛麟羽我跟你说,你可不准吃独食啊,一定得让本相带个几十棵回青鸾!”还没动手移植,回大正也是没影儿,千玉楼便让洛麟羽下保证,“不然本相可真跟你急眼!” “干嘛?跟本殿发动辣椒之战?”洛麟羽好笑道,“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一旦换个环境,辣度就会降低百分之五十?” “我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可以用它制作辣椒炸弹呢!”千玉楼哼道,“但辣度降低一半,对咱们不才正合适、大正和青鸾的人才能慢慢接受么!” “你是想带它们回去作种子,然后大量播种推广发横财吧?”洛麟羽笑道。 “你难道不想?”千玉楼杏眼一斜,“别告诉我你只打算留着自己吃!” “好吧,”洛麟羽耸耸肩,“既然目标一致,就~~” “啊!啊啊!啊啊啊啊……”连续惨叫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一扭头,只见王有田正眼泪狂飚,着火般满脸通红地伸着舌头,双手快速搧风的同时,还转圈跺脚地不停惨嚎,显然是因为好奇偷舔,被辣得嗷嗷直蹦。 二人互视一眼,哈哈大笑。 “让你偷吃,你个衰货!”洛麟羽指着两个侍卫道,“石猴儿、马头毛儿,将这自作自受的红脸公丢到河里洗洗澡!” “是,殿下!”石亶、马诚立即笑着应声,走向王有田。 殿下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并取外号,这对二人来说,是其荣耀。 当然,殿下记性贼好,所有人的名字他都已记住,并且差不多都取了外号…… 王有田被二人拖到河边噗嗵一声扔进去,快被辣晕过去的脑子猛然一个激灵,恢复了清醒,然后自己把舌头浸在水里,即便是使劲拉他,也不会起来。 俩侍卫大笑之余,皆好奇那红色的尖头果实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把人弄成这样,连千丞相都又哭又笑。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俩可不敢尝。 洛麟羽抱着胳膊看千玉楼亲自指挥,教侍卫们如何移植,盯着每一棵都不放过,生怕手法错误死掉一棵。 “得留一半,不能全部移植,”洛麟羽幽幽提醒道,“不然万一不适应而死掉,可就再也没有了!” “我又不是没脑子,还用你说?”千玉楼转头欲瞪,却忽然正过身来道,“我说你小子,才十一岁,就已经一米七,若再长两年,岂不是跟食人族一样?” “你以为你矮了?”洛麟羽嗛了一声,“没镜子就去河边好好照照。” 千玉楼低头看了看自己,果断闭嘴。 一个女子,却有一米八五的大个儿,这是要当模特还是运动员? 可异世不兴这两样儿啊! 不过,看看雪奴,再看看那群侍卫,她心里又释然了:大家都一样,怕什么! 的确,众侍卫发现自己再次生长增高后,互相惊讶着议论了好久。 渐渐的,大家都知道,这其实是片神奇的土地,虽然这里的人原始而野蛮,水土却截然不同,否则不会造就这些可怖的异类植物和野兽。 “喂,我说,”洛麟羽突然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顺便搁上胳膊拐,吊儿郎当地斜站在她侧旁,“我记得你曾说过赤风国西边有个什么部落?” 千玉楼闻言,身子不由猛然一个僵顿,缓缓扭头看向洛麟羽:“你是说,这里很可能是崇纳部落?” “我也是忽然想到的,”洛麟羽不确定道,“但这环境气候……你也是因为差距太大,才始终没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吧?” “倒也难说……”千玉楼皱眉思索半晌道,“毕竟隔了两个大国,秀橙国与赤风国的国土面积都不小,而赤风国之所以叫赤风国,好像也是因其气候炎热。” “那也不对啊,”洛麟羽想了想道,“我记得你曾说崇纳部落的人会将辣椒少量卖给靠近部落的赤风百姓,如果崇纳部落里都是食人族,就不可能存在正常交易,毕竟,谁敢跟吃人的人接触啊?再说他们只会咕噜咕噜,怎么交流?”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又不是了……诶呀说是的是你,说不是的也是你,你是闲着没事要搞事是不是?”千玉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脑子都要被你弄坏了!” “……”洛麟羽望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可越往东走,食人族越进化。” “这……”千玉楼再次皱眉,想了半天才看向他,烦恼道,“那你是男人,你说怎么办?” 我是男人? 我是男人…… 洛麟羽顿时觉得好坑。 “难得千丞相主动开口让别人拿主意,本殿可要紧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洛麟羽嘻笑着看向妙峰山方向,“我的意思是,如果整座大山都搜寻一遍,都找不到一丝可能藏着玄机的所在,那咱们不如直线往东走,看看东部边沿到底是哪里。” 千玉楼点点头:“你的提议我赞同,这就好比唐僧取经,只要一路往西,就绝对能到达西天。咱们径直东行,就算它地域再阔,道路再远,也总能走到边。” “正是如此,”洛麟羽道,“除非东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你能不能不要乌鸦嘴?”千玉楼又被气得瞪出一眼,“好的不灵坏的灵,说点儿让人心里舒服的行不行?” “行行行,舒服,舒服,”洛麟羽点着头笑摸鼻子,“只要咱们一路往东走,就绝对能走出这鬼地方、看到正常人!” 千玉楼头一扭,轻哼:“这还差不多!” “那行,咱们就这么说定,不过,”洛麟羽朝动手干活的侍卫们抬抬颌,“既然千丞相不放心用奴隶,待回了青鸾挣了钱,可别忘记分我的侍卫一份儿。” 千玉楼的美妙杏目朝天直翻。 辣椒被一棵棵带土挖出后,千玉楼让侍卫向奴隶示范如何用大树叶包着辣椒根部,进行人工搬运。 之后,奴隶们人手一棵辣椒树,侍卫则监督随行,洛麟羽和千玉楼一前一后领头压阵。 然而,当队伍终于行至妙峰山山脚时~~ “我去!”最前方的千玉楼忽然大声爆粗高喊道,“洛麟羽,咱们老巢被人发现了!” 洛麟羽二话不说,直接飞身上前,果见一群食人族正手执长矛、探头探脑地往山上走,有的都已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脚跟或背影。 “愣着干嘛?干他呀!”洛麟羽喝道,“侍卫留下看守辣椒和奴隶,防备他们趁机暴动!千玉楼,有什么压箱底儿的好本事,都使出来,这群杂碎就靠咱俩了!” 说罢,便直直掠起,飞身扑去。 第131章 幽灵传说 无论是军队还是个人,从下往上仰攻,都属不利之位。 千玉楼一手揽雪奴,一手折扇连动,洛麟羽则飞身越过食人族的头顶,直达最前方,凌空一脚踹向领头第一人的面门。 嗬,这下好嘛,山道上的食人族就跟骨牌似的一个砸一个,跌成一串儿,直到中部前后之人间的距离稍远,那一脚的威力才算中断。 短匕首亮出,与折扇一上一下前后夹击。 山道狭窄,食人族的长矛施展不开,优势变成了劣势,反而是短匕和折扇这种贴身兵器更为方便有利。 有了殿下的命令,侍卫们都拔剑出鞘,站在原地看守奴隶,谁都没动~~三年来的近身相处,他们对麟羽殿下的命令,已经打心里唯命是从,而不仅仅是对皇权贵族的敬畏。 来到这陌生的不毛之地,殿下和千丞相都被恶劣环境逼得暴露出自己所隐藏的真本事,这让他们既高度惊讶,又极为欢喜。 能不欢喜么! 若非他二人武功高强,又认识、了解那么多可怕玩意儿,他们这群人连跟食人族动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彩色蝴蝶和花花草草给收拾倒毙,供它们饱餐一顿~~嗯,也可能是塞牙缝。 可以说,他们所有人的命,都是殿下给的,没有殿下,他们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难以活命。 人说军令如山,如今洛麟羽的命令,那是比山还狠。 侍卫们既是习惯了他的命令,也是心里极度信任~~这些个发现妙峰山、欲探而占之的食人族,在轻功卓绝、出手狠辣的殿下面前,根本不够看。 果然,运气不错、命却不大好的食人族,咕噜咕噜的大吼或嚷嚷声越来越少,直到殿下戳死自己手中最后一人、千丞相的折扇也敲碎自己手中食人族的脑袋,一场借名恶战却其实一点也不恶的交战,便宣告结束。 面对同类被无情屠杀,奴隶们难免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不过,他们并没有为自己或别人报仇的意思~~实在不敢。 尤其是最早被屠族的奴隶,那些妇女是亲眼看着那矮小孩童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不断化身为恶灵杀神。 笑起来天真无邪,杀起人来冷酷无情,眼都不眨一下。 这样的人,委实可怕。 即使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眼里的惧意却是和他那些手下人一样,来自心里,他说什么,大家都不敢不遵,不敢不听。 当然,食人族的揣度,不够全面,她们只猜对一半~~只看到恩威并施中的威,却不知,恩的力量,可不比威小。 而在这蛮荒之地,只有两者相辅相成,才能成就一位真正令众人心服口服、令下必从的原始首领。 属下对自己的任何命令,都毫无疑问地全力执行,洛麟羽自然满意。 一个不留地杀尽食人族后,便令侍卫带几个奴隶将尸体抬出去,丢至山外喂野兽飞禽,既防止山道上发生尸臭,引发疾病,又免得突然离开时,将食人族的尸体也带回大正。 清理完死尸,奴隶们再次捧起暂搁在地的辣椒小树,往山里行去。 千玉楼和洛麟羽依然是一头一尾压阵。 三年之后的妙峰山,在这没有严寒冷冬的气候里,早已没有当初那么多的雾气,山顶庙宇也不再日夜滴嗒,长年潮湿,无法住人。 为了探寻另一半庞大的山体,这回,不再只有洛麟羽、千玉楼和雪奴三人,而是将辣椒完整移栽、待至成活后,派罗裙短和葱油饼轮流带人看守,再积攒储存足够所有人三个月食用的鱼、肉、盐、菜,专门带他们一起搜山。 虽然没有能见度超低的浓厚雾气,但山中荫凉,依然毋庸置疑,对于储存食物来说,绝对是好极,妙极,既不会干,也不会烂。 而待储存够足量的食物,已经是两个月后。 依然是为了安全、众人不得大面积分散的老规矩,洛麟羽和千玉楼率众侍卫认真搜索,一寸异常都不能放过。 侍卫们也知此举关系着自己是否能回魂牵梦萦的大正,所以格外用心仔细,其细心程度,连女子都比之不过。 “洛麟羽,”千玉楼一边进行探秘之旅,一边道,“你是否听说过幽灵火车?” “你是说,”洛麟羽顿住脚,“只有三节车厢、且车厢不属于同一列火车、就像临时拼接起来的果戈里幽灵火车?” “你倒也是知识渊博,什么都知道,”千玉楼点点头,笑了笑,“传闻幽灵火车除了车厢怪异外,车头也是二十世纪初的蒸汽机车头,乃是古董级别的东西。它自一九三三年载着果戈里的头骨驶入某段隧道后,便莫名消失,就像驶入另一个世界。”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洛麟羽问完之后便恍然大悟,“莫非觉得妙峰山形同幽灵火车?” “据说那列火车第一次消失时,经过的隧道突然被白雾笼罩,就像一张巨大的嘴巴,将火车一口吞没。且火车消失在白雾里时,没发出一丁点儿轰鸣声。之后,白雾与火车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隧道还在,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看着洛麟羽,“不知我们被妙峰山带着消失时,山体外围是否起过白雾。” “你个死女~~人妖,在这幽深之地说这个,老子都有点毛骨悚然了,”洛麟羽骂着转头看向四周,脸上却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幽灵火车带着一百零四名乘客去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妙峰山带我们来的,就是这野蛮的原始社会?这鸟不下蛋的地方,有什么好?” “幽灵火车的第二次出现,是一九五五年。之后的几十年里,不断有人看到它,据说每次都是突然出现,又很快消失,而每次有幸看到并跳上去的人,都跟着一起失踪,无一回返,”千玉楼道,“有外国物理学家说,幽灵并不存在,那列火车只是穿越了时空,去了另一个世界,也就是时空发生了错乱。” “这个我也略有耳闻,据那物理学家说,重力场让四维空间发生扭曲,从而在三维空间出现连接口,而那条让火车消失的隧道,极有可能就是四维空间的入口。但问题是,谁知道所谓的四维空间是什么样子?”洛麟羽摇摇头,“这好比都说人死后魂归地府,但没人知道地府什么样儿,因为去了的人都回不来。” “是啊,谁也没见过四维空间,更没人知道那辆火车是否在四维空间继续行驶、上面的乘客又是否还活着,而第三节车厢里的那位身穿二战时期欧洲碎花裙的中年妇女,到底是活人还是幽灵,也无人能给出答案,”千玉楼叹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妙峰山在大正国的消失,类似于幽灵火车,那我们也可能会同样被妙峰山带着,出现在大正国的其它不同地方,而不是凌云城城外远郊。” “可别,别吓我,”洛麟羽连连摆手,“老式火车扶着栏杆就能跳下去,这么大的山体怎么弄?照你那么说,咱们还没跑下去,妙峰山就又换了地方,那还回个屁啊,直接一辈子跟着旅行得了!” 千玉楼不由笑了起来。 “一毛钱不花的穿越旅行,美得你!”她笑了半晌才道。 “美个屁!这次是原始之地,下次还不知是什么破地方,万一落脚在正在喷发的火山旁,就死定!”洛麟羽哼道,“咱移栽恁多鬼见愁,还指着带它们回去赚钱呢,你可别再打击我!” “一个辣椒你也取外号,你这嗜好……”千玉楼无语地翻了翻杏目,“得,我不说了,待咱搜完妙峰山,再说别的。” “搜完妙峰山你也别再说幽灵火车,”洛麟羽斜着眼睛没好气道,“老子的心都被你说悬起来了!” 千玉楼哈哈大笑,那叫一个乐。 第132章 鲜黄火球 众人没有散太开地分头搜索,除了无法攀登的悬崖峭壁,每一寸都不放过。 山体太大,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从山顶搜到山底,然而,无一收获。 侍卫们的失望自不必说,洛麟羽也和千玉楼干眼对坐,互瞪许久,才有人发声:“洛麟羽,我觉得,咱俩应该去悬崖峭壁看一看,他们轻功不行能放过,咱俩却不能不去仔细瞧瞧,不然不死心呐!” “我也是这么想的,”洛麟羽微微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咱们被发配到这儿的奥秘,还是在这座大山中……” “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千玉楼噌地站起身,“我相信你的直觉!” 洛麟羽摇头失笑。 雪奴是千玉楼的心尖儿疙瘩,自然不能落下,洛麟羽令众侍卫原地休息后,三人便专门奔向巍然屹立、无路可登的峭壁悬崖。 原本云海翻滚的山巅,此时只有缥缥缈缈的淡淡薄雾,丝丝缕缕,若远若近,若即若离。 千玉楼靠近崖边,往下一探头,臂弯里的雪奴便吓得一抖,双臂环过去,将她腰身死死扣住。 “乖,不怕,”千玉楼如此说着,脚还是连续后撤数步,扳起心尖尖儿埋在她胸前的脸,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只怪我往日带你出来太少,待以后回了青鸾,我们每到休沐日,就去无人的山巅玩玩,练练你的胆。” “嗯。”在这如同与世隔绝之地,已经十七岁的雪奴仍然一副单纯稚脸,被千玉楼当着外人面亲,依旧羞红双颊,又把布满红晕的嫩脸埋向她的颈间。 “本相可有半个月没碰你了,你这样,本相会控制不住的,”千玉楼真是爱煞怀中少男此时的可爱样子,劈头盖脸一顿猛亲后,看向洛麟羽,“我说,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我家小美男刚才吓着了,我得安慰安慰他!” 雪奴闻言,连耳根子都红遍。 洛麟羽白眼儿直翻,连连摆手:“滚滚滚,滚远点,老子要静一静,别在这儿碍眼!” 千玉楼嘻笑着揽起雪奴掠走。 虽说让她滚远点,但不一会儿,那特殊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洛麟羽烦躁地叹口气。 两块小石头被泄愤般踢到崖下后,人也站在了崖边。迎风而立中,早已洗不干净的污渍衣衫,飘飘荡荡。 千玉楼时刻把最在意的人带在身边,她却是既想父皇,又想母后,更想师父。 师父,我好想你,你有没有在想我…… 有人说得不到的才是爱,得到的是欲,千玉楼却是爱欲交织。断断续续的喘声还在往耳里传,洛麟羽被扰得心思乱蹿,不得已,盘膝而坐,默念几遍清心咒、绝欲经,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边两人的事好像还没完,洛麟羽只好站起身,靠崖边伸头打探,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的崖壁,如同层次分明、错落有致的横阶天梯,奇险无比。 “玛德,这么高这么陡,还连个搭脚歇尖儿的地方都没有,若到中途真气不济,非摔成一摊烂泥不可!”洛麟羽低骂自语。 “本相可不信麟羽殿下会摔成烂泥,”千玉楼的声音从身后嘻笑着传来,“你可是本相所见过的轻功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你就捧吧,捧吧,捧杀我吧,”洛麟羽轻哼着后退几步,转身看向她,“爽够了就下去,别墨迹!” “靠,你是谋杀本相不用刀啊?”千玉楼大呼小叫,拉雪奴一屁股坐地上,“明知道本相现在腿软,还推本相下去送死,洛麟羽你存的什么心?” 洛麟羽:“……” 瞪她半晌,才爆出一句:“尼妹!” 千玉楼摊摊手:“我没有妹妹。” 洛麟羽啧啧摇头:“真没想到堂堂丞相,竟如此无赖。” 千玉楼立即道:“跟你学的。” 洛麟羽:“……” 千玉楼抱着雪奴笑滚在地。 “你奶奶的,老子怕你了!”洛麟羽愤愤甩袖,重新走向崖边,一跃而下。 “喂~~”千玉楼一骨碌爬起,一边叮嘱雪奴,一边迅速移至崖边弯腰俯视,“洛麟羽,小心啊!” 下面无人答话。 千玉楼龇嘴笑了笑,想着洛麟羽定是心中郁闷,懒得理她。 然而不过片刻,崖下却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洛麟羽!”千玉楼吼叫着就往下跳。 “主子!”雪奴惊慌欲起。 “雪奴别动!”已经飘身下坠的千玉楼更加大声狂吼,“别动!原地等我!” 雪奴虽惧高,也知千玉楼轻功极好,却还是战战兢兢爬到悬崖边,慢慢探头望。 这一望,眼前便一阵晕眩,撑着身子的双手也猛然一软,整个上身都趴在了地上,下颌差点被磕破。 他想喊,想让千玉楼小心,又怕千玉楼因他而分神,反而危险,便忍着没出声,又继续趴在地上缓缓往后退。 待退出十几步,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坐起身,安静地等。 然而,半刻钟后,千玉楼没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千玉楼还没回来。 又半个时辰,眼看暮色已降临,千玉楼依然毫无踪影。 崖上的风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暗的几棵树影里,发出枝叶被吹动的响声。 雪奴双臂交叉,将自己抱得紧紧:“主子……主子……你在哪里……雪奴好害怕……” 颤抖的声音已开始夹杂哭腔。 时间稍稍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千玉楼和洛麟羽站在那条熟悉的小河边,一脸懵逼。 “什、什么情况?”她一边扭头环顾熟悉的场景,一边骇然发问,“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被那鲜黄色的东西一撞,瞬间就给弹到这儿来了?” 洛麟羽也是有些傻懵:“不、不知道啊……” 两人睁圆眼睛面面相觑许久,千玉楼才再次发问:“那你有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撞的你?” “就、就一黄色的,黄色的,火球一样的,”洛麟羽边说边比划,自己也不知道比划的是啥,“就是那种正在燃烧的火球一样的,火球你知道吧?篮球那么大,燃烧着,被一脚踢飞,凌空朝你射来。” “草,那不是火球!若是火球,咱俩的衣服已经被烧着,烧死烤焦,你懂吧?”千玉楼骂道,“再说火球是红色的,哪有鲜黄色的?你特么出现幻觉、神经错乱吧?” “你吼毛儿啊吼?老子就是打一比方,你特么一紧张就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洛麟羽的舌头终于利索了,“那鲜黄色的,像拖着长长火焰的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腰上撞了一下,我就带着你一起出现在这里了,懂了么?” “可、可那到底是啥啊?怎么一撞,咱俩就换地儿了呢?”千玉楼见他发火,语气软了软,“而且我也没看清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到底是有生命的生物,还是其它什么玩意儿,咱俩得弄清楚啊!” 第133章 瞬移 “反正不是从外太空掉下来的!”洛麟羽没好气道,但见千玉楼不再叫骂争执,还故意装可怜眼巴巴看着他,明知此乃大尾巴狼的假脸,还是软了口气,“如果我没看错,那像火球的黄色东西,是从凹进去的崖壁里冲出来的。” “崖壁?”同样恢复冷静的千玉楼皱皱眉,“崖壁怎么藏身?” “想必是另有乾坤,咱们还得仔细探寻,”洛麟羽蹙眉思索,“这事儿太奇怪,怎会被撞一下就瞬移了?” “的确不可思议,跟穿越重生一样不可思议,”千玉楼点点头,“那它撞在你腰上时,你是什么感觉?能不能从这上面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什么感觉……”洛麟羽虚看某处,认真回想,“不是很疼,软软的,带着弹力,还有点毛绒绒,但又不像动物……说不清是个啥玩意儿。” “软软的,有弹性,毛绒绒……”千玉楼喃喃复述,苦苦思索,“这是什么东西?” “反正我是没见过,”洛麟羽摇头,“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说过!” 千玉楼竖肘撑颌,垂眸苦思良久,目光才缓缓瞥过来:“终于出现了咱俩两世为人都不认识的东西?” “人生处处是惊喜,”洛麟羽摊摊手,“怎能平淡无奇?” “喜个毛儿,”千玉楼被他逗笑,“只有惊好么?” “只有你个傻女人不喜,”洛麟羽斜她一眼,“难道你没发现,也许这就是带咱们来这里的奥秘吗?” 千玉楼猛然张大嘴,半天合不回去。 “傻子!”洛麟羽丢下她,飞身掠过河面,“智谋超群的千丞相孬掉了!” “哎哎,老娘哪里孬了?老娘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不好?”千玉楼一边连忙跟上,一边嚷嚷,“你个大男人别那么小气行不行?我骂你也骂,我火你也火,嘴上就不能让着点儿吗?” 洛麟羽顿时又被堵了嘴。 千玉楼见他闭口不再言,果真让了她,不由嘿嘿偷乐。 “天都快黑了,你乐什么乐?”沉默的洛麟羽突然出声,“你家雪奴还在山顶上,你还不赶紧回~~” 话未落音,千玉楼便“嗷”的一声大叫,再也不陪他慢慢走,直接施展轻功疾掠而去。 洛麟羽看着她火烧屁股般的急奔背影,独自笑了起来。 随后,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再度回想自己从崖顶飘落的过程。 纵身而跃后,她不断拍打崖壁,以缓下速度,看清哪里有什么不同。 没想到竟真在崖腰处给拍出动静。 那是一个上下皆有凸起、中间凹进的隐秘所在,无论从崖顶往下探,还是从崖底往上看,都难以发现。 但那块崖壁只是凹进去而已,藏也只能藏个小鸟儿兔子之类的小物,藏不了什么大东西,当她按节奏一掌拍空时,出于条件反射和自救本能,惊叫一声的同时,手也反应奇快地扣住下方的凸起,悬在半空。 其实那时,她便隐隐觉得石壁里有动静,结果,还没弄出个所以然,千玉楼便因听到她的呼声而跃了下来,还差点一脚踩她头上。 得,两人一起继续下坠。 但到了崖底,她却重新提口真气,轻身而上。 连句话都来不及说的千玉楼微微一愣,便在不明所以里提气跟着上掠。 洛麟羽掠到方才的位置,双脚踏在下方凸起上,双手则迅速扒住上方凸起~~上下凸起之间,正好是她伸直双臂后的一人长。 千玉楼有样学样,可下方凸起处,只还有一脚宽,上面凸起也没多少空余地方,她只能搁一只脚、放一只手,把另一只手环在眼中男子的后腰上。 “这里的石壁的确有点特殊,”千玉楼刚刚站稳,便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洛麟羽刚要答,崖壁里便传出轻微响动。 两人皆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听到,诧异之余,连忙勾脖低头,目不转睛地盯向石壁,心中也生起防备。 不料,二人所立之处,竟是一番假象,正当二人凝神注目时,一只火球般的鲜黄之物,竟擦着她的身体从侧旁破壁而出! 那物本身虽无声无息,破壁的动静却格外引人注意,何况还是跟她擦身而过。 她惊呼一声,刚回头看过去,冲出来的鲜黄物体便在空中折转身体,直直朝她撞来,速度快得让她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然后…… 然后她就和抱着她腰的千玉楼,被瞬移到这里。 而也正因为瞬移距离短,一时蒙圈的千玉楼才没太快想起此事会和妙峰山带着众人消失有联系。 可那令人猜不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洛麟羽百思不得其解。 涌上来的暮色已经渐退,洛麟羽从沉思中惊醒时,周围已是一片昏暗。 她连忙飞身掠起。 而此时的崖顶上,又冷又怕的雪奴正自抱双臂、瑟瑟发抖,终于听到宛如天籁的熟悉声音。 “雪奴!雪奴别怕!”人未到,声先至,千玉楼老远就开始大喊,以提前安慰少男,让他早点心安,“雪奴!我来了!雪奴不要怕!” 惊喜的雪奴猛然扭头,鼻子却泛起酸意,眼睛也很快溢满泪水:“主子……” “雪奴!”千玉楼顷刻之间便来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雪奴,我来了!” “主子!”雪奴孩子般“哇”地哭出声,手臂却已将女人抱得死紧,“主子你可来了!雪奴好害怕!” “乖,不怕,我在,不怕,”千玉楼感觉自己若非长得结实,此时已被雪奴勒断,可即使如此,也丝毫不理会地只顾抱着他安慰,“都是我不好,因出了点小意外,回来迟了,让雪奴担惊受怕。” 小意外?雪奴立即惊慌地止住哭声,松开手臂将她身体上上下下摸一遍:“主子哪里受伤了?哪里受伤了?快让奴看看哪里受伤了?” “雪奴!”千玉楼一把捉住他的手,拉他入怀,紧紧抱住,“我没事,没受伤,你不要担心!” 雪奴立即回抱她,泣声也止了,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相拥在山巅。 片刻后,两人才终于分开一点点,千玉楼一手揽抱他的腰,一手握住他的凉手为他输入真气:“冷吗?” 她的声音在这山巅夜色里格外温柔,雪奴不由微微抬头,将她痴痴凝视:“奴、奴不冷……” 轻功有风,千玉楼一边为他输真气,一边半抱着他往山下走。 刚下山巅不久,雪奴的身体便已暖和。 行至山道一棵大树旁时,雪奴竟猛然止步,千玉楼话还未及问出口,他的双臂便已环绕过来:“主子,奴、奴想要主子亲亲……” 千玉楼立即被他可爱的索吻姿态诱住,再也走不动路,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后,竟行为升级,一把将他壁咚在树干上…… “主子……唔……主子……这里……这里……不不,奴没有不喜欢……主子这样要奴,奴好欢喜……” 夜色撩人,人间美好,惊飞栖鸟。 次日,恢复腰酸腿软的千玉楼带着雪奴,和洛麟羽直接来到崖下。 二人互视一眼,抢占攻位般急急掠上。 第134章 大毛儿蛋 两人脚踩下凸,手抠上凸,雪奴从崖底往上看,就像两只壁虎趴在崖壁上。 “怎么样,让我给抢着了吧?”千玉楼看着手扶她腰的洛麟羽,得意洋洋,“主位就是不一样,站着就是舒爽。” 洛麟羽没好气地轻嗤一声。 这死女人,不露痕迹地让着她,她倒来劲。 千玉楼伸脚往身侧洞口边一踹:“出来!给老娘出来!” “这么暴力,小心它出来撞废你,”洛麟羽道,“我想了一夜,始终觉得它可能是个灵物。” “这算是你的最后总结?”千玉楼一边说话,一边想弯身朝洞口窥探,却始终不得其法。 那洞口不大,因为是被黄色物体撞开的,也就只容得下它,像她这么大个的人要进去,想都别想。 “要不然还能是啥?”洛麟羽道,“除了灵物,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 “怎见得不是某位高人的兵器?”千玉楼依然紧瞄着洞口,生怕不明之物出来后,真的先狠狠给她一下,“若照你所说是灵物,那它必有生命。有生命却能在崖壁里生存,难保里面没住着修炼高人。修炼高人又必有自己特殊的高级兵器,而那黄球儿,就是他打出来,让我们不要打扰他的警告。” “你这什么逻辑?”洛麟羽无语至极。 “强盗逻辑,怎滴?”千玉楼明着无赖。 “行行,强盗逻辑,”洛麟羽不跟她争,免得又说自己没有男人度量,“那就看你这丰富的想象力是否能变成现实。” 千玉楼却“咦”了一声:“我都踹了好几脚了,怎么还不出来?” 洛麟羽想了想:“要不,你换脚为手,客气地叩门试试?” “好吧,看来你是真把它当灵物了,”千玉楼无计可施,只好腾出一只手,小心地拍壁,“有客来访,灵物大人您在家吗?在家的话,给个面子出来一见呗!” 洛麟羽差点扑哧出声,却陡然听到里面传来些微动静。 二人互视一眼,千玉楼立即再接再厉:“稀客已经到您门口啦,劳尊驾出来一见啊!” 话音刚落,便听“嗖”的一声,一道鲜黄色的毛绒火球从洞里迅捷蹿出。 二人兴奋不已,崖下的雪奴也瞪大眼睛。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还是能看到一黄色之物射到空中,在风的作用下,犹如狮毛,形似火焰。 洛麟羽正在防备,黄色之物却停立空中,并未向她撞来。 两人就那么扭着脖子注视那物,即使扭得发酸,也不放过机会地凝目细看,希望能弄清对方到底是什么品种。 “那个,”洛麟羽见它一直停立不动,不由试着说话,“虽然不知您是哪一路的神仙,但昨日无意冲撞之事,我二人向您道歉。” 客气服软的话一说,二人便惊奇地看到,黄球竟然翻了个身! 呃……好吧,它翻不翻身都一个样儿,没什么区别。 洛麟羽讶然又无语后,接着道:“今日我二人乃是特地上门求教,为何会随妙峰山来到此地。” 千玉楼连忙补充:“这位可是大正国的嫡出皇子,生于皇后膝下,若能回国,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统。您若真是妙峰山的仙灵,该当帮忙指点迷津,待来日他坐上皇位,可将您选择的修炼之地,御赐亲封!” 这家伙可真敢说! 不但敢拿利益诱惑灵物,还以他洛麟羽的名义作交换。 洛麟羽瞟她一眼,却没开口否定。 试着对黄球施展他心通,竟毫无作用。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看它本身。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尊敬还是利益,只要它能给点儿什么提示,两人就算有收获,没白来。 不知是不是在花时间考虑,黄球儿静悬片刻后,才给予反应。 然而这次的反应,却是让洛麟羽和千玉楼惊讶得差点掉下去。 只见那鲜黄色的绒球竟缓缓张开一道口子。 两人正诧异那口子是什么东西,便见口子里咕噜噜、咕噜噜地冒出一串串气泡,这才知晓,那口子竟是黄球儿的嘴巴! 我晕! 二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 黄球儿像鱼儿吐泡般不断吐出的气泡,一笔一划,慢慢组合着在空中形成三个字:两年后。 “两年后?”千玉楼看了眼洛麟羽,面露不解,“什么意思?两年后才能离开这里?” 洛麟羽想了想,觉得直接请教解惑,比自己瞎猜的好,便恭恭敬敬道:“请问尊驾,您是说,两年后,妙峰山会带我们离开这里回大正么?” 黄球儿嘴巴一合,又成了个啥都没有的绒毛圆球。 本来就不知道它的眼睛鼻子在哪里,这下,连刚才因需要才露的嘴巴也看不见了。 对洛麟羽的问话,黄球儿没有回答,只是身体朝洞口晃晃悠悠飘去,不再像出场时那么吊的疾速。 两人面面相觑,千玉楼刚想开口再问,洛麟羽却胳膊轻碰,无声制止了她。 千玉楼只好眼巴巴看着神秘黄球儿悠然回府。 然而,黄球儿却在快到她跟前时,忽然停下。 千玉楼小小紧张了下:“洛麟羽,它想干什么?莫不是~~哎呀!” 还没说完,黄球儿便冲向她大腿猛撞一下。 千玉楼愣是被撞得站立不稳,带着洛麟羽一起掉下去,又在刚刚下坠时,瞬间不见踪影。 仅仅两息之后,洛麟羽和千玉楼再次站在河边大眼瞪小眼。 “你踢它的府门,它给你个教训,”洛麟羽终于开口,却开口即笑,“让你长长记性。” 千玉楼哭笑不得:“这灵物居然记仇儿!” 洛麟羽乐了一会儿,才道:“还要两年才能走,这么久,咱们就一直在山里窝着?” “在山里窝着喝风啊?”千玉楼边说边走,“这件事,等我接回雪奴再议。” 洛麟羽不由笑了起来。 千玉楼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多说了一句:“那黄球儿和崖洞那么神秘,你就不想探一探么?” 洛麟羽不置可否。 好奇心谁都有,遇到这种事,无人不想探个清楚,揭开谜底。 问题是~~ “怎么探?破洞而入?”他发出疑问,然后轻轻摇头,“且不说难度系数,只强闯民宅这一点,就能把那大毛儿蛋得罪死死,万一引发绝对不想看到的重大后果,别说撞墙了,撞崖撞壁都来不及。” 大毛儿蛋? 千玉楼扑哧笑出声。 “雪奴还在崖下等我,这事儿就回去再说,”她含着笑意腾身掠起,“本相先走一步!” 第135章 谏立太子 就在二人努力探寻回家之路时,大正国发生了一件令民众恐惧而忧心的重大之事:日全食。 日全食对异世古人来说,预示着灾难即将来临,乃不吉之兆。 当日月合璧、日轮被满月全部遮挡,到处都陷入一片黑暗时,别说百姓恐惧,就连帝王都会感到心慌。 洛觜崇不仅为此连续素食五日,还平白无故下了个罪己诏。 因为对他们来说,日食的发生,不是凶兆,就是上天对儿子的警告~~天子定是在人间做错了什么事,需立即自我检讨并修正。 除此之外,早朝也从勤政大殿,改在了偏殿,且一切从简。 而在阴月侵阳的日食发生后,朝议的焦点,便渐渐扩大。 先是新任刑部侍郎李堪鸿被有心人排挤,说因为李堪鸿被重用,才惹怒上天,应该让他远离京城。 按说,洛觜崇并不昏庸,李堪鸿也并非没有当场辩驳的口才,这样的挑拨,没有太大成功几率。 然而,不知是一国之君太过害怕、忌惮日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洛觜崇竟在下过罪己诏、将自己责备一番又继续采用轻徭薄赋的政策后,将堂堂四品京官刑部侍郎李堪鸿,贬至偏远小城当县令! 奇怪的是,李堪鸿竟未对当今天子的决策表现一丝不满,很安静地乖乖离京,远赴外地上任小小县令。 人事变动传入后宫,皇后汲善安静到面无表情,谨守后宫不得参政的铁律,没有任何动静。 姑侄俩的反应,搞得洛觜崇有些莫名,使其无论坐在御书房,还是漫步御花园,都在微皱眉头暗暗思索,想不通关窍。 直到九月再次发生日全食,他才仿佛明白什么。 皇帝的质问,无人能应答,于是,李堪鸿被官复原职,应诏回京。 汲善安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泓儿果然智慧。 只是,九月的日全食,又被另一部分人借机利用:一年内发生两次日食,定是因国无太子,太子一立,则当国安民定。 汲善心里的弦,终于被触动。 “儿子”若没了,她自然争无可争; 可玄华的执着,却让她相信,自己辛苦怀胎、好不容易养大成活的孩子,有朝一日,定会回到她身边。 如此,必要争上一争。 消息悄悄传到刑部侍郎的李府,再悄悄带回来,却只有四个字的回复:以静制动。 汲善蹙眉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在不明所以中轻轻一叹,继续选择信任。 之后,前朝之议和皇上的反应,果然越来越让她心定:面对朝臣的谏言上奏,洛觜崇始终态度不明,既不答应,也不否定,就那么拖着耗着…… 而在另一边的原始地界里,经过晚饭后的对坐长谈,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千玉楼开始不断在激怒黄球儿的边缘疯狂试探,而那被洛麟羽称之为大毛儿蛋的东西,每次都把她撞得消失不见,且一次比一次远。 雪奴的紧张和提心吊胆,也在她的一次次安全返回中变得越来越淡。 持旁观态度的洛麟羽算了算,大毛儿蛋每让千玉楼消失一次,距离就会增加五百米,也就是说…… “看来带我们随妙峰山消失来这里的,并非大毛儿蛋,”发现这一点的洛麟羽开始分析,“第一次无意中招惹它,是傍晚,第二次的有意招惹,是第二天早晨,中间相隔不久,我们两次都被瞬移在小河边。” “而后面每次的撩拨时间都是固定的,也就是它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千玉楼迟疑道,“或者说,这一天里,它在……” 她看向洛麟羽,两人异口同声:“修炼?” 千玉楼笑了起来:“咱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难得的异世好哥们儿!”洛麟羽冲她翘了翘大拇指,然后继续推理,“也就是说,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它并非在休息,而是在不断修炼,所以,才有了每天五百米的进步。也所以,它虽每次都跟犯了起床气似的撞你,却从不真正伤你。” 千玉楼笑着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不过我倒是真想知道,它如果伤我,会怎么样,”她随后道,“难道是用那张嘴巴咬?”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知道了,”洛麟羽斜睨着她,“要不你跟它动手试试?” “这种危险的事,你个大男人不上,让我个女人上,你好意思么你?”千玉楼哼道,“连续半个月的上门挑衅,我这老腰老腿都快被它撞断了!” “夸大其词!”洛麟羽轻嗤,“根本就不疼好吗?” 千玉楼看着他,一脸怪异:“洛麟羽,我发现你一个秘密。” 洛麟羽毫不紧张道:“什么秘密?” “你特么就是一直男!”千玉楼突然愤愤,“若非有个让女子趋之若鹜的皇子身份,你就等着一辈子打光棍吧!” 洛麟羽笑而不语。 “从小身边就是宫女太监,宫女你看不上,老娘理解,毕竟好看的不多;太监你不动心,老娘也不意外,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想入后庭。可老娘从未见你跟哪个小姑娘搭讪,是什么毛病?”千玉楼句句带毒,“到底是一根筋,还是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你特么疯了吧?”洛麟羽冷嗤,“你初到大正时,我可才八岁!难道让满城百姓皆传八岁的麟羽殿下沉溺女色才叫正常?” “这个……”千玉楼语塞,紧跟着强词夺理,“可你又不是真的八岁,就不想抱个美女啃一啃、那啥么?莫不是前世没恋爱过?还未尝过女子的滋味儿?” “男人的世界你不懂,懒得跟你说,”洛麟羽翻了下眼白,“回主题,说正事儿,我觉得你不能再试探下去了,不然越弹越远,哪天直接落到某个强悍的食人族窝里就不妙了。” 千玉楼折扇一开,悠然道:“你陪我一起玩不就行了?有你这杀神在,再强悍的食人族不都是小菜一碟?” 洛麟羽“嘁”了一声:“说得好像你是弱女子一样。” 千玉楼歪了歪头:“你可真是个令人不解的矛盾男人。” 洛麟羽看着她。 “初见时看你对我那么好,想得周全,做得周到,还以为你有多么怜香惜玉,多会哄女人,甚至一度觉得谁能成为你的太子妃,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现在才发现,”她啧啧摇头,“好像我错了。” 洛麟羽笑颜依旧,不为所动。 “哪里是什么福气,”千玉楼继续嘴毒,“根本就是倒霉倒霉加倒霉!” “如果不是有雪奴,本殿很怀疑你这么刺激本殿的用心,”洛麟羽邪邪一笑,“是想让本殿尝知女子之妙,还是知你之妙。” “嗛!”千玉楼面色微红地哼道,“你想多了!” 洛麟羽哈哈大笑。 尴尬在笑声中化去后,两人继续商议。 洛麟羽认为应该跟大毛儿蛋摊牌,实现双赢,他们借它的瞬移秘术省时省力,而它,可以将他们当作修炼阶段的试验靶子,验看成效的同时,提升秘术。 千玉楼则认为不必明说,就这样心照不宣地配合下去,挺好。 洛麟羽依了她的意见。 到大正发生第二次日食的又三个月后,崖壁上的隐秘洞口,终于因为大毛儿蛋的成长而渐渐变大,成了人的身体亦可穿梭出入的地方。 “没想到大毛儿蛋还能长大,看来你的初想和判断是对的,它果然是个灵物,”立在崖下抬头仰望的千玉楼道,“如今那洞被它撞大了,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去看个究竟,你这辈子怕是都睡不好觉了,”洛麟羽一边笑话她,一边答应,“那今儿就跟它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瞧瞧。” 千玉楼连连点头。 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大毛儿蛋今日竟出奇的好说话,洛麟羽赶在它撞人之前一开口,它就立即朝洞口悠悠飘去,还在中途停了停,示意二人跟上。 进了洞,里面果然另有乾坤。 长长的石道只有一人宽,容一人行,且虽弯弯曲曲,地面却平坦没有任何障碍物,洛麟羽和千玉楼一前一后,在黑暗中紧跟大毛儿蛋。 修炼真气的武者,夜视力比常人强,洞中光线虽比不得白昼,两人却也能隐隐看见,不至于被上方或两侧偶尔凸出来的石壁撞歪鼻子。 如此行走片刻,千玉楼忍不住在身后低声道:“洛麟羽,这条暗道,好像是往下行的!” “嗯。”洛麟羽轻应一声。 “你说,这要是把洞口一封,咱俩会不会因为缺氧~~哦,毛儿蛋能活,应该不会缺氧,”她自己纠正道,“可即使不因缺氧而闷死,也会因缺食缺水而活活饿死在里面吧?” 洛麟羽淡淡道:“你怎见得灵物不需要吃喝?” “呃……这个……不知道,”千玉楼实话实说,“应该是想当然的以为吧。” “进去看看再说,”洛麟羽道,“都快到了,还胡乱瞎猜做什么?” “倒也是,”千玉楼刚笑了笑,眼前却猛然一亮,不由叫道,“什么玩意儿?快闪瞎我的眼!” 洛麟羽却看向陡然宽敞的洞府中间。 那里,有个小花园。 花园里,只有一朵花。 一朵将妖艳、尊贵、秀雅等各种气质融合并存的红色鲜花! 第136章 洞府之花 一般的山洞,越到深处,光线越暗,越阴森,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可此处,却比白昼还亮,千玉楼乍一进,目光便落在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上,惊诧而疑惑:“这亮度……不能啊!” 无论其形状是海螺、竖琴,还是金鸡、山鹰,钟乳石都不可能散发极品钻石的光芒,所以眼前这些,绝对不是普通的钟乳石,或者说,根本就不是钟乳石。 千玉楼被亮晶晶的闪光东西吸引,洛麟羽却已走向最中心的小花园。 在慢慢靠近中,那半盛开的红色花朵,似正露出笑颜。 而大毛儿蛋,始终监督员般在她肩侧盘旋。 绿色的植株很大,铺满整个小花园,但只有一朵花,被众星拱月般捧在中间,孤独而惬意。 庞大的绿植,将花朵的花瓣显得小而密,似碎碎挤在一起。 可即便如此,也依然高贵,依然秀雅,依然妖娆,依然美丽,无一缺漏的混合气质,就像一个完美的矛盾体。 花朵开在花园最中心,即使俯身,也够不着,洛麟羽只能立在建造花园的石坛边,静静欣赏。 然而赏着赏着,那朵花就渐渐发生了变化,竟像慢镜头般缓缓张开、长大。 原本显得拥挤的花瓣,如同吃了增大剂,一片一片伸开妩媚腰身,尽情舒展,顷刻之间,便比方才扩出两三倍的容颜。 “这、这,”洛麟羽瞪大眼,“这才是真正的开花?” 大毛儿蛋飞到花朵旁,整个身体直点直点。 “花非美人却胜似美人,真是漂亮!”洛麟羽忍不住努力探身,想抚摸花瓣,“真好看!” 大毛儿蛋刚龇出一点嘴形要上前阻止,听到这话,竟停了下来。 洛麟羽动作很轻很温柔地抚摸花瓣,发出由衷赞叹:“怎么长的?怎么能这么好看?本殿从未见过有花能把所有上佳好气质综合起来,呈现一种既矛盾又和谐的美!” 花朵似因赞美而陶醉,无风自动地轻轻摆了摆。 “什么东西?什么矛盾又和谐的美?”千玉楼忽然走过来,“你在跟谁说话?大毛儿蛋?” 咚! 话刚落音,大毛儿蛋便直直冲了过来,照她面门猛撞一下。 “哎哟……”千玉楼被撞得倒退两步,抬手捂住鼻子,痛得眼泪都快飚出来,“我的鼻子!不得了,本相的鼻子要断了!” 洛麟羽却顾不得理她,因为,指下正轻抚的花朵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了回去,变成原状,让她再度够不着。 “毛儿蛋!本相没招你没惹你,你这样简直太过分了!”鼻子里的酸痛劲儿缓过去后,千玉楼冲上两步,“何况打人不打脸,哪有直接往人脸上招呼、将人鼻子都打歪的?” 洛麟羽这才接话:“它打的,怕不是你的脸,而是你的嘴。” “打我嘴?”千玉楼愣住,“打我嘴干什么?我既没当面骂它,又没背后讲它坏话。” 洛麟羽窃笑不语。 千玉楼微微思索:“莫非是因为我叫它大毛儿蛋?” 大毛儿蛋再次冲过来。 “哎哟我去,还真是啊?”千玉楼连忙闪身,边躲边喊冤,“我说黄球儿尊驾,大毛儿蛋是你们大正皇子洛麟羽为你取的外号,可不是本相!冤有头债有主,您就算找人算账,也找不到本相头上啊!” 正在转圈追撵的黄球儿猛然一停,因动作太急,疾跑时的鲜黄顺毛也乍然一收,跟起伏的波浪似的,煞是好看。 “真的,我没骗你,不信你可以问正主,”她指了指洛麟羽,“给人取外号乃是他一大强项,凡他认识的人,没几个不享受此等殊荣。” 黄球儿转了转毛发飘逸且鲜亮的球身,好像是把有眼睛的一面对向洛麟羽。 洛麟羽摸了摸鼻头,讪讪道:“那个,黄球儿,其实我从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颇具灵气的灵物,第二次见面后,又觉得你非常可爱,所以就顺口呼你为毛儿蛋,以示亲近。千玉楼有句话没说,那就是我只给熟悉的人取别名。” 千玉楼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一人一物,等着洛麟羽同样被修理,见黄球儿一摇一摆、小媳妇儿般磨磨蹭蹭朝洛麟羽靠近,既不解,又笑等洛麟羽出糗。 不料,随后的一幕,却差点让她眼珠子掉下来。 只见黄球儿一步三摇、扭扭捏捏一番后,竟直直冲到洛麟羽怀里,但却不是撞他,而是在他胸前各种翻身打滚,使人即便看不到五官,也能清晰感受到那玩意儿在跟洛麟羽撒娇! 撒娇? 有没有搞错? 千玉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我、我说,”她既好气,又好笑,还愤然,“黄球儿大人您就算区别对待,也不能区别太大了吧?我人可搁这儿亲眼瞧着呢,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儿,等我不在时再跟他亲密吧?” 可惜,黄球儿大人根本不吊她,继续在洛麟羽怀里撒欢儿,甩得鲜黄长毛儿不断扫过洛麟羽的下颌唇边,让洛麟羽不停地仰起头左扭右扭,以避开过分的热情。 “看来,谁都爱听甜言蜜语,不分国界,不分物种,”千玉楼叹息,“只夸了句可爱,就给激动成这样、兴奋得直打滚,这要是~~哎哟又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眼见她的话又不招黄球儿待见,竟再次撞过来,千玉楼撒腿就跑,边跑边求饶,“哎呀别追了!灵物大人别追了成么?我都认错了!” 黄球儿却不依,继续奋勇直追,撵得千玉楼只好朝洛麟羽大叫:“喂,洛麟羽你别光杵在那儿看笑话,赶紧替我说句话啊?再不帮我美言几句,咱就不用出去啦!” 洛麟羽这才悠悠笑道:“毛儿蛋,堂堂丞相都跟你服软求饶了,就放她一马吧?” 毛儿蛋这才停下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因为故意没用真气,千玉楼跑得气喘吁吁,“我这样的美人站在它面前它都看不见,非跟你好,”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猛地睁大双眼,“莫非是个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美女?” 洛麟羽扑哧一乐,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先为你的机智点赞。” 千玉楼擦了把虚汗:“幸亏老娘反应快,不然又是一顿踹。” 洛麟羽笑了笑,随后走向正前方水晶般的石床:“去看看那个。” 第137章 孕子计划 石床非石,也非玉,似水晶,也非水晶,两人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材质。 “咱这眼力,忒差,”洛麟羽道,“看来还是见识不够广。” 说着,手已摸了上去,原以为会一片冰凉,没想到竟是触之温暖。 千玉楼也没闲着,几乎先一步按了上去:“哎哟,怎么跟暖玉似的?” 她回头四顾了下,“难怪毛儿蛋选择在这儿修炼,原来藏着宝藏!” “就一个不知啥材质的方床而已,算什么宝藏?”洛麟羽瞟她一眼,“出去后可别跟人说,否则引来贪财人、觊觎者,毛儿蛋就别想清静了。” 能听懂人话的毛儿蛋闻言,又晃到她胸前好一通打滚儿撒娇。 千玉楼忙道:“放心吧,本相可不是多嘴多舌的三八婆。若只把嘴巴带着走哪儿碎哪儿,跟无脑村妇有何区别?还能当得了丞相?” 她看着黄毛儿乱甩的毛儿蛋,“再说谁敢坏这位大神的清静?万一把我撞到千里之外、鬼都不去的地方,吓尿都没兜水的裆!” 洛麟羽笑道:“知道便好。” 随后轻轻一叹,“真传出去,别说清静不清静了,怕是连这洞府都得被争夺者捣毁,毛儿蛋再厉害,但蚂蚁咬死象,架不住人多啊!” “那可不是,别说盗墓的,武林人士,恐怕跟你争夺皇位的大皇子洛思行,都会忍不住插一手,”千玉楼说到这里,不由斜他一眼,微微一叹,“咱们已在这穷恶之地待了四年,再待一年,就五年了。五年啊!隔离五年再回去,还不知有多少变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消失这么久,大正国没准儿已经立了太子,而我的相位,也可能早已不保。” “能当上太子,还要有命当皇上,”洛麟羽淡淡道,“相位丢了,就再拿回来,凭你的脑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千玉楼哈哈大笑:“多谢麟羽殿下看得起,如此高的评价,本相若不做点儿成就出来,都对你不起!不过,” 她盯向毛儿蛋,“待回了青鸾,我一定要多抽空闲四处走走,一则带雪奴出去玩玩,二则,看看各大山密林是否也藏有修炼神通的灵物,若能找个这样的靠把子放身边,那绝对吊炸天!” “肯定有,”洛麟羽道,“我大正都藏着宝贝,更别说青鸾那样山杰水灵的地方。” “有你这句话,我更有信心了,”千玉楼笑道,遂又将目光转向温亮之床,“这床,还有那边的钟乳石,你当真毫不心动、没有一点想法?” “长板床和大冰吊子而已,有什么可肖想的,”洛麟羽不在意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贪心觊觎只会带来灾祸。” “你这嗜好,功能忒强大,”千玉楼听他说话间就给两样物什取了外号,极度无语,“还有,本相不是贪婪之辈,所以你也且放心,属于大正、属于你的东西,本相不会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为自己招灾引祸。” “死物而已,你若喜欢,又能拿得走,等我坐上皇位,而毛儿蛋又不再稀罕,你尽可拿去,”洛麟羽淡淡道,“我只是怕你怀璧自罪,为自己招惹太多麻烦。毕竟,老乡只有你一个,我不希望你有事。” “知道啦!”千玉楼感动地拍拍他的肩,“我又不傻,哪能不知道你的真实用意。” 洛麟羽垂眸微微点头。 “幸亏你在大正,我在青鸾,没什么帝相之争,”千玉楼笑叹,“不然真不知能不能如此和谐。” “只要没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乱臣之心,没有功高盖主、欲弑君夺位的小人之腹,典领百官、尽心辅佐国政的肱股之臣就绝不会有事,无论在哪里。”洛麟羽看她一眼,微笑道,“何况大正正处于政治稳定的盛平之世,又是群相制,基本不存在什么功高震主,尤其在文官中。除非那人天生就长有反骨,不闹腾到死不消停。” 千玉楼笑道:“这么说,如果我穿在大正国,咱俩也能互相信任,没有猜疑?” “不,”洛麟羽摆摆手,在千玉楼露出诧异表情时接着道,“你在青鸾我在大正好得很,否则同是穿越之人,你能甘心被我驱使、为我效命?” 千玉楼哈哈大笑。 “虽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成天被我踩在脚底下呼来喝去,见面还要万恶的旧社会不断下跪,你恐怕得跪出满腹怨气,跪得满头冒火,”洛麟羽笑嘻嘻地说着真心话,“即使不篡夺皇位,也会想办法废旧帝、奉新君……这不是说你人品好与不好,而是正常人的普遍心理。” “也幸亏我没穿在大正,否则非被你先下手为强不可,老娘想始终如一、愚忠不渝都没地方没机会。”千玉楼看着他摇头啧啧,“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哈哈,就你这脑子,还怕敌国破、谋臣亡?”洛麟羽大笑,“何况你一心想带雪奴和万贯家财远走高飞,既能避世而居,又能保证两人过有品质的生活,又怎会留恋权利场、危及帝王、让他感到压力并有机会猜疑于你?绝对是识时务地选择功成身退、离开朝堂,跟爱人双宿双飞!” “如果青鸾帝王或太子像你这么了解我、相信我,我倒真不用怕了,”千玉楼叹道,“即便是群相制,皇帝对我们的态度,也总是在依靠与防范、信赖与怀疑之间摇摆不定,哪有始终不变的信任?经翻看青鸾史书,查阅研究后,我发现,青鸾的丞相相权在历史进程中,同样是时而被强化,时而被弱化,与老家古代没什么不同。” 她看向洛麟羽,“相信你们大正和其他国家也都一样,周公旦、吕不韦、萧何、周亚夫、四知先生那样的人也都是有的。” “你呀,别想太多,”洛麟羽拍拍她的肩,“一,咱俩不在一个地方,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二,以你的能力,跟青鸾皇帝和朝臣们周旋,绝对是游刃有余。既然你的终极目标不是皇位,也不是青史留名,就踏踏实实做个几年官,好好攒上一大笔钱,然后带雪奴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便是。” 千玉楼微微点头。 “其实……”洛麟羽朝她腹部瞟一眼,“你今年已经二十六了,不如考虑和雪奴在这儿怀孕生个孩子,待回到大正,我就帮你说是捡来的,然后你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将他带回青鸾养在身边,不然等再过几年,超过三十岁再要孩子,很容易难产……大龄产子,又是第一胎,是很危险的。” 这回,千玉楼是真真正正感动了:“洛麟羽,谢谢你替我想得这么周全!” 洛麟羽笑了笑:“傻丫头,谁让你是我唯一的老乡呢!在这异世遇上,你又是个女身,我不替你想,谁能替你想?” 千玉楼忍不住靠近两步,把脸伏在他的肩膀上,首次在别人面前鼻子发酸,泪盈眼眶,声音哽咽:“洛麟羽……” 洛麟羽轻拍她的背,待她流出眼泪、心里痛快许多,才玩笑道:“傻姑娘,这就感动啦?我若再多说几句,岂不是把你卖了你还替我数钱?” 千玉楼直起身,右手擦泪、左手娇嗔地打他一下:“讨厌!” 洛麟羽哈哈一笑,随后又在她后背上轻拍两下:“走,咱们出去吧,不然你家雪奴该着急了。” 千玉楼嗯了一声,便随他向外走,经过石坛时,顿步道:“好奇怪,怎么独有一支花?而且这花坛应该也是人为砌出来的,莫非真有高人在这儿修炼?” 洛麟羽回身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外扯:“这儿除了毛儿蛋,哪里有人?即便是高人所建,也不知是多少年前遗留下来的,赶紧走吧!” 千玉楼心里的疑惑顿时消了大半,看着牵住自己的手,脸上竟露出莫名笑意,乖乖跟着走。 这次是入洞,而非被黄球儿弹不见,候在崖底的雪奴果然已面露焦急,既同样心怀好奇,又担忧不已,见两人终于出来落在自己面前,猛松一口气。 “主子!”他连忙迎上。 洛麟羽在跳离洞口时就已松开千玉楼的手,否则这会儿非捅翻醋坛子不可。 千玉楼却温柔地拉住他的手:“叫我玉楼。” 雪奴愣住,半晌才嗫嚅道:“奴、奴不敢~~” “我想生个咱俩的孩子,洛麟羽会帮忙为我打掩护,”千玉楼打断他,“所以,你该改口,叫我玉楼。” “真、真的?”雪奴闻言,难以置信的同时,快要喜疯了,各种心理表情全都涌到脸上,根本无法形容。 “傻瓜,自然是真的,”千玉楼拥住他,“我怕以后没机会生,更怕年龄大了生不出来或者一尸两命,所以趁现在,还有一年的时间,正好给你生个孩子。” “主子……”雪奴太过激动,竟喜极而泣,“奴、奴……” “本相说了,叫我玉楼,”千玉楼纠正道,“你以后可是孩子的爹,不能再叫主子、自称为奴。” “是,主~~玉、玉楼……”雪奴的声音又低又弱,显然对这种改变还有些不习惯。 千玉楼心里幸福满满,且对自己的孩子无尽期待,却不知洛麟羽在将她糊弄出去后,竟于深夜里悄然返回,独自进入洞府。 第138章 嘟噜噜嘟噜噜 千玉楼和雪奴造人造累了,便相拥着呼呼大睡~~住在山里被入侵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侍卫队也依然保持着轮流值守的好习惯,所以即使有野兽夜里不睡觉闯进来,也有人示警,不必担心。 无声无息摸黑进入崖壁洞府的洛麟羽站在花坛边,目视花朵片刻后,在它快速增长变大时,再次伸手轻轻抚摸:“这花瓣的触感,就像婴儿的皮肤一样,光滑而细腻,真是妙不可言!” 话音刚落,花朵竟再次增高增大,娇嫩而妖娆的花瓣蹭得她满手心都是。 难道这花朵真能听懂人话、喜欢夸赞? 洛麟羽讶然。 “毛儿蛋,这里,不仅仅是你的修炼之地对不对?”洛麟羽抬头看了眼悬在空中的黄球儿,“你在这里,是为了守护这朵高贵美丽的花,对吗?” 既然它这么喜欢听,那她就多说点好了,反正夸人又不要钱,何乐而不为? 黄球儿静默片刻,才点了点不知是不是脑袋连身子的圆玩意儿。 “果然……”洛麟羽长呼一口气,“也就是说,这朵好看的贵雅之花,便是带我们和整个妙峰山来这里的神物?” 毛儿蛋再次点了点圆球儿。 “专门跑到这里来……这里除了能让人长得快、长得高,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好,难道……”她思索着,分析着,猛然看向花朵,“神花在修炼时遇到了瓶颈,所以找最合适的地方突破?” 毛儿蛋狠狠点头,若再用劲一点,毛绒绒的球身都得被它自己晃得翻个个儿。 “可……”洛麟羽不解,“你们连整座山一起搬来,也接触不到这里的水土啊?是怎么做到瞬间变大、瞬间缩小的?” 她看着围满手心手背的红色花瓣,满目疑惑。 毛儿蛋沉默了,可能是除了摇头点头,无法主动向她解释什么。 无法互动,洛麟羽只好继续单方面提问,看毛儿蛋如何回应:“难道不是水土的原因,而是空气?” 可毛儿蛋这回的反应,却让她懵了,它竟然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我滴个妈耶,这不会说话,还真是不太好交流,”洛麟羽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那个,毛儿蛋,你这么尽忠职守,是不是守护这花,是你的任务?” 毛儿蛋摇摇头,又点点头。 尼妹啊,洛麟羽心里叫苦,怎么又是摇头再点头?这还咋交流? “那,回大正后,你们还在这里吗?”她不死心地再度试问。 这回,毛儿蛋倒是给了个明确的点头,还张开只有一道口子的嘴,飞过来衔住她的衣袖,往花坛里拽。 “哎哎别拽了别拽了,再拽我该一头栽到花坛里了,”洛麟羽叫道,“你是不是想说,让我回大正后常来看你们?” 毛儿蛋松口,再次猛点头,鲜黄色的长毛儿荡如波浪。 “行,只要能回大正,我一定会抽时间出城看你们,”洛麟羽立即答应,“不过不会太勤太频,毕竟耽误了五年,落下很多课业,回去后,必定得埋头苦读,尽快补上,不然会给不支持我的大臣以话柄,捞不到太子之位。” 此话一出,花茎竟忽然噌地猛增,直将花朵送到她的脸颊边,轻柔扫蹭。 毛儿蛋也拿长毛儿在她肩膀上亲昵地小幅度滚着。 洛麟羽讶然而笑:“你们是在对我表示歉意和愧疚么?” 两者皆不答,只是继续与她亲密。 “其实也没什么啦,这里的条件虽然苦一点,却能让我少在尚书房憋屈五年,”洛麟羽含笑去摸颊边的花瓣,“再说我在这里不仅得到了历练,还能长这么高,等再过一年,回去时我起码得有一米八五至一米九了,这可是一大优势呢!” 说着,她又拿另一只手揉了揉毛儿蛋的不知是头还是屁股。 毛儿蛋感受到了她的亲昵,竟不再滚动,而是待着不动,似在回味那温柔手指带来的酥麻享受。 洛麟羽又待了片刻,便准备走,不料黄球儿却再次张开嘴咬住她的衣袖,直把她往石床方向扯。 “毛儿蛋,你想干什么?是让我在这儿睡觉吗?”洛麟羽被带到床边时道。 黄球儿点头后又摇头,继续扯。 洛麟羽只好坐上去,刚往下躺,黄球儿却又咬着她的衣服,把她往上拉。 “让我上床又不让我睡觉,你~~”牢骚还未发完,便睁大眼,“莫非是让我在这里打坐修炼?” 毛儿蛋立即松口,连连点头。 “这床是宝贝?”洛麟羽试探道,“有助于修炼?” 毛儿蛋点头连连。 “这样啊……”洛麟羽想了想,“那我明晚再来。现在开始修炼,万一超时,会被千玉楼发现,这家伙……唉,先前还说只要你同意,可随时送给她呢……” 黄球儿忙不迭地摇头,甩得长毛儿乱抖乱颤,倒真像拨浪鼓。 “好,不送就不送,反正我说那话时留有余地,你不同意,她便拿不走,”洛麟羽忙安慰道,“那你当时没表态,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这其实是个宝床?” 黄球儿狠狠一点头。 洛麟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伸手去揉它的脑袋:“真乖!真是我家的好毛儿蛋!” 黄球儿似愣怔般静立片刻,竟疯了般在偌大的洞府里乱蹿起来,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就像失了方向,也没有任何规律。 “这是怎么了?”洛麟羽没反应过来,笑愣愣地看着那没脸的东西疯魔。 不料,她这一问,黄球儿竟“嘟噜噜嘟噜噜……”地吐起泡泡儿唱起歌。 “诶呀我去!你会发声了?”洛麟羽幸好是本就坐在床上,不然非得惊跌一屁股墩儿。 “这是什么歌?还挺好听的,我好像从未听过,”她看着快乐无比的黄球儿,受感染般跟着呲牙乐,“我说毛儿蛋,你这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是想为我表演啥节目么?” 心里却道,我哪句话戳中了它的心窝?夸它乖?说它是好毛儿蛋? 毛儿蛋像被十几人互抛乱甩的皮球般蹦哒够,才飞过来不轻不重地撞倒洛麟羽,然后在她胸前滚动撒娇,弄得洛麟羽直痒痒,不由将它捧抓在手,坐起身,欲一寸寸拨开它的长毛儿,看个究竟。 第139章 密洞深潭 虽然轻揉脑毛儿很舒服,但像猴子捉虱般寸寸拨毛儿查看,黄球儿顿时就不干了,几扭几扭就挣脱洛麟羽的手,嘟噜噜嘟噜噜地吐泡儿乱叫,也不知道叫的啥。 “你又不是鱼,哪来那么多泡泡儿?”洛麟羽好奇道,随后想起一事,“对了,这里既然是全封闭环境,你和神花是怎么解决呼吸问题的?” 黄球儿停在空中不动。 “那换个问题,”洛麟羽无奈,“你不需要吃东西、神花不需要喝水吗?起码水得有吧?不然花朵植株能受得住?” 毛儿蛋动了动,似掉转方向。 洛麟羽看过去,只见红色花朵微微点了点头。 毛儿蛋再转回来,冲她嘟噜噜一声,然后朝左前方的角落飞去。 原来是跟红花大佬征询意见啊! 洛麟羽顿时了然。 看来他俩的关系,不是主仆就是上下属,如千玉楼和雪奴、她和众侍卫。 随毛儿蛋行至不起眼的斜拐角落后,洛麟羽上下左右瞅半天,都没看出该处洞壁有何不同。 直到毛儿蛋往钟乳石之间、极其高远的小凸出上猛撞一下,打开一道毫无缝隙的石门,才恍然大悟。 “这设计,啧啧,可真是精巧、真是隐秘!”洛麟羽仰头看向顶端那不使轻功便谁都够不着、且太易被人忽略的浅浅凸起,真心夸赞,“还有这石门,怎么能做得毫无痕迹?” 话毕,她摸了摸石门边缘,又摸了摸门框洞壁,摸不出个所以然,才迈步而入。 这一跨进石门,便发现门内虽较外面稍暗,却别有洞天,不仅几步外有道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且台阶尽头不远处,还藏着个形圆水满的深潭。 洛麟羽连忙拾阶而下,数步奔到潭边,只见在深潭上方大冰吊般的水晶石投射下,潭面波光闪耀,然那波光,却是梦幻般的蓝宝石色,极为好看。 “我滴天!好美!”洛麟羽喃喃赞叹,“妙峰山在大正存在多年,竟无人知道里面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世人的眼睛,真是和我一样瞎啊!” 毛儿蛋嘟噜噜地吐起泡泡儿,发出的,却是如幼儿呀呀学语时的可爱笑声。 “毛儿蛋,你笑得可真好听,”洛麟羽讶然而视,“跟两岁婴儿似的无邪纯真!” 毛儿蛋嘟噜噜一声,在空中扭了扭身体,像是不好意思。 洛麟羽笑了笑,便要蹲身撩潭水,毛儿蛋却冲过来往她身上一撞,然后朝外飞去。 “是时间不早了吗?”洛麟羽自问自答,“好像是挺久的了,得赶紧回去。” 出了崖壁洞口,外面果然黑暗正浓,将很快迎来黎明。 洛麟羽二话不说,飞身而下,悄悄潜回住所。待到天明,再装模作样地睡醒,传话张罗众人出山,多猎点食物。 千玉楼拿盐水洗了牙、漱过口,再洗把脸,便跑过来低声问道:“今日不去找毛儿蛋挨弹了么?” 毛儿蛋和崖洞的事被三人严格保密,是以,众侍卫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正要以盐水漱口的洛麟羽低声回道:“你呀,既然准备当妈妈,就不要太过劳累。好好养着身体,来日才能生出健康白胖的小宝贝!” “哥们儿,谢了!”千玉楼照他肩上拍一下,“即便是娘家亲兄弟,也不会有你这么细心,我千玉楼能够认识你,真的很幸运。可能,人家是千里追凶,我是跨时空找弟!” 洛麟羽笑了笑:“追兄也好,找弟也罢,既然遇见,就好好珍惜这份缘,朋友,姐弟,只要是缘,就无所谓什么缘。” “对,以后我们不能断了联系,定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千玉楼道,“要不,让我孩子拜你为干爹吧?” 洛麟羽一口盐水噗地喷出去。 “怎么了?不愿意啊?”千玉楼一副受伤的表情,“不愿~~” “没有没有!”洛麟羽连忙摆手,“我只是从未想到这一层,被你一说,感觉太突然了,嘿嘿!” 千玉楼见他乐,才露出笑容:“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怎能不答应?”洛麟羽拿手指戳戳她的肚皮,“无论是干儿子还是干女儿,我都认了!” 千玉楼顿时笑出一口白牙。 这方知悉了回家时间,而大正国那边~~ 嫡出皇子洛麟羽已失踪四年,除了皇后娘娘和玄华道长,基本上没人再认为还有回还的希望。 立储之事再度被提起,从边境回朝的伍将军虽因避嫌而不出声,但不乏与其有私交的大臣帮忙搭腔,赞同提议。 情况特殊,支持皇后嫡出的大臣无法发声,原本态度中立的大臣,也有倾向皇贵妃之子洛思行的态势,毕竟思行殿下是皇长子,且读书用功,习武努力,没犯什么大错,乃储君之上上人选。 洛觜崇看了眼和上次一样保持沉默的刑部侍郎李堪鸿,淡淡道:“羽儿还未回来,立储之事,如何朝议?今日先且散了吧!” 说罢,便从龙椅上起身,丢下满殿朝臣径自离去。 消息传到后宫,伍恭恪竟捶着茶几脱口骂出一句:“该死的!” 她愤愤道:“人都失踪四年了,皇上居然还念着他,不想立行儿为皇太子!” 铃兰大惊失色:“娘娘……” 伍恭恪瞪她一眼:“本宫骂的又不是皇上,你紧张什么?” “是是,娘娘自然不会骂皇上,”铃兰心说你骂的是谁,你自个儿心里知道,嘴上却连声附和,“那现在怎么办?麟羽殿下虽生死不知,皇上却受其影响。” “这个洛麟羽,真真儿是我行儿的克星!”伍恭恪恨恨道,“即便不死,都不能容他活着,否则哪里有行儿的出头之日?” “娘娘,失踪四年已形同身死,如今朝中的形势,可比他在时好得多,”铃兰道,“没有人,即便是偏向皇后一脉的大臣,都无法开口。恕奴婢直言,没有比现在对娘娘更有利的时刻。皇上推脱不理,应是无法接受麟羽殿下已不在人世,只要加以劝慰,破了这道心理关卡,思行殿下必为储君。” “言之有理,”伍恭恪看她一眼,却非赞赏,而是另有深意,“那你觉得,何人能担此重任?” “这个……奴婢不知,”身为心腹,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家主子的铃兰,不敢推荐人选,“娘娘觉得谁值得信任,便是谁人可行。” 伍恭恪淡淡嗯了一声,才思索道:“说服皇上,得找皇上最信任的重臣,当朝之中,除了平王与靖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他了……” 第140章 怪事连连 大正和青鸾,九品以上的朝廷命官,除休沐日外,所有的工作午餐,都由公款买单。 而对京官来说,工作餐还有“朝参日廊下食”和“非朝参日公厨堂食”之分。 朝参日,顾名思义,是指进宫上朝参见皇帝的日子。 在朝殿里站个一上午,待日中散朝,官员们基本上都已又饿又累、头昏脑涨,特想有张床,鞋子也不脱地往上一躺。 这时,高级公务员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便体现出来了:从太宗时起,每次朝会结束后,上朝的官员们都可在宫殿飞檐下、廊庑上坐地吃饭。 这顿露天饭,便叫“廊下食”,没什么山珍海味,但也不会太寒碜,起码肉食定量是每天三头羊。 虽然分到每个人嘴里时不多,但你还想怎滴?吃到打饱嗝? 那您就找个理由中途溜号,出宫吃去~~反正别人是不会这么干的。 且不说食物是否粗劣,仅这顿饭所饱含的荣誉和政治意义,都没人舍得放弃:在宫里、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吃饭,多光荣啊!这一出了宫,便是炫耀的资本,即便将来退休返乡,也是人生中的难忘经历! 而皇贵妃伍恭恪要找的人,自然在有资格吃廊下食的官堆里。 伍将军虽不便亲自出面,却有甘心为他跑腿的人,父女二人密议之后,确定了最佳人选和助力,便只待自己人悄悄靠近后,是何结果。 此时的大正,正处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寒天,廊下北风嗖嗖,半露天吃光荣饭的官员们,每人一碗加了黄米的肉羹,还配有热汤饼。 吃的虽是看似可以随意的露天饭,礼仪却丝毫不随意。 不但不随意,要求还特别严格,坐错位置,走错方向,甚至和熟人开个不能开的玩笑,都有可能被御史弹劾。 犯一次错,一个月的工钱就没了,到发年俸时,才能体会被扣工资的痛苦,因教训而感悟。 但今日因脑子发糊而犯错的宰相严江,其教训却不止一个月的工资那么简单,对旁人来说,那是真真正正,痛的领悟。 令人惊诧而啼笑皆非的是,犯错的,还不止他一个。 当日,奉帝王上差廊下赐食的宦官和中出现时,严江因在京外做官时便认识他,竟脑子一抽,上前屈膝行了个拜礼。 这已是违背礼节的行为,但众官员还来不及发声惊讶,紧接着,中书侍郎高绶也脑子搭错筋地跟后一拜。 这下好嘛! 三人当天就遭御史台弹劾! 随后,和中被降级,严江被罢相,高绶的中书侍郎之位也丢了。 特意留下来一起享受特别待遇的伍将军回府后,双眉皱成两个疙瘩:真是天不遂人愿,自己派的人还未寻到机会靠近,想找的合意之人就…… 外臣不能随意出入内宫,即便是亲生父亲。不过,那是对皇贵妃以外的人而言,她伍恭恪可不包括在内。 伍将军再次坐在了揽月宫的膳桌旁,享受女儿孝心的同时,叹息重议。 五日后,朝中重臣裴敏之的相府有客来访,不过并非官员,而是一名宫奴…… 然而三日后,被许诺“只要裴大人愿意伸出援手、相位可永保不失”的裴敏之被御史弹劾,说他在上朝路上一边骑马一边嚼饼,吃得满嘴流油,直至宫门,嘴角还沾着芝麻,实在是“有辱官缄”。 负责监察大理寺和刑部司法活动的御史台,同时也监督国家各级官吏是否遵守律法,其下设有台院、殿院、察院,有弹劾百官的权利。 监察御史这一状告上去,裴敏之即刻被贬。 老将军伍远胄的眉头更加皱成坨儿,伍恭恪也在自己宫中气恼地怒骂不止。 刑部侍郎李堪鸿却一身飘飘白衣,随风摆荡,将至府门时,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京城这边,伍远胄为外孙谋划,连续失利。 原始地域那边,洛麟羽在千玉楼孕腹显怀前,亲自动手为她建造了个结实而温暖的秘密小屋,专门让她和雪奴居住。 “这样行不行?你那些侍卫也不好糊弄吧?”千玉楼笑道,“特别是你那两名狗腿子,鼻子灵得很,别给嗅到这儿来。” “放心,没事儿,”洛麟羽摆摆手,“踏踏实实养胎,其他事都交给我。” 千玉楼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肚皮,点了点头,笑得温柔。 要做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即将当爹的雪奴感激道:“多谢麟羽殿下为我和玉楼费心,雪奴将永远铭记这份恩情!” “好,”洛麟羽笑道,“那来日若有用得着二位的地方,你们可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千玉楼忍不住哈哈一笑:“你抢我们台词了!” 雪奴将水袋里的水分别倒入两只草木杯,三人边乐边聊。 草木杯是年前才发现的,乃是一种形状像现代玻璃杯的青草,不仅韧而无毒,用它来喝水,还会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儿,就像以竹筒盛米蒸饭、荷叶包鸡一样。 自打决定趁此机会怀孕生子,千玉楼便表现得非常乖,很听话地不再去挨弹,只陪着洛麟羽,看他为自己的秘密建屋操心,雪奴则在旁边帮忙打下手。 “再有几个月,待我生下孩子,也就快回大正了,到那时,”千玉楼笑看他道,“洛麟羽,你已经十三岁,两年之后,即可娶妃了。” “到时再说,”洛麟羽摆摆手,“我可不想刚成年,就有个比妈婆还烦的女人管着我。” 正朝初立的太宗时期,律法规定: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之后,孀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婚媾,令其好合。若贫窭之徒,将迎匮乏,仰于亲近乡里富有之家,裒多益寡,使得资送。 一百零七年后,修改为“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听婚嫁”。 所以千玉楼说得没错,如果父皇和母后在她刚刚年满十五岁,便急着为失而复得的儿子议婚娶妃,那她若无充足理由,亦不能反对。 但不反对归不反对,她可以用“拖”字诀~~各种理由和借口拖呀! 千玉楼哈哈笑道:“你可是皇子,哪个女子敢管你?” 洛麟羽摇头嘻笑:“那可不一定。” “就算有,也是被你惯出来的,”千玉楼呲着嘴,故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谁让你小时候就各种疯玩儿,将闺中女子都带坏来着?听说那几年,你们的跳绳拔河比赛,很是火热,姑娘都歪得没了正形,完全没了姑娘样儿!” 洛麟羽哈哈一笑:“我乐意!” 陪这夫妻二人说笑一阵,洛麟羽便告辞离开,待到日暮,太阳下山,便独自前往崖壁洞府。 洞府里,毛儿蛋和超级牛掰的神秘之花,每夜都等着她呢! “眼眵太多、眼睛被糊住了,” 你可长点儿心吧,不变应万变。 第141章 丞相待产 将千玉楼安置在远离悬崖和山顶的偏僻之地,洛麟羽便每晚都悄悄独入洞府修炼,而每在修炼之前,那朵越来越妖艳的花,都会情人般拉长枝臂、将脸伸到她面前,轻摇慢抚,好一阵缠绵。 毛儿蛋也每晚都跟她撒欢儿一番,渐渐的,洛麟羽竟能通过它的动作,随时知道它那看不到亦分不清的脸在哪边。 陪它疯闹之后,洛麟羽便静坐在被她暂时命名为晶石床的地方,专心修炼。 没办法,洞府主人既然不想让千玉楼知道它和深潭洞室的秘密,毛儿蛋也要瞒着宝贝晶床的真正作用,她只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事实上,她内心深处也不愿千玉楼知晓太多大正的秘密。 千玉楼毕竟生在青鸾,为青鸾皇帝效力,一旦哪天两国对立,难保她不会利用这些秘密,毕竟人是会变的。 她曾两次在提到青鸾太子时发出叹息,而在他心通中,她读到了太子的性情模样: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刚愎自用者,小则杀人,大则误国。 难怪千玉楼只能保证太子登基前两国无战争。 一旦登基为帝,整个青鸾国民还不是由他折腾? 在这君权神授的家天下时代,若非太过暴政,民不聊生,百姓很难生出反心,即便起义,只要朝廷一出面,或安抚或镇压,基本上都会中途夭折,成不了气候。 如此,青鸾太子会将青鸾国带入何种境地,谁也不知道。 但能令千玉楼担忧、且只能保证五年内不发生战争,那人必是不易沟通、难以说服的好战分子。 五年…… 呵呵,现在已经快五年了。 她的承诺竟能像屁一样在这原始之地轻松略过去。 时间缓缓流淌,洛麟羽除了带侍卫们出山猎兽叉鱼,获取食物,便是日复一日地打坐修炼,另外每五天看一次千玉楼,每十天挨毛儿蛋一次弹。 毛儿蛋的秘术越来越精进,洛麟羽被弹得一次比一次远,较之前的千玉楼远出数倍。 妙峰山附近的食人族早已清理干净,但被瞬移到越来越远的陌生之地后,洛麟羽通常都要带着血气一路厮杀回来。 神秘之花似乎很喜欢她身上越来越浓的血杀之气,碧绿透红的独枝上竟长出两道分杈,每次洛麟羽进洞来到它身边时,它都会将真正如胳膊的分杈环向洛麟羽的脖子,再递上红唇般的花瓣,轻蹭她的脸。 与它们夜夜相处的洛麟羽并未觉得异常,反倒是晶石床的效果,让她有些欣喜若狂。 晶石床的强大功能,让她觉得修炼起来有如神助,屁股底下温暖不冰的同时,脑子却能始终保持清明,不但不瞌睡,还极其智慧,犹如一个人数学再差,也能灵光一闪、很快开窍,真个儿是遇山开山,遇水有桥。 这样的宝贝,难怪毛儿蛋不想让外人知道,一旦知晓,谁能不动心、不觊觎啊!尤其千玉楼还是个习武之人。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一天天过着,待到千玉楼怀胎七八个月时,洛麟羽便较以往去得勤了,改五天为三天看她一次。然后在眼看她那肚子大得即将临产时,又改为每天都去。 没有接生婆,雪奴除了满心喜悦,还一日比一日紧张。 洛麟羽也不敢找食人族女奴帮忙,怕她们一时头脑发热害千玉楼和孩子。 千玉楼也有此顾虑,此时的她,宁愿自己多受点儿苦、多受点儿痛,也不容腹中胎儿有半点损失。 眼瞅着临盆在即,雪奴不仅毫无经验,且惶惶不安,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洛麟羽身上。 洛麟羽吃惊地睁大眼,忍不住看向变了脸的雪奴:“可、可我是男的!” “我不管!”千玉楼也是被逼无奈,“当初可是你撺掇让我怀孕的,你不帮忙,谁帮忙?” 洛麟羽无语:“那是因为我感觉到你有此想法,才推波助澜一把~~啊呸呸呸,什么推波助澜,我又不是恶意,只是帮你满足心愿而已!” 千玉楼抬手捂嘴,当面偷笑。 洛麟羽瞧她挺着大肚、乐不可支的笑模样,无奈道:“接生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一会儿我多给雪奴讲几遍~~就算让郎君接生,也比我这外人强。” “谁说你是外人?”千玉楼轻哼,“你可是孩子的干爹!” “那你可曾见过有干爹帮孩子他娘接生的事?别说干爹,就是亲兄弟,也没有为自己姐妹接生的!”洛麟羽瞪她,“你让我帮忙,雪奴会怎么想?” 千玉楼看向低下头的雪奴,很少见地嘟起嘴:“那你说怎么办嘛?雪奴他对这样的事听都没听说过,到了关键时刻,他能知道从哪儿下手?” “你这样,”洛麟羽抬抬颌,“以前生理卫生学过吧?” “生理卫生算什么,”千玉楼撇撇嘴,“老娘各种毛片儿都看过。” “……”洛麟羽无语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真是个中毒极深的色女人!” 千玉楼不屑:“若非学来那么多招数,雪奴能这么死心塌地地跟我?” “得得,你有理,都你有理,”洛麟羽懒得跟这没脸没皮、还在自己面前丝毫不知害臊为何物的女人辩驳,“既然你比我还了解,又怕什么?我跟雪奴叮嘱几句,到时你再多问问情况,瞅着动静吩咐、教导他如何做,不就成了?” “老娘若痛得恨不得咬舌头,还有闲情闲心教人怎么接生?”千玉楼瞪他,“洛麟羽你还是不是人?” 洛麟羽:“……” 一直垂首不语的雪奴突然低声道:“麟羽殿下,要不,您就屈尊帮帮我们吧?” 洛麟羽惊诧地看着他。 千玉楼也投来默默目光。 雪奴卷着衣角:“玉楼和孩子最重要。” 简单的一句话,让千玉楼爱极,也感动极。 “洛麟羽,你是不是也忌讳女人生产时的血污?”她虽如此问,却语带乞求,“我知道,古代人都忌讳这个,而你又是尊贵皇子。怕因此而倒霉,也是情有可原。若真的~~” “行了行了,”洛麟羽摆手打断她无奈之下的装可怜,“到时看情况,若他真的搞不定,我再进去帮忙!” 千玉楼高兴地露出笑颜。 雪奴松口气的同时,内心有些复杂。既不愿因自己做不好,而让母子有任何损伤,又不愿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看到,尤其是私密部位。看到那里,不就等于看个精光? 第142章 消失的山回来了 可能是千玉楼乃习武之身的原因,生孩子那日竟格外顺利,既没有胎位不正、脚下头上,也没有预想中的痛楚。 别说咬着木片冒大汗了,连床都没用上,腹部刚有强烈的下坠感,孩子便很快出来了,只来得及脱个衣服。 然后,她自己动手,待脐带由深紫色渐渐变薄、更薄更白时,用折扇锋利的扇骨骨尖儿断脐,再提上裤子亲自为刚生下的婴儿进行清洗…… 生头胎不仅没痛感,还能这么快,令不用插手的洛麟羽讶然到乐。 之后的月子时间,卧在树屋板床上的千玉楼,每天都有鲜美的鱼汤或鸡汤喝。 因老母鸡含有一定的雌激素,产后过早喝老母鸡汤,会导致回奶,洛麟羽便在她产子后的第一周里,只为她弄公鸡或鱼汤~~产妇喝鱼汤,不仅补充营养,还能起催乳作用使其充盈。 而母鸡汤,洛麟羽是待七天后、问知她的奶水已分泌正常,才弄回来由雪奴动手,用早前从进化食人族那里得来的石锅炖给她吃。 这之后,除了鱼汤鸡汤,各类肝脏、骨头汤也被陆续端至千玉楼面前。 千玉楼知道,若非洛麟羽,她将连个鱼苗也吃不着。 当然,她并不因此而怪怨雪奴,毕竟会叉鱼的本就没几个,没有武功也不是雪奴的错。 可即便如此,月子里的千玉楼也常在给儿子喂奶时默默静想:如果没有雪奴,她会不会不顾年龄和距离,耍尽手段、死皮赖脸嫁给洛麟羽为妃。 毕竟这样的好男人,真的不多。 尤其是在这艰苦环境里,还能为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弄来各种营养吃食补身的人。 既然遇到,怎能不牢牢抓住? 可惜,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自己不仅比他早来十四年,还破了身,要了雪奴,跟洛麟羽注定是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还能这样,她该满足。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因两人都是来自异乡的一缕孤魂,便对她好得胜过亲兄弟,还求什么呢? 即便不感激涕零,也当珍惜。 可话说回来,洛麟羽对她真的只是朋友之宜吗? 她的内心答案,是否定的。 她觉得,洛麟羽虽多数时候态度平常,偶尔还嘴毒,但有时无意似的亲密动作,和关键时刻的体贴呵护,却暴露出他对自己并非仅仅是惺惺相惜,而是含有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莫名情愫,只是太过隐蔽、不明显罢了。 不然他为何如此细心照顾?为何叹息弄不到牛奶羊奶乌鸡汤? 要知道,她并不是他的女人。 不仅不是他的女人,还是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的女人…… “麟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很多?”这天,她在吃肉喝汤后,瞅着自己腰身问道,语气不自觉地带出一丝撒娇,“怕是坐完月子就得减肥。” “好女不下百,你现在可称不上胖,”洛麟羽只是瞄一眼她的腹部,“再说你个子增高这么多,相应地长点肉,也属正常。若实在怕回青鸾时让人觉得有反差,待坐完月子,多耍耍拳脚便是。” 千玉楼立即笑着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洛麟羽却已转身:“初生婴儿睡得多,吃的次数也多,你要多休息。” 话音未落,人已跳下低矮的树屋,随后,叮嘱雪奴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这树屋虽然造得不高,但木梯上下还是要注意,尤其是送热汤时,千万小心仔细,别烫着自己。” 雪奴的声音响起:“多谢麟羽殿下!” 洛麟羽拍拍他的肩:“照顾好你家女人,我先走了。” 千玉楼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久又化为叹息。 洛麟羽不管因怀孕生子而略有发胖的千玉楼怎么瞎猜乱想,只是尽力将她的月子生活安顿好。 身为女人,尤其是穿到异世古代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女人,活得太过不易,她不想千玉楼因为月子没坐好,而落下乱七八糟的病根,将来病痛缠身。 而随着毛儿蛋将她一次次越弹越远,她便越发想验证这里到底是不是赤风国西边的崇纳部落。 为此,之前只能使人瞬移、却控制不了瞬移方向的毛儿蛋,渐渐在琢磨与试验中,学会只将她弹往东边。 随后,洛麟羽便发现,越往东、食人族越进化的规律没变。 食物上,从生吞人的内脏软器官,到抛弃内脏、专门选择强健的肉烧烤啃吃,再到用各种奇形怪状、薄厚不均的天然石锅进行水煮…… 饮水上,从直接在水源地伸嘴喝水,到用手捧起来喝,再到用树叶,再到草木杯或凹陷的小石碗,最后是用锋利的石片掏空大小不一的硬皮果实留壳盛水…… 而在盐分摄取上,从依靠吃肉、舔石头,到直接在咸水洼喝咸水,再到学会把含盐的土用水浸泡、利用阳光将水蒸发掉,析出食盐…… 总之就是,其进化特点在由西向东地越来越靠近文明人类。 她不知道再继续往东进,是否就是进化到能与赤风百姓交流换购的崇纳部落,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心里又有另一种疑惑:崇纳部落及其西边地域有这么大吗?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将没有机会彻底弄清。 千玉楼生下的粉嫩肉团,转眼便已三个多月…… 与世隔绝之地发生的事,无论是大正还是青鸾,都无人知晓。 而在此刻的凌云城,伍远胄已被逼得几乎无路可走~~自己人上奏,皇上拖而不受;想拉的外援,一个接一个犯错,被监察御史弹劾,降职的降职,贬官的贬官,留京的失宠,外放的更加没有利用价值。 急得他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难道要自己亲自上书? 那肯定不能啊!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正当伍远胄准备发出密信、让心腹想办法挑唆积有怨言的管将军谋反,自己再在出兵平叛前,亲自向皇上谏言太子可立…… 不料,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消息却突然传来:青鸾太子因丞相在大正失踪、又数次交涉无果,竟在边境发动了战争,二十万兵马破关而来! 安逸惯了的满殿朝臣闻言无不震动,洛觜崇辗转难眠,连夜召玄华道长进宫。 玄华一听,便知其用意,面色平静道:“将军并非只他一人。” “可善于领兵、能打胜仗的,却他一人。”洛觜崇紧盯着他。 玄华依然淡淡:“别人只是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你让朕把几十万大军交给毫无作战经验的将领?”洛觜崇表情冷冷,“拿数十万士兵的生命当儿戏,只为了试看某个将军有没有驾驭并指挥大军的真正才能?” 玄华沉默。 “你跟朕说羽儿身负天命,可到现在还是杳无踪影!他到底在哪里,你也无法说清!”洛觜崇对儿子的思念都压缩成怒火,此刻全数喷发出来,“如果五年之后,羽儿还不归,朕就治你欺君之罪,拆了你们洛凰观!” 玄华微微躬身一拜,却依然垂眸不语。 洛觜崇哼道:“伍远胄之前一直在四处活动,希望朕立行儿为太子。” 说到这,他不由深吸一口气,努力静下来后,才轻叹一声,“若无羽儿的比衬,行儿亦不失为储君人选,且他是皇长子,立他为太子,无可厚非。” 玄华默然片刻,弯身大躬:“国家大事,皇上自有定夺。” 洛觜崇看着他:“朕连夜宣你进宫,你就给朕出这么个好主意?” “出家人无意参与世俗纷争,即便他是贫道的徒儿。但涉及天命,贫道之前才不能不多言,何况当时皇上与皇后娘娘深受打击,贫道即便只为安抚伤痛之心,也当道出所知,”玄华微微抬眼,“天命既已有所定,此时立思行殿下为太子,将来便只有两个结果。” 他顿了顿,无畏无惧地看向天颜,神色平静,“一,太子之位易主;二,略过太子,直接登基。” 紧盯着他的洛觜崇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易主,跑不了兄弟残杀; 而第二种…… “若他直接登基,那、那朕呢?”他声音颤颤。 “若无变故,应是无忧无碍,尊享太上皇,颐养天年。”玄华垂眸。 洛觜崇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猛然睁大眼睛:“何为若无变故?” “这……”玄华迟疑,“贫道不便多言。” “有何便不便?”洛觜崇因不耐烦而恼火,“朕让你说你便说,即使僭越,朕也赦你无罪!” 玄华沉默片刻,还是迟疑不肯说。 洛觜崇啪的一巴掌拍在龙头御案上:“玄华!” 玄华躬身。 洛觜崇见他竟不跪,便觉事情怕是真的没那么简单,脸却依然绷得更紧:“再不告知于朕,朕即刻令人拆了洛凰观,并令所有道观不得留他们容身!” “皇上息怒!”玄华终于屈服,缓缓跪下。 “那就把你所知道的,或者张天师曾告诉过你的,一字不漏地告知于朕!”洛觜崇嘴上严厉,心下一松。 玄华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口:“羽儿至纯至真,至孝至善,自然不会对皇上有任何不利之心。” 洛觜崇皱眉:“你的意思是,别人会对朕有不利之心?” 玄华又静默片刻:“最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或者好不容易得到却又失去……” 洛觜崇立即明白了。 玄华告退。 三日后,大军集结完毕,待出发。 出发前,烧了密信的伍将军建议皇上立储,洛觜崇答应了。 伍远胄压着狂喜领军而去。 不料,队伍终于抵达最南部,还未与敌军交手,一道惊雷便平地炸起:妙峰山带着麟羽殿下和千丞相等人,回来了! 第143章 双双装弱 早春二月妙峰山。 因为知晓回大正的具体时间,所有食人族女奴都被提前赶出了山,除了草木杯、石锅等物全部送给她们,侍卫无一人肯留下。 之后,所有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任何人都不得说出麟羽殿下和青鸾国千丞相身怀武功、轻功超绝的秘密…… 众人皆跪倒在地,发誓答应。 而就在洛麟羽交待重要事宜时,庞大的山体已带着他们,无声无息地返回大正。 这份神秘的控制力量,细想起来,令人心惊。 玄华道长似有所感般走出茅屋,看着突然出现的妙峰山,手指不由轻轻颤抖。 由皇帝所派、驻扎在另一个方向的值守发现后,激动得两腿直打哆嗦,然后疯了般跃上马背,拼命打马奔往凌云城报信。 消息传来,汲善打翻了茶盏,洛觜崇等不及,直接丢下满殿朝臣。 文武百官、京都百姓,一片沸腾。 万民出动,等候迎接,穆三郎、柳七郎、羊五郎等人更是关上店门,带着儿子出城,远远跟着御马圣驾,前往妙峰山相迎。 “师父!”山脚下,洛麟羽看着难得露出惊讶之色的玄华,声音发出时,眼已湿润,“羽儿回来了!” 玄华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拳头的徒弟,嘴唇微动,却已失了音。 洛麟羽见他半晌无声,只是惊讶的目光里饱含晶莹,不由扑上去抱住他:“师父,羽儿回来了!羽儿好想你!” 玄华再不迟疑地回抱她:“羽儿……” 尽管已极力控制,声音还是微哽。 洛麟羽将他抱得越发紧。 侍卫们保持安静地看着师徒二人含泪相拥,默不作声。 此时,他们也极想立马飞回去跪双亲、抱妻儿。 可这次的随扈任务虽然因意外而太过漫长,却也算还未完成,必须在殿下和贵客安全抵京,回宫报备,才能回家。 师徒二人相拥而泣,待放开时,皆是两眼湿红。 洛麟羽正要去拉师父的手,玄华却先一步执起她的手,看着她稻草般蓬乱的头发、满是污渍的洗不净袍衫,声音再度轻颤:“羽儿受苦了!” 洛麟羽正待接话,忽听轰隆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立即连退数步,身子一软,朝众侍卫倒去。 “羽儿!”玄华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捞人,罗裙短和葱油饼已配合默契地架住殿下伸开的双臂。 “道长请见谅,殿下身体虚弱,不能站立太久,”罗裙短看着他道,“回宫后,需要很长时间休养。” 玄华看着皮肤粗糙许多、也消瘦许多的徒弟,点点头:“你们也都受苦了,殿下就由贫道~~” 话未说完便顿住,转身恭候。 不一会儿,急驰的金鞍御马便被缰绳一勒,骤然停在众人眼前。 洛麟羽挣脱罗裙短和葱油饼的搀扶,踉踉跄跄前行几步,噗嗵跪倒:“孩儿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侍卫亦齐齐跪下:“卑职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日见礼,是无需喊这样的马屁祝词的,可失踪五年再相见,哪能不激动。 已迅速跳下马背的洛觜崇亦热泪盈眶,颤着双手亲自去扶个头变高、脸庞已是小少年模样的儿子:“皇儿……” 父子俩也是尚未开言,先一阵抱头痛哭。 待分开时,洛麟羽身体直摇晃,洛觜崇连忙抓紧儿子双臂:“羽儿!” 罗裙短起身上前两步重新跪下:“皇上,殿下遭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身子非常虚弱,需尽快回宫调养。” 洛觜崇这才想起他们,连忙道:“你们都先起来,其它的事,回宫再说。” 言罢,竟一边扶着儿子手臂,一边转过身子,要亲自背儿子回家。 随行而来的侍卫和玄华道长都抢上几步:“皇上~~” 双方互视一眼,侍卫做出退让,玄华道:“皇上乃万金之躯,就让贫道带殿下回宫吧!” 洛觜崇正要反对,玄华却提前出言说服:“殿下身体虚弱,受不得颠簸,贫道可使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带他回宫。” 这话极为管用,洛觜崇为了儿子的健康,只能忍着不舍得,将人交到他手上。 待二人飘飘远去,洛觜崇看向全部变得高大魁梧的侍卫时,才突觉似乎少了点儿什么,想半天,才猛然记起自己漏掉一个人,连忙急问:“千丞相呢?” “殿下说他带贴身侍奴先行冲下山了,”罗裙短左右张望,“可能、可能……”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千玉楼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从人群后方跑过来,“太激动了,跑错了方向!” 众人好笑又无语的同时,赫然发现千丞相和他身后手拎大竹篮的侍奴,都和殿下等人一样,身体蹿高很多。 洛觜崇立即令人过去搀扶体质原本就差的千丞相,千玉楼却指向身后道:“刚才本相命好,跟我家雪奴捡了个弃婴,雪奴不能生,正好把他带回家养,以后好给我们夫夫二人养老送终,你们谁带有吃的?赶紧喂他两口!” 你家雪奴当然不能生! 你家雪奴若是能生娃,岂不成了妖魔怪物? 众人看了眼装有幼儿的大竹篮,面面相觑。 还夫夫二人…… 千丞相这是公开承认自己有龙阳之好啊! 人家有龙阳之癖,却依然娶妻,以便传宗接代,免得断了香火。 他倒好! 歪就歪吧,还歪得特别专一! 专一到连妻都不娶了! 且还要跟个奴籍男子厮守终生! “咳咳……那个,千丞相,”洛觜崇虚握单拳置在唇前,假咳两声,“这孩子太小,得喂稀浆汤粥,若千丞相实在喜欢,就带着他,先回京吧。” “对对,先回京,先回京!”被侍卫一左一右搀扶着的千玉楼连声回应,”那莫名其妙的鬼地方,本相已经很久没吃正常饭、没洗痛快热水澡了,赶紧送本相和雪奴回使馆,吃饭洗澡好好睡一觉!” 洛觜崇听他这么说,顿时又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看他满脸疲惫,且和羽儿一样污衣旧衫,头发都纠结成一团,怕是再也梳不开,不由再度忍下。 只是他来得太急,并没有带马车,只能安排主仆二人各随一名侍卫骑马。 至于婴儿…… “我来我来,我自己来!”千玉楼直言道,“我可指着他给我养老送终,你们谁带我都不放心!” 洛觜崇无奈之下,只能随他。 京都百姓声势浩大的迎接仪式泡了汤,玄华道长直接带人从北端重玄门进入皇宫,市民连殿下的面儿都没捞着。 候在麟羽宫宫门的汲善一眼看到洛麟羽的凄惨模样时,几乎哭倒在地。 麟羽宫的宫人跪在地上,喜极而泣,哭成一团。 尤其是小豆子、球果子等人,几乎跟嚎丧差不多了。 “都别哭都别哭,”被师父搀扶的洛麟羽勉强般扯出一丝笑,“快去帮本殿准备洗澡水,让本殿先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是,殿下!”小豆子抹着眼泪站起身,吩咐洗浴桶的洗浴桶,烧水的烧水,沏茶的沏茶,做饭的做饭,然后在定涟的叮嘱下,又亲自到厨房灶下照看,以最快的速度拎出一桶桶热水。 洛麟羽终于泡进浴桶时,哭红眼的汲善虽然怕她睡着,却还是耐心等待。 好在洛麟羽即使真的极想泡在热水里睡觉,也能忍下渴望,拭水更衣,走出内室。 汲善拿起木梳,要亲自为她梳理头发。 可当她发现那湿漉漉、打成乱草疙瘩结的头发完全梳理不开时,又一次哭出声来。 “母后别哭!”洛麟羽从镜台屉里摸出剪刀,喀哧喀哧几剪子下去,“多大点事儿!” 反应不及的几人看着地上那团被剪断的乱发,愣的愣,傻的傻。 汲善哭得更厉害了。 赶回宫的洛觜崇快步来到麟羽宫,一踏进殿门,便见儿子头上的那堆乱草,成了狗啃般的怪异短发,最长的地方也只能盖住半个耳朵…… 消息很快传到边境,发至青鸾。 按说千丞相已经毫发无损地平安回归,青鸾太子的战争理由便再也站不住脚,该偃旗息鼓,立即收兵。 可令伍远胄气恼的是,青鸾太子竟不顾青鸾皇帝的圣令,执意继续攻打大正,非跟他死磕数日,较量一番。 洛麟羽回来的事本就令他心烦意乱,哪还能精心布兵? 人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伍远胄虽然不怂,但心境一变,军队就遭了殃,连续两场大败,伤亡无数。 心腹怕跟着他一起受处分,使劲浑身解数地问出症结,进行劝慰。 可他仍然无法恢复信心。 皇上曾在行军前答应过他,说会考虑立储之事,让他安心退敌。 他当时觉得只要皇上松了口,就会有所行动,而储君,必是洛思行无疑,因为没有洛麟羽那个绊脚石,皇上不可能立贤妃之子。 即便同是庶出,贤妃与其膝下三皇子的地位,也无法与皇贵妃、皇长子相提并论。 总共就三个皇子,一旦立储,舍洛思行其谁? 可如今洛麟羽突然回来,再回想皇上的话,就渐渐觉得不靠谱。 考虑立储,考虑到什么时候? 即便立储,此时事情有变,又立谁为储? 他不知,洛觜崇即便不用“考虑”二字敷衍他,也会在他退兵还朝后继续使用“拖”字诀。 这一点,父子二人简直是行无二致,手段如出一辙。 ps:关于“怂”这个字,本应是尸体的“尸”,加个“从”,但因打不出,只能以怂字代替,特此说明一下哈! 第144章 定心之计 前线军报传回凌云城,洛觜崇气得怒拍御案,初次觉得伍远胄重私利远胜国家大义,而自己竟在此刻才真正看清他。 朝臣们见皇上大发雷霆,便不再掩藏自己的态度,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甚至礼部之祠部员外郎还提议撤换将帅。 “临阵换将,”兵部侍郎宇文忠不客气地冷睨而笑,“你懂不懂一点兵法?不懂就别开腔,免得贻笑大方!” 祠部员外郎的脸顿时羞如调色盘,时红时青时白。 “就算是礼部官员,也不该连最基本的军事常识都不懂,何况伍将军的将领之职是皇上授予的,”宇文忠因胸中郁气而得理不饶人,却又只是目视地面,“这是有人质疑皇上的英明决定吗?” “微臣不敢!”祠部员外郎吓得噗嗵一声跪倒在地,伏身就朝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叩首,“皇上、皇上请相信微臣,微臣绝无此意!” 洛觜崇摆摆手:“临阵换帅虽为兵家大忌,但你的提议,也不妨拿出来给大家参考讨论,有什么能人,尽可举荐,即便此时不用,备以来日,亦无不可。” 殿堂里的人精们,立马揣度起皇上的真实用意。 什么此时不用、备以来日? 在这将军兵败、用人决策者更被打脸的时刻,皇上会有闲情逸致跟大家扯闲篇儿? 想来,皇上必是太过失望,才开口让众臣举荐能人。 毕竟伍将军是在麟羽殿下回来后才兵败的,即便怀疑他存心故意,都属正常,谁让他败得不是时候呢? 上次在被动挨打的情况下,还能出击致胜,在反攻中把秀橙国边境军打得屁滚尿流,怎会到了青鸾头上,就连连失利? 虽然战场危险,也虽然举荐者和被举荐的人,会因此而得罪皇贵妃和伍将军,但麟羽殿下已经回来,思行殿下十拿九稳的太子之位,又变得悬而又悬。 何况富贵险中求,此等良机如若错过,以后怕是很难再有立战功、博功名的机会~~青鸾皇帝还没死呢,太子再怎么胡闹,也不过这一回。 而千丞相一旦回国,他再无发兵理由,朝臣也无法再声援支持他,若敢擅自乱来,老皇帝非削他不可。 黄石国和秀橙国都还记着之前的恩德,动武的可能性太小,即便曾与黄石来使因马球赛而有过一点不快乐,但也不至于引发军队相向。 所以能不能接替伍将军反败为胜,将决定被推荐之人的命运,也是推荐者的运气。 看出门道的朝臣们都跃跃欲试,在脑中物色最佳人选,尤其是自己所识之人,毕竟一旦举荐成功被重用,以后在朝堂里,可就多了一个帮衬。 洛觜崇高坐龙椅,目视下方大殿群臣,不过片刻,他们便纷纷出列,荐出自己心中人选,唯独刑部侍郎李堪鸿毫无动静,好像根本就没有荐人的打算。 这反而勾起了洛觜崇的好奇心。 “刑部侍郎李爱卿,”他专门点名,“你可有举荐之人?” 李堪鸿出列:“回皇上,臣并无举荐之意。” 洛觜崇微讶:“为何?” “臣认为,皇上储备军事人才实乃英明之举,临阵换帅也如皇上所言乃兵家大忌,不可犯之,”李堪鸿不疾不徐道,“臣认为伍将军兵败并非无因,毕竟是远途奔袭对以逸待劳,只要伍将军回神心定,必将改变策略守在城内不应战,避其锋芒再拖上个数日,待千丞相起程一回国,兵戈即止。” 兵部侍郎见终于有人为伍将军说话,不由喜出望外,连忙附和:“臣认为李侍郎说得极是,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皇上再给伍将军机会,伍将军定能反败为胜!” 心道待今日之后,要和刑部侍郎多多走动,以便将他彻底拉入己方阵营。 他只顾高兴,却忽略了李堪鸿轻飘飘带过的“回神心定”四字,更体会不到四字之深意。 洛觜崇却是不仅注意到,还将这四字专门剃出进行细品,很快就明白了李堪鸿的真正用意。 “李爱卿所言,甚合朕意,宇文爱卿也不愧是兵部出身,”被暗语点醒的洛觜崇立即改变主意,“我们该继续信任伍将军,朕可还等着他凯旋归来、兑现对他的承诺呢!” 承诺?什么承诺? 不知内情的官员们交头接耳互相低询起来。 唯宇文忠惊喜无比,恨不得立即退朝,好墨笔疾书将这喜讯报于伍远胄。 洛觜崇如他所愿,很快就从龙椅上起了身。 举荐了半天,就这么搁浅、不了了之了? 百官懵然,随后叹气生恼,暗暗对李堪鸿有了意见。 宇文忠却含笑朝李堪鸿走过去,刚靠近,祥公公忽然去而复返,对李侍郎说皇上要单独召见。 李堪鸿礼仪性地朝宇文忠微微点头,宇文忠冲他眨眨眼:“快去快去。” 李堪鸿浅浅一笑,随祥公公离开,从侧门行出大殿。 宇文忠独自笑眯了眼,只当李堪鸿已是自己人,定会趁此机会继续美言。 李堪鸿被带到的地方,并非御书房,而是能令人放松情绪的御花园。 见了礼,平了身,洛觜崇带他漫步缓行,一边欣赏花园风景,一边微露笑意,呼其名以示亲近道:“堪鸿不仅姿貌俊秀,且见解独到,只是,朕却不知堪鸿今日为何要替伍将军说话?是否能对朕坦诚相告?” “是,皇上面前,臣不敢隐瞒,”李堪鸿受宠若惊,语气越发恭敬,神情却无丝毫单独面见帝王的紧张,“臣觉得伍将军之所以失利,多是受麟羽殿下回归所影响,并非皇上用人不当。对皇上和臣等而言,麟羽殿下能够安然回来,乃极为幸运之事,但对伍将军就不见得了,毕竟思行殿下……臣妄言,请皇上恕罪!” 他话未说完,便突然跪下请罪。 “你起来吧,朕既已让你坦诚相告,又怎会怪罪?何况立储之事已被众臣在朝堂屡屡提起,并非什么不能言的秘密。”洛觜崇摆摆手,叹息道,“伍将军身为皇贵妃之父,难免会有私心,这一点,不用说,朕也知,百官更知。” “是,所以臣才觉得当以先安将军之心,以便我军得胜,既能挽回大正颜面,又避免出现更多伤亡,”李堪鸿起身,“毕竟士卒都是大正的好儿郎、都是皇上的子民啊!” 洛觜崇点点头,随即笑道:“如果朕今日不在朝堂表态,你打算如何做?” “这……”李堪鸿迟疑,“臣、臣不敢说……” 洛觜崇笑意加深:“朕赦你无罪。” 李堪鸿再度跪下:“臣打算去私信,放假言,以安其心,以利我军。” 洛觜崇笑意微敛:“你就不怕事发获罪?” 他以为李堪鸿会故意露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再说上一段为国为民的大义凛然之语,不料~~ “臣怕,”李堪鸿出人意料道,“臣怕他胜利之后,以功臣之身打压微臣,甚至……” 洛觜崇被挑起兴趣:“既然如此,为何还冒险?” “因为,”李堪鸿这才道,“臣虽然不相信伍将军,却相信陛下。” “哦?”洛觜崇微微挑眉,“相信朕?” “是,”李堪鸿不卑不亢,不骄亦不谄,“皇上乃一代明君,即便微臣犯错是实,也能体察微臣一片忠心,不会治臣重罪。只要微臣不死,无论在哪里,都会为吾皇尽心尽责,竭力效命。” 洛觜崇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微笑道:“朕要去看看羽儿,你陪朕一起去吧。” 这个转弯来得太突然,李堪鸿愣了愣,才连忙躬身:“是,陪同陛下,臣之荣幸!” 随即心里暗暗涌起一股兴奋。 小姑姑的孩子! 终于能近距离看到那聪慧又可爱的小表弟了! 第145章 我勒我勒我再勒 麟羽宫。 因休养之名而才刚起床不久的洛麟羽,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李侍郎李大人,立即透过他心通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脸上不显,心里却倍觉亲近。 李堪鸿却瞧着小表弟的高瘦身个儿,和搭配稚脸的满头短发,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怪异之余,又觉那发型十分有趣。 一听宫人报信、说殿下已醒的皇后汲善,连忙放下一切,前来照顾,见皇上也在,紧着行礼。 李堪鸿虽然久闻姑姑之名,今日却是第一次见,一听是皇后娘娘,立即跪下行礼:“微臣刑部侍郎李堪鸿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万福!” 这跪礼,不仅是跪皇后,也是跪姑姑。 之前一直由定涟负责中间传信,所以汲善也是第一次真正见侄儿,此时突然发现人就在眼前,不由愣了愣,又连忙伸手去扶:“泓~~李侍郎请起!” 李堪鸿快速起身,避开她的搀扶:“多谢皇后娘娘!” 汲善这才惊醒,立即后退两步,转身走向洛麟羽:“我儿今日精神可好些?想吃什么,告诉阿娘,阿娘去做。” 坐在椅子上的洛麟羽一把抱住她的腰,双手和手腕却给人以明显的绵软无力之态:“羽儿嘴馋,又不想母后操劳,怎么办?”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汲善轻抚他头上支楞起来的短毛儿,温柔道,“也不怕李侍郎笑话。” “羽儿不怕,”洛麟羽轻哼,“除了出生就失去双亲,谁没在自己阿爹阿娘面前撒过娇?是不是李大人?” “是是,微臣幼时亦是常想跟父亲阿娘亲近,”李堪鸿含笑道,“何况麟羽殿下能至情率真,皇上和皇后娘娘方能得享天伦。” 洛麟羽立即乐了:“就是,阿爹阿娘一个都不能少,”他松开汲善,朝洛觜崇伸出手臂,“父皇也要抱抱!” 洛觜崇失笑,却见儿子连笑容里都是虚弱,不忍拂他的意,豁出老脸,当着李堪鸿的面走过去,由着儿子抱住他的腰。 洛麟羽刚抱上不过几秒,小豆子便在门外禀事,说千丞相令人传来了纸条。 “那家伙还没休息好,就开始折腾,”洛麟羽无奈一笑,“拿给我瞧瞧,看她说了啥。” “是。”小豆子这才进殿,呈上纸条。 二人失踪之前,就是用个破纸条传来传去的,洛觜崇早已习惯,也懒得多言,只是想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洛麟羽展开纸条,当着众人念道:“洛麟羽,我想尽快起程回国,以阻止这场不该有的战争,官方书函已递给礼部,你父皇应该已经收到。若你还有力气,能不能来使馆一趟,我们再见一面。知你身体虚弱还未恢复,不让你十里长亭送行,只见一面,一起吃顿饭就好。” “父皇……”洛麟羽念完,看向洛觜崇。 洛觜崇顺了顺儿子头上的几根短杂毛儿:“去吧,父皇令御前侍卫护送,坐你母后的凤辇过去。” “啊?”洛麟羽睁大眼,“是不是太张扬了?” “你还怕张扬?”洛觜崇好笑道,“你把头发剪成这样,骑马出去才是真张扬。” “孩儿、孩儿也是没办法,”洛麟羽抬手捋起耳边一撮短毛儿,“不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儿也不舍得剪啊!” 汲善心道,阿娘倒没看出你哪儿不舍得,说剪就剪了,拦都来不及! 口中却道:“剪了就剪了吧,你那头发五年没梳,早已结成了疙瘩,任谁手法再巧,也难以解开。” 说罢,倒是被自己弄得眼泪汪汪,真的心酸起来。 洛觜崇也跟着心疼起来:“我儿莫难过,剪了就剪了,再长起来便是。” 洛麟羽心道:我还真不难过。 一家三口叙话到这里,便差人送洛麟羽去使馆。 汲善回洛坤宫准备食材,打算等她回来就亲自给她做好吃的。 李堪鸿随洛觜崇一起离开,洛觜崇让他顺便去趟礼部,帮礼部准备回礼,给千丞相带回去。 虽然前方在打仗,但人家来时带了那么多礼物,左一马车、右一马车的,不能让无辜又受了五年苦的千丞相空着手回去。 再说据今日凌晨从青鸾传来的秘密线报称,青鸾此次发兵,都是太子的主意,朝臣皆是受他鼓动,才在朝堂上支持声援。 老皇帝一则是迫于压力,二则听信了太子的谎言,说此举主要是为千丞相的事表个态度,以定臣民之心,不然堂堂丞相在他国失踪,若皇家毫无动静,岂不令人心寒、臣不安、民不定?再则军队得时常拉出去练兵,不然全得闲成废物,而既然是练兵,自然是找友国,对双方都有好处。 青鸾太子说得头头是道,理由一条又一条,老皇帝受其蒙骗,才点头同意。得知千丞相安然出现后,已经急令太子收兵,奈何太子对圣旨避而不听…… “我勒!我勒!我再勒!” 使馆里,因保密而被迫给儿子断奶的千玉楼,将胸前的束带绷得更多也更紧,差点儿没把自己勒死。 没办法,怀孕生子之后,胸部比以往丰满许多,不使劲勒,不行。 抱着孩子的雪奴投来心疼的目光,却也毫无良策,不但要任她勒紧自己,还要眼睁睁看她喝下回奶汤,免得不断流**,暴露青鸾国千丞相实乃女身的惊天秘密。好在男女皆佩香囊,正可遮盖之前散发出的淡淡奶气。 洛麟羽被侍卫扶下凤辇走进来时,夫妻俩已经准备妥当,很及时地打开了门。 “事情非常,你要走,我也不多留你,”洛麟羽说着,人已缓缓走到雪奴身旁,“听说你捡了个弃婴当儿子,来,给我瞧瞧。” 雪奴连忙伸展手臂,由他瞧仔细:“主子说,刚生不久的孩子,谁养像谁,等我们养久了,会长得越来越像我们。” “这倒是,同样的话,我在凌云城也听过,不但听过,还亲眼见过。”洛麟羽笑道,“不过那对夫妻捡的是个女娃,越长越像其养父,尤其是眼睛和嘴巴。” 心里却道:若是不像你们俩,可真是见鬼了! “这么好?”雪奴惊讶不已,“那男人没有因此而休妻么?” “没有,不但没休妻,也没纳妾,”洛麟羽摇摇头,“所以说不怕别人笑话的专情好男人虽然凤毛麟角,也还是有的,比如那个人,比如你家丞相。” 雪奴微微红脸,朝千玉楼投去温柔一瞥。 当着侍卫们的面说完这些话,洛麟羽才挥手让他们退下:“先歇着去吧,午膳随我在使馆吃,走时再叫你们。” “是,殿下。” 第146章 狗啃头 “今儿护送你的怎么不是罗裙短他们了?”千玉楼待人都退下,方笑道,“放假回家了吧?” 洛麟羽点点头:“连休一个月。” “应该的,”千玉楼看向他的头,“果然是男人,瞧你把头发剪的,跟特么狗啃似的!就不能用心修修?” “你自己给自己修个试试?”洛麟羽没好气道,“别说没电推子,就是有,我自个儿也修不起来啊!” “瞧你那怂样儿,”千玉楼差点大笑,“来来来,就让本相屈屈尊,专为你麟羽殿下做回理发服务师!” “不用!”洛麟羽立即拒绝。 “干嘛?怕我理得不好?”千玉楼说着,忽然瞪大眼睛,“你不会是怕我害你吧?” “滚犊子吧你,想得太多!”洛麟羽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挠抓两下头发,“这可是本殿因受苦而虚弱的证据,没有它,我拿什么来博取同情?回来以后,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的好日子可不多!” “我看你不但像头猪,还像只狡猾的狐狸,”千玉楼横他一眼,却不再勉强,“你敢说你这么装虚弱,不是早有预谋、算好如何利用机会拿下太子之位?” “悬而不决,揽月宫那位杀我的心都有了,”洛麟羽淡笑,“不如让它尘埃落定。” 千玉楼想了想,了然:“看来你早有计划,要逼着洛觜崇下决断,敲定太子人选。” “虽然父皇身体健朗,一时半会儿退不了位,即使成为太子,也不一定有人来依附,但有些东西,”洛麟羽看向雪奴,笑,“还是早早收入囊中的好。” “阴阳怪气!”千玉楼扑哧笑出声来,“你要想笑话本相好色,就直说!” “不敢不敢!”洛麟羽嘿嘿乐,“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送干儿子礼物呢!该送什么好?”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那都是虚的,”千玉楼摆摆手,“以后我若在青鸾混得不好,让他来找你,你给他口饭吃,别让他受欺负就行。” “你可拉倒吧!就你?能混得让儿子没饭吃?哄鬼呢?”洛麟羽斜着眼睛嘴角直抽,“你不把青鸾太子杀了、再把老皇帝从龙椅上挤下去、抢来自己坐就不错了!” “你也太高看我了!”千玉楼无语之后又生恼,“你就说我儿子若来,你收留不收留吧?” “别说什么收留不收留,”洛麟羽摆摆手,“绝对是我能吃上的,样样不少他一口,能给的都给!” “那就好,”千玉楼哼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瞧把你嘚瑟的,想啥呢?”洛麟羽白愣她一眼,“你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世事难料,我只是预防,”千玉楼认真道,“毕竟除了雪奴和孩子,我就只有你了,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弄得惨兮兮跟什么似的,多不吉利!”洛麟羽探手从衣领里捯饬一会儿,摸出一串铜钱,“金银财宝太过俗气,也没什么寓意,这串铜钱,是我小时候,母后从庙里求来的,乃是高僧亲自开过光的护身符。出宫前,我把自己的名字拼音,分别刻在前三枚铜钱上,真正独一无二的信物,别人想冒充,也冒充不了。我把它送给干儿子,就当是给他的礼物了。” “这可是你母后为你求来的好东西,高僧开光,超级难得,你……”千玉楼脸上写着想要,嘴里却道,“不太好吧?” “瞧把你乐得,”洛麟羽一边招手让雪奴把孩子抱过来,一边嗤笑,“我都听见你心里在叫唤好好好、孩子他干爹真是太好了,还假模假样的推辞。” 千玉楼扑哧一声,差点笑喷口水。 “小宝贝儿,你看你娘,多虚伪!”洛麟羽边为孩子戴上铜钱串儿,边道,“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还不承认替你等干爹的礼物等很久了!” “行行,我承认还不行?”千玉楼笑出的声音已经像打嗝,“我承认了!” 洛麟羽慢腾腾道:“承认就好。” 随即又用食指逗了逗孩子的嫩滑小脸儿:“宝贝儿真可爱,给干爹乐一个?乖,快给干爹乐一个?” 那婴儿果然冲他笑了起来,且笑得贼甜。 “妈耶,真是太可爱了!”洛麟羽跟着乐,“笑得干爹的心都融了,骨头也酥了!” “靠,你会不会用词?我这是儿子,不是水灵灵的姑娘,”千玉楼起身走过来,同三人聚拢在一起,“儿子,你干爹终于开始思春了,真是可喜可贺。” “滚,”洛麟羽被逗笑,推她一把,“小孩子面前也敢胡说八道。” 千玉楼无语地笑道:“他才多大!” 洛麟羽甩了下脖子哼道:“别你色,把我干儿子也带得好色,小小年纪不学好,只知道拈花惹草!” 千玉楼被他打败了。 雪奴见他二人斗嘴斗得欢,自己像个多余的,不由心里泛起名为醋的那种酸。 洛麟羽道:“饿了,我去让他们做饭,咱们中午吃早一点。” 说罢,便走了出去,待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枣色米糊,里面还有碾到粉碎的熟鸡蛋黄。 他将碗递到雪奴手上:“先喂你家小儿郎,吃饱哄睡,不然一会儿你该吃不安生了。” 说罢,又走了出去。 雪奴愣愣看着手里的碗。 他还抱着孩子,自然不方便喂饭浆,千玉楼便过来接下碗,看着碗里的稀米糊,笑道:“这家伙还挺细心的,放了红枣却只看到枣色,蛋黄也碾得没有一丁点儿颗粒,完全不用担心卡着噎着咱儿子!” 雪奴压着酸意道:“奴会学的,奴会做得更好。” 如今回到人前,他懂事地不再唤她玉楼,那样的亲昵称呼,只能待床帷耳边时,小心翼翼地低声呢喃。 “傻瓜,”千玉楼一只手端碗,一只手去揉他的发,“你当然会做得更好,这可是咱俩的儿子,以后一辈子都在你我身边的!若你做不好,儿子长大,该骂你个老东西不尽心了!” 雪奴被逗笑。 洛麟羽走向厨房,不打扰。 “殿下,”随行的小豆子忽然在身后叫道,“晴栀求见殿下!” “晴栀?”洛麟羽讶然转身,“她不是早已出宫嫁人了么?” 宫女二十五岁出宫,她如今都已二十八岁了,三年前便已依规矩离开。 “她……”小豆子迟疑道,“她说她想回麟羽宫继续伺候殿下。” 洛麟羽挑挑眉:“那她是怎么知道我已回来、并在使馆的?” “这……”小豆子嗫嚅不敢言,“是、是……” “奴婢晴栀见过殿下,给殿下叩头!”一道声音从使馆门外传来,“求殿下赐允奴婢面见!” 第147章 等你来害我 京都百姓虽未迎着麟羽殿下,却亲眼目睹了一百多名侍卫的新姿容。 个个都近两米的身高,在整个凌云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热议不断,无论是茶余,还是饭后,谈论的都是他们巨人般的魁梧身姿。 同样变成超级大高个的王有田只昏天黑地地睡了半天加一晚,就和洛麟羽一样走出家门了。 只不过,洛麟羽是在使馆陪丞相吃饭,他却是在知名酒楼拍着桌子口沫横飞,把自己讲成了无所不能的英雄。 坐在他旁边的小黑子低哼:“小心说漏嘴,殿下扒你的皮!” 话一多,就口水直炸的王有田虽心中一紧,嘴巴却硬:“我可没提殿下和丞相!” “那也要收敛点儿,别吹得没谱儿,”小黑子冷哼,“我都听不下去了!” “听不下去哪个让你听?”王有田恼道,“我又没让你吃屁虫似的跟着我!” 小黑子心道若不是殿下叮嘱让我看着你,防你嘴巴出错,你以为我爱管你? “若非他们想听,你能沾光吃免费的饭、喝免费的茶?你可知这茶多少钱一壶?”王有田瞪他一眼,低声怒骂,“讨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咱还在那鬼地方、我还任你抢功?” 说到这,王有田顿时又一肚子气。 这小黑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知晓凤公子其实是麟羽殿下后,完全像变了个人,时时抢他的风头讨殿下欢心,差点儿没把他的肺给气炸。 好在回来后,殿下不在大家跟前,他无处卖乖~~卖乖也没人看,便又变回从前,再次低调起来,不然必要撵他滚蛋,不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蹭吃蹭喝。 王有田说话如此不客气,小黑子却没有搭腔跟他杠,对这个头儿始终比他高一点的混痞子兄弟,他不予计较,懒得理会~~回来后,是否能得到殿下的重用,才是最重要的。以后能不能飞黄腾达,全靠殿下了。 所以殿下吩咐的第一件事,一定要办好,粘在王有田身后,时时提醒。 虽然王有田话唠起来别人都插不上嘴,却并非是没有分寸的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很清楚,嘴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把门儿的,什么都脱口而出。 但既然殿下吩咐了,那他就要尽心尽力做好,哪怕王有田骂他斥他笑话他,也要跟着。 反正这家伙即使骂人也是有口无心,火气就是当时那一阵儿,过去了便屁事儿没有,从无隔夜仇,只要你不提,他第二天就能把昨日的不快忘干净。 别说,小黑子的城府比王有田深,还真得到了洛麟羽的信任,后来还真就接到了一项秘密差事。 不过,今日他还在陪着王有田、听他吹牛。 同一时间的使馆里,洛麟羽正跟千玉楼一边用膳一边说话。 “就算碰上劫匪,怕也绝对想不到马车里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辣椒,”洛麟羽一想就觉得好笑,“你可要保护好它们,若被人泄愤当野草砍了,把人杀光也换不回来。” “放心吧,”千玉楼哼道,“绝不会让这种悲惨的事发生。” “对了,听说刚才那个叫晴栀的女子,有破案才能?”千玉楼问道,“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打算怎么用?” 洛麟羽瞟她一眼:“你希望我怎么用?” “我当然是希望你重用啊!想想看,若你能打破传统,让女子为官,说不定,我也能跟着受益,”千玉楼对自己能得到的好处直言不讳,“不过主要还是看你,毕竟是你的奴婢。” “如果你想我这么做,自己就该当先做出表率,”洛麟羽用竹刀将蒸好的羊肉切成片,撒点儿调料粉,浇上杏酱,边吃边道,“你在青鸾,我在大正,互为呼应,方能成事,真正改变女子的命运,让你正大光明地恢复女身。” “好!”千玉楼听他这样说,啪地往桌上一巴掌,立即拍板儿,“咱就这样说定了!” 洛麟羽点点头:“只要你努力,我这边绝没问题。” 千玉楼哈哈大笑:“我发现我的大正之行,真是收获颇丰,哪一样儿,都比金银值钱百倍、千倍、万倍!” 雪奴起身往内室走去,怕她又是拍桌子又是笑的,吵醒儿子。 千玉楼见了,立即做贼似的收敛起来,动手吃起刮鳞拆骨切块下锅煮成的鱼羹,脸上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两个即将分别的人,既没有丝毫离别应有的悲伤情绪,也没有折柳相赠,用“柳”“留”谐音来表达依依不舍的情感,吃完午饭,洛麟羽就乘凤辇回了宫,第二天一早,千玉楼便带着贴身侍奴、捡来的儿子,以及长长的马车队,被大正官方客客气气、浩浩荡荡地送出城门,由大正派出的侍卫精兵护送至边境。 麟羽宫里,汲善见洛麟羽对千玉楼的离开没什么反应,不由轻声道:“羽儿若伤心,可以跟阿娘说。” “不伤心,”洛麟羽面色正常,“那家伙,即便不送她柳枝,也是插土即活的玩意儿,根本不用担心。再说,她是青鸾丞相,走是必须的,总不能留下来让我管她一辈子饭。” 汲善望着她,摇了摇头,轻轻叹息。 这孩子,明明心里难过,还口是心非,定是有所顾虑,不敢对异国高官表示留恋。 可五年的患难,五年多的交情,岂能这么简单? 一点不舍之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洛麟羽没有多作解释,只道:“再休息个几天,就请三位先生继续授课,我要在一年之内,读完所有课程。” “一、一年?”汲善吃惊不已,“一年怎么能学完?羽儿,你~~” “我说一年就一年,”洛麟羽摆摆手打断她,“该是孩儿显示文科实力的时候了。” 汲善不由看向定涟。 定涟也正愣愣看向她。 “羽儿,你……”汲善试探道,“莫非之前有所隐藏?” “必须的啊,”洛麟羽的表情里流露出淡淡不屑,“不然就凭那几本书,能耗我那么长时间?” 主仆俩面面相觑。 洛麟羽轻哼:“孩儿藏拙,不过是想过几年平静快乐的童年生活,如今已然长大,便要担当起来,为保护母后、保护涟姑姑而战斗,” 她盯着门外,加重语气,“该抢的抢,该夺的夺!” 汲善和定涟看到她眼中射出的血杀凶光,再度吃了一惊。 “羽儿,”汲善反而忧心起来,走过去轻轻抱住她道,“阿娘和涟姑姑现在还能自己保护自己,羽儿只需用心学习,不必因此而过早谋事。” “我意已决,母后不必担心,”洛麟羽斩钉截铁,然后轻轻推开她笑道,“听说皇贵妃昨日来看我,被阿娘以我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为由挡了?” 汲善正要回答,洛麟羽却接着道:“下次她来,阿娘不必再挡。” 她的嘴角勾起一缕笑,笑里带着一丝残忍:“她若不想害我,备好的戏谱,该怎么唱?” 第148章 双性恋 揽月宫中,伍恭恪已是恨得咬牙切齿,眼看儿子的太子之位因为千载良机而就要到手,洛麟羽那个该死的克星竟然又随妙峰山一起回来了! “一定要杀了他!”伍恭恪双眼发红,“有他在,行儿面前,永远有座阻挡前路的高山!” “可是娘娘……”铃兰迟疑,“皇上不是已经在朝堂说得很清楚,会兑现承诺,立咱们思行殿下为太子吗?” 伍恭恪哼道:“本宫只知父亲出征前就这件事讨过承诺,可具体是如何说的,谁又听见了?皇上若诚心立行儿为太子,为何不现在就立、以慰老将之心?” “娘娘,败军之将本该问斩,皇上却格外通融,这莫大恩典,足以显示皇上对娘娘的厚爱和立储之心,”铃兰道,“将军还未反败为胜、班师回朝,皇上怎可能现在就下旨?” “哼,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克星害的!父亲若非被他回来的消息扰了心,如何能打败仗?他才是导致一切不利的罪魁祸首!”伍恭恪始终无法把矛头从洛麟羽身上移开,满目愤恨,“若不想法子将他除掉,即便皇上曾答应父亲,立储之事,如今也难说能不能顺利进行!” “娘娘思虑周到!”铃兰附和,“毕竟皇上是在妙峰山出现之前答应的,就算皇上金口玉言、履行承诺,可麟羽殿下一回来,洛坤宫岂会眼睁睁看我们思行殿下位主东宫、而无动于衷?” “正是如此,何况那小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伍恭恪哼道,“消失五年还能回来,只因那群侍卫对皇家的忠心?你可信?” 铃兰微微倾身,没有轻易接话。 “无论他的本事怎样短长,到底该如何动手,却要仔细谋划,”伍恭恪皱眉思索,“麟羽宫插不进我们的人,慢慢下毒肯定是不行……巫蛊?皇上身体健朗,也没有施行的必备条件……” 铃兰忽然接道:“除非先给皇上下药,让他生病,如此,再行巫蛊,皇上必信!” 伍恭恪骇了一跳,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喝:“胡说什么!” 铃兰噗嗵跪下:“娘娘恕罪!奴婢知错!” “你、你真是太大胆!”伍恭恪指着她,手指颤颤,“连皇上的主意都敢打,本宫看你是不要命了!” “奴婢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铃兰叩头不止,又在停顿间自己掌嘴,“奴婢嘴贱,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伍恭恪怒气哼哼,“你给本宫记住,后妃之间无论如何斗争,都不准伤及皇上,他不仅是与本宫同床共枕的夫君,更是孩子的亲爹!若再敢如此不敬,本宫都绕不了你!” “是是,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铃兰吓得脸色发白,“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 伍恭恪余怒未消,重重一哼:“下去自领二十棍,长长记性!” 铃兰身体一颤:“娘娘饶命!铃兰再也不敢了!求娘娘开恩!求娘娘饶命!” 伍恭恪冷冷道:“你是嫌二十棍少了?” 铃兰立即闭嘴,不敢再求饶,含着眼泪叩首:“奴婢领罚,谢娘娘不杀之恩!” 在宫里,掌嘴的事,通常只在太监身上发生,一般情况下,对宫女是不许打脸的,除非她做出下贱之事来。 可在揽月宫,没有这份恩典。 脸是女人最大的本钱? 算了吧! 长得越好看,这条规则就会被破坏得越狠。 已自行掌嘴、却还是逃不过杖刑的铃兰,微颤着身子从地上爬起。 伍恭恪看着她退步转身,鼻间发出一声轻哼,目光里只有对身份低贱之人的不屑,毫无怜惜之意。 不料,片刻之后,铃兰竟又回来了,不待伍恭恪怒声质问,便呈上一纸便条,低声道:“娘娘,宇文大人有妙计献上!” “他?”伍恭恪哼了一声,满不在意,“他能有什么妙计!” 铃兰赔笑:“娘娘不妨看看再说?” “好吧,”伍恭恪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就看看那废物~~嗯?” 她噌地站起,面容缓缓露出笑意:“好!好好!果然是妙计!” 说完,竟哈哈大笑起来。 心情一好,铃兰的罪她也不追究了,就着铃兰执来的烛火烧掉纸条后,道:“如此,本宫的计划,就先搁置搁置。去跟他说,务必秘密行事,勿露破绽!” “是!”逃过一劫的铃兰连忙应声,“奴婢的脂粉已所剩不多,跟娘娘告假,出宫买盒脂粉,望娘娘恩准!” 伍恭恪自是知晓她乃以此为由出宫传信,哈哈一笑:“准!” 犹如死里逃生的铃兰压着兴奋告退,很快出了揽月宫。 一出宫门,她就抚着胸口长吐一口气,觉得自己今日能逢凶化吉,必有好运。 这原本是为自己讨吉利的话,没想到真的应验,顺利传过信后,竟在西市附近遇到了一名唐门后人。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长得如此俊俏标致?”一身肥肉、偏还喜欢拿折扇装风流的唐角,满脸惊艳之色,“在下唐门后人唐角,不知小娘子家住何方、是否婚配?” 铃兰原本就已被他的特别风姿所吸引,听他夸赞,已是羞红脸,又见他跟上来追着打探,不但不觉人家不要脸,心里还小鹿乱撞,噗嗵噗嗵急跳:“尚、尚未婚配……” “哎呀,那可真是极好,本公子也未娶妻,莫非这是天赐的良缘?”唐角恬不知耻地欺上去,将她拦住,逼在墙角,声音放轻放柔,“恕在下冒昧,敢问小娘子芳名?” “奴~~”男子气息混合着香囊香气扑面而来,被堵在墙与男子身体之间的铃兰面色血红,结巴着改口回答,“我、我叫铃兰……” “铃兰……好名字!只有你这样好看的小娘子,才配这么好听的名字,”唐角瞧着垂眸不敢看他、连耳朵都通红的大龄女子,低声道,“出了这条坊街不远,有个脂粉铺,小娘子莫非是去买脂粉?” 宫女要朴素,不许描眉画鬓,除了微施薄粉,谁敢在脸上打扮? 可铃兰在陌生男子面前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同时又感觉有点扛不住年轻男子的高压魅力,只能在面红耳赤中,抬腿欲离。 唐角立即伸长一臂,巴掌贴墙上,挡住。 铃兰羞中带了微恼,转首要从另一边出去。 唐角又用另一只胳膊阻住。 被年轻男子困在狭窄空间的铃兰怕被人看见,不禁又羞又急,正要抓他衣衫使劲推,唐角陡然低头附耳:“只要你答应让我陪你买脂粉,我就放你走!” 那温柔又魅惑的低语,嘴唇对耳廓无意间的碰触,让铃兰犹如被电流击中,身子一软:“我、我答应……” 第149章 人造祥瑞 铃兰回宫之时,心里藏着不敢表露、更不敢分享言说的甜蜜。 那唐公子不仅英俊可爱,且出手大方,初次见面,不但为她买上好脂粉,还非要带她去珠宝店购买金银首饰。 更重要的是,年轻的唐公子,竟然直言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女子,并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说:“比如,你这样的……” 难得对某个男子一见钟情,没想到唐公子对她亦是如此,难道是月老开恩、肯为她牵红线了吗? “事情办得如何,不尽快向本宫回禀,自个儿站这偷笑什么?”一道厉喝传来。 熟悉的声音近在耳边,吓得铃兰条件反射地噗嗵跪下:“奴、奴婢、奴婢幸得娘娘恩准,已经买回脂粉!” “买回就买回,在这儿笑什么?”伍恭恪不满地皱着眉,“笑成如此模样,动了春心了?” “奴婢不敢!”铃兰吓白了脸,强烈的求生欲使她脱口而出道,“奴婢高兴,只因今日偶识一人,应对娘娘有用!” “哦?”伍恭恪斜睨她一眼,“起来说话。” 言罢,往殿内走去。 铃兰连忙起身跟上。 “你说他是唐门后人?”不久后,伍恭恪坐在正殿里伸出手,“就是擅制毒药、尤其是毒药暗器的那个唐门?” “正是,”铃兰立即上前,双手捧起茶盏,恭恭敬敬置在她手上,拍马屁道,“娘娘见多识广,什么都瞒不过娘娘!” 伍恭恪轻哼一声。 垂眸慢品两口茶,放下茶盏,方道:“瞧你刚才那春心荡漾的模样,是与他结交了?” 铃兰笑容急敛,屈膝欲跪,伍恭恪却伸臂将她扶住,阻拦在半途:“怕什么?男欢女爱,实属正常,本宫岂会连这点人常都不能体及?” 铃兰闻言,反而更加惊恐:“娘娘请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宫外~~” “别说了,”伍恭恪前所未有地温声打断她,“都怪本宫平日太过严厉,让你好不容易生情却不敢言明。” “娘、娘娘……”铃兰依然惶恐,惶恐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 “来,起来说话,”伍恭恪握着她的手往上使力示意,待她恭敬站好后,又轻拍她的手背道,“以后啊,喜欢谁,就大胆去爱去追,本宫不会反对。” 被爱情拉低智商的铃兰惊悚而不解,直到伍恭恪说出目的:“虽说此人对本宫确实有用,但本宫还是以你为重,他若对你好,便也罢了,若敢欺瞒于你,有负本宫美意,本宫可不饶他!” 反应过来的铃兰跪地道:“多谢娘娘成全,奴婢定当竭力接近此人,尽心拉拢,使他愿为娘娘效力,肝脑涂地。” 伍恭恪忍住鼻间冷哼,温笑道:“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本宫不成全你成全谁?但此恩典,只你一人,可莫与旁人知晓。” “是,”铃兰伏身低首,“多谢娘娘!” 伍恭恪看着她的后脑勺,露出无声冷哼的鄙视表情,在她抬头起身时,又收敛起来。 三日后的麟羽宫中。 洛麟羽正在翻看即将学习的课本,小豆子从外面回来了。 洛麟羽瞥他一眼,淡淡道:“如何?” 小豆子低声禀报:“主子放心,五日之内,必成。” “嗯。”洛麟羽微微点头,“王有田和小黑子个头太高,走哪儿都太显眼,这类事,绝不能让他们亲自去办。” 小豆子连忙称是。 洛麟羽叹道:“本想让他们转明为暗,可身高太明显,反而不利于行事。” “好在还有其他人,”小豆子道,“他们在您是凤公子时就很听话,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后,只会更加忠心。” “王有田是个话唠,只能做些明面儿上的事;小黑子城府深些,虽然有点阴,但正好能为我所用,且他不是那种阴得特别狠的人,没胆子背叛本殿,暗中倒戈。”洛麟羽沉吟片刻,又道,“这些人中,唯有严四内心最为阴狠,能用,但要掌握分寸,不可太过重用,那是个权利过大必反主的贪心狠人。” 小豆子肃着脸点头。 “妙峰山这两日如何?”洛麟羽放下书册,“可还有不死心的探秘之人?” “有,”小豆子皱眉,“虽然皇上已令人将妙峰山围封起来,还是有不少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转悠。” “正常,”洛麟羽点点头,“连父皇都想知道它突然消失的秘密,何况他人?” “可惜殿下并不知晓,”小豆子摇头惋惜,“不然皇上就不用封山、免得它再带着进山之人莫名消失。” 洛麟羽叹道:“本殿也很头疼,但无能为力。” 初时装弱,父皇母后都忍着什么都不问,直到这两日见他身体和精神状态都稍稍见好,才试着问起。 随山回来时,她已和所有人统一好口径,如此,不仅能继续隐瞒她的武功实力,他们的护驾功劳也大增,除了享受连续假期,还能得到更多赏赐。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崖壁洞口在回来之前便已被她和泥封住,封山后,便只有父皇的人进去探密,而那些人,没那么好的轻功和眼力,发现崖腰那一小块儿不一样的崖壁。 只是,几日不见,还真是有点想念毛儿蛋,那东西太可爱太有趣,只看着,都能使人发笑快乐。 还有那神秘花王,每次去,都会和她亲昵,跟个宠物似的。 想到这,她不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的妙峰山,正是吸引众多眼球的时候,有那么多狂热探秘者,她绝不能现身,免得主动给人引路。 “没事时,去刑部看看晴栀,”她转开话题,“你去走动,便表示了麟羽宫的关心,免得她在里面被人瞧不起,受欺负。” “是,殿下不忘旧婢,可算是晴栀的福气!”小豆子这话说得无比真心,“只是杂役那活儿,可也不简单,不知晴栀是否能做得了。” “杂役虽然辛苦,但能学到不一样的东西。有时候,最底层学到的东西,别处无可比拟,尤其对办案来说,很多细节都是藏在隐微之处,而隐微,通常又藏在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洛麟羽叹道,“再说,她一介女子,不从基层做起,慢慢积攒实力,谁又能真正看她得起?若想以女子之身出人头地,就得练出让人心服口服的真本事,不能只靠麟羽宫的庇护,那只能让人更加看不起,徒增笑话。” 小豆子受教般道:“奴才会将殿下的话传达给晴栀,让她明白殿下的苦心。” 洛麟羽摆摆手:“随你。” “那,伍将军那边……”不了解洛麟羽全盘计划的小豆子迟疑道,“等千丞相的马车队到达边境,仗恐怕已经打完了!” “那家伙……原本就没指望她来中止战争,”洛麟羽摇头失笑,“等他歪摆婆似的摇到边境,黄花菜都凉了。” 小豆子正待再说什么,洛麟羽却摆摆手:“且看几日后那河中祥瑞的效果。” 第150章 祥瑞玉麒麟 京城八百里外的安平江,午时刚过不久的江面上,一艘渔船像以往一样撒下每天的第二网,当三十多岁的船主收网取鱼时,竟大声惊呼起来:“麒、麒麟!有麒麟!” 高呼惊动了同样靠打鱼为生的其他渔民,有人遥喊:“史大郎,别不是麒麟,是条龙吧?” 四周或远或近的渔船上传来轰然大笑:“史大郎怕是还没睡醒!” “真的!真的真的!不骗你们!”名唤史大郎的渔民似不晓得得了宝贝要藏着般举起右臂,“你们看,好像是玉的呢!” 离他最近的几个渔民这才发现他手里果有一物,虽然看不大清,但绝不是鱼。 众人好奇之下,皆鱼也不打,驱船过来瞧个究竟。 “诶呀,还真是个麒麟!” “瞅着确实像玉!” “什么像玉?这肯定就是玉!史大郎,你这下可是发了!” 此话一出,顿时就有人眼红起来:“你个土老鳖什么时候会识玉了?得拿县城里找人鉴鉴,才知是不是真玉!” “我怎么不知道?”那人被当面否定,失了面,急了眼,“我妻兄弟的好友的堂叔郎在县~~” “不打鱼聚拢一起,发生了何事?”一道厉喝传来,打断了他们。 众人回身一看,竟然是艘官船,顿时一个激灵,杵在原地不敢动。 官船缓缓靠近,甲板上的配刀衙役再次喝道:“尔等瞎屡生,县太爷在此,还不叩头行礼?” 渔民们连忙跪在船上,行起礼来,史大郎的船随着几人动作而轻轻晃动。 配刀衙役耳尖目明,一下子就看到史大郎下跪撑手时磕在船板上、发出响声的玉麒麟,皱眉喝道:“手里什么东西?” “没、没啥!”史大郎背起手往身后藏。 衙役挥手让船夫再度靠近,动作熟练地跳到渔船上。 另几位渔民不由暗暗为史大郎捏了把汗,但又不敢出言帮他申辩。 衙役两步就走近史大郎,将他手臂一捉一提,便看到被他抓得死紧的玉麒麟。 “哪来的?”衙役一边端详一边问。 “小人祖、祖传的!”史大郎结巴道。 “祖传?”衙役打量他一眼,嗤笑,“你家若有祖传宝贝,还能在这儿打鱼?” 史大郎语塞。 “再说了,”衙役看了眼江面和渔网,“谁会在打鱼时带着祖传宝贝?还邀众人来观赏?” “这、这……”史大郎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明明是从江里捞上来的公物,还想私吞?”衙役一脚踹过去,史大郎跌在船上,差点掉落江中。 几位渔民骇然,抖抖缩缩地跪在那儿,头都不敢抬,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上面居然还有字?”衙役翻转玉麒麟,赫然发现底部竟有八个大字,不由念出声来,“大正大宁,吾思吾行。” 他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渔民们悄悄互视,眼里却都是茫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官船船舱里,传出一道官威十足的声音。 “禀大人,有渔民在江中拾到一尊玉麒麟,正要献给大人,”衙役微微躬身道,“属下眼拙,不能确定是否为真玉,恐要劳驾大人亲自鉴定!” “麒麟乃是祥瑞之物,现于江中,非同凡响,”那声音顿时变得急切,“快快呈上!” “是!”衙役走到船头,捧起玉麒麟。 官船上的衙役迎过来接住时笑道:“咱们县太爷可是鉴别玉器的行家里手,县太爷若认第二,那绝不敢有人认第一。到咱县太爷手里的东西,真的假不了,假的立马现原形!” 递出玉麒麟的衙役含笑点头,连连称是。 几位渔民见他并不离开,还转身继续盯着他们,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另一名衙役将玉麒麟捧进船舱,不过两息,里面就随着惊呼,传来似茶壶茶盏被打翻的声音。 “玉麒麟!果真是玉麒麟!”不露面的县太爷惊喜高呼,“江中现五灵嘉瑞,乃百姓之福、万民之喜!快快掉转船头,本县要将此事上报,送至京城,献给圣上!” 原本像看守犯人般看着渔民的衙役闻言,立即转身登船,直接丢下他们。 能让县太爷亲口鉴定为真品、且如此失态的东西,显然不是凡物,几个渔民看着迅速离开的官船,面面相觑。 “五灵嘉瑞是什么意思?”史大郎爬起身,扭头问道。 “应该、应该指祥瑞吧?”答者迟疑。 “那大正大宁、吾思吾行又是何意?”史大郎又问。 渔民皆摇头,其中一人叹道:“史大郎,你可真是没有发财的富贵命!” “可不是,”史大郎垂头丧气,可随即又自我安慰般憨笑一声,“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也是捡来的。” 几人嘴上惋惜、满脸遗憾的离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穷,尚能在互相竞争的同时,互帮互助,但若其中哪一个暴富了发达了,却是他们极不愿意看到的。 希望你过得好,但不希望你过得比我好,这是人的普遍心理。 而眼睁睁看别人到手的巨大财富飞了,他们绝不会选择闭口不言,相反,恨铁不成钢、事后诸葛亮般地骂人傻,用同情的语气到处宣传,才是他们乐此不疲、讲述百遍也不厌倦的事。 史大郎眼瞅同村乡民各自散开,背过身的一刹那,嘴巴咧开笑纹。 通过几个渔民的口,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渔民村,继而又在他们卖鱼或采购家用时,被更大更广的传播。 而此事一经传开,立即造成轰动,毕竟集镇和县城可不乏识文断字的文人,“大正大宁、吾思吾行”八个字很快就被解析出来。 大正,最好理解,大正国嘛! 大宁,自然是指安宁。 而吾思吾行…… 当今圣上的皇长子,好像叫洛思行…… 难道这祥瑞是指…… 京都凌云城。 祥瑞突现,百官争云,东西还没到,马屁却要拍翻了,整个朝堂都散发着浓浓的马屁味儿。 洛觜崇高坐在龙椅上,噙着淡淡微笑,不动声色地看众人纷纷出列,不是赞美国家赞美皇帝,就是成为临时预言家、说伍将军必将大胜,连刑部侍郎李堪鸿都开了口,只不过他说的却是,麒麟指的应是麟羽殿下。 此话一出,满殿静寂。 随后,支持皇后嫡出的官员纷纷改口。 他们在家中都是血统高贵的嫡出一脉,所以在洛麟羽安然回来的情况下,坚决维护嫡出利益,以免皇贵妃膝下的庶出掌权后,偏向所有高官贵族的庶出子第,嫡出被故意冷落,不受重用。 兵部侍郎宇文忠吃惊地看了一眼李堪鸿,低头皱眉,暗暗思索。 洛觜崇待众人都说完,才独独看向李堪鸿,淡淡道:“李爱卿,你可知那玉麒麟身上,还有八个字?” 李堪鸿一愣。 朝臣们也和近旁的人用眼神询问交流起来,但回答无一不是轻轻摇头。 消息是千里加急送来的,祥瑞却因当地官员的万般重视,还在被精心护送的路上,他们没看到实物,目前只知是个玉麒麟,一尊已被鉴定确认的真品。 洛觜崇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看过他们的反应,才补充道:“那八个字是,大正大宁,吾思吾行。” 话音一落,满朝哗然,支持皇后一脉的官员全都傻了眼。 李堪鸿笑意微凝:“难道是微臣想错了,麒麟真正所指,是思行殿下?” 前后不过两句话,却为两派起了开头引路的作用,支持皇贵妃一脉的官员立即激动了,比听到祥瑞还兴奋,纷纷出列,朝堂俨然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台。 宇文忠恍然大悟,好似明白了李堪鸿的真正用意:用麟羽殿下,引出思行殿下。 他觉得,这招儿,才叫真高明! 第151章 母女摊牌 文人虽弱,制造舆论的能力却超强。 安平江突现玉麒麟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尤其是盼望麟羽殿下入主东宫的人们,简直无法接受所谓的祥瑞。 但支持皇贵妃一脉的派别,却借着此事,将思行殿下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意图直指空无一人、却再次惹出争议的太子东宫。不输于武人刀枪的文人笔,利用口耳相传,充分显示了它的威力。 外面巨浪滔天,麟羽宫却一片安静。 洛麟羽心无旁骛,捧书静读。 汲善进来时,见殿内竟无人伺候,不由动怒:“主子身体虚弱,殿里却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当要全部重罚!” 定涟刚要迈腿出去执行,洛麟羽摆摆手:“别怪他们,是我为图清静,才将人尽撵的。” 她站起身,上前拉住汲善的手:“阿娘是否听话、每晨喝碗银耳羹?” “喝了,”汲善瞪她一眼,脸色却较刚才温和许多,嗔道,“阿娘宫里的人,倒是任你差遣了,每日刚起床洗漱好,姜福的银耳羹便准时送进来。” “那便好,”洛麟羽笑道,“常喝银耳羹,可保阿娘容颜不老。” “哪里真有令人不老的东西,倒是你,要好好休息,好好补身体,别太惯着他们,”汲善叹了口气,“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怎么行?” “没事,殿外有值守,一喊就来,”洛麟羽劝慰,“孩儿只是想真正一个人静着,不让旁边有人。” 汲善闻言,原本要问的话,又给忍了回去,待被洛麟羽拉着坐下,才道:“洛思行已经有了自己的宫殿。” “嗯,孩儿知道,”洛麟羽在她旁边坐下,“他六岁进尚书房时才离母,乃是父皇恩典;满十五成年才有属于自己的单独宫殿,便是应当的了。” 洛思行已经十六岁,去年便举行了成年礼,搬离揽月宫的偏殿。 可能是为了公平,父皇将他的新宫殿赐名思行宫。 在他生下来、为他取名时,取的便是三思而后行的寓意,如今宫匾之名也跑不掉这一点。 汲善看着她:“那你可知他入住新宫时,伍贵妃便为他选了侍寝宫女?” 洛麟羽默然。 汲善朝定涟使了个眼色,定涟点点头,朝门外走去,安排一番后,亲自把守在正殿门口。 “羽儿,”汲善终于决定把真相说出,“你的身体,和真正的男孩儿不同。” 洛麟羽垂眸低颌。 “当初生下你时,阿娘生怕你像两个姐姐一样未及成人便夭折,所以在定涟擅自作主、喂你喝下特殊汤药时,阿娘选择了默许,希望女身男养,能保我儿性命,”汲善说着,不由抓住她的手,泪光直闪,“阿娘实在无法再承受丧女之痛……” 洛麟羽这才缓缓抬起头:“我知道。” 她把另一只手覆盖在汲善手背上,轻叹道:“孩儿什么都知道。” 汲善吃惊地看着她。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一个人沐浴洗澡,一个人关门睡觉?”洛麟羽淡淡一笑,“孩儿若什么都不知道,只凭母后的叮嘱,就能让不谙世事的调皮娃子那么听话?且言行举止毫无破绽、滴水不漏?” 汲善愣至说不出话来。 “母后,”洛麟羽叹口气,“别忘了,孩儿可是被雷劈过来的。” “你、你、你是说……”汲善惊到语无伦次,“你是、你是……” “没错,我就是传说中的灵魂转世,”洛麟羽如她所猜般承认,“拥有两个前世的记忆,只是两个前世都不在这里而已。” “羽、羽儿……”汲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又在编瞎话哄骗阿娘是不是?” 洛麟羽耸耸肩,放开她的手,起身踱思数步,才转身看着她:“阿娘是否听说过道教的转世投胎之说?” 汲善愣愣:“每个出生的孩子,都是父母血肉与转世灵魂的融合?” “不错,”洛麟羽笑了笑,“孩儿的身体,是父皇和母后给的,没有母后的十月怀胎,孩儿怎能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怎能长得越来越像父皇、也像母后?” “那、那你……”汲善已经快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孟、孟婆汤……” “孩儿不知什么孟婆汤,也没喝过,”洛麟羽摊摊手,“孩儿曾就此事旁敲侧击地问过师父,他说不是所有人都要经过地府、走黄泉路,因为有些人的命格不同。” 她望望殿顶,挠挠头,“这意思是我命格不同?” 命格? 汲善猛然想起玄华道长曾对皇上说过的话。 “所有僧道所有人,都无法推算麟羽殿下的命格。” “因为没有人能推算得出!如果强行窥命,则将遭到反噬,身伤命殒!” “麟羽殿下身负天命,而天命不可窥,窥之殒!” …… 想到这里,先前的吃惊等种种情绪竟烟消云散,起身走到她面前,取握她刚挠完头的手:“既是玄华道长如此说,那便是我儿命格不同,无论如何,你都是为娘辛苦十月生下的,即便记得前世种种,这一世,也依然是阿娘的骨肉!” “那当然!您可是羽儿亲滴滴的阿娘,想赖也赖不掉,母慈子孝更是应当!”洛麟羽笑嘻嘻道,“只不过阿娘太大胆,敢让孩儿女扮男装!” 心里却道:原来师父在我失踪后,对父皇和母后说过那些话? 身负天命?窥之则殒? 诶呦我去,太高大上了吧? 师父可真能忽悠人,连帝后都敢忽悠! 汲善无奈:“阿娘、阿娘是有苦衷的……” “知道知道,怕我养不活嘛!”洛麟羽挣脱她的手,胳膊往她肩上一搭,好哥们儿般半搂着,“至于涟姑姑,她做得也没错,怕你在后宫受欺负,没好日子过。再说,公主有那么多规矩要遵守,运气不好的话,还要离父离母离故土、和亲远嫁,有什么好当的?孩儿可真要感谢她这么贼大胆,敢这么干!” 汲善哭笑不得。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心怀愧疚、思虑很久的密谈,反而被女儿摊牌,还被她搅得丝毫不见沉重。 “可是……”她迟疑道,“不管是太子还是封王,将来都要娶妃,这一关,实在不太好过,阿娘一想到这个,就头疼担忧,且后悔不止,万一因此而事发,欺君之罪……阿娘几十岁的人了,倒没什么,何况也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只怕会连累我儿……” “说什么呢?什么自作自受、自食恶果?”洛麟羽瞪她一眼,又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此事孩儿自有对策,只要到时阿娘加以配合即可。再说还有两年呢,急什么?别那么操心,操心太多会长皱纹。” “你这孩子!”汲善在她手背上轻拍一下,假瞪轻嗔,“幸亏把你当皇子养~~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洛麟羽嘻笑:“足见母后多么高明!” 边说边搂着她往榻上坐下。 母女俩话一说开,后面便好谈得多,汲善道:“阿娘问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却没告诉阿娘?” 洛麟羽身子一歪,斜靠着漫不经心道:“阿娘是说玉麒麟吧?” 汲善轻轻一叹:“果然是你。” 洛麟羽悠悠闲闲道:“阿娘做出应该有的反应就好。” 汲善点点头:“个个都因玉麒麟而风传洛思行当为储君,本宫身为皇后,嫡出皇子之母,若无反应,才叫奇怪。” “正是如此,”洛麟羽冲她摆摆手,“所以母后,赶紧回宫去,该干嘛干嘛。” “你这小子!”汲善笑骂道,“还没长大,就开始赶阿娘走!” “反应迟了,会被怀疑嘛!”洛麟羽嘻笑,“再说孩儿还要读书,不撵母后不行啊!” 汲善见她嬉皮笑脸地嘿嘿直乐,不由轻叹摇头,起身道:“那好吧,那母后就不打扰我儿用功了,待一年之后,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没错儿,”洛麟羽坐起身,“让他们惊掉眼珠子!” 汲善掩唇轻笑,抬步转身。 洛麟羽见她脚步轻盈,可见心情极好,不由独自微笑。 借此机会胡诌一番,竟能被母后接受,也真是天大意外。 本来她还想着若汲善难以接受,就哈哈大笑装作哄她玩儿的,没想到…… 这结局,可真喜庆! 而此时的思行宫里,已十六岁的洛思行更多酷似伍恭恪的俊脸上,并无太大喜色,只冷冷道:“父皇向来偏心,即便有此祥瑞,也不见得青睐于我。” 心腹太监郝塞道:“如今形势对殿下如此有利,殿下万不可灰心。” “必须还有别的力量加入,辅以推行,”洛思行看向窗外,“比如外祖父的反败为胜。” 郝塞道:“殿下放心,前些日子,皇上兑现承诺的话已经传至边境,老将军定会尽力挽回局面。待知晓玉麒麟的事,必将更加拼命,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洛思行垂下眼皮,待抬眸时,已有吩咐:“想办法赶在父皇之前见到玉麒麟,要确保万无一失,无任何差错。” 郝塞躬身:“是。” 第152章 驿馆遭贼 汲善走后不久,球果子便回来了。 进殿低声密禀一番,洛麟羽微微点头:“无妨,其它计划可照常进行。另外,思行宫那边不用一直盯着,免得被人发现。” “是,殿下,”球果子道,“不过,盯思行殿的,都不是咱们麟羽宫的人,殿下可以放心。” 洛麟羽忽然斜他一眼,笑道:“我不在的这五年里,你们换了多少主子?” “殿下冤煞奴才,奴才的主子永远都只有您一位!”球果子叫屈,“开始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认定您会回来,让我等诸人全都候在麟羽宫,而我们也都盼着您回来,没人打算走。可后来,皇后娘娘却改了主意,将我等分散送往各个宫里。” 洛麟羽挑眉:“揽月宫也送了?” “送了,可没待多久,就哭着求娘娘说要回麟羽宫,哪怕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只有一碗粥喝,也甘心在咱们自己主子宫里擦桌抹凳、打扫庭院,让殿下一回来就感觉干净舒心,”球果子叹道,“娘娘宽仁,将好不容易送进去的人,又舍脸要了回来。” 洛麟羽面色微冷:“在揽月宫受屈挨打了?” “打倒是没打,”球果子道,“娘娘往各宫送人时,是在她们前往洛坤宫请安时当众说的,且言明此举一则是让麟羽宫的人进各宫学习,免得主子暂时不在,个个忘了礼仪;二则,怕奴才们变得懒散,何况宫里不养闲人,不如先给各宫使使,等殿下回来,再各归各位。所以,皇贵妃给皇后娘娘留了面,没有责打临时塞过去的金钟。” 洛麟羽皱眉:“那还哭啼什么?” “打是没打,却将她吓得不轻,”球果子叹了口气,“说揽月宫没有一天不打人,不是掌嘴,就是杖刑,还堵着嘴不让喊出声。揽月宫的宫女太监还把自己身上的伤痕露给她看,太监的胳膊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有很多还都是陈年老印,宫女们则把后背也给她瞧,说没有一个宫女的背部是干净的,尽是荆条、掸子、杖刑等留下的印痕。” “所以就给吓回来了?”洛麟羽摇头,“人家那是故意用这招儿让她自己走呢!” “涟姑姑也是这么说的,可娘娘说算了,让她回来吧。”球果子轻轻一哼,“奴才觉得娘娘甚是英明,像她这么胆小,即便留在里面,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哦?”洛麟羽笑道,“你觉得要起什么作用?” “殿下,这个,不是奴才自吹机灵,”球果子即使压着憋着,语气里也露出一丝得意的小尾巴,“即便涟姑姑不提醒,咱们自个儿也该掰着手指头脚趾头好好想想,能不能趁此机会为殿下做些什么,不能真的只是去帮着伺候别人!” 洛麟羽哈哈大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本殿真是没白疼你们!” “那可不!”球果子受到夸奖,乐得牙齿直龇,“那群兔崽子,除了能趁机结交各宫宫人,也可在别宫受受罪,更加知道咱们殿下的好!” “不错,五年不见,不仅成熟许多,也更加精明,”洛麟羽赞许道,“不过,思行宫那边不用盯了,即使别宫宫人也不行。” “是,奴才谨遵殿下吩咐,这就去将人撤回。”球果子说罢,便在洛麟羽摆手示意下退出殿门。 他走后,洛麟羽坐在书案前,支肘托腮地沉思了好一会儿。 五年不见,洛思行变得熟悉而陌生,比从前更冷,也更聪明。 五年里,他成功拉拢了不少能人。 看来,这不仅是个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且是很厉害很强劲的敌人,不可小视,计划施行起来,要更加周密才行。 她如此想着,出神半晌后,继续看书。 不料,待到傍晚,她主动去洛坤宫陪母后用膳时,发现汲善正红着眼睛。 “阿娘怎么了?”洛麟羽用了下他心通,淡笑道,“吃了父皇的闭门羹?” 这还是洛麟羽消失五年回来后第一次来洛坤宫,汲善原本很高兴,一听后面那句话,不由道:“皇儿如何知晓?” “猜的,”洛麟羽倒上一盏热茶递给她,“孩儿可不敢往父皇那边派人。” 汲善接过茶盏,心情顿时好上些许:“也不知你父皇是改了主意,真要立洛思行为太子,还是另有用意。” 她看向洛麟羽,“他可从未如此对过我。” “那便没事,”洛麟羽见她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睛又红一层,立即道,“人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总对你好的人,突然对你坏,跟总对你坏却突然对你好一样有猫腻,但比较一下,后者才真正可怕、需要加倍提防。” 汲善思索了下,竟觉很有道理。 “再说,孩儿既非只知道闲吃干饭,也不是木头桩子,任别人击打砍戳,”洛麟羽因比汲善高出一头还多,便蹲在她膝前,一边给她捶腿,一边劝慰,“别说父皇不会抛弃咱们,就算他真的有啥想法,咱也不是没手没脑的人,对不对?” 汲善被女儿的孝举整得心里十分舒服,却伸出双手捉住她一只拳,微红着眼道:“皇儿不要再离开阿娘!” “当然不会,”洛麟羽覆上另一只手与她四手相握,“妙峰山的事只是个意外,以后,羽儿会一直陪在阿娘身边,给阿娘捶腿捏肩,孝顺阿娘,再也不离开!” 经过一番安慰,汲善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之后又被洛麟羽在膳桌上舀汤夹菜什么的又一顿哄,直到差不多确定她晚上不会因此而整夜难眠,才回麟羽宫。 不过,即便没有吃闭门羹这件事,汲善也不可能像猪一样倒头就睡,毕竟刚入静夜时,人的思想反而更活跃。 汲善想起女儿的灵魂转世,也是半天不得入睡。 但此事,她尚未打算跟定涟分享。 倒不是不信任她,而是想有一个只母女二人知道并共同保守的秘密,不到死时,不说出来。 当她想着想着终于睡着时,离京两百里的官道驿馆里,竟然发生了窃案。 亲自押送献贡的地方官差点吓破了胆,好在窃贼的目标并不是玉麒麟,算是有惊无险。 之后,地方官为确保安全,确保能让他升官发财的东西没有闪失,干脆把玉麒麟放在自己枕边。 却不知,玉麒麟已经被调换。 第153章 惊母一掏 想了半宿、终于还是忍不住在第二日来到麟羽宫的汲善,遣下所有人后,怀着忐忑向洛麟羽发出提问:“羽儿,阿娘、阿娘想知道,你前世爹娘……” “前世没有爹娘,”洞悉她心思的洛麟羽淡淡道,“两世都是孤儿。” 汲善愣了下,随即眼泪涌了出来,一把抱住她:“我可怜的孩子!” 明明心里嫉妒、吃醋、不安来着,一听她两世都没爹娘,又心疼起来。 洛麟羽忍着好笑回抱她道:“所以羽儿格外珍惜阿娘,不许阿娘有任何闪失,更不会离开阿娘。” 汲善终于真正心定,过了半晌,才小心试探道:“那,羽儿前世……” 洛麟羽放开她,往榻边走去:“两世都是没活过三十岁,也没嫁人。” 汲善心里顿时一个咯噔,脸也白了。 “阿娘放心,这一世,羽儿会陪阿娘走完人生,”洛麟羽顿脚、转身,将她一起拉至榻边坐下,“阿娘不要再问前世之事可好?羽儿不想回忆。” “好好,”汲善连声答应,“阿娘以后再也不问。” 她想着,孤儿的生活确实没什么好回忆,只会徒惹伤心,以后都不要再提。 可怜的孩子,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好待她,关心她,呵护她,给她更多的母爱,弥补上天对她的亏欠。 “晴栀、杜鹃她们先后离宫,你这里缺了不少人,明儿阿娘再给你选几个好的送进来,好好照顾我儿,”汲善举臂摸摸她参差不齐的短发,“让我儿长点肉,像小时候一样胖乎乎,别这么瘦。” “阿娘别急,”洛麟羽看着她,“再等等。” 汲善顿手:“为何?” 洛麟羽的目光别有深意:“孩儿看看是否需要让伍恭恪成功安插她的人。” “那怎么行?”汲善吓了一跳,缩回手道,“万一她想害你~~” “阿娘你又傻了,”洛麟羽握住她的手,“孩儿既然故意由她放人进来,怎会不防范?再说,她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浪费我一番苦心?” “可、可这也太冒险了!”汲善不同意,“阿娘不许你为了对付她,而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阿娘觉得羽儿会是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吗?”洛麟羽敛笑,“还是阿娘怀疑羽儿的能力?” “阿娘自是相信我儿智慧超群、能力过人,可……”汲善不想否定她,却又担心,“阿娘怎放心你用自己作诱饵?” “这样好了,若用得上,到时我就把全盘计划连同细节一起告诉阿娘,让阿娘明明白白,真的不用担心,可好?”洛麟羽连哄带威胁,“阿娘若是不答应,以后羽儿行事,可就不敢让阿娘知晓了。” “你……”汲善气恼,最后却还是抬指往她脑门儿上轻轻一戳,无奈叹气,“你呀……” 得逞的洛麟羽嘿嘿笑。 汲善知道自己是洛麟羽唯一的娘后,心里像卸落百斤大石般无比踏实,不然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洛麟羽在心里比较,嫌弃她。 这下好了,互相都只有彼此,和从前一样。 心里一宽,汲善便又露出笑颜。 母女二人又叙了一阵别的话,汲善便离开,免得多占她读书时间。 可就在即将走到门槛时,她突又转身,“对了,你师父~~玄华道长去哪儿了?几日不见,是回洛凰观了吗?” “没有,”洛麟羽淡笑,“出城帮孩儿办事去了。” “他一个出家人……”汲善惊讶,“如今也愿意掺和俗事、帮你争位了?” “不是不是,阿娘想多了,”洛麟羽摆着手走向书案,“孩儿只是请师父帮忙弄点儿琥珀脂和白脂回来、做个东西而已,其它事没有劳驾他老人家。” “做东西?”汲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做什么东西?” 洛麟羽本想敷衍,可最终还是转身,面朝汲善,将手伸进衣服,在小腹处抠抠索索半天,摸出一物:“就是再做个比这大点儿的东西。” 汲善一看在她手中轻轻摇晃之物,立即涨红了脸,转身外奔,落荒而逃。 洛麟羽哈哈大笑。 不料,低头疾走的汲善竟在麟羽宫宫门外一头撞进洛觜崇怀里。 “怎么了?”洛觜崇见她一脸绯红,不由好奇,“羽儿可在宫中?” 撞得鼻子微疼、更加窘迫的汲善立马回神,连忙行礼,比平日声音略大道:“臣妻见过皇上!” 定涟更是在跪地时大声道:“奴婢见过皇上!” 然后宫门外内的请安声依次传入正殿。 洛麟羽赶紧跑进内室,将那玩意儿重新穿戴好,等再出来时,洛觜崇已经行至门槛外。 “孩儿见过父皇!”他似从书案后起身赶过来般,行礼道。 “听说皇儿昨日去了洛坤宫用膳,果真是身体好些了么?”洛觜崇真的伸手扶着他,随后又摇摇头,“还是如此消瘦。” “孩儿会长肉的,父皇勿要着急担忧,”洛麟羽嘻笑道,“总要有个过程,养猪也得三五个月才能肥呢!” 扑哧! 跟在后面的祥公公一下子被逗乐,见洛觜崇侧脸看他,连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没忍住,求皇上恕罪!” “父皇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哪会真怪你?是吧父皇?”洛麟羽虽比洛觜崇还高一头,脸却不够成熟,赶紧抓着稚嫩的一点边梢儿撒娇,“父皇来看孩儿,是不是想孩儿了?孩儿也正想父皇、刚才还和母后说起父皇呢!” 洛觜崇立即想起汲善如同莽撞孩子、投怀送抱时的娇羞模样,不由问道:“跟你娘说什么了,竟把她恼成那样?” 洛麟羽听他将“你母后”改成“你娘”,便知他的心此刻正柔着,嘿嘿乐道:“孩儿只是请阿娘再给孩儿添个弟弟或妹妹,家里热闹点儿,谁知说着说着她就丢下孩儿跑了!” “还不知道你?”洛觜崇微微摇头,哼道,“定又是你说话不着调儿!” 洛麟羽嘿嘿嘿,挠着后脑勺笑。 洛觜崇行到主位上坐下,正色道:“今日父皇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是,”洛麟羽连忙恭恭敬敬道,“孩儿定问之必答。” 洛觜崇看着他:“父皇想知道,你对外戚~~也就是你母后及其母家怎么看?” “母后?”洛麟羽故作茫然,“母后有母家么?” 洛觜崇垂了一下眸,再抬眼时,语气已变:“父皇是说,如果她有母家,且势力很大。” “势力很大?”洛麟羽挠挠头,手顿在后脑勺,“比皇贵妃娘娘母家势力还大么?” 洛觜崇紧紧抿了抿唇。 “父皇做得不是挺好吗?”洛麟羽疑惑,“能用则用。” 洛觜崇再次盯着他:“若是不能再用呢?” “不能用就想法子打压呗!”洛麟羽耸耸肩,“识时务的,就跟他杯酒释兵权,给他田地给他钱,让他回家颐养天年;不识时务想揽权夺势的,削了他的左膀右臂、光棍一人撵滚蛋都是客气!” 洛觜崇听了,既不摇头否定,也不点头赞许,只端着一个不动声色。 垂眸思索半晌后,才再次开口,缓缓道:“如果你在朕这个位置,而你此时又未成年,需要你母后垂帘听政~~” “诶呀呸呸呸!”洛麟羽不待他说完,就急切地打断他,也不管礼不礼貌,冒不冒犯,“父皇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呸呸呸!” 洛觜崇无奈:“父皇只是说如果!” “不行!”洛麟羽像小时候一样上前摸他的嘴边脸,“先呸呸呸!” 洛觜崇被儿子弄得没法儿,只好先呸呸几声,才换个比喻对象继续道:“如果黄石国太子还未成年便继承皇位,他是否该信任自己的母后?又该如何使用和掌控外戚?” “这个怎么说呢,特殊情况,自然要特殊对待,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垂帘听政亦无不可,”洛麟羽道,“再说,如果黄石幼帝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信不过,那放眼朝堂,还有谁能信任呢?儿女都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很少有母亲伤害自己的孩子,只是她的娘家人不那么可靠而已。不过,” 为防洛觜崇想起“子为储君、母当赐死”,洛麟羽立即跟着来了个快速转折,“只要黄石幼帝手段得当,利用外戚暂时解决君弱臣强之状,将来再解决外戚,完全不是问题。” 洛觜崇再次垂眸不表态。 洛麟羽嘿嘿乐道:“父皇您可真是爱操闲心,不管是黄石还是秀橙,太子不太子,外戚不外戚,关咱们什么事?父皇身体健朗,咱们大正又不可能出现那种孤儿寡母的伤心事,孩儿可还盼着父皇千秋万载、让孩儿一直养猪崽儿呢!” “什么猪崽儿?你若是猪崽儿,那父皇和你母后是什么?”洛觜崇责怪道,“以后不许再说!” “哦,是,父皇,”洛麟羽乖巧道,“孩儿再也不说了。” 洛觜崇轻哼一声,洛麟羽急道:“羽儿说到做到!若是再犯,自个儿拿树胶把嘴巴粘起来!” 洛觜崇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听说你要在一年之内学完所有课程?” 洛麟羽简洁答道:“是。” 他没有多说,洛觜崇也没再多问,站起身道:“那父皇等着你,看你是否在吹大话。” 洛麟羽再次简洁应道:“是。” 洛觜崇本还有两个问题,却因洛麟羽的过激反应和表现而取消。 洛麟羽的他心通虽然看不透帝王,却能看透祥公公,临走时,她看到,父皇是从思行宫过来的。 莫非,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洛思行? 第154章 玉碎 驿馆遭贼,非同小可。 但玉麒麟既然无恙,地方官就不可能耽误时间、等抓到贼人再进京。 凌云城守城门的小吏,远远便见两列地方精兵护着一辆官方马车放速而来,连忙跑到城楼上禀报,不一会儿,一名同样是小吏装束的男子快步来到城门外,待车队过来,上前阻拦道:“停下!例行检查!” 马车车夫连忙跳下小跑过来,先将备好的钱袋往小吏手里一塞:“请官爷郎行个方便,我们乃是~~” “无论是谁,都得受检!”小吏冷声厉喝,打断他的同时,推开他的钱袋,几步跨到马车旁,大声道,“里面何人?下车受检!” 马车小窗的窗帘被掀开,刚刚露出一张脸,小吏便低声道:“殿下要确认玉麒麟。” 马车里的人闻言,不动声色道:“天子脚下,龙威甚盛,本官不敢不从,但因车内有至珍贡品,无法离人,还请尊驾上车查看。” 小吏皱了皱眉,却还是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玉麒麟直入宫廷,呈在龙头御案上。 洛觜崇看着那麇身牛尾、圆顶一角的墨玉瑞兽半晌,才置于手中端详。 揽月宫中。 皇贵妃伍恭恪既兴奋,又忐忑:“确定那玉麒麟仿旧毫无纰漏?” “娘娘放心,不仅是良品古玉,还做得真如江中洗刷浸泡日久,”铃兰胁肩谄笑,“听说皇上召来十几位朝中重臣传看,都未发现有何不妥。” “如此便好!”伍恭恪喜道,“只待爹爹反败为胜、宇文忠等人再在朝堂上推波助澜,我儿的太子之位便能坐定!” 话音刚落,奉命打探的太监便急匆匆回宫:“娘娘,边境捷报,将军大胜!” 伍恭恪噌的站起,抖得胸前一耸:“果真?” 随即不待回答,已哈哈大笑,之前做贼心虚的紧张,全然消失不见:“真是天助我儿!” 思行宫。 洛思行静坐案前,默然无声。 早已看惯他这副冷面孔的郝塞小心翼翼道:“殿下是否还有疑虑?” 洛思行微微摇头,淡淡道:“一日无旨,一日不定。” “玉麒麟无误,伍将军又及时得胜,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郝塞信心满满,“入主东宫,想必已十拿九稳。” 洛思行垂着眼皮,不为所动,意思很明显:父皇一日不下立储圣旨,一日便存在不可预知的变数,现在完全不能盖棺定论。 郝塞心下轻轻一叹:殿下安于宫城,行事又谨慎,哪点儿比麟羽殿下差?皇上为何总是偏心、对麟羽殿下更为关注? 麟羽宫。 洛麟羽看着携一堆礼品、不请自来的林依蔓,笑道:“稀客稀客,稀之贵客,快请快请!” 林依蔓横他一眼,却笑出声来:“瞧你这怪异的发型!” 不待洛麟羽接话,又紧着解释道:“听说你刚回来时甚是虚弱,连皇贵妃都被皇后娘娘挡了,我便没有前来打扰,好让你静养,今日所带也不过是些平常补品,聊表心意之物,望莫嫌弃。” “哪里哪里,”洛麟羽抱抱拳,“多谢了!快请坐!” “气色倒还好,就是瘦了些,要多吃多长肉,”林依蔓不急着坐,先将他打量一番,“你这身高……可真是太吓人了!” 洛麟羽耸耸肩,笑着作无奈状。 “听说一百多、近两百名侍卫都变得跟巨人似的,你们到底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林依蔓问着好奇的话,却并不急着听回答,边去坐椅子边道,“听说那些人也都懒得费力去解那一团乱麻,直接剪掉,成了怪模怪样的短发。” 洛麟羽好笑道:“你看见了?” “没有,我很少出宫,他们又和你一样不出门、在家养头发,哪里能亲眼见着?都是宫女太监轮休出去买东西时带回来的消息,”林依蔓微笑看他,“不过有你这个实例在这儿,想必也不是假的,再说谁会无聊到编撰这样的假消息?” “也可能不是因为头发而躲在屋里不出去,只是想专门在家,多陪陪妻儿老小而已,”洛麟羽轻轻一叹,“毕竟五年没见,又能在历尽艰险后活着回来……” 林依蔓看着他,也是微微一叹:“虽然我很想现在就问你五年里都发生了哪些故事,但我更想知道,眼前这件迫在眉睫的玉麒麟之事,你可知晓?” 洛麟羽点点头:“传得沸沸扬扬,哪能一点都不知晓?既然连你都替我着急了,看来已经到达京城。” “何止到京城,都已捧进金銮殿呈给皇上和重臣过目了,连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和众宰相都点头认可,”林依蔓不满地微微皱眉,“这么大的事,你的消息却变得如此不灵通?” 洛麟羽笑了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林依蔓学他以前那样“嗛”了一声:“鬼才信你。” 洛麟羽摊摊手:“不然怎么办?难道冲过去把玉麒麟砸碎、跟父皇和所有人说天意纯属无稽之谈?” “自然不可,”林依蔓蹙眉,“不但无济于事,还可能反帮人家一把。” “所以啊!”洛麟羽无奈,“你说我能做什么?不做不错,越做越错,只能干呆着。” 林依蔓疑惑:“可你是这样坐以待毙的人吗?” 洛麟羽反问:“那你是否有什么好法子?” “伍将军反败为胜,简直是完美配合,”林依蔓摇摇头,“我还真是没什么好主意可想……” 她凝眉思索,“除非……” 洛麟羽忙倾身而问:“除非什么?” 林依蔓抬眼看着他:“除非将洛思行杀了。” 洛麟羽眼睛一翻,身子一软,靠向椅背:“什么馊主意!” “那怎么办?坐在这儿等着被动挨打?”林依蔓替他愁道,“他若成为太子,登上帝位,别说你的下场如何,我都难逃厄运~~伍恭恪绝不会给我好日子过。” 洛麟羽嘻笑:“谁让你得罪过她呢!” “你还笑?”林依蔓哼道,“自身都难保,还笑!还不赶紧想法子?” 洛麟羽看着她:“法子,倒是有一个。” “什么?” “以不变应万变。” 林依蔓差点晕倒。 可当她离开麟羽宫、回到睦邻宫时,忽然觉得洛麟羽那么淡定,并不是无计可施、听天由命,而是,胸有成竹。 对,胸有成竹。 就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 果然,两日后,玉麒麟,碎了。 不仅碎了,还碎出了问题! 第155章 天子怒 玉麒麟一碎,事情就大了! 越来越大! 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洛麟羽干的。 她正准备出手却还没出手呢,玉麒麟就玩儿完了。 祥公公看着被一道黑影掀翻在地、碎成数块的玉麒麟,噗嗵就跪在了地上:“皇、皇上……” 他趴伏的身子颤抖着:“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洛觜崇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玉麒麟是他刚才又看一遍后放在案旁的,发生了什么,自是看得清楚,那黑影虽然速度奇快,但还是在蹿离时被他捕捉到背影:那是一只全身奇黑、毫无杂色的猫。 准确点说,应该是独居老太妃养的那只黑猫。 因为整个内廷,除了老太妃,没人有养猫的嗜好。 皇后养的是鹦鹀,贵妃养的是猞猁,贤妃养的是白兔…… 唯独没有猫。 一则不爱养,二则表示对老太妃的尊重。 黑猫无声无息又来得突然,本就不是祥公公所能控制的,洛觜崇怎会怪罪。 他愣了愣,带着不悦和心疼起身蹲下,拾起摔断的玉麒麟,微微蹙眉:“太妃的猫很少到处乱跑,怎么……” 沉默半晌,方轻轻一叹:“难道是天意不成?” “皇上,您、您也看到了?”祥公公小心翼翼道。 洛觜崇瞅他一眼,没说话,心道:朕又不瞎。 祥公公低下头:若是嫔妃的猫,尚能小罚,可老太妃的宠物…… 正想着,竟赫然感觉气氛不对,一抬首,只见皇上正盯着断裂的玉麒麟肃眉冷面。 “去把萧丞相、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凤帝师以及范先生都叫来。”洛觜崇沉声道。 祥公公瞬间有种直觉,那就是皇上手中的断麒麟有问题,连忙应声爬起,出殿吩咐下去。 此时非上朝时间,也不在勤政殿,没有值殿官,只能他差人跑腿儿。 不多时,被叫的人都来了,一见皇上正蹲在那里、手中拿着碎麒麟,全都吃了一惊:“皇上,这、这……微臣叩见皇上!” 连先行拜见之礼都忘了,可见他们的吃惊程度。 “赶紧过来看看,不必多礼,”洛觜崇招招手,目光却还停留在手中的断麒麟上,“都仔细看看这玉麒麟,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应着声,几颗人头便陆续凑了过去。 祥公公心肝儿直颤:皇上叫的这几位,都是对玉器颇为了解颇有研究的人,难道玉麒麟……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若这玉麒麟真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额间不由渗出一层薄薄冷汗,看向各执断玉或碎片的几人。 然后没多久,果见他们面色越来越凝重,渐渐的,额头渗出的冷汗比他还狠,到最后,竟互视一眼,噗嗵一声,齐齐跪在地上:“臣等有罪!” 洛觜崇面色冷冷:“何罪之有?” “通过玉麒麟的断口,微臣才发现,此玉虽为上等真玉,却是被火烧过的。而用特殊方法火烧玉石的唯一目的,就是做旧仿古。”礼部尚书丁源伏地叩首,身子直抖,“微臣两日前判断错误,请皇上降罪!” 凤帝师和范先生因与麟羽殿下的关系较为亲近,为了避嫌,人虽来,却没开口说话,只将目光投向萧丞相。 萧丞相是所有丞相中不可多得的实在人,皇上越对他好,他就越给皇上卖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若非门客时常提醒,哪里能安然混到现在? 这也算是好人有好运。 实心擀面杖也是有人帮的。 见四只眼睛、两对目光都投到自己身上,一向对储君人选持中立态度、皇上说立谁就立谁的萧丞相,瞅了几人一眼,才道:“臣亦有罪!臣前日竟然未能看出此玉乃是被药水浸泡过,才有江水洗刷之色,若非看到断口,臣、臣……” 洛觜崇的脸,已经沉得能滴下黑水。 令人窒息的高压之下,几人都把目光投向还未开口的礼部侍郎,意思很明显:每人一句,失误共担,要死一起死,要贬一起贬。 礼部侍郎知道凤帝师和范先生不在朝堂,想拉也拉不上,只得战战兢兢道:“微臣有罪,只能通过断口瞧出麒麟肚子上的八个字,乃是新刻做旧~~” 啪! 洛觜崇手中的断玉狠狠摔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连同祥公公在内,所有人都趴伏在地,冷汗唰唰,大气也不敢出。 事情再明摆不过,皇上被个假的祥瑞耍了!所有大臣都被人耍了! “宣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给朕查!”洛觜崇怒发冲冠,若非良好的教育和修养,此时已化身为顶级咆哮哥,“竟敢欺骗朕!给朕查出来,一个不许放过!” 只有遇到超大案件时,才由大理寺卿会同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共同审理,称为“三司推事”,皇上当政以来,不过是第二次动用,可见怒气有多重。 但几人皆知伪造祥瑞的直接受益者乃是思行殿下,即使他不是幕后指使,也脱不了干系,只怕此案一经三司查问,不仅牵扯甚广,思行殿下也彻底没了争位资格。 不过此时已经没人能顾上他,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 何况他们也被耍了,满头满脑满心满胸的火气,和皇上一样得找人释放。 满朝文武,竟没一个能让皇上免受欺骗,这天大的笑话,何止皇上没脸?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简直无颜苟活于世。 不管罪魁祸首是谁,不管始作俑者是不是思行殿下,先抓几个案链底层的共犯泄泄火再说! 祥公公想劝皇上冷静,可不敢。 皇上正在气头上,连朝廷大员都不敢放半个屁、直接领命办差,他这跟伍家没亲没故的,何必触那个霉头?恐怕打死了,皇贵妃还骂他活该。 三司共同办案,那还了得? 伍恭恪几乎懵了,怎么才两天、父亲即将从边境启程回京,事情就生了变故、好好的计划突然砸了? 兵部侍郎宇文忠来不及传信与她商议,便赶着紧派人杀人灭口~~贪财的史大郎不能再留。 原本,为防皇上要召见真正发现玉麒麟的渔民,才暂且留他性命,打算思行殿下成为太子后再杀他,以绝后患,没想到挺顺利的事,竟突然败露,不仅要提前动手,还要赶在三司前面弄死他。 至于已被押入大牢的地方官…… 他皱起眉头。 万一他们因受不住刑而招供怎么办? 要不,也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第156章 贬官罚俸 “李侍郎,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万一他们招供……”宇文忠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找靠入他们阵营的刑部侍郎商量,“你在刑部,是否能找机会将他们~~” 他横着手掌在颌下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可!”李堪鸿皱眉,“杀了他们,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况朝廷命官,岂能说杀就杀?事情越闹越大,连殿下都被深陷其中,无法收场。” “那可如何是好?”宇文忠的眉间能夹死苍蝇,“刑部和大理寺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旦他们熬不住,开了口~~嗯?” 他忽然被自己的话提醒,脑中灵光一闪,“要不,弄点耳药将他们吃哑?” 李堪鸿不置可否。 宇文忠见他没有反对,便道:“你乃刑部侍郎,最为方便,不如这件事就请你来做,待此事一过,我定禀明殿下,记你一功。” “不行!”李堪鸿立即拒绝,“他们可是被分押在大理寺狱和御史台狱,即便是我,没有合理理由,也进不去。” 说着,面色已渐渐变冷,“宇文大人,如此时刻,你把我这个新来的推出去,莫非是为了保全他人么?” “不不不,李侍郎误会了,误会了误会了,我怎会有那种想法?您真的误会了!”宇文忠双手齐摆,连声道,“我只是觉得没有人比您更容易接近他们而已!” 他露出一脸愁容,“三司共查,速度太快,不过几日便把州郡县官员抓来一大串,若不尽快想办法,只怕来不及!李大人,您就帮帮忙吧?您要知道,您若出手,帮的可是殿下啊!待来日论功行赏,您可是殿下的头等功臣!” “不是我不帮殿下,而是~~唉,”李堪鸿叹道,“这样吧,你先去问问殿下的意思。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殿下的谋士多,也许会有更好的主意。咱们贸然行事,说不定会无意中坏了殿下的计划。” “也好,”宇文忠见他口气软了些,便也答应,“那我便先想法子见见殿下,他若赞同我的主意,再来劳您尊驾,如何?” 李堪鸿点点头:“那是自然。” 宇文忠松了一口气,又说几句无关痛痒的恭维话后,才告辞从李府后门离去。 李堪鸿看着那身穿小厮衣衫的乔装背影,面部表情逐渐变得云淡风轻。 宇文忠则在步出后门、行走一段后,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已经关严的木门:“若非你现在有用,岂能容你在我面前放肆?待危机一过,殿下夺得太子之位,再与你算账!” 他气愤冷哼,随即又皱了皱眉。 思行殿下住在宫中,想见他,只能明日下朝时寻机会,如此,又要多耽搁一夜。 唉,但愿这一夜无事。 不料,待提心吊胆熬到寅时起床、卯时至皇宫大门验过鱼符,刚入殿,便听到一桩炸朝消息:一夜之间,分押在大理寺狱和御史台狱的各大小官员疑犯,全部自尽身亡! 这么大的手笔,让向来认为自己是狠人的宇文忠,感觉心里直发寒。 重案疑犯死在大理寺狱和御史台狱,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等失职官员跪在大殿中,一声不敢吭,包括平王洛青侣。 身为大理寺少卿,即便洛觜崇想偏心包庇,也无法把他单独摘出来、不罚他而只罚别人。 还未有任何供词,便全部身亡,洛觜崇几乎要拍碎龙头御案。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跪成两列的后脑勺,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他明知此事跟皇贵妃和大儿子脱不了干系,涉案之人全部死光也最符合他的心意,但还是忍不住满腔怒气。 没有了犯人,也就没有了罪证,所有线索都戛然而止,便追究不到洛思行头上。儿子犯再大的错,都毕竟是亲儿子,身为父亲,一时的恼火,怎舍得真要儿子的命? 可还是憋气。 怎么想怎么憋气。 若无人威逼,犯官怎可能集体自尽?而威逼他们的人是谁? 洛思行及其幕僚并未去过大牢。 很显然,大理寺狱和御史台狱有他的人,而他这个皇帝兼父亲,竟不知儿子早就在两处司法重地布下小棋子,平日毫无异常,关键时刻才发挥作用。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计,连父皇都敢欺骗的胆量,若在乱世,必是枭雄,可在这太平盛世,却令人厌烦。 原本还以为涉案州郡县的官员总有一两个是冤枉的,不可能上上下下全都参与到此案。 可他们一死,便表明他想错了。 洛觜崇的火气,那叫一个大啊! 若能冒出火花儿,头发怕是都要烤焦了! 连降三级,罚俸一年。 这是他深吸两口气、冷静思考后的处理结果。 “下手可真狠呐!”麟羽宫里,洛麟羽啧啧摇头,“有这样的皇兄,想想都可怕,连睡觉都得提防。” 关键是,自己的计划链也被打断,后面针对伍远胄的行动已无法衔接。 这可真是头疼。 “开始还以为是你干的,后来听说是一只猫,才知不是你。”林依蔓叹道,“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你。” 洛麟羽摇头失笑:“若知道祥瑞是假的,哪怕是亲手砸碎它,都会拼一把。” “我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巧,可实在想不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控制一只猫,即便是传说里的驭兽术,也未曾有过驭猫这一种。”林依蔓心中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只能归结为天意,并发出一声叹息,“其实,只差被下旨立储的最后一步,他们母子的计划不可谓不成功,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后却因一只猫而功败垂成。” 洛麟羽笑了笑,没接太多话。 “想必,这个意外,完全不在他们思考的计划之中,而也确实无法掌控,”林依蔓又道,“而意外中的意外,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便是想象,也想象不到,祥瑞被打碎的意外之事,会引发皇贵妃母子谋位的惊天意外。” 除了洛麟羽,林依蔓在人前向来话少,但即便与他话多,也多不到今天这近乎滔滔不绝的地步。 如此反常,定是有原因的。 而原因,洛麟羽已经透过他心通看得清楚:林依蔓在引他说话。 沉默寡言很难看出什么,只有引人不断开口,不断说话,才有露出破绽的可能。话越多,可能性越大。 不过,洛麟羽令她失望了,只耸耸肩厚颜无耻道:“没办法,我太可爱。” 林依蔓扑哧一声笑了:“是是是,你可爱,可爱到连老天都把你青睐。我呀,以后还是要多找机会常来走动,好沾沾你这福星的好运气!” “别,”洛麟羽却连忙摆手拒绝,“您还是少来点儿为好!” 林依蔓用微微睁大眼睛的方式瞪他:“为何?” “为何?我已经十三岁了,又这么大个子,你说为何?”洛麟羽白她一眼,“拜托用点儿脑子好不?” “呃……这个……”林依蔓不好意思道,“心里总是你三岁时的模样,从来没想起还有男女大防这一项。” “不然我和洛思行的宫殿跟你们后妃隔着一道墙?父皇赐下时便已想到了!”洛麟羽笑看着她,“小时候绕道来往不觉什么,如今若频频来往,很难不让人多想,宫里又人多嘴杂,到时若传出什么对你我不利的话,可真是冤枉一箩筐。” “好吧,”林依蔓点点头,“那我还是少跑几趟,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从前她可不怎么来麟羽宫。 洛麟羽乐了:“行,那以后没事时我去找你~~带着一堆宫女太监,咱们在院子里说话聊天。” 林依蔓哭笑不得,无奈摇头。 待她走后,洛麟羽开始思索,要不要另费一番周折,接上被洛思行打断的计划链。 洛思行借着母妃被挡、不打扰皇弟休养的理由不来麟羽宫看他,他是不是该表示一下自己的宽容大度、反过来去思行宫拜访? 毕竟,兄友弟恭的表面工作,偶尔还是要做一做的嘛! 虽然他戴着舍利手链,看不透他在想啥,但能通过他身边的人比如太监、比如幕僚,捞到些有用的东西。 他们心里,多多少少总藏有一点不同于外面的消息吧? 普真大师恰好在妙峰山回来前走的,他不在,行事便方便许多,不怕他窥视自己的心腹太监,破漏玉麒麟计划的真正主使人秘密。 至于父皇,她根本就没打算利用他的帝王皇权对洛思行如何,因为她知道洛觜崇再怎么生气,都不回要自己儿子的性命。 不要亲儿子的命,她不反对,毕竟她也是儿子,父皇真要那么狠,她倒也要防着。 很多事物都有其双面性。 利弊两把刃,只看在谁身上。 万一自己哪天也犯错,或同样被人设计犯错,父皇的仁慈之心、血脉亲情,就能同样救她的命。 而洛思行…… 她在思考间,叹了一口气。 其实,若非被生在对立面,洛思行难说不是一个同父异母的好兄弟…… 正想着,玄华道长带着琥珀脂和白脂回来了。 第157章 偷窥师父沐浴 “师父辛苦了!”洛麟羽迎上去,想给玄华一个大大的拥抱,玄华却轻轻避开。 “虽然不知你要这作什么用,但为师已尽己所能,找了最好的,”玄华淡淡道,“此乃上等琥珀脂,拿去吧。” “谢师父!”洛麟羽一把抱空,只好转而去接包裹,化解尴尬,“师父为徒儿满面尘霜,徒儿感激万分。” 她看着玄华因数日奔波而被风沙吹拂的脸,“请师父先沐浴休息,徒儿让厨房为您做些吃的。” 玄华淡淡点头,转身离去。 洛麟羽追出去看他走进侧殿,让人用最快速度烧来热水。 浴桶难做,向来不是寻常百姓所用之物,尤其是用料上等、做工考究的浴桶,唯皇家独享,即使贵族,也难以拥有。 而这样的浴桶,麟羽宫却有两个。 洛麟羽自己用一个,另一个,自然是给师父用。除了玄华,谁还有资格? 那么美的男子,若用澡盆擦身,多没有画面感啊! 为毛儿一想到师父靠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一想到他轻闭双目、两肩裸露在水面上的沐浴样子,她就口水直流? 还有还有,为何她总是自动脑补美人师父洗花瓣浴的极品美图? 明明没有花瓣啊! 想到这里,她眼珠转了转,然后叫来球果子,附耳吩咐几句。 球果子立即带着数名宫女领命而去~~手挎花篮,速度前往香草园旁边的百花园。 小豆子见了,立即上前道:“殿下,奴才为您做点儿什么?” 洛麟羽讶然:“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殿下您忘了,为免被人怀疑,您让奴才们都待在麟羽宫不动啊!”小豆子低声道,“再说,有殿下您在的地方,就是小豆子的家,哪用把休息不休息分得那么清?殿下只要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就尽管吩咐!” 洛麟羽无语:“让你们不动,不是让你们连正常的出宫购物都取消。” “可……”小豆子苦着脸,“奴才确实无物可买啊!” “那就去自个儿屋里歇着去!”洛麟羽作势欲踹,“滚滚滚!” 小豆子知晓自家主子关心下人时,常不用好言好语,却是实打实的爱护。 尤其是被皇后娘娘分拨到别宫当差五年后,更加珍惜自家主子。 虽因是麟羽宫的人,被照顾几分,但都不及麟羽宫快乐温暖。 何况那份照顾是冲着皇后娘娘和殿下,对他们哪里有什么真心? 若非娘娘和殿下的面子,还不是和伺候殿下之前一样冷冰冰? 小豆子虽然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是像猴子一样蹦开,躲掉主子根本就没用力的虚踹,笑嘻嘻道:“要不,奴才去厨房学做点心?” “好主意,”洛麟羽摆摆手,“赶紧去赶紧去,多学点儿手艺,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给我做出好吃的。” 小豆子立即乐滋滋地应着往厨房小跑。 殿下心情好,他敢躲他的踹; 若是心情不好,他肯定不躲,心甘情愿当出气筒。 不过,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少。 但在别宫,无论主子心情好与不好,动手打人时,都没奴才敢这样躲开,否则,轻罚假打,也会变成恼怒真打。 球果子机灵,速度极快,厨房热水刚烧好,他便带宫女掐着点的赶回来。 洛麟羽让她们将花篮放在侧殿门口,自己拿进去往浴桶里一倒。 太监们随后拎来一桶桶热水,冲得红色花瓣跳舞般翻滚,最后陆续浮上水面,一片水雾中的娇艳。 不过…… 她咽了咽口水。 其实最想看的,是师父那应该很白皙又~~ “你该出去了。” 依旧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香风艳图顷刻间被迫收敛。 洛麟羽嘿嘿傻乐着抬起脚步,往门口挪去,心藏万分遗憾。 “那个,师父,徒儿帮您关好殿门,您好好洗,不用担心有人偷窥。”她转身带上殿门时说。 玄华淡淡点头。 “就刚回来走下山时抱了我一下,然后再也不抱了,”洛麟羽立在门外,低声喃喃,“是因为我个子太高了吗?” 玄华默默立在屋里,许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洛麟羽装作离开,不一会儿,又蹑手蹑脚溜了回来,耳朵贴门上倾听片刻,又轻轻推了推门,随后脸上露出惊喜~~殿门居然一推就开,师父没有特意插严。 朝身后勾了勾手,球果子立即做贼似的捧来一盘东西。 洛麟羽从他手里接过原色木盘,再一手端盘,一手轻轻缓缓、一寸一寸推开门,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惊动里面正在沐浴的人。 待门缝足够闪进一个人,她便躬腰哈背地迈进一条腿,转过木盘,再迈另一条腿。 球果子看得直想乐。 洛麟羽回头一瞪。 球果子立即捂住嘴,悄悄往后退。 洛麟羽大气也不敢出的偷偷进了殿,又轻轻关上殿门。 闭了下眼睛,适应一下光线,便贼般走到桌前,轻轻放下木盘,取出鎏金莲瓣缠枝银盒,打开盒盖,一股独特的百合香气缓缓逸出。 小移两步,揭去金鸭香炉背上的镂空盖子,移走云母隔,取过香箸,轻轻拨弄炉腹内的香灰,在香灰上细细密密戳透十七八个玲珑窍,直达灰中埋藏的炭垩,将那快被窒息压灭的一点儿火瞬间激活。 内室传来动作并不激烈的撩水声。 洛麟羽侧耳倾听,见无异样,才放下香箸,将那片有着细腻冰纹的云母隔覆回原位,而嘴里已如含了块儿酸梅,口水极其旺盛。 从银盒里拈起一粒百合香,香粒滚入云母片,被下面灰中净炭一烘,香气便更加浓郁。 覆上炉盖,不多时,金鸭的扁嘴里,便吐出若有若无的氤氲,丝丝缕缕,散入空气。 轻手轻脚做完这一切,内室的撩水声已停止。 看着那挡住浴桶的内外室纱幔隔帘,她的脚像生了根,不想马上溜出去。 心也如同小猫乱挠,直想化成窃香贼,去隔帘边瞄一眼,看看美人师父沐浴时的风情。 看看殿门,看看纱幔,她内心交战。 看一眼,就一眼! 偷偷看一眼后,立马就走! 最终,好色之心占了上风,两脚控制不住地朝隔帘慢慢移去。 第158章 秃头驸马 “谁在外面?”玄华的声音在内室响起。 洛麟羽顿住刚迈出的第四步,屏气。 “不说话吗?”玄华淡淡道,“那贫道可就~~” “哎别别,”洛麟羽连忙出声,“那个,师、师父,是我,羽儿。” 内室沉默。 “羽儿打扰师父,师父别生气,”洛麟羽讨好道,“羽儿得了盒百合香,特地拿过来给师父用。” “为师不喜这个气味,撤了吧。”玄华淡淡道。 “那个,师父,这是百合香,就是那个寓意百年好合的百合香,”洛麟羽明明还没到纱幔边上,却还是朝内室伸长脖子,“师父当真不喜欢吗?要不要试着闻闻?” 内室再次陷入沉默,静寂了许久,直到洛麟羽快失去耐心,又上两步时,才终于有了声音:“为师……不喜。” “哦。”洛麟羽再进一步,“那,师父要不要徒儿为您搓背?” “不用。”这次,玄华回应贼快。 “徒儿的擦背技术很好的,”洛麟羽不死心,“不但擦得干净,还一点也不疼!” “为师说不用!”玄华的声音里已经带有些微薄怒,“出去!” “哦,”洛麟羽噘起嘴,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咕哝,“不用就不用,生什么气嘛!那么凶!” 嘟囔完,气鼓鼓地开门跑了。 沐浴更衣后的玄华立在置香炉的案边,凝视鸭嘴吐出的香缕,久久未动。 他的年龄虽有所增长,容颜却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岁月痕迹。 洛麟羽虽然被玄华骂跑,却自知理亏,还是厚着脸皮亲自为他上菜:“师父,这都是新鲜的时令菜,您快尝尝好不好吃!” 玄华见她转眼就自己消了气,还为他忙得屁颠屁颠,不由垂眸缓坐:“为师自己吃。” “师父当然是自己吃,还能让徒儿代您进餐用膳不成?”洛麟羽装作听不懂他的逐客令,“那岂不全进了徒儿的肚子,师父却依然饿着?” 说罢,便动手为他盛碗汤,递到他面前,望着他道:“徒儿今天惹师父生气了,师父喝了这碗汤,就表示原谅徒儿了。” 不喝自然是表示不原谅。 玄华叹了口气:“你呀……以后可不许再~~” “不敢了不敢了!”洛麟羽不待他说完,便保证道,“徒儿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为师父熏香!” 玄华无奈地看她一眼。 洛麟羽嘿嘿嘿。 明知道师父说的是偷窥未遂的事,她却非把它掰扯到熏香上。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玄华喝完汤,并不看她道,“为师自己用膳。” “那师父吃完好好休息,”到得此时,洛麟羽倒也识趣,不再狗皮膏药,“徒儿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玄华抬眼看向那行事时而无赖、时而痛快的瘦高背影,直至她一次也没回头的消失,才缓缓垂眸,执筷。 洛麟羽果真没再去打扰,静静看书,写字,用膳。到晚上,才关起殿门,取出包裹里的琥珀脂和白脂。 琥珀脂和白脂乃是两种树的树脂,按颜色纯度和杂质多少分为上中下等。 而她手中的,不仅颜色纯正,还一丝一缕的杂质都没有,可见师父费了多少心。 将琥珀脂和白脂烤化后融在一起,变成贴近皮肤的肉色,洛麟羽便趁热将它捏成太监被割掉的玩意儿形状,再把备好的毛发置在周围,使其更加逼真。 为了让它真的能用,内里还有非常细的中空,并在底部后方有个隐蔽弯道…… 如此一来,便能和之前的小版一样,可以让她真的站着撒尿,而不至于露馅儿。 这东西说易做难,等到完成,别宫的人早已入睡。 打了个哈欠,她将它穿戴到身上,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美人师父为候她而在简陋茅屋里修行等待了五年,又为寻上等琥珀脂而奔波数日,洛麟羽除了之前的想念,便是亏欠。 虽然望而不能得,日常生活中的关心却不能少,一日三餐的膳食,她都要过问,务必要将饭菜做得精致而可口。 玄华一如既往地安静吃饭,安静修炼,之前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两日后,洛麟羽用过早膳不久,皇后便来了。 母女俩说了几句家常话,汲善便让定涟到门口守着,然后面露微红,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羞窘模样。 洛麟羽施展他心通一探,便因知晓原因而好笑道:“阿娘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汲善扭捏着附耳低语:“阿娘、阿娘想不通,我儿既然从未嫁人,怎、怎晓得……那、那……的模样……” 洛麟羽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同样附耳过去低声答道:“阿娘,另两个世界,跟这里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不仅男子可以随时休妻、女子可以随时休夫、双方也可以随时和离,且在学堂里就被教授学习男女身体构造、如何繁衍下一代,以及胎儿在母亲腹中如何形成等等等等相关知识……” 随着她的话,汲善的眼睛越睁越大,目光越来越惊讶,满脸的不可思议,失语到说不出话来。 洛麟羽拍拍她的肩,自己跑到书案前,由她自个儿慢慢消化,直到缓过劲儿来,才送她出去。 “官员们死的死,贬的贬,这么一大串儿空缺,我们却无人可填塞安插,真是可惜,”洛麟羽一边扶她跨门槛,一边叹道,借机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便是五年的差距啊!” “我儿莫急,”汲善果然被这话题吸引,立即顿住脚安慰道,“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洛麟羽点点头。 汲善这才放心地跨过门槛。 “阿娘,”洛麟羽在下了石阶至殿院时道,“孩儿想去思行宫拜访,看望皇兄。” “不可!”汲善蓦地站住,“且不说你刚回来又很虚弱,该他先来探望你,只道那孩子的心思,便不是常人能捉摸的。万一你刚离开,他便头痛腹痛到处痛,你如何能说得清?” “那,看看再说,”洛麟羽不置可否,“对了,听说两位皇姐已经嫁人?” “早已过了摽梅之龄,怎能长留宫中?只是,因为你的失踪,我和你父皇都无心多加过问,皆由她们自己的母妃操心,”汲善叹道,“听说婚后过得并不太如意。” “那我择机去她们府上看看她们,”洛麟羽道,“若能为她们做些什么,便尽力相助。” “也不知她俩有没有因此而记恨我们,你到时要多加留意,还有,”汲善叮嘱,“大驸马是个半秃,说话时,别犯忌。” 第159章 通房宫女 长公主洛嘉宁出自德妃膝下,因德妃规矩甚严,她很少出宫露面,即使偶尔宫外踏青,也是坐轿且以纱蒙面,民间几乎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传闻,好的没有,坏的更没有,属于那种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家女子。 从不跟男子说一句话,更别说接触,便导致洞房花烛夜,才发现驸马是个半秃。 驸马白日戴着假发,欺人眼睛,难以认清,如今成了礼、睡了人,洛嘉宁即使心有郁气,也不能刚嫁便离,何况德妃也不会点头应允,只怕刚开口,自己倒先被母妃训斥一顿。 洛麟羽带着宫人携礼品上门时,洛嘉宁正因怀孕而捧着肚子在院中慢行,一听是麟羽殿下来访,并无多少高兴。 两位皇弟自小便不与姐妹亲近,在尚书房时更是因为皇子身份而单独上课,久不来往,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 这突然来访,倒让她觉得非常意外。想了想,还是一边令人速速去寻驸马,一边自己先迎出去。 “大皇姐!”洛麟羽见她亲自来迎,立即笑在脸上,“几年不见,大皇姐可还安好?” “麟羽弟弟!”洛嘉宁朝那才十三岁、却无比高大的男孩儿行了个礼,“谢麟羽弟弟关心,姐姐很好,麟羽弟弟请进!” 洛麟羽连忙一边去扶她,一边笑道:“大皇姐礼数太周全,羽儿乃是有名的皮猴子,若有失当之处,大皇姐可要多多海涵!” “麟羽弟弟可是皇后娘娘嫡出,有皇后娘娘亲自教导,怎会失当,”洛嘉宁淡淡一笑,不大的眼睛里没几丝热情,“只是弟弟突然无故失踪五年,让皇后娘娘急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真正瘦了许多。” 这话里明显含有怨气,洛麟羽也不计较,只道:“那却是正常,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为自己孩子操心的娘?” 他低颌看了眼洛嘉宁的腹部,笑眯眯道,“大皇姐如今有孕在身,应是已经体会到了。” 被提醒的洛嘉宁,脸庞立即柔和起来,单眼皮下的眸子放出几许光芒。 可想到自己的亲娘,眸光又渐渐黯淡下来。 没什么姐弟情分,自然没什么体己话可讲,但洛麟羽也不是毫无情商,只抓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找话题:“羽儿虽对女子怀孕不甚了解,但看着似乎有五六七个月了,母后说,养孩子不容易,皇姐可要多注意身体。” 五六七个月…… 跟随在身后的侍女低头憋笑。 洛嘉宁淡淡道:“是,多谢麟羽弟弟关心。” 两人正不咸不淡地扯着闲话,有侍女来报,说驸马赶回来了。 侍女话音刚落,那边便有一名体宽却不胖的男人快步疾走过来,人还未到跟前,便抱拳行礼:“不知殿下驾临,海鞘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皇姐夫客气,”洛麟羽抱拳回礼,笑道,“咱们已是一家人。” 走近的海鞘惊喜无比:“殿下果如传言那般随和亲民,殿下能来敝府,实乃海鞘三生有幸!” 洛麟羽拍拍他的肩,笑眯眯道:“能娶走我贤良淑德的大皇姐,才是你三生有幸、一世好运!” 说罢,朗笑起来。 海鞘也跟着哈哈一笑:“是是,殿下说得极是,海鞘定是祖上积德深厚,才让我得此贤妻美人!” 洛嘉宁看二人初见便能谈笑风生,洛麟羽的眼中又对驸马无丝毫嫌弃鄙夷,不由顿生好感。 毕竟已同床共枕,又在寝殿内外伺候得好,连孩子都怀上了,即便那半块秃顶每看都不顺眼,但若不揭下假发,倒也无碍观瞻。 孩子他爹,自家男人,再不好,也不容别人说三道四、瞧他不起。 就算知道有坊间百姓私下里笑话堂堂公主嫁了个秃子,也不想再有皇室之人让她夫妻当面难堪。 因假发被树枝勾掉过,驸马府凡路径两旁皆无树,主客相陪正往殿堂走,忽然一阵大风吹来。 海鞘因假发也被大风吹落而出过丑,立即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抱住头。 大风并非是持续性的,戏弄一下便走。 海鞘放下手,仰脸看向洛麟羽,尴尬一笑:“殿下、见笑了!” 在身材中等的海鞘面前像巨人的洛麟羽再次拍拍他的肩,满脸真诚与和善:“男人最重要的是人品,所以皇姐夫莫要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缺陷而自惭形秽,总觉低人一等,只要好好待我大皇姐,夫妻恩爱、一家和乐,理那些无聊外人作甚?尔非鱼,焉知鱼之乐?” 被人嘲笑过无数次的海鞘感动得眼圈发红:“殿下……” 他退后两步,深鞠一躬:“多谢殿下!” 揽月宫中。 借着儿子来请安,伍恭恪对他好一通夸赞:“那几天,我这整夜整夜睡不着,幸亏我儿当机立断,让他们全部魂归西天,死而无证。” 洛思行微低一下头,表情淡淡。 常年没什么笑脸,伍恭恪也已经习惯:“我儿用的什么好法子,竟然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自尽?” 洛思行沉默一会儿,方道:“死一人而保全族。” “何意?”伍恭恪满头雾水,“招不招都没有好下场、不如死自己而保住家人?” 洛思行抬了下眼皮,又垂下。 “呃……阿娘是说,他们招不招,你父皇都不会轻饶,”伍恭恪突然感觉有点怵儿子,“不招,身为辖区官员,也是失责重罪;招了,怕是九族都要被株连。” 洛思行抿了抿唇,行个礼道:“儿子还有事,先告退。” 说罢,便转身欲走。 伍恭恪愣了愣:“那、那你去忙。” 看着儿子背影很快消失,伍恭恪微微蹙眉道:“行儿是不是不爱跟我多说话了?” “怎么会呢,您可是殿下的亲娘,”铃兰心道,他一向都不爱跟你多话好吗,“在这宫中,只有您全心全意帮他谋划,殿下最相信的人,就是您!” “就是说呢,”伍恭恪朝外张望一眼,“儿子怎么可能不想搭理我。” 铃兰谄笑着躬躬身,没拿话语搭腔,心里却甚是疑惑。 殿下明显是言而未尽,又不想花时间、费口舌与娘娘细说,解释清楚,那他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让那些官员选择自尽的? 铃兰觉得殿下冷漠的脸庞下,越来越高深莫测,令人寒意森森。 “去跟秋梦秋月说,别只想着承欢侍寝,”伍恭恪的声音忽然响起,“若没有别的用,就不必留在思行宫了。” 铃兰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第160章 大驸马的真面目 “殿下,”思行宫里,太监郝塞小心翼翼道,“该用膳了。” 久坐未动的洛思行回神:“让韩世奇细查临屯驿站失窃案。” 他顿了顿,“制作麒麟祥瑞的乃是整块上等良玉,又非空心,即便被打翻落地,也不致摔成碎片。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殿下是说,玉麒麟很可能被人借盗窃之名调换了?”郝塞皱眉。 他之所以能成为心腹,一是忠心,二是脑子转得快,洛思行说什么,他基本上都能马上理解。 “不然无法解释一整块上品实心玉为何那么不经摔,”洛思行面色冷峻,“思来想去,即便黑猫的出现,真的纯属巧合,玉麒麟却不可能碎得四分五裂那么狠,这中间,定是被有心人做了手脚。” “殿下就是殿下,”郝塞一躬身,“奴才望尘莫及,佩服万分!” 韩世奇乃刑部四司之本司~~刑部司郎中,主管全国重大案件。 之前,刑部尚书应天声和刑部侍郎谨行在遮遮掩掩中,心向洛麟羽,殿下便打定主意拉拢此人。 京官做到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基本上已是甩手掌柜,除了亲自参与被皇上重视的大案要案,平常便只是偶尔动动嘴,有时连嘴皮子都不用动,直接混吃等死~~刑部侍郎才是实权人物。 但因为刑部侍郎要管刑部四个司的所有事,有限的精力被分散,真正说话管事儿的,便是四个司的正、副长官~~郎中和员外郎。 人说县官不如现管,殿下将刑部司郎中拉入阵营,才是真的高明。 不过,如今的刑部侍郎李堪鸿也是我们的人,殿下为何不一起用? 为了保持两者始终不知对方也是殿下的人? 刚想到这里,洛思行淡漠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李堪鸿通过科考后,上位太快,本殿始终怀疑他有什么被隐藏起来的背景。” 郝塞这才明白真正的原因,但知他话未说完,也不问,直接作躬身聆听态。 果然,洛思行只稍顿片刻,便道:“在未透彻知其根底前,慎用。” “是,”郝塞立应,“奴才这便跟宇文大人也知会一声,要他留心。” 洛思行连微微点头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以垂眸沉默表示许可。 身为皇长子,他从小就被父皇教导要三思而后行,连名字都取自这五个字。 他铭记在心,谨守遵行,却并未受到父皇重视,父皇反而把更多的关注放在了调皮捣蛋、根本不守规矩的洛麟羽身上。 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凭什么吸引走父皇的全部目光? 自己明明很听话,很用功,很努力,却连父皇的同等关爱都得不到。 他恨。 恨父皇偏心。 恨阿娘无能。 恨她只晓得依靠外祖父的战功在皇宫立足,不会自己去争。 没有自己的东西,没有自己的资本,一旦外祖父那边使不上力,她就会变成没有应援的孤家寡人。 父皇不重视他,亲娘亦不能太指望,他只能靠自己,一步步暗中经营。 他已深深体会到,若身边无人,想做什么事,都寸步难移。 为此,他不惜花重金招揽幕僚,收买人心,如今,终于初见成效,起码,除了心腹太监郝塞,他不再那么紧缺帮他办事又令放心的人。 而在此刻的驸马府,洛麟羽正与秃头大驸马海鞘相谈甚欢,还被夫妻二人留下来用膳。 洛麟羽以自己不会饮酒、容易扫兴为名推辞,不料,海鞘竟为留他,说他也不擅饮,还顺便说笑道,加上相貌普通、头顶缺陷,人缘一直不怎么好,几乎没人喊他一起喝酒。 洛麟羽笑道:“即便他们肯拉你,也多是去心悦坊喝花酒,如此,不去也罢。” “对对,我也是如此想的,”海鞘看一眼面露淡淡笑意的洛嘉宁,“若随他们去花街柳巷风流之地,岂非对公主不起?公主不嫌弃我,我该用心珍惜才是!” 洛麟羽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心里却道,寝床会伺候,嘴巴还能讨好,难怪洛嘉宁能接纳你。 虽然不英俊,虽然半秃顶,但实用啊! 何况洛嘉宁受德妃从一而终的思想教育,别说是个半秃,即便瘸子跛子,也会忍着不满意勉强过下去。 但俗话有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天长日久,睡多了,感情自然就有了,看多了,也会渐渐由习惯到顺眼。 大正国的公主,没有每次与驸马同房还要经奶娘点头同意一说,那是耳鬓厮磨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而驸马要不要先经过宫女试用、再决定能不能娶公主,以便给公主性福,也不是铁一般的规定。 公主若不介意,就会由宫女将驸马人选试用一年,哪个感受最好,公主就可选择哪个,然后由皇上赐驸马府,举行大婚。 而比公主还先尝到驸马滋味儿的试婚宫女,则可在公主大婚后,被驸马纳为小妾。 若公主介意,不想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子碰,也不能容忍丈夫纳妾,便可略去试婚这一项,只是婚后的性福不能保证而已。 海鞘则是没有经过试婚的。 但他的不试婚,并非是洛嘉宁不答应,而是他自己冒险提出的。 洛麟羽很想为这个男人的心计鼓掌。 为了独被公主青睐,他很郑重地表示,此生只要自己的妻,绝不碰第二个女子。若想查验他的那方面能力,方法并非只有与宫女**那一种…… 他赢了。 这个戴着假发的半秃顶男子赢了。 洛嘉宁虽不敢违背母妃之意,心里却介意自己的男人与宫女试婚。 好在,这件事上,公主有说话的权利,而德妃,破天荒地尊重了她的选择。 聊天能增进感情,也能获取他人不曾外透的信息,所以在海鞘和洛嘉宁的双双挽留下,洛麟羽吃了大驸马府的第一顿饭。 三人分坐在三张食案后边吃边聊,气氛很融洽。 当洛嘉宁打算让人献上歌舞表演时,身为客人的洛麟羽,却开口拒绝了。 洛嘉宁不但不觉大丢主人颜面,反而更加高兴,很放心地离席而去,由他二人独自畅聊。 洛麟羽心道,若读不懂你的真正所想,岂不白瞎了他心通? 还有海鞘,他只是说得好听,却根本不是处,不然能那么会伺候女人? 他若真的肯安于现状、永远依附在公主裙下过活,能拼命留嫡出皇子吃饭? 还不是想借公主这根金枝玉秧,靠到更强大树,从而真正出人头地? 毕竟公主这样娶回去就要放头顶当祖宗供着、不能打亦不能骂的女子,不是谁都想要的。 第161章 被玉帝拎回来的 在大驸马府吃过一顿互相试探的饭,洛麟羽告辞离开后便去往东市,亲自送还穆三郎的祖传匕首。 送出府门的海鞘看着远去的宫轿,脸上含笑。 洛嘉宁抚着隆起的肚子道:“这个皇弟如何?” “风趣,亲和,比那~~”他看看周围,虽然空无一人,却还是住了嘴,伸手扶着洛嘉宁,“公主,咱们进去说。” 洛嘉宁点点头,二人转身入府。 而东市那边,自洛麟羽一现身,穆三郎全家都出来跪迎,闻讯的商户百姓便纷纷丢下铺子,跑来拜见。 凌云城的居住特性乃东贵、西富、南贫贱、北……北边是皇帝一家子,以住在东部坊区的贵族官僚为消费群体的东市,商户所卖之物,尽皆高端大气上档次,普通百姓买不起,就不往这边跑,能来的,都是不差钱儿的达官贵人家属。 所以,随着商户往穆三郎店铺门口聚拢的逛街男女,无不是官贵后代。 另外,科举考中之后还没有得到吏部授职、以吟诗作赋、写传奇小说混名气的守选青年,也渐在其中。 当然,他们出来混名气是有目的的,因为名气越大,越容易得到实职官。 不是每个人都有李堪鸿那样的才华和好运气,中了进士后,又去考书判拔萃科,还一考即中。 书判拔萃科乃是进士科的加强精英版,只要考中,就能立即授官,不用像进士那样苦苦守选,在凌云城等个三五七年,吏部才有空位子。 据说最短的只等一年,最长的,则等了十二年,才终于真正当上官。 能一次通过书判拔萃科的科考,都是一流的顶尖才子,天子和宰相、吏部都会重视,李堪鸿考中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被任命为九品校书郎,并因机遇而很快升职到刑部侍郎。 这对好不容易考中明经和进士、却还未得到官职的人来说,李堪鸿简直是一步登天,运气好得呱呱叫,令人羡慕到眼红。 然而,除了李堪鸿,少有人去挑战书判拔萃科。 每次到凌云城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都有上千名,而能考中明经的,只有一百多人,考中进士的,更只有三十几人,真不是一般的难考。 所以书判拔萃科,那是让人望而却步、连试都不敢试的存在。 他们羡慕嫉妒李堪鸿,又没有李堪鸿的本事,就只能守选,并在守选期间尽可能地想办法,看能不能比旁人先得到职位。 在这办法里,有人混街写诗,有人走门路攀附贵族、巴结高门,甚至求娶他们家的未嫁女,因为贵族高门通常都喜欢挑选年轻未婚的新进士当女婿。 而他们若能将门第小娘子成功娶到手,至少可以少奋斗二三十年。 这不能不说是种巨大的诱惑。 但难度系数也非常大。 毕竟贵族未婚女子不是批量生产,另外还有男方的各方面条件等等,总之,高枝儿也不是那么好攀的。 所以到最后,还是以吟诗混街或先找个差事糊口的居多。 玉麒麟案发生后,官位出现了很大缺口,所有人都盼着喜讯来临,然而都好几天过去了,吏部始终没有动静。 这回,麟羽殿下忽然驾临东市,在东市或不在东市的文人,闻讯后都匆匆赶来,参拜那虽然只有十三岁、却身如巨人、且早已名动天下的嫡出皇子。 洛麟羽淡淡笑着,一脸和煦春风。 “穆三郎,本殿说过,从妙峰山回来,便将奉还,没想到出了点意外,迟了整整五年,”他取出匕首,“你不怪本殿吧?” “殿下……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能平安回来,便是我等的福气!”穆三郎跪在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自从妙峰山消失后,草民全家便日夜焚香祷告,祈求上天保佑殿下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是啊殿下,我们都祈祷盼望您平安回来呢!” “好在老天开眼,将我们的好殿下还给我们了!” 柳七郎等人都湿着眼眶道。 “多谢大家!感谢大家挂念!”洛麟羽带着笑意向众人抱拳,“兴许就是你们的念力合在一起,力量太大,震得天宫南天门嗡嗡直响,惊动了玉皇大帝,他才秉持善心,伸出一根小拇指将我们和妙峰山勾了回来,救我们脱离苦海。不然除了这个解释,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咋回来的。” 众人皆被逗笑,抬袖去擦含着的眼泪,穆三郎等人则一边擦泪一边笑:“无论怎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回来了,你也快起来吧,”洛麟羽将匕首塞到他手里,顺便扶他起身,“恁大岁数了,以后不必再跪本殿。” 穆三郎却将匕首推回来:“请殿下收下这把匕首!” 跪在他身后的妻儿等一家子都齐齐叩头:“请殿下收下匕首!” “这……这可不好!”洛麟羽不要,“此乃你家祖传之物,我如何能收?岂不成了巧取豪夺、强抢民宅~~哦不,强抢民物?” 穆三郎忙道:“此乃草民自愿相赠,且有众街坊作证,何来巧取明抢?何况愿赌服输,当初小六子早已将匕首输给殿下,当日便该将此物交予!迟了几年之久,已是违背承诺,殿下仁善,不予责罚,便是小六子的福气!还请殿下给小六子改过之机,补上所输之物和歉意。” “你说你……”洛麟羽咂咂嘴,摸了摸下颌,然后看向跪在穆三郎身后、始终低着头不敢抬的半大小子,勾勾手指道:“小六子,你过来!” 穆三郎身子一动,却忍着没回头,少年身后的妇人却连忙低声道:“殿下叫你呢!还不快去!” 半大小子站起身,看着地面勾着头,挪到洛麟羽面前:“殿、殿下!” “怎么变得如此胆小了?”洛麟羽看着他红起的脸,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从小玩斗鸡时的狠劲儿哪去了?” “那、那时不知是殿下,小民、小民多有得罪,”小少年紧张得有些结巴,“还望、还望殿下~~” “得啦得啦!瞧你磕巴的,我又不是吃人猛虎!”洛麟羽拿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东西,是你输给我的,你爹替你履行承诺,我收了,你心疼不?” 小少年连忙摇头:“不不不心疼!” “行,那我就收了!”洛麟羽将匕首当众别在腰上,正当穆三郎全家都松一口气时,他又拿出来往小少年手里一塞,“本殿送给你了!” “殿下!”穆三郎大呼。 其余人目瞪口呆:居然这样操作? “先别嚷嚷,”洛麟羽竖了一下巴掌,“请问穆三郎,来日本殿若请你家小六子入我麟羽宫,你可舍得放人?” “多谢殿下!”穆三郎大喜,全家人都跟着叩头,“多谢殿下!” “同意就行,”洛麟羽拍拍手,“那这匕首便是约定之物了,或文或武,只要带着它,便能直接来找我,若有门吏敢为难,本殿打折他的腿!” “是是,”穆三郎喜不自禁,“多谢殿下!” “那就赶紧起来吧?还跪着作甚?”洛麟羽笑道,“起来帮我弄杯茶,来了半天,还没喝到你家一口水呢!” “是是!草民怠慢,殿下恕罪!”穆三郎忙不迭地往起爬,灰也顾不得拍,笑得老脸如同开了花,躬身道,“殿下请!” 全家人都已跟着爬起来往屋里跑,赶着紧的烧新水,沏新茶。 穆三郎将洛麟羽迎请进去坐定,专让小六子陪着,自己又去招呼洛麟羽的随从。 洛麟羽悠然等着,等更多的无职进士得到消息,赶过来找他。 第162章 好丑的真真啊! 洛麟羽看着局促不安却还拼命没话找话的小六子,好笑道:“到你们家后院转两圈儿、透透气再来吧。” 小六子更紧张了:“是、是不是小民做得不好?不周之处~~” 洛麟羽摆摆手:“去告诉你娘,就沏些茶水来就好,不用配点心什么的搞好多东西。” “这……这怎么能行~~” “让你去你就去!” 小六子红着脸脖子告退,心里却如逢遇大赦似的,先快速跑到后院紫玉兰树下大口喘气。 洛麟羽摇头失笑。 这小子,被吓着了。 他爹五年前就应该告诉过他,玩斗鸡让他挨屁股墩儿的男孩儿是当今皇子麟羽殿下,可今日一见面,还是紧张得不行,完全无法放松。 到底还是真正的年少,不似她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油条。 穆三郎忙完随从回来一看,竟麟羽殿下一个人坐在正屋上首,顿时又气又急,差点跳脚。 “坐下坐下,稍安勿躁,”洛麟羽笑道,“是我让他去厨房传话的。” “是是,”穆三郎这才放心,却不敢坐,“今日怠慢了殿下~~” “别说这些客气话,”洛麟羽打断他,“我一向不喜太多没意义的寒暄,何况是我来得太突然,跟你们无干,不必自责。” 穆三郎搓着手憨笑,不知道该说啥。 “唉,人长大了就是烦恼多,对吧?”洛麟羽叹道,“小时候多好啊,爬树斗鸡,打滚撒娇,没有什么不能干的,一长大,就各种礼仪拘着~~” 说到这里,她顿住,“随口一说,你听听就好。” 穆三郎忙道:“殿下放心,草民绝不外传~~哦不不,草民什么都没听到。” 洛麟羽摆摆手,沉默半晌,在穆三郎因被动听了不该听的,而也开始局促不安时,才开口道:“小六子的书法咋样?毛笔字写得还行吧?” 穆三郎谦虚道:“幼时写字如同鬼画符,如今已好些。” “那就行,待吃完茶,备两张书案、两份笔墨纸砚,待来人、本殿问话时,让小六子帮我记录下来,”洛麟羽笑道,“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穆三郎连声应道,“草民这就去备。” 说罢便退至主厅门外,唤来两奴一婢,低声吩咐。 为接待殿下一人,穆家一家人忙得四脚朝天。洛麟羽对穆家人的激动,很是理解。 商人虽有钱,却没有社会地位,不能参加科举,更没有资格做官。 士农工商,商人最为低贱。 而今日,商人的儿子却被皇子亲口许诺,来年若学有所成,有真本事,就能被收进麟羽宫为皇子殿下效力。 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极为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哪怕进去后只能当个普通侍卫,都要叫来亲族四邻,举宴三天。 穆三郎刚吩咐完,水就烧好了。 吸气放松一番的小六子跑了趟厨房后,立即被母亲说教着赶走,让他回厅堂伺候。 他似乎也明白了这种机遇的重要性,便跑去帮父亲将家里最上等的好茶拿出。 穆三郎怕他手抖什么的烫着贵人,当面洗壶沏茶的事没让他插手。 父子俩忙活一阵,加上刚烧开的开水烫嘴,洛麟羽又与他们聊了些话,才喝上茶水。 穆三郎却在他茶水快入口时,突然想起什么,忙抢着上前先行试喝几口。 洛麟羽笑看着他。 穆三郎吞下茶水,躬身道:“请殿下放心饮用。” 洛麟羽轻抿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好茶。” 宫里的贡茶可比他们家茶好喝百倍,殿下却毫不嫌弃,还夸赞他家茶好,穆三郎非常感动:“多谢殿下!” 说罢,又把新制出来的点心呈上,并让小六子当场试吃一个。 小六子一块点心下了肚,还没明白此举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洛麟羽也不阻止,待他吃完,笑了笑,拈起一个。 但还未送到嘴里,外面便传来一声响亮高呼:“新江郡中士学子窦时现求见殿下!” 人来了! 洛麟羽放下糕点:“小六子,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小六子忘了规矩,转身就跑了出去。 穆三郎心里气急,刚要替儿子请罪,洛麟羽摆摆手:“无妨,以后再教便是。” “谢殿下!”穆三郎躬身道,“草民定当请个有经验的人好好教他!” 洛麟羽微微点头。 穆三郎心里再次忐忑,怕儿子不够机灵。殿下现在就借机练他、让他办差,若是办得不好,让殿下看不上…… 正既喜且忧着,小六子跑了回来:“殿下,有个来自新江郡、名叫窦时现的科考进士想求见您,另外还有上届科考、本届科考、以及未参加科考的共计十一位文人都想求见您!” 洛麟羽笑看着他:“不紧张的时候,脑袋瓜挺好使!” 穆三郎暗松一口气。 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子嗣后代中有人能脱离贱籍。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所有的希望,都在小六子身上。 而能不能让麟羽殿下满意,乃是关键中的关键。 只盼儿子表现良好,不要出任何差错,给麟羽殿下以不堪用的感觉和印象,让好不容易得来的机缘因他而起,也因他而泡汤。 “请他们一起进来吧,”洛麟羽朝穆三郎微微抬颌,“你们父子二人同去。” 穆三郎立即应声带儿子退出去,想着殿下可能是怕小六子年纪小不懂事,还未怎么滴,就仗着殿下势,与人失礼。 商户之家都是前铺后宅,连在一起的,从正堂主屋出来到铺面门口,本就没多远,穆三郎却利用这个短暂机会,抓紧时间提醒、叮嘱儿子。 洛麟羽喝了几口香茶,求见之人便被带了进来。 他们站在下首,齐齐躬身:“学生拜见麟羽殿下!” “免礼,”洛麟羽没有拿皇子作派端着,表情温和,“你们都是有文化有学识的人,不知见本殿有何指教?” “学生不敢!”众人忙道。 “那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本殿不喜欢拐弯抹角,”洛麟羽将他们的脸庞扫了一遍,“谁是窦时现窦进士?” “学生在!”一名站在前排中间的二十多岁男子踏出一步,再次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 “本殿最先听到你的声音,你先说,”洛麟羽看着他道,“不必委婉。” 顿了顿,又朝众人补充两句:“如果谁喜欢浪费时间,绕一大圈子还没奔到主题,可以退下了。” 随后又转向窦时现:“你开始。” “是,”窦时现立即道,“学生乃新江郡人士,参加上届科举,幸得进士之名,至今无吏部分配之职。学生家境原本不错,但在遭遇洪水、瘟疫后,便差了许多,学生参加科考已经耗尽全家财力,不想再因守选待职而徒增亲人负担,便在京城谋职糊口。这几年里,学生对麟羽殿下的种种感人事迹耳熟能详,甚是钦佩,一直向往能够追随殿下,为殿下效力!” 洛麟羽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施展他心通,看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穆三郎则站在小六子身边,盯着儿子,怕他漏记。 “发生洪水瘟疫的那年,本殿正好三岁,”洛麟羽叹道,“转眼之间,竟十年过去了。” “正是,”窦时现突然跪下道,“都是因为殿下,学生的家乡才少死了很多人,学生代家乡百姓,叩谢殿下!” “这个就不必了,那都是因为父皇的英明决策,淳太医和众医师奔赴灾区的毅然决然,以及当地官员的努力协作,才有了减少伤亡的最好结果,本殿没有什么功,”洛麟羽抬手指了指备好的另一张书案,“那边有笔墨纸砚,把你的姓名、籍贯、特长、爱好、缺点、信仰、禁忌、现在住址等等,以及其它要说的,都写在纸上,写完后取张空白纸盖上。” 窦时现连忙应是,走向书案。 “按顺序来吧,”洛麟羽看向没有一个因她的话而走开的其他人,“第一排左边第一位开始。” “是,”有了前面的提醒,谁都不浪费时间叽叽歪歪说没营养的废话,“学生杜玖英,来自多丘郡……” 洛麟羽认真听完,便让他做和窦时现同样的事,一位一位听,一位一位写。 这边听完一个,那边写完一个。 每份个人资料都被白纸盖住不让旁人看见,同时起到分隔作用,丝毫不乱。 洛麟羽一直施展他心通,表情温和而淡淡,直到第九位出来自我介绍时,她的目光才突然闪了闪,不动声色。 “商人之子不行商,却有颗强烈的进仕之心,难得,”洛麟羽意味深长地瞅那低首垂眸之人一眼,“不过,你应该已经听说,本殿一向不喜诗词歌赋那些不实用的虚无东西。如果你只会写诗,那抱歉了,你可以继续依靠殷实的家底游山玩水、诗词天下,本殿这里实在没有你的用武之地,更实现不了你的个人价值。” 那人脸上一阵尴尬。 “本殿是务实型的,选择贤能的首要条件,就是能不能为父皇分担,不要让他每天那么累,”洛麟羽淡淡一笑,“让本殿猜猜……你们是不是以为本殿缺人帮忙争夺储君之位?希望你们为此出谋划策?” 众人皆是一惊。 商人之子目光一闪。 “不用惊讶,这种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洛麟羽叹道,“但有什么可争的呢?天下是父皇的天下,而父皇的身体还很健朗,万岁是不可能的奉承,再活一百岁却是没问题的,说不定,儿女一孝顺,不惹他生气,还能活两百岁。我们这些儿臣,和所有忠君爱国之士一起帮忙打理江山、管好国土便是,争什么呢?” 众人愣住的愣住,思索的思索。 毕竟玉麒麟案一出,就等于太子之争浮在了明面上,傻子才相信畏罪自杀的官员们便是案后主谋。 而麟羽宫,该行动起来了不是吗? “所以对不住了,”洛麟羽端起茶盏,“穆三郎,帮本殿送客。” “是,殿下。”穆三郎当了回临时太监,高高兴兴被洛麟羽使唤。 说自己家境殷实、喜欢到处游玩乱跑的商人之子作揖行了个九十度礼,黯然退下。 “殿下,”还未开口的第十人道,“学生冒昧问一句,您,真的不打算争夺太子之位吗?” “你有意见?”洛麟羽看着他,淡淡道,“再怎么说,洛思行都是本殿的兄弟,即便是同父异母,那也是同一个父系血脉,二者相争,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你死我亡,父皇膝下本就只有兄弟仨,若一下子少俩,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弟不说,父皇也定然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打击。请问各位,你们愿意看到吗?” 众人沉默。 “若殿下并无争储之心,学生便没有必要留下,”第十人弯腰一躬,“谢殿下教诲,学生告退!” 洛麟羽淡淡点头:“小六子,帮本殿送客。” 终于适应了的小六子立即跑过去,伸臂展掌有模有样道:“您请!” 又送走一个。 洛麟羽看向最后一名男子。 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相貌嘛,跟英俊毫不沾边儿,可以说是奇丑无比,夸张点儿的话,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不过,男子却比所有人都更加从容不迫,他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拱手一礼:“学生荀征真,豫灵郡人士,上届进士第二十八名,至今未得官位,希望能为殿下效力。” 比其他人更言简意赅,也更明了清晰。 “荀征、真~~你这名字有点拗口,”洛麟羽微微皱了下眉,“我就叫你真真如何?” 麟羽殿下喜欢给人取外号也是出了名的,荀征真抽了下嘴角,便没有反对:“殿下愿意跟学生亲近,学生荣幸之至!” 洛麟羽看着他长满粉刺疙瘩的大瘪脸,嘴角抽得比他还狠:“那个,真真啊,说句直刺你心窝子的话,” 目光盯视他,“你知不知道朝廷用人,更喜欢挑选相貌俊美之人、并以他们优先安排?甚至相貌不好、长相显老的官员会在年龄未到时,就被劝退,回家养老?” 这话,还真是直刺心窝子。 荀征真整张脸都要抽了。 其他人听到殿下那句“真真啊”,简直要吐了。 这么亲昵又可爱的词用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实在是太恶心、太浪费、太不协调、太暴殄天物、太…… 尤其是十三岁的殿下,如此称呼二十八岁的荀征真,何止怪异来着…… 第163章 替死鬼 洛麟羽带着一叠个人资料回宫了。 回宫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也不是洗澡,而是先去找洛觜崇。 “父皇,孩儿今天去还穆三郎的匕首时,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洛麟羽半正经半嘻笑,“有几个科举进士去找孩儿,想跟孩儿一起混饭吃。” 什么叫一起混饭吃…… 旁边的祥公公差点又没忍住笑出声。 洛觜崇看着比自己还高一头、脸上稚气却还未脱的儿子,无奈道:“那你答应了吗?” 洛麟羽挠挠头:“孩儿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才来问父皇,想和父皇商量商量。” “哦?”洛觜崇挑眉,“门客幕僚的事可以自己作主,为何要跟父皇商量?” 洛麟羽心道你个臭老爹你还装,那个商人之子明明就是你的人,虽然不是你特意派过去的,却不可能现在还没向你汇报。 “孩儿觉得现在招揽门客养幕僚为时尚早,毕竟孩儿还有一年的课程要读,也没什么需要他们提醒或出主意的,可是吧……”洛麟羽皱起眉,“他们大部分都是寒门学子,为了在京守选,有的已经穷困潦倒快吃不上饭了,孩儿想帮他们一把,以便将来做官后,尽心竭力为父皇管理国土、助父皇守天下。” 洛觜崇凝视儿子半晌,轻叹一声,走到他面前:“羽儿,父皇若把太子之位给你,你不会杀你皇兄洛思行的对不对?” “父皇说什么傻话,孩儿怎么会杀~~嗯?父皇刚刚说、说……”洛麟羽才反应过来般道,“立孩儿……为太子?” 洛觜崇直视着他:“你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不会伤害洛思行和洛言对不对?” “当然不会!”洛麟羽理所当然道,“他们可都是跟孩儿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我们本来就兄弟少,只有三个,若不抱成团儿团结起来,但凡臣子有什么变故,就抵挡不住!外人再亲,还能比自家兄弟更亲?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家人!” “好儿子!”洛觜崇拍拍他的肩,“真是朕的好儿子!” “放心吧父皇,我们不会为了太子之位互相残杀的,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孩儿不会干,”洛麟羽又嘻笑起来,“父皇还能健健康康活很久呢,太子的事,不用着急!” 洛麟羽的话,洛觜崇句句爱听,欣慰至极:“好。” “那孩儿先告退,”洛麟羽看着他,眼里满是儿子对亲爹的真诚关心,“父皇你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洛觜崇又是一个温声的“好”。 洛麟羽放心地咧嘴一笑,抱拳作揖,躬身退下。 洛觜崇一直望着儿子背影离开,正要转身,忽听门外啪的一声:“哎呀!忘了问父皇……那些人……诶呀我自己想办法吧……” 声音咕哝着远去,显然那道“啪”的响声,是打的自己后脑勺。 顿住脚的洛觜崇摇头失笑。 随即坐到御案后,微思片刻,抚摸了下藏有立储圣旨的御座扶手。 离开御书房,洛麟羽正一边吹口哨一边走,忽见一道人影从前面拐角处慢慢踱出,拦住去路。 是洛思行。 已经长出喉结、开始变音的洛思行。 他看着身形比自己还高的洛麟羽,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很快掩藏心思,面无表情。 洛麟羽原地站定,两人相对而立,距离不远不近。 “几年未见,皇兄别来无恙?”洛麟羽目不斜视,耳朵却动了动,然后率先打破沉默。 洛思行知前后无人,并不答话,只冷冷盯着他。 洛麟羽却像没看见他的冷脸般:“羽儿已回来好几日,常盼皇兄来看望羽儿,却总不见皇兄身影,皇兄是否还在因为小时候的事而记恨羽儿?” “洛麟羽,你够了!”洛思行终于忍不住冷厉出声,“这里没人,你装给谁看?” 洛麟羽沉默片刻,声音微微沉了沉:“既然皇兄不高兴,羽儿走便是。” 说罢,竟真的朝他迎面而去。 洛思行眼睁睁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明明恼怒且疑惑,却还是在他即将擦肩而过时,忍不住猛然出手揪住他的衣襟。 “啊!”似毫无防备的洛麟羽惊叫一声,“皇兄你干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玉~~” “皇兄你放开我!”洛思行的话未说一半,便被洛麟羽高声打断,“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之位!羽儿知道,但羽儿不跟你争!羽儿不跟你争,是因为怕父皇伤心!皇兄,羽儿不争你都不放心吗?要在宫里动手杀了羽儿吗?” 洛思行正要冷声怒骂虚伪,两道身影忽从身后疾奔过来:“两位殿下请住手!” 洛思行一抬头,见是父皇的御前带刀侍卫千牛卫,不由冷哼着将洛麟羽一推,转身离去,懒得多说。 被推得一个趔趄的洛麟羽,就着他的力道往后连续踉跄数步,正好被赶来的两名千牛卫架住,他们关切道:“殿下您没事吧?” 洛麟羽站起身,望着洛思行愤愤离开的背影,摇摇头,神色黯然地低喃:“太子之位真的这么重要么……” 两名御前侍卫互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殿下,我们送您回宫。” “哦不,不用,”洛麟羽似才回过神,转身看向二人,勉强笑道,“我其实没那么弱,只是不想跟他起冲突而已……对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只是途经,听到殿下的声音才跑过来的,殿下若无事,卑职等就先告退。” “嗯,去吧,”洛麟羽轻点一下头,微微一笑,“多谢你们。” “卑职不敢!”二人受宠若惊,来个更大幅度的躬身,“份内之事,如何能担受殿下谢字!卑职告退!” 洛麟羽目视他们离开,然后在转身之际,嘴角含笑。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洛思行若改变策略,不再因嫉妒而冷冰冰,父皇又怎么会真的开始偏心? 去尚书房检查两个儿子的课业,他并没有关心一个漏一个。 父皇虽因自己而常到母后的洛坤宫,揽月宫却也没少去,尤其是伍远胄立功之时,揽月宫更是有连续侍寝七日的殊荣。 可惜,那么多大好良机,都被洛思行生生错过,白白浪费。 哎,真是令人同情。 但想想他跟他娘一样,打骨子里看不起宫女太监,把普通百姓都视为低贱之人,那点同情便被渐渐抵消了。 权利的确被把持在贵族手中,可那又怎样?百姓才是根本。没有那么多百姓辛苦劳作,交纳赋税,官员贵族所吃的粮食、所穿的绫罗绸缎从哪里来? 她不否认伍将军的保家卫国之功,但这不代表他的女儿、外孙可以拿百姓不当人。 回到麟羽宫,她翻看九人自己书写的资料,正好荀征真的在最上面,她想起那人,有些想笑。 她故意拿相貌捅他心窝子,他却没让她失望~~心理素质很强大。 虽然脸部肌肉抽了抽,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影响,始终不卑不亢,应对得体。 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和她一样超级厚脸皮。 这人呐,就像乌龟怕铁锤,无赖者,最怕遇见的人比他还无赖;卑鄙者,最怕遇见的人比他还卑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荀征真算是撞到不要脸的人窝里了。 另外八人也极其聪明,竟默契地齐齐不提传统诗词,偶有提到,也是人人皆知的不要脸型无律体诗。 但怎么安置他们呢? 官员虽因玉麒麟案出现不少空缺,但不是现在的他们所能肖想的。 泓表哥那么厉害,从书判拔萃科考出来,被父皇亲自过问,都是从整理、校勘图书的九品校书郎开始官场生涯的,更别提他们了。 名气还没混大,又出身草根而没有深厚背景,还没钱或找不到门路塞钱给吏部主事官员…… 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被分到一个偏远之地的县尉或县令职位。 对此,她也没办法,毕竟她目前只有个皇子身份,没有官职,没有实权,安排不了他们。 除了先将他们收为麟羽宫的门客幕僚,暂时没有别的路子~~当然,有路子也不能使。 一则,刚认识,刚接触,既看不到他们的忠心,他们也还没机会展示能力,不可能初见面、几句话,就出手帮他们。 二则,她连课业都没完成,就想把手伸到职权部门,安插自己的人,不仅父皇会不满,会怀疑,那些好不容易一步步爬上去的官员也不会买账。 跟刑部尚书应天声倒是有些不能明说的私交,但人情已被晴栀占用。 杂役是不需要太大人情,但关键是她的女子身份。 在这之前,三省六部还真的连个女子鬼影都没有! 能让晴栀进去做杂役,当个底层公务员的同时抽空儿学东西,已是刑部尚书亲自过问的结果了,还想空降塞人?岂不太过分? 上上下下都不会答应不说,御史台一个弹劾,应天声非丢官不可。 再说,那九人连基层经验都没有,就进刑部,除了添乱,没有别的。 世上没有这种捷径。 跟仙人砸来大馅饼似的。 即便是她和洛思行,也不可能直接坐在四品三品的位置上发号施令,等课业学完,都得从基层开始锻炼。 皇家血统带来的优势和特权只在于,不必一任满四年才能走。 像她这样跟父皇感情深厚、肯定会被父皇想念的皇子,大致半年到一年,就会被圣旨调离回京。 至于洛思行嘛,估计得久一点,但也不会超过三年,大概两年左右。 洛麟羽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大理寺狱和御史台狱的狱官狱卒,正被父皇下令全面调查并清理,这些空缺职位倒是较为容易进,只是,不知那九人会不会看不上。 拿笔杆子的人都容易自命清高,他们之前不是帮人代写书信挣饭钱,就是被有钱人家聘为家庭教师,狱卒这种虽偶有油水、却被无数上司呼来喝去的底层职业,他们受得了吗? 不过,这倒是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正想着,忽闻外面有动静,连忙将资料折起,夹在两书中间,步出殿外。 只见师父玄华道长正在殿院里练剑,剑势飘逸而有力,刚柔并济,人剑合一,一米八二加刺绣轻衫的绝美英姿极其晃眼,引来太监宫女们的驻足围观。 洛麟羽瞅着又有宫女眼里直冒小星星,顿时冷了脸:“都不用做事吗?” 众人慌忙转身,作鸟兽散。 玄华道长心无旁骛,浑然忘我,似不知被人围观,也不知他们离开,有如独自在青松朝云的峰顶山巅修行练剑。 洛麟羽静静看着他,突然有种和师父隐世而居、岁月静妙的美好感觉。 通常都是徒弟演练剑法师父看,这二人却是反过来,师父练剑,徒弟围观。 “师父,”洛麟羽终于抬眼看了看天空,“日暮了。” 玄华背对着她的舞剑动作顿住:“徒儿可愿陪师父过招,让师父看看你的剑法到了哪一步?” 洛麟羽笑了笑:“刀剑无眼,羽儿怕一个不察,伤着师父。” 玄华收势转身,目光投向她的脸,语气淡淡:“徒儿已经练到可以小看师父的地步了么?” 洛麟羽轻轻一笑:“待哪日出城,羽儿再陪师父过招儿可好?” 玄华垂眸片刻,微微点头,转身向侧殿走去。 “师父!”洛麟羽毫无来由地叫道。 玄华脚步一顿:“何事?” “没、没事。”洛麟羽挠挠头,“就是、就是想叫师父。” 玄华抿了抿唇,继续前行,进入殿中。 洛麟羽搓了搓脸,望向暮色天空,轻叹一声。 一见玄华道长练剑,机灵的球果子便着厨房烧水,此刻很及时地带太监拎来一桶桶洗澡水,送进侧殿。 洛麟羽很满意,正要夸赞两句,小豆子忽然匆匆回来,凑到跟前低声禀报了几句话。 洛麟羽双眉一凝:“难怪今日他专门堵住我要说玉麒麟……倒是真不笨!” 她微微眯眼,“既然如此,就把备好的窃贼送到刑部。切记,不能直接送到他手里,否则会有命进,无命出。” 第164章 大盗 心悦坊。 凌云城最有名的青楼集中区。 此处名花争奇斗艳,吸引一批又一批的官员和读书人。 官员多是用特殊的自动流液真皮笔画素描,家境好的读书人则打着探访红颜知己的旗号,欣赏带感的人体艺术。 二者最后殊途同归的是:将自己榨得再没有一点存货,无论是钱两,还是身体。 当然,这里虽名为青楼,却与别地儿不同,它没有楼,皆乃一座座档次不同的香艳圣殿~~哦不,错了,是宅院。 为什么呢? 因为心悦坊的对面就是崇仁坊,而崇仁坊的隔壁就是皇城。 心悦坊的西北角,与皇城的东南角正好角对角,只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心悦坊若用一座座高楼杵着,那皇城里的机密岂不被人偷窥殆尽? 不过,即便曰楼而没有楼,让花心渣男们趋之若鹜的心悦坊,也是寸土寸金。 它的右边是东市,对面崇仁坊、胜业坊、永兴坊、安兴坊等区域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也就是西富东贵南贫贱里的东贵。 一到晚上,下了朝、办完公务的官员们,或请别人,或被别人请,或一个人暗自单溜,很方便地就奔心悦坊来了。 朝廷没有官员不准嫖妓的规定,可能是为了刺激消费,也可能是为了让他们放松压力,反正就是不管。 而进京参加科考的读书人若被同伴拉着同去,却不去,通常会被笑话乡巴佬、村土气,很少被赞赏洁身自好。 所以入夜以后,良家女子和穷老百姓都睡了,心悦坊里还是红烛高照,歌舞勾人,出双入对,浅酌低吟。 为什么千玉楼格外珍惜雪奴? 为什么洛麟羽总在脑中霸占自己的师父? 最大的原因,就是干净自律的男人太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当晚的心悦坊,各馆各院像往常一样在男男女女的肆意调笑中无比热闹。 因为此时的大正国,正流行集体买春,哪家若来了客人,通常是呼啦啦一大群,大家互相簇拥着进某家的门,造成一阵喧哗。 如此,单溜的人反而比较显眼,比如眼前这位膀大腰圆、却长了副贼眉鼠目脸的不协调男子。 假母一见龟奴点头哈腰引进门的恩客是位面生的新人,且还没有老手约带,立即扭着水桶腰、老脸笑开花褶子地迎上去:“哟,这位郎君可真是英俊!您一个人?” “怎的?一个人不行啊?”淡淡的丝竹声中,男子横眉怒目。 “行行行,哪儿有不行的话!”假母手中的绢帕子在他面前甩啊甩,香气浓得让人直想打喷嚏,“我们整个舒泰院的小娘子都欢迎您!” 她堆叠在脸上的厚粉都快被笑褶子挤巴掉了,那叫一个开心。 能不开心么?心悦坊的潜规则向来是新郎君嫖资加倍,没老手带路的雏儿,只要能坑,就可劲儿坑。 瞧他腰上那鼓鼓囊囊的钱袋,还有那两只袖子,抬起胳膊时下坠得厉害,明显是趁钱的主儿,不把他当冤大头敲干榨尽,怎舍得放他出这个门? “那你把她们都叫来,让我看看哪个最水灵!”男子粗着嗓门儿道,“我要选最好看的!” 这话说得,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刚入门的外行,假母心里更乐了:“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郎君您走到这里,应该有些累了,先给您安排位置坐下来喝茶歇歇,如何?我们漂亮的小娘子马上就过来陪您!” 长相和体型不太和谐的男子粗豪地一挥手:“行!” 假母立即甩着帕子抛个媚眼儿:“来来来,郎君您这边请!” 男人不说话,东张西望地跟着她,更显出是个吃花酒的生手,其他面颊微施薄粉的公子恩客见了,不由窃笑私语。 虽然心悦坊因地段特殊而不给起高楼,屋子里的陈设和装修却让别处逊色,毕竟是达官贵人的销金窟,档次低了显寒酸,谁会带着客人来?脸都丢尽了。 膀大腰圆的男子一边走,一边拿贼眉鼠眼四处打量,看似好奇,却让舒泰院身穿常服的打手们见了,总有些怪异不喜感,不由悄悄留心,暗自警惕。 此时的大正国,正是方桌兴起而几案未弃之时,就如同青楼原指帝王居住之地、再指豪贵之家、这会儿正卡在既指高门大户又指风月场所的中间过渡期。 奢靡之地,用的都是精致食案,而非饭庄酒楼的那种高足方桌。 体貌别扭的青年壮男被假母引到一处长条食案前就席而坐,随后便有小奴奉上茶水,再端来点心美酒。 青壮男子皱起眉:“我没要这个。” “哎哟我滴公子哎,哪有进了红粉之地不要美食不喝酒的?”假母手中的帕子又是一甩,“您看哪桌不是食案满满?若非小娘子们拦着,此刻怕已堆叠成山了!” 青壮男子伸脖子看了看,其他恩客面前果然都置满酒菜,有的正与身边的小娘子把酒言欢,有的向他投来嘲笑目光。 “给本公子上酒菜!”那饱含讥讽的眼神刺激到了青壮年,他啪地一拍几案,“别人桌上有的,本公子都要有!别人没有的,本公子也要有!” “这这……”假母佯劝,“那也太多了吧?您~~” “本公子有的是钱!”青壮年恼道,“我一个人吃不完,不是还有小娘子么?酒菜全上!小娘子也赶紧给本公子叫来!” “是是,公子莫气,都依您,都依您,”假母笑眯眯,“那请公子先付六百文开宴钱。” 青壮年愣了愣:“先付钱、后吃饭?” “公子竟不知心悦坊的规矩?”假母讶然,“莫不是第一次来~~” 啪!她话未说完,青壮男子便一把将钱袋重重撂在几案上:“谁说本公子不知道?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就是六百文么?爷有的是!” 人说树怕揭皮,人怕激气,青壮男子直接砸出一千文:“速速上来,别耽搁!” 平日的开宴钱乃是三百文,跟他翻番要六百文,他却给一千文,假母收着钱两,那叫一个乐:“是是,您先喝口茶,美食美酒美人,一样都不会给您差!” 青壮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快点快点,别啰嗦!” “是是,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假母说着便快速退下。 接着,佳肴很快呈上,美人也踏着莲步款款而来:“蝶兰见过公子!” 青壮男子眼睛一亮,手也猥琐地伸了出去:“小娘子快坐!” 蝶兰轻巧避开那只爪:“谢公子。” 青壮男子瞅她半晌,才执起酒壶:“给小娘子倒酒,咱们共饮!” “公子……”蝶兰含羞带怯,欲言又止。 “小娘子有何吩咐?”青壮男子忙道。 “蝶兰何敢吩咐公子,蝶兰只是想……”她微微顿了顿,引那人认真倾听,“蝶兰不擅饮,能否喝杯果酒?” “能能能!当然能!”青壮男子豪气大方,“小娘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但凡店里有而桌上没有的,都尽管要来!” 蝶兰听他管舒泰院叫店,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是,多谢公子!” 青壮男子一见美人笑,顿时昏昏然,不仅想摸她的手,还想亲她的脸。 蝶兰却站起身朝小奴比了个手势,借此避开魔爪,又装作没看见。 青壮男子抓了个空,悻悻收回,似不知她们新叫酒水并不用起身。 蝶兰回身重新坐下,一边为他倒酒,一边温柔软语:“不知公子贵姓?” 青壮男子盯着她白皙的手,直勾勾道:“敝人姓易,名祉。” 人家依照规矩只问他姓什么,他却自己道出全名,蝶兰心中发笑,放下酒壶,正要说话,小奴将果酒送了过来,蝶兰倒酒入杯:“蝶兰敬易公子。” 易祉的目光移到她雪白的脸庞上,摸起酒杯,仰脖就干。 “公子好酒量!”蝶兰夸赞着,再为他斟上一杯。 易祉端起,眼睛却依然直勾勾盯着她,一饮而尽。 蝶兰执筷为他夹些菜肴入碗里:“只饮酒不吃菜,伤身,公子尝尝我们舒泰院的佳肴。” “小娘子真体贴!”易祉看一眼碗里的菜,再转回她脸上时,已是目光炽热,“我为小娘子赎身,嫁我为妻可好?” “公子说笑了,”蝶兰心里生厌,语气却依然温婉,“奴乃贱籍,怎能为妻?” 易祉道:“永不再娶,妾便是妻。” “公子……”蝶兰并不感动,只是吃了一惊,“公子家中……” “只我一人,无父无母,无妾无妻,做些江湖买卖,存了些银,却总是缺少个贴心之人,”易祉目光热切,“今日能与小娘子相识,真乃有缘人,不知小娘子是否愿意让易某赎身?” 缘分这个词,不过是逢场作戏之言,他竟以此说事,当真是可笑。 若恩客都是这样的有缘人,各个馆院里的女子岂不皆要分身百嫁? “奴家身低命贱,自知无福消受易公子的厚恩,”蝶兰一脸凄楚,“还是不要连累好人了。” “我既要娶你,何来连累?”易祉皱眉,“莫非小娘子嫌弃我?” “奴家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贱籍,哪里有嫌弃公子的资本?”蝶兰忙道,“奴家见公子是难得的好人,才不愿公子因奴家而受世人嘲笑。” “那我为你赎身,你就莫要推辞,”易祉一把捉住她的纤白之手,“你我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正好在一起互相依靠,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所有的钱两都交给你管!你想买啥吃啥,都由你!” “公子勿急,此事需从长计议,”蝶兰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巧妙抽出手,“奴家先为公子倒酒,陪公子一醉方休!” “你不信我……”易祉叹道,“也罢,那就先一醉方休。” 随后又盯着她道,“但我总会让你信我,信我不是随便说说,信我不是骗你的!” 蝶兰倒酒举杯,淡淡一笑:“易公子请!” 易祉看着她,端酒饮尽,眼里似乎除了她,再无别人。 两人杯来盏往,壶空再满,易祉终于被灌得醉醺醺,去茅厕时,路都走不稳。 “公子醉了,奴家扶您到房间歇息可好?”蝶兰声音温柔。 易祉感觉有只香风玉臂挽住自己,立即答应:“好!听、听娘子的!都、都听娘子的!” 蝶兰点点头,随即,四只有力的胳膊接过醉鬼,架着走。 易祉感觉不对,刚要嚷嚷,蝶兰笑盈盈的玉脸便出现在眼前,声音轻柔而诱惑:“郎君,随奴家来!” 易祉立即忘了一切,傻笑着跟在她后头。 蝶兰勾着他来到一间屋子,两名壮汉将他往床上一放,那醉鬼只说了一句:“娘子别走!” 便睡过去了。 蝶兰轻哼一声,温柔的脸庞迅速变得面无表情。 假母蹿了进来:“客人是否睡下?” 其中一个壮汉指了指床:“已经猪一样了!” 假母白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人却已至床前。 见那醉鬼呼噜打得震天响,果真睡如死猪,她立即笑出声来,一边扒拉他的袖子一边道:“可很久没有外来者上门了!看看这家伙身上都有些什么,然后老规矩!” 两名壮汉会意地嘿嘿一笑。 所谓的老规矩,就是将钱物掏干净,再把他从后门扔出去,若醒后找来,就说他喝醉了、自己非闹着要走的,至于一个醉鬼的钱财是在哪儿丢的,谁知道? 烛光下,假母熟练地搜人财物:“玉石?还有金子?还有银子?” 随着她的话,散装在袖袋里的东西被一样样掏出来,到最后,一个不剩。 蝶兰淡淡看着,既不为假母喜悦,也不为易祉忧愁,但当她瞧见假母最后掏出的银锭金元宝时,脸色竟突然一变,抢上一步道:“不对!” 假母被她吓得一愣:“什么不对?” “成色不对!”蝶兰皱紧双眉,“只有刚出库的银锭才如此崭新!” “你是说……”假母吓一跳,“他是乔装而来的官员?” “倒不一定,”蝶兰取一银锭置于手中翻转端详,“除了官员,还有一种人。” 假母立即明白:“大盗?” 蝶兰将银锭反置,凑近烛光看底部,脸色更加大变:“官银?” “什么?官、官银?”假母惊恐了,“那这……他……” “母亲莫慌,让我想想……”蝶兰看了看床上依然睡死不动的人,再看看手中的银锭,“若是官员,不可能带官银来咱们这种地方,更不可能任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唯一的可能是……” “报、报官,”假母慌道,“快把他捆起来,报、报官!” 第165章 调换家书 “殿下,您可以不信麟羽殿下的话,但他某些行为,却值得我们参照效仿,”思行宫中,一名男子正在苦心劝谏,赫然是求见于穆三郎家中的第十名进士,“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 “你让本殿去讨好那些愚蠢的贱民?”洛思行重重一哼,“谁为太子,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话虽如此,民间声望却也很重要,您若能兼而得之,便等于多了一个无形的助力,何乐而不为呢?”男子耐心道,“皇上虽然深居宫中看不见,但迟早会有人传到他耳边,这必然会影响他的决定。” 洛思行面无表情:“你让本殿像洛麟羽那样放下身份、痞子似的跟贱商婢奴打成一片,本殿做不到。” 他的声音渐冷,“何况拾人牙慧,你是想让本殿更加糟心吗?” 男子还欲再劝,洛思行却一挥手,背过身去:“若还是这个话题,你可以打住了。” 男子神色黯然:“那,钟龄告退。” 洛思行一动不动。 “殿下!”心腹太监郝塞与钟龄擦肩而过,疾步走了进来,“临屯驿站遭窃案被刑部告破!” “嗯?”洛思行猛然转身,“何时?” “就昨儿夜里!”郝塞微微气喘,“听说窃贼是被弄醒酒之后,才知自己身在大牢。” 洛思行微微皱眉:“确定?” “人赃俱获!”郝塞哈着腰,“他带着赃银去心悦坊,喝得烂醉如泥,露出破绽,才被发现。刑部根据供词,搜查了他临时居住的无主空屋,把其余的赃银赃物都挖了出来,跟当时报备所失之物一毫不差!” “你的意思是,临屯盗窃案背后并非另有主谋?”洛思行看着他,“韩世奇可有参与?” “韩郎中全程参与!”郝塞道,“舒泰院报官时动静太大,韩郎中无法独自压下、先行私查,刑部尚书应天声亲自过问,审讯犯人、搜查赃物,刑部侍郎李堪鸿全都到场,一丝都不放过。” “那是因为临屯驿站的驿丞、驿丁和辖区官员,被父皇训斥后贬官的贬官,撤职的撤职,他二人怎敢怠慢?”洛思行冷冷道,“自打洛麟羽一回来,便诸事不断,连依附本殿的人,本殿也不得不动手,真是果如母妃所言,乃本殿克星!” 郝塞垂首不语。 洛思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窃贼叫什么名字?” “易祉。” 洛思行沉思片刻:“去查查舒泰院的假母,还有当晚陪易祉饮酒的女子。” 郝塞的身体轻轻一顿,随即一躬:“是。” 然后无声退下。 洛思行凝视窗外,久久未动。 皇子不能结交大臣,进士虽未官职加身,其实也已算是朝廷的人,他们主动来投门,他收与不收,皆有说词。 好在父皇并未对此表示不满,可能是以为洛麟羽回来的可能性并不大,才由着自己。 如今,洛麟羽来这么一手,学他招揽进士为幕僚,他却不能唆使御史台参他一本,否则就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正是可恼可恨! “殿下!”两道娇脆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奴婢秋梦(秋月)求见殿下!” 洛思行狠狠皱眉:“什么事?” 门外二女听出他声音不善,不由身子一颤,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娘差铃兰姐姐来问、问……” 洛思行面色冰冷:“滚!” “殿、殿下,求求您了!”二女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求求您了!” “本殿不需要侍寝!”洛思行厉声道,“再不滚下去,本殿就将你二人杖刑六十!” 杖刑六十,怕是要当场没命。 二女身子一抖,再不敢吭声。可想想铃兰替娘娘传过来的话,心里更颤。 横竖是个死,不如跪在这里,能走一步算一步,没准儿能搏得一线生机。 洛思行面露厌恶之色,即使知道二人没走,也依然冷漠。 对母妃派过来的人,他毫无怜惜之意。 教导房中术? 哼,想监视并掌控他才是真的! 何况还只是两个宫女。 贱民也想碰他的身? 他冷哼一声。 ~~ “什么?还没侍寝?”揽月宫中,伍恭恪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都一年了,居然还没爬上主子的床,真乃废物!” “娘娘息怒,”铃兰劝慰,“动气伤身,您别为了两个贱婢,跟自个儿过不去。” 伍恭恪却再次怒骂:“这两个废物!” “其实,”铃兰小心翼翼道,“也不能全怪那两个贱婢,实在是咱家殿下只有高门贵女才能配得起,若换成哪位闺中小姐,定不会拒绝!” 伍恭恪闻言,火气竟渐渐消散了些许:“本宫何尝不知行儿眼高?可谁家不是先收两个通房再娶正妻?若无房中经验,被刚进门的正妻嫌弃,岂不笑话?” “这……”铃兰迟疑,“若是女子不愿,尚可强行,可若男子……殿下不乐意,那俩贱婢有十个胆,也不敢往上凑。如此,倒有些难办了,总不能……” 伍恭恪见她话里行间总在为两名宫女分辩求情,正有些不高兴,想责问,又听她停顿在关键之处,不由暂且放过,斜她一眼道:“总不能什么?” 铃兰噗嗵跪下:“奴、奴婢不敢说。” “恕你无罪,说!”伍恭恪面带薄怒,显然对这种故意欲言又止很不耐烦。 “谢娘娘!”铃兰这才叩首道,“谢娘娘恕奴婢大胆,想到不该想的情药之法。” “给行儿下药?”伍恭恪冷哼一声,“亏你想得出!万一药量过重,将我儿吃出个好歹,把你们全杀了也不够赔!” “娘娘恕罪!”话及出口便已后悔的铃兰连忙叩首,“奴婢只是想到唐公子的药万无一失,才有此念,娘娘宽恕奴婢,只当奴婢从未说过!” “唐公子?”伍恭恪的面容渐渐温和,“你不说,本宫倒是差点忘了,你们相处得如何了?” 铃兰脸上飘起淡淡红晕:“他说愿为娘娘效力。” 伍恭恪看到她隐藏不住的些微羞涩,立即明白了八九分:“既然如此,就让他帮本宫送封信吧。” 铃兰立即应是,伺候笔墨。 伍恭恪坐于书案后,提笔写了封普通家书:“父亲正在回程途中,行军无固定,驿使送密信,本宫不放心,今日便指靠他了。” 铃兰自是代为答应:“相信唐公子定不辱娘娘使命。” 伍恭恪点点头:“去吧。” 顿了顿,“听闻穆氏绸缎庄的生意很是火爆,你去替本宫瞧瞧。” 铃兰心下欢喜:“是。” 穆氏绸缎庄是穆三郎的店铺,洛麟羽就是在他商铺后的堂屋大厅接待求见士子的,娘娘派她去,自然不是买绸缎,而是打探消息。 但她亦明白,娘娘这是在给她放时间,如此,她便能与唐郎多待一会儿。 伍恭恪在她暗怀欢喜地退下后,鄙视轻哼:“果然是下贱的婢子!” ~~ 麟羽宫中,洛麟羽听完小豆子的禀报,脸上露出笑意:“不错,事情办得挺好!” 小豆子咧开嘴:“谢殿下!都是殿下教导有方!” “嗬,也学会拍马屁了哈,”洛麟羽觉得好笑,“说,马屁拍得咚咚响,有何目的?” “奴才可不敢对殿下藏着掖着、有坏念头,即便想要啥,也会直接跟殿下求取,绝不会跟殿下耍心眼儿!”小豆子笑得讨好,“奴才吧……嘿嘿……奴才想重新拜干爹!” 初进宫的宫女太监,被教导出来、可以伺候人时,通常都会找个有资历的年长太监拜干爹,以求得到照顾。 年长太监为了老有所依,不指望干儿子有多么孝顺、多么能伺候,只为死时有人送终烧纸钱,也会跟干儿子搞好关系。 但小豆子命苦,运气比较衰,遇到的是个视钱如命、将来能被钱孔卡死的抠门太监,吝啬到无情,即便可怜的小豆子受伤挨打,也舍不得为他花半个铜板,若非那次遭杖刑六十时被洛麟羽救下并要过来,怕是命都没了。 小豆子的感激自是毫不掺假,但若说心里对干爹毫无怨言,那也不可能,只是因被洛麟羽善待而掉进幸福窝,怨气已渐渐消磨殆尽。 不过,报复是不会报复,但那个干爹,小豆子却真心不想要了。 小豆子时来运转、有个好主子后,老太监总想过来巴靠,小豆子都是置之不理,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若非干爹的不管不问,他何至于吃那么多苦、挨那么多打、还差点没命? 这些过去的旧事,洛麟羽也是知道的,点点头道:“你那钻进钱眼儿的无良干爹,不要也罢。不过,毕竟曾经占过干爹的名分,你也不要恨他。” “奴才不恨,”小豆子笑嘻嘻道,“自打浴了殿下厚恩,奴才便谁都不气,谁都不恨。仔细想想,若非他们,奴才哪有伺候殿下的好运和福分?” 洛麟羽笑了笑:“那你想拜谁为干爹?” 小豆子躬身:“祥公公。” “你是为了本殿吧?”洛麟羽摆摆手,“若为本殿,不必如此折腾。再说,糖串儿一直求着想拜他为干爹,祥公公虽未答应,却待他极好,像干儿子般信任,你就不要横插一杠子,凑那个热闹了。” 小豆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又面带迟疑。 “若实在想拜,就从母后宫中选一位,”洛麟羽道,“若怕老了以后凄凉冷清,等再过十几年,自己也找个干儿子便是。” “有殿下之恩罩着,奴才哪会晚景凄凉?”小豆子忙道,“那此事便听殿下的,奴才暂且搁下,待过个一二十年再说。” 洛麟羽微微点头,说起另一件事:“王有田和小黑子在帮本殿寻租宅院,你出宫替本宫露下面,将那九位守选进士好好安置。” 小豆子诧异:“殿下不把他们接进宫里?” “宫里多有不便,不如宫外自在,”洛麟羽摆摆手,“再说人多也吵,师父喜欢安静,本殿不愿他被俗人俗事打扰。” “殿下对道长真好,奴才这就去办!”小豆子哈腰退下。 洛麟羽轻叹一口气。 其实不仅是为了师父,她自己也不想麟羽宫有太多生人。 人多是非多,又是在宫里,万一有人色胆包天,敢在某个难得的机缘下僭越,与某个宫妃勾搭上,那就是整个麟羽宫的罪过。 再说,她毕竟还有个女子半身,招揽那么多男子住在同一个宫里,不方便不说,也容易让母后着急上火。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但住进皇宫,可不代表就有机会见着父皇、卖弄表现,然后一步登天。 洛思行收揽的幕僚倒是住进思行宫了,可据母后和小豆子等人说,自那以后,父皇反而再没踏入思行宫半步,那些人一次都没能得见天颜。 对此,不知得不偿失的洛思行作何感想。 父皇的一根手指头,可比他们十个人的手指头都粗! 幕僚再多再有用,能比父皇的关爱更好? 什么能抵得了父子之情? 读书人不似追求武学、喜欢江湖自在的武林人,他们官瘾超大。 你能给他们官权好处,他们自是追随你;若左一年晃过去,右一年耗完,却始终不见希望,除了少部分胸无大志、以门客身份混饭的,你看还有几个人肯跟在你后面干? 并非人人都是清心寡欲的修道念佛者。 何况,修道念佛之人也不能说他们完全没有欲望。 修行修行,修到极致而坐化,修至顶点而飞升成仙,就是他们的追求,就是他们的欲望。 想到修行,便想到美人师父。 她起身走出,正要去侧殿,汲善又带着营养大补汤来了。 洛麟羽乖乖喝下,又被阿娘拉着唠上一会儿话,待她满意离开后,才跑去陪师父用午膳。 吃过饭,正有些昏昏欲睡时,一道传音忽然响在耳边。 她静静听着,待对方说完,才同样以传音回道:“不管那封家书是不是她对唐三角的试探,都仿照她的笔迹新写一份出来,告诉伍远胄,他的女儿和外孙子因被失败的祥瑞之计连累,正在京中受苦……” 第166章 翻供 二公主洛洵的驸马府中,洛麟羽看着手捧香炉、厕纸、水盆、布巾等物的一溜儿婢女,满头黑线。 “本殿如厕,不需伺候,都下去!”她只是不能厚此薄彼、在拜访二公主时上个厕所而已,至于这么夸张么? “殿下恕罪,公主吩咐,要我等伺候好殿下,不得怠慢,”手捧飘出缕缕香气、以冲淡厕所气味的香炉婢女道,“若奴婢等伺候不周,公主定会责奴婢等不尽心。” “本殿沐浴如厕向来不喜身旁有人,你们主子乃本殿皇姐,怎会不知?”洛麟羽见她们竟站在原地、不听自己命令,顿时有些冒火,音容冷怒,“下去!” “是!”皇子结合武者的气势微微外露,几名婢女便吓得身体一颤,连忙将香炉、厕纸盘等物放在地上,从茅厕里依次退出。 见她们都走了,洛麟羽不由松了口气。 这阵仗,还真特么消受不起。 蹲个茅坑都被围观,不知那些被围观的贵族子弟怎么能解得出来,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么? 坐上软垫子厕床,洛麟羽心道:二皇姐可真是会享受,这类似马桶、还涂漆画花的高级设施用品,都快赶上正宫娘娘~~自己的母后了。 唯一的区别,是宫里无茅厕而已。 没有人在眼前盯着,洛麟羽痛快地释放一番,然后在水盆里洗了下手,又取巾擦干,才步出茅房。 走向驸马府正堂客厅时,另外有人引路,伺候如厕的婢女并未跟来,显然是伺候主人如厕的下人,是不能再伺候用膳的。 洛洵的驸马府规格虽与洛嘉宁的差不多,但相较之下,穿衣打扮、家具摆设等生活方面却奢侈多了。 不过,这并非是父皇偏爱,而是二驸马芮恒的家境更好。 二皇姐洛洵是个非常现实的人,没有一般女子的那种唯爱情独尊的浪漫思想,她选择驸马,相貌不是第一位,会不会写情诗也不在考虑范围,而是其家族和本人的实力最重要。 所以她过得比大皇姐洛嘉宁好。 但太过现实的人都比较势利,心肠也较平常女子冷硬无情~~ 洛嘉宁的生活条件虽比她差,德妃却偶能得到来自女儿的孝顺,或吃食,或新衣,或捏捏肩、捶捶腿。 而她,洛洵,不仅对其生母~~淑妃娘娘一毛不拔,还常到宫里哭穷,蹭走淑妃娘娘的东西。 可气的是,若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也就罢了,她却又对驸马芮恒的母亲格外亲密,常常亲手做自己母妃吃不到的东西给她吃,买自己母妃一尺都看不到的上好衣料给她裁衣…… 不知内情的人都说二公主真乃贤媳,是所有女子该当效仿的楷模,却不知走鬼门关将她生下并辛苦养大的生母,却享受不到她一丝孝顺。 而此事,除了淑妃宫里的太监宫女,便只有母后知晓。 女儿嫁人后,淑妃便被显得像个假母亲,心里哪能一点都不介意、一点都不苦闷? 但和德妃一样,即然能被父皇用到淑、德封号,自有其淑德的一面,何况还是这样毫不增彩、大失脸面的事。 十几年的生养亲母,不如夫家一只宠物,想想,谁不心寒? 除了以仁善著称后宫、从不各人面前多言多语的皇后,淑妃心中的难过,能跟谁诉说? 为了让洛麟羽心中有数,洛麟羽一说要拜访二驸马府,汲善便遣走宫人,将二公主的所为告诉了她。 说实话,这种被男子一睡就忘恩负义的女子,她很是看不起,并不欲与其交往。 但总归是刚回来,既去了大驸马府,若不来二驸马府,面子上有些不像样。 同是皇姐,即便心里对她们有差距,也不能马上表现出来。 何况听来的都是她人言,是真是假,还得自己体验一番,才能确定。 不过,因为驸马府乃父皇所赐,驸马的母亲和家人依然住在自己府中,并不与公主同住,所以她看不到二皇姐洛洵如何对婆婆比亲生母亲还亲。 但没关系。 她的言行、她跟驸马的互动,以及她在他心通里的所有心理,都能让洛麟羽看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字:贱。 两个字:真贱。 不过是没有大驸马那样的秃头,不过是相貌比大驸马长得好看些,床上的功夫技巧大驸马海鞘却不输他,人家洛嘉宁怎么没有因为男人的器大活儿好而把自己母亲抛至一边?淑妃可与德妃一样,膝下只有这么一位公主!同是女儿,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洛麟羽心中百般鄙视,百般不满,自是不打算与其深交,有如此贤内助的二驸马芮恒也连带着被嫌弃,即便用,也只是利用,而非重用。 伍恭恪的亲笔家书已被送出去,趁这时间,她要把该做的做做,拜访一下二公主,再去安置九名进士的地方看看,不能花了钱,连个面都不露。 洛洵见二弟回来,立即吩咐传膳。 待美味佳肴一上桌,洛麟羽的脸,便暗自黑了半边:差不多全是海鲜! 而她,除了海虾,对其它海鲜根本无感! 满桌都是驸马~~她男人爱吃的菜,可见,洛洵并没有真正对二弟用心,连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懒得打探。 不知道也就罢了,跟弟弟当面问一句总可以吧? 她没有! 看似热情,骨子里却透着除丈夫之外、所有人的冷。 当然,被爱屋及乌的公婆不算。 好在洛麟羽脸皮厚,即使洛洵口里不断说着让弟弟多吃菜、手却不断把菜夹到驸马碗里,她也没有如坐针毡。 淡定地吃完一顿毫无乐趣的饭,喝了口茶,她便寻了个理由告辞,任那夫妇再如何半真半假的挽留,她都以课业为名、笑眯眯地拜别回宫,让那夫妻二人还以为所待之客有多高兴! 回宫后,洛麟羽见侧殿殿门关闭,跑到门前侧耳听了听,才步入正殿。 球果子打来温水,洛麟羽盆中净面,手上的水渍擦干,便坐在书案后,拿起书册。 宫门落锁前,小豆子赶回来,说宅院已经租好,进士们正在办理退租,次日便都能搬进去,从此算是多了一重身份,亦能省下一笔开销。 洛麟羽点点头,对他的办事速度夸赞一番,又在第二日用过午膳,由小豆子带路去大宅院看看。 凌云城东贵西富,即便是京官,不到品级,也住不起。 小豆子为了省钱,把房屋租在靠南而又不太深入之地。 洛麟羽行至半路,耳边又有传音响起:“洛思行已派人买通舒泰院假母,正威逼利诱易祉翻供改口,说盗窃行为乃受他人指使,为的是掩盖调换玉麒麟之实!” 第167章 一指神偷 “你不用否认,”刑部大牢里,一名身材中等的青年男子,正对重案要犯易祉低声冷语,“玉麒麟是在临屯驿站被窃之后,才变成假的,你否认也没用!” “我只是一个小偷儿而已,别把那么大的罪名往我身上扣!”易祉靠在里墙上,无视对方的咄咄逼人,嘴里含着根儿潮湿的烂稻草,贼眉鼠眼一挑一斜,“再说了,你怎见得不是你所谓的调换玉麒麟者早我一步?或者他发现我了却不动声色、正好借我掩盖他的调换之事、让我替他背锅?” 男人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当晚潜入临屯驿站的,还有第二拨儿人?” “不然仅我一个人,会闹出那么大动静?”易祉冷哼,“你可知我是谁?” “谁?”男人盯着他,“难不成你还有其他身份?” “说你们脑子愚钝,你们还不承认,”易祉哼哼,“就没能通过我的名字想到什么?” “你的名字?易祉?”男人不由思索起来,“易祉……易祉……” 易祉一脸嘲讽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指?一指……一指……”男人几乎惊呼出声,“一指神偷?” “哈哈哈,终于开窍了,真不容易!”易祉大笑,“若非本神感觉偷民太容易、不过瘾,谁会去驿站挑战偷官?” “你?”男人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一指神偷?” “舍我其谁?”易祉高傲地仰起脸,鼻孔朝天,“不要以貌取人,没人规定丑就不能当神偷!” 男人看了他半晌,还是摇摇头。 “不信?”易祉嗤笑一声,“果然读书人都是死脑筋!” 男人脸上刚现怒容,易祉便掰起手指头道:“本神闲来无事,就跟你数数本神偷过的、而你们官府衙门却没能破的案子~~并州富户滕员外丢了一尊玉佛,此事你可知?夏安州的丝商丢了块祖传玉佩你可知?万德县令尹丢了两千库银的事,你可知?” 男人微微摇头。 易祉满不在意道:“不知道不要紧,你能进刑部重犯大牢与我单独谈话,说明你本事很大,可以动动口,让人去查嘛!” 男人仰了仰颌。 易祉看着他。 男人突然觉得不对:“你说你是一指神偷,那你方才所说的窃案赃物呢?玉佛呢?玉佩呢?还有万德令尹丢库银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传出来?” “哈哈哈!”易祉笑他的迟钝,“因为本神觉得偷东西已毫无挑战性,日子过得太无聊,偷走后又送了回去!” 男人再次面露怀疑之色。 “爱信不信!”易祉似乎站累了,往冰冷潮湿的地面一坐,手脚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响声,“一查就能查到的事,懒得跟你废话。至于玉麒麟,我没做过,你也别想把污水往我身上泼。我这人对女人心软,骨头却硬,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 女人? 男人被提醒,想起了什么:“既然你是一指神偷,怎会从未进过青楼楚馆?” “谁规定一指神偷就必须进过青楼楚馆?”易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再者,是谁跟你说,我没进过?” “那你……”男人疑惑了。 “我家娘子就是被我从青楼赎出来的……”易祉微微低头,眼神变得黯淡,“为了她,我有两年洗手未干,我们在一起,过得很快乐……可也仅仅两年……” 他似乎将这些话藏了很久,“她被灌过药,不能生子,我从不嫌弃她,可她身体太弱……” “你……”男人对这突来的倾诉有些不知所措,“那你去舒泰院时,怎么像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儿?” “这是我第二次,”易祉淡淡道,“遇见我家娘子,是第一次……她走后,我没了依靠,便重出江湖,偷偷还还,打发时间……蝶兰,长得很像我家娘子……我一时冲动,想替她赎身,像我娘子那样……可她似乎不太愿……只要她肯跟我走,像娘子那样立即跟我走,像娘子那样疼我爱我,关心我,体贴我,我愿意为她洗手,我愿意做任何事……” 男人看着有些中魔般语无伦次的人犯,默思片刻,突然道:“如果你肯承认玉麒麟是被你调换、且背后有人指使,我能让她答应跟你走。” 易祉猛然抬起头。 男人见了,立即补充道:“不仅让她跟你走,还能给你们一大笔钱,够你们离开京城后一辈子衣食无忧。” 易祉眸光闪了闪,似心有所动。 男人想了想道:“另外,你所犯下的所有偷窃案,我家主子也都能帮你消了,大正国任何地方官府,都将再无你一指神偷的罪案,你可以带着蝶兰大大方方地四处游玩,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 易祉瞬间抬眼:“果真?” 男人心中暗笑:“果真。” “全部能办到?”易祉不放心地追问。 “绝对,全部办到!”男人肯定道。 “那,”易祉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需要几日?” “这个……”男人皱了皱眉,见易祉眼神怀疑地望过来,连忙舒展,“只要你改口供,半月内便可全国通行。” “不行,半月太久了,”易祉摇摇头,“我要立即带她走!” 男人作思考状:“那这样吧,我请主子在事成之后,先给你一块腰牌,在任何地方都通行无阻的腰牌,让你们先离京,如何?” 易祉再次摇头:“你要先给我腰牌,不然让我拿什么信你?” 男人心有恼意,却不能在这关键时刻表现出来,暗自握了握拳:“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转身速去。 易祉以目远送,直到再看不见分毫背影,嘴角才勾起一丝邪笑。 而在另一边,收到传音的洛麟羽并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掉头回转,而是继续前行,和小豆子来到位于怀贞坊的大宅院。 她这么大的个子,又骑着马,虽未打马疾鞭,京城也无人不识了,沿太平坊、通义坊、兴化坊、崇德坊行进的一路上,都有百姓行礼高呼:“麟羽殿下!” 语气甚是尊敬而亲切。 洛麟羽则笑眯眯地挥挥手或点点头,有时还能叫出对方的名字或外号:“李四郎,你那腿已经好了吧?” 李四郎惊喜不已,忙不迭地答道:“好了好了,谢殿下还记得草民这条贱腿!” 脸一转:“大箩圈,你那大屁股蛋子上次卡在俩石头缝儿里,拔出来时勒得破几层皮,现在没事儿了吧?” 旁人听得忍不住哄笑,被叫大箩圈的肥臀男人胖脸一红:“好、好了,早就好了!谢殿下关心!” 第168章 好女不下百 被问到的百姓都惊喜万分,谁都没想到,五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事,麟羽殿下居然都还记得。 洛麟羽表示没办法,谁让她不仅记性好,且幼时还常在帝都东西南北的四处乱蹿呢! 一百多个坊区,她闭着眼都能知道哪里对哪里,记得亲眼目睹、印象深刻的事。 经过几坊坊路上百姓的不断请安、洛麟羽的不断回以招呼,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地来到怀贞坊。 每个坊里街角都有相当于现代派出所的武侯铺,有相当于现代片儿警的武侯,早已听风得报的武侯铺上上下下整齐齐跪地迎接。 洛麟羽摆了摆手:“都起来,该忙什么忙什么,本殿过来看看就走。” 小小的武侯在皇子面前实在不算什么,能亲自和颜悦色说句话,而不是让身旁的太监出言打发,已是莫大光荣,哪里有留人喝茶的份儿? 洛麟羽在他们的应是恭送声中,继续前行直至来到一座大宅院,下马推门。 大门只是虚掩,一推即开。 已经将衣物、书籍等简单行礼搬过来的九名进士刚打扫完,正在洗一身臭汗,擦澡速度快的窦时现在院子里谦虚而恭敬地一声高喊:“殿下驾临,学生晚迎,请殿下恕罪!” 只听各个厢房立即传来一阵人仰盆翻的声音,杜玖英跑出来时衣衫不整,荀征真则直接光着脚底板、一踩一个水印、由深到浅地疾步来到洛麟羽面前:“学生见过殿下!” “真是的,若知道你们在洗澡,我就晚点儿来了,”洛麟羽瞅向荀征真长衫盖不住的光脚丫子,“真真你不用小娘子见情郎似的这么急,回去把脚洗干净、穿好鞋子再来正堂。” 另八人抿着嘴,笑而无声,荀征真很淡定:“是。” 洛麟羽特别欣赏他这股厚脸皮劲儿。 大正人的宅院建筑基本上都是由正房、东西厢房、回廊、门厅等围合起来的四合院,只不过,它不是口字形,而是中间有正堂的回字形,一进又一进。 这座宅院的正堂,和部分人家一样,是座半露天建筑,它南面没有墙,只用几根柱子支起檐顶,天冷需要挡风时用屏风行障之类围住,天热时则可以撤走,既凉快,又能坐在堂上直接看堂外院中~~比如宴会时安排在院子里的歌舞表演。 九人之中,窦时现反应最快也最积极,洛麟羽刚与荀征真说完话,他便快速跑去打水准备擦桌椅。 可没想到,待他端着水盆跑回来,杜玖英正蹲在那里,用自己身上的男式帕巾和袖子左右开弓、轮流在椅子上使劲擦擦擦,而麟羽殿下已行至堂前。 “来不及啦,快放下,”杜玖英道,“再说用水擦湿了殿下怎么坐?” 窦时现虽被抢了表现机会,却又觉得他所言很有道理,只好先将水盆放在不碍事的边角处。 杜玖英见洛麟羽走了进来,这才起身、最后用袖子扫一下座椅:“殿下请!” 小豆子蹿上前,淡淡瞟他一眼,又用自己的袖子往椅面上轻扫一遍:“主子您坐。” 杜玖英微微愣了愣。 洛麟羽将各人表情收在眼中,心里有些好笑。 “哎呀,没有茶!”窦时现突然低呼,“学生去烧水!” 说罢,转身就要走。 “不用!”洛麟羽制止他,看向已穿好鞋子奔过来的荀征真,“本殿说几句话就走,不必劈柴烧火浪费时间。” 她顿了顿,轻咳一声,目光扫向所有人,表情温和:“之所以在大家还没准备好便来了,是因为本殿即将进尚书房正式上课,打算一年内将落下的课业全部补上,所有该学的也都学完。” “一、一年?”窦时现惊讶出声。 “一年。”洛麟羽淡淡点头,“所以除了节假和父皇母后及我自己的生辰之日外,我将不怎么出宫,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小豆子,他会告诉你们怎么联系。” 小豆子立即一脸骄傲。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则流露出恭敬。 “小豆子,回头问问鲁精灵夫妇愿不愿意到这儿来做事,”洛麟羽的手在腿膝处叩了叩,“愿意的话就过来帮忙,工钱你看着办。” “是,殿下,”小豆子躬身应道,“奴才明日便去。” 九人皆露诧异之色,不知何人这么大脸面,竟让殿下如此惦记。 “殿下,这鲁精灵是……”荀征真上前一步问道。 “鲁精灵原名鲁放,因有妻无妾,又在妻无所出时,不以七出之名休之,被殿下视为最重情男子,常令奴才等予以照顾,”小豆子替洛麟羽解答道,“至于为什么叫他鲁精灵……” 他差点笑出声来,“殿下说他的身材长得比较可爱。” 身材可爱?什么意思? 众人茫然不解。 “哎呀,就是比较矮!”小豆子忍不住笑意地低声嚷道。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可是,身材矮小的人为什么叫精灵? 大家又生出了个不明白。 但谁都没问,只是把目光投向荀征真。 于是,接收到“暗号”的荀征真便问了,不负众望地问了。 “这个……”小豆子挠挠耳朵,“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因为洛麟羽没有解释过。 且此时也不打算解释这很难解释清楚的问题。 “都别站着了,把自己屋里的坐席拿出来坐吧,”洛麟羽道,“小豆子,你出去买些点心什么的吃食来。” 众人心道不是说坐一会儿就走么,怎又…… 不过想是这么想,谁会傻傻去问?他们巴不得殿下多留几个时辰呢! 小豆子奉命出门,九人则各回各屋,取席铺地而坐,没水喝,就那么嘴唇干巴巴地聊了起来,越聊越畅快,直到小豆子带着点心回来。 洛麟羽看他一眼,小豆子点点头:“殿下放心,无毒。” 九进士讶然。 “东市那么大的动静,早已透出风声,今日过后,更是没几人不知道你们入了我麟羽宫。为防有人陷害,你们除了行事要格外小心谨慎外,食物饮水都要注意,不能掉以轻心,”洛麟羽的目光一一扫视过去,淡笑,“之前是否想过这一点?” 其他人摇头、荀征真点头之时,窦时现话已出口:“想是想过,但没想这么严重。” 洛麟羽笑了笑:“大家是否后悔?” 众人连忙摇头,皆说不后悔。 “若哪日后悔~~”她顿了顿,“后悔也没用了!” 九人咧嘴,低笑出声。 洛麟羽继续道:“上了我这艘贼船,便是一丘之貉,下肯定是下不去了,只能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到底。” “鲁精灵虽身份低微,殿下却因其重情而高看……”荀征真拱手道,“学生愿与殿下同流到底、终身为殿下效力!” “是啊,殿下屡屡为民,却从不自言其功,且还如此亲民,学生杜玖英也愿终身追随殿下,永不言悔!” 荀征真一开头,杜玖英一跟从,另七人也就全都随之表起忠心来。 洛麟羽顿觉无趣,毕竟人心是会变的,今日便信誓旦旦,来日若翻脸,岂不更难看? 当然,如果她争储成功再登上皇位,他们肯定不会翻脸,一辈子都不会。 但若失败,如何能做到不背叛誓言?洛思行怎会容他们?别说做官了,连活路都会被挤断。 但想归想,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拱手回礼道:“以后就仰仗各位了!” 她笑嘻嘻道,“还有你们可都是进士之身,就不要再学生学生的谦虚自称了,搞得本殿这个真正的学生怪不好意思的。” 九人皆笑出声来,但言辞之间,还是以学生自称。 得! 洛麟羽懒得纠正了,随他们。 眼见天色不早,便留下点心,带着小豆子回宫。 不料,出得门来,坊里坊外竟到处都是年少待嫁的小娘子,年龄皆在十二三岁至十五六岁之间,且没有一个瘦的! 第169章 这些年少女子有的姿容姣好,有的一般,有的真不咋地,但有一个共同点:丰满。 “殿下,自从京都女子听说您不喜瘦削之人,而喜欢心地善良、身体健康的,瘦子便想办法长胖,原本想节食的也不再节食,”小豆子低声禀道,“虽然因您五年不在,那股攀比丰满度的势头弱了些,但渐渐地,却都不再以瘦削为美。” 洛麟羽看着一溜儿少女,扶额。 她是在使馆里跟千玉楼说过肤色健康、下巴圆润美丽的女子比较好看,不喜那种尖嘴猴腮一副薄命相的,可…… 是不是丰满过头了? 她说的丰满,是在健康的基础上有肉感,而不是满身肥肉、走路气喘。 可瞅瞅远处那几个…… 过来时,路上的百姓大部分都是男人,这回去时,全变成了少女,唉! 洛麟羽收回目光:“牵马。” 然后待小豆子把纯白色的高头大马牵过来,立即翻身上马。 她如今一米八五的身高,又有一副好面孔,熟练的上马动作,显得无比帅气英俊,看痴了一众少女。 洛麟羽动动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腹,白马便迈开蹄子缓慢前行。 “麟羽殿下!” “民女见过殿下!” “民女给殿下请安!” 五花八门的请安声陆续响起,洛麟羽因自己的身份太敏感,不敢专门看着谁夸赞,只对所有人展露淡淡笑容,边走边道:“看大家的身体都很健康,没有一个病秧秧,本殿无比欣慰。即便不能习武,每日饭后都散散步,半个时辰后再跳跳绳,持之以恒,也终将能收获一个肤色健康而胖瘦适中的身体。” 胖瘦适中? 少女们原本含羞带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几个最胖的。 再大起胆子抬头看殿下,发现他的眼神竟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到那几个胖子时,更是轻飘飘掠过,虽无明显嫌弃,但以女子天生的直觉来说,也足够忽略。 洛麟羽巨汗。 这些个小丫头片子,我即便真是男的,也才十三岁。 十五岁成年,最早要通房丫头或被父母安排通房丫头、以**积累性经验的少年男子,也得十四岁。 如此算来,我也还差一年吧? 你们得有多着急逮机会?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对这些少女表示半分热情,让人误会。 然她正要打马小跑,一名双眼红肿的中年妇人,却突像被歹人追似的疾奔过来,噗嗵一声在马前跪下:“民妇张氏求殿下作主!” 洛麟羽急忙勒马,蹙眉:“何事?” “殿下容民妇上禀。民妇十五岁龄下嫁熊郎君,那时他家尚贫,贫到贼过而不停。民妇与他夫妻同心,到如今,终于转运。不料,好日子刚过两年,他便在外面有了人,还要休妻另娶!”妇人哭诉之时,眼泪已如倾盆,“民妇不愿和离,更不愿将三个孩子丢给后娘,求殿下为民妇作主,让熊郎不要休妻!求殿下作主!” “岂有此理!”洛麟羽一听,便火冒三丈,伸手往街角那躲躲闪闪的鬼祟身影一指,“是不是你?给本殿滚过来!” 偷瞧不敢露面的男人见被发现,不敢再藏,一脸害怕地跑过来,噗嗵跪地:“草民熊止见过殿下!” 随后又恨恨偷瞄一眼张氏。 “大正律法中,七出三不出是何意你可知?”洛麟羽压着怒火道。 “草民、草民不知。”熊止惧怕,佯装不知晓。 “是吗?”洛麟羽冷冷道,“那本殿倒要唤怀贞坊的武侯来问问,看他们是如何普法的,竟让尔等连最基本的婚法都不知!” “草民知!草民知!”熊止连忙承认。 那些武侯可不能得罪,若他们挨了殿下的训罚,待殿下一走,准得转头把气出在他身上,到那时,恐怕比在殿下面前更吃苦。 “又知道了?”洛麟羽冷笑,“那就诵给本殿听听,何为三不出?” 熊止勾着头:“经持舅姑之丧;娶时贱后贵;有所受,无所归。” “很好,”洛麟羽看着他,“糟糠之妻不下堂,她以少女之身嫁给你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如今你却背信弃义,想要休了她。” 她冷哼一声,“说吧,是想尝尝牢房的滋味儿,还是在此受罚改过?” 熊止低头不语。 “真是给脸不要脸!”小豆子冲上前狠狠踹他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已触犯律法,殿下是为了你家娘子和你家儿女,才破格给你机会,你个该死的,居然不知珍惜!” 说罢,便要给他一顿胖揍。 “慢着,”洛麟羽制止道,然后冲伸脖子想围观又不敢上前的少女们招招手,“你们,过来,将这忘恩负义的熊男人揍成猪头!” 少女们诧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在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把他当成你们最讨厌的人,海揍一顿出出气,”洛麟羽邪笑着高喝,“还等什么?动手啊!” 少女们被撩拨得一边上前几步,一边捋起袖子,露出手腕,欲欲跃试。 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的熊止听闻让少女打他,反而没了先前的害怕。 “先贫后富,抛弃糟糠之妻,如此贱人,”洛麟羽的手掌狠狠往下一砍,“给本殿打!” 众少女们立即啊啊叫着冲上去,粉拳如雨而下。 熊止初时觉着少女之拳不足为惧,没想到不过二十息,便开始吃不消了:“啊!殿下饶命!哎哟!殿下饶命啊!哎呀别……别打……别打啦……殿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草民知错!草民再也不敢啦!” 洛麟羽冷笑。 少女们似被鼓励,加上暴揍男人激起了平日里聚集的怨气发泄,便不想停手了,出粉拳的出粉拳,甩巴掌的甩巴掌,踢的踢,踹的踹,还有挤不到大地方的,干脆从人缝里塞只胳膊进去揪耳朵、扯头发…… 熊止被打得嗷嗷直叫,在洛麟羽的摆头示意下挪位腾场子的张氏,先是觉得有人替她出了口恶气,后看丈夫在群殴之下叫得那么惨,又由同情转为心疼:“殿、殿下……” 洛麟羽见众少女都要打累了,才开恩罢手:“好了,可以了,大家都停手吧。” “是,殿下!”参与围殴的少女们揉着手,笑嘻嘻地散开,再定睛一瞧~~ 我滴个乖乖! 这哪里还是人? 分明是个快要煮熟的猪头! 张氏也被丈夫那鼻青脸肿、看不出本来模样的惨样儿吓了一跳。 小豆子则扑哧乐出声来:“该!” 原本是恭送殿下出门,此刻又因动静太大而跟随过来的九名进士互相对视一眼后,偷笑着跑回去。 而街角那边,则是顺墙拐一溜儿武侯的头。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又不聋,怎么可能听不见? 听是能听见,可他们不傻啊。 此时凑上去,不是被殿下骂,就是被殿下罚,谁脑子抽抽儿去触霉头? 何况殿下正在令女子打男人,他们凑上去干嘛?说啥? “该你了,”洛麟羽看向张氏,“既然他对你不起,今日本殿便为你撑腰作主,任你打他而赦你无罪,狠狠打!他若敢还手,本殿就废了他的子孙根!” 洛麟羽之所以如此说,乃因大正律法有规定,妻子若对丈夫有家暴行为,官府可干预判定夫妻离婚,同时,还要负法律责任:妻子揍丈夫,要被流放一年;如果把丈夫打得伤太重,还要坐牢。 张氏看着丈夫那连眼睛都要睁不开的猪头脸,伸出手,巴掌颤颤。 “打啊!”洛麟羽皱眉催促,“这样的男人,你不教训他一顿,他不会长记性。” 张氏被洛麟羽一撺掇,颤颤的巴掌便颤颤打了上去。 “哎哟!”张氏打得明明不重,熊止还是痛呼一声,叫得张氏浑身一颤。 “怎么?心疼了?打不下去了?”洛麟羽恨铁不成钢,哼笑。 “民妇、民妇……”妇人羞愧难当。 “既然如此,本殿今日便暂且放过他,若来日他狗胆再犯,就去找那新搬来的进士,他们会为你做主,”洛麟羽说完,转脸看向还在兴奋的众少女,“你们要记住,以后若遇见这种没良心的渣男,就这么联合起来打!找个麻袋把他的头罩起来狠狠打,打到他爹娘都不认识!” “是!殿下!”众少女齐声笑应。 先用麻袋罩住头,让他看不见是谁打的,然后打完就跑…… 殿下竟然教她们打男人而不被官府捉拿的妙计! 她们脸上全都乐开了花儿! “哈哈哈,打渣男就是痛快!”洛麟羽大笑着打马离去。 这里本就没有摄像头监视器,头脸一罩,无声无息地狂揍一顿,打完就跑,谁晓得是谁打的? 再加上她今日公开放话在这儿,即便以后有人遭到不明袭击,只要打人的是女子,只要挨打的是渣男,满足这两个条件,武侯就绝对不会上报。 洛麟羽回了宫,自是无事,但在当夜的刑部大牢里,易祉拿到了来自思行宫的腰牌。 第二天上午,案犯突然翻供,说有人指使他干坏事,且指使之人涉及皇室。 此话一出,君臣皆惊。 立即升堂,三司共审! ps:感谢梦山梦水梦风月的月票!感谢六小时时差和一位微信名朋友的评价票!感谢真爱们的订阅!爱你们!么么! 第170章 三司会审 案涉皇室,非同小可,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且关起门来,不让任何无干人等围观旁听。 冠带齐整的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谦让一番,最后由大理寺卿茹法池坐上公堂主位,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分坐两边。 领了堂谕的差役将人犯带到,茹法池将惊堂一拍,姓氏籍贯等一一再问,易祉则一一作答。 茹法池瞟了眼公案上的案卷:“窃犯易祉,你之前因在舒泰院醉酒而露出赃银、被捆送官府,此事可属实?” 跪在下方的易祉道:“属实。” “你胆大包天,敢在官府驿站施行盗窃,罪涉朝廷官员,已经是重案,”茹法池盯着他,“如今又放言罪行乃皇室之人指使,可知无论此话是否属污蔑,都将罪加一等?” 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皆微微点头。 如果所言为虚,污蔑皇家,可是重罪; 若所言为实,就更不得了,无论是受谁指使,他都难逃一死。 “罪民知道,”在三位朝廷重臣带来的强大气场和高压面前,易祉从容不迫,“但不尽之处,该当予以补充。” 茹法池摸住惊堂,却在看了眼另两位大人后,并未拿起:“讲。” 易祉语气淡然:“盗银窃物乃虚,调换玉麒麟为实。” “什么?”茹法池眼睛不够大,否则非得瞪如铜铃不可,终究还是将惊堂再次拍下,“犯人易祉,你可知公堂之上,不可无端造言?” 易祉不答,只平静地看着前方地面自话:“指使之人是麟羽殿下。” 三大高官腾地站起,侧旁书役也惊得停下手中正在记录口供的笔,讶然望过来。 “犯人易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刑部尚书应天声厉喝,“麟羽殿下为替皇上分忧、为救万民,做了多少事?他在民间的声望你可知晓?若为私利而行污蔑,你可要想清后果!” 易祉抬头,看着同时站起的高官,忽然咧嘴笑了笑。 御史中丞谢子义缓缓坐下,朝应天声下压两下手:“应大人不要激动,审案之时,可不能带个人情绪。” 应天声看他一眼,又复看易祉一眼,重重一哼,方才坐下。 茹法池也重新坐回公座上,面容冷肃:“犯人易祉,事涉麟羽殿下,当慎言,实情自可一一道来,但绝不能有半句污蔑。” “罪民当然不会污蔑麟羽殿下,因为,”易祉微微一笑,“以上所言,皆受昨日探监之人~~那个身穿深色衣衫、自称主子来头很大之人的威逼指使。” 嘎? 现场所有人尽皆愣住。 “那人姓甚名谁?”茹法池皱了皱眉。 “他没说,”易祉摇摇头,“至始至终,他都没说自己叫什么。但他在对罪民威逼利诱时,答应事成之后给罪民一笔钱,让罪民远走高飞。” 应天声哼道:“污蔑皇子,还想远走高飞?真乃白日做梦!” 心下却是一松。 此人一说要改口供,他就隐隐觉得不对。 方才又提到玉麒麟时,别说是他,连茹大人和谢大人都似立即猜到了什么。 但麟羽殿下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再说他刚受苦五年回来,一直因身体虚弱在宫中休养,很少出来行走,唯一可数的,便是拖着虚弱之体前往驿馆为青鸾丞相千玉楼送行。 之后是亲自送还穆三郎的祖传匕首、跟大公主二公主走动一下,加上昨日下午去看看想依附指望他的九位明经进士,听说还在坊间路上,将一名想抛弃糟糠之妻的男人暴揍一顿。 麟羽殿下所行之事,全都公开而透明,即便是那已经通过科考的寒门子弟,他也没藏着掖着、偷偷摸摸不给人知晓。 这些事,无论是皇上,还是他们这些朝臣,甚至于京都百姓,都无人不知。 自己亲眼目睹长大的皇子,一心为民又重情的皇子,才受苦回来的皇子,你说他是玉麒麟案的主谋,谁信啊? 好在~~ 易祉是故弄玄机。 但昨日探监之人是谁? 三大高官简单交流一下,便差人去请刑部侍郎李堪鸿和刑部司郎中韩世奇。 二人很快就到。 按照审案规矩,三人皆对之前的堂中变故只字不提,只由大理寺卿茹法池提问:“犯人易祉在押期间,都有谁去探过监?” 自己的顶头上司在身边,韩世奇自是不敢擅自发言,李堪鸿道:“昨日之前,无任何人探视。至于昨日下午,” 他转首看向立在自己侧后的韩世奇:“韩郎中,昨日下午和昨日夜里两次探监并与罪犯易祉私谈的,应该是思行宫幕僚梁翼安吧?” 韩世奇心里一惊,但刑部侍郎既已知晓并道出,他自然不能再否认:“是。他说想通过罪犯了解一下舒泰院,好像是和舒泰院有什么私人恩怨。” 李堪鸿淡淡道:“你是碍于思行殿下的面子,才批准放行,并违反狱规任他与罪犯单独见面?” 韩世奇连忙跪下:“下官知错!” 御史中丞谢子义冷冷道:“你不是知错,而应该是知罪。” 这是要弹劾他? 韩世奇脸色一变:“求谢大人网开一面,给下官一个改过之机!” 谢子义淡淡道:“先将梁翼安如何找你、如何请求放行、你又如何答应批准的事详细道来。” 韩世奇低下头:“是。” 之后,看似不敢隐瞒、实则还是有所保留和摘选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梁翼安来找下官时,是申时。他说自己与舒泰院有恩怨,但具体是何恩怨,他并未详说,下官因顾忌此乃人家私事,便也未加多问,只知与一位小娘子有关。”韩世奇的大脑快速运转,“下官想着他现在吃的,毕竟是思行殿下的饭,不看僧面看佛面,便准他半个时辰。” 茹法池皱眉:“你未陪同?” 韩世奇低头不语,面露惭愧。 “即便你不去,但他能与重案要犯单独见面,可见昨日值班狱卒也是被使了钱两、受了贿赂的,”茹法池哼道,“此事稍后再议,先且说说他为何一日之内两次探监?你又为何再次批准?” 第171章 真假腰牌 “第二次说是夜里,其实也就是天刚擦黑,”韩世奇道,“他说回去之后,忽然想起漏问一句重要的话,这才去而复返。下官想着若是拒绝,先前的人情便白做了,好在他说到做到,进去不多时,便很快出来,也没制造什么麻烦。” 茹法池点点头,然后以目光询问另两位大人,谢子义和应天声都表示没有什么可再问。 于是,韩世奇在涉案录词上签字并按下指印。 之后,二人先退离公堂。 茹法池提审当日轮值的所有狱卒,李堪鸿则将韩世奇带到自己的办公之地问话,久久不放他离开。 韩世奇很快便明白,自己是被上司亲自软禁了,他不但无法向思行宫通风报信,还要坐等御史台的弹劾。 有刑部司郎中的证词,狱卒们不敢抱侥幸之心隐瞒。 茹法池等三位大人看着公案上的几份口供,却皱了眉。 商议一番,决定先向皇上上道折子,连同口供和证词一起呈上去,请皇上示下,这案子是否继续审下去。 毕竟,梁翼安的探监理由实在牵强,如果审出他是虚谎…… 而梁翼安又是思行殿下的人…… 在他们心里,若无思行殿下的授意,身为幕僚的梁翼安即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私自威逼案犯诬陷麟羽殿下。 而他若不肯为思行殿下背锅、承揽一切罪行责任,那可就棘手了。 不仅他们不好办,连皇上都会感到为难,皇长子借机陷害嫡出皇子,他怒必定是怒的,但都是亲儿子…… 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球先踢给皇上最合适。 洛觜崇接到球,自是痛心疾首又恼火,但按审理进度,目前终究还在人犯易祉的一面之词。 没人听到梁翼安对案犯说了什么,就等于没有人证。 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怎知案犯没有撒谎? 若不弄个明白,他心里必将总有个疙瘩。 于是,传唤梁翼安,二次升堂。 不过这次,茹法池的公座背后,赫然多了一座与墙同色、很难被注意的屏风。 “梁翼安,你可知我等为何传你上公堂?”茹法池只问话而不拍惊堂,怕惊了屏风后的圣驾。 “学生不知,”梁翼安面露不解,“学生虽应传而来,心里却极为不解,不知有何重案要案,能与学生沾上边,还望大人能为学生释惑。” “百姓尚且无事不传,你在思行殿下宫中奉差,自是要与你解释清楚。”茹法池只坐个椅子边边,皇上在后,他在前,真是如坐针毡,“传你上堂,乃因临屯驿站的案犯易祉有新供认,言你昨日两次探监,是为了~~” 他顿住,“你先且说说,昨日为何两次去大牢、还支开狱卒与案犯单独谈话?你与案犯是否相识?又谈了什么?” “学生……”梁翼安垂眸躬身,“大人,学生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么?” 茹法池简洁道:“不能。” “那……那好吧,学生私见案犯,是为了问他觉得舒泰院假母是什么样的人,”梁翼安毫不惊慌,“学生之所以有此行为,乃因学生之前喜欢过舒泰院的一名小娘子,但小娘子后来无端失踪,学生怀疑是被假母害了,一直在暗查线索。” “如此说来,你与他并不相识,找他只是为了从他口中寻线索?”茹法池道。 “是,”梁翼安的表情既悲且愤,“舒泰院假母总说小娘子是自己偷偷跑了,学生却总也不信。为了寻求真相,但凡有一点希望,哪怕蛛丝马迹,学生都要尽力查问。” 茹法池垂眸点头,见身后毫无动静,只好硬着头皮道:“可案犯却自动招认,说你两次见他,是为了逼他翻供,要他诬陷麟羽殿下指使他以偷东西为名调换祥瑞玉麒麟。” “冤枉啊大人!这怎么可能?”梁翼安惊呼,“麟羽殿下深得民心,学生又与他无冤无仇,怎会无故陷害?这分明是案犯无中生有!” “你既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无中生有?”茹法池见谢子义和应天声一句不再问,只能独自强撑,“凡人所行,都有起因,莫非是你在探监时得罪了他?可他一个在牢犯人,有何得罪之处?” “这……”梁翼安迟疑,“可能是学生不答应救他出狱吧,毕竟他犯了那么大的事。虽然他跟学生透露说,临屯驿站盗窃案的幕后主使人是麟羽殿下,学生却从未信过。” “什么?”茹法池脸色一变,“他跟你如此说过?” “是啊大人,”梁翼安冷静而镇定,“他说麟羽殿下指使他以偷盗之名,换掉真正的祥瑞玉麒麟,并丢进深水河里,而假的玉麒麟终有一天会被发现,到那时,事关玉麒麟的一干人等就会被一一牵涉。” 应天声忍不住开了口,冷笑道:“你是说那只黑猫是被麟羽殿下操控着扑倒玉麒麟吗?” “这便不是学生所能知晓的了,”梁翼安垂眸,“何况学生并不相信易祉所言。一个案犯,不可能他说什么,学生都信。” “既不信他,为何又去问他关于舒泰院假母?不觉得自相矛盾吗?”应天声冷哼,“再说,你们之间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若真有其事,他为何要对你个毫不知根底的外人吐露机密?是毫无警惕性,还是根本没有脑子?” “学生相询,也只是作为线索上的参考,并要花时间探明真伪,”梁翼安越发从容,“至于他为何要跟学生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学生也不知,大人若想知道,恐怕得问当事人。” 梁翼安既将麟羽殿下拖进水里,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应天声气得不轻,看向茹法池:“只能当面对质了。” 茹法池点点头,下令传案犯。 易祉被很快带到。 公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茹法池背对屏风,后脑勺没长眼睛,应天声和谢子义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瞟了瞟。 不过这种瞟即便被人看到,也以为他们瞅的是茹法池茹大人。 “案犯易祉,两次探监于你的,可是此人?”茹法池问道。 易祉上前两步,看了看梁翼安的脸:“禀大人,就是他!” 茹法池点点头:“你之前新认口供,说梁翼安威逼利诱于你,让你以盗窃之名掩盖调换玉麒麟之实来诬陷麟羽殿下,可梁翼安并不承认这种说法,言他寻你只是为了查问舒泰院假母之事,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 “他在撒谎!”易祉伸出套有铁环铁链的手,指向梁翼安,“他根本就没向罪民打听过舒泰院假母!他第一次来找罪民,是要利用罪民偷盗过驿站当官的,让罪民照他的意思加几句话,说偷银子盗物是假的,调换什么玉麒麟才是真的。罪民又不傻,偷当官的能跟诬陷麟羽殿下比么?我若真那么干,脑袋第二天就得搬家!” 茹法池道:“这么说你没答应?” “当然不能答应!”易祉哼道,“即便他威逼罪民,说罪民若不答应,出了这个牢狱便要死,罪民也没答应!” “你个盗窃犯休要血口喷人!”梁翼安扭头怒视,“若敢无中生有陷害进士,三位大人不会轻饶你!” “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易祉冷哼,“见我骨头硬,就来软的。知道我喜欢蝶兰,就拿蝶兰来诱惑我,说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够我带着蝶兰一辈子不愁吃穿。我说不想让蝶兰跟我过逃亡生活,你便出去弄了块腰牌送来,说只要有它,我便能与蝶兰随意走天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敢查,没人敢拦。” “腰牌?”茹法池惊了,“什么腰牌?之前怎么没说?” “就是这个,”易祉将手探向裤裆,摸出一面铜色腰牌,“大人,罪民不愿诬陷麟羽殿下,又骗来腰牌当证据揭发他,算不算立功?” “这个……”茹法池心道你不死都算命大运气好,还想那么多干啥,“待水落石出、案子可结时,方能知晓。” “那罪民肯定会被轻判,说不定还能即刻出狱,”易祉喜道,“罪民跟他周旋半天,银子也不要,就是为了立个功!听说麟羽殿下跟皇上一样仁心和善,他若知道罪民为了不帮别人害他,肯定会帮罪民求情!说不定皇上会亲自赦免罪民!” 茹法池心道皇上就在这,到底怎么处理你,还真得皇上说了算。 “不过是个假腰牌而已,”梁翼安冷笑,“高兴什么?” “什么?”易祉惊叫,“假、假的?” 梁翼安不理他,转首道:“三位大人,昨日案犯跟学生提条件,让学生想办法救他出狱,否则就不告知假母之事。学生无奈,只好弄了块假腰牌糊弄案犯,换他说出假母极为贪财等亲历之事。” “怎么会是假的?”易祉翻转着手中的腰牌,随即怒视过去,“好啊,你居然弄个假腰牌糊弄我!” 梁翼安轻蔑地瞟他一眼。 “啊我知道了,你是想我死对不对?想利用我陷害麟羽殿下后,再因为假腰牌而不但出不了城,还被截回来替你背锅是不是?”易祉指着他,“你可真狠啊!真狠毒!幸亏我没上你的当,不然我此刻已经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梁翼安鄙视地看着他:“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撒谎演得像模像样,真不知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害我。” 易祉大怒,把腰牌狠狠一扔:“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去抓梁翼安,而那块腰牌,则直直飞向屏风。 “住手!”茹法池喝道,“若不住手,罪加一等!” 盛怒的易祉立即如同被雷击中,一边悻悻收回手,一边气哼哼:“被这孙子阴了!居然被这小子阴了!” 那边,腰牌飞过屏风,砸到墙面上弹落。 一双金丝龙凤履缓缓走过去,腰牌被拾起。 不久,皇帝的脸,沉得似天要塌下来。 第172章 香风公子 思行宫的幕僚梁翼安莫名失踪了,无声无息。 易祉被重新收押在大牢后,当夜暴毙。 被连夜处理掉尸体后,世上再无易祉这个人。 但京城却从此多了一个风流倜傥的香风男子妖芷钰,走到哪里都是衣袂飘飘,香风扑面,很快名动京城。 “哼,跟本公子斗?还差得远呢!”一座被整体买下来的大宅里,妖芷钰一边对镜画眉,一边轻轻冷哼,“我是谁?我可是拥有神奇化妆术的卖假脸贼!” “不过是扮了回一指神偷,瞧把你得意的,”一声轻笑响起,“只是少了个幕僚,洛思行可毫发无伤呢!” “那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妖芷钰又是一声哼,“若我当真翻供,他便过河拆桥,利用假腰牌灭口;若我揭发梁翼安,一枚假腰牌,既伤不到他半分,还要因污蔑之罪把我自己搭进去。果然够黑!够毒!” “可惜,他以为的以假乱真,却变成了真的真,还被甩给了皇帝,”声音比妖芷钰更加年轻的男子再次轻笑,“步步算计步步成,泓若出手,这世上怕是无人能逃脱。” “你错了,”妖芷钰画另一只眉,“这事,可不是泓一个人的主意。” “嗯?”温柔男子讶然,“你是说,麟羽殿下亲自参与了?” “怕是不仅亲自参与,且全盘计划里都有他的影子,”杨芷钰啧啧两声,“一物降一物,洛思行厉害,洛麟羽更厉害。这皇家之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他们若简单,你就没得玩儿了,”男子轻笑,“不然你那张假脸皮往谁身上贴去?可不是每次玩到最后都有死囚替你死去,永久消失。” “谁说没得玩儿?”妖芷钰的眼角放电般朝他撩了撩,然后放下眉笔,起身扑过去,“不是还有你么?” “讨厌!”男子欲拒还迎地推他一下。 “谁讨厌?我吗?”妖芷钰将他压倒,“敢说本公子讨厌,要罚!狠狠的罚!” “不要!” “你说不要就不要吗?” “不要!唔……” 嘴巴被堵不久后,身体被翻转,随之有比女子还媚的娇喘从喉中溢出:“讨……讨厌……讨……厌……” ~~ 皇宫里,洛觜崇盯着手中的腰牌,怒火快把腰牌烧出两个窟窿眼儿。 每个被收押的犯人,在关进牢房之前,身上所携之物都会被搜卸干净,别说腰牌或利器,就算一根针,也很难带进去。 这块来自思行宫的真腰牌,除了由梁翼安送入牢里递到易祉手上,不用再作他想。 至于为什么梁翼安说是假的,却又是真的,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假的那个,做得足够乱真,所以造成拿错的可能。 也就是说,梁翼安的话都是假,易祉的供词才为真。 由此细想,他的心便有些发冷。 若此事诬陷成功,那在宫里休养身体、都要无端蒙受不白之冤的羽儿…… 他心里一颤。 看来得早立太子,让其他人都死了心才行。 可伍远胄还没回来。 待他回京交了兵权,便即刻下诏,立洛麟羽为太子。 他终于下了决定。 不料,事情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几日后,三四则童谣竟忽从行商口中传入京城。 “吾本有田心,千步家中行,娘宠爹不爱,忍气又吞声。” “阿公披甲胄,退敌威风凛,外孙无家业,远足踏凌云。” 朝堂上,看完奏折的洛觜崇怒不可遏:“来人!将伍恭恪打入大牢!洛思行就地关押,不得出思行宫半步!” “皇上三思!”宇文忠连忙跪倒在地,“伍将军怎会中途反叛?此事定为误传!或者有人故意造谣也说不定!” “若未起兵,童谣怎会已至京城?”洛觜崇腾地站起,将另一本奏折狠狠砸下来,落在宇文忠面前的地上,“秦州刺史的亲笔奏报,驿马千里加急送到,还能有假?” 宇文忠看着摔散欲碎的奏折,犹豫了一下,才俯身拾起。 “兵部侍郎是觉得朕很愚钝?愚钝到对几则童谣偏听偏信?还是觉得朕很高兴将军造反、皇妃共谋?”洛觜崇怒极至冷,“甚或,觉得朕该立洛思行为太子、并即刻登基?” “微臣不敢!”宇文忠一下子吓趴了,整个胸腹都贴在地上,“微臣只是怕被隐藏的奸细以恶毒之计离间,使我大正君臣反目,好趁虚而入,毕竟细思起来,伍将军实无反叛理由。微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求皇上恕微臣直言之罪!” “连民间童谣都已唱得如此清楚,还要什么理由?”洛觜崇冷冷看着他,“难道不够隐蔽、该效仿前人用清君侧?” “微臣、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宇文忠冷汗直批,快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多言,只剩一句:“皇上明鉴!” 洛觜崇重哼一声,目光扫向众臣:“谁愿领兵迎击叛军、捉拿叛将?” 宇文忠见皇上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将趴伏在地的脑袋缓慢侧起,朝支持洛思行的大臣递去眼神。 奈何,伍将军的事情太大,他们躲都来不及,怎还会在此时往上凑? “吾本有田心,千步家中行”句中明显含有思行二字,而“吾本有田心”中的“吾”,原本是“我”的意思,此时却已赫然成为“伍”的谐音。 “阿公披甲胄,退敌威风凛,外孙无家业,远足踏凌云”中,又有伍将军的名字~~远胄;阿公和外孙更是直言道出两者的身份关系。 再加上如此显白的童谣,连小孩子都很容易懂,哪里还需要多作解释? 自古以来,帝王最忌惮的,便是亲族夺位、臣子造反,无论伍将军是不是被人离间,只要他公然举旗,显示出他敢造反的胆,就绝对不容留! 是不是中计不重要,重要的是伍将军的忤逆行为,以及忤逆行为所表明的态度和心理~~一个假消息都能让你反,若是真的,不得杀到皇上的龙椅上? 伍将军错了。 他做错了。 且这种错,毫无挽救余地。 看皇上那铁青的脸,伍将军必死无疑,而将军府,必将被抄家。 虽说只要立洛思行为太子,伍将军那边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可谁敢说? 堂堂帝王,难道要被个臣子胁迫着立太子? 还得是臣子要皇上立谁、皇上就立谁? 那皇族的脸往哪儿搁? 其他武将不得前仆后继地效仿、以拿捏甚至抢夺政权? 此风不刹,必将不止。 可问题是,伍远胄乃当朝最有领军能力的将军,且在秀橙边境那一战中,获得不能招惹的狠人之名,跟他对战,谁有把握准赢? 不能赢,便是个死。 若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胜利,赢是赢了,却没命回京受封领赏。 满殿文武朝臣,在这关键时刻~~被皇帝需要的关键时刻,竟无一人吭声。 洛觜崇越看越失望,越看心越冷,就在这时,萧丞相突然出列:“皇上,臣向您举荐一人……” 第173章 女身太子 ps:感谢梦山梦水梦风月赠送的评价票!感谢真爱们的订阅!爱你们哟!么么! 儿歌童谣传遍京城时,洛麟羽正坐在尚书房继续学习课程。 范先生、陆先生和曹老先生为了满足麟羽殿下一年学完所有课程的要求,几乎是咬着牙加快进度。 随着日子的推进,他们越发觉得麟羽殿下简直不是人~~哦,不是常人。 而五年前的伴读凤倾城已不在京城,说是远离家门跟什么高人学艺去了。 他学艺自然不是学修房打铁磨豆腐,而是修炼真气、使体内真气充盈的的高级武艺。 京都繁华是繁华,热闹是热闹,却太过喧嚣,不利于真气的修炼。 尤其是真气外放、以物打物,若想达到那种境界,最好就是寻一安静的隐幽之处,踏踏实实日夜修炼。 洛麟羽理解凤少年那不断进取的心,何况她也根本没打算再要伴读。 凤倾城原已按照吩咐组建好马球队,但她的突然消失,五年的杳无音信,只能让人暂时放弃某些东西,追求更现实的。 洛麟羽自然不怪他。 丝毫不怪。 唯有进取之人,将来方有能力和资格辅佐她。 而她,也要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年内搞定那些令人头大又头疼的玩意儿。 不指望全部弄懂,只要能在一目十行下,死记硬背地记住,再稍微知道它的意思、能用自己的大白话解释出来就行。 在这次一系列的较量下,太子之位基本上就能定了,剩下的,就交给表哥汲秋泓~~刑部侍郎李堪鸿了。 自父皇看到那枚思行宫的腰牌时,洛思行便输了。 当初布下的棋子~~被伍恭恪引荐给伍远胄的鞍博院骑射教习施彝规,在军队起了作用:伍远胄因皇贵妃女儿的家书而半路起兵,以及散播出来的童谣,都有他的功劳。 可见,这步埋棋,走对了。 没有成为废棋反子,是她的运气。 萧丞相睡在床上时,被麟羽殿下的夜半传音惊到,一直保持的中立态度终于微微偏了偏,将淼沧浪的父亲淼江海荐给了朝廷,荐给了帝王。 自幼时认识他们父子后,她便开始在四处乱蹿中调查了解,不仅京都的地形她已了然在胸,文官武将、贵富贫穷,她都摸得清清楚楚。 这便是四处蹿玩、深入民间的好处,不是洛思行坐在皇宫里能比拟的。 什么都指靠别人哪行? 人心易变,你知道他的忠心能维持多久能到几时? 身边最信任的人,恰恰最容易成为有心人的目标,一旦被暗中收买,那种伤害,一般都是致命的。 她修炼成了他心通,洛思行却只有一串舍利手链。 一个是透攻,一个是防守,效果天差地别。 梁翼安没了,韩世奇被降职罚俸,兵部侍郎宇文忠还在其位。 但那个位置,他坐不了太久。 一旦她被立为太子,洛思行的左膀右臂,都将被一一剪除。 刑部大牢收受贿赂的几个狱卒被罚银杖责、赶了出去,正好被李堪鸿按照她的传音名单,安插进她的人。 不错,与她以传音方式通信的人,正是李堪鸿。 他极受外祖父的信任与重视,乃汲家年轻一辈中,文武双全第二人。 自从他被父皇带着在麟羽宫见过一面后,她便因为需要他的帮助而没有隐藏。 表哥是继张天师和玄华道长后,知道她已练成传音术的第三人。 当然,萧丞相也知道了。 他是第四人。 而他的倒向,成功将她看好的淼江海推向战场。 不过,她最想要的,不是鸡,而是蛋~~淼沧浪那小子,她有心将他培养成一代名将。 当然,实现所有理想的前提,都是她先成为太子。 她没有等太久。 萧丞相成功说服父皇任命使用名不见经传的九品仁勇校尉淼江海后,便令祥公公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大正皇帝令,建立储嗣,崇严国本……皇次子洛麟羽,为宗室嫡嗣,体乾降灵,袭圣生德,教深蕴瑟,气叶吹铜,不屑幼志,早集大成,孝友自然,温文天纵,器业英远,符采昭融……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抚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立储大典于三日后太庙举行。今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喜悦二十七年三月。” 祥公公的声音响在朝堂,响在皇宫,又随成百上千的布告响在整个帝都,响向全国每个州郡县城。 自然,也响在了伍将军伍远胄的耳边,将他刺激得一口老血喷出,更要挥师北进。 外孙的太子之位没争到,贵妃女儿还被关在大牢受苦,外孙也被他偏心又狠心的父皇囚禁,这口恶气若不发出来,他会被生生堵死。 淼江海率军南下、向叛军迎头进发时,皇后膝下的嫡出皇子正在太庙举行隆重的立储仪式,盛装接下太子印。 册立大典过后,麟羽宫的宫人们,压抑不住兴奋地准备将东西搬往太子东宫。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的身份地位都随着殿下位居东宫而水涨船高,那以后再出宫,可就是“太子东宫的人”! 啧啧,了不起啊了不起! 不过,待要搬时,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可搬的。 洛觜崇一听麟羽宫的司房几乎是空的,没啥金银珠宝、绸缎布帛,立即心疼愧疚得不得了。 当初发生瘟疫时就说待国库充盈后补偿儿子,这五年里也确实缓过来了,但儿子失踪回来后却一时忘记这茬儿。 洛觜崇大手一挥:别搬了!太子东宫一应物品全部用新! 宫女太监跪地谢恩,一片欢呼。 玄华道长却跟徒儿说自己的任务已完成,该回洛凰观了。 洛麟羽怎么可能放他走,死不要脸地抱着他一边腻歪,一边装哭耍赖。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把人留下来。 玄华走了,洛麟羽看着他的背影,真哭了,哭得默默无声。 她不知,玄华的眼里同样湿润,但直到出了城,强忍的泪水才一路滴落在前往洛凰观后山的林间草地~~他没有回洛凰观,而是踏着树梢直接前往隐微谷。 他看着日夜修炼的白狐,低喃:“雪球儿,贫道陪你一起修行……” 第174章 太子东宫 思行宫中,被软禁的洛思行坐在案几前,两眼微红,双拳紧握,却一言不发。 心腹太监郝塞小心翼翼地过来,声音低得似怕主子受到惊吓:“殿下……” 洛思行一动不动:“都走了?” “没全走,有两个自己留下来了,”郝塞悄悄看眼他的脸色,又迅速低下去,“他们说,洛麟羽只是太子,又不是皇上,殿下还有希望。” 洛思行闭上眼睛。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患难之时见人心。本殿虽想善待他们,却自顾不暇,将来若能……” 顿了顿,“本殿要向父皇自请看守皇陵,换母妃一命。” “殿下!”郝塞大吃一惊,“看守皇陵清苦不说,且、且……” 皇陵通常是犯错皇子的发配之地,一旦去了那里,就真的难以翻身了。 伍将军造反,皇贵妃被打入天牢,殿下被囚禁在思行宫,之前依附伍家或与伍家关系好的官贵,几乎全部在顷刻之间和他们划清界限。 若殿下再自请去往皇陵……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听说旧时被发配皇陵的皇子,几乎没人能顺利地寿终正寝,不是因生活条件太差而病死,就是莫名去了命。 “在这宫里,在父皇和洛麟羽的眼皮底下,做不成任何事,”洛思行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真的有希望。” “可……”郝塞想说那也得能坚持住保下命才行,却又忽然改口,“奴才现在为殿下做什么?” “想办法出去,帮我送封信,”洛思行铺开纸张,“本殿必须要利用皇陵的幽静,修炼出强大的武功,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郝塞连忙过去磨墨:“可是殿下,还不知道皇上同不同意呢。” “他会同意的,”洛思行执起毛笔,“本殿会让他同意的。” 郝塞没听懂。 他想不出如此不利的情况下,殿下怎么说服皇上。 “父皇喜欢洛麟羽的假仁假孝,本殿舍身救母,他如何不允?”洛思行带着嘲讽之气冷哼,“况且,眼不见为净,他巴不得本殿离他远远的,再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殿下……”郝塞一边磨墨,一边想着如何措辞,“恕奴才多嘴,奴才觉得,皇上对殿下没有那么绝情。他只是被洛麟羽蒙蔽,正在气头上,才禁了您的足。待气消了~~” “你是觉得他没将我下入大牢、没砍我的头,便是天恩隆厚吧?”洛思行冷嗤,“那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感情极深的父子之情,而是因为本殿身上流有父皇的血!流有洛氏皇族的血!因为他即便女人无数也子嗣稀薄、只有我们三个皇子!” 郝塞见他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起来,没敢再接话茬儿:“殿下,这信,奴才要送往哪里?” 话题被转移,受到巧妙提醒的洛思行,立即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定:“附耳过来。” 郝塞连忙小移两步,倾身将耳朵递过去。 片刻后,他点点头:“奴才记住了。” 太子东宫宸矞宫。 从麟羽宫跟来的宫人们毫不受叛军影响,个个喜气洋洋,把兴奋之情表现在脸上,连换到东宫来授课的三位先生都忍不住笑逐颜开。 自己的学生成了太子,谁敢说自己不高兴的假话,准得有人掐死他。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唯独被小豆子和球果子小心翼翼摘下白珠九旒冕、脱掉九章黑衣纁裳、换上白衣乌皮履太子常服的洛麟羽,表情淡淡地在新地盘转悠。 立储大典办得的确很隆重,自己今日的确很风光。 在文武百官、后宫诸妃、皇子公主等皇嗣的仰望下接过太子大印的那一刻,她的感觉也的确超级良好、超级美妙。 可越到此时,她的头脑就越冷静。 太子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也不仅仅代表着龙血凤髓的尊贵,而是隐藏着复杂的、且越来越复杂的利益。 所有将要围拢过来的大臣或贵族子弟,都是为了加入以太子为核心的利益集团。 如果说普通皇子没什么价值可体现,那么太子就是可以买入的最佳低价时段,等太子成了皇上,他们手持的,就是高价黄金券。 除非太子比垃圾还没用、倒八辈子血霉,明明被立了,还被废,否则,他们的这笔投资,绝对是稳赚不赔。 因此,也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靠并依附太子东宫。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人一多,心思自然就各不相同,你得一一甄别,一一看清。 是想借势发财,还是想成为将来的新朝首辅大臣,亦或真的有颗忠君报国之心,甚至是混进来的别国之人,你都得心里有数,不然随便哪个角落的暗箭就冷不防地给你来一下子,弄死不偿命。 尤其是思行宫的幕僚,离开的,自然是自认倒霉放弃了,可没走的…… 肥肉还没到嘴就飞了,不甘心的情绪,会让他们继续跟着洛思行,继续筹谋,看如何能成功将她拉下太子位。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得时刻防着那些坏得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家伙,防着他们暗地里使坏。 她初一做出来,人家十五就能学过去,没准儿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更狠的连环计,搞死她这个抢肥肉的坏家伙。 还有父皇。 她可是已经活过两世的人~~虽然活得都不长。 但作为皇帝的心理她懂啊! 这可是穿越重生人士最牛劈的地方! 所以她绝对不会在老爹苍老噶屁前组建自己强大的势力集团,让父皇猜忌、怀疑,然后被哪个有心人或搅屎棍轻轻松松一挑拨,就头不挨枕,夜不能寐,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想到这里,她清晰的思维就帮她做出了决定:老老实实吃饭,老老实实睡觉,老老实实上课走路茅房出恭。 已经是太子了,就啥都别想,更别做多余的事。 只要不自找麻烦、自掘坟墓,基本上没人能动摇得了她的太子之位。 对,以后就是这个大基调,就是这个大方向。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宸矞宫的面积比麟羽宫大好几倍,宫殿也多。用人上,除了从麟羽宫跟过来的宫女太监,还有专属于太子东宫的官员,不说别的,仅吃的方面,就有典膳局、食官署、太子内官和典仓署。 其中典膳局人最多,有典膳郎两人,专门为她进奉膳食、尝饭菜有没有毒。还有丞二人,书令史二人,书吏二人,主食六人,掌固四人,典食两百人。 食官署则负责食材选择、营养搭配、烹制工艺等,有令一人,丞二人,府二人,史二人,掌膳四人,供膳一百四十人,奉觯三十人。 太子内官有司馔二人,在太子用膳前有试吃职责;掌食三人,掌管食材及食具器皿、薪炭、灯烛等。 典仓署专管粮食,设有典仓令和丞,受家令寺统领。 光吃个饭都要几百号人忙活伺候,这么高的待遇,洛麟羽表示内心有些无法接受~~人多开支大,得多花多少钱啊! 想想就肉疼! 能不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不管有失不有失身份地提个要求?提个裁员减人的要求? 还有尝菜那项,更令人头疼。 同一道菜,被试吃两次! 虽然每道菜的每次试吃,都会更换干净筷子,可…… 好吧,想想现代饭店厨师烧菜时、尝一口后还把炒勺里的剩余汤菜倒回锅里的试吃,还是算了。 相比之下,这种好多了。 何况,若不让尝菜试毒,父皇母后都不会答应。 现在可不像在麟羽宫时那么好糊弄。 天色已暗,她瞅了瞅假山花园、亭台楼阁,忽然皱了皱眉。 太子东宫离母后的中宫远了,却离父皇的寝殿近了,几乎毗邻而居,父皇若想来,随时都能来,极为方便。 不过,想必这一年里,父皇也不会经常来打扰,因为为了不打扰她一年学完所有课程的计划,父皇连太子的上朝听政都免了,让她先好好学习。 如此,他又怎会动不动就一头撞过来? 宸矞宫比较大,忙完册立流程里一系列该有的应酬,到这里来刚转半圈,便日暮天黑。她抬头望了望夜空,走到一座亭子里倚柱歪靠。 想到宸矞宫这个宫名,她的嘴角不由在黑暗中勾起一丝微笑。 只因太子东宫取名挂额宸矞宫,父皇竟将他后宫里的宸妃封号给废弃不用了。 好在宸妃上位为贤妃后,宸妃之位正好空着,不然定要一肚子意见。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小豆子手执宫灯寻了过来,改口改得极为顺畅而欢快,“太子殿下您在哪儿?太子殿下您在哪儿?” “这里。”洛麟羽应了一声。 “哎哟喂奴才的太子殿下,奴才可找着您了!”小豆子闻声寻人,连忙小跑过来,“太子殿下怎一个人?啊对了,思行殿下求见皇上被允。” 洛麟羽点点头:“不要再去打探。” “太子殿下放心,奴才没有打探,只是碰巧看见皇上去了思行宫,”小豆子啧啧,“您说他该不会是求皇上给他封王吧?” “怎么,”洛麟羽斜他一眼,“你不乐意?” “奴才哪儿敢!”小豆子忙道,“虽然禁足之时不大可能封王,可也不能再继续使用殿下之称啊!您现在可是太子殿下了!” 洛麟羽摆摆手:“别操心这个,父皇自有定夺。” “是是,”小豆子点头如啄米,一脸笑嘻嘻,“奴才不操心!不操心!” “母后今日既要受群臣贺,又要会命妇,定也累了,明日着厨房弄点儿清淡的野菌汤什么的送过去,”洛麟羽吩咐道,“跟她说,让她先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去给她请安。” “是,”小豆子捂嘴笑,“殿下您还说厨房……” “去去,别跟我来这个,”洛麟羽哼了一声,“本宫想叫啥就叫啥,听不懂的,就替本宫结算银子打发出去。” “……”小豆子一脸懵。 就指着这些人摆谱呢,屁股还没坐热,您就要撵人走…… 洛麟羽站起身往回走:“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本宫手下做事,就要习惯本宫的语言和脾气。” “太子殿下忒小看奴才,”小豆子嘿嘿乐着连忙跟上,用宫灯引路照亮,“这话,奴才正好刚跟他们嘱咐过!” “继续有长进就对了,还有,”洛麟羽脚步不停,“以后叫殿下就行了,不用总一口一个太子殿下。” 小豆子笑出声来。 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他们这些从麟羽宫一起过来的人喊着贼舒服! “殿下您今日受册印、朝皇后、谒太庙,还会群臣、会宫臣,定也乏累,奴才来寻您时,洗澡水便已备好,您随时可以沐浴。”小豆子边走边道,“殿下放心,近侍都已知晓您沐浴更衣时不要任何人伺候,宫女除了日常打扫,近身伺候尽已取消,改换太监顶上。” “很好,”洛麟羽满意地点点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将本宫这句话传出去,后面半句是重点。” 小豆子立即明白:“是,殿下放心,明日便能妥妥办成,让她们都断掉不该有的心思。” 洛麟羽赞赏道:“不错。” 顿了顿,“回头闲时,带些润唇膏什么的给真真他们。” “是,”小豆子笑应,“那九位明经进士正赶上殿下历险回来,可真是走运。” 洛麟羽笑了笑:“焉知遇到他们,不是本宫走运?” 小豆子暗暗撇嘴:“奴才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洛麟羽摇头失笑。 累了一天,泡个澡,然后从入主东宫的第二日起,她便每天早起晚睡,三位先生轮流授课习文,鞍博院的骑射时间也被占用,只在天黑前后在更大更宽阔的殿院里练练剑。 雪球儿不在,五彩鹦鹀偶尔会飞来,洛麟羽当着众人面说了句“不能玩物丧志”,便开始心无旁骛,白天上课,夜晚修炼,从不间断。 殿下收了心不再疯玩,加上东宫的规矩必须立起来,渐渐的,宫女太监们便少了许多从前的随意和嬉闹。 而在洛麟羽入主东宫的三日后,一辆普通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不多时,车夫勒马,马车里的素衣少年下车凝望宫城方向时,心里发下了重誓:“洛麟羽,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第175章 连升十二级 洛麟羽得到消息时,洛思行已在专管武林人事的卫天府府卫护送下,离开帝都去往皇陵。 “殿下,奴才听说看守皇陵比出家还苦,他这……”小豆子面露不解,“为啥自请去那种地方?” “他这叫以退为进,”身穿滚金边月白衣袍的洛麟羽淡淡道,“殿下之称不能再用,这样的非常时期又不可能被封王,父皇不杀他,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将其贬为庶民。” 小豆子恍然大悟:“奴才一直想着这种情况该怎么弄,原来……” “他自请看守皇陵,既能免遭被贬庶民的待遇,保留封王机会,还能换伍恭恪出大牢、入冷宫,薄孝名,一举两~~不,有可能,”洛麟羽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几案,“是一举三得。” “一举三得?”小豆子像个不耻下问的谦卑之人,“殿下的意思是……” “此去皇陵,他应该不是要一辈子在那里度过大量余生。别的不说,只冲他现在的年龄,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洛麟羽眯了眯眼睛,“这是要蛰伏起来,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啊。” “啊?”小豆子急了,“那殿下,咱们怎么办?” 他转了转眼珠,“要不要……” 洛麟羽摆摆手:“不是每个韬光晦迹的人,都能在某日紫气腾天,暂且由他,待我学完课程再说。” 她看他一眼,“那些移植过来的辣椒,你可要多花儿心思,别把它们养死了。” “殿下放心,此事虽有专人负责,奴才也都每天过去瞧几眼,看看长势,再让他们背诵一遍殿下说过的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小豆子伸出拳头轻轻为她捶肩,“殿下您就安心上课吧!” 洛麟羽微微点头:“若发现什么异常,定要及时禀报,别因为怕责罚就隐瞒不报、想自己把它治好。” “是是,奴才绝不敢,”小豆子轮流换捶她的两边肩膀,“奴才明日便将殿下的话交待下去,让他们知道,自作聪明的错误不能犯。” 洛麟羽在烛光下翻开书册:“退下吧。” 小豆子立即撤开步子,一躬身:“是。” 一夜无话,第二日午膳时,球果子呈上一封书信:“殿下,千丞相的信。” 洛麟羽露出笑容,立即接过:“必是酸不溜丢的恭贺之词。” 打开一看,哼哼灿笑:“就知道!” 球果子因和小豆子一样,算是服侍洛麟羽的老人,也被太子东宫的宫人尊称一声“果公公”,心里欢乐得很,忙道:“据驿使随信禀报,千丞相已经快到两国边境。” “带着个孩子,就知道那家伙定像个歪鸭婆,快不了!”收到千玉楼的亲笔贺信,洛麟羽很开心,“待晚上再回信,明日送出去。” 球果子立即躬身应是。 洛麟羽看着银盘里的蒸蟹:“这玩意儿吃起来太麻烦,拿去送给曹老先生,他爱吃。” 球果子连忙上前:“奴才为您剥开剔出来!” 洛麟羽摆摆手:“拿走拿走!” 球果子见主子不耐烦,也不敢坚持,只好撤走,令人送给曹老先生,曹老先生得到这种美食赏赐,绝对喜欢。 当然,毕竟是太子殿下的授课先生,宫人绝不会说赏赐,而是:“太子殿下惦记您爱吃这个,特意差我等送来!” “淼元帅那边如何?”待球果子把海蟹端出去交待完,一回返,洛麟羽便问道。 “听说和叛贼僵持了两日,想劝降,奈何叛贼不买账,”球果子哼道,“依奴才看,这样的逆臣不用纠缠,直接上去砍掉他的脑袋得了!” “你懂什么?”洛麟羽瞥他一眼,“打仗之时,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胜利的最高境界。士卒不知京中之事,一经鼓动,便稀里糊涂跟着反了,只要发现自己被骗,还成了国之罪人,若不醒悟,全家全族都会被连累致死,定会放下武器,痛改前非。” 球果子一下子开了窍:“殿下是说,只要逆臣坚决不肯降,淼大帅就会转而对军卒使攻心之计?” “倒是反应不慢,”洛麟羽笑道,“脑瓜可以。” “能有福气在殿下跟前儿伺候,再笨的人,脑袋也会像被开了光,”球果子被夸得直乐,“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比某些书呆子还强!” 跟在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成了厚脸皮,洛麟羽失笑,随后又一叹:“都是大正国的子民,本宫也不希望他们自相残杀,淼元帅若能将他们分化瓦解,自是再好不过,相信,这也是父皇最愿意看到的。” 球果子正要再拍马屁,垂手肃立在洛麟羽身后两侧的太监忽然出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此话一出,球果子立即果断闭嘴,旁立不动,再不敢多言。 洛麟羽也默默吃起饭。 没办法,这便是身为太子的不自由之处,吃个饭,还要被人专门盯着,话一多,就会被提醒,若是不听,回头告到父皇面前,免不了一顿训斥。 虽然脸皮厚,挨熊也不怕,但终究已经十三岁,又是太子,被骂的话,还是挺没面儿的,有失太子威严。 用过午膳,休憩半个时辰,洛麟羽继续上课。 如今整个朝堂的大臣都知道太子的学习计划和决心,都很消停,谁也不敢过去打扰。 皇上都免他一年上朝听政,大臣哪有那么不长眼? 半个月后,新任兵马大元帅淼江海成功瓦解叛军的消息传至京都,不愿束手就擒的逆臣伍远胄被淼大元帅斩于马下,凯旋之军正带着叛将头颅回京。 帝京市民一片沸腾,原本并不看好淼江海的朝臣亦是震惊,力排众议的萧丞相则成了慧眼识珠的功臣,谁都没想到,他难得举荐的人,会成为武将新星。 萧丞相很低调,无论别人怎么奉承,说他沙中淘金也好,道他挖掘差点被埋没的人才也罢,他都只有一句:“皆因皇上信任老臣,皇上英明!” 当初反对任用无名之辈、不相信他眼光的大臣立即悻悻闭嘴。 萧丞相心道,这哪里是本相慧眼识人,而是太子殿下啊!可本相还不能说出实情,任由功劳上身、赏赐进门。 到得此时,他才豁然明白,殿下幼时那马猴般的顽劣,并不简单,否则哪能知晓京都驻军里藏着这么个能人? 还有那传音术。 他虽为文官,家里却有个拼死拼活非要习武的夭子后人,旁敲侧击一打听,方知传音术乃由强大的真气凝成,不但难学,还要首先修炼出真气,一年比一年强大的真气。 修炼真气本就不容易,再天才的武者,也得一二十年。 而到可以施展传音术那一步时,该人绝对已是顶尖武者。但即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五岁就开始修炼,也得二十五至三十岁方能有此成就。 他当时一听这话,冷汗就唰地流下来了。 太子殿下到底有多聪明? 又藏得有多深? 简直太可怕了! 如今殿下让他极力举荐的人,又将成为功勋之臣,看来…… 他一向保持中立、谁都不巴结的心,忽然动了动:若将自己最疼爱、却整天闹腾的夭子送到殿下身边…… 数日后,军队凯旋,淼江海“兵马大元帅”的临时军衔被收回,从原正九品上仁勇校尉连升十二级,一跃成为从五品下归德郎将。 真乃前所未有的殊荣! 淼江海跪在金銮殿上叩头谢恩,心中百感交集。 “萧丞相不愧为丞相,眼力果非常人,竟能以文识武,将驻军里的低级校尉给挖出来,当真是厉害!”兵部侍郎宇文忠出声恭维道,“下官佩服至极!” 萧浩闻言,额头不由渗出一层薄汗。 皇上的目光,果然随着居心叵测的恶毒之语投了过来:“萧丞相,朕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淼爱卿的?” 大臣之间不能交往过密,帝王也最怕文臣和武将勾结,一直不动声色的宇文忠,今日直接点在了死穴上。 第176章 妖芷钰 “启禀皇上,其实此功应该归结在严江身上,”萧皓沉住气,面带愧然之色,“淼郎将,乃是严江在任时提到的。微臣冒领他人之功,实是有愧!” 他心道,幸亏殿下早已给出应对之策,不然此时额上冒的就不是薄汗了,而是豆珠子。 “严江?”洛觜崇想起那个被罢免的丞相,“有此人才,他怎么不自己向朕举荐?” “皇上恕罪,”萧皓跪下,“严江还未来得及举荐,便离京远走,淼郎将,乃是他临行前向臣提到的,说若无机会便罢,若有机会,当可放心举荐,让皇上多一位贤良武将在朝堂。” 洛觜崇思索着微微点头,垂眸。 宇文忠笑道:“没想到两位丞相有这么深的私交,真是羡煞旁人!” “并无私交,”萧皓涵养再好,此刻也不由冷了脸,“只是大家常在政事堂一起议事用膳,互相信任了而已。” 他淡淡瞥宇文忠一眼:“宇文侍郎不在政事堂,自然体会不到。” 被讽刺的宇文忠脸色,顿时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政事堂乃是专供丞相们一起使用的办公大厅,就在皇宫里面,靠近上朝大殿。 大正实行的是群相制,除了三省高官,低级官员被皇帝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官衔后,也等同丞相,可进政事堂参议国家大事,且常能吃到精致的小灶饭~~天子赐食。 除了休沐日,丞相们办公期间,隔三差五便能吃到这顿高级免费午餐,每次各自坐在自己的书案后,就一些政事议题商量到午时,外面便有杂役禀报:“列位相公,天子赐食至。” 然后御厨杂役挑着食盒进去,将御膳房做出来的食物赏给丞相们的堂厨。 下人置食案、放坐席,抬水伺候各位丞相大人净手,堂厨里的厨役则把一道道菜肴和餐具抬进来在食案上放妥。 众相谢恩后,互相谦让一番,便按次序入席坐定,直接在政事堂大厅里举筷开餐。 这样的待遇,只有丞相能享受到,可比廊下食好很多。 因朝廷允许并鼓励丞相们边吃饭边谈工作,众丞相便不仅能吃到皇上赐的佳肴,还能边吃边聊。 肚里有食,屋里又比廊下暖和,心情自然倍儿好。心情一好,有些棘手事务便能在吃吃喝喝中解决掉。 另外,午膳时,大家除了谈政务,还会聊聊各自家乡的风土人情、奇闻逸事,既增长了见识,也促进了感情。 而这些,都不是一个兵部侍郎所能接触到的。 兵部侍郎的官位原本也不低,且握有实权,若非他顶着萧皓找茬儿作对,萧皓根本不会出言挖苦他。 兔子急了会咬人,实心擀面杖被逼狠了,也能潜力反击。 “萧某只是举荐个良臣能人给皇上而已,”萧皓不去看他涨红又发青的脸,“不知宇文侍郎为何盯住萧某不放,莫非萧某无意中得罪过宇文侍郎?” “萧丞相说笑,”宇文忠勉强扯动脸皮,“下官就事论事,乃无心之言,萧丞相实在是想得太多、误会下官了。” 他这是暗指萧丞相做贼心虚。 萧皓的额头青筋直跳。 洛觜崇眼瞅着忠心老相被气得嘴唇直颤、却发不出声,原本想转而提问淼江海的话,又吞了回去,微微一笑道:“淼爱卿虽为严江所识,却是萧相所荐,所以此功还是萧相占大份。” 之后,便是大封大赏后的君臣酒宴…… ~~ 一座旧而不破的单殿里,伍恭恪披散着头发呆坐在已看不清人脸的模糊铜镜前。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黑暗而令人绝望的大牢,虽然只有些许霉气,却依然令她仿佛嗅到扑面而来的腐烂味道。 她厉声命令,只换来几声贱卒的嗤笑。 她怒骂吵闹,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她骂累了,喊饿了,也无人送水送吃的。 她终于哭嚎起来,放下脸面和自尊,求那些曾经最看不起的狱卒贱民,求他们帮忙通报,她要见皇上。 然而,得到的,依然是嘲讽或冷笑。 别说皇上,她连狱官都见不到。 她终于明白,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狱卒,在最需要的人面前,有多重要。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 身为皇贵妃,却被打入天牢,一下子从云端跌进地狱。 伍家也被抄。 按照律法,谋反罪臣之家,正犯要被处以斩刑; 正犯的父亲和儿子要被处以绞刑; 正犯的母亲、女儿、妻妾、儿媳妇、姐妹、奴婢等,都被罚为官婢,没入掖庭…… 伍家,应该已经没什么人了。 皇儿用看守皇陵换她一命,却没来向她辞行,想必心里是恨她的,恨她这个阿娘没用。 因协助主子往宫外偷送私信,揽月宫的宫女太监全部被杖毙,一个不剩。 若非皇儿还活着,她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可皇儿在皇陵,她又在无人问津的冷宫,这样的惨境,几乎让她丧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皇儿自行发配,母家人亡家破,她都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啪! 一道轻响,惊醒了双眼无神的女人。 她没有力气喝问是谁,只向打破窗纸之物看去。 晕晕傻傻地愣了会儿,她猛然起身,拉开因掉漆而斑驳的殿门。 门外无人。 她连忙重新关紧,奔回去俯身拾起地上那裹着一张纸片、用细丝绳缠绕捆绑的小石。 拆线展纸,上面有密密麻麻蝇头般的小字。 看完那些字,她的心,她的人,渐渐活了过来。 随即,她的眼里爆发出刻骨仇恨:洛麟羽,你只是一时的得意而已,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该算的账,我们母子二人,会与你一笔笔算清! ~~ 义宁坊的一座大宅里。 铺着朱红色绣花软垫的精编竹席上,屈膝跪坐的男子,正用自己那双如女子般的纤长玉手,将一枚精致小巧、散发着清幽香气的锦缎香囊,轻轻系在妖芷钰的玉佩旁,声音轻柔:“当真要带我一起出去么?” 妖芷钰抬手,将他的下颌轻轻一勾:“那还有假?” “公开出游……”男子温柔而羞涩,“若是传了出去,你会被家人打死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妖芷钰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吻,笑道,“是怕我被打死、你却无法披麻戴孝么?” “呸呸,胡乱说什么?”男子一边作势欲拧,一边慌道,“再胡说,以后不许上我的床!” “不上床就不上床,床有什么好上的,”妖芷钰捉住他的纤纤玉手,往唇边一递,眼神微挑着透出邪笑,“上你不就行了?” 男子一声娇哼还未发完,余音便被堵回喉咙,随即又是好一番缠绵,播放*****的过程中,满室飘荡着断断续续的“讨厌……” “一和你在一起就控制不住,怎么办?”事后,妖芷钰整理一下衣衫,端起案上的青枝玉茶盏,却先递到男子唇边,“迟早要被你榨干!” 男子就着他的手刚喝一口,却笑得差点喷将出来,好在手掌捂得快,又硬是憋了回去,不然非弄湿他的衣衫不可。 “钰,”男子抱住他,动情道,“我们真的能相爱永久、不会分开么?” “会,”妖芷钰单臂环拥,“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绝不会负你。” 男子轻轻闭上眼,满脸幸福。 妖芷钰饮尽他喝剩下的茶,将茶盏置回案几上,附耳低语:“再不起来,我又想要你了!” “讨厌!”男子闻言,哼笑着推他一把,立即爬起来,“今日倒要看看妖家芷钰是如何讨好情郎的!” 妖芷钰哈哈大笑着起身:“绝对不让静若失望!” 第177章 搅屎棍 春风温柔拂面,帝都最大的市民公园芙蓉园里,不几日便出名的香风公子,今天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车帘绣着春季粉樱的马车停下时,竟从车里出来两位公子,而后出来的那位,丝毫不比香风公子逊色! 若非皆为性别清晰的男子,二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璧人。 那身高与香风公子差不离的年轻公子温文尔雅,面若桃花,惹得近处几位闺中小娘子,直想上前搭讪。 妖芷钰伸手指了指,跟随伺候的四名小奴,便取出还散发着清香的簇新竹席,将它铺展在彩色地毯福禄考间,再置上一方绣花软垫。 “此时花开繁盛,满园馥郁,踏青赏花者多,文人墨客也多,我们就先在这里坐坐,如何?”妖芷钰走向竹席,盘腿趺坐,“歇息片刻,再带你四处逛逛走走。” “才下马车而已,”梨静若瞪他一眼,“当我比女子还娇弱么?” “你很强壮吗?”妖芷钰扫他一眼,“腰若细柳,名字里也带个弱字,真不知将来是否能降得住新娘子。” 啪! 话刚说完,手背便挨了一巴掌,梨静若哼道:“现在还弱不?” “哎哟,小郎君可真舍得下手!”妖芷钰抬起手背,夸张叫道,“都打疼了!” 梨静若瞪他一眼,却见那手背果真红了,不由轻笑:“活该自找的。” 妖芷钰回瞪:“若把我打死了,上哪儿找我这么有趣的人为你解闷儿!” 梨静若轻哼一声。 说笑一阵,两人面对蜿蜒曲折的曲江池并肩而坐,池中碧波微漾,白云倒影生光。池边葱茏的绿色中,除了粉色福禄考,还有其它春花疏落有致地绽开着。 “春花春草,美人美景,”妖芷钰伸了个懒腰,往软垫上一躺,“人生如此,足矣!” 梨静若推他两下,小声道:“干嘛呢?还不起来?有好多人往这边看了!” “看就看呗,”妖芷钰一把将他扯倒,“出来玩还怕被人看?” 梨静若被拽跌之时,低呼出声,立即爬起来离他稍微远点儿。 “得,知道你想逛园子,咱这就开始,带你好好游览一番,”妖芷钰无奈,“这边还有个皇室禁地紫云楼,咱们去看看,然后去西面的杏园……” 旅游路线一定,两人便悠闲地并肩而行。 “梨静若,来来,让本公子为你簪花,这花清新雅致,最配你。” “梨静若,你看水中那对鸳鸯,它们在干嘛?是不是正在那啥?” “梨静若你累不累?是否口渴?要不要休憩片刻喝点茶?” 第一句,梨静若配合了他。 第二句,得到隐蔽的白眼一枚。 第三句时,梨静若无语:“你到底想干嘛?是不是又想拿我当挡箭牌、让人以为你有龙阳之好?” 被揭穿的妖芷钰唰地打开一面纸扇,掩住脸低声道:“看破不说破,做人有道德!” 梨静若:“……” 曲江虽是公共园林,凌云城的人都能过来玩,但紫云楼那片因被先皇下令沿凌云东城墙筑了一条专用夹道,供他不知不觉不扰民地从兴庆宫到紫云楼玩,所以一般情况下,知情市民到了这里,都会绕开走远一点。 可妖芷钰是一般人么? 自然不是。 何况那是先皇的爱好。 再说今日皇上正在宫中宴请功臣和百官,连泓都去了且脱不开身,怎么可能上这儿来? 不过,两人好像不太走运,还没真正靠近,倒先惊出长草中的野鸳鸯。 那是带心悦坊小娘子一起出来游园、兴致来了就找地儿脱衣裳的年轻人,正光腚露臀呢,突然被人惊了…… 对方萎不萎的不知道,反正坏人好事、闯了祸的妖芷钰被梨静若拉着急慌慌跑了。 跑远后,妖芷钰哈哈大笑:“咱们又没做坏事,你跑什么?怕本公子打不过他么?” 梨静若无语:“你还想看完不成?” 妖芷钰又是一阵大笑,道:“走,咱们去杏园。” 杏园里,杏花开放,灿若云霞,还有牡丹、芍药等其它几种当季繁花,花香与草木清香混在一起,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游玩半圈,便重新择地,令远远跟随的小奴铺好竹席软垫,再置上三腿凭几。 梨静若搁上手臂轻轻一趴,全身重量便都倚在了凭几上,他将半边脸颊伏枕在自己臂沿,闭上眼。 阳光洒在他微施薄粉的脸上,分外好看。 妖芷钰知他累了,没有打扰,只无声地朝几名小奴招招手,然后将一袭天水碧云纹织锦披风轻轻覆在他身上。 梨静若知晓而未动,随后竟还睡着了。 但睡得不久。 醒来时,袅袅茶香扑鼻而来。 “醒了?”妖芷钰见他睁开眼,便揭开白玉琉璃茶盏,盏中盈盈生碧,“赏花品茗,来尝尝贡茶碧湖流云。” “碧湖流云?”梨静若抬头起身,展目四望,“泓来了?” “他哪有那么快,”妖芷钰将折下的一截翠绿枝条放在手中把玩,意态悠闲,“淼大元帅不费一兵一卒平叛归来,又没能参与立储大典,皇上必定要摆个酒宴。宫里繁文缛节又颇多,怕是不到日暮不得归。” 梨静若微微点头,端起茶盏,专属于碧湖流云的淡淡香气在鼻间萦绕,沁人肺腑。 他轻抿一口:“是你带来的?” “不然呢?”妖芷钰旋着枝条,使其在手中滴溜溜转,“出门不带些,还指望皇上赏赐不成?” 梨静若低笑:“他若知道那茶山是你的……” 妖芷钰故意瞪他:“我可就这么点儿口粮!” “不让我说出去,总要给点封口好处费吧?”梨静若笑看他一眼,“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带我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 妖芷钰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梨静若的好奇心被勾起。 不多时,果见一身穿绸缎、发间簪花的体胖之人出现在杏园,东张西望后,径直朝这边走来。 “这是……”梨静若看向手执折扇、腰挂玉佩和香囊的胖男子,“莫非~~” “嘘……”妖芷钰示意,“看着就行,别问。” 话刚落音,胖男子已走到近前,抱拳施礼:“请问阁下可是香风公子?” “正是,”妖芷钰只回礼,不起身,“在下已恭候多时,唐公子请!” 梨静若立即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唐门后人唐角。 不过,妖芷钰找他作甚? 细思片刻,他猛然抬头看向妖芷钰:这个搅屎棍! ------题外话------ ps:妖芷钰这条线原本走的是男男恋,但相关情节都被删,上一章还没通过审核编辑的审核,被屏蔽。咨询责编,责编说签约言情文,不能写耽美。所以只能砍掉。唉,白写了几千字存稿。真爱们见谅! 第178章 霸爱 洛麟羽说到做到,整整一年未出东宫,按计划习完所有课程。 洛觜崇无比欣慰,无比满意。 就是诗词水平和他一样,不咋地。 整来整去,还是他的无律体诗。 他写不好也就罢了,搞笑的是,青鸾丞相千玉楼明明是座活诗库,无论是写诗还是作词,都是张口就来、三步一首,五步一赋,却受羽儿影响,在回国重新稳固相位后,大力赞扬并推动无律体诗。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中了羽儿什么魔? 太邪门儿了! 课程学完,三位太师如释重负。 太子读书一目十行,速度太快,且记忆力超强,过目不忘,前半年里,他们每天都过得兴奋而紧张,后半年,则开始因习以为常而渐渐麻木。 除了麟羽宫随过来的宫女太监,宸矞宫的宫人们都觉得太子殿下好伺候。 吃、睡、学,生活简单,平日里还没啥特别要求。 心情看不出哪天特别好,也看不出哪天特别坏,反正脾气不臭,从不打骂责罚,吃不完的膳食还都赏给宫人。 一年下来,宸矞宫上上下下无不对太子感恩戴德,觉得只有更加尽心服侍,才能报答殿下。 不过,对宫女来说,太子殿下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不让宫女进寝殿。 洗澡自己洗,更衣自己更,大家都插不上手也就罢了,可铺床叠被这种事也不让她们做,没有丝毫机会靠近他。 这让那些稍有姿色又对殿下心生爱慕的宫女很苦恼,想百种办法,都难入其门。 什么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她们不懂,她们只知自己喜欢丰神俊朗的殿下,只知殿下已经十四岁,可以挑选宫女侍寝了。 她们身份低贱,难以和贵族女子相比,所以也没有太大奢望,只想殿下能够看中自己、要了自己,哪怕连最小的份位都不给,只长久伴在他身边,也愿意。 这些动了春心的宫女,洛麟羽即使不用他心通,也能看得懂。 然而她能做的,却是变和颜悦色为冷淡漠视。 本来就不是带把儿的,有个把儿还是假的,你让我拿什么~~咳咳…… 何况这一年里,她虽然表面平静无波,心里却始终惦念着美人师父,不知他过得如何。 所以当课程全部学完、通过父皇的考核后,便说想去洛凰观看看师父。 她已经是太子,何况要做的又是尊师重道之事,根本不需要向老爹请示。 所以正正经经一提,洛觜崇便立即高兴地答应了。 毕竟儿子成为太子后,还能如此乖顺,乃是身为帝王者最乐意看到的。 洛麟羽自是知晓这一点。 毕竟太子东宫不仅有齐全的宫官,还有类似禁卫军的私人卫队,就像一个小朝廷,若太子表现得权欲过盛,让帝王感觉受到威胁,必定有废改之心。 不能不谨慎。 快马出城,加鞭飞驰,来到洛凰观,开门的小道士却告诉她,玄华道长不在观里,张天师也不在。 洛麟羽失望地道别离开。 满腔热情,如遭瓢泼冷水。 她感到全身无力。 正在下山的路上怏怏走着,心里忽然一动,猛然回头。 什么都没有。 然她却飞身掠起,直往隐微谷奔去。 “师父!” 她看到了自己日夜思念、却消瘦好几圈的人,扑了过去。 被紧紧抱住的玄华身体一颤。 “师父,我好想你!”她眼睛红红,泪光直闪,将那人抱得极紧,似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肉里。 “羽儿……”晶莹而修长的手轻颤着,却不敢落在她的背上。 她注意到他没有叫她“徒儿”,而是“羽儿”。 她的感情激烈迸发了。 “师父!”她唤着,脸颊亦在他的脸颊上轻蹭着。 然而这不能使她满足,唇也擦过他的脸庞,落到他的唇上:“师父……” 唇瓣柔软的触感,让玄华的大脑“嗡”的一声,在自己的唇被反复辗转时,不知所措。 然而那声低喃和挑牙关的动作,却惊醒了他。 洛麟羽察觉到他要推开自己,未加思索地先发制人,快速捉住他的手,再抱着他一起摔倒在柔软的青草地上,以身体压制后,唇再次袭过去,又很快由温柔转至狂暴。 被强迫的玄华抗拒着,抗拒着,之后,渐渐沉沦…… 一只毛色如雪的白狐立在崖顶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师父……”洛麟羽亲不够地在他额、眼、鼻、脸间轻啄着。 他闭着眼,她却知道他是愿意的。 他爱她,和她爱他一样爱她。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若非之前身体不够成熟,她不会等这么久,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一年前她放他离开皇宫,就是为了今日。 今日,她终于得偿所愿。 因为生产力低下,科技又不发达,因生育难产而死亡的女子在异世司空见惯,乃是真正走鬼门关,所以大正国的女子十三岁就要谈婚论嫁,基本上十五六岁就开始生娃,然后再怀孕、再生娃,再怀孕、再生娃,以补充农田土地劳动力、军队士卒等。 这里没有外来的阳历之说,所有日期都是按照民以食为天的农历。 那么现在十四周岁的她,若是没有被灌药的正常女子,自是早已来过初潮,可以嫁人生子。 要了师父,便没什么不可以。 玄华缓缓睁开眼。 洛麟羽又唤一声“师父”,唇瓣吻向他。 这次,玄华回应且抱住了她。 温柔交融。 “师父……”两个满足爱恋的人并排躺在一起,洛麟羽想问“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对不对”,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只侧起身体,将自己的脑袋从他有力的胳膊移到他的肩颈间,不时亲一下。 她的美人师父。 她爱了十一年的男子。 玄华用手臂揽住她,却依然闭着眼,不说话。 她想,他的内心定是在矛盾,在挣扎,在尴尬,在不知道说啥。 默默相拥,暮色渐渐上涌,洛麟羽起身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轻轻道:“师父,羽儿先回宫了。” 躺在草地上的人未睁眼,也没动。 洛麟羽俯身要了极温柔极不舍的临别一吻,又凝视他片刻,才腾身掠起。 隐微谷迅速恢复安静。 玄华缓缓睁开眼,目视天空,呆了许久,才长呼一口气,再缓缓闭上。 洛麟羽打马回宫。 夙愿完成,却非终止,而是开始。 回到太子东宫后,洛麟羽便寻思着要在洛凰观为师父新盖一座大殿。 她的男人,她来宠。 可转念之间,她的眉头又深深皱起:“不行!不行不行!” 她因为想起武则天宠爱的怀义僧,而不断摇头,“那家伙虽美貌超群,却是个乱来的!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和师父相提并论,可男人一旦对那事有了瘾,哪还能管得住?我在宸矞宫,他却在城外几十里,且是隐蔽的深山老林,若背着我做什么,我哪里能知晓?” 师父在宫外,她不放心; 在宫里,又不行。 天天在眼前晃,肯定要忍不住,万一冲动下露出马脚、现出原形…… 何况那些宫女也让她不放心。 之所以不让晴栀回来伺候,并非仅仅是因为出宫后的宫女很少得恩再回宫,尤其是嫁了人,牵扯到夫家利益,更不行。 而是因为她乃当时麟羽宫宫女中,对玄华最动心的那个。 凡是真爱,都有排他性,她也不例外。 自己的男人成天被宫女们觊觎,甚至大胆勾搭,她非得大开杀戒不可。 为了不罔顾人命,也为了自己的性别安全,只能不再安排师父进宫。 可…… 宫外不行,宫里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她这番左思思,右想想,不觉焦躁起来。 然而,令她更焦躁甚至震惊、撕心的事还在后头,因为~~ 玄华不见了! 第179章 挑衅 站在空荡荡的隐微谷,洛麟羽短暂的失神之后,便是转瞬间的凄厉嘶吼:“玄华!师父!” 密室里没有,道观里没有,山顶上没有,哪儿哪儿她都找过,却是同样的结果:师父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 他明明也爱她,明明前几日才互相要的对方,可还未等她想出两全其美的最佳办法,他便抛弃她消失了。 洛麟羽双腿一软,跪在了草地上,手却狠狠抓住自己心口处的衣衫,几乎挠破肌肉。 “师父,为什么要走……”她垂着头,心痛得不能自已,“玄华……为什么……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眼泪簌簌,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却没人能给她答案。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若非体内有真气循环流动,她的腿已经跪到没有知觉。 许久许久,勾倾的头,终于缓缓抬起。 然而,泪痕干涸的脸上,已无任何表情。 “既然不告而别,便是嫌弃我了。”她静静道,“既然被嫌弃,自是要争气。” 动了动腿,她缓缓站起:“如此,本殿以后,便心无所挂了,倒也是好极。” 抬眼看那洞口石壁上的隐微谷三字片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玄华轻功超绝,武力值高,而这里又很隐秘,很难被人所知,加上白狐也同时不见了,可以判定,他并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既然他玩失踪避而不见,还玩得这么彻底,她又何必轻贱自己? 马蹄嘚嘚奔回京城的路上,一份曾悄悄藏匿、如今即将持续喷涌的感情,又被深深埋起。 而白狐,那日她不是不知它的存在,只是当时正和师父情浓,实在没空儿。既然它跟师父走了,就也随了它去。 马通人性,洛麟羽将马鞭狠狠甩了个空响,它便放速驰骋,很快就奔至帝都城门。 城门处有出城或入城的百姓,洛麟羽减速却未停,摸出墨色腰牌,将刻有金色“东宫”二字的那面直朝门卒,一语不发地穿过半月形大门洞。 “太子殿下?”早已知晓顽皮凤倾城便是麟羽殿下的门吏却认出了他,即便马已跑过,依然忙不迭地在身后请安。 洛麟羽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停留微聊,至延寿坊时,见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凑在武侯铺门口,因没心思过问发生了什么事,便直接骑马回宸矞宫。 “有事出班,无事退朝。”第二日,朝堂之上,帝王端然高坐,众臣恭谨侧列,值殿官上前喊道。 百官似都无本可奏,却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侧首,因为:太子殿下该上朝了。 洛觜崇也看向大殿门口。 看师父一日足够,他该来朝堂听政了。 “儿臣参见父皇!”洛麟羽很及时地出现在众人眼中,敛衣肃容,依礼跪拜。 洛觜崇点点头:“皇儿平身。” 若是普通皇子,当从底层官员做起,按功劳步步升级,但太子,就不必了。 洛麟羽走向预留的位置,站在那里。 因为身高的原因,她往那儿一站,顿时便有些鹤立鸡群。 洛觜崇见丰神俊朗、长身鹤立于殿中的儿子相貌颇似自己,又慧而孝顺,心里十分欢喜:“今日是太子第一天上朝,众爱卿若有事奏,即便奏来。” 大臣都看向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 昨日京中不仅发生一桩命案,且矛头直指太子殿下,他们二人此时不奏,更待何时? “臣有本奏!”刑部尚书应天声果然出列,“皇上,昨日申时,延寿坊发生了一件奇怪命案,死者遍身伤痕,但经查却是药草千里光所伪造。另外,” 他看了眼洛麟羽,“死者胸口上置有一封凶手留下的书信,直言此案针对太子殿下,若太子殿下能在三日内亲自告破,才不愧坐上太子之位;若告不破……”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真乃信口雌黄的无知小儿!应大人可要将其捉拿严惩!” “正是!皇上圣意,太子之尊,岂容市井小民质疑妄言?” “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凶戾小人,定要抓捕归案,以平民愤!” 众臣或奏言,或私议,几乎尽表愤慨,毕竟这不止是攻击太子,还连皇上选择储君的眼光都表示了质疑。 另外,没有对储君人选发出反对声的朝臣,也被一杆子打尽。 如此,不引起众愤才怪! 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大正君臣发出明显挑衅? 洛觜崇自然也被气得不轻,但他压住了掌拍御案的冲动,只恼怒问道:“所以你们没有进行任何查证?” “仵作验过尸体,臣也亲自去看过,可,”应天声的额头微微见汗,“除了千里光制造出来的假伤痕,无论是外体,还是内腹,竟都查不出致死原因。臣想起那五口命案也是如此蹊跷,便想是否可以征得家眷同意,进行剖尸。” 言罢,又看了眼洛麟羽。 洛觜崇立即想起那起让谨行丢官的奇怪案例,难道又是巫库族的人? 他不由也看向洛麟羽。 洛麟羽立即给出回应:“父皇,既然此事明确冲着儿臣来,儿臣自然不能缩着不露头,儿臣这便去看看尸案现场,还请父皇应允。” 洛觜崇点头同意,并对他很有信心。 儿子幼时便显示出破案天赋,此贼以人命刑事来挑衅,真乃天真且可恨。 洛麟羽当即和应天声、李堪鸿先行退离朝堂。 去往刑案现场的路上,应天声恭恭敬敬、向他说明已经查到的东西。 洛麟羽淡淡点头,不置一词。 凶手的目的很明确,所以并未在民宅里动手,且将死者的尸体弄到了武侯铺门口。 如此猖狂,令人一想起,便万分生气。 洛麟羽却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直到看见尸体,才在一番简单复检后淡淡道:“此人乃是假死。” 应天声一惊:“假死?” “你昨晚若连夜剖尸,他现在便已真死,”洛麟羽看着尸体,“还不醒来吗?是不是要本宫亲自下刀子?” 尸体的手指微微一动,若不注意,定要错过。 “闭息功练得不错,但也很容易真的丧命,”洛麟羽伸指在他胸前连点,“现在告诉我,是谁收买的你?” 第180章 借刀杀人 毫无气息的尸体死而复活,刑部尚书应天声吓得一个激灵,若非洛麟羽先行道明是假死,又说透此假死乃为闭息之术,他定要当场一蹦。 尸体缓缓睁开眼,却不说话。 洛麟羽让应天声报上去,三司再次合作共审,只不过,这回多了个旁听之人。 然而,令大理寺卿茹法池、御史中丞谢子义和刑部尚书应天声尴尬的是,无论三人怎么审,人犯都始终不发一言,无奈之下,只好用刑。 但更气人的是,无论怎么用刑,他都依然咬着牙低头不语,令三位大人既惭愧愤怒,又束手无策。 “殿下,这人骨头硬,要不,饿他几天再审?”茹法池没招儿了,“或者,殿下您暂且回宫休息,我等对他用用熬鹰。” 熬鹰虽不用任何刑具,却是最狠,一般碰到硬茬儿犯人,都用这招儿。 官吏轮流,不分日夜地连续审问犯人,却不给犯人一口饭吃,不给一滴水喝。待犯人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啥都狼吞虎咽抢来吃,就端出刮油去脂的特别食物。 犯人被熬得又困又累又饿,见着食物,顾不得它是啥,就抢进嘴里。 可一旦食物下肚,他就惨了。 刚觉着饱,就很快排泄出去,连同肠胃里的存货、油脂啥的都一起搜刮干净,不仅更饿,且伤身。 如此,要不了几日,犯人便瘦骨嶙峋,再也熬不下去地开口供认。 洛麟羽知道它的阴损,也知道效果很好,但并不赞同这个意见。 她起身缓缓走向臀部和手脚皆已受伤的犯人。 “千里光虽有一定的解毒作用,但自身也有轻微毒性,你敢放心被人利用它的染色效果制造伤口,必是对他极为信任,”洛麟羽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语气淡淡,“说吧,请你帮忙挑衅本宫的人,究竟是谁。” 装死充尸体的男人不吭声。 “本宫的师父虽是道门中人,本宫却没有出家人的道心,”洛麟羽盯着他的头顶,“本宫虽善待黎民百姓,却不代表连敌人都手下留情。你若还不出声,逼本宫亲自出手,就不是你所能忍受的刑具之苦了。” 犯人这才张开嘴,发出啊啊嘶哑声。 三位大人皆愣住:竟是个哑巴? “你对他可真是义气又放心,为免识破后被受刑问供,连耳屎都肯吃,”洛麟羽面无表情,“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本宫!” 话音未落,便五指抓过去,在他肩膀上微一用力。 “啊!”男人发出嘶哑惨叫声,伤体突然猛地站起,戴着铁镣的手,朝洛麟羽的面门狠狠袭去。 “太子殿~~”应天声魂飞魄散,然还未惊呼完,最后一个字便噎了回去。 三位高官和书吏、众差役看着被洛麟羽掐脖子举起的犯人,目瞪口呆。 “本宫没有耐心跟你磨蹭,”洛麟羽随身高而比例生长的胳膊将男人悬空着,“若不交待谁是幕后主使人,本宫现在就捏碎你的脖子,要了你的命!” 她连侧首也不曾,“三位大人,黄连三钱、人黄五分可以治哑。” 茹法池立即着人去备。 不多时,医哑之药便被送来并强行灌下,一个半时辰后,犯人开始不停作呕,接着又吐出许多痰涎,如同生了大病般,跪在地上吁喘不止。 洛麟羽亲自摁着他后衣领,声音冷冷:“滋味儿如何?” 犯人竟哭嚎起来,然他哭嚎的第一句却是:“草民吃的根本不是耳屎啊!” “本宫知道!”洛麟羽哼笑,“且你带着解药,可惜在验尸时被搜掉了!” 犯人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敢助他人挑衅本宫,这只是小惩,”洛麟羽松开衣领轻轻一带,便使他仰倒在地,一脚踏上其心口,“若不乖乖招供,本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犯人一脸惊惧:“别别,您可千万别再用分筋错骨手,草民招认,马上招认!” 洛麟羽的鞋尖在他胸前轻蹍:“三位大人,问供。” 茹法池连忙姓甚名谁地审问,回过神来的书役赶紧执笔记录口供。 不料,男人刚回答一句,便伸手去掰洛麟羽的脚,再次惨叫一声:“啊!” “你也知道本宫是一国储君?你也怕说出真名实姓、连累族人?”洛麟羽冷酷道,“到了此时还敢虚报姓名假言欺骗,当本宫幼稚好欺不成?” “草民不敢了!殿下脚下留情,草民再也不敢了!”男人痛得似要死过去,“草民本名史无痕,自小便修习武功,却始终没什么大长进,独对闭息术极有天赋,那日……” 随着犯人的供述,三位高官不由面面相觑,眉头越皱越紧,待犯人摁手印画押,被带到牢里,涉及兵部侍郎宇文忠的供词,很快呈在了龙头御案上。 “朕早就知道他跟逆臣有私交,却没想到,那人已经死了,他还选择针对羽儿,”洛觜崇将供词往案上一扔,冷哼,“真乃冥顽不灵!” 随后,一旨降下,着三司收押审问兵部侍郎宇文忠。 自古以来,大狱从不缺冤死之人,重刑之下,扛不住皮肉之苦的宇文忠,将犯人史无痕所说的一切,全部承认。 宇文忠被判秋后问斩的死刑时,洛麟羽正站在一条巷子口,冷冷看着唐角。 唐角自知事情败露,转身就跑。 一道残影闪过,唐角刚跑到巷子另一头,便被堵住:“本宫允你接着跑。” 唐角因猛刹脚,停得太急,而肥肉一颤,掉头返身继续跑。 然后又被人悠闲一堵。 连续几个来回后,唐角喘着气停在巷子中间,打算歇息一下,使轻功从民房逃走。 不料,竟被一脚踹回地面,跌得不轻。 见自己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唐角豁出去般嚷道:“你们食言而肥,还想怎么着?杀人灭口不成?” 一道指风冷不防袭来,唐角立即哑了声。 洛麟羽落地无声,目光淡漠:“送信之功,我自然记得。答应的事没兑现,是因为师父他云游去了。我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又如何告知于你?” “什么?云游去了?”唐角愣住,随即摇摇头,“我不信,肯定是你在糊弄我!” 洛麟羽淡淡道:“你可以去东宫搜,也可以去洛凰观找,看本宫有没有骗你。” “我可不敢去太子殿下您的东宫,”唐角摇头如拨浪鼓,心里却已信了八九分,“我不要什么大功,只想看到他!” “那你去找吧,”洛麟羽转身,“切记,找到后不要告诉他本宫也在找他,先悄悄给本宫来个信,告诉本宫他在哪里,然后缠住他,免得本宫扑个空。此事若能办成,本宫送你一枚官印。” 第181章 丞相幺儿萧童清 挑衅事件的真正幕后主使人,唐角,离开了京城,史无痕却被太子传音逼迫,硬生生将兵部侍郎宇文忠拉下深水,只剩脖颈和头颅浮在水面,待秋后,再一刀收割,砍走。 不过,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因为不久之后,他便会因为身娇肉贵,受不了苦狱生活,而病死牢中。 洛麟羽回到宸矞宫后,便坐着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唐三角说出那些话,也许,心里对师父还是惦念且不甘的吧?不然怎么会放唐三角走?他可是制造假尸、留书挑衅的主谋! 当机会来临时,她竟毫不犹豫、未曾思考地借此事干掉宇文忠,再利用唐三角去寻找师父。 原来,爱,是藏不住的。 “殿下,萧丞相之子萧童清在南门外求见。”正思绪起伏间,小豆子忽在殿外禀道。 萧童清? 洛麟羽的五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才缓缓开口:“让他候着,看看他都有什么反应。” 小豆子立即明白了,领命而去。 太子东宫乃是一座单独的宫内宫,单独的宫墙,单独的东西南北各门,因在帝王寝殿的东边,且所开东门离帝王寝殿最近,便被称之为东宫。 在宸矞宫里说南门,自然不是整个宫城或皇城的南门,而是太子东宫的南宫门嘉瑞门。 嘉瑞门离皇城东门延喜门最近,凌云城又是西富东贵南贫穷的格局,萧丞相之子能进入皇城,必定是从延喜门进来,且被父皇允许的。 看来,萧丞相已经跟父皇私谈并获得首肯了。 老爹在皇帝面前做官,儿子在太子东宫谋差,将来也可成为朝臣一员,萧家比得宠的后妃还经久不衰。 不过那个实心擀面杖估计还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纯粹为小儿子找个能管教他的人,免得成天吵闹令人头疼。 嘉瑞门外,十三岁的萧童清不断地走来走去,不时伸长脖子探脑袋,看看再有人来没有。 刚才殿下的贴身公公说殿下正在午休,请他稍候。 他抬头看看天,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午休?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不敢真嘀咕出来。老爹说了,若是他敢在殿下面前失礼,回家就打断他的腿。 老爹虽在自己家里,言辞之间也很尊敬殿下,且好像还很怕殿下,因为老爹从未如此认真叮嘱并且语气非常严厉过。 萧童清挠了挠头:老爹年龄那么大了,且是丞相,殿下却不到十五岁,他怕他啥呀? 再说了,不是盛传殿下很亲民么?难道太子的身份不仅尊贵,还很可怕? 小豆子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往外瞅,瞧那少年公子不时抓耳挠腮,虽然越来越焦躁,却没说什么不敬之语。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萧童清都快被晒得头脸起包,才终于再次见到豆公公。 豆公公…… 这称呼总让他有些想笑。 不过,想到这是太子殿下幼时便给取的外号,又觉得豆公公脸上的荣耀很合乎常情,人家可是伺候殿下长大的人,殿下对他的信任,绝非旁人可比,用老爹幕僚公羊先生的话说,要想被殿下认可,此人最不能得罪。 东宫里的官位目前虽都是虚职,但只要太子某日一监国,便都瞬间变实权。 虚职不虚职、实权不实权的他不管,他只是听说殿下小时候常常冒用凤倾城的名头混街,觉得他比所有人都有趣,都好玩,才特别想拜见。 穿亭过园走长廊,行了半天才到正殿。萧童清在门外候着,等豆公公再次禀报出来,才随他跨过门槛。 “萧家小郎萧童清见过殿下!”他抱拳躬身,规规矩矩行礼。 洛麟羽打量他。 长得不错,眉眼间有几分桀骜英气,是个身高很正常的十三岁少年。 “免礼。”洛麟羽淡淡直言,“萧丞相让你来做什么?” 萧童清挠挠头,立即现了原形:“老爹说我只要忠心耿耿为殿下效力,才能真正习武,习武也才真正有进步。” 他说着话,满脸问号,比他老爹还实在,竟把心里的不明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洛麟羽早已猜到萧皓收到夜半传音、惊吓过后,迟早会想到将这有些浑但心眼儿不坏的小儿子塞过来,此时自然是应对有方:“先去找街痞们打几架,再找低值武者切磋切磋,无论输赢,带着战果和感受来找我。” 萧童清愣住。 洛麟羽却已摆摆手。 小豆子走过来使了个眼色:“萧公子请。” 萧童清只好憋住满肚疑问退下。 但在出去的路上,还是忍不住问了:“豆公公,童清愚钝,不知殿下方才所言是何意,还请豆公公赐教!” 说罢,朝他一拜。 “萧公子莫要多想,殿下所言,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小豆子笑眯眯,“您只要按照字面儿上的意思去做就行。” “哦,”萧童清点点头,“多谢豆公公!” 小豆子亲自将他送出宫门,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咱家太子宫里可还缺不少人呐……” 正低声喃喃,糖串儿忽然来了:“豆哥你正好在,皇上请太子殿下御花园见驾,快去通传一声!” 小豆子闻言,忙不迭地往里跑。 不久,洛麟羽便走出宸矞宫东门。 待到了奇石罗列、植绿花艳的御花园,看到洛觜崇,她整衣敛袂:“儿臣拜见父皇!” “羽儿来啦?”洛觜崇微微一笑,“若是有闲,就陪父皇随意走走吧!” “是,父皇。”洛麟羽露出儿子见到父亲时的正常笑意。 两双锦鞋行在卵石铺就的地面上。设计出优美弧度的石径,不时出现彩色卵石镶拼的象征福禄寿的鹤、鹿等图案。 石径两边是各种奇花异草,稍远处才是青松翠柏、山石点缀竹间。 父子二人经过荷花池,拾阶而上由石头叠砌、下有喷水蟠龙石雕的凝秀山,来到御景亭,并立观景。 “羽儿,你如今已是太子,东宫只有负责你衣食住行之人可不行,”洛觜崇眺望远处弯弯曲曲盘成一圈的奇特树木,“詹事府、左右春坊严重缺人,十率军更是一人没有,这怎么行?” 第182章 太子令 正三品的詹事和正四品上的少詹事两位正、副长官都有了,正六品的两丞也有了,缺的不过是些小虾米…… 洛麟羽甚是无语。 还有十率军中的左右清道率府和左右监门率府,正四品上的率,和从四品上的两名副率也早已有了,四率率军在她搬进东宫前一日便已进驻…… “父皇,儿臣不是说了么,要那么多人真的没啥大用,”洛麟羽改脸换面,笑嘻嘻起来,“儿臣既然希望父皇活得久久的,要十率军干什么?那玩意儿只会让咱们父子产生隔阂、无端猜忌。对咱们父子感情有破坏作用的东西,不要也罢!” “那是东宫应有的配置,怎能不要?”洛觜崇失笑,“你那脑袋瓜里想的是啥?父皇还能猜疑你心生异想?” 洛麟羽像幼时一样挠挠头嘿嘿笑:“羽儿是怕时间长了,再有新出现的坏人故意挑拨……” “父皇有那么笨?别人说什么,父皇都信?”洛觜崇一个哼瞪,“父皇就那么耳不聪、眼不明?不信自己亲儿子、信外人?”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父皇可是自古以来最仁慈、最英明的君王!”洛麟羽立即握拳给他捶肩,笑嘻嘻讨好,“那父皇就看着安排吧,不用太多人,意思意思就行!” “当真没有想要的人?”洛觜崇面含笑意斜睨他,“全由父皇分拨作主?” “那是!”洛麟羽理所当然道,“尽管入了东宫便是儿臣的人,也得首先有颗爱戴父皇、忠于父皇的心!” 洛觜崇心里真是极为受用而满意到底:“那就先将随你历险回来的侍卫都划拨给你。” “啊?”洛麟羽正捶肩的手一顿,“那怎么行?罗裙短那八人可是您的御前侍卫,怎能拨到东宫?再说了,” 他又笑嘻嘻起来,“有他们伺候您,多放心,多带劲,出宫祭天什么的带着,多威风!” “却也把父皇显矮了不少!”洛觜崇轻哼一声,“原本挺高的人,被他们一比……” 洛麟羽扑哧乐了:“您在百官和民众心里乃是世上最高大的人,跟侍卫比什么身高?再说他们都是变异品种,可以直接忽视!” “反正父皇是不想要了,”洛觜崇摆摆手,“不许再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洛麟羽无奈而乖顺地哦了一声,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喜悦之情。 她直觉父皇本来只是试探,结果儿子的反应令他非常满意,才真的决定把那一小股力量划拨出来,分到宸矞宫。 十率军乃是专门护卫太子的军事力量,属东宫禁军,一切听从太子号令,若想发动宫廷政变,他们便是主力。 所以一般帝王都是既想赋予儿子这种权利,又在自己活得太久时,担心太子因迟迟不能登基为帝,而进行逼宫、迫其退位。 洛麟羽知晓帝王的矛盾心态,所以便屡屡打消洛觜崇的疑虑,让他心安。 皇帝心情一好,就留儿子一起用膳。 因许久未聚,晚上的膳食很丰盛,什么鸳鸯豆沙、一品春卷、雪里鹿肉、雪山狍子肉、秘制鱼唇;什么金钱卷、茶香虾、御膳牛掌、美味风衣、养颜芦荟、玉面龙珠、贵妃醉牛柳…… 由于特意叮嘱现做现上,一点没有经过闷放,味道特别好,把个洛麟羽吃得快撑到不能动! 洛觜崇微微皱眉道:“宸矞宫的厨子若不好,就换掉。” “不不,不用换,挺好,”洛麟羽忙道,“孩儿只是有点饿,加上好久没陪父皇用膳,心情极好,就多吃了些!” 洛觜崇忆起儿子小时候的诸多饭事,不由脸上含笑:“就你最古灵精怪!” 又道:“以后可莫要暴饮暴食,伤了肠胃。” “是,父皇,”洛麟羽立即答应,“父皇母后若生病,孩儿会着急伤心;孩儿若生病,父皇母后也会着急伤心。所以孩儿会保重自己,不让自己生病。父皇母后也要保重身体,莫要生病。咱们一家人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洛觜崇面带笑意点头,眼中满是作为父亲的慈光,最后在洛麟羽即将离开时,忽然说了句:“那九名明经进士,你就看着用了吧。” 洛麟羽愣了下,又略作迟疑,才出于孝心般乖顺应道:“是。” 洛觜崇待他离开,才轻轻一叹:“朕的儿子……” 他看向祥公公。 祥公公笑眯眯地躬身道:“把其他国家都加上,也没有比殿下更好的太子了!” 洛觜崇满意地点点头。 不管是能把老爹气吐血的青鸾太子,还是无法帮老爹压制权臣的黄石太子,或是猴精猴精却不服管教的秀橙太子,哪个都比不上羽儿。 羽儿极其聪明,却时常顾及他这个老爹的感受,最看重他和皇后,这样的好儿子,上哪里去找?只有甘愿为他脱离汲氏家族、在宫中无依无靠的善儿才能生得出。 正因为善儿的真情,羽儿的孝顺,才让他对汲善回趟娘家后、汲秋泓冒名顶替李堪鸿的事装作不知。 他相信羽儿日后能处理好外戚。 失踪五年,又闭门学习一年,六年的感情真空,都因这顿饭而再度巩固并加深。 洛麟羽回到宸矞宫后,没有立即召九人进入东宫,而是打算先送出九百两白银,让九人自由支配使用。 至于此举个中深意,只由九人各自去体会。 第二日,以罗裙短为首的八名御前和一百八十名宫中侍卫前来报到,众人半跪在洛麟羽面前时,个个脸上都是隐藏不住的喜悦,声音整齐而洪亮:“参见太子殿下!” 洛麟羽看着横排竖排一溜儿刚长长点儿的短发,不由笑道:“难怪被父皇打发到我这儿来,瞧你们头上那几根毛儿,跟本宫一样!” 众人抬脸瞧他,皆乐得合不拢嘴。 五年的食人族生活,除了千玉楼有雪奴每天以指当梳为他梳理长发,其他人谁不是乱成解都解不开的鸡窝? 一听麟羽殿下直接拿剪子把头上那堆乱草咔嚓剪掉,且没有被皇上皇后责怪,他们都立即效仿,剪掉那扯到头皮生疼也解不开的乱麻疙瘩。 “五年的并肩战斗,你们都该已知晓本宫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奔主题,”洛麟羽看向罗裙短和葱油饼,“十率军已有四率,另外六率中的左右内率府交给你们。” 两人连忙谢恩。 洛麟羽微微侧首,小豆子立即上前一步道:“稍后,太子舍人会发布太子令,除了两位率的任命,左右内率府的副率、长史、录事参军、仓曹参军、兵曹参军以及胄曹参军等,都将从诸位中产生。” 第183章 倾城回京 “太子学业完成,各大官员贵族,该想着法儿的将自家后代往东宫里塞了,”义宁坊香气萦绕的大宅中,妖芷钰轻晃手中的青枝玉茶盏,“自此,争权夺利的戏码开始。” 梨静若轻轻一笑:“何止是官场。” “你在说本公子是吧?”妖芷钰斜他一眼,又探手捏捏他的脸,“本公子若不争,岂能陪你坐在这里喝闲茶、唠闲话?” 梨静若被他捏着脸颊,不敢去拍打,只能拧他手背。 妖芷钰一见他伸手来袭,就立即笑嘻嘻地松开手。 梨静若恼怒地瞪他:“以后备根针在身上。” “干嘛?把本公子戳成马蜂窝?”妖芷钰哼哼,“若是戳死了,你可为本公子披麻戴孝?” 梨静若更加瞪大眼,作势欲打。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不说这个了,”妖芷钰举双手告饶,“还说太子。” 梨静若这才作罢。 “泓说皇上已经放手,由太子自己作主补充人员配置,萧老先生跑得最快,已经把最小的幼子萧童清往里塞,你说,”妖芷钰看着梨静若,“咱们要不要进去凑个热闹?” “你当东宫是西市想进就进么?”梨静若轻轻白他一眼,“你唆使唐公子挑衅太子的事没被发现,便已是万幸,还要自己往枪头上撞?” “别提那家伙,”妖芷钰摇头,“忒笨!” “他一点都不笨,只是太子太聪明,”梨静若轻嗅袅袅茶香,“你呀,别再闲着无事瞎折腾,皇子争位无可厚非,我们看重的,应是他在民间的声望。” “真正感激他的,不过是瘟疫和洪水两大灾区的人,其它地方的百姓,有多少知道皇上天颜?有几个知晓太子为民做过什么?没有受到直接恩惠,没有切身体会,”妖芷钰摇摇头,“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在消息闭塞的黄土田间对太子感恩戴德?吃不上饭或被投入冤狱的百姓骂不骂老天无眼?” 梨静若轻轻蹙眉,随后猛然抬眼:“你又要做什么?” “不走出皇宫,不折腾折腾,如何能真正了解民间疾苦、为民作主?”妖芷钰冲他挑挑眉,“咱们帮他积累好名声如何?” 梨静若防贼似的盯视他:“如何帮?” 妖芷钰端起茶盏,悠然喝了口茶,目光闲淡:“且行且看。” 梨静若嗔瞪轻哼:“神神秘秘!” 搅屎棍就是搅屎棍,一天到晚不得消停。 “锋芒太露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低声劝道,“若屡帮倒忙,害他丢了太子之位,泓会杀了你。” 妖芷钰安慰:“玩玩而已,放心。” 梨静若却不太放心:“要适可而止!” “知道啦小娘子,”妖芷钰飞他一眼,“如此啰嗦!” 梨静若起身欲揍,两人打闹成一团。 而在怀贞坊的进士宅里,荀征真等人看着被分到的一百两白银,正各自反应各自表情,有琢磨太子真正用意的,也有相信果公公所言“自由支配使用”的。 前者在沉思,后者已准备行动,或者先吃上一顿馋了很久的美食,或者先买一套中意的上好衣衫,或者去心悦坊走一趟,看看花魁小娘子到底有多美…… 揣着银子往外走的窦时现被荀征真含笑拦住:“窦兄哪里去?” “呃,这个……”窦时现微微转动眼珠,“出去一趟~~荀兄您有事?” 荀征真拱手:“还望窦兄带愚弟一个!” “荀兄这是哪里话,愚弟只是去街上转转而已,荀兄若想去,随时都可以,”窦时现也笑着拱拱手,“荀兄若无其它事,愚弟就先走一步。” 荀征真再次拦住他。 窦时现凝住笑意,正要质问此举何意,杜玖英等人也走了过来。 身有一百两银,大家都很开心。 不料,荀征真却将所有人都拦下:“诸位仁兄做什么去?” “这……”杜玖英迟疑一下才道,“我去经营飞钱的柜坊一趟,荀兄这是?” 窦时现面露不快:“荀兄怎可拦住大家、过问大家私事?如此行为,岂不过分?” 荀征真不理会,又问其他人,有的说请吃饭还人情,有的说去买件体面的衣衫,只有想去心悦坊的支支吾吾不吭声。 “在一起这么久,大家也该了解我荀征真的为人,拦住诸位,绝对没有坏心,”荀征真轻轻一叹,“大家想想看,我们没有为殿下做任何事,没有立下任何功劳,平白无故,殿下为何给我们一百两银?” “荀兄的意思是,”一名叫包录的明经不解,“殿下此举另有深意?” “据我所知,一位从九品的京官,每年的俸银是十八贯钱、禄米是五十二石,职分田是两百亩。”荀征真看着包录,“而殿下,乃是宫中最节省之人,当初小小年纪便为了赈灾而节衣缩食、变卖麟羽宫青瓷玉器。这些事,京都百姓众所周知!” 他扫视众人,“那么请问诸位仁兄,这样的殿下,凭什么让咱们不劳而获白拿这一百两银?” 众人惊愣。 荀征真转向窦时现:“窦兄生财有道,头脑最为灵活,” 他忽然作揖一拜:“还请窦兄能提携大家、兼带一程!” 窦时现的面皮微微一抽:“荀兄你……” 荀征真道:“窦兄,各路溪水相汇,才能成就气势江河,融归汪洋大海,我们若将这些钱放在一起交给你,赚取更多的钱两,回给殿下……” 后面他没再说下去,但众人已都明白,见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钱袋掏出置在窦时现手上,微微迟疑,也就照做了。 “你们……”窦时现抱着塞过来的一堆钱袋,“就不怕我因失误而亏损?” 众人是有些担心,但荀征真却温和而认真道:“我相信你!” 窦时现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既然此事是殿下的考核,我定当尽力!” 荀征真颔首:“我们虽无显赫家世,却有一颗赤胆忠心。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我们就团结起来!” 众人皆点头认同。 ~~ 江流如练,水美山青,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安平江边的一条小道上,两匹快马疾速飞驰,身着蓝衫的凤倾城带着滔天秘密和使命,速奔京城。 “殿下,我来了!” 第184章 全是九品 洛麟羽看着呈在面前的一千八百两银子,对荀征真和窦时现非常满意。 一个能看透她的用意,并能说服大家将分散的钱集中起来,交给最有赚钱能力的人; 一个将能为宸矞宫的财政出力;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有实际原因的~~仅丞相们的办公之地政事堂,堂厨每年的开支都是一笔大数字。 据说萧丞相曾因堂厨耗费太大而肉疼,提出过削减这块的预算经费,不料,竟被别的丞相群起反对。 有人说,皇上拨款供大人们吃喝,是为了优待人才,希望大家吃完之后好好工作,将国家治理好。 有人说,萧相公若是心虚,觉得自己的工作成果配不上这顿美餐,可自行让位,由能吃能干之人替上。 还有人说,萧丞相不操心国家大事,尽在小节上计较啰嗦,纯属沽名钓誉。 更有人说一顿饭钱影响不了国家财政,国家有钱,一顿饭吃不穷;国家若没钱,不吃它也穷…… 总之那实心擀面杖被围攻得很惨,就差没被板砖当场拍死。 萧府里的幕僚公羊先生之所以一直对萧丞相不离不弃,就是因为这人虽有学问,做人却太实在,走了都要担心他能不能平安活下来。 除了政事堂堂厨,还有其他官员办公期间的工作餐供应系统~~公厨。 不同的是,他们不像丞相们那样办公、用餐一体化,而是在正衙大堂旁边另建一座食堂,比如大理寺公厨,比如御史台公厨…… 而各个食堂的大小,则与部门工作人员多少有关,起码得能容纳所有上班的官员同时就餐。 当然,公厨的预算支出,也都由朝廷拨款。 不过,国家财政并非是按月劳烦,而是按年一次性拨款,且拨付的只是营运收利的本钱。 比如某个部门被一次拨付两百万钱,部门收到这笔钱后不能花,而是找些“捉钱人”来,将两百万分成几部分借给这些“捉钱人”,由他们拿去做生意,然后“捉钱人”按月或按年缴多少利息给这个部门,部门用利息买粮买菜,做饭供应公厨。 但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捉钱人”未必个个都能生意成功,能不能还上利息,完全没谱儿! 如此一来,各个部门便会不时叫苦:公厨本钱又没啦……朝廷不给补贴点儿,大家都没饭吃啦……没饭吃就得挨饿,挨饿就没办法工作,没办法工作,国家运行系统就瘫痪啦…… 异世古代它也是古代,没什么经济学、投资课,炒股期货什么的就更不存在,连房地产都没得炒,哪有那么新潮的玩意儿? 而她洛麟羽,也不是国外某知名大学毕业的,让她列出各种价值公式,还不如让她去死。 仗着武功蒙脸露眼去打劫,也比烧脑子强。 所以她的办法很直接:我不行,就找行的人。 就如刘邦之名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不如张良;镇守后方,供应粮饷,我不如萧何;挥师百万,战而必胜,我不如韩信。此三人皆乃人中豪杰,我重用他们,便能得天下。 领导者最重要的是识人用人,不拘一格,若什么都亲力亲为,岂不累死? 收到翻倍钱两不久后,宸矞宫发出麟羽殿下入主东宫以来的第二道太子令: 任命荀征真、窦时现为太子宫左春坊下属之崇文馆校书郎,正九品下,掌校勘书籍…… 任命杜玖英、章煌、霍平阳、夏侯腾为太子宫左春坊下属之司经局校书,正九品下,掌图书校理刊正…… 任命姜维芳、包录为太子宫左春坊下属之司经局正字,从九品上,掌图书校理刊正…… 任命车算梓为仆寺主簿,正九品下…… 反正全是九品,一个八品都没有。 但荀征真毫无怨言,其他人更是喜上眉梢。 李堪鸿李大人,能从书判拔萃科考出来的天才,那么厉害,天子还亲自任命,也是从九品校书郎做起的。 九品又如何?这可是最良好的出仕起点。 有收入,有地位,生活既简单又清闲,没有那么多繁杂事务和支出,还能随便翻阅太子宫的丰富藏书。 虽然官小品级低,但驻在京城,且离朝廷权利机构很近,上面有个风吹草动,就因容易得知消息而及时作出反应…… 比分到偏远地区当个累死累活的九品县尉强百倍!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洛麟羽的后期打算,肯定会觉得自己高兴太早了。 “出入宫门的规矩和符验什么的都会有人为你们说明,不懂的就各自去问,”洛麟羽看着被引进宸矞宫后,前来朝见谢恩的九人,“先去熟悉一下住处和工作环境,明日上任。” “是,殿下!”众人齐声而应,鱼贯退出。 出了正殿殿门,便立即有人上前接引。 即便再沉稳的人,心里此时也多少有些兴奋。 守选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没有安置音讯,更不知道会被吏部分配到何方,今朝却突然进了太子东宫,一下子从地面飞跃到天上,简直像做梦一样。 洛麟羽揉揉脑壳。 皇帝不好当,夹在中间的太子更不好当,不能毫无作为,也不能太有作为,必须把好那个最合适的度。 幼时爱民,会被理解为一个孩子的天性;懂事后,还成了一国太子,就得有所收敛,不然名声比父皇还响,比父皇还受百姓爱戴,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另外,以后早晨要在父皇那里听政,学习如何处理政事;回来后还要经营自己的小朝廷,接受太子宫宫官的朝见。 想想就头疼。 没得到时拼命抢,抢到手又觉得~~尼玛,这如履薄冰的位置有什么好抢的! 次日,宸矞宫的宫官朝见太子后,荀征真和窦时现被留了下来。 “你们一定对赠银之事心有疑问吧?”洛麟羽不待他们开口,便道。 “是,”深深抓住不能跟殿下拐弯说话的荀征真直言道,“殿下乃是太子,一国储君,怎么会缺钱?” 洛麟羽幸好没喝茶水,不然非得一口喷出:“不是本宫缺钱,而是想为国家省钱,为百姓减轻负担。” 她轻轻一叹:“宸矞宫里这么多人,这么大开支,不能都指望国家财政。” 随即,她将堂厨公厨之事讲了一遍,末了道:“你们看,仅一顿工作餐,就给财政带来负担,若再加上其它事项,” 她叹了口气,“最后还不是都转嫁到百姓头上?我们每天锦衣玉食,他们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若还因为上层人物的需求,而加重他们的负担,如何忍心?盘剥农民,苛待百姓,定会天降雷罚,谷黍不生!” 两人愣住,随后,噗嗵一声跪倒:“殿下……” 荀征真激动得双目微红,窦时现则快要泣不成声。 “这便是我试探各位赚钱能力的原因,”洛麟羽虽为少年,却语重心长,“你们都是寒门子弟,当知百姓最为不易,既已学有所成,该先为家乡父老效力。” 她看向窦时现:“我不妨现在就把计划告诉你~~宸矞宫任职一年后,我会保留你的东宫官职,将你进行外放,用你的才智和能力帮助百姓,若事有所成,三年后回来,官职连升三级。” 顿了顿,补充一句:“无功之人,原地不动。” 窦时现毫不迟疑:“唯听太子令!” 荀征真忙道:“殿下~~” “别急,”洛麟羽笑道,“他在京都的这一年里,你们有桩很重要的事做,待他外放,便由你接手负责。” 荀征真心里松了口气。 洛麟羽又看向窦时现:“不过,到时你要几次三番自请外放,不能说是本宫授意。” 窦时现正面露不解,忽有太监在门外发出暗号,小豆子出去一趟,回来后禀道:“殿下,凤倾城凤公子回京了!” 第185章 议太子妃 洛麟羽笑意微凝地看着身穿浅蓝色锦缎长衫、腰束玉带、足有一米八三的少年公子,随即微微皱眉。 六年多未见,刚见面,没有半句寒暄,凤倾城就单膝跪地来了句:“倾城毛遂自荐,愿做殿下的贴身侍卫!” 也太直接了吧? 不仅直接,还特别急。 但令她皱眉的,并不是他的直接他的急切,而是她看不透他。 对,他心通居然看不透他! 宸矞宫里每个人的心思和想法,她都能看透,都能时时掌握,唯独刚回来的凤倾城,她看不透。 洛麟羽站起身,缓缓踱到他面前:“身上戴有什么宝贝?” “除了玉佩,身上只有舍利子佛珠,是位非说与我有缘的高僧赠送的。”凤倾城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冷,立即毫不隐瞒,“不知这算不算殿下口中的宝贝?” 洛麟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哪位高僧?” 凤倾城不假思索:“净修寺的悟宁大师。” 洛麟羽见他反应不似撒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起来吧。” 凤倾城立即高喊:“多谢殿下应允!” 洛麟羽:“……” 我什么时候应允了? 怎么人长高长帅,却比从前无赖? 正要说什么,太子詹事府丞派人送来一张便签大小的纸片。 洛麟羽展开一看,不由瞅了凤倾城一眼:“留下可以,但不必时时护卫。” 凤帝师居然亲自求了父皇,而父皇的面子她不能不给。 凤倾城笑道:“是,殿下沐浴出恭更衣就寝时,属下会远避。” 洛麟羽横他一眼,心道笑什么笑? 凤倾城似知她所想,笑得更加迷人:“殿下幼时便对宫人立下这样的规矩,属下当伴读时便知。” “知就知,很了不起么?”洛麟羽对他那张能令很多女子初见便心动的脸毫无所觉,哼了一声,“这会儿才跟本宫相熟了?” “六年不见,殿下竟长高这么多,”凤倾城站起身,更显身姿挺拔,英俊绝伦的脸上,眼中似有光芒在闪,“属下十六岁才开始蹿个子。” “没长成歪瓜裂枣就算好,”洛麟羽摆摆手,对成长为魅力美男的伴读视而不见,“现在不想叙旧,先回去陪陪凤帝师和你老父老母,三天后再来任职。” “谢殿下体恤,属下已见过阿爹阿娘祖父祖母,”凤倾城面不改色,“今日便能上任,护卫殿下。” “这特么是宸矞宫!太子东宫!还能有人胆大包天白日闯进来行刺不成?”洛麟羽不耐烦,“当本宫的十率军是专门吃干饭的?” 挨骂的凤倾城不但不气,反而看着气呼呼的人露出炫目笑容:“那好吧,属下谨遵太子令。” 说罢,姿态优美地从容告退。 “哼!”洛麟羽踢出一脚,“最讨厌有舍利子的人!” 哗啦! 书案的木腿被踢断了。 案上的书册和笔墨纸砚狼狈一地。 “殿下息怒!”两名值殿太监吓得跪倒在地。 殿下从未这样发火。 洛麟羽轻吸一口气,往外走去:“没你们的事,收拾干净就行。” 俩太监忙不迭地应声。 还是咱们殿下最好,再生气,也不迁怒于人。 洛麟羽出了殿门,才想起尚有一重要之事未问:为小皇叔报仇的马球队。 自从她随妙峰山消失两年后,小皇叔便再次离开京城。 小皇叔大概是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吧? 可如今她都已回来一年多了,他竟没收到丝毫消息?人到底在哪里? 她怅然望向天空。 大皇叔不跟她亲近,所以她跟小皇叔最有感情。 他却不在。 王府没有主人,她去做什么? 想到王府,她便想起思狸园。 莫非是找那只红狐去了?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小皇叔的脸,渐渐演幻成玄华的眉眼…… ~~ “开始时不让置备,如今人越来越多,羽儿这几日倒也终于试着学习如何临朝了,可……”望天阁上,洛觜崇微皱眉头,“懒懒散散不当回事,如何能行?” “说不定,殿下当初不争,便是怕被拘在东宫不能动,”萧丞相道,“他那样好动的性子……竟能忍住不出宫,也真是难为他了!” 洛觜崇无语。 这个实心擀面杖,真是什么话都直言实讲,若非了解他,定要以为他在似褒实贬、拐着弯的编排羽儿。 “那你还求着朕要把童清送到东宫?”洛觜崇好笑道,“现在后悔了吧?” “臣不后悔不后悔!”萧皓忙道,“有殿下帮忙管着,家里可清静多了!” 洛觜崇:“……” 你可真敢说! 朕的羽儿是你家奶姆还是怎的? 他轻哼一声:“你是清静了,可知他这几日,天天城里城外地找人打架约架?” “这事臣知晓,可,因是殿下的要求,臣也不敢管,”萧皓苦起脸,“不知殿下是何用意……难道是训导童清的特别方法?” 洛觜崇沉吟不语。 他只知萧童清被挡在门外,挨了一个时辰的暴晒,结果进去后,两句话就被打发了出来。 他也不知羽儿是嫌弃他,还是在考验他磨炼他。 “无论如何,你要做好准备,太子即使收他,也不会给他太高的官位,”洛觜崇给他打预防针,“九名明经进士都是最低的从九品或九品。” “臣不敢奢想,殿下肯收童清,臣便感激不尽,”萧丞相忙道,“殿下文武双全,童清却顽劣不堪,只要殿下愿意将他留在身边,哪怕每天扫地打杂,臣都感恩皇上,感恩殿下!” 洛觜崇点点头。 羽儿这么做是对的,否则以后他们连续立功时,官职升无所升。 随即,他叹了口气:“太子敏感细腻,又受史书影响,总怕朕对东宫心生嫌隙,破坏父子之情。这孩子啊……” 他喜忧参半,“如此重感情,倒令朕有些忧心,将来若娶了太子妃,可别被人利用,受人摆弄。” “依臣看,皇上您尽可放心,太子殿下重情却不笨,再说男女之情如何能与父母之情相提并论?”萧丞相含笑劝慰,“殿下知恩而孝顺,并不代表女子能在他心里占出分量。” 洛觜崇微微点头,沉吟。 除了小时候让宫女玩拔河跳绳,羽儿好像还真未跟哪个宫女亲近,即便是他自己要去的那个叫晴栀的宫女,也没什么特别感情,求到使馆门口,都没答应让她回来伺候,只念之前的主仆之情将她安置在刑部当个小小杂役。 “皇上若有此疑虑,不如晚点儿为殿下选太子妃,”萧丞相直言不讳地建议,“反正您龙体安康,如天长寿,殿下又还不到十五岁,根本就不用急。” 洛觜崇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萧家大郎竟也学会了拍朕马屁!” “臣、臣不是……”萧丞相老脸一红,“臣只是、只是……” 洛觜崇摆摆手:“此事暂时莫再提,待过些时日,朕送几个容貌好的宫女过去试他一试,再议。” 第186章 侍寝宫女到 “壬寅是丰年,禾稻倍收全,四季均调和,桑拓半丝蚕,八方皆成熟,六畜有灾缠,人民虽富乐,只愁虎下山。” “癸卯半忧喜,四时恶风起,春夏多雨雹,秋来缺雨水,燕赵好桑麻,吴地禾稻美,人民生疾病,六畜有瘴疫。” “甲辰稍吉庆,五谷半虚空,春夏多淹没,秋冬雨不通,鲁地桑蚕好,吴邦禾稻丰,收成四分有,六畜死灾凶,商贾价增贵,冻雪在三冬。” “乙巳禾稻秀,夏日遭干旱,五谷宜早种,吃栽光眼看,刀兵自南来,将军离州县,天虫筐内死,丝绵不成线。” “丙午水滔滔,种植最宜高,低田遭水没,天虫口如刀,六畜多灾瘴,人民苦相遭,鲁卫成巨浸,江东谂岁标。” “丁未风雨充,五谷半吉凶,秋日防干旱,早晚未皆丰,蚕见丝则少,六畜有瘟疯,人民颇能全,草木多生虫。” …… 洛坤宫中,前来请安的洛麟羽看着手中的十几张纸:“前几年的?” 汲善看了眼定涟,定涟颔首退出,亲自到殿门口把守。 “你失踪后,玄华道长每年都提前送来,有了年景预言,你父皇便能应对有策,减少损失,也没生什么大乱,”汲善轻叹,“多亏玄华道长记得此事,不然阿娘定要露馅儿。” 洛麟羽没说话,翻到后面,猛然抬头,“那这些、这些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汲善微微倾身看了眼纸面:“今年的和以后的,都是上次一起给的。” 她笑了笑,“大概是玄华道长觉得一年一送太麻烦。” 洛麟羽却凝目不动。 师父,你是算到必有后来的事才这么做的么?算到我学完课业会去找你、算到你会无声离开是么? “有件很重要的事,阿娘得告诉你,”汲善忽然面色沉肃,“你父皇昨日竟来母后宫里谈起太子妃,还让母后为你物色两个容貌姣好的宫女给你送过去,你……” 她看了看女儿,忧心忡忡,“你到底是有什么应对良方?难不成用那假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脸色微红,“误人终生不说,且多害人!” “不会,”洛麟羽摆摆手,坐下来,“阿娘安稳睡觉就行,别操心。” 汲善急了,上前一步:“你总该让阿娘心里有个数!” 洛麟羽笑道:“阿娘是否知道史上有皇帝分别用十个美人试探两位皇子、以此选择储君的事?” 汲善恍然大悟:“你是说……” “所以孩儿不会碰她们,也不会假以好颜色,”洛麟羽放下纸张,慢条斯理,“那好色并沉迷其中的皇子丢了被立为储君的机会,孩儿虽然已经是太子,不为美色所惑也依然是美德。何况孩儿还不满十五岁,估计父皇此举,更多的是试探。” 不是估计,而是本就如此。 她虽看不透父皇,却能看透朝臣,他们心里想什么,她尽收眼底。 萧丞相也不例外。 汲善松了口气,坐回去。 紧张的情绪得以释放,略为轻松的话题才被提起:“林庄妃已经受孕的事你可知?” 洛麟羽讶然:“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中午孕吐时才发现的,”她轻轻一叹,“也不知是男是女。” 她瞥了眼洛麟羽,“你父皇甚是欢喜。” “他能不欢喜么,终于有了第四个儿子,”洛麟羽淡淡道,“我们都应该高兴。” 汲善点点头,随后叹息道:“远嫁他乡,又数年才怀孕,林庄妃也是个苦命人。” 洛麟羽垂下眼眸,半晌才道:“保了吧。” 汲善颔首。 如今太子已定,皇贵妃又在冷宫,基本上不会再有人起坏心。 只是人心隔肚皮,该防的,还是要防着,羽儿既然说保,她这个皇后就要利用权利多费心,不能让那很少争宠的异国公主有闪失。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贤妃叶知秋带着三皇子洛言来了。 洛言如今已经七八岁,长得很俊俏,就是有点瘦,还有点胆小,每次跪拜完皇后,都没有主动说话过。 这回,他不但要跪拜皇后,还要拜见比他高大太多的洛麟羽:“洛言见过太子哥哥!” 洛麟羽笑看着他,表情温和:“言儿弟弟无需多礼。” 有皇后的照顾和庇护,如今的贤妃,胆子终于大了些:“言儿心里极想去东宫拜见太子,只是……” 只是胆量不够足。 洛麟羽摇摇头,他娘是这样的性子,还能指望他有多大胆、多调皮? 她伸出手。 洛言迟疑半晌,才上前两步将小手放在她的手心。 洛麟羽轻轻握住,温声道:“可曾好好吃饭、用心读书?” 洛言顿觉亲近许多,但还是不敢抬眼:“言儿每天都好好吃饭,用心读书!” “那就好,”她抬起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能吃能喝能跑,才能习武。你想不想习武?” “想!”这次,他回答得贼快,还狠狠点了下头,但随即,又迟疑起来,“可,姨娘说现在有父皇和母亲,以后有太子哥哥,言儿无需习武。” 洛麟羽心里叹息:叶知秋可真是会教啊! 谁说胆小懦弱的人一点心机都没有? 越是胆小懦弱,越想找人保护。 之前她磕头发誓找母后,现在又为儿子找哥哥。 反正母女俩算是被她藤缠树一样的缠住了。 “虽然有哥哥,但强身健体的武术还是要习的,”洛麟羽说着,看了眼叶知秋,“以后习完功课,没事时可以去哥哥的宸矞宫,我那儿正好有位小哥哥在学武,还有个武功很高的贴身侍卫,可让他们教教你。” 洛言终于露出笑容:“真的么?” “哥哥岂能骗你?不信的话,”洛麟羽伸出小拇指,笑道,“咱们拉钩。” “信!信!言儿信哥哥!”洛言甚是欢喜,说着信,小手指也还是伸了出去,只为与好温暖的太子哥哥亲近。 叶知秋连忙提醒:“快谢谢太子哥哥!” 洛言说了一声,童音里透着欢快。 汲善笑得无奈。 洛言来了无数次洛坤宫,到最后,却是跟羽儿最亲。 上哪儿说理去。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凤倾城正式来宸矞宫报到上任时,萧童清也鼻青脸肿、瘸瘸拐拐地来了。 而这天,热闹全凑在了一起,因为除了他俩,还有三皇子洛言,和皇后娘娘选送的两名宫女。 第187章 令人捧腹的谣言 当两名宫女被送来时,原本正与三皇子和颜悦色说话的洛麟羽,在众人面前,笑意缓缓收敛:“小豆子,看哪里缺人,带她们过去。” “殿下!”含羞带怯的两名宫女顿时急了,“奴婢可是皇后娘娘派来、派来……” 一咬牙,“派来伺候您的!” 洛麟羽淡淡道:“整个宸矞宫的人都是伺候本宫的,你们也要服从安排,没有例外。” “可、可……”其中一名宫女终于红着脸豁出去了,“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侍寝的!”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再转向太子。 凤倾城看着洛麟羽,眸若琉璃。 “侍寝?”洛麟羽皱眉,“本宫才十四岁,侍什么寝?”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下去!” “殿下!殿下!”见宸矞宫的宫女太监们过来,两名原本感到非常幸运的宫女快哭了,“殿下!殿下!奴婢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殿下!殿下!” 声音渐远。 “就你们这样的也想肖想我们殿下?” “就是,殿下连我们都看不上,能看上你们?” 原本心生嫉妒的宸矞宫宫女顿时舒服了,高兴了,将声音压到最低咕哝道。 洛麟羽皱眉:“小豆子,你去告诉她们,不许对她二人恶意攻击。” “是,殿下!”小豆子立即追过去执行。 “太子哥哥,你喜欢她们吗?”洛言问得天真。 “哥哥谁都不喜欢,就喜欢你。”洛麟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捏他的脸蛋儿笑道,“但也不能让人随意羞辱她们,免得她们一时想不开而自尽,毕竟是两条人命,且又是母后送来的。” 洛言仰着头:“哥哥,你真好!” 洛麟羽笑了笑。 萧童清为了再次引起太子注意,一瘸一拐,又上前两步:“殿下,童清已经按您吩咐打了好几天架,您看行了不?” 洛麟羽看着鼻青脸肿的少年,心里有些想笑,脸上却不太显:“那你告诉本宫,跟街痞打架和跟专门习过武的人打,是否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这个……”萧童清挠挠头,“回殿下,好像习武之人有招有式,而街痞,看似胡揍乱打、没什么招式,却也都有用。” “所以呢?”洛麟羽看着他,“你有何收获?” 萧童清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问到,才认真思索起来。 洛麟羽丢开他,对洛言道:“言儿替哥哥看着他可好?待他想出来,让他先告诉你,你再来告诉哥哥。” 洛言还是第一次接任务、觉得自己有用,非常兴奋,立即狠狠点头答应:“嗯!” “乖!”洛麟羽摸摸他的头,然后转向凤倾城,“跟我进来。” 凤倾城抱拳微微倾身,跟了进去。 “说吧,为何只想做贴身侍卫?”洛麟羽在新的书案后缓缓坐下,“凤帝师的嫡孙,不可能只这点儿出息。” “谁说当贴身侍卫就是没出息?再者,是否有出息,别人说了不算,全在自己感觉。”凤倾城微笑,“何况,属下小时候当殿下的伴读,长大后做殿下的贴身侍卫,这完全合情合理!” 洛麟羽垂眸摇头:“詹事府相当于尚书省,左、右春坊则相当于门下省、中书省,整个东宫的庞大职官体系,都是仿照朝廷三省六部制,为的,是将来某日监国处理朝务时没有障碍,能平稳过渡。这一点,凤帝师不可能不告知于你。” 她缓缓抬起眼皮,“那么,请你告诉本宫,为何以死相逼,迫凤帝师为你在父皇面前求情,只为了区区一个侍卫,而不是目前为虚、将来为实的官位?” 凤倾城见她的目光直逼过来,似想穿过他的皮肉看到他心里,不由微微一叹:“贴身侍卫跟侍卫是有区别的!” 洛麟羽继续盯视着他。 凤倾城无奈:“属下学了一身武艺,总该用在合适的地方。” 洛麟羽依然盯着他,眼睛却微微眯了眯,显然是对他避开重点开始不耐烦,若再敷衍,必将承受怒气。 “好吧好吧,其实属下除了想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顺便检验一下武艺外,还有另一种想法,”凤倾城只好招认,“我只是想离殿下最近!” 洛麟羽的眉头动了动。 “离皇上最近的,有两种人,一是贴身太监,二是御前侍卫,”凤倾城学她幼时耸肩动作,“皇上那边我肯定是进不去的。” “所以只能勉为其难来找本宫?”洛麟羽声音冷冷,“那你可找错地方了,本宫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也聘请不起你,你走吧。” “倾城斗胆玩笑,还望殿下莫要当真,莫要生气!”凤倾城几步走到案边磨起墨来,“整个皇宫之中,倾城独对殿下感情深厚。倾城不想高官厚禄,只想陪在殿下身边,护卫殿下,乐殿下之乐,忧殿下之忧,乃聊天解闷当出气筒的圣器!” “哼,小时候屁都不多放一个,如今却是油嘴滑舌,”洛麟羽面色稍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男大也十八变,却是越变越不要脸。” 凤倾城看着她笑:“只要殿下高兴,倾城要脸何用?” 洛麟羽哼了声,气却消了许多,斜睨他道:“本宫又不写字,你磨什么墨?” 凤倾城刚笑成花儿似的应声“是”,洛言便跑了进来:“哥哥哥哥,他想出来了!” “哦?”洛麟羽立即换脸,“那你告诉哥哥,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可以将街痞的无赖和武者的规则相融合,只要能将人打倒,有用即可。”洛言跑到她面前,想将手放到她手里,又不敢,说完后又怯怯道,“太子哥哥,言儿能记住的,就这么多……” “无妨,因为你记住的,都是最重要最关键的,即便他说的还有其它,也都是没用的废话,”洛麟羽依他所愿握住他的手,一起放在自己膝上,笑得温和,“再帮哥哥传个话,让他回家养伤,不养好就别再来。” “是,太子哥哥!”洛言瘦小的脸上满是欢快。 之后,又被洛麟羽留下来一起用膳。 如此几日过去,洛言的胆怯竟好了些许,人也开朗活泼了许多,看得贤妃直想掉泪,不停地向洛麟羽道谢。 洛言对他的太子哥哥越来越依恋,洛麟羽对他也从不厌烦,每次来,都留他一起用膳,希望他能长点儿肉,不要再这么瘦。 然而半个月后,萧童清的腿脸全都休养好、再次跑来时,宫外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先怒后笑的事:当年因犯事儿跑出京城躲风头的吴圭在外面胡乱造谣,说当今太子洛麟羽跟吴贵妃有一腿! 诶哟娘哎,吴贵妃被气得直接吐血,洛觜崇的手将御案大力一拍:给朕查!不逮住这龟儿子你们就别回来! 第188章 出笼离宫 吴圭何许人? 吴贵妃吴湘燕的胞兄是也。 当年贵妃妹子因为缺钱而配合他卖官,案发后,两名买官的县令被处理,吴湘燕所住的骁燕斋里,三十余名太监被杖毙。 吴贵妃虽被网开一面、没被追究,待遇却大不如从前,皇帝对她的宠爱淡了不止一点点。 这下好嘛,自己那跑掉的哥哥居然又来这么一手。 人家是坑爹,他是坑妹。 不,他不但坑妹,还坑爹,坑全家。 吴家人得知消息时,又气又急,差点儿集体上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你得看女儿嫁的是谁! 皇上的女人你都敢编排? 只是打断腿都是你想得美! 哥哥造妹子的谣,罪不罪的先甭说,吴家顿时沦为笑柄倒是真的。 麟羽殿下失踪五年才回来,回来后不久便被立为太子,然后就在东宫闭关学习,整整一年都未踏出宸矞宫的门。 而六年之前,他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尼妹啊,造谣你也要选选对象。 女方选自己妹子,男方选最不可能的小皇子,这谣言别说皇上不信,连朝臣和百姓都不信,除非从不带着脑子出门。 所以到最后,洛麟羽屁事没有,倒是吴家人被那孽子整得没脸出门,除了跪宫门口请罪,就是天天躲家里。 而吴贵妃吴湘燕,那是麻绳拴豆腐~~甭提了,夸张点儿说,吐血有两升。 更可气的是,那害人的东西跑得还贼快,官府每每得到线索去抓捕,人就没。 次次抓捕,次次扑空,就像有神灵指引一般,气得官差衙役也要吐血。 事情呈报上来,不知追捕辛苦的洛觜崇和众臣皆大骂废物,出动那么多力量,连个缺心眼儿的没脑子男人都捉不住。 抓不住,继续抓便是,但可恶的还在后头,屡屡逃脱的吴圭居然放言,就算太子亲自来,也别想摸到他的尾巴。 嘿,这话也忒气人了嘿! 吴家老小受其连累,为他受过,凡是男的,都脱下长衫和上衣,背上绑缚荆条,跪在宫门外请罪。 这是实实在在的负荆请罪,因为那些荆条不但绑得紧,且全是带刺的,尖刺扎得他们满背血珠。壮实青年也就罢了,老小却令人不忍观视,忍不住替他们大骂不孝孽障。 朝堂上,脑后扎着个发揪揪儿的太子洛麟羽,提出要亲自捉拿案犯,引起众口一词的反对。 原因很简单:国之储君,怎能轻易出宫涉险?万一那吴圭狗急跳墙,来个同归于尽……为他那条贱命,太不值。 散了朝,洛麟羽默默跟在洛觜崇后头,洛觜崇知道后却不发话,也就没人拦阻,由他跟着。 之后,队伍突然停下,洛觜崇转身,亲自朝儿子招招手。 洛麟羽立即屁颠颠跑过去:“父皇!” “你呀!”洛觜崇怎会不知儿子心里的小九九,“是不是待闷了,想借机出去玩玩走走?” 洛麟羽摸摸耳后,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头。 洛觜崇看了眼儿子因低头而露出的揪揪尖:“羽儿,你已是一国太子,身系国之未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贪玩儿,更不能受不得别人一激。” “是,父皇,孩儿谢父皇教诲。”洛麟羽如此说着,却没有退下的意思。 洛觜崇低叹:“多带几个人,抓到后就回。” “是,父皇!”洛麟羽立即咧开嘴,扑过去抱住洛觜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孩儿定要捉住那只臭乌龟,掀了他的乌龟壳,让他光着屁股游街!” 太监们闻言,不由低下头,无声窃笑起来。 洛觜崇已经好几年没被儿子这样亲热,突然被这么来一下,又欢喜又不好意思:“那就早去早回!” 说罢便转过身去。 “是,父皇,”洛麟羽边走边打飞吻,“父皇,孩儿真是太爱你啦!” 这小东西! 还是跟幼时一样调皮! 被儿子告白的洛觜崇,嘴角不由勾起笑意。 洛麟羽如被放飞的笼中鸟儿,喜滋滋地展开翅膀。 但在出宫门时,她却微微耽搁一会儿,令人解下吴家老人和孩子身上的刺条:“老幼负荆,天子不忍,令本宫亲自查问捉拿造谣之人,以正视听。” 一听太子殿下真因那孽子狂言而出宫,刚被解下荆条的两位老人受不住刺激,顿时昏倒在地。 这事大了! 更大了! 吴家完了! 真要完了! 洛麟羽懒得多解释,带着百名护卫骑马出城,快鞭驰骋。 凤倾城看着那人的马上英姿,感受着她的快乐,脸上露出温柔笑容。 而此时,城外某个被青葱树林围绕遮挡、无比隐蔽的庄园中,人工驯养的信鸽正在忙忙碌碌为主人服务。 一枚玲珑信筒被取下,打开,阅览,毁掉,不久后,再被轻轻系上去。 “你不在西城待着,泓定知道此事是你干的,”梨静若待信鸽飞走,才嗔怪道,“何必做这样无聊的事,惹泓不高兴?” “放心吧,他不会不高兴,”妖芷钰笑得从容,“本公子这叫治未发之病。” “嗯?”梨静若不解,“何意?” “你想啊,本公子今日弄个很难令人相信的谣言闹一闹,将来若有真正心怀不轨之人用这招儿,谁会信?”妖芷钰抛了个媚眼儿,“你吗?” 梨静若恍然大悟,不由用细长手指遥点他:“你呀你……你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摇头失笑,“难怪你信心满满,从容不迫。” “本公子怎会做冒冒失失、毫无计划的事?”妖芷钰端起连理枝青碧茶盏,“过来喝盏茶吧小功臣!” “别,我可不想担这样的功臣之名,”梨静若轻哼,“泓不打我都是万幸。” 妖芷钰斜瞟过去:“瞧你这弱柳扶风的样儿,谁舍得打你?” “又来?”梨静若拔下发簪就往他身上扔,“还想讨打是不是?” 妖芷钰连忙抬袖挡住,口中还喊道:“哎呀,小娘子饶命!” 梨静若更怒,张牙舞爪扑上去。 两人再次闹成一团。 ~~ 百马同时奔跑的嘚嘚之声,使地面微微震动。出京城范围,进入惠州地界不久,竟见所遇之人皆往一处奔。 第189章 诡异的红衣男子 洛麟羽见他们都斜挎腰刀,还以为要召开武林大会,没想到被凤倾城拦住一问,竟是赶着帮忙打架,若非看凤倾城身后有百八十人,都要先对他拔刀了。 洛麟羽虽有他心通,在他截人相询之前便已知道,却不能显示于人,由他问出答案后才露出一丝兴奋之情,要去看热闹,瞅瞅谁这么倒霉被人砸场子。 众侍卫心里直乐。 明明是出来追踪抓人的,却在中途拐弯儿瞧起热闹来,除了幼时便好玩儿又搞笑的殿下,怕是没有旁人了。 “那就去看看,”凤倾城毫不反对,“要不了多少时间。” “别都去,不然人家还以为砸场子的是咱们,”洛麟羽却看向便装侍卫,“雪里藏,你们往前走走,让驿馆备饭。” 大正国每三十里便有一座官方驿站,只招待各路驿使、官员和有身份的人。 出宫一次相当不易,洛麟羽不想去各地府衙劳师动众的浪费时间,早就决定在驿馆解决食宿问题。 薛礼玱迟疑:“殿下,驿站那边,差两人过去就行。” 他们的职责就是护卫殿下,人都脱离开,怎么护卫? 其他人纷纷附和,请求同往。 他们的想法和薛礼玱差不多。 若非罗裙短他们太扎眼,甚至不问便知是随殿下消失又回来的人,今天出宫随扈,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这样的立功机会,他们可不想错过。何况一旦分开,无功且不说,若殿下有什么闪失,他们一家子都别想再活。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常年在宫中轮值,最大最远的活动中心就是京城及其附近,单调的生活,让他们总想看看、闯闯外面的世界,经历一番别处的精彩。 看到他们的心思,洛麟羽有些不忍,最后还是同意他们跟着了,但是,“你们要分成几拨儿,别让人看出大家都是一起的,若有事,再说。” 听殿下改变主意松了口,众侍卫心里都高兴起来。 安平江惠州浪平县段的码头小镇上,扬帆酒楼的一楼大厅桌倒凳翻,满地狼藉,二层木栏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手指下方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本座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是拔头光就可以。还有,”红衣男子声音幽冷,进门就一直低垂的脸,缓缓抬起,“本座最讨厌别人用肮脏的手,指着本座!” “无、无脸人?”拔头光失声惊叫,却是话未落音,便在一道红光闪过时,“啊”的惨叫,低头一看,指着红衣男子的右手已经被不明之物削断,咚地掉在楼板上。 随后,他愣愣看着断掉的手,竟没有鬼哭狼嚎,只是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老大,兄弟们来了!”门外传来吵吵声,“是谁不长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咱们砍了他!” 语毕,数人跨进门槛。 紧接着,全都瞪眼如铜铃:“这是谁干的?” 他们的目光落在因受重伤,而横七竖八躺斜躺在地不能动弹的人身上,又迅速转向红衣背影,狠狠皱眉:“就是他?啊,老大!” 抬头的几人这才发现拔头光少了一只手,断腕处正汩汩血涌,却咬着牙死撑,此时见援手到,一下子萎顿,脸色苍白地摇晃着跌跪在地。 “他是无脸人,小心!”失血迅速的拔头光忍着刚感受到的巨痛,咬牙切齿地提醒一声,眼睛却再不敢看红衣男子。 无脸人?什么无脸人? 几人不解其意,但还是加了一丝小心,抽刀齐齐往红衣男子背后袭去。 洛麟羽站在门槛外,看着里面情景,不由摇头啧啧几声:“搞了半天不是打群架,对方只有~~” 话未说完,便听连续几声惨叫,偷袭的几人同时摸着脖子,缓缓跪倒在地,然后一头栽下,躬着身不再动。 洛麟羽看到从几个脖颈侧沿飘出的花瓣,讶然:“飞花伤人?” 正要挥袖扫开,在空中悠悠飘荡的花瓣却突然消失了! “我去,什么情况?”她也瞪大眼睛,“好诡异!” 心下不由生出警惕。 “拔头光鱼肉百姓,乃地方一霸,”红衣男子并未转身,声音却一反方才的幽冷,变得温柔而娇媚,“官府收受贿赂,沆瀣一气,本座只是替天而行,如若不信,一问便知。” 他身体微微动了动,似想转身,却终究还是忍住,猛然腾起,直接破开屋顶冲了出去,被撞开的泥巴瓦片哗啦啦掉落,露出一方大洞。 “跑路方式还真特别,”洛麟羽走进去,抬头看着破屋顶,“就算是铜头铁脑不怕疼,弄得灰头土脸也不好看呐!” 红衣男子一个趔趄,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凤倾城看着破洞上方的天空道:“不追吗?” “他并未杀人,”洛麟羽看向这时才捂着胸口、发出痛吟之声的满地伤者,摇摇头,“何况此人武功极高,轻功极好,他们肯定追不上,还是别浪费力气了,先问问情况再说。” 她朝空无一人的柜台抬抬颌,“掌柜的吓缩了。” 凤倾城立即朝酒柜走去,洛麟羽微微侧首道:“你们去查看内外四周,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 “是,大人!”众人按照出门时统一好的口径齐声回应,然后训练有素地分成十队,八队领命出去,一队留在大厅护卫,还有一队去楼上,再分两人拖出奄奄一息的拔头光,其他人四处查看。 躲难的掌柜被提溜儿出来,摁跪在地接受讯问:“方才那红衣男人所言,可是真?” 脑前秃了一撮毛儿的掌柜看看气势不同的一群人,缩了下脖子:“你们、你们……” “本官乃巡查御史,此次是奉上谕秘密出巡,”洛麟羽走到他面前,“所以不用怕,将你所知道的东西都原原本本道给本官听,否则,不但无人为你赔损,还会从无罪目击证人变成涉案嫌犯。” 掌柜的看了眼拔头光血淋淋的断腕,身体抖了抖:“小的不敢妄言。” 洛麟羽踢了拔头光一脚:“落到本御史手里,你觉得他还有机会回来报复你吗?” 掌柜的瞅瞅那浑身血迹斑斑,似快死的人,心道拔头光多半是活不成了。 “你可知御史是做什么的?”凤倾城配合道,“御史的职责乃是弹劾百官,不管是天下州县,还是朝廷大员,只要犯错,御史都可弹劾让他丢官玩儿完!” 掌柜的瞪大双眼。 “御史大人,这拔头光确实不干净,否则也不会有拔头光的外号,”他终于放心开口,“小人在此经营酒楼数年,若说什么都不知道,您肯定不信,但小人也实在没办法,他们就是这里的地头蛇,只有捧着哄着才能吃上饭……” 第190章 谁家小娘子动了心 千里做官只为钱,争来争去只为利。 拔头光是典型的官员帮匪勾结案。 但洛麟羽出来可不是专门查案的。 到驿馆写了封信、由驿丞派人送到帝都交给御史台,便开始发呆。 驿馆分前后院,前院的主要建筑为堂,堂前为前院入口,左右为两厢。 前院是办理接待、通信、运输等事务的场所,也就是办理公务的地方;后院则是宾客下榻之处。 后院的主要建筑是上厅,周围环绕着别厅。院落为廊院式布局,雨天行走都不用打伞,因为廊子环绕了整个客馆。 洛麟羽负手立在廊下,回想着拔头光死前说的话:红衣男子无脸。 人怎么可能无脸? 那定是用什么皮质东西遮住了。 而她之所以放他走,并不仅仅因为侍卫们能力不足,而是,她总觉得自己对此人有丝隐隐的熟悉感。 但具体哪里熟悉,她又说不上来。 因为所识者中,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难道是前世时无意中见过? “殿下在想什么?”正苦苦思索,凤倾城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随即人便出现在眼前,“如此出神,莫不是在为拔头光的死而内疚?” “嘁!”洛麟羽轻嗤,“他那种人,死一万遍也不足惜!” 内疚?内疚是何物?她若内疚,就不会不施救、眼睁睁看他流血而死。 还有浪平县的涉案官员,案子被太子无意遇到并经过手,相关官吏绝不会有好下场。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冷芒。 “那就不要再想了,请殿下用膳吧,”凤倾城一脸笑颜,“驿馆忙得人仰马翻,才弄出几桌像样的菜,请殿下勿怪。” 洛麟羽摆摆手:“是咱们来得太突然,下次得提前,免得人家毫无准备。” 说着,人已走向膳厅,“都已办妥?” 凤倾城边引路边道:“殿下放心,京都一来人就可顺利接手。” 洛麟羽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驿丞在外面候得战战兢兢,驿使常接待,官员也有来,却从未接待过太子! 这可是一国储君啊我滴娘诶! 他好怕哪道菜不合太子胃口,当场被拉出去砍头~~呃,太子殿下非残暴之人,砍头倒不至于,但丢官却极有可能。 另外,除了担心,他还特别想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看一眼太子殿下的容颜。可惜他身份实在太过低微,若跟那些虽身穿便服、却携有东宫腰牌的侍卫提出,怕是挨顿白眼都是轻的。 洛麟羽吃着饭,见那道身影忐忑不安地站在外面,不由笑了笑:“让驿丞进来。” 凤倾城立即传话。 卑微的驿丞小官一听太子召见,又激动又惶恐,不知是不是饭菜出了什么问题或者不合口,噗嗵一声跪倒,声音颤颤:“稗官叩见太子殿下!” “因赶路而不知会在哪个驿站用膳,所以没能提前过来打招呼,难为你如此匆忙之下,还能做出这么多可口饭菜,”洛麟羽语气温和,“辛苦了!” “殿、殿下言重!”驿丞顿时激动得有些磕巴,“殿下能够驾临,乃我等之荣幸!” 洛麟羽道:“起来一旁伺候吧。” “是,谢殿下!”驿丞连忙爬起来退至一边,一直低着的头,始终不敢抬。 凤倾城目光闪了闪。 洛麟羽扭头瞟他一眼:“这里不用你伺候,去吃饭吧。” 凤倾城微微一躬身:“谢殿下体恤,属下现在还不饿,待殿下用完膳再去也不迟。” 洛麟羽不再看他,却语气淡淡:“你想违逆本宫?” “属下不敢!”凤倾城忙道,“属下这就去!” 说罢便退下,只是动作有点迟缓。 洛麟羽来了一句:“你是老态龙钟还是腿脚不便?” 凤倾城无奈,只好加速离开。 驿丞紧张到手心潮湿,背部冒汗。 “本宫不是下山猛虎,不必害怕,”洛麟羽温声道,“看你指挥有方、调度得当,做驿丞几年了?” “四、四~~回殿下,稗官已为此职四年……” “本宫看到所有驿马左前大腿上都印有驿馆的名字,脖子上还印着所属州的名字,你当初是否也骑过它们、为朝廷送过信?” “送过送过!稗官正是因为送了十几年信,积累了经验,对驿馆的一切都熟悉,才逐渐升为驿丞……” 在洛麟羽的带动下,伺立一旁的驿丞,渐渐不再浑身僵硬,头也逐渐敢抬了,最后终于斗胆,快速看了眼太子,心下紧张又欢喜。 太子可真英俊! 高大又英俊! 还如此温和亲民,没有一点架子! 洛麟羽满足他的愿望后,才放下筷子:“告诉所有驿丁,本宫很满意,但一个人的食量有限,吃不完,为了不浪费,也为了慰其辛苦,请大家分了这些饭菜。” 驿丞连忙对太子赐食谢恩不已,在洛麟羽转身离开后,叫来驿丁将饭菜撤走,端到厨房分食,沾沾太子的贵气。 待京都来了人,将官腐案一接手,队伍便重新出发。 驿丞带驿丁看着马蹄踏起的尘烟,直到看不见身影,还在遥遥目送。 “那只乌龟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秦州?”洛麟羽一边跑马一边确认。 “是,殿下,”凤倾城微微蹙眉,“只是不知他是否已经听到风声。” “无妨,”洛麟羽目视前方,“他若不跑,本宫如何能猫捉老鼠地多玩几日?” 凤倾城恍然大悟:“原来殿下出宫时为吴家人解荆松缚,是故意耽搁?” “不然呢?”洛麟羽哈哈大笑,“官府总是捉拿不到,显然是有高人及时通风报信,本宫若不弄点动静、让他轻易就被本宫逮住,本宫玩儿个毛线啊?” 凤倾城亦哈哈大笑:“殿下高明!” 队伍沿着往秦州的路线走,只等吴圭闻风而逃、让他们扑个空,然后在继续追踪中继续玩。 而在玩的过程中,亦能遇到不少稀奇事。 比如第二日近中午时,碰到个搭擂台比武招亲的,明明有武者好不容易赢了全场,无人敢再上,结果洛麟羽一来看热闹,那身魁体壮的闺中小娘子便顿时双眼放光,竟将得胜者晾至一边,抡起绣球就砸到她身上! 尼妹啊! 洛麟羽热闹也不看了,拨马头就跑,害那小娘子抓着裙摆、追得连跌好几跤! 跟着跑的凤倾城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栽下马去,侍卫们也憋不住低下头,虽然忍着不发声,却笑得脸肉直抽抽儿。 “笑,笑,笑什么笑?”洛麟羽着恼一哼,腿夹马腹,“再不走,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噗! 众人终于再也抗不住,笑声此起彼伏。 第191章 奇葩县令 大正向来有以山为陵的传统,依山势而建、气势雄伟的洛氏皇陵之天陵,离帝都一百五十二里,位于帝都西北方,共有十七座陪葬墓,天陵东南的永泰公主墓,便是其中之一。 承恩特葬的永泰公主地宫里,墓道东壁绘有青龙图,西壁绘有白虎图,长身而立的洛思行,正在认真观摩思索,他从未想过,在这些精美绝伦的壁画中,竟藏着高深的武学秘密。 当初他自请前来天陵为皇祖守陵时,只想利用这里的隐蔽环境卧薪尝胆,并不知这占用一山三峰、修建二十三年才完工的雄伟天陵,让他有意外收获。 天陵共有内外两重城墙,四个城门,还有献殿阙楼等宏伟建筑。城墙四门的南朱雀门、北玄武门、东青龙门和西白虎门,其石雕石刻乃与永泰陵地宫里的壁画遥相呼应。 若非某个瞬间突然闪过的灵光,他永远识不破其中的秘密。 他想,定是皇祖保佑。 当洛麟羽正在宫外大玩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洛觜崇因私放太子出京、爆粗怒骂一句“龟儿子”,而被群臣谏言朝议时,洛思行正在地宫内外往返穿梭,时而窥其意境,时而盘膝观想,时而长剑颤鸣,时而坐禅修炼,一遍又一遍,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晚间,除了吃饭,他几乎毫不停歇,最后终于悟透心法、创出自己的飞天三十六式。 进入天陵头道门后的石阶路上,共计五百三十七级台阶,他就在这五百三十七级石阶上时而捣拳,时而刺剑,有时犹如飞龙在天,有时又如猛虎下山。 一道道奇异的气息在经脉间不断游走,不断流转,让他越修炼,脑海越清明,精力也越充沛,然后在某个朝阳破晓的清晨,纯如天地灵气的内力破体而出,结束了内力无法外放的过去,完成最难的突破,进行最大的蜕变。 但他知道自己离真正的高手还差得远,所以还要拼命努力,继续修炼。 几近入魔的执念,让他忘记了生活的清苦,但当他悟出威力强大的心法时,忽然发现,之前的素食淡饭竟然变了。 先帝山陵的守卫与祭祀由宗正寺负责,所有的陵台都归宗正官员管理,而专门负责皇族事务的宗正寺,官员又多以皇族成员组成,他看着青菜变成的菌菇,微微蹙眉:难道有人暗中相助? 因为没有人工栽培,大正国人吃的菌菇,同样是靠山中随机摘采,能不能采到,采到多少,完全看运气,所以一般百姓采到后都舍不得吃,专门拿去供应皇室,卖给贵族。 看守皇陵本就是个苦差事,因为要像出家人一样早晚念经,大鱼大肉是不许吃的,纯天然的野生菌菇便成了最大最好的补身营养品。 如今他个争储落败、苟活性命的落魄皇子,却吃到以前从不觉得特殊、此时却倍感珍贵而亲切的食物,若说无人暗中关照,他是不信的。 但他并没有因为看到许久不知其滋味的美食而直接动手,而是和往常一样,先拔下银质发簪试毒,经过数次搅动确认无毒后,才开始狼吞虎咽。 他要防着虚伪狡诈、手段阴狠的洛麟羽斩草除根,不能苦心修炼还未大成,便丢了性命。 就算洛麟羽因为已经成为太子而不再将他放在眼里,那些依附他、指望他飞黄腾达的贱人,却不见得会放心他还活着。 所以他要格外小心。 在成为顶尖高手、谋定而后动、杀回京城前,绝不能死。 不但不能死,他还要将洛麟羽踩在脚下,将汲善投入大牢。 他们母子所受过的屈辱、所吃的苦,那二人要加倍偿还! ~~ 此时的洛麟羽,正将一名殴打亲生女儿的无良男人追进河里。 “尼妹的,让你重男轻女,看我不弄死你!”洛麟羽站在河边叉腰怒骂,阵阵水风将她一头短毛儿吹得支楞乱舞。 一猛子扎下去沉入河底避难的男人不敢露头,拼命憋着气。 凤倾城忍不住笑意,低声道:“已经通知官府善后处理,咱们该走了,不然时间太久,真把他憋死了。” 洛麟羽轻哼一声,这才转身:“那只乌龟到哪儿了?” 凤倾城看着她,目不转睛:“汤阴县。” 洛麟羽脚步一顿,扭头:“汤阴县?” 凤倾城轻轻点头。 洛麟羽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汤阴县…… 和师父一起去采过伏道花的汤阴县…… “这便去吧,”她抬眼凝望天边的云彩,“将他逮捕归案。” “是。”凤倾城缓缓垂眸。 所有心思,都被眼帘遮盖。 百名侍卫随扈一进汤阴县境内,汤阴县县令便率人前来迎接。 原来,太子出宫的消息,已从京都传出来,但凡朝中有点儿人的县令,都在密切关注吴圭追踪事件。 汤阴县县令高喜麦,乃是中书省中书舍人的家族亲戚,科考后不久,便被吏部分配到汤阴县任职,不像寒门进士那般守选几年甚至十几年都轮不到自己头上。 对他们来说,县令只是一个过渡,只要朝中有人,又肯出血狠,糊弄个四年,便能离任转迁,离京城越来越近。 不过,这高喜麦却是个例外。 他觉得当土皇帝远比京都自在。 所以他的迎接,不是为了巴结,而是给堂叔一个交待~~若接到中书舍人的私信而毫无作为,来日他会被堂叔和家族联合抽死的。 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还没来得及拜见太子,便见他抡着鞭子抽打汤阴县土豪贵族,鹅滴个乖乖,下手那叫一个狠! 他不但不及时阻止,反而因心生好奇,将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然后躲在看热闹的人群后,看热闹。 跟着来的县丞、主簿、县尉等人皆是一阵无语。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轰散人群、参见太子,还扒着人缝儿瞧热闹! 更奇葩的是,他还像个小老百姓似的问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前面的百姓也是迟钝,一边伸长脖子引颈而望一边答道:“田家公子的马车撞倒了百姓,不但不赔礼,反而执鞭伤人,打得人家后背道道血痕。这不,这帮外来人看不过去,夺下鞭子,将他连同家仆打个半死,嚎都没用!” 第192章 夜烧县衙 那百姓说着,高喜麦就在后边“哦哦”应声,待那人终于转身,发现是身穿官服的县令时,不由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大大大、大人!”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立即被惊动,产生了连锁效应,纷纷下跪喊大人。 高喜麦见洛麟羽衣饰与那百人不同,又是短发特征,便知他是太子,瞧他高举马鞭瞅过来,顿时急了,往地上噗嗵一跪。 他这一跪,百姓们惊了。 我滴个娘啊,谁受得起县令之跪?慌忙朝他叩起头来:“大人!大人您快请起!” “我我、我起个屁!”高喜麦更急,猛朝洛麟羽拜伏叩首,“下官高喜麦,叩见太子殿下!” 百姓们还没反应过来,县丞、主簿、县尉等人又齐齐跪下,高声呼喊:“我等接驾来迟,太子殿下恕罪!” 太、太子殿下? 民众连忙回头转身,看向脚踩土豪劣绅田公子、狠抽仗势欺人之狗奴的短发怪人,一瞬间的愣怔。 洛麟羽翻了翻眼睛。 她一路上只在驿站露身份,在百姓面前都是富家公子或鸡毛御史,这下好嘛,直接在大街上给捅出来了! 扔了马鞭收回脚,再拍拍手:“把这些不把百姓当人的狗东西给本宫捆了!” “是,殿下!”高喜麦朝身后摆头挥手,县尉立即带人上去。 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拜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田家公子及那群狗腿子更是吓趴了,脸上一片死灰。 谁都没想到,自己所在的县城,竟来了这么个大人物! 难怪随身带着那么多人,且个个目光锐利,气度不凡,这会儿想来,定是护卫无疑了。 伏身低首的百姓,由初时的愕然惊愣,渐渐变得兴奋而激动:等回头跟那些无缘得见太子殿下的土老鳖一说此事,该是多么的自豪!多么的荣耀! 高喜麦心里却叫苦不迭:百人护卫,县衙如何住得下? 不料,洛麟羽翻身跃上自己的雪色高头大马后,却道:“本宫要亲自缉拿案犯,找个熟悉地方的人带路。” 凤倾城立即掏出一个小小纸卷递给高喜麦,高喜麦连忙双手接过,打开扫一眼便道:“殿下,此地下官知晓,下官为殿下带路!” 洛麟羽皱眉:“事不宜迟,别又听到风声跑了!” 高喜麦却先让县尉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才解释道:“殿下,此处乃城内东南角。” “东南角?”洛麟羽疑惑地看向凤倾城,“他不是应该躲在城外么?” 凤倾城略一沉吟:“也许是以为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逃跑规律,故意反其道而行。” “无论如何,先去抓人!”洛麟羽一挥手,“汤阴县县尉带本宫护卫军九十人前往此处四个坊门出入口、城门、以及东南角城墙外守卫,高县令为本宫带路从正面围堵,若赶得不巧,就全城搜捕!” “是,殿下!”被点到的人齐齐应道,之后随着马蹄声,很快没了踪影。 见他们领命而去,殿下也要带剩下的十名护卫离开,跪在地上的百姓中有一人,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然而,那抹笑还来不及收敛,身上便挨了无声无息一道指风,随后,发髻也被人一把薅住了。 还未散开之人都吃惊于这一变故,个个瞪大眼睛。 “你个死乌龟,想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溜走、再放言嘲笑本宫是不是?”洛麟羽将他扔向掠下马背的凤倾城,“给本宫撕了他的面皮,让百姓乡亲瞧瞧奇景。” 凤倾城将手探到男子耳后,摸索片刻,猛然一撕,一张惟妙惟肖的假脸皮便被揭了下来,疼得男人苦茄子般的真脸脸皮直抽抽,“啊”的叫出声来。 百姓皆惊呼出声,高喜麦也睁大眼睛,显然是没见识过这种操作。 被当场抓获并揭穿的吴圭低下头,洛麟羽抬抬颌:“吴圭,是否有什么可说的?” 吴圭哭丧着脸:“殿下怎知是我?” “从本宫未进城门开始,所有出现的人便都在本宫视线中,”洛麟羽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怀有他心通,胡扯瞎掰道,“而做贼心虚的人,都会不知不觉露出反常举动。你,露馅儿了,懂?” 被点了穴的吴圭动不了,想摇头都不行,只能转转眼珠,表示不懂。 他不懂,其他人也不懂。 但洛麟羽没打算详细解释给众人听,对凤倾城道:“带到县衙升堂密审,若他不说,就把他舌头割了!” 接着又转向高喜麦:“高县令,派人叫回他们。” 高喜麦连忙应声执行,然后在前面小跑着带路,引太子去本县衙门。 大正国的州县均按其地位之轻重、辖境之大小、户口之多寡以及经济开发水平之高低,分为上中下等。 三万户以上为上州,两万户以上为中州,两万户以下为下州。 五千户以上为上县,两千户以上为中县,一千户以上为中下县,其余为下县。 等级不同,官员品级也不同,俸禄也就跟着不同。 京县令,正五品上;畿县令,正六品上。上县令,从六品上;中县令,正七品上;中下县令,从七品上;下县令,从七品下。 而汤阴县,乃是超过五千户的上县,高喜麦不仅享受从六品上的官家待遇,还因汤阴县土地肥沃而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要不怎会觉得当土皇帝更有瘾? 没事儿时换上便服这儿看看,那儿转转,或者被夫人小婢捶捶腿,捏捏肩,多带劲! 可这讨厌的朝廷要犯来了! 然后把太子殿下给引来了! 虽然荣耀万分,却得亲自鞍前马后的伺候,不能有半点儿差池! 洛麟羽骑在马上,他跑得满身汗,到了县衙,连水都顾不得喝,既要令人安排食宿,还要尽快升堂。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竟在此时当起了甩手掌柜,将审讯交给他和凤倾城,连面都不露,之后用膳时又找不着人! 若非留有一纸短书,说他独自出去走访民情,高喜麦怕是要急得直接上吊自尽。 凤倾城手执只有一句话的简短留书,默默垂眸,半晌无声。 而洛麟羽,确实如他所料,并非在走访什么民情,而是立在一处山崖上,任崖风吹拂,许久未动。 出宫散心而冲淡的郁郁之情,又轻轻缓缓地浮了上来:玄华,你到底在哪里…… 日暮时分,殿下终于回来了。 高喜麦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然而这天夜里,汤阴县县衙,却失火了! 第193章 腐毒掌 和夫人在公堂打地铺的高喜麦看着火光冲天的县衙后院,魂儿都快吓没了,傻愣一番,才哭嚎着要亲自往里冲:“殿下!殿下!” 肩膀被按住,原以为是夫人,可一挣,挣不动,再挣,还不动,他才发觉不对劲,猛回头,竟是太子立在身后,吓得他差点一声“娘啊”叫出口。 “太、太子殿下,您没睡?”此话一出,便觉不妥,连忙对天拱手,“天神保佑,天神保佑,您不在屋里,真是太好了!” 洛麟羽的目光投向正噼噼啪啪、烧得起劲的屋子,沉着脸不说话。 高喜麦张口欲问谁干的,可想想自己是县令,又是自己的县衙后堂被人放火点了,太子殿下还没问他呢,他却反过来问太子殿下,不是找削么! 于是果断闭嘴,随即又退开三步跪下:“下官办事不利,让殿下受到如此大的惊扰,下官罪该万死!” 洛麟羽转身迈步:“准备升堂。” “啊?”高喜麦没反应过来,一愣。 洛麟羽淡淡道:“纵火犯很快就被擒到。” 高喜麦这才想起凤倾城等百名侍卫,不由看了看正被拎水扑救的火场:殿下如此平静,看来他们都没事!真是万幸啊万幸! “殿下!”两刻钟后,凤倾城等人才回来,且手里只押着一个人,单膝跪地时,面露愧色,“他们有人接应,跑了一个。” 洛麟羽歪歪脑袋:“武功很高?” “是,两名侍卫受伤,”凤倾城愧色更浓,“一个中了腐毒掌,一个被吸尽内力,属下猜测可能是虚无大法。” “腐毒掌?”洛麟羽噌地站起,“人在哪里?” 凤倾城低下头:“他自知不可救,不愿拖累我等……” “愚蠢!”洛麟羽一把揪起他,疾步走出公堂,“你们看好案犯,本宫先救人!” “殿下不可!”高喜麦追出来,“万一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就一起杀了!”洛麟羽不理,拖着凤倾城,“快带路!” 凤倾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她手中传来的不可抗拒之力,又在脱离众人视线后的转角处,脚底蓦然一空,竟被洛麟羽抓着上臂施展轻功。 “殿下你……”他吃惊不已。 “少废话,具体地方!”洛麟羽喝道。 凤倾城连忙伸手一指。 洛麟羽带着他腾空越脊,不一会儿,便见那名侍卫正躺在坊市地上。 淡淡的月光下,侍卫的双手和脸庞都已一片青黑,洛麟羽连续十几指点出,封住他周身大穴,阻止腐毒蔓延。 “替我护法,我先帮他将腐毒逼出来,”洛麟羽将虽未昏迷、却已只能蠕动嘴唇而发不出声的侍卫扶起,随后自己也盘坐在地,“他们若杀个回马枪,你先抵挡一阵。” 凤倾城口中应着,心里却隐隐担心。 洛麟羽一掌拍在侍卫后背上。 凤倾城正疑惑为何不用双掌、而用看起来非常怪异的单掌,便听一声狂笑由远及近地瞬至而来:“早知道一个侍卫便能把他引出来,又何必费那么大事?” “看来狠毒是虚,仁善倒是实,”另一道有点尖锐而猥琐的声音叹道,“可惜咱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能痛下杀手了。” 凤倾城立即拔剑摆开架势,挡在洛麟羽二人面前。 “是伍家余孽花钱聘请的你们吧?”洛麟羽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他们花了多少钱,本宫双倍聘请回去,如何?” 那两名中年武者的脚刚落在坊墙上,闻言差点滑跌下去:“你、你说什么?聘请回去?” “只要你们替本宫杀了雇主,本宫不仅付双倍酬金,且能入我东宫麾下,”洛麟羽一边以内力帮侍卫逼毒,一边纹丝不动地说着话,“只要你们愿意。” 中年武者不可思议地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猥琐之人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可能!我们要杀殿下,殿下却既往不咎、收我们进东宫效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大度之人!” 凤倾城听他将“你”变成了“殿下”,便知他们其实是心动的。 虽说武林和朝廷表面上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大多数江湖人向来也看不起投身朝廷、被约束自由的武林狗,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卫天府的存在,就明确说明了这一点,只不过,卫天府时松时紧的操作、常利用三年一度的武林风云榜施展二桃杀三士的有效手段,让武林力量始终保持在可控范围、生不起大乱,他们才感觉不到朝廷的管辖力量。 而对很多门派的掌门人和思想成熟的长老来说,他们还是希望派中有人能进入朝廷,毕竟,他们不再是只会燃烧热血的愣头青,官府所带来的利益,非单纯的门派可比。 眼前这两名中年人,也算是过了头脑发热的年龄,殿下的话,由不得他们不在心里衡量。 无论对方是不是伍家后人,这世上除了皇上,都没有比太子东宫更强的政治力量~~别看太子还没有监国。 “是否大度可以信任,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洛麟羽始终一脸淡然,“而本宫,需要武林人才。” 她掀起眼皮,看向二人,“若两位肯归顺本宫,必是麾下第一拨儿武林人。” 第一拨加入的人,以后在东宫岂不是元老级的人物? 若办事得力,说不定就是个首领。 两名中年人更加心动了,交换一下眼神,猥琐的声音更加猥琐而犹疑不定:“殿下当真不计前嫌、重用我等?” “本宫乃太子,一国储君,会诓尔等?不过,”洛麟羽收回目光,看向侍卫,“你们得拿出解药以示诚心。” 两人又对视一眼,心里是同样的想法:莫非只是诓解药的? “既然以后要在一起共事,就不能互相敌视,”洛麟羽淡淡的语音很有说服力,“他若死了,所有侍卫都将视你们如仇敌,相信你们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迎接眼神,而本宫,更不愿你们之间因不和而办事失利。” 猥琐之人看向高大武者,高大武者点了一下头,猥琐之人跟着点了一下头,两人便双双跃下墙头,单膝跪地。 “属下鬼谷崖廖化生愿为太子殿下效力!” “属下倚虹山冼实虚愿为太子殿下效力。” 第194章 真正目的 权利是男人眼中最好的东西。 这么棵大树,这么粗的大腿,都到自己面前了,还不赶紧靠上、死命抱住,岂不是得了失心疯? 权利也是洛麟羽手中的最佳利器。 不用动手,仅几句话,他们就献出解药、倒戈归顺了。 侍卫们本恨不得杀了他们,可见他们变成殿下招揽过来的人,又救活了同伴,暗自嘟哝几句也就算了。 只是一场大火,让原本就紧张的住房,更加紧张了。 洛麟羽摆摆手:“不用太奢侈,他们三五个人一间房都没事!你们也不要打地铺了,地上凉,有损女子健康。又非常住,大家都凑合一下。” 众人没好气地暗瞪一眼廖化生、冼实虚,躬身称是。 火烧县衙,若非归顺殿下,便是死罪,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捕归案。 “那,殿下,要不您就屈尊在下官的睡房将就休息一下?”太子要住客房,他不敢托大住自己的正房,结果便是让它空了半晚上,“殿下放心,衾被垫褥全都是崭新干净的!” “有劳了,”洛麟羽微微点头,“此事因本宫而起,明日找工匠修葺房屋,费用由本宫来出。” “下官不敢~~啊,不,是不用,不用殿下破费,”高喜麦忙道,“修葺用钱,县衙还能拿得出。” “算了吧,虽说三年县令十万银,但官场陋规本宫还是知晓的,何况那句话只是针对贪官而言,”洛麟羽一边说着话,一边踱过去,拍拍他的肩,“本宫承担这笔费用,一则此事因本宫而起,二则,免得加重百姓负担。” 高喜麦一下子便听懂了。 殿下是说若让县衙掏这笔钱,难保在他走后,衙门要从百姓头上捞补回来,填堵无故亏掉的漏洞。 “殿、殿下,”高喜麦额头直冒汗,“下官从不私自加重赋税……” “如此便好,”洛麟羽并不揭穿他,“本宫不要求你两袖清风到吃糠咽菜、比百姓而不如,但要保证汤阴县境内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黄泉路上无饿鬼,路边没有冻死骨。” 高喜麦撩衣跪地:“下官定当为此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望!” “本宫相信你能做到,”洛麟羽倾身,再次轻拍他的肩,“本宫会关注你的。” 她知道这要求听起来简单,做到,却确有难度,毕竟在大部分官员眼里,百姓都命如草芥,极不值钱,尤其是出生在官贵之家、从未吃过苦的公子,他们当官,真正为民做主的,真心不多。 但高喜麦是个稍微好点儿的例外。 虽然偶有加重税负,却非常年压榨盘剥百姓,值得她给机会,引向正路。 被太子关注,原本是该欢天喜地的事,因为表示其人大有前途,高喜麦却额汗更凶:殿下说他会关注我,娘啊…… 他不想回京,也不想稍微干点儿小坏事、做点小动作,就被殿下知晓。 “另外,此事不要上报让父皇知晓,”洛麟羽冲他眨眨眼,“免得众臣担心,我再难出京。” 高喜麦立即了然:“殿下放心,下官定谨遵殿下之命。” 洛麟羽微微点头,直起腰身,对众侍卫和两名新加入者道:“再折腾下去,该天亮了,大家都服从县令安排,各自回房休息,不用起早。” 殿下这是给他们时间补觉。 众人连忙躬身称是。 “殿下,”廖化生迟疑道,“您就如此放心,不怕我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洛麟羽淡淡一笑,“不过,让你们杀伍家后人的事,却是玩笑,现在取消。” 二人露出讶然之色:“殿下,您……” 洛麟羽叹了口气:“伍将军虽大逆不道,伍家子孙却未参与,除了按律当放的老小,” 她看向二人,“其实,本宫当时向父皇求情,除了女眷奴婢没入掖庭,伍家青壮只是被流放,并未执行死刑。” 廖化生和冼实虚瞪大眼睛。 “这也是本宫不让高县令上报的真正原因,”洛麟羽又是一声轻叹,然后看着二人叮嘱道,“此乃秘密,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 两人点点头,心里陡然有些五味杂陈。一则没想到此事的处理里藏着这么大的隐情,二则,没想到太子这么容易相信他们,就这么说出秘密。 “至于要不要跟他们再见一面,说说清楚,随你们,”洛麟羽表情温和,“如果去的话,就替本宫劝劝他们,若想伍家有子孙留根,不断了香火,就莫要再做傻事、买凶甚至亲自动手刺杀本宫。一国储君,哪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别反误了卿卿性命。” 语罢,便走了出去,不去看二人复杂的神色。 谁也不知道,她只是在找机会获得腐毒掌和虚无大法的心法及行功路线,至于偷来之后,此二人还留不留,得再说。 他俩心里都觉得主子若仁善软弱,便好拿捏,没准儿,将来还能把他当个傀儡用用,将武林尽控掌中,甚至…… 又怎知她的招揽,不是另有目的? 一旦偷学到手,是杀是留,要看他们还有没有价值、有多大价值。 腐毒掌和虚无大法,因太过狠毒阴损,向来都被武林正道所不齿,见之也难容,所以几近失传。 他们分别来自亦正亦邪的鬼谷崖和倚虹山,应该是在外面得了某种机遇,才分别将这两种阴毒武功修炼成,因为从未听说鬼谷崖掌门和倚虹山的倚虹阁阁主,精通腐毒掌或虚无大法。 要想知道详情,以后还得找时间跟他们多聊聊,套套话,看看他们心里的想法。 次日醒来,田家族长已带着族人跪在公堂外为劣孙求情,诚意则托人从后门送入。 若得罪的是本地官员豪绅,怎么也能找着人从中周旋说情,可太子殿下…… 不但来头太大,也摸不清他的性情,更不知他喜好啥,只能直接把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呈献,以换孙儿一命。 撞伤并当街殴打百姓虽罪不至死,但官场之黑暗,他这把老骨头岂不明了几分? 同样的事情,可轻可重,只看官老爷如何评估量刑,六十杖到一百杖之间,有四十杖的余地,他说罪责六十杖还是一百杖,完全看他心情。 而那四十杖,足以去掉半条命。 一百杖打过,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像孙子那么娇嫩的公子哥,基本上还没等打完,就要晕死好几回。 何况,即使不量重刑,“犯人因体质差而狱中染疾”,也是没地方说理的。 所以,田家这回是拼了。 既拼宝物是否有用,也拼运气。 第195章 套秘籍 “啧啧,果然是大户,”洛麟羽看着成箱的金银珠宝、琼瑶玉佩,摇头不已,“可惜……出门时没带着脑子!” 她摸了摸另一箱绫罗绸缎,轻哼一声:“本宫身为太子,岂能带头受贿?真是不知所谓!” “下官驭下不严,下官有罪!”高喜麦冷汗唰唰,“下官这就将帮田家走门路的混账东西都捆起来听候发落!” 洛麟羽冷眼看他躬着身退离。 待人一走,她就瞅着光彩熠熠的珠宝瓷器低声道:“你说这些东西能换多少钱?” 凤倾城扑哧笑出声来。 “喂喂,你别笑啊,”洛麟羽不愧前无古人的厚脸皮,“这些啥事儿都不干的吸血鬼,既然被本宫逮着,就不能不借机讹点儿,但得是你想法子替我接下来,懂么?本宫不能收,你得背着我转着弯儿的收,懂么?” 凤倾城因憋笑而紧紧抿住唇,眼睛却藏不住,笑得格外迷人。 “唉,就是东西不够全,若是再有点儿什么灵草野参之类的补养品就好了,这样我可以带回京城献给父皇和母后,”洛麟羽从第三只箱子里勾出十几只以绳相连的竹筒罐子,“本宫不喝酒,母后不好酒,父皇也没酒瘾,你说他送这东西干嘛?除了赏给宫官,没啥用。” 凤倾城眸光闪了闪,忽然微微一礼后走了出去。 洛麟羽咧开嘴:算你反应快,懂事儿! 果然,不一会儿,被贴身侍卫好心点醒的高喜麦便中止追究行动,又私下接见田家族长,点拨于他。 半个时辰后,一箱献给当今皇上的贡品便被抬了进来,另一份谢礼则偷偷运到县衙库中,再被高喜麦咕噜咕噜骂着抬出来,一起放进之前的珠宝箱。 “殿下,请恕下官愚钝,方才没有搞清,其实这并非田家财物,而是汤阴父老献给圣上的家乡土特产等,”高喜麦打开箱子,从最上面拿起一根山药不像山药、地瓜不像地瓜的带土之物,“您看,都是地里种的不值钱东西,只贵在心意,还望殿下莫要嫌弃,帮乡亲带给皇上!” 我去,这简直是演戏演全套,完美到无可挑剔! 洛麟羽投给凤倾城一个“你真行”的眼神,心里笑得要命,脸却使劲憋住。 凤倾城还给她一个十分隐蔽的得意抬颌,然后面色一正:“殿下,汤阴百姓如此爱戴皇上,即便东西只是土里长的,亦是贵重,回绝不得。属下愿同其他侍卫将其运回京城,献给圣上!” “既如此……”洛麟羽沉吟着,脸色已缓和很多,“那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她站起身,“本宫乏了,小憩片刻,若廖化生他们回来,就跟本宫说一声,本宫有话要问。” “是。”凤倾城恭敬回应。 不一会儿,洛麟羽便躺在床上,右脚踝码着左膝盖摇摇抖抖,趁着没人,放松放松,自在自在。 廖化生二人到天擦黑才回来,禀报时,说已将殿下的话全部转达,并作了劝慰和警告,但洛麟羽透过他心通看出,事实并非如此。 他和冼实虚不但没将原话转告,反而挑拨起伍家后人更大的怒火,唆使他们另寻能人再来行刺,然后被他们利用,杀死刺客立下首功。 尼妹的,这些个老油条,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大正国没有腰斩什么的酷刑,最狠的,也就是砍头和绞刑,当初伍远胄被淼江海斩下首级,已算将正犯行刑。 至于族人~~ 按照大正律法,谋反之正犯的父亲和儿子要被绞死,正犯的母亲、女儿、妻妾、媳妇、祖孙、兄弟、姐妹、奴婢等,都应罚为官奴官婢,家产罚没收入国库。 但此条律中还有细分。 主犯年满十六岁的儿子全受绞刑,不到十五岁的儿子,则可免死,罚为官奴; 主犯之母若年逾六十,亦可免罚、领走属于她的那份家产另立门户过日子; 而主犯之父,除非已满八十岁,或者其身体状况属于“笃疾”~~最高级别的老病残废,才能免罚拿家产走人,否则的话,亦按律处以绞刑。 还有主犯的女儿。 如果已经收了聘礼约书,便算是夫家的人,不但可以免罚,还能从入官的家产里领走原本属于她的那份嫁妆嫁人去;若还未许嫁,就只能没入掖庭为婢。 另外还有主犯的伯妗、叔婶、侄儿侄女,按律,都要被流放到最远的苦寒之地,但若有伯叔提出申诉,说已和主犯分家、不再同居共财,并经核实判定申诉有效,那么申诉之人便可带着他家财产流放。 所以算下来,伍家其实还有不少人没死,正犯的母亲、媳妇、女儿等女眷和未满十五岁的儿孙等,都还活着,只是活得比较苦比较累,再也享受不到从前的荣华富贵。 当时,父皇可能是想眼不见为净,便将伍家十五岁以下的幼童或少年全都打发到远州偏县,在官员府里为奴。 那会儿她便猜到,不放在眼皮底下的伍家后人,肯定要出问题。 如今,果不其然。 她知道枭雄都狠,此时应该利用机会对他们斩草除根,可一想到他们还是年少的孩子,就有些下不了手。 或许他们并不无知,否则也不会在官员府中为奴,还能勾结到武林中人。 但他们还是被廖化生二人利用了。 想到这,洛麟羽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要不要尽快弄到武功心法,然后将这居心叵测的二人提前除掉? 思虑片刻,她决定先分别与廖、冼单独谈话。 “本宫虽为太子,却年龄小,出宫少,浅闻陋见之处还甚多,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腐毒掌师从何处、鬼谷崖还有什么能人?”洛麟羽一边施展他心通,一边以轻松姿态笑看廖化生,“本宫对武林甚是好奇!” “这……”廖化生口中迟疑,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现出得此机缘的情景,想起当时一幕幕,“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巧合之下,撞了点好运气,才苦练而成。” 洛麟羽因窥探而了然:“本宫以前听师父说,只有上等级的武功,才有专门的心法和修炼秘籍,不知你的腐毒掌算几等、有没有秘籍?” 反正他们误以为昨晚是凤倾城施展轻功带她过去的,又在侍卫服药解毒后,认为她当时的逼毒样子只是故作姿态、装腔作势,如此,她顺势装无知,便非常合适。 “怎么可能没有!”廖化生一听太子似有比较与贬低之意,顿时心中嗤笑,还有些急,“除了佛、道两家的法不传六耳和灌顶,所修武功越高,越有秘籍,且一般都藏在无人知晓处!” “这么说你也藏了?”洛麟羽心道有秘籍就好,“可你怎能确定藏秘籍的地方,真的无人知晓?万一你正在藏时被人看到却不吭声呢?” “这……”廖化生愣了愣,随即皱眉,“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为什么不能?你都那么巧得到了,又怎知别人没这好运气?”洛麟羽打趣道,“依我看呐,你还是赶紧回去查看一下比较妥当,若在便好,若不在……” 廖化生的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 “人家废材变天才,或者本就是天才,再多学一样,比你更厉害……欸?”洛麟羽正啧啧有声,忽然想起道,“本宫怎么忘了?到时你可以将厉害的都介绍过来,为本宫出谋划~~这样好像不好哈,毕竟你先来。” 她见廖化生面色微变,及时刹住,“再说若你们都很厉害,该以谁为首呢?卫天府不可能有两个正统领。” 廖化生当即站起:“太子殿下恕罪,属下忽有急事,先行告退!” 第196章 夺宝 廖化生连夜赶回鬼谷崖,洛麟羽则连夜施展星月无影术跟着他。 夜里施展星月无影术,比阴天更鬼魅,真是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异世没有大神鬼谷子,所以鬼谷崖完全与他无关。 鬼谷崖,鬼谷崖,既有谷,又有崖,而以鬼字打头,乃因此地特点那是比迷宫还迷宫,若无人带路,基本上都有进无出,再也绕不出来的。 俗话说人间四月芳菲尽,但鬼谷里却繁花似锦。 不过,只有误闯进来的外来傻雕才去碰,反正鬼谷崖里的人是连闻都不闻,原因很简单:它们有毒。 鬼谷崖仗着种种优势,便连看门巡逻人都没有,只偶尔在白天转转,看看有没有倒霉者的尸体,然后往谷花里一扔,当花肥。 陌生之地,洛麟羽没敢碰任何东西,只无声无息地跟着廖化生,尤其是进谷后,更加亦步亦趋,仔细牢记路径。 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她从不托大,因为她知道大自然的力量有多可怕。飓风海啸,沧海桑田,人力无法抵抗,无法改变,只有顺应自然,相依共存,方为明智。 廖化生的脚尖在凹凸不平的各种怪石上连点,怪石虽都在地面,却以各种姿势林立,有的像狗,有的像猴儿,有的像雨伞,有的像鬼脸,惟妙惟肖。 若非修炼内功,视力好,又几乎贴石而行,这大晚上的,她还真看不清。 廖化生踏石前行,待石林走尽,来到一片花谷,然他并未穿谷而过,而是轻车熟路地沿谷内边缘快速行走。 洛麟羽正紧紧跟着,突见廖化生猛一回头,搞得她心脏一跳,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没想到廖化生只是很警惕地朝四周瞅瞅。 原来是看看有没有人啊! 洛麟羽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也可以自己来取的,但哪有被秘籍主人带路来得安全且快? 毕竟大门派有大门派的底蕴,小门派有小门派的立足优势,谁知道这鬼地方是否有什么未知机关?仅这些花的香气,时间久了,都能把人迷晕。 廖化生的脖子一缩一伸,鬼鬼祟祟将周围打量一遍,确定没有鬼迷心窍、半夜跑出来游魂的人,才陡然消失不见。 洛麟羽跟上去一看,是个被青藤遮挡的狭窄洞口,廖化生钻洞里去了。 随他进洞后,里面的空间渐渐大些,二十几步后,开始上行,并连续出现两个更窄的石缝。 廖化生弯下腰,扭着身子侧着头,形象非常搞笑地小心通过,就这,虽躲过了撞脑壳,脸却擦在了马蜂窝般的潮湿石面上,使他微微恼火中伸手直摸。 转过低矮而狭窄的石缝,有方夜色天光射下,竟在攀爬间出了石洞。 不过石洞外廖化生的所立之地只能容一个人,他回头望了眼石洞,发现若真的有人躲在石洞里偷偷瞧他藏秘籍,他还真看不见。 想到这,他不由上屈手臂,连忙往一块不起眼的普通石壁里勾掏起来。 原来,那块石壁和妙峰山黄毛球儿所在之地有异曲同工之妙,书册藏在里面,既不会被人看到,还能防御狂风和雨水,极为绝妙。 向上弯着手臂掏出秘籍,廖化生松了一口气,欲放回之时,却顿住手犹疑。 朝空旷的四周望了望,凝眉想了想,还是揣入了怀里。 洛麟羽心道,你不放回去给我拿,却揣到怀里,是存心逼我杀你啊! 出了石洞,原路返回,中间倒没有任何波折,却在走完石林时,意外碰见一个人。 “咦?廖师兄?”那人年纪比较轻,身上有股酒气和女子脂粉味儿,看来是刚办过什么好事儿才回来,“你怎么在这里?” “呃,这个……我、我想趁夜采点风流草,没、没曾想竟被你看到,”廖化生演技一流,“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年轻弟子哈哈大笑:“这有什么的?哪个男人没有这点儿爱好?廖师兄虽然年龄稍大些,但师弟相信你一定是宝刀未老!不过,居然要用风流草,” 他凑到近前,诡秘一笑,“怎么的?是不是有搞不定的小娘子了?” 正不好意思又有点紧张的廖化生,羞恼地往他头上拍打一下:“猜到还问,找打!” 年轻弟子摸着没被真打的脑壳嘿嘿奸笑,廖化生用手指了指他:“我先走了,记得千万别说出去啊!” “啧啧,师弟真好奇,到底是多美的小娘子,竟让师兄连夜奔忙?”年轻弟子瞧着那说完便急行的背影,脑袋直摇,随后又摸摸下颌,“要不要跟上去瞧瞧?若当真美貌,嘿嘿……” 见他如此龌龊,洛麟羽忍不住往他后脑上狠狠一敲! 年轻弟子噗嗵一声栽倒在地。 听到身后动静的廖化生扭头一看,不由奔了回来:“四九师弟?四九师弟?” 唤了两声,见他闭着眼一动不动,毫无回应,便试着伸指探他鼻息,不曾想,竟没了气!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迅速站起、喝问是谁,却在转过身时,挨了一记。 他翻翻眼睛,差点晕死过去。 洛麟羽现出身形,站在他身后摸掏秘籍。 廖化生被点了穴,不能动,明知有人在抢秘籍,心里急得要命,却无能为力。 “四九师弟,是你对不对?”他迫使自己冷静,“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故意夜半相遇又诈死,就是为了夺我秘籍是不是?” 身后无人说话,只有翻秘籍的声音。 廖化生更加确定:“四九师弟,往日里,师兄虽未曾对你有恩,但也没攻击过你、亏待过你,你若真想要这秘籍,师兄给你便是,只是,你能不能先帮师兄解穴?师兄还赶着去会小美人!” 身后依然只有翻书的声音。 洛麟羽借着淡淡月光将全本看完,才塞入怀里,模仿四九的声音道:“劳烦师兄按照心法行一遍功。” 说罢,手心搭向他的头顶。 廖化生骇了一跳:“师弟的武功何时这等高深了?竟能测人行功?” “废话少说,快点照做!”洛麟羽将声音调成冰冷无情,“否则我现在就一掌毙了你!” “看来师弟对我杀心已起……是了,夺宝之人,怎会容原主活着?”廖化生闭上眼睛,“如此,你便动手吧,多活半刻,并无意义。” 却是话刚毕,便被点了一指,再也发不出声,接着,肩胛骨和后脊柱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行功,否则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洛麟羽冷冷道,“耗尽我的耐心,我就将你拖离鬼谷崖,日日夜夜折磨,让你想死死不了,活亦活不成!” 你、你,你太狠毒了! 廖化生心中怒骂,却出不了声,疼得面皮扭曲,痛苦不已,却无法狂叫嘶吼。 生不如死的感觉,让他难以再硬骨头地坚持下去,只能依言照做,且丝毫不敢作伪,否则就会走火入魔,害他自己。 洛麟羽施展着他心通的同时验功,待确认无误,才满意。 随后,一掌按下! 第197章 画大饼 连夜赶回汤阴县,已近天亮。 洛麟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由窗户飘进后院主卧,点上蜡烛将秘籍重新翻阅一遍,沉思片刻,才将一方竹席铺地上,熄烛盘膝而坐,按方法行功修炼。 仔细研究秘籍后,她才发现,腐毒掌的真正威力,其实远比廖化生施展时强大,中掌侍卫之所以没有当即便死,一则廖化生的修为还没达到最高深的境界,二则腐毒掌要配合独门腐毒,才能发挥最大杀伤力。 可惜,廖化生得到秘籍纯属运气,并非前人特意传授,秘籍最后一页虽附有腐毒配方,他却无法找齐所需药料,以致腐毒掌的威力大打折扣。 莫非抢了半天,它其实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算了,还是先修炼再说吧。 有,聊胜于无。 至于腐毒,等下次遇到唐三角,问问他唐家有没有,有,就用现成的,没有,再想办法凑药材提炼。 这一闭眼修炼,就是到午时才起身,刚打开门,便见凤倾城、冼实虚正候在门口,不由道:“可真是令人头疼……凤倾城,本宫睡个懒觉而已,你不会是想充当东宫官吏的眼睛和嘴巴,替他们追着监督本宫言行举止吧?” “属下不敢!”凤倾城笑道,“属下只是有事要回禀太子殿下!” “那便好。”洛麟羽捂嘴发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地朝冼实虚抬抬颌,“你呢?你有什么事?” “禀殿下,”冼实虚抱拳躬身,“廖化生昨日出城,至今未归,属下心有所忧,不知是否能斗胆问殿下,派了他什么任务。” 洛麟羽心道你不是担心他,而是怕他抢在你前面立首功才是真的。 可惜,那倒霉的廖化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栽在谁手上。 “任务?”她故作讶然,“什么任务?” 冼实虚愣住:“殿下没让他出任务?” “本宫自己都无事可做,要他出什么任务?”洛麟羽不解,“昨晚只是问问他家里有哪些人,希望以后做出什么成就,唠唠家常,谈谈理想……” 她皱起眉,“怎么,他昨晚连夜出城了?” 冼实虚愕然:“殿下您不知?” “你这话甚是奇怪,”洛麟羽不满,“聊了一阵便各自就寝,本宫为何要知?”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冼实虚忙道,“是属下误会了,以为他是受命出城,殿下恕罪!”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她看着冼实虚,“等他回来,替本宫告诉他,既然成了本宫的人,行事就不要太过分,仗着轻功好,就视城墙为虚设,让高县令的脸往哪儿搁?高县令可是朝廷的人,蔑视王法,便是蔑视朝廷!” 冼实虚无声一躬,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朝廷有朝廷的律法,东宫有东宫的规矩,若他不愿改变,什么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不想受半分拘束,就让他请辞吧,”洛麟羽转过身,“免得到时扰乱我东宫秩序,坏我东宫规矩,搅动我东宫人心。” 她轻哼一声,“本宫若放言,将来卫天府还能缺人不成?” 冼实虚心中一寒。 但随即又一喜。 太子此言,是在明确表示东宫所收的武林人,将来都会进入卫天府。 不同于京外官员府邸,也不同于京官府邸甚至王爷、公主府邸,那可是一块实实在在、人人想抢的大肥肉。 给官员当护卫,哪怕是给王爷当护卫,他就是个护卫,混到顶点,也不过是个被极度信任的贴身护卫。 可卫天府不同啊! 那可是替朝廷掌管整个武林、手握实权的地方! 冼实虚心里顿时兴奋了。 突觉廖化生还是就此消失最好,别再回来,免得到时跟他夺权。 毕竟太子殿下说了,他俩是第一批进入东宫的,就像官员晋升不仅看功劳、还要论资历一样,他俩将是东宫所收的武林人士中资历最老的。 也就是说,他若想成为统领,最大竞争,就是廖化生。 “愣着干什么,都进来说事儿,”正憧憬到出神,太子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凤倾城,你来伺候本宫梳洗。” 二人闻言,连忙先后跟进去。 “回头你要跟高县令说,本宫不好女色,别再费心找俊俏的婢女服侍本宫,误人家终身,”洛麟羽坐在绣凳上,凤倾城帮她扎小揪揪儿,“以后出门在外,这些活儿都归你了。” 凤倾城连忙应是,笑得眼中生彩如琉璃。 “那个,冼大侠,你那虚无大法,到底是什么武功?”洛麟羽手中把玩着另一把密梳,漫不经心,“凤倾城说你很厉害,可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本宫却是不知。” “这……”冼实虚有些犯难,“属下还真不知如何形容。说大了,怕殿下觉得属下在吹;说小了,殿下又会觉得属下无用。”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趣的人!那本宫就这么说吧,若只你我二人外出,却有武林高手刺杀本宫,你是否挡得住?” “那也得看武林高手有几人、他们的武功又高到何种程度,”冼实虚信誓旦旦表忠心,“但无论如何,属下都会拼尽全力护驾,绝不让殿下陷入危险之中!” 在他看来,太子殿下只是在出言试探,否则怎么可能出行只带他一人。 洛麟羽似听多了这类言辞,没什么特别表情,只好奇道:“你是将他们所有人的内力都吸光吗?” “殿下有所不知,属下的虚无大法,乃分两层,若遇同等或比属下弱的,属下可直接吸纳对方内力为己用;若遇比属下厉害的,属下强行吸纳不成时,则可化其内功,属下得不到,对方也用不了。”冼实虚微露得意之色,“所以只要敌手不是太多,属下都能替殿下化解险境。这一点,殿下无需担心!” “那便好,”洛麟羽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轻嘶一声,“我说凤倾城,你这伺候人的手艺得多练练。这么短的头发都能被你梳疼,以后有了婚配,怎么与你家小娘子恩爱画眉?” “殿下恕罪,回头,倾城一定找他们多练练,”凤倾城手中的动作更加温柔,“至于小娘子,倾城暂不考虑。” “哟嗬,想时尚赶潮流当单身贵族?”洛麟羽话一出口,就暗自呸呸,这里实行早婚早育,一旦结婚,孩子就一个接一个的生,连生理期都没多少日子,哪有什么单身潮流,“咳咳,那什么,我是说,你的思想挺新潮的。” 凤倾城笑而不语。 梳好发揪揪儿,他便亲自出去打水,洛麟羽跟冼实虚道:“县衙太无聊,明日你陪本宫出城转转。” 冼实虚一愣,随后暗喜:“是,殿下!” 第198章 暗箭 冼实虚躬身退下,洛麟羽看向他背影的目光,意味深长。 洗漱完,早饭午饭就一顿。 洛麟羽用着膳,见凤倾城一旁伺立,便道:“坐下一起吃吧。” 凤倾城站着没动。 洛麟羽瞥他一眼:“要我三番四次请么?” 凤倾城立即笑着在下首坐下,却不动筷,只瞅着洛麟羽看。 “不吃饭看什么看?”洛麟羽没好气道,“是不是要本宫治你不敬之罪?” “属下甚是好奇,殿下为何从不簪花?”凤倾城看着她几至头顶的毛揪揪儿,“属下觉得,殿下若是发间簪花,定也极为好看!” “本宫却觉得,你多管闲事到有点欠揍,”洛麟羽哼道,“把你的嘴巴管严点,本宫虽然只是太子,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也不是内侍能轻易泄露的。” “殿下放心,属下的嘴,会比被树胶粘过还严,撬都撬不开,”凤倾城笑道,随后转移话题,“殿下,之前被抓到的纵火犯还在牢里,得知廖、冼二人归顺,很痛快地招供画押,还说希望殿下能从轻发落,为殿下效力。” 洛麟羽哼了一声。 凤倾城立即明白了,不再问如何处置。 “今年咱们大正国北部会有旱情,南方会有洪水,待出了汤阴,就去大州城把金银珠宝换成铜板或粮食,再以父皇之名直接送到百姓手中,以防地方官吏层层克扣。”洛麟羽边吃边道,“记住,绝不准提本宫之名。” 凤倾城愣了愣:“那,是否让官员知晓?” “自然要知晓,否则治百姓个财产来历不明或偷窃罪,岂不害了他们?”洛麟羽白他一眼,“有父皇圣德隆恩顶着,不用怕此举得罪官员。” 凤倾城应了一声,可想了想,还是微微皱眉道:“官府到时也会开仓放粮吧?” 洛麟羽点点头,叹了口气:“这儿离易发洪水各州比京城近,若回京兑换钱粮再送过去,必将多一笔花费,且易被官员克扣;若现在送过去,又早了些。” 她看着凤倾城,“说实话,目前我也没有两全之策。唉,若是有人肯带着钱粮在那边待到秋季就好了。” “殿、殿下别看我,”凤倾城眼神闪烁,“属下是贴身侍卫,只想时时刻刻陪护在殿下身边。” 洛麟羽收回目光,故意叹了口气。 凤倾城面露矛盾与难过之色:“属下不是不想为殿下分忧出力,只是、只是……” 他暗暗握了握拳,后面的话,终究是忍住没说。 “戊申饥荒起,老少无食米,春日雨广有,夏月旱无比,黄龙土中卧,化作蝴蝶起,种植莫数低,结实遭洪水,桑叶被头空,蚕娘徒自喜。”洛麟羽再次叹道,“这是今年的年景预言。” 凤倾城低头垂眸,默然无声。 “人民饥荒,蚕桑亦贱,我却不能在宫外逗留太久,若有可靠贴心之人替我带领或影响官贵富人多兴义举,或养孤老,或育婴孩,或平售施粥……”洛麟羽重新看向他,目光充满希望,“不仅为国为民,也是为他们自己积德。” “殿下,此时离秋季还有不短的时间,即便属下肯,现在就过去,也是一笔花费,”凤倾城抬起头,“不如我们先把这些东西变卖兑换,然后寄存在飞钱柜坊,待洪发之时,再带着便换凭证快马过去取出,救助百姓……您看这样可好?” 洛麟羽沉吟片刻,点点头:“除了要交笔保管费,倒也不失为好主意。” 柜坊乃是专营钱币存放与借贷的机构,百姓商人可以把银钱寄存在里面,待到用时,带着寄存时店家给的专用帖或者双方认定的信物去取就可以了,有点像现代银行,不同的是,钱存在银行,银行给你利息,而柜坊,你得向他交纳保管费。 而飞钱,类似于汇票,在异世各个国家都叫便换。百姓若要带大笔银钱去外地,为了方便和安全,便可去经营飞钱的柜坊存钱,换来一张券,作用类似存折,不仅是存钱凭证,还能全国通用,此地存钱,彼地取钱~~但凭证不能丢,丢了就会比较麻烦。 洛麟羽出宫时向来不用自己带钱,也从未存过,一时半会儿倒没想起这个,被凤倾城一提醒,立马醒悟过来。 凤倾城见她同意,不由露出笑容。 洛麟羽也很高兴。 大家都是骑马出行,若是雇马车带着几口大箱子回京,那得到什么时候? 果然是一人智短,二人智长。 吃完饭,洛麟羽刚准备支开他、只带冼实虚出城,外面竟有人击响喊冤鼓。 “有案子?”洛麟羽偏了偏头。 凤倾城道:“属下去看看。” “去吧,”洛麟羽摆摆手,“看着就行,别乱掺和。” 凤倾城笑应。 但凡有人击鼓,县令就必须升堂。 高喜麦穿好冠带,坐在公案后,命将击鼓之人带上公堂,另一边,洛麟羽则带着冼实虚从后门溜了出去。 二人骑着马,冼实虚暗想太子心可真大,居然真的撇下其他侍卫、只让他一人随驾,好在今日刺客不多,不然还得费劲一番。 出了城,洛麟羽便弃马步行,任它在树下悠闲吃草。 冼实虚见他连拴也不拴,便也将缰绳一扔,想着这些马不但极通人性,且都是宫里严格驯养出来的,听说为了防止惊到圣驾,它们会被特殊训练,以在随驾外出、尤其是肃穆祭天时,不会随意嘶鸣发出声音,否则就被斩杀。 洛麟羽穿着便服,走在田间地头,与各农人搭讪攀谈,问赋税,问收成,问他们家有几口人,问是否有儿子从军…… 冼实虚见他和老农们谈笑风生,顿觉佩服不已,毕竟太子即便身穿便服,那便服的布料和做工也非一般人能穿得起,有的农人见贵心喜,有的农人则初时不太愿搭理,却很快就改变态度,聊到兴起时,还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儿,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专门陪他唠嗑。 更令他诧异的是,太子竟然不顾泥土污了衣服,也跟着一屁股坐下去。 幸好此时是下午,埂草上没有水,不然那衣服可就没法儿看了。 农人口中惊呼,心下却可惜又欢喜,距离再度被拉近,问啥都说,比跟家人在一起时还能侃。 俗话说远是亲,近是瘟,农人之间平日虽爱争小利,但大多淳朴,一旦消除了陌生感,就会对人格外亲近。 冼实虚候在不远处,眼瞅太子妙语连珠,还不时蹦出几句乡村民谚,并和农人一起哈哈大笑,内心很受震动。 他默默环顾四周田地和辛苦劳作的身影,鼻间闻着只有乡土田间才有的花草禾香,似比平日多想了些什么。 金色的落日余晖中,太子终于结束走访民情。 二人回到树下,两匹马果然还在那里。不料,还未到到跟前,林中便有三支暗箭,同时朝洛麟羽射来。 “殿下小心!” 冼实虚一把将太子推开。 第199章 断流刀 冼实虚等的就是这一刻。 暗箭落空,三名蒙面人便从林中杀出,直奔当今太子。 洛麟羽站在一旁,施展他心通,冷眼闲看冼实虚将三人截住,招招儿狠辣,专门去抓三人的手腕。 她等的,也是这一刻。 冼实虚施展虚无大法,自然会在做出攻击动作时运转心法,她获得心法,便等于拿到一半。 三人见冼实虚如此拼命,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其中一个看似病恹恹的瘦高男人刀尖斜指,低声道:“冼兄?” 冼实虚冷哼:“断流刀,你敢行刺太子殿下,今日必死无疑!” 旁边不揭面巾就能看出长了一副狭长脸的男人皱起眉:“你出卖了我们?” “刺杀一国储君,人人得而诛之!”冼实虚不欲多言,“在下既已弃暗投明,必将尔等诸贼毙于掌下!” 说罢,双掌齐出,却在中途变掌为爪,直抓断流刀和狭长脸手腕。 二人知他身份,连忙退避,不敢与他触碰,生怕自己的内力被其吸尽。 “你们缠住这两脚狐!”双眼惺忪犹如没睡醒的中年人边骂边转身朝洛麟羽奔去。 中年给人的感觉像是没有武功,一拳捣出时,却虎虎生风,极具威力,洛麟羽微微一个侧移,拳风将她额前短发吹起。 中年右拳击空,左拳快速跟上。 洛麟羽角度邪乎地跑向冼实虚:“拿下!” 冼实虚转身之际,与洛麟羽擦肩而过的同时,又正好和惺忪中年面对面撞在一起,抬手就将其擒住,吸其内力。 洛麟羽趁机获取心法之密。 似主动把自己撞送到他手中的惺忪中年骇然不已,被吸住的手腕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另两人也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帮忙解救,不料,两道无声无息的指风突然打在二人两膝,使二人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抬眼间,满目惊异。 洛麟羽竖起食指,冲二人轻轻“嘘”了一声。 少年太子没事儿人般的淡定,让两人面面相觑,懵了一会儿,才蓦然站起,分别朝冼实虚和太子扑去。 可晚了。 冼实虚已将惺忪中年的内力吸尽,让他原本就看似不济的精气神,迅速黯淡下去,真正萎顿至与普通人无异。 看完全过程的洛麟羽很满意,见狭长脸扑过来,故技重施,再朝冼实虚跑去:“拿下!” 狭长脸追来,断流刀也已提刀砍去,洛麟羽的穿插角度异常诡异,冼实虚抓住狭长脸时,她的小臂亦往断流刀的腕部无意般一个横撞。 嗤! 尖刃在冼实虚的背部一刀划下,衣衫和皮肉同时破开,人没被杀死,后背却血流不止。 冼实虚一声闷哼,断流刀却看看他那皮肉翻卷的长长伤口,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刀,愣了愣。 洛麟羽一脚踹过来,长刀飞起,在冼实虚头顶上空翻滚两圈,朝他落去。 “接着!”洛麟羽喝道。 皮肉之痛而已,冼实虚将身体一偏,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刀柄,反手朝狭长脸胸口插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狭长脸还没挣脱正被狠狠吸着内力的手,便殒了命。 “如此弱鸡,真是无趣。”洛麟羽摇摇头,正要朝冼实虚出手,忽闻一阵马蹄声。 “殿下!殿下!”以凤倾城为首的急切呼喊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殿下!殿下!” 洛麟羽暗自翻了翻眼睛。 侍卫队首先看到两匹非常显眼的白马,接着便是寻找之人,策马驰近,翻身下马:“太子殿下!” “叫魂啊叫?”洛麟羽没好气,“即便贼人不知本宫是太子,也被你们叫得人人皆知了!” 二十名侍卫面面相觑,随凤倾城噗嗵跪下:“属下错了,殿下恕罪!” “恕恕恕,恕个屁!有冼实虚跟着,本宫还能有事不成?找人都不会找,回去每人自领十大板!”洛麟羽气哼哼地翻身上马,“给冼大侠上药,扶他上马,断流刀绑了!” 说罢,便双腿一夹马腹离去。 凤倾城连忙带十人跟上,留十人执行命令。 兵器是武者的命,断流刀看了眼插在狭长脸胸腔里的刀,又看看威武却没有森森煞气的十名侍卫,选择抢刀离开。 不料,两脚刚动,太子的声音便遥遥传来:“断流刀,束手就擒,尚有转机,若执意反抗,就等着以刺杀太子之名被全国通缉、过老鼠生活吧!” 断流刀自定在原处。 ~~ 县衙里,县尉、仵作等人正一脸愁容,高喜麦则站在门口不时伸长脖子张望。 殿下上次独自出门虽然令人担心,但好歹留了书,这回却是只言片语都没有,急得他头发都快白了,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点儿巴望这位大神早点走人。 马蹄声来,他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上去接马缰:“殿下您去哪儿了?把微臣等人急得像无头苍蝇!” “本宫出城逛了一圈儿,遇到几个农夫和抢领地府名额的傻子。”洛麟羽下马递出缰绳,“今日什么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别提了,微臣从未遇过这样的邪事,”高喜麦苦起脸,“那女子明明是被人勒死的,却又看不出到底被何物所勒,也找不到凶器,真是邪了门!” 洛麟羽顿住脚步:“可按验尸程序查验仔细?” “县尉说验尸方面没问题,”高喜麦道,“何况您也知道,仵作基本上都是子承父业,少有半路出家的,若无受贿,便可信任。” 洛麟羽沉吟片刻:“尸体在哪?” 高喜麦正要回答,却又道:“不管在哪,都抬过来,本宫瞧瞧。” “是,殿下。”高喜麦连忙招呼掌管全县军事、治安,也主管验尸之事的县尉,下奴则接走他手中的缰绳。 洛麟羽边往里走边道:“按律,县官之家,武林护卫的聘请,不可超过两人;州官府邸,武林护卫不准超过四名,可对?” “正是,”高喜麦保持落后一步的状态紧跟,“微臣自觉家中无财可盗,亦无美人可守,便没花那份冤枉钱。” 他嘿嘿一笑,“且微臣既不识得武林人,他们也不肯投靠微臣这样的穷酸。” 洛麟羽失笑:“小心被你夫人听见,晚上让你跪搓衣板!” 高喜麦又是一声嘿嘿,随后想起被跳过的话题:“殿下何有此问?” 洛麟羽顿住脚,微微转身笑看着他:“下次看到刺史大人时,你可私下里请教问问。” 高喜麦半天没明白过来,直到得知城外刺杀之事,才恍然大悟。 难怪殿下的眼神里藏有深意,原来…… 廖化生、冼实虚、纵火犯,加上今日三人,刺史大人府中聘请的武林人,已严重超出标准。 殿下没说他狼子野心,反而让自己在奉上夏日冰敬时借机敲打一番,算是给次机会,若不改之,必被清算。 洛麟羽没再多说,净手更衣后,高喜麦来报,差役已将女尸抬到衙门口。 “头发勒死的。”她看了一眼,便淡淡道。 第200章 破风门 “是用她自己的头发将她勒死的。” 众人苦苦思索却不得其解的案子,太子殿下只看一眼,便轻飘飘道破,令人不佩服都难。 被侍卫带回、赶上此事的断流刀,亦露出不可思议的神奇之色,惺忪中年则还沉浸在失去内力的痛苦中。 洛麟羽不管那些个,转身就走:“带进来。” 不一会儿,断流刀和惺忪中年便被摁跪在后堂正屋。 “刺杀国之储君,是不是感觉很爽很刺激?”洛麟羽随便坐在一张椅子上,并不专门拘于主位,因为她坐在哪里,哪里便是主位,“刺杀成功,你们会被全国通缉;刺杀失败,当即便死。你们是有多想不开,非要给自己安排一条死路、绝路?” 被反绑双手的断流刀双膝一起跪地,淡淡垂眸:“草民只是看那几个孩子太可怜。” “叛臣后嗣,还能活着,便是父皇和大正朝廷的宽容,若搁以前,那是三族全部杀尽、一个不留!”洛麟羽冷冷道,“还有你,自以为是英雄,其实是蠢熊!” 断流刀猛然抬头,怒目而视,丝毫不因对方是太子而胆怯示弱。 “还不服是不是?”洛麟羽冷哼,“他们没长大,你也年龄小、不懂事?你帮他们刺杀本宫,无论成败,他们都将真正万劫不复,连活着都不再可能!” 断流刀心头一震。 “武林中人……哼,武林若个个都像你这样没脑子,早就不存在了!”洛麟羽的声音里满是嘲讽,“你不但会害他们没了命,你所在的宗门也将被朝廷追究。刺杀太子,你可真有一颗好胆!” 断流刀低下头,终于面露愧色。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断流刀,把自己搞得瘦成狗,能得到什么?”洛麟羽哼道,“男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最大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无权无势。若他有钱亦有权,哪怕长得再丑,想要什么,又能没有?” 断流刀一惊,不知太子为何知晓自己心中最大的痛。 洛麟羽却不再多说,暗思怎么处置这家伙。 白收廖化生和冼实虚是为了谋取武功秘籍,白收断流刀有何用? 虽说断流刀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儿名气,但在她眼里还真不算什么,完全排不上号,他刺杀她,她不但饶恕他,还将他白白收入麾下,岂不太亏? 再说,若刺杀太子的人全都免罪且收入东宫,其他人岂不全都效仿、故意来刺杀她?那怎么行? 事实上,所有刺杀之人,她都没想过真让他们活着,更别说活得如此滋润。 断流刀亦不例外。 但得先找他身后的破风门换点儿好东西。 主意一定,她便叫来凤倾城:“先把他们押下去!” 凤倾城依令行事,待办完回转之时,洛麟羽又让他亲自详加审问,但画押后的口供不必在县衙留存…… 至于破风门拿什么替弟子赎罪,出多少钱免受连累,得看他们的实力。 灵草丹药啥的且不说,起码要爱国忠君、为北部旱灾做一部分贡献,为灾区人民献份诚意满满的爱心。 而惺忪中年,透过他心通,她已知其乃身后没有任何门派支持的散修,好不容易修出真气、到了这步,又因多管闲事而内力尽失,如今已经生不如死。 洛麟羽哼了一声,散修不容易又如何?已经生不如死又如何?她对这些行事冲动而无脑之人,没有一点同情。 冲动鲁莽,难成大器,即使饶恕,也不会有什么建树,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于是当夜的牢房里,便传来一声惨叫:断流刀的那把长刀杀过狭长脸后,又捅进惺忪眼的腹中。 丹田破碎,重新修炼的希望也彻底破碎。 第二日,伤口被敷了一次药的惺忪眼被带离汤阴县,扔到城外:“刺杀太子,本是死罪,殿下仁善,要饶你性命、放你归田。但为了防你贼心不死、恩将仇报,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只能私自废你武功。” 说着,丢了些铜板和十几个大饼给他,“回农间后好好种田,莫再生事,否则我等剑下绝不留情!” 被彻底废掉武功的惺忪眼呆呆望着铜板和大饼。 两名侍卫却不再管他什么反应,立即拨转马头回城,边走边道:“这种贼心狗胆之人不直接杀了,留他做什么?咱们殿下真是太仁慈!” “更气人的是,明明已问出口供,殿下却迟迟不下令抓捕幕后主谋,你说咱们殿下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唉,谁知道呢?昨日夜里听凤兄私下说,殿下还拦着不让高县令上报呢!” “啊?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还不止一只呢!” “这可麻烦了,若他们忘恩反噬,那、那……” “我觉得,咱们若真心为主子着想,就该去找凤兄商量商量,让他拿个主意,或者咱们回京后偷偷跟皇上面禀,或者让高县令待咱们走后,瞒着殿下上报。” “后面这个主意好!” “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找凤兄,不然贼患不除,我这心里总也不踏实。” “我又何尝不是?走,咱别啰嗦了,尽快去找凤兄!” ~~ 县衙后院其中一间厢房里,正要换药的冼实虚要给太子行礼,却被洛麟羽拦住:“你乃是为本宫受伤,以后都无需多礼!” 冼实虚脸上闪过一丝傲色,果真就此直起身,口中却道:“您是太子,礼不可废!” 洛麟羽心里冷哼一声:还真把我当作懵懂无知的好欺少年了。 “出宫在外,无需太过讲究,”洛麟羽看向他手里的瓷瓶,“准备换药的吧?伤在后背你够不着,走,趴床上,我来为你涂。” “这、这,属下随便唤个下人帮忙就行,”冼实虚心里期待又兴奋,嘴上却故意推辞,“怎敢劳太子尊驾!” “走吧你,上个药都这么多事儿,还武林人呢!”洛麟羽取笑,“别废话,赶紧给本宫趴床上去!” 冼实虚故作无奈笑道:“属下遵命。” 随后走向床铺,乖乖趴上去。 他发觉自己真的很聪明,若无此次救驾之功,太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与他如此亲密,只看神情和语气,便知他已和自己缩短心理距离。 这般容易哄骗,以后还不是任他拿捏? 他这般得意想着,却不知涂在他后背伤口的药,已被换掉。 第201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人,尤其是男人,但凡有点能力有点本事,就容易有野心。 即使尊贵太子不顾身份与底层贱民亲切交谈,曾让冼实虚微有感动,也没什么用,甚至,连“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史事,他都敢没边儿地憧憬。 还没吹气,就膨胀过盛。 太缺乏自知之明。 这样的人若不死,洛麟羽绝对是脑残大法已修成。 “冼大侠,本宫有个小小要求,”洛麟羽一边为他涂抹药膏,一边道,“不知冼大侠能否满足?” 冼实虚毫不犹豫道:“殿下请讲。” 在他看来,眼前这有颗妇人心的年少太子所提之事,他定然都能办到。 “不急,”洛麟羽磨墨般仔细涂着药,直到收尾后、冼实虚穿衣坐起,才看着他微笑道,“本宫对冼大侠的虚无大法甚是好奇,不知能不能让本宫看看秘籍。” “这……”冼实虚吃惊不已,面色古怪,“殿下请恕罪,武者的立足保身之秘,实在无法轻易示人。”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不过本宫又非外人,你还怕本宫偷学不成?”洛麟羽哈哈一笑,“若看一眼便能练成你的独门绝学,本宫岂不是天赋惊人?” 冼实虚觉得太子所言甚有道理,自己摸索着苦修一二十年才有今日成就的绝世好东西,谁有过目一遍就能学去的本领?太子若有那么厉害的天赋,能随身带一百个人出门? 何况那百字口诀极其深奥而艰涩难懂,若无他的讲解和指点,太子就算背上三千遍都没用,领悟不了,修炼个屁! “殿下想看属下的武功秘籍,其实并非不可以,只是属下得此武功时,是在一处山洞里,当时,那些文字口诀都刻在石壁上,属下学完后,为防另有他人也修习去,便毁了石壁,”冼实虚叹道,“不然属下不愿意,而是实在没有书册秘籍奉给殿下。” “无妨,”洛麟羽对他的空口人情毫不在意,笑眯眯道,“你写下来便是。” 冼实虚愣住,心道太子到底是不谙世事,还是厚脸皮?拒绝的话都听不懂么? “你若担心泄露出去,本宫看完就还给你,是想自己留着还是即刻毁去,都随你,多简单的事儿。”洛麟羽笑嘻嘻地斜他一眼,“本宫只是好奇而已!” 冼实虚对太子露出的孩子心性有些无奈,想了想,自己除了设计救他,也并没拿出什么投奔东宫的诚意。 太子年少,又刚出宫远行,不懂江湖规矩,否则肯定会让他表示表示。 若那时便对他的武功感到好奇,要看看秘籍,他也必须考虑,否则就别想接近权利中心。 如此无知可欺,即便写下秘籍给他看一眼,又有何惧? 倒不如哄他高兴,博他欢心。 想到这里,他不由豪气而大方起来:“太子殿下如此看得起,属下就以此表忠心了!” 说罢就下床往书案走去。 “你对本宫的忠心,已经毋庸置疑,否则我也不会跟你如此亲近,”洛麟羽笑道,“哪像廖化生,招呼都不打地跑没影儿!如此轻慢本宫,即便是把秘籍送到本宫面前,本宫也懒得瞧一眼,哼!” 话语如此孩子气,让冼实虚心里摇头的同时,又百般窃喜,痛快地写下口诀秘籍,呈给洛麟羽。 洛麟羽看似随意、却是认真而仔细的翻看一遍,便皱着眉将它递还回去:“写的啥玩意儿?根本看不懂!” 冼实虚见他果真一眼即还,顿觉自己刚才所为极为正确,忙笑道:“属下写的乃是真秘籍,并未诓骗殿下,殿下可莫要怀疑属下之忠诚!” “什么秘籍?本宫看了等于没看!”洛麟羽没好气,但随即想出另一主意,“诶?要不,你修炼给我看看?” 专门写秘籍给你看,你都看不出半点儿名堂,我用心法和脑子修炼,你除了看我坐在那,还能看出啥? 冼实虚哭笑不得道:“殿下,属下修炼给您看,实在毫无意义,” 他极力压住心里同时生发的轻视与鄙夷,“您看不懂秘籍,看属下修炼又有何用?” 洛麟羽一听,顿时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本宫不起?” “属下不敢!”冼实虚见太子变了脸,连忙收敛,“殿下若执意要看,属下修炼便是。” “那还等什么?就照秘籍上的什么口诀修炼!”洛麟羽伸手一指,“那儿正好有个蒲团,冷不着你!” 冼实虚见太子生了气,只好依言照办,盘坐于蒲团时,打算糊弄太子,反正自己是否在修炼,他又看不出来。 不料,他正在装模作样,洛麟羽的声音便气呼呼响在耳边:“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根本没用心,分明是在糊弄本宫!” 冼实虚一惊,这才想起太子虽然没什么武功,却有断案之能。 而一般擅长破案的人,对细节最为注重,有的还能通过疑犯的各种细微动作,洞察人心。 他虽盘坐于蒲团,敷衍的想法及放松的表情却不知不觉出卖了他的内心。 “殿下请勿误会,方才属下只是在回想默忆口诀,还未真正开始,”冼实虚赶紧狡辩解释,“属下这便要进入修炼了!” 洛麟羽轻轻一哼:“本宫虽无江湖经验,却也不容别人轻慢藐视,念在你因救我而受伤,这次的过错便算了,可别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属下不敢,”冼实虚睁眼却垂眸,“属下绝不辜负殿下对属下的信任!” “如此便好,”洛麟羽淡淡道,“那就认真开始吧,让我看看你运功时的样子。” 冼实虚应了声是,便真的正式开始,不再偷奸耍滑。 洛麟羽则在他心通中观察,瞧他脑子里的想法,看他是否真按口诀运功,以辨别和确认口诀真假。 人说向来只有迫人打架、无法逼人练功,但到她这儿,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不但能,她还常干。 短短时间里,已经两次。 只不过方式不同。 腐毒掌还有待研究,看能不能改造出另一个版本。而虚无大法,乃是一种类似于吸星大法的武功,专门吸夺他人内力,若遇绝世高手顶尖劲敌,无法强吸,便可趁其不备,退一步化其内力而不索,至于能化多少,完全取决于对方的强大程度和施展者的偷袭能力。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冼实虚缓缓收功,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太子一副像在琢磨研究他的表情,忙道:“殿下,属下已按口诀行了一遍功。” “这回倒是挺认真。”洛麟羽微微点头,“不问因由,绝对服从,本宫才可放心重用。一个人,若存违逆之心,本事再大,也不会被主子信任。” 冼实虚顿时明白,太子不是想偷学他的武功,而是通过这件事试探他的反应和态度,看他是否乖顺恭谨。 明白这一点,他心里的轻视,不由收敛几分:“属下绝对认真!属下之前虽因伤势而动作略慢,但属下之忠心,却是天地可鉴!” 洛麟羽站起身:“好好养伤吧,本宫一会儿着人炖来鸡汤,若恢复得快,咱们明日便离开汤阴回京,路上随凤倾城出一次秘密任务。” “是,殿下!”冼实虚喜道,“皮外伤而已,属下没问题!” 看来,他今日在毫无所觉中勉强通过了考验,加强了太子对他的信任,否则,秘密任务这样的事,应该轮不到他参与。 古人皆言伴君如伴虎,此时想来,能成为太子,亦不能小看。 单这考验人心的手段,他这么大的成年人,居然都没瞧出来! 他不由联想到城外那一战。 莫非也是考验? 不然怎单单带他一人? 本来他就有些疑惑,一个刚刚加入、都没交投名状的人,怎会这么快被信任。 如今细思极恐之下,他不由冒出些微冷汗。 第202章 湖岛软禁 烟波浩渺的万顷巨湖中,群岛坐落,每座岛都花香馥郁,翠柳如帷,或白色或彩色的鸟儿脆脆鸣叫着,在清澈湛蓝的湖面上盘旋低飞,宛如人间仙境。 其中一座纱雾飘飘的小岛上,玄华正盘膝而坐,寂寂无声。 “还是定不下心?”一道苍老的声音叹息着响起,“天师算得极准,她果真是你命中的劫。” 玄华垂着眼眸,静静不语。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次情事,便废了你的潜行修为,你当真不后悔?” 玄华缓缓抬眸:“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从未爱过,又怎懂爱者之心?” 老者失笑:“修道之人,情劫,无人能逃脱,你非我,又怎知我未曾爱过?” 玄华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 “可若非同命之人,如何能做得夫妻?”老者叹道,“同有道心,同归道门,同修共进,同升天庭,方因修仙之运,而有千载难逢的夫妻之命。即便如此,从古至今,能夫妻同修、先后飞升的又有几人?寥寥可数!修道之途,遥远而艰难,而情劫,多以分离告终。” 玄华眼中的光彩缓缓消失,不久又望向老者:“不求飞升,只愿与她世间相守。” “你还是想出去找她……”老者叹了一声,“可我的职责是看住你,而非放了你,你即便求我一万次,也是这种结果。好好修炼吧,时间会让你忘了她。既有飞升之质,何必贪求俗世欢爱?可知有多少修道男女对你这样的天生资质梦寐以求、却难以拥有?珍惜吧!” 说罢,转过身,缓缓离去。 身后,传来为情所困之人的低喃:“即便爱过,也非深爱,否则,怎会不懂我更珍惜的,是她……” 老者顿了顿蹒跚的脚步,摇摇头。 七七四十九座岛,被庞大的阵法笼罩,就算有军队从此地经过,也发现不了,他出不去,那姑娘,也找不到。 从此,便是路归路,桥归桥,各自接之前的轨辙继续生活,互不打扰。 两颗晶莹的泪珠渐渐湿了玄华的如墨双睫,缓缓落下:“人生若能重来,回到初见,我依然会选择与她相恋……” 回应他的,只有老者已远的更深叹息。 ~~ 正回后院正屋的洛麟羽胸口猛然一窒,却是来得快,消失亦突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过去了。 “莫名其妙,什么情况?身体有隐疾么?”她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能不清楚?”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厚脸皮那边应该一切顺利吧?” 厚脸皮指的是凤倾城。 凤倾城晨起便带人一起去了破风门,就断流刀的刺杀之事进行交涉。 说白了,就是借此事讹他们一讹,让那些平日只知打打杀杀、很少为国出钱出力的家伙放点血,不然堂堂太子会选择跟他们私了?直接断流刀死刑,军队碾压过去端了整个破风门! 凤倾城手握供词,那是胜券在握,若敲不到一笔财富,就没脸回来。 洛麟羽想着想着,脸上便露出笑容。 又想到荀征真和窦时现正在京中操作酒厂之事,笑容不由更甚。 她不能保证能改善所有底层百姓的生活,毕竟这是君权神授家天下的时代,官僚体系及其利益群体,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即便改革,也要循序渐进,且要等她坐上帝位、真正掌权之后。 所以目前,她只能尽力而为。 刚行至屋前,高喜麦快步疾走过来:“微臣见过殿下!” “案子如何了?”洛麟羽转身,“那姑娘的死因是什么?” “回禀殿下,杀害此女的疑犯,乃本县县学增生莫张扬,与死者丈夫贾有识是同窗契友,在二人大婚之日闹新房时,对死者一见钟情。之后屡找借口频繁出入贾府,终得死者点头,与其幽会偷欢。奈何一个月后,死者便心生悔意,欲与莫某断绝关系。莫某正值情迷,不肯放手,求欢不成,便用死者自己的头发勒杀于她。”高喜麦作揖躬身道,“莫某开始时虽矢口不认,却不过才一百杖刑,便认罪画了供。” 洛麟羽闻言,细思片刻:“带本宫去牢房看看疑犯。” “这……”高喜麦想到牢墙的油滑湿腻和腐臭之气,不禁犹豫,“那等晦气之地,殿下还是不去为好,殿下若想问话,微臣命人将疑犯提到公堂便是。” “也好,”洛麟羽点点头,“不过,不必公堂,就带到这里来吧,我问几句话便好。” 高喜麦应声执行。 不一会儿,疑犯莫张扬便被带到。 不料,刚被拖起摁跪在地,他便大喊冤枉:“小生冤枉!殿下救命!” 高喜麦急得直瞪眼,值日差役则气得恨不得踹他两脚,提他出来时便叮嘱太子面前莫要乱说话,答应得好好的,转脸却变卦。 洛麟羽瞅着年轻的清瘦男子,他因屁股受过杖刑而皮开肉绽,此时其实是被差役架着拖来的,跪姿拉扯伤口,让他疼痛不已,却是丝毫顾不得,而拼命喊冤。 “既有冤情,为何不当堂禀于县令?”洛麟羽淡淡道,“莫非不信高县令是可以为民作主的好官?” 高喜麦闻言,不由噗嗵跪下:“殿下明鉴,微臣在审案时从不受贿,偏帮一方!” “大人即使不受贿,也是个糊涂官!”莫张扬恼恨道。 “放肆!”差役低喝,“诋毁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难道不是吗?”莫张扬豁了出去,“贾府之人众口一词,互相为证,使小生百口莫辩,大人便偏听偏信,对小生用刑,屈打成招!” 洛麟羽看向高喜麦:“亲属家人互证,证词不足为信。” “并非只有贾府之人,”高喜麦忙道,“还有其他证人证明疑犯确实频频出入贾府,且进入家眷后院。” “那是贾有识请我去的!”莫张扬愤恨叫道,随后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怒气,“启禀殿下,小生数次出入贾府,并进入后院,皆是贾有识请小生帮忙充当传递使,将胭脂水粉等物转给其妻,以求争吵之后的和好。小生虽取笑他既想求和,又舍不下面子,却终究是希望好友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便屡屡在其隔三差五争吵后,转送赔礼,怎料想、怎料想小生如此剖心以待,他却始终是计?” 洛麟羽道:“此话怎讲?” 第203章 兽皮卷 “小生也不知,但既然事发后他同贾府所有人咬定其妻为小生所害,一声不提他委托小生之事,更没有丝毫为小生洗清之意,便必是早有预谋的陷害毒计无疑!”莫张扬见太子殿下愿意听他、信他,心里感激万分,忍着刑伤之痛道,“小生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五雷轰!殿下明鉴!” 说罢,咚咚叩首。 洛麟羽心道能不能不要跟我提雷? 目光却看向高喜麦。 高喜麦急了:“你说你不是私会死者,却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只凭你空口白牙,怎可采信?” “大人,小生若有前后眼,看破这是一个深埋的陷阱,又怎会信他所言、顾及他的名声从而对此事守口如瓶、从不跟人说起?他说怕别人知晓后笑话他惧内,他说他不愿让人知晓他堂堂男子却常在妇人面前服软、有失面子,他说他最信任的就是我,”莫张扬既伤心,且悲愤,“请问大人,如果换作您,您会不会很感动?会不会拼命顾全他的名声?” 高喜麦动了动唇,却答不出来。 “给他上药,”洛麟羽淡淡道,“取案卷,传唤贾有识,本宫要单独审问。” 案件重审,太子亲自过问,即便清白还未还,莫张扬也感激涕零,磕头谢恩。之后便被带下去涂抹伤药,贾有识则被单独传唤,单独面见当今太子。 洛麟羽看着书生气比莫张扬弱上几分的年轻人,待他自报家门行叩拜大礼后,才淡淡道:“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贾有识依令抬头,眼睛却不敢直视太子,和因悲愤而忘记害怕的莫张扬不同,他那不自觉握起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毕竟是一县小民,突然面见一国储君,换任何人,都难以做到自然大方。 何况太子能将此案重审,说明已产生怀疑。 这对他,极为不利。 洛麟羽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莫张扬说你与故妻乃是邂逅相遇,媒人只是按礼走过场而已?” 贾有识微微一愣:“是。” “你是不是很诧异莫张扬竟连这个都说?”洛麟羽看着他,“你可知晓是何原因?” 贾有人捏了捏拳:“小生不知。” “信任被自以为最好的朋友所利用……”洛麟羽轻轻摇头,“悲哀而不值。” 贾有识的拳头又紧了紧:“恕小生愚钝,太子殿下的话,小生听不懂。” “听不懂很正常,毕竟禽兽怎会听懂人话?”洛麟羽不知身份为何物地嘲骂,“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智者千虑,也有一失,你个凡夫俗子,又如何能做到丝毫不留漏洞?” 贾有识脸色涨红,毕竟一旦被人骂作禽兽,他祖祖辈辈十八代都成了禽兽,而太子的骂,他还不能回嘴。 “什么天衣无缝,什么毫无漏洞,小生确实听不懂,”他努力让自己镇定,“请殿下明示。” 洛麟羽哼了一声:“本宫且问你,你妻子因家道中落才随母、弟辗转来到这里,你明知此情形,却为何执意娶她为妻?” 她拿起案卷抖了抖,“别告诉本宫,你只是爱她入骨、此生非她不娶。” 贾有识叩首一拜:“殿下英明,事实确实是如此。” 洛麟羽盯着他,不语。 从高喜麦禀报此案后,他心通便一直开启,贾有识进入视线后的所思所想,在她眼里全都无所遁形。 “以有心对无心,以背叛对真诚,从头至尾,莫张扬都在被无情算计,让所有人都死死认定他必是凶手无疑,连官府都找不出丝毫破绽。可贾有识你想过没有,”洛麟羽冷笑一声,“若莫张扬能被屈打成招,你也可以。” 贾有识低下头:“小生相信太子殿下会以证据说话,以维护大正律法。”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你想用这招儿堵本宫的嘴?”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微臣在!” “属下在!” 高县令和侍卫一起从门外冲了进来。 “全力搜查贾府,一个角落都不许漏!” “是,殿下!” “雪里藏。” “属下在!” “过来。” 薛礼玱连忙上前,然后被太子耳语一番,点头应是,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县尉带着几名本衙差役领路东宫侍卫队,直往贾府奔去,惊得街邻百姓都跟着跑过去瞧热闹。 随后,搜查令一出示,众人便冲进贾府大门,先将贾府所有人驱离集中在第一道院子里,再分头搜查。 薛礼玱则直接进了贾有识的书房…… “证据已找到,贾府一干人等皆有从犯嫌疑,全部押入大牢!”薛礼玱平举一方没有任何雕琢的原木长盒,走出贾府大门,高声道,“此案另有隐情,太子殿下将还县学学生莫张扬以清白!” 此言一出,满街哗然。 家中有未嫁之女的百姓和闺中少女则很快被威风凛凛的东宫侍卫吸引:太子殿下咱高攀不上,若有个东宫侍卫为婿,也是极好的! 可惜,人家眼高于顶,根本不拿正眼瞧她们。 真伤心…… 县衙后院。 薛礼玱打开长形木盒:“殿下,里面还有一只木盒,且带锁!” 洛麟羽淡淡道:“撬开。” 于是,木盒被直接毁了。 “戴上手套,”洛麟羽瞥了一眼,“小心有毒。” “是,殿下!” 薛礼玱依言戴上纯手工缝制的粗布手套,从内盒里取出一卷古老的兽皮画卷,放在桌面上铺展,确认无毒、没有任何危险后,才呈给太子。 洛麟羽只扫一眼,便道:“提人犯。” 她说的,是提人犯,而非疑犯,可见已认定贾有识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贾有识被重新带到,洛麟羽将兽皮画卷抖了抖,扔到地上:“这便是你杀妻的原因。” 贾有识脸色一变,欲扑抢此图,却生生忍住:“小生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这是一幅年代非常久远的万里江山图,乃死者曾曾祖父无意间得到的,之所以如此珍视并代代相传,不仅仅因为它是难得一见的古物,而是,”洛麟羽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身体微倾,故意压低声音,“据传这幅图里,藏有无尽的宝藏!” 充当差役伺立两旁的高县令和侍卫们惊讶不已,不由自主地看向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兽皮画卷。 贾有识的脸,惨白中透着涨红,更加矢口不移,坚决否认:“殿下误会了。此物乃小生从一途经汤阴的落魄商人处购得,根本没有什么宝藏之说,不知殿下从何处听来的虚假消息。” 第204章 千玉楼求援 “不承认不要紧,本宫会让你承认,”洛麟羽冷笑转身,一脚从兽皮卷上踏过,“但本宫告诉你,这张画工简陋且粗糙的藏宝图,早已沧海桑田变了模样,就算本宫暂时不治你的杀妻之罪、任由你带着它去找,你也找不到地方。” 贾有识愣在当场。 “带下去,”洛麟羽摆摆手,“若是不招,就给本宫用刑。” 不久后,刑房里有人发出惨叫。 大部分书生都吃不了皮肉之苦,何况还是太子下令? 那真是不招供便用刑不止。 贾有识怎能抗得住? 这一招供,事实便出来了。 得知真相的人们都唏嘘不已。 男女相识后,女子无意中的一句话,让男子产生了另一种非她不娶的心思。 因这心思一开始就是歪的,男子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便都带着目的。 大婚之时,趁着如胶似漆、女子爱他之心浓如蜜时,骗她回娘家偷来藏宝图。 之后,为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贪心,也为了独吞那笔能称帝建国的巨大财富,一步步设计自己的好友和妻子。 别说同窗了,就连整个贾府的人都被其蒙蔽。 贾府老小和奴婢全部被释放,贾有识则被处以绞刑。 外面,百姓议论纷纷; 屋里,洛麟羽看着被结实打脸、却还要跪地请罪的高县令:“此事个中内情,确实不太容易看清,你写个事实详文表章一起呈上去,本宫回京后将此事详情道明,如何处置,由朝廷议定。” “多谢太子殿下!”高喜麦叩首,“罪臣以后当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唯听东宫号令!” “你错了,”洛麟羽淡淡道,“你最该忠于父皇、忠于大正,而非本宫。” 高喜麦愣了愣,猜不透正经严肃的太子是否有话外之音,先叩首附和道:“是,罪臣对皇上最为忠心,也只忠于咱们大正!” 洛麟羽静默片刻,才缓缓道:“高喜麦,本宫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弱女子受到伤害,若你能保证汤阴县辖区内,再无拐卖妇人幼童、杀妻虐女的案事,本宫可以帮你保住官位,并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高喜麦刚要点头,她又盯过来:“想清楚,别急着答应。能做到,再点头;做不到,就不要逞能。本宫不是随便说说然后晾在一边,只要你答应,本宫就会每年派专人过来私访民众,检验你是否违背承诺。” 一听要每年都派特使过来微服暗访,高喜麦不由额头冒汗,果真很仔细地想了想。 两害相权取其轻,衡量半天,还是觉得努力做到太子的要求比丢官好,尤其是汤阴县令这个看似不咋地的地方小官。 毕竟人各有志,旁人瞧不上眼,他却稀罕。 何况做到辖境之内无命案,本就是一方父母官的职责,太子只是更重视妇幼弱女而已。 “回殿下,罪臣保证,罪臣会用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将殿下的吩咐,拼命做好,努力做到!” 洛麟羽微微点头,摆了摆手:“先下去吧,本宫一个人静静。” 是否真能做到,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而是行动做出来的。 高喜麦应声告退,洛麟羽却又叫住他:“等等。” 她一脚尖将斜躺在地的兽皮卷踢飞,落在案上:“这玩意儿本宫要带回京呈给父皇,免得留在这儿徒生事端。” 高喜麦很快明白太子的用意,立即答应。 官府说它是没用的废物,可传出去之后,别人却不见得相信。估计大部分人的最后反应,都是误作藏宝图其实为真,只是被官府白白没去,或者县令为图升官而将其上交给朝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尤其是那些有着贪婪之心的武林人,很可能会铤而走险,直接打劫衙门。 连火都敢放,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高喜麦退出去不再打扰,洛麟羽坐下来斜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并非舍不得,只是对曾经和师父去过的地方有些留恋。 可她又并不打算再去看一眼。 他就那么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连封留书都没有,她又何必自我作贱? 他能潇洒地放下一切离开,谁离了谁又不能活? 可…… 话虽如此说,每每想起,心里却总还有些堵。 毕竟被所爱之人轻视,被在乎之人不在乎,没人能做到坦然接受。 睁开眼,目光无意中落在兽皮卷上。 本是冥想时无意识的盯视,她却在这倾斜的角度里,渐渐发现了异样。 她好像看出了另一张图! 她不由盯着图面缓缓坐直身子。 可隐隐约约的另一张图却不见了。 皱了皱眉,又斜歪歪地靠在椅子上。 隐藏在千里江山图里的另一张图又出现了! 她惊讶地坐着未动,保持这种被人们认为没教养的歪扭姿势仔细观察。 一张图隐藏在另一幅图中,这事儿原本并不稀奇,甚至一幅图里隐藏十几幅图都很容易,只是她从未想到异世古代也会有这种操作,且如此高级。 因为坐姿端正、循规蹈矩的刻板读书人看不出来,只有遇到她这种一没人就吊儿郎当的痞子,才有破解的可能。 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寸寸挪移,像拼拼图般将另一幅图慢慢拼起。 渐渐的,在她眼中,千里江山图不见了,只有一个巨大的湖泊。 湖周轻垂碧柳,湖岸蝶鸟成群,湖面水雾氤氲,湖中则有很多岛,岛的方位隐隐构成一个阵形。 这是哪里? 她微微蹙起眉,努力思索。 大正国有这人间天堂般的圣境? 她想了很久,都没有结果。 歪了歪脑袋,她直起身,先把那被她踩了几脚又踢了一次的兽皮卷收了起来。 得在上交给父皇之前找到这个地方! 正如此想着,高喜麦忽然在门外急声道:“太子殿下,京都千里加急报!” 洛麟羽噌地站起:“快进来!” 高喜麦连忙冲进来呈上。 洛麟羽接过,速度拆信之时,两眉紧锁。 千里加急,非重大之事不用。 京城发生了什么? “千玉楼?”看着信报,她不由讶然出声,随即,双眉复皱。 这是千玉楼写给她的私信,她说要将雪奴和儿子悄悄送到边境,请求好哥们儿接应,然后帮她照顾父子,因为青鸾国皇帝缠绵病榻,太子已监国。 太子行事本就随心所欲,为人又刚愎自用,他一监国,定如脱缰野马,她很可能相位不保,且有性命之忧。 她有武功,随时能跑,但带着夫君和儿子,就会有被捉到的风险,所以为了父子二人的安全,她想先将他们秘密安置过来,需要铁哥们儿的帮忙援助。 另外,太子即使还没继位,也可能发动战争,大正国要做好准备。 “快备马!”洛麟羽看了眼接头方式,将信揣入怀中,“切记此事严格保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第205章 埋伏 牌坊上写着“两和镇”三个字的边境小镇。 洛麟羽还未到镇口,便去远一点的乡村农户家偷套粗布衣服,同时丢下一锭碎银。 待到了镇口,又将马散入树林,等到天黑后、家家闭门要睡时,再作贼一样悄悄摸过去。 天公作美,刚才还月亮照墙根儿,这会儿竟躲到云层后面,隐去光芒。 洛麟羽蹿过两三条狭巷,才找到那所门口有半尊残狮的矮门小屋,秃噜皮儿的斑驳残狮,一看就是从外边捡来的,透着一股穷酸相。 “尼妹啊,你可真会找地方!”洛麟羽在心里嘀咕一句,学了几声公喵喵,就跟没赶上正确时间的晚期春猫似的。 院子里更加寂静,不一会儿,传来几声母喵喵。 洛麟羽听到,便用指甲挠门,当真犹如生有利爪的情急公喵一样,挠得她牙齿直痒痒。 学猫叫也就算了,还让她挠门! 尼妹的,见面非挠死她! 木门终于被打开,洛麟羽一爪子抓过去:“我挠死你丫的!” 不料,却是一名佝偻老者。 洛麟羽屈起的钩爪猛然停住,离老者面门只有半寸。 “呃……您是……”洛麟羽想着不会巧合之下找错了门吧? 连忙展开他心通。 还好,没出糗。 “贵人,少公子正在等您,您里面请!”老者低声道。 洛麟羽连忙弯腰低头闪进去。 没办法,门太矮,她个子又太高。 老者关上门,带路,引她绕过土墙正堂,直接去往后院。 “公子,贵人到。”老者在门外禀了一声。 话音刚落,千玉楼便快速打开门,从烛光里疾步走出,怀里还抱着已经一岁多的孩子。 洛麟羽看到刚睡熟的孩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不是她自己出来迎接。 “雪奴累了一路,又担惊受怕,刚睡着,我便哄着娃子等你,”千玉楼解释道,“没亲自迎接,哥们儿千万别怪罪!” “说的哪里话,”洛麟羽摆摆手,“我若连这个都计较,你也不会放心将他们托付给我暂时照顾了!” 千玉楼笑得龇出八颗大白牙,一边将人往屋里让,一边感动道:“没想到我一封信,你就真的来了,不怕这是个陷阱么?” “怕呀,但赌一把咯!”洛麟羽耸耸肩,“堵你的人品,也堵我自己的人品!” 千玉楼低笑一声,腾出一只胳膊拥抱她:“谢谢你,哥们儿!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洛麟羽斜睨她一眼,叹道:“没办法,如果是真的,我却因怀疑而不来,让臭丫头在最需要我的时候心寒肺冷,我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千玉楼的手在她肩膀上用力搂了搂:“啥也不说了,以后就是生死之交了!谁若敢动你洛麟羽,先过我千玉楼这一关!” 洛麟羽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你亲自护送他父子两个,会不会……” “放心,我已安排好,你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我这边就更没问题,”千玉楼收回手,抱着似被吵到的孩子晃了晃,更加压低声音道,“大正太子出宫的事,青鸾也已知道,但想也不会离边境这么近,如此迅速,定是你日夜兼程快马急行赶过来的。” “既然是好哥们儿,便一切都在不言中,”洛麟羽拍拍她的肩,“我的马就在镇口,是不是现在就带他们走?” 千玉楼想到雪奴刚睡着,儿子也刚睡熟,不由有些为难,更有太多不舍。 可洛麟羽为她如此辛苦,若因耽搁而暴露,就是她的恶了。 “那就给他们多睡一会儿吧,这里毕竟是大正的地盘,还算安全,”洛麟羽见她眼眶湿润,便给些时间,“我去院里坐歇会儿,等黎明前最暗之时再走也不要紧。” 说罢,便往外走。 两国在没有战事的和平时期,边境人民都会互通有无,两边窜门~~因为他们从多少年前就开始通婚。 毕竟这一段没有险山关隘,区分两国国土的边境线只有一条小河,且还不宽,非常容易过。 天高皇帝远,手没那么长,想管也管不了,再说,娶不到姑娘,你还不让通婚,不是逼着人家反么? 即便是守关士卒,在这边待久了,也不会对熟脸儿查得那么严。 父子二人虽由千玉楼亲自护送过来,想也知道定是分开过关的。 但无论如何,她一青鸾丞相能轻易躲过盘查,必是两国的守卫都比较松。 所以她嘴里虽如此说,却没放心睡大觉的意思,坐在院子里,实际上是充当一回警卫,让他们安心道别。 千玉楼随步而出:“何必院里坐着,这里还有房有床,你也~~” 嗖!嗖!嗖! 话未说完,两人便因破空声而迅速连退,同时后撤屋中,嘭地踢门关住。 数支利箭随之射在门板上。 “哈哈哈!”屋外传来大笑声,“千丞相,幸亏有你帮忙,将大正太子引到这儿来,让我们能如此轻易地玩个瓮中捉鳖。此功甚大,回头我禀明太子殿下,你定能得到丰厚奖赏!” “你便是埋在大正边境的棋子么?”千玉楼哼了声,“可惜,挑拨栽赃没什么用,他不会信你!” 口中如此说,却在话毕后就朝烛光下的身影瞧去,带着期望和小心翼翼低声道:“洛麟羽,你相信我么?” 洛麟羽不答她,只道:“是否有暗门密道?” 简简单单一句,便充分说明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信任自己,千玉楼忍住哽咽道:“洛麟羽,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 被笑声惊醒的雪奴冲出内室:“玉楼!玉楼!” “我在这里!”千玉楼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他拦入怀里,“放心,我没事!” 雪奴却已看到洛麟羽,连忙行礼,眼中亦同时蓄起泪水。 洛麟羽心里暗自头疼。 被千玉楼保护太好的雪奴,她如何代为照顾? “不用多礼了,”她摆摆手,“若无暗门密道,咱们便只有杀出去了。” “交给我!”千玉楼恶狠狠道,“门外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洛麟羽点点头。 千玉楼若还想回青鸾朝堂,今晚就必须杀了他们,以免消息泄露。 孩子被交到雪奴手里,千玉楼叮嘱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随便冲出去后,再向洛麟羽一点头,便猛然拉开屋门,杀了出去。 不料,刚至院中欲腾身,一张银色大网便兜头罩下! 第206章 雪奴行刺 月亮从云层后露出脸,照得银色大网一片寒光。 千玉楼身在院子正中,避而不及,只能挥扇尖儿利刃横削。 然而那闪着寒光的银丝大网非普通材质所制,刀剑都别想立砍立断,何况铁扇? 眼看出击无效,反要被困住,一道身影陡然扑来,徒手抓住银网,狠狠拽下。 洛麟羽一现身,四周便箭矢如雨。 “哈哈哈,多谢丞相大人亲自以身诱敌,”站在厢房屋脊上的黑衣男人大笑,随即厉声道,“给我把大正太子射成筛子!” “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洛麟羽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银网一抖,银网即刻收成一束,随后绕身周闪电般一扫,四面射来的箭矢便欲下坠。 银网挥出,箭矢顺势掉头,按原路疾速返回。 噗!噗!噗! “呃……” 咚!嘭! 中箭之人从屋顶或院墙上跌落在地,看着插在胸口的箭,来不及多痛吟几声,便脑袋一歪,噶屁升天。 “箭头涂毒,好歹毒的手段!”千玉楼怒喝着飞身扑向屋脊上的领头者。 若无剧毒,即便心口中箭,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毒箭若非被洛麟羽挡回,哪怕是被箭头擦伤,他也会毒发身亡。 实在是恶毒! 黑衣男人见千玉楼直袭而来,毫不留情,便抽刀迎上。 千玉楼与领头人在屋脊上打成一团,洛麟羽则退至门前,保护屋里那一大一小。 一把匕首随着有些发抖的手,悄悄从她身后刺来。 洛麟羽回身一握,便抓个正着,淡淡逼视他:“为什么?” 雪奴眼里蓄着泪,声音发颤:“我、我……”他的身子也微抖着,“杀了你,太、太子殿下,就会放过玉楼!” 听见变故的千玉楼猛一回头,见雪奴手中竟有一把尖刃朝上的匕首,而他的手又被洛麟羽抓握,立即明白了什么,失声叫道:“雪奴你疯了么?” 她这一分神,机会被黑衣领头人捕捉到,即便心头生出警兆,迅速闪身,胳膊也依然被刀尖划上一道。 “玉楼……玉楼!” 雪奴见了,不由松开手急切大叫。 匕首噹的一声掉在地上,孩子也被吵醒并因受到惊吓而大哭起来。 洛麟羽见他不顾一切地要扑过去,一把将他揪回来,厉喝道:“若想把她害死,你就继续闹!” 雪奴呆了一下,随即眼睛一红:“是我害她受伤的,是我害她受伤的……” “知道还不老实点儿?”洛麟羽喝道,“若不想她死,就把孩子哄好别再添乱!” 雪奴闻言,一边抱着孩子轻轻摇晃,一边默默掉泪。 “回屋去!”洛麟羽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雪奴看了眼带伤打斗的千玉楼,低头走进屋里,没敢抗议或反驳。 洛麟羽心里叹了口气。 千玉楼哪里是养弟弟,分明是养了个不懂事的儿子。 “他们没事,我也没事,不用担心,”她淡淡道,“赶紧把人渣解决了。” 千玉楼心神一稳,攻势便陡然凌厉起来,在对方长刀砍来时,巧妙避开并猛击其肘,又在他一麻一顿之间隙,扇尖儿直刺其脖颈。 黑衣领头人的生命被结束。 “包扎一下吧,”洛麟羽看着飘然落下的千玉楼,往她伤口上扫了一眼,“还好没毒。” 千玉楼点点头,沉着脸进到屋中。 看了雪奴一眼,自己去找药洒上。 洛麟羽过去帮她用布条包扎系紧。 雪奴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想唤她,又不敢。 “别怪他,”洛麟羽淡淡道,“心思单纯,又太爱你,才被利用。” 千玉楼面带愧色,叹了口气:“哥们儿,真是对不住……” “没事儿,他又伤不了我,”洛麟羽拍拍她的肩,“我都没往心里去,你也不用多想。只是今晚这事儿……你恐怕不能再回青鸾,干脆一起走吧。” “不,”千玉楼的目光反而更加坚定,“此事一出,我倒更要回去!” 她抓住洛麟羽的肩,用了用力,“好兄弟,他们父子,我就拜托给你了!” “放心吧,定不会让他们少半根寒毛!”洛麟羽知她心里正堵着一口气,又不能在雪奴面前道破,也就不再劝,“只是你一定要小心,他现在可是掌握朝廷力量的太子!朝廷力量,不容小觑!” 千玉楼点点头。 随后看向雪奴。 洛麟羽抬步走到院中,将空间留给他们。 “玉楼,我、我……”雪奴未语先哭。 千玉楼心一软,连斥责也吞了回去,接过孩子又拥住他,低叹:“你怎这样傻?他的话你也信?” “奴错了,”雪奴紧紧抱着她,眼泪哗哗,“除了玉楼,奴再也不信别人!” “不,你还要再信一人,且他的话,你要听,”千玉楼道,“洛麟羽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会帮我照顾好你们,我不在你身边时,若有事而拿不定主意,便找他。” “玉楼……”雪奴泪如雨下,“我、我不想离开,我舍不得你……” “乖,别怕,不会太久,”千玉楼安慰他,“最多一年半载,我便过来和你们团聚。” 洛麟羽看着刚才那为她开门的佝偻老者面色平常地拖走尸体,惊奇之后是感叹:连个边境小镇都藏着不再追逐名利的武林前辈,难怪青鸾太子要把手伸到这里,真是无处不卧虎藏龙。 只是千玉楼此次回去,怕是极为凶险。 青鸾太子既然私下找了雪奴,并拿虚假承诺诱惑他,又怎会不知千玉楼的打算和行踪? 难怪千玉楼出关入关如此顺利,竟是因为背后有只操控的手。 而黑衣领头人和弓箭手,其实就是青鸾太子特意派来的。 只是他算错了一点:高估了自己人,又低估了她洛麟羽。 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大正太子从小便贪玩成性,虽拜了个道长为师,却从未有什么武功不得了的传闻,别说强大了,没人说她怂就不错了。 屋里,哭哭啼啼声中夹杂着温柔低语,虽万分不舍,却终究还是要暂时分离。 洛麟羽用专门的腹兜将孩子兜放在胸腹前,用手指逗逗他的脸蛋儿道:“干儿子,若不想被干爹点穴止声,路上可不许哭喔!” 那孩子已没了睡意,此时不仅不哭不闹,还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忽然奶声奶气蹦出一句:“该dia” 洛麟羽反被他逗得扑哧一乐,立即应声:“诶!干儿子!” 千玉楼露出笑容,随后送他们出门,直到镇口。 洛麟羽嘬唇一啸,立即有马从林中奔来。 三人上马,洛麟羽前面兜小,后面带大,执缰朝千玉楼抱拳:“我们在大正等你,多保重!” 第207章 江湖女子 洛麟羽并未连夜赶路,而是带着雪奴父子二人住进驿馆。 “好好休息吧,这里很安全,”她看了眼依赖千玉楼依赖惯了的男子,将困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交给他,“不用害怕,我会亲自在门外守着。” “你、你不怪我么……”他接过孩子,理亏地低声道,“我、我……” “我说过,你伤不了我,所以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你不必多想,”洛麟羽淡淡道,“带小宝儿好好睡一觉,不然白天没精神,会从马上栽下去。” 雪奴轻轻嗯了一声。 洛麟羽出去时,带上房门。 站在廊下,她抬头望向夜空。 雪奴因在食人族待过五年,个子比较高大,且已二十一岁,但因为千玉楼对他的宠,让他依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离开千玉楼,就像失去主心骨,心里难受而恐慌。 那种小儿科的刺杀,她确实没放心上。即便没有他心通,只凭她武者的警觉,雪奴也伤不了她。 她不怪,是因为他对千玉楼的这份真情。而千玉楼,确实视她为铁哥们儿、好知己。这样的关系,她根本不会跟他计较。 她愿意帮千玉楼守护这份感情。 因为她曾经想要而还未得到便失去的,正是这样既相爱又相守的忠诚。 又想起那个人…… 千玉楼比雪奴大那么多,她却比玄华小那么多。 但那又如何? 心中有爱,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何况玄华就像吃过长生不老药一样,五六年的时间里,变化并不大。 正对着月光幽幽叹息,房里传来些微动静。 洛麟羽走到门前温声道:“我在这里,安心休息。”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许久之后,里面的人终于睡着。 真气在身体里缓缓流转,洛麟羽不知疲倦,果真一直守到雪奴父子睡醒,才在驿馆用膳后,再行上路。 雪奴因一开门,便见大正太子倚在廊柱上,真的整夜亲守,顿时踏实而百般信任。 之后一路上,他渐渐依赖丛生,没有千玉楼,便转移到洛麟羽身上。 好在没人知道洛麟羽的真正性别,不然还真说不清。 小宝儿有时也会因离开千玉楼而啼哭,但总会被洛麟羽成功转移注意力。 她没急着跑马赶路,而是在遇到离官道不远有集镇时,包上头巾,遮住显眼短发,带二人去买些玩具点心,看看新奇。 这种平常手段,不仅止了小宝儿的哭声,对雪奴也有用,抽去魂魄般的思念,被减缓些许。 沿途驿馆用膳住宿,洛麟羽的周到照顾,让雪奴有了主心骨,小宝儿也越来越粘她。 “该dia,宝儿要期糖糖!” “该dia,宝儿气股痒!” “该dia,宝儿跬痒!跬痒!” 可爱的粉嫩小嘴儿将吃糖发音成期糖,屁股说成气股,腿则说成跬,让洛麟羽每每听之,都极为想乐,给他买糖,给他挠痒。 如此走走停停,便比她独自快马加鞭慢了许多,待到汤阴,凤倾城已带着两马车好东西从破风门回来了。 洛麟羽还没问都有什么好东西,便道:“都带着一起回京吧。” 凤倾城看着那不足两岁的幼童,笑道:“殿下是为了他吧?” 洛麟羽淡淡道:“他们父子都受不了马背颠簸太久,多备些点心吃食,慢慢走吧。” 凤倾城看了看雪奴,点点头。 而冼实虚,后背上的伤口已好,却在利用时间空档回趟倚虹山的路上,遭遇仇家,在吸人内力时,突然身亡。 倚虹阁得到消息、派人去查看收尸时,发现他由手掌至全身,皮肤下都隐隐藏着一层青紫,而手掌处的颜色最浓,于是断定对方因知晓冼实虚会用虚无大法,故意在手腕等处涂抹致命毒药,为的就是让他无声无息中招。 冼实虚的死,虽是倚虹阁的损失,却也让阁里部分人暗地里松了口气。 毕竟虚无大法不分对象,不仅能吸外人的内力,也能吸本门弟子的内力。 谁惹他不高兴,都会朝同门下手。 洛麟羽听过禀报后,摇头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本来打算让他陪凤倾城执行存钱于柜坊的任务,在任务途中发作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她因帮千玉楼而暂时离开,冼实虚则自己出了城。 估计他是想回倚虹阁跟阁主邀功,毕竟抱上太子这棵大树,就要进入东宫了,怎能不报个喜讯,在众同门面前嘚瑟嘚瑟? 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百人大队终于离开,高喜麦心里既失落又欢喜,恋恋不舍地跟着送行几十里,才在太子的命令下返回。 而汤阴县的百姓,都觉得自己的家乡是福地,不然太子殿下不会来,更不会连宿数日。 计划没有变化快,原本打算骑马回京城,这回因为雪奴和小宝儿的到来,变成混入五六辆马车的车队。 当然,只有一辆坐着人。 “该dia,宝儿要喝水水!” “该dia,宝儿要唏唏!” “该dia抱抱!该dia抱抱!” 小东西在马车里坐不住,花样儿百出,导致整个队伍都因为他而不时停下。 洛麟羽无奈之下,干脆带着他一起骑马,后又顾虑雪奴一人在马车里会更加胡思乱想,便不时换换,三人同坐马车,折腾不断。 六辆马车在最中间,前后皆各五十名侍卫,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不敢招惹。 然而,路途之中,总会遇到不平事。 “嘿哟,这小娘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天气如此炎热,不如随我们到山上乘乘凉,做做客,如何?” 林边官道上,两匹枣色骏马被三名大汉截停,马上两名女子穿着长裤和窄袖衫,腰挂佩剑,脚蹬皮靴,一身江湖儿女的劲装打扮,显然是从某个门派出来历练的。 此时被人拦截,粉衫女子不由怒哼娇叱:“滚开!不然要你们好看!” “哟嗬,还挺厉害!”中间光着上身的男人看了眼左右同伴,嘿嘿奸笑,“咱们要不要领教领教小娘子的功夫?” “要得要得!”站在他右边的猥琐男满脸色眯眯,“这样一颦一笑无一不美的小娘子,功夫一定厉害,咱们当要好好领教,才不枉此生!” “有理有理!”左边那人双眼放光,贪婪地盯着二人,“不过咱们更厉害,绝对能让她们快活似神仙,再也不想下山!” 此话说罢,三人同时淫笑不止。 两名女子听出话中别指,如罩寒霜般的脸,又涨得通红,恼怒之下,拔剑便刺了过去:“去死!” 第208章 再遇红衣无脸人 粉衣女子从马上掠起,剑尖儿直刺过去,三个男人却只是散开,由光身男人与她周旋,另两人站在一边看。 光身男人不与女子对战,只在故意躲闪中进行言语挑逗,加上旁边两人也不时吐出几句让他们自己血脉贲张的污言秽语,让粉衣女子又气又急,剑势愈发凌厉,绿衣女子也持剑下马,冲了过去。 三男两女的打斗占了道路,迫使百人队伍停下,最前面的薛礼玱一皱眉:“住手!” 虽然马车较慢,一百多匹马的马蹄声也不容忽视,五人其实早已听到,却缠斗不分。 尤其是两名愤怒的女子,根本就没回头看来的是什么人,只想尽快将三个臭男人刺伤。 薛礼玱这声厉喝,并没有换来他想要的反应,原本背对他们的粉衣女子,在被男人逗引着正面朝过来时,才瞥他一眼,喝回一句:“住什么手?他们可是这山里的强盗!” 她迟迟拿不下对方,心里有些急躁,又不愿舍出脸面开口求助,便点明三人的身份,希望那队人自己上来帮忙。 薛礼玱抬头看了看山林,又瞧瞧没穿上衣的男人,点出六个人:“去搞定。” 三名土匪倒也硬气,见到这么多人竟然不逃,又见对方只派出六个人以二对一,就更没放在心上。只是原本空着手挑逗女子的光身男人,终于从林边地上拾起自己的长刀,九人打成一团。 解脱出来的两名女子松了口气,撤到一边观战时,看到一高高大大的短发少年抱着个小孩儿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前面的队伍便都恭恭敬敬让开路。 两名女子眼前一亮,随即又因幼童而一暗,继而产生疑惑:“这小孩儿……是他的?” 年龄不对,长得也丝毫不像…… “小宝儿,干爹带你看打架好不好?”短发少年边走边道。 幼童小手只拍:“看打架!看打架!干dia带宝儿看打架!” 两女一听,顿时欢喜起来:就说嘛,英俊少年如此年纪,怎会已经婚配还有了孩子?原来是别人家的! “公子,别走太近,免得那些粗人伤到你。”粉衣女子上前一步道,脸颊亦飘起红晕。 洛麟羽瞥她一眼,淡淡点头。 跟在她身后的凤倾城上前一步,伸出手:“大人,让属下抱小宝儿吧?” 得到回应的粉衣女子正喜不自禁,陡然听到这句“大人”,不由愣了神。 大、大人? 莫非还是个官不成? 可这么年少…… 绿衣女子略为矜持,却也因这两个字而傻了好一阵。 洛麟羽淡淡道:“不必。” 凤倾城淡定地缩回手:“是。” 然后后退半步,恭恭敬敬立在她身侧。 二女见了,迟疑好一阵,还是粉衣女子比较泼辣大胆,终是上前一步道:“多谢公子解围!” 侍卫们目光怪异地瞧她一眼。 真正解围的是薛礼玱,不是殿下,这么说话,明显就是想搭讪。 洛麟羽轻轻抿了抿唇。 就在众人以为殿下不会予以理睬时,洛麟羽又出人意料地问了一句:“两位小娘子从哪里来?何门何派?” 语气虽然很淡,也只是将二人瞥了一眼,粉衣女子依然很高兴,连忙答道:“我叫粉鸢,她叫绿茶,我们从凤尾山来,奉夫人之命去京城照顾我们家小姐,途径此地时,遇到恶人。幸亏有公子!” 没问她叫啥,也没问她们打算去干嘛,她说得清清楚楚。殿下问了她出自何门何派的话,她却忘了回答。 众侍卫无语地瞟她一眼。 凤尾山? 洛麟羽心里一动,忽然多问了一句:“何为凤尾?是不是数道长短不一的湖水?” “公子知道我们那里?”粉衣女子满脸惊喜,“我们一路走来,只有少数人听说过凤尾山,大部分人根本不晓得!公子,我们可真是有缘得很!公子家在京城么?不知府上哪里?我们小姐可以跟您下请帖邀您喝茶赏月、吟诗作对么?” 原来是想为她家小姐找郎君,不是为自己牵线说媒。 目光朝前直视却侧耳倾听的侍卫们恍然大悟,觉得自己之前误会人家了。 洛麟羽却头疼地将手往脸上捂去。 众侍卫见之,皆憋笑不已。 咱们殿下最讨厌的就是吟诗作对,小娘子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死定了。 不料,殿下竟再次开口:“凤帝师,凤府。” 众人还没惊讶完,便张大嘴。 殿下这是当面冒名顶替啊…… 粉衣女子并不知凤帝师是何许人,只觉心里欢喜至极:“多谢凤公子!” 凤倾城淡定地抬眼望了望天:“看似很晴朗,不会下雨吧?” 洛麟羽没理他,单手一挥:“带六十人上山,把土匪窝给我端了!” 凤倾城愣了愣,心道还没抓三人问话呢,怎么…… 但他没有问,只服从命令:“是,大人!” 然后由薛礼玱从马车前后各点三十人后,凤倾城便带他们直接冲了上去。 看得二女一愣一愣。 这表情淡漠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六个没吃饭吗?”洛麟羽淡淡道,“三只弱鸡,打到现在都搞不定?” 六名侍卫一听,立即发起狠,拼起命,侍卫大刀横砍竖劈,不过十几个回合,便把三个难缠的匪人撂倒在地。 二女再次惊讶。 凤公子一句话,这么大的威力? 小宝儿看热闹看得都快不晓得眨眼睛,时不时还因兴奋,在洛麟羽的怀里拱动几下。 见倒下三人,另六人过来行礼归队,没得看了,竟将小手儿指向山林:“该dia,看打架!看打架!” 洛麟羽好笑道:“不能去,你爹爹还在马车里,咱们不能丢下他,不然他会伤心的。” “哦,diadia会三心哒!”他很乖很听话地重复一声,可再次看向山林时,身体又兴奋地拱了起来,“该dia,看打架!看打架!” 洛麟羽好笑又无语,转身看向薛礼玱:“保护雪奴,我带小东西上去瞧瞧。” 薛礼玱抱拳应是:“殿下慢行,当心林中有陷阱!” 洛麟羽微微点头,抱着小宝儿进入山林,不多时,一条不宽的小径出现在眼前。 因不想小宝儿看见血腥,上了小径后,她走得并不快。 路上没有尸体。 一具都没有。 看来土匪们今日都聚在窝里。 再上行片刻,才听到隐隐约约的打斗声,之后不久,有人惨嚎着从上面滚下来。 小宝儿惊奇地看过去,睁大眼睛。 洛麟羽看着他圆溜溜的黑眼豆儿,脸上不由布满笑意。 看来这孩子的胆子是随他亲娘千玉楼了,若随雪奴,此刻怕是正一起缩在马车里。 然而目光再次往上投、看到一抹红色身影时,笑意不由微微凝起:是他? 第209章 雁过拔毛 还是那身火一般的红衣,还是那青墨如画的长发,还是那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一股妖娆之气的修长身姿。 他站在一块高石上,山上的风,吹得他衣袂飘飘,背影都如天外飞来的媚人妖精,令人心动。 洛麟羽将食指竖为唇前,冲小宝儿低“嘘”一声,缓缓向他靠近,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个无脸人。 但当她快走到他身后时,却陡然看着小宝儿,停住脚步。 她怕吓着小宝儿。 孩子不知道区分真假脸,若被吓得夜夜做恶梦,就忒不划算。 想到这,她不禁抱着小宝儿往回返。 小宝儿开始没明白,等他发觉洛麟羽在往山下走时,顿时不乐意,伸手去掰她的脸:“该dia,看打架!看打架!” 洛麟羽此时真是零语了,哄道:“小宝儿乖,咱不去看打架,因为山上有个专门勾人魂魄的红毛儿怪!” 话刚落音,噗地传来一声低低轻笑,然后那红衣男子缓缓转过身。 洛麟羽连忙将小宝儿的脑袋摁进怀里,摁得小宝儿吭哧吭哧直叫唤。 “这样也不敢看吗?”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好听到令人骨头发酥。 诶哟尼妹! 洛麟羽的身体抖了抖,扭头望去,只见他正抬着手臂,用广袖遮住脸。 “可不是我怕,”她哼了声,“那死货说你是无脸人,我怕你的面具吓着小宝儿!” 男子闻言,发出一声令人浑身酥麻的轻笑,缓缓移开广袖,露出脸庞。 脸上一片空白,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除了两只耳朵,什么都没有,就一张光滑平坦的皮。 “果然,”洛麟羽哼道,“我就说人怎么可能无脸,可怜那蠢蛋被你吓个半死!” 她摁着小宝儿挣扎乱动的头,“赶紧遮起来!” 红衣男子直接转过身去:“这里没一个好人,不是害了良家女子,就是手里有人命,所以不用手下留情。” 说罢,便要腾身。 “等等!”洛麟羽叫住他,“我们是不是认识?” 红衣男子身体微顿,低低一笑后,轻轻掠起,远去。 他心通看不透,不回答,便算是默认吧? 洛麟羽立即松开手。 被摁得又气又急、脸红脖子粗的小宝儿得了自由,一边汪着眼水,一边想去咬洛麟羽一口。 “嗬,你这小东西,”洛麟羽一手抱着他,一手阻住伸过来的小嘴儿,“还流着口水呢,就恩将仇报啦?啊?长大若这么不知好歹,看干爹不揍扁你!” 小宝儿原本就委屈,见洛麟羽脸色和语气都比之前凶些,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诶呦娘哎,哭得那叫一个惨哦! 洛麟羽连忙哄道:“小宝儿不哭,不哭啊,干爹还带你去看打架,啊?咱们还去看打架!” 小宝儿不理,继续哭,惨兮兮。 洛麟羽一边抱着他往上走,一边拍拍小后背、摸摸小脑袋道:“小宝儿不伤心啊,干爹没骂你,也不是凶你,啊?谁敢凶咱小宝儿啊?干爹那是跟你讲道理呢,啊?讲完道理,干爹还带你看打架!嚯嚯哈嘿,嘭,哗啦!” 随着一串几乎能令人身临其境的拟声词,小宝儿终于渐止哭声,眼睫毛上明明还沾着泪水,却已大睁着眼睛,转动眼珠朝周围扫来扫去。 寨门斜躺在地,被踩了许多灰土脚印,门内门外都是尸体,脖子被削的,胸腹被捅的,仰躺的,俯趴的,侧卧的,斜扭的,还有弓在石头上的。 各种死法,各种姿势,应有尽有。 走进去,里面很大,小宝儿正四处张望,陡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你们这些朝廷走狗!” 吓得他小身子一抖,一把抱住洛麟羽的脖子,抱住后,又忍不住把脑袋往声源处扭。 官匪双方已打得人仰马翻,血水染红了地面。被骂的凤倾城等人并未还嘴,只将怒火随刀泄出。 但寨主却不是好惹的,且因刚闭关出来,要找人试手,倒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一拳一脚,侍卫们便被打飞踹翻,转眼之间,就倒下七八个不能动弹。 凤倾城怒喝一声,迎上那双铁拳。 留有胡须、亦未簪花的高大寨主见那身影来得极快,猛然勾脚挑起一只木凳砸将过去。 凤倾城凌空横踹,四脚凳四分五裂中轰然炸开。 寨主的铁拳紧跟着狠砸过来,勇猛而彪悍。 凤倾城避其锋锐,专从侧面打击,议事大厅里顿时风声四起。 寨主被缠住,侍卫们便对付寨中小虾米,刀对刀地击打厮杀起来,间杂着喝喊诟骂之声。 洛麟羽抱着小宝儿一步步走近,偶尔遇到溜出来想跑的,便一道悄无声息的指风射过去,也不杀,就是让他走不了,只让他死在侍卫们的刀下。 待她跨进议事大厅,凤倾城正和寨主打得难舍难分,高下不明。 一少年抱着一孩子,寨主瞟见,也没在意。 凤倾城却更加拼力。 小宝儿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看得眼睛睁成溜圆,眨都不带眨的。 “人虽年少,武功却不错,”两人手中不停,寨主却边打边道,“如此厉害,倒不如加入我铁拳门,不比当朝廷走狗惬意?” “铁拳门?”凤倾城冷哼,“乌合之众组成的土匪而已,也敢以门派自称?” “今日杀了你,便是铁拳门!”寨主恼羞成怒,用连拳将凤倾城逼退两步,趁机取下竖挂在厅柱上的铁棍。 那铁棍的放置之地甚是隐蔽,除了上位,左中右皆能被粗壮的古树木柱挡住视线。 凤倾城原本还能打个平手,对方铁棍一出,便顿落下风。 毕竟当伴读时根基不深,出门拜师学艺又只有四五年,再天才,也无法跟混世多年的匪首相提并论,单单经验方面,就不如人。 铁棍在对方气势猛涨下击出瞬间,他下意识地用手中剑去挡。 随后只听嘭的一声,人就倒飞出去,跌卷在地滚上几滚才停。 寨主紧跟而上,想顺势击杀,却被一道疾速而至的身影撞得连转数圈,转得眼睛发花、脑袋直晕。 好不容易停下,还没缓过劲儿来,便是啪啪啪啪一阵巴掌搧在脸上,随后又是拳头袭向鼻子眼睛,打得他脸颊红肿,鼻子酸痛,眼睛快要看不清。 “杀了他,将寨中财物搜干净。” 雁过拔毛。 第210章 凤尾山 “她俩要跟,就随她去,驿馆附近都有旅社,不用管。”下榻的驿馆里,洛麟羽穿过后院,来到后院后面的游苑,“倒是那些东西都要看管好,不能丢不能少。” 汤阴县一份,破风门一份,加今日一份,三笔财富,可不少呢。 “是,”凤倾城应着,随她走过一片花草,“每晚上半夜下半夜两班轮值,每班十人,室内六个,室外四个。” “如何安排不用跟我说,我只要结果,”洛麟羽来到水池边,望着池中鱼儿,放低声音,“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替我守护一下雪奴父子。” 凤倾城吃惊:“殿下~~” “不用担心,”洛麟羽摆摆手,“本宫有能力保护自己。” “殿下在深夜独自出行,属下一万个不放心,”凤倾城单膝而跪,“殿下有事,可吩咐属下去做。” “这不是你能代劳的事,”洛麟羽淡淡道,“所以你的任务,是服从命令,做好本宫交待给你的事,而不是阻拦本宫。” “殿下三思!”凤倾城跪地不起,“独自夜行实在危险,属下既然负责您的安全,就不能放任不管,殿下恕罪!” “凤倾城,你觉得你能拦得了我?”洛麟羽微微转身,鞋尖对着他,“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雪奴父子需要特别守护和照顾,否则你根本听不到。” 凤倾城低首无声。 洛麟羽沉默片刻,轻轻一叹:“算了,看在你履行职责、为我担忧的份上,我就让你安安心,你可看清楚了。” 她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下,虚按在池水上空,然后缓缓揉动。 凤倾城探头,只见池水缓缓流动起来,渐渐形成漩涡,水中各色鱼儿都跟着原地绕圈,圈子越绕越大,就像要被漩涡吸走。 而在太子收回手掌后,鱼儿依然在余波中旋转,直到那股被搅动的力量渐缓渐淡,才恢复正常。 凤倾城睁大眼睛。 “现在可放心?”洛麟羽望着池面的目光转落到他脸上,“本宫跟你露了底,便是信任你,记得不要说出去~~任何人面前,都不许提起。” 凤倾城抱拳:“谢殿下信任!” “起来吧,”洛麟羽转身,“替我守好门户,不要向其他人泄露我的行踪。今夜之行没有结果便罢,若有,我会告诉你,因为此事,我一个人也完不成。” 凤倾城脸上露出些微笑容。 洛麟羽行向后院和游苑之间的驿楼,立在栏杆旁极目远眺:凤尾山那边的湖面,是不是千里江山图里隐藏的那个仙境般的湖泊,就看今夜了。 月上中天,一道身影飘飘而行。 此时,洛麟羽已在去往凤尾山的途中。天色微明,到达凤尾山。 凤尾山能得此名,皆因山形。 凤尾山其实共有六座。 前面是主峰,高达九千米,犹如冲天而起的凤头和凤身; 后面五山五指般分开铺展,高度只有几百米,长短不一,细长连绵,每座山的前端都与凤身紧紧相连,让人无法忽视主峰而称其五指山。 六座山连在一起,原本是叫凤凰山,后因主峰太高,谁也无法到达峰顶看清模样、确定其是否像凤头,便改成了目所能见的凤尾山。 五座山若单独来看,的确可称为五指山,因为中间的那座最长最远,最外边的两座最短,像极人的五指。 而在五指之间,是四大湖泊,形状依山势也成细长。 但无论是山还是湖,细长都只是一个说明性形容词,真正身入其境,可不是扒着自己手指看那么简单了。 洛麟羽站在外侧最短的湖岸上,皱着眉头。 柳树倒是有,飞鸟也有,湖中白雾也有,可……一座岛都没有! 难道是晨雾太重,掩住了? 想了想,她决定沿岸而行,边走边等太阳。 既然来了,总要弄个清楚,不能白跑一趟。 湖边晨雾很重,她没有施展轻功,踩着沙土前行。 日出东方,阳光缓缓将晨雾穿透,再用温暖将它们融散。 洛麟羽止住脚步,看向空无一物的清澈水面。 不甘心地皱皱眉,她腾身踏向水面,越过第一道湖泊,进入第二座山。 她要将每个湖泊都看一遍。 翻山看到第二道湖泊,除了比第一道湖更宽,其它都一样,湖边有水鸟、垂柳,湖心有缥缈白雾,湖水清澈。 唯独没有岛。 难道位置不对? 这些湖顺着山势都为长形,难道岛屿不在这一段?还在那头? 洛麟羽摸着下巴思索。 若每个湖都来回跑一遍,累是肯定的,不如就照这个位置继续翻山,待四个湖全部看完,若还没有,就在最后那个湖边往前走,然后再翻回来看一遍。 如此,到底有没有,也就清楚了。 主意一定,她便继续翻山,继续看湖。 第三湖的宽度和第二湖差不多,踏水而行时需调动真气全力以赴。 第四湖的宽度与第一湖相近,但与前三湖一样:都是有树有鸟而没有岛。 唯一的不同,是第四湖的部分水域里有四月荷。 她不死心地按照原计划,顺第四湖湖岸往凤尾最后面走。 而此时,已是烈日当空。 “喵了个咪的,快晒死我了!”她嘟哝一句。 真气盈身,寒暑不侵,但晒啊! 她摘片荷叶当帽子盖在头上,走了半晌,才猛觉哪里不对,伸手摸摸头上被晒热晒软的荷叶,她独自笑骂起来:“尼妹,这不是传说中的绿帽子吗!” 随即不久,她又讽笑道:“他若跟别人在一起了,我岂不就是被戴绿帽子?” 片刻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不由自我解嘲,“也不对……既不是夫妻关系,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连戴绿帽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呵呵呵地摇着头,然后再呵呵呵,再呵呵呵,最后放声大笑起来。 笑出了眼泪。 “羽儿!”盘膝静坐的玄华猛然睁开眼,“羽儿!” 他噌地站起身,向岛边疾行。 “你幻听了!”随苍老声音出现的身影,拦住了他,“此阵隔绝一切,别说她找不到这里,就算巧合之下来了,她也看你不见。” 玄华顿时黯然。 可随即,他再次抬头:“不对!” 他看向老者,“我只是唤她的名字,你又怎知我是幻听?” 老者有些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手指骤然点出。 第211章 万花阁 洛麟羽翻山越水,累一身臭屁,却连个岛毛儿都没看到,明明渴得嘴巴直冒烟儿,还坐在树下浪费口水直骂尼妹。 可骂着骂着,又忽然皱起眉: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她噌地站起。 看看烈阳,看看湖水,她陡然想起哪里不对:这么强的阳光,第二湖和第三湖的水面怎可能还有雾气? 简直是神一般的谜! 两次异世经历,加上玄华出身道门,已让她相信世上有神灵。 但即便真的有神,也该在天上,怎会住凤尾山里凤尾湖? 可如果答案是否定,湖中的缥缈雾气又如何解释? 想了想,她再次渡过第一湖,翻过第二山,凝视着第二湖的广阔湖心,苦思冥想,足足两刻钟,才猛拍双掌:阵法! 对,肯定有阵法! 可……阵法在这个世界不是已经失传了么? 怎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住有隐世高人? 在真正以武为尊的另一个异世,阵法大师虽然稀少,却是有的。 而这里,连屈指可数这个词都用不上,因为据说已完全绝迹,阵法书不知失落到何处,阵法大师更是断了传人。 可看着眼前的景象,洛麟羽已开始怀疑,阵法并没有彻底失传,只是其传人不想涉足俗世,所以用学之专长,将自己隐蔽隔离,过自在的生活。 想到这,她不由摩拳擦掌。 好极好极!当真是好极! 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存在,就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挖出来! 若不想为任何人效力,也行,拜师总可以吧? 若拜师都不肯答应,就只有使用死皮赖脸、狗皮膏药招数了。 抱紧大腿死不松手,你还能把我堂堂太子踢出去不成? 主意一定,她便笑咧了嘴,撩湖水洗洗手、泼泼脸,真爽真舒服! 一天一夜的劳累,此刻觉得,简直是太值! 这种值得,不是找到了宝藏所在地,而是绝世人才的发现。 只要不像廖化生和冼实虚那样还没咋地、就有窃权谋国之野心,什么样的能人她都可以用,都可以容,大到治国,小到撬锁。 “啧啧,纯天然的爽肤水!”心情一好,野草都是美景,她一边嘿嘿乐,一边往脸上拍打湖水,直到洗舒服了,才站起身,目光投向湖中心,“凤尾山,凤尾湖,等着,我还会再来的!” 此时,暮色还未至,轻功行路太过显眼,她便打算裹个头巾,去最近的集镇或县城买匹好马先骑着。 虽然每三十里便有驿站驿马,但她不能泄露身份和此次行踪,只能买马先行,待天黑再使轻功。 但她没想到,买个马,也能碰到熟人~~因骑马上朝时、在路上吃芝麻饼而被御史弹劾遭贬官的裴相裴敏之! 更没想到,裴敏之的眼睛贼毒,她明明已长了几岁,又变得如此高大,还裹着个头巾,却还是被他左眯右瞄地认了出来,差点当街高喊“殿下”二字。 洛麟羽拿手挡着脸左转体,右转体,只装作不认识,并迅速离开马市。 裴敏之瞅瞅四周,等他确定既没保护太子的侍卫,也没跟踪监视的坏人,洛麟羽已经跑没影儿。 “难道是我眼花了?”裴敏之想起洛麟羽的遮发打扮,又表现得极想不认识他,便知内里定有隐情,故意自言自语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么大个子,怎可能是我所认识的小小郎君?唉!”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缓缓离开。 躲在暗处盯着他的洛麟羽皱皱眉:这老家伙心里咬定是太子、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啊! 如果是这样,她还不能一跑了之。 得跟他见一面,忽悠忽悠,叮嘱一番,不然容易留下隐患。 正想着,陡听前方传来吵闹声:“抓住他!抓住那个偷饼贼!” 抬头一看,两人正一逃一追跑得欢,前头那人手里还拿着个烤饼,边跑边回头:“来啊来啊,能追上我就还你!” 没注意边走边垂眸思索的老人,带着奔跑冲力就撞了上去! 老人啊的一声,眼看就要摔跌在地,偷饼人也要被绊倒往他身上压,两人陡然被两只手拎起,然后偷饼人被扔出去:“滚!” 老人则被托扶着站好:“没事吧?” 老人被撞得胸口生疼直吸气,手刚摸上去便转弯作揖:“多谢小郎~~” 一抬头,后面的“君”字便卡在嗓子口,紧跟着被自己呛到咳嗽起来。 “我有话要跟裴相说,但不要道破我的身份,”洛麟羽低声道,“我此次是秘密出行。” 裴敏之微微点头,随即拱手:“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为表答谢,请小郎君家中稍坐,略饮粗茶一杯!” 洛麟羽松开手,抱拳笑道:“在下赶路正口渴,便就打扰了!” 于是,裴敏之引路朝自己府里走去。 二人一进门,裴敏之便要屈膝下跪:“草民裴敏之叩见太子殿下!” 洛麟羽及时将他扶住,没让他双膝着地:“不必多礼……你怎住在这里?不是外放到雄州了吗?” “殿下请上坐!”裴敏之站好后躬身道,“微臣为图清静,辞了官职,现在已是一介草民。” 洛麟羽打量一下室内:“这大宅,这装饰,可不是一般人能置得起。” 裴敏之深深一躬:“殿下明鉴,草民当年并未贪污受贿。” 洛麟羽看着他,不语。 裴敏之见太子不信,只好道:“草民虽未受贿,却确实得了一笔横财。” 洛麟羽走到上位坐下:“说吧。” 裴敏之叹口气:“这笔钱,乃是用相位换来的。” 洛麟羽挑挑眉。 “当年伍贵妃差心腹宫奴到草民府中,想让草民帮她谋夺太子之位,草民没答应……”裴敏之顿了顿,“其实这笔钱,是刑部侍郎给的,他让我离开相位,避开漩涡,待他日太子人选定下,监国登基,再帮忙把草民调回去。” 洛麟羽垂下眼眸。 “草民从不知刑部侍郎李大人的家族那么有钱,他一出手,草民便答应了,草民未能留在朝堂帮助殿下,草民惭愧!”裴敏之作揖拱手,躬身深拜。 “你对伍贵妃的拒绝和离开,便是对本宫的帮助,”洛麟羽起身走过去将他扶起,握着他的手道,“舍下相位,也是一种勇气,没几人能做到。裴相却故意在上朝途中吃饼,被御史弹劾。裴相之决断,乃当朝第一人。” 裴敏之无地自容:“草民辞官却是为了私心……” “买宅置地,养老而已嘛!”洛麟羽笑道,“对了,你在这里,是否听说过凤尾山有什么武林门派?” “武林门派?”裴敏之愣了愣,随即思索,“凤尾山里应该没有,山的东面倒好像有一个,叫什么、什么万花阁。” 他摇摇头,“也不知为何要取这样的名,跟青楼似的。” 第212章 罢相辞官裴敏之 洛麟羽不解:“裴相祖籍不在这里吧?为何选择在此地养老?” “这个……此事说来惭愧,”裴敏之老脸微红,“去年纳了一房妾室,吵着闹着要草民为她在家乡置产置地,说怕草民哪天将她嫌弃,她无靠无依……” 洛麟羽长“哦”一声了然:“难怪府中清静,没看到什么家眷。” 她笑了笑,“她倒是个精明人,知道男人花心,没几个能靠得住,不如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这、这……”裴敏之老脸更红,“她那年纪,草民怎么可能嫌弃,实在是、实在是她想多了……殿下稍坐,草民让厨房薄备饭菜,晚上就在草民这儿用膳。” 洛麟羽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万一再遇到什么人将她认出,岂不多添一桩麻烦?倒不如在这休息吃饭,候天黑再走,还正好能跟裴敏之多打听打听。 裴敏之吩咐厨房烧菜,又亲自端来茶水点心奉上,这才坐在下首,专门陪太子唠嗑。 不过关于万花阁,他也不是太清楚,凤尾湖就更别说了,只知有山有水,风景甚美,至于其它,还完全不了解。 “如此说来,殿下此次是为万花阁而来?”裴敏之道。 “回京路上救了两个小娘子,说来自凤尾山,还想为她们小姐说媒,”洛麟羽笑了笑,“对她们小姐,我是没兴趣,但听她们把凤尾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便想过来看看到底什么样儿。” 裴敏之笑道:“那殿下是否已看到?” “看了一眼,感觉还好,不过来时的马没了,”洛麟羽胡诌道,“打算买匹马赶回去呢,就遇到你了。” “那是草民之幸,”裴敏之笑得是真高兴,“别处无缘得见殿下,却在这里偶遇,看来,这里还真是草民的福地!” 洛麟羽哈哈大笑。 裴敏之跟着笑。 笑声渐歇,洛麟羽道:“不过,你要为我此行保密,不能让旁人知晓,不然传到京中,父皇和朝臣还以为本宫是被美色所迷,会对本宫不利。” 裴敏之忙道:“殿下放心!草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嘴巴严实,绝对烂在肚子里,不会泄露半分!” 洛麟羽点点头:“既然喜欢过无官一身轻的自在生活,本宫也就不勉强,何况本宫现在并无实权,能将你调回相位。待他日你在乡间待久了,腻了,而本宫又能使上力,就请你回京,帮忙打理朝政。” 裴敏之跪地叩拜:“承太子殿下信任与看重,草民裴敏之叩谢殿下!” 晚上,陪太子吃完饭,裴敏之便引他去房间,亲自伺候洗漱休息。 洛麟羽洗脸净手,又泡过脚,才不慌不忙道:“今日有些乏累,得好好睡一觉,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 裴敏之立即明白自己也包括在内:“是,殿下安心休息,定无人前来相扰。” 洛麟羽微微点头。 裴敏之退下,洛麟羽小睡,待入夜静谧,她留书一封,悄悄离开。 回到驿馆,已近天明,凤倾城和雪奴等人急得彻夜未眠,除了小宝儿哭闹一阵后熬不住睡着,其他人都在坐等。 驿丞更是吓得要命,太子若在他这儿出什么事,整个驿馆的人都得完蛋。 洛麟羽原本打算溜回自己房间,可一看这个情形,睡懒觉的借口真真儿无法再用,便干脆大大方方走正门。 众人一见他回来,噗嗵就全部软跪在地:“殿下终于回来了!” 雪奴也长舒一口气。 “让大家担心了,”洛麟羽用歉意的语气道,“遇到个偷饼贼,多管了桩闲事,耽误了!” 偷个饼的事你也管? 众人差点集体晕倒。 “殿下,您可是太子,以后这种芝麻大的小事,咱不管好不好?”凤倾城进言,“不然要官员何用?” 洛麟羽怀疑他是趁机发泄积压在心里的不满,但又没证据:“碰到了自然要管一管,等通知他们再过问,人家都五谷轮回了!” 凤倾城不跟她争辩,只道:“此事咱们稍后再议,殿下先休息。” “我不累,不过……”洛麟羽突然一挥手,“整夜没睡的都去补觉,免得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们都没精神应对。” “只一宿而已,”薛礼玱道,“殿下放心,属下等可以启程。” “去去去,少啰嗦,”洛麟羽连连摆手轰赶,“又不急,赶什么路?特别是之前受过伤的,都去睡,午膳后再启程!” 大家实际上都确实有点小困,见太子坚持,便都遵令。 洛麟羽从雪奴怀里接过熟睡的小宝儿:“你也去睡吧。” 雪奴近距离地瞧了眼他的脸色:“殿下真不用休息?” 洛麟羽抱着小宝儿摆了摆手。 雪奴无声退下,独自回房。 待人都走净,洛麟羽才放低声音道:“此事已有些眉目,待回宫再说。” 凤倾城应是。 洛麟羽瞟他一眼:“以后没事就多练练功夫,不用总待在东宫。” 凤倾城低下头,半晌才道:“能否请殿下指点?” 洛麟羽淡淡道:“若她们真去凤府,就周旋一下,看她们小姐脑子里有多少东西,凤尾山,凤尾湖,还有万花阁,知道什么,都套出来。” 说罢,转身走向自己的贵宾客房。 “那属下就恭候殿下驾临敝舍!”凤倾城在她身后道。 洛麟羽径自行去,没再回话。 午膳后,队伍启程。 那两名女子~~粉鸢和绿茶竟也候到现在,随他们一起出发。 洛麟羽不冷不热,既不点头,也不驱离,任她们跟着。 后面这一路倒没再发生什么事,财物和人犯都顺利抵京。 洛觜崇见儿子出去一趟竟带不少钱物回来,也是高兴。可想想汤阴县令的密奏,脸色又狠狠沉了一沉。 洛麟羽将汤阴县“父老乡亲”的心意交给洛觜崇,进入他的私人财库; 匪寨缴获的战利品则进入户部国库; 至于破风门那份…… 原本该进入东宫的,可她微微一犹豫,便也送给了洛觜崇。 洛觜崇见儿子只是短暂犹豫便把所有财物都给了他,心里舒服得很,金口一开,立即赐还给他,入东宫财库。 没人嫌钱多,这些财物虽然在整个国库里不算什么,对朝臣却另有价值~~起码谁谁谁立功之时,或逢年过节,皇上有更充足的钱物可赏。 吃过灾年之时、国库空虚的苦,大臣们都觉得蚊子肉再小也是肉,金银钱两、粮食布帛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国家有钱有粮有肉有羊,他们这些吃公饭的,心里才踏实! 然而,君臣正高兴,人犯都还没审没处置,边境便传来军情急报:青鸾太子发兵十万,再次攻打大正! 第213章 太子出征 青鸾呈兵边境,按讲说,只派淼江海淼将军就行,可人青鸾太子还有一句很狂妄的话,传到了朝堂,带给了大正君臣:吾将亲抵边境,指挥大军,若大正不认怂,就请同等身份的太子出征,否则就是大正太子既鼠胆,且无能。 诶哟哟哟,洛觜崇和朝臣们那个气呀,若是有胡须,非得集体翘上天,一片黑云白云黑白云。 洛麟羽挑挑眉:不早不晚,偏偏她刚回京,青鸾就挑衅,看来是故意劳她来回奔波啊! 大部分朝臣都反对太子出征,青鸾那个疯子,咱们跟他较什么劲?让淼将军带军过去把他痛打一顿,立马消停! 洛觜崇气归气,却没失去身为帝王的理性,见堂上议论纷纷,李堪鸿和萧丞相等人却不表态发声,便点名问道:“萧爱卿觉得,是否该由太子出征?” 萧皓不知道洛麟羽啥想法,正等她传音,不料立在前方的太子竟没动静,只好硬着头皮回道:“禀皇上,若按以往惯例,一国储君不能轻易上战场;可对方点名挑战,咱若不去,定显我朝势弱,且不知那狂徒还会叫嚣怎样难听的话来。去则事关生死,不去则事关声誉。生死事大,但声誉也不能不顾及……” 洛觜崇微微皱眉:“那到底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臣、臣……”萧丞相正结巴,耳边终于传来一个字,猛然跪下,“恕臣斗胆,臣认为,我朝太子,应该出征!”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萧丞相,两军阵前,暗箭难防,万一殿下受伤,您可难辞其咎!” “正是,战场厮杀,刀剑无眼,您把太子殿下置于危险之地,是何居心?” “平日政见不同,皆乃无关性命的小事,无甚大碍,可如今,您在太子出征的重大之事上,也要与大家反道而行,未免有点不顾大局。” “您喜欢独树一帜,原本也无错,可也得看什么时候。太子殿下从未接触军队,更不曾军中历练,您突然让他领军,不就等于将他置在火上烤么?”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尽皆反对。 实心擀面杖萧丞相额头直冒汗。 他也怕呀! 万一殿下有个好歹,他这谏言之臣,就是千古罪人。 洛觜崇又看向刑部侍郎:“李爱卿,你觉得呢?” “回皇上,”李堪鸿很干脆地答道,“微臣赞同萧丞相!” “李侍郎,你也疯了吗?”立即有人毫不客气地发声,“萧丞相有点老糊涂,你可还年轻,怎跟他起哄?” “崔大人,”李堪鸿淡淡一笑,“您和各位大人的忧虑和担心,下官非常理解,但若不给殿下机会,他又如何能了解军队?何况此事并非没有折中之法,只要殿下随军而行,便是应战,并不是非要他亲自领军、亲自阵前作战。” 萧丞相眼前一亮。 洛觜崇略一沉吟,也觉可行,目光投向洛麟羽:“皇儿,你意如何?” “父皇,”洛麟羽抱拳躬身,“孩儿愿随军同往,应下此战,以维护大正王朝和咱们洛氏皇祖的颜面!” 听洛麟羽把祖宗搬出来,洛觜崇不由点点头:“皇儿所言,甚合朕意。” 普通百姓尚且拼命努力,光宗耀祖,皇族后人怎能往祖宗脸上抹黑?此战虽是对方故意挑衅,却也必须应下。 “若只是随军,而不参战,倒也可行,但定要护好殿下,不能有任何闪失。” “正是,千万不能让国之储君身陷险境。” “保护殿下的重任,便是要交给咱们淼将军。” 反对的大臣都松了口。 一则迎合圣意,二则,此法确实可行。 君臣探讨一番,最后敲定由淼江海实际领军,太子只以兵马大元帅的虚衔进驻中军,抵达边境后,亦不能在军阵前方露脸,以防敌军暗箭。 洛麟羽口头答应。 至于能不能做到,开战之时,谁能管得着? 不过,二十万人? 洛麟羽扶额头疼:“比青鸾太子多一倍,不是让人笑话大正太子草包无能、要靠人海战术么?” “兵不厌诈,殿下又怎知青鸾不是虚报人数?”右谏议大夫道,“还是谨慎为好。” “向来都是高报虚增,少有往少里报的,”洛麟羽拒不接受,“何况二十万军,辎重粮草、甲胄兵器、军饷等,得多出多少?兵贵精,不贵多,明明六万都绰绰有余的事,却硬生生多出十四万人,户部很有钱了吗?” “六万?”众臣皆惊呼,“这、这也太少了吧?人家可是十万!” “六万人足够!”洛麟羽语气坚定,“青鸾乃是大正与各国接壤的最远边境,军队太过庞大,除了浪费军力、多耗财货,并无益处。而咱们大正,好像还没有钱多到可以随意挥霍吧?” 户部尚书忽然冒出一句:“没有。” 朝堂里顿时一静。 “马屁精!”有人暗暗腹诽。 “户部的钱就跟他自己兜里的银子似的,捂得死紧!”有官员低声咕哝。 “可不是,一说可以少掏钱,他便贼高兴!”他旁边的官员说完便捂住嘴。 怎么跟殿下学会用贼字了? “父皇,”洛麟羽跪下,“儿臣可以保证能保护好自己,也保证六万人够用,请父皇相信儿臣!” 洛觜崇犹豫。 毕竟关乎儿子性命。 “微臣相信殿下!”李堪鸿跪下助了一把力。 “臣亦相信殿下!”萧丞相加了一把火。 中书舍人高趣嵘短短迟疑后,也跪下添柴:“微臣亦相信殿下!” 洛觜崇无语:你们都说相信太子,朕若不答应,岂不表示不相信自己儿子? “既然国库没有富到任人挥霍的地步,那,”洛麟羽忽然扭头,“哪位大人若赞成十万人,另外四万人的支出,就由你们承担支付了吧!” 众臣面面相觑,随后陆续跪下:“微臣相信殿下的能力!” 最后全部跪倒:“臣等相信殿下!” 洛觜崇:“……” 朝廷回了应战帖,驿马加鞭送往边境,淼将军则集结军队,三日后准时出发。 而此次随太子出行的侍卫,换成由罗裙短带领的巨人群~~一百八十八名从食人族回来的人,个个身高达一米九至两米,魁梧,醒目,煞气森森。 当初为了能在诡异的食人族地域活下来,每个人都身经百战,杀了不少人,气质已完全不同于没有经过任何厮杀的宫廷侍卫,那是眼睛看人都自带一股杀气,令人瘆得慌,不敢与其对视。 ------题外话------ 四张月票,感谢梦山梦水梦风月! 第214章 皇陵附城统领 天陵之附城。 洛麟羽进入军队磨砺,洛思行则在真正成长。 来此一年多,他还是第一次回附城。 皇陵分内陵、外陵和附城,城中所住之人,都是发配过来守皇陵的,有的是内陵家眷,有的是守外陵的人。 小城不大,但只要有人群,就有坊市街道,更有管理者~~陵卫府。 陵卫府虽与天卫府只有一字之差,环境和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天卫府富丽堂皇,戒备森严,陵卫府却是破旧不堪,极为寒酸,除了门口有两个守门护卫,再无其他人。 洛思行当初就是经过附城再进入外陵的,也见过陵卫府统领~~身高中等、却因胖而显矮的陵孝祖。 陵孝祖原本不姓陵,只因世代都是守陵人,才被先皇赐姓为陵。 取陵孝祖这个名,意思也不是孝顺他自己的祖宗,而是表示永远既忠且孝地守护好皇陵。 至于他心里是否真的既忠且孝,洛思行不知道,他今日来,只是想通过陵孝祖了解一些事情,比如外陵和内陵里,具体都有哪些人。 他欲猜测,谁最有暗中帮助他的可能。 “在下洛思行,希望能见见陵统领,”洛思行冲守门护卫拱拱手,“劳烦两位通报一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天要对看门狗低声下气。 今时不同往日,何况他已不再是从前的他。现在的洛思行,已经学会了忍让和谦虚,即便骨子里的东西不会改变多少,起码,表面言行变了些模样。 “洛思行?”其中一名护卫愣了愣,“思行殿下?” “已无殿下名号,”洛思行对他直呼自己姓名不但不怒,反而抱拳提醒,“兄弟慎言。” 年轻护卫听他竟与自己称兄道弟,立即让他稍等,跑进去通报。 另一个年长护卫则面无表情。 不过是落魄皇子罢了,发配到皇陵的人,注定老死在这儿,谁都别想翻身。 而陵统领,也不会对他高看一眼。 洛思行等了一会儿,年轻护卫便出来了:“陵统领有请!” 没有出来迎接,只是让他进去。 年长护卫不出所料般哼了一声。 洛思行面色平静:“有劳兄弟带路!” 洛麟羽幼时便在宫中与侍卫们嬉闹亲密,他如今身在皇陵,方体会到其中的好处,皇陵里虽不能嬉闹,但兄弟相称,却让他小得一两个人心。 他也由此才被提醒,亲自来陵卫府询问。 到了堂厅门口,年轻护卫退下,洛思行冲他点点头,独自走进去。 陵孝祖坐在上首椅中,笑得一脸和善,身子却是连动都没动:“思行皇子今日怎有空到这里来?” 如此无礼行径,洛思行却面如古井,毫无波澜,像没看见般抱拳道:“思行多谢陵统领多方照应,将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重谢!” “来日之事来日说,重谢也不必,”陵孝祖笑眯眯道,“因为直接让你进入外陵的,并非本统领,所以这个情,你承错了人。” 他坐,洛思行站,他却忘记般丝毫不提。 洛思行似也没想起,依然抱拳道:“还请陵统领指教!” 陵孝祖摆摆短粗的肥手:“你也不必打听,因为本统领不会告诉你。” “望陵统领指教!”洛思行微微躬身,“此恩,洛思行将一并铭记在心!” “思行皇子,你也别怪本统领不帮你,一则,他不让说,二则,”陵孝祖皮笑肉不笑,“但凡到了这里,有几个能翻身?陵家世世代代守陵,都没见过有人被发配到皇陵后,还能被皇上召回京城的。您呐,就用这份额外照顾,踏踏实实诵经,踏踏实实守陵得了,别再胡思乱想啦!” 洛思行欲再说,陵孝祖却端起茶盏:“若无其它事,就回去吧。若轮休之时实在闲得慌,可以逛逛附城。” 陵孝祖端茶送客,洛思行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告辞离开,走时还道了声谢。 然而,就在他跨出门槛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低哼:“四王爷怎会看上这么个怂人?” 洛思行脚步一顿,猛然转身冲了回去,一把揪住陵孝祖的衣领:“你说谁?” 他声音发颤:“四皇叔……四皇叔他还活着?” 陵孝祖被人抓着衣领,却无比淡定:“思行皇子听错了,本统领什么都没说。” “不,你说了!”洛思行有些激动,“别不承认!我亲耳听到你说四王爷!” 陵孝祖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本统领说你听错了,便是你听错了,废话什么?马上给我走!” 洛思行被拨得后退两步,愣愣看着自己的手:“你……” 他猛然抬头,“你竟然有武功?” “废话,没有武功,如何会成为赐姓守陵人?用嘴守么?”陵孝祖更加不耐烦,连连摆手,“走走走,以后没事不许再来了!” “可、可……”洛思行依然感到不可思议,“可你的武功却如此高深?” “什么高深?是你太怂罢了!”陵孝祖笑得讽刺,“就这水平还想翻身?” 他忽然起身拍拍洛思行的脸,“做梦没睡醒呢吧?” 这种羞辱性动作,令人屈辱感油然而生,洛思行忍之再忍,却还是猛然挥出一拳。 然而那拳,却被对方轻松抓住。 “不自量力!”陵孝祖冷哼,“再有下次,本统领就废了你!” 说罢,手中一个施力,洛思行就被推倒,摔跌在地。 “你!”洛思行终于被激起怒气。 “我怎样?”陵孝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废物而已,也想与本统领较量?” 洛思行暗暗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自己缓缓爬起来,微微整理一下衣衫,冲陵孝祖拱拱手:“多谢陵统领赐教,思行今日又学到一样东西!告辞!” “不是告辞,是告退,”陵统领斜着眼睛望他,“这点规矩都不懂,还皇子!” 洛思行握手成拳,紧了紧:“是,属下告退!” “牙齿咬得再紧,心里再恨,打不过我,有什么用?”陵孝祖目光轻蔑,“连我都打不过,还想走出这里?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洛思行的指甲快要嵌进肉里,却再不出声。 陵孝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是一声冷哼。 这次,洛思行没再冲回来。 但从此,那个勤奋习武的身影,更加拼命。 第215章 青鸾太子 大正与青鸾边境。 洛麟羽再次来这里时,青鸾十万军兵已经渡过边境河,占据两和镇,攻下邻安城,淼江海率领的六万大军便进驻离邻安九十里的佐州城进行休整。 “微臣多谢太子殿下!”帅帐中,高大魁梧的淼江海单膝跪地,“谢殿下当日惜福桥边协助筹款,谢殿下暗中提拔!” 洛麟羽摇头失笑:“这个萧丞相……” “殿下勿怪萧丞相,他只是、只是,”淼江海想了想措词,“只是不想冒领殿下对微臣的提携之恩。” “这个实心擀面杖……朝堂上他可是促成此事的主力,怎能说是冒领?”洛麟羽坐在轩案后笑望他,“你呀,要谢还是谢萧丞相,本宫只是私下请他帮忙举荐。能从沙堆里脱颖而出,一则你本身就是金子,二则,全靠萧丞相的力排众议,你得好好请他吃顿烧尾宴!” “殿下的知遇之恩,丞相的推荐之恩,微臣全都铭记在心,”淼江海立誓,“微臣此生,永远忠于大正,忠于殿下!” “说得好,要先忠于大正,忠于父皇,再忠于本宫,毕竟,没有父皇,哪来的我?”洛麟羽顿了顿,“淼沧浪也被你夫妻二人教育得很好,爱国,忠君,且学会了如何理性讲义气。” “那小子……”淼江海露出笑容,“还要多谢殿下对他的敲打教诲!” 洛麟羽哈哈一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 “聚福楼里吃饭,惜福桥边募捐,还有粪霸打架那天为那大娘子作证……桩桩件件,历历在目,”淼江海咧开嘴,“微臣每每回想,都犹如昨日。” 洛麟羽笑了笑:“听说沧浪此次闹着要打前锋?” “殿下您听见了?”淼江海面带恼色,“果然扰到殿下,回头要再揍他一顿!” 洛麟羽摆摆手:“他哪有那么大的声音,只是本宫路过时听到而已。” 顿了顿,“晚饭后带他来见本宫。” 淼江海连忙应是。 他此次说什么也要让淼沧浪随军出征,就是为了历练他的同时,让他有机会表现,争取能入太子殿下的眼。 “姬霄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洛麟羽看着他,“若他主动攻来,你打算怎么办?” 淼江海道:“按兵不动,先行休整。” 洛麟羽点点头。 长途远奔,军士疲惫,必须休整。 另外,青鸾太子姬霄已控制邻安城的粮食储备和驿站邮路,很可能会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 “现在敌军军情不明,邮路又被切断,没有情报来源……”洛麟羽微微皱眉,“看看驯养信鸽是否还能运输情报。” “微臣已经试过,”淼江海从袖中摸出纸卷呈上,“殿下看看这个。” 洛麟羽展开一看,不由眉头直跳,只见上面写着:不好意思,尊贵的大正太子,邻安城的信鸽已被本宫全面接收,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哈哈哈! 尼妹的…… 洛麟羽伸指擦摸两下眉:“这小王八崽子,真黑!” 淼江海对太子爆粗没什么反应。 一则早有耳闻; 二则军队里的男人可不是玉佩叮噹、纸扇轻摇的贵族公子哥,有几个不说粗话? “看来这家伙不容小觑,”洛麟羽正色道,“要小心防备。” 淼江海点头:“是!” 洛麟羽展开兵部职方司提供的地图,仔细看一遍,收起:“本宫要去实地考察一下。” 说着已经起身。 淼江海忙道:“殿下歇歇,此事微臣去即可!” “本宫要亲自探查此处地形,”洛麟羽脚下不停,“让淼沧浪和萧童清过来陪本宫。” 淼江海短暂犹豫后,便执行命令,之后又跟左中右三军将领速度交待一番,追了上去。 四人骑马将周边全部晃荡一遍才回营,洛麟羽用过晚膳,至夜深人静,独自飘然而出,去往邻安城。 “千丞相,待交战之时,本宫把你这绝妙好主意透露给洛麟羽,你猜他会怎么想?”青鸾大军帅帐中,一位身着精美袍服、墨黑长发如烟如瀑般垂下的年轻男子,执棋于修长指间,神情疏狂。 隐在暗处的云般黑影微微一愣,因刚愎自用、好战分子八个字在脑中形成的激硬形象,顿时被眼前的人毁掉七八分。 眉如画,面如桃,唇若施脂,目若秋波,活脱脱英俊美男子一个,跟她脑中自动生成的影像相差十万八千里。 尼妹啊,这算是恶魔长了副天使面孔么? 更奇怪的是,与他对弈的,并非千玉楼,而是他自己。 千玉楼只是旁立。 “殿下对臣恐有误会,臣只是利用他,甩掉雪奴那个包袱而已,”千玉楼微微躬身,“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哦?那本宫岂不是要失望了?”姬霄落下指间黑色棋子,又从另一个棋罐里取出一枚白子,“不过,交情深也好,浅也罢,到时本宫都会让他知晓,故意劳他边境与京城来回奔波的主意,是你出的。” 他连瞟都不瞟一眼千玉楼,“毕竟五年的相处,感情嘛,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不然,你怎么不干脆卖了雪奴、偏偏甩给他?而他又迅速赶去接手?” 千玉楼面色如常:“他以为那是殿下与微臣的合谋之计,早有防备,若非臣将雪奴和养子交给他,他必疑臣。” “是吗,”姬霄的指腹摩挲起白玉棋子,“那,千丞相配合本宫演场戏,再试他一试,如何?” 千玉楼心中一突:“殿下请讲。” “待两军交战到关键时刻,本宫将你五花大绑,悬挂在旗杆上,看他救你不救……”姬霄微微转脸,看着千玉楼笑,“你说这个主意,是不是很绝妙?” 洛麟羽暗骂:娘希批,果然是恶魔! “殿下此计的确很绝妙,”千玉楼先肯定,后疑问,“只是,殿下不再爱惜臣之性命了吗?若臣真被暗箭所伤……” “本宫求才若渴,怎会不爱惜千丞相的命呢,”姬霄手中的白子迟迟不落,“本宫会将丞相挂在射程之外的地方,即使有暗箭,也射不过来,如此,丞相可放心了?” 千玉楼垂眸:“万一本军阵营中,有暗自将微臣怀恨在心的人,怕不会错失如此良机……” “那只能说明千丞相平日为人不行,让某些臣子恨不得本宫将你摽首示众,”魔鬼笑如天使,眉眼之间,丝毫不见可憎,“丞相以后可不能再过于恃才傲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本宫这般心胸宽广,损失了本宫的线人,本宫还奉你如上宾,随军伴驾,等同军师。” 阴影处的洛麟羽撇撇嘴:这死货不要脸的深度,跟我有一拼。 第216章 骂战 姬霄只是太子,非帝王之身,所以挡不住他心通。 洛麟羽通过这次夜探,看透了他的内心。 实际上,他的屡屡挑衅,并不仅仅因为好战,而是要把军队拉出去练练,免得兵器生锈,士卒懒怠,彻底失去战斗力。 这种想法,与洛麟羽不谋而合。 若非敌对,倒可引为半个知己。 可惜,他对千玉楼的杀心,让她的知己感降得极其微弱。 情绪的波动,似让姬霄察觉到了什么,陡然将目光投向她的隐身之处。 如此敏锐,武功定也极高。 洛麟羽悄悄离开的同时,心里不由有些为千玉楼担心。 姬霄是个不好糊弄的狠角色,她的处境令人堪忧。 如果他真能等到开战时再羞辱千玉楼,尚还有一线生机; 若他临时改变主意,提前动手…… 但随后,她的眉头又渐渐舒展:穿越过来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挂掉,最多也就是频频经历磨难。轻易就死、活不过两集的人,老天也不会让她穿越。 第二日,以逸待劳的青鸾军,果然攻了过来,淼江海则按计划紧闭城门,休整军队,不应战。 姬霄便用激将法,派人在城下轮流羞辱叫骂。 “是不是怕了呀?啊?怕了就举白旗啊!” “瞧你们这些怂货!看你们躲在城楼上的怂样儿,就知道生你们的爹娘有多怂!” “有种就开城门出来打一场,趴在屋里干什么?数蛋还是数鸟儿?” “你们大正将军都是纸老虎,你们大正太子就是个老鼠!” “明明是小鸡,还偏要蹲在墙头充老鹰!一帮役夫田舍!” 城楼和城墙的士兵被骂得火苗儿直冒,若能转化成明火,头发非得烧着不可。若非将军有严令,定要打开城门出去跟他们拼了。 不能开打,胸腔里又有一股气闷着,若不发出来,有可能被憋死。 于是,城墙上的人,便一拨拨儿回骂过去。 “你们这些瞎屡生!敢说我们殿下和将军,等将军下了令,非把你们狗嘴巴搧歪,头颅割下来!” “我们太子殿下比你们太子好百倍,真是瞎了你们狗眼!赶紧滚回去重新投胎,把眼睛生大点儿!” “吃饱了撑的跑到我们大正地盘撒野,闲得蛋疼还是不会让婆娘下崽儿被赶了出来?没用的东西我们都帮你们割了,正好回去给你们太子当太监!” “他们太子是最大恶獠,一起割了,给咱们殿下当太监~~偶呸呸,姓姬的连给我们殿下提鞋都不配!” 一个城上,一个城下,两军一小撮人马打起了口水仗,越骂越气,越骂越凶,唾沫星子直飞。没喷到敌人,倒先溅到自己人脸上。 骂了整整一天,最后都骂得声音嘶哑,筋疲力尽,开始时凶狠的劲头,渐渐歇菜熄火,然后在日落天黑之际,带着干到冒火的嗓子、饿得空空瘪瘪的肚子,各自跑回营中灌水吃饭。 无法修炼的动物不懂人话,否则定会表示冤枉并召开声讨大会:招你们惹你们了?信不信把你们双方都咬死? 挨骂的洛麟羽既不听,也不理会,淼江海就更加稳如泰山,坚决不出战。 第三日,姬营里运出种种攻城器械,军鼓擂得震天响,一副强攻之势。 城头守将连忙派人往上急报,淼江海却亲自过来安抚:勿慌,照常。 随后抽出一纸书信,用利箭射下:“此乃约战书,交给你们太子!” 青鸾将领一头懵:我们都来攻城了,你们还给我们下约战书?你们确定不是来搞笑的吗? 但既然是人家领军大将亲自射下的传书,怎么也得呈上去。 验过无毒后,那张纸笺便出现在了姬霄手中。 姬霄展开一看,也是眉头一跳:门销子,你的目的不过是拉兵训练,怕时间长了,他们太懒散,非瘫即残。再等我一天,不然以后不陪你玩儿,急死你! 看完简短书信,姬霄立在那儿半天没动。 拉兵训练这种目的,他跟谁都没说过,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消息泄露。 那洛麟羽是如何知晓他的想法的? 难道…… 心有灵犀? 还有这外号和言辞,果然是千玉楼所说的洛麟羽独有风格。 看来这一点,他倒没说谎。 半刻钟后,战鼓息,攻城器械运回,姬营里一片静悄悄,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殿下您可真是高,”随军而来的萧童清竖起大拇指,“一封信就把青鸾太子搞定,力胜十万军!” 跟幼时一样结实健壮的淼沧浪好奇道:“殿下信里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这么大的威力?” 萧童清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同时看向洛麟羽,目光希翼。 洛麟羽淡淡一笑:“《军谶》曰,将谋欲密,士众欲一,攻敌欲疾。” “《军谶》?”淼沧浪大吃一惊,“那兵书不是失传了吗,殿下您有?” 洛麟羽嘴角微勾:“残本。” “残本啊!”淼沧浪刚刚失望,眼睛又陡然发亮,“残本也好啊!” 洛麟羽瞧他一副极想借阅、又不敢开口的馋模样,忍着好笑道:“被老鼠啃烂了。” “什、什么?啃烂了?”淼沧浪的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怎会被老鼠啃烂了?那么珍贵的书,您不好好收藏么?怎让它遭了鼠害?皇宫里也有那么多老鼠吗?难道不经常灭鼠吗?那可是千古奇书啊!怎就~~” “本宫都记得。”洛麟羽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淼沧浪激动的抱怨戛然而止:“都、都记得啊……” 都记得你干嘛不早说? “这一段,我只说一遍,听好,记牢。”洛麟羽负手道,“将谋密,则奸心闭;士众一,则军心结;攻敌疾,则备不及设。军有此三者,则计不夺。将谋泄,则军无势;外窥内,则祸不制……” 淼沧浪想用笔记,又来不及,只好竖起耳朵认真听,拼命记心里。 可他实在没有那么好的记性,待洛麟羽说完,他只零零星星记一半。 “殿、殿下,”他不由哭丧脸,“您能不能、能不能,再说一遍……” “水多多,死记硬背没有用,得多跟你爹学学,现学现用,活学活用,方记忆深刻,”洛麟羽打开自己根据实地考察绘制的新地图,“去把淼将军和三军将领都请来,商议一下明日如何对付小销子。” 第217章 加料汤羹 千玉楼看了眼帐外值守,握了握拳。 太子姬霄对她的不信任和杀心,她不是不知。 自他私下里教唆雪奴刺杀洛麟羽,一切便已明了,两人之所以还互相虚与委蛇,都是在防备对方的同时,等待最佳时机。 姬霄是想让她死得对他有价值,且把价值发挥到极致,比如对付洛麟羽。 而她,是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可现在,她在考虑是否提前~~总不能真的任人挂在棋杆上随意宰割。 取出袖中折扇,她再次把目光投向帐外值守。 可就在她准备行动之时,一道传音忽然响在耳侧:“千玉楼……” 是洛麟羽的声音! 她稳住欲迈的脚步,屏气凝神。 “我探查到你在青鸾军帐,所以,你要仔细听我说,”声音缓缓继续,不疾不徐,“雪奴和小宝儿已在东宫,有我的心腹太监照料,你不必担心。但你不知道,他却在日夜担心你~~虽然他不跟我说,我也能看出来。” 千玉楼的眼睛顿时湿润。 “当初你要回青鸾,我没有拦你,但现在,我觉得你仅仅为那一口气而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太不值!”洛麟羽叹了口气,“雪奴虽是贱籍,还有些懦弱,却是你最爱的小男人。何况除了他,你还有小宝儿。丈夫儿子都已齐全,何不忍一忍,退一步?若你有什么事,真的放心留他父子孤零零在世间?” 千玉楼的眼泪溢出。 洛麟羽的话完全击中了她的心。 她既怕失去他们,又怕他们没了自己无人管,太可怜。 “如果能走出军帐,今夜就离开,到我这儿来,回头一起回凌云城,一家团聚。”洛麟羽顿了顿,“若被监视,你就给我回个音,咱们商量商量。” “洛麟羽……”千玉楼哽咽无声。 擦净眼泪,缓了片刻,才喃喃自语:“麟羽,好兄弟,等着,明日姐姐我送你一份大礼。” ~~ 帅帐中,姬霄修长如玉的手指,执汤匙轻轻搅动碗里的莲子羹:“去,替本宫赏给千丞相,看他喝下去。” ~~ 洛麟羽没等到回音,不由叹口气:这家伙,也真是个倔强的性子。 不过,如果把自己和玄华放在她和雪奴的位置上…… 她摇摇头。 不见得就比千玉楼理智。 丈夫被人教唆杀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家三口又连同好朋友一起被埋伏,换任何一个身怀武功、又有点血性的人,都会咽不下这口气。 算了,随她吧。 否则胸腔里一辈子都闷含这口气,过得也不会舒心。 她推测,千玉楼此刻的想法,应该是在被悬于旗杆前动手。 战场上杀掉姬霄,既能报仇,还能帮朋友一把,将他当礼物。 但问题是,她能不能顺利得手? 不过…… 千玉楼若无最大把握,再加上她洛麟羽呢? 即便杀不了姬霄,起码能帮千玉楼脱离虎口。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按某一个人的想法走。 她在思虑筹谋时,千玉楼已经冷不丁将那碗银耳羹扣向执行者卫十三的头脸,紧跟着便是一膝捣其裆部,卫十三痛得双手直捂,立马佝偻。 另一名执行者卫十四眼睛一瞪,怒吼着扑上来,左拳狠狠击出。 千玉楼左手封拳,左前脚掌力击他左腿前腿骨。 卫十四吃痛忍不住弯腰时,千玉楼迅速抓其左腕一个拉握,并顺势提膝击其下颌骨。 卫十四速屈右肘以肘尖击挡。 两人你来我往,在帐内大打出手。 奇怪的是,帐外的军兵看守明明能听见动静,却没涌进来。 不过,千玉楼很快便知道了原因。 “千丞相果然是深藏不露,”一道身影出现在营帐门口,“本宫就说大正太子一人,怎能将线人和弓箭手全部夺命,原来杀他们的,是自己人。” “殿下连雪奴都利用,何必装腔作势过来质问?”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千玉楼就干脆撕开两人脸上的假面具,边打边道,“本相若不还击,死得不仅是大正太子,且还有我一家三口!” “果然废物就是废物,什么事都办不好。”姬霄哼道,“不过本宫也没真指望他多少,算不上太失望。倒是你,今日终于给了本宫惊喜。” “未必,”千玉楼哈哈一笑,“我看殿下既不惊,更不喜。” “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果然有丞相风范,可惜,”姬霄摇摇头,“敢摔碗违本宫所赐好意,明日完成使命后,就不能留你了。” “本相实在看不出那药羹里藏有什么好意,”千玉楼在卫十四踹过来时,抓住其脚踝,收起的铁骨折扇猛然击其腰眼,“杀我的同时干扰洛麟羽,一箭双雕的计划,殿下何时想过留人?” 姬霄看着软倒在地的卫十四,赞叹:“千丞相,本宫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如果殿下所谓的欣赏就是把人往死里利用,怕是没人能消受得起。何况,真人面前不说暗话,又何必假惺惺?还有,”千玉楼折扇斜指正在恢复裆痛的卫十三,“殿下最好令他们退下,因为本相要说个重大秘密,免得被他们听去,还得劳殿下再差遣别人杀人灭口。” 姬霄笑容微敛:“什么秘密?” “关于皇上~~”千玉楼故意顿了顿,“为何风寒染疾。” 姬霄的脸庞犹如正开的花儿突然被冷冻,死盯他片刻,才挥挥手。 额冒冷汗的卫十三忍着很难在短时间里恢复的疼痛,拖起卫十四,和帐外士卒看守们全部依令退下。 姬霄缓缓步入帐中:“说吧。” “殿下如此既大胆又聪慧,相信已明白玉楼的意思,”千玉楼的折扇在手心轻轻敲打,“借着龙体偶感风寒,便让他一直欠安,除了心不设防的亲儿子,尚药局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本事。” 姬霄向右微微歪头,右手中指轻点两下太阳穴,然后定住不动:“证据?” 千玉楼沉默。 “饭可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姬霄放下手,又往左微微歪头,“堂堂丞相,竟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千玉楼不语。 “何况你凭空捏造的对象还是本宫,”姬霄似哼似笑,“丞相是想尝尝牢狱的滋味,还是想体验被砍头是什么感觉?” “殿下杀不了我,”千玉楼这才出声,“无论是悬在旗杆晒腊肉,还是绞刑砍头。” 她缓缓抬眼,“因为,本相有证据。” “哦?”姬霄面色不变,“是何证据?又在何处?” “前朝摸金校尉曾传下一句名言,叫你不动我,我不动你,很好很有道理,也适用于此刻的我与殿下,因为,”千玉楼淡淡一笑,“本相活,证据隐;本相死,证据出。” 姬霄死死盯着他,似要看透这博古通今的男人话里,有几分真假。 ------题外话------ 因回家陪伴照顾爸妈,所以本月会时有断更,看二少文的可爱宝宝们多多体谅喔!大家可以攒着一起看,爱你们!么么么!另外,感谢微信书友的两张月票和梦山梦水梦风月的四张月票,谢谢!! 第218章 门销子 帐外,月色微明。 帐内,姬霄忽然放声大笑。 “千丞相,人啊,不能太聪明,尤其是,自作聪明!”姬霄笑声渐止,“本宫身为太子,行事若被个丞相抓住把柄,帝王之路还能走得畅顺?岂不成为你手中的傀儡,你让本宫往西本宫便往西、你让本宫往东本宫便往东?” 千玉楼面色淡定:“殿下大可一试。” 姬霄一脸戏谑:“那就暂时容你活着、放出你已死的假消息看看如何?” “殿下随意,”千玉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殿下都不怕证据被人抖出、皇上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千某又怕什么?” “千玉楼,”姬霄的目光陡然冷凝,“你知道本宫为什么想杀你吗?” “恕本相愚钝,”千玉楼摇摇头,“本相的态度始终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实在想不出殿下为何要将本相置于死地,难道是本相的活诗库名声将殿下比了下去、让殿下不高兴?” 姬霄轻哼一声:“千丞相在诗词方面的造诣虽然压过本宫,却不足以让本宫必须除掉你。本宫气量若如此狭小、容不得比自己强的人,传出去,如何招揽有识之士?” “如此说来,殿下只是怕传出去、引起怀才有德之人的疑虑,而并非不介意。”千玉楼淡淡道,“看来殿下杀我,是综合原因了~~除此之外,莫非是偶有政见不同?” “与本宫政见不同,不止千丞相一人,本宫几次欲发动战争,都有几个老东西反对,本宫为何只针对千丞相一人?”姬霄嗬嗬冷笑,“千丞相当真没想过其中的原因?” “除了这两点,那便是无意中的得罪,”千玉楼瞟他一眼,“看来殿下还是逃不脱心胸狭隘。” “哈哈哈!”姬霄大笑,“本宫心胸狭隘?哈哈哈……” 千玉楼静静看着他笑。 “千玉楼,你若不是太能装傻充愣,便是聪明人也有迟钝之时,”姬霄止笑之时,声音又渐冷,“但不管你是哪一种,本宫都可好心提醒,” 他顿了顿,“你在父皇面前奏言本宫太过好战斗狠,又私下里说本宫刚愎自用……千玉楼,明里暗里说本宫那么多坏话,当真心里没数?只有你我二人时,糊涂还得装得下去?” “原来本相的信之所信中,有太子殿下的人,”千玉楼摇头苦笑,“本相真是被老鹰啄了眼,竟没能识别出内鬼。” 姬霄轻哼。 “不过,在皇上面前说殿下好战斗狠这种话,却是栽赃,”千玉楼看向姬霄,“不知本相得罪了谁,竟如此恶毒,凭空捏造,无中生有?” 姬霄回视,目光里明显写着不信。 “今日殿下与我已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若做了,就必会承认,政见时有不统一,私下里说你刚愎自用,这些我都不否认,唯独在皇上面前道你坏话这黑锅,本相绝对不背!”千玉楼冷哼,“殿下可着传话造谣之人当面对质,本相倒要看看是哪个瘪犊子!” 姬霄盯视他片刻,才眼眸一垂,微微皱眉。 千玉楼却握紧折扇,暗自戒备。 果然,姬霄垂眸片刻后,竟在抬眼之际突然发难,一掌拍向其心口,用的乃是真气外放。 千玉楼已有所防,他一动,她便动,迅速闪身的同时,开扇扫出,真气划出半月形,将姬霄人高区域封锁。 姬霄连忙腾身跃起,否则,必被拦腰斩成两段,哪怕是跃起的高度小了,双腿或双足也会没了。 千玉楼这招既简单又管用,他可上跃,也可下蹲,但若下蹲躲避,似乎有损太子形象,且若下蹲低度不够,头皮定要被削去一层。 千玉楼见他果然上蹿,便紧跟一扇,向上斜斜扫出。 营帐高度有限,姬霄若避之不开,必将被分成竖尸两体。 千玉楼等于将他逼向绝路。 姬霄含怒冷哼,身形一动,陡然横移中空中换位,避开利扇刃气的同时,锦袖一抖,大团面粉似的东西朝千玉楼铺展广洒。 粉状物空中爆开,兜头扑来,千玉楼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往帐外疾退。 “拿下!”姬霄一边追出一边厉喝。 候在五十米外的太子亲卫卫十五、卫十六和卫十七立即飞掠而来,封堵千玉楼的退路,四人联合夹击,欲将千玉楼包围擒拿。 千玉楼知自己低估了太子的武功实力,尤其是惊动将士和整个军营后,杀太子就会变得再无丝毫可能,如果不及时撤离,很容易困入险境,身陷囹圄。 然,离开的最佳时机已过,此时不是她想离便能离,往上腾身躲避围攻时,几道寒光闪过,是几枚射来的飞镖直截头顶上空。 无缘修习土遁术,千玉楼的上下四周皆被堵,没有了撤离通道,就只能以一敌四,力拼。 在这紧急时刻,一道突然闪现的红色身影,角度极度刁钻地扭进被四人围拢的狭窄空间,将千玉楼一拉,便带着她万分诡异地脱离包围圈。 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别说追赶,连发镖都来不及。 三名亲卫则和姬霄差点撞到一起。 四人及时刹脚住手,望着星月微光的夜空,愣住。 能从军营轻松劫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姬霄皱了皱眉,面色猛沉。 虽说千玉楼不可能真的握有他对父皇施以小动作的证据,但只有人死了,才算彻底安稳,若逃脱,诛其之心便总会有些忐忑。 “传本宫令,千丞相在夜巡时失踪,初步怀疑是被大正军兵所掳,本宫明日将替青鸾朝廷向大正太子讨人……” ~~ 黎明到来,约战之日。 洛麟羽站在城楼上,看青鸾军旗猎猎作响,太子姬霄一身戎装。 “大正太子洛麟羽,”姬霄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城楼,“速速还我青鸾良相!” “速还我们千丞相!速还我们千丞相!”众将士齐声高吼。 嗯? 正极目而望、暗自猜测的洛麟羽讶然。 难怪没看见千玉楼,刚才还以为姬霄要换种方式让她出场呢,没想到…… “喂,我说门销子,你们都瞎嚷嚷啥?”大正军兵正面面相觑一脸懵,洛麟羽道,“什么速还青鸾良相?想怎么干架,直接讲,别跟我臭屁乱放!” 姬霄:“……” ------题外话------ 一张评价票两张月票,感谢梦山梦水梦风月!么么! 第219章 开战 姬霄立在高高的帅台上,遥望城楼上的大正太子,半天无语。 不过,那短发飞扬、脑袋形象非常鲜明的英俊少年,却让他格外关注。 千玉楼说随妙峰山消失的五年里,都是由侍卫保证安全、护住二人性命,可既然千玉楼隐藏了武功,又怎知洛麟羽没有故意隐瞒实力?或者说他们其实已联合互掩、串通一气? 尤其是,既然他这个青鸾太子没有真正展现自己的武功,看透他好战背后其它目的大正太子,很可能与他想法一致。 “洛麟羽,”姬霄扫了眼少年身后左右更加高大的侍卫,“我们青鸾丞相千玉楼千丞相,昨夜被你们大正掳走,你是不打算承认么?” “我说门销子,你们家丞相丢在你们家军营,干我毛事儿?是集军时师出无名、现在想用栽赃方式弥补吗?”洛麟羽拍着城头墙砖,“脸皮已经掉了不要了,再捡起来贴上去有毛儿用?想打就打,恁多废话?” “早就听闻大正太子能将人怼死于无形,今日算是亲自领教了,”姬霄对这还没见面就给人取外号的少年有些头疼,“那你说怎么打?排兵布阵,还是一军对一军?” “原来你是想当面硬拼啊?”洛麟羽伸长胳膊,冲他遥翘大拇指,“够狠!”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家伙要用死亡直接淘汰战场上的弱者,一点生机都不给人留。 果然是个狠角色。 “本宫麾下尽皆精兵强将,最不惧的,就是当面厮杀!”姬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本宫此举,实是帮你清除滥竽充数的士卒怂种,你该感谢本宫才是!” “我呸!”洛麟羽碎他一口,“就你身边那些歪瓜裂枣茅房里的丑蛤蟆?信不信我大正军兵打残他们的狗腿、喝咱们的洗脚水?” 姬霄轻哼:“本宫不与你喊话斗嘴,有本事就打开城门出来!” “你让我出来我便出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洛麟羽伸手一拂已偷剪好几回的额角短毛儿,“大正太子凭什么听青鸾太子的?” 姬霄尚算沉稳,不然非被气死:“方才谁说要打便打、不多废话?不出城门对阵,如何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洛麟羽嘿嘿奸笑,“有本事你攻城啊!” 立在她身后左右两侧的淼沧浪、萧童清、罗裙短等人都咧开嘴噗嗤一声。 姬霄还好没气晕:“洛麟羽,我都已给你一天时间休整,你还这么怂,到底是不是男人?” “喵了个咪的,说我不是男人?”洛麟羽大怒,“开城门!给我把那根破门销子头朝下插到土里去!” 姬霄面色冷沉,心里却不怒反笑。 洛麟羽低声下令:“淼沧浪,通知淼将军,让他按第二计划行事。” 淼沧浪得令,转身疾下城楼。 萧童清虽然好奇,却和先服从执行的淼沧浪一样,没敢开口问殿下共有几个计划、第二计划又是什么计划。 他再次探头朝城楼下方看去。 似无边无沿的十万大军,安静而气势恢宏,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这种场面,已觉十分震撼,不知两军厮杀起来时是什么样,心里非常期待。 一百多名太子近卫也都目视战场,他们的身份在百姓眼里虽特别神秘,其实却从未出宫见过真正的战争。 城墙上,弓箭手的箭矢全部对准下方,沉重的城门则缓缓打开。 姬霄没有任何动作,似专等大正军兵出城集结后,两方开锣对阵。 洛麟羽负手而立,晨风吹动短发,目光再度将敌军阵营扫视,最后落在青鸾太子姬霄身上。 那年轻的男子虽不如玄华那般天地都为之倾倒、万物皆为之动容,却也继承了青鸾皇帝和他母妃最优良的基因,身高腿长,相貌俊美,被天光照得更加白皙的脸稍见阴柔,又不失阳刚之气。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帅台上,似有人说了什么,他却摆摆手,拒绝了谏言,好像连嘴唇都没动一动,直接而无声。 这是个对自己极度自信、不容他人置疑和反驳的家伙。 洛麟羽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淼江海亲自领军出城,在空地上集结列阵。 姬霄目不转睛,看到最后不由微愣,再度安静的战场响起他的声音:“洛麟羽,你就这么点儿人?” “六万精兵,打你个木门销子底下的破铜烂铁绰绰有余!”洛麟羽高声回应,随即大吼,“淼将军,和三军将领各路精兵弄死他们!” “是!殿下!”众将士军兵声音震天,斗志昂扬。 姬霄缓缓抬手,拔出令旗,带着杀气猛然一挥。 战鼓很快擂响,没有密密麻麻的箭矢,两万前军直接抽刀,呐喊着冲出,吓得正在瞧热闹的鸟儿哎哟尼玛尖鸣一声,扑棱棱翅膀飞高,跑远一点。 大正令旗举起挥下,一万前锋迎面杀过去,另一万紧跟其后压上。 敌我双方很快激烈对撞。 各自巨大的帅旗岿然不动,姬霄却看得眼皮一跳:只见大正先冲出的一万人和随后压上的一万人,保持间距和队形地穿插着攻击,我进你退,我退你进,不仅配合默契,还能保持体力、有效杀敌。 他微微皱起眉。 城楼上,萧童清、东宫近卫等人都看得热血沸腾,握着兵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这样的厮杀场面,即便有颗已经沉寂的武道之心,也会受到感染,渐渐燃烧起来,更何况萧童清这样的热血少年。 “单打独斗,你武功不行;军阵更有威力,你又没接受过训练。”洛麟羽头也不回道,“所以给本宫老实待着,想加入,就先多看看,多学学。” 萧童清看看左右,最后确定太子说的是他,才点点头:“是,殿下。” 那方,姬霄拔出另一枚令旗,吩咐左右。 传令兵立即背令旗飞驰而去,沿途朝各个军阵挥舞旗帜,用旗语传令。 青鸾军阵开始变动,左右两翼各分出一万向大正两万精兵夹击过去。 洛麟羽却将目光投向敌军后方。 那里,正同时有数股黑烟缓缓冒出,袅袅升起。 当黑烟形成粗壮的浓浓烟柱时,姬霄才似终于察觉到动静,在帅台上侧身望去:“怎么回事?” “报~~!后方粮草被大概千名敌军所烧!” “来得好!用大正邻安城的粮草引诱大正的军兵入瓮,洛麟羽人财两空!”姬霄哈哈大笑两声,“可惜人太少,只有千名……把他们打残捆起来,待会儿让洛麟羽亲眼看看他的军兵,如何喝咱们的洗脚水!” 第220章 输与赢 后方着火,浓烟滚滚。 “拿下佐州城,会有更多粮草等着我们,”姬霄的手伸向令旗,“本宫早已放言集兵十万,他却只带六万人过来对阵,如此小视本宫……” 他冷哼一声,“全军压上,本宫倒要看看他如何力拼!” 然而,令旗还未拔出,后方便传来骚动之声。 “先用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面目示人,麻痹本帅,再突然变成奸诈腹黑的无耻小人,你以为本帅不防备你这招儿?本帅若真相信你会一人对一人、一军对一军,岂不枉读恁多兵书?”洛麟羽遥望凿进敌军后方的精兵和武林人,目光冷凝。 萧童清忍不住道:“原来他刚开始的规矩有礼,只是为了骗取咱们信任?” “也不完全如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随机应变而已,”洛麟羽淡淡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书本上的知识却是死的,这就要求将帅头脑灵活,反应迅速,不能如赵括之流垂空言,徒记诵,无足取。” 萧童清点点头,心里却生出“赵括是谁”的疑惑,只是不敢再问,怕显得自己太过孤陋寡闻。 那边,姬霄已知晓后方并不是简单的烧粮草,而是一支万人军深入骚扰,而烧粮草的,则是使各种兵器的大正武林人。 他立即重新下令,青鸾两万后军原地转身,应付奇袭。至于那一千武林人,从左军中抽调两千精兵过去围剿。 不料,这边刚安排好,前军那边又出变故,两万侧翼正在包抄,大正进攻有序的如潮精兵,竟忽然快速而有序地撤退。 “洛麟羽想干什么?”大正军兵的异常,让他不由蹙起眉,随即在看到自家军队条件反射地追过去时,失声道,“不好!” 欲下令却已来不及。 大正前锋撤退到中途便就地蹲下,身后箭矢如雨般从他们头顶飞过。 进入对方最近射程的青鸾军兵纷纷中箭,惨叫着倒下,即便有不顾军令掉头往回跑者,也因被身后士卒挡住去路而背心中箭,倒在地上。 姬霄连忙下令未动的中军及剩余两翼步兵执盾掩护弓箭手反攻,尽力救援先锋,减少损失。 至此,除了特殊兵种~~最为耗资耗财的骑兵,青鸾军兵已全部投入战场,而大正到此刻,实际上只用了一半兵力。 青鸾后军反向厮杀被牵制,左军还有两千精兵被分出去对付大正武林人,前锋和未包抄成功的两翼短短时间里损失了三分之一。 姬霄面色依然从容,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不过,看对方真正指挥作战的,是大正新星名将淼江海,而非太子洛麟羽,他的心里又生出几分轻视:毕竟还不满十五岁,并且在书没读完时失踪五年,更没接触过军队,即便是天才,又怎能突然之间驾驭得了六万大军? 他真正的对手,其实还是淼将军。 青鸾全军压上,大正也不再保留,双方箭雨一停,便令旗一挥,全军推进。 “想让本宫首尾难顾,却也分了自己不多的兵力,”姬霄目视前方战场,“五万对七万,何来胜算?何况牵制本宫后军的一万人,今日必将折在这里,不知淼江海这账是怎么算的。” 他此时虽已想明白对方为何能将五万军兵摆出六万阵势,但它并不重要,只是觉得对方在人数上本就有四万悬殊,居然还敢分兵出去捣敌后方,真不知除了送死,还有何意义。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姬霄微蹙眉头,“淼江海却全部反其道而行之,脑子进水了吗?” 他一边关注战场形势,一边思索不停,却始终难解其意。 就在他万般想不通时,后方大火的火势正渐小。洛麟羽站得高,看得远,见此情景,伸出手道:“弓。” 罗裙短立即将备好的金色大弓双手捧上。 箭在弦上,洛麟羽连瞄都没瞄,迅速弓满,弓满即放。 利箭“嗖”地射出,呈直线飞向半空迎风、猎猎作响的青鸾帅旗。 啪! 旗杆断裂,如巨人般缓缓倒下。 “殿下!” 围在帅台四周的精兵近卫大声惊呼,全都抢了上去,接旗的接旗,救主的救主,分工明确,慌而不乱。 正在厮杀的战场虽对这种巨大变故微有迟钝,但终究全部反应。 双方将士都有那么一瞬间的短短愣怔,之后,大正军兵欢呼嚎叫,士气大增,杀敌更加勇猛;青鸾方面则因高高的帅台上既无帅旗也无人,而露出恐惧表情,士气大泄,甚至有人开始不顾督战队的存在当起了不进反退的逃兵。 姬霄虽然没被断旗砸到,却也面色大变,猛然扭头看向城楼。 洛麟羽手中的大弓已换成金锣,并举起手臂摇了摇,朝他示意。 “收兵!”姬霄看着那笑得贱盈盈的少年,阴沉着脸下令。 帅旗都被射断了,还打个屁啊! 但他心里再次感到不解,此时不是应该趁着将士士气高涨、将对方赶尽杀绝吗?为何主动提出和棋? 他完全被弄糊涂了。 同时,他的后颈还有些发凉。 这么远的射程,这么大的力道,若对准的不是帅旗,而是他本人…… 他不敢想象,只觉后背开始冒冷汗,轻视之心就更别说了,顿时收起。 青鸾与大正同时挥舞令旗,鸣金收兵。 正在疯狂砍杀、收割敌军生命如野草的大正将士极度不甘心,可想想城楼上站着能射断敌军帅旗的太子殿下,还是忍着气闷和抱怨依令而行。 洛麟羽饶过青鸾,姬霄也放过一万一千名精兵和武林人,部分青鸾将士同样眼睁睁看他们穿过敌区、大摇大摆撤进城门。 这仗打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双方都有一部分人郁闷得想要吐血,尤其是大正先锋。 先锋乃军队精锐,最优秀的兵,虽然冲在最前面,但因手中都有质量最好的甲胄、盾牌等配备,带领他们的先锋将领又为军中名将,所以并不那么容易死。 真正容易被敌军杀掉的,其实是弓箭手。所以先锋队的任务除了杀敌,还要保护好自己军队的弓箭手。 每次打完仗,朝廷都会论功行赏,而论功行赏的标准不是看谁活到最后,而是看谁最能冲、杀敌最多。 如此,最早接触敌人的先锋队,也就最容易挣得军功。他们不但可以杀最多的敌人,还能在主帅的默许下,藏点儿从敌人那里劫掠来的私货。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战死,家人也会得到朝廷发放的抚恤金,让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生活。 在杀得勇猛而兴起时鸣金,他们自然不愿意,被满足愿望、加入先锋队的淼沧浪则直接登上城楼找太子讨说法:“敢问殿下,为何在我军士气正盛时鸣金收兵?” 洛麟羽冷着脸:“这是一个先锋士卒对本帅该有的态度?” 气呼呼的淼沧浪这才单膝跪下,口中却依然倔强:“敢问殿下~~” “淼沧浪,”洛麟羽打断他,“你除了是淼将军的儿子,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有何资格对本帅的决定产生疑问?” 淼沧浪哑口无言,却满脸不服气。 “等你积累军功、混成中军将领,再来与本帅面对面直接对话,”洛麟羽负手而立,“别说鸣金收兵使你无法挣得军功,因为接下来,你们有很多机会。” 嗯? 淼沧浪猛然抬头。 “下次再敢在本宫面前无礼,本宫先赏你四十军棍,让你知道什么是军令,什么叫无条件服从!”洛麟羽冷哼一声,迈步而行,直下城楼。 第221章 面具还是畸形 青鸾帅旗被射断,帅台又无人,士兵都以为贵为太子的主帅出了事,士气大衰,争相逃跑,若非双方同时鸣金收兵,青鸾必将兵败如山倒,死伤无数。 姬霄领了洛麟羽这份大情,强硬下令让骚扰后方的一万大正精兵和一千武者安然回城,任何人不得阻挠。 撤军回营,看着烧成灰烬的草料和焦黑残粮,他知道,自己此战已败。 各军旗手所扛的军旗尚且不能倒下,何况帅旗? 帅旗一倒,必败无疑。 他没想到自己轻视的念头才起,洛麟羽就展现了实力,将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可洛麟羽为什么不直接将利箭射向他的心脏或脑门,也不一鼓作气趁势将青鸾军兵消灭? 留着再打一次吗? 他盯着灰堆,脑中猛然闪过一道光:粮草! 对,粮草! 没有了粮草,即便回军,战败的青鸾士卒又在路上吃什么? 当他头脑清醒地思虑到这个问题时,立即猜测到洛麟羽的下一步用心,连忙派人查看回邻安城的路径是否还通畅,同时,派人查看附近的村庄,看农民家里是否有余粮。 厮杀后的战场,战死的士卒尸体正被清理。 按照惯例和从古至今的默契,若两败俱伤,尸体便由双方各自收拾; 若一方胜利一方败,战败方大多直接离去,由战胜方收拾;但也有战败方想自己收拾尸体的,这时,胜利方会提供便利,也正好减轻负担、少耗些人力物力。 此次大正太子虽以同时收兵给青鸾太子留了面子,但无人不知青鸾太子乃战败方。 不过,他这战败方却被困在原地,不能领着溃军扬长而去。 走不了,就必然要为自家军队的战死士卒收尸,焚烧也好,掩埋也罢,都得出人出力自己去搞定,不能指望大正军兵。 如此,残废重伤却未死的青鸾士卒,心里便多少有些欢喜:自己人收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定会被大正军兵补刀清理。 之后不久,姬霄得到的禀报,果然是:各路皆被挖断并封锁…… 佐州城里,萧童清不离左右的屁颠颠儿跟在洛麟羽身后,满眼都是名为崇拜的小星星。 “殿下,您渴吗?臣子给您沏茶!” “殿下您饿吗?臣子伺候您用膳!” “殿下您累不累?张弓搭箭的胳膊酸不酸?臣子为您捏捏揉揉!” “殿下您那神一般的臂力是怎么练出来的?能不能透露两句、教教臣子?” “殿下~~哎哟!”萧童清被突然站住的太子撞得直捂鼻子,“殿、殿下……” “想看射雕弓就直说,”洛麟羽瞅着鼻子痛酸到眼泪直冒的萧童清,“不用跟本宫拐弯抹角。” “殿、殿下……”萧童清又哭又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洛麟羽轻嗤:“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能瞒过谁?” 萧童清咧着嘴用另一只手挠挠头。 “射雕弓由罗裙短保管,一会儿自己去~~”洛麟羽话未说完,淼江海疾步走了过来。 “微臣见过殿下!”淼江海微微躬身,抱拳一礼,“如殿下所料,青鸾太子反应极快,并未直接率军回去,而是先派将士探查路径是否通顺,且欲令人搜索村庄农人。” 洛麟羽轻轻颔首。 “殿下恕罪!”淼江海突然单膝一跪,“微臣教子无方、驭下不严,致沧浪失礼,言语冲撞,微臣未禀殿下,擅自治了他不敬之罪,微臣亦愿接受殿下惩罚!” “又不是误了军情,此等小事,初犯可恕。”洛麟羽顿了顿,“你打了他多少军棍?” 淼江海微微低头:“六十。” “士气暴涨、杀得正兴起时鸣金收兵,他们都会觉得不痛快不过瘾,本宫让先锋队驻守重要路口,就是为了弥补这一点,让他们小泄心中郁气,”洛麟羽失笑,“你把他打得屁股开花,他如何杀敌?” “殿下之意,微臣不敢违逆,微臣是在他阻杀数名青鸾闯关士卒后才动的手,”淼江海抬起头,“微臣有驭下不严之罪,请殿下施以惩罚,以戒三军!” 洛麟羽摆摆手:“本宫说了,非涉军情军纪之大事,初犯可免予追究。” 淼江海坚持:“殿下亦说过慈不掌兵。” “……”洛麟羽默默抬头望了眼天空,才看向他,“好吧,此战真正结束后,淼将军自领六十军棍。” “是,谢殿下!”淼江海这才起身,“那接下来……恕微臣妄自揣测,殿下此举,应该不是要将青鸾军兵困死城外,否则不会鸣金收兵。” 洛麟羽微微点头:“本宫在等姬霄。” “这……”淼江海没明白,“恕臣愚钝。” 洛麟羽瞟了眼同样满脸不解的萧童清:“姬霄若派人递信,接下呈过来便是。” 闻言,淼江海立即很干脆的回应:“是。” 洛麟羽心中轻叹:战场厮杀,冷酷无情,你们以为我是对敌军之性命心生恻隐,却不知我乃私心~~若不将姬霄逼入绝境,哪里有筹码让他真正放手、使千玉楼体面辞相、离开青鸾朝堂? 淼江海退下,洛麟羽坐在中军大帐里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姬霄果然派使者送来亲笔书信。 洛麟羽看完后,淡淡下令:“淼将军,青鸾太子要求和谈,你差人在州城城门和青鸾军营之间搭个帐篷,作为和谈地点。” 说罢,又转向使者,“告诉你们太子,和谈仅这一次,要想和谈成功,要备好诚意。” 使者连忙称是告辞。 搭建军帐对士卒来说轻车熟路,位置选在城门和青鸾营地的中间,两方既都放心,青鸾也觉得很公正。 洛麟羽没让青鸾派代表入城和谈,又选了这么个表示尊重的位置,让作为战败方却还被照顾自尊心的姬霄,更对大正太子产生了兴趣,要借这次面对面和谈,近距离接触了解那短发少年。 不过,来到和谈军帐前时,他们却被高大的大正东宫侍卫葱油饼等人拦住:“我们殿下说了,只能青鸾太子一人进帐。” 姬霄身边的亲卫顿时不干:“那怎么行?我~~” “你什么你?”葱油饼打断他,“我方也只有殿下一人。” “……”姬霄身边的亲卫哑了哑,“可~~” “你们可以和我们一样在帐外守候或巡逻,”葱油饼面露不屑嗤笑道,“若这样还不敢进,你们可以走了。” 那些亲卫还在迟疑,姬霄却已摆摆手:“都在外面候着,本宫没弱到被个小郎君单独制住的地步。” 说罢便迈步而入。 洛麟羽并无杀他之心,否则那一箭就不会射向帅旗。 在他看来,洛麟羽如此操作,目的无非有两个,一是钱财,二是千玉楼。 而此时,所有人都不知,千玉楼正在西风和秀橙两国边境的山洞里,看着红衣无脸人满心吃惊:“你、你……” 她觉得,这人没有任何五官特征的平面脸皮,并非面具,而是类似于先天性畸形。 第222章 千玉楼的新身份 看着那张似畸形又不似畸形的平面脸,千玉楼感到有些惊悚。 “不用这么看本座,”红衣男子声音幽冷,无一丝在洛麟羽面前时的妖媚之气,“本座的脸,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见。而那人,不是你。” 这意思是…… 她看到的,是假脸? “姬霄虽为太子,但他手中握的,已然是一个国的力量,而你,却只有自己,”红衣男子的声音又起,“用一个人的力量去和一个国的力量抗衡,你不是找死么?” 千玉楼垂眸默然。 红衣男子哼道:“以为武功高强就可以为所欲为、做一切想做的事、达成所有目的?” 千玉楼抿紧双唇。 “他既有太子之命格,就不是常人想杀就能杀的,除皇帝亲自废其太子之位外,王侯臣子很难动得了他,”红衣男子幽幽道,“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报仇泄恨了吧?” 千玉楼抬起头,只看一眼那张越看越诡异的脸,便移开目光:“玉楼愚钝,请问您指的是……” 红衣男子转过身,面朝洞外:“这里是赤风国、秀橙国的边境。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千玉楼微思便讶然:“您是说,让我借用这两国的力量?” “是投其中一国,为官掌权,还是隐在暗处,同时挑动两国力量,在你自己如何想,”红衣男子声音淡漠,“毕竟这种事跟个人能力有关,非本座建议便可成事。” 千玉楼看着他的妖娆背影:“若我放弃争斗、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共度余生呢?您是不是很失望?” “女人就是女人!”红衣男子猛然转身,“那就当本座救了个废物,和普通妇人一样回去相夫教子吧!” 千玉楼一惊:“您、您知道我……” “人间之事,有什么是本座不知道的?”红衣男子冷哼,“洛麟羽明明可以将青鸾大军杀个片甲不留,却为了你,费尽心机,只将姬霄逼入绝境,迫他求和,以换取你的性命、体面离开青鸾朝堂。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 他嗤笑一声,“口口声声好兄弟铁哥们儿,却只想享受她的付出而不思回报?永远在她的庇护下安乐过活、什么都不为她做?” “他没事吧?”千玉楼闻言,注意力立即只集中在这上面,忘了对人间之事那句话的疑问,“他可还好?” “她好不好,本座怎知道?”红衣男子没有五官的脸看不出表情,声音却含有薄怒,“本座有千里眼不成?” 千玉楼这才想起他救自己出营后,两人便一直在一起,她都不知道,他又如何知晓? “那、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千玉楼忙道,“助他一臂之力!” “你这脑子是被泥石狗粪塞住了吗?”红衣男子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是大正太子,和青鸾太子一样,除了被皇帝废立,很难有性命之忧!本座千里迢迢带你来这里,是为了再千里迢迢赶回去?” “……”千玉楼微垂眼帘,“您……您也没有和我商量啊……” “本座做事,何时需跟人商量?”红衣男子含怒拂袖,再次转过身,“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在这两国打算盘。赤风国、秀橙国与青鸾皆有接壤,你必须有所作为,才不枉来这里走一趟。” 千玉楼更加吃惊:“你、你……” 红衣男子缓缓转身,用那张平面脸看着她:“现在,你知道本座行事,为何从不跟人商量吧?” 千玉楼感受着那没有眼睛的盯视,更觉毛骨悚然。 “违逆本座的人,都死了,”红衣男子的声音再度幽冷,如同来自幽冥,“只有听本座话的人,才有价值活着。你,懂了吗?” 千玉楼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与男人卿卿我我,悠闲度日,”红衣男子继续盯视着她逼近一步,再逼近一步,迫使千玉楼一步步往后退,“凡是你们所谓的穿越重生,都有其历史使命,而不是嫁为人妇,争风吃醋,一无是处!” 退至山洞内壁、退无可退的千玉楼心里一震,觉得眼前这面容诡异、无所不知的男子更加可怕,更加神秘。 红衣男子将她逼得背贴洞壁时站住,并即刻转身,带得衣袂生风:“接下来的路,自己选。” 他边朝洞外行去,边道,“秀橙、赤风分别在此山东西两边,洞内石槽里有包裹,里面备有两国六种身份,用哪个,自己斟酌。不要浪费才智,你的夫君孩子,本座可保他们无事!” 声音渐行渐远,到最后一句,已是遥空传来,飘飘渺渺。 就这么丢下她走了? 被独留在异国交界之地的千玉楼有点傻眼。 离开冰凉的石壁,走到洞外高台,果然空无一人,只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莽莽高林,阵阵山风吹过,如碧绿云浪,波动翻滚。 回身行至洞深处,找到置在凹槽里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身份所需,还有干粮和水袋,以及许多银两。 而身份,既是冒用他人,自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高门大户,否则很容易穿帮。 取出六份公验,全部看一遍,然后吃着干粮喝着水,将自己所知的两国情况细思一遍,最后选择赤风国。 一则,秀橙国的人普遍矮小,她这么大个子,在秀橙国太过显眼。 二则,崇纳部落在赤风国的西边,到时可寻找机会去看看,求证一下它的地域里是否有食人族。 决定了去处,便有了方向。 她将三个赤风国的身份证明~~公验挑出,经过斟酌,剔除商人和农民,选择已苦熬十年寒窗的落魄书生。 之所以认定此人落魄~~ 若非落魄到死在异乡,红衣男子如何弄来这身份?总不会为了六个身份专门枉杀六个无辜之人。 有了这个身份,她就可以进京,靠科举进入官场。 但,没有了千家后人的优势,想在陌生的赤风国一考即中,只靠学问可不成。 她看了眼红衣男子备好的银两,苦笑摇头:原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数了数,足够她一路盘缠和考试前的生活及打点之用。 吃饱喝足,闭目小憩片刻,包裹挎上肩头,走出山洞。 而此时,洛麟羽正伸长两条腿坐在军帐里,两脚翘码在谈判桌上左右摇晃,见姬霄独自进来,才漫不经心地收起,懒洋洋道:“销子来了?坐吧,坐!” 第223章 和谈 自来熟加平民式的招呼,令姬霄很是新奇,同时又有一丝说不清的怪异。 再看被他搭腿搁脚的谈判桌,既非酒馆饭庄里的高腿方桌,也非长条案几,而是用木板临时搭成的~~呃…… 姬霄看着似拼凑而成、洛麟羽收脚时还吱嘎作响的不规则破桌,简直无语到极:“如此简陋……大正太子是不是省钱过头了?” “临时一用,还整个镶金嵌玉的不成?”洛麟羽理所当然,“这个用完可以就地扔掉,省事儿,弄那么上档次的,还得搬过来再搬回去,多麻烦!” 她指了指对面的旧色木椅,“在外行走,别那么讲究,赶紧坐吧你。” 姬霄瞟了眼破旧的椅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锦服,短暂犹豫一下,便一屁股坐上去。 算了,总归是个做出来的成品椅,不像桌子那样用木板搭的。 何况洛麟羽自己坐的椅子也这么破,跟他说啥呀说?磨嘴皮子耗口水! “这就对了,”洛麟羽呲牙,“人长得俊,即便是粗布麻衣、简桌陋屋,也挡不住气质外露。” “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姬霄先是无语,继而仔细看向对面比自己小十岁的短发少年,“不过你这长相……确实还可以,能入眼。” “那就行了,又不是女人,要那么闭月羞花做什么?”洛麟羽对他的品评不以为意,“男人是靠能力吃饭的。” 姬霄见他居然不生气,不由笑道:“其实我是故意贬低,没想到你对外貌根本不在意。” 洛麟羽“嗛”了一声:“一见面就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先打一架,还是多勒索点财物?” “你……”姬霄虽是战败方,却也对他自己说自己勒索而差点笑出声,“确实有私下领教之意。” “你看,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才弄了套破桌破椅,不然打坏了,你还得赔,”洛麟羽啧啧道,“我发现我真的很聪明,超有先见之明。” 姬霄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帐外双方侍卫都面露惊奇:怎么刚进去就笑?还笑得……如此快乐? “步入正题,”洛麟羽痞里痞气地朝他抬抬颌,“说吧,找我谈啥?” 姬霄凝视他半晌,才缓缓道:“传闻大正太子好动贪玩,看来全不属实。” 不然哪来那么好的弓箭术? “彼此彼此,”洛麟羽笑眯眯,“咱们都是太子,估计都差不多,谁也不用说谁。” 姬霄哈哈一笑:“那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承认,此次,是我低估了你这小郎君,下次,我必全力以赴。不过,你明明能大胜,却为何强行中断大正士气?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洛麟羽笑了笑:“这里没有外人,也没有谈判助力,咱俩就直接兜底,行,就成交,不行,就再打一次。” 姬霄点头赞同:“没问题。” 洛麟羽竖起食指:“一,我想跟你要个人。” 姬霄挑眉:“千玉楼?” “对,”洛麟羽爽快承认,“你们青鸾我就认识她,所以除了她,没别人。” 姬霄似笑非笑:“他可是我们青鸾最年轻的才子丞相,怎可轻易拱手相让?” “别急,你且听我说完,”洛麟羽摆摆手,“我要她,不是让她带着青鸾朝堂各种所知消息,为我们大正效力,而是放她天涯海角,自由逍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姬霄哈哈一笑,“换位一下,你会不会信?” “不信不要紧,可以试一下嘛!”洛麟羽满脸轻松,“她会不会进入大正朝堂,为大正效力,一目了然,不用密探,都很容易知道,如果我骗你,你下次岂不出师有名了?” 说完,还冲他抬下颌,眨眨眼睛。 姬霄轻哼:“出师有什么用?已经晚了!” “是否信守承诺,可关系到我的国际声誉,我敢说,你还不敢赌?”洛麟羽就跟好友之间拉家常似的,丝毫没有谈判该有的紧张,“再说,你们千丞相不是已经跑了吗?你拿个空位跟我交易,岂不很划来?” 姬霄敛笑,面色渐沉:“果然是你们的人。” 一直开启他心通读取对方心思的洛麟羽,终于探清千玉楼没有出现的真相,不由暗自猜想那救走千玉楼的红衣男子是谁。 虽然脑海里立即浮现无脸人,但喜欢穿红衣的又不止他一个。 不过,不管怎么说,千玉楼能脱离险境、安然离开青鸾军营便好。 她最在乎的夫君儿子在大正太子宫,姓千的族人根本不在她心上,如此,便没什么可顾忌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只要青鸾朝廷准了她的请辞,再把属于她的东西派人运给我,我对她的心意便算尽了,”洛麟羽叹道,“从此她笑傲江湖也好,隐姓埋名也罢,都随了她去。” “既然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的东西又为何要给你?”姬霄轻哼,“想要什么就直说,何必做戏?” 洛麟羽:“……” 还真是真话无人听,假话有人信。 “哈哈,”她放声一笑,“好吧,此次战役,由你挑起,我远军奔赴的一切费用,你得一次性付清。另外,我要私人接收千丞相相府的一切财物,包括那套打击乐器。” “早如此说不就行了?何必扯上千丞相?”姬霄脸色稍霁,“六万兵马……你想要多少金?” “虽然青鸾超有钱,但我也不想借此讹你,”洛麟羽笑眯眯,“三千万金,如何?” 狮子大开口,还说不讹?姬霄用眼斜他:“你怎么不去抢?” 洛麟羽只笑看着他。 “据我所知,你们大正一年的军费也才三百万贯,”姬霄冷哼,“你六万兵马出征一次,开口就要三千万金,我青鸾再有钱,也不能答应。”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跟个菜妇老农似的讨价还价便是,我又没拿树胶拦着你,”洛麟羽依然笑眯眯,“开口才能议,不开口咋议?” 说人家可以讨价还价的同时,又言讨价还价的是身份低贱的菜妇老农,姬霄那个气,“就你这连茶水都不备的抠叟,本宫一文也不想给!” 洛麟羽“嗛”了一声:“我备的茶,你敢喝?不怕下毒毒死你?” “喝不喝是我的事,备不备是你的事,怎可混淆一起?”姬霄反击,“早先听闻大正太子抠如村妇,本宫还不信,不料今日一见,还果真如此!” 但他就像低估洛麟羽的实力一样,低估了他的厚脸皮。 洛麟羽嘿嘿一乐:“本宫的馊抠儿,那是在京都都很出名的,你干嘛不信?” 姬霄:“……” ------题外话------ 感谢微信书友和尾数8092书友的评价票,谢谢! 第224章 打嘴仗 这边还在谈判,收到捷报的京都凌云城已一片欢腾,尤其是太子殿下一箭射断敌军帅旗之事,被传得神乎其神。惟帝王洛觜崇的脸,在接到一份密报后,渐渐阴沉。 开赴边境的军队刚出发时,他便一道密旨,要将伍家后人全部处死,汤阴县所属的相州刺史也被罢官问罪流放边疆。 可如今,伍家后人竟跑了一个! 罪臣之后,不安分守己,竟敢勾结武林人刺杀太子,简直是不想活了! 若非高喜麦冒着丢官风险越级上报,他还因皇儿的仁慈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他不由伸手揉了揉眉间额头。 罪臣之子逃脱一个,皇儿出行时的安全风险便会增高一分,如此,此事便定要追查下去,并将其就地格杀,否则他寝食难安。 汤阴县县令的密奏被重新执在手中,龙目复览一遍,怒气更生,“啪”地扔至御案一边,狠狠吐出十个字:“给朕追杀到底,不死不休!” ~~ 太子东宫里,被帝王传唤询问过汤阴县刺杀详情的百名东宫侍卫心里,此时都有些忐忑,不知殿下回来后,会不会责罚他们。 “你说,高县令的密奏到底怎么写的?”当初负责将废除武功的惺忪中年扔到汤阴县城外的两名侍卫,边走边低声私议,“皇上怎么会传咱们问话?” “谁知道呢!”同伴迟疑道,“兴许是写得不够清楚吧?” “写得不够清楚?”前者轻哼一声,“我看他是故意把咱们拉下水!” “这……倒也有可能。”后者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大主意,对方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 “既然如此……”前者皱眉想了片刻,“若哪天殿下知道后问起,咱们就把高喜麦放在头里,说因他写了折子,皇上才着咱们问话的!” “嗯,这个主意好,”后者点头,“不过,恐怕得跟兄弟们说一声,让他们都听你的,如此,才能保持口径一致。” 出主意的侍卫心里却并不踏实:“等等……我,我还是再问问凤兄。” 他疾走两步,追上前面默默独行的修长身影:“凤兄,你说我刚才的主意是否可行?” “啊?呃,这个……”正在低头想事的凤倾城愣了愣,但很快回神,“既然皇上召这许多人问话,便说明高县令并未在奏折中提名道姓专指谁。所谓法不责众,你们又何必忧心?大不了责任共担,每人挨上几十杖,事情也就过去了。” “诶?好像是哎!”侍卫因恍然大悟而睁大眼睛,随后拱手,“还是凤兄高明!” 另一侍卫跟着笑道:“凤兄不愧为帝师之嫡孙,脑子可比咱们灵光多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凤兄是谁!”前者立即顺话拍马屁,“咱们殿下的伴读,可就他一人!太子的伴读,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是是,你说得极对,”后者附和,“现在凤兄又是咱殿下的贴身侍卫,以后有事,可要多指教!” “哪里哪里,”凤倾城忙道,“两位和其他仁兄久在皇宫,倾城外出初回,以后还要多仰仗各位!” “凤兄客气,咱们兄弟间谁跟谁?”侍卫套近乎,“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凤兄尽管开口,咱们绝不当缩头乌龟!” “多谢两位兄弟!”凤倾城只得暂时放下所思之事,专门回应二人的结交之心,“待殿下回朝,我们便在东宫同心尽职!” 两人连忙称是称对,又寒暄数句,才分开各行其事。 凤倾城刚跨进凤府大门,身后便传来一道有点熟悉的女声:“请问伯伯,凤公子可在府中?” 回头一看,竟是路上遇到的两名江湖女子~~来自凤尾山万花阁的护卫婢女,粉鸢和绿茶。 想到太子留他在京都的其中一个任务,他招手叫来一名小厮,让他悄悄传话给门房,收下请帖…… ~~ 宸矞宫里。 雪奴正抱着儿子哄个不停:“宝儿乖,宝儿不哭!” “宝儿想diadia,呜呜!宝儿想diadia!”小宝儿哭得脸蛋湿漉漉,“宝儿要diadia!宝儿要diadia!” “宝儿,”雪奴声音哽咽,“那是你娘,以后可以喊娘,不用喊爹爹了。” 说着,眼睛也红了起来,“宝儿不哭,阿娘很快就来找咱们!” 小宝儿愣了愣,接着却哭得更大声:“呜呜……宝儿要diadia!宝儿要diadia!” 雪奴哄不好他,也跟着眼泪直流。 “这是怎么了?”随着一道温柔的女声,汲善走了进来,“宝儿又想爹爹了吗?” “皇后娘娘!”雪奴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了下泪,抱着小宝儿行礼。 “免了免了,孩子正哭闹,就不用行什么礼了,”汲善抽出帕子替宝儿拭去泪水,“我的小乖乖,怎么才一日不来,你就哭成这样?” 她看了眼满桌满地的玩具,“因为想爹爹,什么都不玩了是么?” “nainai,宝儿、宝儿想diadia!”小宝儿也认人,见是近段时间常来的温柔妇人,不由停止了哭嚎,却又抽噎不止。 汲善心道,难怪羽儿临走前托我多来宸矞宫走动,帮忙照看千丞相的孩子,这雪奴一个人,果然是不行。 “来,奶奶抱,”她伸出手,“奶奶带宝儿去洛坤宫等爹爹,可好?” 小宝儿立即从雪奴怀里探出小身子,朝汲善伸小胳膊。 “宝儿真乖!”汲善抱他入怀,“奶奶最喜欢宝儿这样的乖孩子!一会儿啊,奶奶带宝儿一边吃好吃的、玩好玩儿的,一边等爹爹回家,好不好?” 小宝儿脑袋直点:“等diadia肥嘎!等diadia肥嘎!” 定涟想上前接替,汲善却摇摇头,又转而对雪奴道:“人一闲下来,就想的多,没事时,你也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屋里,免得胡思乱想。” “是,”雪奴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汲善叹息:“羽儿随军出发前,曾托本宫对你们父子多加照应,所以这段时间里,可千万别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无论如何,都要等羽儿回来再说。” “是,雪奴断不会因为想念主子而寻了短见,娘娘且放宽心,”雪奴红着潮湿的眼睛道,“我们父子不仅叨扰了太子殿下,还让皇后娘娘跟着受累,雪奴、雪奴真是无以为报!” “傻孩子,千玉楼和羽儿互为知己好友,你又是千玉楼最珍视的人,自然也是东宫贵客,”汲善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不过,羽儿曾说你不是贵客,让本宫像待家人一样待你,多些随意,少些拘礼。” 雪奴心下感动,不说话,却一揖到地。 汲善抱着开始有不耐烦迹象的小宝儿转身离去。 ~~ 边境佐州城的城外军帐里,已谈好赔款事宜的两国太子正在打嘴仗。 “我告诉你,不要看不起农民,没有农民你吃屎!” 不用说,这肯定是洛麟羽的声音。 第225章 二皮匠 “粗鲁!”青鸾太子姬霄气得快要翻眼睛,“本宫何时看不起过农奴?士农工商,本宫乃一国太子,怎会连民以食为天的浅显道理都不懂?” “听听听听,一口一个农奴,一口一个奴隶,一口一个贱民,还说不是看不起?”洛麟羽嚷道,声音大得几乎能传出几十里,“你看重的是他们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可不是看重他们本身!” “你是不是没事找茬儿要提前开打?”姬霄要抓狂,一拳捶在木板桌上,“想动手就直说,本宫还能不奉陪?” 不料,这一拳下去后,只听咔嚓一声,临时搭起的薄木板顿时断为两半,露出底下三张不仅脏兮兮、且还破得龇牙咧嘴的独凳和椅子头。 守在门口的双方侍卫听到这道异常声响,顿时抽刀冲进来一批,剩下的则在帐外刀出半鞘,一副随时互砍地对峙之态。 洛麟羽只瞟一眼,便轻描淡写地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太子亲卫们面带疑惑地各自让手中刀回鞘,然后抱拳行礼,鱼贯退下。 姬霄也没理会那帮人,只因眼前这堆极品而愣得拳定空中,反应半天才啧啧称奇:“我说洛麟羽你为了找这些东西,也费了不少心机吧?” “废物再利用,”洛麟羽刚才的气愤已然消失,满脸欠揍般的笑嘿嘿,“垃圾堆里拾的!” “难怪我总觉得隐隐约约有股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儿,原来是……”姬霄快要背过气去,“洛麟羽,你居然拿这些破烂污木当和谈桌,我、我不跟你打一场,绝对愤郁难平!” 说罢,便朝短发少年直袭过去。 洛麟羽头一偏,躲过他一拳,嘴里还不闲:“以大欺小,不要脸!” 姬霄重哼:“谁能比你更不要脸?” “别跟我比,我出生时脸皮就落在了母后肚子里,根本就没带出来,”洛麟羽抬抬颌,“你呢?” 姬霄:“……” 不仅能坦荡承认自己不要脸,还能将其加工得如此艺术,他忽然觉得这才是洛麟羽真正厉害之处。 如此想着,手里却不停,又是一拳朝他面门打过去。 洛麟羽再度偏头的同时,单脚猛往地面一蹬,叫道:“踢裆!” 姬霄吓得直接收势,然后才知他在诈自己,不由又怒又笑:“你哪里是没有脸,分明就是厚脸皮!” “耶?你怎知道?”洛麟羽面露讶然之色,跟真的似的,“居然晓得我把你不要的那张脸也拾起来贴上,真是了不起!” 能把自己搭进去骂别人…… 姬霄觉得再跟他斗嘴下去,自己会被活活气死。 “不管你是先天不要脸,还是后天再生二皮脸,想跟我斗,还早得很,”洛麟羽故意得意洋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姬霄好像是受其启发,竟忽然冒出一句:“君子动手不动口!” 洛麟羽对这无赖话回以哈哈大笑。 姬霄现学厚脸皮,不理会少年郎的无害笑声:“去帐外如何?” 洛麟羽摆摆手:“还是等你的钱到了再说。” “本宫已经传令回朝,还能赖你不成?”姬霄气闷,“莫不是怕输了丢人现眼、才不敢帐外较量?” 话一落音,他便懊悔不已。 面前这少年的脸皮简直就是铜墙铁壁厚到无敌,激将法根本无效。 果然,就在他欲拍额而未拍之际,洛麟羽已经一脸笑嘻嘻:“你咋恁了解我呢?真是比知己还知己!” 姬霄却是真想翻眼皮。 若非对方的身份也是太子,又是战胜方,且还没有摸清对方武功造诣的底,他早就下令或亲手将其弄死,哪容他继续蹦跶着气自己? 尤其是,他还处在这么嫩的年纪,若继续强行动手,总觉得有些理亏,而且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那要到什么时候?”他有些没好气,“消息传回,户部拿钱,再送过来,非一两个时辰就能办好的事,难道就在这帐中等着?你不觉得无趣?” 见他说到赔款时一脸满不在意的土豪相,洛麟羽不由翻了翻白眼。 “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谈谈下次交战的时间吧?”姬霄哪愿陪他浪费光阴、毫无意义的干等,便见缝插针,“我让你,由你先说。” 洛麟羽轻嗤一声,朝他斜了斜眼睛,正要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动静:“别追了行不行?追我也接不了这差事,你就不要强人所难逼我~~哎哟!哎哟摔死我了!将军救命!各位郎君救命!” 两国太子互视一眼,同时心道,谁这么不长眼睛?城外驻扎着敌军,那么大的营盘他们看不见吗?还往这儿跑? 为防背后偷袭,两人默契地并肩而行出帐门。 “石猴儿,马头毛儿,”洛麟羽看着远处几个人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外号取的…… 都是什么名? 简直五花八门。 姬霄看了眼身高体长、唇红齿白的短发少年,内心很是无语。 石亶连忙跑回来禀道:“好像是附近村民想请二皮匠做事,二皮匠死活不肯,村民请不到人,便求着追着,让他帮帮忙。具体的,属下还不知,马诚正在查问。” 专门缝合尸体的二皮匠? 洛麟羽一听,立即来了兴趣:“本宫正好闲着没事,带到这边来问。” 石亶应是,不一会儿,便和马诚带着两名满身泥浆的百姓回来,将他们摁跪在地:“太子殿下在此,还不见礼?” 灰旧衣衫上沾有许多田间烂泥的两名百姓面色一变,连忙磕头不止:“草民叩见太子殿下!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别吓着他们,”洛麟羽摆摆手,“附近的二皮匠不是都征请到军中了么,怎么又出来一个?” 石亶欲踹其中小老头,却是脚刚伸出便收回,改用手指去捅:“殿下在问话,快回答!” “是是,草民回殿下问话,草民是从别村走田埂到的鸡棚村,原本只想借宿一宿,没想到……”衣衫小老头微微扭头,却还没看到并列跪地的中年农夫,便缩回原样,“没想到这村里的脘郎君得知草民做的是朱砂骨活计,便出高价请草民。草民为了混饭糊口,也就随他去了,可哪知道、哪知道……” 小老头似看到可怕之物,竟面露骇然之色,脸上老皮也好像微微抖了抖。 中年农夫的身体哆嗦一下,却又随即红了眼睛,还拿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 马诚低喝道:“不要中断,一口气说完!” “是是!”小老头忍住恐惧,“草民随他过去一看,那女子已死多日,尸身虽未腐烂,却是七零八落地碎成数块儿,草民根本无法下针缝合!” 洛麟羽蹙眉:“竟是一桩碎尸命案?” 中年农夫却哆嗦着不敢说话。 “这世上除了纵横双针,无人能接这个活儿,”小老头磕头,“还望殿下开恩,准草民离开此地。” 洛麟羽淡淡摆手:“让他走。” “谢殿下!谢殿下!” 小老头在千恩万谢中被石亶带走。 “说吧,你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洛麟羽看着中年农夫,“你若不说,本宫如何帮你寻找仇人、捉拿凶手?” “巫、巫库族……”中年农夫抖着嘴唇颤出几个字。 巫库族? 洛麟羽一惊。 第226章 单挑 鸡棚村村西头的山谷里,有个很隐蔽的山洞,洞中有张形状不规则的石床,脘家女儿支离破碎的尸体就在石床上。 洛麟羽站在石床边,面露愠色。 如果农夫脘姜所言属实…… 那巫库族的人为什么如此狠毒? 上次是因为族中女子与人私奔,便灭人一家五口,这回,又因族中男子喜欢上了族外女子,而杀人分尸。 简直太霸道,太过分! 从古至今,任何朝代,人死后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连战争时期都不例外。士兵还在前线奋勇杀敌,后方就有专人征找二皮匠商量价钱,脑袋被砍掉的,缝起来需要多少酬劳;脑袋掉了胳膊断了,缝起来多少酬劳;脑袋胳膊和腿都没了,需要付多少钱两或多少只羊…… 脘家独女脘辛被碎尸后,脘父无法眼睁睁看她就这么葬入土里、并因尸身不完整而无**回、再世为人。 可女儿这副惨貌,他又不敢让太多村邻看到知晓,便将碎尸移至此地,打算找二皮匠到山洞这边来处理。 不曾想,边境兵戈又起,本就不多的二皮匠皆被征走,他只能等战事结束。 然昨日,老天竟开眼,来了个携带针包的外地人。 后面的事,不用再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皮匠原本就是因为生活所迫,才学这门做起来不容易、说出去也不好听的手艺,孑然一身的小老头和其他二皮匠一样,因手上阴气重,损了子孙脉,而不能结婚生子。接脘姜托请的活计,也不过是为了赚钱吃饭。 谁知,看到的竟是一堆可怕至极的女子碎尸,没当场吓尿都是多年练就出来的其中一个本事。 通常来说,能花钱请二皮匠的,不是战时军队或士卒家属,就是平常百姓的家人死于非命,不然谁家正常死人需要缝尸? 而为了让亲人留个全尸、以便魂魄归位再入轮回,无论二皮匠怎么漫天要价,主家都会给。 但这行并不容易。 虽然挣得多,但福缘薄,通常都是刚过而立之年便因各种原因丢掉性命,邪乎得很。 小老头两鬓斑白,看起来像个苍老的老人,实际上只有四十岁出头,能活到这岁数还没死,便格外惜命,一看惨死的女尸碎成这般模样,立即就跑了,怕冤魂化成厉鬼缠附到他身上。 “你如何知晓杀害脘辛之人,来自巫库族?”洛麟羽转身问话,“是她生前说过,还是留有什么证物?” “回、回殿下话,”脘姜两眼通红,却又因面前之人是当今太子而有些战战兢兢,“辛儿去年三月三时,识了个外乡人。她娘早逝,草民一个大男人,虽看出些眉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相问,如此拖了几个月,她竟自己跟草民说起。” “不用紧张,”洛麟羽见他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便温声道,“你且起来,仔细回想,慢慢道来。” “是,谢殿下!”脘姜口中如此说,却并不起身,肌肉也依然绷得很紧,完全无法放松,“辛儿跟草民说那男子是巫库族人时,草民还不知道巫库族在哪里,只当是个离我们村子较远的普通地名,谁知、谁知……” 他因紧张而握住的双拳直暴青筋,“草民幸遇一游方道士,才知巫库族竟是不能沾惹的可怕之地,那里的人都擅养毒蛇猛虫,杀人于无形,且不准与外族通婚,若有人胆敢违反规定,必将受到严惩,而族外之人,必死无疑……”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石床,流出老泪:“草民闻言,真是犹如晴天霹雳,铁了心要棒打鸳鸯阻拦辛儿,可辛儿已对那人情根深种,见草民突然反对,竟私自离开家门,直到、直到……” 说到这里,他低声呜咽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妻子离世后,女儿便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如今女儿遇害,他还活着做什么? 撑住这口气,不过是想将女儿好生安葬,然后去打听巫库族到底在何处,跟他们拼了这条老命。 洛麟羽思索。 也就是说,关于杀害脘辛的人是不是巫库族,并不能确定,因为既没人证,也没物证。 但碎尸总要缝合到一起,按习俗下葬入土。 她皱了皱眉:“纵横双针是谁?” ”纵横双针乃我青鸾人!”几乎是被薅着一起来的姬霄发出得意之声,“想请纵横双针,得求本宫!” 洛麟羽抬头望天,却只看到斑驳洞顶。 “那就劳你大驾请他一请,”她叹了一声,“重犯被刽子手行刑尚且想留个全尸,无辜之人总不能碎着入土。” 姬霄高高抬颌:“一个人情。” “嘚瑟啥?纵横双针又不是你,”洛麟羽轻哼,“瞧那一脸臭显摆的傲气!” 姬霄哈哈大笑:“你就说承不承情!” “承承承!”洛麟羽面色微恼,“不就是想实战练兵么?每次三万,多了不搞!” “就三万人?你过家家呢?”姬霄不满,“我不说十万,就你现在所用的数字,六万,这总没的说吧?” “就三万,爱练不练!”洛麟羽白他一眼,“你以为都像你青鸾那么有钱?打仗就跟带小孩儿出去玩似的?不消耗国力?不需要休养生息?” 她忽然看着姬霄,面带狐疑之色,“我说,你干嘛只盯着咱们大正边民骚扰,就不能找找秀橙、赤风的麻烦?莫不是觉得大正好欺、那两国军兵太厉害,所以欺软怕硬?” 姬霄“哈”的一声,不屑道:“你哪里软?他们又哪里硬?” “他们哪里硬我不知道,但大正不软却是实情,所以别单跟我们顶,”洛麟羽斜睨他,“实在闲得蛋疼,可以去摸摸他们哪里软哪里硬,再来跟我透透底。” “美的你!”姬霄背着手,“本宫带军出生入死,帮你获取消息?你脸皮~~”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 跟个本就没脸没皮的人讲脸皮,简直是得了失心疯。 “那就别啰嗦,赶紧让你的人去请纵横双针,”洛麟羽没好气,“我承了情,你别不动。” 姬霄又想举拳头揍他。 可终究还是克制住,并朝洞外的亲卫做出吩咐。 之后,亲卫离开四人。 “咱们总不能在这儿干等,”姬霄撺掇,“不如到洞外过两招儿?” 洛麟羽看着他:“你觉得谁被打趴下比较好看?” 姬霄哼笑:“射箭技术好,不代表武功高。” 心里却道,到那时,便已不是谁好看谁不好看的问题,若非势均力敌,打个平手,很可能就是直接将弱的一方趁势弄死…… 洛麟羽点点头:“也对。” 随即招呼罗裙短:“既然门销子非要跟我私斗单挑,你们就全部退远,一会儿看他如何满地找牙。” 第227章 纵横双针 人们常用“一句话让人笑、一句话让人跳”来形容会不会说话、有没有说话艺术,洛麟羽单单“满地找牙”之词,便把姬霄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赤手空拳就砸了过来:“先看你找牙!” 洛麟羽哧溜跑到洞外,笑眯眯地看着他:“真不怕丢人丢到姥姥家?” “跑得倒挺快,”姬霄一拳击空,紧追出来,“今天不把你打趴下,本宫就不姓姬!” “不姓姬姓啥?”洛麟羽又往谷外跑,“姓霄?还是姓屎?” 姬霄怒道:“有种别跑!” “你以为我跑是怕你?”洛麟羽伸手勾翘出兰花指,“本宫掐指一算,此谷阳气太盛,所以要给你另寻一个阴气森森、风水极好的埋尸之地,免得没有孤魂野鬼供你乱勾搭。” 姬霄感觉肺要炸,竟然先停下来自个儿顺两口气。 “还以为多文雅呢,”洛麟羽不温不火,“瞧你这暴脾气!” 站在洞外谷里的双方侍卫见两人又开始用嘴巴互撕扯皮,表情各异。 青鸾亲卫觉得自家太子被大正太子撩拨得没了平日形象,大正侍卫则认为自家主子是在以故意吹牛皮的方法,来隐藏实力、示弱以敌。 快要气昏头的姬霄被提醒,不由站在原地,抻抻衣衫,抖抖衣袖,恢复太子该有的气度,扬着下巴:“洛麟羽,要不要好好打一场?” “可以啊,但总得添个彩头,”洛麟羽耸耸肩,“这么干打,赢了啥也捞不着,多没劲!” “如此贪财,哪像个太子?”姬霄轻嗤,“再说,你怎见得自己会赢?就不怕添过彩头后输得一塌糊涂?” “嗛!”洛麟羽双手叉腰,“小销子我告诉你,别以为天爷老大你老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能治你的人~~” 话未说完,身后已传来脚步声,不由顿住话头~~纵横双针到了。 洛麟羽定睛一看,有些微愣。 纵横双针不仅只有二十多岁,且长得极为英俊,完全想不到这样的人会从事二皮匠的行业。 纵横双针经过洛麟羽身边时,只向他抱抱拳,然后走到姬霄面前,跟自己青鸾国的太子行跪礼。 “原来纵横双针就在你的军营里。”洛麟羽故意道。 他心通让她早已从姬霄那里知晓这一点,正因如此,她才拖着不跟他在人前打~~虽然为了千玉楼阵前射了一箭,露了一手,但目前,她还不打算将自己的武功也呈现在他人眼前。 姬霄轻哼一声。 进了山洞,纵横双针看到石床上的碎尸,竟也呆了半晌,显然是即使太子亲卫跟他描述过,也远离他的想象。 “恳请先生施展技巧,为我苦命的女儿缝合尸身!”一起进来的脘姜见他不动,生怕他掉头就走,连忙磕头相求。 “急什么?”姬霄皱眉,“本宫的人既然来了,还能推脱不成?” 脘姜低头噤声。 姬霄却又向纵横双针道:“如何?是否有把握?” 纵横双针回神:“殿下请放心!” 说罢,便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包取出工具~~两根小纵横和一卷朱砂骨。 其实就是两根银针和一卷红色的线。 红线在术界叫朱砂骨,非普通线,价钱非常贵,入肉后静置一段时间,会渐渐融合在皮肉里,丝毫不见线的踪迹。 银针便是小纵横,上头有一横一竖两条血线,工艺精湛,十分罕见。 说二皮匠手上阴气重,就是因为他们用朱砂骨和小纵横缝的,不是布,不是皮,而是死人尸体。 纵横双针翻针包掏出两根小纵横后,却又看着碎尸叹了一声:“尸身不整,魂魄不能归位,也不知此女魂魄如今在何处。” 脘姜闻言,双眼凄然一红。 “先缝了再说,”姬霄淡漠的面色中夹杂一丝不耐烦,“太子之尊,仅次于帝,但凡出巡,万鬼皆避。现在两国太子皆在此地,她即便能归位,也得等我们走了。” 还有这么一说? 洛麟羽讶然。 姬霄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扭头,瞪道:“看什么看?” 洛麟羽白他一眼:“看你帅得万马奔腾、公鸡下蛋,蚂蚁都将你暗恋!” “……”姬霄嘴角微抽。 “本来想夸你懂得挺多,”洛麟羽轻嗤,“奈何某人不上道儿,非要找架吵。” 姬霄觉得自己斗嘴斗不过他,也不想再浪费口水,便瞪他一眼:“如此喧嚣,还缝不缝了?不缝就让他走!” 洛麟羽默默看向洞顶。 姬霄见他闭嘴,拿鼻孔对着他轻哼一声,然后朝纵横双针道:“开始。” 纵横双针应了声是,便跳到石床上,将尸块拼接,连在一起摆好,然后将朱砂骨穿入小纵横的针孔中,开始缝合。 纵横双针能得此名,乃因别的二皮匠在缝合尸体时都使单针~~一根小纵横,他却用两根小纵横左右开弓。 朱砂骨是二皮匠的标志,两根小纵横却是纵横双针的独门工具。 纵横双针先缝合脘辛的双手。 被灌注内劲的小纵横入皮、入肉、入骨,如利刺戳进软布,毫无障碍。 朱砂骨在青白色的皮肤上一行行缝合、连缀,直至将断口完整对接。 缝好双手,便是双脚,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头颅。 脘辛头颈分离,且脸庞除了伤痕,还有部分毁容,只有一只完好的眼睛,却是圆睁。 洛麟羽知道这种情况通常都是死不瞑目,便上前一步:“借债还钱,杀人偿命,脘辛你且安心好走,本宫会亲自去巫库族,查清真相,还你和所有冤死之人一个公道。” 纵横双针在他话落之时,配合着伸手去抚死者眼皮。 抬手之际,脘辛却未闭眼。 姬霄道:“等我们出去后,你再把大正太子的话跟她复述一遍。” 纵横双针点头。 洛麟羽明悟。 纵横双针缝合脸部伤痕时异常谨慎而小心,但在洛麟羽看来,此人左右手各执一枚缀着朱砂骨的小纵横,手起针落时,又快又稳,不由动了挖人的心思。 不料,姬霄竟突然冒出一句:“别想挖本宫的墙根。” 洛麟羽摸摸鼻头,语气却一本正经:“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吃粪蛔虫?” 纵横双针手里的朱砂骨一抖。 姬霄瞪过来的眼神恶狠狠:“洛麟羽,回头我要不把你揍死,我就不姓~~” 他及时顿住,改口:“追到天涯海角,本宫也要把你死揍一顿!” 洛麟羽“嘘”了一声:“别这么激动,免得打扰纵横双针先生!” 姬霄快要郁闷致死。 “拳头才能让人受伤让人疼,一两句话又上不了身,”洛麟羽气死人不偿命,“活这么大,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要我这样的少年郎来教,真不知你回去后如何面对青鸾父老。” 姬霄怒道:“收针!” “哎别别,”洛麟羽忙道,“我不说了,不说了,纵横先生你继续。” 姬霄鼻间又是一声冷哼,随后心里一阵快意。 洛麟羽微微转了转眼珠,有了个新想法,却暂时端着,不动声色。 纵横双针如此有名,却也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将脘辛的尸体缝合完成。 大汗淋漓的年轻男子,累得差点从石床上滚下来。 “辛苦了!辛苦了!”洛麟羽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接住,“先生稍作休息再回营。” 纵横双针本欲开口说句多谢,却在看到负手而立的自家太子时,将那简单的两个字吞了回去,只在站稳后,很淡然地冲洛麟羽微微拱手。 洛麟羽暗自摇头。 但凡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 战事发生后,天气炎热、距离又太远时,士卒尸体多会选个地方原处埋葬,免得路上腐烂发臭传染疾病; 天气寒凉时,则尽量将尸体运送到士卒家乡所在地,由当地县尉负责通知其家人认领、埋葬。 纵横双针能被青鸾太子征用随军而行,显然就是姬霄早已视不堪用的士卒生命如草芥,由他们死在战场。 第228章 雨天见棺材 脘辛惨不忍睹的尸体被缝合后,由她爹爹自己负责安葬,洛麟羽等人则离开小山谷,待青鸾战败后的赔偿金送到位,便差罗裙短带八十名东宫侍卫和两千精兵押运钱两,先行回京。 临行前,罗裙短得太子密令:预言中的洪水即将爆发,凤倾城会想办法让父皇和户部,将收下的汤阴县珠宝银两吐出来,宸矞宫的那份也一起捐出,到时,父皇肯定还会从赔偿金中划拨出一部分,用以赈灾。而他,要和凤倾城争取到押运任务,亲自将钱物送到灾民手中,以免被官员层层克扣,并暗中监督开仓放粮的官吏…… 而姬霄,果然如洛麟羽所料,得知洛麟羽真要亲自去巫库族时,思索了许久,还是提出同去同行的要求,军师幕僚手下将军,谁劝都没用。 “大正精兵被调遣两千,我再一走……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洛麟羽斜睨他一眼,“不抓住?” 姬霄看着短发少年:“相较之下,本宫对神秘的巫库族更感兴趣。” 洛麟羽心道,你不是对巫库族感兴趣,你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我弄死。 “可你不能去,”她故意摇头,“此行甚是凶险,我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姬霄很自负,“本宫不需要你保护。” “不行,”洛麟羽依然摇头,“若你有个什么事,青鸾肯定以为是我借机暗害,与大正结下死仇,世世代代征战不休,其他国家也以为是我出的手。” 姬霄皱眉:“那要怎样你才肯同意?” “真要想去……”洛麟羽似被他坚持打动,作思索状,“只有一个可行之法。” 她抬起头,看过去,“写三份不同的文书,一份传给青鸾朝廷,一份交给大正,一份面向别国,作为你坚持要与我同去巫库族、一切后果皆自负的说明和证据。” 姬霄毫不犹豫一挥手:“笔墨伺候!” 洛麟羽的嘴角暗暗勾了勾。 之后不久,青鸾退兵,大正顺利收回邻安城、两和镇,而两国原本属于敌对的储君则并肩同往巫库族。 姬霄那边带亲卫六十六名,洛麟羽这方有一百零八人,另外还有两千精锐骑兵。 人数很多了。 大有一言不合,就踏平巫库族的架势。 两和镇乃大正的南部边境,巫库族在大正的西南方,说起来并不太远,但走起来却不近,即便是骑马,也得好几日。 两千多人的队伍,所过之处,尘土飞扬,马蹄轰轰隆隆。 因都按太子要求带着水袋和干粮,倒不用消耗时间埋锅做饭。 但即便人是铁打的,马也需要休息,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洛麟羽便会让众人在有驿亭的地方歇上一歇,放会儿马匹。 有时会遇到挎刀配剑的武林人坐在驿亭,但人一看是军队骑兵,煞气森森的侍卫们衣饰上还有东宫标志,不用开口,自己就跑了,赶忙自觉让位。 民不与官斗,何况还这么大的来头。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和奇异的短发,但凡在外行走之人,无不知晓他们隶属东宫。 册立储君已经一年多过去,江湖和行商中,还有几人没听说妙峰山神秘消失、又神秘出现之事? 当今太子的事迹和大名,几乎家喻户晓,若他们这些常在外面跑的人还不知道,可以直接找根绳子去上吊。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歇脚人都远远退避,比如眼前这几位。 “微臣芮清平叩见太子殿下!”衣衫极为简素、颧骨上长有一颗痣的中年郎君,携随从家仆跪拜在地。 “免礼。”洛麟羽淡淡微笑着,随后看向他身后的护卫,“仇部良,这便是你五年之约的选择?” 跪在芮清平身后的人,正是洛麟羽带千玉楼城外看打架时,遇到的武林人仇部良。 “是,殿下。”他微微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去,“芮大人两袖清风,一心为民,草民愿护卫大人一生。草民有负殿下良苦用心,甘受殿下责罚。” “哈哈,”洛麟羽爽朗一笑,“良臣辅佐明君,僚属协助良臣,此乃本宫说那番话的真正初衷,你做得很好,何来责罚?” 仇部良叩首:“谢殿下!” “无论身在哪里,无论官居何职,只要为国为民,都值得嘉奖,都被人打心里尊敬。”洛麟羽温声道,“人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本宫却觉得伯乐与千里马互相之间,都是一种幸运。你能死心塌地护卫芮大人、为其效力,说明你二人之间也是互相欣赏的。而大正,更是多了两个良臣忠吏,实为可喜!” “殿下之孝名贤行,微臣即使身处僻壤,也早有耳闻,今日亲眼得见,亲耳聆听,实乃三生有幸!”刚起身的芮清平再次跪下叩首,“我大正有如此贤明储君,何愁盛世不能继续!” “但也得有忠臣良将,方能保百姓安乐,一世太平。”这次,洛麟羽亲自去扶他起身,“父皇之盛世,还要靠天下忠臣义士来维持,本宫所做,只是沧海中的一滴水,不足挂齿。” 众人闻言,更加感动,芮清平的眼睛都潮湿了。 姬霄身穿花纹繁复的贵服锦衣,披金坠玉,洛麟羽却身着银线滚边的素净白衣,腰上连枚玉佩都没有,只脖子上戴着古铜色铃铛,还不易瞧见。 芮清平看了二人一眼,想问,却是还没出声,便被太子堵了回去:“既已晋升,就快快去赴任吧,免得耽搁行程。” 芮清平只好吞下未吐出的话,带着一众人等告退,之后步行很远,才登上木色很旧的马车。 “如此寒酸……”姬霄看着那小队人快要消失的的背影,面露嘲笑,“沽名钓誉之辈!” 洛麟羽顿时皱眉。 姬霄见了,嘴角得意之色隐隐,却不知洛麟羽皱眉不是对芮清平不满,而是对他的险恶用心感到厌烦。 她心中暗道:挑拨离间的奸诈之徒!以为你一句话就能葬送一名我朝良臣?也太小看我了! 众人歇息片刻,上马继续朝西南行进。 此时非乱世,又有这么多人随扈,基本上都是一路顺利,不会出现什么岔子和问题,未料,竟在将要到达目的地时,天空竟开始阴沉,乌云越积越厚,并渐渐翻滚。 因为走的是官道,道旁既无宫观,也无寺庙,又卡在两座驿馆中间,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就要临头兜下,未免淋成落汤鸡,众人便就近寻地方用所携军帐扎营,以避风雨。 训练有素的精兵速度很快,雨点落下的前一秒,两国太子安然进帐。 然而,进去的两人刚转身,便见一具四人抬的棺材颤颤悠悠,冒雨前来。 第229章 蛇棺 狂风暴雨、连小动物都四散躲避的天气里,竟还有人抬着棺材行在路上,这不合常理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尤其是那棺材的颜色,还鲜艳无比。 那艳丽的大红,既能令人想起女子所用的唇脂,又会想到人的血。 诱惑,古怪,还透着一丝邪恶。 豆大的雨点打在雕花棺材上,噼啪作响,四位抬棺人衣衫尽湿,却个个面无表情,犹如没有知觉的死人。 整体感觉就是:有点邪气。 更诡异的是,随着他们距离越来越近,棺材里还飘出一股异香,穿过雨帘,散入所有人的鼻孔。 洛麟羽觉得这股似百花混合的香气,隐隐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不好!”她猛然想起,连忙大叫,“快屏住呼吸!” 喊完,率先捂住口鼻。 那是鬼谷崖的毒花味道。 事情紧急,她用了真气,几座军营里的精兵都能听到,立即依令屏呼吸、掩口鼻。 “咯咯咯……” 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突然从棺里传出。 众精兵吓了一跳,即便经过战争洗礼,此时也依然鸡皮疙瘩直起。 洛麟羽全神贯注地盯着,整个人处在高度戒备之中,以防棺材突然炸开,蹿出个人或者不明之物来。 然而,那道诡异的笑声过后,却再无动静,棺材没有嘭地炸开,抬棺人也直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发生,甚至吸入少量香气的精兵侍卫们,也安然无恙,没有被毒倒。 洛麟羽有些疑惑:难道我的嗅觉出了问题?或是我判断错了? 抬棺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缓缓消失在雨幕中。 “很害怕?”姬霄突然冷不丁道。 “你要死啊!”洛麟羽没好气地怒骂。 姬霄面色一恼,随即哈哈大笑。 原来大正太子不怕死人怕棺材。 这么快就发现他的弱点,还真是令人意外。 姬霄抬头望了望天,心中微笑着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本宫说过,太子出巡,一切邪祟都不敢近身。所以,不用怕。” “谁怕了?”洛麟羽翻了翻眼睛。 “不怕就好。”姬霄微微一笑,心里却认定他是死鸭子嘴硬。 雨势没有维持太久,不到半个时辰,便渐收。 “不那么热了,空气也清新很多。”洛麟羽负手踱出军帐,看天色将要放晴。 “还以为有场恶战,却不过是遇到把棺材当床的变态。”她看了眼表情有些异样的精兵侍卫,故作轻松,“即将进入山林,把帐布都收起来。” 顿了顿,欲提醒闻过异香的精兵侍卫注意身体、若有不适就及时报告,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算了,此话一出,除了徒增他们的紧张,并无益处,还是看情况再说吧。 精兵们收叠帐布,再重新带上板斧等物,临时砍伐的小树和粗枝则就地弃之。 上马继续前行,不久,便到达一片山林前的小沟河。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此处虽非半山腰,沟河那边的林子里,却有灰白色的雾气飘动弥漫着。 这里已属于巫库族的地盘,弯弯曲曲、环绕整个巫库族的小沟河,既是它的标志,也是它的入口。 哪里都能进,单只看你能不能进得去。 巫库族名义上属于大正,其实是大正、青鸾、紫荆三国交界处,只不过占大正土地面积最多。 青鸾次之,只有很小一部分。 紫荆更少,巴掌那么大的一丢丢。 即便是平常,这样的三不管地带,也是谁都能动,又谁都不能动,更何况名声又恶又臭的巫库族。 对于此地,青鸾早就提都不提,从来不放一个屁,说巫库族的地盘里还有他们青鸾的面积。 紫荆更是几代皇帝前便已彻底放弃。 可以说,这鬼地方,让国君们根本生不起争夺的心思:除了巫库族人,谁进去谁死,要它干嘛? 洛觜崇倒是赌了一口气,结果却是除了前刑部侍郎谨行死里逃生,其他人全都有去无回。 最后不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所有人都不敢轻动,皆因为仅闻其名,就觉恐怖。 历代传闻中,太多人折在里头,即便死者家属想安葬,都无法寻回尸骨。 可以说,这里已俨然成了人间禁地。 “小销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趁着还没进去,后悔还来得及,”洛麟羽瞟他一眼,“别到时尸骨无存,魂魄都无处安息,便宜了你家皇兄皇弟。” 姬霄轻哼:“管好你自己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得,不管你了,我仁至义尽,你不听,我也没办法,”洛麟羽执缰拨马头,掉转回身,“负责看马和行礼的留在原地,其他人拴好马匹,口罩戴上,备好的蛇虫药都拿出来,一手握刀,一手拿药,及时应对。” 姬霄扭头看他:“不先派人探探路?” 洛麟羽笑望他:“你去如何?” 姬霄轻嗤,却在目光瞥过林中时,忽然一声惊呼:“那具棺材又出现了!” 洛麟羽及前排侍卫精兵连忙看去。 只见忽浓忽淡、隐隐约约的灰白怪雾中,血红木棺停在稍内深处,在来来回回、飘忽不定的诡异雾气里,显得影影绰绰,看得人头皮有些发麻。 洛麟羽肃了容:“葱油饼随我去探路,其他人原地待命。” “殿下不可!”大正侍卫齐声惊呼,精兵们也面露急色。 只有青鸾太子及其亲卫一脸诧异。 “本宫乃一国太子,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谁敢近身?”洛麟羽双眼微瞪,“前前后后,大正共有十几个子民为其所害,别说区区巫库族,就算是狼窝虎穴刀山火海,本宫也要闯它一闯,查个明白!” 葱油饼翻身下马,单膝一跪:“属下可独自探路,殿下在此稍候!” 说罢,竟迅速起身转过去,跃至沟河那边。 “葱油饼,你敢公然违令,本宫~~” 洛麟羽怒斥未完,便听“嘭”的一声。 她猛然抬头,直视林中,不由心头一紧。 只见那鲜红的棺盖被人从棺内猛击一掌,陡然离开棺体,无数的长蛇从棺中游出。 黑色,白色,青色,还有黄色,全都扭动着滑腻的身躯朝同一个方向~~葱油饼的落脚之处速度蹿来。 众人也同时看到,精兵和侍卫因军纪而只是瞪大眼睛、未敢出声,姬霄却面色一变:“我的天……” 第230章 亲卫中蛊 密密麻麻的蛇群朝沟河那边的葱油饼涌来,葱油饼似被吓住,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回来!”早已做好各种准备的洛麟羽厉喝一声,一条与衣服同色的纯白缎带从袖中“嗖”地射出,直缠葱油饼。 此时,行动迅速的蛇群正好涌至,葱油饼被及时救走,蛇群扑了个空。 面对一群不速之客,群蛇直立起上半身,咝咝吐着蛇芯儿。 那密密麻麻的蛇头蛇身,令观者头皮发麻、心里发紧,若非习惯了军令,已经不自觉地往后退上一步。 好在它们不再前行,只聚在河边吓唬人。 “葱油饼胆敢违抗本宫命令,擅自而行,来人!”洛麟羽一脸怒容的发威,“给我绑起双手扔到马背上,待此行结束,暴打两百军棍!” 若搁以前,她的命令无人敢不听,可这回,众侍卫竟借着太子没有点名道姓的叫人,谁都不动。 洛麟羽顿时火冒三丈:“看来五年的护驾长了你们的贼胆,敢仗着功劳不听本宫话了!” “殿下息怒!”众侍卫一听,立马羞惭跪地,“殿下恕罪!” 石亶硬着头皮道:“殿下,非我等不听命令,实在是……我等皆不想看殿下用生命去冒险!” 马诚接道:“是啊殿下,不管是探路还是查案,我等皆能代刑部执行,何需太子殿下亲力亲为?殿下乃一国储君,当为全体国民保重身体,些许小事,属下等便可办之!即便危险重重,即便要我等性命,我们也愿为殿下赴死!” “愿为殿下赴死!”众侍卫齐声发誓。 旁观的姬霄眸色深了深。 洛麟羽看着他们斩钉截铁的眼神,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收起长绫道:“本宫何尝不知你们的忠心?但只有本宫看过关于巫库族的资料案卷,没有人比本宫更了解这里。” 她看人点名:“石猴儿,马头毛,先把葱油饼捆起来扔马上!” 说着,哼了一声,“等我回来,两百军棍的赏,他别想免掉!” 被明确点名的石亶和马诚依令而行,不敢违抗。 “属下愿受责罚!”被救回后一直低着头的葱油饼忽然噗嗵跪下,“但求殿下允许属下随扈左右,回来再补上!” “不听命令,还想随行?”洛麟羽冷冷一挥手,“绑了!” 葱油饼眼眶直红。 太子殿下算是他和罗裙短等人看着长大的小郎男娃,怎会不知殿下此刻,其实是在保他的命? 殿下越是这样,他们越愿意为殿下舍命,越想生而为殿下生、死而为殿下死。 这种愿意,不仅仅是侍卫对皇家的忠心,也不仅仅是随扈时的责任,而是深入骨髓的心甘情愿,是用为其赴死代替剖心挖肺给他看。 可…… 殿下如此善良,如此重情,又怎会允许他们不珍视自己的生命? “小销子,”洛麟羽不再看他们,转向姬霄,“你现在还有机会后悔。” 姬霄轻哼一声,毫不迟疑:“你洛麟羽敢去的地方,本宫都能去!” 话音刚落,林中忽然传来一道银铃般的呼喊声:“少主!少主!族长请你速速回去,有要事商议!” 少主? 沟河这边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然后洛麟羽等人都亲眼看到,棺内竟坐起个半袖短衫的红衣美人。 似乎是睡累了,她向上举直双臂伸了个懒腰,露出小半截雪白藕臂。 小臂和雪腕上戴有一圈圈的闪亮银饰,而臂膀上则是~~ 目力好的猛吓一跳! 那是一条腰围很粗的青蛇。 青蛇越过她的后颈,头在右肩,身子在左肩,当她站起来时,能看到长蛇后半身从她左肩前方垂下,连同蛇尾一起盘绕在她的腰上。 “正玩儿呢!老娘又要做什么?”她语带不满,却还是冲沟河招了招手,“宝贝们,回家喽!” 呼! 簌簌簌簌! 蛇群像听到命令的士兵,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 被无视的一群人愣愣看着。 看那身着半袖短衫、过膝短裤的红衣女子带蛇群离开,看林深处走出四个面无表情的抬棺人合上棺盖、抬走。 树林里迅速恢复安静,却依然诡雾缥缈。 众人心里生出同样的疑问和好奇:那红衣女子是少主? 女子是少主……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姬霄不容他们多想,竹节般的手朝身后用力一挥:“咱们进去!” 说罢,戴上口罩,率先跃起,落在葱油饼方才站立过的地方。 青鸾口罩侍卫从他两侧跃起跟上。 这分明是用别人测试危险、发现安全后又不要脸的一马当先。 大正侍卫皆面露薄怒。 洛麟羽却冲他们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鬼头鬼脑的淡淡邪笑。 一起生活过五年的高大侍卫们看到他的表情,立即心有所悟,暗笑道: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才想完不久,沟河那边便蛙声四起,响成一片。 刚走十几步的青鸾主仆猛然顿住脚,侍卫们手执长刀,将姬霄护在中间,警惕地看向四周。 然而,只是蛙叫,并无其它动静。 姬霄回头:“洛麟羽你们这些胆小鬼,本宫都为你们开路了,还不跟上?” 洛麟羽轻嗤:“小销子,你知道脸皮卖多少钱一斤么?” “看来某人不愿承本宫的情,既然如此……”姬霄转身,“那咱们就退回去。” 想跑?跟在我们后面捡现成? “怎么会!”洛麟羽嘿嘿一笑,“我年纪小,自然希望有兄长一般的年长者为我带路,让我能在危险来临时,有机会躲一躲。” 姬霄:“……” 即便学会对方的不要脸,他也还遮遮掩掩,洛麟羽却是将这种“优良传统”大大方方呈现、展露在人前,并尽量将此类精神发挥到极致。 所谓遇到无赖者,你要比他更无赖。 遇到不要脸的人,你要比他更不要脸。 再高级一点,套用一下那句名言,就是:贪官奸,清官要更奸,如此,清官才能惩治得了贪官。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发出叫声的青蛙,只是巫库族的防御系统,”洛麟羽安敌心,“最大的作用是看门和报警,而不是强大的攻击性。” 青鸾侍卫心里松了一口气。 姬霄颔首:“关于巫库族……本宫也查找翻阅过,多少知道一些。” 洛麟羽微微点头:“巫蛊赶尸之类,你们青鸾人应该比我们听说更多,更为了解。” 姬霄嗤笑一声:“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想让本宫带路么!” 随后便往前走:“跟上吧胆小鬼少年郎!” 洛麟羽丝毫不气,轻轻跃过不宽的小沟河:“来来来,都跟上。” 姬霄哼笑,但见将至红衣女子的放棺处,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好像多虑了,因为停棺之地没有任何毒虫和陷阱,仿佛除了预警蛙声和放弃拦截的红衣女子,再没有别的东西,非常平静。 “洛麟羽,”他微微皱眉,头也不回,“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除了蛙声,太过安静是吧?”掉在他后面的短发少年道,“那你要小心,防备毒虫或陷阱,毕竟我大正子民有好几个都是栽在巫库族外围,不应该如此安静。” “没想到你会提醒,”姬霄因他的叮嘱而有些诧异,“还以为你盼望我自己死在这儿呢!” 洛麟羽“嗛”了一声:“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像是没什么好处,不过……”姬霄思索,“你不想为你的好友出气?” “既然她还活着……”洛麟羽淡淡道,“只要你别不死不休、非要取她的命,其他什么都好说。” 姬霄忽然沉默。 因为是背对自己,洛麟羽看不到他的心思。 过了红衣女子的停棺之地后,原本缥缥缈缈、忽厚忽薄的灰白雾气竟越来越浓,可视距离越来越短。 虽然带着口罩,姬霄还是让亲卫们尽量屏住呼吸,少吸入看似无毒却又觉得诡异的雾气。 如此小心翼翼地前行,竟出乎意料地顺利通过外围树林。 看着再无一丝雾气、出现在面前的巨大花圃,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诧异的同时,心里又忍不住欢喜,毕竟,没人想死在这里,能平安走过原以为陷阱多多、危险重重的树林,终究不是坏事~~除了洛麟羽和姬霄认为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前面越安静,就代表后面越危险。 花圃里的花朵姹紫嫣红,五颜六色,各自散发着属于自己的香气,却都是大家从未见过的品种。 姬霄一脸严肃:“花香很可能有毒,通过时用最快速度,且要屏住呼吸。” 青鸾亲卫们齐声称是。 大正侍卫看向自家太子。 洛麟羽点头:“他说的很有道理。” 她转身多说两句:“没有任何障碍地放我们进来,很可能是诱敌深入,大家务必要提高警惕,行事小心。” 顿了顿,伸手指了下颜色各异的美丽花朵道,“我曾说过什么,是否还记得?” 高大的侍卫们回答整齐:“记得!” 越鲜艳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 这是他们几乎拿命换来的深刻教训,怎会不记得。 洛麟羽颔首,不再多说。 “洛麟羽,知晓什么,不能藏着掖着,要分享给我们,”听到身后互动动静的姬霄看过来,“做人要厚道。” 洛麟羽失笑:“也没什么,就是除了不闻花香气,还不能触摸不能碰,以免花朵有毒。” “有理,”姬霄斜他一眼,“下次记得主动言明。” “没问题,”洛麟羽笑眯眯,“但你也一样,不能瞒着我。” 姬霄立即答应:“可以。” 做好口头约定,两支队伍便一先一后,从花畦之间的小道快速前行。 洛麟羽心里暗自疑惑:这些花的香气,和暴雨时红衣女子棺中散发的香气相同,也和鬼谷崖里的花香一模一样,可为什么鬼谷崖的花香有毒,这里的花香却无毒?难道是那天夜里看不清、两处的栽种之花不一样? 穿过花圃的结果,再次出乎众人意料,花圃里既无毒虫藏匿其中,也没任何人晕倒。 大家都觉幸运,洛麟羽和姬霄却面面相觑,互相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凝重。 “莫不是最大陷阱等着我们?” “一网打尽?” 一句话的简短交流,两人都锁起眉头。 但已经走到这里,总不能再退回去。 何况既然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不用商议,继续往里走。 谈完话,洛麟羽依然厚颜无耻地跑回后面,带着自己侍卫,拉开距离跟在后头。 姬霄及其亲卫心里更加看他不起。 洛麟羽无所谓。 来这里,能活着进来再活着出去才是本事,才是最后胜利,等他们死了,再怎么看不起都没用。 花圃前面是座高坡。 上了坡,眼前出现一片毫无规划感的房屋,东一座,西一座,有土坯房,有石头屋,还有吊脚楼,像大杂烩。 紧挨着坡的下方,是块很大的空地,空地周边堆着干柴树枝和劈开的灰色死竹,一看便知是烧火做饭用的。 柴堆中间有条路,路上有大小不一的碎石,还有断枝碎竹等物,像是搂抱柴火的人不小心掉下来的。 普通的乡下场景,很容易令人放松。 姬霄带亲卫走在前面,开始时真的无事,但当刚过被柴堆包围的中间位置时,专门负责探路挡灾的几名亲卫突然发出惨叫:“啊!” 众人一惊,手中的刀尖即刻指向四方。 然而,并没有人。 “好像是石头……好像是石头跳到我膝盖里了!” “篾片!应该是篾片钻进我脚踝了!好疼!” 其中两名亲卫疾声呼痛。 姬霄闻言,一边注意脚下,一边慢慢走过去,只见说石头的亲卫,其膝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大包。 大包的形状,越来越像石头。 第231章 巫库族斗蛊 如洛麟羽所想,这里不是明刀明枪的战场,而是处处暗箭难防的巫库族。 中了跳石蛊和篾片蛊的青鸾太子亲卫,不过转眼功夫,就痛得死去活来,平日里也算刚强的男人,愣是抱着馒头大的膝盖或筋脉扭曲的脚踝流出眼泪,最后实在顶不住,竟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又一边嚎叫,一边面目狰狞地咒骂不止。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那些土房石屋吊脚楼,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束手无策的众人深感疑惑,正要派人冒险过去求救,中蛊的六名亲卫竟一串咚咚之声,全部仰倒在地。 其他亲卫惊呼之时探手一摸,骇然发现他们竟顷刻之间没了呼吸。 居然被活活痛死! 大正侍卫面面相觑,部分人原本还觉得有些窝囊丢人却不敢说,此时方明白殿下主子对自己的爱护,否则此时痛苦惨死的,便不是青鸾亲卫,而是他们。 姬霄瞧瞧三个又黑又肿、凹凸不平的硬石膝盖,再转而盯视另三人弯如波浪、扭曲无比的脚踝,面沉如水。 洛麟羽上前看了看,摇头叹息。 见姬霄脸黑如锅底,知道他要忍不住吐出难听的话来,便提前堵嘴道:“大家别难过,谁也不想这样……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前面探探,看那些屋里到底有没有人。” “殿下不可!”大正侍卫一听,立马出声阻拦。 石亶、马诚道:“殿下勿劳,这点小事,我们去就好!” 洛麟羽没争,只叮嘱道:“使轻功过去吧~~虽然你们轻功不咋滴,但用比不用好。每次落地时,注意不要碰任何东西,且起落动作要快,不给他们所说石头篾片入体的机会。” 二人应了声是,依言照办。 洛麟羽不放心,目光追过去,紧蹙双眉,表情凝重。 姬霄本欲质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却故意不说,见他如此,倒不好再开口。 石亶和马诚互相提醒帮衬,几个起落后,分别来到土坯房和石屋门口。 土坯房的房门和石屋的屋门关而未锁,屋里却好像没有人。二人用礼貌的客气话喊了数声,都无人回应。 两人不敢久待,更不敢闯进去,便原路返回。 洛麟羽见他们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由松了口气,随即又更深皱眉:“那怎么办?难道继续像瞎子一样往里摸?这玩意儿……也没个向导,咋弄?” 她看向姬霄,目光里满是无助。 姬霄不为所动,轻哼一声。 他一次便损失六个人,才不想继续当冤大头。 吃亏不要紧,但要长记性。 洛麟羽见装可怜没用了,只好无奈地挠头思索,片刻后手一顿,猛吸一口气,敞开喉咙大声吼道:“青鸾太子驾到!巫库族民速来迎接!” 姬霄猛然扭头,怒瞪着他。 “别急。”洛麟羽笑眯眯,再吸一口气,“还有我洛麟羽,大正太子,我也来啦!族里有没有人啊!有人就吱一声啊!” 吱! 还真有回应。 且是按她的要求回应。 但却不是人。 看着跑到面前像刚出生的鸡崽儿、又像仓鼠一样的白色小东西,洛麟羽懵了一下,猛然后退一步。 尼玛,巫库族的东西,不是可爱就能随意亲近的。 然而…… 吱! 又来一个。 还是蓝色的。 吱! 再来一个。 红色的。 吱! 还来一个。 黄色的。 吱吱吱吱吱…… 绿色的,灰色的,紫色的,黑色的,还有彩虹般杂色的,一个接一个,排队一样列在一起。 每个小东西的头顶,都有一撮毛茸茸的同色短毛儿,十几个小脑袋全都用力昂到底,尖尖的小嘴儿往上翘着,小小的黑眼豆儿滴溜溜,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充满好奇。 “这、这是什么?”洛麟羽惊讶不已,“长这么可爱,我却从未见过!” 她都快忍不住想去摸了。 姬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微微摇头。 他也不认识。 洛麟羽不敢摸,又想互动,便道:“马头毛儿,把你包裹里的糕点拿给我!” 马诚连忙取下背在背上的灰色包裹,打开并取出专为太子准备的糕点。 “一样拿一些。”洛麟羽又道。 马诚一边应是,一边将装着各色糕点的雕花木盒全部打开。 洛麟羽先取两个在手,轻轻捏碎后,蹲下身扔在地上,不敢用手去喂。 糕点散发着特有香气,小东西们嗅了嗅,便欢快地啄食起来。 洛麟羽本以为看到的将是一副小鸡啄米图,没想到它们啄食的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咂舌! 眨眼功夫,地面便空空如也。 吱吱吱…… 尝到族外美味的小东西们一边叫,一边颠着小细腿儿朝洛麟羽跑来。 姬霄等人连忙后撤。 洛麟羽则顾不得再掰碎,直接将整盒糕点往地上一倒,阻住它们的脚步。 小东西们又很快一扫而光。 这次,洛麟羽早有准备,不等它们叫唤着扑来,便将第二盒倒在地上。 然后是第三盒、第四盒…… 小东西们终于吃饱了,不再追着要。 可能是吃得有点多,被撑到,竟往地上一躺,小肚皮和两只小爪儿朝上,小眼睛则惬意地半眯半闭,还不时发出半声“吱”,像在打嗝。 这万分可爱的画面让洛麟羽再也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身上毛色东一撮、西一撮的彩虹小东西听到她的笑声,一骨碌爬起,站在地上望着她。 洛麟羽好奇地蹲下身,保持距离道:“小彩凤,你想干嘛?” 被取名的小东西眼睛里,露出洛麟羽看不懂的欢喜,它上前两步,停住。 洛麟羽本想后退,却生生忍住,毕竟它那两步的距离,实在不算什么。 小东西看着她,再上前两步。 洛麟羽发现它好像有试探的意味,心里更加好奇。 小东西几个两步后,变成三步,三步又变成四步,最后终于来到洛麟羽的脚下。 洛麟羽虽极力忍住,内心也难免有点紧张,不知它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攻击。 然而,小东西却歪着小脑袋,在她鞋面和衣摆上轻轻地蹭来蹭去,很亲昵的样子。 被这一幕吸引的人都目露惊奇,提心吊胆的大正侍卫则松了一口气。 洛麟羽终于放下一点戒心,试探着朝它伸出手指。 小东西似有灵性,立即更换撒娇阵地,将小脑袋窝进她的手心,翻来覆去地揉蹭。 洛麟羽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竟用另一只手轻抚它身上的彩色茸毛儿:“小彩凤,你怎么这么可爱又好看?” 吱吱吱吱吱! 小彩凤还没回应,其余小东西忽然都从地上翻身爬起,直直朝她冲来,拱手的拱手,拱鞋的拱鞋,拱衣摆的拱衣摆,闹得极为欢腾,看得众人一愣一愣。 它们不但没有任何攻击,还如此热情,自然让洛麟羽乐不可支,她彻底放下了戒心,两手齐上,逗逗这个,摸摸那个,惹得小东西们吱吱吱欢叫不停。 “小白鸽,你咋白得这么好看?” “火霸天,你咋红得这么艳?真好看!” “小蓝洋,你是蓝天海洋的结合体吗?毛色咋这么美轮美奂?” 张口就来,想都不用想,姬霄对他取外号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见他笑得两眼弯弯如月芽,表情柔和充满爱心,小东西们也看似没什么危险性,竟忍不住走了过来。 可就在他将要弯腰蹲身时,小东西们却好像听到什么声音,猛然停止和洛麟羽的亲昵,呆立一下下,掉头就往最近的那座房屋跑去。 姬霄和洛麟羽同时愣了愣。 两人原本以为那屋里可能有人,只是不出声,现在才用某种特殊手段召唤小东西们。 没想到,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并未朝屋门那边跑,而是顺着屋墙墙根飞颠两条小细腿儿。 洛麟羽见它们奔跑的方向,当机立断道:“跟着它们!” 说罢,率先迈步,并头也不回地叮嘱:“保持安静!不要出声!” 姬霄立即明白洛麟羽的用意:跟着小东西走,比他们自己瞎摸乱闯来得安全,且能偷看巫库族发生了什么,毕竟那些小东西的反应很不一般。 小东西们虽然只有拳头大,跑起来却是飞快,脚下像装了风火轮,几乎看不见短短的小细腿儿,只能瞅到它们的小身体在噌噌往前移动,超级萌。 且它们口中也不再吱吱吱的叫唤,动作急切而安静。 众人见了,更加紧闭双唇,鱼贯而行时,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至于中蛊而死的同伴,只能暂时丢在这里。 洛麟羽当先跟住,过了墙根,是条一人宽的小径,小径两边是种着许多时令蔬菜的菜地。 走完小径,是个圆形路口,路口汇集各个土房石屋吊脚楼通过来的小径径头,前方则是两人宽的小路。 姬霄上前一步,与他并行。 洛麟羽不说话,只微蹙眉头紧紧跟着小可爱们~~她能从它们的反应中感觉到,巫库族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走了两里路后,路两边开始出现树木荆棘,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然后是整片树林,小路从林间穿过。 此时已近日落时分,林中光线有些昏暗,跟在小东西身后的洛麟羽感觉越来越强烈。 果然,不多时,前面便隐隐传来人声。 她短暂一停,朝后方打了个手势。 大正侍卫虽行在青鸾太子亲卫之后,但因身高皆在一米九至两米,洛麟羽也有一米八五,举臂打手势时,双方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并列走在最前排的石亶和马诚看到手势,用力一点头,然后默契地将手势往后排层层传达,就像穿过吃人树树林那样有序而安静无声。 姬霄见了,定眸看着洛麟羽。 洛麟羽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摇头,又分别指指青鸾亲卫和大正侍卫,表达青鸾亲卫要跟大正侍卫学习照做、不能出声也不能擅自行动的意思。 姬霄点点头。 当他用自己的方式向亲卫发出无声命令时,小东西们已经跑到没影儿,洛麟羽连忙抬步,轻手轻脚潜行过去。 再远些的林中,有处被砍了树木的人工空地,空地呈圆形,中间有个人工搭砌的石台,石台上,有名红衣女子闭目盘坐,她的身周,爬满黑白青黄各种颜色的蛇。 石台前后左右,围站很多巫库族村民,他们交头接耳,不断说着什么。 “不是要斗蛊么?”红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阴冷,“挑战者是谁?站出来吧!” “是我。”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踱出。 同时,一颗扎着短毛儿揪揪的脑袋从稍远处的灌木丛后悄悄探出。 第232章 幻术师 “你?”短衫短裤的红衣女子,看着年轻男子一声哼笑,“表哥这是伤好要报仇?” “人们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你们呢?”年轻男子目露悲伤,“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躲在灌木丛后面的洛麟羽闻言,心中不由靠了一声。 杀人一家五口,分尸族外女子,巫库族人的确不是好东西! 红衣女子面色阴沉:“家有家法,族有族规,千年传承,谁敢不从?” “千年传承?哈哈哈……”年轻男子放声大笑,“既然是千年传承,为什么要和所有人都不同?你去外面看看,哪里有人像我们巫库族这般女子为尊?哪有人不允许族人与外族通婚?” 洛麟羽心里发出惊讶之咦:难怪她被称为少主,竟是女子为尊?果真是遗留下来的母系氏族? 那边,红衣女子却轻嗤一声,似觉此问太过愚蠢,根本不屑于回答。 “族外男人都是一妻多妾,我们却只能有一个女人,且还要遵循所谓的走婚!”年轻男子情绪有点失控,声音越来越大,“你们女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却要守在家里等你们上门!” 似意识到前面的话太过暴露自己的真正心思,末了又紧补一句,“到底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安稳的家?” 洛麟羽心里冷哼怒骂:“草,还以为是什么值得同情的好货色,却原来,是个羡慕族外男人可以妻妾成群的人渣!果然是越吃嘴越馋,听话要听完。” “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凭什么不接受?”红衣女子伸出手,翠色青蛇立即将脑袋翘过来,任她抚摸蛇头,语气淡淡,“若不想活,可以造反。” 眼皮微微掀了掀,又垂下,“死了,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欲望和烦恼。” 年轻男子怒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随即冷冷一笑:“族长已经答应,只要我赢了你,就给我一次争夺金蝉蛊的机会!” “咯咯咯……”大概是与毒蛇相处久了,红衣女子的笑声即使不失清脆,也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金蝉隔代传,传女不传男,你居然妄想得到金蝉?莫不是鬼迷心窍、得了失心疯?” 说罢,又是一串大笑,笑声却和缠绕在她周围的毒蛇一样阴冷。 年轻男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说什么都没用,且看实力!” 红衣女子笑声止,重重一哼:“既然你执迷不悟,本少主就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另外,我还要提醒一句,”骤然间,她的语气更加冷漠无情,“你若输掉性命,可就别怪我心狠。” 年轻男子回她一个冷哼:“斗过,才知输赢。” “说得不错,”红衣女子忽然拖起一股懒洋洋的尾音,“那就把你的宝贝亮出来吧。” 洛麟羽一听,兴趣更增,眼睛盯着那边一眨不眨。 旁边不远的另一处灌木丛后,姬霄也看得聚精会神。 即便是巫库族里的人,斗蛊也不是经常性的,所以对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两人谁都不想错过,不约而同地选择将其它事暂时放一放,先看个过瘾再说。 四只眼睛津津有味地瞅着那年轻男子半举臂,拍拍手,之后,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 石台后方的林中,不为人所注意的地方,年龄与他不相上下的四名男子同时掀开黑色帷幕,露出隐藏在里面的几只木笼,分别放出十多只黄鼠狼,二十多只公鸡,三十多只大蟾蜍,四十多只螳螂…… 洛麟羽所在的位置,因角度问题,只能看到被称为“表哥”的年轻男子背影、以及红衣女子的大半个侧面,石台后方的动静,无法得见。 但没关系,因为她很快就看到,各种能吃蛇的动物,像杂货铺一样陈列在石台四周~~虽然只能从人缝里瞧个隐隐约约,不能近距离看到全景,却也足够满足好奇心。 听着人群传来的嗡嗡议论声,她和她们一样有些哭笑不得:螳螂、蟾蜍、公鸡等物虽然吃蛇,却只能对付体型较小的蛇,并非是蛇类真正的天敌,弄这些个东西,对玩蛇的红衣女子来说,应该没什么大用。 何况她还是一族少主,所懂的门道,所会的东西,绝不会如表面这样,只有驭蛇这一种。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若有必要对付巫库族少主,只要征召聘请训鹰人,或者找来作用类似蛇獴的东西就行,比如猛禽蛇鹫,比如平头哥蜜獾,比如大嘴巴犀鸟,比如吃其同类的眼镜王蛇…… 想到这里,她不由皱起眉头:这主意好是好,可若还没离开就发生冲突,又哪有时间和机会搜集毒蛇天敌? “哈哈哈……”红衣女子的大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索,“你就拿这些东西跟我斗?” 年轻男子嗤道:“你能打得过再说!” 红衣女子微怒:“既然想送死,我就成全你!” 手指倾斜,胳膊一抖,盘在臂上的两条毒蛇就嗖地射出,直扑公鸡群。 其它毒蛇则像追随首领一样嗖嗖跟上,不必再下命令。 巫库族的村民后退数步,几乎靠近大型空地最边缘,以给疯狂开撕的动物们留出空间。 她们一散开,间隔的缝隙就大了,使洛麟羽这边的偷看视线更好,能清清楚楚看到或蛇吞公鸡,或公鸡啄蛇,皆看谁更狠。 其中一只毛色红得发亮的公鸡最牛掰,简直就是公鸡中的战斗鸡,面对蛇群,丝毫不胆怯,不受外界影响、全神贯注盯视毒蛇时,两只眼睛都透着狠。 那只红冠鸡不仅成功吸引很多人的注意,连洛麟羽见了,都极想给它点上一百二十个赞。 其它动物如黄鼠狼、蟾蜍、以及体型较大的雌螳螂也一样,有黄鼠狼胜利后将蛇拖走,也有失败的蛇头进入蟾蜍的口中,但大多数还是被蛇吃掉。 看着挑战方越来越少的物群,更多的巫库族村民不断摇头,红衣女子则只是不屑地瞟瞟年轻男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它们,好像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 然而,当大战接近尾声、只剩那只战斗鸡瘸着一条腿站立不稳时,年轻男子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 那笑里,有着奸计得逞的意味。 洛麟羽看不见他的笑,但当毒蛇们刚游上石台,便突然扭着身体掉落在地时,她忽然明白,那些蟾蜍公鸡都是有问题的,不是给它们喂食过定时发作的掺毒之物,就是外皮或翅膀内侧涂了专杀毒蛇的毒液,或者,两者都用了。 她能明白,当即变了脸色的红衣女子也不傻,她噌地站起:“你做了什么?” 年轻男子一反初时的浮躁激动,面容沉静无比:“打败你。” 红衣女子的目光扫了一遍渐渐停止抽搐的蛇群,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后,取而代之的,是咬着牙的极度阴狠:“果然是有备而来,好得很!好得很!” 盘腰伏颈的青蛇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猛然将蛇头对准年轻男子,不断吐着蛇信。 “它才是你用心培育的青蛇蛊,”年轻男子淡淡一笑,姿态从容,“也是我们较量的真正开始。” 红衣女子一语不发地盯着他,满脸冷酷,之后突然出手。 青蛇从她快速伸直的右臂上嗖地飞出,直接朝年轻男子攻击而去。 年轻男子一动不动,似即将被青蛇咬中,很快命在旦夕。 但…… 关键时刻,他的身前竟凭空出现了一只蛇鵰! 众人不由张口惊呼! 诶呦我去,这是做足了功课啊! 洛麟羽也睁大眼睛,心里暗道。 “幻术师?”红衣女子却面色巨变,“你居然修学了幻术师?” 第233章 血色蚁群 幻术师? 因角度问题没有看到蛇鵰具体如何出现的洛麟羽听到红衣女子惊问,不由猛然扭头,与同时朝她看过来的姬霄一个对视,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目光里流露出相同的意思:此人,怕是不能留,得除掉。 幻术师,源自巫师一族,其存在的最初作用和目的,是让臣民相信他们的领袖是瑞兽化身,从而巩固统治。 而那时的施术者,技艺极其简陋,最常用的手法,是最简单的~~毒。 后来有能力强的巫师脱离其族,自立门户,专成幻术师一族,并代代传承。 自成一脉的幻术师族人,对于依然留存在巫师原族的低等幻术,比如百姓常在市井看到的断头术、断舌术、喷火术、踏火术等等,是非常瞧不上且看不起的。 幻术师虽然自成一系,却和巫蛊一样成了隐族。 与财大气粗、人才济济却隐世不出的隐世家族不同,隐族都怀有自己独有的特殊能力,但又因这种特殊能力可以杀人于无形,被人惧怕,不受欢迎,所以隐族的人很少出族,更不轻易出手,否则一旦传出,就会引来全民围剿,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 只要没有歪心思,正统隐族从不对外公开自己家族的真正身份。 据皇家史料记载,擅长巫蛊之术的巫库族人,集中生活在山林之中,平常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招惹谁。 而幻术师一族,据说已经消失百年。 消失之前,幻术师一族都是用私塾先生、生意人等各种职业掩护真正身份,非改朝换代、被逼出手的战乱时期,轻易不会暴露自己。 可现在,居然有人再次修成幻术。 是他具有幻术师的修炼天赋,才让这门异术有机会死灰复燃,还是幻术师一族根本就未消失过? 若他属自学成才,修炼法门又是从何处得来? 若他投靠了未真正消失的幻术师一族,岂不等于巫库族的叛徒? 巫库族的族长和村民又如何能容他? 是否能继续在这里生存都成问题,更何谈争夺金蝉蛊、获得一族传承? “小销子,”洛麟羽朝年轻男子的背影指了指,然后继续摸心口、卡脖子、打各种手势,“这个人心思不正,你今天若不出手将他咔嚓了,说不定他很快就把你咔嚓了!” 现在年轻男子在明,姬霄在暗,绝对是偷袭的最佳良机。 可姬霄也不傻,惨死六名亲卫后,夸也好,捧也罢,死也不肯再被他当枪使,激将法都没用。 “洛麟羽,”他懒得打手势,干脆不再隐藏武功级别,直接传音,“你是不是真把本宫当傻子?” 洛麟羽做出一副憨样,对他摇头。 姬霄白他一眼,在嗓子里无声轻哼。 洛麟羽暗自轻叹。 此人若是个守规矩的,倒还没什么,可若…… 依他有胆挑衅传承了数千年的母系氏族,就不是个踏踏实实的本分人,一旦哪天开始兴风作浪,不仅江湖秩序乱套,朝廷也会倍受其扰,花时间花精力捉拿甚至下令见之即可杀。 姬霄不是想不到这一层,但就是看不惯洛麟羽总想挨在后边儿捡便宜。 这名新幻术师身在巫库族,他若真有野心,想图谋不轨,那最大的可能,也该是大正国首当其冲,凭什么让他青鸾一分好处都没有的白白出手? 这边,两国太子已在无声交流,那边,巫库族的村民还不知幻术师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傻傻看着幻化出来的土气蛇鵰也能动如脱兔,利爪快速将青蛇抓紧摁住在地,然后并不蹂躏,直接用尖喙猛然将蛇脑袋暴力啄穿! 蛇鵰的体型虽不大,但它之所以叫蛇鵰,顾名思义,就是最爱吃毒蛇。 它们的外表也毫无鹰科动物的霸气,战斗力却属一级,乃毒蛇克星,吃起蛇来,那是简单得不得了,能直接将毒蛇活着吞下去、懒得撕碎~~因为它们有发达的腭肌。 青蛇被蛇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爆蛇头,吞吃入腹,红衣女子立即“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可这青蛇非普通青蛇,乃红衣女子亲自伺养的青蛇蛊,一经入腹,幻化出来的蛇鵰便“嘭”的一声炸开,迅速消散。 噗! 年轻男子也喷出一口血,虚弱地微弯身体。 两败俱伤? 看到此景的洛麟羽脑中迅速闪过一道亮光,随即毫不犹豫地出手。 “呃!”年轻男子原本微微佝偻的身体突然往前一挺,双眼猛地圆睁。 他艰难地移动脚步,缓缓转过身。 姬霄因这一幕而立即将目光投向洛麟羽,却不料,竟脸色一变,伸长手臂直指洛麟羽的脚下,想说话,却只是嘴唇颤动。 洛麟羽顿感不妙,低头一看,竟有成群而巨大的红色蚂蚁簌簌爬来,朝她快速围拢。 “我靠!” 她心头一跳,脚也跟着一跳。 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玩意儿,瞅着就不是正常的东西,个大不说,还是血红色! 诶妈呀,太吓人咧,肯定是哪个巫库族人养的什么蛊! 就在这时~~ 吱吱吱吱吱! 小彩凤突然带着那群小可爱甩着风火轮般的小短腿儿跑了过来,让人目不暇接地一通猛啄。不过片刻,红色蚁群就被啄个精光。 洛麟羽睁大眼睛,看得不可思议,但等蚁军统统被消灭,又忍不住松口气。 然而,就是这瞬间的疏忽懈怠,就发生了意外,刚觉有些不对劲,人便掉了下去。 她几乎惊叫出声。 然却很快吞了回去,闭嘴。 因为她发现这并不是插满刺桩的绝命陷阱~~连腾身都来不及用,脚就安全站地上了,绝命个屁啊! 一起掉进坑里的,还有那群五颜六色的小可爱。 它们摔得四仰八叉,朝上的小肚皮圆滚滚,显然是比之前吃糕点时更撑了。 正后悔提醒大正太子的姬霄见机会再现,腿脚一抬,就要过来。 不料,响声惊动了围观并见证斗蛊的村民,他们猛然回头,之后快速走来。 两国太子被分别包围。 隐藏起来的两国太子侍卫队,又将村民包围。 然而,在这巫蛊横行的陌生之地,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优势~~随着更大的窸窸窣窣声,成群结队的毒蝎和蜈蚣,竟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234章 骷髅洞 潮湿又阴森的地下深洞中,洛麟羽和姬霄对视一眼,一个叹气,一个轻哼。 奶奶的,两位从未被人要挟过的尊贵太子,今日竟被一群毒物给要挟了! 事实上,若丢下侍卫、由他们给那些毒虫当食物,也不是跑不掉。 为了自己脱身,即便牺牲所有亲卫,姬霄也不觉得什么,对他来说,亲卫就是为他而存在的,誓死护驾,是他们的职责。 但洛麟羽笑嘻嘻一句“莫动手,有话好说”,他就一起被囚了,真真可恶! “你以为暂时逃开她们的包围,你就能平安顺利地走出去?”洛麟羽哼哼,“既然不能全身而退,倒不如留下亲卫们的命,保存实力。” “全部都被关起来,还关在不同的地方,这叫留存实力?”姬霄简直想暴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本宫怎么会认识你这么愚蠢的人?” 洛麟羽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可以当作不认识。” 姬霄快被气得死翘翘。 他发现自从将这短发少年撩拨到边境对阵,素质涵养什么的都渐渐见鬼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把这山洞察看一遍,”洛麟羽兴致勃勃地就着微弱烛光往里走,“说不定能淘摸点儿好东西!” “这是临时牢房,不是宝藏!”姬霄翻着眼睛,已经气到无力。 “对啊,不把我们关到铁笼里喂毒虫,却押到这儿来,很可能就是我们的转机,”洛麟羽伸手抠了抠墙皮,“武林恩仇话本里,都是这么写因祸得福的。” 姬霄看着他到处寻摸机关的幼稚动作,决定不再跟他说话。 真不知挺聪明的人,怎么会有时候突然变傻。 无法沟通。 “诶呦我去!”洛麟羽突然惊呼一声,“洞里怎么有烂泥?” 姬霄的眼睛顿时猛睁。 待他快速走过去,发现洛麟羽果然不小心蹅了一脚烂泥,锦衣缎鞋都糊了黑糊糊一大块,看得他差点笑出声。 然他并没有笑,因为他的目光随意斜瞟时,猛觉此地不对劲~~洛麟羽无意中踩到的,并不是谁故意放置在这里的泥堆,而是此洞深处,竟足有两间房屋那么大的泥潭! 不,说泥潭也不对,因为洛麟羽并没有陷下去。 心头疑窦骤起,他返身取来唯一的蜡烛,撩衣蹲下,仔细察看。 看了一会儿,又去寻来一根树枝,拨动被烂泥裹住的凸起之物。 “真讲究!”洛麟羽瞅瞅自己的鞋子,再瞅瞅他生怕弄脏衣服和手的动作,“直接拎起来,不就能瞧个清楚了?” 姬霄又是瞪又是哼,却不答话,一副懒得理他之模样。 那东西终于被拨出淤泥,还未刮拨干净,两人便已看出端倪,洛麟羽皱眉道:“怎么瞅着像骷髅?” 姬霄没说话,只蹙着眉,专心拨刮泥层,片刻后,突然扔掉树枝站起身。 “还真是!”洛麟羽盯了会儿两只空眼洞塞满淤泥的骷髅头,抬眼扫视,“山洞里有骷髅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会有泥塘?” 姬霄也看向泥塘中的其它凸起。 若猜测不错,应该同样是骷髅头。 两人正自疑惑,忽听洞口传来一道沙哑而苍老的女声:“对不住,两位尊贵的客人,让你们受委屈了!” 二人一个快速对视,双双往回走。 来者是位满脸橘子皮的老妪,背部微微有些佝偻,眼中,却隐藏着精光。 “老身乃巫库族族长,”她那长满老年斑的面皮扯起一抹淡淡笑意,“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两位贵客见谅!” “你其实知道我们来了对不对?”洛麟羽直视她的同时,展开他心通,“那么大的嗓门儿,那么使劲吼,巫库族却没有任何动静……” “尤其是进来得那么顺利。”姬霄补充道。 洛麟羽点头。 “不错,蛙声一响,老身便知道族里又来了外人,因为这是它们的基本作用,”老族长淡淡一笑,“但二位之所以没有受到它们的攻击,夜谐也带着蛇群离开,皆因老身感觉到有贵客驾临。” “原来那红衣女子叫夜谐,”洛麟羽要通过问话来窥其真实心理活动,“她是你的女儿?” “是我女儿,”老族长笑容微敛,语气淡淡,“但不是亲生。” “我就说你们俩这么大的年龄差距,怎么会是母女,”洛麟羽了然,“原来是认养的。” “真正的蛊者,是无后的,何来亲生,”老族长的声音更加淡漠,“自从上任族长选中我,我便没有了做母亲的资格。” 洛麟羽却在她心里读出些许失落,毕竟女子一生不育,多少有些遗憾:“如此说来,村民们并非人人都养蛊?” “自然,”老族长看着他,“如果人人养蛊而无后,巫库族如何繁衍?” “原来巫库族人人擅蛊的传言,是假的。”洛麟羽笑了笑,“你们从不开口澄清分辩,是希望世人因相信这一点而不敢硬闯打扰吧?” “人人养蛊,说真不真,说假,其实也不假,”老族长的脸色渐渐缓和,“我们巫库族虽然不是人人养蛊,却人人懂蛊,一旦哪天需要,便说养就能养,不会真正断了传承。” “但养出的东西,却肯定不如族长,”洛麟羽点点头,“不过,倒也算是最好最两全的解决方法。” 微微顿了顿,“那你放我们进来、又让那些小彩凤把我们引到斗蛊场,是何用意?” 说完,便紧盯老族长的眼睛。 老族长幽幽一叹,半晌才作声,却似答非所问:“上任族长临走时,与我密谈,说巫库族将有一场灾难……又言我仁善少谋,心慈手软,怕是以我之力,无法应付,物色下任继承人时,定要找个智谋超群、且稍微冷酷的无情之人。” “所以,夜谐入了你的眼?”读到她真正心思的洛麟羽有些愤然,却不动声色,“且为了达到老族长的要求,你还允许她在继承金蝉蛊之前,养那阴冷的毒蛇?” “小郎君虽是少年,却不愧为我们巫库族的贵人,”老族长露出温和笑意,“难怪母亲逝世前叮嘱我务必耐心等待,说时机一到,必有两位贵人前来协助,化解这场灾难。” “什么灾难?”洛麟羽这才轻哼,“莫不就是夜谐性子已养成、不再需要青蛇蛊、利用幻术师废了它们?再利用我们杀掉幻术师、以免他脱胎换骨难以消灭?” “这……”老族长神色尴尬,“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洛麟羽还没回应,一直静静旁听的姬霄忽然冷着声质问:“既然知道是我们,为何眼睁睁看他六人死于蛊毒之痛?” 第235章 镇压千年的祸害 “都是命……”族长叹了口气,“你们进入我族的事,村民并不知晓。” 姬霄冷冷看着她,洛麟羽道:“不是说巫库族将有一场灾难、我们是主动上门帮助你们的人么,那为何不告诉她们?” “灾难未临之前,宣之无益,只会徒增恐慌和焦虑,”老族长低叹一声,忽然朝两人作个大揖,“得罪之处,还请两位贵人多多担待!老身备了些薄酒膳食,望两位能移驾将就着用些!” 姬霄轻哼一声。 洛麟羽嘿嘿笑:“蛊族族长家的东西,他可不敢吃。” 姬霄斜瞪,却没否认没反驳。 老族长微笑:“既是贵人,又怎敢下蛊下药。” “别的先不急忙慌,”洛麟羽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老族长客气道:“贵人请讲!” “大正京都凌云城发生过一家五口同时惨死的大案,经过搜索,发现死者中的妇人藏有一套巫库族衣饰,”洛麟羽盯着她,“这事儿,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此事老身知晓,可……怎会一家五口?”她皱起老眉,“夜谐出族前,老身说过不能动孩子,只要将~~” 她猛然刹住,面露薄怒。 “原来是夜谐亲自去执行的!”洛麟羽冷哼,心道这下,母后的房梁蛇梦倒是真真实实没错儿了。 老族长忽又轻叹一声:“每个巫库族的族民,都熟知不得族外通婚的族规,她们无人不知违反族规的下场。” “族外之人初与我族族人相恋,我们便会派人苦口婆心相劝,并直接言明其中的厉害,另外,还责令我族当事人亲口对相恋者坦白一切,可……” 她摇摇头,“他们明知对方是我巫库族人,明知与巫库族人偷偷私奔的重大后果,却还是义无反顾。如此,老身便只能狠心出手,按照族规给予惩治。” “你们杀自己的族人倒也罢了,三个孩子何其无辜?”洛麟羽每每回想此事,便怒气顿生,“那两人愿意为爱而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可那三条幼童性命,你却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老族长肃容:“贵人放心,我既已知晓此事,你即便不要求,族规亦不容。只是,” 她顿了顿,忽然微微躬身,拱手道,“还望贵人允许老身延期执行,毕竟,灾难即将来临,正是用人之际。” 洛麟羽正想问到底什么灾难,忽又想起还有一事未问:“那我朝刑部侍郎谨大人带着侍从前来查案,想为那一家五口申冤,怎的也被你们残害?人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如此作为,是不是太不把我大正朝廷放在眼里?” “贵人恕罪!”老族长又来了个九十度大躬,“此事,是老身的疏忽!” 随即,她解释道,“外围林中皆有毒蛙毒蛇和数不清的陷阱,老身若未得到消息而及时控制,任何外来之人,都会遭到猛烈攻击。别说陷阱,只是被毒蛙毒蛇喷上一口毒液,也要当场殒命。” 她面露一丝惭愧和歉意,“老身虽知有人擅闯,却也当又是那种倚仗武功来满足好奇心的武林人,实在不知来者竟是朝廷要员。若是知晓,怎么也不会让他们受到哪怕半点伤害!” 洛麟羽哼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自己找死、纯属活该?” “若老身收到拜帖……”老族长淡淡赔笑,“想必就不会发生如此意外而悲惨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不仅他们死有余辜,我们若葬身此处,也是自找?谁让我们没递拜帖呢!”她冷笑一声,“可你看看你们的环境和布置,即便备有拜帖,又能递得进来么?” 这回,老族长倒只是微微一躬身,无语反驳了。 “有求于人,还先把人得罪,就你们这样的行事风格,谁能出手相助?”洛麟羽直言不讳,“何况能让上任族长如此紧张、你又这么如临大敌的灾难,肯定不一般,你说我凭什么要为杀我官员子民的人拼命?” 老族长却不愠不恼:“为表歉意,老身愿为二位贵人奉上珍贵礼品。” 洛麟羽哈哈一笑:“你是否已弄清我们的真实身份?” 老族长再拜:“太子殿下!” “既然知晓,”洛麟羽轻哼邪笑,“那你觉得我们缺什么?最喜欢什么样的礼品?” 老族长微微一笑:“绝对是两位贵人需要的东西。” 她的淡定和成竹在胸,终于勾起姬霄的兴趣,冷然的脸色,竟在思索中缓和些许。 看到她想法的洛麟羽暗自点头:能防蛊的东西,这个礼物,的确可以。 然而就在此时,三人脚下的地面忽然震了震。 虽是很轻微的震动,姬霄和洛麟羽还是立即察觉到:“怎么回事?” 老族长的脸色瞬间变得肃然,却很冷静:“这便是灾难的征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灾难征兆?”洛麟羽看了眼黑漆漆的洞顶,“你确定不是地动?” 老族长叹了口气:“被镇压千年的祸害若是出来,怕也形同地动。” 祸害?还是被镇压千年的祸害? 洛麟羽两人面面相觑。 但还不等二人细问,老族长已抱拳微微一躬:“两位贵人不如先随我回陋舍歇息片刻,用些酒食,老身也好将此事详禀。” 洛麟羽故意看向姬霄。 姬霄见他向自己征求意见,不由扬扬下颌:“那就去看看,顺便听听故事。” 洛麟羽点头。 三人往外走,老族长亲自引路。 洛麟羽边走边问:“我的侍卫怎么样了?” 老族长微笑道:“贵人放心,都已安置好。” “那就好……对了,”洛麟羽忽然道,“我之前偷看斗蛊时见夜谐吐了血,她没事吧?” 姬霄扭头看他,眼神古怪。 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能把这种不太光彩、有失面子的事大大方方说出来。 从佐州城相识到现在,回想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逐渐发现短发少年的恶魔真面目:未曾见面就像认识很久一样的自来熟;没心没肺不知脸为何物;动辄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无赖相…… 简直囊括街头氓痞的全部特征。 却还偏偏是个太子! 你说气人不? 他都有点说不清自己之前所为,到底是正确,还是失策。 老族长倒没因这句话而想太多:“并无大碍,休养两日便好。多谢贵人关心!” ~~ 京都凌云城。 听完奏报的洛觜崇面色一沉,猛拍御案:“简直是胡闹!” ps:谢天谢地,妈妈病情见好,终于不用再输液! 第236章 中子母蛊 巫库族没有城市,但相当于市中心的生活大镇,却山环水绕,极其美丽。 老族长的家,是建在地势最高处的数十间石屋,不论数量,仅位置,就显示出身份的不同,很具有象征意义。 洛麟羽站在四面相通、摆满花盆瓦罐的围栏大院中,不断移动,一会儿俯瞰下方不远处的瀑布群,一会儿远眺排排石砌民房与小河互绕互融。 有浣洗女子沐着晨色将衣衫湿在水中,再拎起“啪”地放在离家门只有几步远的石板上,踏上两只光溜溜的脚,来回不停地踩,然后再投入水中,再拎起,再踩,重复着,直到将它清洗干净。 没有扰人清梦的棒槌声,只有微不足道的轻响。 这个早晨,也没有妇人聊天喧闹。 或许是幻术师挑衅少主的原因,让她们开始思考。 允许男人纳妾肯定是不可能,但能不能减少回母家的次数、多与夫君相伴相守这一点,若大家的想法达到一致,倒也不是不可行。 只是,已经传承了几千年的生活习俗,能说改就改、说动就动吗? 洛麟羽摇摇头,表示对这里的男人有几分同情。 女子成婚之后的时间里,几乎是每个月的三十天中,有二十八天在母家,砍柴摸鱼,洗衣做饭,伺候父母,甚至照顾弟弟的孩子~~因为他媳妇也回自己母家了。 老族长家里只有一个等着继承金蝉蛊和族长之位的少主~~红衣女子夜谐,所以相比之下,很是安静。 “怎么,不需要休息吗?”姬霄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太子独有的高傲。 “你不也没睡?”洛麟羽瞥他一眼,淡淡道。 姬霄看着少年被晨风轻轻吹起的短发,忽然低声道:“你不想看看金蝉蛊是什么模样吗?” “想啊!”洛麟羽如他所愿眼前一亮,然而后面的话却差点让姬霄吐血,“你去要来给我瞧瞧!” 姬霄暗自咬牙,恨不得一巴掌将他脑袋摁到花盆里。 “不愿意就不愿意,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洛麟羽反而不满,瞪他,“虽然你不是我的兄长,但你的年龄却比我哥哥还大。像你这般有着兄长年龄的人,就应该履行兄长的职责,该忍就忍,该让就让,该出头时出头,该率先冲向危险时就上。” 姬霄转身就走。 他就不该开这个口。 然而刚走两步,却突然顿住。 换了一身衣服的夜谐正靠在后门门框上,目光阴冷地看着二人。 很明显,姬霄和洛麟羽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居然打金蝉蛊的主意,还被当面逮到,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太子又如何? 她可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或者说,她不会把任何男人看进眼里,放在心上。而这,跟男人长得帅不帅、有钱没钱,完全无关。 否则,不会面对相貌、身份、地位等各种条件都具备、什么都不缺的两国太子时无动于衷,丝毫不见心动。 空气里,有丝不太友好的东西,缓缓漂浮,慢慢递进。 吱吱吱! 一串儿可爱无比的叫唤声,打破了将要凝固的气氛。 “小彩凤,小白鹅,你们起得这么早?”洛麟羽一见它们就高兴,蹲身欲逗。 不料,小东西们却只是从她伸出的指腹前微微一蹭,便快速颠走,然后小脑袋一顶,就将地上的瓦罐盖顶到一边,露出里面的碎土,以及碎土上的小虫。 那些小虫的身体像蚯蚓,却又不是蚯蚓,比蚯蚓短很多,还长着很薄很小、刚成形的肉翅膀,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原来是饿了啊!”洛麟羽被它们麻利且萌的可爱小样儿软了心,瞅向排了整整一圈、还不止一层的陶罐,“哇,这么多?看来你们还真不是一般的能吃!” 她伸手去揭其它罐盖,“昨天你们及时赶到,吃了那些蚂蚁,算是救我一命,今日我便先帮你们做些小事吧!” 姬霄闻言,忍不住微微侧身道:“我还提醒你了呢,怎么不见你报恩?” “行,那你先去那边帮忙掀盖子,回头咱俩再谈报恩的事,”洛麟羽知道他是很聪明地借话头缓和气氛,以避开那女子咄咄逼人且阴冷的眼神,“但你这没做过事的公子哥儿可要注意点儿,别把盖子直接翻碎没了魂儿!” “说得好像你做过一样!”姬霄一边走到另一个拐角,蹲身揭盖,一边轻嗤,“莫不是大正皇宫里能开荒?有田有地?” “瞧你那熊样儿!可给你逮住了机会,不是踩就是损的!”洛麟羽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知道你们青鸾有钱,嘚瑟啥?小心嘚瑟狠了,老天都看不惯,让你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光着屁股在大街上晃!” “本宫不和你吵,免得某人又说本宫以大欺小,”姬霄知道自己说不过,干脆搬出修养挡门面,然后转移话题道,“奇怪……这些小虫子……难道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洛麟羽也早就对此感到好奇:“回头问问老族长。” 两人掀着盖向两边散开,一个转到屋子左边,一个转到屋子右边,然后又往屋子前面中间汇。 可刚到屋前左右拐角,两人却同时“啊”了一声:“什么东西?” 随后,两人又同时抠挤喉咙,发现咳不出来时,双双手撑半人高的石砌围墙呕吐不止,话也顾不上说。 跟在二人身后飞快啄虫的小东西仰着各色绒毛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 老族长闻声而来,手里还拿着烧火用的火筷子:“两位贵人怎么了?”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我的嗓子,”洛麟羽直起腰,捏了捏喉咙,“速度太快,又没注意……可能是小飞虫儿。” 本就是夏季,加上住在水边,周围还都是山和树,飞虫儿多很正常。 但她随即又皱起眉:“不会有毒吧?” 老族长还未说话,那阴冷如蛇的轻嗤声,便随一道红色身影从石屋前门传过来:“你当蛊虫那么易成?随便养一养就出一个?真要是这样,你们早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夜谐!”老族长厉声斥道,“怎么跟贵人说话?给我回屋去!” 夜谐哼了一声,却没顶嘴。 “因为没经验,这孩子让我养得有点歪,还请两位贵人多担待!”老族长满脸歉意,“早饭一会儿就好~~” “老东西!”洛麟羽却突然扑过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你还给我装!” 老族长笑了笑。 姬霄一惊:“洛麟羽!” “子母蛊!她设计好的!”洛麟羽怒吼着,似要将老族长撕碎,“快把它弄出来,不然老子杀了你!” 第237章 肚子里养虫子 姬霄见老族长已被掐得面红耳赤,还不开口否认,也扑了过去。 一道红影闪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夜谐冷冷道:“最好不要妄动,否则让你们有来无回、有进无出!” “你们这些田舍役夫!”姬霄骂道,“即便是死,也要先把你们杀了!” 说罢,竟毫不犹豫地出手。 换服后的夜谐,腰中束有几圈红绫,她一把抽散抖出,像蛇一样跟他周旋、缠绕,两人很快从高台院中,打到长长的石阶下。 老族长见了,这才低声开口:“殿、殿下不怕,你、你身上的,是母蛊。” 洛麟羽掐她脖子的手一顿,声音却依然怒冷:“何意?” 老族长猛吸一口新鲜空气,让自己缓过劲儿:“子蛊与母蛊能互相感应,但子蛊若死,母蛊无恙;母蛊若死,子蛊必死。” “草,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儿!他的死了,我的却死不了;我的死了,他却省了事儿。合着你是专门坑我!”洛麟羽更怒,“今日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殿下误会了,且再听老身一言,”老族长忙道,声音却极稳,“此蛊若用极端手段使其暴毙体内、而不是正常引出,宿主定当受到连累,即使有幸不死,也十命去九命。” 洛麟羽冷冷盯视她,五指却松了松力:“说清楚!” “子蛊的情绪和其它反应,会受母蛊影响,除此之外,母蛊还能控制并决定子蛊生死,”老族长依然含笑看他,“殿下您可明白了?” “虽然你的表达有问题,但我应该听懂了,”洛麟羽眼珠微动,“你的意思是,子蛊受母蛊影响,而宿主又受子蛊影响,我若想让子蛊的宿主怎样,只要折腾母蛊即可?” 老族长微微咧开嘴。 洛麟羽却冷笑:“折腾母蛊,母蛊宿主不一样倒霉?我这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倒正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多好的算计!” 老族长不慌不忙:“殿下您可以把母蛊从体内引出来再折腾。” 洛麟羽直视她的眼睛,片刻后,才道:“先是利用我要将祸患扼杀于未发之态、除掉再无价值的幻术师,现在又为了让我俩发挥最大的能力帮你,利用小彩凤它们当诱饵设套儿下蛊。” 她冷笑,“就你这样的人,上任族长还说你缺智少谋?一计接一计,你哪里少谋了?” 老族长闻言,眼里竟流露出一丝留恋与悲伤:“实不相瞒,这正是族长母亲临走前当面教授的,” 她垂下眼帘,“母亲说,两位贵人既能协助处理危机,就必定身怀异术,让我实施计划时,千万要小心谨慎,不可泄露半点儿风声,最好是面对贵人时、连真正的心思都不要有。本来,我一直担心自己做不到,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她陡然松了一口气,“定是母亲在天有灵,才让我不负所望。” 洛麟羽“草”了一声:“你母亲说什么你都信,当她是神仙转世么?” 心里却暗惊:不仅算出她和姬霄会来这里,还能预测她有他心通!那老太婆是不是过于牛掰?怎么做到的? 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心通也有失灵的时候! 真是处处卧虎藏龙。 之前,老族长一直把心思精髓人为屏蔽,如今大功告成,才释放一切。 “没想到会在这里栽跟头,算你娘厉害,算你狠!”洛麟羽松开手,轻轻一推,老族长的后背便“咚”的一声撞在木门上,“说,如何引出母蛊?” 老族长垂着老眼,闭口不言。 洛麟羽见她心无杂念,他心通都读不到,差点急了眼,又一把薅住她的衣领:“你若不说,即便本宫帮你化解灾难,随后也会带军队踏平你们巫库族!” 她冷笑连连,“你不会真以为仅凭几只破蛊虫就能挡住千军万马吧?” 老族长紧紧抿住老嘴唇,虽心中动摇,却仍坚持不发一言。 “看来你很想见识本宫的真正手段,”洛麟羽恶魔般低声附耳,“那本宫就好心提醒你,逼本宫出手,你们巫库族,一个后代传人都别想留下!” 老族长猛然闭上眼:“灾难一过,危机一除,老身亲手为殿下解蛊!” “少跟我来这套,”洛麟羽轻哼,“你若死了,本宫找谁?莫非想让本宫帮你打怪兽的同时,还要兼职保你不死不成?” “殿下,若、若我说了,您能不能保证不因此事而生气、放任不管?”老族长终于软了口气,还带着一点可怜巴巴,“母亲她……她其实拜过道门中人为师,算是道门弟子,别的我不知道,但看相算命的本事,真的是……我相信母亲,相信她的话,而且她所有预言过的事,又都一一得到了验证……您、您能不能答应?” 洛麟羽却讶然起来:“道门弟子?她拜的谁为师?”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老族长一脸为难,“母亲说知道太多对我不好,所以就晓得这么一点点。” 洛麟羽缓缓松开手,却又立即抓住:“我又怎知这不是你故意设在心里的假想法?” “啊?”老族长有些懵,没明白她的意思。 “算了,”洛麟羽看她傻愣愣的表情,心里也其实并不知道她母亲所说的贵人身怀异能到底什么意思,便想一个人的演技总不能真的能连同心理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你先且告诉我,如何解蛊?” 老族长见他面色缓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解蛊的方法有很多,殿下您真的不用害怕、不用着急。” 洛麟羽不耐烦:“废话少说!” 老族长只好道:“最快最简单的方法,是用老身的血将它引出来,因为它是老身以血喂养的,对老身的血液味道很熟悉。” “所以说,我还真要护着你、不能让你死?”洛麟羽斜睨她一眼,“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是用生长在灵气充足之地的药草,”老族长此时的表情已相当诚恳,“这个,您可以找佛门高僧或道门修仙之人询问,因为只有他们才真正知晓哪里灵气浓郁、哪里有灵草。” 洛麟羽微微颔首。 只有修行之人,且要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佛道中人,才能感受到灵气。 这样的话,师父也说过。 “那第三种呢?”她追问。 解决方法自然是越多越好。 “第三种……”老族长的橘子皮老脸竟露出一丝不自然,“那得、得……男女同床,把蛊虫渡到对方身上。” “这招儿有点损,”洛麟羽想到玄华,立即摇头,“前两种已经够用,你不死,就用你的血;你死了,父皇让佛道两门敬献灵草非常容易。” “其实,还有一条路……”老族长迟疑,“殿下若肯将它养熟,将来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能有啥好处?我看你就是想忽悠我肚子里养虫子!”洛麟羽轻哼一声,迈腿出门,“小销子,别打了!” 她一边吼,一边走到阶梯口,却见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皆是出手狠辣,几乎是招招致命。 “啧啧,”她竟兀自观看起来,“小销子,你可要小心,别被她玩儿死了,不然她的娘、她的娘的娘,就全都白忙了!” 第238章 金蝉蛊的克星 柳绿花红,翠竹青青,风格迥异的瀑布群,这般世外桃源般的人间仙境,却是玩蛊一族的栖息之地。 “说什么互相感应,心意相通,难道没有蛊虫,我跟他就不能完美配合了?”姬霄看着老族长,目中几欲喷火,“本宫看你是没事找事、自寻死路!” “怎么说话的?”原本立在一旁、眼神冷漠的夜谐又要冲过来,“私闯巫库族,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站住!”老族长厉喝,“这两位乃是贵客,不得无礼!” 夜谐冷哼不服气,想驳却忍住。 “夜谐,”老族长叹了口气,“巫库族,将有一场毁灭性灾难,而拯救咱们的,会是两位贵人。” 毁灭性灾难? 拯救巫库族的贵人? 夜谐猝不及防下有些惊讶,之后便是冷嗤:“您不会在说他们俩吧?” “我们俩怎么了?”姬霄面露高傲与不屑,“一介乡野女子,也敢如此嚣张,若在青鸾,早就拖出去杖毙!” “就凭你?”夜谐冷哼,“方才若非母亲召唤,还不知谁胜谁负!”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本宫比输赢?”姬霄讽笑,“别以为你擅长蛊术,武功也不得了,若非本宫让着你,你早就见了阎王!” “你让我?你让我?”夜谐连指自己的鼻子上前两步,“世上怎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若不是~~” “够了!”老族长端出族长与母亲双重身份的威严,喝止她,“贵人面前,不得放肆!” 夜谐几番被斥,本该更怒,却反而沉静下来,收起火气:“是,母亲。” 垂下的眼帘,盖住一片阴霾。 知女莫若母,老族长缓缓道:“灾难即将来临,作为族长,最需要的,就是所有人能够同心协力。为了两位贵人能携手发挥自己最大的威力,母亲不惜以自己生命为赌注,下了子母蛊。夜谐,你也该拿出少主的胸怀与魄力,替母亲好好招待两位贵人、想想如何组织村民离开这里,远离这场灾难,使巫库族免于灭亡。” 灭亡?夜谐一惊。 “不要以为母亲故意夸大其词,这场灾难,乃是你祖母燃烛摆阵、推算了三天三夜得出的。何况族里已经发生两次微震,”老族长看着她,“夜谐,你当真没有注意到吗?” 夜谐抿唇无声。 “此乃灾难之征兆,除了村民,本族长老都知晓,并已暗中做着各种应对准备,”老族长走过去,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夜谐,明日你便带没有养蛊的族人离开这里,待事情过后再回来。” “母亲!”夜谐陡然睁大眼睛。 “我说,”洛麟羽斜靠在门框上抱臂而立,就差嘴里叼根草,“到底是什么灾难让你们这么如临大敌?” 姬霄也哼了一声道:“请我们帮忙却还瞒着,莫不是想让我们措手不及、横尸此地?” “怎么会怎么会!”老族长忙道,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事,该从何说起?” 她顿住话音,似理头绪,半晌才道:“两位贵人是否已看到那洞中骷髅?” “你不会告诉我们是死人作怪吧?”洛麟羽“嘁”了一声,“即便是,也不过就那么十几个,能成多大气候?” “可不止十几个,”老族长摇摇头,“据我逝去的母亲说,那洞中泥塘深得很,下面埋的足有一万人。” “一万人?”洛麟羽搭在左脚上的右脚尖猛然停止晃动,“什么情况?” “准确的说,应该是万人军,”老族长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好像跟千年前的战乱有关。” “千年前?”洛麟羽皱眉了,“千年前这里也是巫库族的地盘吧?你的意思是,巫库族用蛊虫灭了一万人的军队?” “不,不是我们巫库族干的,”老族长连忙摇头,“是后来被镇压在地底下的东西,据说它一夜之间就毁灭了万人军。而我们这次的灾难,就是它要脱离束缚、破土而出了!”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是沉重。 “我靠,什么玩意儿这么牛掰?”洛麟羽终于搁回右脚,双臂也放了下来,“变异的吃人怪物不成?” 老族长的双眉皱得死紧:“不是怪物,是蛊虫。” “蛊虫?”洛麟羽几乎失声,“不是说最厉害的是金蝉蛊么?难道是金蝉吃人?” “不不,不是金蝉,”老族长忙不迭地摆手,“金蝉乃是我们巫库族的守护神,不会乱吃人。” “那是什么?”洛麟羽不耐烦,“我说你能不能一次说完,别等我一句句问?” “想必两位贵人都知道螳螂捕蝉这句话,”老族长看向二人,“被埋在土里镇压千年的,乃是金螳螂!” “这、这……”洛麟羽伸手点在空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也就是说,它是你们金蝉的克星?” 她啧啧有声:“鹅滴个乖乖,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蛊虫也不例外。不过,金螳螂并非完全是金蝉的克星,”老族长笑了笑,“只要我们反应及时而快速地从旁协助,金蝉依然能胜出。” 夜谐听到这里,立即明白了老族长的良苦用心,噗嗵跪倒:“母亲,女儿不走!女儿要和母亲并肩战斗!” “傻丫头,母亲不会有事,”老族长笑道,“仅贵人的太子之身,就可保我无恙,何况还有族中长老?我让你带她们离开,只是不希望她们成为拖累,关键时刻分散大家的精力。” 夜谐还要再说,姬霄却伸手朝她一指:“你娘让你走你便走,废话那么多?可知不听命令的人,该当即刻斩首!” 夜谐扭头,欲言“这里是巫库族,不是你的青鸾军”,可想到母亲,终究是忍了下来,只冷冷斜他一眼,便扭回去:“母亲~~” “贵人说得对,”老族长打断她,声音也变冷,“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不听命令,大家就只有送死的份儿了。” “可是母亲~~” “族、族长!”夜谐话未说完,忽有人高喊着跑来,随即急慌慌地冲上石阶,手撑双膝气喘吁吁,“禁、禁地、禁地出现异常!” “快!有请所有长老同往!”老族长面色大变,“夜谐,立即带领所有村民离开,不得违抗!” 第239章 禁地九星阵 巫库族的禁地,离中心大镇二十多里,除了轮值看守者,方圆十里范围内不许任何人居住,更不许任何人靠近,以免将镇压后进入沉睡的金螳螂蛊吵醒。 禁地南侧,有一独矗断崖,形状陡直,犹如厚厚的石碑突兀地杵在那里。 禁地的土原本坚硬平整,可此时,却纵横交错地出现了几道细细裂缝,老族长说,那定是金螳螂翻身造成的。 她双眉紧蹙,忧心忡忡:“看来是要提前苏醒了。” 提前? 洛麟羽不解:“难道苏醒还选日子?” 老族长道:“镇压时效整整一千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每个继任的族长都要牢记这个日子,代代相传,并完成看守使命,让千年后的族长有所防范。” “然后很不巧,它正好苏醒在你这一任。”洛麟羽对她表示同情,“那现在怎么办?干等它彻底苏醒、发动攻击?” “我母亲曾留下九星大阵,”她转头看向十几位族中长老,“各位长老准备好了吗?” 老人们冲她抱拳。 老族长点点头,从袖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印花瓷瓶,双手捧着举过头顶,朝禁地中心走去。 “等等,”洛麟羽拉住她的衣衫,“既然有九星阵,那要我们来做什么?” 老族长缓缓转身,看着她:“殿下,九星阵,我们也是第一次用。” 也就是说,有效没效,还不知道。 或者说,九星阵是好东西,但在她们手中能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她们心里并没有数。 洛麟羽怔住:“那你们……” “殿下,这是我们的责任,”老族长目露恳求,“若我九人顶不住,还请两位贵人及时出手。” 说罢,竟手中所举精美瓷瓶不动,只将上身尽力躬下,朝两人一拜。 之后,毅然转身走向禁地中心。 长老中的其中八位也分散开来,按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等八个方向,找到自己的准确位置。 “那地方,应该就是金螳螂的栖身正所吧?”洛麟羽看着走到禁地中间的老族长,问旁边的长老,“一旦金螳螂苏醒,她岂不很危险?” “正是。”那长老拱手躬身,目露凄然,“但这,也正是族长的使命。” 我去,这是明知会死,还去送命啊! 洛麟羽忽然有些感动,对她之前的行为也不再那么记恨。 可随即她又睁大眼睛:“诶?不对啊!她若死了,谁、谁~~” 见姬霄目光投过来,后面的“给我解蛊”四个字,愣是憋回去没说出来。 姬霄察觉到不对劲,盯着他道:“她若死了如何?” “哦,我是想说,她若死了,谁给咱俩解蛊?”洛麟羽满面愁容地把他拉进去。 姬霄的脸色果然沉了沉。 别的他不知道,但“蛊有千万种”却是听说过,一般来说都是谁下谁解。 老族长若死了,他这体内的子母蛊该怎么弄? 洛麟羽苦着脸:“小销子,这样的大阵仗,可就全指望你了,我是没本事把她从险境中捞出来的!” 姬霄瞪他一眼,随后看向禁地中心,蹙着眉没说话。 洛麟羽心里嘿嘿奸笑:想捡便宜不出力?这回,你不但要出力,还要出大力! “殿下,金螳螂一旦脱离控制,遭殃的并非只有巫库族,毕竟巫库族也就这么大,根本留不住它,”长老的声音又起,且语气更加凝重,“到时它往哪个方向跑,大正,青鸾,还是紫荆,谁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两位太子的脸色皆是一变。 洛麟羽忙道:“这金螳螂蛊到底有多厉害?若是失控,会怎么样?” “如何可怕,我们这些千年之后的人,谁都没见过,但据说金螳螂蛊的肚子里装满小蛊虫,且繁殖速度奇快,”长老声音沉重,“一旦被小蛊虫上身,就会渐渐变成不人不鬼的傀儡,最后连大脑也被蛊虫吞噬时,你便彻底不再是你。” “我草!”洛麟羽打了个寒噤。 姬霄的眉头也皱得更紧。 “小、小销子,怎么办?”洛麟羽故意颤着声音、恐惧地看着他,“要不,咱们跑路吧?!” “瞧你那怂样儿!”性格决定命运,正在思虑的姬霄立即斜目鄙视他,“本宫没想到,名声极好、孝顺又爱民的大正太子,真实面目居然是这副德性!如此怕死,哪里像个男人?” “谁、谁说的!”洛麟羽一拍胸脯,“一会儿你救老太婆,我给你打掩护,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姬霄张嘴,欲哈哈大笑,却被洛麟羽死死捂住:“草的咧,你特么要死啊?别笑!千万别笑!听见没?她们还没布置好,若把那恐怖玩意儿吵醒,大家一起被团灭!完蛋!” 姬霄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捂过嘴,笑话他的兴致全部顿失,掰开他的手狠狠一甩,冷冷道:“吓得话都不敢大声说了,还能阻挡螳螂蛊、保护你的子民?还是回皇宫找你奶姆吃奶去吧!” 洛麟羽孩子气地哼一声,扭过头。 姬霄见了,便不再搭理,心里也不再指望他,蹙眉思索螳螂蛊到底什么样,该如何救出老族长,不然谁给他解蛊? 在众人的注视下,连同族长在内的九位老者,安静地用蜡烛、铜钱等物,将九星大阵布成。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然而,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禁地竟不再有任何动静。 夜里,老族长重新点上蜡烛时,叹了一声:“看来并未提前。” “说一千年,就一千年,”洛麟羽讶然,“莫非是神仙不成?” 老族长竟笑了笑:“有可能。” 洛麟羽想了想:“你应该把巫库族所有蛊虫都撤了~~我父皇得到消息后,定会派军队来救我,到时也可助一臂之力。” 老族长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些:“殿下放心,此事,来禁地时便已有人负责去做。” 洛麟羽啧啧:“合着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姬霄用睥睨的目光看他一眼,冷哼:“自己没本事,就指望这个,指望那个。” 洛麟羽又像上次那样哼一声,扭过头。 夜里,子时初安静过去,渐渐到了子时正。 天空开始聚起乌云。 洛麟羽看了看突变的天,忽觉脚下的土地一软。 低头间,只见地面竟缓缓出现蛛网般的裂缝,眼看着就要塌陷。 “小销子!”她疾呼一声,跳起。 熬了两天两夜、却丝毫不敢懈怠的九位老人,立即启动九星大阵。 姬霄却朝禁地中心冲去。 第240章 有请金蝉蛊神 嘭! 朝禁地中心飞掠过去的姬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若非轻功不错,定要摔倒在地。 而裂开无数条缝的地面竟发出响声,似要鼓起,犹如鲸鱼要露出背脊。 然而,却很快被九星阵的阵法之力压回去,慢镜头般缓缓合拢。 老族长稳坐阵眼中心不动,口中依然和八位长老一样继续念念有词。 “成功了!居然成功了!”随时准备支援的其他长老喜极而泣,“有了九星阵,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 落地站稳的姬霄却淡淡道:“现在高兴,为时尚早。” 洛麟羽也没那么乐观:人蛊斗争现在才刚开始,谁输谁赢,真不一定。 被当面泼冷水的长老立即失了声,面色渐渐恢复凝重。 地面重归安静,但不过片刻,再次裂开。 无数烛火在风中纹丝不动,九位老人念经的速度加快,有规律放置的铜钱从地面弹起,自己转动起来。 阵法力量升级,地面再次安静,九位老人的额头却渗出细密汗珠。 虽然排练过无数次,今天却是第一次真正对敌,而那可怕的东西离她们那么近,就在咫尺。 更关键的是,遭遇对抗的阵法,比排练时成倍耗费精力,若非全族人的性命都在她们手中,怕是要不了几个回合,就得坚持不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禁地,心也都跟着提起:地下之物若一直不甘,一直对抗…… “好不容易能出来了,却被阵法压制,它绝不会甘心,”洛麟羽自言自语般道,“试探几次若不行,定会暴躁狂怒,到那时,不知九位老人能不能接得住。” 听见这话的众人,心里更加担心。 而洛麟羽猜得丝毫没错,地面第三次裂开时,九位老人唱经念咒的速度已至最快,铜钱的旋转也像看不清的风扇。 蜡烛虽未熄灭,却开始摇曳,照在九位老人的脸上,几乎能看到汗如黄豆,颗颗滚到衣服里。 到了第四次,她们保持掐诀的手已经开始颤抖,额头和整个胸背都不断流下如瀑汗水,烛光也摇摆得厉害。 老族长知道大家都要撑不下去了,猛然高喊一句:“顶住!” 然后将指甲往额头上狠狠一划,流出血来,又用双手捧住瓷瓶,瓶口边沿则挨着额头伤口:“有请金蝉蛊神!” 八位长老拼命维持阵法,阵外长老则纷纷跪下:“有请金蝉蛊神!” 洛麟羽睁大不可思议的眼睛。 就那么个装在小瓶里的玩意儿,能干得过快把这片土地掀翻的东西? 然而不待她有机会看清蛊神蝉跟普通蝉有什么不同,便听轰隆一声,老族长竟突然被直接掀翻,紧接着两把含怒“大刀”率先从土里伸出,挥舞着朝老族长砍去。 那大刀是螳螂的两只前肢。 各带一排坚硬锯齿的前肢。 洛麟羽从未看过这么大的螳螂前肢,灵活度像人的胳膊,却又比她的腿还粗。 尼妹啊,这是从食人族穿越过来的么? 事情来得太突然,谁想救都来不及,但老族长能坐上那个位置,也不是吃素的,只见她借势连滚,毫不停顿,堪堪躲过锋利大刀后,爬起来就跑。 而她原来所待的地方,已经塌陷,一只金色的扇形螳螂头露出地面,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百八十度转动半圈,锁定飞奔的老族长。 九星阵在这些没有经验的新手手中宣告失败,长老们一边打开自己携带的瓶瓶罐罐大盒小盒,放出蚂蚁、蜈蚣等各种蛊虫,一边朝洛麟羽和姬霄高喊:“两位贵人!” “小销子!”她们话未落音,洛麟羽便已腾身掠起,“挡住它!” 似乎是子母蛊起了作用,姬霄想都没想,便朝刚露头的金螳螂杀去。 老族长正拼命榨着不多的精力使劲奔跑,猛然被人薅住衣服拦腰拎起,差点魂飞魄散时,已经有点熟悉的声音,响在以俯式悬空的身体上方:“现在怎么办?难道让我俩跟一只螳螂打架?” 老族长连忙将死也不撒手的精致瓷瓶举越头顶,急切道:“殿下快将手指咬破,伸到瓶口里!” “干什么?”洛麟羽吓了一跳。 “殿下放心,老身发誓不会害你,金蝉也不会害你!此举除了能帮我们渡过危机,还有其它数不清的好处!”老族长为了争取时间,语速极快,“再晚就来不及了,殿下且信我一次!” 洛麟羽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回头望去,竟见巨大的金色螳螂蛊,整个身体都已跃地而出,且并不理会想缠住它的姬霄,也不跟任何人、任何蛊虫斗,只追着她和老族长跑。 “我去!怎么回事?”乍见那玩意儿的真身全体,她有些骇目惊心,“这变异的杂种怎么只跟着咱们?” “殿下快!快照老身说的做!”老族长急了,“再往骷髅洞那边跑!” “去他娘个希批!”洛麟羽咬咬牙,一狠心,右手拎着老太婆,左手食指入口,咬破后带血伸进那举起的瓶口。 “哎哟什么东西?”洛麟羽叫道,“什么东西顺着伤口爬进去了?金蝉么?” “是,是的殿下,您别怕,它对您一点害处都没有!”老族长闻言,松了一口气,放下举到发酸的胳膊道,“我本担心金蝉是否愿意认您为主,看来它可比人精得多,知道您身份尊贵,闻到您的血味儿就迫不及待钻进去了。” 洛麟羽无语,但随即想起一件事:“不对啊,你刚才不也划破额头流了血?它怎么不钻到你的身体里?难道是因为没来得及?” “我这样的老人老血老身体,即便来得及,它可能也不进去,”老族长叹道,“金蝉隔代传,定有它的道理。” 洛麟羽脱口而出:“那也不对啊,你们不是还有一句传女不传男?”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不料,老族长却笑道:“其实,这两句话,并非连在一起。传女不传男的金蝉,并非是小金蝉。” 洛麟羽惊讶道:“难道还有大金蝉?” “是,大金蝉在~~夜谐?”老族长还未说完,竟突然大叫起来,“夜谐你带她们来这里干什么?走!快走!快带她们走啊!快走!” 她喊得声嘶力竭,夜谐却一身红衣站在黑夜里,无动于衷的声音依旧很冷:“我们拦住它,你快带我母亲走!” 说罢,手中长绫一甩,向追来的金螳螂中足缠去:“给我上!” 之后,洛麟羽亲眼目睹蛊虫之王杀人,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第241章 虫蛊僵尸 手拿各种武器扑上去的村民还没真正靠近,便被螳螂蛊腹部喷出来的黑色暗器给收拾了。 在火把的光耀下,那些黑色暗器,竟是粗细不同、十厘米至半米长的铁丝般黑线。 黑线的一端,长着指甲盖那么大的三角形脑袋,它们一被喷出,就朝目标群体直直射去,然后速度极快地咬破他们裸露在外的肚皮或胳膊大腿,拱动着钻游进去。 不一会儿,被袭的村民就捂着肚子或心口满地打滚,痛苦地哀嚎,大叫不止。 “我滴天!”洛麟羽整个人都惊了,“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寄生在螳螂肚子里的铁线虫,入水则出,出来时螳螂会很痛苦,可这怎么、怎么倒被螳螂融合利用了?还有它的腹部,什么时候有了能发射暗器的肚脐洞?” “何止这些,这只螳螂蛊王,连天敌蜥蜴和鸟雀都不怕!”后脑勺朝上的老族长划水般弹动手脚,“殿下您快放我下来,我要去救夜谐、救那些村民!” “就你现在这要虚脱的模样,还能救谁?”洛麟羽哼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没有黄雀被你们养成同等大小的蛊?” “殿下您可太高看我们了……求殿下救救夜谐,救救村民,不能让千年前的事情重演!”似乎怕洛麟羽不想管他人死活,她紧接着搬出理由,“不然等他们被蛊虫吞噬,就会变成被金螳螂不断利用的僵尸群,更难消灭!” 僵尸群? 洛麟羽闻言一惊,视线里,被螳螂头铁线蛊钻进皮肤的村民,胸腹前已一片干瘪,只有一层皮贴在骨架上,显然是被吞吃净了血肉和五脏六腑。 到了这一步,他们无论男女,皆不再嚎叫,只目光呆滞地从地上爬起,稍微好点儿的,表情里还带着些许疑惑,那是脑袋未被侵蚀时、尚存一丝自主意识,但又想不起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然而那点疑惑也并未维持太久,他们的脸上很快爬满黑线,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接着,脸部也开始被小螳螂头啃食。 看到这一幕的洛麟羽顿时又惊又怒,骂着粗话就掠了过去。 中间和后面还未被袭的村民快要吓傻了,随后便是疯狂地挥舞手中的木棍、菜刀、割镰、或斧头…… 然而,除了菜刀、斧头等利器,棍棒根本打不死身体坚硬的螳螂头铁线蛊。 而手持棍棒的村民一旦击之无效,就会立即被细铁丝般的小蛊虫缠上、钻入、吞食皮下血肉和内脏,最后将其变成再无自己思想的蛊虫僵尸,张牙舞爪地反过来扑咬其他村民。 夜谐的红绫已被金螳螂带着轻蔑表情轻松砍断,那原本削虫如泥的宝刀,此时却成了对付人类的凶器。 不过,它竟然没对夜谐发动攻击,只看着她,目光里满是不屑,意思好像是让夜谐亲眼看看她带领过来的村民如何全部阵亡。 “螳螂成蛊,除了不会说话,其它都已与人无异,”被拎着的老族长迎风喊道,“殿下定要小心!” 洛麟羽掠到夜谐身边,一把将她揪起,带着母女二人飘然后退:“螳螂王,螳螂因吃田间和林中害虫,而向来被人类视为益友,你却为何打破和谐?” 螳螂蛊王不会说话,也没有与她对话的意思,见她自己送上门,视线立即锁定她的腹部,然后身体一挺,竟从肚脐洞里射出一支黑色虫箭。 洛麟羽连忙避开的同时爆了句粗,夜谐却在此时怒道:“还不放我下来?” “若非你娘求我,你以为老子喜欢救你?”洛麟羽把她往地上一扔,“若不是因为你的私心和自以为是,怎会将村民带向死亡深渊?明明可以避免当累赘,却偏偏回来!你特么长脑子没有?” “我惹的祸,我自会承担责任,不用你操心!”夜谐说着便向金螳螂冲去。 “殿下!”老族长惊呼。 “我去你玛了个巴子!”洛麟羽怒骂着一脚踹出,夜谐立即摔趴在地,扭头间,咬牙恨恨。 洛麟羽正要将她重新揪起,金螳螂竟挥舞着前肢大刀,亲自杀了过来。 就在这时,姬霄和众长老终于追上,一柄利剑朝金螳螂后背刺去,无数的蜈蚣、蜥蜴、红蚂蚁等,则窸窸窣窣进行围拢攻击。 金螳螂不得不回头对付后面来敌。 洛麟羽趁着金螳螂被牵制,快速拎起夜谐退至远处,疑惑道:“奇怪……莫非金螳螂认人?不然怎么总追着你?还搞特殊对待、亲自动手?” “殿下,”老族长的语气里带着迟疑,“其实,金螳螂追的,并不是我……” “不是你?”洛麟羽皱眉,“难道是我?” 老族长垂下松弛的老眼皮:“也、也不是你。” 洛麟羽猛然将她放下:“那是谁?” 被放下的老族长站稳后,两人终于互相面对,洛麟羽窥到她的想法,不由叫出声来:“金蝉蛊?” 老族长缩了缩脖子,低声小小:“螳螂可是金蝉的天敌……” 只顾看新奇的洛麟羽这才想起,不由哎哟着捂脸“靠”了一声。 “而、而且,千年前的金螳螂被封印,金蝉是主力……”老族长弱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岂不是见面就红眼的千年宿怨、万年仇敌?”洛麟羽明白这一点后,恨不得踹死她,“难怪你把金蝉往外塞……哎哟我日咧个nainainai,你这不是坑我吗?” 老族长忙道:“殿下别怕,虽然收服金螳螂已经成了您的使命,但我等定当尽心竭力协助,不离不弃!” “我弃你个老娘!”洛麟羽气得骂不择言,“它若怕水,我能把它引到水里!它若怕鸟儿,我能把它引到山林!可它什么都不怕,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啊?直接用刀砍?” 骂到这里,她忽然“诶”了一声:“对啊,我怎么忘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手段?” “殿下,”老族长苦起脸,“金螳螂外壳坚硬,刀枪不入。” 洛麟羽:“……” 她抬头看向姬霄,发现他的剑果然刺不透螳螂背、砍不断螳螂腿,甚至连薄薄的前翅后翅都奈何不了,倒有几次差点被螳螂喷出的虫箭击中。 螳螂的肚子本就肥大,何况是金螳螂蛊王? 那比男人啤酒肚还大上数倍的腹部,怕是鱼籽般挤满了小螳螂头铁线蛊,若能细数,恐有上亿只。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不可能没有弱点,”洛麟羽盯着它的腹部,冷哼一声,“肚子,乃是最柔软的地方,就从那里下手。” 老族长迟疑道:“如果这个方法可行,先人应该会用……不过殿下可以试试。” “必须得试试,”洛麟羽用断绫将夜谐绑住,“看住她,别让她添乱!” 说罢,飞身朝金螳螂掠去。 不料,金螳螂一声低鸣,她便被一群皮包骨僵尸挡住去路。 他们的空眼眶和大嘴里,爬满了螳螂头铁线蛊。 第242章 螳螂蛊王的威力 一群被蛊虫占据身体的僵尸挡在面前,洛麟羽历经三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视觉冲击。 那些在被啃食后的人脸上不断蠕动翘卷的黑线,比吃药拉出来的蛔虫还恶心,令人八辈儿的饭都能吐出来。 洛麟羽知道,眼前的人只是有个人架子,而丝毫没有了人的思想灵魂,根本不用手下留情。 可关键是,这么多头小身细的蛊虫,该如何下手? 这就好比捅了马蜂窝,架不住又小又多还能飞着蜇啊! 铁线蛊虽然只能被金螳螂喷射,自己并不会飞,但在这视线不佳的黑夜里,更得防着,万一被哪个钻了空子、从草地爬进鞋里,那也是极其要命的。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一个秘密:虫蛊僵尸虽然挡住了她的去路,但那些虫蛊却显得畏畏缩缩,有的还从嘴巴或空眼眶爬进去、往里躲。而她的周围地面,再如何睁大眼,都看不到一根黑线。 正在暗自不解,赶走母蛊、霸占主位的金蝉让她瞬间开悟。 金蝉可是蛊神啊! 蛊王金螳螂虽跟金蝉有仇、不怕金蝉,但它手底下这些小虾米,却对蛊神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即使是执行命令,也无法消抵金蝉辐射出来的霸气。 明白了这一点,她顿时放心多了。 敌不动,她不动,如此,倒能从容地思考,想对策。 片刻后,她把目光移到被甩出去的一支火把上。 金蝉在她体内占地盘、将可怜兮兮的母蛊撵到犄角旮旯待着,她则走过去拾起火把,试着朝僵尸“呼”地一声挥舞。 僵尸果然吓得后退一步。 洛麟羽见了,不由露出得逞般的奸笑,随即专门火烧尸体。 可那些虫子也不傻,竟躲得更深,纷纷藏到尸体肚子里。 洛麟羽想把尸体码在一起点了。 但她没有用手去触碰,只是一脚一个地踹起,让它们精准落于一处。 当她手中的火把伸向庞大尸堆时,老族长忽然惊叫起来:“殿下不可!” 她扭过头。 “它们会逃离这里、爬到别处!”老族长的声音里快要带上哭腔,“不能让它们跑到别的村子,不然巫库族就真的完了!” 洛麟羽皱起眉:“那你说怎么办?” 老族长还未答话,姬霄忽然吼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再不快点就全军覆没了!” 洛麟羽转脸一看,各长老平日视为珍宝的厉害蛊虫已经所剩无几。 金螳螂竟然在用前肢弯月刀和姬霄周旋的过程中,一步步吞吃掉她们饲养多年的宝贝毒虫,让她们在肉疼不已中吐出一口老血,然后拖着虚弱拼命后撤,不然定要被它伺机喷出铁线蛊。 没有武功的普通蛊师,其最大的倚仗就是虫子,没了虫子,她们什么都不是。 看着与螳螂大战、却因为其坚硬躯体而很难讨到便宜的姬霄,洛麟羽忽然生出借螳螂之手干掉他的想法。 正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老族长已经急切喊道:“殿下,您去洞里躲躲吧!” 螳螂蛊王已具备人的思想,老族长不敢明说,洛麟羽听懂她的意思,便暂时打消借刀杀人的念头。 劲敌未除,还是再等等为好。 何况堂堂太子被只虫子弄死,想着便觉得有些恶心。 到得此时,同样身为太子的她,忽然觉得接受不了这一点。 太特么糟蹋人。 换成自己,也不希望如此。 还不如堂堂正正拿刀捅死! 起码死得比这有尊严得多。 想到这里,她不由冲过去将姬霄一推,吼了一句:“不要再弄脏我的鞋子!” 被推开的姬霄愣了愣。 随后见洛麟羽一边踉踉跄跄躲闪金螳螂的砍刀,一边往骷髅洞那边跑,立即反应过来,转身就朝老族长掠去。 金蝉一走,被堆叠的尸体又活了过来,在小螳螂头铁线蛊的控制下,它们重新站起,并向老族长三人走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金螳螂一见障碍走了,正主送上门,死敌的气息立即让它狂暴无比,恨不得将洛麟羽剥皮拆骨、挖出她肚子里的东西让它死得不能再死,以泄千年巨恨。 残暴好斗的金螳螂因为宿敌而几近失去理智,洛麟羽引诱起来就很容易。 “瞧你现在的丑样儿,螳螂的好名声全都被你败尽!”洛麟羽边打边退,“我是打不过你,但等金蝉大神休息好了,看怎么弄死你!” 金螳螂每听一次金蝉,就更加暴躁,很快就被洛麟羽引到骷髅洞洞口。 姬霄也已和老族长、被解开脚绳的夜谐将蛊虫僵尸引过来。 老族长拉着尚还捆束双手的夜谐率先进洞,姬霄则趁金螳螂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悄悄掠起,飘然远离。 洛麟羽转身就往洞里跑:“有没有洞门?快关上洞门!” 洞门自然是没有滴,金螳螂带着满身仇恨冲了进去,蛊虫僵尸大军在其后紧跟,就像跟着自家将军。 洛麟羽看似拼命跑,其实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直到泥塘边,她才猛然飞身掠起。 然而,金螳螂是有翅膀的,它并未趟进烂泥,而是展开双翅朝洛麟羽飞追。 洛麟羽“草”了一声,继续往深处掠。 金螳螂紧追不放。 僵尸却没停步,直接踏入泥塘中。 泥塘中的烂泥受惊扰般突然翻滚起来,如同煮沸的水。 僵尸被卷的被卷,深陷的深陷,每掉进去一个,都是很快不见踪影。 洛麟羽能听到身后接连不断的噗噗声,知道被消灭的是僵尸,飞掠到尽头时,单脚往洞壁上轻轻一蹬。 掉头间,她亲眼看到,那些蛊虫都随着僵尸被烂泥埋个干净。 “源头不灭有什么用?”她高声喊道,“这只大虫子该怎么弄?” “怎么弄?你们同归于尽啊,哈哈哈!”姬霄的声音忽然在洞外响起,随后便是“砰”的一声,竟是洞门被大石堵封。 洛麟羽一惊,随即骂道:“小销子,没想到你竟存有如此险恶用心!” 姬霄站在洞外冷哼:“你一箭射断本宫帅旗,让本宫颜面尽失,这个仇,岂能不报?” 洛麟羽正要怒怼,老族长却突然喊道:“殿下小心!” 洛麟羽立即走s型。 然而,这句话并不是金螳螂对她喷射蛊虫的提醒,而是老族长用声音显示自己的位置。 她年龄大,又不会武功,自然没有洛麟羽那么好的夜视力。 洞中没有燃烛,又被姬霄堵了洞门,里面暗得很,她根本看不清。 看不清不要紧,只要知道机关在哪里就行。 第243章 风水绝杀地 洛麟羽快速闪入老族长悄然打开的密室,金螳螂则被堪堪关在石门外。 很少有天然山洞方方正正、一目了然,骷髅洞里虽没九曲十八弯,内里却也有各种凸墙凹拐、大小不同的犄角旮旯。 密室石门只有一人宽,所在之处也极为不起眼,一般人很难注意,里面也并非如洛麟羽猜想那般是封闭的。 夜谐已被老族长松了反手绑,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对洛麟羽恶言相向,只是一直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兴许是无数族人的惨死场景,终于让她心里生出一丝愧疚,洛麟羽的怒骂捆绑已不算什么。 老族长没有就姬霄的报复行为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点燃常年备在里面的蜡烛,带路走向连接密室的通道,去往通道另一头:“殿下心里是否有疑惑?殿下莫急,金蝉刚刚认主,还需要时间,否则无法达到人蛊合一。” “人蛊合一?什么意思?”防夜谐偷袭、不让她跟在自己身后的洛麟羽走在最后面,“蛊神化成我、我化成蛊神?”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夜谐竟忽然发出一声冷嗤。 “殿下不会化身成蛊,蛊神更不会化身成人,”老族长的语气里也带有淡淡笑意,“人蛊合一的意思是人与蛊心灵相通,虽然不能语言交流,却更胜语言,能配合默契,联手制敌。” 洛麟羽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又道:“这么说,骷髅洞困不住金螳螂?它还是会出来的?” 老族长刚要答话,她自己倒是先哎呀:“我真是傻了!被埋在地下千年都不死,小小山洞怎么可能困死它!” “虽然困不死,困个一天一夜却不成问题,如此,我们便可有时间集中人手,做好更大准备,”通道很长,老族长边走边和洛麟羽商量,“不知殿下能不能将侍卫军派遣过来帮忙?” “千年前,万人军都死于金螳螂之手,他们来有什么用?”洛麟羽皱起眉,“还有我之前想错了,父皇的军队不能进来,否则一旦被金螳螂喷射铁线虫袭击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经历过才知道,对付金螳螂,不是人越多越好,恰恰相反,人越少,才越安全,乃真真正正的贵精不贵多。 “老身之前和殿下想法一致,就是因为担心出现僵尸群而我们控制不住,需要更多的人帮忙,如今既然将它们成功引入万魂潭,只要别处村民不被金螳螂袭击,就不必再劳请殿下的军兵,”老族长想起死去的本族族民,有些悲伤,“希望一切顺利,让剩余的人都活着,不要再丢命……” 夜谐闻言,再次默不作声。 老族长却没放过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代价,夜谐两次违抗族长命令,若不戴罪立功,必将面临最严厉的处罚。” 夜谐声音低沉:“愿听族长吩咐。” 老族长淡淡道:“出了密道,会有你的事做。” 身为母亲,她不愿养女失去性命; 但身为族长,她又必须让夜谐对无辜惨死的村民负责。 若非她擅作主张,一意孤行,他们此时定还像以往那般互相说笑,平安活着。 身兼两种身份,终究会有一些难以调和的矛盾,比如女儿和族人。 不过,除了那三个孩子的命,其它事轮不到洛麟羽操心,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消灭金螳螂,绝不能让它有机会走出巫库族,祸害大正百姓,否则依之前的情形,定将成为大正国最沉重的历史。 “为什么不一剑杀了它,非要费这许多周折?”洛麟羽皱眉,“僵尸群已经消灭,而我的判断若没错,腹部就是它的弱点,直接捅死它不就得了?” 老族长耐心解释道:“殿下,我们虽相信您有那么强大的武功,却不够了解千年前的螳螂蛊,所以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将它引到绝杀之地为好,以免金螳螂藏有什么令人措手不及的武器,对殿下造成伤害。” “绝杀之地?”洛麟羽惊讶,“什么东西?在哪里?” “那是一处自然形成的风水大穴,离禁地不远,殿下可带着侍卫军同去,我们在那里布阵,”老族长不忘自己的目的,绕回之前的话题,“他们有武功,会比普通村民强许多。” 洛麟羽想了想,答应了。 人的一生,总要有些别人没有的经历,多看看没见过的风景,食人族虽然已够惊险刺激,但巫库族之行碰到的事,也属百年不遇。 不,是千年才有这么一回。 且不是每隔千年都有的。 若不让他们体验一番,也将是种遗憾。 何况她堂堂太子都参与了,他们有何参与不得?难道比她还金贵? “不过,你得保证不能让他们死,也不能缺胳膊断腿,更不能被金螳螂整得不人不鬼。”洛麟羽说出条件,“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完整的家,若支撑房子的顶梁柱倒了,房子可就塌了。” “殿下放心,老身定当思虑周全,绝不让他们在此送命!”老族长信誓旦旦,生怕他反悔,“老身会将几十年里制作珍藏的避蛊药,全都拿出来分给他们!” 洛麟羽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可以。” “殿下乃天家贵人,肯出手相助,老身已万分感激,自然不能让贵人多担风险,即便是随从,也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而殿下您……”变得极会说话的老族长顿了顿,“金蝉有万毒不侵、尽杀百蛊之能,除了金螳螂,其余一切都不必担心。” 洛麟羽笑了笑,心道我若不知金蝉乃蛊界王中王,能咬破手指往那瓶子里插? 你双手托瓶高高举起,长老们又伏地跪拜,跟你一起大喊有请蛊神,我这既不傻,又不聋不瞎,怎能猜不出金蝉就在瓶中? 别说是我,任何一个没傻到透顶的人,都能看得出。 别人是跪天跪地,跪皇帝跪父母,你们却跪个小小的虫子,可见其厉害与珍贵。 我若机会送上门都不抓住,那才真叫傻咧! 不过…… “你为什么不把金蝉传给别人,却偏偏要送给我?难道真是形势所逼?”她能问出这话,自然是心里已不相信。 “因为母亲说过,如果我的血不能将沉睡的金蝉唤醒,就要交给其中一个贵人。”老族长说到这里,竟笑了笑,“青鸾太子闯阵时,我还以为会是他,没想到关键时刻,来的却是您,果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洛麟羽心道我只是真真假假逗姬霄玩儿而已,具体如何做,得看当时心情,眼瞅着事情那么紧急、你命在旦夕,岂能干等姬霄去反应?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脚下不停,待出了密道,竟是一处阴气森森的山谷。 而此时的骷髅洞洞外,一个身穿宽大黑袍、用黑色帷帽遮住整个头脸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姬霄身后。 引入深谷,瓮中捉鳖。 第244章 邪恶之间的合作 “你这样,是堵不住的。”黑影的声音陡然响起,低沉中透着难听的沙哑,像嗓子被火烧过。 姬霄一惊,未及回头,便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急掠数丈,之后才转身。 “什么人?”他厉喝道。 “帮你的人。”听着让人难受的声音再低一度,“如果你想杀他,只有一个办法。” 姬霄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与金螳螂相融。”黑影缓缓道。 姬霄满脸没听懂:“什么意思?” “相融后,你就是螳螂,螳螂就是你,它的一切力量,你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拥有,想杀谁,就杀谁!”黑影诱惑着。 “想杀谁就杀谁,我现在就可以做到,为何要把自己变成螳螂?”姬霄冷嗤,“我看,是你这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家伙居心不良。” “不露脸,是免得吓到尊驾,”黑影有些恼怒,“真是不知好歹!” 姬霄嗤笑一声,转身就走,不欲跟他多说。 “慢着!”黑影沙哑低喝。 “怎么?”姬霄顿步冷哼,“利用不成,还想强留?” “在下并无此意,”黑影目的被揭穿,不但没有恼羞成怒,态度反而好上些许,“不过,尊驾若肯与在下合作,在下可送尊驾一份礼物。” “礼物?”姬霄高傲的脸似笑非笑,“对什么都不缺的人来说,一般的礼物……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送给尊驾,自然不是一般礼物,”黑影探手入袖,掏出一只精巧黑木盒,“尊驾可以看看,绝对会喜欢。” 姬霄目光警惕地站在原地:“你能出现在这里,定也是巫库族人,而巫库族的人,又擅长养蛊。咱们素不相识,更无半点儿交情,你凭什么送我礼物?” “尊驾如此谨慎,在下反倒更放心,不必担心合作失利,”黑影的沙哑声音里带出一丝笑意,“至于为什么送尊驾礼物,在下刚才已经说了,是尊驾肯与在下合作的感谢。” 姬霄不为所动:“既是合作,又何需感谢?” “因为,您能顺带杀掉的人,是在下仇敌,而在下,还不便现身。您说在下该不该感谢您?”黑影用上敬词,“而您有了这份礼物,便等于多了一份利器,杀他们,更加轻而易举。” 姬霄看着他:“你怎知他们不会被困杀于此?金螳螂可没那么好对付。” “嗬嗬嗬……”黑影的破嗓子里发出令人闻之都喘不过气的笑声,“因为这洞里,有我知、她知、你们却不知的密室暗道,而暗道的另一头……” 他没有说完,却微微转首,看向被大石堵住的洞口,“你没发现只有金螳螂不时撞击石块、却无其它动静么?” 姬霄思索片刻:“如果他们真的逃脱……” 他蹙起双眉,“我已暴露,再想接近,可就难了。” “不必再费苦心特意接近,”黑影嗬嗬一笑,“只要金螳螂肯与你我二人合作,他们三人,便谁都跑不掉!” 姬霄满脸惊疑:“金螳螂?它……合作?” “不错,”黑影再看洞口,语气肯定,“三方合作,此事必成!” 姬霄沉默。 “不相信?”黑影很自负地笑了笑,“螳螂成蛊,所思所想,与人无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绝不留手。” 姬霄握紧拳头:“好,我~~” 他突然嗅了嗅空气,“哪里来的臭味?” “是这个,”黑影抬臂,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黑木盒,“此盒通体散发微弱臭气,乃因非寻常木所制,就算以木为食的白蚁见之,都要退避三舍。” 姬霄挑眉:“如此说来,你这盒中,倒真是好东西?” “那是自然!”黑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不过,尊驾拿去后,要在关键时刻再打开,否则效用会大大减弱。” 姬霄看着他手中的黑木盒,脸上好奇渐起。 黑影很满意:“既然你我二人已无异议,咱们就找金螳螂商谈,做个约定。” 他跨步上前,走到离石门三步远:“金螳螂大人,在下靴无袜,有事与您相商,若您答应,我们可助您出来。” 里面的撞击声立即停止。 黑影回头看姬霄,果然收到他惊奇的目光。 “金螳螂大人,此洞有密室和通道,通道的另一头,乃天然深谷、绝杀之地。若在下所料不错,老太婆的下一步,定是想将您引至该处,利用风水气场削弱您的力量,来个瓮中捉鳖。” 靴无袜似怕说快了,金螳螂听不明白或者听不清,所以不疾不徐,“那老太婆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若金螳螂大人肯屈尊与我等合作,可用翅膀连撞三下石门,我们三人给她来个将计就计,绝地反杀!” 说罢,侧耳倾听。 姬霄目不转睛。 不过四五息,石门那边就有了动静,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金螳螂大人您稍等,在下这就想办法弄走石头!”靴无袜卖好,然后将胳膊一伸,“您先拿着。” 姬霄上前看了看黑木盒,再拉长衣袖盖在手上,才小心接过。 “既已合作,又怎会害你?”靴无袜将木盒往他手中一放,张开双臂再弯曲,做出抱石动作。 姬霄露出奇怪表情。 靴无袜本来离洞门有三步远,即便把胳膊伸直,也够不到石头,何况还弯曲着。 这样就能将它移走? 然而,神奇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 靴无袜双膝半微曲,两臂空抱树,横向步步挪。 而堵住洞门的大石,就那么配合他的动作般缓缓移动,缝隙越大越大…… ~~ 洛麟羽瞅瞅满是焦硬顽石、连野草都见不到一根的深谷地貌,感受着阴阴冷风,只三个字:看不懂。 什么生气、吉气、死气、邪气,她晓得个毛线啊! 又不是风水师! 老族长也语焉不详、说不大清,毕竟她母亲所会的道门门道太深奥,相比之下,她也就了解个皮毛。 但不怕,按遗言照做就对了。 话说就这样说者说不清、听者听不懂的二把刀队伍,金螳螂若还栽在这里,怕也是命中该绝。 “咱们分头行动,”洛麟羽走向山谷正规出口,“我去带侍卫军,顺便到外面看看,免得精兵们轻举妄动,反而坏事。你俩会合长老,多找些身强体壮的村民当预备队,以保万无一失。” 第245章 幻术至尊 石亶、马诚等东宫侍卫看到自家殿下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跟他一起返回巫库族外围。 日出后的晨色中,候在小河那边的两千精兵以地当席,坐得整整齐齐,待听到动静,个个都噌地站起。 尤其是因太过担心而眼睛都熬红的葱油饼,即使双手还被反捆着,也以最快速度跑过去噗嗵跪下,喉头哽咽,发不出声。 两天前,巫库族族长派人过来说殿下一切安好,若有需要,殿下会亲自差侍卫送信让他们进去。 可他们不知是真是假,毕竟传话的人不是东宫侍卫。 不过,对方最后那句话却让他们微微定心:若皇上派来军队,也可同往。 能有一副不怕被军队踏平的模样,一则对方有恃无恐;二则殿下确实安好无恙。 最后,所有人的想法归于一致:殿下命令不可违。 退一步说,就算遭遇什么,也不可能全军覆没、连个能活着出来报信的人都没有。 何况还有青鸾太子和他的侍卫。 怎可能那么多人全都在巫库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位太子,巫库族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现在见殿下安然出来,大家顿觉没有擅自闯进去是正确的。 洛麟羽没有去扶葱油饼,只淡淡道:“给他松绑。” 石亶、马诚立即应是上前。 就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隐隐响起,由远及近。 洛麟羽负手而立。 来者果然是淼江海。 他身后有三千骑兵。 加上这两千,五千精骑都来了。 尘土因马蹄的奔踏而飞扬着高高飘起,久久不散。 淼江海翻身下马,大步快速上前,单膝跪地:“微臣淼江海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洛麟羽淡淡一笑,“父皇派你来的?” “是,”淼江海起身时,目光无意中扫到他鞋头上已干的泥,双眉立即蹙起,“殿下您这是……?” “不小心踩到泥坑而已,不用担心,”洛麟羽瞟了眼面露紧张的葱油饼,“巫库族族长很热情,留我们住两天,尝尝他们这里的特色饭,看看不同于别处的美景。” 淼江海暗松一口气:“殿下无恙就好,听说皇上……” 话说一半,便顿住。 洛麟羽笑了笑:“你马上写道报平安的折子差人送到驿站,令他们快马加鞭送至京城,让父皇母后和朝臣们放心。” 淼江海立即应是。 “带了多少日的干粮?”洛麟羽扫了眼军马上的包裹物什,“我跟老族长还有事情要谈,得再耽搁几天。” “还有七日干粮,殿下尽管放心去做未尽之事,”淼江海抱拳,“若有差遣,全听吩咐!” “暂时没什么事,等我正事谈完,让老族长充分准备食材和大锅,喊大家一起进去尝尝巫库族的饭菜,”洛麟羽露出笑容,语气轻松,“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连巫库族的民房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是,”淼江海笑着抱拳,“谢殿下惦记我等!” 两人交谈一会儿,洛麟羽便率侍卫重返巫库族,葱油饼磕头要跟。 洛麟羽一边冷哼,一边脚下不停:“若是再犯,就永远留在巫库族!” 葱油饼发着誓跟上。 这次过小河后,没再听到警戒蛊虫们叫唤,一路也都畅通无阻,和出来时一样顺利。 中心小镇很安静,河边也没了往常的洗衣声,洛麟羽先带侍卫去族长家吃早饭。 老族长已和众长老会合在这里。 镇民族人的惨死,小镇的极度安静,让她们的心情很沉重,个个脸上都没有半丝笑容。 侍卫们知道有事发生,但因没有参与,也就不知有多严重,只当是巫库族的族内事务,与他们这些外人无甚干系,殿下只是跟过去看热闹而已。 但今晨的小镇,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得有些异常,有些诡异。 除了几位长老亲自动手烧火做饭时的动静,没有一点其它声音,包括鸟鸣。 进了屋,老族长和布过九星阵的八位长老全部站起来抱拳行礼:“贵人!” 气氛压抑,洛麟羽的脸皮也微微紧绷:“骷髅洞那边是否有异常?” 老族长神色迟疑:“殿下……” 洛麟羽看着她,半晌后才摆摆手:“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老族长陡然望过来的目光,吃惊而愣怔。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会继续帮忙配合。”洛麟羽神色缓和,“不过,幻术师到底是个什么鬼?” 老族长一听,立即确定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心里不由增了尊敬和畏惧:“如今的幻术,分为咒、毒、移、体四大类。咒,就是施术者需要通过唱咒才能施术;毒,施术者以朱砂、曼陀罗花粉等毒物为主,配以沉香或檀香等香料,调配成乱神香燃之,以毒致幻;移,施术者通过转移物体的位置或增减物体位置的距离,来达到施术目的;体,乃最低级的幻术,即市井常见的断头术、踏火术等。” “这些,好像挺平常吧?”洛麟羽不加思索道,“以毒致幻,何需专业幻术师?暗器唐门,甚至懂药理的高级医师都能配制出来。” “是,所以有人说天下幻术,有中生无的咒、毒、移、体不值一提,唯无中生有才是幻术至尊。”老族长看着他,目含深意。 洛麟羽了然:“怪不得你要设计杀他。” 能凭空变出可轻松吃掉青蛇蛊的蛇鵰,便不是小打小闹小玩意儿,那人敢这么做,显然就不止是打败夜谐、争夺金蝉那么简单,而要借着胜利一鼓作气连族长都干掉,直接抢最高位。 可惜,刚成功一半就被阴了。 闭眼时都不知道自己死在谁手上。 而教他幻术、隐在暗处的人,也终于浮出水面。 老族长叹气:“不得不除。” 两人说话像打哑谜,听得旁人一头雾水。 洛麟羽想了想,皱眉:“金螳螂很可能会去其他村庄放蛊,毒杀一批村民再造一支僵尸军队。” 老族长道:“已请四位长老带着东西分头前往,” 她顿了顿,“殿下,金螳螂害怕太阳强光。” 闻言,所有人都不由扭头看向门外。 夏日的阳光已洒满大地。 洛麟羽笑道:“难怪半夜就迫不及待爬出来!” 也难怪老族长在密道里说至少能困它一天一夜。 一夜已经过去,现在还有一天的时间,正好放手布置。 这么大的弱点,它今天一天都别想走出那个洞。 但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幻术师若和它狼狈为奸…… 还是要谨防为妙啊! 第246章 骷髅军团 炙热的烈阳火炉般烤了大地整整一天,才恋恋不舍,日落西山。 夜幕缓缓降临,离笔直独崖不远的死亡谷,出现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极致风景。 第一次免费看另类出场的众侍卫,没有一只眼睛不睁得圆骨碌碌。 那些没穿衣服的僵尸个个皮包骨,有些“人”的脸部已然是个白骨骷髅,有的则被虫子啃噬半边,另半边的脸皮垂挂着,眼球也都没了,看着极其恐怖。 他们的手不由将腰刀握紧。 食人族已是他们此生最难忘的经历,如今,又要重彩浓墨,添上新的一笔。 不过~~ 看看前面淡定而立的殿下主子,他们紧张的呼吸,又渐渐放松下来,只将手指不离刀柄。 和金蝉沟通交流一整天的洛麟羽,望着占据了骷髅洞密道出口的僵尸群,皱了皱眉:“不是说村民都已转移、没被侵袭吗?那它们从哪儿来的?幻术?” “不可能!”老族长立即否定,“数量如此之多,还要同时瞒过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幻术至尊也难以做到!” “那就是与你有约定的人出了问题,”洛麟羽眯了眯眼睛,“估计你的村民已被屠戮,而你收到的消息,是假的。” 老族长联想到几个人,猛然一惊。 洛麟羽替她说了出来:“四位长老应该也不是因设置路障、守护其它村庄而没来得及回来,而是根本回不来了。” 老族长的目光立即投向金螳螂阵营,却没发现那道身影。 洛麟羽叹口气。 而此时,所有人都不知,被夜色笼罩的骷髅洞里,骷髅头正一个接一个从泥潭中滚出,随后便是骨架肢体,以及锈迹斑斑的兵器。 枯白沾泥的爪手找到自己的骷髅头往脖骨上一扣,再拾起生锈兵器,完整的骷髅人、骷髅军便组成了。 它们手握长枪,训练有素地一个接一个走出骷髅洞,安静而有序~~除了走路时骨关节发出的咔咔声。 骷髅军队像活人一样在洞前集结,静等自己的将军~~最后完成自我组装、有力步出洞口的高大骷髅。 它手中的兵器并非大刀,而是银色枪头~~木质长把早已腐烂,只剩尖锐而锋利依旧的枪头。 但即使只剩枪头,也毫不影响他身为将军的威严。 枪尖朝上、随着骷髅手臂举起时,便是无声的命令:开拔! 而死亡谷里的大战也即将开始。 金螳螂一声低鸣,它身后的僵尸大军便 抬步朝敌方逼近。 虽然同样无声,但因有万人之多,气势也同样逼人。 东宫侍卫们“歘”然抽刀。 眼看僵尸群步步逼近,洛麟羽却迟迟不下令。 一百对一万,且对方还满身蛊虫,根本没有胜算。 力量悬殊,洛麟羽绝不会意气用事、让自己的侍卫白白送死。 可就在她准备下令让他们撤退时,突听身后传来密集而怪异的咔咔声。 后面的侍卫最先转身,只一眼,便差点魂飞魄散! 月光下,长长的骷髅军进入谷口,随着脚步的走动,一块块风干的泥巴从骨表脱落,露出惨白色的骨头。 僵尸群尚还有层皮,眼前这些,却是连层皮都没有,完完全全是清晰可见的根根白骨,在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比僵尸群还瘆人,个别侍卫的身体竟像打摆子一样开始发抖。 尤其是原本离僵尸群最远、转身后却离骷髅军团最近的后排侍卫,几乎叫出声来、直接吓尿。 洛麟羽也是三辈子才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且还一来来两个,一边是僵尸群,一边是骷髅军。 日的咧,前后夹击,让不让人活? 老族长却很镇定地让大家往侧边退避,让开位置。 洛麟羽好不惊诧,低声道:“自己人?” 老族长低声回道:“千年之前,是金螳螂将他们一夜屠戮,死在此地。” 洛麟羽恍然大悟:“夺命之仇啊!” 老族长点点头,没再作声。 洛麟羽也看了过去。 只见骷髅军在宽阔处立定,手握锈刀,排列得整整齐齐。 扭头间,正往这边扑来的僵尸群则忽然原地立定,金螳螂缓缓从中间穿了过来。 骷髅将军转身。 两个不是人的人物面对面对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骷髅将军没有眼睛,只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咔咔声。 他紧握银枪头,单手一举。 骷髅军团立即咔咔咔咔杀了过去。 金螳螂后退一步,低鸣一声,僵尸群得令迎上,赤手空拳对敌,不一会儿,就被骷髅军的锈刀砍破皮。 但那不是蛊虫自己的身体,它们既不疼,也不在乎,即便脑袋被砍掉、肩骨被砍断,也没什么大碍,除非腿骨断完或一长一短无法走路,它们才跑出来,朝骷髅噌噌爬去。 然而,待它们一爬出,才知死亡谷的地面根本容不得它们生存,满地碎石带着白日骄阳暴晒后的余温,烙得它们铁丝般的黑色身体扭曲翻滚,来不及爬回尸身,就当场毙命。 洛麟羽一看,乐了:“原来死亡谷的奥秘在这里!” 老族长微微一笑:“殿下,这不是最大奥秘。” “哦?”洛麟羽惊讶道,“还有别的?” “死亡谷重在煞气,”老族长看向金螳螂,“殿下且静观。” 洛麟羽却已看到她想法,不由大为惊奇,但闭口不再问。 挟恨复仇的骷髅军,凶猛地捣入僵尸群,以疯狂砍杀,为将军开路。 洛麟羽只看骷髅将军的骨架,便知他生前定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可惜,命运不济,碰上金螳螂蛊这种变态昆虫,一万将士,全部死于非命。 此时,它手执银枪头,和骷髅士兵一样在勇猛杀敌,目标是僵尸群中间的金螳螂。 金螳螂露出一丝轻蔑表情,之后微敞腹部,朝杀过去的骷髅将士喷射几拨儿小螳螂头铁线虫蛊。 然而骷髅军本身就是骨头,根本不怕铁线虫蛊,喷得再多,缠绕再狠,也没什么反应。 铁线虫蛊嗜血食肉,却啃不动骨头,反倒因为骨上没有皮肉、毫无依附,骷髅军又不停跨步并始终大力甩动胳膊,而掉落在地,再被温石热死。 金螳螂可一百八十度转动头颈,它扫视一圈后,朝密室通道口发出一声低鸣。 洛麟羽低呼一声:“怕是不好!” 果然,明亮的月光正好照到通道口内伸出的惨白手。 那手将两只黑色瓷瓶往地上一扔。 瓷瓶碎,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爬了出来,直往厮杀阵地冲。 老族长见了,失声叫道:“噬骨虫!” 第247章 骷髅克星噬骨虫 噬骨虫,通体红色,惧寒喜热,最爱干的事就是噬咬骨头,且还没有挑挑拣拣的坏习惯,人骨、动物骨皆不论,只要是骨头就行。 而它们噬咬骨头,也并非全为吃,不饥饿时的啃噬,是用来磨牙,以免生长速度太快的牙齿从内挑破自己的头颅、从外形成突出龅牙无法合理用力。 噬骨虫的全身共有十六节,每节都有一双细长足,若不幸被捉住一部分,那部分细长足就会脱落,使身体能够及时逃走;若更不幸被斩断身体,哪怕是拦腰斩成两半,带头颅的那一半也还能活。 老族长将噬骨虫的特性简短一说,洛麟羽立即联想到一旦骷髅军团被噬骨虫爬上身,定是化为白灰粉末的结果。 而一旦两军对阵的平衡被打破,局面便将再次对她们不利。不怕铁线虫蛊的万人骷髅军,她可真没有,若它们被小小的噬骨虫消灭,再上哪儿找去? 想到这,她看向骷髅军时,竟觉得丝毫不可怕。 “要不要放出金~~” 吱吱吱吱吱! 她蝉字未及出口,便听到一串串欢快的吱吱叫声。 “小彩凤?”她立即扭头瞧过去。 果然是小彩凤、小白鸽它们。 一个个迈着两条细短腿儿跑得贼快,犹如脚踩风火轮般越过她们,飞速踏入噬骨虫虫群,尖着小嘴儿便是一顿猛啄。 爬速最快的噬骨虫逃过这场灾难性袭击,碰到了骷髅兵的脚。 它毫不客气,张嘴就咬。 正在厮杀的士兵似乎感到了疼痛,停止攻击低头一看,脚骨已经没了。 而它还没发现噬骨虫的存在。 因为噬骨虫正趴附在腿骨后面。 骷髅士兵抬手将头颅转了转,可噬骨虫又跑到了前面。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它的脚踝又没了,差点因突然站立不稳而歪倒在地。 之后,噬骨虫继续像捉迷藏般忽前忽后、绕着圈地噬咬,只剩一条腿骨支撑身体的骷髅兵失去了战斗力,被僵尸一碰,便哗啦摔倒。 噬骨虫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执着不懈地将骷髅兵整个身体噬咬成粉,才寻找下一个目标。 然而它似乎有些敌我不分,被骷髅兵砍倒在地、破皮露出的僵尸尸骨,它也爬了上去。 不多久,几个漏网之鱼也进入战场,狡猾而欢快地噬咬。 一只惨白色的手从密室通道口缓缓伸出,四指间夹着三枚银色长针。 三道被月亮照射的反光在老族长眼前晃了晃,她猛叫一声不好,便朝小彩凤它们跑去。 洛麟羽也被反光晃到,见老族长不顾一切去救小东西,立即紧跟而上:“不会武功的人乱跑什么?” 话音刚落,一只打开的黑木盒竟突然朝老族长面门砸过来。 洛麟羽连忙往老族长面前一挡,疾声叫道:“金蝉宝宝!” 嗖! 随着肛门一紧,一只唯双翼边缘呈绿色线条的金黄小蝉飞了出来,直扑黑木盒,一口咬住从盒里弹出的黑色蛊虫。 而那三枚银针已甩出,目标是低头啄食噬骨虫的小彩凤、火霸天和小白鸽。 洛麟羽一掌拍出,飞身去护。 另三枚银针趁机射向老族长。 一条红色缎带“嗖”地伸过来,收去银针。 “出来!”夜谐冷声厉喝,“躲在阴暗的角落偷袭,算什么东西!” 以掌风扫开银针的洛麟羽也怒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如此良苦用心的设计,该露头了吧?”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压抑的沙哑嗓音含怒响起,“真是浪费我的好东西!” “我怎知有人去挡?”那是姬霄的声音,“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杀老族长,非要拉上我做什么?” “我看你不是不知,而是明知而故意,”沙哑嗓音冷哼,“因为你想借我的夺命蛊杀掉大正太子!” “那又如何?”姬霄嗤笑,“不然我凭什么与你合作?你赠送黑木盒时说得好听,最后却是为你自己所用,而我,什么好处都没有!难道该白白被你利用?” 沙哑嗓音怒道:“我说过真正的好处在后头,且是极大好处,你为何不信?” “我为何要信?”姬霄针锋相对,“没有任何诚意,让人如何信?” “如此急功近利且没有耐心,成不了大器!”沙哑嗓音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转向口外,“老东西,你可知道我是谁?” 此时,金蝉已经毫不客气地将那只身体柔软的夺命蛊虫吞吃入腹,飞到洛麟羽头顶,翘着小脑袋,像个大将军。 洛麟羽往上连翻两下眼睛也看不到,便暂时放弃,由它威风凛凛地待在那里震慑僵尸群,使铁线虫蛊不敢过来,同时也能令躲在通道口内的人有所忌惮,免得再扔什么其它蛊。 有了这双翼极其美丽的小东西,自己的确可以跟着在众虫面前牛哄哄,但一想到它的出场方式、自己的肛门,洛麟羽便有些~~咳咳……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潜入巫库族而不被发现,且有养蛊驭虫的本领,定与我巫库族人有干系,”老族长作出回应,“不如现出真身,报出真名,说说你跟老身有何深仇大恨,非置老身于死地。” “哈哈哈……”沙哑声音悲凉大笑,“老东西,我看你是坏事做多了,才不知晓我是谁。” “该死的!”夜谐怒骂道,“再恶言恶语诽谤族长,我废了你!” 沙哑嗓音又是一声大笑:“夜谐,你以为你母亲是什么好东西?她看中你,收你为养女,教你巫蛊本事,不过是想让你浪费最美好的时光,孤独一生!” “居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你到底是谁?”夜谐死死盯着通道口,“有本事就出来,一直躲在里面算什么能耐?” “既然这么想见,那就如你们所愿。”沙哑嗓音说着,缓缓移步,露出身形。 夜谐嗤笑:“这样的夜晚,一个大男人,还戴着个帷帽,是丑得有多么不能见人?” “我现在的样子,的确很丑,但都拜你母亲所赐!”沙哑嗓音抬手,猛然掀开帷帽。 夜谐低呼一声。 洛麟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布满疙瘩,流着浓疮,鼻子还被斜斜削去一角,只剩一个鼻孔。 大概是受那一刀连累,左眼半瞎,唇上有伤疤。 嘴角还滴着黑水,滴到黑色的衣袍上,若非摘下帷帽,根本就看不到。 “你这是为了养蛊而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怎与老身牵连上?”老族长皱眉看着他,“何况老身的确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即使我未容貌尽毁,你也不认识,可你派人杀过我,我的名字你总该记得,”沙哑嗓音缓缓开口,“靴无袜。” 第248章 火烧石壁 “靴无袜?”老族长喃喃道,“好奇怪的名字……” 她皱着眉:“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哈哈哈,”靴无袜笑得悲怒不已,“你们果然拆杀不少鸳鸯,不然怎会记不起?” 他猛然止笑,“当年你把璋儿关在蛇窟,致她一尸两命,又将我烟熏火烤后丢入边河……怎么,不记得了吗?” “原来是你!”老族长这才想起。 洛麟羽的脸色沉了沉:“你当真让那什么璋儿姑娘一尸两命?” “这是长老和村民的意思,”老族长叹口气,“璋儿也是养蛊人,而处罚她的蛇窟,放的又都是无毒蛇,按说不会有事,谁知她竟没能挺过去。老身对此,一直有些匪夷所思。” “若是如此,”洛麟羽蹙眉,“那便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借机杀害。”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夜谐。 夜谐怒道:“我跟她无冤无仇,你看我做什么?” “她死了,你们就是最大的凶手,还在这里假惺惺地议论什么?”靴无袜悲愤怒吼,“若非有人救我一命,我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就你们巫库族这样的恶毒之人,根本不配活着!” “靴无袜,那段边河里的水有多深,你比老身更清楚,”老族长肃容道,“若非老身有意放你一条生路,怎会扔你入河、且不放任何蛊虫?” “不知好歹,忘恩负义!”夜谐骂道,“若非母亲心慈,你一步也别想踏出巫库族,还能有机会得救?” “得救?我是得救了,可若非你们痛下毒手,我能断鼻毁容?”靴无袜冷笑,“还敢大言不惭说心慈!心慈能将我架在火堆边熏烤、再丢入河中?心慈能在我上岸后追杀不止?我的脸,我的嗓子,可都是拜你们所赐!” “不可能!”老族长喝道,“老身从未下令追杀于你,莫要血口喷人!” “敢做不敢承认,就你这样也配当族长?”靴无袜轻蔑冷笑,“趁早死了换人吧!” 老族长也怒了:“靴无袜,老身若有心要你的命,何必放了再追、费那许多事?族里又有哪块土地不能埋人?” 靴无袜冷哼一声。 “看来又是一桩情感纠葛,且还充满悬疑,”洛麟羽看向老族长,“不过说句多嘴的话,你们这族内族外严禁通婚的陈规陋习,的确该改改了~~你看它害了多少条人命!” 靴无袜猛然抬头看她,眼中有光芒:“终于遇到个明白人!” “靴里无袜自得知,看来你始终都没有用过真名,不过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解决,”洛麟羽瞟了眼还在奋力厮杀的骷髅军,“如果你能暂时放下仇恨,我会帮你力劝巫库族修改规矩。” 靴无袜却不领情:“她们改不改族规,与我有何干系?我拜师学艺,苦苦修炼,甚至不惜以身载毒,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取她们狗命!” “你这纯属于吃砒霜药老虎,以命换命同归于尽,”洛麟羽心里对他有些同情,“但你想想,若修改族规的事情能成,是不是比你报仇更有意义?璋儿姑娘那么可爱善良,她若泉下有知,会不会倍感欣慰?因为从此以后,将不再有人走你们的路。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靴无袜的脑海里,立即现出所爱女子的样子。 就在他略有动摇时,金螳螂的一声低鸣,猛然将他拉回现实,瞬间变得面目狰狞:“不要跟我讲大义,我心里只有私仇!若不是报仇之念支撑着我,我早就去地下陪伴我那可怜的娇妻爱子!” 他红着眼睛看向老族长,“所以今日,必须要死一个!” 洛麟羽微微摇头:“你就不怕失败、落在她们手中?” “打狗不怕狗咬,杀猪不怕猪叫,”靴无袜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敢骂我母亲!”夜谐唰地甩出红绫,“我让你叫都叫不出!” 人家没有点名道姓,你却非要替你老娘接话挨骂,真是,唉…… 洛麟羽暗自摇头,靴无袜已徒手抓绫的同时,另一只手甩出三枚毒针。 然而毒针的目标并非夜谐,而依然是老族长。 洛麟羽轻轻挥出一袖,毒针顿时偏了方向,空落无人处。 靴无袜吃惊地看他一眼,随即松开红绫,隐入通道口的黑暗中。 洛麟羽正自诧异,忽见夜谐用红绫套向老族长的脖子:“让你骂我母亲!让你杀我母亲!勒死你!我勒死你!” “夜、夜谐……”老族长快要喘不过气,“幻、幻术……” 洛麟羽连忙一指点出。 夜谐穴封而不能动。 老族长得救。 中了幻术的夜谐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她:“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杀我母亲!若她有事,我定把你的璋儿刨出来挫骨扬灰!” “夜谐……”老族长感动得老泪直闪,忍不住伸手去抚她的脸,“母亲一直以为你心里藏着恨,没想到……选你为族长继承人,的确是天意,夜谐,不要恨母亲……” “双方的计划都已被打乱,还是重新想想如何破局吧,”洛麟羽淡淡道,“僵尸群被砍倒一大半,噬骨虫也让骷髅军消失不少,估计再过一会儿,它们就该兵对兵、将对将了。” 老族长顿住手,看向通道口:“还请殿下出手。” “老实说,像他这样的专情之人,我并不想帮你杀他,”洛麟羽直言不讳,“何况他和那些人都是你们不合理族规的牺牲品,你首先要做的,该是纠正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赶尽杀绝。” “可他现在是我们的威胁,”老族长放下抚摸夜谐脸颊的手,“即便修改族规,也得等危机过去,与族中长老商议后才能定。” 洛麟羽点点头:“那,如何破解幻术?” “只需静坐闭目,摒除一切杂念。不过殿下有金蝉蛊神护身,便不必担心,”老族长道,“若老身中了幻术,还望殿下帮忙渡过这次劫难。” 洛麟羽哈哈大笑:“你是巴不得中了幻术、好卸下这副烂摊子给我接手吧?” “这、这……”老族长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洛麟羽转向通道口:“靴无袜,我不想杀你,但你若不停止,我便不得不动手。明确告诉你,武力上,你打不过我;蛊虫和幻术,我有金蝉,你奈何不了我。所以和我作对,你只有吃亏的份,占不了便宜。” 靴无袜沉默。 “你想报仇,也可以,我不拦你,但得等我离开这里之后,”洛麟羽继续道,“若你不给面子,非要死磕到底,那我就只能便宜巫库族,替她们除了你这心腹大患,让她们从此后翘着二郎腿高枕无忧。” 洛麟羽吃定他会答应。 因为一则,他绝不想便宜巫库族。 且被提醒后,他很可能会改变策略,不再以杀人为目的,而改为折磨。 日日夜夜的骚扰和折磨,比一刀杀了仇人更解气,更快意。 二则,他知道她的身份。 他是大正子民,她是大正太子,他既没伤害太子的心,也没那个胆子。 他担负不起那份沉重的后果。 果然,黑暗中的人只在沉默中思虑片刻,便用那沙哑的嗓音开了口:“好,我退出。” 洛麟羽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如此识大体,我也不会亏了你,起码等你死后,我可以令人将你和璋儿姑娘合葬,让你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黑暗中的人第一次抱拳躬身:“多谢!” 他没有道明她的身份,她也没有特意自报家门。 一个给出承诺,一个相信并接受了。 “该怎么做,动手吧。”她淡淡道。 “点火!”老族长一挥手。 第249章 王将之战 老族长一声令下,长老手中的火把全都点向山谷石壁。 而岩石竟真的被点燃,并冒出阵阵黑烟。 洛麟羽闻到一股沥青味儿。 金螳螂伸出前肢,轮流捂住口眼。 这一招儿,谁都没想到。 靴无袜不懂,金螳螂更不知。 如同突然出现的骷髅军,杀得他们措手不及,打乱双方所有计划。 但王,自有王的风范,处事不惊,遇事不乱。 它双翅一震。 “将军!”老族长急声高喝,“手刃仇敌的最佳时刻!” 士卒杀开的那条路,骷髅将军离螳螂王已只剩几步,它猛朝千年之仇冲去。 螳螂王却在此时没能飞起。 风水局的压制力量体现了。 另外还有火烧岩石后的黑烟和热浪,都对它造成了严重影响。 但它不得不打开前肢迎敌。 银色枪头和锯齿大刀剧烈相撞。 “金蝉宝宝!”洛麟羽低声唤道。 金蝉悄无声息地从她头顶飞离。 这是它偷袭金螳螂的最佳时机。 千年宿敌的气息,金螳螂不可能感应不到,只是正被骷髅将军缠住。 金蝉“嗖”的一声破腹而入。 金螳螂腹中的铁线蛊虫纷纷逃命,但外面更没有它们的活路。 内外夹击和风水局的压制,金螳螂蛊王也没有活路。 但身为蛊王,不能死得太窝囊。 无路可退的金螳螂表现出了生命最后时刻的凶悍。 它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疼痛,用两柄锯齿大刀向左右格开骷髅将军的两只手时,以身体扑身体,然后用四足将其紧紧缠抱,嘴巴则张开到极致,狠狠一口咬向骷髅头。 战场传来清晰的咀嚼声。 恰巧两只噬骨虫摸了过去。 被咬断半个脑袋又没了脚的骷髅将军,带着死死抱住它的金螳螂摔倒在地。 骷髅身体几乎摔散架。 可即使没散,它也再无起来的机会。 另半个脑袋也被嚼碎,小腿骨没了,噬骨虫正在旋吃大腿骨。 金螳螂嘴里的骷髅头骨还没嚼完,就开始痉挛、翻滚。 再顽强,也禁不住内部折腾。 洛麟羽默默道:“金蝉,不要玩了,速战速决,以免生变!” 于是,金螳螂不断地剧烈抽搐。 不久便奄奄一息。 它的肚腹已经空了,五脏全失。 金蝉动作不停,又侵袭它的脑部。 这次没有人镇压金螳螂、迫它沉睡,它却要付出生命。 洛麟羽既不想给它再活一千年的机会,也不懂镇压之法,只能让它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金螳螂终于不再动弹,蛊王的生命被终结。 一直没露头的姬霄忽然从通道口里大步疾出,走过去将螳螂皮拎在手中:“老族长!” 老族长微笑道:“它是贵人的了。” “原来是奸细。”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个半成功的卧底而已。”洛麟羽淡淡道。 姬霄不满:“何谓半成功!” “虽然你连我们都能骗过,”洛麟羽看了眼还没被噬骨虫啃咬的皮包骨尸体,“但你为了取得信任而纵容他们残杀如此多的村民,还在此战中没起多大作用,说你半成功,我都很费劲。” “洛麟羽,我若与金螳螂合二为一,你以为你们还能胜利?”姬霄冷笑,“你有金蝉,我却只得一张螳螂皮,你该庆幸我抵挡住了诱惑,否则,我将永远是你的天敌,你永远都只有被追杀的份儿。” “若你不介意堂堂太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更无所谓,”洛麟羽抬抬颌,“你不妨把它披上,给我们瞧瞧螳螂太子什么样儿。” 姬霄脸色难看。 若非洛麟羽要留靴无袜的命,而老族长又不出声,他此刻已经达成与老族长的协议:他替她引出幻术师,杀掉;她送他螳螂皮制作刀枪不入、滴水难进且永不变形的护胸宝甲。 而洛麟羽从老族长心里读到了这份约定。 但她已有蛊神金蝉,不能再去抢老族长已经送出去的稀有珍品。 不过,金蝉不仅护主,还顾家得很。 “金蝉,回来吧,”洛麟羽轻叹,“那东西,老族长已经送给他了,咱不要。” 难怪一直待在里面没动静,合着是想抢东西! 姬霄闻言,立即眼睛一瞪,将螳螂皮狠狠一抖,不客气地喝道:“还不滚蛋?再不滚就跟我一起回青鸾!” 金蝉终于不情不愿地出来。 “一副特质战甲而已,咱们也会有的,不跟他争这个,”洛麟羽安慰,“歇会儿去把战场搜索一遍,清理干净。” 金蝉没动,直到噬骨虫将所有骷髅和僵尸毁尸灭迹,才懒洋洋地跑过去收拾它们。 靴无袜站在黑暗的通道口里,没反对,没出声。 洛麟羽一道指风点出,为夜谐解穴:“你们先走,我有话要问靴无袜。” 于是除了东宫侍卫远远站着,其他人都先撤。 “靴无袜,幻术能不能帮忙找人?”洛麟羽待金蝉回来、停在她的指尖,才看向通道口,“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方向和线索的人。” “殿下,幻术还做不到这一点,”依然是沙哑的声音,“不过殿下可以给草民一幅画像,草民愿帮殿下寻找。” 可洛麟羽并不相信他。 无论是师父,还是千玉楼,二人的姓名和画像都不能交给一个陌生人。 尤其是幻术师。 助纣为虐、帮金螳螂蛊倒这么多村民的幻术师。 而幻术既然不能找人,那就~~ 她陡然出手,金蝉直射靴无袜的同时,一道真气凝聚而成的小剑也疾刺过去。 “啊!”靴无袜惨叫一声,一手捂向被刺穿的腹部,一手捂向被金蝉撞出血洞后垂出来的眼珠,“殿下,你、你……” “想问我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骗你?”洛麟羽叹气,“若你只针对老族长,我真的不会杀你。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利,牵连这么多条人命,将活生生的无辜村民,全都整成虫蛊僵尸。此等恶行,本宫若还容你活着,天都不放过本宫。” 靴无袜倒地,很快和金螳螂一样脑颅唯剩壳、胸腹两空空。 当她带着金蝉离开时,月亮悄悄隐了身。 没有浓厚的乌云,却在天明时下起了雨。 今天的雨声很好听,洛麟羽仿佛看到它们将残留在死亡谷里的邪恶气息,统统冲涮干净。 “在螳螂肠肚和脑浆里穿来穿去,脏死了,”她伸出手,将指尖金蝉淋在雨里,“你也好好洗洗。” 金蝉的黑眼豆露出委屈。 洛麟羽哈哈大笑。 “葱油饼,去通知淼将军,让他带所有人一起进来,老族长盛情邀请。” “是,殿下!” 两个时辰后,分屋而坐的五千精兵,看着桌上那道特色菜~~犹如蛆虫直挺挺躺在盘子里的“油炸竹虫”,胃里有些翻涌…… 第250章 抬棺人离奇暴毙 夜谐被吊起来接受刺鞭酷刑、浑身鲜血淋漓时,洛麟羽等人离开了巫库族。 作为巫库族的已定继位人,这是老族长所能给的最大交代。 那三个孩子已经死了,她不可能为此杀了夜谐来偿命。 这就好比无论太子杀多少百姓,皇帝都不会杀自己的亲儿子。 别说太子,即便是普通的皇子王爷,也不可能偿命。 金蝉认主乃天意,非族长所能操控,所以为了表示感谢,老族长将小彩凤它们送给了洛麟羽。 洛麟羽一句假言推辞都没有,直接笑眯眯地接收。 老族长最大的担心是金螳螂之劫造成全族被灭,甚至蛊王杀尽巫库族族民后,将灾祸蔓延到大正、青鸾和紫荆。 如今虽然死了一万多人,却比她所预料的严重程度轻,所以对她这个首领来说,最后的死亡数字是可以接受的。 洛麟羽和姬霄也很满意。 本来合力围杀螳螂蛊王就是个帮人帮己的事儿,结果还各自得到罕有而珍贵的礼物,算是意外收获和惊喜了。 两国太子在边境邻安城分的手。 原本都有利用巫库族之行干掉对方的打算,然而到最后,又都觉得堂堂太子死于恶心的虫子之口,着实令人难以接受,竟双双打消念头。 洛麟羽对姬霄的恶感又淡了一层。 不深入接触,便永远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不真正了解一个人,就不能妄加评论。 这话丝毫不错。 姬霄看着在洛麟羽脚后跟排成一串儿的似鸟非鸟小东西,逮住最后机会般嘲笑:“这群东西是**?不养猛兽,养这么小的东西,也就你这么幼稚!” 洛麟羽来了句:“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姬霄愣了愣:“何意?” “意思是你赶紧回青鸾,不到约定之期,不许捣乱!”洛麟羽斜他一眼,“要是手痒腿欠,可以找秀橙过过招儿,赤风也跟你们共有一部分边境。” 姬霄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他:“本宫就找你!” 洛麟羽眼睛翻了翻。 姬霄哈哈大笑,策马扬鞭,随风送回一句话:“洛麟羽,断旗之仇,我一定会还回来的!好好等着!” 洛麟麟“嘁”了一声:“老子等你小鸟掉屌毛儿!” 淼沧浪、萧童清扑哧笑出声。 这两人一直守在城楼等着迎接,此时正立于她身后。 “笑什么笑?千玉楼的东西可帮我清点了?”洛麟羽转身,“那套打击乐器是否在里头?” “在在,”萧童清忙道,“青鸾太子的人一送来,我们就进行清点、记录在册,那套乐器也检查过,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洛麟羽忍不住笑,“哪儿坏了少了你能看得出来?” “这……”萧童清脸一红,“还真、真不太懂……” “不懂还敢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洛麟羽轻哼,“走,带我瞧瞧去!” 二人连忙带路进城。 架子鼓的确没什么损伤,洛麟羽看过后,又瞅了眼金银珠宝。 不用说,财物肯定被办差的青鸾官员克扣私吞不少。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这样。 能要来这些,已经很好了,毕竟千家人还都活着呢。 稍后把所有财物都带回东宫,等千玉楼去了凌云城,就将人和东西都交还给她,由她择地而居,好好经营自己的小窝。 如此,二人便不算在异世白认识一场。 想想这一世,到目前为止,已经是赚到了。 皇后之子,没有人比她出身更高贵; 爱过也得到了世上最美的男人~~虽然他如今杳无音讯; 异世还能遇见老乡,这几率,简直比中彩还运气; 经历过食人族,见识了蛊神蛊王、虫蛊僵尸和骷髅…… 几乎开眼界的事,都没有漏过。 老话说,自古奇人多坎坷,若把这些故事写出来著成书,观阅者应该也会把她归为奇人一类吧? 她这儿刚想到奇人,出了放置财物的厢房后,萧童清随嘴道出的一桩奇闻异事,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邻安城的官员守城不力,已被处斩,敌军入城时,受兵灾的邻安百姓便不可能不死人。 死了人,自然要请亲戚朋友邻居丧夫等各种人帮忙出殡。 而事情就奇在为人抬棺材的丧夫身上。 四个丧夫,离奇暴毙三个,最后一个,几日前也死了。 听说丧夫这一行,命格够硬之人才能做,否则就不适合。 且因丧夫是体力活,向来是传男不传女。 因大多数人都觉得给死人抬棺材是件晦气事,不愿担这份苦差,又因丧夫抬棺多不为财,只为让往生者入土为安,所以丧夫们都深受村民百姓爱戴,认为他们做的是大公德,在城外各个村中的名望都仅次于村长,死后也能享受“八仙”等级的葬仪。 什么是八仙葬仪? 也就是“八仙过海”的排场,除东南西北四位丧夫外,在西北、东北、西南、东南还各有一名丧夫。 这种排场,通常只给德高望重或有身份的往生者。 一般的普通人出殡,都是“四大金刚”,也就是主棺东南西北四角各有一位丧夫,棺木也是普通的柏木或柳木,棺身较轻,不及“八仙过海”使用的棺木材料贵重。 能用“八仙过海”排场的往生者所用棺木,名贵如楠木、檀香木、阴沉木等,最次的是樟木,且在多数情况下,除了外棺椁,还有个内棺,重量较沉,不出动八人也不行。 按说,丧夫死后能享受“八仙过海”的待遇,脸上能因此而增光的后人,谁会主动降低档次使用“四大金刚”? 更别说在院子里架柴点火、自己烧尸了。 没错儿,第四个丧夫没有入土,而是死前叮嘱儿女在他咽气后,马上取三斤荔枝木将其尸骨烧掉。 而他的儿女也不知为什么,竟那么听话,就将荔枝木搬到中庭搭个简易木堆,淋上灯油,把他们老爹的尸身给焚了。 八仙等级的葬仪不享,偏偏让儿女用荔枝木将他悄悄烧掉,这事儿,岂不太奇怪了? 洛麟羽一听,也是顿觉蹊跷。 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荔枝木,只有紧挨着青鸾国的邻安城有,因为荔枝那种南方水果,连她这个大正太子都吃不到,更遑论凌云城普通百姓? 而邻安城之所以有,是因为邻安城、两和镇这一带人受边境那边的青鸾国人影响,认为它能辟邪。 哪里有市场需求,哪里就有贩卖供应,而跑“差事”时,除了带根“仙人棍”,还会带个“乾坤袋”的丧夫,家里就不可能不备荔枝木。 瘟疫时期火烧尸体,百姓都差点跟官府打起来,这活着讲究脚踏实地、逝者讲求入土为安的平常日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焚尸?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萧童清见太子有兴趣,立即牵马过来。 “看来随军也没改了你的猴气,”洛麟羽上马后瞥他一眼,“没事不练功,跑外面打听奇闻异事?” “没没,”萧童清连忙摆手,“殿下您可别误会,童清可不是懒人,只是练累时出来透口气,就给听见了。” 洛麟羽轻嗤一声,没再搭理这茬儿:“城里还是城外?” “城外城外,”萧童清跳上另一匹马,“出城门不远。” 与他一左一右随在殿下身后两侧的淼沧浪见二人要跑,连忙率精兵跟上。 第251章 太子进村 没用任何器械攻打,邻安城便被一纸协议和平收回,邻安城的百姓少受许多折腾。 如今太子驾临,却是许多人还未得到消息,他便带着小队精兵出了城。 城门小吏之前刚刚跪地迎进,正跟人吹牛吹得口沫横飞,没想到转脸儿的工夫,身高腿长、短发飞扬的太子又出来了! 洛麟羽本来不想带精兵,可淼沧浪既然招呼了,她也就懒得浪费时间轰回去,毕竟军队耽搁在这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打算过去看看就走,若真有问题,就差人通知官府来处理。 再说有精兵相随,能省却许多事~~精兵随扈,不是普通官员能有的待遇,可直接拿气势说话。 为了节约时间,精兵前方开道,太子打马不停,快速出城。 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庄前,被两名精兵传唤、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村长两腿直发软,还没奔到马前,就被自己绊跪在地,结结巴巴请安。 洛麟羽瞟了眼萧童清。 萧童清立即道:“村长你不用紧张,太子殿下只是听说你们村有位丧夫死后焚尸,觉得有些不太合乎常理,特来查看是否有什么冤情。” 洛麟羽扶额。 果然,这几句话一说,村长都快要吓尿了:“冤、冤情?这这这……” “没那么严重,本宫只是来看看是不是他家穷到连棺材都买不起,不然怎么会焚尸?”洛麟羽温声道,“知底莫过本乡人,你又是村长,想必定比别人更了解内情,若是知晓,就起来回话吧。” “是是,谢殿下!”村长松了口气,虽依令起身,腰却使劲躬着,“殿下所问,乃吴家吴厚土,他是本村丧夫,膝下一儿两女,妻子已经亡故。说到他的死,” 他忽然皱起眉,“明明那天早晨还好好的,平常也没什么病,怎会突染急症、说走就走了……” 洛麟羽见他竟因自己的话而生出疑惑,心里不由有些好笑:“是有这样的病,平日不显,突然发作,但多数是因为当事人对自己身体的健康状况太过忽略,所以才显得突然。” 村长低头:“小民惭愧,医道上的东西,小民实在不懂。” 洛麟羽又问:“那你可知他当日是否出门去过哪里?” 或许当天遭遇过什么也未可知。 “这……小民不知,”村长面色为难中夹杂惶恐,“小民只是那日清晨遇见他、互相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各忙各家事,再也没瞧见,直到几个娃儿说他们的爹突发疾病离世、已经遵照遗嘱用火烧了尸体。” 洛麟羽微微蹙眉,抬脸看向村庄。 村长虽不敢直视,眼角余光却能察觉,忙道:“小民可去问问村民,应该总有知晓的。” 若是正常查案,此举当是必须,也是非常有用的办法,但洛麟羽却制止了他:“不必了,我们就是来瞧瞧,你帮忙带个路就好。” 若让他跑回去问上一圈,村里不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不管有没有事,村民们也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然能劳驾当朝太子亲自过问?太子哪有时间管民间琐事。 村长连忙应是,打算小跑引路。 洛麟羽却下马将它散放一边,与他并肩同行:“一起走着过去吧,尽量不要惊扰村民。” 随后又问起近几年的田地收成、赋税几何、当地官府是否私自加重等等。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只有当面问百姓,才能得知真实情形,不被官吏蒙蔽。 村长哪里敢与一国储君并肩而行,一直半侧着身、哈腰弓背地一一作答。 此时已近日暮,有的村妇刚从地里帮忙劳作回来,有的已钻进灶屋生火烧饭,洛麟羽虽想不扰民,但村民的建房格式,大多都是一条村路通到头,两边住户斜对门。 从两排房屋中间的路上走,怎么可能半分不扰民? 但因太子问话不停,村长不敢分神,更不敢像平日那样扯起嗓门儿大声说明与叮嘱,妇人们便有的傻傻杵在原地,直愣愣看着,有的则一见后面的精兵就吓得往家跑,心脏跳得嘣咚嘣咚。 村民所盖住宅,无一例外都是土坯房,丧夫吴厚土家的房子却是粗石所砌,外面糊着黄泥巴。 两间正房一间厢房,厢房对面是灶屋,纯泥巴院墙上爬满野生的青藤绿蔓。 按村长所说,吴厚土并非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他那已过世的爹也不是。 他爹是被村中一位姓吴的鳏夫捡来的,吴鳏夫乃村中丧夫,因妻子早逝,膝下无儿无女,某日出去办差时,遇到奄奄一息的吴厚土他爹。 吴厚土他爹当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本姓张,被吴鳏夫带回家养活后,便随他姓了吴。 职业嘛,自然是除了种地外,跟着老爹做了丧夫。 吴鳏夫离世时,由八位民望最高的丧夫为其抬棺出殡,风光大葬。 之后不久,吴厚土的娘也死了,吴厚土的爹未再娶,这才捡了吴厚土。 捡时也不知他姓啥叫啥,就同样随了 吴姓,取了这个名。 也不知是不是吴厚土的命格太硬还是咋的,娶妻后只生下两个女儿,老爹和妻子便相继撒手人寰。 也就是说,吴厚土的儿子吴旱也是捡来的。 据说是他卖身葬父时被吴厚土遇到,见他甚是可怜,便收养了他。 这可比卖到别人家里为奴好得多。 但村里的算命先生说此儿命格奇硬,克父克妻,极力劝说吴厚土莫要收养他。 吴厚土笑着说自己也是克父克妻的命,没有听从劝阻。 洛麟羽只带萧童清和淼沧浪进了院门,将精兵留在院外。 乡村民风淳朴,白日里院门都不关。吴旱的两个姐姐一个在地里和他一起劳作,另一个在做饭。 老爹已经死了,且已死了六七日,姐弟仨不能不吃饭。 天塌下来,日子也得继续过下去。 村长火急火燎地跑进灶屋,要拉她院里磕头迎接贵人,不料那女孩儿刚把手里那把柴草填进去,以免烧出来着了火,洛麟羽便出现在灶屋门口。 村长忙不迭地拉拽女孩儿陪她一起跪倒:“憨丫头,快拜见太子殿下!” 憨丫头的确有点儿憨,虽被村长拽得猛,噗嗵一声膝盖砸地,疼得小脸儿直抽抽儿,却并不嚷嚷,只照他的话磕一头:“憨丫拜见太子殿下!” 洛麟羽讶然:“憨丫还真是她的名字?” “不不,不是,”村长忙道,“回殿下,憨丫大名吴水患,心地善良又实在,但因说话慢,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憨气,村人便都叫她憨丫头。” 吴旱,吴水患…… “另外一个不会叫吴天灾吧?”洛麟羽如此想着,也如此说了出来。 “殿下不问都知道,真乃神仙转世!”村长叩头道。 洛麟羽:“……” 第252章 夜棺上山有动静 姐弟仨的名字,听起来虽然怪了点,但都是好寓意,寄托着农人的希望,若叫吴法、吴天什么的,那就麻烦大了,不但报不上户口,可能官府还会削他们一顿。 洛麟羽问了几句话,看出憨丫啥也不知道,这才让村长去地里将另两人叫回来。 身着粗布衣衫的姐弟仨跪成一排。 他心通始终在展开,洛麟羽看着他们问话:“为什么父亲死后不入土,却要焚尸?真正的原因,你们三人谁知?” 憨丫看了看大姐吴天灾和小弟吴旱,再次摇头。 洛麟羽一抬手:“带着憨丫全部退下,本宫要单独问这二人话。” 太子发话,屋里便很快只剩三人。 “吴天灾,”洛麟羽看着沉默的姑娘,“你是姐弟仨中的老大,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所以这件事,你不可能一点都不知。” 低着头的吴天灾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吴旱,你的身世,我已了解,但无论如何,你都是这个家中唯一的男孩,你爹瞒谁,都不会瞒你,或者说……”洛麟羽特意放慢语速,以便看他心思,“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才十二岁就要帮忙挑起家庭重担的吴旱猛然抬了一下头,随即又快速低下去。 太子一身锦衣,面容俊朗,即使不说话,都有一股天生的皇家贵气,令人感到无穷压力。 开口时虽语气温和,却让他心惊。 那件事,他未曾告诉任何人,太子怎么初见就能识破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身为男子,小郎君,咱们都有一颗好奇心,且不论年龄几何,胆子都比女子大。”继续关注他心理活动的洛麟羽道,“我说这话,你心里想必很认同,对吗?” 吴旱迟疑片刻,点点头。 “那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洛麟羽循循善诱,“说出来,便是搬开你心里的大石头,否则,它会始终压得你喘不过气,让你一辈子都无法活得轻松。” 吴旱眼睛一红,随即“哇”地大哭出声。 “阿弟!”吴天灾一惊,自然反应地张开双臂抱住他,“阿弟不哭!阿弟不哭!” 洛麟羽静静看着,不阻止,不斥责,也不安慰。 吴旱哭了一阵,自己揉揉眼睛,从大姐怀里退出来:“我、我……” 他迟迟疑疑地半瞟一眼吴天灾。 洛麟羽微微提高声音:“萧童清,带吴天灾出去。” 萧童清大声应是,进门将她带走。 “现在你可以说了,”洛麟羽并未让他起身,“随便从哪儿说起。” “是,”吴厚想了一下,又抬袖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擦干净,才没有任何技巧地直奔主题,“前年八月,阿爹应了个差事……” 洛麟羽随他缓缓打开的记忆大门,走进一个棺埋活人的悲惨故事。 八月,原本是个赏月团圆的好月份,然而,吴厚土却在那年八月接下一桩让他后悔而惊恐的差事。 上门找他的人,是一方乡绅卯员外家的总管,当时,吴旱并不知他跟自己阿爹在屋里谈了什么,只知阿爹送走那位总管后,立即请了“仙人棍”和“乾坤袋”往外走。 “仙人棍”是用荔枝木制成的木棍,抬棺时用它穿过绑棺麻绳预留出来的“耳”,便于四人或八人合力抬棺。 “乾坤袋”里则装着自制墨斗一个、用朱砂线串起来的铜钱一串、以及装着糯米的布袋。 偷听不到但能偷看到的吴旱心里很奇怪:阿爹明明是要出去跑差事的架势,为何没听村长知会一声? 吴旱产生这种疑惑,是有原因的。 在邻安城这一带,无论红事还是白事,都要跟村长申报,由村长根据村规,决定红白事的规模和级别。 丧夫跑差时,村长都会前来告知一声,说这往生者谁谁谁该用“四大金刚”排场,还是用“八仙过海”排场。 可这次,乡绅总管居然绕过村长直接找丧夫,而他阿爹吴厚土竟还答应并独自出了门~~没带他。 这是关键。 因为吴旱以后也是要做丧夫的,所以之前吴厚土每次办差都把他带在身边,让他看,让他学,教他行规行话。 比如一般人家都会选吉时、避开阳气最盛的时辰出殡; 比如出殡起棺时,打头的丧夫要喊一句“升官发财”; 比如需要在晚上出殡时,棺后的丧夫要在衣兜里揣上一把白色碎石,每走五步扔下一颗,这叫仙人问路,为的是让丧夫们跑完差事后避免走回头路。 可这次,阿爹居然偷偷摸摸跑了,不带他。 吴旱顿时不乐意了。 这心里一不满,一赌气,吴旱就悄悄跟了上去。 离天黑不远的暮色中,他看到阿爹避着人去找另三位丧夫叔伯,似乎劝说好久,他们才答应陪他跑一趟。 天色渐暗,吴旱有些害怕,但最终敌不过继不满之后生出的好奇心,何况阿爹一直在视线里,这一点很壮他的胆。 他悄悄跟在后面,看四人去了乡绅家的后门处。阿爹先敲三声,再敲两声,然后再敲三声,门就开了,那总管的脑袋鬼鬼祟祟伸出来,刚露头,就催促四人快进去。 几道身影鱼贯而入,后门被快速而轻手轻脚地关上。 看不到阿爹,吴旱又开始害怕,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等阿爹出来,再等他办完事一起回家。 后门复开,阿爹他们出来了,却是拿各自的仙人棍挑着一口薄陋棺材出来的。 四人脚步轻盈、行动迅速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位总管关上门后,探头探脑地随行,像是怕人看见。 吴旱尾随了一小段,便知阿爹他们要去哪里,毕竟丧夫抬着棺材肯定不是去乡镇小酒馆吃饭,而埋人之地就那么两处。 这些地方,他都熟。 熟到不用再跟着,改抄近路。 四名丧夫抬着棺,没有亲属撒纸钱,也没有丧夫扔石子,他们来到坟场山脚下,稍事休息后便继续往山上走。 吴旱正蹑手蹑脚跟着,却见他们忽然停下,然后隐隐约约听到一句令他头皮发麻的话:“棺里有声音!” 他连忙轻轻移动,躲到离他们最近的一棵大树后。 屏住呼吸、斜斜探出一点脑袋,他看到阿爹他们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第253章 活埋 洛麟羽听到这里时,还以为会是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刺耳声音,然而并不是。 丧夫们世袭这个没有劳务费的职业时,都会被上辈告知,最危险、最容易发生意外的,是抬棺上山的路。 而他们出门办事时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面所放的东西,就是防止发生意外的。 墨斗乃至阳之物,墨线能取直,而邪祟都极怕至阳至直之物。 不过,因墨斗惧怕人气、不能沾染血污,一般都放在乾坤袋里,无事不开。 朱砂线铜钱串则是用雄鸡血化开朱砂,置入棉线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再穿上七枚老铜钱制成。 朱砂和雄鸡血亦为至阳之物,是每个丧夫都必须配置的护身符。 而布袋里的那把糯米,是在发生意外时,用来应急拔毒。 然而这四人从继承此职开始到现在,都没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吴旱当跟屁虫当了一两年,除了开始时对棺材畏惧过一段时间,后来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再没怕过,更没有像今天这样怕过。 丧夫们因为听见动静而停下来,乡绅总管却冲上来催促他们:“别疑神疑鬼地瞎说,快点走吧,快点走!” “真的有声音,不信你听!”说话的丧夫打手势让众人保持安静。 树后的吴旱也不由屏气凝神。 山道周围静寂无声。 咚!咚咚! 那是用指骨敲击棺材的声音,很轻。 但大家都听到了。 吴旱也听到了。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他的小身子有些发抖。 但越害怕,目光就越将那口棺材盯得死紧。 嘭! 嘭嘭! 嘭嘭嘭! 这不是敲门那般轻敲了,而是声音一次比一次大的捶打。 越来越响的声音吓到了丧夫,每个人的心头都像被浇了一盆冰水。 “吴老郎!”最年长的丧夫大喊一声。 吴厚土回过神,连忙和另两人从乾坤袋里掏出墨斗,动作整齐而迅速地拉出墨线,交叉着在棺木上弹出一张墨网。 这番操作,让棺材没了动静。 丧夫们额头冒着冷汗松了一口气。 “没声~~” 嘭嘭嘭! 嘭嘭嘭! 年长丧夫的话还未说完,棺里竟传来更大更响的撞击,吓得四人腿软不已,其中一个更是瘫倒在地。 这时,卯家总管忽然冲过去一把拨开棺旁丧夫,猛地推开没钉牢的棺盖。 棺盖落地,一位衣饰华贵的妙龄女子从棺中坐起,大口喘着气。 “德叔,到地方了吗?”女子刚匀两口气便急急问道,“蔺公子来了没?” 说着话,人已从棺中站起,并扶着肚子,小心地抬腿跨至棺外,扭头四处张望,完全无视丧夫们的存在。 吴旱在树后清楚地看到,她的肚子,是隆起的。 惊疑不定的丧夫们也才知道这不是诈尸,棺中躺的,本就是活人。 可被卯家视为掌上明珠的貌美女儿不是待字闺中么,怎么都已经有了身孕? “小娘子!”卯家总管噗嗵一声跪下,“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女子似有不好的预感,皱起眉道,“蔺公子没按约定来么?” 总管不说话,面容痛苦。 “怎么会……”女子摇着头,“我不相信他会失约,一定是你在骗我。” 她抚向已孕育小生命的腹部,“他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时,分明很高兴,即使阿爹不同意,也要带我走……”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愈加坚定:“应该是被什么突发事情耽搁来晚了,他不会抛弃我们母子不管的!” “小娘子,主人已经知道你们的计划。”总管抬起头,“卯家最看重名声,而你却……” 他突然站起,动作敏捷地扑向女子,用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白绫勒住她脖颈,狠狠施力,表情狰狞:“小娘子莫要怪德叔心狠,实在是你不该看上那个蔺贼,还让人玷污名声,这样的丑事,主人如何能容忍……” 吴旱吓得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叫出声。 这种事,丧夫们也不敢管。 他们听得很清楚,卯家总管是在按照主人的意思行事,否则也不会当着四人的面杀人。 而卯家,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再说人家亲生父亲要杀自己的女儿,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女子的白皙双手在空中徒劳乱抓一番后,渐渐无力,渐渐垂下,最后整个身子都软倒在地。 总管亲手将人勒死,却流下眼泪。 他轻声叨叨几句,又拿袖子胡乱擦了擦泪水,才请失了魂般的丧夫们帮忙,把那还温热的尸体抬起来装进棺材,盖上棺盖,用力合上。 “不会再有动静了,你们赶紧将她下葬,”总管一边催促,一边叮嘱,“此事,你们要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说出去,待完事儿后,主家有重赏!” 丧夫们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是没人答话,只愣愣怔怔地依言办事,将棺材抬到挖好的土坑旁,什么仪式都没有,直接放进去,再填上土。 丧夫之所以地位高,受人尊重,谁看到他们都毕恭毕敬,除了他们能让自己逝去的亲人入土为安外,还因为他们不是指着这个行业赚钱。 一般情况下,办白事的人家送些包子油条什么的就可以,连铜板都不用给,要不人家怎么都说丧夫们是积大公德呢,如果要钱,那就不是积德了。 可这回,卯家总管却塞给每个丧夫一锭白银。 不是馒头,不是包子,也不是铜板碎银,而是大锭白银。 有点浑浑噩噩的丧夫们见事儿终于完成,已经考虑不到别的,塞来的东西也没想着拒绝,转身就往山下跑。 吴旱手捂心口,煞白着小脸儿不敢动,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还两腿颤颤直发软。 就在这时,他发现阿爹返回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刚要出去认错,却见阿爹瑟瑟缩缩地走向新坟,用手刨开刚埋好的坟堆,颤颤抖抖地将那锭白银埋进土中。 将坟堆恢复原状后,他跪在那里念念有词一阵,又连叩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送葬人不走回头路,这是很多地方的习俗,更是丧夫们的行规。 阿爹的举动,让他更加害怕,想喊,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他快步走远,一会儿就被树木草丛遮挡视线,再也看不见。 漆黑的夜里,一尸两命的山林中,他坐在树后,独自抱膝缩成一团。 新坟就在不远处,他仿佛听到棺材里还有人在嘶喊,在翻动,害怕得心脏都抽紧,直到困意袭来,实在熬不住,而睡倒在地。 那晚,他做了个梦。 噩梦。 很长的噩梦。 待他醒来,才知自己在家中,在床上,还发着烧。 阿爹说他病了三天,还因为生病而做梦说胡话,什么上山,什么卯家,都是假的。 大病一场痊愈后,他偷偷去打听了一下,结果令人震惊:卯家小娘子不但没死,还在两日前远嫁。 这让他对自己的经历产生了怀疑。 可能阿爹没骗他,他确实是因为生病发烧而做了个奇怪的梦。 但他心里又隐隐想证实点儿什么。 于是,他去了山上。 可没想到,那片山地堆满了石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无路可走。 他虽有些疑惑,却只能回家。 之后不久,有三位丧夫叔伯先后离奇暴毙,他知道后,猛然醒悟这绝不是巧合,而他的梦,也并非真的是梦。 然而阿爹依然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做事,努力攒钱,不断教导大姐如何掌家、教导他们如何齐心协力养活自己,就像他随时会离去、永远不在一样。 他和大姐都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谁都不说。 直到七日前,早晨还好好的阿爹,到了傍晚却突然面容枯槁,待姐弟三人聚到床前,他已气若游丝,只来得及交待用荔枝木焚烧尸体的话,就撒手西去。 第254章 后宫劲敌 外面天色已晚,吴家院外的村路上却跪满村民,都是想借这百年不遇的难得机会,一睹太子之容颜。 此生见不到皇上,见回太子也好啊! 何况储君登基后,也是皇上。 洛麟羽出得院门,一眼便看到跪在地上的人群。 村民见他出来,纷纷跪拜:“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大家想见我,说一声就行,何必在外面跪等?我还能不见乡亲们?”洛麟羽伸手去扶跪在最前面的老人,“您这么大岁数,即使见我父皇,也是不必下跪的,何况储君?” 大正的老人只要年满八十岁,见到皇帝就不必跪,因为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被人们视为寿星。 再说八十岁老人的身体都经不起折腾,别一跪再也起不来,可就麻烦了。 当然,武林门派中的老人除外。 只要修炼出真气,别说八十岁,一百岁的老家伙,杀人都没问题。 老人被洛麟羽硬性扶起,村民们这才都跟着起身,见少年太子笑容温和,长得又极为高大英俊,顿时惊为天人。 太子殿下一箭射断青鸾帅旗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佐州城和邻安城,传得最疯,想不知道都不行。 如今见到真人本尊,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这么丰神俊朗的太子,又比官员还亲民,年长的妇人老者见了,简直是无人不喜爱,少女们更是一见倾心。 “青鸾太子的无事生非,连累大家不少,城里的受伤或亡故者,已经发放一定的抚恤金,城外周边村镇也会陆续收到粮食和补贴,若有乡亲收不到,可进城找淼将军举报,他会有效处理。”洛麟羽的话,说得歉意又贴心。 老人拉着他的手舍不得丢:“殿下的意思可是淼将军不走了?” “对,”洛麟羽微笑,“三年内,淼将军都会待在这里练兵,加固城墙,修建新的边境防御,免得青鸾猴子没事儿就过来瞎蹦跶,骚扰乡亲们。” 村民都被逗得发出笑声。 洛麟羽朝村长招招手,村长连忙跑过来。 洛麟羽道:“吴旱这小子不错,明日你亲自带他去淼将军那里报到。” 村长大喜,连声应是。 其他村民也咧开嘴喜不自禁,好像天降好事到自己身上。 被太子看中,旱小子定有出头之日,将来若能成为带品将军,可不就是全村的大喜事。 洛麟羽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跟这么多人拉家常,该说的说完后,也就走了。 村民们自发送行,一直送到村口,亲眼瞧太子动作熟练地上马离开,才你一言我一语地结伴回去。 回城之后,洛麟羽便把事情跟淼江海简短讲述一遍,末了道:“若我推断不错,卯家嫁出去的女儿定是婢女冒充,回头你跟官府沟通一下,让他们查清楚,就说这是本宫的令,一尸两命……” 她冷哼一声,“父亲杀女儿就不犯法么?还有那个蔺公子到底是谁也给我查清楚,弄大人家的肚子,死了就不管不问消失无踪,若是逮到,给我往死里折腾!” 淼江海见太子动怒,心里不由一凛,连忙躬身应是。 “查清后把结果写给我,”洛麟羽暗暗调息顺了顺气,“至于那个吴旱……都说他命格太硬,克父克妻,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克死敌军!” 淼江海差点笑出声。 “是否值得培养,你自己看。”洛麟羽站起身,“耽搁太久了,明日我便回京,这里的事就全都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淼江海躬身相送。 第二日,一箭败敌的太子回京,邻安城军民相送。 洛麟羽不再多啰嗦,扬鞭驰骋。 出宫这么久,她居然有点想念京城,想念皇宫。 难怪人说树高千尺,落叶归根,对于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感情就是不一样。 何况那里还有疼爱她的父皇和母后。 他们一定很担心她、想念她。 日行夜宿数日,洛麟羽与随扈侍卫顺利回到京城。 虽然军队未归,回来的差不多是个光杆司令,洛觜崇依然率百官到城门口迎接儿子。 “阿爹!”洛麟羽按规矩行礼后,立即给老爹一个大大的拥抱,“孩儿想念阿爹,归心似箭!” 洛觜崇好笑道:“怎么改了称呼?” “我听别人这么叫甚是亲密,就想学上两回,”洛麟羽抱着他撒娇,“老爹你可喜欢?” “大臣和百姓都看着呢!”洛觜崇既高兴又难为情,假意斥责道,“比父皇还高了,还像长不大的孩子!” 洛麟羽笑得见牙不见眼:“孩儿在父皇面前,可不就是长不大的孩子?父皇,咱们回宫吧,孩儿好想念母后!” 洛觜崇温声说了句“好”,父子二人便直接丢下大臣,上马回宫。 “哈哈哈!”李堪鸿爽朗大笑,“如此仁孝率真的殿下,本官真是越来越喜欢,且极为羡慕皇上!” “是啊,”萧丞相目视皇帝和太子远去的背影叹道,“看得本官也极想回家父慈子孝了!” 李堪鸿朝萧童清努努嘴:“喏,您这嫡孙就在眼前呢!” 萧丞相转身,萧童清却摸了摸大腿根:“阿公,孙儿的屁股痛死了!” 众人哄然大笑。 李堪鸿笑道:“骑马骑少了,再多骑骑就好了!” 萧童清苦起脸:“殿下也说要把我的屁股磨成猴儿屁股。” 这话又引来一阵哄笑,连听到的百姓都忍不住转脸捂嘴。 百官一边说笑一边往回走,洛麟羽则已冲向洛坤宫。 汲善从得到消息就站在门口等着。 洛麟羽一把抱住她:“阿娘!” 如今反被女儿抱在怀里的汲善,眼泪在眶中直打转。 “阿娘是不是担心孩儿了?”洛麟羽松开她,用指腹替她擦泪,“孩儿如此神勇,又满身护身符,谁能奈我何?” 提到这个,汲善眼泪都没干,便哼道:“铜钱被你送给了宝儿,项圈你又不戴,哪里来的护身符满身?” “这个……”洛麟羽嘿嘿,“阿娘,那项圈小时候戴戴就算了,长大还戴,总觉得怪怪的。” 汲善嗔她一眼:“阿娘看着挺好,哪里怪了?” “孩儿觉着吧……”洛麟羽想了想,“项圈太幼稚,把孩儿的神威都给显没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看母子相见、不出声的洛觜崇笑道:“你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父皇的举动不幼稚?” 洛麟羽:“……” “什么幼稚不幼稚,你在为娘眼里,永远都是两三岁的样子,”汲善牵起她的手往里走,“再说我儿神威,岂是区区一个项圈所能显下去的?” 洛麟羽一边被汲善拉着走,一边扭头朝洛觜崇勾勾手,嘴里还接着话:“阿娘,即使不戴项圈,孩儿也有办法不让任何邪祟靠近。” 汲善顿住脚:“什么办法?” 洛麟羽抽出被她握住的手,朝天伸直两臂,一边缓缓往下屈肘,一边五指不停猛抖,颤着声音道:“妖魔鬼怪快走开!妖魔鬼怪快走开!神灵保佑羽儿来!神灵保佑羽儿来!” 噗! 跟在身后和侍立在路径两边的宫人全都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一道娇媚无比的声音从洛坤宫门口传来:“媚儿给皇后姐姐请安!” 洛麟羽一愣,用眼神问汲善:媚儿是谁? 汲善转身看向想出去却犹豫的洛觜崇:“新进宫的良人,已晋为贵人。” 新进宫? 新进宫就晋升? 什么来头? 而且看父皇那样子,分明是听到声音便想出去,却又似觉立功儿子刚回来就被美人吸引,不太好。 日的嘞,很受宠啊! 可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嚣张、跑到洛坤宫来抢人吧?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母后竟有了劲敌? 背后是谁? 第255章 贵人阎媚 远程奔袭,还未坐歇,老娘的情敌便找上门来。洛麟羽本想将她赶出去,但一转念,这倒是个面对面看她老底的机会,毕竟一旦回太子东宫,就没理由找父皇的妃子说话探密了。 如此一想,便朝汲善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下头。 汲善急着和久别的孩子叙话,对她的到来虽心中不喜,但见洛麟羽示了意,也就依她的意思,令人请阎贵人进来。 阎媚一进来,洛麟羽就知父皇为何如此喜新了。 眼前的女子只有十七八岁,娥眉淡扫,口似含丹,一张娇嫩的粉脸俏若美人樱,春水般的妙目只朝父皇轻轻斜睨一眼,他的骨头便要因那没有丝毫刻意痕迹的媚态而浑身软酥了。 且此女除了相貌上品,身材也极好,腰若细柳,前挺后翘,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十分美妙,连严实宫装都掩藏不住那份自然性感,乃天生尤物。 “媚儿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姐姐!见过太子殿下!”阎媚分别给三人见礼。 洛麟羽既有了太子身份,与宫妃的礼节便不同往昔,除了帝王和皇后,其他人见到储君都是要先行礼的。 不过小小贵人也敢称皇后为姐姐?若非得宠,早就掌了嘴。 洛麟羽抬手回了一礼,没说话,只在汲善与她虚与委蛇时,展开他心通观察。 洛觜崇见皇后对他的新宠总是态度温和,言辞之间充满关爱,龙心甚悦。 转脸又见太子盯着新宠,顿时有些不高兴:“皇儿?” 洛麟羽立即没心没肺地朝他咧嘴一笑:“父皇,孩儿瞅您的新贵人很像一个人。” “哦?”洛觜崇看着儿子毫无心机的率真模样,“像谁?” 洛麟羽又看向阎媚:“巫库族的一名女子。” 洛觜崇心里顿时一个咯噔,随即想起还没听儿子讲述他此次出宫的经历,便对阎媚道:“媚儿,太子刚回宫,朕和皇后与他有话要谈,你先且回去。” 皇帝当众发话,阎媚也不敢撒娇抗令,朝三人一一行礼告退。 进了月宁殿,洛觜崇道:“皇儿和青鸾太子一起力闯巫库族的前因后果,父皇已全部知晓,只是还不知你在巫库族具体经历了什么。” 洛麟羽先将巫库族女子为尊、葱油饼差点被其少主的蛇群生吞的事讲了一遍,听得汲善惊讶之余,捏紧帕子。 洛觜崇也变了脸:“如此说来,之前谨行所言并不虚?” “丝毫不虚,”洛麟羽道,“别说毒蛇了,连青蛙都被她们炼成蛊,用来看门报警攻击人。” 汲善满脸紧张:“这么凶险,我儿以后可莫要再胡乱去闯陌生之地!” “孩儿不是安然回来了么,母后别怕,”洛麟羽笑嘻嘻道,“她们上任族长老太婆算到我和青鸾太子会去,死前留下遗嘱,所以现任族长并没有伤害我们~~除了门销子的六个亲卫因中了篾片蛊和跳石蛊而活活痛死。” 汲善又是一阵心惊肉跳,洛觜崇皱眉问道:“什么是篾片蛊跳石蛊?” “篾片蛊……”洛麟羽微微蹙眉回想一下道,“好像是用什么虫药喂竹片,封于坛内,七七四十九天后便成了篾片蛊,然后将那指把长的蛊药竹篾放在路上,行人走过时,篾就跳入其腿脚,使人疼痛异常,长的受苦四五年后死,短的当即便死。至于跳石蛊,操作应该差不多吧,孩儿也不太清楚。” 汲善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会有如此奇异又恶毒的手法?” 洛觜崇道:“你是说,只有青鸾太子的亲卫死了六人?” “是啊父皇,”洛麟羽嘿嘿乐,“那家伙狂妄自大,便宜了孩儿。” 洛觜崇哈哈一笑,又道:“那后来如何?你们在里面待了好几日,可发生了什么?” 洛麟羽将螳螂蛊王和僵尸群的事讲了一遍,却将金蝉蛊神认她为主的事略过。 金蝉认主的事唯有老族长知道,姬霄和一百零八名东宫侍卫只知金蝉被老族长送给了他,而不知喂血认主。 即便如此,东宫侍卫们也被下了封口令,姬霄那边则达成双方协议:金蝉蛊神和螳螂宝甲的事,两人互相保密。 洛麟羽的生动讲述,让洛觜崇、汲善、祥公公和定涟听得骇然心跳的同时,快入了迷,实没想到会有如此恐怖而精彩绝伦的故事。 且这不可思议、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在太子身上,其真实性无可怀疑。 “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连证据都没留下一丝,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洛麟羽最后叹道,“看来不该存在的东西,终究要灭亡。” 意犹未尽的洛觜崇点点头,见洛麟羽终于露出一丝疲色,立即心疼道:“皇儿力败青鸾太子,一箭定乾坤,朕心甚慰,待明日早朝,再行嘉奖。一路劳累,又说这许多话,就先回宫休息吧,晚上跟父皇一起用膳。” “是,父皇对孩儿疼爱不减,孩儿心里好欢喜!”洛麟羽站起身,躬身一礼,“孩儿先行告退。” 洛觜崇面色温和地点点头。 皇帝暂时不走,汲善便示意定涟送太子出门。 “涟姑姑,那个阎贵人入宫多久了?”走到洛觜崇听不见的地方,洛麟羽才低声问道,“谁这么大胆子,竟在太子战场拼杀的时候、给他爹送美人?就不怕本宫一个气不顺、弄死他么?” “殿下勿气,人家送美人送得可是极有心机,”定涟低声回道,“不早不晚,就在殿下一箭射断青鸾帅旗的好消息传来那天。” “那可真是巧极妙极!”洛麟羽冷哼,“应该是培养教导了不少时间,就等父皇最高兴的大好时机呢!” 定涟低叹:“娘娘和奴婢也是如此猜测。” “可恶!”洛麟羽气道,“母后的情敌,倒是儿子亲手成全的!” 定涟忽然淡淡一笑:“殿下,此女并非娘娘一个人的情敌。” 洛麟羽脚步一顿:“那么受宠?惹恼了整个后宫?” “林庄妃怀有身孕,其余的又都是已相处数年的老人儿,乍来一个如此年轻又貌美的,皇上哪能不偏心多宠一些?”定涟声音更低,“娘娘让奴婢叮嘱殿下,无论如何,您的太子之位已不可撼动,只要对您没有威胁,殿下就不用操心,都交给娘娘处理。” “她能怎么处理?”洛麟羽低哼,“还不是忍着受着?” “娘娘就是怕殿下知晓后气不过,要为她出头,从而做什么傻事惹皇上厌弃,才特意令奴婢见机叮嘱,”定涟低声劝道,“新人得宠,是很正常的,但有几个不是昙花一现?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新鲜感没了,盛宠也就过去了,只要不威胁到您的地位,娘娘无所谓。宫里这些年,什么不能看透?” 洛麟羽思虑片刻:“好吧,那我就不过问。” 定涟放了心。 但洛麟羽回到太子东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问阎媚到底是谁送来的人。 第256章 上交藏宝图 这次回来,一堆事务。 洛麟羽最先问的是贵人阎媚之事。 然而还没问出个眉目,雪奴便抱着小宝儿来求见了。 洛麟羽立即将所有事都放置一边,让他父子俩进殿,并朝小宝儿伸出手:“来,干爹抱。” 小宝儿见到她,刚刚哭过鼻子的脸,转眼就欢快起来,张开的两只小胳膊直摆:“该dia!该dia!” “宝儿真乖!”洛麟羽笑眯眯地抱住他,在那湿漉漉的脸上亲一口,“宝儿有没有想干爹?” “想该dia!宝儿想该dia!”小宝儿脆声叫唤,“该dia,出去玩!出去玩!” 洛麟羽笑了起来,转向雪奴:“是不是在宫里闷坏了?” 雪奴微微低头:“殿下不在,我不敢带他出去。” 洛麟羽道:“刚回来,父皇母后都让我休息,晚上还要跟父皇一起用膳,明天上午退朝后才有时间,到时我带你们出去玩玩吧。” “谢殿下,”雪奴捏了捏自己衣袖的袖口,“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奔波一路,先好好睡一觉吧。” 说罢,便伸手接小宝儿。 “无妨,我只是不能出宫、以免拂了父皇母后的好意而已,其实不要紧,晚上再休息就行。”洛麟羽笑道,“带孩子很辛苦,尤其是你一个人。这段时间不在家,没有照顾到你们父子,今天开始我就帮你多带带,让你轻松一下吧。” 雪奴眼圈一红:“累倒还在其次,自己的孩子,雪奴可以忍受,只是……” 洛麟羽知道他想说什么,叹道:“玉楼在我们开战前,就已离开青鸾军营,只是不知去了哪里。咱们再等等,也许是在办什么未了之事。” “会有什么未了之事?”雪奴欲思索,却茫然,“她跟千家就差断绝关系,其他的,能有什么事呢?” “雪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同床共枕之人,也不能件件悉知,”洛麟羽将刚温的茶递到宝儿小嘴儿边,“来,宝儿喝点水,润润小嗓子……她既然有丞相之才,就会有丞相之秘,你虽是枕边人,却也要给她留出一定的空间,不能事事都打听过问。” 雪奴看着听话喝水的儿子,迟疑着点点头。 洛麟羽也看着宝儿喝水时翘起来的可爱小嘴儿,表情柔和:“姬霄已经答应我,会宣布玉楼已上书请辞,而朝廷也给予批准。相府的东西被我要了过来,几日后便到,但想必不太够数,毕竟经了青鸾官员几道手才抵达邻安城的。” 雪奴躬身一礼:“多谢殿下费心!” “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洛麟羽见宝儿不再喝,便放下茶盏,“待玉楼过来,你们就自己去寻个喜欢的隐居之地,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雪奴闻言,因太过感激而跪下:“殿下对我们的大恩,雪奴没齿难忘!” “说这些做什么,玉楼可是我的好朋友,”洛麟羽笑道,“快起来吧,以后啊,客气话都不用再说,友情放心里就好。” 一番谈话下来,雪奴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起码知道了千玉楼的消息,便有了等待的希望。 洛麟羽让雪奴回去休息,自己一边抱宝儿去池塘边看鱼,一边令球果子叫荀征真和窦时现过来问话。 这二人一直在秘密筹办酒厂之事,她得知道现在是个什么进展。 小豆子捧着托盘随行伺候,托盘里放有鱼食、点心和新鲜果汁。洛麟羽抱小宝儿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让小豆子将托盘搁石上,然后站在池边,一边让小宝儿自己抓食投喂,一边和他说话。 荀征真和窦时现很快小跑着来了,夏日的阳光照射下,两人额头直冒热汗,但脸上和心里都很高兴。 能不高兴么。 太子的武功到底好不好别人不知道,但射向青鸾帅旗的一箭之威,现在却是人人皆知。 身为东宫小朝廷官员、和太子荣辱与共的一份子,哪有不喜的? 别说他们,整个东宫就没有不呲牙乐的。 虽说殿下严令东宫诸人不许骄横欺民,有些宫女太监跟人说话时,也还是忍不住鼻孔朝天、掩不住有个神威主子的得意。 二人见了礼,洛麟羽瞅他们晒在树荫外,就朝里挪了几步,让他们也站树荫底下。 不过是个细节小举,却令人心里感动,出身寒门的他们,受过不少官吏的冷言冷眼,如今却发现,不是没有好人,而是好人在最上层;他们那些人也都不够高贵,因为真正的高贵在这里。 “辛苦这许多日子,应该已做好调研对比,”洛麟羽扭头看他们一眼,“怎么样,确定下来了吗?” “是,确定下来了,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就等殿下为新酒命名,”窦时现道,“殿下曾说,咱们既要赚钱,又不能与民争利,所以浊酒就未加考虑,只制清酒和果酒。” 荀征真道:“请殿下为酒赐名。” “让我起名,最多剩个好听,”洛麟羽笑道,“大正名酒有凝露浆、竹叶春、梨花春、蔷薇露等,咱们就叫个琼花露、玉露春什么的,或者琼花玉露春,如何?” 二人都觉可行。 “那,果酒呢?”荀征真道。 “果酒……”洛麟羽想了想,“最多的是葡萄酒,直接叫某某葡萄酒得了。” 那某某也得有个名字啊!荀征真建议道:“要不,叫宸矞葡萄酒?” “这倒是个好主意,直接用酒名开路打出名气,”洛麟羽很赞同,不过被提醒的她,有了另一个名字,“叫大正皇朝葡萄酒怎么样?是不是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二人面面相觑。 荀征真道:“恐怕皇上不会同意。” 洛麟羽示意小豆子递新鲜果汁,亲手喂宝儿喝两口:“这好办,我先去获得父皇首肯,再定名,真不行,咱再换别的呗!” 两人皆点头。 若能叫大正皇朝葡萄酒,就最好不过,只是,想让皇上同意,怕是有一定的难度。 买酒的人都把大正皇朝喝到肚子里…… 那还得了? 皇上不可能不忌讳。 太子胜仗而归,窦时现忍不住找话多聊了些时,才和荀征真退下。 喂食看鱼的宝儿似乎已没了兴趣,毕竟这事儿,汲善过来帮忙哄他时,已带他做过几次,所以他驾轻就熟的同时,不能玩太久,太久就想走。 但池塘边能做的事,可不止这个。 洛麟羽脱去他的鞋子,拎着他的后衣领,提溜着将他小脚丫放进水里。 哎哟喂,小宝儿顿时玩得那叫一个欢腾,一边轮流踢弹两条小腿儿啪啪打水,一边咯咯咯笑个不停。 到了晚膳前,雪奴过来将宝儿接走,洛麟羽则带着“藏宝图”去陪洛觜崇用膳。 耽搁了这么久,“藏宝图”该上交了。 第257章 调皮的太子 办酒厂的事,洛麟羽原本打算瞒着洛觜崇,毕竟师父曾经给过没有明说的提示。 可后来想想,恐怕根本瞒不住。 如此,倒不如提前挑明,且若能在商量中获得父皇的默许支持,反而更为有利。 不过,洛麟羽没有上来就说,而是先将香樟木长盒呈递:“父皇,上次在汤阴县捉拿吴圭时,遇到一桩刑事案件,案犯因误信其妻娘家有藏宝图,遂动了杀妻之心。此乃当时的证物,为了不给汤阴县令留祸,孩儿便带了回来,父皇您看看。” 此事,洛觜崇自是早已知晓,且高喜麦还上折密奏,说太子殿下曾遭遇刺杀,个中详情,随扈侍卫最清楚。 他微微点头,伸出手。 洛麟羽及时掀开盒盖。 洛觜崇取出那张古老的兽皮画卷。 于桌面铺放开来,仔细一看,的确是幅画工粗陋的千里江山图。 “若真是藏宝图倒好了,可孩儿看了许久都没看出什么门道,”洛麟羽一脸气呼呼,“害我熬了一整夜,眼睛都熬肿了,最后却是个不知多少年前的国家地图!” 侍立一旁的祥公公差点扑哧笑出声。 殿下小时候就极为爱财,甚至借着拜年搜刮朝廷官员,一听图里藏有宝藏,可不要熬夜探究么! 不过想想他搜刮来的财物,最后又以各大臣之名捐给灾区百姓,自己的东西也偷偷拿出去变卖帮皇上应对灾情,他便有些心疼。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善良的殿下呢! 洛觜崇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待看了片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暂时搁下了。 之前只问了巫库族的事,洛觜崇听得意犹未尽,父子二人用过晚膳,洛麟羽便问一答十地讲述起来,但讲的多是别人,比如士兵骂战,比如纵横双针,比如如何建造新的防御工程,对自己箭射帅旗的事,反倒是轻飘飘一笔带过。 一旁侍立的祥公公也大饱耳福,听得津津有味,在洛麟羽说到两国太子用破桌烂椅谈判时,他咧着嘴直乐。 满足父皇听故事的瘾后,洛麟羽才就着转入正题,聊到酒厂。 洛觜崇听后道:“皇儿为何这么想赚钱?” 在他看来,能为百姓随时节俭的儿子,应该不会花销太大而导致钱不够用。 洛麟羽也不能说“在您的统治下,还有许多人吃不饱饭、穿着破衣烂衫”,只笑嘻嘻用其它理由巧答:“孩儿想有很多钱孝顺父皇,尤其是在国家有旱涝之灾时,不必动用父皇的私库银两。” 洛觜崇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刚要说话,却听一连串儿“吱吱吱”的声音,随后便是十几只像鸡不像鸡的拳大小东西,列成间隔有序的小长队跑了进来,追赶的太监和侍卫煞白着脸噗嗵跪地:“属下(奴才)没、没拦住,皇上恕罪!” 洛麟羽却无视他们的存在,惊诧地转身看过去:“你们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弯腰捞起小细腿直颠儿、跑在最前面的七彩杂毛儿:“小彩凤,是你带头来的吧?你咋知道我在父皇这里?嗯?你咋知道怎么来这里?嗯嗯嗯?” 小彩凤被她抓在手里摇得小脑袋直晕,吱吱吱叫得可怜。 其它小东西也围到她脚边啄的啄,蹭的蹭,欢乐得很。 大殿里的人顿时都被吸引,惊奇地看着。 洛觜崇哪还记得怪罪太监侍卫:“羽儿,这些是?” 洛麟羽美滋滋道:“巫库族族长送给我的,是不是很可爱?” 她用另一只手抓起纯白色的那只,“不但可爱,还跑得特别快。小销子嘴上损我幼稚,其实心里羡慕得要命,可我就是不给他,嫉妒死他!” 洛觜崇疑惑:“小销子是谁?” 洛麟羽看着小白鸽那黑黝黝的黑眼豆,跟它玩对眼儿:“青鸾那根破门销子姬霄啊!” 洛觜崇愕了一下,祥公公已捂住嘴,免得自己笑出声。 “唉,可爱是可爱,就是要多养一群小东西!”洛麟羽摇头轻叹,然后可怜巴巴看向洛觜崇,“父皇您看有这么多张小嘴儿等着,还特别能吃,孩儿不赚钱哪行?” 洛觜崇:“……” 这是它们自己跑来的?是你个精灵古怪的小东西安排好的吧? 回头得查问查问,看是不是有太监或侍卫串通一气,不然这些从未来过的小不点儿能自己找到这里? 不过,等他问起时,结果令人惊诧不已:那些巴掌大的小东西们,还真是在小彩凤的带队下,自己找到这里的。 简直太神奇。 太监和侍卫被恩赦退了出去,洛觜崇没有反对儿子办酒厂,但对名字问题,直接给予了否定,别说“大正皇朝葡萄酒”了,就是“宸矞葡萄酒”的酒名都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洛麟羽没有纠缠。 她不在皇帝的位置,但父皇定有父皇的考虑,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想的东西比她多,比如葡萄酒被人喝出问题,或者酒厂各路人马被别国奸细收买,那打击的可就不是官办酒厂,而是啪啪打朝廷的脸。 而除了这,也许还有其它皇帝能想到、她却想不到的原因。 毕竟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高度不同,眼界也就不同,所思考的角度和问题便更加不同。 这就好比帝王永远体会不到农民种地有多累,农民也永远不知勤政好皇帝的生活有多枯燥、多辛苦。 没吃完的御膳已经撤去,小东西们巴巴儿跑来,却没东西吃。 所以父子俩一谈完话,洛麟羽便带着它们回东宫。 小不点儿们一个接一个、列成小长串儿跟在她屁股后头,还吱吱吱叫个不停,看着真是羡煞人。 洛麟羽转了转眼珠,陡然停住脚步。 跟得最紧的小彩凤一个刹不住,咚的一头撞到她脚后跟。 之后,正抡着两条小细腿儿飞奔的小白鸽、火霸天、小蓝洋等全部追尾撞车翻倒在地,肚皮朝天跌成一团。 殿门外的太监和巡逻侍卫看到这一幕,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赶紧伸手捂嘴。 故意使小坏的洛麟羽嘿嘿嘿那叫一个乐。 而此时的皇陵中,两道立在暗处的身影,正远远看着勤奋练剑的洛思行。 “王爷,您这般激他,果真有用,”陵卫府统领陵孝祖低声道,“只是来日殿下大成,定要先扒了下官的皮!” 第258章 背后那只手 “能进能退方是大丈夫,”隐在黑暗中的声音很浑厚,“这孩子有野心,出手也狠,不像那父子俩假仁假义。只可惜出身有些吃亏,又有个不得人心的母妃,伍远胄也……” 他摇了摇头。 “是,”陵孝祖附和,“若非伍将军那边出了差池,也不会有如今这局面。” “伍将军造反的事,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其中必有难以窥探的内情。”说话的人转身,“继续盯着他,时机成熟时,引他进一步深入内陵,发现更多的武学秘密。” “是,王爷。” ~~ 宸矞宫中。 洛麟羽让小豆子找几个专用食盘,倒上糕点,然后看小东西们飞快啄食。 老族长说,其实她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看到的时候就是这模样,养了一两年,瞅着一天比一天能吃,却丝毫不见长,还是这个模样,也不知道食物都吃哪儿去了。 洛麟羽瞧着它们,心里也甚感惊奇。 老族长说得没错儿,明明这么小的肚子,却超级能吃;明明这么细的腿儿,还短,却跑得贼快。 关键是,还特别机灵。 不仅能自己组队去找她,还能躲过侍卫们的围追堵截,愣是直接跑到她跟前儿吱吱叫唤。 令人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越看越喜欢。 吃完糕点,全部往地上惬意一躺,滚圆的小肚皮个个朝上,晾成一排,可爱的萌态让洛麟羽忍不住蹲下身,用指腹按摩它们的小肚皮:“干嘛每次都把自己撑成这样?啊?是怕下顿没得吃了还是咋的?” 小豆子在旁边跟着乐:“肯定是咱们宫里的糕点太好吃!” 洛麟羽笑道:“还好本宫生于皇家,不然非被它们吃穷不可。” “那可不能!”小豆子使劲躬着身,恨不得也蹲下,“奴才听闻百姓都有常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殿下一心为民,是百姓心中的好殿下,谁穷,也不可能让您穷!” 洛麟羽笑了笑:“可知引见阎贵人的虞嫔身后是谁?” 虞嫔乃之前的贤妃虞青槐,因受细作之累被降位,后被生下三皇子的叶知秋填补空缺,一直没再爬上来。 虞青槐是个非常识大体、也非常识时务的女人,她从来不顶撞因夭折两位公主、而无心打理后宫事物的皇后,对正得势的伍贵妃则是既不巴结、也不得罪,柔软圆滑中透着一丝硬气。 不过,因为洛麟羽的一句无心之语,以致皇后如临大敌,对整个后宫来个突击搜查,造成细作现出原形、虞青槐失宠,她心里不可能丝毫没有怨气。 这么多女人共有一个夫君,雨露本就少得可怜,一旦犯错被冷落,独守空房的滋味,是正值虎狼年纪的女人所难以忍受的,情急之中使用这种下策,也是无奈之举,洛麟羽对她表示同情。 但后宫女人常年难出一回宫,那么,阎媚是谁帮她物色来的? 虞家?还是另有其人? “阎贵人初进宫时,因为动静不大,奴才没有太注意,直到她和皇上巧遇、被皇上看中,奴才这便上了心,靠着太监宫女们的关系,打听到此事应该是虞嫔的胞兄出的力。”小豆子看着舒服到眼睛直眯的小东西,“为了真正弄清楚,奴才便借着看晴栀之机,让她和路三石暗地里跟踪查问,确定是否属实。” 洛麟羽微笑着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小豆子立即如同打了强心剂,精神更振:“晴栀和路三石可都算您教出来的,两人一配合,绝对没有办不成的事,只几天的功夫,就有了结果,说虞嫔的几个胞兄里,只有虞跑游手好闲、成天东游西荡,不是喝酒赌钱,就是去心悦坊,虞家怕他太不像样,就控制了他的钱道。” “虞嫔是有三个胞兄,”洛麟羽颔首,“其中虞新和虞华分别在朝中任职,只有虞跑学业无成、不务正业。” “殿下您可说对了,就是这个不务正业的恶棍把阎贵人荐给了自家妹子!”小豆子气恨道,“也不知他从哪儿物色来的,就算是孤儿,也该有个出生、长大的地儿吧?即便没了亲生爹娘,养父母也该有的,不然她是讨饭长大的?” 洛麟羽思索:“一个人,不可能没有任何生活背景,要么是乞丐,靠行乞活下来;要么出身青楼,瞒着不敢明说;要么就是,” 她顿了顿,“养她的人被杀了。” “啊?”小豆子的身体微微一抖,“这、这么狠?” 洛麟羽若有所思:“如此纯真又娇媚的女子,到底是怎么训导出来的……” “啊,对了,还有一个细节奴才忘了跟殿下禀报,”小豆子忽然想起什么道,“晴栀说,虞跑的花销被虞家控制后,一直心存不满,没钱喝酒或者进了赌坊却没钱下注时,就垂头丧气骂骂咧咧,可自从将阎贵人交给虞嫔,行事打赏便大方起来,尤其是阎贵人得宠后,更是日日豪赌,夜夜醉宿青楼,花钱如流水。” “嗯?”洛麟羽猛然站起身,眯了眯眼,“看来此事并非虞嫔争宠那么简单~~背后还有人呐!” 小豆子愣了愣:“那些钱,难道不是虞嫔拿自己的私房送给他的?” “赌坊是什么地方?青楼又是什么地方?那是最吞钱的销金窟,岂是她一点私房就能满足的?”洛麟羽哼道,“虞嫔应该是被自己的胞兄利用了,这件事必须要继续查!” “那,那咱们……”小豆子看着他请示,“还让晴栀暗查?” “不,”洛麟羽摆摆手,“她不能再管这件事,否则一旦被察觉,就很危险。” 她皱了皱眉,“说不定已经引起对方警觉,只是还没构成威胁,或者未找到下手机会。” 小豆子浑身一激灵:“不、不会吧……” 洛麟羽一边踱步思索,一边竖起食指虚点着:“你明日带些糕点去刑部看晴栀,告诉她,为防万一,除了刑部,哪儿都不要去!” 小豆子吓坏了,忙不迭地应是。 而次日的朝堂上,洛麟羽满耳都是一箭败敌所生发的马屁声。 太子乃储君,不是官吏,无职可升,除了来自帝王的赞许,便是物质奖励。 这次,洛麟羽跪拜谢恩,没有推辞。 第259章 碧柳湖的浮尸 大正南部的水灾,对凌云城的热闹没什么影响,尤其是西市。 洛麟羽抱着小宝儿,专逛最有人气的街边小摊。 孩子最感兴趣的,无非就是吃和玩,你拿成年人的娱乐项目去哄他,花再多钱也没用。 退朝之后,洛麟羽回东宫和窦时现、荀征真谈话些时、商议出个新的葡萄酒酒名,便带着小宝儿和雪奴出宫了。 既然父皇连涉及皇朝或宸矞宫的酒名都不让用,她便依然深度隐匿,由窦时现和荀征真作为酒厂的幕后主人,再找个名义上的厂主,掩藏他们的身份。 至于名义上的厂主,经过商议,最后决定找忠心可靠、经营酒类的中小商贾。 小商人得此机遇,会非常珍惜而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听话。 大商贾则不同。 他们已经有很强的经济实力,窦时现一旦找到其中某个人,他表面恭敬,心里却会觉得窦时现在制酒经验和市场运营等各方面都有求于他,容易鼻孔朝天、滋生野心。 虽然这种人可以先利用、再抛弃,终不令人省心,不如直接找个踏实的。 这好比原配和半路夫妻,原配在男人年轻时就进了门,甚至他还在成长时就认识,然后又生下属于两人的子女,感情肯定深厚,愿意拿毕生精力付出一切。 半路夫妻谁也没在对方少年模样时参与过他的生活,甚至没有自己的子女,不可能诚挚以待、全部交心。 至于选择厂主的大权,洛麟羽没有交给他们,一则,他们非本地人,对凌云城的人事还没她熟悉;二则,是人都有主观意识,容易倾向于个人感情,而非才能。 厂主人选不是小事,她不会拿这个来试探考验他们。 抱着小宝儿的太子,吸引了更多人,百姓们纷纷见礼,洛麟羽则笑眯眯地摆手,别说皇族了,连官贵距离都没有。 “有这样的殿下,可真是咱们的福气!” “此话说得极是!” “你们看殿下抱孩子时的神情,多有耐心,就跟他自个儿的似的!” “还真是!哎你们说殿下这么喜欢孩子,什么时候娶太子妃、自己生?” 洛麟羽听到这句,差点一个趔趄,转身就把小宝儿塞到雪奴手中:“你这个当爹的自己辛苦一下,不然等回去,大臣们定要将太子妃的事提成朝议。” 那些话,雪奴也是听见了的,见洛麟羽对此事避如蛇蝎,好笑的同时,又有些不解,接过小宝儿道:“殿下不想娶妃?” “不想不想!见了女人就头疼!”洛麟羽故意摆手不耐烦,“唠唠叨叨又缠人,耳根子成天不得清净!远了怨,近了嗔,还是先让我自在几年吧,不到二十岁不考虑婚姻。” 雪奴看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便猜到些许他的用意,不由笑了笑,没作声。 正在这时,惜福桥那边忽然传来惊呼声:“有尸体!湖里有尸体!” 一听桥下出现死人,顿时有百姓围拢过去,个个扒着石铸栏杆探头往下看。 洛麟羽皱了皱眉,脚步欲动之时,又突然缩回:“葱油饼,去看看怎么回事?” 葱油饼依令前往。 凤倾城和罗裙短押送银两和救灾物质去了水患之地,如今随扈太子的人,便是以他为首。 东宫侍卫一到桥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们便让开大缝,由他仔细观瞧。 但葱油饼很快就回来禀报:“殿下,碧柳湖里有具脸部朝下的浮尸,是名男子,看他身上的衣服,应该不是普通百姓。” 洛麟羽点点头。 葱油饼:“殿下,要不要着刑部来人?” 洛麟羽拿起小摊儿上的木工玩具递到小宝儿跟前:“不用,京司府和刑部向来抢案,消息都灵通得很,不用请也会很快来人。今日咱们不管这事,谁先来,谁先得。” 葱油饼憋笑应是。 小宝儿抓着木制水车,雪奴教他如何转动,小宝儿很快学会,玩得兴致勃勃。 摊主是个独臂老妇,见小宝儿玩得欢,便只静静看着他,笑容慈祥里夹杂着一丝羡慕。 洛麟羽在京城从小蹿到大,早就知道她是因为江湖仇杀才断了一臂,原本想大隐隐于市,可后来实在太寂寞,便摆了个小摊,卖点小货,赚小钱的同时打发日子。 丈夫在仇杀中死了,她没打算再嫁,膝下无子亦无女,所以特别爱看别人家的孩子,卖的也是吸引小孩的各种玩具,如此,便每天都能听见孩子们叫她阿婆。 洛麟羽想了想,又将小宝儿从雪奴手上抱过来,绕到摊儿后,将他放到老妇怀里,笑道:“看阿婆喜欢小宝儿,就给您抱抱!” 随即又压低声音:“阿婆可知虞家虞跑最近都跟什么人接触?” 老妇接过小宝儿,脸上笑出老褶,一边从摊子上取别的玩具给小宝儿,一边表情自然地低声道:“先看看湖里的死者是谁。” 洛麟羽心里一惊,立即传音。 她欲行再问,老妇却淡淡抢先:“草民还想多活几年、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无心趟这浑水,还请殿下恕罪!” 此事果然不简单! 洛麟羽低声道:“多谢阿婆!” 老妇笑逗小宝儿,没有反应。 洛麟羽对她很佩服:闯荡过江湖的人就是不一样。 收到她传音的李堪鸿连忙亲自赶过来,不料,京司府的府尹韦机甫也到了。 衙门高官不好当着百姓的面吵,两人一对眼,便达成协议:共审。 查不出来,后果减压共担。 查得出来,功劳对半分摊。 至于尸体,有三地可放:府衙,刑部,义庄。 不过义庄是尸体实在无人认领时才能用到,如今尸体还在打捞,不在讨论范围。 而李堪鸿也没争。 反正哪里都能验尸,即便京司府验过了,刑部也要复验。 太子表弟只想知道死者是谁而已。 韦机甫见他直接放弃争尸,心里不由产生疑惑: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待尸体捞起来送到岸边,两人一看被翻过来的脸,立即互相看了一眼。 “是不是瞅着有点儿眼熟?”李堪鸿皱眉,“好像在哪儿见过。” 韦机甫没吭声。 “很像一个人……”李堪鸿思索,“可是像谁……我得想想……让我想想……” 韦机甫终于垂着眼皮蹦出两个字:“虞家。” “虞家?”李堪鸿似没反应过来,“哪个虞家?” 韦机甫淡淡瞟他一眼:“京官里能有几个虞家?” “哦~~哦哦!对,虞家,对对!”李堪鸿轻轻拍了一下自个儿脑门,“难怪看着眼熟,莫不是门下虞主事的胞兄?” 韦机甫一口确认死者身份:“不是胞兄,是胞弟,叫虞跑。” 第260章 夜看大毛儿蛋 昨晚刚说到他,虞跑今日就活变死。 显然是杀人灭口。 而有胆取他性命的人,必定有其身份,有其背景,还很有手段和能力,不然京官之子,谁敢说杀就杀? 但洛麟羽没有动,淡定地带小宝儿玩“扳不倒”,也就是上小下大、上轻下重的不倒翁。 小宝儿被手把手教了几次后,就能自己用小巴掌去推、用手指去捅。 瞧那圆形团身、滑稽可笑的白胡子老头、七品芝麻官或戏剧小丑每每被扳倒后又能摇摇晃晃立起来,他便咯咯咯笑声不止。 玩了半天后,洛麟羽又拿起头小腹大的鸟形陶哨,往鸟腹小孔一吹,便奏发声响。 小宝儿又立即被吸引。 这些能动会响的东西,可比陶羊、陶虎、陶鱼、陶龟、陶公鸡等静观玩具有意思多了。 到离开摊子时,小宝儿和部分侍卫的手里,抓满了琉璃喇叭、泥咕咕、空竹、风车、竹节龙、小鸡吃米、泥牛等各种声响玩具和动作玩具。 但到付钱时,老妇却说送给小宝儿了。 洛麟羽没理她,直接把银子丢在摊子上,转身就走。 老妇也没追着揪扯,只看着快被搬空的摊子和摊子中间的银子笑。 很开心的样子。 小宝儿的喜欢,太子的善良,都让她高兴。 之后,不等卖到罢市,便有人围上来,将太子挑剩余的玩具哄抢一空。 老妇带着满足笑意提前收摊,用独臂挑担回家。 带孩子出来,只玩不吃哪行? 兼品食与赏玩为一体的食玩具陆续被小宝儿捏在手心,造型夸张可爱的面花,老鼠偷油、猴子吃桃等艺术糖人…… 至于雪奴,和当初千玉楼一样,辅兴坊的古楼子烤饼、颁政坊的萧家馄饨等各种有名的京都小吃,都带他吃了一回。 “以后想吃时就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派几个侍卫,你们自己过来吃,不用不好意思,”回宫的路上,洛麟羽边走边道,“我若有时间,就最好;若没时间,” 她笑瞅葱油饼等人,“正好便宜他们!” 这意思是侍卫可以陪雪奴一起吃。 葱油饼他们咧开嘴。 雪奴含笑垂眸地点头:“嗯。” 洛麟羽怕小宝儿的手没轻没重,把小彩凤它们玩儿死,一进宸矞宫,就让雪奴抱小宝儿回去休息,部分侍卫则跟着把玩具送过去。 到了正殿,小彩凤它们果然吱吱吱排成一队跑过来,围着她的脚面就撒娇打滚。 昨晚睡觉时,非要分睡在床头床尾,轰都轰不走,天亮后又自己跑出去玩,也不知在哪里鬼混一天,这会儿竟说来就来了。 “球果子,今日给它们喂食了没?”她问道。 “殿下恕罪,”球果子面露慌张与为难,“奴才们到处找,都没找到,还以为丢了,正忧心如焚……” “难怪你们长不大,这样饥一顿饱一顿,怎么长?”洛麟羽轻抚它们头顶上那撮茸毛儿,“看膳食做好了没,做好即传,不用等。” “是,殿下!”球果子得令就往典膳局跑。 为了小东西们不被饿晕,太子的晚膳比往日提前上桌。 对于球果子把饭菜分拨到几个专用食盘喂那群两不像的事,负责监督太子用膳的太监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小彩凤它们似乎从来没享用过这么好吃的美味,啄得那叫一个欢,一边吃,一边堵不住嘴的吱吱两声。 洛麟羽静静吃着饭,不时抬头看两眼,到放筷时,耳边终于收到李堪鸿的传音:“殿下,死者虞跑的口鼻内有水沫及淡色血污,腹内有水胀,身上没有任何殴打、绳索等可疑伤痕,看似很正常的溺水而亡,非他人谋杀致死。经查,他昨夜在心悦坊舒泰院喝了不少酒,但不知为什么,竟没像往常一样留院夜宿。应该是离开舒泰院后,去了湖边,从而失足落水。” 洛麟羽站起身:“将它们喂饱了再撤。” 球果子应是。 洛麟羽到外面散步消食儿。 “溺死有自溺和被溺,生前溺和死后溺,若确定是生前溺,意外落水的,手张开,眼微睁,肚皮微胀;自己投水的,则手紧握,眼闭,腹内很胀。他属于哪一种?”待至无人处,洛麟羽才腹语传音,回话相问,“有没有被人追杀、迫于无奈而自己投湖自尽的可能?” “依照特征,应属意外落水,”李堪鸿答复,“只是还未查到他到底是在何处落的水。” “且为何在我去西市时,正好出现在惜福桥下的水域,”洛麟羽声音微冷,“若我当时忍不住好奇而上前围观,说不定还被落个什么嫌疑。” 她本来就是刚从巫库族那种巫蛊地界里出来,若再因母后而在父皇面前表现过对他宠爱新欢的不满,那么,只要有人从中一挑唆,在父皇眼中,帮虞嫔物色美人的虞跑,便成了太子发泄怨气的目标,而且用的是杀人于无形的巫蛊之术~~有没有在巫库族学什么巫蛊之术,那是事到临头时说不清的东西,关键是父皇怎么想、信不信。 不过幸好,她没有表达过不满。 也幸好,她当时直觉有些不对,没有上前围观,只派葱油饼在可以作证的人群中查看。 “殿下认定他乃被人为谋杀,是因为他是将阎贵人推入皇宫争得圣宠的人?”李堪鸿道,“难道殿下在暗查此事被对方发觉,从而杀人灭口?” 李堪鸿乃刑部侍郎,晴栀和路三石都在刑部当差,有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洛麟羽并不意外,也不否认:“应是如此。” 她顿了顿,还是如实相告,“小豆子原本只想知道是谁帮的虞嫔,没想到晴栀和路三石无意中查到虞跑在荐人前后的花销判若两人,而虞嫔,不可能有那么多钱送给他乱嫖乱赌,这背后,肯定另外有人。没想到,还未等我亲自过问,对方就动了手~~虞跑之死,绝不是巧合。” “如果是这样……”李堪鸿沉默片刻,“那么很可能无迹可寻~~高人出手,不会留下罪证痕迹。” “纵使平日劣迹斑斑,当晚和他一同去喝花酒的人,也是线索,”洛麟羽道,“是他主动提出、主动请客,还是被狐朋狗友拉劝过去的,可能都藏有玄机。另外,酒后不夜宿,却往碧柳湖跑,反常之事,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是,本案我会亲自去查,”李堪鸿明白他的意思,“殿下放心!” 此事暂议到此。 夜里,洛麟羽悄悄出了宫。 目的地,妙峰山。 当初说过只要有时间,就去看大毛儿蛋和那朵神秘之花,耽搁了这么久,该兑现承诺了。 第261章 洞府奇梦 夜色中,一片乌云般的影子快速移动着来到妙峰山,不久便出现在崖底。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探秘无果的各路牛鬼蛇神都已全部离开,全面封山、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朝廷军也已撤回。 什么都探寻不到,什么异常都发现不了,自然不会再继续耗费大量人力。 毕竟耗费人力就是耗费钱财。 嘭! 洛麟羽还未腾身,崖腰便传来响声。 她抬头看着那只破壁而出、火焰态的鲜黄色大毛球儿,露出笑容。 身体比之前更大些的毛儿蛋直直下坠,却在将至她面前时,陡然停住。 它不敢用力撒娇,怕一下子将她撞没,不知瞬移到哪个鬼地方。 洛麟羽的脚尖原地一点,直直掠起,迎上去将它抱住后,毫无阻碍地继续上行:“可爱的毛儿蛋,你这身体长了不少呢!” 被她抱在怀里的毛儿蛋张开嘴,嘟噜噜吐出一串表示喜悦的泡泡儿。 进了隐蔽的洞门,洛麟羽一边在黑暗中行走于弯曲但平坦的石道,一边轻轻揪摸黄球儿身上的长毛:“毛儿蛋,说,有没有想我?” 嘟噜噜嘟噜噜…… 黄球儿在她怀里拱了拱,连吐几串泡泡儿。 “我也想你呢,可事情太多,一桩接一桩,今日才真正得空,”洛麟羽揉揉它那看不见的脑袋,“不怪我吧?” 大毛儿蛋又是一声嘟噜噜。 洛麟羽笑了笑:“不怪就好。” 因曾走过无数次,对这里已相当熟悉,所以她走得很快,不多时便来到深处洞府。 当面前陡然出现能闪瞎人眼的如昼晶亮时,她的目光首先投向洞府中间的小花园。 那朵妖艳而秀雅的红色大花,正如向日葵般把脸对着她,在庞大的绿叶丛中,显得既孤孤单单,又惬意盎然。 脚步移到石坛边,毛儿蛋立即让位般从她怀里飞起,在空中自由盘旋。 “果然也长大了许多,”洛麟羽看着不再那么拥挤的花瓣,“更好看了!” 神秘花王闻言,像以前一样如同吃了增大剂,快速蹿高伸到她面前,花瓣也一片一片舒展,越发高贵而娇媚。 两只分杈如情人胳膊般环向她的脖子,娇美艳红的花瓣轻蹭她的脸,还不时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似情人浅尝即止的亲吻。 洛麟羽闭着眼,轻嗅那说不出味道、但极其好闻的淡淡香气,很享受地低语:“世上最好的香水都比不过你。” 花朵的姿态更加缠绵。 大毛儿蛋毫不打扰地把自己停在晶石床上,没有声音,非常非常安静。 被花朵拥抱缠绕的洛麟羽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竟在花香中站着睡着了。 妙峰山四周平地起雾,缭绕着将整个山体掩盖,崖下升起的白雾飘飘悠悠进入洞口,片刻后,将洞府变得如同仙家之地。 洛麟羽缓缓睁开眼。 云雾在身旁弥漫,她什么都看不见。 “花花!”她冲着前面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方才还跟她亲昵不放的花王不见了。 “毛儿蛋!”她转过身,又喊一声。 但黄球儿也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她疑惑地扭头四顾,“怎么闭下眼的功夫,就变了模样?” 她试着往前走两步,“不会又被带到食人族了吧?” 雾气太浓,几乎没有一点可视距离,她不敢太乱动,但也不能不动,便伸出双手,一只不停搧着搧不开的云雾,一只伸至最直、盲人般慢慢摸索着前进。 走了小小一段路,长伸的右手终于碰到一件东西。 瞎子般左右摸了摸,感觉温温的,她立即知晓是晶石床。 坐在上面修炼会犹如神助的奇妙晶石床。 她躺了上去。 觉得此刻睡一觉更安全。 暖玉般的晶石床睡着很舒服,不用催眠,就很快入梦。 她梦到自己置身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龙椅和椅后的九凤屏风都是纯度最高的金色,真正的闪亮金色,比皇宫里的还耀眼,耀眼百倍。 两根盘龙柱也散发着金光,且是实心的。 “太奢华了吧?”她瞅着实心金柱,一边感叹,一边走上前,想摸一摸,“这得多有钱啊!” 不料话音刚落,原本盘在柱上一动不动的几条龙竟缓缓抬起头。 洛麟羽“妈呀”一声,吓得惊醒。 “我日个咧咧,这是想当皇帝想疯了吗?连做梦都在金銮殿?”她摸了摸额头,并未摸到冷汗,看看丝毫未散的云雾,不由翻身下床,“不行,一直躺着也不是办法,得动动看看。” 晶石床成了方向标,她按照记忆朝藏有深潭的石门走去。 云雾能通过崖腰洞口进入洞府,却进不了连缝儿都看不见的石门,不如到那里瞧瞧,反正连这里都是浓雾,外面就更不必说了,摸出去也是白搭,什么都看不见,别再撞个满头包。 有了准确方向,再数着步子,便很快来到一片亮晶晶的钟乳石下方,往上轻轻一跃,左手触到那块浅浅凸起,然后直往石门方向冲去。 毫无缝隙的石门果真已经打开,在她飞速而入后,又渐渐合拢,虽飘进一些云雾,却不多,起码无碍视线。 站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上,她看向圆形深潭,然后惊讶地发现,那梦幻般的蓝宝石波光里,竟多了一红一白两朵莲花,红的红得妖冶,白则白得纯洁。 她看着莲花,不知不觉走上前,又看到水里有两条金鱼,鱼的全身都是鲜亮的金黄色。 “这里真是太神奇了!”她喃喃自语,打算蹲身逗鱼。 可就在这时,身后竟突然传来喊杀声,且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很容易被忽略的破空微响。 她头也不回地迅速往旁边一闪。 再回身,却骇然一惊。 那直刺而来的长剑似乎算到她会躲闪及躲闪方向,竟正好对着胸口。 眼看剑尖就要将她刺中,潭中的白莲忽然疾速拉长身体,以迅雷之势缠住长剑,红莲则攻击飞剑偷袭之人,片片花瓣化作最锋利的暗器射向石门。 化险为夷的洛麟羽怒目看过去。 她要看清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地,是谁能在浓雾中偷袭。 随着一团云雾之气,那人的身影在隐隐约约中缓缓出现。 眼看就要看到他的脸,洛麟羽的眼睛却猛然一睁。 醒了! 看看四周,哪有什么云雾? 鲜红似血的花朵依然在亲昵,毛儿蛋依然坐在晶石床上。 她拨开红花枝杈,奔向不起眼的斜拐角落,飞身朝浅浅凸起拍出一掌,打开石门冲进去。 哪有什么白莲红莲? 哪有什么金色鱼儿? 哪有什么暗剑偷袭? 大冰吊般的水晶石,因晶石投射而波光闪耀的宝蓝深潭,所有东西都依然如故,没有丝毫改变。 “妹的,不但站着睡着了,做的梦都乱七八糟、光怪陆离!”洛麟羽低声咕哝一句,欲转身离去。 咕噜噜咕噜噜…… 潭水忽然发出响声,冒起一串串水泡儿。 第262章 吞人噬命的幽潭 潭水泛起水花、咕噜冒泡的声音吸引了洛麟羽,她蹲下身,俯脸观察。 潭水幽深,只能瞧见翻到水面表层的泡花,看不清别的。 她下意识地朝潭水伸出手。 上次想撩一撩、玩一玩时,被毛儿蛋打断,提示她天快亮、该走了,这回倒正好摸摸潭水,感受感受。 然而,她的手指还未触到水面,毛儿蛋便忽然冲了进来,一头撞在她身上,直接将她撞翻在地。 这力道之猛…… 冷不防下摔个四仰八叉的洛麟羽坐起身,一手撑地,一手摸了摸胸口和生疼的下颌:“我说毛儿蛋,好好的你干嘛撞我?” 她嘴上如此问,心里却觉得毛儿蛋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来撞她,肯定有原因。 果然,毛儿蛋抖了抖圆滚滚的球身体,竟从长毛儿里抖出一片绿叶,洛麟羽一眼就看出,那是花坛里的叶片。 她疑惑地看着悬停在水潭上空的毛儿蛋将绿叶抖落在潭水里,然后渐渐变了脸色。 一片重量极轻的叶片,在落入水面后,竟没有一刻的漂浮与停留,而是直接而快速地沉进深水里,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这潭水……”她爬起来,却依然蹲着身,目光紧紧盯着蓝幽幽的潭水,语气惊讶,表情凝重,“有强大的引力?” 毛儿蛋好像不懂她的话,没反应。 “那也不对啊,我只是想撩水而已,又没脱衣服下去洗澡,你干嘛怕我沉下去?”洛麟羽皱了皱眉,“难道说……” 她被自己突至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看向毛儿蛋:“不会我一摸潭水,潭水就把我拽下去吧?” 毛儿蛋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洛麟羽倒吸一口凉气。 毛儿蛋冲她嘟噜噜一声,朝石门飞去。 心有余悸的洛麟羽起身跟上。 幸好被毛儿蛋及时撞开、及时提醒,不然…… 什么宝地,简直是杀人不偿命。 以后若想杀谁,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把他引到这里来就行。 也不用推他入水,被水晶吊和蓝潭吸引的人自己就会双手奉上性命,被潭水吞噬。 不过…… 这潭水到底有多深、里面有没有死过人,她还真想知道。 “毛儿蛋,这潭底有没有白骨?你有没有把谁撞进~~诶?”她忽然顿住脚步,想起另一个长期被忽略的问题,“我说好毛儿蛋,咱们怎么洞外一撞就瞬移,洞里被撞却没事?” 行在前面的毛儿蛋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反正没理她。 洛麟羽见它没反应,正要追上去再问,毛儿蛋却径直穿过宽敞洞府,飞向石道,然后在口子处停下,朝她连摆两下头。 以前每次都舍不得她走,总让她坐在晶石床上修炼,今天却主动把她往外赶,这…… “毛儿蛋,你这是在撵我么?”洛麟羽心有不解当面问,“我哪儿得罪你了么?” 毛儿蛋嘟噜噜朝上吐出一串泡泡儿,继续前行。 洛麟羽看了看已恢复原状、也再无任何动静的花朵,只好跟着往外走。 主仆俩虽然都不会说话,此刻表达出来的,却是同一个意思。 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被莫名嫌弃。 唉! 洛麟羽没精打采地步出洞口,蔫儿巴巴地飘然落地,虽然心里有点小郁闷,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叮嘱:“毛儿蛋,你在里面安静点,别发出声音,回头我再来把洞口糊上。” 毛儿蛋摇摇头,柔顺的长毛儿一甩一甩,仿佛强风吹拂下漾起的波浪。 洛麟羽正要再说一句,毛儿蛋却突然朝她狠狠一撞。 洛麟羽哎哟一声,换了地方。 看看周围,好像是别人家的后院,挺大,但从未来过,很陌生。 “这是哪里?”站在院子中间的洛麟羽一边暗处走,一边心里嘀咕,“毛儿蛋把我弹到这里来做什~~?” “谁?”还差一个字没想完,便陡然听到一声厉喝,随即从屋里冲出一个人。 洛麟羽连忙往隐蔽处一闪。 “喵呜!” 屋顶传来一声猫叫。 冲出的中年男人抬头,立即看到对面屋脊上,有个即将逃离的驼背老者。 “给我站住!”中年男人暴喝着往地面用力一跺脚,提气欲追。 半首白发的驼背老者忽然回过头,冲他诡异一笑。 “啊!鬼啊!”中年男人尖叫着从半空掉下来,嘭的一声摔跌在地。 洛麟羽的心脏也咯噔猛跳,感觉头皮直发麻,后背冷嗖嗖。 虽然驼背老者的出现让她免于暴露,但她和中年男人一样,看到了驼背老者的诡异眼神。 而可怕的事情,不止这个。 仅仅眼神,还吓不到习武之人。 真正吓到中年男人的,是那张脸。 那张露出诡异笑容、令人毛骨悚然的猫脸~~毛茸茸的猫脸。 猫的嘴角,还挂着鲜血,好像刚从哪儿吸完准备离开。 人的身体,猫的脸,在惨淡的月光下回头冲你笑,瘆人不瘆人? “深更半夜,乱叫什么?”正房踱出一人,不满低喝。 他窄额,大眼,微圆的脸上蓄着短须。 个子不高,目测只有一米五五至一米六,属残次品。 但气势逼人。 “主、主子,猫脸、猫脸鬼!”中年男人带着哭腔,伸手往屋脊上一指,“就在那~~嗯?” 目及之处,空空如也。 “老曹你多大岁数了?”顺他手指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的气势男人更加不满,“鬼也就罢了,还猫脸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曹挨骂挨得很冤枉:“主、主子,小的真没撒谎,刚刚明明有个驼背猫脸人趴在屋脊上,嘴角还带着血~~” “够了!”气势男人打断他,“本王成天睡棺木都没变成鬼,你又哪儿见的猫脸鬼?去,碗墓掌灯!” 老曹压着委屈应是。 本王? 墙拐处的洛麟羽一愣。 哪个王? 父皇的兄弟里,不是只有大皇叔洛青侣和小皇叔洛昀了吗? 这个王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本姓王还是异性王? 还有碗墓是什么东西?不会是自己前世听过的那种吧? 她展开他心通,打算探个究竟,那两人却已转过身,让她没了机会。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继续看下去。 老曹提来烛灯,穿过一道半月门,走向花园里的一座六角凉亭。 自称王的男人稳步行在他身后。 一片乌云般的黑影保持距离地走走停停,蹑手蹑脚跟着。 亭中有石桌石凳,老曹蹲下身,在石桌反面的中心位置抠了抠。 随着机关开启,亭外台阶竟缓缓移动,出现一个地道口。 第263章 碗墓 前方掌灯、躬身行走的老曹低声道:“王爷小心脚下。” 那王爷没理这话茬,淡淡道:“事情办得如何?那人可死了?” “王爷放心,已让他死得不能再死,且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会无迹可寻,”老曹谄笑,“小的虽没有一流武功,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找个轻功好的武林人,却丝毫不成问题。” 那王爷微微皱眉:“洛麟羽聪慧如神童,各种行事,都要万分小心,不可留下一丝把柄,更不能让他追踪溯源查到本王这里。” “王爷放心!”老曹连忙敛笑,“杀虞跑之事,小的自己都没有现身,绝不会让人查到王爷这里。” 两人说着话,已经快走完甬道,然而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却非普通密室,而是一座用青花釉碗垒砌的地下活人墓。 相邻的精致瓷碗碗口一只朝上,一只朝下,相互咬合,一排排组成拱形墓室,而砌碗的材料乃是三合灰与糯米浆的混合特制之物。 糯米很黏,能粘住物体; 三合灰则是用石灰、黏土和细砂相混夯实而成的土料。 非贵族或财大气粗的土豪,造不起花费巨大的昂贵碗墓。 别说人工和砌碗材料,仅八千只上了釉彩的精选釉碗,就得不少钱,老百姓祖孙三代的一辈子加起来,都用不了这么多碗。 “时候未到,不要跟她多说什么,免得泄露,”那五短身材的王爷在进墓之前道,“待她获得足够的宠爱,本王这里的时机又已成熟,再让她明白,她该做什么。若她不肯配合,就教她亲眼看看不听话的后果。” 虽未指名道姓,老曹却知说的是谁,执着灯笼躬身应道:“是,王爷。” 王爷摆摆手。 老曹转身退下。 灯笼烛光照不到的暗处,一片乌云般的黑影迅速离开。 石阶缓缓合拢,老曹看了看安静如常的周围,走向后院下人房。 洛麟羽悄无声息地从亭柱后现身。 然后花了点时间,将宅子前前后后都逛荡一遍,发现这偌大的宅院,竟是除了老曹之外,没有一个其他下人。 这不正常。 起码厨娘、打扫之类的就必不可少。 除非他们白天来做事,晚上回自己家,属平常雇佣,非家奴。 如此,才能说得过去。 洛麟羽皱了皱眉。 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无法在这大半夜的揪着人家使用他心通。 抬头看看月亮时隐时现的夜空,她决定到宅院外面走走,搞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要能弄清位置,便是下次再来也不迟~~她现在就可以确定,这里,自己肯定会来第二次。 只要不傻,就能通过什么王爷和老曹的主仆对话,知晓虞跑的死,是他们干的,他们就是幕后最大的主谋。 而阎贵人,若自己理解上没有错,应该是她本身并不知道自己将参与某个滔天阴谋,那王爷就是先利用她的年龄优势和纯真娇媚吸引帝王,然后在时机成熟时,再用她在意的人或别的东西相要挟,威逼利诱她为其办事。 原来毛儿蛋把自己撞到这里,不是因为嫌弃,而是要她发现秘密。 可…… 毛儿蛋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起出了潭洞后红花的反应,难道是它命令毛儿蛋这么做的? 如果是这样,红花又是如何知晓的? 不出屋而知千里事,莫非修炼的是什么神通不成? 洛麟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干脆就不想了,只要知道它们是好意、不会害她就行。 在外面绕宅子转了一圈,发现这大宅所建之地竟在不知名的小河边,离夜色中的小城有段距离。 她点脚朝小城掠去,打算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没有专门绕路寻城门,她直接越墙进城,然后放慢脚步。 因为正值深夜,居民都在沉睡,看不到人来人往的热闹,也无处可问,只能寻找官府衙门什么的。 走过几条街,她突然停住。 门匾上的“陵卫府”三个大字,吸引了她的目光,也让她恍然大悟。 原来这里是皇陵附城。 她想起洛思行就在皇陵。 蹙眉~~ 难道毛儿蛋将她弹到这里的目的,不止那很可能是野生的王爷? 抬头看了看夜空与星辰,她决定先回宫。时间不早了,得赶回去参加朝会,待朝毕再来继续打探。 陵卫府位于附城最中心,而她出去的地方,正好是城门。 城门紧闭,值夜守卫在城墙上打瞌睡,显然很松懈。 她轻哼一声,身子一掠,飘过城墙。 紧赶慢赶回到东宫,上朝时辰已至,连忙换服洗漱,疾速去往勤政殿。 没有战争,朝议之事也就南部水患。 至于虞家三子虞跑的落水身亡,刑部给出的结论是自己酒醉失足,怪不得别人。 李堪鸿也没有单独求见帝王,而是私下暗查太子所疑之事~~涉及到正受宠的后宫女子,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半个字都不能说,否则绝没好果子吃。 而洛麟羽在没有探清那所谓王爷的真正身份前,也不打算向李堪鸿透露,毕竟一夜之间便得到这种重大信息,令人觉得太不可思议。 散朝回到宸矞宫,詹事府、左右春坊等太子东宫的宫官又过来拜见,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例行公事走一遍场面~~大皇朝都没什么大事,太子宫这小朝廷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但没事归没事,即便闲扯或重复,也要开口说一说,一来能训练熟悉上朝流程与事宜,二来可拉近太子与宫官的距离和感情。以便某日太子监国,诸事顺利。 萧童清因为无官无职,虽被允进殿,却只能站在最末边的角落。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萧丞相的幼子,又是皇上御口亲准过来的,谁也不敢存心欺负这只唯在殿下面前格外老实的泼猴。 议完小朝事,大家各自散去。 萧童清脸上堆笑正要上前,三皇子洛言跑来求见。 原本是太子哥哥刚回京时他就想过来的,却愣是被贤妃叶知秋压着,直到听说太子见了皇后、陪皇上用了晚膳、又休息了一晚上,才答应让他利用午膳和午休时间跟授课先生告假,过来看望。 洛言一来,萧童清就有事情做了:陪三皇子对打。 两人的年龄相差近一倍,怎么打? 萧童清苦着脸,却不得不听话。 之后雪奴也抱着小宝儿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小鸡吃米和竹龙玩具。 小鸡吃米乃是一种活动木玩具,将三到五只木制或泥塑小鸡,固定在一块中间有洞的圆形木板上。 小鸡的头部是活动的,鸡头后部有线穿过木板,集中拴在木板下面的小泥砣上。 用手晃动木板,小鸡就会在泥砣的作用下依次点头,鸡嘴轮流敲击在木板上,发出“咄咄咄”的声音,活像在吃米。 竹龙则是截成一节节寸余长竹筒,将其两头削成楔形,浸在水中染色,黑黄绿红等,然后刀刻或笔绘简单花纹,再用竹钉或铁丝将竹筒串接起来,装上头和尾,即成龙形,最后在中间的一段插入一根竹棍。 玩耍时捏住龙尾,稍一晃动,竹龙就会左右扭动,犹如真龙在摆动身体。 小宝儿爱不释手的新鲜劲头还没过,出来也要带着。 洛麟羽一边吩咐传膳,一边伸手将他接到怀里,雪奴一会儿看宝儿和他干爹的互动,一会儿瞧那两人用木剑对打,比自己待着有趣得多。 洛言饭都不吃就跑了过来,显然是许久没和太子哥哥一起用膳,故意这么做的。 洛麟羽晓得他那小心思,就将几人全部留下用膳。 人一多,监膳太监便不允许他们与太子同桌,只能另置地方。 宝儿的小手却揪着洛麟羽的衣衫不放,“该dia该dia”地一声声脆嫩嫩喊着,让监膳太监都没有办法,太子一发话,二人也就继续睁只眼闭只眼了。 洛麟羽自己吃着,又喂食小宝儿,不时还温声让洛言多吃点。 蹭饭的洛言得太子哥哥关爱,吃得极为舒坦,直至到了时间,才回尚书房。 宝儿小,得睡午觉,萧童清也被提点两句后、打发回去自己勤练。 洛麟羽则带着两名侍卫出了宫。 之后不久,侍卫坐在萧家馄饨馆里吃馄饨打掩护,太子则在上茅厕时半天没回来。 乔装后的洛麟羽,出现在皇陵附城城外小道上,扮作好奇外地人,询问路人怎么有座大宅子孤零零地建在那里。 知情的路人说,那是座阴宅。 第264章 猫脸人的背后 所谓的阴宅闹鬼之说,洛麟羽觉得这是那王爷不想让人靠近此宅故意弄出来的。 什么河边曾经死过很多人、尸骨就在宅基下,什么此宅几经转手、每任屋主都万事不顺,恐怕都是有心为之,目的,就是令人心存畏惧、远避不及。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王爷便果真有问题。 要么是假的,要么是私生子,要么,是父皇默许他活着、但本该死去的人。 包着头巾、一副过路者打扮的洛麟羽坐在驿亭中,暗暗思索。 她不相信除了官员,父皇未在这里另布眼线,因为没有哪个皇家不重视祖宗陵墓。 可若父皇知晓他的存在,为何不派人监督? 或者有人监督,只是她还没有探出来? 思来想去,洛麟羽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再探一夜。 那现在做什么?枯坐等天黑? 她看了看夕阳,蹙眉片刻,忽然站起身,趁着四下无人,往那百姓口中的鬼宅潜去。 反正宅子大得很,哪有那么巧,就会在翻墙头的时候撞上。 ~~ 义宁坊的大宅主卧中,一副逼真的猫脸面具被放在低矮的案几上,风流倜傥的香风公子妖芷钰快要笑破肚皮:“你可知道那家伙被吓成什么样儿?哈哈哈……不忍直视,不能回想!哈哈哈……” 梨静若嘴角噙笑地嗔他一眼:“瞧你乐的,也不嫌血囊腥得慌!” “能把他吓成那副模样,腥点儿又何妨?”妖芷钰执起面具,纤长手指轻抚上面的短毛,“能看到这么大的秘密,就算浪费我一张好皮,也是值得很。” “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梨静若担忧地看着他,“皇家之秘,知道越少越好,你以后不要再乱玩儿了,以免惹祸上身。” “放心吧,”妖芷钰敛了敛笑,声音温柔下来,“我不是行事没有分寸的人。” 梨静若垂眸。 妖芷钰放下面具,起身跪坐到他旁边,凝视着他:“担心我了?” 梨静若不语。 “相信我,我真的不会有事。”妖芷钰捉住他的手握住,“即便仅仅为了不连累你,我也会适可而止。” 梨静若抬眸看着他,随后又低下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妖芷钰默了片刻,才低叹一声站起身:“我只是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他微蹙好看的眉,“怎么会呢……除了五行遁术和佛道神通,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一个地方……” 梨静若不由抬眼望过来:“你的意思是,太子修了土遁术?” “不,不是,”妖芷钰摇头,“绝对不是土遁术。” 他回视他,“土遁术能看到人从土里钻出来,木遁能看到人从树里钻出来,火遁、水遁、金遁都同理,皆要有个相应的物体,而且能看到人从哪里现出身形,可太子……我说了你可能不相信,他的的确确、真真正正是凭空出现的!” “如此,那可真要令人想不通,”梨静若移开目光,“除非修过佛道神通。” “怎么可能?”妖芷钰立即否定,“即便是佛门道教第一天才,要想修成一门神通,也得二十年,这是最少的。” 梨静若接道:“可殿下还不到十五岁。” “是啊,往撑死了说,就算从出娘胎就开始修炼,也还没到大成的时间。”妖芷钰百思不解,“这就是昨夜之事的最大奇妙之处,我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除非我此刻正在睡觉,正在做梦,还在梦中未醒,一切都不是真的。” 梨静若起身从绣架上取下一根针,朝他走去。 妖芷钰见了,猛然往后一跳:“干嘛?” 梨静若笑得小坏:“扎你一下,看看疼不疼。” “你个小娘子,心真狠,”妖芷钰拔腿就跑,“给你扎一针,你不疼,我疼。” “你叫我什么?”梨静若追过去,“再敢说一句?” “小娘子!小娘子!”妖芷钰忽然像个孩子般朝他做了个鬼脸,“静若小娘子!” “看我今天不扎到你!”梨静若追着不放,语气恨恨,“别跑,给我逮到,扎你个满身窟窿。” “谁扎谁满身窟窿?”一道声音从院子里传来,“静若扎芷钰么?” “泓来了?”梨静若立即止步。 妖芷钰亦不再打闹。 二人一起迎出去。 “你可算来了,”妖芷钰带着香风,朝年轻而俊美的白衣男子扑去,“想得我们心肝儿颤颤!” 梨静若噗嗤笑出声。 李堪鸿将身子轻轻一侧,便让他扑个空:“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妖芷钰已料到他的反应,也并非真扑,空了就空了,踉跄栽倒的事都不可能发生,身体随即一旋,便自然转回:“泓的身边没有女子相陪,芷钰总要制造点乐趣,不然再也想不起我们。” 李堪鸿低哼一声,懒得理他,径自进入内室,于几案旁坐下,自己取杯斟茶喝上一口,放杯时,目光落在猫脸面具上:“这是什么?” 他顺手抓起,置手中反复细看后道,“又上哪儿捉弄人去了?” “本想去皇陵附城那边闹腾闹腾,看看能不能惊出一两只耗子,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妖芷钰跪坐到他对面,“且是大收获!” “哦?”李堪鸿瞟他一眼,放下面具,“什么收获?” “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事,”妖芷钰有些得意,“让静若说给你听,他可是天天念叨你!” 梨静若轻轻瞪他:“难道你没念叨?” 李堪鸿笑道:“难怪我的耳根子一直发热,原来是被你们念的。” 妖芷钰哈哈出声,梨静若抿唇低笑。 李堪鸿新倒一杯茶递给梨静若,“衙门大事没有,小事却多,加上虞家痛失一子,便没有时间过来。再说,也总怕走动频繁,以后会连累到你们。” “泓说的什么话,”梨静若接过茶水,轻抿一口,“我们都陪你来了京城,还能怕这个?” “就是,我们之间的友谊,既非旁人能懂,也非外人可比。”妖芷钰正色道,“你且听静若告诉你,我昨晚看到了什么,那可是少有人知晓的绝密!” “哦?”李堪鸿看向梨静若。 梨静若点点头,随即讲起妖芷钰对他说过的故事,声音低柔。 李堪鸿越听,面色越凝重,最后竟惊呼出声:“四王爷?” 第265章 碗墓里的死尸 洛麟羽顺利地进入宅子,顺利地到处走动,顺利地让人怀疑是不是哪地方设有陷阱。 而之前的猜测也是错的~~大宅院里还真是空无一人。 这就奇了。难道做饭、打扫、伺候主子外加按令办事,都是老曹一个人干? 一个人干活倒也该有个人啊,可人呢? 她这儿时时防着被奴仆撞见,结果却是晃了一整圈后,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站在空荡荡的大宅里,连僵尸和骷髅军团都见过的洛麟羽,竟然有些寒毛直竖。 她想起嘴角流血的猫脸人。 传说人刚死时,不能让畜生靠近,否则就会诈尸。 人身猫脸者,应是死时被猫扑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面具。 但能令她脊背骨发凉的东西,会是假的吗? 若连她都能骗过,那也太逼真了! 毕竟见过僵尸和骷髅人,所以看到猫脸老者的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不相信。 那,老曹和他的王爷哪儿去了? 被诈尸的猫脸人咬死吃了? 可,不是说因猫诈尸后只吃耗子和小孩儿吗? 再说老曹有武功傍身,而他家王爷那气势,一看就知道也是武者,总不能两个人加起来打不过一个猫魂人吧? 她越想,越觉不可能。 疑惑间,人已来到六角凉亭。 犹豫了下,还是蹲身摸向石桌底部中心处。 台阶缓缓移动,打开。 洛麟羽前后戒备着走进去。 下了石阶,里面越来越暗。 她适应了一下,才继续前行。 甬道安安静静,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哪怕一只虫子,一只老鼠。 脚步悄无声息,渐渐到了碗墓。 她猛然瞪大眼睛~~ 那王爷果然躺在碗墓里! 外面天还亮着呢,就睡觉?到底是有多喜欢碗墓? 她正要出手将他制住,逼问他到底是何人,费尽周折将阎媚送进宫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 碗墓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她听不到一丁点呼吸声! 出隐微谷时,她便几将回到异世武林的巅峰状态,经过五年食人族的生活,在毛儿蛋指引给她的晶石床上修炼无数次后,她只会比前世更厉害,不会比第二世差,一个人的呼吸再如何轻浅,都不可能让她无所察觉。 而她体内的真气并没有凭空消失。 如果她的武功没问题,那么~~ 她身子一闪,陡然靠近,手指迅速置于窄额男人鼻下。 竟然真的没有呼吸? 她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才一个白天的时间,人就死了? 为了确认,她摸向他的脉搏。 还是没错儿,这不是闭息功。 她微微愣怔:怎么会这样? 自己费心出宫跑来此地,却…… 人死了,还问个鬼啊! 难怪白天睡碗墓,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吧? 可也不对啊,他昨晚还在叮嘱老曹莫要轻举妄动,说等他这边时机成熟,再使用阎媚那颗棋…… 若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不可能说无意义的话,做无意义的事。 这就奇了怪了。 洛麟羽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走出碗墓。 台阶合上,宅子里依然没有人。 老曹知道他家王爷已死、所以跑了? 她眉头一动,便去下人房里看了看,结果没有发现卷钱跑路的迹象。 简单的陈设丝毫不乱,换洗衣物、生活用品等一样不少,包括存放在瓷罐里的银子。 又去王爷主卧瞧了瞧,同样如此。 老曹若卷财离开,不可能连银子都不拿,这不合常理。 那么也就只剩一个可能:老曹没打算离开,只是出门办事去了。 毕竟主子一死,这偌大的住宅便算是他的了。 虽然皇陵附城的生活比不得京都,但宅子不花钱啊! 她站在屋里蹙起眉:且不管老曹怎么想,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是离开,还是等他回来后再问问? 就这样离开,好像有点不甘心。 等着吧,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苦恼地思虑片刻,她还是决定先离开,待同侍卫回宫后,再择机出来。 萧家馄饨铺。 洛麟羽出现在门口时,店铺里已没什么人,毕竟拿馄饨当晚膳的不多。 店主见到他,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殿下您回来了!” 洛麟羽似并不瞒他般笑道:“茅遁,自个儿蹓跶一圈儿!” 茅遁,是说借着上茅房溜出去玩了。 店主闻言,笑容更盛,腰身也哈得更狠:“是是,殿下如此平易近人,是我们京都百姓~~不,是全国百姓的福气!” 洛麟羽微笑:“都是父皇仁慈爱民,我和你们才有此福气。” 随即朝已经过来行礼的侍卫道,“走吧,赶紧回宫,不然宫门该落锁了。” 店主连忙送出:“殿下慢走!” 太子几次驾临,还曾带青鸾丞相来过,这可是无上的荣光,比皇上不逊多少,以后,萧家馄饨会更火,别说帝都百姓,就算来京赶考的学子、做买卖的商贾、江湖武者等一切外地人,都会慕名前来品尝,让萧家馄饨更加声名远扬。 回到宸矞宫,洛麟羽净手时吩咐传膳。 膳食刚端上桌,小彩凤它们就叽叽叽地跑了过来。 洛麟羽一阵惊奇:“怎么叫声变了?” 以前都是吱吱吱,像老鼠,现在却是叽叽叽,小鸡崽儿似的。 小彩凤带头朝她脚面拱,然后一群不知啥品种的小东西都围着她亲昵。 洛麟羽想着它们白天不见影,只在晚膳时出现,不由乐了:“你们不会是知道小宝儿白天过来、特意避开他吧?” 小东西们有的用脑袋拱鞋面,有的尖着似鸟似鸡的嘴巴衔咬她的衣摆,闹腾一会儿,又齐齐跑向放碟吃饭的空地方等着。 洛麟羽被逗得哈哈大笑,让球果子赶紧摆上它们的专用食盘。 空碟一放,小东西们立即叽叽叫,还蹦着两条细小的短腿儿原地跳两下,像见到美食或心爱玩具的孩子。 洛麟羽看得心情倍儿好。 宫里有小宝儿和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绝不愁会冷清,也不怕过得没意思。 太子的生活,除非自己想干点儿什么,否则就是参加帝王大朝,再随意弄弄自己的小朝廷,没什么别的事做。 而帝王也不是天天上大朝,如此一来,能让太子自由支配的时间便很多。 洛麟羽虽在接下太子印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少说少做,但也不能每个日日夜夜都干躺着。 何况现在她已位主太子东宫,父皇身后那些身怀秘术的暗卫,总不会在这里神出鬼没,管她吃饭睡觉的破事儿。 按窥到的母后所想,那个神秘的保镖集团只管帝王死活,至于其他人或事,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他们才懒得管,更不会出手。 若是这样,她还怕个毛儿啊。 那些隐藏颇深的老家伙,根本不会把手伸到东宫里来! 想到这,洛麟羽便在沐浴上床后的夜深人静时,放心大胆地翻墙出宫了。 第三次来到人们口中的阴宅,洛麟羽正好逮到刚回来的老曹。 可施展他心通一问,她不由愣在原地。 第266章 死去活来四王爷 “公子,不瞒您说,碗墓里的人,乃四王爷洛辕株,”老曹对于自己被制住的身体满不在意,反而用敬词回答问题,“几次死而复生、受尽人间苦难的可怜王爷!” 四王爷? 哪个四王爷? 怎么父皇、母后、所有她认识的人都从未提及? 洛麟羽见他识破自己的身份却不拆穿,还如此恭敬,便放开他:“几次死而复生是何意?” 老曹回道:“四王爷生下来就与常人不同,别的孩子每日喝乳无数顿,他却沾都不沾。宫里人虽觉奇怪,却也没往他身体有疾上面想,只是想法子喂米汤稀粥,直到有天他脸色发青、全身抽搐,才急请太医。不料,待太医赶到,四王爷已经全身都发青,且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全身抽搐? 难道是癫痫? “然后呢?”洛麟羽问道,“救活了?” 话音刚落,她就自己暗呸一声:这不废话么,没救活能看见现在的四王爷? 老曹点点头:“当时那情状,没人认为能救得活,王爷的母妃情急之下,竟屈身跪求太医,而先皇也闻讯赶到。太医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死马当作活马医,开了几副汤药。嘿,谁能想到,汤药灌下去,又连喝几天后,王爷竟变得体格强壮,生龙活虎,好了!” 老曹脸上露出笑容,却又很快收敛并叹了一口气:“此后的几年里,王爷从未生过病,所有人都以为上次只是急发症,好了也就好了,哪知王爷八岁那年,竟在尚书房突然犯病,痛得满地打滚,和前回一样脸色发青,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待太医赶来,他竟在挣扎中两眼一翻,断了气!” 洛麟羽皱眉。 “这次,是真的死了,”老曹叹道,“连身子都僵硬了,一点温度都没有,哪里还能活?王爷的母妃当时就昏厥过去,先皇也怔了许久。” 洛麟羽没插话,他心通却一直施展着,看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老曹的面色忽然变得惊奇:“可没想到,一个已经断气的人,居然在一个时辰后,脸部青色渐渐褪去,慢慢有了血色,且越来越红润,最后眼睛一睁,自己活过来了!” 洛麟羽点点头:“应该是假死。” 老曹没反驳:“公子说得不无可能,但头痛病可假死,头盖骨被刺穿还能活,就不仅仅是幸运了。” 洛麟羽讶然看着他:“怎么说?” 老曹却接着讲述道:“八岁的孩子身上哪里痛,能明明白白说出来,死而复生后,能清楚地告诉太医,自己发病时头特别痛。可别说太医,先皇把所有御医都宣来会诊,都没个确切的结论。这之后,四王爷便隔三差五闹头痛,且每年都会死个一两回,四王爷的母妃暗地里请巫医来瞧都没用。” “万幸的是,四王爷虽受尽苦楚,经历多次死亡,却每次都能活过来。而那年冬天……”老曹的语气里尽是叹息,“因为突然发病时,他正在池塘边,便一头栽进冰冷的池水里。而当时,跟着的两名太监都被他打发回去拿东西,直到回来才发现四王爷不见了,还以为他撇下他们自个儿走了。这一误会,便是耽搁,等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才终于想起这个可能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洛麟羽心里啧啧:在冷水里泡四个小时都不死,还真是命硬! “浑身冰冷,四肢僵硬,都准备为四王爷办后事了,谁知两个半时辰后,他居然有了体温和气息,从床上坐了起来!”老曹说到这里,脸上竟带出笑意,“公子您说四王爷是不是命大?不然别说是个病患,就算是个正常人,冰冷的池水里泡两个时辰,也得冻到没命。” 洛麟羽点点头:“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公子不知,更惊险的还在后头,因为四王爷发病时,正值秋猎,那次,可真把先皇和所有人都吓得不轻,”老曹继续讲着离奇故事,“四王爷因马速太快,便将别人都远远甩在身后,不料突然就感到天旋地转,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洛麟羽道:“你方才提到的刺穿头盖骨,莫非就是这次?” “正是,”老曹语气恭谨,“四王爷栽下马时,头部撞到一块尖石,不仅头盖骨被刺穿,连脑浆都伴着鲜血流了出来!” 洛麟羽轻“嘶”一声:“这样都能活?” “可不是,”老曹笑了笑,“那么大一个洞,鲜血还流不停,御医都不敢下手。” 洛麟羽奇道:“总不会连伤口都是自己合拢的吧?” “不不,公子误会,”老曹摇摇头,“当时御医虽束手无策,却有个小小医女冒死自荐,说愿意一试,若不成,愿陪四王爷同死。” “哦?”洛麟羽惊讶,“莫非是倾慕已久的女子?” “也许是,”老曹目露笑意,“先皇先是大怒,后又迟疑,最后竟被医女说服而应允。结果,四王爷果然命大,医女只是拿缝衣针将他破开的头骨合拢,头皮缝上,嘿,气若游丝了七日,最终还是从奄奄一息中挺了过来,并很快能吃能睡,与常人无异。” 洛麟羽心道:命这么硬,皇祖父怎么没立他为太子?上战场都不怕被打死啊! 老曹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叹道:“若非母胎携病而生,常受折磨,先皇恐怕会考虑……” 洛麟羽默然。 是啊,若不是有病,这么坚强有毅力又生命力顽强的人,肯定会被立为太子,没她老爹洛觜崇什么事。 但她随即有了新的疑惑:“那既然这样,他完全可以封王露脸,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皇上心胸宽广,不可能不容一个身体有病的兄弟。” 老曹忙道:“公子误会了,这并非是皇上的意思,而是先皇的密令。” “啊?”洛麟羽惊了,“皇~~先皇……密令?” “是,”老曹点头,“头盖骨被刺穿并非四王爷最后一次发病,直到遇见一位云游四方的道医。道医说此症可解,但治好后,必须找个极阴之地生活,且最好不要跟任何人接触,就如同这世上再无此人,否则难保苦难又生。” 洛麟羽挑挑眉。 “道医寻了几个月草药,才终于亲自采齐,为四王爷去了病痛。先皇见他果然妙手,顿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而极阴之地,莫过于墓地,加上此处曾经死过很多人,直接坑埋于地底,便选定这里。” 老曹笑看他一眼,继续抖料,“皇上手中有先皇遗诏,也是专门叮嘱他的密诏,诏书里说,四王爷从生下来便受尽苦楚,几乎没有享过身为皇子的福,让皇上无论如何都要保他无恙,即便犯再大的错,都不要伤他性命,以弥补他身为父亲的愧疚。” 第267章 夜探皇陵 若非身怀他心通,洛麟羽怎么也不会想到,老曹竟是父皇的人! 他明明在替四王爷办事啊! 可事实就是如此。 这说明,父皇什么都知道。 阎媚为什么被虞跑弄进宫,虞跑为什么会死掉,他通通都知道! 他知道,却依然宠爱阎媚,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想用自己的魅力征服阎贵人,使她在面临抉择时,对他死心塌地。 二是顺势而为,享用美人的同时,独自在暗中笑看四王爷玩把戏。 既然一切尽在掌握中,最后的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而四王爷洛辕株之所以信任老曹,乃因老曹是先皇安排过来的人,根本不知老曹早已投诚于父皇~~帝王洛觜崇。 事实上,老曹这样做才算正常,毕竟父皇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最最至高无上的人。 他不效忠皇帝,难道效忠什么都没有、活着也等于死了的四王爷? 要知道,当初因为道医那句“让他如同不在这个世上”,疾病治好之日,便是四王爷的“死亡”之时。 从此后,四王爷成了宫中禁忌。 一个不能抛头露面、什么功业都建立不了的人,老曹再如何效忠,也不过是当一辈子的贴身奴仆。 不能离开皇陵附城、得一直窝在鬼宅生活的奴仆,即便是心腹,又有什么值得窃喜和炫耀的呢? 外面的百姓只知住在这里的,是个不怕死的神秘富商,谁能想到富商是先皇之子? 连主子是谁都不能透露,心腹又如何? 至于总管这个名头~~整个宅院除了四王爷,就他一个人,他总个屁啊,能管谁?管他自己还差不多。 所以说,他转投正宗帝王,才是一个人的正常心理,毕竟先皇已逝,如今给他发工资的,是现任皇帝。 端人碗,受人管,总不能吃着这家人的饭,却帮那家人干事。 不过,洛麟羽心里还有两个问题。 “那位胆大的医女呢?”涉及到特别女子的事,她很想知道下文,“她们可都是医术平常的人,突然超常发挥,挽救皇子的命,应该有什么奖励吧?或者,四王爷如她所愿、纳她为妾?” “四王爷知晓后,确有此意,可惜……”老曹摇头叹息,“四王爷还未开口,她便因被另一个医女嫉妒而出了事。” 洛麟羽顿觉惋惜。 “那,之前不是说四王爷的病已经治好了吗?怎么……”她没有隐瞒自己所知地指了指花园六角亭,“又死了?” “这个我也不知,之前没有这种事,乃最近两年才出现,”老曹皱了皱眉,“无任何病症,而且、而且……” 洛麟羽看着他:“而且什么?” 老曹回视:“四王爷好像知道自己要假死,所以每次都会提前睡进碗墓,还叮嘱我不要进去打扰,说他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出来。” 洛麟羽见他说的不是假话,也不由心生疑惑:“那可真是奇了……难道他自己能预感到?” 老曹摇摇头。 他也不清楚。 洛麟羽想了想,又问一句相关之语:“这事,皇上知道吗?” 老曹微微点头:“皇上说只要不生大事端,什么都随他,不用管。” 洛麟羽闻言,忽然感觉那道医说那番话,很可能是父皇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让四王爷踏实安分地活着,否则以他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要想夺位…… 她摇了摇头:关乎上代人的敏感大事,若无任何证据,还是不要无端猜测的好,免得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洛麟羽淡笑着看他,“不怕皇上知晓?” 老曹垂眸笑了笑,竟作揖躬身,朝她行了一礼。 洛麟羽了然,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稍微停顿后,再拍两下。 这样饱含深意的拍肩动作,老曹立即就懂了,于是又行一礼,表示收到。 心照不宣之下,双方都很满意。 老曹之所以和盘托出,乃因认定洛麟羽的太子之位无人能撼动,也就是说,他在站队。 他看准太子将是下一任掌权者,未来的皇帝。没有波折,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能顺利地继承皇位。 所以此时不趁这难得的机会表忠心,以图将来富贵,更待何时? 有人说,看似老实的人,却最为奸诈。 这话太过绝对。 比如萧丞相,说他奸诈,实在冤枉。 不过,老曹却也不是愚忠之人。 若死守先皇遗命,那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一辈子的时间,都得跟活死人般的四王爷相守着度过。 但凡是正常人,就绝不会想要这种暗无天日般的生活。 而能够帮他脱离现状、跳出苦海的,只可能是下一任皇帝。 太子的仁孝之名,慧德之声,一箭之威,这样文武双全的太子殿下,他不寄希望于他,能寄希望于谁? 放着现成的大树不抱,跑去烧别人的冷灶? 傻了除非! “家里可有人读书应考?”洛麟羽抛出与他相关的切身利益。 太监尚且要为自己老来打算,有家有室的老曹岂能没有想法、没有功名利禄上的欲望? 老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回报,心里不由大喜,忙道:“几个大的都不太成器,唯独小儿曹晓春比哥哥们略微聪慧,正家中苦读,再过两年便能应试。” 洛麟羽点点头:“将你老家地址写下来,我查查地方官都是谁,作假不可以,生活上却能给予照顾,更不会让他无缘无故被无才少德之辈顶了。” 老曹闻言,更加激动,忙不迭地应是,赶着紧地磨墨写下家乡住址,几个儿子的姓名和排行也全都写上去,然后双手捧着,躬身递呈。 洛麟羽只手接过,轻轻抖了抖纸张,待墨迹微干,才折起放入衣袖。 “机会向来只给有准备的人,而本公子手下,也向来不养无用的草包窝囊废,”洛麟羽拍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努力用功,为自己博个好前程。” 这言外之意…… 老曹撩衣,噗嗵跪下:“多谢公子!” 洛麟羽淡淡一颔首,转身离去:“好好照顾四王爷,我有空再来看他。” 老曹秒懂太子话中真意,立即应是。 从今日开始,他便是半个东宫的人了。 离开阴宅,洛麟羽潜向皇陵,想看看洛思行在干什么,是不是如她所猜那般卧薪尝胆。 第268章 开抢太子妃 皇陵附城的守卫虽然有些松懈,外陵和内陵却是一个比一个森严。 内陵的守卫可以到外陵来,也可以去附城,外陵守卫却不许进内陵,附城的人就更别说了。 洛麟羽避开夜间巡逻,找到洛思行。 洛思行正闭目盘坐,苦苦修炼。 因他腕上还戴着能阻隔神通的舍利子佛珠,洛麟羽依然看不透他所思所想。 但见他此时还在修炼,其心便不言自明。 默默看了片刻,洛麟羽转身离开。 她没有杀他的打算,更不会贸然在皇陵动手。 连夜赶回东宫,小东西们正分成两堆,在床头和床尾的地上睡得正熟。 洛麟羽瞅了眼它们各式各样的可爱睡姿,不由摇头失笑。 闲了两日,去南部协助救灾的淳院正、凤倾城和罗裙短等人终于回来了。 帝王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洛麟羽身为太子,也要和受邀官员一起列入席中。 帝王赐宴,君臣同乐,场面话自是必不可少,洛觜崇举杯后,太子也得表示表示。 她端起茶杯,准备以茶代酒,御医署胡署正却突然笑着道:“恕臣斗胆,咱们太子殿下,可以茶杯换酒杯啦!” 洛麟羽知道他嫉妒淳院正的风光,此话也属不怀好意,但见众臣皆因这句话而两眼放光,也颇觉无奈,便道:“胡署正,好像历朝历代都没有太子必须会饮酒的规定。” 胡署正噎住。 礼部尚书丁源道:“太子殿下若不擅饮,以茶代酒也无不可,若因饮酒而失礼,倒真是不妥。” 胡署正瞪他一眼。 中书令谈世如笑道:“饮酒之事,还能比一箭射断青鸾帅旗更难?” 洛觜崇立即自豪地哈哈大笑。 门下侍中顾诗江连忙笑道:“此话甚是有理,毕竟殿下再有五六个月便成年了,大可试着小酌小饮,相信无需多少时日,即能逐渐适应。” “正是如此,”尚书令李和平笑容满面地接道,“总不能让咱们太子在举行成年礼时,才初学品酒,万一醉了,在朦朦胧胧中稀里糊涂指了太子妃……” 家中有女儿、孙女、侄女、外甥女的官员们都会意地附和而笑。 三省最高长官齐借茶酒之事,引出太子妃话题,可不是闲着没事找事。 眼看太子即将成年,即便皇后娘娘派去助太子开窍的侍寝宫女被扔置一边,也不妨碍他们为太子甄选太子妃的热心,因为无人不希望太子妃出自自己府里。 洛麟羽如何不知晓他们的心思,不仅她知道,父皇母后、整个后宫、满朝大臣,甚至京都老百姓都知道。 太子正妃,谁不想自家女子得到这个位置?那将来可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即便出身、相貌、才华什么的不如别人,抢个侧妃之位也是好的。 洛麟羽心道喝酒算什么,若非需要假装着,老子能拿酒壶灌死你们!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将目光投向洛觜崇:“父皇……” 洛觜崇脸上的自豪之色还未褪去,又加了份慈爱:“皇儿可适量少饮,若觉不妥,便止。” 洛麟羽只好答应:“是。” 于是,他的食案上便很快多了一套酒具,也多了个专门伺候添酒的宫女。 洛麟羽举起酒杯:“淳院正数次不辞劳苦,为国为民,本宫代灾区百姓敬您一杯!” 淳牧风早已举杯在手:“谢殿下!” 洛麟羽以广袖挡面,一饮而尽。 众臣看他姿态甚是潇洒,皆面带笑意,不料,酒水刚下肚,太子便被呛得左手握拳置于唇前,咳嗽起来。 “正常,正常,微臣初学饮酒时,第一口都喷出来了,还摇着脑壳舌头直伸!”顾诗江故意贬损自己道,“母亲常忆此事,打趣微臣!” 众臣轰然大笑,李和平道:“若非太子殿下今日学饮酒,还捞不着顾五郎的趣事听!” 谈世如也打趣:“可不是,今日咱们都是沾了皇上和殿下的光,不然他一辈子也不会自己抖露出来!” 洛觜崇笑道:“你们倒是可以都把自己珍藏的糗事拿出来晒一晒,抖一抖。” 众臣尽皆发出哈哈大笑声。 洛麟羽咳毕,将宫女斟满的第二杯酒朝罗裙短和凤倾城举起:“初饮,这杯就同敬吧,两位辛苦了!” 二人起身连称不敢,一同饮尽。 罗裙短喝完杯中酒后径自席地坐下,凤倾城却担忧地看着太子。 顾诗江则借皇上的话头揪着大家不放,非让他们各自讲出自己身上的趣事,最少一则。 一时间,设宴之所~~三和殿里不断发出阵阵笑声,推杯换盏之余,又离席唱起诗、跳起舞,欢乐无比。 “主上心系民,南郡水来平。欢聚三和殿,百官敬功臣。君王赐佳宴,太子酒沾唇。此时当放歌,聊表吾心情。劝郎跳起舞,听我把愿呈。一愿天下安,二愿圣体恒。三愿临老去,数与众相逢……” 洛麟羽瞅着这群趁酒兴疯魔的男人,嘴角勾出笑意。 除开妻妾成群、花心萝卜,此时因酒意而放开的他们,还是很可爱滴。 至于喝下去的酒,别说醉不了她,连肚子里的金蝉蛊都醉不了。 洛觜崇眼看差不多了,便退席离开。 他一走,大臣们便更加没了顾忌,顾诗江还旋转踢踏、招手遥送地舞到太子太子身边,邀他共舞。 洛麟羽也不矫情,直接起身,跟他一起左转右转混入人群,甩动衣袖、扭身扬臂……大跳大正国的本土舞。 凤倾城看着她,目中生彩。 宴席结束时,有的行走踉跄,有的东倒西歪,但大部分都只是面带酒红之色,眼带三分醉意,脚下却极稳。 “殿下,”出得殿门,已经六十多岁的尚书左丞秦务实满面笑褶,“微臣的小孙女秦风婉甚喜殿下所创的无律诗,对殿下所写诗词可说倒背如流,常常观而习之,如今终于得出几首,不知殿下可否赏脸指点一二!” 洛麟羽:“……” 她极想抬头望天,再翻个白眼。 “秦大人的谦虚一如既往,只是,”洛麟羽淡淡一笑,“麟羽的诗词水平实在有限,只能拜读他人作品,不敢说指点。” “殿下过谦了!”秦务实欢喜不已,连忙从袖里掏出几张素笺,“多谢殿下赏脸!” 洛麟羽正要伸手还话,凤倾城忽从秦务实身后冒出,一把抢过写着诗词的纸:“久闻秦大人的孙女乃聪慧才女,今日终于有幸目睹其亲笔诗作。” 秦务实差点儿当面吹胡子瞪眼。 第269章 暧昧 “万花阁那边打听得怎么样了?”走在东宫的小桥曲径上,洛麟羽问身后之人,“可有消息?” 一直保持落后半步的凤倾城道:“粉鸢和绿茶倒是说了不少,但并无什么价值,不过,听她们的口气,她们小姐应该知道得多一些。” “那就跟她接触一下,”洛麟羽跨上台阶,步入临水亭,“务必要打探到有用的东西。” “可……”凤倾城语气迟疑,“她们知道当日的您,乃当今太子殿下,属下才是凤倾城后,跟她们小姐告了状,所以那姑娘……” 他声音渐低,“殿下若想知道什么,恐怕得当面问她……” 洛麟羽微微转身,斜睨着轻哼一声:“我若见她,传出去会成为什么?太子私会江湖女子,郎情妾意?” 他明明可以借口说凤倾城不在府中,一切事宜都由他暂代做主,却偏偏把真话说出来,不是故意是什么? 凤倾城低下头,嘴角却憋着一丝笑:“殿下可乔装前往。” 洛麟羽摸摸自己的短发:“即便是包个头巾,这张脸也遮不住,你可知有多少京都市民认识它?能瞒得了谁?难道要戴个帷帽不成?” “这个主意好,”凤倾城笑,“殿下可以考虑。” 洛麟羽屈起指骨虚敲他的脑袋:“指着你办点事儿,你倒给我找麻烦!” 凤倾城不躲不闪:“殿下可多带些人,以证清白!” “我呸!”洛麟羽就势转手拧他耳朵,“故意的是不是?嗯?我去打听不想为人所知的消息,你却让我带上一大群人站那儿正大光明地偷听?” “哎哟,属下错了,殿下手下留情!”凤倾城歪着头,好像超级疼,“属下再想主意!” 洛麟羽哼一声,放开手:“自己弄出来的漏洞,自己去补,不然别指望我兑现诺言,带你一起玩。” 凤倾城惊讶:“殿下您要去凤尾山?” 洛麟羽看着他:“附耳过来。” 凤倾城连忙上前侧着脑袋,感受那温热气息轻轻在耳边缭绕,连心里都痒痒的。 洛麟羽与他耳语一番,末了道:“明白了吗?” 凤倾城恍然大悟状,眼中生彩如琉璃:“原来殿下是想搜罗绝世人才!” “不,”洛麟羽微微摇头,“人才只是其一。” “嗯?”凤倾城瞪大眼睛看着她,“殿下……何意?” “还有更大的机密,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洛麟羽正色道,“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用心,尽量多套话,多打探,把你们见面的每个细节都汇报于我,她所说的每句话,每个面部表情,每个肢体动作,都要记得一丝不漏。” 凤倾城肃容:“属下定尽最大努力。” 洛麟羽微微颔首。 “那,”凤倾城忽然迟疑,“如果不是殿下想要的结果……” “那就继续找,”洛麟羽淡淡道,“咱们要在暗中多方查探,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之地。” 凤倾城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洛麟羽摆摆手:“去吧。” 凤倾城告退转身,刚走几步,又跑回来,并从袖中掏出几张纸:“殿下,这个还给您。” 洛麟羽只瞟上一眼,便看着他嗬嗬笑,笑得人心里直发毛:“既然你喜欢,本宫就成全你了,拿走吧,回头找人好好切磋切磋无律诗,别浪费这番苦心~~” 她倾身凑近一些,眉眼都带着一丝坏笑,“秦姑娘观摩写诗的苦心,你费力抢夺的苦心,本宫谦让成全的苦心。” 凤倾城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两掌远的容颜,与她对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嘴角也噙着坏笑的淡色粉唇,喉结处一个自然滚动,便悄悄缓缓地吞咽。 “殿下……”他的声音略带嘶哑。 洛麟羽见他表情反常,眼神有异,声音和语气也不对,撤身站直的过程中便已敛了笑意:“我正愁怎么打发这些人呢,以后就都由你挡了吧。” “啊?”回过神的凤倾城惊呼一声,可随即似又想到什么,竟承揽下来,“属下遵命!属下会尽自己所能,将所有想靠近太子殿下的人,都拎起来,扔出去!” 洛麟羽轻嗤一声:“好啊,那本宫就拭目以待,看看凤家嫡孙~~本宫的贴身侍卫,有多少手段和本事。” “是。”凤倾城正儿八经地行礼告退,复带秦风婉的诗词离开。 洛麟羽看着他的修长背影,摇摇头。 今日君臣宴上,三位宰相只是借机将太子妃之事简淡提了提,意在提醒皇上,该考虑太子的终身大事了。 而太子妃的人选,关系到将来的国母,不可能由太子说了算,那句“朦朦胧胧中稀里糊涂指了谁”,没有人当真,大家最在意的,都是其背后的意思。 三位宰相在公众面前轻描淡写的一提,只是浅层表面,真正拼的,还是各人的影响力和家族手段,夫人外交会全面派上用场,最忙的也将不是她,而是母后。 如此,又岂是凤倾城一个人能抵挡得了的? 一旦百官更换公关人员和进攻阵地,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即使想帮忙抵挡,都找不到地方,根本无处下手。 再说,他若蹦跶得太厉害,对他也绝非好事。聪明的话,他应该学学父皇指派过来当东宫宫官的人精们~~只按帝王之令做好分内之事,而从不单独向太子表忠心,以防某日帝王和太子关系变得不好时,他们里外不是人。 而登基之前的太子若犯错,通常都由东宫属官背黑锅~~所谓太子犯错,僚属挨刀嘛。 太子虽属高危职业,但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老子舍不得动儿子,就只能不客气地拿他底下人下手。 而帝王派来的太子宫官员,太子又不可能拿他们当心腹,老爹杀他自己的人,太子根本不会求情,更不会心疼。 所以当太子宫宫官,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同属高危职业。 太子若能顺利继位,他们自然能跟着一起飞黄腾达~~当然,前提是他们还平安活着; 但若中途出事,死掉或被废,他们可就倒霉了。 招揽来的,比如武林武者,还能跑得掉;帝王亲自指派来的,却是跑都没处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好点儿的,弄个荒凉或严寒地区全免费旅游;不好的,送全家免费棺材;再不好的,连棺材都没有,直接乱葬岗。 风险和机遇并存。 为了避免不得善终,很多人都骑墙保持中立,但如今皇长子洛思行进了皇陵,再难翻身,嫡出皇子被立太子后又深得人心,除了皇上活得太长、太子等不及而逼他退位,或者老皇帝担心太子等不及,或逼迫,或弑君,而先下手为强,弄死太子,基本上没什么别的转折大事可发生。 不过,争夺太子妃之位,他们依然会谨慎,比如今日部分没有说话表态的大臣。 萧丞相家也有适龄女子,但萧童清已在东宫,他便按照幕僚先生的叮嘱,没有掺和太子妃之争。 其他部分大臣依然在犹豫。 皇上还在壮年,身体也健朗,太子登基,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万一途中生变…… 事实上,洛麟羽也有这种担心。 若她不急着当皇帝,父皇却因活得太久而怕太子逼其退位…… 思绪越飘越远,最终还是回过神。 还是先想想如何解决太子妃的问题再说,“拖”字诀总有一天会失去作用,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还有凤倾城,既然太子妃的事他管不了,就不要再让他沾手的好。 东宫宫官多,心腹却少,不能在这破事上折损。 她在这儿蹙眉思索,凤倾城那边已和粉鸢联系上,邀请凤尾山万花阁的小姐茶楼相见。 第270章 打赌鞭剑斗 清幽雅静的弥香园,名为园,实为楼,茶室或曰白玉,或曰红纱,或曰黄蕊,或曰曲尘,各具其名,有的茶室中置茶桌茶椅,有的茶室置茶案锦席,茶具也不尽相同,乃京都有名茶楼之一。 凤倾城所在的茶室,名曰慕诗。 之所以选择这里,乃因对面从容闲坐的女子,名叫邱慕诗。 想从别人嘴里套出有价值的东西,总得稍微用点儿心,小小讨好一下。 不过,这慕诗姑娘名字虽好听~~ 凤倾城看看她大咧咧的坐姿,再瞅瞅她不停拨玩茶盖、发出响声的带茧之手,觉得名字应该没取错,或者人是按名字长的~~慕诗嘛,自然是自己一窍不通、只有羡慕别人写诗的份儿。 “看什么看?”邱慕诗顿住正在把玩茶盖的手,一双明眸猛然抬起,“我要见的人是奇葩短发,你却自己一个人来,是不是找茬儿想打架?” 凤倾城:“……” 这哪儿跟哪儿啊!他内心扶额。 “邱姑娘,请帖上书的,就是我凤倾城的名字,并非殿下,”他耐心解释,“我可没有故意骗你。” 邱慕诗轻哼一声,又将他打量一遍:“虽然你这看上去也不赖……但粉鸢说太子殿下比你更俊美百倍,可是真的?” “是,”凤倾城嘴角憋笑,“邱姑娘不是比她二人来京更早么,怎不知殿下名声相貌?” “唉,别提了,运气不好!我来的时间也不长,又恰好出了一趟门,回来时他还正好到边境打仗去了!”邱慕诗摇着头,有些气恼,“只听说青鸾太子差点被他揍死,却不知他长啥样儿!” 凤倾城端起茶碗,顺话攀谈:“他回京时,皇上带百官迎接,全城百姓几乎倾巢出动,你没看到?” “要不怎么说运气不好?倒霉嘛!”邱慕诗啪地放下茶盖,“那天正好来月事,肚子疼!” 噗! 凤倾城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干什么你?”邱慕诗腾地站起,“喝个茶都不会喝?你看看你看看,全溅我身上了!” “对不住对不住!”凤倾城连忙起身道歉,抽出素帕为她擦拭,“一时不察,弄脏邱姑娘的衣服!能不能请你家侍婢帮忙跑一趟买套新的,银子我出!” “得得得啦!”邱慕诗没好气地摆摆手,又夺过他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我哪有那么小气,换身儿衣裳还要你出钱?” 凤倾城突然觉得这姑娘其实挺善良,挺可爱。 “那什么,你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说完我回家换衣裳。”邱慕诗开始几下擦得挺仔细,到后面便有些不耐烦,胡乱擦几把,就将帕子扔还给他,“快说快说!” 凤倾城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姑娘,有点不知所措,想也不想道:“要不去你家里喝茶?” 他的意思是边喝茶边聊,不然像这样根本没法谈下去。 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刚弯腰坐至一半的邱慕诗却突然顿住身子,直直看着他:“干嘛?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凤倾城强忍着没笑出声:“没、没……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本姑娘长得不好看?不招人喜欢?”邱慕诗直起腰身,面带恼色,“既然我这么不招人稀罕,那你找我聊什么?” 说着话,左腿已经踩在椅子上,右手拍向茶桌:“是不是找茬儿?想打架?” 短短时间里,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两次,想必是帝都之地不准武林人动手,让她憋狠了。 “既然你这么想打,那还等什么,”凤倾城慢悠悠起身,“咱们去城外如何?” “去城外就去城外!”邱慕诗立即兴奋了,“粉鸢绿茶,去把我的鞭子拿来!” 被撵到室外守门口的两名家婢立即应声,咚咚咚跑下楼。 凤倾城惊讶:“你、你用鞭子?” “对啊!”邱慕诗得意洋洋地抬抬颌,“怎么样,未打先怕了吧?” “谁怕你个小丫头?”凤倾城轻嗤,“不过先说好了,你要是输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得隐瞒,更不能不答。” “行!”邱慕诗一秒的犹豫都没有,“那我若是赢了呢?” “赢了……”凤倾城沉吟,“赢了我~~” “我赢了你就把太子殿下请来!”邱慕诗打断他,“请到我家里,让我好好款待他,跟他说说话!” “这……”凤倾城迟疑。 “看来你打不过我,”邱慕诗微微仰颌,高傲之中夹杂一丝嘲笑,“所以不敢赌!” 这是很明显的激将。 凤倾城即使知道,也得为了男人的尊严而入套,何况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打不过她。再说他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打赢她、再干干脆脆地问话。 “那就这么定了!”他也睥睨般看着她,“不许反悔!” 邱慕诗立即笑得露出皓齿:“谁反悔谁小狗!” 见她如此自信,凤倾城竟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结过茶钱,两人走出茶楼,骑马去往城外,粉鸢、绿茶和凤家侍奴在后面跟着。 出了外城门,二人下马,邱慕诗从粉鸢手中接过长鞭,“啪”地先在地上抽出一声响,地面当即出现一条鞭粗沟壑。 凤倾城见她故意示威吓他,便如其所愿看着沟壑道:“邱姑娘确实厉害,不容小觑!” 邱慕诗哈哈一笑:“今天定要打到你认输,乖乖兑现诺言!” “交手之后才见分晓。”凤倾城缓缓拔剑,“在下尽量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若有些许小失误,姑娘也莫要怪怨。” “放心吧,咱们无冤无仇,我也绝不会伤你性命,”邱慕诗又抖腕将鞭尖儿往地上一砸,随即朝凤倾城缠卷而来,“开始!” 凤倾城见长鞭如蛇吐来,偏身避开的同时,长剑顺鞭势朝邱慕诗滑去。 邱慕诗连忙移步回鞭,横扫出去。 凤倾城跃起,躲过劲鞭,落下时剑尖朝邱慕诗的肩膀处斜刺。 邱慕诗缩肩后撤,鞭如飞蛇上扬。 两人有攻有退,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舍,吸引不少百姓驻足。 不过,跑到城外打架斗殴这种事,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因为时不时便有憋不住的武林人专门来这里或切磋,或泄火,或因风云榜名次打得不可开交,碰上的,都可免费观斗。 百招之后,邱慕诗发现自己终于棋逢对手,凤倾城让她打得很是过瘾。 “灵蛇软舞!”酣畅淋漓、高兴之余,她不由报出鞭术招名,“青藤缠树!迅风催疾!电闪雷鸣……” 凤倾城闭唇不语,只在最后一刻说了一句:“抓到你了。” 第271章 咬架 邱慕诗倒也干脆,愿赌服输地收手,跟他回城,只不过两人因边走边说,速度慢了许多。 “凤倾城,你没用内力,”邱慕诗骑在马背上,扭头看他,“无一丝调动真气的痕迹。” “彼此彼此,”执缰缓行的凤倾城淡淡一笑,“你不也一样?” “那是因为开始时我小瞧了你,哈哈!”邱慕诗露出雪牙,笑得敞亮,“后来见你不用,我也就索性不用了。” 凤倾城笑而不语,心里却想起另一个人的雪白贝齿。 “你到底要问我什么东西?”邱慕诗好奇道,“如此执着,好像有点儿神秘。” “一点也不神秘,”凤倾城摆摆手,“待到了茶楼再说,周围人太多。” “还说不神秘,不神秘需要顾忌人多?”邱慕诗扫了眼来来往往的百姓,轻嗤一声,“真要保密,就直说,茶楼不安全,可以去我家,我家除了粉鸢和绿茶,就是初来时买的两个奴婢,没旁人。” “方才情急,一时没想那么多,现在却顾虑到是否有损你的声誉,”凤倾城带着一丝歉意笑望她,“还是去茶楼吧。” “屁的声誉!”邱慕诗又是一声轻嗤,“帝都这么大,我又谁都不认识,就算本姑娘天天把自己裹成粽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能传出什么美名?” 凤倾城忽觉她说话时的言辞表情跟另一个人有些相似,不由生出更多好感,越发为她着想:“还是去茶楼吧,茶室之间都被防窃听的小花坛间隔,只要差人守住门口,便不必担心。” “好吧,”邱慕诗不再强求,“随你。” 凤倾城微笑颔首,然后腿夹马腹,催动马匹稍快些。 不料,马蹄刚刚加速,便听十字交叉口的右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打你怎么了?今天我就打你了,怎么着?” 他连忙驱马上前,果然是萧童清,那泼猴儿正跟另两个少年郎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其中一个少年歪着脑袋、梗着脖子嚷道:“你再打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萧童清毫不客气地扬手,啪啪两巴掌搧到对方脸上。 “你!”少年羞愤难当,捂脸怒视。 “不怪我,是你让我打的,”萧童清一反在东宫时的乖巧,“我只是帮忙满足你的愿望而已。” 围观的人发出哄笑。 挨打少年的脸色更加涨红,另一名少年一直在暗暗蓄力,此时便突然一拳砸向萧童清,想来个出其不意。 萧童清身为文官之子,却机灵如猴儿,反应奇快,连头带肩猛然一偏,躲过攻击,顺势低身往他腹部捣出一拳。 少年避之不及,顿时躬身如虾,疼得面皮直抽。 被掌掴的少年见了,不再因为吃过亏而顾忌,扑上去要跟他拼了。 萧童清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无赖,竟下嘴咬住他的臂肉,无论怎样踢打,都忍受着死活不放,倒是他自己在这么一番折腾下,被撕扯的臂肉更加生疼,快要被咬掉一般。 腹部挨拳的少年刚缓过来一点劲儿,便忍着余痛上来帮忙,用拳头使劲往他头上砸,被萧童清腾出一只手格挡后,又换成脚踹,专门踢他的膝盖。 萧童清也急眼了,不顾快被咬掉的肉,猛然伸手揪住他的胸前衣服往自己面前狠狠一拖,迅速咬住他的肩头,也是死死不松口。 少年痛叫一声,三个人就这样胶着起来,围观民众看得越发好笑。 这样的无赖打法,邱慕诗见了,也不由扑哧笑出声:“你们是属小乌龟的么?一个咬一个?” 萧童清和另一个少年因为角度问题,又都低着头,即使翻眼睛也看不见说话的人,只有被萧童清死咬不放的少年能抬眼即见。 不过,当他含怒而视时,却在目光触到邱慕诗的那一刻,陡然变了。 怒气缓缓消失,渐渐取而代之的,是眼神发直的倾慕。 凤倾城淡淡道:“萧童清,你平时就是这么打架的?学的功夫呢?” 邱慕诗顺他目光看过去,脸上的笑意更浓:“喂,天黑了,你们的爹叫你们回家吃饭了,还不松口?” 这话让凤倾城听着感觉有点怪怪,好像他就是他们的爹似的。 萧童清听出凤倾城的声音,却不撒口,只抽出一只手往咬他臂肉的少年头上指了指,那意思他不撒,我就不撒。 那少年的想法显然和他一样,于是被咬的两人都还继续忍痛僵持着。 凤倾城见二人如此,显然是不晓得萧童清的身份,却也不点破。 丞相之子,半个东宫属下,街头打架不算,用的还是不入流的无赖打法,点破反而丢人。 他正要让萧童清先撤,邱慕诗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我数三声,你们一起松口,谁不松,我手中的鞭子就往谁身上抽。” 说罢,啪地横向甩鞭抽出一道空响,然后紧跟着喊道:“一,二,三!” 她喊得较快,被鞭声震慑的少年们反应也不慢,最后一个字刚落,便瞬间结束战斗,各自后退一步。 萧童清略作思考,还是跑到凤倾城的马头边:“你怎么在这儿?她是谁?” 凤倾城没理他,见那两名少年的相貌和衣衫皆不俗,便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家的公子?” 二人不知他是谁,咬人的少年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不能告诉你,不然传出去,我们回家会被老爹揍。” 邱慕诗看着他俩笑:“敢做不敢当,你们也太怂了!” 少年正要反驳,直视她的少年却上前一步:“我爹乃秦州刺史范国顺,我叫范爱民。” “原来是范刺史的儿子,”凤倾城了然,“京都到处都是官贵,所以你爹叮嘱你不许在京都惹祸生事对不对?” 范爱民这才将目光转过去:“你怎么知道?” “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可以就此交个朋友,”凤倾城不答,只淡淡一笑,“萧童清,听说秦州刺史是个很不错的人,不错的人教出的孩子也不会差,互相交流,友谊切磋,对你大有益处,懂我的意思?” 萧童清虽然还想不到此话背后的深意,但表面意思却很明白:“知道了。” 凤倾城拨转马头:“另找地方,不要张扬,免得回去挨棍子。” “哦。”萧童清怏怏应着,单脚荡起,鞋底往地面来回蹉了一遍。 范爱民立即看向他,嘲笑里夹杂同情:“原来你和我们一样。” 萧童清轻嗤:“我爹才舍不得打我,他说的是~~” 他忽然顿住,“走,我请你们喝酸饮,边喝边说。” 两名少年对视一眼,目光中透着不可思议。 “你们可知道刚才那人是谁?”萧童清哼道,“他可是凤帝师的嫡孙凤倾城!” 范爱民与那少年面面相觑。 “既然他说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咱们就应该冰释前嫌……走吧走吧别啰嗦,”萧童清一手拽住一只胳膊,“我看你们也不错,回头咱们再找地方切磋,放心,我老爹可是朝中官员,绝对辱没不了你们,那谁,你咬我一口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三个方才还打架斗狠的少年,很快成了组合三人组,而凤倾城也和邱慕诗重新坐在了茶楼里。 邱慕诗端起茶碗,不知细品为何物地直接喝了一口,然后重重放下:“想问什么,问吧!” 第272章 欲吐还休的秘密 “听说你们万花阁离凤尾山不远?”凤倾城并不直指问题中心,而是从边缘慢慢敲进,“在当地很是有名,对外界却默默无闻?” “你倒不笨,”邱慕诗轻哼,“若全国知晓、举世闻名,还用得着来问我?” 凤倾城笑了笑。 “我们万花阁离凤尾山的确很近,就在凤尾山的东边,不过,阁里人都很少出来,”邱慕诗这才正经答题,“怎么,想去?” 凤倾城点点头:“听你家小婢说凤尾山如同人间仙境,很想亲眼目睹一回。” “的确!”邱慕诗的脸上现出自豪之色,“别人都说自家门前无风景,凤尾山却是永远也看不够,待不腻。” “果真如此美好?”凤倾城微笑,“那是什么人这么有魅力,使邱姑娘抛却仙境、不辞劳苦来到京城?” “唉,别提了,”邱慕诗烦躁而无奈地摆手叹气,“还不是我家老祖父丢了!” “怎么会……”凤倾城惊讶至极,“既是你的祖父,武功应该不低吧?而且江湖阅历应该也不少,怎么会……” “很吃惊吧?活生生的人凭空没了,何止你吃惊,所有知情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邱慕诗皱眉,“一直在洞中闭关修炼的人,根本没见出来,怎么洞里就空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简直是见了鬼!” “冒昧问一句,邱姑娘来京城,真正的目的,莫非是寻人?”凤倾城看着她,“粉鸢二人也并不是特意赶来照顾邱姑娘、而是专门过来协助于你?” “看来我又小瞧你了,你果然聪明,”邱慕诗的眼中有了一丝赞赏之意,“我那次出门就是因为有了点线索,可待我赶去,却没见着人。” 凤倾城思索片刻:“冒昧再问一句,你祖父修炼的是什么武功?会不会是走火入魔精神受了创伤?” “你是说他练功练疯了?”邱慕诗显白说出他的意思,“应该不会。祖父曾经拜入过道门,算半个道家弟子,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凤倾城再次讶然:“道家弟子?” “是啊,凤尾山那种仙地,虽然不能当作私家修炼胜境,却很容易让人生发修道心思,期望哪天能白日飞升。祖父~~” 她忽然顿住,咦了一声,“线索总是似是而非,累死都找不到他,会不会飞升仙界了?” “有这可能。不过,”凤倾城笑而无声,“张天师都还没飞升,你祖父……” “有话就直说!”邱慕诗瞪他,“别阴阳怪气的!” 凤倾城握拳捂唇,轻咳一声,为她续上茶水:“玩笑而已,莫生气。” 邱慕诗哼了一声,却随即垂眸看他动作优雅地倒茶,没有真的生气。 “凤尾山的风景既然如此美妙,想必花草水鸟、湖中小岛等,必定很多吧?”凤倾城语气平常,“这应该是仙境里最起码有的东西。” “花草水鸟都是有的,但水岛……”邱慕诗微微蹙眉,似刚想到这个问题,“还真是,被你这么一提醒,我才觉得没岛的凤尾山,好像缺点儿什么。” “不会吧?”凤倾城面露惊讶,“被你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美妙之地,竟连个小岛都没有?你莫非看错了?” “我在那土生土长、从小玩到大,又不是半瞎,怎么可能看错?”邱慕诗没好气,“有没有岛我还能不知道?” 凤倾城心下好笑:“那可就奇了!稍微美一点的湖,无论多少、大小,哪怕一个岛,也是有的。凤尾山那么有名的地方,却没有岛?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莫非有天上的仙人喜欢那个地方、故意把它隐藏起来不让世间俗人看到?” 邱慕诗嗤笑他:“你可真敢想,说阵法师倒还有人信,说仙人~~嗯?” 她忽然凝起双眉,垂眸思索。 凤倾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却不打扰,待她表情微动,立即换作一脸平常:“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祖父好像有一本~~”邱慕诗脱口而出,随即回神,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凤倾城短短盯视后,没有追问,淡淡笑道:“以后我若去凤尾山游玩,能不能去你家做客,顺便帮我当向导?” “没问题!”邱慕诗满口答应,“只要你这帝师家的后嗣贵人能够看得起,绝不会让你到外面吃饭投宿!” 凤倾城抱拳:“那就先行谢过!” “客气!”邱慕诗豪气地一挥手,端起茶碗正要饮,又忽然顿住,“到那时应该不是你一个人吧?” 凤倾城笑了笑:“在下未曾娶妻。” “都一样,现在未娶,将来也是要娶的,”邱慕诗牛饮一口,“到时只要别让你家夫人误会我们就行,本姑娘可不想肉没吃着,平白惹身骚。” 凤倾城听得想笑:“放心吧,在下从未打算娶妻,误会也就无从谈起。” “怎么可能,”邱慕诗不相信,“像你这样家世显赫、前途高远的官贵公子,一生不娶妻……” 她摇摇头,“就算你真有此心,你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 “那也没办法,”凤倾城看向窗外,目光幽幽,“喜欢的女子终身不能嫁,便只能终身不娶不纳,用一生来陪她。” 邱慕诗似被这种情感震住,竟陡然安静下来,看着他的面庞,凝视半晌,才缓缓开口:“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专情之人……那女子,该好到何种程度,能让帝师嫡孙放弃一切空相守。” “她是这世上最可爱调皮、最善良仁孝、也最胆大妄为的人,”凤倾城的眼前似已浮现心中女子的身影,脸部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带着温柔笑意,“她的好,无人可比。”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见见她,”邱慕诗看着他,“她一定很美。” “她一心为民,胸怀天下……你,”凤倾城摇摇头,垂下眼眸,“见不到她。” 邱慕诗更加好奇。 “你什么时候离京?”凤倾城突然结束当前话题,“若有时间,我再请你喝茶。” “你可算了吧,喝茶有什么劲?”邱慕诗撇撇嘴,“真想请我,就去京都有名的酒楼饭庄吃饭!” 凤倾城微笑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邱慕诗搓搓手,“为了这顿饭,就算我打算明天走,也不走了!” 凤倾城哈哈一笑:“好说!” 两人说笑时,萧童清三人也已打得火热,还一起出了城,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为争排名而比武的人。 没想到,比武场面没看到,倒是遭遇一场仇杀。 而这仇杀,还惊动了东宫太子。 第273章 侠医出山阎王靠边 虽然只是京都城内不许抽刀拔剑当街杀人,但敢追杀到城门不远处的,必定有因。要么胆子大,要么是刚入江湖的愣头青,要么仇恨极深、不死不休。 少年三人组刚到城外不久,便目睹这罕见一幕。 前面的方脸男子拼命施展轻功,亡命飞奔,后面的矮小男人冷着脸怒容追赶,还不时射出暗器。 方脸男人跑得忽左忽右,竟没被暗器射中。 眼见快到帝都城门,他不由将速度提到极致,大概是求生欲激发了最大潜能:只要能跑到城门处,就没有人敢在守城门吏面前杀人。 门吏的武功虽不绝顶,甚至有的门吏还没有武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职权和威严,谁若胆敢违令犯禁,他们只需报信上禀,便自有高手出来收拾不长眼的人。 方脸男子似乎深知这一点,是以拼命往城门方向疾奔。 然而逃命的本能敌不过对方的仇恨,终有一柄飞刀射中他的后心。 疾奔的身形陡然一滞,喉咙处也“呃”地哽出一声。 不过他并未立即倒下,而是忍痛拼气,继续朝城门处前进,只是脚下已然慢了许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再跑得掉。 此时正有不少商农提前出城,以免城门关闭来不及,所以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包括少年三人组。 不过,当他们三个睁大眼睛愣愣看着时,其他人都已吓得远远绕行,生怕祸及自身。 方脸男子一边踉跄而奔,一边朝三人伸出手嘶喊救命。 “大胆!”萧童清厉喝一声,“天子脚下也敢行凶,活腻了不成?” 矮小男人见三人衣衫富贵,便知非普通人家的公子郎君,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再甩一枚飞刀出去:“此人挖我祖坟、盗我祖墓,若不杀之,我日后死了,有何颜面见我列祖列宗?” 话未落音,飞刀便刺中方脸男子的后膝窝,方脸男子正好跪扑在萧童清面前。 “挖坟掘墓?”萧童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竟如此罪大恶极?” 方脸男子的嘴角已经开始溢血,他拖着一条伤腿,艰难地爬到萧童清脚边,从怀里掏出密封书信,低声道:“求你……想办法……交给太子……殿下……” 萧童清惊了,立即反应过来事情不简单,马上指着矮小男人吩咐两名少年:“快!快拿下!” 范爱民二人哪有那个本事,但还是短暂踌躇后奔向矮小男人。 矮小男人一听“拿下”二字,更觉不妙,掉头就跑,且施起了轻功。 萧童清见他转眼之间就奔出老远,二人不可能追得上,忙道:“别追了,快回来帮忙救人!” 说着,已将飞刀扎破的后心衣衫撕开,又从怀里掏出白色瓷瓶,拔出赤锦木塞,欲撒随身常备的止血药粉。 不料,伤口处的黑色却让他猛然一惊:“飞刀有毒?” 范爱民已经奔回来:“怎么回事?” 他忽然看向萧童清的手,大惊失色:“你、你的手!” 萧童清连忙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也吓了一大跳:“我、我也中毒了?” “怎、怎么办?”范爱民吓坏了。 萧童清也懵了,但他很快回神,急忙道:“快!快去找城门守卫!” 范爱民刚要拔腿,萧童清却指着另一名少年:“让高幸去,他是本地人!” 少年高幸立即朝城门奔去。 萧童清见方脸男子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顾不得别的,先把他手中的书信抽出塞入怀里,叫道:“喂,你怎么样?” 男子已经没了反应。 “后心中刀,刀上又有毒,他怕是活不了了,”范爱民稳稳神,也略微冷静下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我先背你回城救治。” 萧童清看了看自己发黑的五指指尖,正要说话,几名城门守卫和巡逻大喊着狂奔而来。 萧童清忽觉阵阵头晕。 “萧童清!萧童清!” “小郎君!萧郎君!” 耳边传来惊慌呼喊,初时,他尚能听见,只是发不了声。后来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 萧府。 哭哭啼啼的妇人聚在堂厅,不敢打扰正在把脉的第三位医师。 前两个都说此毒甚是奇怪,明明还在手掌上蔓延,并未及心,人却昏迷,且他们都束手无策,因为看不出毒药是何物所制,无解。 丞相夫人差点晕过去。 小儿因中毒而沉睡不醒,萧皓急得心如热锅蚂蚁,但因公羊先生在旁,他的面色尚能保持沉稳。 忠心幕僚公羊先生一出现,他就能静定下来,说是他的主心骨都不过分。 医师的手指终于离腕。 “如何?”萧皓连忙上前一步问道。 医师摇摇头:“此毒似非出自大正,请大人恕罪,小民实在无能为力。” 萧皓觉得他比前两个医师强,不由失态地抓其胳膊:“救救小儿!” “大人,小民实在……”医师为难不已,因急着脱身,竟推荐起了别人,“西市新来了个外地医师,自称已走遍黄石、秀橙各国,尝尽百草。因找不到铺子当门面,每天只在街边摆摊两个时辰,要不您找他看看,兴许有希望。” 萧皓如抓到救命稻草,连忙道谢并请他带家仆寻找此人。 医师无奈,只能背着药箱与萧府家奴同奔西市。 东部官贵住宅区虽离西市甚远,但却是宽阔大道直行,从皇城安上门、朱雀门、含光门门前经过。 三门和阔道对面则是务本坊、兴道坊、善和坊、太平坊。 过了四坊,再经延寿坊,便到西市。 事急从权,公羊先生令人打马快行,至于罪责,御史若弹劾,萧府一力承当便是。 萧皓没说什么。 在此关键时刻,他觉得小儿性命比官帽重要。 一家人都焦急地等待着。 就在这个空档,太子忽然驾到。 萧皓闻报,心中竟多了一丝希望,连忙出室迎接,却是刚至院落,太子已经快速走了进来,且脚步不停道:“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萧皓自是免礼而转身带路。 片刻后,洛麟羽便站在了床边。 萧童清仍在昏迷,毒素已经从最初时的指尖,蔓延整个手掌,眼看就要到腕部。 她正要屏退所有人,唤出金蝉,萧府管家急声禀告,说侠医请来了。 “侠医?”洛麟羽讶然。 “是,”管家跪下回话,“他说侠医乃他所救治之人送的外号,且他们还编了些顺口溜赞扬他,言曰侠医出山,阎罗靠边;侠医一出手,阎王转身走。” “哦?”洛麟羽眯了眯眼,“有趣……” 她暂时打消请金蝉驱毒的念头,“那就请他进来,让本宫看看他的本事吧。” 第274章 刑部停尸房 侠医二字,给人的感觉定是相貌堂堂,不曾想,竟是清瘦到近乎尖嘴猴腮。 其先前所说的话,也有些自吹自擂、大言不惭的意味,但见到本尊,面相却是莫名的老实,无论是眼睛,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绝不会口吐谎言之感。 这真是很奇妙。 他诚惶诚恐地双膝跪地,伏身而拜:“草民俅飗飗叩见太子殿下!” “听闻你的足迹曾踏遍黄石、秀橙,如此,你便看看童清所中何毒,若可医治,本宫少不了你的赏赐,”洛麟羽看着他,“但若徒有虚名,耽搁了童清性命,本宫就立即将你处死!” 俅飗飗身子一抖,额头冒出冷汗:“草民定当倾尽所学、全力施救!” “去吧,”洛麟羽让开路。 俅飗飗连忙爬起,两腿微抖地进入内室。 洛麟羽看着他的背影,双眸微眯。 睦邻宫中,看望林庄妃的洛觜崇闻报,立即遣太医前往萧府。 林依蔓见他双眉紧蹙,劝慰道:“太子既已过去,您就不要太担心,他定会想法子救那泼猴儿性命。” 洛觜崇展眉露出笑意:“连你都知道萧童清?” 林依蔓笑了笑。 洛觜崇轻抚她隆起的肚子,温声道:“既有身孕,便勿忧虑,免得伤了胎气。” “是,只要皇上好好的,圣体安康,臣妾便无任何可忧之事,”林依蔓将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眼中满是柔情,“有夫君,有孩子,依蔓此生,已无任何遗憾。” 洛觜崇讶然:“朕还是第一次听依蔓说这样的话,真是又惊又喜。” 林依蔓轻笑:“难道我以前很硬板?” “你啊,以前总是一副看透俗世、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几乎让朕怀疑你不喜欢朕,”洛觜崇揽她入怀,叹道,“如今方知,你对朕的情意极为浓厚,只是表达方式与旁人不同,不然,整个宫中,怎么唯有你能不存芥蒂地为朕泡那许多药酒?其她嫔妃可都不愿朕临幸别人呢!” “我好像听见孩子说:父皇,原来你是母妃的知音呢!”林依蔓学着幼儿腔。 “哈哈哈!”洛觜崇大笑,“看来,怀孕果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子,连依蔓都变得如此调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依蔓将脸庞依到他颈侧,“皇上宠爱臣妾,皇后姐姐也对臣妾照顾有加,连太子为她带回的养身补品,都拿出大半送给臣妾,让臣妾即便身处异国,也如同家乡。如此种种,心肠再硬、再不知恩的人,该也化了,更何况臣妾并非不知好歹、不懂真情之人。” “皇后是朕的福气,依蔓是朕的知己,”洛觜崇的手揽在她肩上,“有你们,朕很舒心。” 林依蔓却道:“皇上漏了一个。” “哦?”洛觜崇上身后倾半撤道,“谁?” 林依蔓笑看他:“红颜,阎贵人。” 洛觜崇呵呵一笑。 林依蔓见他竟未开口肯定、加以认同,眸光不由暗暗闪烁,随后面露无声笑意,扯开话题:“皇上,臣妾听闻太子殿下的宠物甚是可爱,想诞下龙嗣后,也去寻个自己喜欢的东西养在宫中。” “好,都随你,”洛觜崇岂能拒绝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不会伤你、伤朕皇儿,养什么都随你意。” 林依蔓退身行礼:“谢皇上!” 洛觜崇搀住她:“孕期内,这些个礼就先免了。” 被优待的林依蔓含笑道谢,却是变成了口头,果真不再行礼,然后又端来冰盘,一边递呈水果一边笑道:“臣妾心里一直有个想法,虽知不可能实现,却仍想说与郎君听。” 她改称皇上为郎君,意在所谈之事只涉个人,与国无关。 “哦?”洛觜崇从散发凉气的冰盘里取颗洗好的赤月葡萄,“什么想法?” 林依蔓笑道:“臣妾有个侄女,年岁和太子相近,只比太子小两岁。” 洛觜崇立即明白了:“你想将她嫁给羽儿为妃?” “正妃之位,臣妾从未敢想,只单纯想为侄女找个良人,终身为侣,”林依蔓幽幽一叹,“放眼天下,除了皇上,就只有太子最可靠、最值得托付终身了。” 洛觜崇笑道:“依蔓对羽儿如此看好?” “皇上,”林依蔓瞥他一眼,“太子也算是臣妾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臣妾多少也知道些。不仅长得像皇上,高大英俊,连聪明仁孝、不骄不躁好脾气都随了皇上,臣妾是凡人,自然存有私心,想替侄女抓住这么一个好儿郎!” 洛觜崇被哄得哈哈大笑。 “你呀你,”他伸手点点她的鼻子,“可真是变了不少。” 林依蔓看着他,抿唇而笑。 洛觜崇想了想:“此事并非完全不可行,但得等羽儿娶了正妃之后才能再议。” 林依蔓面露欣喜。 “可是……”洛觜崇无奈道,“你应该也能看得出,羽儿他不想太早娶妃,连他母后送去的人都给赶到一旁晾着了。” 林依蔓低笑,心道,这正是他的珍贵之处。 对女子都好,却又不与任何人亲近,善得纯粹,没有色心,没有不良目的。 “无妨,只要皇上答应给侄女一个位置,让她和依蔓一样有良人可依,依蔓便感激不尽,”她终究还是又行一礼,“依蔓谢皇上恩典,谢皇上不怪依蔓私心!” 好在洛麟羽人在萧府,没听到她这些话,不然非得跳起来给她一脑壳儿镚。 是嫌不够乱还是怎滴? 然而此时她却看着把完脉的侠医俅飗飗:“如何?” 俅飗飗跪地答道:“回、回殿下,小郎君中的乃是秀橙国特有的青砂草毒,大正无此物。” 能知道中的什么毒,自然知道怎么解。众人闻言,皆松一口气,只有萧皓和公羊先生依然面容沉肃。 他们看向太子。 果然,太子也并未露出轻松之色,继续问道:“你是否存有配制好的解药?需不需要花时间去秀橙国现寻?” 俅飗飗叩首:“殿下英明,克制青砂草之毒的赤莓枝,正是生长在青砂草旁。” 洛麟羽皱眉:“然后呢?” 俅飗飗忙道:“草民为行医而配制过一些解药,尚还剩有半瓶,正好够给小郎君解毒。” 洛麟羽一挥袖:“那还等什么?快快给他服用!” “是是,草民一听症状,便有几分怀疑,是以带着了,”他爬起身,“草民这就取来!” 说着,人已走向放药箱的桌子。 洛麟羽无声无息来到他身后。 俅飗飗打开药箱,取出瓷瓶一转身,不由吓一大跳:“殿殿殿、殿下!” 洛麟羽伸出手:“给我闻闻。” “是,是是。”俅飗飗抖着手拔开木塞,躬着身双手捧递。 洛麟羽接过,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就像花椒、八角、野莓、辣椒等物混合起来的调味料。 她感受了下,肚子里的金蝉没反应,于是放心地还回去:“喂服吧。” “是。”俅飗飗战战兢兢地跑向床边,心中无比感激的萧皓亲自过去扶起儿子。 洛麟羽抬脚离开萧府,制止了家眷一干人等的送行。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么一大家子人,她就像看到父皇后宫一样麻头皮。 不想照面,不想寒暄,只想逃离。 几名太医背着药箱来到萧府。 洛麟羽正欲摆摆手让他们回去,却瞬间改变主意,在他们见礼后,什么都没说地由他们进去执行皇令。 出了萧府,她又带着随从去了刑部。 因为知道太子定要过来查看尸体,便没送往义庄。 洛麟羽随路三石去了停尸房。 进去时,刑部侍郎李堪鸿正候在那里。 第275章 暗棋死 洛麟羽初时并不知晓死者是谁,直至看到尸体,才吃了一惊:“施彝规?” 此人原本是鞍博院的骑射教习,后因被她看中而设计到伍远胄军中,成功配合让将军造反、伍家没落,使皇长子洛思行失去夺储最有力的后盾。 只是,他虽有功,却不能在明面上行赏,毕竟他这间谍身份不能曝光,针对皇长子和伍家的策划案,也必须如同永远沉入湖底的巨石,只能等太子登基为帝后,以别的功劳封赏擢升。 洛麟羽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坐上龙椅,怎能让他一直干等?便密令他去往秀橙边境,既是新地潜伏,也是积累军功,以便来日可实至名归,不为人所诟病。 他在边境没有传过消息,想来,必是两国和平、没有战争的原因。 但此事一出,追杀他的男人又十分矮小,典型的秀橙国人体型,事情便有些不简单了。 李堪鸿递来手套,洛麟羽戴上后细细查验伤口,没查出别的异常,就是后心中了致命一刀,且刀尖浸过毒。 后膝窝倒是只有刀伤,没有毒侵。 看来那人对自己的暗器刀技极为自信,笃定此刀必中后心,所以特意使用有毒飞刀。 她拿起木质托盘里的带血飞刀,翻来覆去将刀柄刀身仔细端详,却没看出什么不一样,很普通的飞刀,几乎任何打铁铺都能随手敲出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 唯一的不同,是刀尖呈黑色。 那是毒液见血所致。 洛麟羽放下飞刀,皱眉看向施彝规的尸体,人棋的损失,让她不由叹了口气:“那俩怎么说?能不能将凶手面貌画下来?” 李堪鸿摇摇头:“只说个子矮小,其它的一概说不清,又不会画画像。” 洛麟羽淡淡道:“应该是吓着了。” “即使能画下来,也未必是他的本来面貌,”李堪鸿看着尸体,“殿下应该记得一指神偷易祉。” 洛麟羽点点头。 那是李堪鸿找来的人。 既然他能把自己成功化妆成另一个人,别人未必没有这种本事。 “微臣有些不明白,凶手既然身怀如此精妙的飞刀术,为何不早些动手,非要追到京城?”李堪鸿微微皱眉,“这么远的路,难道死者就没在中途被追上过?” 洛麟羽淡淡道:“那是为了让另一个人有机会取得我们信任。” 李堪鸿陡然扭头看他:“谁?” “如实禀报父皇。”洛麟羽凝望尸体片刻,抬脚往外走,“西市新来侠医俅飗飗,暗中注意其动静,勿打草惊蛇。” 随他走出的李堪鸿立即明白了。 行至中途,洛麟羽忽然停步转身:“那个人,是不是去过皇陵附城?” 李堪鸿愣愕。 “还真是他!”洛麟羽看到他猝不及防下的心中所想,顿时了然,“替我友情转告,我很感谢他的帮忙,但不要因为太闲而无端生事,皇族水深,莫要把自己淹死,否则我救不了他!” 李堪鸿垂眸:“是。” 洛麟羽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半晌才道:“多保重……” 满朝大臣,都是父皇的人,忠于东宫忠于她的,不多,所以不能有折损。 李堪鸿作揖躬身:“谢殿下,殿下放心。” 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叠纸,“这是口供所述详情,请殿下过目。” 洛麟羽见他面色凝重,立即接过。 “书信?”洛麟羽眉头一皱,“在何处?” “应该还在萧童清身上,”李堪鸿看着他,“殿下可先行阅览,之后微臣再派人去取。” 洛麟羽想了想道:“有那两个小子和一群目击证人,不管信里写的什么,此事都瞒不了人。” 她顿了顿,“我已从萧府出来,若再回去,必定引人猜测,不如你直接上门索证,回头传音给我,告以书信内容,我们据信中事想对策。” 李堪鸿点点头:“如此最稳妥。” ~~ 萧府。 各把脉一次的太医皆是摇头。 他们只知萧家小郎中毒,但中的什么毒,却把不出。 帮不上忙,萧府奉上的辛苦银自然也不好意思收,几人摇头叹息地走了。 临走时还瞥了一眼萧府请来的民间医师,表情里隐隐写着:我们都不行,你们这些乡土又有什么本事?待在这儿也不过是想糊弄两个银子!可相府的银子是那么好糊弄的?别搭上小命! 高傲,不屑,轻视,同情,看不起,甚至幸灾乐祸,什么心思和眼神都有。 俅飗飗低垂着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对投过来的目光无动于衷,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才从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大人,解药会在夜里起作用,贵公子明早就能醒来。” 萧皓点点头,吩咐管家为侠医准备客房。 俅飗飗惶恐:“草民不敢!” 公羊先生道:“侠医先生莫怕,大人留你,是因小郎君夜里若醒,或有其它什么事,可及时请得侠医先生,免得来回奔走耽搁。” 俅飗飗这才答应:“既如此,那草民就打扰大人了!” 于是,管家带他一起退下。 萧夫人抹着眼泪步入内室,婢女们打来温水,她亲自为小儿子擦洗。 因为生他,她走了一趟鬼门关,差点儿没了命,若非祖上积德,夫君老实从不作恶,母子二人怕是要到阴曹地府作伴去。 夭子本就容易受宠,加上来之不易,自然是放在手心里疼,长这么大都没舍得打他一巴掌,如今却出这么大的事,她焉能不急? 方巾湿水擦净他的小脸儿,又轻拭他的双手。 看着他手上还未消退的黑色,她的眼泪不由又瀌涌出来,将头脸轻轻俯在儿子胸前抽泣。 然而片刻间,身体忽然一个僵顿。 抬起脸,些微疑惑地看着儿子胸前衣衫,之后探手进去。 走过来准备劝慰的萧皓,正好看到夫人掏出一封信。 萧夫人本要打开看看的,见他到自己身边,便顺手递过去:“清儿交了外地朋友?” 萧皓不知怎么回答。 这猴崽子动不动就跟人打架,还说什么以武会友,谁知道会不会遇上一两个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 不过这信…… “先生,”他拿着信步出内室,“你看这信……” 公羊先生接过细看,不由沉吟:“这种密封之法……” 他的双眼陡然一睁,“莫不是……” 萧皓的脸色亦变:“军情?” 话音刚落,下人来报:刑部侍郎李大人求见。 第276章 死人脸暗卫 深夜的帝王寝宫养心殿。 祥公公退下后,洛觜崇并未立即上床,而是站在卧室中间:“暗卫!” 一道身影凭空般出现,微微躬身抱拳:“暗一在!” 只是躬身抱拳,并未单膝跪地。 洛觜崇看着那裹住脑袋、只留一双眼睛及鼻下小洞的蒙面头巾,半晌后才叹口气:“当真是朕之性命以外的事,一概不问?” 暗一头也不抬道:“是。” 洛觜崇露出一丝苦恼:“能不能开个后门?” 暗一不语。 洛觜崇不死心:“算朕欠你人情如何?” 暗一继续沉默。 洛觜崇无奈地揉揉脑壳。 “那我换个问题,”他放下手,“暗楼是不是有个天星阁?” 暗一这次开了口,但仍是简单的一个字:“是。” 洛觜崇接着问:“天星阁是不是能观星象而知国运?并且知晓命中注定的下代帝王是谁?” 暗一的回答依然单调:“是。” “那朕在位时的国运如何?”洛觜崇忙道,“下任皇帝是不是羽儿无疑?” 暗一终于打破记录,变成两个字:“不知。” 洛觜崇:“……” 但他似乎很忌惮暗卫的力量,不敢动怒发火,只道:“能不能稍微详细些?” 暗一始终垂眸:“只有阁中星老知晓,且概不外泄。” 终于说句长点儿的话语,洛觜崇觉得真不容易。 “那,”他试探道,“阁中有几位星老?” 暗一再次闭嘴。 洛觜崇没辙了。 暗一是暗楼轮值者,只负责保护帝星明亮的君王性命,回答问题不会超过一定范围,也没有陪皇帝闲聊的义务。 况且看他这副惜字如金的死人脸模样,聊天也不会是他的特长。 洛觜崇在心里如此默想,最后还是死马活马地说了一句:“暗楼对朕是否有什么建议?” 暗一半晌才道:“可放太子入武林历练三年。” 让羽儿进入江湖磨炼? 他正待再问,暗一却道:“皇上无恙,暗一告退。” 他说告退,却未带属下二字。 洛觜崇看人影一纵便消失,微微皱起眉。 暗楼的力量如此强大,却不受帝王管控,若有私心,岂不是想打压谁就打压谁、想扶持谁就扶持谁?即便是赶洛氏下龙椅、改朝换代,怕也能做到。 不过,他随即想起张天师说过的一句话:天道无时无刻不在运行,万事万物,皆相生相克…… 他陡然松口气:这世上,应该有克制暗楼的存在,使他们无法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否则不就乱了套? 至于放任羽儿闯荡武林…… 暗一在此时提起,莫非有什么玄机? 他思索片刻,忽想起城外追杀案。 难道与此有关系? ~~ 竖日早朝。 因涉及丞相之子的性命,城外凶杀案被列入朝议第一大题。 “萧丞相,朕听闻昨日有民间之侠医为童清诊治,如今是否已苏醒?”洛觜崇首先问道。 萧皓忙回:“谢皇上关爱,侠医称犬子辰时便能醒来。” “性命无碍便好,”洛觜崇点点头,“所中何毒?” “回皇上,侠医称犬子所中之毒,乃秀橙国特有的青砂草,非秀橙名医,难以识得。他也是因为四处行医、去过黄石和秀橙,方能识出,又幸而尚有半瓶解药存留,可救小儿性命。”萧皓顺便为太医脱罪落人情,然后道,“臣万幸之余,从小儿身上发现一封密信,已交给刑部侍郎李大人。” 洛觜崇和众臣的目光都转向李堪鸿。 李堪鸿却看向刑部尚书应天声。 应天声出列:“证人证词以及书信,尽在于此,请皇上过目。” 说罢,从袖中掏出二物,由值殿官转呈。 洛觜崇首先打开密信,只见上面只有九个字:“管将军不满,意欲谋反。” 谋反? 他皱皱眉。 又将秦州刺史范国顺之子范爱民,及中书舍人高尽义之子高幸的证词观览一遍,沉思片刻,抬头道:“指名交给太子?” 有人要造反的重大之事,不禀告帝王,却专禀太子…… 他的目光不由投向洛麟羽。 立于最前方的洛麟羽无所觉地站在那里。 李堪鸿及时呈上奏折,将不利化为有利:“启禀皇上,经微臣查证,死者名叫施彝规,曾被宫廷聘为骑射教习,后来入了罪臣伍远胄的军队,伍远胄造反被斩时,他偷逃出去,不知所踪。此时突然出现,又故意留下那句话,怕是故意为之,乃别有用心。” 洛觜崇闻言,又将奏折内容看一遍,思索片刻,不由哼了哼:“此等余孽,死得好!” 他突然想起伍家还有一个后人逃之夭夭、没被追到,怒气顿生:“从明日起,太子可随时离开东宫,查涉武林之事!”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皇上不可!江湖险恶,太子乃国之储君,怎可放于危地,万一……” “是啊皇上,武林之事有卫天府管制,何需劳驾太子?” 众臣七嘴八舌,尽皆反对。 洛觜崇摆摆手:“跟卫天府不冲突,太子所执行的,乃是朕之密令。” 朝官们面面相觑。 洛觜崇淡淡道:“退朝吧,太子留下。” 众臣见皇上无意将案情公开,又差太子亲自执行密令,便猜测其中定有什么暂时不能言明的重大隐事,纷纷退离,不再掺和追问。 古柏老槐旁的海参石景前,洛觜崇看着儿子:“是不是早就有浪迹武林的心思?” “孩儿不敢瞒父皇,”洛麟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是想混个几年,看看江湖到底什么样儿。” “就知道!”洛觜崇轻哼一声,“父皇母后舍不得你,你却舍得父皇母后!” “哪有!”洛麟羽叫道,“孩儿冤枉!孩儿只想出去闯一闯,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孩儿就像父皇母后放飞的风筝,能笑看孩儿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风筝线却牢牢握在父皇母后手中,只要风太大,父皇母后怕孩儿被刮跑,说一声,回来,孩儿就回来投怀送抱了!” 说着,她从侧面一把抱住洛觜崇的后腰,又将下巴磕放在他肩上:“就是这样!” 洛觜崇被逗得咧开嘴直笑,伸手轻捏儿子鼻头:“长不大的小东西!” “在父皇母后面前,孩儿永远不想长大,”洛麟羽笑嘻嘻道,“但父皇放心,所有离开爹娘的孩子,都会迅速成长,只在再次回到家、见到父母时,才重新变成小孩儿,撒娇打滚耍无赖。” 洛觜崇龙心甚慰,不由摸摸他的头:“父皇知道你剑法不错,弓箭术更是佼佼,但此次出宫,不能带太多人,一切都要靠自己。” “那最好不过!”洛麟羽脱口而出,“人多行事不便不说,还特别耽误时间!” “知子莫若父,”洛觜崇嗔笑,“我看你是嫌他们跟着太花钱!” 洛麟羽嘿嘿嘿。 洛觜崇瞧儿子这副样子,又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人少可就不必再省了,你乃一国储君,如今国库又充裕,哪里用你省那两个?” “是,父皇,”洛麟羽从善如流,“这回出去,孩儿要上名酒楼,吃遍各地特色!” 洛觜崇笑了笑,然后道:“萧童清虽身中秀橙青砂草之毒,但大正也不乏身材矮小之人,凶手未必就是秀橙国人。父皇之所以压下此事,就是让你暗自去查管将军想造反的事是否属实,若为假,便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若为真,就秘密调动雄州地方军就地斩杀。” “是,”洛麟羽点点头,“孩儿顺便查查凶手到底是秀橙国人,还是管将军派出来的。” 第277章 奇特的青翠宝玉 洛麟羽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主动开口,以调查谋反案为由,放她出宫闯江湖。 出御花园时,她特意找祥公公说话,关心几句,借机施展他心通。 可奇怪的是,祥公公竟对此一无所知,好像根本没听父皇透露过此类心思。 难道父皇对心腹太监也有隐瞒之事? 洛麟羽带着狐疑回到宸矞宫,召太子宫宫官小朝议,让他们和大朝保持一致,务必对太子出宫执行任务之事,做到严格保密。 至于随行之人…… 洛麟羽正在思索,凤倾城首先站出来请命,见太子皱眉,立即道:“此乃属下职责,再者,属下还有非常重要的事禀报殿下~~属下经手之事,已有所收获。” 洛麟羽知他所指,立即将人选之事暂放一边,待事情讲完、小朝散后,遣退所有人,单独密谈。 凤倾城将邀请邱慕诗的前前后后细述一遍。 “你怀疑她祖父藏有阵法书,且邱慕诗还曾亲眼见过?”洛麟羽看着他。 “是,”凤倾城微微点头,“只是不知阵法书仍在万花阁,还是随他祖父一起失踪了。” “若能找到阵法书,证实此事,那么……”洛麟羽的眼睛直放光,“凤尾湖的小岛,很可能就是被他屏蔽的!” 屏蔽?什么意思? 凤倾城有些懵。 “好像也不对……”洛麟羽忽然停止兴奋,“她小时候都没见过湖里有岛……” 随即又猜测起来,“不过也难说,中间差着一辈儿呢……或许她爹娘生她之前见过?看来得亲自上万花阁探探才行……” 凤倾城立即接道:“所以殿下一定要带我,我们一起去万花阁做客,以游玩之名,寻找她祖父的卧居或修炼之地探查。” 洛麟羽思索片刻,终于点头:“也好。” 凤倾城露出笑容。 “但得将任务完成之后才能去,”洛麟羽看他道,“你最好跟她有个活一点的约定,既免得人家回去久等而不至,也防止我们好不容易去了却见不着人,浪费时间。” 凤倾城迅速应是:“殿下若明日离宫,属下这就去找她,以免来不及。” 洛麟羽摆摆手。 凤倾城连忙告退,疾步离开。 洛麟羽看着他的背影,思索还带谁去。 正在这时,雪奴抱着宝儿来了。 洛麟羽知道他是等得有些急,不待他开口,便将手抓青蛙形摇鼓的宝儿接过来:“我也不知道玉楼到底去了哪里,但你放心,她肯定不在青鸾受苦受刑。过两天我会奉旨出宫,此事朝臣官员都知道,但会统一闭嘴保密,你也不要对外说,我会利用机会,打探寻找玉楼的踪迹。” 雪奴双眼微红:“多谢殿下!” 洛麟羽叹了口气,轻捏宝儿的小脸儿道:“我也真是舍不得这小东西,可密旨已下,我必须尽快动身,以免错过良机。你自己多辛苦些,我会跟母后打招呼,请她多来看看你,她对这可爱的小东西也稀罕得很。” 雪奴强笑:“谢殿下费心!” 整个东宫里,他就跟洛麟羽最熟,虽然和罗裙短他们也在食人族相处了五年,但知晓千玉楼性别秘密、对他夫妻二人最好的,还属洛麟羽。 丞相妻失踪,洛麟羽再一走,他的心顿觉空荡荡的难受。 有苦无处诉,加上带孩子太劳累,若非还有玉楼仍活着的希望作支撑,他怕是已经崩溃。 夜夜身旁无人,只有他和宝儿,即使锦衣玉食又如何? 洛麟羽同情他,没娘的宝儿也可怜,可却无能为力,也不知那女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按说,她若平安脱身,应该早就来大正和夫君儿子团聚的,可到现在都没动静没消息,莫非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也有这种猜想和担忧,却不能告诉雪奴,只能跟他一遍遍肯定玉楼还活着,然后突然从那个角落跑出来找他、找儿子,不然她怕这家伙活不下去。 “你在宫里等等,待我任务快完成、条件允许时,我就回来带你们一起出宫玩玩,让小家伙也看看外面的世界,”洛麟羽终有些不忍心,“但你要听本宫话,每天带宝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更要照顾好他。忙了累了,就让宫女太监帮一把。” 明明他比太子年岁大,太子说话的语气却像哄弟弟,雪奴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 洛麟羽将小豆子和球果子都唤进来:“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就把这边人都拨到雪奴那边,伺候好衣食住行,多帮他带带宝儿,但要听他吩咐,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是,殿下放心!”小豆子忙道,“大家平日里也都是这么做的,只是小郎君有些挑人,多数不让碰,几个宫女太监还自个儿买小玩意儿哄他呢!” 洛麟羽的脸上露出笑容。 “多谢殿下挂心,”雪奴带笑道,“他们对我父子二人极好,从未怠慢。” 洛麟羽知道,即使有个别宫女太监给他气受,他也不会说,这便是寄人篱下时的处境,再好,都会有些不如意之处,哪有自个儿家里自在舒心? “给我盯着些,”洛麟羽提前敲警钟,“若让本宫知道谁在雪奴父子二人面前玩心眼,人前一套笑哈哈,人后一套甩脸子、刻薄话、给气受,本宫定不饶他!” “是,奴才定时常敲打,”小豆子加重语气,“且这种装模作样、假情假意的狗奴,奴才当拼命擦亮眼睛,不给他们这么好的差事,全都打发到苦累之地!” 雪奴心中苦笑,带孩子劳心费力,得时时看护,片刻不能离人,哪里是什么好差事?恐怕人家宁肯去辣椒地,都不愿伺候他儿子。 洛麟羽带小宝儿玩了片刻,便到了午膳时间,父子二人又被留下一起吃饭。 雪奴见大正太子一边喂小宝儿,一边招呼他多吃,心里很温暖。 饭后不久,每天都要午睡的小宝儿眼皮越来越重,脑袋直点,却赖在“该dia”怀里不走,该dia桌上既有冰盘凉果,殿里还有冰盆散发凉气,好舒服,舒服得斜歪歪睡着了。 雪奴起身欲抱他回客殿睡觉。 “现在出去,路上一晒又会很热,就让他在这儿睡吧,”洛麟羽道,“那边有值夜小榻,虽然从未用过,却是干净,你就抱他过去一起睡会儿。” 说罢,便不容置疑地吩咐小豆子,让他把冰盘冰盆都端到榻边,使宝儿能睡得凉快舒坦。 雪奴听话地抱着宝儿过去。 对他,强硬的命令比商量更好。 命令让他不必选择,你说怎么做,他便怎么做,简单执行即可,若跟他商量,他反而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这叫选择困难症。 洛麟羽坐在案几旁闭目思索。 四王爷那边应该找时间再去,看看能不能探清他无症假死的原因; 邻安城卯员外的杀女案案情也还没有消息,不知当地官府查得怎么样了。 吴旱后来听到的嘶喊和翻动声,很可能是真的,并非是害怕才产生的幻听。那可怜的女子被卯家总管掐脖子时,可能只是一时窒息,后来又渐渐苏醒,然而已被装进棺材,埋入土中。 大正国的民风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开化,没有修炼武功的普通女子都可以带婢女或约同伴一起出门,还可以穿窄袖劲装骑马,且在三月三和七月七的节日里,能自己在河边挑选郎君,跟相中的公子搭讪巧遇、唱诗对歌。 但即便如此,未婚先孕也依然被认为是玷污名节的丑事,不被人们所接受。卯家乃最重名声的书香门第,对这种有辱门风之事无法容忍,就算是掌上明珠,亲生女儿,和名声相比,也不值一提。 而古人思想的弊端在于,他们都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打死不听话的儿女,不算犯罪,即使亲眼目睹,也想不到杀人偿命能用在父母和子女的矛盾上头。孩子是他生是他养的,打死也是他的家事,他自己都不心疼,谁爱多管闲事? 愚昧而可悲。 但事情早已发生,谁都回天无力,只能调查卯家远嫁的女儿是谁所替、嫁到了哪里,那个蔺公子到底是谁、如今又在何处、是否就是他娶了卯家替嫁之人…… ~~ 李堪鸿立在宅内青翠亭前,手指轻轻摩挲着一块青色宝玉,陷入思索。 他总觉得表弟太过聪慧,聪慧得…… 他说不清,也不相信,毕竟他心通之类的佛道神通,即便能参悟,少于二十年,也修不到大成。 目光落向手中的青翠玉。 此乃汲家宝玉中的一块,能隔绝他心通,但对五代内的血亲之人不起作用。 可这似乎不重要~~太子表弟既然不可能修成神通,又何来隔绝得了或隔绝不了? 还有虞跑之死,太子曾传音给他,让他不用再查。 难道他已经知道真相? 可他是否知晓除了管家老曹,陵卫府统领陵孝祖也是四王爷的人?是否知晓四王爷将两个臂膀分开用? 老曹负责阎贵人这边事宜,陵统领负责的却是废皇子洛思行。此事他是根本不知晓,还是知晓却没放在心上? 第278章 过阴人 洛麟羽带着十二只似鸡非鸡的可爱小东西出宫上路了。 并非她主动要带,而是十二个小东西好像知道她要出门远行,竟用尖尖的小嘴巴将她的衣衫衔出一件,铺在地上往里面一站,再各自叼起一角衣衫边缘,放嘴里含着,再齐齐仰起小脑袋看着她。 意思很明显,它们已将自己成功打包,求主人带走。 洛麟羽当时就噗的一声乐了。 人都没它们聪明! 还有那充满渴望的小眼神,啧啧,怎么表现出来的? 简直是成了精的小灵鸟。 于是马背上多了一样东西~~专门安置它们的镂空木盒,既不晒,还透气,且不挤。 十几个,太多,她不敢塞到袖子里,怕它们窝成一团儿被压住而闷死。 她原本想去妙峰山,让毛儿蛋撞她一下,直接将她瞬移过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正好堵住凶手的回程路。 但依父皇之令、带着侍卫,就不能那么干了。 这可是她独有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人分享。 马蹄飞驰,尘土狂扬,六匹良马奔在官道上。 洛觜崇所说的少带,其实是指五六十人,然而到了洛麟羽这里,却一下子缩减十倍,变成了六名。 且无罗裙短等人。 罗裙短身高两米,葱油饼也有一米九,他们那百多人都太醒目,在这种特殊情况里,只能再次被刷下。 为了利用漏洞耍花招儿成功,她没跟任何人辞行,直接出东宫嘉福门,从安福门直道跑到开远门离开京城。 估计此刻已经有人跺脚有人蹦了。 不管他们。 该安排的事情都已安排好,窦时现和荀征真筹办的酒厂也在有条不紊进行中,名义厂主她也给了名单,基本没她什么事了。 权利的最大好处就在这,动动嘴,就有人跑腿,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路宽处,侍卫便前两名、后两名、左右各一名;路窄处,就即时变换,前三名,后三名。 反正就是尽力将太子护在中心。 洛麟羽默然。 若是跑马加轻功,能很快就到边境,如今却只能晓行夜宿,平白为寻找凶手增添了困难。 可她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次拖六个人施展轻功。 得,还是让马儿多受累吧。 大正,青鸾,黄石,秀橙、紫荆五个国家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多山,大大小小的山峦到处都是,而往西部边境的官道自然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只容一人一马行走的山间小路也是有的。 没有人工石阶,若逢下雨,还会打滑。 好在进入山路时没有异状。 但刚刚出山,一场瓢泼大雨便兜头而下,差点把七人淋成落汤鸡。 洛麟羽急忙将木盒解下,用自己的衣袖盖住,以免小东西们淋雨生病,六名侍卫则快速下马打开雨具,高举着遮挡在太子头顶,像个大遮阳棚。 “殿下,前方右手边有个村子,要不咱们去找个农家避避雨吧?”随行侍卫薛礼玱道。 “不用,”洛麟羽透过镂空看里面的小东西,“暴雨来得急便收得急,要不了多会儿就没,原地等等即可。” 她瞅着小东西们,笑道:“丝毫不慌,还挺镇定!厉害!有种!” 凤倾城微笑:“主子厉害,宠物也不能怂。” “必须的!”洛麟羽很高兴,“不过它们可不能只算宠物,厉害着呢我告诉你,只是你没见过而已!” 凤倾城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目中光彩更甚:“希望属下能很快有机会见识到它们的厉害。” 洛麟羽笑哼哼:“等你能看到,就说明你有灾了!” 凤倾城不明所以。 洛麟羽未解释。 抬头看了看雨势,再看看他们高举的手臂和脚上的泥泞:“把伞拿出来,我自己撑,你们都回马背上去!” 六人都道无妨。 但太子的脸一板,就乖乖听了令。 大雨倾盆般打了一暴,便说收就收了,洛麟羽道:“前面好像有家独住的村民,你们要不要借灶烧水洗个澡、换件儿衣服?” 薛礼玱道:“热天淋雨没什么,风一吹就干,殿下不必为我们耽搁。” 凤倾城笑道:“好歹也都是练家子,殿下莫太把我们小瞧。” 洛麟羽哈哈大笑:“好,那就继续赶路,走!” 七人打马,马蹄踩着不太深的泥泞前行,没多久,便果真见到右边有个村庄,但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离路只有几步远的一处独居村民,倒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怎么把房子建在这里、不跟村民住在一起?”薛礼玱好奇道,“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 话音刚落,便见一妇女挎篮从田间小路朝路边小屋跑去,再绕到前面,叩响泥巴小院的院门:“三姑娘,您可真灵,我家三郎把房梁上的钉子拔出来钉正后,儿媳妇的头痛病说好就好了!家里没别的好东西,就些米和蛋,给您搁门口了啊!谢谢您啦!” 说罢,也不管屋里有没有人,直接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待到屋后田间小路,才发现一队骑马行人,但脸上只现出短暂犹豫,便继续走掉,好像不怕别人偷她送给三姑娘的东西。 洛麟羽听得甚是惊奇,已经勒缰止马:“头痛病跟房梁上的钉子有何关系?钉子又没钉在人头上。” 凤倾城不太肯定道:“应该是巫术吧?” 两人正说着,屋里竟走出一个三岁左右的瘦弱女娃,她穿过小院,打开栅栏般的院门,将篮子提在手中。 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驻足片刻,竟朝空中点点头,轻“嗯”一声。 “这是在干什么?”洛麟羽的好奇心被再度勾起,“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在跟谁说话?有鬼不成?” 薛礼玱皱皱眉:“巫觋能通鬼神,可……难道她小小年纪便已成巫?” 洛麟羽更加惊讶:“你是说,她就是那妇人口中的三姑娘?” 薛礼玱还未回话,七人便见那瘦弱女娃突然放下篮子,转过身来,朝他们这边跪下,拜了三拜,然后伏地不动。 “这是……”洛麟羽吃惊不已,连他心通都忘了用,“知道本宫身份?” 问着话,却没等他们回答,便已驱马上前:“小娃娃,我是谁?” 瘦弱女娃依然伏地,头也不抬道:“极贵极贵的贵人。” 洛麟羽觉得不可思议,看了眼木色极旧的屋门:“家里还有什么人?” 女娃道:“就我一个。” 第279章 女巫为巫,男巫为觋 不会吧?就她一个人? 七人同时睁大眼睛。 洛麟羽不太敢相信,终于想起他心通:“你一个人住这里?” 心道除非她也是穿越来的,否则三岁的孩子自己生活,实在难以想象。 “是,”瘦弱女娃低声回道,“太姑婆去世了。” 原本是两人一起生活,却走了一个。 她生下来时,不会哭,她爹娘觉得不正常,有些惊慌地跑过来问太姑婆。 太姑婆说,这孩子通阴,乃天生的巫。 而巫,从出生后、睁开眼睛开始,就能记事。 太姑婆也是人们口中俗称的过阴人,她说的话,村民和女娃爹娘都信,太姑婆让他们将孩子交给她抚养、以后要和她一样独居时,他们立即照办了。 但太姑婆只陪了她三年。 读到她心思的洛麟羽朝院里看了一眼:“太姑婆自己没有孩子?” 女娃摇摇头。 太姑婆一生未嫁,全靠邻里帮衬。 她说女子过阴,生了孩子就不好使了,且还可能所生孩子也会过阴。 自己儿子出个远门,爹娘都不会放心,何况是这种上天入地的事儿? 再说,下阴前要沐浴斋戒,下阴时要干净清爽,心无杂念,可一旦有了家、有了丈夫孩子,操心的俗事和牵挂一多,便很难做到。 洛麟羽将女娃心里闪过的东西归纳起来,就是这些个意思。 她透过挡不住视线的矮泥巴院墙,看了眼屋角厨房:“你自己烧火做饭洗衣服?” 女娃的声音更低:“是。” 洛麟羽突然感到一阵心酸。 即便是出生就记事,也只有三岁。 开口晚的孩子,可能三岁刚学会说话,更是在娘亲怀里撒娇卖萌的时候,可她却……炒菜都得站个小凳子,才能够得着灶台,而灶下还要添火。 太姑婆去世前,教会她所有独立生活的基本技能。 都是穷苦百姓,太姑婆也没有存银,只能留给她两间屋子和没吃完的余粮,以后,她得靠父母和有求于她的村民接济。 洛麟羽跳下马,踩着未干的泥泞,将跪在湿地里的幼女扶起,看着她的大眼睛,声音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娃微微抬起头,却依然不敢看她:“本姓李,没有名字,因排行老三,她们都叫我三姑娘或者三丫头。” “三丫带我去屋里看看可好?”洛麟羽问这话时,已牵起她的小手儿,向院里走去,“你们在外面候着。” 薛礼玱等人齐声道:“是。” 洛麟羽将整个环境看了一遍。 院子角落堆着烧火用的柴枝和稻草,柴堆旁有个简搭茅房。 两间屋子,外间是正堂,堂里只有一张矮几一张旧席;里间是卧房,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有被褥,破旧有补丁的薄盖被,叠得整整齐齐。 屋下拐角的厨房里有土灶台,泥巴烟囱外早已被烟火熏得漆黑一片。 灶口有方形土坯,土坯上盖着块薄木板,便是烧火时坐的小板凳。 灶边另有一个厚木块和薄木板拼起来的稍高小凳,显然是刷锅炒菜时站人用的。 灶台上的小陶罐里有很少的一点盐巴,洛麟羽知道,有些底层穷人连什么是调料都不知晓,能有盐吃,就很不错了。 她心里又涌起一股酸意,觉得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路还很远。 女娃不时抬头,悄悄看她,却又在她快要看到自己时,快速低下头。 “一个人住这儿,你爹娘怎么放心?”洛麟羽感到难以理解。 让三岁幼女独自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是不是亲爹娘啊…… 女娃低声道:“村民敬畏巫觋。” 女巫为巫,男巫为觋。 因为有敬也有畏,她爹娘才答应太姑婆将她带走。 逢年过节,村民都会送些吃的来,算是敬天,也算拜人,她爹娘则会多送些,平日里也会把蔬菜什么的按规矩直接放在太姑婆门口。 “三丫,”洛麟羽握住她的小手儿,蹲下身,“想不想离开这里?” 正偷偷看她的女娃急忙垂下眼帘,然后轻轻摇头。 洛麟羽讶异:“为什么?” “太姑婆说,天生的巫必须独居,以便过阴时无人打扰,而且,”女娃右手被牵握,闲着的左手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声音细小,“太姑婆说,不能跟有龙凤之气的贵人太近,否则无法过阴。” 还有这种说法? 洛麟羽不懂。 “你从会说话起,就开始帮人过阴?”人对未知的东西都有好奇心,她也不例外。 女娃摇摇头:“今日收礼是第一次。” 洛麟羽道:“之前都是太姑婆过阴,你在旁边守着?” 女娃点点头:“太姑婆下去时,鞋子必须翻过来一只,鞋底朝上,要是鞋底都反过来朝下了,说明她该醒了,可以准备听话儿。” 洛麟羽感到新奇:“若是鞋底都朝上呢?” 女娃的声音顿时降弱:“那就是过阴的人遇上了大麻烦,回不来了……” 洛麟羽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过阴,分明是搏命。 “既要独居,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如跟我走吧?”她对这么小的孩子自己照顾自己,实在不忍心,“我在离皇城最远的地方给你买个小宅子,你住在那里,同样可以帮助别人。” 女娃依然摇头:“我若走了,就没人帮助村民了。” 她顿了顿,“太姑婆离世前,有个小郎君不懂事,站在路中间出小恭,冲撞了路神,若非太姑婆,他最少瘫痪三年……所以我不能走,免得他们有事,求都无处求。” 洛麟羽被这话题吸引:“你太姑婆出马,路神就放过了他?怎么做到的?” “太姑婆是远近所有村民的太姑婆,这是大家对她的尊称,”女娃年龄幼小,但因出生就记事,说起话来犹如大人,“太姑婆跟我说,路神因在村中日久,连她的面子都不给,她下去时,路神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只说冲了神,就该罚。太姑婆问他您想怎么罚,路神说,就让他在床上躺个三年吧。太姑婆说,一千纹的香火换一年,您看合算不合算?” 她不待洛麟羽问,便解释道:“纹是过阴人古老的计算方式,用过阴人的血书写符箓,一张就是一纹。” “那一千纹……”洛麟羽惊呼,“得多少血?” 女娃点点头:“所以太姑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她的眼睛红了红,“将血写的符箓焚化,便是百姓拿灵血敬养,算土地神的大功德。” 洛麟羽听得将信将疑,可他心通却告诉她,女娃说的都是真话。 只是,这孩子执意不走,该怎么办? 总不能强行掳跑。 她想了想,朝凤倾城招招手:“是否带有笔墨纸砚?” 凤倾城连忙转向其中一个侍卫:“祖纯顺!” 祖纯顺不聋,听见时便已伸手去解他的包裹,打开包裹里的木盒。 纸张很快铺好在破旧的矮几上,洛麟羽速度数笔,再吹干墨迹,递给女娃道:“三丫,这是我的地址,你要仔细收好,什么时候想离开这里了,就什么时候去找我,记住了吗?” 女娃双手接过,跪地叩拜:“谢贵人!” 洛麟羽将她抱起站好,怜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深叹一口气,才转身离开。 女娃站在屋里没有动,直到洛麟羽让侍卫留下所有干粮点心、又最后看她一眼后、打马离去,她才冲出屋门院门,目光遥送。 太子默默赶路,侍卫们都不敢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洛麟羽的脑中还在想那可怜的三丫,回想她说过的话。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提前进入碗墓躺倒、似死却未真死的四王爷,是不是也在过阴? 第280章 边将谋反真相 离边境关隘马倒坡三十里路的小镇文华镇,镇外五里处的树林中,脑袋包头巾的洛麟羽和凤倾城静静立着。 薛礼玱等五人日间已故意扮成不像商人的商队,进镇找客栈入住,目的是,打草惊蛇。 因为幼小的三丫头,她一路都没说话,连逗弄小彩凤它们的心情都没有。 而四王爷是不是在过阴,她也想不出个头绪,因为既不知道巫觋过阴时是否有呼吸,也没太注意四王爷的鞋子,所以此类猜测,只能等办完正事后再细细琢磨。 月上天心。 洛麟羽抬头望了望,淡淡道:“在这里等我。” 凤倾城身子一动:“属下一起去!” 洛麟羽看也不看他:“带着你,反倒容易暴露。” 凤倾城忙道:“属下也练过匿息功,不会拖累殿下!” 洛麟羽将他斜瞟一眼:“那就看看你的匿息功修炼到了什么程度,跟上吧。” 话音刚落,人便犹如利箭射出,眨眼不见踪影。 “殿……”凤倾城愣了愣。 “就你这样的,还说不是累赘?”轻哼之声忽从身后响起,吓凤倾城一跳,“走吧你!” 洛麟羽一手提木盒,一手抓住他的胳膊,点脚离地,宛如御风而行。 就像那晚在汤阴县急去救侍卫一样,树林和一切东西都在凤倾城的视线里迅速倒退,没多久,便来到马倒坡边城。 此时没有战争,边关守军皆住城内,城楼上有轮值守夜的士卒。 洛麟羽避开城墙上的巡逻,飘然而入。 营房以城池西北角、城门两侧和西南角为重点,沿边建设,便于有突发状况时,能尽快出营登上城墙。 二人无声无息地在最末一排营房后潜行,直至有烛光处才停,然后绕到前方,准备武力解决守卫,不曾想,门前竟然无人! 屋里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两人于阴影中贴墙而立。 “将军,今日文华镇来了五个商贩打扮的人,可怎么看,都不像真商人,且还操着京城口音,您说……是不是有人告了密,”说话之人的声音又略低一分,“把您的牢骚话传了回去?” “最近连续失踪好几个,你指的是谁?”另一道有些粗豪的声音道。 连续失踪好几个? 洛麟羽听到,不由一愣。 先前的声音道:“已经找到两名士卒的尸体,其他人还在查寻,是谁干的,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将军哼了一声:“城里肯定有奸细!” 这话乍听,似很武断,但细想之下,却又很有道理~~若无奸细,戍边士卒不可能无故失踪。 “将军就是将军,此话十分有理,”说话之人应是心腹下属,“不如趁此机会将事情报上去,待查出凶手,便是立功。” “我呸!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若朝廷不觉有功,反认为是本将军的失误,岂非搬石头砸自己脚?”将军重重一哼,“我在边关待了这么多年,才升至游击将军,若不升反降,不是更亏?” “将军,您何不上书朝廷,要求晋职?不然这不领军不打仗的,什么时候才能立得大军功?”心腹道,“您看那淼江海,不过是京畿屯兵里的九品校尉,就因为平乱一个功,便连升十二级,蹿至从五品归德郎将,何等威风!” 啪! 将军猛然拍响案几:“休提此事!提起我就火大!” 他怒气冲冲,恼恨不已,“这么好的立功机会,皇上不给我这积有带兵经验之人,偏给那名不见经传的淼江海,简直气煞我也!” “谁说不是呢,”心腹火上浇油,“总把咱们搁在这边苦之地,又没仗打,再有本事,也没表现的机会啊!” 将军闻言,更加着恼,掌握成拳,猛捶一下案几,又大叹一口气。 “将军,属下倒有个主意,您想不想听?”心腹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将军没好气,“别又是什么馊主意!” “这个应该不馊,绝对不馊,”心腹忙道,“属下觉得,既然没有立功机会,不如咱们制造一个。” “嗯?什么意思?” “将军您想啊,当初因秀橙使团跟咱们大正边境军民起了冲突,发生了矛盾,伍将军才有机会显了回神威……” “你是说……咱们要没事找事?” “将军英明!咱们可以暗中挑衅,派人散布秀橙边将的坏话,说他没用什么的,激怒他,使他主动发兵,然后咱们夸大其词,再千里加急上报,引起朝廷的重视,待打退敌军之日,便是将军晋升之时!” “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像不错!哈哈哈!”将军大笑,“你这便回去想个周全的计划,择机实施!” “实施什么?”洛麟羽决定现身,走了进去,“诓骗朝廷、把父皇和本宫当猴儿耍?” 屋里的两人,笑容瞬间凝固,心腹的手指过来:“你你你、你们~~” “大胆!”凤倾城拔剑厉喝,“太子殿下驾到,还不跪迎?” “太、太、太子殿下?”将军满脸吃惊,随即稳了稳神,“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擅闯军营,还敢冒充当今太子!来人!来~~” 一道指风射出,顿时哑了声。 凤倾城左手往腰间一摸,一块黑底金字腰牌便现在二人眼前:“认得字吧?” “东、东宫?”心腹念出声时,声音已开始颤抖,“太、太子殿下的人?” “本宫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用手指着我,”洛麟羽淡淡道,“给本宫削了那根手指头!” “是!”凤倾城应声时,剑光一闪。 因速度太快,心腹亲眼看自己半截儿食指掉落在地时,还未感觉到疼痛。 洛麟羽又是一道指风射出,先点了他的哑穴,免得他叫出声。 果然,当痛感袭来,心腹要鬼哭狼嚎时,却只能死死捏住流血不止的半截断指,脸皮扭曲地跪倒在地。 洛麟羽掀开头巾,扔向案几,露出一头标志性短发。 将军秒怂,再不敢造次,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就在他想说却说不出话时,一道指风袭来,哑穴立解:“微臣管大宽,见过太子殿下!” “管大宽,管将军,”洛麟羽负手而立,“听说你意欲造反?” “造反?”管大宽愣了愣,随即叫喊起来,“微臣冤枉!微臣虽有些性急,脾气也略微暴躁,还在军中发过牢骚,却从未真有叛国之心、谋反之意!” 第281章 夜查 听到二人遣开守卫后的对话时,洛麟羽便知管大宽及其心腹还根本不知施彝规回京告其谋反之事,那么,追杀施彝规的,就不可能是他俩所派。 她一边施展他心通,一边继续问话:“边关无战事,你都能逐级晋升到游击将军,说明朝廷并未亏待你,你又何来牢骚?” “这个、这个……”被质问的管大宽因理亏而语塞,“微臣、微臣知错!” 洛麟羽冷哼:“军职上没有亏待你,你还大发牢骚,说明早有离关之心,如此,待此事调查清楚,若还清白,本宫就准你请辞。” 管大宽愕住:“不、不是……” 他看向太子,“微臣……微臣没有这个意思啊!微臣就是嘴欠,脾气一来就管不住~~” “身为将军,管不住嘴?”洛麟羽打断他,“本宫很怀疑你的能力。若有战事,军情机密岂不全被将军自己泄露出去?” 管大宽被自己套住,无可反驳。 “你在军中肆无忌惮地广发牢骚,难道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人奔回京城,告你意欲谋反,你已落人口实,如何自辩?”洛麟羽斥骂,“如此愚蠢,我看你这将军不当也罢!” 管大宽低下头,彻底熄了火:“殿下、殿下骂得对……” 声音小了些许,“可、可微臣还是想当将军……想领军杀敌立战功……” “就你这样,还想领军打仗立大功?”洛麟羽轻嗤,“数万将士的输赢生死,靠的是主帅脑子里的智慧,你连最基本的将领素质都没有,任你为帅,岂不是将大正好儿郎的性命视为儿戏?军中好像没这么缺人吧?” 管大宽被批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头快埋到颈子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你虽然大嘴巴,却算老实,没有惹事,”洛麟羽的语气缓了缓,“不然,父皇就不会令本宫亲来调查,而是直接一道圣旨将你处斩了。” 管大宽闻言,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浑身冒冷汗,改单膝跪地为双膝,叩头不止:“谢皇上信任!谢殿下信任!微臣即便没有主将之能,也愿赴汤蹈火,誓死效忠,绝无半丝反心!” “效忠得用行动,不是一两句空话就行,想洗清自己,更要拿出证据,”洛麟羽淡淡道,“告发你的人遭到追杀,只留下一封密信,你说你如何证明追杀者不是你派去杀人灭口的?” “还、还有这等事?”管大宽更惊,额头冷汗又出一层,“这、这简直是存心置微臣于死地啊!” “所以你们那该死的计划,不但折腾不出半分功劳,反而会让朝臣误会,怀疑你应敌是虚,勾结外臣、引军入关以增强兵力实施谋反才为实!” “殿下明鉴!”管大宽心肝直颤,叩头道,“给微臣十个胆,微臣也不敢引敌入关啊!” 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扭头怒瞪心腹:“都是你!尽给我出馊主意!是不是非要害死本将才甘心?” 紧捏断指、却依然流血不止的心腹往后一缩。 太子的话,他句句听在耳中,身上的冷汗已和管将军一样,冒了一层又一层,此时即便没被点穴,也吓得发不出声。 “凤倾城,给他止血药,”洛麟羽弹出一道指风,“包扎之后,立即再次核查到底有哪些人失踪,是否漏过什么人。” 她微微顿了顿,“背后的黑手,很可能就藏在失踪人口里。” 事件上禀,相府救人,又一路跑马,耽搁的时间里,凶手早已回到住地。 士卒失踪发生得如此巧合,令人很难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凶手若真为军中人,应是借失踪去京城,再以某种理由被找到从而顺利回营、继续潜伏,或者直接借机离开,却引不起任何怀疑。 被解穴的将军心腹磕头连连应是,然后将衣衫下摆揉成一团,忍痛将伤口死死摁住,擦血的同时,使它有短暂的停止,以便上药。 凤倾城取出随身携带的外伤药,倒在他的断指上,帮他包扎时低声道:“以后记住这个教训,莫再用手乱指人。” 心腹感激地点头道谢。 可待出门时,却又忽然顿住脚步,回头迟疑道:“天这么黑,大家都还在睡觉,是、是……是现在就去吗?” 洛麟羽垂眸。 “这还用问?”凤倾城忙道,“有哪些人的床是空的,才更好查出不对劲呐!” “哦哦!”心腹小心地偷瞄一眼太子背影,脑袋一缩,连忙跑出去,灯也忘了提。 “起来吧。”洛麟羽走向轩案后的主位,淡淡道,“别跪着了,一起办事去,指望他一个人,到天亮都完不成。” 管大宽应是起身,却因两腿微麻,告退时有些伸不直。 “等等,”洛麟羽忽然叫住他,看向凤倾城,“你扮成小兵跟他一起去。” 管大宽忙道:“微臣去找套军服。” 洛麟羽将木盒搁在案几上,看也不看二人地摆摆手。 凤倾城躬身告退,和管大宽一起走了出去。 管大宽不解,却没敢多问,直到出了门,走出老远,他才回头看了看,确认太子除非有顺风耳方能听到,才小声问道:“凤护卫,为何不等我拿来军服穿上再走?” 凤倾城扫视四周:“天还黑着,除了巡逻又都在睡觉,且有将军在身旁,即使遇到巡逻,谁敢问个什么?即便有人斗胆问了,将军还能没话说?” “有有,”管大宽忙道,“就说是我家亲戚!” 凤倾城想给他一个爆栗:“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你是什么反应?” 管大宽恍然大悟,手一挥,压着声音喝道:“本将亲自带在身边的人轮着你问?有没有眼力劲?被本将滚一边儿去!” 凤倾城露出笑意。 “凤护卫人真好,”管大宽边走边趁机巴结两句,“太子面前,我是真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凤倾城笑道:“害怕?” 管大宽头直点:“幸亏皇上信任,不然我这颗脑袋恐怕得直接搬家!真是吓死我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反叛之心,”凤倾城笑了笑,“虽嘴巴欠缺,但依然忠于皇上,忠于大正,否则你此刻已经身首异处,见不到新晨的太阳。” 管大宽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凤护卫,您和太子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凤倾城看着他笑:“若你犯下重罪,殿下的气场都能杀死你,你说呢?” 管大宽长哦一声,却又不大信:“太子殿下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嘘!”凤倾城竖指于唇前,“保密!以后可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殿下定不饶你!” “是是,”管大宽忙道,“多谢凤护卫提醒!凤护卫这边请!” 两人这边低声说着话换军衣,那边,洛麟羽已吹灭烛火,飘出城墙,去往文华镇。 第282章 管将军入狱 文华镇的镇名听起来有些书生气,边民的性格却是恰恰相反,大多都性情开朗且彪悍,让人久住而习惯之后,不想再离开这个地方。 洛麟羽坐在都来客栈的通铺大客房里,静听薛礼玱低声汇报。 “这里聚有不少大正和秀橙的商人,他们都带着自己的商品在此地交易,”薛礼玱微微躬身抱拳道,“我们将三条街来回逛了一遍,祖纯顺还故意不小心露出腰牌边角,当时便有两人变了脸色。” 洛麟羽点点头:“是否已跟踪探查?” “是,其中一个跑向马倒坡,进了关城,还跟军营的人递了话,”薛礼玱迟疑,“不知是否跟管将军有关系。” “那就对了,若无人报信,管大宽如何知晓文华镇来了五个不像商人的商人?”洛麟羽淡淡一笑,“另一人呢?” “另一个倒是奇怪得很,跑回家关上门后竟再无动静,祖纯顺他们前门后门各一人守着,”薛礼玱恭恭敬敬道,“殿下是否过去看看?” “怕是有古怪,”洛麟羽立即起身,“没准儿人已经跑了!” 薛礼玱一愣:“殿下是说?” “屋里很可能挖有地道,顺地道遁了,”洛麟羽走向大开的窗户,“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动静。” 薛礼玱脸色一变,连忙跟上。 洛麟羽的手往他肩臂上一扣,抓起他就跃出窗户,落于无人黑暗处,再据其所指方向疾步走去。 文华镇呈工字型,白日里最热闹的,便是中间那一竖,此时二人所要去的,却是最后一横的尾部。 到了屋宅前门处,祖纯顺和后加入的侍卫齐齐行礼:“殿下!” 洛麟羽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院门。 祖纯顺怕有暗箭,伤到太子,抢身而入。 薛礼玱擦火石点燃蜡烛。 后门侍卫听到声音,连忙绕到前门跑进来,行礼后帮忙搜查。 一间不漏地寻过,却是空空如也。 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时刻都不放松,怎会没了人? 洛麟羽到处走了一遍,最后停在床前:“掀开床板,看看床下有没有洞。” 他们连忙上前三人依令行事,祖纯顺则和薛礼玱背对太子,警惕守卫,以防后面有人偷袭。 三人掀开床板,立即惊呼出声:“殿下妙算!床下果然藏有玄机!” 洛麟羽凝目看去,那本该是纯土的地面,中间竟然有块木板,且木板边缘还有个铁环。侍卫鲍国恩勾入手指一拉一掀,便出现一个方形地洞。 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侍卫周仕林则趴在洞口递入蜡烛。 鲍国恩往身周照了一下,便禀报道:“殿下,里面有个暗道,不知通往何处,属下这就去探探!” “等等!”洛麟羽却制止道,“先抱些柴草,放火熏一熏。” 周仕林领命出屋,寻来劈好的木柴枯草,侍卫汤有玢则找来灯油递进去。 鲍国恩将接下来的柴草尽量扔向暗道深处,再泼上灯油,火一点上,周仕林和汤有玢便一人拽只胳膊将他拉上来,再盖上木板,照原样扣得严丝合缝。 之后又将被子、垫褥等易燃物扔远,以防万一。 即便如此,也有丝丝烟雾从洞口板缝飘出,洛麟羽出屋来到院中,抬眼见天色即明,便让薛礼玱打开后门:“暗道出口不会太远,你和顺子四处转转,看看哪里有烟。” 二人得令,一边走出后门,一边解开背上的长形黑包裹,取出腰刀,专找不起眼的隐蔽之地查看。 待东方曙光漫穿大地,出口还真让他俩给找着了,就在离房屋不远、遍地杂草的石头后,且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洛麟羽一听,便摆摆手:“果然是早就跑了。” 薛礼玱等人面露羞愧。 洛麟羽抬步就走:“回客栈,带上所有家伙,去马倒坡。” 五人齐声应是。 辰牌时分,马倒坡边城东门来了几个腰挎佩刀、身穿朝廷侍卫服的人,而被他们护卫在中间的那个短发少年,气质最为不同。 摸不清情况的城门守吏见他们威风凛凛,气势颇盛,即便不下马,也不敢像对待常人百姓那般厉喝,只道:“请出示~~” 话未说完,一面刻有“东宫”二字的金字腰牌便堵住了他的嘴,薛礼玱扬声道:“太子殿下驾到,速令管将军接驾!” 城门守吏腿一软。 不一会儿,城门口便呼啦啦跪倒一片。 洛麟羽展开他心通,目光扫过去。 回到营房的管大宽见太子不在,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幸而凤护卫安慰他殿下不会有事,他的心才渐定下来。 可水还未喝一口,又闻报太子驾到,令他东城门迎接,使他刚坐上椅子的屁股差点滑下来:“怎、怎么回事?” 他看向凤倾城,“凤护卫,这……” 洛麟羽没打招呼,凤倾城也不知道太子这会儿演的是哪一出,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宠溺:“让你接驾,你接驾便是。” “那、那我赶紧更衣,穿得郑重些!”管大宽说着就要转身。 凤倾城一把薅住他:“更什么衣?耽搁时间让太子殿下久等,你不想好了?” 管大宽被提醒,拔腿就往外奔。 马蹄很快渐近东门,而后疾止,管大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微臣管大宽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接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洛麟羽单手一挥:“拿下!” 还真治罪? 管将军来得也不算迟啊! 除了迅速跃下马背、将管大宽摁住反捆的四名侍卫,其他人都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疑犯管大宽,有边境军卒身携密信,日夜奔袭京城,告你意欲谋反,”洛麟羽冷冷道,“你可知罪?” 这、这…… 管大宽扭头看向凤倾城,一脸莫名。 陪他同跪的凤倾城只短暂地愣了愣,便低声道:“配合。” 管大宽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即叫道:“微臣冤枉!谋反之心,微臣从来都没有!殿下明鉴!” 洛麟羽冷哼:“密告之人遭到追杀,你敢说不是你派的?” “还、还追杀?这话从何说起?”管大宽动了动被扭至身后反绑的手,“微臣从未做过!微臣是清白的!” “清白不清白,不是你说了算,本宫会亲自调查!”洛麟羽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今日起,边军由本宫暂时接管,若你确属冤枉,本宫必还你清白;若确有其事,就按父皇谕令,就地处斩!” “身正不怕影子斜,微臣不怕调查!”管大宽挣扎着要站起身,“微臣即使身在边境,也闻得殿下断案出神入化,微臣相信殿下定能还微臣以清白!” 凤倾城却注意到,太子的目光始终都没在管大宽身上。 他忽然想起汤阴县捉拿吴圭的事。 难道…… 但洛麟羽并未如他猜测那般当场揪出凶手,而是将管大宽押入大牢。 第283章 给你机会耍威风 将军营房中,洛麟羽一边打开木盒,看小彩凤它们跳到轩案上,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管大宽的游击将军印。 官印是权利的象征,每一级官吏都有,无论文武。 任命时授予,罢免时收回。 大正国的官印风格和两晋时期一样端严清朗,典雅秀丽,既没有三国时期官印的苍茫,也不像宋朝官印那般曲折繁复。 且宋代帝、后及太子印皆称“宝”,各级军事、行政机构印称“印”,其属吏及诸军将校印则称“记”、“朱记”。 清代皇帝印自铭玺或印,材质有金、木、玉、石等;皇太后、皇后印称金宝,材质为三等赤金;皇贵妃印亦称金宝,但材质是六成金;妃嫔则称金印,材质降为五成金;至于亲王、世子印,同样称金宝,但材质更低,只有四成金。 大正相对来说可就简单多了,除了帝王印称玺,皇后印称宝,其他人全部称印,包括太子。 洛麟羽无所谓,不管有没有艺术价值,都不过是块铁疙瘩般的东西。 就像手上这块,除了附加价值~~权利、俸禄、福利,本身只是个方形铜块儿而已~~官位二品以上,其印用银;三品以下用铜。和明朝一样。 凤倾城看着太子把玩官印的手:“殿下囚禁管将军,莫非是文华镇有了收获?” “玩玩而已,”洛麟羽将官印往印盒一放,漫不经心道,“父皇的密旨,只是让我探查管将军谋反之事的真假,而现在,也算差不多完成。剩下的些个小尾巴,正好拿来耍耍。闲着也是闲着,能玩多大就玩多大。” “好,殿下想怎么玩,属下都配合殿下,陪着殿下,”凤倾城眼中的宠溺又是一闪而过,快得令人注意不到,“这是失踪士卒的名单,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说着,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呈上。 不料,小白鸽正好过来,一脚踩住。 “先去给我的小可爱们弄些吃的来,”洛麟羽用指尖轻点小白鸽头顶正中的茸毛,“别给饿坏了!” 凤倾城立即起身,亲自去找。 待他端着大盘吃食回来,洛麟羽正用自己的短发撩逗小东西,见他进来才停止:“从今天开始要把头发养起来,不然需要乔装出门时太麻烦!” 凤倾城的视线投过去,眼里蓄着笑:“殿下短发虽也好看,但大家终究还是看长发比较习惯。” “我只是有些奇怪,我的头发都是自己偷偷剪的,罗裙短他们的头发怎么也还那么短?”洛麟羽面露不解,“按说他们家人和他们自己都希望头发快点长长,恨不得一晚上就恢复原样,不可能偷剪,可……好像从来都没长?” 小彩凤最先闻到香味,已经冲过来,凤倾城连忙将六碟吃食点心摆至案几上,摆完才道:“兴许是和他们的经历有关,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洛麟羽思索着说,心里却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哪敢在食人族乱吃东西? 十二只小东西各站食盘两边,在案上排成两排,整齐乖巧得令人更加喜欢,即便啄食声非常响亮,也不觉得吵,只觉可爱。 两人一个坐在上首、一个蹲在下首地望着它们,脸上笑吟吟。 凤倾城见她心情好,便继续之前的话题:“殿下既然断定管将军没有叛心,那下他入狱,是不是坐等凶手上门、请君入瓮之计?” 洛麟羽支肘于案几,张开八字虎口托着下巴,目光来回扫,轮流笑看小东西们吃食的样子,没作声。 “既然他并无反心,那为何施彝规回京告密?伍远胄死,他好不容易逃走捡条命,为何要更名改姓来边境?”凤倾城发出疑问,“我查看了所有边军的名单,却没有一个叫施彝规。难道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故意报信于东宫、让皇上对殿下产生不满、父子不和?” 他有些疑惑,“可这种报仇方式有用吗?伤不到殿下丝毫,有何意义?莫非幕后有人操纵、而这只是其中一步棋?用的是滴水穿石的消磨之法?” 洛麟羽终于瞥他一眼:“那躲在幕后的,是伍家女眷,还是伍家后人?” “女眷都被罚没掖庭,应是后人居多。”凤倾城思索,“不过也难说,也许当日还有为留命报仇而诈降的属将。” 洛麟羽摇摇头:“凶手身形矮小,轻功却极高,伍远胄的军中,没有这样的好手。伍家后人沦为官奴,哪有短时间内习得如此好轻功的能力?” “这……”凤倾城抬眼看她,“殿下的意思是,凶手还是来自秀橙?” 洛麟羽的大拇指和食指并成数钞手势,撑住下巴尖儿:“管大宽满腹牢骚,嘴里又没个把门儿,施彝规听到怨言,相信他想造反,并非不可能。至于他逃离这里、上京告密的真正动机,” 她思索要不要告诉凤倾城、施彝规是她的人片刻,还是绕了过去,因为他心通看不透的人,她怎么都不放心,无法完全信任,“离间我和父皇的感情乃是其一,其二,我猜测他是受到什么人的撺掇蛊惑,然后一冲动,就直奔京城。而失踪的士卒,便是那人为取得他的信任、特意打出的掩护。” 凤倾城点点头:“殿下曾说凶手很可能就藏在失踪人口里,若他真的早已混入军中,那这掩护,便更多是为他自己打的。” “就是不知他是已经回到军中、不再在失踪之列,还是借失踪彻底离开了军队,”洛麟羽看向名单,“这里面是否有曾经失踪、但在我们未到之时便已归队的人?” “有,”凤倾城道,“虽然提出此问有些打草惊蛇,但想到殿下本就有打草惊蛇的意思,便也不必思虑这一点了。” 说着,已翻至第二页,用手指上去,“就是他们两个。” “同一个地方,很少有两个奸细,若真在其中,应该又是混淆视听的迷魂阵,”洛麟羽拿起将军印丢给他,“看你这么闲,就带他们出去办点事儿吧,派人寻找失踪士卒的同时,重点监督他们俩,别给跑了。另外你可以借机耍耍威风,封锁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 凤倾城笑了起来。 第284章 玩玩儿而已 洛麟羽这回,的的确确是在玩儿,不然,去士卒们的营房走一遍,便能查出奸细,何必费这么多事? 不过,既然父皇没有限时破案,还放手让她行走江湖,那急个毛儿线啊! 玩儿呗!玩儿! 将军因被告意欲谋反而下狱,麾下相处多年的士卒都有些不大相信,虽然将军时常口不择言,动不动就发牢骚,可就是这样的人,才不可能造反。 试问,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谁会表现出来?要真反,那直接就反了,还会把怨气挂在嘴边?岂非是个等着别人告御状的傻子? 好吧,将军他就是个性格粗豪、说话不经大脑的傻子,不然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凄惨,太子殿下都亲自来了。 若非皇上给机会调查,只怕拿下之时就把脑袋砍了。 一战打赢青鸾军,朝廷广发布告,太子殿下一箭射断青鸾帅旗的威名,早已传至各大边境,他们虽想为将军说情澄清,却没那个胆子。 没办法,怕呀! 太子的气场实在太盛! 虽然只带那么几个人。 国之储君,未来的皇上,就是不一样! 洛麟羽看着因为吃撑又开始四仰八叉晒肚皮的小东西,乐得合不拢嘴。 之后便由它们躺在轩案上休息,独自去军中另外现设的临时牢房。 管大宽一见他,便跪地行礼喊冤枉,待太子屏退所有人,才扑到铁栅边低声道:“太子殿下,这是不是您的计策?” 洛麟羽笑了笑:“本宫猜想,那黑手所谋的,应是一箭三雕之计,而这三雕之中,有你一个~~杀掉你管大宽。” “杀我?”管大宽愣住,“杀我做什么?” 洛麟羽耸耸肩:“顺带呗!” 管大宽:“……” 合着他死,还是顺便死。 杀他的人一点儿都不郑重。 洛麟羽道:“若本宫将你斩首示众,他们必定出现,以便确认真假;若本宫迟迟不杀你,那他们肯定会想办法送来管将军谋反的证据。” “不可能!”管大宽叫道,“微臣只是放放臭屁发发牢骚,何来证据?” 洛麟羽脸色一冷:“你是怕别人听不见?” “微臣该死!”管大宽恨不得自己掌自己的嘴,连忙将声音放至最低,“那殿下,他们哪里来的证据啊?微臣既没通敌,又未给谁写过书信,他们总不能伪造~~嗯?” 说到这里,他陡然瞪大眼睛,“伪造?” 洛麟羽一直展开着他心通,见他不是故意作伪,方道:“说吧,是肯定你的罪名、杀你诱他们现形,还是让人家着急、等人家主动送证据?” “只要不是真的,随殿下您!”管大宽脱口而出,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不由变了变脸色,谄笑般道,“殿下,还、还是后一种,比较稳妥……” 洛麟羽失笑:“你是怕本宫诓你,还是担心刽子手被人买通、变假为真?” 管大宽不要个老脸的嘿嘿嘿:“微臣哪会信不过殿下,只是怕有别的意外。” 洛麟羽轻哼转身:“那就在牢里多待两日吧!” “是,微臣静等殿下的好消息!”管大宽躬身相送。 洛麟羽陡然放声厉喝:“管大宽!待本宫找到证据,你矢口否认也没用!” 管大宽被这冷不防的一嗓子,吓得身体猛然一抖,随后又偷偷竖起大拇指:殿下,您可真聪明! 他不知洛麟羽心里想的是:施彝规真的如此冒失?只因亲耳听到,就认定管大宽想谋反?都不想此等大事他却毫无证据?若被反咬一口说他诬告,他岂不惹祸上身且牵连东宫?是不是其中真有什么别的隐情? 将军印在手,凤倾城办起事来格外顺利,他这文官后嗣,果如太子所言狠狠耍了一把威风。 不过,他的威风,却非趾高气扬、眼高于顶,甚至恶声恶气、恶言恶语,而是于内敛中呈现权利在手的霸气。 因城中除了守边驻军,还有边民百姓,城门一旦只给进,不给出,他们多多少少会有些不便。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涉及将军造反,且太子亲自驾临查案,谁也不敢多言。 士卒失踪之事原未公开,太子一到,就查了出来。城中百姓得知后,自然忍不住私下议论。 两日后,军营里传出小道消息:管将军谋反案缺乏有力证据,太子殿下决定,若三日后还找不到物证,管将军就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这招儿果然灵验,第二日晚上太子带人去牢狱再审管大宽时,一道身影鬼鬼祟祟溜向将军营房,探头发现果真无人,立即往里速度一蹿,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搁在轩案正中间。 可就在他转身刚走几步时,却是猛然一顿。 身高体长的短发太子正手提木盒,站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放的是什么?” “是、是……”身穿士兵军服的男子有些磕巴。 洛麟羽依然笑眯眯:“是什么?” 士兵也算反应快,闪烁的目光落到太子手中的木盒上时,突然就单膝跪地:“关卒前日无意中幸见殿下的小宠物,觉得甚是喜人,便忍不住违反军纪偷溜过来,只为再瞧它们一眼。不料殿下您不在屋里,它们也不在。关卒该死!关卒这就回去自领军罚!”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原来是喜欢本宫的宝贝啊,早说嘛!” 她两步跨进屋,拽起士兵就往里拉,“来来来,本宫赏你瞧仔细,它们可真是超级可爱呢!” 士兵又惊又愣,待反应过来,人已被扯到案几侧旁,且太子正将镂空木盒放至轩案一头,满脸喜悦地瞅着盒中两不像:“算你有眼力,知道它们可爱又好看!你瞧,瞧这只白色的,是不是白得像雪一般?再看这只红色的,简直就是有灵魂的火焰!” 太子的修长食指在盒盖外指指点点,眼睛始终含笑却始终不看他,就像遇见有同样喜好的知己般愉快:“还有这只蓝色的,看到它是不是想起蓝天海洋?尤其是这只彩色的,有没有觉得无敌可爱?” 手腕脉门被扣的士兵心神不定地瞄上一眼又一眼,既真的有点被吸引,又真的无心细看,到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殿、殿下……” 兴致正浓的太子终于扭头,面色却已微带不高兴。 士兵试着想抽出手腕:“人有三急,关卒、关卒……”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右手执起一直被忽略的书信:“先忍忍,让本宫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第285章 幕后黑手 脉门被扣,士兵不敢出手,但奇怪的是,他的嘴角却暗自滑过一丝讽笑。 然后他看着大正太子只手抽出书信,再在打开的瞬间愣住,一脸错愕。 因为信中并无谋反证据,而是一首诗,一首无律诗。 “殿、殿下,这信真不是关卒放的,能让关卒先行告退么?”士兵可怜巴巴道,“关卒真的很内急!” “很急么?没事,憋回去就好了,”大正太子无动于衷,淡淡看着他,“不过专门用无律诗来讽刺本宫,你们写得是不是很辛苦?” “不~~”士兵面皮微抽地吐出一个字,却自知失言立即摇头纠正,“不懂!关卒愚钝,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不懂不要紧,”洛麟羽不紧不慢道,“本宫先且问你,你是用什么手段让施佑升相信你的?” 施佑升乃施彝规来边之后的化名,管大宽久在马倒坡边关,根本没见过他。 “您说施佑升?这个关卒倒是知晓!”士兵一副恍然明了状,“关卒正好与他有些相熟,不过,” 他露出担忧之色,“他最近失踪了,关卒怎么找都找不到,不知是不是回了老家……不对,他若想走,应该不会不辞而别,何况他不怕被查到被军罚?” “是啊,被查到的话,肯定会被军罚,但若数人同时失踪,他去京城告密的事,就能巧辩过去了,”洛麟羽似笑非笑,“你说是也不是?” “告、告密?”士兵惊呼,“殿下是说,去京城诬告将军的人,是施佑升?” “哦?”洛麟羽似感兴趣道,“诬告?” “是,肯定是诬告!”士兵突然站直脊背,“咱们将军为人豪爽,心中从不藏事,这样有话直说光明磊落的人,怎么可能谋反?关卒初闻此事的第一个反应,就觉必是诬告,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诬告将军的人,会是他!”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真是好演技!” 士兵趁机挣了挣自己的手腕。 挣不动。 箍得死紧。 一直展开他心通的洛麟羽已了然:施彝规在和秀橙奸细相处的过程中,被忽悠得产生信任,之后在一次微醺中对奸细说,自己总有一天会扬眉吐气、比管大宽还牛得多…… 奸细笑说以后就跟着他混了,但路要一步步走,然后趁机建议先搞倒管大宽、代替他的位置…… 而追杀事件,原本是两人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奸细扮成管将军的人,制造得知消息后追来杀人灭口的假象,但只让施彝规受轻伤,以便朝廷被一时蒙蔽,震怒之下直接下旨将管大宽处死。 至于施彝规为什么会答应这个对他来说并不完美的计划,洛麟羽猜测,可能是他已厌倦目前的生活状态,想借此机会洗白自己的身份,从此不必再活在伍远胄余孽的阴影中,可以因告密有功而行走在青天白日下,甚至,说不定还能正大光明效命于东宫。 不然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施彝规同意此举的其它理由。 她想问清楚,但人已死,无处可问。 施彝规大概也没想到,假追杀竟会变成真夺命。 奸细的飞刀上抹有毒药,而施彝规看不到。 他应该以为只是按计划伤在后背,不料军中密友平时准头不太高的飞刀水平,竟发挥得有些超常。 不过超常也不要紧,城外有那么多人,只要施救及时,就不会死。 但不幸的是,刀上浸过的剧毒却让他很快毙命。 “本宫就说他怎会如此愚蠢,拿着自己写的信就跑去告密,原来是被你误导鼓动,”洛麟羽完全敛了笑容,只剩一种表情,“否则凭他的脑子,怎会不知无凭无据的信报,父皇不可能坚信不疑、直接下旨斩杀自己的守关将军?” 她扣死他的脉门,“说,是不是言语蛊惑的同时,还给他下了药?” 士兵的胳膊微抖着抽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麟羽冷声怒目:“撺掇别人千里迢迢奔赴送信,却又在将至京城时将他杀死……别告诉本宫,你们仅仅是为了让侠医俅飗飗速度扬名、并被朝廷重臣信任!” 士兵终于露出吃惊之色:“你……” “你可知你们所利用的人,你们视如草芥的命,那施佑升,”洛麟羽盯视着他,低声狠狠,“是我的人?” 士兵陡然瞪大眼。 他的眼里除了惊骇,便是不可思议。 “自从有了师父,本宫便很少再自己动手,但今天,”洛麟羽左手扣其脉门,右手捏向他的头顶,五指关节微曲,缓缓施力,“你将是个例外!” 脉门被极度扣死,士兵想用两脚和另一只手攻击,麻痛却已由脉门向全身蔓延,整个身体都开始发软无力。 头皮有五个点缓缓塌陷,越来越深,痛得他面目狰狞,惨叫出声。 凤倾城等人冲进来时,那人的头顶已明显凸出,中间部分则凹了一圈,整个脑袋就像个上小下大的酒葫芦。 他的脸已因痛苦而严重变形,身体也在慢慢萎顿,缓缓往下瘫。 几人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这是将人活活捏死啊! 他们看着那人想闭都不能完全闭上的眼睛,心道这家伙到底为自己招惹来多大仇恨?不然处死一个奸细而已,何需殿下用如此暴烈的手段? 但更令薛礼玱五人吃惊的是,殿下的武功内力何时变得这么强了? 他们没有跟着去过食人族,不知底细,洛麟羽又一直示弱迷惑所有人的眼睛,他们今日若不吃惊,才叫令人意外。 “本宫容你多活两日,是本宫的慈悲!”洛麟羽满脸冷酷,“敢跟本宫玩把戏,本宫就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死法!” 她终于松开手,又踹出一脚,“去,把刀尖抹毒,扎他一百零八个窟窿!” 几人面面相觑。 凤倾城低声道:“快去。” 薛礼玱和祖纯顺连忙转身往外跑。 洛麟羽看也不看他们,写下几个字扔出:“去,将他就地杀掉,头颅带回来!” 轻薄的纸片直直飞向凤倾城,凤倾城微微侧身的同时接住,扫一眼见是地址,立即带另三人速度冲出去。 薛礼玱和祖纯顺回来后,看着尸体有些迟疑:“殿下,他已经死了……” 洛麟羽冷冷道:“是要本宫重复第二遍,还是需要本宫教你?” 两人吓得一抖,连忙下跪请罪,之后赶紧执行,将涂有毒药的刀尖刀刃,一刀一刀往那还未凉透的尸体身上捅,还数着数,以免多了少了。 “欲雪云天晚风频,香轮竞驰碾芳尘。一抹风情闯寥目,冰肌树下赏花人。”两人正捅着,忽听太子念起一首诗,然后冷声自语,“秀橙太子,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当搅屎棍是吧?既然这么爱玩,本宫也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第286章 秀橙毒派炼蝎人 管将军谋反案被太子告破,兴风作浪的两颗头颅挂在了关城城墙上,其中一个扭曲变形的样子,看到之人都猜测可能是被铁丝绳索勒成那副怪模样。 外面议论纷纷,无罪释放的管大宽却兴冲冲坐在太子下首,参与无律诗的破解。 “欲雪云天晚风频,香轮竞驰碾芳尘。一抹风情闯寥目,冰肌树下赏花人。”他念了一遍,顿觉头大,“啥意思?是不是说下雪天跑到树下赏花?” “欲雪云天晚风频这句,应该是说天色突变、快要下雪而未下;香轮自然是指马车的轮子;竞驰,碾芳尘,说明有很多马车在路上疾奔,想赶在落雪前回家;”凤倾城分析道,“后面两句……” “风情应是指花亦指人,寥目,说明写诗之人坐在马车里原本很孤独很寂寞,然后突然观赏到了美人美景,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八字虎口托下巴的洛麟羽皱了皱眉,“可这冰肌树……按说凡是枝头落满积雪的树都可以形容为冰肌,可我总觉得此处似乎别有所指,不然雪还未下,哪来藏冰载雪的晶莹花树?” 凤倾城闻言,不由思索:“难道是某种特殊树种?” “对!”洛麟羽啪地一拍案几,“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想了想,“或者,你刚才的分析,只是这首诗的表面意思,其实另有其解。” 凤倾城抬头:“殿下是说……” 洛麟羽看着诗句:“不是所有人都在知道快下雪时往家跑,还有一部分另类可能会反行其道往外走。” 凤倾城立即顺着她的思路重新解义:“快下雪了,贵族公子们让车夫驱赶马车,快速去~~” 他微微顿了顿,“他们走的应该是同一个方向。而他们争相去的地方,应该有很多雪天才能一睹其美的稀有花树,且有美人也会因此来这里赏景。” “不错,”洛麟羽点点头,“初雪来临,为了比别人更先目睹花树真正的美,他们疯狂打马,拼命赶车,既是为了美景,也是为了美人。” “那我们要找的,便是秀橙境内何处有这枝如冰肌的树种,引得公子小姐们每年都在落雪时竞足前往。”凤倾城总结,“找到特别之地,便能找到秀橙太子。” 洛麟羽看了看门外。 凤倾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可现在是炎夏。” 他皱了皱眉,又感觉不对,“炎夏赏冬景?这秀橙太子……是不是我们漏掉了什么?” 洛麟羽左手数钱姿势撑下颌,右手四指轻叩,“冰肌树,下雪……” 她很快想到什么,“一山有四季!查查秀橙境内哪些山有这种特色!” 凤倾城还未行动,她又忽然否定:“不对,不对不对……即便一山有四季,冬景也是在山腰或山顶,断没有在山脚的道理。如果是这样,女子根本不会轻易往山上跑,山道安全不安全、会不会碰到色狼遭遇危险且不说,即便是男子,爬那么高的地方,体力也跟不上,何况她们?” 凤倾城道:“殿下,或有可能是我们想得太多了,也许秀橙太子只是人在那里,并非是为赏花去的。” 洛麟羽咦了一声:“你这么说,好像也对!” 管大宽和薛礼玱等人睁着眼睛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既插不上话,也没话插,干瞪着。 “那,殿下,此事只能回京再议了,”凤倾城道,“一则,咱们不知道那是何处;二则,即便知晓,也不能贸然去闯,路不熟且不说,还要防着陷阱。” “那太耽误时间,”洛麟羽摆摆手,“我写封信回去问问,应该能得到准确答复。” “殿下是想直接进入秀橙?”凤倾城看向她的短发,“弄个秀橙商人的身份倒不难,只是您这头发如此显眼,怎么瞒得过去?” “不必那么麻烦,”洛麟羽取毛笔执于手中,“待写完信,我再告诉你怎么做。” 凤倾城立即动手磨墨:“是。” 洛麟羽写毕,却交给管大宽:“你们几个陪管将军送出此信,我有话要问凤倾城。” 管大宽连忙双手接过,和五名侍卫退避出去。 室内再无旁人,凤倾城看向她的目光,陡然温柔许多:“殿下想问什么?” “问个屁!”洛麟羽头也不抬地爆句粗,速度落笔写下另一些字,“咱们趁他们去办事,快点走!” 凤倾城:“……” 他是既高兴又担忧。 “放心,咱们昼伏夜出,没人能认出我,”洛麟羽搁下笔,包上头巾,又拎起木盒,“走!” 凤倾城心道天还没黑呢,现在往哪儿去? 不过此时已顾不得想太多,太子转眼就会没影儿,他得先跟上再说。 大白天的,两人就那么顺着城墙墙根儿溜,城墙上虽有头顶烈阳、来回走动的巡逻,注意力却多在城外,很少踱到里沿往内看。 何况此时正值西晒,靠外边还有些低矮的荫凉,靠里边却最晒,哪个傻了往里沿走?城墙宽度能跑马,可不是只容一个人行的窄路。 凤倾城以为她要白日翻墙出城,不曾想却是绕到兵器库,还被“嘘”了一声。 “在这儿待着别说话,”洛麟羽的食指竖在唇前,只瞟他一眼便看向木盒,嘴唇快碰到盒盖,“宝贝们别出声,不然就不带你们出去玩儿了!” 小东西们似乎能听懂人话,果然一声不叽,还往盒里一躺,睡觉。 洛麟羽见它们乖巧而安静,放了心,将木盒放到地上,自己也寻个干净点的地方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凤倾城一看,得,自己也照做吧! 于是有样学样。 两人加一群小东西愣是在兵器库等到天黑,才又悄悄摸出去,利用巡逻走开的空档,迅速掠身,飘跃城墙。 离开马倒坡关城,前行不远,便是秀橙地界。 洛麟羽笑着低声道:“走,咱们去当几天秀橙黑户。” 凤倾城看着她笑了笑,夜色中的目光尤为不同。 秀橙这边有关无隘,进入更方便,二人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通过。 没有马,洛麟羽手提木盒轻功前行,凤倾城紧跟。 二十里路后,出现一片山林,洛麟羽左右看了看,钻了进去。 不料刚走几步,木盒里的小东西们竟忽然低声叽叽,还急得直跳脚。 感觉有异,她连忙放下木盒、打开盒盖。 小东西们立即甩起短而细的飞毛腿,齐齐朝林子深处跑去。 二人互视一眼,连忙跟上。 林子颇深,大概奔了两里路的路程,两双腿四只脚猛然刹住。 林中有屋,屋前有灯,灯下有人,人身上有~~蝎子! 密密麻麻,爬满他的全身! 第287章 金蝉蛊神的震慑 大正的江湖还没闯荡,先闯了秀橙。 而遇见的第一位,竟是眼前这么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 秀橙人的身高本就普遍矮小,那男人又盘坐在地,更觉只有腿高。 这倒没什么,毕竟是父母给的,又和一方地域水土有关系。 可那张无比吓人的阴阳脸是怎么回事? 半边是年轻人的容貌,半边是布满皱纹的老褶皮,如此大的反差却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再加上全秃的头顶,在这黑夜里的幽幽烛光下,看着还真是有点瘆人。 尤其是那爬满他全身的毒蝎,令人瞧一眼都麻头皮。 凤倾城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脚。 好在并无蝎子。 他没发现原因~~小彩凤它们十二只小东西正站在两人脚前不远。 陌生人的闯入,并未让毒蝎男人起身,而只是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二人:“何方来客?” 声音嘶哑,比破锣还难听。 “呃……我们是外乡人,因逃婚而跑到边境,”洛麟羽开始鬼扯,“本想在家人找不到的地方躲躲,不料竟迷失方向,还误打误撞跑进这片树林……那个,真是打扰了!” 毒蝎男人垂下眼皮。 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态度淡然冷漠,好像对两位公子哥到底是哪里人、为什么逃婚等一概不感兴趣,也不追究误闯之过。 洛麟羽却看到他的真正心思:一旦两人转身,他身上的毒蝎就会分出几只,专门发出攻击,使他们倒地,再由他挖出活人心作引,炼丹治脸。 使用毒物炼术的人果然歹毒! 不过…… 再毒,还能毒过金蝉么? 肚子里这只,可是毒物界的霸主! “那个,”洛麟羽不但不走,还搭讪两句,就像从未出过远门的天真无知,“你是在练功吗?” 毒蝎男人没理他。 洛麟羽却透过他心通知晓他在骂她废话、眼瞎。 “你有门派吗?”洛麟羽如同好不容易发现了新事物、从而探究兴味很浓的公子哥,“是不是叫蝎子派?还是毒蝎派?” 毒蝎男人微微翻了翻眼皮。 洛麟羽了然:原来叫毒派。 然后她充分体现永不放弃的可贵精神,即使人家不理,也因实在太好奇而厚着脸皮兴冲冲继续问:“你们门派里的人练功时都用蝎子吗?” 毒蝎男人依然闭着嘴。 她却依然不气馁:“你们不会是让蝎子往身体里注毒液吧?” “是不是每次都注入一点点?还是一次次增多?” “这么多蝎子咬你你不疼吗?” “你的血不仅有了抗毒性,还能随时给别人下毒吧?” “蝎子会不会被你炼废?” “我感觉它们最后会死……” 凤倾城看着不被搭理却锲而不舍的洛麟羽,既好笑,又莫名,还有几分心疼,以及几分对毒蝎男人的怒意。 他的手缓缓摸到腰上,按住剑柄。 就在这时,洛麟羽丢出一个揭人伤疤的问题:“你的脸和喉咙,是因为炼毒术才毁的么?” 话音刚落,被戳到痛处的毒蝎男人便唰地睁开眼睛,怒瞪少年郎的同时,双臂猛然一抖。 凤倾城迅速拔剑。 小东西叽叽叫,却未冲上去。 洛麟羽闪身之时,肛门有了动静。 金蝉一出,万毒皆伏。 虽然看不到它的身影,王者气势却犹如实质,正凶恶扑来的毒蝎,突然就从半空掉下去,摔在地上也不敢动。 凤倾城和他的剑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毒蝎男人惊住。 他将目光投过来搜索片刻,却什么都没看到。 金蝉和洛麟羽滴血认主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能心意相通,知道要暂时保守它这蛊神存在于太子身体的秘密,所以从出了主人身体,便隐匿在黑暗里的草丛中。 不过,它虽未现身,却释放出毒虫才能感受到的气息,那气息强大而霸气,蛊神之威尽显其中。不仅那几只发出攻击的毒蝎摔趴地上一动不敢动,连男人身上的蝎群都瑟瑟缩缩,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吓得停止一切活动。 常和毒物打交道的男人,终于觉出此地应已出现一股强大的震慑力量。 “何方高人?”他扭头四顾,“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洛麟羽也学他四处张望。 凤倾城横剑在手,警惕地原地转了一圈。 眼前这个已非常人能接受,若再来个更厉害的,又不知是敌是友~~呃,若让人知道他俩是异国太子和侍卫,恐怕就没有是敌是友之说了,而是直接被划归为敌人。 周围安安静静,根本没人搭理。 就像毒蝎男人放了个屁。 无论何时何地,人皆尊重强者,毒蝎男人虽微有怒气,却能忍住,还抬手抱拳,努力扬起破锣般的嗓音:“何处高人前辈?晚辈毒派奥什英是否有幸一见?” 依然没有声音,静寂无比。 金蝉的身子那么小,又是夜里,若不飞到空中,且恰巧被烛光照射,谁能发现得了? 毒蝎男人终于语带薄怒:“阁下既然有胆闯入他人地盘,又为何鬼鬼祟祟不敢现身?莫非比在下更见不得人?” 洛麟羽噗的一声听乐了。 毒蝎男人哪里能容别人笑他,袖子一动,便是一把粉末撒出。 洛麟羽和凤倾城连忙捂鼻后撤。 “真是招惹不起的玩意儿,”洛麟羽上前拉住凤倾城的手,同时悄悄朝毒蝎男人弹出一道指风,“咱们走!” 手掌里传来另一个人的温热,凤倾城不由心跳加速,想看又不敢看。 正快乐又忐忑,却突然被一指点住。 “别乱动,在这待会儿,”洛麟羽已立在他身后,“若那怪玩意儿被高人收拾,咱们就去捡个便宜,看能不能搜到什么好东西。” 凤倾城哭笑不得:“那也不用点我的穴啊!” 洛麟羽却看着齐齐发动进攻的金蝉和十二只小东西,心道不骗你转过身、点你穴,我的秘密不就被你发现了? 小东西们分食掉先前几只后,才跑向毒蝎男人。 毒蝎们因金蝉靠近,更加不敢动,就像待宰的羔羊般眼睁睁看同伴被吃、然后再乖乖轮到自己。 毒蝎男人正在炼术,未结束前本就不能轻易乱动,如今又冷不防被遥空点了穴,只能瞪眼干看附在身上的蝎子一只接一只消失,最后整个蝎群都被干掉,独剩他一个人。 噗! 他喷出一口血。 血非鲜红,而是褐色。 第288章 空军毒飞蚁 洛麟羽见他被反噬,立即腾身直掠过去,不用手拍,拿脚踹。 毒蝎男人顿时像干硬的坐姿泥雕往后翻倒,后背、屁股、后脑勺着地,样子有些滑稽搞笑。 “蝉宝宝,快去看看屋里有没有其它毒虫,清理干净,”洛麟羽几乎是用呼吸的声音低低道,“我要进去搜一搜、找一找。” 金蝉立即行动。 洛麟羽执起烛灯跟上。 十二只小东西也叽叽叫着跑进去凑热闹。 屋里并无别的毒物,但转了一圈后,发现的另一样东西,却令洛麟羽直想作呕。 那是两颗人心。 两颗泡在酒里的人心。 在人还活着时就挖出来的。 洛麟羽胸中的怒火烈焰般翻腾,冲出屋门便要朝地上的人拍出腐毒掌。 却在这时,一声女子娇呼忽从屋后传来:“师兄!” 洛麟羽立即将烛灯灯柄插在门头缝隙里,掠身腾向凤倾城,以免因为被自己点穴而遭到别人毒害。 十二只小东西颠着两条风火轮般细短腿儿,不出声地跟着跑。 吃了那么多毒蝎,它们的小肚子好饱,要回木盒一边消化一边睡觉。 “师兄?”洛麟羽刚给凤倾城解穴,从屋后绕过来的粉衣女子便发现了僵硬不能动的毒蝎男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奇怪道,“是新的修炼姿势么?” 洛麟羽差点笑出声。 毒蝎男人向她使眼色。 女子却瞧不明白:“你的眼睛怎么了?抽筋吗?” 洛麟羽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 “谁?”女子也终于发现二人,扭头叱问。 毒蝎男人松了一口气,但转眼之间又更加紧张。 “我们是逃婚到这里来的,正好遇见一个生掏活人心的坏家伙,正打算惩治,”洛麟羽上前一步,抬颌示意,“小娘子你要为他出头吗?” “怎么可能?”小巧玲珑的粉衣女子想都不想就轻哼,“什英师兄才不是那种人!” 她忽然上上下下打量洛麟羽,“哎呀,你的个子好高啊!” 洛麟羽屈手往后一指:“他也很高,你要不要找他做如意郎君?” “胡说什么!”粉衣女子嘟唇跺脚,“长得这么好看,却总是乱说话,不好不好!” 洛麟羽摇头轻叹:“毒派怎会养出如此天真的女子?真是不可思议!” 凤倾城道:“何以见得不是装的?” 洛麟羽哼哼:“女子是不是装纯,我比你清楚。” “哦?”凤倾城笑看她,“为何如此肯定?” 洛麟羽懒得再答,却看向粉衣女子:“我没骗你,不信你去屋里看看,里面还有两颗没来得及用掉的人心。” 粉衣女子闻言,不由瞪大眼睛,随即真朝屋里跑去。 然后不过片刻,便传来她的尖叫声:“啊!啊!” 凤倾城见她出来时扶着门框弯着腰连呕欲吐,双眉微微蹙起:“怎么回事?” 洛麟羽淡淡道:“我说的是真的。” 凤倾城的眉头更加紧皱:“这人挖了活人心?” 洛麟羽点点头:“稍后若有机会,你也可以进去看看。” 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粉衣女子身上,“小娘子,你现在相信了吗?” 粉衣女子微微直起身,点点头。 洛麟羽声音变冷:“那是不是必须严惩、一命抵一命?” 粉衣女子看向姿势怪异的师兄,垂眸沉默片刻,却摇摇头:“他是我师兄,你们不能杀他。” “正直的人都帮理不帮亲,”洛麟羽又上前一步,“你确定要袒护恶人?” “师兄不是恶人,”粉衣女子看着阴阳脸,再次摇头:“他只是报仇心切,急于求成,才毁了容貌,犯下过错。” 洛麟羽冷哼:“血海深仇再大,也是他和别人的,无辜之人没有理由为他丧命,且手法还如此残忍。若被生生挖去心脏的是你,或者你的家人,你还会同情他吗?” 粉衣女子试着想了想,不由猛打一个激灵。 洛麟羽疾行数步,作势要动手。 粉衣女子却又叫道:“等等!” 洛麟羽暂停,盯视她。 “他虽有错,可你们若杀他,我,”她目带忧伤地看二人,“我会替他报仇。” “他死是罪有应得,你杀我们却是为何?”洛麟羽并不着急,“因为他是你的师兄?必须为同门报仇?” 粉衣女子点点头。 “好吧,”洛麟羽耸耸肩,“那待我杀了他,你再找我们报仇。” 说着,又要一掌拍下。 “等等!”粉衣女子却再次叫道。 “又怎么了?”洛麟羽面似无奈。 “你们是好人,我……我不想杀你们,”她依旧扶着门框,“让我带他回去接受门派处置吧?” “你果然够天真,够幼稚,”洛麟羽摇头叹息,“你们毒派既然任他远离门户、独自修炼,便是对他所有行为都默许了的。” “不可能!”粉衣女子一口否定,“爹爹和师叔伯若知师兄因报仇心切而如此邪魔,定会施以严惩!” “看来我是跟你说不通了,”洛麟羽突觉女子太过天真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今日必须杀了他!” “你、你不要逼我动手,”粉衣女子忘了呕吐,上前护住毒蝎男人,“他全家都被仇人杀掉,只剩他幸得一命,这么可怜的人,你们不能说杀就杀!” 洛麟羽见她站在毒蝎男人身前,张开双臂,就想护崽儿的母鸡,不由扶额:“凤~~” 她及时改口,“风倾国!” 凤倾城含笑摇头,却毫不犹豫地持剑杀来,剑尖直指粉衣女子。 粉衣女子突然闭上眼一甩袖子:“为何逼我!” 从袖子里甩出的既不是蝎子,也不是蜈蚣,而是一只尾巴长长的白色老鼠! 凤倾城想也不想,便一剑削去。 “吱!” 随着一声惨叫,白鼠竟被利剑削成两半,一截带头,一截带尾,相继落地。 “鼠鼠?”粉衣女子原本以为被攻击的人会很惨,捂着脸不敢看,不料竟是这种结果,顿时懵了,“怎么会……” “啊!我的鼠鼠!你们竟然杀了我的鼠鼠!”粉衣女子跑过去捧起两截尸体,声带哭腔,“你们怎能杀掉我的鼠鼠?它这么善良可爱,你们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洛麟羽趁机弹出两道真气小剑,直刺毒蝎男人太阳穴。 即便那两颗心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连过路的无辜之人都想下手,他再如何背负深仇,又干她何事? 然而,腰斩白鼠却让粉衣女子伤心又愤怒,她缓缓转过身:“这是你们逼我的!” 随即,她口中吹出一段曲调怪异的音乐。 怪乐响起,一群长着翅膀的毒飞蚁嗡嗡而来。 洛麟羽一看,得,还是空军。 第289章 毒派老窝 奇曲怪调唤来的蚁群像边飞边滚动的大圆球,以挟裹之势嗡嗡袭来。 还未进入木盒的十二只小东西一见,顿时仰着小脸儿、尖着小嘴儿叽叽叽叽叫,急得直跺脚。 粉衣女子这才知道远处的草丛里还藏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立即被吸引注意力,曲调一变,蚁群便目标明确地分别攻向洛麟羽和凤倾城。 凤倾城有些傻眼,蝎子尚能拿剑挡一挡,白鼠更能斩成两段,可这会飞的蚂蚁就像密密麻麻的蜇人蜂,除了先离开这里,好像没有别的好法子,有缝隙的木屋都阻挡不住它们。 他飞速奔向洛麟羽,拉起她的手就跑。 不敢乱闯,便顺原路返回。 洛麟羽没反对,由了他。 待离开树林,回到小路上,凤倾城牵着太子跑出一百多步后,才猛然刹住脚:“小彩凤它们!” 洛麟羽摇头叹道:“你居然把我的宝贝忘了。” 凤倾城脸色歉然,转身回望:“殿下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救它~~” 们字还未出口,便意识到不对劲:“飞蚁群呢?怎么没追来?” 洛麟羽故意道:“是不是被彩凤它们吃了?” “不可能,彩凤它们不会飞,如何吞吃?”凤倾城绝不相信,“飞蚁就像蜇人蜂一样防不胜防……你别担心,我马上回去救它们!” 洛麟羽心道我没担心,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句话:“一起回去吧。” 凤倾城正要反对,洛麟羽已抓住他飘身疾掠:“你看,空中什么都没有,肯定是被消灭了。” 凤倾城将信将疑。 按说,会飞的东西速度应该没有这么慢,可都快到林边了,都没迎头遇上它们的身影,莫不是真的被谁解决了? 他忽然想起毒蝎男人抱拳所问、却一直未现身的高人。 两人重新进入树林,凤倾城手臂一伸,将她揽到自己身后,低声道:“让属下探路,若有什么不妥,就别管我,赶紧离开这儿。” 洛麟羽没说话,任他拉着自己作贼般悄悄潜行。 之后不久,一颗脑袋缓缓从树后探出,脑袋上的眼睛却是陡然一愣。 粉衣女子正站在木屋门口,直直看着一只飞蚁也无的夜空不动。 “是不是没有了?”洛麟羽低声道,“被我猜中了吧?” 凤倾城点点头,疑惑那群飞蚁到底是怎么没的。 他不知金蝉毫不起眼的身子借黑夜飞向蚁群时,释放出的蛊神气息立即吓得它们一动不敢动。 翅膀不再扇动,飞蚁自然就掉了下来。 金蝉又随它们一起落到草丛中,任人如何聪明、眼神再好,也看不出。 之后便是十二只小东西出场,但这回,它们没有真吃,而是做做样子,真正吃掉飞蚁的,是藏身在草林里的金蝉。 既然主人不让它暴露,那就得想办法,既隐蔽,还能达到目的。 小彩凤它们啄了那么多蝎子,实在太撑,而它还饿着肚子,正好吃个过瘾。 一个狂吞,一群打掩护,两相配合,极其完美地干掉了粉衣女子的武器。 凤倾城不知,洛麟羽却能想象得到,猜晓自己的宝贝又耍了回无声威风。 正想着,肛门突然一紧。 她“呃”了一声:“你这进出方式~~” 还没说完,凤倾城突然转头看他。 “怎么了?”她先问。 “你怎么了?”凤倾城反问。 “呃……我是说,救小可爱们,你要用什么方式进去?”洛麟羽把话圆过去,“直接过去肯定会被发现~~哎,你看她在盯它们,估计是开始打主意了!” 凤倾城连忙回正头,果见粉衣女子已走向十二只小东西,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仇恨,而是稀罕。 “哎!”洛麟羽轻叹摇头,“我就知道她会喜欢上我的宝贝!诶?”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出门来这里……莫非前面有什么秘密?” 被提醒的凤倾城也才想到这个问题:“毒派其实离此不远?” 洛麟羽眼睛盯着粉衣女子:“这个等会儿再议,先要回我的宝贝。” 说着就要过去。 凤倾城忽然拦住她:“既然她喜欢……不如趁此机会让它们探路?” 洛麟羽的眼珠微微一转:“好主意!” 她也想看看毒派的大门开在哪里,因为但凡与毒邪之物沾边的门派,老窝都很隐秘,江湖之人轻易不得知。 于是两人不声不吭地瞧粉衣女子将小彩凤它们轻轻抚摸:“虽然你们吃了我的飞天蚁,但看在你们这么可爱乖巧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们了。” 她说着话,很温柔很小心地将它们一只只放进木盒:“我带你们回家,以后要听我的话哦!” 装好后,她拎起木盒,脚步轻快地走向木屋。 但看到毒蝎男人的尸体时,她的脚步又缓了下来,有些沉重,然后短暂地伫立:“师兄,其实你真的很不对……不过你放心,我回去后一定会将此事详细禀明爹爹,爹爹和四位长老一定会想办法找到那两人替你报仇。” 她惋惜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小彩凤发出叽叽叫声,像在催促。 粉衣女子连忙低头看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将木盒举到灯烛下,仔细检查一周,发现有镂空,能透气,才放心:“木盒如此精致,看来那小郎君很富有……可他为什么要逃婚?真奇怪……” 她自言自语了几句,便离开木屋,绕向屋后。 洛麟羽和凤倾城悄然跟上。 “逃婚都带着你们,可见对你们有多宠、有多喜爱,可为了逃命,还是把你们丢了,”粉衣女子边走边道,“所以你们也不用难过,以后我当你们的新主人、好好待你们。你们这么可爱,我绝不会轻易丢掉你们,让你们又变得无家可归,饿得那么可怜那么惨。” 洛麟羽听得满头黑线。 不过也真是奇怪,为什么小东西们没反抗?她还以为它们会啄粉衣女子几口,不曾想竟如此乖顺地跟别人走。 这么一想,心里忽然有点不对味儿:这群小没良心的! 凤倾城见粉衣女子有灯笼都不拿,还走得如此轻车熟路,没有丝毫磕磕绊绊,便猜测毒派应该就在附近,而她口中的爹爹,很可能就是毒派掌门。 树林的地势越来越高,有缓缓上行之势,就在两人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头时,没多久便出了树林。 而此时,他们已身在一片高坡。 顺着青草高坡往上爬,前面有方突出来的石崖,崖边不远有棵独树,树干上系有两三圈绳索。 粉衣女子将木盒挂在自己胳膊上,腾出手,蹲身拾起地上的绳子:“我们要下去了,你们不要乱动喔,不然掉下去,可就摔得粉身碎骨,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啦!” 她语气天真,手脚却麻利,说着话,人便已经顺着绳索往崖下滑去,速度不快。 洛麟羽等了片刻,才来到崖边。 探头一看,只见下方白茫茫一片,但又不似全是雾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着白光。 第290章 毒人炼术 两人没使轻功,估算粉衣女子已经到了崖底,才学她顺着绳子爬下去。 上面往下看有白色雾气,下来后反而视线清晰。可正因为清晰,两人在落脚时才吓了一大跳。 原来,那在崖顶看似反光的东西,竟是一堆堆白骨。 不过这白骨并非人骨,而是各种动物骨杂乱地混在一起,也分不清具体是哪些动物。 没有明显的路径,但粉衣女子刚刚走过的地方,却有不同于别处的凹陷,两人便顺着她的脚印小心前行。 走了大概三百米,前方出现一条溪流,两人越过溪水,再走个两三百米,竟又是一座山坡。 而此时,因为溪边都是沙石,没有草,已看不出粉衣女子的脚印,两人不知该往哪边走。 洛麟羽让凤倾城放空脑子、闭上眼睛,正正反反乱转几圈,再随意一指,指哪里,就走哪里,结果~~ 凤倾城听她没声音,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指的是~~山头。 欲重来,洛麟羽却将他一拽:“既然指了这里,那就爬上去瞅瞅。” 于是两人提气掠上山顶。 一到山顶,两人顿时傻了眼。 好嘛,周围一个又一个,全是高度不同的山头,若是将整片地方缩小来看,简直就是一片坟地。 若非这座山头最高,还真看不全。 “这里不会真是埋人的坟包吧?”洛麟羽看着被溪流明显分隔的座座黑凸,“若继续绕下去,恐怕得迷路。” 她笑看凤倾城,“莫非你的手指向这里,乃是天意、好让我们看清这里?” 凤倾城笑道:“有可能。” “哟,那你岂不是成了有预言能力的国师?”洛麟羽玩笑逗乐,“来来来,国师大人,预测一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凤倾城笑得露出洁白牙齿,抬起手还捋了捋袖子,半仙儿一样动指掐算。 洛麟羽乐了:“算出什么?” “算出……”凤倾城顿了顿,手指一停,“要我听殿下的。” 洛麟羽噗地一声:“没用的国师!” 她负手绕山顶四周走了一圈,指向一处:“那个地方最宽敞,溪流最明亮,且有多座白石屋,咱们去那里瞧瞧。” 跟在她身后的凤倾城点头:“好。” 洛麟羽正欲下山,又忽然顿住脚,改了主意:“还是轻功过去吧,不然一到底下就得迷路。” 凤倾城依然毫无异议地赞同。 两道身影迎风疾掠,待飘然落地,已在一片长方形的屋群旁。 不过,两人却是又被乍然看到的一幕吓一跳。 兴许是为了用水方便,白石屋皆离溪流不远,而在白石屋与溪流之间的石子空地上,赫然排着几口阴沉沉的黑木棺材,且棺材上还趴着几个黑影。 白石屋和白石溪在夜间显得尤其亮堂,可被黑棺一冲,立马变了味道。 但随即,两人又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定睛一瞧,棺材无盖。 两人对视一眼,脚步放至最轻,悄悄走过去,来到第一个棺材,缓缓凑近那趴在棺材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靠近棺材时,凤倾城又将洛麟羽护到自己身后,可当他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离那如同挂在棺材上的身体只有半臂距离时,那脑袋往棺中低垂的人,竟猛然扭头。 凤倾城的心脏顿时漏跳半拍,差点惊叫出来。 洛麟羽的目光正从他的肩膀上方看过去,只见那人脸上密密麻麻爬满红头蜈蚣,额头脸颊、鼻子下巴等全被遮住,只剩下两只鼻孔和眼睛,着实恐怖。 感觉牵握自己的手微微一抖,洛麟羽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同时一脚踹过去,低骂道:“尼玛一个个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吓人!” 凤倾城瞬间被逗乐。 明明是他俩闯入别人地盘……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刚露出,便很快凝住。 被踹的男人倒在地上时,竟有无数蜈蚣从他的衣服里爬出,直朝两人冲来。 两人连退几步。 却听到更多的窸窸窣窣声。 微微转首,竟是无盖棺材里面有动静。 “殿下小心!”凤倾城看到更多的蜈蚣翻越棺材板朝两人快速爬来,便要拉着洛麟羽疾退。 洛麟羽却反扣他的手,带他蹿到另几具棺材边,一脚一个,踹倒一溜,踹完才跑。 “殿下还是如此顽皮!”凤倾城轻笑。 “别笑了,看看你身后。”洛麟羽抬抬颌。 凤倾城回头一看,不由瞪大眼睛。 第一个棺材里出来的是蜈蚣,后面却每个都不同,第二个人倒地后,出来的是蟾蜍,第三个则是壁虎,第四个是蝎子,第五个是蛇。 五毒俱全,成群结队。 另外还有五个爬起身追赶过来的毒派之人。 他们的眼睛如同夜枭,闪着幽黑的光,短小的身子好似经常在夜里出没的老鼠,可比浩浩荡荡的五毒队伍快得多! 凤倾城虽然知道有专门修习毒术的门派,却从未亲眼目睹,今日乃第一次经历,而这一幕,比之前的毒蝎男人更为诡异又惊悚。 眼看毒人毒物都追了过来,洛麟羽却没使轻功,而是忽左忽右、呈8字形绕着白石房跑。 那五人不傻,看出不速之客的奔跑规律,便两边堵截。 洛麟羽也随之改变策略,直到将屋里的人全部惊动,才迅速腾身掠远。 “好玩儿不?刺激不?”最近的山坡上,洛麟羽看着下方乱成一团的人和毒物,心情舒爽,“正事太多,好久没这么疯过了。” 凤倾城看着她道:“殿下尽管放开手脚玩,离开这里,便是什么都没发生。” 意思是一切都将烂在他的肚子里,永远不会说出去。 洛麟羽笑了笑:“这么大的动静,且看那女子会不会过来。” 凤倾城面露讶然之色:“原来殿下的真正用意是引粉衣女子现身?” “只是顺带而已,”洛麟羽淡淡道,“咱们对毒派一无所知,却贸然闯入,若不闹点动静把耗子都赶出来现现形,很容易吃亏。” “请容倾城拍句马屁~~殿下真的很高明,”凤倾城笑道,“起码,咱们已知道他们多数人的炼术方式。” “相当于人和毒虫互为试验品,手段真是够烈够狠,”洛麟羽有些佩服他们对自己身体的残忍,“这种不一般的意志力,真是非常人所能拥有。” 凤倾城刚要说话,却再次听到嗡嗡嗡的声音:“莫非又是飞蚁?” “好像……不太一样?”洛麟羽皱皱眉,随即惊呼一声,拉起他就跑,“蜂群!是蜂群!” 却是刚跑几步,噗嗵一声。 脚下一空。 第291章 石灰活人像 为免蜇个满头包,两人在小山顶上跑路时掉入大洞,下坠的过程中,浓浓黑暗迅速漫到眼前。 好嘛,之前还说这里的小山群就像一个个老坟包,这回更绝妙,还补演一出梁山伯祝英台的开墓跳。 不过洛麟羽并不怕,有金蝉蛊神在,洞里不管有啥虫,见了金蝉都得退避三舍,根本不必担忧。 小山不高,但洞有多深,可就没谱了,两人一直往下坠,未能如预想那般脚底板很快碰地面。洛麟羽抓着凤倾城不时提气,以免摔残或跌死。 凤倾城没她那么深厚的内力,却又有着男人的体重,是以坠速比洛麟羽更快,始终在她下方。 又因左手被拉住,减缓了下落速度,便安全许多,直到安然着陆。 脚踏实地心则定,但四周一片漆黑,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若非体内有真气流动,夜视力强过普通百姓,那可真是面对面都谁也瞧不见谁。 不过身为侍卫,刀剑武器、水袋火石等,皆乃日常携带的东西。 但问题是,火石有,蜡烛没有! 凤倾城擦亮火石的瞬间,两人分工协作,一左一右看环境。 洛麟羽道:“这地方好像大得很,不过没什么东西,我只看到有不少青藤。” 凤倾城却道:“我看到了蜡烛。”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点燃?”洛麟羽依然看着某个特定方向,因为她觉得那靠墙而立的人高青藤有点奇怪,藤里好像裹有什么东西。 凤倾城反对:“我们一起,免得有什么意外,属下无法救驾。” 洛麟羽轻嗤一声,却随了他的意思,不待他来拉她的手,便先一步搭上他的肩膀,淡淡道:“过去吧。” 凤倾城只能放弃想法。 两人同行取到蜡烛点燃,洞里终于有了光线,虽然只能照亮四周一小块空间,却比没有强多了。 洛麟羽抓住他执蜡烛的手腕,拉他一起走一圈,仔细打量。 结果出乎两人的意料,既无毒虫,也没棺材,两三百平方的大洞里,居然空空荡荡,除了爬到部分墙壁上的浅绿色藤蔓,什么玩意儿都没有。 洛麟羽的目光再次落到人高青藤上。 那青藤不仅有人高,细看一下,还有些像人形。 凤倾城也注意到了。 但他以为被青藤包裹的,应是立在那里的窄条青石。 没朝别处想,便不觉得诡异。 其实洛麟羽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和反应,可不知为什么,她看着那在自然界中很普通的常景,心里就是有点儿发毛。 她想找根枯枝树杈什么的过去拨弄拨弄,可地上什么都没有。 “我们过去瞧瞧,”她朝人形青藤那边抬抬颌,“说不定里面藏有出口。” 凤倾城点点头,执烛靠近。 洛麟羽原本防着毒虫,可想想这里如此干净,即便有个把虫子,金蝉一到,也早就跑远躲紧,于是直接伸手去拨青藤:“什么东西被裹得这么严实?石头么?” 凤倾城看着她的动作,以为她是好奇调皮,笑道:“小心蹦出个猴子!” 洛麟羽斜他一眼轻嗤:“当我是吓大~~” “的”字未出口,手便顿住,还搓了搓,“这是什么?” 凤倾城连忙将蜡烛举得更近,凝目细看她指肚上的那层白色东西,“有点像……石头粉?潮湿的石头粉?” 洛麟羽也觉得像石灰,可这里是深洞,不是天天风吹日晒又雨淋的崖石,怎么会粉化成灰? 为了看个究竟,她不再慢慢拨,而是连薅几把青藤使劲拉拽,将它们全部扯掉。 被青藤覆盖之物露出真面目的瞬间,两人不由“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脚也齐齐往后连退两步。 凤倾城顿觉寒毛直竖:“这、这是什么?用特别之法埋葬的死人?” 洛麟羽看着眼前有头有肩有长臂、额头和鼻子部位略有隆起、却无嘴无脸的石灰人,心脏猛然一抽:“不会是活人铸成的吧?” 凤倾城面露惊悚:“殿下怎有如此想法?” 洛麟羽的目光扫向石灰人两边脑侧的灰白耳朵,摇摇头,没说话,半晌才伸出手:“把剑给我。” 凤倾城只手拔出佩剑递上。 洛麟羽用剑尖在石灰像的脸上浅刺轻挑,一点点剥离。 她总觉得石灰里面有张人脸。 洞中寂静,除了两人轻微呼吸声,便只有小小石灰丁儿掉落地面的声音,虽小,却入耳清晰。 洛麟羽最先挑拨的,是鼻子部位。 当石灰变成大块、带着鼻子皮脱落时,凤倾城手中的蜡烛差点掉到地上。 心中的怀疑终究还是成为确定事实,洛麟羽不再犹豫,手持长剑唰唰唰,横竖连续十几下,将石灰人的头脸和身子表层分成数个田字格。 瓦片般的石灰相继落地摔得啪啪,两人看整张人皮都被石灰剥落带离、剩下的真就是尚未腐烂的人体,都有些毛骨悚然。 “什么情况?难道这是秀橙国或毒派特有的埋人方法?”洛麟羽皱着眉,特意先往正常方面想,“不会吧……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正在干掘墓鞭尸的缺德事儿?” 凤倾城看着因斑驳而狰狞可怕的无皮脸和瘫肉身,心中之恐惧难以遏制。 但洛麟羽短暂惊悚后的淡定,让他开始鄙视自己,不由暗暗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心态和情绪,渐渐恢复沉着冷静:“并未听闻秀橙有这种葬仪。” “难道是毒派?好像也不对,”洛麟羽再次皱眉,“若是如此,这里就不应该只有一具尸体,除非一座山头埋一个人,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正常埋葬,而属刻意谋杀,那……这个被杀的人是谁?”心神稳定许多的凤倾城思索道,“毒派中人?还是毒派仇家?” “若是毒派仇家倒还好说,若是毒派中人,可就有意思了,”洛麟羽推理,“想必小小无名之辈,享受不了这种待遇。既要瞒天过海掩人耳目,还得耗费时间心力把活埋工程搞得如此复杂,这人不仅有手段、有魄力,且还身处高位,比如派中长老,比如~~” “掌门?”凤倾城接道。 洛麟羽微微点头:“很有可能。” 她抬目搜索,“无论怎样,这里都应该有暗道,不然,秘密动手的人怎么离开?” 凤倾城举起蜡烛:“那我们再找找。” 洛麟羽将剑递还给他:“把所有的青藤全部砍掉,仔细拍打洞壁,尤其是凸起,要多用些力。” 凤倾城依令行事,一手秉烛,一手持剑,不断划砍青藤,直到手臂胀酸。 洛麟羽待他完成此事,才帮忙寻找机关,可费时许久,都没有收获。 “这就怪了……”洛麟羽并未怀疑自己的判断,“不可能啊……难道漏了哪里?” “应该没有遗漏,若真有漏掉之处,那也是洞顶,”他抬头,又扭身,“和石像。” 洛麟羽心里一动。 她猜测,石灰人的后背与洞壁连在一起,很可能是实施者完成杀人游戏后,将邪恶工艺品拖至暗道口,在暗道里操作最后一步:两者相连的同时,封住暗道口,使暗道那边变成死胡同,这边则成为封闭式深洞,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她陡然一脚踹出。 第292章 不炼毒物想炼谁 这一脚,洛麟羽并未用全力,以免判断有误,墙没踹通,倒把自己腿踹断。 即便如此,一脚之后,石灰人的肩部也被踹出一个洞。 两人对视一眼,接下来便是凤倾城的活儿了。 为免将尸体踢烂,他也没有选择肚腹正心或脑壳,只沿肩臂腿边或踹或砍,破开成人形洞线,再将尸体足部削断,扶那没有露肉的后背,将其整体搬至一边,放倒在地。 出现在眼前的暗道同样漆黑,凤倾城在衣衫上擦擦手,才继续秉烛持剑,前头开路。 洛麟羽一声不吭地跟着。 暗道不知有多远,出口也不知在何处,此时还是保持安静不要说话的好。 两人一前一后,凤倾城不时侧身或回头,洛麟羽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这么麻烦,她能看得见。 暗道有拐弯,但不是太曲折,且成上坡之势。 走了大概一刻钟,出现一道石头阶梯。 石头形状不规则,大小也不完全一样,显然是在溪流或别处就地取材搬来的,顾不得讲究,也用不着讲究。 大小形状虽不一致,放得却实,踩上去极其稳妥。 两人拾阶而上,愈发放轻脚步。 到得顶端,上面是块扣板,凤倾城没有贸然去敲,只长剑入鞘,举烛细看,然后低声道:“不似木质,倒像石板。” 今夜折腾这许久,洛麟羽猜测此时应近天明,便让凤倾城贴耳细听,看是否能听到动静。 既用石板,自然不可能太厚,凤倾城将耳朵贴过去,却是半晌都未听到什么声音。 他摇摇头。 “顶起打开,”洛麟羽道,“小心些。” 凤倾城将蜡烛递给她,双手往石板板面撑去。 刚要用力,却突然听到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随后又听到女子的惊呼娇叫:“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花瓶打碎啦?啊?小白,小花,是不是你们干的?” 凤倾城看向洛麟羽,洛麟羽点点头,表示她听见了。 不仅听见,那女子的声音还有点耳熟。 在秀橙让她耳熟的,只有一个,便是那粉衣女子。 没想到暗道出口竟在她的闺房。 而她绝不相信粉衣女子是杀人凶手。 能将活人用石灰等物生生闷死,其手段之残忍,心肠之歹毒,完全无法与天真的粉衣女子划等号。 他心通下,不可能骤然出现画风突变、剧情反转,而她的天真,并非装的。 隔着石板听动静,虽微有隐约,稍显沉闷,但只要女子大声,便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温柔低语时,听得不大真切。 忽高忽低、忽有忽无的动静,让洛麟羽多少猜到一些:小彩凤小白鸽它们打翻了粉衣女子的花瓶,粉衣女子被吵醒,轻斥两声,也就罢了,自己打扫清理,之后小东西们叽叽叫饿,她便出了门,不知去哪里找食物。 “就是这个时候!”洛麟羽抓住机会,“快把石板顶开!” 凤倾城连忙依令。 石板有些紧,他用肩膀使劲往上撞几下,才松动一些,再顶,便不难了,只是板周落下些许碎土。 他十指撑板,将它轻轻横移一边,待完全移走,两人同时看到的是~~床板。 手法竟与马倒坡的奸细如出一辙。 不过想想也是,非皇室非贵族,暗道出口也就放在床底最隐蔽。 凤倾城正要先爬出去,粉衣女子却已回来,只好继续忍耐,原地不动。 虽然暂时不能出去,各种声音却听得却已足够真切。 “我的天,你们吃东西这么快?”粉衣女子惊呼,“慢点儿慢点儿,别噎着!” 不一会儿又道:“小白小花,要不要喝水?” 洛麟羽翻了翻白眼:乱取什么名?还小花呢!彩彩都比这个好听百倍! 再过不久,大概是小东西们吃饱躺倒了,粉衣女子叫道:“你们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肚皮朝上了?是不是中毒了?” 洛麟羽再次翻眼睛:什么破眼神儿?那是吃撑了晒肚皮休息,不是中毒要死了! 凤倾城的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低低道:“她是不是把它们当鱼了?” 洛麟羽轻哼。 这女子简直是吃了忘蛋,昨晚当你的面“吃”你的毒飞蚁都没事儿,现在又会中毒了?傻不傻?就因为它们太可爱,你就失去记忆被蒙蔽? 她刚想到这里,那粉衣女子忽然啪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哎呀!我怎么忘了?你们是不怕毒的!” 洛麟羽差点笑出声。 却在这时,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谁不怕毒?” “爹爹!爹爹你好久没来看沫儿了!”原本蹲着的粉衣女子闻声立即站起,欢快地迎上去拉住男人的手,“爹爹,我昨~~我今早捡了十几只特别可爱的小东西,爹爹快来看!” 那男人已至中年,蓄有短须,他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淡淡道:“就是它们不怕毒?” 男人的反应让沫儿有些失落,但随即又欢快起来:“是啊爹爹,它们连我的飞蚁都敢吃呢,你说它们厉不厉害?” “哦?”短须男人微微蹙眉,“吃了你的飞蚁?” 沫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口,连忙补救:“可能、可能是它们太饿了,爹爹别生气,沫儿会炼出新的飞蚁。” 但短须男人的关注点并不是这个:“它们吃了你的毒飞蚁,却没死?” 沫儿愣了愣:“是、是啊爹爹。” 她似乎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站在暗道出口里的洛麟羽也皱了皱眉。 听起来,叫沫儿的女子平日里应该跟自己的爹爹很亲密,且有可能经常撒娇,可这男人的反应…… 她看不到他人,反而对声音的感受最真最深,沫儿爹爹的声音可以说极其淡漠,若他平日就是这个样子,沫儿不可能被养得这么天真,也不可能对爹爹这么热情。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而那男人也没给她太多时间去想,因为他后面所说的话,让洛麟羽几欲炸毛:“一群野畜生而已,不要那么在意。” 沫儿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许多,嘟着嘴巴有些不高兴:“爹爹,它们不是野畜生,它们很可爱。” 男人皱起眉,似不耐烦却极力压住,使语气听起来不失平和:“不是野畜生就不是野畜生,将它们交给爹爹吧。” 沫儿忽然有丝直觉引发的紧张:“爹爹要它们做什么?” “不怕毒物的东西……”男人盯着那群对危险一无所知的无名玩意儿,“爹爹帮你炼一炼,若能炼出来,定比飞蚁强百倍。” 第293章 傀儡木头人 “不要!”沫儿立即横身挡在小彩凤它们面前,还打开双臂阻拦,“沫儿不~~” 话未说完,便见一高个儿少年鬼魅般出现,且出手如电,瞬间掐住了爹爹脖颈,让人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 因为身高特征太明显,她立即认了出来:“你是~~” 一把长剑架在了她的后颈上。 “别说话。”凤倾城用剑逼沫儿吞回未完之语,眼睛却看向洛麟羽那边。 洛麟羽皱皱眉,感觉不对。 男人被她掐住脖子,不仅丝毫没有嘴张脸胀之相,反似什么都没发生,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目光睥睨,之后忽然闪过一丝阴毒狠戾。 她心生预警,立即松手速退。 凤倾城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那男人的手正伸长五指,在洛麟羽刚才所立处的腹部位置,若退慢半分,后果便是穿肚掏肠、不可想象。 他放开女子,一剑刺去。 洛麟羽看了眼自己的手。 刚才掐他脖子时的手感…… 她抬眸看去,短须男人正轻松避开凤倾城的剑,还欲徒手抓其剑身。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浓烈了。 沫儿见两人要杀爹爹,想扑上去帮忙。 洛麟羽的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弹出一道指风,点了她的穴。 沫儿迈出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被定格,她大惊失色:“你们~~” 又是一道指风。 她瞬间发不出声音。 洛麟羽没看她。男人对凤倾城剑招儿的轻松应对,让她面色有些冷峻。 凤倾城的剑如同疾风骤雨,快且稳,男人却云淡风轻,如闲庭信步。 他的脸色木然,眼神冷漠,像个毫无感情却异常灵活的人偶。 人偶? 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不由疾呼:“倾城小心!这个人的身体有问题!” 凤倾城此时正用一招声东击西,剑指咽喉,却又陡然下移刺其心脏。 短须男人是沫儿的父亲,而洛麟羽又对沫儿有好感,是以他未曾想过伤他致命要害。但他刚才对洛麟羽的狠辣偷袭,却让他动了杀机。 指东打西的计策成功了,但令人意外的事也同时发生:刺进去的剑居然被卡住! 心脏能卡剑,简直是奇闻! 然不待他细想,男人已经一掌拍来。 距离太近,洛麟羽想救都来不及,凤倾城肩部中掌,踉跄着急剧倒退。 洛麟羽连忙从后面将他扶住,待他忍着疼痛扶肩站稳,立即一拳捣出。 劲风随拳势隔空击出,只听“嘭”的一声,男人倒飞着撞到白石墙上。 但奇怪的是,他竟毫发无损,且表情淡然,好像丝毫不觉疼痛,只是将两肩捏了捏,似在纠回错位的骨头。 凤倾城面色凝重:“公子,此人骨头奇硬,就像铁木一般,你要小心!” “不仅骨头够硬,撞在墙上的声音也与常人不同,”洛麟羽盯着没事儿人一样的中年短须男,“你可听出?” “难道修成了金刚之身?”凤倾城蹙眉,“可他并非佛门中人啊。” “所以这个人很有问题,”洛麟羽眼瞅短须男人淡然拔出卡在心口的剑,却没带出一丝血,声音不由变冷,“我倒要看看他修的什么绝世武功!” 说罢,直接冲了上去。 男人将剑柄执在手中,姿势有点怪异,许是觉得不太习惯,便朝洛麟羽迎面掷出。 洛麟羽顿步侧身,伸手接住,喝道:“来得好!” 之后不再靠近,只用剑气横横竖竖一阵猛削。 短须男人的上身衣衫尽破,成片飞落,皮肤也被割开,像被划拉过的石灰人似的,尽是田字格或井字形。 若是正常肉身,即使被划成这样,皮层也会依然连着肉。可男人身上的皮,竟然片片掉落,露出里面的~~木头。 木、木头? 凤倾城满脸不可思议。 被迫看着这一切的沫儿,顿时惊恐地睁大眼睛,叫时却发不出声。 洛麟羽回手便是连续两道指风点出:“看到了吧?你的爹爹根本不是人!” 她表情镇定,语调沉稳,心脏却直颤。 尼妹啊,能不能遇到点儿正常的?食人族,千年金螳螂,金蝉蛊,骷髅军…… 现在又碰见木头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沫儿的身体抖如筛糠,“他若不是我爹爹,那我爹爹呢?我爹爹哪儿去了?” “如果没猜错,你床下的密道尽头深洞里,便是你爹爹的尸体,”洛麟羽说着话,眼睛依然紧盯因发现自己暴露、而有丝恼怒表情的木头人,“你可以点燃蜡烛进去看,确认是不是他。” 床下? 沫儿脸色一变,随后急急跑过去。 早已翻身爬起的十二只小东西立即跟上,还先一步钻进床底。 可能是毫无防备,竟跌成一串儿骨碌碌滚下石阶长梯,摔得直叫唤。 凤倾城没管别人,即使受了伤,也只守着洛麟羽,时刻准备拼命。 木头人不怕刀剑,他担心洛麟羽吃亏。 但万事万物皆相生相克,木不怕铁,却怕火。 想到这,他不由举目四望,寻找桐油。 洛麟羽剑指木头人:“说,制造你的人是谁?” “动我者死,”木头人面无表情,裸着木头上身一步步朝她走来,“你不该多管闲事。” “还动你者死?嘁!你以为你是谁?”洛麟羽嗤之以鼻,“知不知道有一种剑叫削铁如泥?” 木头人顿住脚步。 “连铁都能削断,何况你这堆破木头!”洛麟羽一脸不屑,嘲笑冷哼,“傀儡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木头人动怒,忽然往自己额头上用力一拍,打开腹部机关,紧接着按住鼻子,同时射出三支短小利箭。 三箭成排,箭头锋利,箭速又甚疾,两人相距还不远,若非洛麟羽反应快,最少得挨上一箭。 不料,她躲过去了,正背对这边寻找桐油的凤倾城却倒霉了,不偏不倚,三支短箭全射中他的屁股,扎得还颇深,差点穿体而过。 洛麟羽听到他因痛闷哼,有些过意不去,若知这么巧,就该把利箭的方向打偏。 可谁能想到他会正好走到这个挨打位置? “削铁如泥?”木头人开口,语气中饱含睥睨,“你手中的剑,没那么好。” 说着已直扑过来,“受死吧!” 洛麟羽持剑欲砍,打算用内力将它震碎,凤倾城却突然叫道:“殿下让开!” 洛麟羽毫不犹豫地往旁边一闪。 一罐灯油朝木头人身上泼去。 洛麟羽叫好:“快烧死它!” 木头人见势不妙,竟转身外逃。 凤倾城肩臀两处受伤,屁股肉里更是插着三支利箭,动辄便疼得龇牙咧嘴,哪有能力追着点火? 洛麟羽见他带伤忍痛泼灯油,表情怪异,犹豫一下,还是追了出去。 不料就这犹豫的短短时间里,木头人竟已跑得无踪无影。 第294章 公子撒娇 原本漆黑的深洞,此刻灯火通明。 沫儿跪在尸体旁哭得肝肠寸断、两眼红肿,四位长老面色阴沉。 “尸体还未腐烂,想必是遇害不久,”大头细颈子的桑长老盯着地上死状凄惨的人,“难保不是那两人干的!” “老桑,说话之前过过脑子,”脸型较方的丁长老道,“裹尸之物里混有石灰粉和糜干草,怎么可能正常腐烂?再说那俩少郎君虽在我们派里捣过乱,却是昨晚才出现,有没有杀掌门的能力且不说,对我们毒派有没有那么熟悉也不说,单说这一夜之间,他们就能把尸体弄成这个样子?” 桑长老狠狠瞪他一眼,待要开口辩驳,脸圆体胖的姜长老却劝和道:“别吵别吵,大家别吵啊!掌门遇害,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心情也都不会太好,几十年的老家伙了,互相让着些。” 二人同时瞪眼轻哼一声,别过脸。 姜长老看向身材略高、有些消瘦的茶长老:“老茶,你有什么看法?” 茶长老原本一直没作声,被姜长老点名,才轻咳一声道:“咱们毒派发生这种大事,有火气是难免的,互相体谅吧。至于凶手,我相信沫儿不会撒谎。” 姜长老点头:“这孩子可是咱们几个老家伙看着长大的,咱们谁都可以不信,却不能不信她。既然都是她亲眼所见,必是事实无疑。再说,哪有亲生女儿乱指杀父仇人的道理?” 他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茶长老身上。 “何况假掌门已失踪,”茶长老只好叹道,“若非被识破后做贼心虚,畏罪潜逃,此时定在这里与我等共同商议。” “当前要务……先将掌门好好安葬吧,”姜长老面色愁苦,“这件事暂时不要传出去,不然定有仇家上门。” 丁长老一扬手:“就听姜长老的。” 桑长老的细颈子微微一梗,面露不悦,却终究忍着没作声。 另外安置两人的客房中,洛麟羽正给倒霉孩子凤倾城上药:“早知有此祸事,就不进来了,唉……别动,拔箭的疼都忍过来了,还在乎上药?” 趴在床上的凤倾城闭着眼睛:“有公子亲手给倾城拔箭上药,倾城已算半祸半福,旁人若知,定要羡煞倾城。” “你可得了吧,谁会羡慕别人受伤?”洛麟羽放下药瓶,取布包扎,“原本白花花的漂亮屁股平白多了三个洞,以后还可能落疤留痕,谁傻了才高兴。” 凤倾城脸颊一红:“公子能否为倾城保密、莫对任何人提起?” “自然可以,”洛麟羽轻轻拍了拍他的臀侧,示意他配合抬臀,好让布带从他大腿和小腹前绕过,“不过你得提前想好怎么说,毕竟咱们不可能在这待到你痊愈再走。” “这……”凤倾城借此机会,毫无痕迹地撒娇,“公子帮倾城想!” “瞧你懒的!”洛麟羽一边缠绕布带一边道,“让我想,那就是最简单的~~掉进蝎子窝,被蝎子蛰了!” 凤倾城毫不反对:“公子好主意!” “好了,”洛麟羽处理完毕,收拾东西,“趴着吧,不要乱动。” “是,公子,”凤倾城身子不动嘴动,“公子向来聪慧,倾城另有一事想请教公子,望公子能帮倾城想个主意。” 洛麟羽斜他一眼,笑道:“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让本公子说媒?” “公子聪明,一猜即中,不过倾城并非想婚娶,而是不知如何拒绝媒人提亲、如何拒绝父母家人,”凤倾城苦恼道,“每回都要找堆理由,甚烦,公子可否帮倾城想个一劳永逸、让他们听后再也不提娶妻纳妾之事的主意?” “不是吧,你还来真的?”洛麟羽讶然,“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凤家嫡孙,不娶媳妇儿,他们不得活吞了你?” “所以嘛!”凤倾城缠着不放,“公子快想办法,成全一下倾城。” “成全个屁!”洛麟羽爆粗,“人家是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你倒好,让我帮你对付凤家老人,想法子让他们断绝后代子孙,真是太缺德了!” 凤倾城:“……” 洛麟羽见他沉默不说话,不由叹了口气:“法子是有,对外说你有隐疾,不能人道,不能生育,自然就没人把自己女儿推入火坑,即便再如何攀权附贵,也顶不住旁人指指点点、说只图卖女求荣的臭名声。” 凤倾城露出笑容。 “可你这一生就毁了,”洛麟羽完全不理解这个思想超级另类的古代人,苦口婆心道,“为了一时的冲动,不值得。” 凤倾城缓缓绽开乱花迷人眼的微笑:“倾城觉得值,便值。” 洛麟羽摇摇头:“怪胎!” 顿了顿,“若是用这馊主意,可别跟人说是我说的,不然你们凤家老爷子非得找我拼命。” 凤倾城正要让她放心,门外走进几个人,体型微胖的姜长老拱手道:“多谢两位小郎君揭开我们毒派伪掌门的真面目,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洛麟羽拱手回礼的同时展开他心通:“是我们毛毛躁躁擅闯了,多谢各位长老心胸宽广,不予计较。” “无妨无妨,我们这些老家伙也都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知道少年郎皆乃真性情,何况若无你们昨夜擅闯,又怎会有今日之事?”姜长老的胖脸上始终挂着恰当微笑,“这个巨大秘密的发现,可以说挽救了我们整个毒派,即便是沫儿,也会遭其毒手。” “被你们放出的蜇人蜂吓到了,逃跑时掉进那个深洞……”洛麟羽讪笑着摸摸鼻子,“实乃、实乃无意。” 说完,她忽然抬眸,“对了,那个木头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说话、会有表情?真是太可怕了!” 姜长老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这个……” 他看向右侧茶长老,“老茶,你平时爱看书,对这些奇闻最为了解,你说给小郎君听。” 茶长老瞧一眼洛麟羽,又瞧了瞧趴在床上不能动的凤倾城,这才叹口气:“两位郎君如此年少,却能从它手中留得性命,且还将它吓走赶跑,着实是种幸运,也说明二位颇有实力。” “不是吧?那东西这么狠?”洛麟羽吃惊地瞪大眼睛,“到底什么来头?” 第295章 抬杠精 茶长老本有些讳莫如深,但见少年满脸吃惊,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不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缓缓道:“若我没有猜错,它应该不是普通的木头人,而是已被赋予灵魂。” “赋予灵魂?”洛麟羽这回是真惊讶,“木头做的东西,还能赋予灵魂?” 茶长老点点头:“不过这只,应该是道行还不够深。” “不是吧?都会说话会杀人了,道行还算不深?”洛麟羽瞪大双眼,“那道行深的岂不更不得了?” “书中不能尽其详,只说最厉害的木头人、竹纸人、稻草人等,都是被人偶师用真人人皮制造,且制作材料和填充物里还掺有什么东西。它们一旦开始冒充谁、顶替谁,天长日久,就能修炼出和他越来越像的灵魂。” 茶长老说到这里,目中流露出一丝真心感激,“所以说幸亏二位小郎君无意撞破、早早发现,不然等它有了更多表情、思想言行与掌门越来越一致,恐怕就是我们毒派覆灭之日。” 丁长老忽然道:“难怪他最近总是闭关、让我们见不到人,却原来……” 茶长老低叹:“那是刚杀了掌门,还没养出相同的灵魂,怕被我等识破。” 丁长老皱皱眉:“那它今日怎么去找沫儿?沫儿说她也数日未见爹爹了,原本看到他很高兴,没想到……难道它想杀沫儿?” 茶长老摇摇头:“我也不知……但肯定有什么目的,只是我们还未曾想到。” 他思索而不得答案,两眉更加深锁。 洛麟羽忽然来了一句:“目的肯定是有的,不然怎么专门来毒派、不去找别人?” 四位长老闻言,脸色皆是一变,茶长老的表情则愈发凝重:“难道是我们的仇家?” 洛麟羽满脸都是公子哥初涉江湖的无知与疑惑:“你们有很多仇人么?” 茶长老沉默了,姜长老为他释疑道:“小郎君有所不知,我们毒派因用毒虫炼术,向来被武林人士忌惮,何况行走江湖,哪能不得罪人?只是从未想到,得罪的人里,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洛麟羽摸了摸下颌:“我倒觉得更可能是你们得罪的人本身没这么大本事,只是他背后的人太厉害,否则得罪之时就被报复了,哪用等到现在?” “小郎君言之有理,”姜长老点点头,随后微叹一口气,“只是如今已无法探查木头人的背后,到底是谁。” 洛麟羽替他们分析:“如果杀掌门不是你们仇人的最后目的,肯定还会有人来。” 四位长老被提醒,脸色又是一变,丁长老道:“看来我们要加强防备。” 桑长老重重一哼:“怕什么?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一对咱们杀一双!” 丁长老又忍不住怒怼:“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长脑子?那可是人人谈之色变、避之不及的人偶师!讲话从来都不经大脑思考,仅这张破嘴都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说不定此次大祸就是你带来的!” “你你、你胡说八道!”桑长老立即急眼,“姓丁的,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掌门遇害这么大的事,你别想随便往我头上推、让我担责任当替死鬼!”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和事佬姜长老连忙出面制止:“行了行了,小郎君面前你们也吵得不可开交、争得面红耳赤,老脸还有没有地方搁?” 丁长老轻哼:“就他志大才疏还成天大言不惭、不知什么叫丢脸。” 桑长老差点跳起来,姜长老将他一拦,对丁长老皱眉道:“老丁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桑长老在他身后叫道:“他生怕别人把他当哑巴,哪能忍住不说话?” 姜长老头疼:“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桑长老顿觉不公平,瞪大眼睛叫道:“老姜你可不能太偏心,我半天都没说话,刚刚开口而已!” 洛麟羽觉得这俩像死对头的老家伙格外有趣,尤其是姜长老那无比头疼的样子,看着很好笑。 虽然在外人眼里,毒派是为人所不齿的坏人窝,但和任何国家、任何州郡县城都有好人坏人同理,名声再好的门派,也不见得全是好人,名声再臭的帮会,也不见得全是坏人。 各人凭心而已。 “那个,能不能打断一下,”她为姜长老解围,“请问各位长老知不知道哪里有主干或枝条犹如冰晶的树种?” 姜长老的脸重新挂起笑容,立即指向茶长老:“这得问老茶,他不仅喜欢看书,还喜欢茶庄酒楼听人说书讲故事,到处乱跑,知道的比我们多。” 洛麟羽笑看过去:“那茶长老岂不是无所不知的百事通?” “不敢不敢,”茶长老摆摆手,谦虚了一下,“不过你说的那个树种,我却知道一些。” 洛麟羽连忙拱手:“还请茶长老多多赐教,鹿粦感激不尽!” 茶长老微微点头,依然是那副尽知天下事却异常低调的样子:“那树的树名,叫冰肌,只在北部都城附近有。” 洛麟羽顿时满头黑线。 喵了个咪的,搞了半天,那树就叫冰肌! 研究那么久,其实答案超级简单,是自己把它想复杂了。 “听说太子很喜欢那里,不知是否确有其事,”洛麟羽笑道,“若有幸一见……” 她搓着手嘿嘿。 姜长老终于哈哈笑出声:“莫非小郎君想找机会毛遂自荐、搏个前程?” “是啊是啊,”洛麟羽痛快承认,“若能抄个近、被太子赏识,定能少走很多弯路。” 她无奈般叹了口气,“只要有功名在身,我就能只娶自己中意的小娘子,不用听从家里安排,娶那个丑八怪。” 姜长老摇头失笑。 丁长老道:“婚姻向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过~~” 他尚未说完,桑长老就抢白道:“他就想娶自己喜欢的女人,怎么了?” 洛麟羽扶额偷笑:这老家伙简直就是个杠精! 丁长老气得双眼直瞪:“我说你是被毒虫攻了心,还是生病没吃药?刚才还怀疑人是他们俩杀的,现在又故意维护,存心跟我抬杠是不是?” 洛麟羽闻言,一脸愕然。 姜长老见了,立即低喝:“你们够了,能不能给自己留点儿脸?” 丁长老也知自己失言,果断闭嘴。 桑长老眼瞅丁长老被气得不轻,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那个,”洛麟羽摸摸鼻子,“既然有误会,我们就不打扰了,免得伤了长老之间的和气,待明早给小风换过药,我们就离开这里。” “没没,”姜长老说着,瞪二人一眼,又转过头对洛麟羽笑,“他俩有事儿没事儿都不消停,小郎君千万别将他俩的话当真!” 他又看向凤倾城,“小风公子算是因我们而重伤在床,若你们尚未调养便离开,传出去多不好听,那我们这几张老脸可真要丢没了!” 洛麟羽笑道:“姜长老不用担心,此事你们不说,我们不说,哪里有人知晓?再说毒派掌门已身亡的事暂时不能对外宣布、不然会有麻烦上门这一点,我们也能想得到,自然要帮你们守口如瓶。” 茶长老忽然抬眸,递出一个表示惊奇的眼神。 姜长老马上注意到,更不愿意放二人走:“小郎君如此聪明剔透,我们哪有不放心的道理?只是,说实话,” 他面露为难与憨实,“留你们的原因,除了小风公子是因我们而受伤,还有请你们再帮一次忙的想法。如老茶所说,二位年龄虽小,实力却不俗,否则怎能斗得过木头人?所以……” 洛麟羽摇头:“其实我们真的是侥幸,若早知那些传闻,吓也吓趴了,哪里还敢动手?” 姜长老的老脸笑眯眯,不再流露掌门惨死的伤心:“两位小郎君能够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是有胆气,二则有实力撑着,”他抱拳作了一揖,“还请两位小郎君给点儿薄面,暂住几日,老姜我感激不尽!” 洛麟羽心里翻了翻白眼,看向凤倾城,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思,其实是在说:这笑面虎就是想利用我们、拉我们下水呢。 凤倾城见她没有马上拒绝,便苦着脸道:“公子,小风身上还疼得很,能不能歇两天再走?” “对对,”姜长老赶紧抓住机会附和,还特意用词亲密,“小风这孩子有伤在身,不养几日哪能走?万一在路上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小鹿你可不能不顾他!” 洛麟羽迟疑。 “咱们这儿有的是上好伤药,饭食盥洗也绝不让你们操半分心,随时都有人伺候,”姜长老就差拍胸脯下保证,“你们且安心住下,毒派绝不会亏待恩人!” 洛麟羽露出无奈之色:“那我们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姜长老忙道,“茶长老,你见识广,故事多,两位贵客小郎君这里,就交给你可好?” 茶长老点点头。 姜长老冲洛麟羽和凤倾城拱拱手:“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二位小郎君休息了!” 洛麟羽回礼:“姜长老请便。” 姜长老转身看了丁长老和桑长老一眼,叹口气:“走吧,还有掌门该如何下葬的事宜等着我们。” 洛麟羽目送他们出门远去,这才和茶长老攀谈起来,看似东拉西扯,实则是旁敲侧击打听秀橙太子。 第296章 挑拨 “公子肯留下,莫非是为了沫儿姑娘?”茶长老走后,凤倾城歪着脑袋侧着脸道。 “看热闹而已,”洛麟羽摆摆手,“再者,我对什么人偶师的确好奇,想亲眼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万一哪天跑到咱家那边作乱,咱也有点应对经验。” 凤倾城因身体趴着,没办法点头,便用下巴轻磕被面:“公子甚是周全。” 虽然还未碰见,却不代表大正没有人偶师。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又怎能保证秀橙的人偶师不去大正? “以前倒是听说过雕刻木偶人,纸扎人,最牛的,也不过是脖子能扭,手脚能动,还能运东西,却从未见人能给死物赋予灵魂,”洛麟羽看向凤倾城,又瞟眼窗外,“这次逃婚,可真是长了大见识。” 凤倾城收到她的示意,配合道:“公子,我们好像跑得太远了,可别把夫人急出病来。” “放心吧,没事,”洛麟羽冲他翘翘大拇指,“我留了书信。” “可是……”凤倾城语调迟疑,“公子,其实……其实我们已经没银子了……” “什么?”洛麟羽故作吃惊,“全、全花完了?” 凤倾城想笑却忍住:“咱们不仅走得仓促,还要避人耳目,本就没带多少金银,如今都跑得迷了路、误入毒派,已连铜板都不剩了。” “怎么会这样?”洛麟羽皱眉,”为何不早说?” 她忽似想到什么,蓦地睁大双眼:“你不会是以受伤为由、留下来蹭饭吧?” “公子!”凤倾城叫得委屈,“我身上这么重的伤,可不是假的!” “没说你是假的!”洛麟羽白他一眼,“那么深的洞,快要对穿过去,怎么可能是假的?在你眼里,我能笨到这种程度?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 “不是……公子,小风不是这个意思……”凤倾城连忙解释,“虽然确有蹭饭嫌疑,但……你这话若让人听见,定会以为我的伤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以为没那么重。” “你这脑瓜子想得可真多,”洛麟啧啧,“他们虽为几十岁的老人家,却是既不瞎,又不傻,且江湖经验丰富,能看不出伤口的轻重真假?” 凤倾城差点笑出声:“是是,小风听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尤其是那个茶长老,当真是博学多闻又谦虚谨慎,颇有掌门气度!” “嘘,别乱说,”洛麟羽竖食指于唇前,“现在掌门殒命,沫儿又是女子,新掌门必将在四大长老中产生,所以言辞上定要谨慎,莫要惹祸上身。” “他们都忙着呢,怎么可能听见?”凤倾城似不信邪,“除非长了顺风耳!” 洛麟羽不满咂嘴:“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听,听,公子莫气,”凤倾城立即服软求饶,“不过……公子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哪个不想当掌门?桑长老很可能是急着想抢掌门之位却不得不忍耐、才有那么大的火气;丁长老看似直爽正义,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有没有暗中打主意?还有姜长老,纯粹笑面虎、老狐狸,圆滑得很。” “公子肯留下,莫非是为了沫儿姑娘?”茶长老走后,凤倾城歪着脑袋侧着脸道。 “看热闹而已,”洛麟羽摆摆手,“再者,我对什么人偶师的确好奇,想亲眼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万一哪天跑到咱家那边作乱,咱也有点应对经验。” 凤倾城因身体趴着,没办法点头,便用下巴轻磕被面:“公子甚是周全。” 虽然还未碰见,却不代表大正没有人偶师。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又怎能保证秀橙的人偶师不去大正? “以前倒是听说过雕刻木偶人,纸扎人,最牛的,也不过是脖子能扭,手脚能动,还能运东西,却从未见人能给死物赋予灵魂,”洛麟羽看向凤倾城,又瞟眼窗外,“这次逃婚,可真是长了大见识。” 凤倾城收到她的示意,配合道:“公子,我们好像跑得太远了,可别把夫人急出病来。” “放心吧,没事,”洛麟羽冲他翘翘大拇指,“我留了书信。” “可是……”凤倾城语调迟疑,“公子,其实……其实我们已经没银子了……” “什么?”洛麟羽故作吃惊,“全、全花完了?” 凤倾城想笑却忍住:“咱们不仅走得仓促,还要避人耳目,本就没带多少金银,如今都跑得迷了路、误入毒派,已连铜板都不剩了。” “怎么会这样?”洛麟羽皱眉,”为何不早说?” 她忽似想到什么,蓦地睁大双眼:“你不会是以受伤为由、留下来蹭饭吧?” “公子!”凤倾城叫得委屈,“我身上这么重的伤,可不是假的!” “没说你是假的!”洛麟羽白他一眼,“那么深的洞,快要对穿过去,怎么可能是假的?在你眼里,我能笨到这种程度?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 “不是……公子,小风不是这个意思……”凤倾城连忙解释,“虽然确有蹭饭嫌疑,但……你这话若让人听见,定会以为我的伤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以为没那么重。” “你这脑瓜子想得可真多,”洛麟啧啧,“他们虽为几十岁的老人家,却是既不瞎,又不傻,且江湖经验丰富,能看不出伤口的轻重真假?” 凤倾城差点笑出声:“是是,小风听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尤其是那个茶长老,当真是博学多闻又谦虚谨慎,颇有掌门气度!” “嘘,别乱说,”洛麟羽竖食指于唇前,“现在掌门殒命,沫儿又是女子,新掌门必将在四大长老中产生,所以言辞上定要谨慎,莫要惹祸上身。” “他们都忙着呢,怎么可能听见?”凤倾城似不信邪,“除非长了顺风耳!” 洛麟羽不满咂嘴:“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听,听,公子莫气,”凤倾城立即服软求饶,“不过……公子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哪个不想当掌门?桑长老很可能是急着想抢掌门之位却不得不忍耐、才有那么大的火气;丁长老看似直爽正义,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有没有暗中打主意?还有姜长老,纯粹笑面虎、老狐狸,圆滑得很。” 第297章 烂泥姑娘否 原沫坐在洛麟羽对面,手拿一本用树胶粘起来的厚簿,双眼红肿,犹如核桃。 母亲早逝,爹爹未另娶,视唯一的女儿为掌上明珠,养得活泼天真却不骄纵,只比别家女子较为任性,经常从后崖偷跑出去。 然她此时方才知晓,其实爹爹什么都知道,只因太过宠她而未多加管束,还派人悄悄跟在后面保护。 这本厚簿,洛麟羽刚也看过,乃是她那掌门父亲的亲笔记录,且写的并非门派中事,而是女儿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有开心,有淘气,记得非常细致。 这么深爱自己的爹爹,却忽遭残害,难怪她几欲哭死。 洛麟羽深叹一口气,上前拍拍她的肩:“对你说节哀顺变太虚伪,但人死不能复生,他这么爱你,即便遭遇不幸,也希望你能坚强地活下去,不然灵魂难安,黄泉难行。” 不管那男人对别人如何,但对女儿的这份浓厚父爱,却真的让她很感动,对沫儿也很同情,换谁,都是一份异常沉重的打击。 原沫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哇”的一声再次哭出来。 到此时她方感受到,爹爹才是她最大的亲人。而失去唯一的亲人,又是多么痛苦。从此以后,她将孤苦伶仃,再也没有人像爹爹一样真心宠她爱她。 长老们虽有劝慰,但她总隐隐感受到和以前不一样的距离,让她无法痛快而肆意的哭泣。 女孩抱着自己放声大哭,洛麟羽不由心生怜惜,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没说话,只是在她需要时,递上一方素帕。 再悲伤,眼泪也总有停止的时候。 放声变抽泣,直至渐歇。 原沫终于抬起埋在少年公子腰侧的脸,看到被自己眼泪洇湿的衣衫,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声音小小,带着哭累后的嘶哑。 “只要你能好受些,即便整件衣衫如水洗,也没关系,”洛麟羽看也不看那片湿,一脸淡定,“不过,逝去的人已逝去,活着的得好好活着,伤心之后,该好好想想自己今后的路怎么走。” 原沫又湿又红的脸懵了懵。 “你不会只用前掌门之女的身份继续在毒派生活吧?”洛麟羽看她一眼,踱到一边,“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有了新的掌门人,而新掌门却不是你,那你在毒派,该是何等尴尬的位置?” 原沫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哪里能想到这个问题,如今被人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真的要变了。 可会变成什么样,她还想象不到。 “没了最高权利的庇护,即便人家还叫你一声大小姐、小娘子,也不过是个虚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仰视,再也不会有尊敬,别人要守的规矩,你不能有丝毫僭越,”洛麟羽缓缓陈述事实,“更重要的是,很可能你的婚姻大事,都不能由你自己做主,新掌门让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想将你往哪里塞,就往哪里塞,你反抗不了,也无力反抗。” 原沫听到这些话,终于开始正视。 “若你不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你以后的生活常态,”洛麟羽转身看她,“所以你要认真思考,是否和四位长老争这掌门之位。” 原沫一惊,满脸难以置信:“我?” 洛麟羽点点头:“对,就是你。” 原沫茫然无措,半天没回过神。 “别的话我就先不说了,说多你记不住,”洛麟羽上前拍拍她的肩,“仔细想想,若下定决心争上一争,不弄丢你父亲祖辈打下的基业,就来找我,我会帮你。若你觉得爹爹已经死了,他留下的所有东西,在你眼里都不重要,可以拱手让人、说扔就扔,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多管闲事放了个屁。” 她抬步欲离,却又顿住,“还有,我方才跟你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前天真是可爱,以后若还天真,就会致命,明白吗?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原沫抬头看他。 洛麟羽耸耸肩:“我是过客,是外人,跟你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一旦离开这里,再见都不知是何时。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 原沫低头垂眸,不知该怎么办。 她被说得心里有点慌,有点乱。 洛麟羽没再逼她:“不急,慢慢想。” 她附耳低言,“但若有人向你示好,出面推你为掌门,你就这副不知所措、呆呆傻傻的模样就行,千万不要忽然精明,什么时候最后议定、一锤定音,你再勉为其难、胆胆怯怯地答应。” 原沫没明白。 洛麟羽却不再多说,转身走人。 这丫头天真归天真,但只要看清人心,终会开窍。 天真是未经世间险恶的单纯,不是真傻,一旦有了亲身经历、切身体会,自会因适者生存而蜕变。 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美好下去,尤其是倾力庇护的那个人离开后。 有些东西,迟早要认清。 她暗自叹了口气。 凤倾城说得对,此事有难度。 难度不是对付别人,而是原沫。 若不让她经历人世险恶,看透丑陋贪婪的人心,即便将她强行推上那个位置,她恐怕也坐不稳,可能连最起码的管理和驭人都不会。 她此刻只知没了疼爱她的父亲,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因少了一个人而有很大变化,却不知这变化会大得天翻地覆。 回到白石屋客房,洛麟羽为凤倾城换药:“休息了一夜,是否好些?” “定比昨日稍好些,但也没那么快,”凤倾城趴了一天又一夜,几乎脸歪嘴斜,“去找沫儿姑娘了?” “嗯,”洛麟羽淡淡应了一声,半晌才接着道,“成与不成我已不太在意。” 凤倾城笑了笑:“对她失望了?” 洛麟羽微微摇头:“她的生活阅历太浅,太缺乏社会经验,我若把她推上掌门之位,她很可能真的变成傀儡。” 凤倾城低低道:“殿下既然心生犹豫,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洛麟羽难得多余问一句:“做到这里即止?” 凤倾城顿觉不可思议。 太子做事,极少问别人的意见。 看来,沫儿姑娘实在太令人没信心,才会让想帮她的人都感到矛盾。 这之后的两天,洛麟羽果然再没有任何动作,而原沫也没有来找她。 到了第三日,毒派忽被一群仇家找上门。 洛麟羽猜测,定是背后的人偶师故意将消息泄露了。 第298章 仇人多得能建群 毒派位置隐蔽,外人很难寻到门径。提刀背剑找上门来的这群人,全是从后山山崖顺着现成绳索溜下来的,且个个衣衫严实,裤脚扎得贼紧,头脸也被包裹得只露一双眼睛。 不仅是有备而来,还准备得极为充分,连七环八绕的水流、坟包包儿似的山头地图都有,详细得很。 没有热热闹闹的杀声四起,而是默默行动,见一个杀一个,毫不留情。有的连毒物都来不及放,就被砍倒在地。 洛麟羽得到消息时,四位长老已受伤三位,原沫则不知所踪。 关键时刻,没有伤到要害的三位长老都拼命跑向洛麟羽所在的客房,奋力杀出重围的茶长老也汇集过来。 好嘛,四位长老一到齐,就吸引了大半仇人,他们朝白石屋快速聚拢,洛麟羽几乎能听见咬牙切齿及霍霍磨刀声。 白石屋被包围,连屋顶都没放过。 洛麟羽站在凤倾城的床边,瞅着正被刀砍剑刺的木窗,看也不看四人:“你们是来保护客人,还是想借仇人之手杀我们灭口?” “怎么可能!”姜长老捂着还在流血的左臂,欲哭无泪,“沫儿丫头把我们害惨了,望小郎君能出手帮帮我们!” 茶长老撕开衣衫边缘,为姜长老上药包扎:“门窗没那么结实,怕是顶不了多久,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拼了吧。” 丁长老伤在右肩,桑长老伤在后背,两人顾不得再斗嘴,互相帮忙,用最快的速度上药包扎。 “他们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说自己泡过药浴、携有防虫药粉,让我们的宝贝完全没了用武之地。”桑长老的后背连同胸前被缠上布带后,才持刀在手,表情恨恨,“都是臭丫头和纵容她的爹,若非他们父女,这些人哪能进得来?” “掌门已死,就不要再说了,”姜长老叹息,“也不知沫儿丫头怎么样,是躲了起来,还是已经……” “那还用说?肯定是躲进了密洞!”桑长老重重冷哼,“别看她平日一派天真,其实鬼精着呢!” 他白了一眼茶长老,“老茶还提议让她当掌门,哼,还没当呢,就要把我们大家都害死,若是当了,不得~~” “住嘴!”洛麟羽不耐烦地喝道,“喋喋不休吵死个鬼人!” 桑长老被小辈儿少年当众训斥,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无礼小儿,伤的不是你,死的也不是你们家人,你当然无所谓,我~~” 一道指风袭来,瞬间哑了声。 洛麟羽看着已被刺出两个洞的窗子,冷冷道:“沫儿姑娘成天伤心哭泣,根本没出去,我们两个外人也在这里,不要跟我说有人暗地里通风报信。” 她横了桑长老一眼,“即便没有后崖,没有那根绳子,人偶师也能为他们提供具体消息。这一点,别告诉我你们想不到。” 说罢,忽并拢二指,朝破开的窗洞射出一道真气小剑。 “啊!”窗外立即传来一声痛呼以及摔跌在地的声音。 四位长老皆投来惊异目光。 外面安静片刻后,再次冲上来,抡刀砍得更疯狂,声音也发了出来:“今日定要杀了他们,血债血偿!” “你们和你们的弟子,到底惹了多少深仇大恨?”洛麟羽为之动容,“死的若非他们至亲,又怎会如此疯狂?” “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姜长老面带一丝愧疚,“如今悔之莫及。” 洛麟羽对他的狡辩嗤之以鼻:“既然心有悔意,为何不约束年轻弟子?为何眼睁睁看他们重蹈你们的覆辙?” 姜长老摇摇头,待要解释,窗户已被攻破,衣着严实的蒙面人爬窗欲跳。 茶长老一个箭步,剑尖当胸刺下。 蒙面人痛呃一声,仰面倒向窗外。 有人要跟上,却被拦阻,临时商议后,两人持刀在窗子两侧不停往里捅,掩护翻窗人。 “还不出去,等门窗齐破、被人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么?”洛麟羽冷冷道。 姜长老叹道:“小郎君当真忍心不出手?” 洛麟羽表情微动,垂眸抿唇。 姜长老看出了什么:“只要能救我等于水火,小郎君有何条件,尽管提!” 洛麟羽忽然歪歪脑袋笑了笑:“我很中意沫儿姑娘。” 丁长老愕然,桑长老吃惊,茶长老沉默,姜长老点点头:“所以,小郎君的意思是……” “找到她,由她名正言顺地继承掌门之位,”洛麟羽面色一冷,“不然我凭什么对不相干的人加以照应?” “相干相干,绝对相干!”姜长老忙道,“待找到沫儿、二位新人成了婚,我们可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 洛麟羽没接话,看向茶长老。 茶长老回视他的目光颇有深意,却还是点了头:“我本就有此意。” 洛麟羽又看向丁长老。 丁长老迟疑:“向来都是子承父业,沫儿却是女子,这……” 说着话,又忽然增多底气,“再者,毒派虽为原家祖创,可若没有历代长老的共同操持与维护,也不见得能延续至今,所以我觉得不能还按家业论之。” 洛麟羽点点头,背着手浅踱两步,之后忽然顿住看他:“其实你是不愿屈居女子之下、听从女子号令吧?” “这……”丁长老面色发窘。 洛麟羽暂时晾他于一边,朝桑长老弹出一指:“你呢?” 被解穴的桑长老细脖子一梗,重哼着扭脸不看他。 “很好。”洛麟羽笑了笑,突然扬声,“门外的各位兄弟,我乃毒派仇人,为了报仇,特意乔装打扮,冒险混了进来,大家能否暂停刀剑、听我一言?” 四位长老措手不及,同时愕然。 门外却在面面相觑中安静下来。 洛麟羽继续道:“毒派掌门前几日已被高人谋去性命,大家不用再找,四大恶首则中了我的计、尽落我手,若各位兄弟肯成全,让我带走两人回去交差,我愿交出另外两人,供兄弟们剥皮吃肉、放血熬汤,不知各位兄弟意下如何?” “你!”桑长老骇然,大叫道,“不要~~” “信他”二字尚未出口,一道指风便重新封了他的嘴。 洛麟羽冷冷道:“跟我作对,这就是下场!” 丁长老突然朝她砍出狠狠一刀,怒喝道:“我等亦非砧板上的鱼肉!” 第299章 动手 凤倾城见洛麟羽对原沫的态度再一次转变,虽然不明所以,但现在不是询问求答的时候,眼瞅丁长老一刀砍来,刀势凶猛,便要躺不住。 上了几天良药,他的后臀已好了许多,起码可以不用再趴着那么难受。 但洛麟羽不让他下床,以蒙蔽四大长老和毒派所有人的眼睛,使他们不因凤倾城伤好而提高警惕、戒备二人半夜三更起来跑路,走得不省心。 可他的身体刚动,洛麟羽便微微抬掌朝他虚按:“还没恢复,不要逞能。” 说着,轻轻一侧身,避开刀锋,顺便在丁长老一式用尽、第二式未起时,一脚踢中他的手腕,刀飞易主。 刀尖触颈,微觉刺痛,却并未深入,性命已在别人一念之间,丁长老未敢再动。 一招儿就被人制住,他也无脸说话。 丁长老速战速败时,桑长老帮忙的刀恰好朝洛麟羽当头劈来。 洛麟羽看也不看,一道真气凝聚成的小剑便直刺其喉,瞬间没入。 桑长老“呃”的一声,动作定格。 嘭! 倒在地上。 “你,”丁长老看着眨眼功夫就成死人尸体的桑长老,惊怒交加,“你这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说对了,可惜没有奖励,”洛麟羽右手杀人,左手只刺透他脖颈皮层的刀尖却丝毫未动,“本来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打算请你辅佐沫儿,毕竟我不能离家太久,过两天就得回去,沫儿身边没有帮她打理派务的忠心之人可不成。没想到你竟然向我发难,自己找死。” “让她当掌门,简直就是女子为君,男人为臣!”丁长老重哼,“一群男人听从一个弱小女子的号令,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洛麟羽哈哈大笑:“女子为君、男人为臣怎么了?武则天当皇帝时,不就是满朝文武围着她转?她的治国能力又比哪个男人差了?你们不过一个武林门派,还在乎掌门是男是女?” 屋里几人都面露茫然:武则天是谁? “再说了,不管是秀橙,还是大正、青鸾,都有女子当掌门的门派,难不成你们毒派比人家高一等、女子坐不了尊位?”洛麟羽冷哼,“老窝都要被人端了,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死不足惜!” 说着,并指点出,丁长老顿时全身一麻,无法再动。 洛麟羽拎起桑长老尸体,嗖地从窗户扔出去:“拿去吧,免费送给你们!” 外面的人微微愣怔,便围了上去,然后有人问道:“不是说给两人么?怎么只有一个?” 洛麟羽笑看丁长老:“听见了吧?你可受欢迎得很呢!” 丁长老的脸色终于变了,铁青。 却在这时,外面另个声音道:“他说给两人就给两人?这么少,每人分半只胳膊都不够!” 一直持旁观态度的茶长老和姜长老闻言,不由看向洛麟羽,尤其是已经受伤的姜长老,心里更是一咯噔。 短短时间里,他们越来越认定面前这个少年不简单,武功简直是莫测高深。别说落井下石,只要他不肯帮忙,毒派今日就得完蛋。 没有毒派,他们去哪里容身?总不能老了老了还投奔别门、寄人篱下。 毒派名声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根,还指着弟子们养他们老、等着悠闲自在颐养天年呢! 若是人都死光、毒派没了,他们也什么都没了。 鹿粦想让沫儿当掌门,那就让沫儿当掌门好了。 再说有这么个强者撑腰,焉能说对毒派不是好事? 反正他又待不长,人一走,还不是长老们的天下? 他看中沫儿,待成了婚,还能两地分居?沫儿那性子,必是死活都要跟着,夫君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到那时,呵呵…… 丁长老真是不聪明。 桑长老则是被掌门之位蒙蔽了眼睛,想不透最关键的那层。 可听外面那群人的意思,即便把丁长老交出去,他们也不乐意? 洛麟羽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扬声道:“在下冒险潜伏多日,终以得成,各位总不能吃肉汤尽,全都要去,如此,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近什么人情?谁知道你小子到底是谁?”外面那人站到窗前,看着里面嚷嚷,“我这耳朵最灵,你刚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看上了毒派小娘子,想扶她当掌门,还让那些老东西辅佐,哼,以为扔出一个再来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把我们哄骗打发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洛麟羽哼笑一声。 “在屋里还包着个头巾,一看就不是好人,心里有鬼!”那人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床上还躺着一个,定是~~呃!” 话至一半,一柄真气凝成的小剑忽然直射过来,明明已经防备着,却还是没防住,比流星还快地刺入心脏。 只听嘭的一声,又一个倒下。 “把自己裹得像个大粽子,只露个眼睛,还有脸说别人?”洛麟羽冷嗤,“满身药味儿,难闻死了!” 姜长老心里一喜。 鹿粦此举,定会激怒众人,只要开打,就不会再谈交几个人才肯罢手,否则第三个被交出的,肯定是他这个伤者,没受伤的老茶正好留下辅佐原沫。 果然,叫唤的那人一死,前面的话便都等于白说了,什么先来后到,什么公平不公平,不如我的意,就动手。 木门又被撞得哐哐响,眼看就要坚持不住,洛麟羽点出一指解了丁长老的穴道:“去吧,若能凭本事留命,我就不再杀你。” 随即又看向另两人,“你们也去。” 姜长老犹豫:“小郎君,现在出去,等于送死啊!” “等他们攻进来,你连跑都没地方跑,更活不了,”洛麟羽似笑非笑,“你不会指望我一个人对付这一群吧?” 姜长老语塞。 “走吧,”茶长老忽然拽起他的袖子,“咱们先守一下,待门被撞开冲进来时,先杀两个。” 姜长老只好点头。 有老茶陪着,他也稍稍放心些,不然一个人单打独斗,肯定得没命。 丁长老沉着脸,不待吩咐,便自行走向窗户,堵杀想翻窗的人。 越颤越狠、摇摇欲坠的木门终于哐噹一声砸躺在地,四只脚最先踩着门板进来,两道寒光闪过时,也最先送命。 门户一破,三人便都冲了出去,却未各自为阵,而是背抵背,联防联攻。 另有一些人继续往屋里冲,那是被鹿少年所杀之人的亲戚同伴。 然而他们没讨到一丝好,刚进去,便被打飞出来,嘭嘭嘭嘭,相继落地,身体挣了挣,便不再动。 众人骇然,之后多数人选择不再靠近白石屋,反正那少年又不是自己的仇人,何必去招惹? 然,一种米养百样人,另有几个却因终于遇见真正的高手而兴奋起来,摩拳擦掌一番,轮流杀了进去。 第300章 辣手摧花 洛麟羽一脚一个,直接将他们踹飞。 反正都是秀橙人,死一个少一个。 凤倾城低声道:“殿下,倾城能保护自己。” 洛麟羽看他一眼,闪了出去。 茶长老正同时与两人激斗,冷不防有第三人趁机偷袭,长剑斜地里刺向他的腹部。 姜长老和丁长老也都忙于应对,无暇分神他顾,眼看避无可避、受伤在即,鹿少年蓦地出现,一掌拍向那人后心。 剑尖离他腹部只有半寸,堪堪停住,蒙面人被震碎心脉而死。 见鹿少年终于出手,姜长老顿时精神一振,茶长老也松了一口气。 方才若非鹿粦及时解围,他这修炼几十年的武功,顷刻之间便尽废。 洛麟羽淡淡看着,只在情况危急时出手,即便如此,三人被围攻的巨大压力也骤减几分,最起码性命能保住。 一群蒙头蒙身蒙面人开始忌惮身高体长的头巾少年,打得有些缩手缩脚,无法像之前那样完全放开。 秀橙人虽普遍矮小,却不是每个人都矮小,中等身材的大有人在,个子极高的也有,所以洛麟羽在他们眼里并非异类,加上仇人乃由各地汇集而来,口音各不相同,洛麟羽也就没被怀疑。 只是他总像耗子一样不时蹿过来,或拍出一掌,或点出一指,让人非死即伤,真是十分讨厌。 “这位兄弟,既然你也是毒派的仇人,为何不帮着杀掉他们,反而处处维护?”其中一个身穿青衫的蒙面人沉声道,“难道真是因为看上了毒派小娘子?” “本公子有没有看上谁,和你等无关,有关的是,”洛麟羽淡淡道,“本公子辛辛苦苦卧底许久才拿下他们,也答应给你们捡两个现成,不料你们竟贪得无厌,想将本公子的辛苦化为泡影,” 她嗬嗬冷笑两声,“真当本公子软弱可欺么?” 姜长老忽然接了句:“多谢你们瞎了狗眼!” 青衫蒙面人怒道:“你以为他是真心帮你们这些杂碎?” “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激怒了他,他在帮我们,”姜长老笑得有些得意,“明话儿跟你说吧,只要今日能解决危机,我们愿意马上奉他为掌门!” 青衫蒙面人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狠狠瞪他:“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们一样?凡是正人君子,没人稀罕邪派掌门!” “就你们?”姜长老哈哈一笑,笑得极其讽刺,“以多欺少,以壮欺老,还玩车轮战,也配称正人君子?” “不要脸的老东西!”青衫蒙面人怒目回击,“自己年轻时不知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男女老少,还好意思说别人?就算我们以壮欺老,那也是你们的报应!” 两人边打边骂,洛麟羽冷眼旁观。 外围几个没上阵的蒙面人对视摆头后,悄悄摸向白石屋,不料反被杀个措手不及。 洛麟羽哈哈大笑。 蒙面人尽皆恼羞成怒。 青衫蒙面人忽然撤剑退离战圈,高声道:“各位兄弟,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分出一半人牵制此人,若还一盘散沙,今日不仅无功,恐怕反有更多折损!” 说完,他首先冲向洛麟羽,“真想为亲人报仇又不怕死的,就跟我来!” 言行双激之下,还真有十几个蒙面人吼叫着跟了上去。 他们持刀提剑,洛麟羽却淡淡看着,直到青衫蒙面人当先如猛虎扑来,才身形一动。 青衫蒙面人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瞪向出手后瞬间飘退的头巾少年,然后带着不甘缓缓倒下。 众人看着那人如同泉涌的血从脖颈透过五指不断流出,不由心生寒意。 这一剑直接让人没了气,太快太狠。 更关键的是,他自己手上并无剑,用的还是带头人的剑! 这到底是多快的速度? 一剑毙命,一剑定死,他们自忖没把握避过。 大家都因被震慑而停下脚步。 虽有共同的敌人,但毕竟不是同门,难有为其报仇之心。 “说得像君子,做得也像君子,可其实呢?”洛麟羽冷笑,“想做做样子,诱你们后发先至……可惜本公子没给他活命的机会。” 众人微微一愣,有些不太相信。 洛麟羽轻哼:“你们可揭下他的头套面巾,看看混入你们队伍的,到底是谁。” 蒙面人互相对视,迟疑片刻后,终有一人上前。其他人见他蹲下身、伸手要扯死者头套时,便围上去看个究竟。 “辣手摧花?”尸体的脸呈露眼前时,一人惊呼出声,“他、他怎么在这里?” “什么?辣手摧花?”另一人惊讶无比,“他就是臭名远扬的辣手摧花?” “不会吧?有没有认错人啊?”第三道声音显然也是不敢相信,“辣手摧花向来以诱骗少妇大娘子、祸害闺中良家女为乐,并以数字增多为荣,已是人人痛恨,见之必诛,可惜此人滑不溜丢,很难逮住……若真的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第四人哼道,“定是听说毒派有貌美女子,却始终难入其门,知晓咱们的围剿行动后,便趁机混入。” “很有可能……不过他是如何知晓我们要来这里的?” “谁知道呢!” “我是接到一份神秘人的书信,才按要求戴上面巾,与你们在清流山会合,至今都不知各位兄弟到底是谁。” “我也是。” “我也是。” “看来发出神秘邀请函的人不简单啊!” “何止不简单,我看他很有问题。” “我也有同感,觉得此人应该还躲在背后,且另有目的,而我们已经被他利用,被他操纵。” “可地图却是真的。” “是啊,毒派掌门也的确如信中所言已经死了。” “这么说,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也许是故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我们摸不清他的真正意图。”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既然来了,自然要带走四大恶首的人头!” 众人议论纷纷,然后被不知是谁的蒙面人一锤定音。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一群蠢猪!” “你!”众人怒目而视,却不敢动手,“你骂谁?” “自然是骂你们啊,不然还能骂谁?”洛麟羽讽笑,“一封信,一份地图,就把你们忽悠来了,连自己身边站的是谁都不知道,还不蠢?难道被人一刀杀了、却到死都不知自己死于谁手才叫蠢?” 众人大骇,立即跳开,远离刚刚还站在一起的人。 第301章 原沫的初恋 辣手摧花被杀的动静,惊扰了轮流围杀三位长老的蒙面人,他们也突然停止攻击,警觉地看向自己身边之人。 一时间,竟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可没多久,便有人发现不对,提出质疑:“大家都蒙着脸,你怎知晓他就是辣手摧花?” 洛麟羽心道:我说我有他心通,你信吗? 脸上却极为淡漠:“你们可以拖着尸体去查,查完再回来。” 那人哼道:“等查完回来,你们早就没影儿了。” “信与不信,在你们自己,”洛麟羽淡淡道,“不要搞错一件事~~本公子杀他,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不是讨好你们。” 若非他伤害的是女子,你以为我会多管闲事?秀橙越乱、麻烦越多越好,免得你们太子精力过盛到处蹿。 她对什么事都有一定级别的容忍,唯独采花贼,必杀之。 无耻男人,为满足私欲邪念,毁女子一生,绝不容其苟活。 不过,那人偶师的本事确实不小,人人喊打却捉之不住的辣手摧花都被他找到,还送了一份附赠沫儿画像和毒派地图的邀请函。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糟蹋沫儿,好给自己的人生添上一笔略正义的事~~毕竟毒派恶名在外,人们很容易理所当然地认定其掌门之女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觉得毒派里的所有人,都该将其灭掉,连个火种星子都别留。 何况他糟蹋了那么多良家女子,却从未尝过邪派女子的滋味儿,这对他有一种莫名至深的吸引力。 变态的人,都有自己变态的人生,她其实应该给他一个很变态的结局,才完美,才相配。 一剑致命,还真是便宜他了。 “剑乃兵器之王,最配使用它的,是真正的君子。他这么肮脏的人,这么肮脏的手,怎配用剑?平白污了兵器之王的名头。”她举起那柄剑,细细端详一番,“虽然普通,也是要脸的,今日我便用自然雨雪帮你洗洗,还你清白。” 说罢,甩手一掷,长剑直飞出去,插入最近的坟包包山土中。 众人默然。 手里没有兵器的人通常都会抢夺一柄为己所用,他却…… 这是根本不屑使用兵器啊! 难道在他眼里,他们这群人都不算什么? “都歇着做什么?”洛麟羽看向众人,“不打了吗?” “……” 大家心有疑惑,不知该打不该打。 灭尽毒派自然是应该,可谁愿被人利用、被人操纵? “既然不打了,我就说几件事,”洛麟羽目光扫视,“一,毒派掌门之女原沫,从今日起,我罩了,这三个人得留着拥立沫儿继承掌门之位,并加以辅佐,所以这四个人,你们不能动。另外,毒派弟子也被你们杀得差不多了,该收手就收手吧,不留几个小喽啰,谁为沫儿买吃买喝办事跑腿儿?” 蒙面人闻言,表情有些怪异,只是被头套遮挡,谁也看不见。 “二,沫儿当上掌门后,毒派定出新规,不许弟子再随意害人,这一点,你们可放心。”洛麟羽轻踱脚步继续道,“另外,毒派会更名为药派,专门研究治疗毒虫咬伤、以及中了毒虫之毒的药粉药液。” 说着,她站定 抬眸,看向三人,“这两点,你们可有异议?” 姜长老反应最快:“没有异议没有异议!我们可以马上拥沫儿继承掌门之位、举行接掌仪式!” 说罢,用手指捅了捅茶长老,示意他赶紧表态。 茶长老抱拳垂眸:“我等随时听候新掌门和鹿公子吩咐!” 姜长老又赶紧捅捅丁长老。 丁长老不再犯犟,却只抱拳,不开口。 洛麟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姜长老的心提起,恨不得一脚将丁长老踹跪下。 好在鹿少年并未立即揪住此事不放,而是再度转向蒙面人群:“三,毒派掌门之死非你们可想象,如果三位长老愿意说,你们可以问问,谈话友好的话,还能互相商量商量,因为既然被那人盯上,估计你们一个都逃脱不得,最后都跟毒派掌门同样的下场,” 她啧啧摇头,“死状真是惨得不能再惨!” 众蒙面人疑惑。 他们只知毒派掌门已死,并未亲眼看到其死状,不知惨得不能再惨到底什么样。 “尸体还未下葬,若沫儿同意,你们可以请长老带你们去瞻仰瞻仰,有个实际印象,”洛麟羽看向三人,“茶长老,你负责找沫儿,务必将她找到;姜长老负责议事厅待客;丁长老负责打扫战场,收拾残局。” 不管心里情愿不情愿、真情愿还是假情愿,三人都拱手称是,并立即行动,各司其职。 在姜长老笑容满面的张罗招呼下,敌人瞬间成了友人,皆随他去往白石建成的掌门议事大厅。 茶长老转身去找原沫。 丁长老则去寻找、集合还活着的弟子,拖走尸体。 人都散去,洛麟羽回到客房白石屋,踩着尸体缝隙至床前坐下。 凤倾城见她一语不发,轻声道:“倾城都听见了……殿下留下丁长老性命,是为了牵制另外两人?” 洛麟羽微微点头。 一人容易专权,二人容易同流合污,三人则可既辅佐,又互相牵制。 所以三人既要尽心协助,还不能太团结,否则对原沫便不是好事。 姜长老圆滑世故,茶长老沉默藏智,丁长老虽顶撞她并出手,却是四位长老中最正直、最没野心的一个,只要思想能转过弯来,不再那么大男子主义,反倒是令人最放心的那个。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未打算真杀他。 茶长老知道沫儿在哪里,他心通之下,她知晓这一点,所以没管没问,也所以故意派茶长老去找人。 而茶长老此时也已猜到鹿少年对此了然于胸,因为他已怀疑鹿少年之前是故意诱他推举沫儿当掌门。 丁长老本打算先带人抬出客房里的尸体,见门窗皆破,立即转身去备新的客房,并铺上干净新被褥,然后才去清理尸体。 姜长老那边,洛麟羽没管,只待茶长老将沫儿带到新客房,便微微笑道:“我跟沫儿有话要说。” 茶长老识趣地微微躬身退下。 沫儿忽然有些紧张。 “茶长老已经将我的意思传递给你了是吧?”洛麟羽看着她低头脸红的样子,好笑道,随后拍拍她的肩,“不用怕,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沫儿猛然抬头,惊讶而不解。 洛麟羽踱到完全打开以通风换气的窗户前:“你虽为掌门之女,根基却还没有长老深、没有他们稳,即便坐上掌门之位,权利也会被架空。” 她转身看着她,叹了口气,“沫儿,你若不想变成傀儡掌门,就要先用我鹿粦之威震着他们,待熟悉派中事务,将所有实权都抓握在手,再向他们说明我鹿粦一开始就未有婚娶之意、是他们自己把我的话想歪了。” 沫儿表情一松,却又有些失落:“难道鹿公子从未说过想娶沫儿?” “我只说过我中意你,”洛麟羽笑道,“而我这中意的意思,其实是指你当毒派掌门最合适,并非感情。” 沫儿眼睛一红,默默低下头。 洛麟羽暗自叹道:唉,我这高大的身材、英俊的脸啊……可真是造孽! 第302章 日月双盗 轻雾缥缈的巨湖群岛。 或白色或彩色的鸟儿不时在岛间宽阔的水面上低飞,只偶尔发出一声脆鸣,待细细高高的纤巧双足停在清爽沁人的湖岛柳岸、看到那伫立不动的最美道长,便格外安静。 玄华看着茫茫湖水,思绪似凝固。 许久许久之后,他忽然闭上眼睛。 静静地,似乎做出某种决定,待再睁开时,便抬腿移步,走到一棵长势奇特的长青树下,坐于八卦圆石,双手五指掐出不同的奇异诀,盘膝闭目。 “你终于想通了,”苍老的声音似遥似近地响起,“天师说过,只要你能放下执念,重新开始,失去的,尚有一次机会修补。” 玄华静而无声。 “这阴阳八卦石乃上古遗物,法诀更是珍贵异常,天师看重,才将它们重启赠授于你,千万莫要负了天师的苦心,”老者叹息,“只要你能参悟,修到飞升之日,便能直接离开此阵,飞入天庭,从此再不受这落仙池封心阵的束缚。” 玄华依然不说话,只是忽然将中、食二指伸直并拢,手心朝外地贴于额心。 老者立即结束苦口婆心,岛周也一片寂静,不闻半声鸟鸣。 他不知,当玄华做出决定时,心里想的却是~~ 羽儿,等我。 等我破开此阵来找你…… ~~ 秀橙国毒派老窝。 报仇人群见到掌门尸体、见证原沫坐上掌门之位后,离开了毒派,洛麟羽也和凤倾城带着小彩凤等越过边境,回了马倒坡~~行走在外,短发实在不太方便,国内倒还无所谓,出了国境就会很麻烦,一旦被人识别身份,还很危险。 所以计划中止的同时,她决定不再偷剪,要将头发留长。 京城来了皇上的亲笔信,守边将军管大宽丝毫不敢动,就差摆个香案供着。见太子终于回来,连忙双手跪呈。 洛麟羽接过展开,答案和茶长老说的一样:秀橙京都东北部有一种叫冰肌的花树,只在冬季开花,尤其是雪天,开得最美最盛。 洛麟羽挠了挠短发,非常希望它能长快点,然后再弄个缩骨功收一下身高、跟表哥找的卖假脸贼学学易容,就能放心大胆地去秀橙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混,没事儿就整整那小王八蛋。 反正她现在的任务是以历练为名出来玩,想去哪儿去哪儿,父皇不干涉。 至于原沫,成长需要付出代价,今后的路要靠她自己走。异国太子不能久待陪她,只能日后再探望。 不管怎样,只要原沫在,毒派在,她便等于在秀橙国有了双眼睛甚至根据地。 唯一的问题是,人偶师下次何时出手。 木头人用过了,三位长老哪怕只为自己,也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集结毒派仇家也用过了,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再用。 毒派有了喘息之机,便能加强戒备,估摸在她头发长长之前,暂且安全。 管大宽被诬告,朝廷为他昭了冤,平了反,施彝规的死却多少有些可惜,毕竟曾是洛麟羽费心布下的线人、为她卖过命,如今还没能享受该得的荣华富贵,便殒了身,死后还为罪人。 虽然他的死,有可能是他自己心急造成的,洛麟羽却不能不对他的家人体恤体恤。 只是这体恤金只能暗中赠给,不可让人知晓,所以她打算先回京,一则她曾说过办完正事后带小宝儿和他爹一起闯江湖,出去玩玩;二则能从东宫多带些银两。 一切准备停当,打算第二天出发、顺便再去看看那可怜的三岁过阴娃时,洛麟羽所住营房的屋顶瓦片竟被人毫无声息地掀开,还丢下一枚纸团。 洛麟羽这一惊非同小可,匿息功好得她都感知不到,必是高人中的高人。 若此次不是送信,而是取她项上人头,岂不也易如反掌? 她没有惊动门外轮值的守卫,只跟金蝉简短沟通、知道纸上无毒后,便自己打开。 之后,差点被上面所写消息惊得跳起来。 “千玉楼去了赤风国,以风雅天之名京都应试,来日高中做官后,与大正国展开政交、接雪奴。” 这死女人,难怪失踪这么久,竟是去了赤风国! 突然跑那么远,莫不是哪根筋不对了? 洛麟羽想半天都摸不着头脑,实在猜不出千玉楼此举是为了什么。 因同是穿越人士、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不愿在大正长住久待了? 或者,为她洛麟羽去的? 可赤风和大正之间夹着个秀橙,就算为她、为友情,也犯不着跑那么远吧?秀橙不比赤风更合适更有利? 难道是想带雪奴走得远远、去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隐居? 不至于吧? 再说她正在准备考官入朝,如果想隐居,就不会多此一举这么做了。 风雅天…… 这应该不是她为自己另取的新名。 能直接去京都应试,必然是冒他人之名。 可她初去乍到,怎会那么巧就能遇到正好为她所用的身份? 洛麟羽低头看向手中信笺,想到了武功高深的神秘送信人。 难道一切都是此人主导? 或者他只是跑腿儿的、背后还有主人比如皇子王爷什么的? 关键是,无论哪一种,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千玉楼可不傻,但为什么相信人家? 洛麟羽的目光,停在“与大正国展开政交”几个字上。 难道果真是为了与自己的友情? 那个傻丫头,即便觉得愧欠自己,也不用一个人跑那么老远还人情吧? 又不指着和赤风两面夹击分了秀橙,何必费那个劲? 洛麟羽左思右虑,始终想不通千玉楼为什么去做这件没什么好处的事。 不过,总算有了她的消息。 只是不知雪奴听到这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 洛麟羽叹口气。 手掌轻轻一搓,纸张化为粉末。 七人小队终于离开边城,不慌不急地晓行夜宿,看看各地风土人情,尝尝不同的风味小吃、特色美食,不再像以前那样只食宿于官方驿馆。 三日后的中午,一行正骑马缓速走向最近的小镇,打算找地方吃饭,后面渐渐传来较快的马蹄声,还伴着高声嚷嚷:“早就说不要带他这个废物,你们偏要做好人,等他给咱们丢了脸,你们就后悔莫及!” “俞师兄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一名女子语气不满,“大家都是同门,一口一个废物,太伤自尊!” “行行行,不说他废物,”那人戏谑,“反正说与不说,他都是个废物。” 女子有些恼:“还说?” 男子正要讨好,另一名男子忽然笑道:“师妹不必跟狂妄自大的蠢货计较,抓到日月双盗才最为要紧。敢偷官府给皇上准备的寿礼……只要抓到他们,不仅能拿到高额赏金,还能看看那寿礼到底是什么东西,先睹为快。” ------题外话------ 一个人连续搬了几天家,昨晚实在是太困太累,只码了两三百字,就一脸砸在手机屏上睡着了…… 第303章 增寿草 因骑行速度不快,为防堵住官道、碍人通行,洛麟羽前后各三名随扈侍卫,七人靠右呈一条直线走。 那三人说着话时,已从后至前、打洛麟羽等人身边经过。 富贵公子出门带护卫和奴仆并不奇怪,但洛麟羽的身高相貌及她胯下的高头大白马,却格外引人注意,尤其是那身穿黄色窄衣窄袖的江湖女子,忍不住边走边回头,多瞧了几眼。 原本无事,她降下马速多看几眼后,便有事了~~总骂自己同门是废物的俞师兄顿时不乐意,勒缰止马阴沉着俊脸道:“师妹还不快走?尽瞧没用的小白脸儿做什么?” 黄衣女子气结,怒瞪他道:“眼睛长在我身上,我爱看谁看谁!” “好好,你爱看谁就看谁,”姓俞的英俊青年连忙赔笑,又目光不善地瞟了眼洛麟羽,“但别看只有一副臭皮囊的草包公子。” 黄衣女子有些不耐烦:“萍水相逢,师兄怎见得人家是草包?不要乱下定语!” 英俊青年轻哼:“师妹想想,若非空有皮囊的草包,出个门能同时带六名护卫?分明就是家里有钱、本人没用。” 六名东宫侍卫歘地拔刀厉喝:“大胆!” 英俊青年被这整齐又突然的动作吓一跳,随即又镇定下来,怒声嘲讽:“干什么你们?不过是个护院,还能神气到话都不让人说?来来来,想动手就尽管来,不要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们!” 洛麟羽摆摆手:“不要跟这种人计较,有失大家风范。” “是!”五刀一剑又歘地齐齐入鞘。 另一名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在侍卫猛然拔刀时,目光从他们的刀尖、刀身移到袖子衣衫,最后落在几人腰间。 侍卫们都系着宽腰带,腰带里别着东宫腰牌,腰牌被腰带遮住,只露上下两个边,若不拿出来,即使被观察仔细的人发现,也绝想不到腰牌属于东宫。 相貌普通的男子深看几人一眼,沉声道:“俞骄阳,出门在外,只能交友,不能惹事!”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俞骄阳火冒三丈,趾高气扬,“你个连武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也敢出言教训我?” 相貌普通的男子摇头失笑。 黄衣女子面色无奈:“俞师兄,古师兄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懒得~~” “师妹别理他,”姓古的年轻男子冲她摇头摆手,“这位少公子说得对,不要跟这种只有一副好皮囊的无脑人计较,太跌身份。” “古青铜!”俞骄阳几乎暴跳如雷,“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 “哦?”古青铜似笑非笑,“你是对我很好,还是跟我很亲?” 俞骄阳脸色涨红:“虽然你没用,但好歹是同门,总比素不相识的路人亲!” 古青铜摇头轻叹,不再理他,转向洛麟羽,抱拳道:“这位小公子有礼!公子心胸宽广,在下古青铜甚是钦佩,不知公子贵姓?” “姓洛,洛东粦,”洛麟羽抱拳微笑,“不知古兄弟五人打算何处去?” 古青铜毫不犹豫道:“听说湘湖州刺史为皇上准备了一批贡品,差人走水路运往京城,不料半道上竟翻了船,押送之人尽数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满满一船贡品。” “这么大的手笔?”洛麟羽皱眉,“匪贼杀人越货,还是监守自盗?” 古青铜摇摇头:“官府力查,却无任何线索,安平江那么宽,水又那么深,且流动不息,即便官差被杀抛尸江中,又上哪儿去寻尸体?” 洛麟羽微微点头:“这倒棘手。” “是啊,所以官府才悬赏千银,哪怕只是提供线索助官府捉到贼匪,也能获得赏银,”古青铜将自己所知毫不保留地全部倒出,“江湖传闻,那批贡品里有只看似很普通的木盒,盒里装着两棵罕见灵草,服下之后,可增寿二十年。” 洛麟羽讶然:“增寿二十年?” “是,每棵能增寿十年,两棵便是二十年,”古青铜点点头,“有人怀疑,若非监守自盗,能干下此事的,不是当地水匪,便是一指神偷或日月双盗。” “一指神偷?”洛麟羽想起表哥汲秋泓~~刑部侍郎李堪鸿请去的卖假脸贼,“他不是卷入什么案子死了么?” “是,”古青铜笑了笑,“小兄弟的消息也挺灵通的,正因一指神偷贼胆包天在临屯驿站偷官、卷入玉麒麟案被杀头,所以大家才说不是监守自盗,就是日月双盗干的,因为当地水匪已经被怒发冲冠的刺史大人下令全部抓捕、逮入大牢,却是打死都始终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一整船的贡品出了事,贡品里面还有献给帝王的贵重寿礼,刺史不急不怒才怪。 若说平日对水路匪患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回却是花大力气逮个干净,再往死里用刑逼问。 若是他们做的,必然受刑不过,终会吐口招供;可若不是,即便屈打成招,他们也说不出东西在哪里啊。 洛麟羽思索着点点头:“古兄弟这是得知了日月双盗的踪迹?” “只听说前两日在这一带出现过,”古青铜苦笑,“日月双盗轻功绝顶,哪有那么容易捉?我们也只是凑个热闹、借此由头下山玩两天而已。” 洛麟羽笑道:“难怪你们赶路都不急。” 古青铜笑了笑:“而且我个人并不认为此事是日月双盗所为。” “哦?”洛麟羽挑眉,“为何?” “小兄弟有所不知,日月双盗出名才三年,且向来只盗富户不劫穷,更不沾惹人命,乃有侠盗之称,”古青铜道,“试问,如此侠肝义胆、劫富济贫之人,怎会重蹈一指神偷覆辙、杀官差抢货物?何况那可是整整一船的东西,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弄走?” 洛麟麟淡笑:“古兄弟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还得找他们本人问问,才能清楚。” 古青铜摇摇头:“据说日月双盗的轻功天下少有,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洛麟羽笑了笑:“若真心想找,其实不难。” 古青铜惊讶地望着他:“小兄弟是否有什么好主意?” “到处说他们坏话,”洛麟羽笑眯眯道,“或者干脆扛面大旗,旗帜上写日月双盗是傻瓜,是伪侠,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这、这不太好吧……”古青铜迟疑,“而且不一定有用,他们应该不会在意。” 洛麟羽的眼珠微微转了转:“那就找个最有名的酒楼,在楼外拉条宽大横幅,横幅上写日月双盗是没有娘的野孩子,或者直接骂他们是青楼女子所生。” 众人闻言,心中巨汗,俞骄阳趁机撇嘴哼道:“师妹你看到了吧?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一肚子坏水,不过须臾之间,恶毒之计便一条又一条。” 第304章 江湖结伴 二人说话时,面容娇俏的黄衣女子一直在看洛麟羽,这使俞骄阳更加嫉妒,听洛麟羽用激将之计引日月双盗主动上门时,立即抓住机会中伤挑拨。 不料,黄衣女子却看也不看他:“如果你能想出这条妙计,我们也不会跑这许多路还不见日月双盗的影子。” 俞骄阳顿时满心郁气,看洛麟羽更加不顺眼,想拉他下水:“既然洛公子如此聪明,又对此事这么有兴趣,倒不如我们同行,一起找个酒楼引日月双盗上钩。” “别,像我这样一肚子坏水的人,怎配与俞大侠同行?”洛麟羽摆手,“再说像我这般武功低弱、靠护卫保命的草包,可不想卷入是非、成为俞大侠的累赘,俞大侠自己扬名就好,千万别拖上我。日月双盗那么厉害,我害怕。” “胆小鬼!”俞骄阳哼道,“难怪有点小聪明,不然拿什么保命。” 凤倾城等人直想笑,却使劲憋住。 “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只要俞大侠能引日月双盗现身,哪怕问不出什么,也能瞬间在江湖声名鹊起,人人皆知,”洛麟羽笑眯眯地下诱子坑他,“到那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能追到手?” 俞骄阳闻言,不由看向黄衣女子。 虽然他能感觉到少年公子不怀好意,却还是心动。 名气和女人,没有男人不爱。 官府抓捕不到、整个江湖都寻不着踪迹的有名盗贼,若被他逼得现了身,一夜扬名那是肯定的。 只是…… 如果他们现了身、自己却打不过,岂不出糗? “这点小事都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还敢说别人胆小鬼?”洛麟羽嗤笑,“原来你也是草包废物。” 俞骄阳哪肯与自己看不起的人为伍,被她一激,就生了怒气:“你等着!我要让你看看清楚,什么是草包废物,什么是天之骄子!” 洛麟羽哈哈大笑:“今日你若证明不了自己,我这草包就把你吹牛皮、说大话的光荣事迹宣扬出去,看你还敢不敢动辄骂人废物、讽人草包!” 又诱又激又逼,俞骄阳完全没了退路,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气得脸色涨红后,还得硬着头皮上。 古青铜一直默默听着,谁的腔都不帮,最后见俞骄阳吃瘪,嘴角竟勾起一丝很淡很淡的笑意:“洛公子,既然妙计是你出的,不如一起见证它的效果,如何?” “无所谓,”洛麟羽拒绝俞骄阳,却没拒绝他,耸耸肩道,“反正我是出来玩的,哪里都能去。” 黄衣女子闻言,面露欢喜。 俞骄阳心里堵着一口气,此时不能撵人,只好将马头往黄衣女子右边一拨,打算隔开驱马上前的洛麟羽。 不过,这动作纯属自作多情。 洛麟羽根本不到前面去,只和古青铜并行,并笑看一眼对方队伍中的另两人:“他们也是你的同门师兄弟?” “正是,”古青铜立即伸展手掌引见,“这两位分别是我师兄陶小六、莫柒柒。” 那两人淡淡抱拳:“洛公子。” 洛麟羽抱拳回礼:“陶大侠,莫大侠。” 两人皆淡称:“不敢。” 简单认识了下,便打马奔行,直至永州城,来到一家名叫缘起的酒楼。 酒楼有三十米高,站在楼顶,可以俯瞰整个永州州城。 小二热情迎上,接过众人手中的马缰,牵到后院递给专人伺候饮水喂草料。 包厢已满,薛礼玱正想找掌柜让他撵人腾位,洛麟羽却制止了他,选了三楼大厅靠窗的桌位。 毫不意外的凤倾城连忙上前为她拉开木椅,抽素帕擦拭一下,立在她身后。 “都站着干什么?”洛麟羽扫了眼站在桌子周围的侍卫,“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一起坐下吃饭。” 出宫去往马倒坡时,为了赶路,吃的都是干粮,完成任务离开后,才多在酒馆饭庄用餐。初时,他们都按刀站在身后和两边,之后下了令,才分出三人坐到另一桌,两班轮流护驾。 今日竟将三天前的情景重演,分明是故意做给俞骄阳那些人看。 她心里有些想笑。 身份虽然重要,但江湖人最看重的,还是实力。 只有实力强的人,才会让人打心里真正尊重。 六人闻言,齐声称是,三人手按刀柄分立在她身后和左右,另三人坐到另一桌。 太子乃国之储君,到任何时候,都不能允许旁人同桌。 古青铜本想坐过来的,见此架势,稍稍愣了愣,便就打消。 俞骄阳则鼻孔朝天,重嗤一声。 然侍卫们并不理他,只顾按流程小心伺候自家主子:将桌子重新擦拭一遍;菜品端上来后,银针拭毒;又有一人将每个菜都拨出少量入小碟试吃…… 洛麟羽心道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就算有人下毒,肚子里有金蝉蛊神,也吃不死我。 可她能把这话说出来么? 自然是不能。 所以只能任由他们履行职责,按规行事。 黄衣女子静静看着,眼中有惊诧。 上菜的小二也有些微愣。 大正家境稍好的人都会买奴买婢,买来的奴婢对主子讨好巴结自然也就不足为奇,可眼前的六名带刀护卫,不管是眼中的敬畏,还是伺候时的周到细致,都与以往的所有客人都不同。 尤其是头巾少年身上隐含的气势,他每天迎来送往这么多客人,还是第一次有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想了想,他决定报告掌柜,跟他说一声,免得怠慢什么贵人。 其他食客不时瞟来两眼,但因猜测或直觉对方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便不敢大声议论,只低低私语。 洛麟羽淡定地吃着饭,谁都不看。 待她筷子一放,快速扒饱肚子的祖纯顺立即从拎进来的小木桶中取出六只专用碟,将太子吃剩的菜品倒进去。 薛礼玱则打开镂空木盒,放出小彩凤它们。 十二只可爱的小东西叽叽叫着,士兵般排列有序地跑到各自位置站定,低头猛啄食物,吃得欢快无比。 整个三楼大厅的人顿时都被吸引,黄衣女子则“呀”的一声,忍不住起身离桌跑过来看奇景,却被侍卫横刀拦住。 洛麟羽没反对。 她也不想任何人靠近,以免它们受到伤害,哪怕是无意的。 周仕林为太子倒上茶水,洛麟羽漱口后,看向俞骄阳:“俞大侠,不是要把日月双盗引来问话么?怎么还不行动?” 引日月双盗问话? 众人的目光立即唰的转移,全部投到俞骄阳身上。 俞骄阳愈发骑虎难下,啪地拍了下方桌:“给我等着,俞某说到做到!” 言罢便招呼酒楼小二,压低声音边说边比划。 小二吓一跳,忙说要请示掌柜。 洛麟羽朝轮流吃饭、刚放下碗的凤倾城摆摆脑袋:“陪他去找掌柜。” 凤倾城会意地点点头:“是。” 第305章 日月双盗现身 酒楼掌柜一听客人要租用外墙悬挂横幅找人,毫不犹豫地喜滋滋答应。 可再听横幅内容~~骂人的话语,且骂的是日月双盗,又立即摆手如蝴蝶,差点儿翻脸。 好嘛,这哪是天上掉馅饼、赚份额外钱,分明是坑人砸场子。用缘起酒楼的外墙大骂日月双盗,回头那俩神偷不得将东家连同他的宅子偷个干净? 凤倾城见事情果然被太子料中,立即上前将掌柜的拉至一边,背着俞骄阳出示东宫腰牌。 掌柜的见了,不由双腿一软,凤倾城及时将他扶住,低声道:“我等在秘密查案,路遇此人,因其狂妄自大、言语冲撞,故激他骂引日月双盗,既能跟日月双盗问话,又可让此人受到教训。” 掌柜的连连点头称是,待他说完,即刻去办。 脸色难看、心里却是既遗憾又轻松的俞骄阳,见凤倾城几句悄悄话便搞定,不由愣了愣神。 “别担心,商人都重利,多给些钱便是,”凤倾城拍拍他的肩,似笑非笑,“我家少主说了,若你带的钱不够,可以跟她说一声,她帮你出。” 俞骄阳咬牙:“不用!” 凤倾城背着洛麟羽露出她坑人时的笑眯眯表情:“俞大侠既有胆,又有钱,真不错,如此,我们和那些望眼欲穿的食客就等着大饱眼福了。” 说罢,手掌搭住他的肩,“走吧,咱们到楼上等。” 俞骄阳暗暗错齿。 但此刻只能硬撑到底,跑都没机会,除非当着所有人装孬认怂。 可他能做得到? 当然做不到。 打死他都不会当众自己打自己的脸,何况师妹还在看着。 暗怀忐忑、心情和脚步都有些沉重地回到三楼,俞骄阳只顾低头思索如果日月双盗真来了、他该如何应对。 掌柜的很快带着写好大字的长长横幅回来,这应该是他有史以来办事效率最高的一次。 店小二齐齐上手帮忙,将白色横幅穿过三个窗户,再用窄木条和铁钉将其分段固定在墙上。 食客们都引颈相望,却看不到横幅上具体写的什么,干脆噔噔噔跑下楼,到外面抬头仰瞅。 这一瞧,人群便顿时哗然。 动静将二楼一楼还没走的食客也引了出去,爱看热闹的天性,使缘起酒楼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个个仰头伸脖、举着手臂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这招儿有点损,但可能有用……不过这落款上的俞骄阳是谁?” “名不见经传,谁知道呢!” “此人也真是大胆,骂日月双盗骂得如此难听也就罢了,还敢写上自己的大名,真是不怕双盗找他算账啊!” “兴许是日月双盗偷过他家东西。” “也可能是为了赏金。” “不会吧?我看他们不像是穷派弟子。” “或许只是为了一夜扬名呢,毕竟日月双盗跟滑不溜丢的泥鳅似的,难逮得很,犯了那么多案,官府却束手无策。” “嗛,官匪一家,难保不是官府有意放水。” “若是一地官府,尚有长期勾结、互惠互利的可能,可他们到处作案,不可能每个地方的官府都拿其好处、睁只眼闭只眼。再说私得贿赂能得多少?还能超过抓住他们、上报朝廷的政绩?这事儿若干成,说不定能立马升官呢!” “你这话也有道理,不过这东西谁能说得清?日月双盗可不是好惹的,官瘾再大,还能比全家性命更重要?即便日月双盗不杀人,刨官员祖坟总行吧?” “这……他们既然被人称为侠盗,应该没那么缺德吧……” “听说日月双盗一个专门在白天偷,一个专门在夜间盗,可是真的?” “啊?我怎么听说是一个专门在白天踩点、一个专门在夜里偷盗?” “这两人每次作案都戴着面具,又从未被官府逮到过,到底是男是女,大家都搞不清,至今是江湖中的一个谜。” “是啊,若此举真能将二人激出,我等倒也正好能一睹尊容。” “睹个屁!戴着面具怎么睹?再者,我还听说这两人精通易容术,经常使用不同的容貌,即便摘下面具让你看,下次再见面你也不一定认得。” “这、这……还有这等传闻?那我今日即便看到,岂不也是张假脸?”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会给你看庐山真面目?若这么容易,岂不早就被官府逮住?还能继续在法外逍遥自在?” ………… 挎刀携剑的武者和普通百姓议论纷纷,皆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月双盗充满期待,洛麟羽则在三楼逗弄一会儿小彩凤后,任它们在木盒里晒着小肚皮休息,自己透过打开的窗户朝楼下望,目光扫过所有围观之人。 黄衣女子被气氛感染,开始担心。 古青铜不言不语,却暗中戒备。 俞骄阳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如坐针毡,不时拔剑,怕日月双盗出现时剑再出鞘会来不及。 虽说江湖只将双盗窃技传得神乎其神,但若没有上好的武功,应该不会次次都那么顺利,何况还要应对官府的抓捕。 就在这时,下面的人群中悄然多了一对少年男女,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刚成年的样子,他们看到巨大横幅上写的“日月双盗乃青楼女子所生的怂蛋孬种”等黑色超大字样,一个眼中淬冰,一个眼中淬火,但在扫到落款时,愠怒表情转瞬即逝,换成惊讶:“俞骄阳是谁呀?居然敢骂日月双盗?” 见二人年少,又是才来看热闹的,旁边立即有人搭腔:“小郎君是不是很吃惊?不过更令人开眼的,不是人家敢写上自个儿的大名,而是此人本尊就在三楼坐等日月双盗上门呢!” “哦?莫不是日月双盗偷过他家东西、才出此损招儿、布下陷阱?”少年郎抬头看向酒楼四周和房顶,“好像也没有天罗地网的痕迹啊!” “哪有什么天罗地网什么陷阱,我刚才一直在三楼吃饭,亲眼看见他们就五个人,而且也不是武功特别高强的样子,”接话的男人摇头,“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现在上面除了他们,还有一桌很奇怪的主仆七人没下来,唉,也不怕日月双盗来了认错人、将他们当成什么俞骄阳。” 少年郎不解:“何谓很奇怪?” “说不上来,”男人摇摇头,“反正就是少主子派头大得很,出个门带六名护卫贴身伺候,吃饭时银针试毒也就罢了,还专门有人尝菜,生怕把他毒死!” 少年郎失笑:“这样的人不止他一个……你可看到那俞骄阳长什么样子?” “他们没来我便在三楼吃饭,自然能看到,”男人因能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后来者解惑,心中有些得意,“长得仪表堂堂,甚是英俊,不过相比起来,另七人的少主子和其中一个护卫比他更俊美,我亲眼看到他们五人中的黄衣小娘子总往少年那边看,还大着胆子想过去搭讪,可惜,被人家护卫给拦了。” 两名少年男女对视一眼,忽如两道流光分别射向三楼两大窗户。 第306章 缩骨术 楼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两道玲珑身影便宛如两道流光射向三楼窗户。 三楼前墙共有三扇窗,少年男女独独未闯洛麟羽那扇。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她已及时将自己送上门。 “哎哟!”她惊呼一声的同时,准确扣住少年郎的手腕,却俨然一副似怕被他带倒、才紧紧抓住他的模样。 少年郎刚跃进窗户,还没停下站稳就被人扑来,身体顿时在急刹中跌趴在一张方桌上,衣衫被满桌还没收拾的酒食弄得全是油迹污渍。好在脸庞脖颈滑了过去,正好悬空,没沾上汤水菜叶。 “喂,你没事吧?”洛麟羽趴在他身上装无辜,“怎么有门不走、偏走窗户?” 少年郎脸色铁青,想将他甩下去,再回手给他一嘴巴子,没想到竟纹丝不动,心里不由有些惊骇:“你是谁?” 说话时的嗓音,赫然是成年男子。 洛麟羽对此似无所觉,偏头看向黄衣女子:“她俩怎么了?有仇?” 少年郎乌龟般艰难地扭过头。 而此刻的黄衣女子却是连动也不敢动,因为少年小娘子的长剑,正架在她的脖颈处,敏感而脆弱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利刃紧贴时的冰冷。 “寒、寒冰剑?”她极力压制自己的紧张,却还是有点哆嗦,“是不是、是不是杀人不流血的寒冰剑?” 少女没理她,只看一眼被带得“正好”压趴在少年郎身上的洛麟羽,却又很淡定地没去救他,只沉声问道:“谁是俞骄阳?” 一开口,也赫然是成年女子的嗓音。 到此时,大家都已猜到,眼前相貌平平的二人,都是易了容的。 只是,易容有易容术,这身高是怎么变矮的?难道他们长得本就不高? 俞骄阳内心紧张,表面却不能被个女子吓趴,立即将剑指过去:“放开她。” 少女的剑一晃,俞骄阳的剑就被挑飞,落下,斜斜扎在木桌上。 与此同时,少女的剑尖已抵至俞骄阳的脖颈,声音冷冷:“就是你辱骂我们?” 洛麟羽抢话道:“他没有骂你们啊!他骂的是日月双盗,想将他们引来问问湘湖州刺史的贡品寿礼是不是日月双盗劫去的。” 少年男女同时一声冷哼。 女子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嘛,当然是拿他们领赏;不是嘛,也正好为他们正名、免得大家疑来疑去搞不清,”洛麟羽面带嘻笑,“俞大侠聪明得很,两头不落空。” “你能不能下来?”胸腹被汤汁浸得湿漉漉的少年郎觉得气闷,忍不住开口,“压在我身上很舒服么?” “人肉垫子当然舒服,”洛麟羽理所当然,却又突然附耳,“麻烦大侠带我离开这里,让我摆脱老爹安排的护卫,自由自在玩几天!” 少年郎立即答应:“行,你先下来。” 洛麟羽却将被身体挡住的右手与他相扣,左手抱着他的前胸往下一滑。 少年郎被桌沿杠得皮肉微疼,右手又被站在他身后的洛麟羽死死扣住,想出手却不是时候,正要运气力挣,身体竟突然腾空。 “哎呀!”带着他跑的洛麟羽反而惊呼,“大侠你要带我去哪里?” 话未落音,两人便已穿过大厅,从后窗蹿了出去。 “少主!”薛礼玱等人惊呼着要追。 凤倾城伸臂将他们拦住:“那人轻功上乘,咱们追也追不上,不如请这位姑娘带路寻回少主。” 少女看他一眼,对面前的美男毫无反应,漠漠道:“在这等着吧。” 说罢,剑尖微动,俞骄阳的脖子便皮破血出,又瞬间凝在伤口处,似被冻住。 已拔剑的古青铜等四人上前一步欲攻,奈何少女的剑并未离开俞骄阳的脖子,一旦妄动,很可能反害他当即没命。 少女冷冷道:“死不了!” 音落,手腕微动,利剑便离开脖颈朝俞骄阳的头顶削去。 黄衣女子大惊:“师~~” 只一个字,便卡顿在嗓中。 一团发髻从俞骄阳的头顶落下,掉到地上时已经散开,还留在头上的小半截,则像炸毛儿的狮子,根根朝上,又因失去束缚,动作非常缓慢地散开,却始终无法再自然下垂。 薛礼玱、周仕林等人很不厚道的“噗”一声乐了。 自家太子那怪异的发型已经看习惯,这个却…… 还未想完,少女已经剑押俞骄阳拖他至窗边,再闪电般捣出一拳。 只听“啊”的一声,俞骄阳便被打了出去,经窗户跌向地面。 酒楼大门不知何时已关闭,无法进去看热闹的围观人众正翘首以望、竖耳细听,动静一出,便看着被打出的人影、估算俞骄阳的落地位置纷纷散开,然后“嘭”的一声,谁也没接这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任他挨个结结实实的重摔。 与少年男女说过话的男人使劲拨拉人群生挤过去,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是不是日月双盗?” 俞骄阳龇牙咧嘴,被摔得快岔气儿,若非体内有真气,此时已经残废。 听人只顾确认对方身份,却毫不关心脖颈有伤、浑身疼痛的自己,便懒得答理。 “年龄那么小,竟真的是日月双盗?”那人以为他是默认,不由面露吃惊,然后是失望,“相貌那么普通,个子还那么矮,与我想象中的样子差距太大……” 吃瓜群众闻言,顿时炸了锅,围着他左问右问,议论不停,将那差点摔死的人晾在一边。 “不是说他们但凡露脸就戴着面具么?会不会弄错了?” “日月双盗不可能如此年少。” “对,定是易容了的。” “那他看到的相貌不能作数。” “易容改变相貌才显得年少,但个子太矮确实有损咱们心目中的形象。”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楼上的少年女子此时已无踪影。 只有凤倾城追了上去。 另一边,洛麟羽以被掳之姿将少年男子挟到最近的无人山顶,一改之前的笑嘻嘻,负手而立:“日月双盗,缩骨术练得不错。” 少年郎神情自若:“你认错人了。” 洛麟羽摇头失笑:“全程我都看在眼里,此时否认,有意义吗?” 少年郎轻嗤:“我何时承认过自己是日月双盗?”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别自降档次装愚蠢了,”洛麟羽淡淡道,“我知道湘湖州刺史的贡船案不是你们干的,没打算用你们领赏,我也不是想拿你们立功升职的官差,所以不必再隐瞒。” 少年郎看他半晌,才渐渐放松暗自紧绷的身体:“内力深厚,轻功也胜我一筹……你到底是谁?” 洛麟羽微微一笑:“恢复你的本来面貌和身高,我便告诉你。” 第307章 又诈又诓没商量 少年郎的面色阴晴不定。 缩骨术乃是日月双盗的最大秘密,每次行动前,两人都会改变全身骨骼,缩小整个身体和脸部,成为少年甚至儿童,事情办完后恢复,谁都认不出,即便是官府,也难以拥有真实画像从而进行追捕。 眼前这个头巾包发、体形修长的小少年,不仅无比肯定他就是日月双盗,还能一眼识破缩骨术,这让他感到忌惮的同时,生发一丝兴趣。 “少公子好眼力,不知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出缩骨功的?”少年郎沉声道,“公子如此年少却有一身深厚内力,施展轻功时犹如羽毛疾飘,莫非为隐藏实力用了易容术?” 洛麟羽默认般垂眸笑了笑。 少年郎挑挑眉:“你挟持在下到此,不会是逼问如何修习缩骨功吧?” 洛麟羽斜他一眼:“你果然聪明!” 少年郎哈哈大笑。 洛麟羽看着他笑。 少年郎笑声渐歇时,冷冷盯视眸如晨星、目光清朗的少年公子:“在下觉得小公子在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洛麟羽默了片刻,才淡淡道:“缩骨术原本只有两种,一曰人面桃花,一曰云庭深处,前者只瘦容,后者只瘦身。” 少年郎神色微变。 “日月双盗却能将两者全部修习并合二为一,果然了不起,”洛麟羽看着他的眼睛,“只是不知你们的秘籍现在何处?” 少年郎像看傻子般一笑一顿:“小公子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过?” 洛麟羽已看到他心中所想,知道秘籍有两本,分别由他二人各自收藏,于是又胡诌诌诈他:“你不说也可以,只是不知秘籍里是否有‘万毒不离唐山、万蛊不离金蝉’这句话?” 少年郎愣了下:“没有。” “或者把其中某些话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洛麟羽补充道,“只要能出现这句话就对了。” 少年郎皱眉:“你说的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洛麟羽心道我哪知道什么意思,糊弄你而已,脸上却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你想想看有没有,我再告诉你这个涉及秘籍秘密的秘密。” 少年郎狐疑地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回忆思索起来。 洛麟羽的他心通始终在开启。 少年郎仔细想了半晌,才摇摇头:“好像没有。” 已读到详细秘籍的洛麟羽哈哈大笑:“那你那本就是残缺不全的!” 少年郎一惊:“不可能!” 洛麟羽故意嗤笑:“你们是不是以为两人的秘籍若放在一起合为一本,就是世上最全的缩骨术?” 少年郎吃惊地瞪大眼:“难道不是?” 洛麟羽明明是在糊弄人,语气还格外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那,”少年郎的态度忽然变得友好些许,“万毒不离唐山、万蛊不离金蝉这句话的意思是……” 洛麟羽的脑子快速一转:“意思是真正的缩骨术,不仅能缩骨缩到金蝉般大小,还可以拉伸骨架、像吃了堆成山的糖味儿毒一样身体肿胀变胖,也就是扩骨增肥术。” “这、这怎么可能?”少年郎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从何处知晓这句话的?难道有其它缩骨功秘籍在你那里?” “没有!”洛麟羽回答得很干脆。 少年郎反而不信了。 两人无言对视。 终于,少年郎忍不住道:“我给你看我的真面目,你把你的秘籍给我翻翻,如何?” 洛麟羽撇撇嘴:“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对我又不重要。” 少年郎更加确信他手中也有秘籍,而且很可能比他的更高级:“那这样,我们交换秘籍看,如何?” 洛麟羽“嗛”的一声嗤笑,相当不屑。 这回,少年郎重度被勾:“我和她的秘籍,加上我俩的真相貌,都展示给你,这样可够诚意?” 洛麟羽心里笑得要命,脸上却不情不愿、勉勉强强:“凑合吧。” 少年郎忙道:“那你的秘籍可带在身上?” 洛麟羽学他刚才看自己的模样、看傻子般看着他:“你把秘籍带身上?” “那,”少年郎环顾一下四周,“我们各自去取秘籍、一个时辰后在此地重聚如何?” 洛麟羽抬抬颌:“先给我瞅瞅你的脸,瞧你长得到底是啥丑模样。” 少年郎哈哈一笑,也不再避他,伸出双手放脸上,上下左右好一顿有技巧地摁拉扒扯及揉搓,只听骨头发出一阵微微轻响后,便变了模样。 竟是帅气逼人,相貌堂堂,且看起来只有二十二、三岁左右。 “原来长这么好看,”洛麟羽啧啧摇头,“不在人前肆意骚包一下,可惜了!” 年轻男子又是一阵大笑:“你呢?” 洛麟羽耸耸肩:“交换条件里,我没有这一项。” “好吧,”年轻男子不勉强,“既如此,那我们~~” “咱们是不是该互通一下真实姓名?不然总是公子郎君的叫,多生分,”洛麟羽打断他,“我叫洛东粦,你叫什么?” “姓向,名天歌,”年轻男子见他干脆而坦荡,也不隐瞒,“虽不知兄弟年龄究竟几何,但还是叫我天歌便好。” 向天歌? 洛麟羽点点头,心中汗道:若千玉楼在这,应该已忍不住吟出“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她本打算问问那女子,想了想,还是算了。 问多了,向天歌肯定疑心。 两人暂时分道扬镳。 洛麟羽回到酒楼时,俞骄阳已被抬回放在桌上,没什么致命重伤,却闭着眼半死不活的样儿。 一眼看到他那头支楞楞的短毛儿,洛麟羽立马明白他为什么满脸生无可恋的衰样儿。 她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一个坏主意从心里萌生。 俞骄阳听到声音,陡然睁眼扭头,愤愤怒视。 “洛小兄弟没事?”古青铜过来抱抱拳,“这可真是太好了!” “古青铜!”俞骄阳生气大叫,“你到底是不是我们连云剑派的人?” “俞师兄!”黄衣女子蛾眉轻蹙,“古师兄只是关心一下洛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毫发无伤,有什么可关心的?”俞骄阳恨恨一哼,“若不是他,我怎会受此奇耻大辱?你们该与他断衣绝交、远离万里才对!” 黄衣女子不理他,古青铜也摇摇头,叹口气:“洛兄弟,他就这样,不要在意。” 洛麟羽摆摆手:“非亲非故的,我在意他做什么?” 说罢,转向正看护小彩凤它们的薛礼玱等人,“倾国倾城呢?” 薛礼玱连忙禀道:“回少主,他追着那小娘子寻您去了!” 洛麟羽立刻往楼下走去:“那女子不会害他性命,咱们分头找找,很可能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而此刻的凤倾城,腰牌正被少女执在手中,惊诧道:“东宫?” 第308章 黑吃黑 凤倾城忘了对方乃是一级神偷,大意失荆州,腰牌竟被女子毫不费力地顺手摸去。 出于习惯,女子先不露痕迹地顺指摸了摸腰牌材质,待她看到黑色腰牌上的四爪金龙图时,不由面色微变。 快速将腰牌翻过来,另一面则有金色“东宫”两个大字和“凤倾城”三个小字。 “东宫?”女子表情凝重,抬眸看向高大修长的男子,“你是东宫侍卫?” 证据明白而有力,凤倾城无法否认:“快还给我。” 女子却掂了掂手中的腰牌,忽然绽出一抹轻笑:“身为东宫侍卫,若丢了腰牌,会被问罪的吧?” 凤倾城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别紧张,”女子手执腰牌晃了晃,“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还给你。” 凤倾城噌地拔剑:“东宫机密,恕不外泄!” 女子往后一闪,瞬间飘出十几丈远:“能不能打得过我暂且不说,首先轻功就不如我。我若有心带着腰牌走,你以为你能追得上?” 凤倾城沉默。 “只需回答几个问题,就还给你,”女子的面色已恢复正常,“而且不会涉及什么机密。” 武林中人连官府都不愿意打交道,何况东宫?谁敢去得罪? 何况太子殿下的仁德之名已传遍各地,根本没有人想和他作对。 她也一样。 但既然撞到自己手上,总要弄清一些事情。 凤倾城短暂思索后道:“你先问问看,能答则答,不能答,就抱歉了。” “行,”女子也不为难他,又看了看腰牌上的小字,“凤倾城显然是你的名字,莫不是凤帝师的子孙后嗣?” 凤倾城抿了抿唇,视线下移:“凤帝师乃倾城祖父。” “原来是帝师之孙,”女子了然,“身份如此尊贵,想必不是普通侍卫了,而能被你称为少主,想必就是当今太子殿下了?” 凤倾城不想承认,可人家说得有理有据:“此次乃殿下秘密出行,望姑娘能够保密!” 女子点点头:“这个我可以答应,毕竟太子殿下深得民心。我虽为贼,却不愿有人伤害他。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微服查案,还是……” 凤倾城摇首:“只是微服出行,走访各地民情,顺便出宫历练。” 他看向女子,“这些已是机密,你不能再问了。” “殿下不仅爱护百姓,且高大英俊,令人心喜。”女子倒也爽快,将手中腰牌轻轻一掷,“好生保护他吧!” 凤倾城接住飞来的腰牌:“多谢。” “不过,我看你们的武力值好像不太高的样子,怕是得加紧提升啊,”女子微微摇头,“不然怎么保护太子殿下?江湖乃险恶之地,非安全平静的深宫。” “是,多谢提醒,”腰牌回到手中,凤倾城放了心,“不知女侠可愿进入朝廷,为东宫效力?” “我?”女子失笑,“说好听点,是侠盗,其实就是个贼,乃是与官府对立的存在,太子怎会收容我们?” 凤倾城微微一笑:“只要对外宣称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殿下定然不计之前所犯。” “一旦消息传出去,定会有损太子殿下声誉,”女子摇摇头,“何况我们自在惯了,受不得各种规矩的束缚。还是算了吧,多谢你的好意。” 凤倾城却道:“只要有心相助,方式便不限于一种。若说对东宫的辅佐需要一明一暗,那么现在殿下缺的,就是强有力的暗中力量。” 女子挑挑眉:“凤公子希望我们成为东宫的暗棋?” “不,殿下从未将任何人当作棋子,”凤倾城摇摇头,“所有围绕在她身边的贤能,都是心甘情愿以命效力的。” “这个我信,”女子微微思索,“这样吧,待我回去和天歌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如何?” 凤倾城抱抱拳:“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女子点头,正要离去,忽然看向凤倾城身后。 凤倾城自然而然扭头。 洛麟羽飘飘而至,一把薅住凤倾城的衣领,转身就走:“姑娘,回去转告向天歌,之前所说秘籍,是逗他玩的。还有,你们以后要多加收敛,莫再劫富济贫,此举看似侠义,却并不利国利民,一旦富商巨贾们觉得大正国不安全,就会举家迁移,去别国买房、定居经商,到那时,损失的依然是国家和百姓。记住,只要你们愿为大局考虑,之前所犯案件,官府可既往不咎,贡船失窃案,我也会帮你们澄清;若一意孤行,向天歌会知道后果。” 声音渐去渐远,女子愣在原地。 她自是已然知晓少年乃太子,可令她惊讶的是,殿下竟能一口说出向天歌的真实姓名?这、这…… 她转身疾掠,去找向天歌。 缘起酒楼面积最大的天字号包厢里,凤倾城单膝跪地:“属下无能!” 洛麟羽斜靠在软榻上,淡淡道:“现在知道差距了?总让你留在京城静心修炼,却总是不听,尾巴似的走哪儿跟哪儿,这下好了,连个女子都不如,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在京城混。” 挨骂的凤倾城厚着脸皮笑:“属下时刻跟着乃是职责,再说,属下若不跟着,如何跟殿下讨指点?殿下武功高强,若能指点一二,属下定将进步极快。” 洛麟羽轻哼,却还是问道:“离京之后,师从何处?” “武林隐侠权玉树,”凤倾城忙答,“他妹妹权琪花也偶尔指点。” “权玉树、权琪花……”洛麟羽轻轻蹙眉,回想片刻,“莫非是五十年前连挑十八座匪寨的权氏兄妹?” 凤倾城讶然:“殿下也听说了?” 洛麟羽摇摇头:“刑部档案里有一笔带过的记录……他们教授你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权氏风冽剑以及他们自创的琪玉剑法,”凤倾城面露愧色,“属下……还没学到家……” “没学成你跑回来干什么?”洛麟羽狠狠瞪他,“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住,急着抢屎吃啊?” 凤倾城:“……” “回头到宽阔场地练一遍给我看看,”洛麟羽没好气,“现在我要修书一封,让顺子送到驿馆,由他们快马加鞭传给湘湖州刺史。” 凤倾城连忙起身上前磨墨:“殿下是要为他们撇清与贡船失窃案的干系?” “此事本就非他们所为,拉人家垫背,岂不是自欺欺人?”洛麟羽坐直身体,“若古青铜的消息全部属实,估计此案是监守自盗居多,但得由刺史自己查证。” “贡船翻于江中心,留不下任何作案痕迹,”凤倾城摇摇头,“想查清,怕是难得很。” 他看向洛麟羽取笔的手,“除非殿下出马。” 洛麟羽白他一眼:“没事找事,你是嫌我不够累?” “此信一到,湘湖州刺史必会顺杆爬过来,求您出马,”凤倾城笑得笃定,“到时,殿下是去,还是不去?” 洛麟羽执笔的手顿住。 凤倾城补了一句:“他只需说丢失的贡品里有献给皇上的增寿灵草,殿下就无法拒绝。” 洛麟羽叹口气,继而忽然站起给他一个爆栗:“干嘛要说出来你个丑东西!” 凤倾城这打挨得极冤,却只是摸摸脑壳,做出委屈模样:“殿下……” 洛麟羽轻哼:“打得没那么重,别跟小娇娘似的给我装!” 凤倾城叹气:“属下极羡慕小彩凤。” 洛麟羽斜瞟他一眼:“下辈子投胎时别选错衣服。” 凤倾城不解:“殿下何意?” “听说被阎王特殊对待的鬼魂,阎王会让他自己选衣服,但不告诉他什么衣服代表什么,”洛麟羽说到这里,觉得好笑,“若不懂其中奥妙、选了漂亮的鲜艳锦衣,就会投胎成毒蛇什么的。” 凤倾城打了个寒噤。 “那,投胎成人,要选什么衣?”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洛麟羽目露戏谑之色笑看他:“得选看上去最为土气的农夫布衣。” 凤倾城正要问她听谁说的,薛礼玱忽在门外禀道:“少主,掌柜的送来消息,说永州城正在黑吃黑,少主有没有兴趣瞧热闹。” 第309章 帮众兄弟的陷害 任何时代,任何地方,无论州、郡、县城,本土势力都有地上地下之分,也就是白道与黑道。 地上是官府,地下是帮会。 永州城也不例外。 城南长兴坊的最高屋顶上,奋笔疾书写完信的洛麟羽迎风而立,看着从坊街两头杀向对方的帮派人群。 一般来说,黑势力的厮杀,通常都选在夜深之际,因为那时连应付差事的官府巡逻都找地方打瞌睡去了。 而此时却是天刚擦黑。 可见帮会首领之间已经撕破脸皮红了眼,也说明其中的利益有多重。 凤倾城、薛礼玱二人站在她身后左右,其他人则分散开或蹲或立。 “缘起酒楼的掌柜说,阴阳山的山匪截了一批货,虎啸帮听说后,倚仗自己的势力更强,破了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生生硬抢,双方打得死伤惨重,没想到几乎两败俱伤时,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雄鹰帮渔翁得利,”薛礼玱低声道,“吃了闷亏的虎啸帮咽不下这口气,即便是拖残拉幼,也要死拼一场。” “愚蠢!”洛麟羽看着右胸绣有猛虎图的虎啸帮帮众冷哼,“连暂忍一口气韬光养晦都不懂,完蛋不过是迟早的事。” “据说帮中有个堂主极力反对此时报仇,可惜群情激愤,都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想杀个痛快。”薛礼玱微微转头,看向左肩绣着雄鹰图案的帮众,“这下,怕是正中雄鹰帮下怀。” “直接吞并接收,连理由都不用找,”凤倾城接话道,“不过不是说还有一个竹龙帮?竟未出现,莫非是在坐山观虎斗?” “等着吧,好戏在后头,”洛麟羽哼笑,“趁他们火拼,去查查是什么货。” 顿了顿,“所有人一起去。” 凤倾城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转身,和薛礼玱、周仕林、鲍国恩以及汤有玢全部悄然离去。 祖纯顺因送信去了驿馆,不然又多一个人顺东西~~不管是什么货,几人先捞走一部分再说。 这就是殿下想干的事儿。 没错儿,洛麟羽的意图就是要当最后的赢家~~真正吞货的人。 竹龙帮想做那只黄雀,原本非常可行,但运气不佳,遇到她。现在开始,如意算盘将变成一场白日梦。 “杀!杀啊!杀了这群畜生为兄弟们报仇!” “残兵败将也敢嚣张!砍了这帮没脑子的瞎屡生!” 两方帮众举着长刀与火把,在大头目、小头目的带领下高声叫骂着嘶吼着,从长长的坊道两头跑向最中心激烈对撞,挥刀展开无情厮杀,谁也不让谁半分,皆是拼了老命。 火光照耀下,一蓬又一蓬鲜血喷洒飙出,原本干净的脸庞和衣衫都溅上了血迹,扭曲的面貌更加狰狞。 洛麟羽的目光却忽然锁定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人大概十七八岁,左肩衣衫上绣着一只雄鹰,相貌普通,但有几分蛮力,且出手狠辣不怕死,极其能打能拼,上来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连杀三个人。 不过,最后却被自己的十人小队算计了。 在最年长的男人眼色下,九人冲入虎啸帮人群后,竟悄悄撤离,留他一人陷入重围。 “大哥!”他奋力拼杀,围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陷入险境,身边一个同伴都没有,不由叫了一声。 但没有人回应。 刚才还在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此时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他察觉到了什么,心中发冷。 年长男人已退到光线照不到的墙拐角落,阴恻恻地笑着。 “老大,这家伙太能打,有他在,即使有机会,咱也当不上小头目。”其中一名帮众道。 另一人接腔:“可不是!跟山匪拼杀时好不容易死了个小头目,有了空缺。” “大头目说了,两帮开战,谁最能打、杀的人最多,就提谁当小头目,管这一条街,”第三人道,“一会儿把他的功劳尽数收到老大名下,只要老大有肉吃,咱们就能跟着喝汤!” 另几人都“对对对”地巴结附和。 洛麟羽站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的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无语沉默。 你视他为大哥,他却施以害命诡计,这让她想起自己和洛思行。 觉得皇储之争都没这么狠。 起码她没有赶尽杀绝,痛下杀手要洛思行的命,还任由他在皇陵成长。 因为她笃信,他再如何进步,也无法超越她两世修炼的积累。 她等着他来杀她,然后给予重重打击,让他自己彻底灰心,丧失斗志。 她也等着他来杀他,好借父皇之手,或者废其苦练出来的武功,或者处死。 如此,她便不用背弑兄骂名。 杀红眼的年轻人身上挂彩,多处创伤,被血染红的短打武士衫被划破一道又一道,皮肉翻卷着流出条条血线,滴出颗颗血珠,她看着,却没有动。 下辈子记得擦亮眼睛吧。 她暗暗叹息。 “大哥!”年轻人忽然发出凄厉一叫,砍到发酸的胳膊终于开始无力。 阴暗角落里的年长男人面皮一抽,随即恢复平静,无动于衷。 眼看满身是血的年轻人就要被围攻的虎啸帮帮众生生打死,忽有几道指风连续袭来,击退数人。 随即一道红色残影晃过,伤痕累累、命在旦夕的年轻人就不见了。 洛麟羽眉目一凝:红衣无脸人? 普通帮众看不清,她却看得清清楚楚,那道红色影子,就是喜穿红衣、常贴假脸皮的神秘男子。 可他掳走这名帮众做什么? 此人并没有什么真正武功,更别说真气,只是敢打敢拼不怕死而已。 就他现在这个年龄,即使花钱费心培养,也迟了。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正皱眉思索,一道传音响在耳中,“我救他一命,再将他丢入军营,定会有所成就。殿下只需记得,此人乃殿下派人所救。” 嗯? 洛麟羽抬头望向夜空,愣了愣。 为何你救人,却把恩情记在我头上?这是什么操作? 就在这时,凤倾城只身一人回来了,低声道:“殿下,那批货物大有问题!” 洛麟羽猛然扭头。 第310章 重铁打狗棍 摆放有十几个大箱子的雄鹰帮总堂库房里,洛麟羽看了一遍箱子里的东西,面沉如水。 从所有的金玉瓷器等物来看,它们的制造工艺和底部落款,皆出自湘湖州。 也就是说,这批货物,很可能属于遭劫贡船里的一部分。 正欲差人通知湘湖州刺史、同时令永州城官员暂扣涉案赃物,却又在转瞬之间改了主意。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片喊杀声~~竹龙帮的战堂堂主掐着最佳时机带人杀过来了。 雄鹰帮不傻,他们早有准备,对付虎啸帮的残兵也只是出动一小部分人马,真正的精英几乎全在总堂。 帮会干架,非两军对阵,没那么多谋略,就是扑上来、迎过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谁强,比谁狠。 洛麟羽和凤倾城等人出了库房,却隐在房顶暗处没动。 既然已经杀到了总堂,说明各分堂堂口也火力对接了。 闹吧,斗吧,我就看看热闹。 洛麟羽正如此想着,雄鹰帮的一名大头目竟悄悄走到后院,亲亲热热跟守门帮众兄弟长、兄弟短地寒暄两句后,陡然出手捅死他们。 之后尸体也不拖走,只径直打开后门,将门外的竹龙帮副帮主及其身后帮众一起迎了进去。 薛礼玱等人面露讶然。 洛麟羽默默看着,没作声。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竹龙帮在雄鹰帮埋了棋子,雄鹰帮很可能也在竹龙帮安插了线人。 不过能在敌人手底下混到大头目的位置,也算是真有能耐。 内奸大头目带着竹龙帮副帮主等人直接去往库房,守库房的帮众看到大头目,连忙笑着打招呼,待看到他身后的人,立即发觉不对,却是刚要叫出声,便被噌的一刀削去脑袋。 几颗头颅骨碌碌同时滚到地上。 洛麟羽冷眼看着他们涌进去,不久后,发出欢快惊呼,再咧着笑嘴将箱子抬出来,走向后门。 不料还未至,便被堵住。 “各位哪里去?”一位人高马大的壮硕男人赤手空拳挡住去路,随即看向大头目,“难怪老孙说你不对劲,让我盯着你,还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奸细!” 大头目即便暴露也不惧,冷哼:“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往竹龙帮塞了人?” “我不管那个,”壮硕男人说着,一拳捣出,“我的任务就是干掉你!” 大头目的身体一动,便灵巧闪开。 两人一动手,其他人不用吩咐,便殴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竹龙帮副帮主正要亲自去开门,却被闪出的另一人截住,皮笑肉不笑道:“高副帮主别来无恙啊!” “沙比侯?”高副帮主冷嗤,“怎么,当上了副帮主,就忘了教训?” “不敢不敢,”沙比侯脸色阴沉,怒火满睛,“当年你跟许副帮主的大恩,我沙某怎敢忘记?时刻想着如何回报二位!” “回报就不必了,毕竟看你从我们胯下钻过去,实在有够舒爽,”高副帮主笑得贱淫淫,“每次想到那一幕,心里就无比激动、无比兴奋!若非当日大庭广众,我真想尝尝龙阳之好是什么滋味儿!” “啊!我杀了你!”伤疤被揭,旧事重提,还带上新的羞辱,沙比侯勃然大怒,将手中长刀凶猛挥出,“去死吧贱人!” 高副帮主一边往后门闪避,一边啧啧有声:“只是说两句你便受不了,若是把你当马骑,得快活得吼成何种样貌?” 一口更大的郁气堵在心口,沙比侯却突然变得冷静:“想激怒我刀无章法、好借机开门?哼,你以为你能得逞?” 说罢,一刀劈向高副帮主欲拉门栓的手。 高副帮主的诡计被识破,连忙缩手拔刀攻向沙比侯:“能当上副帮主,果然是有了些进步。不过就你这满脸褐斑的丑八怪,想打赢我,也还早得很。” 沙比侯却不再上当,沉着以对。 他的眼角和鼻梁确实有几颗褐斑,但还没到满脸的地步,高隆昌不过是故伎重演,想再次激怒他。 高隆昌见他没了反应,不由面色微沉:“既然如此想死,我就成全你,待把你杀了,再把你儿子也送上路,让你们黄泉途中父子相伴不寂寞。” “你没那个机会!”沙比侯闻言,立即红了眼,出招儿更狠,下手更辣,“今日便让你身首异处、魂归地府!” 两刀挥砍,不时相撞,铮嚓有声。 “嫪留侬,你好深的心思!”壮硕男人此时却气极大吼,边打边斥奸细大头目,“难怪以往总是找人切磋,原来是探人武功、想出破解的法子!” 他身体壮硕,力大无穷,却是每拳砸出,都被对方轻松避过。 数次击空,他不由火冒三丈。 嫪留侬却嘿嘿冷笑:“怪不得我,是你太愚蠢、他们太笨!” 壮硕男人恨不能将他抓在手里狠狠撕碎:“今天不将你捏扁踏死,我就不姓吕!” “你本来就不姓吕啊,你不知道吗?”嫪留侬故意道,“当年你娘背着你爹跟我睡,才有了你,你其实是跟我姓嫪啊孩子!” “啊啊!!”壮硕男人怒声嘶吼,“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嫪留侬见他被激得乱挥乱打、没了拳路,暗自露出得意笑容,然后趁其不备,一刀捅向他的腹部。 壮硕男人“呃”的一声,击至中途的拳势陡然停住,左拳缓缓回收捂向肚子,脑袋也渐渐下倾,看向露在腹外的半截刀身。 嫪留侬的嘴角闪过一丝阴狠,手腕陡然一转一送。 刀身穿腹而过,直至刀柄。 “呃!”壮硕男人再次痛哼,缓缓抬眼,“你……” 他放松右拳,想伸直手指指着那人骂将一句,却是还未抬起,整条手臂就颓然一落。 嫪留侬猛地拔出长刀,带出满刀血。 壮硕男人噗嗵一声跪倒在地,紧接着头脸往下一栽,便躬着腰身死去。 嫪留侬立即撇开他,冲向后门。 沙比侯被高副帮主缠住,眼睁睁看着后门被打开,竹龙帮接应的人也赶了来,两方一合击,雄鹰帮的人立即处于下风,不一会儿就倒下十几个。 好在孙副帮主带人及时赶到,暂时稳住了局面。 孙副帮主使的乃是一根几扭拐弯的打狗棍,但不是木的,而是铁制,又重又硬,一棍子下去,但凡打中,都能将人脑浆水击出来。 第311章 金瓜大锤 永州城南城坊区鼎足而立的三帮帮主手下,皆有两名副帮主,雄鹰帮的孙副帮主孙夜雕虽非丐帮成员,手中那根几吊弯的打狗棍,却是令许多人畏惧的存在,尤其是亲眼见过一棍打爆人脑浆的帮众。 孙夜雕此人常年话不多,当真如同雕塑,但只要一开口,别人必会认真听,因为他每次说的话,基本上都会应验。 比如混成大头目的奸细嫪留侬,他虽无证据,壮硕男人却还是信他,暗中对奸细留了心。 当然,他也是死于这种信任。不然就算财物都被抬走,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且还是抢来的,万不会搭上性命。 孙夜雕的出场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咋咋呼呼,所以当两方人马知道他来了时,嫪留侬的天灵盖已被一棒子打碎,死状简直是惨不忍睹。 祖纯顺等人久在宫中,从未见过如此暴烈的江湖,身体不由微微一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因一批价值不菲的货物,便引得四方人马血拼。山匪几乎被消灭殆尽,虎啸帮也苟延残喘,只剩竹龙帮和雄鹰帮在大打出手。 孙夜雕一棍打碎奸细脑壳,竹龙帮的帮众皆被震慑,不过,王对王,将对将,孙夜雕没兴趣收拾那群小虾米,只冲竹龙帮副帮主高隆昌而去。 咬人的狗不叫,高隆昌深知眼前这看似沉闷之人的阴狠,没把握以一敌二,遂令帮众求援。 “没用的,”孙夜雕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们战堂堂主落入陷阱已残废,许副帮主接手后脱不开身。” 高隆昌心里一凉。 他和战堂堂主以及许副帮主都已出动,帮里除了帮主,还有刑事堂堂主和布泉堂堂主,一个负责帮内刑罚之事,一个管理财物账簿。 这是帮中高层的权力架构。 帮主坐镇帮中,不可能亲自出马,而那两位堂主,虽然也有武功,但帮里不能没人,否则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心思电转间,高隆昌决定先抛下一切,以保自己性命为主,不然就算有再多的钱,没命去花有个屁用。 他这一跑,被丢下的竹龙帮帮众就都寒了心。 可即便如此,高隆昌也没能跑掉~~孙夜雕本就是故意放他跑至后门,目的就是让竹龙帮帮众看清他们首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在心灰意冷之下失去斗志。 待身影过去、目的达成,他那根打狗棍便不失时机地猛砸过去。 高隆昌并非顾头不顾尾的毛头小混混,即便是逃跑,也防着后背,耳边刚听得一丝风声,便疾步横移,虽未出得门去,却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孙夜雕的力道太过刚猛,一棍击空后轰然砸向地面,数块青砖被砸得裂如细密蛛网,直接受力的那块更是粉碎。 高隆昌顿时一身冷汗,趁对方提棍之机,连忙闪向门外,不料沙比侯竟从门侧斜刺一刀过来。 情急之下,他只能举刀相搏,但并不恋战,交手即止。 沙比侯哪肯放过,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头,缠着打,追着砍,一刀比一刀疯狂,凶猛异常。 高隆昌眼见孙夜雕出来后绕过正在激斗的二人,到前方堵住他的去路,不由狗急跳墙,兔急咬人,拿出压箱底的~~同归于尽打法。 孙夜雕见了,不声不吭的,再次将手中打狗棍猛砸过去。 打狗棍下要人命,高隆昌无路可退,只能回身举刀格挡。 铁棍砸下,他握刀的手被震得一麻,长刀差点脱手而出。 不过,即使刀未脱手,他也幸运不到哪儿去,因为刀背磕向自己的胸口,而下腹~~ 他低头看看从后面穿过来的带血刀尖,像雄鹰帮壮硕男子那样动作定了格。 一报还一报,壮硕男子被奸细嫪留侬从前往后穿肠,他则被从后往前破肚。 竹龙帮高副帮主同样以跪姿死去,沙比侯缓缓抽出刀,看着刀身上的血迹。 “你终于亲手报了仇。”孙夜雕第二次说话,却只有一句。 沙比侯抬起头,持刀抱拳,目露感激:“多谢哥哥!” 孙夜雕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又冲帮众摆下手:“抬回去,收拾干净。” “是,孙副帮主!”将前来劫财的竹龙帮帮众屠戮殆尽的雄鹰帮帮众齐声喝应。 看完后门热闹,洛麟羽飞身轻掠,换个地方,换瞧总堂堂口的打斗场面。 雄鹰帮的堂口占地面积大,建筑气派至极,且正门两侧有两只高大威猛的雄鹰石雕威风耸立,非小堂口可比。 原本守卫堂口的,是身穿短打武士服、左肩绣有神骏雄鹰、腰佩弯刀的帮众,现在却是一群眼神凌厉、身上带着杀气的鹰武堂精锐,他们个个身强体壮,气血充盈,一看就知杀过人、见过血,非一般的街头小混混。 竹龙帮战堂堂主本也是个狠角色,却一着不慎,落入陷阱,摔断一条腿,唯接手的许副帮主对阵雄鹰帮鹰武堂堂主,两者虽皆属帮中高层,却差了一级,这让许副帮主心里既不平衡又无奈。 自己和战堂堂主在这里牵制雄鹰帮的精锐主力,为的就是高副帮主那边能顺利进行,但到现在还没发出烟雾信号,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状况。 按说在有多年内应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这么久还没动静…… 雄鹰帮鹰武堂堂主海哮腾手拿金瓜大锤,瞪大一双虎目,气势凛冽,如刀目光直逼竹龙帮副帮主许儒莘。 许儒莘的相貌气质犹如文弱书生,若不注意,就会忽略他眉宇间隐藏的那股锋利锐气。 然包括海哮腾在内的雄鹰帮高层从未有人小看过他。 不仅颇有智谋,一杆红缨枪也使得出神入化,可惜不在军中,不然定是一把好手。 就是出战时的形象怪异了点:左手握枪,右手摇扇,怎么看怎么别扭…… “数日不见,海堂主竟已聪明如斯,出其不意地在堂口门内挖陷阱,”许儒莘笑容浅浅,丝毫没有双方正在敌对的紧绷,“真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那不是我的主意,”海哮腾说话可没那么文绉绉,“许副帮主一直拖着不动手,不知有什么用意?莫不是等援兵?” 许儒莘但笑不语。 “既然袭者不攻,我等就主动先迎了,”海哮腾不想再磨蹭,暴喝一声,“许副帮主请接招儿!” 双锤狠狠砸过去。 第312章 混铜红缨枪 金瓜大锤凶猛砸来,许儒莘大幅度地偏头又侧身,避其锋芒,混铜枪杆握在手中,枪头往前一个点戳。 不仅应对快捷,且姿态不慌不忙,甚是从容,然戳出的枪尖被对方一锤砸偏时,握枪虎口竟微微一麻。 “果然是天生神力,”许儒莘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海堂主的威猛不减当年。” 洛麟羽看着火把光线下的那抹笑,心里直道虚伪的家伙。 孙夜雕是面冷,许儒莘是心漠。 别看他言辞谦和、笑得有礼,心里却充满不屑和鄙夷,以及对生命的漠视。对他来说,海哮腾若非被老天眷顾、拥有这股天生神力,什么也不是。 不过,天生神力者,并非全是傻大个,海哮腾重哼一声:“拖延过,也试探过,该好好打了吧?” 说罢,又是双锤抡出,左右连攻,而语气里,竟含有些许看不起之意。 许儒莘面带笑容说了句:“可以。” 脚下却连续横移,在左闪右避中靠近雄鹰石雕。 海哮腾力大势猛,差点收势不住、一锤轰碎自家门口颇具象征意义的东西。 他急急刹脚,拼命止住力量。 许儒莘趁此机会,一枪刺出,枪尖直指后心。 海哮腾知晓此人心计颇深,这回便是引自己砸碎雄鹰石雕。 它们虽为死物,却也算是雄鹰帮的招牌,且雕刻雄鹰的两块巨石和雕刻名师,都花了雄鹰帮不少银子。 如此种种,帮中之人自然都要加以维护。 可这该死的阴险小人,竟用此诡策,金锤砸中则石鹰毁,砸不中则趁机偷袭,总有一头得利。 海哮腾立即明了许儒莘的险恶用意,心中恨恨,却是来不及怒骂,先强行扭身硬抵这一击。 枪锤相撞,金鸣之声不绝于耳。 许儒莘计策失效,面容却无气恼之色,反而笑得更盛:“海堂主真乃忠义之英雄,连个石头都顾忌,许某佩服。” 缓过劲来的海哮腾这才有空大骂一句:“卑鄙!” “原本还觉得不好意思,海堂主突然给这么个动人评语,我若不用,倒对海堂主不起,”许儒莘说着,不再和他硬碰硬,专门绕着雄鹰石雕或点或啄地挑枪花,“雄鹰帮的石雕,可真是好东西!” 海哮腾怒容满面,却心有顾忌,打得缩手缩脚,极为憋气,恨不得拿虎目瞪死他:“有种与我正面打!” 许儒莘淡笑不语,却倚仗红缨枪的长度优势,不停用枪尖挑向他的衣衫,数次之后,竟将他的上衣挑成布筛子,还时不时地在石鹰身上乱戳,若非石鹰脑袋仰得高,眼睛得被他戳瞎。 虽然本就是对石眼睛。 海哮腾心里那个气啊,怒火若能烧死人,许儒莘此刻已被烧成灰。 他一把将破烂上衣撕扯下来,露出甚是彪悍的精壮肌肉。 许儒莘见他明明满腔怒气,却隐忍不发,笑意更深:“海堂主的功夫精进甚多,可惜,却藏着掖着不肯拿出实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海哮腾恼得头发快要竖起来,“我告诉你,没用的,想悄悄偷我们家银子,门儿都没有!” “海堂主说哪儿去了,我许儒莘又不是没钱花,怎会偷你家银子呢,”许儒莘闻言,心里皱眉,脸上却依然挂笑,“不过若是横财,当见者有份,一人一半。” “我呸!”海哮腾终于忍不住骂出难听的话,“你们竹龙帮算什么东西?又什么时候当面见着了?想生偷硬抢,得先问问我手中这对金锤答不答应!” 许儒莘面色阴了阴,随即又重新挂上笑容:“关于那批货,你扪心自问,它们是否来得正当?” “你用这种身份跟我说这种话,不觉得可笑?何况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咋有脸质问别人?”海哮腾嗤笑着,有些气喘,“要打就好好打,别绕圈子,让我把你脑袋瓜子砸砸,看看疼不疼!” 到得此刻,两人已打了不短的时间,许儒莘也微觉疲惫,却瞟了眼毫无动静的天空后,皱了皱眉:“只有蠢牛才说这种蠢话。” 他抖了抖枪花,“雄鹰帮无人、只有你一个堂主么?” 海哮腾哈哈大笑:“是不是奇怪我家孙副帮主怎么不见了?” 他得意地扬脸抬颌,“废了你们姚堂主,自然是去后门瞅瞅,看看有没有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小贼!” 许儒莘面色不变。 金库重地,雄鹰帮不可能不重兵把守、用心防备,但再坚固的壁垒,哪怕是铜墙铁壁,又怎经得住从内部攻破? “许儒莘,身为副帮主,什么时候能跟我堂堂正正的打,别再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海哮腾满脸不屑,“我告诉你吧,无论是偷还是抢,到了我们雄鹰帮手里的东西,就绝不会再让外人得逞夺了去,更不会拱手让人,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许儒莘笑了笑,正要说话,雄鹰帮副帮主沙比侯忽然手拎一颗人头从大门里走出,然后将头颅往外一丢:“副帮主高隆昌,还给你们!” 披头散发的带血头颅骨碌碌连滚几滚,直至一名战堂精英脚下才停住。 竹龙帮的战堂精英全都愣了愣,有些不相信。 “果然有老鼠!”海哮腾又是一阵大笑,笑声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快意,“可惜被捉住了!” 许儒莘后退数步,枪尖遥指海哮腾,目光却投向那颗头颅,脸色渐沉:“你们杀了他?” 沙比侯冷哼。 “他可是我们竹龙帮的副帮主,”许儒莘面露薄怒,“你们废我战堂堂主也就罢了,却还杀我们副帮主?你们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是从此以后我们两帮将不死不休?” “杀他算什么,我们还要杀你呢!”海哮腾话音一落,竟将金瓜大锤直接扔出一只,砸向许儒莘。 许儒莘再无笑容,见金锤飞来,冷着脸抖枪一拨,不料忽有十几只如同包裹的暗器黑影射向他和战堂精英。 他拨开金锤后正好调转枪头狠狠一挑,战堂精英也纷纷举刀。不明之物,谁也不敢徒手去接,哪怕里面是人头。 若他们徒手抱接或想办法躲避,还不会有太大的事,可偏偏用的是刀枪。 那包裹带着冲力被他们戳开挑破,顿时爆开一团白雾,将人罩在其中。 “啊!石灰!”中招儿者齐齐抬手捂向眼睛,“竟然用石灰,你们这帮小人!” 许儒莘也没逃过此劫,一手捂眼,一手还举着长枪:“你们、你们……” 话未说完,捂眼睛的手忽然捂向胸口,嘴角则淌出粘稠血液。 中奖的战堂精英亦是如此,倒在地上滚了几滚、吼叫几声,便没了气息。 混铜长枪咣噹落地,许儒莘双膝跪地,五指抓胸,拼着最后一口气下令:“杀!” 然后保持跪姿断了气。 被波及不深和没中招儿的战堂精英得令出动,杀向对面鹰武堂人群。 一时间,刀光烛影,血流成河。 第313章 酒楼东家是和尚 天明之时,帮派血拼结束。 尸体被收拾,血迹被清洗。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整个夜里,没有出现一个官府巡逻。 听到动静的百姓也紧闭房门,装聋作哑。 京城的住宅格局是东贵西富南贫穷,北部是皇宫,全国州县也就跟着仿效统一,只是北部变成官府衙门。 所以发生帮拼之事的永州城最南端,已算是人命如草芥的贫民窟。 洛麟羽离开之前,看到满头白发的雄鹰帮帮主大笑着从议事厅走出,对身旁那位儒雅男人十分尊敬,且言辞之中充满感激:“多亏辛先生出谋划策,不然此次吃大亏的,定是我雄鹰帮。” “举手之劳而已,”儒雅男子微笑颔首,“荣帮主客气。” 将缘起酒楼天字号包厢当客栈的洛麟羽回去后,一直在回想那个姓辛的男人。 如果他心通没有出错,那么那位辛先生,应是卫天府派出的人。 凤倾城奉上茶盏,却没出声,以免打断眼前人的思索。 他立在侧旁,看着陷入沉思的白皙脸庞,目光越来越温柔。 “去把书信追回来~~不,不用追了,”洛麟羽话刚出口便摇摇头,“就这样吧。” 凤倾城听得莫名:“殿下?” 洛麟羽摆摆手。 姓辛的儒雅男子若是卫天府的人,那么贡船失窃案,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明明可以令官府出面弄回发往朝廷的贡品,却挑唆雄鹰帮趁火打劫,还帮忙出主意对付竹龙帮,这可不是查案寻赃的正确姿态。 看来得再找机会探探他的心思。 至于那些住着低矮草屋、窄巷里臭水横流的贫民…… 洛麟羽叹了口气。 “把你们顺回来的东西挑没有标记的拿去变卖,再请几个愿意授艺的木工师傅、石匠铁匠裁缝等去南部坊区,只要肯吃苦用心学,百姓就可免费学习技术,”洛麟羽抬眼,“以父皇拨款、官府有力执行之名。” “他们一文没出,为何以官府~~”凤倾城只说半句便顿住,“殿下是想官府得知后能够重视?” “白得好名声的事,他们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只要官府有人去问,你们就私底里亮下腰牌,让他们知道这是本宫的意思,”洛麟羽轻轻一哼,“我就不信他们好意思一毛不拔。” 凤倾城低笑:“他们绝对不敢。” 洛麟羽斜他一眼,又哼一声:“以后把你们的腰牌都给我收好藏紧,莫要再被人顺了去!” “……”凤倾城露出愧色,“原来殿下知道……” 洛麟羽再哼。 “那……”凤倾城往她跟前凑了凑,“殿下是否肯收他们?” “少主,”洛麟羽还未说话,守在门外的薛礼玱禀道,“缘起酒楼的东家求见!” 洛麟羽瞥了凤倾城一眼。 凤倾城立即退到离她三尺远的侧边按刀而立:“少主有令,请他进来。” “是。”薛礼玱应道,然后打开门。 厚厚的地毯上,进来的人脚下更加无声,凤倾城看过去时,不由一愣:和尚? “草民缘起,见过洛少主!”来者撩衣跪下,“洛少主长福安康!” “起来吧,”洛麟羽看着身穿百姓素衣的光脑壳男人,毫不意外,“僧人还俗开酒楼,这事倒是有趣。” 大正的和尚尼姑,与唐朝僧尼一样幸运,不用受“烧戒疤”的活罪,是以只见头顶无发、脑壳锃亮。 事实上,在现时古,燃香往光头上烫疤的蛮操作,并非佛教发源地的习俗,而是汉地佛教独有,且是元朝以后才开始施行,并只给受三坛菩萨戒的高级僧尼烧戒疤。 “谢洛少主,”缘起站起身,脸上是祥和的淡淡微笑,“草民虽已还俗,却依然戒色戒荤。” “哦?”洛麟羽讶然,“这么说,你并非是真还俗?” “不,还俗是真,”缘起淡笑,“只是心仍皈依佛祖。” “那你为什么要还俗?”洛麟羽好笑道,“戒色戒荤,还用你的法名开酒楼,莫非是为了赚钱供养佛祖?” “是,”缘起竟出人意料地没有否认,“草民希望能选座高山,建座大寺院,聘请名匠为我佛塑最大金身。” “选高山?建寺院?”洛麟羽嗬嗬,“你们佛教还想占多少地盘?” 缘起微微张嘴,随后垂眸不语。 “有名望的大寺院,不是在州城县城繁华地段,就是在名山大川,院落重叠,占地极广,还有大量农田佃户甚至各种商铺附属你们。”洛麟羽眯了眯眼,“你们这些寺庙里的和尚尼姑不结婚生娃繁衍人口也就罢了,还不交税、不服役,连依附你们宗教场所的杂役百姓和佃农,也只往寺院交税服役,没了对国家的赋役义务。” 她顿了顿,“你可知从古至今,为何几次发生灭佛运动?” 缘起抿紧嘴唇。 洛麟羽声音微冷,“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宗教机构占有的社会资源越来越多。人口的大量聚集,对官府的治理构成挑战甚至威胁。” 缘起轻轻道:“洛少主,出家人一意奉佛,没有野心。” “我知道,”洛麟羽收起咄咄逼人,叹口气,“但是缘起,你应该知晓万事万物都会盛极必衰的道理,所以不要期望用自己的力量将佛教推至巅峰,那不是敬佛,那是毁佛。” 缘起浑身一震。 “宗教可以帮助朝廷教化人心,所以被允许存在,”洛麟羽看着他,“但若过度发展,超越朝廷的底线,就会引来灭顶之灾,你懂吗?” 缘起沉默半晌,终于合什一礼:“多谢洛少主教诲,缘起将谨记在心!” 洛麟羽微微点头:“无论佛道,都有博学之士,不求你们为国分忧,只希望你们能真正以慈悲为怀、为百姓造福,为天下苍生尽己所能。” 缘起跪下:“草民已是还俗之身,但凡有用,便尽听少主吩咐。” “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此事便也不瞒你,”她抬手示意,“凤倾城有一善事要做,却苦于人手不够,你可愿协助?” 凤倾城立刻上前,将免费授艺传技之事说了一遍。 缘起听完,立即答应:“草民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洛麟羽微笑颔首,心中满意。 却在这时,薛礼玱又在门外禀道:“少主,一位名叫向天歌的男子求见。” 第314章 暗翼特使 缘起退下,向天歌和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两人已恢复本来面貌和正常身高。 仪表堂堂、英俊潇洒的向天歌在一米七三左右,女子则有一米六的样子,相貌算不得上等,却有集温婉、刚硬于一身的特殊气质,比空有美貌的花瓶更吸引人。 因已知晓洛麟羽的真正身份,他们便和缘起一样,口中称呼少主,却行面见太子的跪礼。 洛麟羽笑吟吟地让二人起身,随后道:“看来天歌心里的郁气已经消了。” 向天歌被说中情绪变化,也不隐瞒:“在下初听时,确实有点气闷,毕竟被耍的滋味不太美妙。” 他笑了笑,“不过尤凌说得对,我并未损失什么。少主还没看秘籍,就取消了玩笑约定,我有什么可气的呢?” 洛麟羽哈哈一笑:“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江湖老油子,居然被个刚入江湖的毛头小子糊弄,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尤凌轻笑出声。 向天歌表情尴尬而无奈,嘴角还勾着被太子言词逗乐的笑意:“是、有点儿。” 洛麟羽见他承认,微笑道:“我在家里可是出了名的顽皮,你若较真,就输了。” 太子的家,自然是皇宫,向天歌抱拳:“少主的聪慧,早已天下闻名,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起身后的他突然又单膝跪地,“向天歌愿与尤凌为少主之暗翼,助少主一臂之力!” 尤凌听他说到这里,也单膝跪地。 “倾城刚才说起时,我还在想二位恐怕受不得束缚,没想到……你们肯为我牺牲,我很感动,以后绝不会亏待你们。”洛麟羽站起身走过去,一手一个,亲自去扶两人,“原本想着若你们来,之前的案底我便帮你们消了,可后来想想,若你们果如倾城所言,愿为我之暗翼,我便不能这么做,否则暗翼的暗字将没有任何意义。” 她眼含笑意,“我知道你们的名气里,有些是以讹传讹,十件事里,大概只有四五件是你们做的,其它的则是人们想当然地安在你们头上,所以侠盗之名里,又因无端替人背黑锅而掺杂了坏名声。” 太子对年轻人的扶,自然只是形式,不可能真的用力使劲,但却是不同于常人的特殊礼遇,心下极为舒坦的两人站起身的同时,目露惊异,尤凌道:“原来少主洞悉一切。” 洛麟羽语带些微歉意:“所以若为我之暗翼,这些委屈,便要继续吞着,待他日遇到合适机会,才能一次洗清。” 两人都露出笑容,向天歌道:“少主当知我们并不在意,否则~~” “否则早已出手抓住那些冒侠盗之名、行实窃济私之事的假货,扔到官府门口是不是?”洛麟羽笑接,随后分手拍拍二人的肩,“我果真是多了两个极品贤能!” “千里马能得遇伯乐,才是真正的千里马,否则只能一辈子拉车,”向天歌抱拳,“天歌多谢少主对我二人的赏识!” “兵刃虽锋利,却看握在谁的手中,握在清官手中,它能惩奸除恶,握在奸臣手里,却是助纣为虐。开门撬锁也是如此,”洛麟羽指了指临时办公室里的绣凳,自己也转身回到座位,“这便是事物的两面性。” 两人抱拳示谢,分别坐下。 江湖人没有官员那么多心思和讲究,绝对是一屁股坐个满腚。 “我们二人也愿做少主手中的利刃,为少主劈荆斩棘!”向天歌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少年,即便洛麟羽丝毫没有提到二人,他也懂得太子话语里的更深含义,“少主若有差遣,但请吩咐!” 洛麟羽笑着微微颔首,却突然转向凤倾城:“让有玢给我买顶假发去。” 凤倾城应是而出。 向、尤二人不由看向太子的头巾。 洛麟羽一把揪下,盯着它恼道:“这玩意儿戴着真丑!” 尤凌再次笑出声。 “还好还好,不丑,”向天歌笑着安慰,“再说戴头巾的人很多,不止少主一个。” “你们上次削俞骄阳发髻的事,启发了我,”洛麟羽却看着他俩嘻嘻笑,“下次再跟人打架,我就专门将他削成短发。” “哈哈哈!”向天歌朗声大笑。 尤凌露出白玉般的牙齿:“少主好主意!” 推门返回的凤倾城看着相谈甚欢的三人,一脸莫名,极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或者说,是极想知道洛麟羽说了什么。 洛麟羽却只瞟他一眼便不再看他,正色道:“若说需要二位帮忙的事,我这里还真有一件,只是,” 她顿了顿,“得劳驾你们暂离大正,去往他国。” 嗯?向天歌讶然:“哪里?” 洛麟羽看着他:“秀橙。” 向天歌扭头,转向尤凌。 二人对视一眼,尤凌点点头:“只要是少主吩咐的任务,哪里都行。” 她笑了笑,看向洛麟羽,“正好我们也可借机看看秀橙的风景。” 洛麟羽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真是个好姑娘!” 那两人噗的一声乐了。 向天歌已经二十三岁,尤凌也二十出头,被个十五岁的少年如此夸赞…… 虽说是太子,但年龄摆在那儿呢,何况他的嗓音都还带着一丝稚嫩没有变粗,这句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好笑。 凤倾城也有点忍俊不禁。 “那个……”洛麟羽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你们从边境马倒坡那边进入秀橙,入境后左行二十里有个树林,林里有个木屋,顺着屋后方向一直往西走有片山崖,崖上有棵树,你们就在那里顺崖而下。” 说到这儿,她伸手从案几上的笔筒里取出毛笔。 凤倾城连忙上前移开案头处的狮形镇纸,从一沓裁好的长方形纸张里取最上面那张,置在她面前,又紧着用墨锭磨墨。 那边二人已经敛笑用心听,并惊异于太子为何对秀橙境内的地形如此门儿清。 “我画幅简易地图,免得你们多绕弯路,因为那里全是溪水环绕的山包包,进去后很容易迷失方向,”洛麟羽看着辟雍砚砚面上磨出的墨汁,“浪费点时间倒没什么,主要是防止你们中了秀橙毒派加强防备后的算计。” 磨好的墨汁流进砚面和砚壁之间的环形砚池,洛麟羽伸笔蘸用,边画边道:“毒派现任掌门原沫,是个很单纯的小丫头,你们过去后,就说是奉富商之子鹿粦鹿公子之命前来协助她,然后帮她将实权从三大长老手中夺过来,建立一个我们在秀橙的秘密根据地。” 向天歌、尤凌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读到吃惊二字。 洛麟羽数笔勾好简易地图,写上“鹿粦”“原沫”四个字,以便他们看得清楚,免得发生误会,出现不该有的失误,之后递给凤倾城,目光投向向、尤二人:“陌生之地,若需帮助,可找守边大将管大宽管将军,他会协助你们。” 向天歌望着太子,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尤凌暗暗伸手捅他后背。 向天歌回神,正好凤倾城走过来,将地图递置他手中。 他连忙看向地图。 “管大宽此人不缺忠心,就是有点大嘴巴,不太能守住秘密,所以你们若找他帮忙,行事要注意,”洛麟羽觉得他好笑的同时,又有点令人头疼,“能不透露的,就别让他知道,以防万一。” “是,”向天歌神回智定,“少主所嘱,我二人已全部记住。” 洛麟羽微微颔首,自语般低声道:“我既说过要送秀橙太子一份大礼,就绝不会食言……” 第315章 丹药家族的天才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永州城南坊三帮的争斗,雄鹰帮并不是最后的赢家,因为比他们更有实力的两位黑道大佬~~同欢会和共赢会出手了。 这两家的势力几乎各占永州城半壁江山,是以开始时并未将三帮争夺的东西放在眼里,可当得知那批货物价值连城时,也忍不住动了心。 黑吃黑的战斗升级了,洛麟羽却没有去看戏,而是将那位儒雅的辛先生堵在了城外一座道观里。 她掀下头巾,露出短发:“认识我吗?” 辛先生立即单膝跪地:“卫天府辛骕骦见过太子殿下!” “认识就好,”洛麟羽直接道,“说吧,贡船失事案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卫天府的杰作?” “是,”辛骕骦一口承认,“贡船中的东西原本就只是诱饵,为的是引起武林争斗,自相残杀,削弱武林实力。” “果然,”洛麟羽心里暗骂尼妹,害老子空打半天主意,“武林不太平?” “是,”辛骕骦回道,“部分人不太安分,为免朝廷控制不住,便用此计扼杀,没想到押船官差倒先起了贪心。” “不会吧?他们有那么大的胆子?”洛麟羽难以置信,“是不是背后有黑手?” 辛骕骦道:“卫天府也是如此猜测,所以一边关注事态发展,一边出动人手暗查。” “敢向贡船伸手……怕是一条大鱼啊!”洛麟羽叹息,“你们得小心些钓。” “是,谢殿下提醒!” “起来说话吧。” “是,谢殿下!”辛骕骦站起身,垂手恭立。 “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对,”洛麟羽想了想,微微蹙眉,“按说吞了整船货物,他们应该先隐匿起来,几年后再慢慢浮出销赃。却这么快就出手了……如此着急,莫非是敌人内部出了什么变故?” 辛骕骦语气迟疑:“属下……” 洛麟羽直视着他:“你是不是怀疑押船官差已经死了?” “是,”辛骕骦面露钦佩之色,“雄鹰帮手里的珠宝虽然只是三之其一,但只要面世,就应该能顺藤摸瓜找出黑手,可奇怪的是,哪怕是山匪那边,都寻不到半分线索。殿下恕罪,属下只是直觉他们已被人灭了口,并无证据。” “根据情况大胆设想不要紧,只要不执于、将所有事物都往它头上强安就没事,”洛麟羽笑着拍拍他的肩,“反正货已出,无论到了哪里、在谁手中,效果都是一样的,至于那条大鱼,你们接着钓,钓上来立大功,我就不掺和了。” 说罢,便往外走。 辛骕骦抱拳作揖,躬身相送。 离开道观后的洛麟羽撇撇嘴:打了半天主意,却是自家东西,尼妹! 回到缘起酒楼天字号包房,洛麟羽对着镜子试戴汤有玢买回来的假发。 大小正合适,效果还不错,就是头上多了个不是自己身上长的东西,有点不太舒服,总想像甩狗皮膏药一样甩了它。 凤倾城他们还有缘起和尚都依令办事去了,只有周仕林在门外站岗轮值。 洛麟羽试完假发,觉得无趣,便逗弄小彩凤它们。 这些日天天在饭庄酒楼开荤,且口味不同,小东西们都欢得要命,顿顿都会吃撑,半天不能动,常惹洛麟羽笑话它们是刚刚进城、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至于肚子里这个,好像不知道饿。 不过也可能是她吃的东西被它吞了一部分,反正就是无事绝不出来的主。 手指逗小彩凤、小白鸽时,她还没注意,到火霸天、小蓝洋时,她忽然发现了不同:小东西竟然长出了一对肉翅!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惊喜不已,挨着将彩凤、白鸽、沫沫、笑笑、喵喵等逐个摸一遍,“都长了!居然都长了!看来不是鼠了!不是鼠,也不会飞,莫不是鸡?” 她小心翼翼地拨弄小小肉翅,却拨不动,还跟它们的身体长在一起呢。 “也不对啊,哪有这么小、还始终长不大的鸡?”洛麟羽疑惑自语,“可既不是鼠,也不是鸟儿,到底是什么?” 被她握在手心里的泡泡用尖尖小嘴儿轻啄她的手指,姿态甚是亲昵。 正玩着,门外忽然传来古青铜的声音:“这位小哥,在下能否拜访你们少主洛公子?” 洛麟羽立即朝小东西们轻嘘一声。 它们果然听话,全都往桌上一躺,装死般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看得洛麟羽直想笑。 “这……”门外的周仕林面露迟疑,“少主应该在休息。” “现在这时辰……”古青铜说到一半便打住,换成别句,“听说丹药世家九鼎山庄出了一种新品灵草,却取名雪焰花,据闻是其家族天才卢思源用凤尾山和霄云岭的什么灵花异草培育而成,有通筋强脉、加快修炼速度之功效,两日后在其产业奇草阁展出拍卖,不知洛公子有没有兴趣过去凑凑热闹?” 周仕林闻言,不由看向房门,又贴耳上去,却没听到动静。 古青铜见之,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不打扰了,烦你转告一声,若洛公子愿意,我们可结伴同行。” 他抱抱拳,转身欲走,却又顿住,“对了,我们住在离此不远的四季客栈,打算明晨动身,若洛公子想去,明早之前,我们在客栈等他。” 凤尾山?屋里的洛麟羽心里一动。 可这里的事情还没了怎么办? 不如交给他们、自己先走? 凤倾城等人不会懈工,缘起和尚应该也不会怠慢。 留书一封,偷偷独溜! 对,就这么干! 主意一定,她便自己动手磨墨,趁他们都不在,写好书信。 不料刚写完,墨还没干,凤倾城就回来了。 洛麟羽听到声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纸抓起塞进衣袖。 “少主,属下能进来么?”凤倾城轻轻叩门。 “啊,进来吧,进来。”洛麟羽边说边将来不及洗的毛笔塞回圆竹笔筒。 凤倾城疾步而入:“少主,我们~~” 他话未说完,却突然顿住,视线在砚台和笔筒间扫来扫去。 “刚灵感突至,写了首无律歪诗,写完后发现不好,便扔了出去,”洛麟羽说了几句,便岔开话题,“怎么样?传技授艺之事可还顺利?” “回少主,如某些帮痞所说,这世上,几乎没有花钱办不成的事,”凤倾城的目光从洛麟羽的袖口处一扫而过,那里,沾有些许墨汁,“只要能请动肯授艺的各行匠师,南坊区的百姓没有不乐意学的,报名者甚多。” 洛麟羽点点头。 却还未说什么,凤倾城又突然道:“属下忽想起还有一事未加叮嘱,属下赶紧再去一趟,免得出现纰漏。” 言罢,退两步转身就走。 “哎你……”洛麟羽抬手,随即放下嘟哝道,“离南坊这么老远的……什么事没叮嘱?” 嗯,待到第二日她想独自跑路时,就知道凤倾城什么事没叮嘱了。 第316章 夜宿女子旅店 因有几次留书单溜的作案前科,洛麟羽这次没有瞒过去,学精了的凤倾城不动声色地将薛礼玱几人叮嘱在永州城,自个儿整夜不睡,盯梢尾随。 古青铜一直没等到洛公子,原本有些失望,没想到在师妹的故意磨磨蹭蹭下终于出城时,竟在城门外看到那少年正坐在马背上,含笑相望。 “洛公子!”比古青铜更失望的黄衣女子看到后欣喜大叫,连忙打马过去。 “师妹!”变成一头杂乱短发的俞骄阳气恼不已,握拳往马鞍上恨恨一砸,“诶!” 洛麟羽本想任黄衣女子靠近、气气俞骄阳,可终究没拿感情开玩笑,故意对她视而不见,只朝古青铜等人招招手,直呼其名道:“青铜,小六,柒柒,快点了!” 被冷落的黄衣女子马速缓下之时,笑容也黯淡下来。 古青铜却咧嘴笑得露出满口牙齿,快速驱马上前,经过黄衣女子时,顺手拍住她的肩:“洛公子还不知道我师妹的名字吧?她叫黄莺,和我们一起等了洛公子一晚上。” 洛麟羽脸上的笑意变浅,看着她淡淡点下头,目光随即滑走,且调转马头,没有丝毫停留。 对古青铜师兄升起感激之情的黄莺刚绽笑容,又因对方的冷淡而渐敛。 看着那少年公子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骑姿背影,她有些失落。 这已是明显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古青铜立即拿开手,驱马过去与他并辔而行:“走,咱们去看看奇草阁的热闹!” “好!”洛麟羽扬鞭甩出一个空响,但见他笑容满面,不由开了句玩笑,“青铜这么高兴,是因为有东粦作伴不寂寞吗?” 话未落音,马已蹿出。 古青铜哈哈大笑,连忙跟上。 两人策马奔行,却是刚到第一个路口,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喊声:“少主!少主你丢了样重要东西!” 洛麟羽勒缰回头:“凤~~城城?” 追上来的凤倾城笑道:“少主,听林子说卢家奇草阁有热闹?” “呃……”洛麟羽被逮个现行,哪能不承认,“给你们留了书,让你们办完事去找我的,你怎么现在就来了?再说,” 她看了眼马鞍边的镂空木盒,有些疑惑,“我好像也没落下什么东西啊?” 凤倾城手指自己:“我。” 洛麟羽:“……” “银子在属下这里,少主不带属下,便是不带银子,”凤倾城笑看古青铜等人一眼,“出门身上没银子,少主吃饭住宿都让别人付钱?” 洛麟羽想了想,还真是。 “好吧好吧,跟着吧,”没钱难倒英雄汉,她投降,“可确定他们能把事情办妥?” 凤倾城立即道:“少主尽管放心!” 古青铜方才笑了笑,本想说未尝不可的,但最后却没开口,直到洛麟羽答应让凤倾城跟着,才笑道:“洛公子乃大家公子,身边带个护卫随行,总会安全方便许多。” 俞骄阳冷哼一声:“家里有钱又如何?还不是只知吃喝玩乐、连银子都不知道是何物的废物!” 凤倾城淡淡道:“我们家主的确富可敌国,少主也资产颇丰,却并非无发大侠口中的废物。” 一句“无发大侠”,顿时让俞骄阳满脸涨红又说不出话来,只恨恨怒瞪。 古青铜连忙打圆场:“那咱们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看那雪焰草卖出什么天价。” “走!”洛麟羽一夹马腹,“城城跟上!” 倾国倾城四字太多,叫起来不顺口,她干脆简化成两个字。 凤倾城听得满眼放光,笑容炫目,一拨马头,就将俞骄阳挤至一旁,自己紧跟在洛麟羽身后。 “你!”被挤到路边边儿的俞骄阳怒目而视,人家却已经打马跑远。 黄莺顾不得他,痴情不改地连忙跟上。 俞骄阳心中虽恼,但见师妹跑了,也连忙追过去。 莫柒柒和陶小六对视一眼,皱眉道:“六哥觉得洛公子会是什么来头?” “若真的富可敌国,应该是不为人知的隐世家族,但男人有几个不喜欢吹牛?”陶小六摆摆手,“何况他再富,不会白给咱们一锭银子花;他再穷,也不吃咱们锅里的饭,管他呢!” 莫柒柒微微点头,却看着前方路上扬起的灰尘没说话。 陶小六觉得此时不是唠嗑的时候,也没必要唠:“走吧走吧,不然该跟不上了,还老在后面吃灰!” 说罢,率先而行。 莫柒柒暂时放下这个问题,两马八蹄扬起另一拨儿灰尘。 卢家九鼎山庄和其产业奇草阁,皆位于雄州境内,因为要花时间吃饭顺便让马儿休息,途中还要夜宿,骑马便得两天才能赶到。 大正国除了每三十里有座政府设置的驿馆,驿馆附近的大路两旁还有各种旅馆。 这些旅馆有官办,有私营,还有寺院开设的。 官办旅馆的入住要求比驿馆低得多,但也不是普通庶民可以入住的,得大小是个官儿,或者进京赶考的举子。 另外,官办旅馆不提供交通工具,什么马匹、轿子、马车,统统没有。 相对来说,私营旅店就好多了,既没身份限制,还有各种额外服务,比如饭菜、毛驴、赌具啥的,只要有钱,就都能提供。甚至更高级的泡温泉,部分旅店都有。 至于寺院旅社,则分两种,一种是营利性的,一种是慈善性的,后者可以免费留宿某些囊中羞涩的客人,使他们不必睡大街。 这便是宗教的另一个好处,不仅能帮助统治者教化人心,还能做些实实在在的善事,比如鼠疫时佛道两家的全力付出,比如暂时收留无家可归的人。 洛麟羽这次从出了宫门,就没打算再用太子身份住驿馆。好不容易放生三年,不趁机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地野一野,谁还自投罗网般地往驿馆跑? 但为了节约时间,他们也没进城,晚上就住在能提供饭菜的私营旅店。 至于那种高档的五星级温汤旅社,洛麟羽根本不考虑,费钱不费钱且不说,关键是温泉不是每个房间都有。 既然不能一个人泡,那她浪费那笔钱干嘛?现在已经是公款吃喝,若为了显摆而花钱买自己不需要的东西,那就算腐败了。 皇帝腐败,国之将亡。 储君也差不多。 一行人在旅店分住一晚,第二日继续赶路,至天黑时,古青铜说再住一晚,次晨再走个二三十里便能到达目的地。 众人便再寻宿处,两里路后,一家名叫“群英楼”的旅店出现在视线里。 “这名取的,”洛麟羽笑道,“乍看还以为天下英雄聚会的地方呢!” 古青铜打趣:“要不,咱们把自己当回英雄?” 洛麟羽哈哈大笑。 可待到了门口,才发现出来迎接的不是小二,牵马的也不是小二,引路问菜、安排房间、端菜送水的,竟然全都不是男人,而是清一色的女子! 这事儿可真是新鲜得很! 洛麟羽好奇之下,要求见她们掌柜的。 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没想到为她房间送水的清秀女子却说了句活便话:帮公子看看掌柜的在不在。 过了片刻,一阵像牛蹄踏过来的重音在廊上响起。 木楼楼板的嘎嘎声,令人听了有点担心它们会不会被人踩塌了。 之后,洛麟羽的房门被推开,一个体型肥硕、满脸横肉的三十多岁女人大步走了进来。 第317章 女刽子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8章 太子露胸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9章 太子成了小白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0章 阉割 迷烟吹入屋里后,另一道黑影也摸了过来,低声道:“如何?” 先来的黑影道:“应该差不多了。” 第二道黑影左右扫视:“确定她睡这间屋子?” “放心吧,错不了!”第一道黑影轻拍胸脯,“我都盯了好几天了!” 第二道黑影点点头,不再多说,手中却出现一把匕首,将匕首尖插入门缝,轻拨门栓。 里面的人本就睡熟,中了迷烟后更是人事不知。 门栓被缓缓拨开,两道黑影迅速钻入。 屋里睡的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一张床,两人不敢燃蜡烛确认哪张床上睡的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能使劲凑近每张脸,尽力瞧清楚。 可当第一道黑影凑近第三个女人的脸、两人几乎鼻尖抵鼻尖时,竟猛然发现那女人的眼睛正睁得大大看着他。 “啊!”黑影被冷不丁一吓,叫出声来。 洛麟羽的眼睛陡然一睁。 古青铜、穆本素二人也被吵醒,迷迷瞪瞪下,以为是带女眷的客人半夜闹出的动静,可准备重新入睡时,又觉不对。 古青铜觉得不对,乃因叫声是男人。 穆本素是开旅社的,既听过女子叫,也听过男人叫,所以对她来说听到男人叫,不足为奇,让她感觉不对劲的,是叫声好像离自己挺近。 而离她最近的,并非客房,而是楼里女子们的集体宿舍。 想到这,她一骨碌爬起。 “干什么你?”第二道黑影低喝,“怕人发现不了我们么?” “她、她、她在看着我!”第一道黑影的声音颤颤,嘴唇直抖,“这、这烟,怎、怎么没用?” “不可能!”第二道身影摸过去,见床上的人根本没动,便凑近去看,那女人的眼睛居然真的在睁着! 他也被骇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这女人应该是睁眼睛睡觉,你看她到现在都没动!” 第一道黑影想想也是,却又怒气顿生,抬手就朝女人脸上甩了两巴掌:“娘的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好了够了,既然三个都不是,第四张床就定然是她了,咱们赶紧将她弄走,不然被发现就惨了,”第二道黑影一边走向第四张床一边催促,“那姓穆的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银刀一闪头就掉,千万不能落她手里。” 第一道黑影闻言,浑身打个激灵,立即跟过去和他架起床上的女人就走。 两人悄悄出屋,又悄悄打开大门,再非常顺利地将偷到的人往半里外的小树林背去,却不知身后始终有人跟着。 树林里,一个体胖脖子粗、还长着满脸粉刺痘痘的年轻男子正焦急等着,见二人偷人成功,立即迎上来,激动得双手直搓。 背女人的黑影将她放下,气喘吁吁道:“真不知公子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找她,二十多岁的不要,非要这四十多岁的。” “你懂什么,”猪头相的年轻男人看着软软躺倒在地的女人,满脸兴奋,“越年长越有滋味……去去去,本公子要办事,别在这碍眼。” “公子,他……”第一道黑影指了指第二道黑影,“他可是小的花钱请来的,事情办成,银子还没给人家呢!” 猪头哥不耐烦地掏出钱袋扔过去:“行了行了,赶紧走,别耽误我的好事儿!” 那家奴接过钱袋,立即交给拨门栓的黑影:“今夜劳您辛苦了,先请吧。” 黑影接过钱袋掂了掂,满意之下,也不再计较胖猪头的态度,转身就走。 家奴瞅他很快走远,便回过头看主子嘿嘿笑着脱掉自己衣服,不知那走远的人影已经被人放倒在草林中。 猪头男光着腚去脱女人身上的衣衫,不料屁股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跟头摔到前面栽了个狗吃屎。 “谁?”他怒气冲冲地爬起身回过头,“小~~” 喝骂声还未出口便戛然而止,随即一声接一声惨叫起来:“啊!啊!啊呀!啊呀娘啊!” 屁股蛋子挨抽,下意识伸手去护的双臂也挨抽,叫了几声后,也顾不得遮丑,直接在树林里光腚跑动以求躲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好玩儿不?刺激不?嗯?”洛麟羽手拿树枝追着抽,抽得那具月光下的白花花身子到处是血痕,“果真极有滋味儿极带劲,是不是呀?啊?” 猪头男感觉对自己紧追不舍的家伙简直就是甩不开的鬼影,无论他怎么跑,树枝都一次不漏地抽在身上,肥硕的大屁股快被打开花了,后背也火辣辣的疼,那人还不停。 他急怒攻心,不由朝那一动不动的小厮吼道:“你是死的吗?杵那儿做什么?还不来帮忙?” “让你说对了,他就是个死的,”洛麟羽淡淡道,“不然咱俩玩游戏玩得正开心,他却跑过来捣乱,多碍手碍脚。” “谁跟你玩游戏?给我滚!滚啊!”猪头男继续光着身子跑,已经气喘吁吁,最后一句叫喊里几乎带出哭腔。 “是嫌游戏不好玩吗?”洛麟羽闲庭漫步般悠悠追着,随时给上一枝棍,打完屁股和后背,又开始扫腿,“那咱们升升级,玩儿个阉割的游戏怎么样?” 猪头男浑身一哆嗦,再顾不得自己没穿衣服,朝大路跑去:“去死吧你!我才不想变太监!” 洛麟羽没追。 猪头男跑至官道,回头见未追来,猛松一口气,不料正窃喜,面前却陡然出现两个黑影堵住他去路,吓得他一激灵:“啊!” “玩得高兴吗?”穆本素怒火中烧,若不是先到楼下的少主示意阻止,她早已将那两人放倒,“咱们再接着玩如何?” 她死死盯着裸身男,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将人体烧出两个窟窿。 幸亏听少主的话没出手,不然还看不到真正的幕后主谋。 这恶心的猪头男,她恨不得一刀削掉他脑袋! “割了吧,”洛麟羽靠在一棵树干上,一臂横胸,另手圈晃树枝,姿态悠闲,“免得到处害人。” 同性相斥,古青铜对眼前的矮丑裸男目露嫌恶,一脚踹出,随即剑鞘架脖。 “我这刀砍了那么多人头,却从未杀过这种恶心玩意儿,”穆本素满脸横肉,银刀在手,“好久没见肉,今日开个荤。” 被踹翻在地、剑鞘架脖的猪头男浑身直抖,快吓尿了:“别!别!求穆掌柜放过我!诸位大侠放过我!我给你们钱,我爹有很多钱,我给你们钱!真的!给你们很多钱!” 古青铜一脚踩在他的香肠嘴上。 穆本素不多废话,手起刀落。 “啊!”一声凄厉惨叫,惊飞宿鸟。 第321章 九鼎山庄奇草阁 姐妹虽被救回没遭玷污,坏人还被阉割受了严惩,群英楼的女人们依然义愤填膺,恨自己不会武功。 洛麟羽本想让这件事成为秘密,让穆本素、古青铜谁也不要说出去,可想想后,还是改了主意。 一则她没杀猪头男,他的贴身小厮和低级惯偷也只是受到轻重不同的惩罚,为防报复,楼里的女人必须知道此事,以提高警惕,不要随便出门,尤其不能独自一个人进城买东西。 二则,打狗鸡上墙,既然两件事已经发生,就该及时公开出去,借机震慑那些躲在暗中还未出手的淫邪之徒、宵小之辈。 此事没再经过官府,算是按江湖之道私了,洛麟羽叮嘱一番后,又将连夜持和离文书赶回来的凤倾城留下,让他帮群英楼招聘护院打手的同时,防备猪头男的家人找上门来~~那小子衣着不俗,又有小厮,还能出手大方地请人帮忙窃香,必是有些家底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若只她一人,可能当时就直接将那人渣子杀了。 穆本素知道倒也不怕,只要成了自己人,即便将来知晓她是太子,也会守口如瓶。 关键是古青铜。 有他在,她多少有些顾忌。 野马脱缰要乱套,人无律法走乱道,朝廷本就厌憎侠以武犯禁,难服管教的不听话武林人令官府极为头疼,若她今夜肆意杀人,将来被知乃当今太子,还有什么威信? 身为太子都置国家制定的律法于不顾,说取人命就取人命,随心所欲,哪里有嘴说教百姓?什么德威之名?简直就是毫不讲理的暴君嘛! 所以无论她心里如何想将人渣千刀万剐,都不能马上动手,尤其是不能亲自动手,除非连古青铜也一并杀了。 但那不可能。 杀前来帮忙的古青铜,那可真真是铁板钉钉的滥杀无辜。 她绝不能这么干。 所以她留下凤倾城,其中一个目的,便包含其它用意~~若猪头男胆子不小、干了坏事儿还敢带人上门,就找机会干掉他。实在不行,再让官府插手。 这里离雄州州城只有二三十里路,时间充裕,又有凤倾城坐镇,对本地最熟悉的穆本素便骑马送他们过去。 雄州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几人却未东张西望,而是直奔奇草阁。 洛麟羽本以为奇草阁就是个门面楼,只是财大气粗、面积会比别人大些而已,没想到并非如此。 奇草阁竟不是一间两间门面,而是整条街! 尼妹啊,这也太财大气粗了些! 不过,九鼎山庄只是整条街的门面房所有者,并不全部自己经营。 也就是说九鼎山庄相当于收租婆,按年收租即可。 这倒提醒了洛麟羽。 不能炒房,但能从房子上打别的主意增加收入啊,比如择地新盖房屋店铺甚至商业街,比如驿馆附近的旅社。 穆本素再有能力,撑死也只能负责一个州,那么全国的驿道两侧…… “少主,这里不仅卖奇花异草,还有很多古董铺子,”穆本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待会儿瞧完拍卖会的热闹,可以到处逛一逛。” “嗯,”洛麟羽点点头,“看看咱们的运气能不能捡到漏。” 穆本素豪爽大笑:“以少主的好眼力好运气,定然可以!” 此时的她意气风发,心情特好。 在衙门当过差的人,有些东西一眼就能识清。 若说她开始只是打算弄点儿钱扩大经营,多收留些苦命女子,却是一夜之间便有了雄心~~史香相公的连夜入狱和轻易弄来的和离书,让她看到了少年公子身上隐藏的实力;猪头男的下场,让她看到了救凄惨女子于水火的希望。 有钱,有武功,有多名护卫,还有极广的大人脉,基本上,成功要素他都具备。旅社开遍雄州,绝对不会是空话。 更关键的是,少年公子不仅什么都有,且正直,向着她们女人。 和尚大师曾说善恶终有报,她初时是不太信的。可经历人生重大变故、她屡次因善行而迎来转机、遇祸却得福时,她终于深信了那句话。 身材走形又如何?脸部变丑又如何?只要保持心善,继续赚钱行善事,她便会是福气如影随形的命好之人。 黄莺看着和丑鬼老女人谈笑风生的少年郎,极气极委屈,闷闷不乐。 “师妹别理那个心理变态,师兄带你去别处逛逛,不跟他们一道走,”俞骄阳趁机道,“咱们可以尝尝本地小吃,看看路边卖的新奇小玩意儿,即便想买金银首饰,师兄也陪你!” “不,我不去!”黄莺眼睛微红地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犯了犟脾气,“我就要跟他们一起看雪焰草!” 俞骄阳的心里一阵烦躁,却又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恨恨盯着那人暗骂一句该死的。 古青铜将一切尽收眼中,却不作声。 因有很多古董瓷器店,奇草阁这条街便不准骑马,这是九鼎山庄为保护租户利益而定下的规矩。 街口有专门的马匹存放处,但凡是此街顾客,都可以免费寄存,不管买不买东西。 由于门面房一间挨一间,户户相连,没有小巷,街的尽头又有一堵高墙,是以谁也占不了此处免费存马、却去别处游逛购物的便宜。 几人按规矩将马匹寄存后,步行前往奇草阁。 奇草阁一条街和奇草阁本尊乃两个概念,真正的奇草阁门面和洛麟羽所猜差不多,不仅有三层楼,且面积颇大,装修摆设那是低调之中见豪华。 而此时的奇草阁,早已人满为患。 众人到了门口,才见有专人登记参与者的姓名身份,洛麟羽不由看向古青铜:“今日我就跟着你混了。” 古青铜笑了笑,上前抱拳扬声道:“有劳各位兄弟,连云剑派,七人。” 随着他的话音,包括洛麟羽、穆本素在内的其余六人都一一抱拳,以示同一队人的身份。 对方拱手还礼:“各位贵客请!” 俞骄阳上前一步想揭穿,却被莫柒柒扯住,向他施以眼色。 俞骄阳恨恨哼了一声,却也作罢。 众人随人群鱼贯而入。 进了奇草阁,穆本素抬头四望,低声道:“少主,这里可真大,怕是能容上万人!” 因为负责登记的三人对她长相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她心里很高兴,觉得大门派的人就是有素质。 “太夸张了……”洛麟羽笑道,“你也第一次来?” “是啊少主,这回是沾您的光,不然我哪有进这地方的实力?”穆本素为了维护面子,始终将声音压至最低,“听说这条街无论是奇花异草还是各种古董,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这旅社小掌柜,在这根本排不上号,啥都买不起。” 洛麟羽淡淡一笑:“买得起也难保你买到的不是赝品。” “倒也是……”穆本素的脸肉笑成堆,“像我这样的外行,肯定被人骗。” 洛麟羽环顾四周,不再说话。 奇草阁上下三层楼是通的,二楼三楼有圈围廊,站在栏杆处朝下望,底楼大厅的一切动静都能入眼入耳。 一楼除了拍卖主台,四周皆是锦席和座椅。锦席在最前方,席边有三条腿的凭几。座椅则在锦席后面,排列有如现代电影院,一层高过一层,互相不挡视线,每个人都能清晰看到主台上的拍卖物品。 可惜,已经满座,挤都挤不进去。 洛麟羽一行七人只能上二楼。 位置是先到先有,自己选择,没有贵宾席之说,一视同仁。 想拿架子故意来晚,对不起,您二楼三楼请,自己找位置。 洛麟羽他们二楼自己请了,绕了一大圈,却还是没位置,啥也不说,赶紧上三楼,不然非站着瞧热闹不可。 还不错,三楼还有些许空位,几人尽量选最有利的位置坐下,片刻后,有拍卖会场的小厮奉上茶水。 有茶水,没点心,但经过这番折腾,众人已经知足了。 有地方坐,有茶水喝,很不错了。 洛麟羽对雪焰草和拍卖会所知不多,何况各地各乡俗,一处一规矩,趁小厮送茶水来时,逮着人家问东问西。 好汉怕赖汉,赖汉还怕歪死缠,小厮虽然忙得脚打后脑勺,却不得不停下来回答客人问题,直到客人陷入思索,才赶紧溜走。 洛麟羽虽然不算了解个透彻,却也八九不离十。 原来这雪焰草并不能直接熬汤服用,或者拿个木杵捣巴捣巴吃下去就行,需炼制后才有效。 正因为它只是丹药材料,是以非炼丹师,不会强抢硬夺,因为抢去也没用。 一般来说,部分经济实力差的人可能会打歪主意,想在别人花钱买下后或劫或偷,而九鼎山庄此举,则甚为高明,能成功避免这一点:拍卖原材料,成交后再带回九鼎山庄炼制。 买主可按私下另议的约定时间去取,比当场带走丹药成品安全得多。 甚至信任九鼎山庄的人,还可在取丹后当场服用、就地修炼,完全而彻底地杜绝小人行径。 九鼎山庄乃百年世家,一言九鼎的声誉是在一代又一代人手中慢慢积累起来的,已在武林获得足够的信任度。 但凡订购原材料极难搞到的稀有丹药,买主多会选择另约别人不知道的时间上门去取,或者由九鼎山庄送到指定之处。当然,也有人选择在奇草阁带走成品,但很少,除非他有十分把握在走出奇草阁的大门后不出事。 大家都不是没长脑子的人,知道这其实是九鼎山庄替买主承担了风险。 万一碰到小人买主,人家即便取了丹药,也会说没取,借此再讹几颗。 或者在九鼎山庄服用丹药时,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或者修炼过程中出了状况,都能赖到九鼎山庄的丹药头上。 而送货上门,则等于把原本属于客户在奇草阁购买成品丹药后的风险,转嫁到自己头上。 所以有人说九鼎山庄纯属自讨苦吃,直接在奇草阁卖药,出了奇草阁的大门,就一切与己无关,多省事儿。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九鼎山庄用自找麻烦获得了信任度,此乃无形资产。而能买得起稀世珍品的,通常都是极为有钱的人,基本上都不会不要脸面地撒谎讹丹药。 再说九鼎山庄也不真傻,人家出货时,会要求收货人白纸黑字写个收到单据以作凭证,一旦有人抹黑九鼎山庄,只要山庄邀请有声望的高门大派、世族名流,当众出示证据即可。 可以说,措施不可谓不到位。 只是,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这世上唯人心最难揣测,还真有阎王殿里玩杂技~~尽是鬼把戏的人。 比如这次拍卖后。 第322章 装纯竞丹 洛麟羽最想打听的,其实是卢思源在凤尾山采到了什么灵草异花、在哪里采到的,但显然,小厮的级别不够,这不是他能知晓的东西。 洛麟羽只好等。 等卢思源现身。 等着问他本人。 虽说此次是雪焰草的拍卖会,但不可能真的只拍卖这一样东西。 只不过其它丹药都是陪衬,雪焰草是主角,压轴大戏。 但即便是陪衬,也是不可多得的丹药,不然够不上拍卖档次。 相当于主持人的拍卖主事走上拍卖主台,满脸含笑,朝主台四周及楼上拱了一遍手:“在下岳惜珍,奇草阁的现任掌柜,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前来捧场,九鼎山庄感激不尽!拍卖马上开始,有兴趣的贵人侠客可及时喊价!” 开场白不多,没有滔滔不绝的虚假客套话,这一点很对洛麟羽的胃口。 岳惜珍的身后站着两名短打护卫,身侧则有一条宽大通道隔开锦席和座椅,直通两扇颜色不起眼的双开大门。 他话音刚落时,双门从内而开,走出专门传送拍卖品的人。 洛麟羽原本以为会是心腹小厮什么的,没想到竟是一名面覆轻纱、身穿飘飘白裙的年轻女子。 当她在两名武者护卫下走完通道、来到主台旁时,所有人皆是眼前一亮。 “这位姑娘是谁?好像从未见过。” “应该是侍女吧?总不会卢家小姐出面干这活儿。” “看这气质,还真难说……不过男人改成女子,这个主意倒真是不错。” 洛麟羽听着邻桌人的低声议论,只扭头尽力和那女子面对面,因为他心通只能在看到对方的脸时起作用。 虽然一个在三楼,一个在底层,却并非远到她的目力不所及,所以只要能看到正面,便无碍于他心通的施展。 黄莺见他竟被刚出场的陌生女子吸引,嫉妒之心顿时让她对那女子产生了莫名敌意,随他一起投过去的目光,也是既好奇,又不善。 白裙女子手捧散发淡淡香气的香椿木木盒至台边,岳惜珍连忙上前接过。 这一细微举动没有瞒过少量眼毒之人,他们猜测起白裙女子的身份。 “今日拍卖的第一份丹药,乃开场助兴之物,”岳惜珍含笑打开盒盖,露出铺在盒里的一层鲜黄锦帛,锦帛中间置着一块纯黑色方形玉石,玉石顶部有个圆形的浅浅凹槽,凹槽里放的乃是一枚硕大珍珠般的乳白丹药,他将木盒微微倾斜着举起,“可驻颜十年的仙娥丹。” 此话一出,因受宠爱而随同前来的少量女眷就惊呆了,随即沸腾起来。 驻颜十年,别说青春将要消逝的年轻少妇,哪怕是正处于花季年龄的少女,其吸引力也是巨大而无穷。 就这还说是助兴小菜? 完全是她们的最爱好不好! 于是,跟着爹爹一起来的女儿,跟着男人一起来的小妾,跟着亲哥或师兄一起的小妹师妹,以及凤毛麟角的女性掌门,都在蠢蠢欲动中等着主事开底价。 黄莺也满眼渴望地看过去。 虽然只有短短十年,却也是横空出世的好东西,哪个女子不想要? 但她知道自己肯定要不起。 始终面带笑容的岳惜珍终于开口:“底价,九千九百两银,每次加价,五千两。” 底价开得很艺术,让人听着不到一万两,其实却无比接近。 对普通百姓来说,就算底价也是极高的,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可对现场大佬们来说,不到一万两的东西,真不高,买也能买,只当拿来哄女儿或者哄小妾开心了。 但他们都没马上开口,都在等着别人接底价~~奇草阁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只卖出个底价,所以接底价的人通常只是个过渡,大多数人都感觉接底价会降低身份,有失大男人的面子。 “大家放心,仙娥丹的功效绝对真实,”岳惜珍笑看特意未离开的白裙女子,“这位其实是我们九鼎山庄的二小姐卢秋心,此丹她已服用九年。” 这话更像个重磅炸弹,举座哗然。 即便只按卢家家主的年龄推算,卢家二小姐今年也该有三十出头,可看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刚入双十年龄。 “为了丹药卖出后,效果不会有任何差错,我们二小姐亲自以身试药,”岳惜珍目露尊敬,微微躬身,“不知二小姐是否能摘下面纱,让贵人们看看我们九鼎山庄的诚不欺客?” 白裙女子微微颔首,纤长细腻的指尖探向脑后。 轻透面纱缓缓移开落下,卢秋心的莹白玉脸呈现在众人眼前。 男人们的眼神开始发直,时间或长或短,女子们则一脸惊艳和羡慕。 肌肤赛雪,杏目盈盈,俏鼻挺秀,樱桃小口,好一个楚楚动人的貌美女子,简直如画中人物。 “九千九百两底价,我接了!”一道年轻的男声立即响起,“各位不加价的话,本公子就直接拿下送给妹子当礼物。” “谁说的?”一名不谙世事、沉不住气的少女一听就急眼,不待她老爹开口,就自己噌地站起来,“我们加价!” 坐在她身边、相貌极其相似的老男人含笑摇头,目光中除了宠溺,再无别的。 洛麟羽见了,心里顿时舒服许多,暗自感叹:原来老古董里也有女儿奴啊! 一名年轻小妾连忙去摇身旁男人的胳膊,那男人捏捏她的脸颊,方才开口:“加价五千两!” “两万五千两!”一位门派女子接到掌门的眼神示意后喊道。 洛麟羽皱皱眉。 她也想竞。 竞来送给母后当生辰礼物。 可特么的真不便宜。 花那么多钱却只买颗丹药,想想就肉疼,若拿出去买盐买粮,得救济多少贫苦百姓? 虽说东宫不缺钱,当了皇帝后整个国家的财富也都是她的,可还是有些舍不得,很难像个暴发户。 一想到三岁的三丫,想到受苦的女子,想到贫困百姓,她就不愿花巨款买奢侈品。自己即便顿顿吃饭店、夜夜宿旅馆,也糟不了那么多钱。 耳听几女已经将价钱叫到了三万两,她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 好吧,她应该投胎成上不了台面的小农民~~忒抠儿! 可抠门儿归抠门儿,母后的礼物她还是特别想送,待这出门在外也时刻惦记的孝心呈到母后手中,她一定很高兴,很激动。 等等~~ 想到母后,她突然想起超级富有的外祖父~~汲氏家族。 诶呀妈呀! 她差点拍了把自己大腿。 贼有钱的外祖父,多好的资源,咋就一直忽略了呢?虽说母后已被汲家断绝关系,但能派出表哥汲秋泓,就说明……还是可以揩揩油水的嘛! 买! 今日这仙娥丹买定了! 外祖父既然还疼自己女儿,必定不会不管尊贵的太子外孙,只要外祖父知道太子外孙对他那皇后女儿诸多孝顺…… 到时再在表哥面前诉诉苦、给他那么点儿暗示……嘿嘿…… 想到这,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奸笑。 不时注意洛公子的古青铜和穆本素都有些诧异,莫名其妙自己独笑也就罢了,为何还带着一丝……奸诈? 尤其是穆本素,这种表情着实颠覆了她之前的固有印象。 黄莺只看到他的笑,只想知道他为何而笑,希望他能与自己分享。 可是…… 看他态势,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打算。 此时,底楼叫价已飙升到五万两。 “十万两。”一道还不够成熟的中性男声忽从三楼响起。 场中瞬间寂静,下层之人全都抬起头看向发声处。 头束白玉冠,身穿月白衣,长身鹤立,丰神俊朗,好一位气质出众少年郎。 虽着富贵锦衣,却毫无纨绔之气,还用清亮明净的目光看向几名年纪不同的女子,探臂拱手:“这是我用所有积蓄送给母亲的生辰礼物,希望各位善良的小姐姐不要和我争,谢谢你们!” 第323章 淫贼之父 黄莺原本以为洛公子竞价是为了她,毕竟在场的除了自己便是穆掌柜。 穆掌柜的脸庞体型长成那副德性,又是那般年龄,洛公子不可能真的看上她,所以除了自己,她一时没想到还能有别人,待他说出生辰寿礼,才知自己纯属自作多情,不由失望而又羞惭。 一楼几位女子被那俊俏少年郎的一声“小姐姐”喊得几乎全军覆没,个个哑了声。 人家既说是给母亲买的,就证明在他眼里,这东西给年长女人吃才最合适,你们这些个妙龄小娘子争什么争?难不成已经老了?还老到必须嗑丹药? 尤其是年轻少女,本就被身高腿长的俊美少年吸引,小心脏嘭嘭直跳,再听到那声“小姐姐”,哎哟喂,心都酥了,哪个还跟他争? 再说了,九鼎山庄既然已有成功制丹的配方,以后不可能不再赚这份钱。 人俊不说,还有如此孝心,且张口直接翻倍到十万两银,搞得女掌门人也熄了火~~再往上竞,必十万不止,她自己没那么多私房,若砸门派钱款以公谋私,自是不可行。 如此一来,便只剩那名富商小妾,她嘟起涂满唇脂的红唇不满道:“寿礼怎么啦?说得好像别人都没有娘似的!” 那富商见她不高兴,正要开口加价,曾因争夺丹药而急眼的少女立即讽刺道:“这丹药奇草阁以后每年都有,你又没老,急这一时干什么?怕失宠没人给你买不成?” “你……”那女子被堵了嘴,竟悻悻然无话反击。 肥头大耳的富商一听也对,不由问向拍卖主事:“这仙娥丹是以后年年都有,还是仅这一颗?” 岳惜珍还未答话,卢秋心先道:“贵客放心,小叔说了,虽然原材料太过稀有,但此后每年都必会尽力炼制一颗。” 富商点点头,转首劝慰小妾:“既如此,咱就不必跟那小少年争了,明年再带你一起过来便是。” 小妾面色不悦,却也只能绞着帕子顺从:“那大郎您可别忘了,一定要带妾身一起来!” “好好,放心,放心。”富商揽着她的秀肩轻拍。 两人一个腰粗肚肥,一个腰肢纤细,对比太明显,让人看了,忍不住去想两人那啥时会不会被压断了。 见少年自己将她们搞定、无人再竞价,主事岳惜珍执起桌上短柄小槌,往悬挂在桌面上方的曲尺玉磬上轻轻一敲:“仙娥丹,十万两一次!” 顿了片刻,“十万两两次!” 杏目柳眉的卢秋心微微一笑,转身向通道袅袅行去。 岳惜珍的声音再顿后响起:“十万两~~” “十五万两!”随着话音,一名大步踏来的五十多岁男人打断了他。 所有人的脑袋都齐齐转过去。 刚行几步的卢秋心也猛然转身。 岳惜珍短暂迟疑后,拱着手笑脸以对:“莫不是顾国铭顾大侠大驾光临敝阁?” 那头发半白的男人一边漫不经心地拱手回礼,一边用目光环视四周,最后锁定在三楼穆本素身上,之后陡然间充满仇恨。 穆本素一直和洛麟羽面对面坐在桌子最里侧,紧靠栏杆,看楼下最清楚。 而楼下之人透过栏杆找她也不费劲~~她那张脸实在太有特色。 因竞价而起身、还未坐回座位的洛麟羽看着那男人,面色沉了沉,之后忽又淡淡一笑:“岳主事,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颗美容丹,已经被这位顾大侠以十五万两的价格抢购。” 他心通窥到消息,被断一指的小厮找到猪头男、再费尽吃奶的劲将他弄回家后,猪头男还是因为遭阉割时没采取任何措施而死去。 再不成器,也是自己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顾国铭发誓要手刃仇人。 但他毕竟不是头脑容易发热的年轻人,待断指小厮双膝跪地、自搧嘴巴地讲完前后经过,他竟不动声色地独自前往叫什么群英楼的路边旅社,想出其不意地弄死穆本素。 但没想到的是,穆本素竟然不在旅社。 他继续在不动声色中顺利打听到,穆掌柜去雄州城看奇草阁的拍卖热闹了。 奇草阁一条街连马都不让骑,奇草阁拍卖场里又怎会容许动武?为免门口不给进、起争执,他便报上姓名,谎称自己是因事耽搁而来晚的竞拍者。 而他那句“十五万两”并无任何实际意义,只是想打断拍卖找仇人而已。 所以洛麟羽故意重点提起,想坑他一把~~奇草阁不会容忍被人耍。 退一步说,即便他真的厚着脸皮说话不算数,名声也会因此而臭了。 被特意提醒的岳惜珍看着顾国铭:“顾~~” 顾国铭伸掌止住他,眼睛依然死盯穆本素:“穆掌柜,是你杀了我家小儿?” 穆本素早就感受到那两道杀人般的目光,此时被人抬头盯着点名,自然不能怂,腾地站起身:“什么你家小儿、他家小儿?你谁啊?胡说八道些什么?” “看来就是你了,”顾国铭冷冷道,“昨夜杀我小儿一刀,不仅害他从此绝后,还因失血过多而死!你,拿命来偿!” “哦~~原来你是那奸邪之徒的爹啊?”穆本素拉长声调,“那淫贼派小厮住我旅社,摸清在旅社做事的女人夜宿之地,还找了个帮手趁夜往房间放迷烟劫色,若非被我发觉……子不教,父之过,原来那淫棍不孝子是你教出来的!”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皆拿异样的目光看向顾国铭。 青楼什么女子没有?花点钱便是。偏要干这无耻下作、被人指戳的勾当。 下作就下作吧,还运气不好,被人逮个现形。 “我真是谁都不服,就服你,养了个色中饿鬼,居然还敢跑这儿来找人报仇,”洛麟羽左手搭在栏杆上,右手冲他竖起大拇指,“牛人啊,牛!” 她抬抬颌,“我说,是不是觉着老脸没被丢尽、特意过来宣扬一下?” 拍卖会场响起一片哄笑声。 “那可是我的独生子!”顾国铭怒对众人,“若是你们老来得子却被人杀了,你们报不报仇?笑不笑得出来?” 这…… 膝下有子的男人们都敛了笑。 “老来得子又如何?老来得子就该炕上养虎、家中养盗?老来得子就该由他为非作歹?你家儿子是儿子,别人家姑娘不是姑娘?”洛麟羽冷笑,“若你那猪头儿子要糟蹋的是各位在座贵宾的女儿,看他们连不连你一起削了?” 之前的那位女儿奴听到这话,看看坐在身旁的少女,立即给出激烈反应:“若是我,杀了他都是便宜,应该大卸八块、剥皮抽筋!” 顾国铭脸色涨红如猪肝,猛一提气,直朝三楼冲去。 第324章 二小姐卢秋心 一看有人闹事,奇草阁掌柜岳惜珍不管对方何等身份,就要上去拦阻,却见二小姐已飘身而起,在顾国铭将至栏杆时追上,雪白玉手往他肩上轻轻一按,顾国铭便随之倒退着落向地面。 落地站稳,顾国铭既怒且惊异。 “顾前辈得罪,”卢秋心撤掌后退,抱拳一礼,“晚辈九鼎山庄卢思道之女卢秋心,还请顾前辈略给奇草阁几分薄面,晚辈感激不尽。” 顾国铭一听对方是卢家家主的女儿,且点及九鼎山庄,自然不能再肆意妄为:“二姑娘既然开了口,卢家主的面子顾某自是要给。” 随即抬头看向三楼,目光瞬间变得阴狠,“穆本素,尽快带着和你一起虐杀我儿的同伙出来,老夫在门外专候你们,可不要当缩头乌龟!” 穆本素哼道:“怕你!” 顾国铭一甩袖子,转身走人。 他不想留在这儿被人盯着看笑话,否则定要紧守他们,免得偷溜跑掉。 不过即使跑掉也没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不能连群英楼都不要了。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穆本素伙同外人杀了儿子,他便只找她本人及其同伙,但若真要溜掉不见人影,他就只能拿那些女人要挟她现身。 顾国铭走后,拍卖继续,岳惜珍一锤定音:“仙娥丹,十万两,第三次!” 微微顿了顿,“连云剑派,成交!” “什么?”看了半天热闹的俞骄阳噌地站起,“他可不是我们连云剑派的人,别想我们来出这笔钱!” 此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岳惜珍有些懵。 若东西拍出去却看不到钱,那还卖个屁啊! 众人嗡嗡议论,不时扫眼洛麟羽。 涉及门派利益,古青铜等四人也没说话,毕竟他们只是弟子,实在没权利做钱的主,且还十万两银。 洛麟羽负手而立,纹丝不动。 卢秋心皱了皱眉:“这位小公子,你当真不是连云剑派的人?” “他当然不是!”俞骄阳见师兄师妹保持沉默,终于跟他一条心,蹦跶得更厉害,“不过是路上偶遇萍水相逢、请我们带他进来瞧瞧热闹、开眼界长见识而已,我们好心好意,哪晓得他竟贪得无厌、借机用我们连云剑派的名头竞拍?” 洛麟羽看也不看他,表情淡淡。 卢秋心见少年公子未加辩驳,不由和岳惜珍对视一眼,稍稍思虑后道:“公子气度不凡,应该只是不想公开身份,若有不便,可楼下请,我们签署订购协议时,会严格为您保密。” 洛麟羽微微点头。 岳惜珍松了一口气。 卢秋心含笑抱拳:“公子请!” 洛麟羽转身,穆本素连忙跟上。 古青铜有些过意不去:“洛公子,对不住……” 洛麟羽头不回、脚不停,淡淡道:“无妨。” 俞骄阳盯着他的背影重哼一声。 黄莺心里难过,低声道:“咱们怕是误会他了,他只是借用一下名号,并没打算让咱们连云剑派出钱。” “那是因为被我及时揭穿了!”俞骄阳哼道,“师妹你江湖阅历太少,不知人心深浅,可不要被人家外表骗了!” 黄莺没吭声,只是起身往楼下看去,见卢家二小姐含笑迎向洛公子,抱拳后,洛公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她不知洛麟羽说的是:“只你一人。” 卢秋心闻言,立即同意,展开莹白掌心道:“公子里面请!” 二人经通道步向内里大门。 到得门外,洛麟羽的脚步短暂一停,微微侧身:“在这里等我。” 穆本素称是,没再跟进去。 卢秋心带洛麟羽穿过放置拍卖品、有高手护守的外间,再连续经过两间密室,方才停下,微笑道:“如此,公子可放心?” 洛麟羽笑了笑:“二小姐如此美貌又善解人意,不怕我生出歹心劫了你?” 卢秋心笑出声来:“公子可不是那种人。” 随即请洛麟羽安坐,自己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合约,写上竞拍之物的品名,再盖上九鼎山庄印章,站起身,礼貌地用双手呈递过去:“公子请!” 洛麟羽随意扫一眼,便执起毛笔,在购买人后面留白处写下四个字,然后在看到“上门取货”和“由九鼎山庄送往指定之地”的选择题时,临时改了主意,画圈选定后者,并照实写上送货地址。 卢秋心坐下后,面含淡淡微笑看着。 洛麟羽写完搁笔,将合约回递卢秋心:“大印在家里由专人收着,亲笔签名不能随处乱写,私章更不能随处乱盖,所以只能写下身份职位。” 卢秋心闻言,不由淡淡蹙眉,却还是沉住气,先接过合约,看对方写的是什么。 这一看,不由惊愣:“东宫太子?” 洛麟羽微笑看她。 卢秋心自是不敢相信,连忙看向送货地址。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京都凌云城皇宫皇后娘娘汲善亲收”。 她的雪白玉脸更白了,腾然起身:“您、您真的是太子殿下?” 洛麟羽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纯金雕刻的精巧小印章面向她:“这是本宫私章,但方才已经说过,不能随意使用。” 大正印章,无论公私,皆由官府指定谁家有雕刻资格。 而刻章之家的每笔交易,都有详细记录,防的就是恶人冒充,违法诈骗,绝不是随便花点小钱就能得到的。 若刻章之家敢为银钱而随意私刻,一旦有事查到,将和使用假章犯事之人同罪。 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刻用他人印章,何况还是太子。 冒充太子,可是杀头的大罪。 卢秋心立即跪地:“民女眼拙,不知太子殿下驾临,请殿下恕民女不敬之罪!” 洛麟羽伸手去扶,却在中途缩回:“不知者不怪,再说本宫乃是奉父皇密旨微服查案、回转途中路经此地,恰闻奇草阁拍卖丹药,便随连云剑派的队伍过来瞧瞧热闹,原本没打算买什么东西,只是见你们推出了驻颜新品,才想为母后置办一件生辰礼物。” “仙娥丹能被殿下选中,乃是我们九鼎山庄的福气,”卢秋心有些激动,“殿下放心,九鼎山庄定当将它稳妥送至京城!” “那便好,”洛麟羽叮嘱道,“记住,消息不能有丝毫泄露,否则驻颜丹若被心怀恶意之人加料或调换,一国之母的性命,你们九鼎山庄担待不起。” 卢秋心陡然一惊,肝胆有些发颤:“民女定当禀明父亲,由民女和小叔等人亲自押送!” 洛麟羽点点头:“起来吧。” 玉额渗出冷汗的卢秋心这才起身。 “随身没带那么多钱,送货时去宸矞宫取,”洛麟羽微笑道,“几名侍卫还在永州城替我奉旨办事,待一切妥当,我会差其中一人先行回京,及时付清货款,奇草阁不必担心结账时遭遇波折。” “殿下说的哪里话,卢家即便谁都不信,也不会信不过殿下!”卢秋心忙道,“殿下心系万民,家父常言殿下仁德,教导我们这些儿女虽非朝廷中人,却也要多行善事,尽份心力。仙娥丹虽被殿下十万两银竞得,本钱却不至,家父定然不肯以十万两银行约,还望殿下到时莫以我等失信。” 洛麟羽哈哈大笑:“不仅貌美,还有一张会说话的巧嘴!” 她不由拍拍卢秋心的肩,“你的心意,本宫今日就收了,记住,除了你父亲,本宫身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是,”卢秋心忙道,“殿下放心!” 随即大方询问:“殿下是否再看看别的丹药?民女为您另寻一个好位置。” “不了,”洛麟羽转身朝外走,“我还有事,就~~” 她突然顿脚回头,“你有时间吗?” 连忙紧跟却差点一鼻子撞到他身上的卢秋心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退后一步道:“殿下您有何吩咐尽管说!” “穆本素开了个路边旅社,名叫群英楼,收留了不少女子,本宫觉得她此事干得不错,有心相助,”洛麟羽看着她,“若你太忙便罢,若有闲暇,可否帮她聘些高手,专门护卫新旅社?” 太子的话说得不是太明了,卢秋心却未加细问,只是一口答应:“聘请护卫不难,殿下可将此事放心交给民女!” 洛麟羽微笑:“那就多谢你了!” “民女何敢承殿下谢字!”卢秋心被谢得措手不及,“殿下乃真正贵足踏贱地,但凡还有吩咐,尽管开口!” 洛麟羽微微颔首,却不再说什么。 卢秋心跟着送他出密室,“那顾大侠还在门外,殿下您~~” 洛麟羽再次顿住脚:“他何以能担大侠之名?” “顾国铭曾经做过几件侠义之事,是以在本地小有名气,”这次因有防备而未再差点撞上的卢秋心摇摇头,“可惜太过溺子,竟将他惯成那副样子……殿下您请稍候,民女将他劝走。” “不必,”洛麟羽摆摆手,“本宫自会处理,你们不要涉入其中。” 说罢,迈开大步。 卢秋心连忙上前拉门。 经过另两道密室,出了外间,洛麟羽脚下不停:“走,去会会顾国铭。” 候着的穆本素立即跟上。 岳惜珍正在拍卖第二件物品,见他出来后径直走向大门方向,不由微微愣住。 众人的目光也好奇跟随。 毕竟大家都知道外面有个等着报仇的。 卢秋心摆手示意让岳惜珍继续,不要管其它事。 黄莺见他不辞而别,眼睛顿时一红:“都是师兄!说洛公子想讹咱们连云剑派为他掏钱!即便只看洛公子身上穿的衣衫、带的护卫,又岂是缺钱之人?前些日还道人家家里有钱、自己草包,怎么今日就能为十万两讹人了?洛公子进去待了这许久,卢家二小姐又客客气气送他出来,显然是签了买卖合约,哪里~~” “现在这许多话,刚才怎么不说?”俞骄阳听她因维护姓洛的而数落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打断她后,又扫视另几人,“莫非你们也怪我?” 古青铜摆摆手,不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明明初见时就隐隐觉得对方不是普通人,却为何不能在关键时刻挺他一把? 五个人齐齐沉默,等于是把人家推到队伍之外,人家走时不打招呼,不是很正常?心里为何有些难过? 黄莺被俞骄阳一凶,更加委屈,拍卖也不看了,两只胳膊往桌上一趴,把脸埋进去,偷偷掉眼泪。 她好想冲下楼去找洛公子,可刚才自己那样对他,他怎么可能理自己? 不被信任,受到排挤,换成自己也会伤心的。 陶小六依然是事不关己、没心没肺的态度,莫柒柒依然不言不语。 此时的顾国铭正在大门对面负手而立,眼睛死死盯着奇草阁大门,面色阴沉。 穆本素刚入视线,他便冲上去一拳捣出,拳势凶猛,如拉满弓弦、蓄势很久的利箭,瞬间绷射。 洛麟羽见他因仇恨而似乎将整个人都化在这一拳里,忽然转身拉住穆本素往旁边一闪:“顾国铭,你不怕弄出人命惊动官府么?” 顾国铭一拳击空,自己被自己的力量带得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撞在奇草阁墙上,不由更加愤怒,转身继续攻击:“民不举,官不究,等你们死了,召来一群野狗将你们的尸体拖走分食,谁来管这闲事?” “没想到你这老家伙如此恶毒凶狠,亏他们还叫你大侠,真是可笑至极,”穆本素气怒时的满脸横肉看起来比他更凶,“明有王法,暗有神灵,坏事做多了,该着要遭报应。不过是死了个孽障儿子,心疼什么?” 顾国铭气得肝儿疼,不欲多说废话,只想置她于死地,又是一拳狠狠捣出,如挟万钧之力。 洛麟羽站在穆本素身后,悄悄将手按在她的背心,低声道:“与他对拳。” 穆本素一惊,刚啊一声,便觉大股真气犹如暖流从后心钻入,直往右臂涌去,顿时精神一振,不及细想地打出去。 她乃有名刽子手,别的不说,准头和速度那是杠杠一流。 两拳毫不相错地撞在一起。 顾国铭连退几步,看向原地未动的穆本素时,脸色极其难看。 他拳心发麻,蔓延到半边身子。 怎么也没想到这丑女人竟有如此深厚内力,实乃深藏不露。 他自知讨不到便宜,转身就走。 穆本素看看自己毫发无伤的拳头,兴奋至极:“少主,要不要追?” “去城外解决,不然终成大患,”洛麟羽撤回手,“他会请别的高手对付你。” 第325章 捡漏 “顾国铭,看在你曾做过侠义之事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城外树林里,洛麟羽轻松追上顾国铭后,将他赶截在此,“告诉我,能否将你儿子的阉割之仇一笔勾销、就此揭过?” “阉割之仇?仅阉割之仇吗?”顾国铭心痛而愤怒,“你们不仅阉了他,还要了他的命!” “那不过是意外,”洛麟羽淡淡道,“父母阉割儿子、甚至自己阉割自己以便进宫谋饭的太监也是有的,人家怎么没死?只能说明你儿子意志力不强、报应来了,才被冥王阎罗收了魂,怪不得别人。” 顾国铭听见这席话,更加气胀:“嘴上无毛的小子,等你娶妻生子~~” “我肯定不会把他惯成这副德行,”洛麟羽知道后面必是咒骂的话,毫不犹豫地打断,“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若非你溺爱成毒,如何会有今日之祸?” “入田观稼,从小看大,能干出如此下作龌龊之事,估计幼时便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已经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穆本素因有人撑腰,也不怕自己仅有砍头术而没武功了,“早死早超生,不然馋猫改不了吃腥,田鼠改不了打洞,会有更多女子遭殃!” 洛麟羽点点头。 若只是一次强而未遂,也不至让她生起阉割之心。正因看透他已干过不少此类勾当,才有了杀意。 “败子若收心,犹如鬼变人,即便他做了坏事,你们也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怎能说阉就阉?”顾国铭恨恨道,“分明就是不给他活路!” “我说老家伙你有没有搞错?你家那孽畜不是败你钱财家业,而是祸害无辜女子!”穆本素忍不住怒骂,“他是好吃屎的闻见屁也香,指望他回头是岸?就家里有你这样的爹,都是八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父子俩一起挨骂,且被骂得如此难听,顾国铭愈加火冒三丈,顾不得自己武力不及对方,一拳击出,却又在途中化拳为掌,拍向穆本素的胸口。 据小厮说,儿子被阉割,乃穆本素亲自动的手,她的大个子同伙只是阻拦儿子行不轨之事,并用树枝抽了儿子一顿,而另一个身材中等、和她一起出现的男人,则是真正帮凶。 所以他最恨的,还是穆本素。 最想杀的,也是穆本素。 当然,另两人他也没打算放过,但得等解决穆本素之后,一个一个收拾。 公子不在身后,穆本素原本就没想和他再次拳对拳,见他恶相袭来,立即忙不迭地后退。 不料那只铁拳竟在中途变成掌,并如影随形、蒲扇般拍向自己心脏位置,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竟直接往地上一趴,银刀也同时出手朝顾国铭的右脚踝狠狠削去~~刽子手不能杀满一百人,那我不削脑袋、砍他腿脚总行吧?这应该不算在内吧? 女刽子手的银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那真是又快又准,顾国铭猝不及防下还未来得及跳开,右脚就没了。 不仅右脚没了,左脚也受连累被银刀扫到,虽然未断,伤口却极深,鲜血迅速渗出,越冒越急。 被生生削掉右脚的断腿更是血如泉涌,汩汩奔流,红瀑般洒向草丛。 因为太快,腿脚被分肢时,顾国铭只感一丝微微凉意而不觉疼痛,待因扑空而短暂愣神后,才“啊”的一声惨叫,噗嗵跌倒。 穆本素忙不迭爬起身,连退数步才站定,反复翻转自己手中的砍头刀,边看边自语:“上次阉割,这回削足,我这银刀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冷眼旁观的洛麟羽没动。 若顾国铭一根筋地只想凭自己能力报仇,那么只需废了他的武功即可。 若因自知不敌而有退求别人的想法,就只能杀掉了事,否则麻烦无穷。 何况此人积累的那点儿小名声,有一半是故意被夸大其词吹出来的。 “你纵他作恶本也罪不至死,可你一意孤行,非要报仇雪恨,让这群女子的处境变得危险,我便只能表示遗憾,”洛麟羽看着先抱断腿、后又赶紧撕衣死勒以求止血的顾国铭,并拢二指,射出一道真气小剑,直入其心,“不用包扎了,我给你个痛快吧。” 小剑刺入心脏,顾国铭痛呃一声,双手立马顿住,之后缓缓抬起头,目光渐渐涣散,不多时,便两臂一垂,脑袋一勾,去了。 穆本素愕然看着,待顾国铭死去再也不动,才回过神来,噗嗵跪地:“少主!” “纵子如纵虎,他是因儿子而死,否则不该落此下场……”洛麟羽叹息,“找地方挖坑将他埋了吧,无论如何,不应让他暴尸荒野。” “是,少主。”穆本素亲眼见识少年的杀人手段后,震惊之余,更加乖顺,应声后立即执行。 洛麟羽缓步走出树林,微微抬头,仰望远处的天空。 一阵嘚嘚马蹄声传来,视线下移,竟是卢秋心衣裙飘飘,纵马而来。 “殿~~洛公子!”她看到人后,急勒马缰,下马后欲行礼,却止住,改为抱拳,“洛公子无恙?” 洛麟羽淡淡一笑:“无恙。” 卢秋心松了口气:“无恙便好。” 她没有朝洛麟羽身后看,也没有多问什么,只低声道:“那,民女告退。” 洛麟羽微微颔首。 卢秋心重新上马,即刻离去。 洛麟羽不由露出笑意。 这女子行事很合她胃口。 穆本素埋了顾国铭后,欲回群英楼的洛麟羽忽然改了主意:“走,我们去古董铺瞅瞅。” 于是两人便上马回转。 到了奇草阁一条街,再将马匹寄存,继续迈起两条腿。 盛世藏古董,乱世买黄金。 大正国此时正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太平之世,古董的生意自然好做。 奇草阁一条街的古玩铺子和京城古玩街一样,不是每个店里都古玉珍瓷、古书古画、宝石翡翠一股脑儿的堆聚,而是分门别类,各有千秋。 有专门经营古版书的~~把重要且具保存价值的文字或图画书写、绘制在平展吸湿之布帛上的帛书;将竹子或木片削成薄片、在上面写字后用皮绳串联起来、读时展开、读完卷起捆放好的一卷卷简牍;还有一个个铸刻文字的青铜金属器具~~金文;甚至连刻在龟壳或动物骨头上的古老甲骨文都有。 有专门经营各种历朝历代古画的。 有专卖古玉、旧瓷器的。 有专卖传世丝织锦绣品的。 有专营文房四宝、古墨古砚的。 有专卖各朝铜钱、历代古币的。 还有专门经营奇花异草、有些东西看着像枯树根的…… 简直是山珍海宝,无所不有。 这些珍宝荟萃的坐店,门脸儿都极为端庄大气,掌柜的或者伙计也都穿得正正经经,衣着整齐,总有一副脸手干净、斯斯文文的文雅气质,绝无小酒馆、路边店那种吆喝吵嚷的样子。 穆本素直着一双外行的眼睛,只觉各种齐全,齐全得令她眼花缭乱。 “可知古玩行的规矩?”洛麟羽见她真正是外行看热闹,不由淡淡问一句。 穆本素连忙摇头,摇得满脸横肉直抖。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论哪里,凡是干这行的,再如何贪财黑心、见利忘义,多多少少都得遵从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洛麟羽缓缓道,“一,店主不收盗墓来的玩意儿。” “那是必须的,偷坟掘墓,那是丧了良心,损尽阴德的坏事儿,”穆本素立即说出自己所知,“挖人老祖宗的盗墓贼子死后都得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呢。” “那是宗教说法,除此之外,还有律法上的约束,”洛麟羽淡淡道,“按照大正律疏,偷坟掘墓乃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无论首犯从犯,一律杀头示众斩立决,即便是跑腿儿的、望风的,也得戴枷一个月、发配几千里。古玩掌柜哪个不是精明人儿,谁敢为几两银子去买卖土里物件儿?” “这个好!”穆本素恶狠狠道,“就该弄死那些敢动咱供着敬着的老祖宗的人!” “所以说,即便出土之物再好、价格再便宜,但凡被古玩店的掌柜看出来处,就决然不收。”洛麟羽想起自己从小就蹓跶乱蹿过的京城古玩一条街,不由嘴角微勾,“要是谁收了盗墓来的东西、卖了大价钱,被行里人知道,即便当面不说,背后也会将其十八代祖宗骂个狗血淋头。” 穆本素哈哈一笑:“那是活该!” 继而问道,“那少主,别的规矩又是什么?” “不收各类金铜佛像和显密各教法器,包括各类神仙佛祖造像。”洛麟羽边走边道,“之所以忌讳,是因买卖此类物件叫毁坏法身。神佛有灵,他们害怕哪天全家被上苍来个五雷轰顶。” 穆本素哈哈大笑。 “三则,不做前朝旧代的陪葬陶俑冥器和偶人生意,因为年深日久……”洛麟羽话未说完,突然脚步一顿,转身朝一家名叫野树根的门店走去,“进去瞧瞧。” 第326章 碧月草 店名野树根,很博人眼球。 进门后,却是姿态各异的树雕作品,展翅蝴蝶,飞翔老鹰,奔驰的骏马,件件精美绝伦,雕刻细致,且散发着各类木材幽香,沁人心脾。 店主是位须眉半白的老者,发间簪花,原本在悠闲喝茶,见有客人进来观览,立即笑眯眯起身:“两位随便瞧。” 洛麟羽微笑颔首,淡淡扫视。 穆本素满脸横肉,东张西望,最后指向店中一件大物:“少主您看那个,可真漂亮!虽然桌子不像桌子,案几不像案几,却非常好看,且能搁置整套茶具,还能放笔墨纸砚、读书写字!” 洛麟羽没有回应她,只看向随意置在墙拐角落里的枯树桩。 那树桩明明是死枯之色,却从边缘冒出半指长的小小嫩枝,极是奇特。 “掌柜的,这是什么树的树根?”洛麟羽走过去仔细端详,直到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后,才开口问道。 “这个……”老者面露难色,“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个啥东西。” “啊?”洛麟羽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你可是行家,再说你收的东西,你怎会不知道是什么?” “这……据说是稀世珍品,但我忘了它叫什么,也不太记得它的作用,”老者摇着头,无奈叹息,“果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记性越来越差。” “哈哈哈……”随时展开他心通的洛麟羽大笑,“掌柜的你不老实,把一个卡在树杈被带进来的枯树桩子说成稀世珍品,是欺我年少、想敲我一笔么?” 老者被揭穿,却毫不脸红,只笑着好奇询问:“小郎君如何知道?” “你看,边缘两侧有卡痕,”洛麟羽指了指树桩,“这说明它被卡在树杈里很久,人家是没办法取出,才一起带过来的,直到你裁裁剪剪、切切割割将那树木做成树雕,它才得以自由。” “小郎君观察入微,老夫佩服!”老者拱手朗笑,“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树种,小老儿是真的不知,郎君若喜欢,随便给俩铜子儿意思意思就成!” “掌柜的既然说了实话,又如此客气,我也就不瞒你,”洛麟羽指了指穆本素,“这位其实是景阳县的有名女刽子手穆本素,不过现在已经离职,开了个路边旅社,叫群英楼,我呢,觉得她人不错,就请她带我四处逛逛。掌柜的放心,虽然咱俩都不知道这枯木桩子到底是什么,也不是你花钱来的,但我既然有兴趣,就绝不会让你没有进账生意空。” 老者面容一肃,朝穆本素拱拱手:“失敬失敬!大娘子乃女身,却在衙门当过差,还是常人难任之职,小老儿真是无比佩服!” 穆本素连忙还礼:“掌柜的谬赞!” 老者又转向洛麟羽:“小郎君不仅聪慧,且实在,今日我齐妙钥便破例给小郎君看看小老儿收藏的镇店之宝!” “哦?”洛麟羽虽知他是故意如此说、好促成一笔正经生意,却不再揭穿,“那我可真要好好瞧瞧,增长见识!” “那二位就里面请!”齐妙钥伸手示意,随后带路,“真正的珍贵之物都不摆在前头,有缘者才能得。” 洛麟羽淡笑附和。 不过待她看到实物时,还真是惊异不已。 那是一株叶片半白半碧的草,白的似雪,碧的如玉,且两色之间有过渡,并非突兀换色。整株草泛着温润光泽,犹如大师用玉石雕成,美得不真实。 洛麟羽伸手触了触:“真是绿植。” 齐妙钥笑了:“自然是绿植,小老儿绝不会欺骗少郎君!” “那它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东西?”洛麟羽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哪里来的?” 齐妙钥见少年问出一连串问题,便知他已被勾起兴趣:“送它来的人说,此物叫碧月草,并非大正之物。” “嗯?”洛麟羽讶然,“难道来自青鸾?” 齐妙钥摇摇头,神秘兮兮道:“东边海岛!” “海岛?”穆本素失声叫道,“莫非是东海龙王家的?” 洛麟羽噗地一声乐了:“想象力不要太丰富。” 穆本素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盯着碧月草:“那这东西能干嘛?能吃还是能换钱?不会就是给人看的吧?”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重点,洛麟羽看向齐妙钥:“若只是观赏之物,一两银子我也不要。” “镇店之宝,怎会只能观赏?”齐妙钥压低声音、不急不慌道,“实话告诉二位吧,碧月草其实是炼制仙娥丹的原材料!” “什么?”洛麟羽这回是真惊讶。 齐妙钥点点头。 洛麟羽不解:“那你……” 齐妙钥无奈:“不会炼制,没办法。” “果然是各行吃各行饭,”洛麟羽看着他,“你不打算转卖给九鼎山庄?” “人家有路子,”齐妙钥摇摇头,“如果我自己卖的价格更合适,何必往他那儿塞?” “这东西又不能生嚼硬吃,”洛麟羽面露难色,“即便我买了~~” 她忽然顿住,想了想,改口道:“等我回去问问老爹,他应该有炼丹方面的藏书。” 齐妙钥露出喜色。 “若我学会炼丹,你这东西能不能保持稳定供应?”洛麟羽斜睨他一眼,“到时可别断货加价。”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齐妙钥连忙摆手,“那除非是小老儿不再想做少公子的生意,不然怎能做那让人背后戳脊梁骨咒骂的事?齐家老祖宗都不依!” 洛麟羽还没说话,他突然脸色一变:“那公子需要多久?碧月草离了东海海岛,最多只活一个月!” 洛麟羽蹙眉:“路途用了多少天?到你手中已多久?” 齐妙钥算了算:“共十二天!” “还剩不到二十天,根本来不及!”穆本素急眼,“即便有书也需要很多时间现学,少主莫要花这笔冤枉钱!” 洛麟羽垂眸沉吟,似乎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齐妙钥看他面露犹豫之色,心中微急,却不动声色:“不学不练不花钱,怎么可能成为炼丹师?可一旦学会……你们看看九鼎山庄,哪枚丹药不卖天价?当真是财源滚滚、流水般往里进!因练手而花掉的钱,一枚丹药就能回来,之后的巨大利益,却是一辈子!” “穆本素考虑得对,而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洛麟羽思索着道,“仙娥丹拍卖时的开价是九千九百两银,而仙娥丹的原材料绝对不止碧月草这一种,最少十几种甚至二十几种。一般来说,商人的纯利润最低是本钱的一倍,也就是五千两,拿仙娥丹的本钱按五千两来算……你这碧月草打算卖多少钱?” “少公子,您这账不能这么算啊,”齐妙钥哭丧着脸,“拍卖底价从来不是最后成交价,我敢说,炼制仙娥丹的本金,最少得八千两!” “得得,你就别给我装了,”洛麟羽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能肯定我家有炼丹藏书,但你也不能让我用成品丹药的本金价格来买原材料练手,想长期合作,得先学会让利。何况九鼎山庄多深底蕴、多大名气?我即便极有天赋、很快学会,三年五载又能争得过?我总不能自己挖坑自己跳、还把坑挖得特别大特别深、像个无底洞吧?” “哪能哪能,少公子如此精明,绝对不会自己挖坑,”齐妙钥扯着独属于商人的厚脸皮笑,“那这样,少公子练手期间,碧月草我就按来时价一千两卖给公子,等公子学成之后,再给小老儿加点儿,让小老儿多少赚些,如何?” 洛麟羽翻了翻眼睛:“五百两。” 齐妙钥快哭了:“少公子可以不让我赚,但不能让我蚀本啊!” 洛麟羽斜他一眼:“四百两。” 齐妙钥:“……” “三~~”洛麟羽刚要说三百两,齐妙钥忙认输,“得得,九百两总行吧?让我少赔点儿!” 洛麟羽眼神坚定:“一口价,八百两!” “……”齐妙钥很短暂的装腔作势后,“行,八百两就八百两!小老儿就当为了长久利益、帮忙花钱培养炼丹师了!” 洛麟羽看向穆本素:“带钱没?给他点儿定金。” “少主,您连炼丹书都没看到呢,万一那什么……”穆本素满脸不赞同,“这定金可就打了水漂了!” “放心,没把握的事我不会做,”洛麟羽抬抬颌,“打条签合约,他若把这东西养死了,得双倍赔我。” 穆本素转了转眼珠。 齐妙钥摇摇头:“跟少公子做生意,真是讨不着半分便宜,搞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顿了顿,“对了,这碧月草的事,两位千万要为小老儿保密,不然若被卢家知晓,非收回门面不可。” “放心吧,”洛麟羽摆摆手,“齐掌柜既然选择向我推荐镇店之宝,便说明看出我不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无知小儿,这会儿又担心什么?” 齐妙钥爽朗大笑,不带二人去柜台,却往书房。 洛麟羽心中暗忖:看来今晚就要动身去九鼎山庄,尽快将丹药书搞到手。 第327章 骂架 世事多出人意料,齐妙钥原本只是打算将手中这株碧月草忽悠出去拉倒,反正就这一次买卖,即便奇草阁知道,也不会视他为同行冤家。没想到聊聊扯扯,事情竟发展成不同结果。 洛麟羽也没料到自己凭感觉进的店,里面竟藏有仙娥丹的原材料。 她让穆本素付定金,就是逼着自己去弄丹药书,并尽快弄到炼丹炉、找齐所有原材料,不然付出的定金就会真如穆本素所说,打了水漂。 九鼎山庄是丹药界的龙头老大,但再如何厉害,连锁店也只是开遍雄州地界,不可能独霸天下。 洛麟羽其实也没什么雄伟计划,只是想学成后,用最低的成本为母后驻颜。 一丸驻十年,十丸一百年,虽然母后已经不再年轻,但起码可以让她的容颜停留在此刻,直到老死。 既然原材料不易得,就不可能批量炼制,再说,到时若真有多的,她也可以像开办酒厂一样,让别人出头帮她拍卖,且只在京城拍卖。 京城尽皆富商权贵,遍地都是有钱的夫人小姐,到时起步价就喊五万两,黑死她们! 穆本素本怕吃亏、打算只付二十两定金,可想想碧月草已没有多少天活头儿,定是离了东海那什么海岛后不太好养,便咬咬牙,掏出五十两~~万一被少主说中、齐掌柜把它养死了,就得赔一百两违约金,不但定金分文不少的回来,还能赚五十两。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群英楼那么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时,尚且存钱以便收手后做些小买卖,如今自然是更加精打细算。 常人总说越有钱的人越抠儿,实则是赚钱不易,起码她是这样。 除了县衙几个熟识,她没什么过硬的关系,更没有有权或有钱的爹娘,什么都要靠自己,不抠儿怎么行? 洛麟羽看到她的心思,不由失笑,却更觉此人可用。 私凭文书官凭印,签了秘密合约,两人便离开野树根,不料刚出门,便遇一群人。 不,是一群又一群的人~~奇草阁的拍卖会已经结束了。 只不过,古青铜等五人正好快走到野树根门口,而黄莺又正好四处张望、且目光正好扫到这边。 “洛公子?”她一见洛麟羽,便陡然忘了之前的事,惊喜呼喊脱口而出,腿脚也不由自主地朝他跑去,待见少年只是淡淡颔首,才猛然刹住,眼睛一红便低下头,“洛公子是不是在生我们的气?” “师妹你搭理他做什么?”洛麟羽还没说话,俞骄阳便已两步冲到黄莺身边,见洛麟羽手里拎着个死皮蔫蔫的枯树桩,又因嫉妒心而忍不住讽刺,“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除了会败家,一无是处!” “聋子爱打岔,傻子爱说话,”穆本素心里早就对他有意见,此刻可算逮到机会,“今天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你!”俞骄阳怒视她,却突然轻蔑笑哼,“黑馍多包菜,丑人多作怪,长得这么蠢,还打什么胭脂、涂什么粉?全都陷进脸脖子沟褶里了,真是越看越恶心!” 他故意说得夸张,目的就是想气死这屁颠屁颠跟着洛东粦鞍前马后的讨厌女人。 当着矬人,不说短话,穆本素再历经风浪,也难免有点气胀。 但好在只有那么一点:“我丑?你俊?” 俞骄阳嗤笑:“一目了然的事,还用得着问?” “嘁!”穆本素反过来耻笑他,“别人夸,一枝花;自己夸,烂冬瓜。再说只长得俊有什么用?脸皮又不能当饭吃!有本事的男子会赚钱,有本事的男子武功高,有本事的男子对妻子好……请问貌美如花的俊美公子,你有哪一种?” “我再不济,也比你个不入流的刽子手强!”俞骄阳冷哼一声,眼神充满鄙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入流如何?不入流又如何?老娘就是个女刽子手,干你何事?”穆本素双手叉腰,“老娘是吃你家了?还是喝你家了?还是从你家锅里盛饭了?” 她本就一脸凶相,此时叉腰怒骂起来,更是横肉直抖,愈发见恶,“蛤蟆蝎子屎壳郎,各人觉着各人强,自以为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东西!满瓶不响、半瓶子晃荡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俞骄阳毕竟是个男子,虽因一时之气发泄两句,吵架却不是他的特长,见穆本素动了真怒、拿出泼辣女人特有的长期作战架势,知道继续对骂下去自己定然吃亏,加之被吸引的路人正三三两两围过来,和女人骂架的男人定要被旁观者指指点点地笑话没有气度,有失面子,便高嚷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师妹,咱们走!” 说着,竟强硬地拉扯黄莺离开。 一直没说话、也没机会插话的洛麟羽淡淡道:“你不仅是群英楼的掌柜,更将是做大事的人,以后不要随便骂街、跟人计较,有失身份。” “是,少主,”穆本素呲牙笑了笑,随即肃容,“少主说得对,我以后定不与这种见人就咬的疯子计较!” “他只是喜欢某个女子,嫉妒心作祟。”洛麟羽朝欲言又止的古青铜淡淡一拱手,转身就走,“去别家瞧瞧吧。” 铁生锈则坏,人生妒则败,她突然想起自己喜欢玄华时,连宫女都不让靠近,得到后更加费心,无论是放在宫里,还是置在宫外,都有担忧之处…… “洛兄弟!”古青铜突然追上来,见洛麟羽顿住脚回头看他,面带愧色道,“洛公子,之前,青铜对不住……” “没什么,你既没那么多钱替我垫付,也做不了门派的主,所以我从未怪过你。既然我没放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洛麟羽淡淡一笑,“有空的话,倒是要多劝劝你那位同门师兄弟,不必把我这最不可能的人当情敌。” 古青铜听了这席话,又见他并非如预想那般冷淡,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含笑点点头:“好。” 洛麟羽微微颔首,转身抬步。 古青铜忍不住开口:“洛兄弟没看到后面的拍卖物品,尤其是为它才来的雪焰草,不想知晓么?” 洛麟羽再次顿脚。 第328章 钓鱼 似乎是弥补之前的过错,古青铜一边陪洛麟羽走进古玩店,一边说着拍卖之事。 陶小六不想跟那丢人的师兄弟在一起,更没掺和那对男女的意思,但也不想看另一个师兄弟讨好外人,便转身另行一路。 莫柒柒既想跟古青铜一起,以便观察洛公子,又不能撇陶小六一人闲走乱逛,左看右探后,还是朝陶小六紧赶两步。 洛麟羽原本自己拎着奇掌柜不再要钱、改为免费赠送的枯树桩,穆本素见他要进古玩店,便主动揽了这活儿,将捆扎树桩的绳子提在手中。 “你走之后,卢家还拍卖了治愈严重内伤的圣丹、连涂三天就能去除疤痕的药水等其它东西,最后才拍卖雪焰草,”古青铜眼看他让店活计拿起一件玉器,翻转着瞅几眼放下,再让人拿起另一件,述说不停,“那雪焰草真乃物如其名,明明是同一棵草,却半棵雪白色,半棵火焰色,甚是分明。” “那倒是奇特,”洛麟羽不能真让人家自话自说,“一般来说,杂交的花草树木应该是两色掺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混合,怎会泾~~各占半边?” 她差点脱口而出泾渭分明,可随即想到大正没有水清之泾河,也没有水浑之渭河,便及时改口。 “大概正因罕见,才格外引人注目,”古青铜因洛麟羽的回应而心情更好,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不过,大家争夺它的原因并非它的外表,毕竟再好看,也是要用来炼丹的。” “那倒是,武者更注重实用性,”洛麟羽端详手中的两耳古玉,“竞争很激烈吧?最后谁获胜?” “何止激烈,简直就是激烈至极!价格一路飙升,最后被顺帆帮以五十万两银敲定的!”古青铜略略低了低声,“愚兄下楼时偶听私议,说顺帆帮的帮主有个独生儿子,却武道不精,帮主佘云帆怕后继无人、顺帆帮落入他人之手,便拼了命地争夺雪焰草,以便制成丹药给儿子服用,助其修炼。” 洛麟羽若有所思,顷刻后突然抬头看向店中伙计:“这个多少钱?” 伙计因他几乎将店内之物尽览一遍,取递到手酸,心下正不耐烦,见对方终有相中之意,立即吹捧道:“公子好眼光,此乃七百年的血沁古玉,公子若喜欢,四千九百两即可拿走。” “血沁玉?”洛麟羽似笑非笑,“还七百年的?” “对,七百年血沁古玉,公子若自己不识,可找懂行的人过来鉴定,绝不会欺瞒公子半分!”伙计言之凿凿,就差发毒誓,“不说光泽什么的,您只需看这玉上的红斑血沁,就知道它真不真了。” 洛麟羽哈哈大笑。 笑得古青铜忍不住迟疑相问:“洛兄弟,这玉……” 穆本素把个肥脑袋凑过来:“少主莫不是觉得玉有问题?” 伙计被笑得心里发虚,脸上却强装镇定:“此玉绝无问题~~不,是我们店里的所有东西都没问题,不然岂非自砸招牌?” “弄个假玉糊弄客人,我看你们掌柜是该把招牌砸了,”洛麟羽冷哼,“将仿制之玉放在火中烧成红色,再将活犬腹部开个深口,趁玉器正热时放入犬腹中,然后将犬埋在地下,几年后取出,” 她将两耳玉器微微举起,“形成的这红斑血沁,足够以假乱真,糊弄世人。” 伙计顿时变了脸色:“你是来找茬儿砸场子的?” 这话等于间接承认,穆本素不由怒瞪双眼,将他衣领子猛然一揪:“你敢糊弄我家少主?” “真是无商不奸,竟然用伪造的狗肚玉冒充血沁古玉,欺骗世人眼睛,黑人钱两,”洛麟羽冷声道,“将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衣衫被揪的伙计梗着脖子,死不承认,“东家能在这儿开店,那也不是好惹的!若敢在此行污蔑之事,故意败坏本店名声,定有你们好受!” “哦?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我不好受,”洛麟羽反而被逗笑,“让你们家厉害无比的掌柜出来吧。” 伙计叫道:“掌柜不在!” “不在?”洛麟羽盯着他,“莫不就是掌柜不在,你才趁机鱼目混珠,想私捞油水?” 伙计不吭声,只奋力去掰穆本素的手。然那揪衣握成的拳头就像个铁秤砣,无论他怎么抠掰都没成效。 “瞎了你的狗眼!”穆本素一巴掌搧过去,“连我们少主都敢骗!” 伙计被打得嘴角流出细丝血线。 “要不,带他去见官?”古青铜开口道,“人证物证俱在,他抵赖不得。” “别想栽赃嫁祸,这假玉分明是你们自己带进来的!”伙计突然嚷道,“啊,我知道了,你们定是受哪个同行暗中委托,故意打击陷害~~” “我去你爷爷的!”伙计话未说完,穆本素便又是一巴掌呼过去,比方才更狠,“老娘就是衙门里的人,什么没见过?居然敢当着老娘面玩这下三滥的把戏,我看你真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这回,伙计的牙齿直接被打掉一颗,疼得直叫唤,却连同血沫子一起喷到穆本素脸上,忍痛嚎骂:“我呸!你一个丑鬼女人,还想在衙门当差?真是~~” “我女人怎么了?我丑鬼女人怎么了?”穆本素被喷得满脸都是带血口水,自是一头恼火,用袖子快速擦了擦,便用拳尖一个爆栗接一个爆栗往伙计头顶敲去,“景阳县的女刽子手听没听过?那就是你老娘我!惹火老娘,老娘一刀削掉你的鸡脖子,让你见阎王!” “你、你就是景阳县的女刽子手?”伙计显然是听说过,立时白了脸,吓得凄厉大叫,“掌柜的!掌柜的救命啊!” 洛麟羽看向通往宅堂后院的中门,淡淡道:“掌柜的该现身了吧?不然你家伙计可就小命难保。” “哎呀这是怎么了?”一个肚子肥硕、走路像八脚螃蟹的男人终于露面,“各位贵客暂且息怒,伙计怎么惹了贵客不高兴,我先替他赔个不是!” “你就是这家店的掌柜?”没注意看店名的穆本素面色不善地盯过去,“我告诉你,你家伙计~~” “只问他公了还是私了,”洛麟羽抬手打断,“掌柜乃聪明人,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肥肚男人笑容微敛不再装:“各位,这里可是雄州,不是小小景阳县。” 穆本素看向洛麟羽。 洛麟羽却淡淡看着肥肚男人不动。 古青铜像打圆场:“掌柜的,无论哪里,做生意都该以诚为本,九鼎山庄如此有名,尚不店大欺客,你们~~” “不说九鼎山庄,我倒是忘了,”肥肚男人打断他,“若你们觉得衙门不够,还可以请奇草阁的人同去评评理,看我季凝诚何时卖过假货。” “如此嚣张,不知是何人在背后撑腰,”洛麟羽因他心通而目光始终不离其面,淡淡道,“莫不是雄州刺史?” “不敢高攀!”季凝诚朝北边拱拱手,“正经生意人,无需拉拢权贵。” “是么?”洛麟羽忽然暗含深意的微微一笑,“这么说,是我看走眼、误会你了?” 季凝诚见对方软了,语气更硬:“这可不仅仅是误会,而是栽赃陷害!” “你既如此说……那好吧,”洛麟羽微微点头,“穆掌柜,去请卢家二小姐卢秋心过来帮我掌掌眼。” 穆本素立即应是,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季凝诚脸色一变,“你们跟九鼎山庄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在她家买了枚丹药而已,”洛麟羽淡淡垂眸,“非亲非故,连远房亲戚都不是。” 季凝诚死死盯着他。 对方若说有什么近密关系,尚有故意攀亲嫌疑,却是极力撇清,反而令人生疑。 洛麟羽朝身后顿住脚的穆本素摆摆手:“去吧,迟了她就走了。” 穆本素再次拔腿欲奔。 “等等!”季凝诚更加确信二者关系匪浅,“若是自家人,一切都好说。” “不不,我跟季掌柜到老死都不可能成为自家人,”洛麟羽摆手抬眸,“不过,若季掌柜不想惊动二小姐,也不是没得商量。” 季掌柜盯他半晌,才缓缓开口:“说来听听。” “一,拿出五百石粮食,送到城外玉泉观;二,将这些假玉以每件一两银的价格卖给这位古兄弟,”洛麟羽瞟了眼愣住的古青铜,继续回视季凝诚,“如何?” “不如何,”季凝诚毫不犹豫地拒绝,“凭什么?” “凭你店里有一半是假货,”洛麟羽语气肯定,“你的后台再硬,也硬不过九鼎山庄,所以只要我将二小姐请来……相信她定会如实禀明卢家家主。” “没用的,”季凝诚嗤笑,“我只是租用他家屋子而已,他还能管我卖什么?” “是么……账簿在什么地方?”洛麟羽突然道。 季凝诚目露警觉:“干什么?” 用废话套观其心思的洛麟羽迅捷出手。 第329章 残虐 两人还正说着话,少年便突然发难,身子一晃,便至季凝诚跟前。 距离太近,季凝诚根本没时间反应,被少年打得连退几步。 但也只是连退几步,丝毫没受伤。 季凝诚哈哈大笑:“就这点儿本事,也敢出手偷袭?” 胖脸陡然一板,“受死吧!” 猛拳击出,直取少年心口。 洛麟羽就像没什么本事、还喜欢用小爪子四处挠人、惹完就跑的猫,直往古青铜身后退去:“快制住他!” 古青铜来不及多想,快速拔剑出鞘,被洛麟羽成功拖下水。 未料,伙计竟突然冲上来一把抱住古青铜的腿:“掌柜拿兵器!” 季凝诚速度转身,疾向通往宅堂后院的中门。 穆本素见古青铜被拖住,不由责怪自己忽视了看似没用的小卒,让人钻了空子,正要上前帮忙,洛麟羽却道:“去关门,青铜要打狗!” 穆本素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古青铜。 古青铜正用剑柄敲向伙计,一下就把他敲晕,松开手,软倒在地。 穆本素连忙去关门。 洛麟羽快步走向中门:“院子宽敞,咱们换个地方。” 二人刚至院中,季凝诚便手执一把背脊呈锯齿形状的大砍刀冲出,那排锯齿前端还有个圆洞和大铁环,透着一股浓浓匪气。 砍刀挥来,长剑迎上,兵刃相交。 穆本素栓紧大门,回转时见那伙计晕瘫在地,却不再轻视,找根绳子将他一捆,提溜到院中,扔在眼皮子底下。 此时,古青铜已和季凝诚打得难解难分。 季凝诚虽然体胖腹隆,打斗起来却极其灵活,丝毫不影响闪转腾挪。 穆本素看了片刻,为防万一,也将银刀执在手中,虽然不敢砍人脖颈,但除了脑脖子,四肢屁股哪里不能削? 古青铜一剑斩下,季凝诚用刀背去架,剑刃落在锯齿里。 好在锯齿不卡兵器,古青铜举臂抬剑。 季凝诚趁机用本就朝下的刀刃朝他腹部砍去。 古青铜格挡不及,腰身猛然一躬,如虾避过后,剑尖顺势斜扫。 季凝诚前招儿势尽,急忙偏头侧身,却还是被削掉薄薄一块左肩肉,血即涌出。他暴怒不已,根本不打算遁宅包扎,反倒一刀接一刀杀砍过来,右臂力沉威猛,且招招狠辣,欲取人命。 古青铜手中长剑拆招儿不停,青光不断闪烁,几乎要把季凝诚全身裹住。 虽算不上深藏不露,却也绝非俞骄阳口中的废物。 穆本素一旁观战,看得津津有味。 洛麟羽却绕过二人,进入后宅,在卧室找到两本秘密账册后,给凤倾城传音:“写信给雪里藏,让他去找一位外表儒雅、智谋过人的辛先生,他此刻应在同欢会和共赢会里周旋,见到后告诉他说,洛公子无意中抓到一条不安分大鱼的鱼尾巴,请他明日必要至雄州奇草阁街西侧凝诚玉器行……” 季凝诚见少年进了宅子,心下着急,欲加拦截,奈何反被古青铜缠住,左肩流血不停,右手刀势却愈发凌厉,恨不得一刀就能将古青铜砍死。 两人正在纠斗,少年却已出来。 季凝诚见他手拿两本账册,便急了眼,连续几刀杀招儿逼退古青铜,转身朝少年扑去。 穆本素条件反射般自然惊呼:“少主!” 随即想起洛公子的真本事,又自己捂了下嘴。 洛麟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季凝诚恶狠狠持刀杀来,才陡然一脚踹出。 她本就身高腿长,占尽优势,加上之前示弱,存轻视之心的季凝诚顿时被踹个猝不及防,直接摔趴在地。 洛麟羽不给他起身时间,跟上一脚踏住他右腕,轻轻一碾。 腕骨瞬间碎了。 刀柄亦贴地脱手。 季凝诚发出杀猪般的一声叫喊。 洛麟羽另脚踏向他的后脑勺。 没用力,季凝诚的嘴巴却啃住地面。 “别出声,”洛麟羽淡淡道,“不然我踩碎你的脑壳。” 季凝诚低呜着,果然不敢再大声。 洛麟羽眼也不抬:“本素,拿绳子将他绑了。” 穆本素被个少年如此称呼,竟丝毫没觉得别扭,连忙应是另找绳子。 古青铜见他如此轻易将人制住,不由愕在原地。 片刻后,洛麟羽鸠占鹊巢,坐于后宅厅堂主位,品着穆本素端来的茶水,悠闲自在地看着面前地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主仆二人:“怎么样,五千石粮食,一文钱一件玉器,现在可答应?” “刚才不是五百石、一两银?”连同废手一起绑住、跪在地上的季凝诚叫道,“你这分明是白日打劫的土匪行径!” 洛麟羽哈哈一笑:“对,我就是凭着人多,仗势欺人,明目张胆抢劫,如何?” “你、你……”季凝诚瞪着小眼睛,无话可说。 “只是掉了两颗牙,手却还好好长着,让他写吧,”洛麟羽瞟眼已经苏醒的伙计,“若不老实,就把他两只手都剁了。” 穆本素立即应是,将伙计拖向笔墨桌旁。 古青铜还没反应过来:“洛兄弟让他写什么?” 洛麟羽失笑:“卖东西不写出售凭证给顾客吗?” 古青铜这才明白,不由脸色微红,半晌才道:“可……一文钱一件,是不是太低了……” “低?”洛麟羽好笑道,“你知不知道对古董收藏者来说,假货一文不值?真品给他一文已很不错,这是对他坑害买家的惩罚!” 古青铜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觉此举有些欠妥,却无法提供合情合理的最佳处理方案。 何况江湖事江湖了,即便季掌柜是做生意的,还吃了亏,也没说要见官。 伙计根据明账本写出一张又一张售卖票据,手都要废了。但有个夜叉似的母老虎在旁边盯着,他又不敢偷懒懈怠,手酸手痛算什么,起码小命还在。 掌柜的都被打成那个怂样,他想硬气也硬气不起来啊。 洛麟羽拿着一沓票据,往手心拍了拍:“去把银库的钱都提出来。” 随即朝穆本素招招手。 穆本素连忙上前。 洛麟羽低语几句。 穆本素连连点头。 之后带着够买五千石粮食的现银离开宅厅,悄悄从后门出去。 第330章 私刑 大白天的,凝诚玉器行却大门紧闭。 待在里面的洛麟羽却丝毫不急。 不过,直到天黑,也真没什么左邻右舍前来敲门。 因为他们已经对此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季掌柜开店好像并不以赚钱为目的,动不动就关门。 外出踏青游玩他关门,身体不适他关门,伙计家中有事他关门,心情不好也关门,随时关门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整月开门、一次不关才令人奇怪。 穆本素花了一下午时间才把事情办妥,五千石粮食全部运往城外玉泉观,由玉泉观观主负责看护~~穆掌柜虽是一介女流,却要以玉泉观之名做善事、积阴德,他们岂有不答应之理?待明日钱两送来,他们便召集家有剩余劳力的百姓修路搭桥,既为家乡,也为自己。 办完事后天已黑透,穆本素回了群英楼,替她们聘到两名护院好手的凤倾城即刻带马车和镂空木盒去往雄州城。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但东宫腰牌一出,便是畅通无阻。 洛麟羽见他来,废话不多说,直接让他绕行、将马车赶至玉器行后门,趁夜装银上车。 古青铜虽担忧同门师兄弟还有师妹,却没舍得走,愣是站在后门帮忙看马车~~洛公子的言行实在太神秘、太令人好奇,他忍不住要看个究竟。 伙计帮忙搬运银两,累得要死。 季凝诚亲眼目睹忠心喽啰将自己的银库几乎搬空,双眼快要喷火,却无能为力,动弹不得。 一辆马车装不下,洛麟羽便让凤倾城先行运出去,但不要再回来,直接去玉泉观等候即可。 她本想让古青铜跟着一起走,可想到此时出城,凤倾城必要对城门门吏出示东宫腰牌,便打消念头。 不料,收到消息的辛骕骦竟连夜赶来。 黑影悄无声息飘落院中,声低而清晰:“请问洛公子可在此地?” 洛麟羽听出他的声音,看向古青铜:“青铜兄弟,我要秘密会见一人,麻烦你暂且回避。” 古青铜不聋,自是听到外面那人,见他直接言明,当然不好再待下去。 出了厅堂门,他特意看了院中黑影一眼,但因天黑,又撤了灯,并不能看清,且那人还戴着黑色帷帽。 黑影原本没想到还有不涉事的局外之人,但听屋里故意放出声音的对话后,便知行事需更加谨慎,立在院中一动不动,待他进了厢房,才步入厅堂。 厅堂里,太子端然稳坐,两个男人一个被五花大绑,另一个只反捆双手却瘫软在地不能动。 “洛公子!”他摘下帷帽,抱拳行礼,没有道明太子身份。 “就地审吧,有货得很,”洛麟羽说着,先把一叠票据递过去,“店里的玉器都被我先一步买了,打封条之前,帮我运出去。” 辛骕骦双手接过,随意翻了下,不由露出笑容:“既已是洛公子的东西,在下自是不会动。” 听到对话的季凝诚神情一凛。 审问,贴条封门,皆乃官府才能做的事,这黑衣帷帽人难道是官府中人? 洛麟羽勾勾手。 辛骕骦连忙上前。 洛麟羽低声道:“天亮之后,替我将银库里的银钱秘密送到城外玉泉观。” 辛骕骦笑容更甚,点头称是。 洛麟羽站起身,拎着木盒往外走:“你们在外奔波甚是辛苦,留一部分给府里的兄弟们喝喝茶,吃点好的。” 辛骕骦抱拳躬身:“谢公子!” 季凝诚愈觉不妙。 可瞅此人对少年毕恭毕敬,他又糊涂了。 难道少年是雄州刺史的儿子? 辛骕骦却没给他太多思考时间,堂门一关,便用二人自己的衣衫塞住他们的嘴,再从袖中摸出一根乌黑短鞭,什么话都没问,先狠狠猛抽、喂顿鞭食。 那鞭子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抽到身上,能痛至心里,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再倔强的铁汉,也受不住此种酷刑,两人被打得鬼哭狼嚎却只能发出凄惨的呜呜声,之前在穆本素面前表现得很有骨气的伙计更是满地打滚,没受绑的两腿不断踢蹬,就像被拦腰斩断的蚯蚓。 人说官刑好过,私刑难挨,两人被赏顿下马威,掏出塞嘴布、回答问题时,果然没敢梗着脖子顶撞犯倔。 一个时辰后,辛骕骦站在厢房门外:“公子是否已睡下?” 洛麟羽淡淡道:“进来吧。” 辛骕骦推开没上栓的门,进去后认真关上,单膝跪地:“公子!” 坐在桌边看小彩凤它们睡觉的洛麟羽摆摆手:“如何?” 辛骕骦起身微躬:“季凝诚并非他的真实姓名,此人原是犯事后逃走、落草为寇的罪民加山匪。 过了十几年劫财劫色的匪徒生活后,他结识一人。那人不仅生得一张巧嘴,且能耐大得很,一头通着雄州黑道,一头通着雄州官府,两边都给他面子。 于是他离开山头,跟那人来到雄州,奉上无本买卖积累的金银,由那人为自己洗白,之后又通过那人关系,用更名换姓的新身份和剩余钱两在奇草阁转租这套门面……” 洛麟羽静静听着。 辛骕骦说到最后面露疑惑:“公子所说的大鱼,莫非就是帮他洗白的人?” “继续审,”洛麟羽并不看他,“还没吐干净。” 辛骕骦双眉一凝,立即告退。 出了厢房门,他那张原本儒雅的面容顷刻间变得冷酷。 他一向睿智,这次却在太子面前显得有些无能,如何不郁闷? 带着怒气回到厅堂,只见伙计不知从哪里衔来一柄短匕,正直接用嘴巴含咬着帮季凝诚割绳子。 辛骕骦快步上前,一脚踢过去。 匕首横着扎进伙计的嘴,透进至耳根。 伙计疼得两眼一翻,倒地晕死。 季凝诚却趁机使劲一挣,将只剩细细一丝的绳索猛然挣断,用单手快速脱掉,垂着废手往门口跑去。 从衣袖落到辛骕骦手中的短鞭陡然变长,蛇般飞出绕住季凝诚的脖子,一圈又一圈。鞭主人往后一拉,便越缠越紧,带得人犯噔噔噔不迭后退。 “竟敢隐瞒?嗯?”辛骕骦在他将至自己面前时,一把薅住其散乱发髻,“说!还有什么没说的,都给我吐出来!” 他虽生气,却只是用鞭,不敢太过滥用私刑。 太子仁德,据说从小到大都没鞭打杖刑过宫人,即便断案那么有名,却多用智慧,很少用刑逼供。 如今无刑破案,已成刑部和大理寺解决案件的最高境界,谁能达到,谁才是牛人。 两人身上没有任何用刑痕迹,太子却说他们还没吐干净。 这说明太子已经通过蛛丝马迹和提问了解了一些事情,只是不直接告诉他,让他用自己的能力去审。 第331章 雄州城外玉泉观 受太子影响、被太子带歪思路从而直接开审的辛骕骦继续审问时,终于想起查看账本、玉器等物。 直到这时,太子才丢给他两本秘密账本:“凝诚玉器行连赚带黑的钱远不止金库里这么点儿,查问其它银两都流向何处,便能水落石出,立上一功。” 辛骕骦低头躬身:“卑职愧领!” “上报此事时,不许提到我,”洛麟羽淡淡一笑,“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 辛骕骦却更加感激:“卑职遵令!” 洛麟羽起身:“我们先走一步,免得被人识破你我身份~~此人尚算正直而热心肠,我不想伤害他。” 辛骕骦连忙应是。 于是在城门刚打开之际,洛麟羽便和古青铜从后门离开了凝诚玉器行。 古青铜去找陶小六、黄莺他们,洛麟羽则先去雄州城外玉泉观。 大正的道观一般都在山里,区别只在深不深、离官道有多远。 洛麟羽之所以选择玉泉观,自然是因其位置颇佳,不在山林高深之处,且道观和大路之间除了人行台阶,还有一条平坦的马车道。 而玉泉观能得此名,皆因山中泉水从道观三清殿前穿过,且观后九十九米处还有高石形成的飞瀑,但凡有香客前去上香,都会特意到观后欣赏一番。 观主守中道长是个十分清瘦的老者,已有六十多岁,全身上下没几两肉,但精神极好,尤其是凤倾城连夜将银两运去后,天还没亮,他便让观内弟子出动半数,召集乡民将通往自个儿村里的烂泥路修成石板路,再请匠师帮忙,把那座被水淹过多回的危桥重新建造。 洛麟羽到达时,凤倾城正在方丈室里守着银两,粮食则全部堆放在门后龙虎殿,由道观弟子看守。 观门平时是开着的,但有这么多粮食和现银在观中,守中道长为防走漏风声,召来匪盗,便令弟子将大门紧闭,以免善粮善银有什么闪失。 “小城城,我来啦,”洛麟羽站在门外大声喊了一句,“快开门!” 凤倾城猛然站起身:“道长,帮穆掌柜送银两的洛公子到了。” 守中道长连忙亲自去开门。 但待看到门外气宇轩昂的少年,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诧异,随后恢复平静:“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守中有礼了!” 洛麟羽抱拳:“洛东粦,给穆掌柜帮忙的,稍后还会有批银两运过来。” 守中道长立即请他进去,并重新关好门。 洛麟羽一脚踏入龙虎殿,看了眼堆积如山的麻包粮食,满意地点点头。 之后又进三清殿,还特意用道家子午印朝三清祖师像躬身拜了拜:“请三清爷爷佑我心想事成!” 守中道长见他手势专业,不由露出笑容:“洛公子莫非是我道门居士?” 洛麟羽摇摇头,半晌才道:“只是曾拜道门弟子为师……城城在哪里?” 守中道长见他转移话题,便未再问,只是将他带到方丈室。 凤倾城已站在门口相迎,见到人便是含笑抱拳:“洛公子!” 洛麟羽微微抱拳回礼,然后步入方丈室,却并未检查银子,只道:“第二批银两今日会到,但具体何时,我也不知晓,只能保证绝不误事。” 凤倾城点点头:“不要紧,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接着便是。” “此乃民生大事,城城勿要轻视,”洛麟羽看向他,“既然钱、粮都已到位,就要尽快开工,不要耽搁。” 说着,她又转向守中道长:“贵观既已接受穆掌柜的托请,所有事宜便都要烦道长和众弟子劳心劳力,待银两全部送到,我便再不出面,只留城城帮忙看守银两,穆掌柜有空时也会过来看看。” 守中道长作了个道揖。 洛麟羽笑了笑:“道长已请各村村长和部分德高望重的村民进观、瞧瞧粮食和银两吧?” 守中道长笑道:“正是。” “挺好,亲眼看到,便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哪儿哪儿都踏实,”洛麟羽心情很好,“让他们回去跟村民百姓们说,都加劲儿干,把桥路修通,不仅方便自个儿,还有工钱。工钱可以当日结算,也可以全部结束后一次结清,随他们。但要一致,不能这个这样,那个那样,会把记账发钱之人的脑子搞坏了。” 守中道长笑了起来:“好。” 这么大的利民之事说干就能干,没有人心情不好。 洛麟羽嘴上说民生大事、不可忽视,却是因为叮嘱凤倾城,心里其实没觉得此事真有多大,因为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要去趟九鼎山庄,待接收过银两,便动身,”洛麟羽肃了肃容,“村长村民看过银两后,人多嘴杂,难保不在无意中泄露出去,你们定要谨慎行事。” “我会和道长一起日夜看守,公子放心,”凤倾城点头,“顺子他们那边的事情应该也快了了,到时便又多几个人手。” 他迟疑了一下,“若他们过来,我能不能去九鼎山庄找公子?” 洛麟羽想了想:“多个人多份力,你还是在这里比较稳妥。” “可公子你一个人……”凤倾城无奈,却又不便言明,“再说,修路建桥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我们不能都在这里,无人陪同公子。” “能不出纰漏、顺利完成任务便是你们的功绩,回头去群英楼,让穆掌柜请你们大吃几顿,”洛麟羽笑道,“弥补你们的寂寞和辛苦。” “……”凤倾城已知多说无益。 三人谈笑商榷,到了近午时,辛骕骦才亲自将剩余银两押送过来,也知晓太子要做什么,内心不由更加触动~~明明是东宫的人在永州城全力帮助穷苦百姓,却都以皇上之名,且不动声色地将当地官府也拖进去,如今又…… “没有经过官府封存入库再取出这道手续,钱的来路便也算不得多正,所以我让穆掌柜出面托请玉泉观,只要事情办成,百姓得了实惠,目的也就达成,其它都不重要,”洛麟羽私下里低声道,“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揭穿此事,不然热心的穆掌柜和无辜的玉泉观便都成了欺世盗名的骗子,冤枉得很。” 辛骕骦忙道:“公子放心!” “多谢啦!”洛麟羽哥们儿般拍拍他的肩,“至于那些古董玉器……” 她皱皱眉,“凤倾城分不开身,其他人手也被占用……不行的话,我就请卢家二小姐出面帮忙,直接兑给其它玉器行得了,不然运来运去多麻烦,若再碎上几件,可就真是太可惜了。” 辛骕骦对太子道谢有些受宠若惊,本要连说“不敢”,却没有机会,只能待他说完才道:“公子这个主意当真好极!”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洛麟羽笑道,“换来的钱我另有用处,你可要继续替我保密。” “是,公子尽管放心,”辛骕骦毫不犹豫地答应,“待凝诚玉器行的事彻底查清处理,卑职亦过来帮忙。” “不用不用,”洛麟羽摆摆手,“各司其职,责任和功劳都清晰明了,别因我而乱了套。” 辛骕骦只好笑着应是。 接到银两并在玉泉观用过斋饭,洛麟羽便按计划前往九鼎山庄~~她没有看完拍卖全程,想问的问题还没问。 另外,还要窥窥炼丹书。 卢秋心早已离城回去。 手中有当今太子亲笔书写送货地址的特别文书,她怎能不急? 绝对是快马加鞭往家赶,好连夜商议如何将仙娥丹安全送至京城、毫不出错的到达皇后娘娘手中。 不过,等洛麟羽到了九鼎山庄,才知此次拍卖后、九鼎山庄为各买主送药时,竟出了个真正不要脸的奇葩之事。 第332章 凤尾湖的秘密 九鼎山庄乃丹药界大佬的居住之地,却和奇草阁门面一样,低调之中见豪华,什么东西看起来都不大起眼,却什么东西都价值不菲。 且人家府邸门口都是镇宅石狮之类,他们却是九只大铜鼎。 宽阔的青石板路分两条从官道直通山庄门前牌坊,一条是人工台阶,一条是车马都能行的平坦大道。 而事实上,因每一级台阶用的都是一米见方的青石板,又特意将坡势造缓,所以只要马术不是太烂,便也可以从人工石阶打马而上。 看了眼高高牌坊上的“九鼎山庄”四个大字,洛麟羽又观览一番九只大鼎,最后来到正大门。 热情的门房一听是竞拍到仙娥丹的客人,更加热情,一边将人往里请,一边由另一人跑步上禀。 卢思道正因无赖买主和弟弟卢思源商议对策,一听是仙娥丹买主洛公子,兄弟俩的脸色不由同时突变,对视一眼后,起身就往外疾奔:“快!快去叫秋心!家里来了贵客!” 管家从未见过家主如此不淡定,连忙差人速速去请二小姐。 “对了,备茶!马上备茶!”卢思源突然顿脚转身,“要用最好的茶!一定要用最好的茶!还有还有,端上来时一定要不烫不凉!记住,不烫不凉!” 说罢便又急忙跟上。 管家愣了愣,随即意识到来的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掉头就去准备。 不仅要用最好的茶,怕是还应做最精美的点心。 “果然是丹药世家,这处处种的都是有用花树药草,”洛麟羽缓步走在洁净石径上,嗅着各种树草异香,满目赞赏,“既美观,又实用,丝毫不浪费。” “多谢洛公子夸奖!”一声朗笑传来,卢思道兄弟几乎是小跑着快步而来,“洛公子驾临,卢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洛麟羽抱拳笑望过去:“卢庄主!” 她原以为卢思道定是长着鹰眉勾鼻、两眼精明之光幽幽直闪的相貌,没想到竟是一张窄额圆脸,嘴唇不薄不厚,很明显的老实人憨模样。 “不敢不敢!洛公子驾到,敝庄真乃蓬荜生辉!”卢思道迎上来后靠边侧身,躬着腰将手臂一伸,“洛公子里面请!” 洛麟羽含笑抬步:“九鼎山庄连门房都那么热情有礼,想不发财都难。” “谢公子夸赞!”卢思道落后半步跟上,“不周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我乃临时起意,所以有些匆忙,不然该事先递个拜帖,”洛麟羽笑道,“别说什么周不周,你们不怪我突兀就好。” “哪里哪里,”卢思道脸上始终盛满笑意,“公子即便是夜半驾临,我们也只有无尽欢喜。” 洛麟羽虽厌烦寒暄,却依然同他说了些,直到卢思源提前拐到另条岔路口:“厅中已备茶,洛公子这边请!” “这位郎君年轻俊美,眉眼亦与庄主有几分相似,”洛麟羽顿住脚,看向只跟着卢思道一起行礼却不说话的青年男子,“莫不就是有名的卢家天才卢思源?” “洛公子谬赞,”卢思源依然微微躬着身,含笑面容有些红,“正是不才。” 洛麟羽没想到这么大男人居然还害羞,顿时好感噌噌噌:“能被江湖人称为天才,那便是真的天才,无需谦虚……对了,听说你那雪焰草是用凤尾山和霄云岭的什么灵花异草培育而成?” “是,”知其真实身份的卢思源虽因太子夸赞而害羞,脑子却不笨,太子既然问起,便说明他想知道,“凤尾山的火凤草,霄云岭的冰凌花。” 洛麟羽衷心赞叹:“两地相隔千里,一冰一火,你竟能解决水土气温等各种问题,将二者合成一体,这哪里是天才,分明是天才中的天才!” 卢思源面色又是一红。 “洛公子!”就在这时,卢秋心疾行而来,因为走得太快,衣裙忙不迭地摆动,“公子尊驾光临寒舍,小女子有失远迎,这厢赔礼!” 洛麟羽笑道:“我既来了,就不用说客气话,何况你爹刚才都已说过了。” 卢家三人不由都笑起来。 “公子依然如此风趣,”卢秋心转体侧身,“公子请!” 洛麟羽被簇拥着迎进雕梁画栋的豪华客厅,坐于上首。 管家及时出现,令婢女小心上茶。 卢秋心却从婢女手中接过亲自奉上,温柔软语道:“此乃雄州本地名茶灵云山毛峰,虽比不得公子家里的茶,却也有其细圆光直、香高味浓的独特风格,公子尝尝看。” 洛麟羽执起白玉杯,抿口绿茶汤,点点头:“不错不错!” 她忽然抬头,“哎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坐啊,一起坐!” 卢思道、卢思源一前一后相继坐下,皆在下首,任主位空着。 卢秋心则亲自将侍女们端来的精致点心一碟碟轻摆桌面~~不同于京都,雄州地界,用轩案竹席的已经特别少,基本上都是大小不同的方桌茶几。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各国帝王专用的紫檀木和金丝楠木,卢家客厅里的所有家具包括屏风等大小摆件,皆为价格昂贵的降香黄檀制作,也就是黄花梨木。 而黄花梨木,大正没有,只能从青鸾国进口,其财力,由此可见一斑。 “这是我们九鼎山庄厨妇最拿手的青箬碧玉糕、新月翠柳饼,”卢秋心将最后两碟放至最近处,有些忐忑道,“也不知是否合公子口味。” 洛麟羽拈起一块带着竹香气的碧玉色糕点尝上一口,微微点头:“挺好。” 又将那弯月形的翠柳饼尝了尝:“不错,都不错。” 卢秋心露出笑容。 卢思源却突然面色一变:“听说公子在家用膳时都是~~” 他说到这里又猛地急停,并站起身疾步上前,将洛麟羽尝过的两种糕点各往嘴里塞一块,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卢秋心没反应过来,卢思道却在准备斥责弟弟失礼时,瞬间明白他的真正意思,不由脸色一白。 “没事没事,别这么紧张,”洛麟羽失笑,“你们管家都不知,别人还能知?” 卢思源顿时真的噎住。 卢秋心见他站在那儿两眼快翻白,连忙递水,却没将疑惑问出。 卢思源喝了茶水,渐渐缓过劲儿来,不好意思道:“让公子见笑了!” 洛麟羽摆摆手:“关心客人之真情流露,只会令人感动,有何可笑之处?” “小叔经常外出寻找稀有灵草,最知公子仁德,怎的一时忘记说出这般傻话?”卢秋心故意去接他手中茶杯,温言笑语调节气氛,随即转移话题,“公子百忙抽闲,是不是为仙娥丹而来?公子请放心,虽然拍卖丹药出了点小事情,但绝不耽误此程半分!” “嗯?”洛麟羽讶然,“出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卢秋心笑了笑,“就一买主收到治疗内伤的丹药后,当即吞服,然后又以必须马上修炼恢复为由,拖延写凭据进行赖账,一口咬定没有收到丹药,无法给付。” “还有这种人?”洛麟羽瞠目,看向卢思道、卢思源,“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正在商议,”卢思道叹息,“追究吧,对方已是个无赖品行;不追究吧,又怕他人效仿,无穷无尽。” “这还真是令人头疼,”洛麟羽同情道,“告到官府都没证据。” 卢思道点头:“正是如此。” “你们以后得改个规矩,不能再货到付款,而要在竞拍成功签约时就付钱,”洛麟羽看着他们,“哪怕只付一半或三分之一也行。” 卢家三人都笑而无声。 看透他们心思的洛麟羽讶然:“莫非是只有我没付?” 卢秋心笑道:“家父说,希望公子能给个机会,让小叔当面献上这份寿礼。” 洛麟羽更加讶然:“你的意思是……” 卢思道站起身,抱拳作揖:“卢家上下恳请公子,让九鼎山庄表达一份对令慈的心意!” 卢思源跟着起身,弯腰大躬。 卢秋心同样行以大礼。 “这、这怎么行?”洛麟羽愕然,之后是哭笑不得,“你们的心意是表了,我的孝心却被挤得连个拐角都不剩!这不是明着抢生意么!” 卢秋心轻轻笑出声。 卢思道微微起身:“公子放心,属于公子的心意,依然属于公子,我们只希望能让我这不才小弟亲手献上寿礼,十万两银分文不取,祝寿之词、所有话语,也都由公子自己说。” 那岂不成了临时客串的太监? 而且还是个哑巴太监。 洛麟羽无语。 “花十万两银就为去趟我家?”她笑了笑,“莫非是想带着奇草阁丹药向京都进军、正好借机宣扬以便扩大销售阵地?”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子,”卢思道用佩服的语气坦然承认,“公子面前,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洛麟羽心道你们跑到京城卖丹药,我咋办?还偷学不偷学?偷学后炼出来的东西又往哪儿塞?全都内部消化? 她扶了扶额:“此事……容我想想再说。” 随即,将目光投向卢思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思源,凤尾山那边是不是有个凤尾湖?凤尾湖里有没有他们描述的各种分外美丽的花草、水鸟和小岛?有如仙境一般?” 卢思源被糊弄得还以为太子听了谁的鼓动、想过去玩,所以特意来问问,确定确定,不由笑道:“公子误会,凤尾山其实不止一座山,凤尾湖也不止一个湖,至于花草水鸟,那都是有的,但小岛……”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白日从未见过,夜里却好像闪现一次,且是非常庞大的岛群。” “嗯?”洛麟羽精神一振,“什么叫闪现?” 卢思源也因不解而迷惑:“就是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短得让我到现在都觉得可能是我眼花、不可能是真的。” 洛麟羽差点儿腾然站起身:“夜里什么时辰看到的?” 第333章 菡萏 洛麟羽一边轻啜具有生津解渴、清心明目、提神醒脑、去腻消食等多种功效的灵云山毛峰,一边静思卢思源的话。 按他所说,看到群岛的时辰乃子时刚过一半,也就是夜里十二点。 而他之所以能看到,是因要守寸金花的花开。 寸金花只在夜里开放,且从开花到凋谢,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 一寸光阴一寸金,因而得名寸金花。 而其药效,也在开花的时间里~~采药人必须在其花开正浓时折下,否则便是一株没用的废草。 因只知花开夜色中,没有具体时辰,便要从花骨朵很小时就开始盯。 卢思源就是在盯守寸金花花骨朵的过程中,目光无意扫到那一幕。 但因夜深,湖面又有缥缈雾气,加上他当时微觉睡意,便一直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景,还是幻影。 直至今日说起,仍不能确定。 她练成绝世高手的异世江湖有云:再完美强大的阵法,哪怕是布满杀机的亡人之阵,也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而非真正绝命。 此乃天道,谁都无法违逆。 关键是,你得找到生机藏在何处。 难道,夜里子时便是屏蔽群岛的大阵之缺憾和漏洞? 江山如画,又如此多娇,她从未排除过其它地方也有仙境般的花鸟湖水,可在知晓别处之前,她的注意力自然会暂时集中在凤尾山。 而今天,竟有了意外收获。 天道酬勤,能在短短几秒时间里看到岛群,是卢思源的运气。 更是她的好运气。 能结识古青铜,能因他的话而来雄州看奇草阁的拍卖热闹,又因打炼丹书的主意而跑到九鼎山庄,所有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注定她能得到那笔巨大财富。 待她坐上龙椅,可以一人说了算,就可以将财宝取出。 到那时,天下百姓将无一人贫困。 “公子,”卢秋心轻唤,“公子要不要~~” “爹!爹爹!我回来啦!”一道分外甜美的娇脆声音打断了她,也令陷入沉思的洛麟羽回神,“爹爹,你看我捡到什么宝贝!” 鲜亮人影从外面强光里旋风般冲进大厅,又陡然停住,“哎呀外面太呛眼,进来眼前就是一片绿,爹,让萏萏缓会儿!” 蛋蛋? 洛麟羽噗地笑出声。 随后觉得失礼,歉意道:“不好意思,我~~” “家里有客人?”因被太阳光长时间照射而眼花的少年女子终于缓过劲来,也终于注意到他,不由讪讪一笑,“对、对不起啊,眼花,没看见……” 终于能插上嘴的卢思道轻斥:“这是洛公子,我们九鼎山庄的贵客,还不见礼?” “哦,”娇美少女抱拳作揖行了个江湖礼,“菡萏见过洛公子!” 卢思道这才解释:“此乃小女卢菡萏,因生于荷花开放之际,她娘又是在荷塘小亭感到腹痛继而生下她,便取名菡萏,平日里我们都叫她菡儿,她自己却故意自称萏萏,还咋咋呼呼调皮得很……让公子见笑了!” “没有没有,其实挺好的,可爱率真不做作,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期,”洛麟羽笑道,“女儿能如此活泼不拘,可见卢庄主的宽容,不似某些重男轻女或过于严苛的父母,此乃卢家女儿之幸运。” “洛公子你不但长得好看,说话还中听,”卢菡萏歪着头看他,满脸笑嘻嘻,“真是个好人!” 洛麟羽又被逗笑,却无话可接。 卢思源温声道:“菡儿先回房去吧,我们正跟贵客谈事情。” “哦,”卢菡萏嘟了嘟娇美粉唇,“那洛公子我先走了,等你们谈完事,我再找你玩儿,” 她微微倾身,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给你看看我捡的好东西!” 洛麟羽忍不住笑道:“好。” 卢菡萏却上前用小手指勾他小手指、大拇指抵他大拇指指肚:“就这么说定啦!” 之后撒开手转身跑开。 一副不知道男女大防、对情爱之事完全没开窍的状态。 “小妹虽已年近十五,却还不太懂事,”将太子反应看在眼中的卢秋心道,“多谢公子宽仁。” “天真烂漫,实为可贵,也是将来最美好的回忆,”洛麟羽叹道,“若是权贵之家的女子,恐怕早被养得~~”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似因意识到失言而特意转移话题,“呃,那个,思源,炼丹难吗?” 卢思源很配合地连忙笑答:“世上没有不难的事,只是对有天赋的人来说,稍微容易些,但也不能因此而懈怠,否则同样会一事无成。” “此话有理,”洛麟羽点点头,随即真的生出好奇道,“那,学炼丹的书,没有天赋的人是不是都看不懂?如果让我看,是不是犹如看天书?” “以公子之慧,应当没那么难,”卢思源笑道,“炼丹之书如医书,除了各种配方记载、告诉你所需原料该在何处搜寻、如何采集,便是炼丹炉的材质、选择,以及对火候的掌握等等。” “那也不简单呢,”洛麟羽摇摇头,“没有炼丹天赋,没有无尽摸索,没有日积月累,怕是炼一个毁一个,连炼丹炉都炸了。” “除非炼丹师走神太厉害,或者炼丹炉材质太差,否则轻易不会炸炉,”卢思源笑道,“公子对炼丹有兴趣?” 洛麟羽摆摆手:“我只是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有点好奇而已,即便让我看,怕是也看不下去~~你看过的炼丹书不得多到堆满你的屋子?” “没有没有,没有那么多,”卢思源失笑,“只有厚厚两本而已。” 洛麟羽惊讶不已:“就两本?” “就两本,”卢思源点点头,“一本是草经,一本是丹经。” “原来如此!”洛麟羽恍然大悟,却在端杯喝了口茶后,转移话题,“对了,你们之前是不是在商议如何对付那无赖子?那就别都陪着我了,忙去吧。” “这……”卢思道哪肯,“此事不忙。” “去吧去吧,让秋心在这陪我就好,”洛麟羽摆摆手,轰人,“等一会儿凉快点儿,我让她带我四处走走逛逛,参观一下你们九鼎山庄,晚上再看看你们山庄夜景。” “是是,那我们就先去准备,”卢思道立即站起身喜道,“秋心你可要陪好洛公子,不能有丝毫怠慢!” “是,”卢秋心点头,“爹爹放心!” 卢思源跟着起身,拱手告退。 洛麟羽见兄弟俩离开,便露出一丝疲色对卢秋心淡淡一笑:“你也歇会儿吧,不必太劳心~~我昨晚秘密查案一宿没睡,正好闭目养神小眯一会儿。” “那到床上躺躺吧,”卢秋心没想到太子这么信任她,忙道,“坐着不舒服!” 洛麟羽点点头:“也好。” 卢秋心请他稍坐,自己亲自去更换床单,布置客房。 可待她回到正厅,太子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她目露担忧与心疼之色,随即取来薄毯为他盖上,又轻轻带上厅门。 洛麟羽缓缓睁开眼睛,再缓缓合上,脑中所思,乃是卢思源心里想到的东西。 第334章 没经验的窃贼 考究低调的膳厅里,洛麟羽愉快地和卢家家主等人分桌用餐。 除了卢思道和卢思源兄弟俩,还有卢秋心和卢菡萏。 若按以往,家中来客是男子时,女眷是不能上桌陪席的,但因卢秋心最早与太子建立交情,太子又对卢菡萏的印象不错,便破例让两位女儿一起陪席。 卢思道还有个大女儿,但因泼辣能干,常和二叔或夫君一起出去为家族办事,三人都不在山庄。 卢秋心的丈夫本是极其能干、且极其体贴娘子的男人,可惜英年早逝,在卢秋心病重昏迷、还未踏进阴曹地府时,他倒因为伤心焦急而突发疾病先走一步,结果,卢秋心却醒了。 虽说再如何伤心焦急都不可能要一个人的命,夫君应是死于某种隐疾,卢秋心却依然从未想过再嫁。 即便父亲允许、小叔还私下里找她谈心,她都坚决不改变主意。 她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不图钱财、真心对她好的男人。 洛麟羽再好奇,也不会专门刺探人家感情隐私,一边吃着美味佳肴,一边和卢家人谈笑风生。 尤其是卢菡萏的活泼开朗与天真,让宴席多了不少笑声。 洛麟羽忽然后悔没将小彩凤它们带来,不然又会把小肚皮撑得圆滚滚。 而此时,凤倾城已在玉泉观用过斋饭、正无聊地逗着小白鸽:“以为你们可爱又好看,她就带你们?我长得比你们好看多了,她都不带我,你们就别想了……想吃山珍海味?没有。这儿只有斋饭,伤心也没用……是不是很想她?我就知道你们和我一样想~~” 他突然抬头朝门窗看一眼,改口道,“想去九鼎山庄蹭饭。” 他叹口气,忽然起身往硬板床上一躺,目光却落在虚空,眼前出现的,皆是那人开心或不开心时的嬉笑怒骂。 正有些出神,耳朵竟突然听到一声轻微响动,不由眉目一凝,轻轻起身下床,剑执手中,悄无声息地走到窗侧。 “还亮着灯呢,咱们得再等等。”一个将音量压至最低的男声道。 “还等什么?直接将他们全都杀掉不就得了?”另个声音恶狠狠道。 “你要死啊?这里可都是修行道士!”先前那人低骂,“我娘说滥杀无辜会遭报应,何况是道士?我娘说~~” “我去你娘的!”第二个人不耐烦,“成天你娘说你娘说,难怪你家媳妇儿跑了!” 先前那人陡然沉默。 凤倾城听得好笑又有趣。 就这样的两个人,还敢来道观打坏主意? 不过,那二人最后还是找地方躲了起来,打算等到夜深再动手。 凤倾城觉得今夜终于有个趣事可做,便俟合适时机吹灭蜡烛,静候在黑暗中。 诵过晚课经的观中道士都已各自入房休息,道观很快安静下来。 两只老鼠渐渐耐不住性子,伸头露脑袋,手中长刀在月光下一片明晃晃。 显然已经商议好,两人一个负责望风,一个负责撬门。 两条有点颤抖又强忍的干细腿蹑手蹑脚踏上台阶,待至门前,竟直接将刀尖伸进门缝,打算拨门栓,可没想到上下划捅半天,竟是空的。 “奇怪,怎么找不到门栓?”什么都他娘说的那人疑惑低语。 “因为门没插。”凤倾城淡淡道。 “哦,”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我说呢,原来是~~啊!” 他终于结束迟钝大叫一声,转身就要跑,却被猛然开门探出来的手薅住后衣领。 觉得自己比较精、所以安排自己望风的男人见同伴被发现,一边骂“没用的废物”,一边撒开腿猛跑,却咚的一声撞在一堵墙上,哎哟跌倒。 抬头一看,哪是什么出现得有些奇怪的墙,分明是位道士的胸膛。 那道士看着斯斯文文,像个没用的书生,胸膛却比土墙还硬,简直就是石头,撞得他眼冒金星。 片刻后,被点亮的烛光下,两只被拎着扔在一起的小鸡仔看着周围怒目而视的道士,怂得连说话的胆气都没了。 “让我猜猜你们是谁,”凤倾城学某人摸着下颌思索踱步,“知道钱在道观、且清楚知晓放在方丈室的,无非就是村长他们那几个人,看来你们是其中两个人的儿子或孙子,对不对?” 两人低头不敢说话。 “你们不招认不要紧,只要天亮将他们请来,你们想瞒也瞒不过去。”凤倾城顿住脚,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到那时,可就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直接交送官府,按偷窃罪入牢服刑。” “不要!”娘宝猛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求你不要让村长和乡亲们知道!不要让我娘知道!求你、求你不要报官!” “你说不报官就不报官?”凤倾城冷哼,“你们犯的可是盗窃罪!且你们要偷的,还是乡民们的工钱!再不招,看他们知道后不扒掉你们一层皮!” “别,我招!我全招!”娘宝痛哭流涕,“我、我娘病重,没钱医治,正在愁急之时,薛空来找我,说他知道哪里有钱,但得有胆去偷,若我答应,他可以帮我,等偷到钱,一人一半。我、我明知他好赌,定是外面欠了债,却还是、还是……求求你,求求各种道长,千万别让我娘知道,不然定会被活活气死!我给各位磕头,给各位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守中道长摇头叹息。 另几名道士皆将怒目转向叫薛空的男子。 “好好的人被你拖下水!”凤倾城学某人一脚踹过去,“薛村长的儿子是吧?明日看你怎么有脸面对父老乡亲!” 薛空被踹倒在地,一声不敢吭地爬起:“我、我就是想帮帮三猴子……” 凤倾城知他纯属狡辩,不搭理,只问:“这事,是你爹告诉你的?” “不,不是,”薛空连忙摇头,又垂得更低,“是、是我偷听到的……” 凤倾城冷哼一声,看向守中道长:“道长觉得该如何处置?” 守中道长想了想:“此事不能传出去,以免更多人知晓,道观不宁。” 凤倾城点点头:“行,那就将这败家子扣在观里,至于三猴子,” 他看向娘宝,“你得保证不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就将你禁足观中。” “我、我保证!”三猴子连忙举手发誓,“我三猴子若把此事说出去,天打五雷轰,出了道观就被劈死!” 第335章 草经丹经 凤倾城这边扣赌贼、放穷贼,还自掏腰包给三猴子拿回去为老娘看病抓药,洛麟羽那边也没闲着。 除了相关书籍外,最重要的草经、丹经两本书皆不在书房,而藏于卢思源的卧室,若想在夜里偷看,就必须调虎离山、将卢思源调出去,或者趁他上茅厕时拿走,看完再择机送回来。 洛麟羽选择了后者。 但令人笑着表示遗憾的是,什么好计策、常办法都没用上。 因为卢思源吃过晚饭,就独自去了炼丹房,炼制丹药近子时才收工~~太子贵客在山庄,家主卢思道自然不能撇下客人、和弟弟一样一头扎进炼丹房,万一太子有什么吩咐却见不着山庄主人,可不太好,他们还想进军京城、指着太子当靠山呢。 朝中有人好做官,做生意更是如此,尤其是做大生意,又尤其在京都。 不管怎样,今夜算是方便了洛麟羽。 顺利地溜进卢思源的卧室,从香樟木柜的柜顶摸到一只宽木盒。 木盒也是用能防虫的香樟木制作而成,外面还刷了清漆。 许是要经常使用,木盒并未上锁。 洛麟羽取出两本书,溜回客房,在烛光下以一目十行的速度不停翻阅,不求理解,只先用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下。 书籍纸张是黄色的,显然经过“入潢”工艺,也就是将纸浸到黄檗汁液里染泡再晾干,可以有效防止虫蛀腐朽。 两本书皆为手抄,纸张也都是被一张张粘连起来的,不用推测,便知是卢家祖辈相传的东西,虽厚,内容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多。犹如李时珍尝百草、做记录后整理出的《本草纲目》。 洛麟羽先看丹经,这是最主要的。 因为如果来不及看草经,可以回皇宫查阅医药书,太医院加御医署的藏书,不会比私家收藏差。 不过以她这看书速度,顾虑完全成了多余,在卢思源离开炼丹房之前,她不但看完草经和丹经,还有时间将卢思源的个人心得札记翻览一遍。 偷看的东西悉数放回原处,且全部摆成取出时的样子,没有任何破绽。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卢思源回来了。 她连忙施展星月无影术,化成一片乌云般的虚影,隐在柜侧黑暗里。 年轻的卢思源精力充沛,虽忙了一晚上,却没有叹气叫累,只是脸上略有疲色。厮奴将温水拎倒浴桶,婢女将换洗衣服备好,他便去了专门洗澡的房间,洛麟羽得以借机脱身。 卢思源洗完澡准备睡觉时,想起太子,已至床边,却还是不放心,忍不住要去瞧瞧才踏实,于是去往客院。 客院院门紧闭,六名护卫、两名厮奴、两名婢女皆在门口伺候。 “洛公子已经睡下?”他问道。 “不知是否已睡,只让我等备上浴汤,便让我等出来,不让伺候。”厮奴生怕主人知道后责罚他们,连忙道。 卢思源点点头,微微蹙眉。 他和哥哥都想不通太子为何一个侍卫都不带,这样独自乱跑,多危险。 太子仁德,知者应不会伤害他,可若碰到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就抢的劫匪,可怎么得了? “好生守着,无论洛公子何时传唤,门外都必须有人。”卢思源叮嘱道。 “是。”几人齐齐低声应道。 “家主已经吩咐过,二小姐也在这里守了些时,刚走不久,”一名婢女补充道,“说是回房沐浴,一会儿再过来。” 卢思源点点头,终于放心转身。 太子乃国之储君,驾临九鼎山庄,那可是真正一尊大佛,跟他一比,什么宰相将军皇子公主,都不算什么,所以绝不能服侍不周到,更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秋心颇有武学天赋,家族丹药又做其有力后盾,是以,武道一途走得极为通顺,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术,都比聘请来的护院还高上许多,有她亲自值夜守护太子,才真正令人放心。 洛麟羽生在皇后膝下,从嫡皇子到太子,无论宫内宫外,都被人费心伺候惯了,任谁再如何张罗,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感觉,何况护卫太子是每个臣民的职责,只要不是残暴太子、无道昏君,保证她的安全,便是所有人的义务。 不过,她虽无感激之心,却还是多少有些触动,曾短暂觉得自己此举不太地道。 但想到卢家有投靠太子之心、还想利用母后寿辰进宫露脸以便在京城迅速站稳脚跟,又立即释然。 再说今日她即使不偷看,来日他们到东宫投诚时,岂能不带东西? 初时的现银进贡、之后每年的盈利分红什么的,自不必说,但凡她提句丹经,他们能不亲手捧上让她瞅瞅?毕竟这东西给人瞧瞧并没什么关系,好比本草纲目人人都能买到,但有多少人真能看懂?又有几人能学到其精髓? 别说投诚之时,就算现在,她直接说想看看丹经,卢家又岂能不给? 外行人看一个月也学不到什么,何况只是翻一遍? 但对她终有些不妥。 不管是当着人家面,还是在客房里看,一页一页细看和草草翻一遍的所用时间,都是不一样的,若让人心里产生疑惑,总归有些不好。 一觉醒来,天正微晞,洛麟羽打开房门,来到院中,淡淡道:“都进来吧。” 厮奴和婢女连忙推门进去,行礼请安后打水端盆,伺候贵客洗漱。 洛麟羽洗面净手后把卢秋心也叫进去,屏退所有人道:“我此次来,其实另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卢秋心忙道:“公子尽管吩咐!” 洛麟羽看着她:“你们奇草阁一条街的凝诚玉器行,你可知晓?” “知道一些,”卢秋心点点头,“店主叫季凝诚,人缘好像不错。” 洛麟羽笑了:“那就可知他卖假货?” “卖假货?”卢秋心一惊,“好像没听说啊!也没见有人前去吵闹!” 洛麟羽摇摇头:“没有找上门的,都是怪自己没眼力、自认倒霉,而个别找上门的,都反被威胁到不敢吭声,你如何能知晓?而且我猜测,负责管理奇草阁一条街的办事者中,有人私下得了季凝诚的好处。” 卢秋心蹙眉惊怒。 洛麟羽从袖中取出一件玉器~~牛毛纹实心玉瓶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卢秋心接过,细看之后道:“这是假的!” 洛麟羽看着她。 卢秋心道:“将玉放在乌梅泥灰水中煮一天,取出后趁热放在风雪中过一夜,玉就呈现头发丝儿细的冻裂纹痕~~此乃牛毛纹的伪造玉器。” 洛麟羽这才道:“此乃凝诚玉器行的其中一件。” “岂有此理!”卢秋心面色冷肃,“他这是败坏奇草阁整条街的声誉!” 洛麟羽叹道:“季凝诚乃是假名假姓,并非他的真正本名。” “什么?”卢秋心失声,“怎么会……” “我连夜查的案子,便是他家,”洛麟羽揉揉脑壳,“此人将牵涉出一桩大案,凝诚玉器行会被卫天府以特权查封。” 卢秋心脸色大变:“这、这……” 她突然噗嗵跪下,“求公子指点迷津!”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卢家受到牵累,”洛麟羽从头上摘下假发,梳理真发,“所有真古董假玉器都已被我提前买下,你去将真古董转卖给其他玉器行,假玉则全部找地方秘密销毁,避开此祸。” “是,是,我马上去!”卢秋心连磕几头,“谢公子!谢公子!” “卖古董的钱,五分之三交给群英楼穆掌柜,告诉她,此乃新建旅社资金,让她尽快行动,以便帮助更多的女子自力更生,不再仰男子鼻息而活,”洛麟羽吩咐道,“另五分之二,全部替我买盐囤在群英楼,待顺子他们完成永州城的皇令,就会过去接手,将盐巴运走,分送到各个乡村,发给缺盐吃的穷苦百姓。” “公子……”卢秋心的眼中一片氤氲,起身抱拳,“秋心谢公子大恩!秋心定不辱使命,将所有事情办妥。” “建旅社收留女子的事,你自己知道即可,不能告诉任何人有我插手。”洛麟羽拍住她的肩,“还有,穆掌柜她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要泄露。” 卢秋心立即应道:“是。” “至于为百姓免费发盐的事,以后传出来,会是帝王之令、天子之恩,你千万不能捅破提我之名,”洛麟羽直视着她,“记住了?” 卢秋心虽无政治心机,却也不是太笨,即使不能当场想明白,但起码这已说明太子对她充分信任,而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公子放心,秋心定当对一切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洛麟羽点点头。 她知道,卢秋心再如何守口如瓶,也会告诉自己最信任的父亲,而卢思道知晓后,不可能一点动作也无,定会添上一大笔,使盐巴远远超出应有的数量,让太子一听即明,卖以人情。 第336章 再上凤尾山 卢思道听了女儿的转述,不由满身冷汗,紧张一阵后,又大松一口气。 太子亲自暗查、卫天府同步介入的案子,百分之百小不了。季凝诚虽然只是租户,但其用假名签订房屋租赁合约、售卖假货、且还与大案要案有涉及,若无人力保,屋主卢家绝对脱不了干系,即便能求上雄州刺史都没用。 “我虽从未体会过穷苦百姓的生活,但殿下之仁德,却毫不虚假,”卢秋心看着他道,“所以爹爹,买盐之事,要不要……” “无功不受禄,”卢思道稳稳神,缓缓道,“虽说殿下此举的目的,应是为了将那批古董变现为银,再变为盐,但我们却未曾为殿下做过什么。殿下既助我们避开此祸,我们就要立即做出姿态,给以相应的回报,否则进宫献丹、帝都卖药的事,全都不必再想。” 卢秋心点头:“爹爹说得极是。” 卢思源道:“你速去办理此事,按殿下所言,真玉全部卖出,假玉尽数毁去,不能有丝毫耽搁。另外,买盐时,我们卢家添加十万两,以增太子的孝行分量~~” 他忽然看着女儿语重心长,“秋心,殿下以皇上之名行事,为的是全皇上对百姓的浩荡龙恩、天子圣名,只怕殿下还未回宫,皇上便已尽知。到那时,皇上嘴里不说,心里却极为高兴,觉得太子不仅仁德,且比以往更有孝心。” 卢思道低声赞叹,“殿下聪慧,他此举看似无功,得到的却是别人看不见的隐好处啊!别说无人打太子宝座的主意,即便有,谁又能争得过?聪慧,仁德,孝顺,懂事,还是唯一仅有的嫡出,殿下的储君之位,谁都无法撼动!” 这番话,直白透彻,卢秋心瞬间明悟,不由惭愧道:“以为自己没有小看他,如今方知,女儿还是小看他了。” “自古以来,储君之位的争夺都很少不~~哎呀我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赶紧走,”差点继续对女儿长篇大论、借机教导的卢思道猛然将她往外推,“记住,你答应殿下守口如瓶的事,什么都没对我说,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主意!” 卢秋心一边往外疾行,一边应道:“是,女儿记住了!” 卢思道长吐一口气。 他小立一会儿,忽然心里一动,疾步朝客院走去。 却刚至客院门口,便听院里传来小女儿卢菡萏的清脆笑声,咯咯不停。 他不由停下脚步,偷听起来。 “洛哥哥,你说话可真有趣,比我爹我叔还有我姐他们有趣多了!”卢菡萏笑嘻嘻道,“每次我做了东西,或捡到什么,他们都只说好好好,敷衍不说,还其实在说我幼稚!” 卢思道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管太子叫哥哥,还叫得如此亲热,不知道传出去会不会有很多人想打死你。 “洛哥哥你可真好,不仅真看我捡的东西,还想法奇特,被你这么几弄几弄,顿时好看许多!”卢菡萏看着手里的渡铜铁丝玩意儿,欣喜不已,“洛哥哥,你手可真巧!洛哥哥,你一定要多住几天,我把我房间里的好东西都拿来给你看!” 院里的洛麟羽和院外的卢思道同时暴汗。 哄你一次就得了,若都拿来,换谁都会赶紧跑。 洛麟羽笑了笑,温声道:“菡丫头,我还有事要做,不能久留,待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屋里的好东西。” “啊?”卢菡萏嘟起嘴,“这么快就走啊?你才宿了一晚而已!” “去请你们家主,”洛麟羽不跟她废话纠缠,看着其中一名小厮道,“就说洛公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再叨扰,这就告辞。” 那小厮应声是,便朝外面走去。 卢思道一听,连忙跑远几步,再转身装作正往这边走的样子。 小厮出门见到,立即将贵客的话复述一遍。 卢思道耐心听完,才皱皱眉:“现在就走?” 甩步向院门疾行。 “洛公子!”他刚进门,便抱拳,“昨日未时才来,今日辰时便要走,怎的如此着急?卢家主仆是否有怠慢之处?若是有,您可要给我们改正弥补的机会!” “庄主想多了!”洛麟羽摆摆手,淡笑,“你应知我确有许多要事,哪是你们的招待有问题?让人牵出我的马匹,我这便离开,去另一个要地。” 卢思道一听,不敢再说客套话耽误时间,连忙差人将那被好料好水伺候的白马牵到山庄门口,自己则陪着太子往外走。 卢菡萏噘着嘴,明明不开心,却还在后面跟着,卢思道没撵她,洛麟羽也不说。 “不知能否趁此机会跟洛公子讨教一句,”卢思道将去客院未问的话问了出来,“您觉得九鼎山庄该如何处理那无赖顾客?” 洛麟羽听了,不由哈哈一笑:“卢家祖上三代行医,从第四代开始建立家业,越扩越大,积累的生意经能写成书另赚一笔了,还用得着问我?” “洛公子的想法果真新奇!”卢思道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暴露刚才听墙根的事,拱手道,“还请洛公子赐以高见!” 洛麟羽满脸好笑的表情:“我这都没做过生意,哪有什么高见低见?问我不是等于问墙么!” 跟在后面噘着嘴的卢菡萏扑哧一声乐了。 “洛公子!”卢思道却不肯放过,又是抱拳又是作揖,“洛公子赐个主意吧!” 洛麟羽摇头:“真没主意。” “那、那随便说两句也行。”卢思道怂了。 洛麟羽扶额:“这东西怎么说呢……对方付的定金应该也够丹药成本了,后面就是能不能赚到、能赚多少的问题。是选择以无赖对无赖、狠狠将他教训一顿、让人知道九鼎山庄不是好欺好骗好惹的,还是因其困难穷苦而放弃那笔盈利、收获宽容之名,皆看你怎么想。” “那……”卢思道语气谦逊,“洛公子觉得我该怎么选?” “你是卢家家主,怎么选,自然由你自己做主,”洛麟羽看着前方庄门淡淡道,“我该走了。” 卢思道只好不再问:“期待公子再次驾临!公子若有空,可着人提前修书一封,我等可前去迎接,无论多远,无论何处!” 洛麟羽微微颔首。 待至庄门处,才转身朝那天真丫头笑道:“再噘下去,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卢菡萏立即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摇啊摇:“洛哥哥不要走嘛!萏萏~~菡儿舍不得你,不要走嘛好不好?” “洛哥哥真有事,待有空闲,定会过来看你,”洛麟羽捏捏她的肉脸蛋,“在家要听你爹话,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免得遇到坏人,听到吗?” 卢菡萏失望地“哦”了一声,感觉洛麟羽要上马,只好松开手。 “洛公子,”卢思道满眼不放心,“真不需要护送?” “不必,”洛麟羽一边上马一边道,“以仁治国,天下太平,想杀我的人不多。” 她执缰拨马,笑了笑,“再说,知晓我行踪的没几人,不会有事,放心吧。” 卢思道躬身相送。 洛麟羽打马扬鞭,直奔凤尾山。 ps:卢思道前辈,我只是借用相同姓名,写的可不是你啊!千万别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找我,嘿嘿! 第337章 凤山县丑女色狼 洛麟羽跑了一段路后,陡然发现同一个问题:自己没带钱。 皱眉想想,还是算了,反正真气盈身,一个月不吃也不要紧,路上多放放马便是,实在不行,就当回梁上君子。 于是一路纵马狂奔,只在马儿需要吃草休息时找地方停下些时,晚上则寻个草肥水美之处露宿。 如此过了几日,便顺利来到凤尾山,而此时,已是天暮将黑。 凤尾山依然是以前的模样,没什么改变。 按照卢思源心里想到的东西,出现岛群的水域,应是第二湖湖面。 洛麟羽没拴马,只拍拍马头道:“饿了自己去找吃的喝的,但别跑太远。” 说罢,便提气纵身,沿着冬夏常青之树的树梢飘然上行,翻越第一座山。 之后,脚尖在水面蜻蜓点水,踏过第一面巨湖,再越过第二座山。 站在第二湖的湖边,她看着眼前这片更广阔的茫茫水域,心里有些激动。 不过现在离夜半还有好几个小时,不能一直这么干站着,于是找了块石头坐下。 石头不大,但足够容纳她的屁股。 她闭目养神,耐心等待。 但刚到子时,便睁开眼睛。 虽然离卢思源看到群岛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但不能保证每次都那么准。 不过,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待快到夜里零点,她不由噌地站起身,疾步走向最靠近水面之处,直直盯着愈发浓厚的缥缈雾气,紧张而期待。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竟没有任何动静! 洛麟羽伫立水边未动。 未过子时,她不死心。 渐渐的,子时完全过去。 她却空等。 皱皱眉:怎么回事? 缓缓踱回,坐于石头:哪里不对? 她目视湖面细思,将卢思源的话和想法全都在脑中重新过一遍,看看自己是否漏掉了什么。 但想了半天后,发现并未有遗漏。 这可真是怪了。 难道阵法失效一年才出现一次? 不会吧?有这么坑爹? 想到这,她不仅气歇。 喵了个咪的,若果真如此,岂不要再等一年? 她抬头望天,叹了口气:果然是好事多磨啊! 自己这一路上什么热闹都忍着没瞧,也没有什么波折,未曾想,竟是空跑一趟。 合着让她那么顺利,就是为了让她完完整整地白忙一场? 现在怎么办? 打道回府?明年再来? 可万一自己猜错了呢? 跑回去岂不白等? 她想了想,还是没走。 既然来了,起码要把这一夜守过去。卢思源只见过一次,谁也不能肯定短暂出现的时辰属于固定,再说他当时还有朦胧睡意,难保没记错时辰。 不甘心的人坐在石头上,愣是睁眼到天亮,直到确定真没希望了,才浑身没劲地怏怏离开。 到了山外,吹声口哨,召来白马,她决定去裴敏之家~~什么收获都没有,总不能还空着肚子往回赶,去他家蹭顿饭,让马儿也麦子豆子啥的吃好一点。 可待她到了凤山县裴敏之的府门前,不禁傻了眼~~没人! 她这才想起此屋乃裴敏之为其小妾买的私宅。 那小妾怕自己红颜逝去时,和别人一样落得啥都没有、老无所依的下场,于是趁着得宠,先弄座写在自己名下的宅子,即便将来被正妻欺负、被老东西抛弃,也不怕无处可去、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 如此想来,裴敏之并不在这长期居住,也在情理之中。 而来日若真住了人,怕只有他的小妾,或者正妻先死、他带小妾过来养老。 牵着马站在门口,想着自己真是不太走运,半晌之后才转身欲离。 “这位郎君,”一个像痞子般的年轻人上来搭讪,“是不是找人却吃了闭门羹?” 有这么说话的么? 洛麟羽横他一眼。 “哎你别瞪啊,我可是好意,”年轻男子看看他身上做工精细的衣衫,再瞄瞄那头毛色雪亮的大白马,双眼直冒精光,“若你无处可去,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好客栈!” 洛麟羽懒得理他,白他一眼就要上马。 “哎哎别走啊!”年轻男子噌地蹿上来伸臂阻拦,“你要不喜欢住客栈,住我家也行啊!我家屋子多得很,干净又舒适,离这也不远,要不要去看看?” 洛麟羽没给他好脸:“滚开!” “哎哟你这小郎君长得一表人才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年轻男子摇头啧啧,“我是看你赶了一路风尘仆仆,才好心好意喊你到我家休息,没想到如此不知好歹,不跟你要钱都不去,还骂我!莫不是没念过书?好人坏人也识不清?” 这是骂她没教养呢,洛麟羽一脚踹出去:“给老子滚!” 年轻男子明明见腿却避之不及,当即被踹趴在地摔了个狗啃泥,虽是泥土地,下巴却磕破了皮。 年轻男子不顾疼痛,恼怒爬起,正要抽出藏在袖里的短匕狠刺对方,洛麟羽却改了主意:“带路吧。” 年轻男子所有动作都卡顿在那里,表情说不出的奇怪。 吃了亏,想还回去,却因对方终于肯入套而必须得忍着,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可想到不久之后就能加倍奉还,便悄悄将手抽出袖笼,轻哼一声:“你舅舅的,想当个好人都这么难!” 风俗就是如此神奇,同一个国家,有的地方以舅舅为尊,甚至女子出嫁,都得征求舅舅同意,凤山县这边却恰恰相反,舅舅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东西,生气骂人都能口头禅般随便带上。 洛麟羽想再给他一脚,却暂时忍住。跟着他七拐八绕半天,才来到一座两进旧宅。房屋没有他形容得那么多,且除他之外就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在。 洛麟羽不动声色地由他安排。 丑陋女人乍见少年便两眼直冒绿光,欢欢喜喜地跑进厨房现做饭菜,待端上桌,更是盯着少年,一副口水快要流下来的色眯眯相。 洛麟羽看着饭菜,没动筷。 鼻塌眼斜还满脸褐斑黑痣的丑陋女人催促道:“小郎君快吃,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洛麟羽默默跟肚子里的小东西沟通后,才执起筷子。 丑陋女人亲眼看俊美少年一口一口吃下加料饭菜,亲自瞧着他吞咽入肚,笑得嘴巴越咧越大,口水也终于流了下来,搓着手道:“好吃!看着就好吃!” 第338章 凤尾湖阵法解密 吃完饭菜,洛麟羽如其所愿地缓缓闭上眼,软软趴到桌上。 丑陋女人兴奋得双眼放光,抬手就要抱他上床。 “干什么?”先前那痞子男突然出现在门口,厉喝阻止,“好不容易遇到个极品美少年,你可莫要坏我好事!” “用上一用又有何妨?”丑陋女人撇撇嘴,满脸不屑,手却缩了回去,“之前不都是让我试过才献给教主的么!” “这个不一样!”男子走过来一把将她扫开,“总之你不能碰!” 丑陋女人歪着嘴“嘁”了一声:“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不就是想拿他讨赏升职、离开这个小县城么!” “难道你愿一直待在这又小又破旧的鬼地方?”男子哼了一声,看向昏睡少年,“无论怎样,这是我弄回来的人,我不允许,你不能打他主意。” 他冷冷道,“以前那些给你试用,是因为他们都活不长,这个~~如此极品,若教主享受之后舍不得杀他、留在身边,你恐怕会比现在更惨。” 丑陋女人目光一凛,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半晌,才咬牙道:“让我放弃也行,但你得替我杀掉两名漂亮女子!” 男子眉头一皱:“你又要杀谁?” “城西有个叫阗芬的富家女,”丑陋女人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老规矩,给我狠狠凌虐,糟蹋后毁其容再杀!” “虽然这对我是美事,但为何每次都非要杀掉还毁容?”男子可惜道,“那么好看的脸,那么美的身子,弄过来关在屋里一直供我玩弄不好么?正好也能满足你那颗变态的心。” “有种你就留,”丑陋女人冷冷瞪他,“看教主知道不扒了你的皮!” “不留就不留,”男子一脸无所谓,“不过以后我只帮你破了她们,毁容捅刀子的事,你自己去干,别再指望我替你手沾血腥、多背杀孽,你自己却悠闲悠闲等着看现成。” “你舅舅的小气鬼!”丑陋女人不满地骂了句,随即又恶狠狠道,“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但你要加倍肆虐,让她们痛晕,让她们嚎叫,让她们哭爹喊娘!” “对不住,你的要求我达不到,”男子淫淫贱笑,“因为我只会让她们舒服地叫~~嗷!” 话未落音,就突然惨嚎,被实在无法再听下去的洛麟羽一拳打掉满口牙,脑袋嗡嗡作响。 丑陋女人大骇:“你、你、你……” “我怎么醒了是不是?”洛麟羽狠狠揪住她的衣领,“我若不装,如何能知这世上会有你们这样恶心的男女?” 她一把将她扔出撞到前墙上再跌落地面,上前一脚踏住她的脸:“美女我见过很多,丑女人也见过不少,却从未看到像你这样变态无敌、心肠歹毒的!你到底害了多少无辜女子?” “我、我……谁让她们嘲笑我!”摔得感觉五脏六腑快碎掉、又被踩住额头、眼睛和一半鼻梁的丑陋女人大叫,“她们长得好看也就罢了,仗着家里有钱看不起人也就罢了,可她们还人前背后地辱骂我嘲笑我!如此缺乏教养,如此没有德行,她们就该死!” 洛麟羽拿开脚,深吸一口气,冷冷道:“那你就让人毁她们一生?看着她们被凌虐被践踏你才快意?掌嘴或狠打一顿,小惩之法有的是,为何要如此极端?不但给人打个最肮脏的烙印,还毁人容貌、害人性命,你到底是有多狠毒?” 缓过劲儿来的年轻男子稳稳神,一边盯着少年后背,一边将右手悄悄探入左袖,缓慢无声地抽出短匕,猛然刺出。 不料,少年却如背后长了眼睛,冷不防地微微侧身,大长腿抬起一扫。 只听又一声惨叫,男子身体倒飞着“嘭”地撞到后墙上,落下来时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丑陋女人趁机出手,直接朝少年腹部抓去,打算给他来个开肠破肚。 洛麟羽若被她偷袭成功,岂非白活三世?长腿紧跟着旋回,朝前一脚。 丑陋女人直接飞出屋门跌落院中,且这次因为太痛,竟呼不出声。 “说,你们是什么教的教徒?教主是谁?”洛麟羽缓缓走出,目光睥睨,“说了,我留你性命,带我过去;不说,我就杀你这只鸡、儆他那只猴。” 她顿了顿,“而且我相信,如果我给他机会让他选,他一定会舍你性命、保他自己,你觉得呢?” 丑陋女人两手齐捂心口,痛得龇牙咧嘴,即使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不信?不信你大可以试试,”洛麟羽冷声笑哼,“反正你们俩都不是好东西,杀谁留谁都一样。” 丑陋女人显然知道男人秉性,利益尚且丝毫不让,何况性命? “你想知道我们英明神武的教主,我自是能说给你听,”她缓了缓气,“我们乃永日教弟子,教主金覃紫陌武功绝世、天下无双!” “金覃紫陌?”这名字好像比较中性,而且有拆字嫌疑,洛麟羽微微蹙眉,“是男是女?” “这……”丑陋女人忽露迟疑之色,“我、我不大清楚……” “嗯?”洛麟羽一脚踏上她的心口,“方才还说你们教主武功盖世、英明神武,现在却告诉我你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嗯?当我如此好欺好哄?” “我、我是真不知道!”丑陋女人心口疼痛复起,快要喘不过气,急道,“他虽英明神武,却很神秘,除了他近旁几人,无人有幸得见真颜!不过……” 她努力扭头,拼命看目所能及的四周,却还是没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洛麟羽的脚尖轻轻一施力:“不过什么?” 丑陋女人“啊”的一声痛叫:“我、我说!我说!” 洛麟羽放松鞋底。 “不过……”丑陋女人喘了口气,随即将声音压至最低,“不过他既喜欢男子侍候,我、我猜测,应、应该是女子……” 她说得胆战心惊,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到,可见即使教主是女子,也令其既佩服,又畏惧。 但接着,她声音更低地来个转折,“我只是猜想,不能确定,因为也有人说可能是咱们教主好、好、好男风……” 最后结结巴巴的三个字几不可闻。 洛麟羽皱眉思索。 能让教众背后私议他本人时如此害怕,可见那金覃紫陌的手段。 金覃二字合在一起,是个镡,而姓镡的人…… 另外还有紫陌这个名。 紫陌是指京城郊外的道路。 姓镡,名紫陌,永日教…… 永日合在一起,又是个昶字。 前朝昶国…… 镡乃昶国之国姓…… 屋里的人悠悠转醒,五脏六腑却依然疼痛。 “真是被老鹰啄了眼,居然引狼入室召来个煞星!”他暗自腹诽咒骂,不敢出声,也不敢过久休息,只一步步悄无声息地朝那不大的后窗艰难爬去。 待至后窗下,他强撑着身体,忍痛缓缓站起,再做贼般轻挪板凳,慢慢站上去,推开后窗,打算悄悄爬上去。 就在这时,一道指风忽然射至膝窝处。 他哎哟一声跌下摔倒。 “落入我手中,就死了那份逃走的心,”少年的声音魔鬼般响在耳边,“自己给我乖乖滚出来,否则我废了你!” 逃生无望的年轻男子面如死灰,只能听话爬出去。 洛麟羽没理他,接着问:“被你们教众献上去的美貌男子都死了?” “是,”丑陋女人被少年震住,真正有问必答起来,“但到底是用来侍寝还是练功,我们这些普通教众依然搞不清楚,只从小道消息听说教主择日杀人放人,月缺之时杀人,月圆之时放人。” “嗯?”洛麟羽掩住惊讶,淡淡道,“怎么说?” “说是要依照月满则亏什么的规律,……具体的,我、我也说不上来,”丑陋女人苦着脸,“您就饶了我吧,我知道的,真就这么多。” 洛麟羽突然出手,分别弹出两道指风,点住二人穴位,随即奔向凤尾湖。 她知道阵法短暂出现的秘密了! 第339章 神秘岛群出现 烟波浩渺的凤尾湖第二巨湖边,洛麟羽放声大笑。 正在全心修炼的玄华猛然睁开眼:“羽儿!” 她的面容,她的声音,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天师,怎么办?”另外一座岛的三棵奇树前,老者看着阵外狂笑的男装女子忧心如酲,“她好像破解了阵法秘密。” “一切都是天意,”张天师叹息,淡然而冷静,“但还是要尽力阻上一阻~~将玄华的岛屿另设一阵,另外,做好引她进入宝藏地洞的路线及其它准备。” 老者答应着就要走。 “等等!”张天师补充一句,“将上古遗物风炉药鼎和《神农丹药集》放进去。” 老者顿住脚:“天师的意思是……” “既然太子想学炼丹,我们就将她需要的东西及时送入其手,”张天师缓缓道,“有事忙,自然就会转移注意力。” 老者点点头:“明白了。” 说罢纵身跳上岛边小船,挥袖驱动,往玄华所在的岛屿行去。 “羽儿!羽儿!”玄华无船可用,竟折断树枝抛向水面跃上去,“羽儿!羽儿!” 一边如御风而行,一边呼唤。 老者停下船,默默看着他。 看他始终在广阔无际般的湖面兜兜转转,再如何急切,也出不去。 “该死心了吧?”他终于驱船过去,叹口气,“我说过,这个阵,你出不去。” 晶莹的泪珠从玄华眼角缓缓滴落。 “我知道……”他轻轻哽咽,“可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心中深藏情爱的绝世容颜缓缓抬起,“她能几次找到这里,便是天意,你们为何不让我出去?” “你误会了,她来,并非是找你,”老者淡淡道,“她找的是宝藏,是可以改善很多百姓生活的大宝藏。” 玄华泪中带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羽儿永远是那么善良美好!” 老者看着他:“所以在她心里,百姓的地位,比你重要,你又何苦眷恋?” 玄华摇摇头:“真正的感情,你并不懂……若我连黎民百姓的醋都吃,又拿什么去爱她?” “可玄华,若你心中不能真正断情,有灵性的阴阳八卦石是不会助你修炼飞升、离开此阵的。”老者叹息,“即便你之前瞒得过我,却瞒不了它,你的一切用功和努力,都是白费。” 玄华愣住。 “回去吧,”老者转身,缓缓驱起小船,“若你们真有夫妻缘分,无论我们如何力阻,都将拦之不住。再者,历尽艰辛困阻的相聚,难道不更加弥足珍贵?倒不如安下心来,把自己当作局外人一般静观其变,说不定反有更好的收获。” “局外人……”玄华微微垂眸,目视眼前清清湖水,含泪低喃,“谈何容易……” ~~ 洛麟羽以哈哈狂笑释放飞一般的心情。 月满则亏。 所以阵法出现短暂失效的时间,应是每个月的十五或十六月圆之夜。 而今夜,正好就是! 她此时的激动与澎湃无法言喻:“宝藏,阵法大师,起码得有一样,哈哈!” 之前还说宝藏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转眼间就变得唾手可及。 既然无法在那对恶心男女的宅子里耐心等待,那便直接过来吧。 她搬起用过的那块石头,寻了个树下荫凉之地,放置稳当后一屁股坐上去,躲避白日烈阳的同时闭目养神。 这里乃第二山第二湖的中间地段,一般人不得轻易过来,从山头或山尾进山砍柴的普通樵夫更是别想,所以即使是白天,也依然安静。 不过,随着日影一寸寸移动,她始终含笑微翘的嘴角忽然因想起一件事而僵住,猛然睁开眼道:“七月十五?” 没错,今日是十五。 却是因兴奋而忽视的七月十五。 七月本就是百姓口中的鬼月,而七月半的凌晨和深夜,据说更是鬼神大聚会、阴气最盛之时~~每年的七月初一,阎王会下令打开地狱之门,放那些被终年禁锢在地狱受苦受难的冤魂厉鬼出去,任由他们在人间短暂游荡,获得血食,一直到七月三十才关上鬼门。 所以这个月向来都被阳间之人视为不吉月份,百姓从不在七月搬家或嫁娶,且在鬼月的第一天、第二天、第十五天和最后一天进行各种拜祭~~或者做桌丰盛的菜大祭,或者用水果糕点简单小祭,供诸鬼飨食。 另外还有许多禁忌,比如不在七月拍人肩膀、小孩老人体弱者夜晚不外出等。 按师父和林依蔓等道教人士的说法,七月十五乃道教中元节~~赦罪地官清虚大帝的诞辰,所以也称中元地官节。 《太上三官经》有云:“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中元节这天,帝都各大宫观会为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举办祈福吉祥道场;信奉道教的百姓则会带上祭品去坟上祭奠祖先,与清明节上坟相似。 民间有言:七月初一鬼门开,七月十四鬼乱蹿。 他们说鬼月里的野外阴气最重,中元节前后更甚,尤其是七月十四晚上。 “不是吧?”她皱皱眉。 自己虽非五爪真龙,却也是四爪储君,料想平常邪祟也不得靠近,否则她昨夜岂不被鬼魂包围?她只是担心会不会天气突变、月亮不出现。 有此担忧,乃因她不知道阴晴是否影响岛群的出现。 若逢遇阴天甚至磅礴大雨,看不到月亮,阵法是否依然短暂失效? 她不懂,自然就无法确定。 但无论如何,既然破解并坐在了这里,不达目的,就绝不离开。 如此,还担心什么? 天气是好是坏都随它去,反正她是屁股钉了钉子,不走了。 想到这,她不由轻吐一口气,继续闭眼,安心静坐。 闲着没事,便在心里将卢家草经和丹经温习一遍,只待有空时亲笔抄录下来,秘密收藏封存。 草木寂然、水静波平中,烈日逐渐变成夕阳,她随手为外出未归之人的脸庞和全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之后,夜幕缓缓降临。 戌时,洛麟羽起身抬头看向当空悬挂、比平时更大更亮的圆月,不由再次笑出声来:“天好,好天,哈哈!” 天气好,好天帝,真给力。 为防万一,她踱步至水边,以便在岛群出现的短短时间里冲进去。 湖面上的雾气渐浓,但令她欣喜的是,到了子时,竟开始缥缈稀疏。 这定是群岛将要出现的征兆! 她激动不已,搓着手跃跃欲试。 什么鬼节,什么阴气,全都忘个干净。 离零时越来越近,月光下的人心跳开始加速,越来越紧张,盯着湖面的双眼几乎眨都不眨,丝毫不敢放松。 零时到。 稀疏缥缈的雾气里,缓缓出现一群被青翠包裹的岛屿,庞大到令人震撼。 很快回过神的洛麟羽却顾不得惊叹,连忙抓住时机飞身掠起,快速朝最近的岛屿直直冲去! 第340章 风炉药鼎 只想着如何进来、还没想到如何出去的洛麟羽站在灵气浓郁、环境清幽的岛上,身心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岛上没有房屋,只有一块巨大石碑高耸矗立,石碑正面则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落仙池。 落仙池? 什么东西? 她瞅瞅湖水。 给神仙洗澡的地方? 不会吧? 天上不是有什么瑶池、什么什么河之类的东东么,用得着跑人间来洗澡? 她想了半天,没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去它个琉球,爱是啥是啥,先看看再说。 这一看,顿时惊了。 岛上居然到处都是她不认识的花草树木,待行至深处,更是一片姹紫嫣红。 有的叶片如晶如玉,有的整株都给人感觉如水如雪,还有的如同玛瑙翡翠,不仅姿态万千,还美轮美奂,让她想起在奇草阁一条街的店铺老树根~~齐妙钥家里看到的碧月草。 她忍不住蹲身轻抚其中一簇白玉透着微红的花朵花瓣,啧啧称奇:“这简直是秋水玉肌、香腮染赤的美人啊!” 随后,目光又落向另一种花瓣晶莹剔透的不知名花朵。 这个倒是有那么一丢丢眼熟,有点像兰花,但也只是像,能百分百确定不是,因为兰花虽美,却没有这种奇特的冰雪之色。 还有那叶子弯弯如新月的碧绿草株,简直是碧玉所雕成。 连棵草都这么美,洛麟羽欣赏之后嫉妒了。 皇宫百花园里都没这么多极品好东西。 “我说阵法大师,”她站起身吆喝起来,“您在不在岛上?在的话,现个身行不行?我想抱抱你的粗大腿!” 用独立小阵将玄华囚困的老者听见,脚下一滑,差点失足掉入水中。 妈妈咪耶,他虽不知当今太子的真正身份,却能从张天师的语气里听出,其来头大到离谱。 让她抱自己大腿? 来日归位、恢复真身,不得一根手指头将他轻轻松松摁死? 而边喊边转着圈瞅的洛麟羽,此时终于发现视线里已只有湖水和岛屿,山和岸全都不见。 “看来能确定是在阵里了。”她喜滋滋地低喃一句,随后才猛然拍腿,“矮码!若阵法大师不在这里,我即便找到宝藏,又该怎么出去?” 可思虑片刻后,她又摆摆手自语自话道,“没事没事,大不了下个月~~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再走,反正岛屿这么多,宝藏却不知在哪一座,有的找呢!” 这么一想,刚发愁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再次开嗓大吼:“阵法大师!凤尾湖的阵法大师!您到底在不在?在就吱一声露个面儿啊!不想去朝廷供职,起码可以收个徒嘛!别怕呀,不费事!” 悄悄掠至张天师身边的老者越听越有趣,不由低声道:“天师,她还想学习阵法呢!” 张天师微思片刻,方道:“凤倾城已经和慕诗丫头见过面,相信来日定会和她一起去万花阁做客,到时你回去一趟,先将最基本的阵法书给她找到。” 老者不解:“为何不直接放在宝藏里由她带走?” 张天师摇摇头:“就你手里那点儿东西,还不够她塞牙缝的,若不折腾折腾、多耽搁些时间,岂不又有空惦记玄华?” “是,”老者低笑,“还是天师高明。” “不是我高明,”张天师摇摇头,轻叹道,“而是听师祖他老人家吩咐。” “师、师祖?”老者讶然,“他还活着?” 张天师扭头看他,半晌才道:“他早已在我不知道的多少年前飞升。” “哎哟,您瞧我这脑子!”老者脸一红,连表歉意,“对不住,天师对不住,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天师摆摆手,淡淡道:“师祖若连这个都计较,又如何能飞升。” 老者点头称是,惭愧道:“竟没看破这简单一层,我果然还得继续苦修。” 两人这边低语,那边的洛麟羽则正穿行在美丽绝伦的天然花圃中。 没有围墙,没有花盆,也没有任何人为规划,全都是自然生长。 花香馥郁的灵气让她每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尽情吸收,滋养身心。 难怪这里被人用阵法隔绝。 连她这个不修佛道的人都能感受到浓郁灵气,若任人出入,不知得被前仆后继涌来的粗鲁武者糟蹋成什么样子。 正惬意走着,忽觉脚底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本以为是土坷垃,没理会,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又猛然顿住脚跑回来,将那让她感到不对劲的硌脚玩意儿从土里扒拉出来,对着月光一看。 哎哟我去,竟是一柄碧玉小锄。 竟连锄草松土的东西都是玉做的,到底有没有搞错?要不要这么奢侈? 洛麟羽无语一阵后,忽然想起宝藏。 “难怪这么有钱呢!”她手执玉锄笑了起来,“守着宝藏过日子,还有这么多灵花异草,他不糟蹋他干嘛?” 自个儿嬉笑一番后,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大声唠叨:“阵法大师你既然把自己隔绝在此处,还用玉锄来锄草,想必对身外之物是极其不稀罕的。既然不稀罕,便是没有拿出去变卖。没变卖的话,我想拿走,您可别不让我拿。您若不让我拿,我就明抢,抢不过我就咬……” 听着这无赖话语,站在大阵生门处、能看到阵内一切动静的张天师和老者都有些哭笑不得。 出了天然花圃,洛麟羽没走几步,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什么东西被月亮照得直反光,过去一看,竟是用来捣药的药杵,也是玉制品。 “有花草,有药杵……莫非这些花草都是可以用来制药的原材料?”她转头四顾,“那还有配套的东西呢?” 不可能只有捣药杵而没有药臼。 她一边走,一边顺便用目光搜寻,找起药臼来。反正运气不可能这么好,冲进来用来落脚的第一个岛就是宝藏所在之处。 按照好事多磨的规律,起码得让她跑细两腿儿、精疲力尽时才终于发现。 然而,她猜错了。 三百米后,一面斜斜矗立的心形大石让她愣了愣神~~她想起幼时跟玄华爬仙桃山、去隐微谷的路上,用小肥手对着心形石头比双心给他看,却被他一句石心空心泼盆冷水…… 抖抖脑袋,她不再想过去的事。 这里到处都是值钱的东西,看看没找到宝藏之前,能遇到什么好玩意儿。 心形大石旁有道缓缓下行的台阶,由正好一脚宽的条石铺就,每块条石的石面上都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洞窝窝儿,像是被水滴长年累月滴成的。 下面很黑,但入口墙壁的干燥处备有蜡烛与火石。她点燃蜡烛,随阶而下。 石阶不多亦不少,正好七七四十九阶,之后便是平地,平地也都是由坑坑洼洼不平整的石头铺就,跟蜂窝似的。 走了大概半里路,前面竟出现一道双开石门。 石门做成双开,这让她很惊奇。 但令她更惊奇的,是石门右侧竖写的三个大字:储物室。 那字一看就不是用刀剑锤凿啥的慢慢刻成,而是以指为笔、以真气为墨,一鼓作气写就。 这定是那位阵法大师的杰作。 灵气如此充足、如此浓郁的地方,修炼起来绝对是一日千里啊,功力想不深厚都不行。 石门厚重,但对她来说不是问题。 轻轻推开,做好迎接湿霉气的洛麟羽闻到的,却是一股混合香气。 而她的眼睛,首先落在一只半人多高的青铜鼎上。 之所以被吸引,除了它离视线最近,更因鼎身有“风炉药鼎”四个金字。 第341章 神农丹药集 “这就是所谓的储物室?”洛麟羽点燃五六个蜡烛架上的所有蜡烛,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还以为是个小杂物间呢,没想到这么大,放的东西也是宝贝!” 她环顾四周,除了风炉药鼎,还有散乱堆在地上的金银玉器。 而堆子的其中一面斜坡上,有块长方形玉器,玉器大而薄,上面绘有图案。 洛麟羽将手中蜡烛执近一看,不由瞪大眼睛:上面画的竟然是藏宝图! 她惊讶地仔细一瞅,竟和隐藏在兽皮卷千里江山图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有没有搞错?”她不可思议地再次看向身周,“我以为这是开胃小菜、附赠福利,你却告诉我这就是宝藏?” 太坑爹了吧?费心劳力、忙活半天,就这么点东西?还称其为宝藏? 是不是被阵法师用掉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少啊! 外人入侵,却喊了半天都没人应,显然是不在这里,问都没处问。 “这堆玩意儿若是额外赠送的,自是不少,可若说是宝藏……也太寒碜了!”她瞅着眼前一堆金锭银器玉如意,觉得自己惨不忍睹,“若等我老了再把这事儿说出来,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就这?宝藏?” 鞋尖儿拨了拨最边沿的金锭银酒壶,“宝藏它重孙子幼仔儿还差不多!” 她叹口气,想到还有个药鼎,不由转身探头,看鼎里是否藏有好东西。 别说,还真有。 两本书,一大一小,一厚一薄。 伸长胳膊将两书捞出,原以为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没想到~~ “《神农丹药集》?”她讶然一声,简单翻阅,结果只随便翻了几页,便喜悦惊呼,“我、我天!竟是炼丹书?比卢家丹经还高级百倍的炼丹书?我天我天!我这是走了狗屎运吗?” 激动之余,她放下蜡烛,又认真而仔细地翻了一遍,并顺手翻开薄册子。 这一看薄册子,不得了,她几乎连呼吸都要屏住。 这东西哪是什么薄册子,分明是风炉药鼎的说明书! 而看了这份详细说明书她才知道,风炉药鼎的最大作用不是熬汤煮药,而是炼丹! 名曰药鼎,其实是个丹炉! 有没有如此天大好事? 简直是饿了来馒头,困了遇枕头! 意识到自己得了两样比所有金银珠宝都值钱百倍的好东西,她不由精神一振,将两本手抄书从头至尾一页一页细读,待读完记住,又执起蜡烛跟个考古学家似的,将风炉药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寸一寸敲摸查看…… 她在这里因得到宝物而废寝忘食,身在皇陵的洛思行也没闲着。 他目视被月光照得脑壳发亮的青年僧人,双手合十,语气谦虚而恭谨:“普真法师,您终于来了!” 自请看守皇陵、离开思行宫之前,他便写信差心腹送到慈光寺,普真却到此时才来,不知是有事耽搁,还是觉得跟个废皇子不宜有过多牵扯而故意拖延。 但无论如何,人来了就好。 此时的他,极为需要外援。 普真和尚看了眼他手腕上戴的舍利子佛珠,虽看不透他的心思,却依然淡淡微笑:“施主近来可好?” 废皇子已承不得殿下之称,又未封王,也不好直呼其名,任谁见了,都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交流,处境很是尴尬。 洛思行却像看透一切般并不在意:“托法师的福,我的身体极为安康。” 普真点头,缓缓道:“施主变了许多。” 洛思行笑笑:“但还是希望法师能够应允我在信中请求之事。” 普真摇摇头:“修习神足通谈何容易?何况贫僧都未修成,又如何教你?” 洛思行突然双膝一跪:“大师!” 普真连忙闪开,不受他这么大的礼:“施主请起,贫僧确实无能为力!” 洛思行却依然跪着:“求大师看在往日情分上,指点迷津,帮助思行!” 心道:母妃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发怒时跟谁都敢甩脸色,可我洛思行却未曾亏待于你,总该有些情面。 “终于将大师盼来,还望大师能伸手帮帮思行!”洛思行一边说,一边暗想若此时换成洛麟羽,他会怎么做,于是突然开口喊了声,“师父!” 普真闪得更远:“施主请起来说话。” 洛思行不但不动,还伏首道:“洛思行愿拜大师为师!” “佛门不收贪恋红尘之人为弟子,何况施主还是皇嗣,怎可轻易剃发出家?”看出他想利用神通争权夺势的普真委婉道,“施主该顺应天命,娶妻生子,莫要耽搁了自己。” 洛思行苦笑:“我既无正妻,又无前程,何谈耽搁?大师莫不是见我落魄,才不肯伸手援助?” 他随即许诺,“大师放心,待我修了神通,来日换了处境,定会报答大师,报答大师所在的慈光寺!” 普真摇头叹息,半晌才道:“你既执意要学,贫僧便将自己修成的他心通传授于你,传授后,便是前缘已尽。” 洛思行叩首:“多谢大师!” 他似乎没听到最后一句。 或者他要的只是神通,对缘尽不缘尽的根本不在意。 再说,普真若将自己会的东西教给他,以后也没有什么可再纠缠的。 普真面容平静,既不失望失落,也没有以后可以摆脱他的轻松,淡淡道:“贫僧授之,施主习之,是否能修成,皆看施主自己的悟性,旁人帮不上丝毫。” “是,”洛思行点头合十,“谢大师!” “法不传六耳,”普真道,“你且起身过来。” “是!”洛思行压住心里的兴奋,连忙站起身,附耳过去…… ~~ 洛麟羽看书又看鼎地忙活一通,才喜滋滋地将药鼎搬出储物室,来到外面~~她不能一直在里面待着,否则该搞不清日子、弄错八月十五是哪天。 出了石洞,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花草树木又是另一番奇异景色,还有各种鸟儿或从头顶飞过,或鸣叫盘旋,叫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她来到岛边,顿被眼前景色吸引。 轻纱般的晨雾缥缥缈缈,或白色或彩色的不知名鸟儿在湖面上高飞低旋,偶尔踩一下湖水,带起清亮珠串。 本岛和能看到的几座隔壁岛屿,皆是绿树葱翠,碧柳戏水,部分树上还开着或白色或粉色的花朵。天空、树梢、岛屿之间,到处都是如鹤如鹭的飞鸟,和隐藏在千里江山图中的画面一丝不差。 这么美的地方,若不走上一遍,岂不是空来一趟? 再说得等一个月才能出去,何不先玩玩逛逛? 估计不等逛完,时间就到了,如此,总比坐在这里干等强~~炼丹用的风炉药鼎得烧最上等的木炭,她即便想练手,也没东西。 可她又怕一出这个岛就迷失方向,于是脱下衣衫,腾身掠起,将它系在最外一棵树的树梢上,看它呼啦啦随风飘扬,老远就能看得见,才放心。 之后,又找块平整石头,用小石尖儿刻个“一”字,表示来岛第一天。 做完这些,她才拍拍手,朝最近的隔壁小岛飞掠过去。 但奇怪的是,进去走半天,里面除了花草树木,什么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石碑和宝藏都在第一座岛上,阵法师他再大的屁股,也占用不了这么多岛,荒上一部分,很正常。 没啥东西,逛得就比较快,半日时间便逛完整座岛,到了下午,又去逛另一座岛,至天黑,回第一座岛打坐修炼一整晚~~如此灵气充沛的地方,若不抓住机会,简直就是罪人。 至次日晨起,先在石板上划一道记日子,继续游逛。 如此连过几日,六天后,她来到其中不知哪座岛。 这座岛与别的岛有很大不同,因为地势特别高,而且里面的树和其它岛上的树也不一样,不仅高大粗壮,还长势奇特,不是好好的突然往左弯一下,就是直着直着往右拐一下,要么就是同时往两侧凸出一段、把中间留出一个洞,洞里汩汩冒水,流个不停。 因为被这些稀奇古怪的树木吸引,她没注意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三棵呈三角形栽种的奇树。 到了地势最高处,她猜测应是此岛最中心的位置,因为周围都是下行坡。 为了验证,她提气飞身,掠上树梢,打转一瞅,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料,别的岛就像七层楼、九层楼、十一层楼,而此岛却像十八层楼,瞧周围瞧得那叫一个清楚,简直就是岛中之王。 举目四望,大大小小的岛群几乎尽收眼底,只不过远处的青翠已连成一片,看不出太明显的界限。 还有她落脚的第一座岛,有个白点不断晃动,那是她拴在树梢的衣衫在随风飘荡,也是她的引路标。 她笑了笑。 然而,却在目光转开后不久,双眉微微一凝,嘟哝道:“奇怪,看这整体布局,那边应该有个岛屿才对,怎么只是一片湖水?” 这好比完整的拼图缺了一块,看着那叫一个难受,那叫一个别扭。 她盯着那片空荡荡啥也没有的湖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干嘛要这么设计,意图是啥。 可想想自己又不懂阵法,想破头也想不出其中的奥秘,还是算了,别费那个脑筋了。 于是飘身回到原地,继续迈步。 若从树梢走一遍,当是很快,但肯定无法将岛里的东西看仔细,即便有什么宝贝,也会错过。 所以她宁愿多走些路,也不愿走马观花敷衍自己。 不过这个岛上确实没什么或值钱或好玩的东西,都已经走到另一边的边沿,都没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她看了眼隔壁岛屿,飞身掠起。 掠起之时,她无意识地朝水面瞟了一眼。 而就这一眼,竟让她惊呼一声,随即噗嗵掉入水中! 她看到的不是什么宝物,而是玄华身上的东西! 第342章 念珠 洛麟羽不顾自己水鬼般的狼狈,直直盯着手中七星念珠皱紧双眉。 念珠乃道教法器,无论是念诵圣号,还是炼气习定,都可缓缓拨转。它们有十二颗、二十四颗、二十八颗、三十二颗、三十六颗、八十一颗等区别。 十二颗代表十二雷门,二十四颗代表二十四气,三十二颗代表三十二天度人上帝,三十六颗代表天罡地煞之数,八十一颗代表老君八十一化,也代表九九纯阳之气。 另外,道教念珠最早被称为流珠,因而《太上三元流珠经》有云:“受之用白真珠,圆正明朗,大如桐子者三百六十五枚,应星宿之度,日月所会之期。” 以三百六十五颗珠子代表星宿运转的度数。 除此之外,还有一百零八颗念珠~~一百零八代表周天星斗运转之数,也是天罡地煞的总和。 而玄华的念珠,却是北斗七星。 也就是七颗珠子。 洛麟羽轻轻抚摸头珠。 头珠代表北极。 《北斗经》云:“北辰垂象,而众星拱之。” 拨转念珠时,头珠不可越过去,所以转到头珠时,必须掉转过来往回继续拨~~周天循环,北辰不动。 头珠之上有个葫芦状珠,上有三阶,代表三台。三台下有个结,结下缀六颗小珠。小珠加头珠共七颗珠子,是为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念珠,玄华很少拿出现于人前,通常都是在独自打坐、炼气习定时使用。 此类法器,就如同佩戴三个月以上后不能随便摘下、更不能送人的玉佩一样,都是片刻不能离身的。 可如今…… 随身之物,断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出事了? 不然不可能将念珠扔掉。 在这儿游泳溺毙了? 和人打斗被杀死在湖里了? 或者,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隐微谷、而是被人偷袭成功后残忍分肢、将碎尸扔到凤尾湖湖中? 洛麟羽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 怕玄华出事,更怕因自己误会他而没找他、使他遇害这么多天都…… 她浑身一颤,不敢再想下去,手执念珠“哗”的一声从水中蹿起,穿着湿透的薄里衣旋身至最高树梢,大喊:“玄华!玄华!你在哪里?玄华!玄华!” 无人回应。 玄华被软禁在能隔绝外界声音的独阵里,任她如何呼喊,都听不见。 “玄华!应我一声!活着就应我一声啊,玄华!”洛麟羽几乎在用全身的力气拼命喊,她突然好害怕,害怕他真的死了。 可依然没有人答应,这么大的岛群,却如此安静。正午时分,连鸟儿都跑到荫凉处闭眼睡着不动,哪有声音? 越安静,洛麟羽越急,脚尖一点,向其它岛屿掠去,连续找了两三个时辰。 之后不顾天色已黑,一脚踹断一棵树,“嗵”地扔进水中,以真气驱动,疯了般在夜晚的水面上到处找,边找边喊,声声不歇,至天亮时,嗓子已喊得嘶哑。 “这、这、这可怎么办?”老者被洛麟羽的样子吓到了,“天师不在,我可怎么办?继续下去,会不会疯魔啊!” 他躲在暗处又是皱眉又是搓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凤尾湖~~不,落仙池的人你给我听着,若你还在,就马上给我滚出来,否则我放火烧掉这里所有的岛,让你再无存身之处!”洛麟羽回到最高主岛的树梢上,无心顾及什么金银珠宝,什么值钱花草,什么药鼎丹书,拼着嗓子破掉,也要用真气送出恶狠狠的声音,传向所有岛屿,“我不管你是阵法大师还是凶手,若不交出玄华,我定倾全国之力找到你,杀你全家,鸡犬不留!” 老者身子一抖。 他再看透世事,也无法眼睁睁看满堂子孙被斩于刀下、整个邱家被灭门。 “能在这里隐居,便是极为喜欢、极为了解凤尾湖,如此,家里人应该也离此不远吧?”洛麟羽声音冷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他现在是死是活,你都要给我交出来!否则后果不是你能预料、也不是你能承受的!” 老者的身体往树后缩了缩,悄悄退远,从这个岛到那个岛,那个岛到另一个岛,绕了一大圈,才来到玄华面前。 “那念珠,是你故意丢在水里的对不对?”他看着盘膝闭目的绝世容颜,动气道,“你希望她能看到,希望她来找你~~不惜一切代价地来找你对不对?” 玄华缓缓睁开眼,绽出微笑:“你看,小小念珠都能被她看到,可见我们是有缘的,你,还不放我出去吗?” “那可是法器,你竟然……”老者微怒之后叹口气,“你这样,该如何继续?别说飞升,连修行之路都被你毁尽!” “有她足矣,”玄华笑得温柔,“她便是我的一世修行。” “你、你真是执迷不悟!”老者顿足,“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人?别说凤尾山凤尾湖,只怕整个凤山县都要被连累!如果因你而死那么多人,你如何能躲过老天严惩?” “若果真如此,你才是最大的凶手,因为是你执意将我困在此地,才引出此祸,”玄华含笑看他,“我不悔,因为知道最爱的女子爱我至此,你呢?” “你、你、你……”老者气结,“你怎变得如此无赖?” 玄华依然笑看他:“你说呢?” “你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她带坏了,”老者摇摇头,“不然~~” 话未说完,竟突然捂住嘴。 玄华含笑不语。 “哎算了算了,我什么都没说!”老者枯手直摆,“我撤去阵法,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玄华抱拳:“多谢前辈成全!” 老者叹口气。 洛麟羽心有所感般看向那片空荡荡的湖水,然后一座青翠岛屿缓缓出现在眼前,一道风华绝代的浅衣身影飘飘立在树梢。 “师父!”距离虽远,她却一眼认出,立即腾身掠去,“玄华!” 玄华张开双臂。 洛麟羽毫不迟疑地扑去。 在即将入他怀中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身影从岛边速度溜去。 她没有追。 因为玄华已发出温柔而深情的低唤:“羽儿!” 洛麟羽直接印上他的唇,将他从树梢压至树底。 两团烈火将整个岛屿点燃,几乎化为灰烬。 所有的花草树木包括石头铁器,都和两个疯狂撕扯的人一起被熔化。 极度高温中的铁汁铸成东海神针,将东海搅动得波涛阵阵,汹涌翻滚。 第343章 失去过更懂珍惜 “玄华……”几番雷霆,几番云雨,筋疲力尽的二人紧紧相拥,洛麟羽像从前一样凝视他美得能把所有女子都比下去的容颜,不时轻啄,“怎么办?亲不够!” 玄华噙住她的唇瓣,浅吻一下,眼角带笑:“那就一直亲。” 洛麟羽笑出声来,立即赏他一顿啄木鸟蜻蜓点水。 她真是爱死他现在的样子。 再没有从前那种人为的故意压制和外表上的清冷,被动也变成热情的主动~~从他张开双臂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某些东西变了,知道他是爱她的,知道他不是故意离开她。 只一声温柔轻唤,她隐藏、积压在心里的怪怨就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羽儿……”玄华任她将自己的脸亲遍无漏后,忍不住翻身将其覆盖,缠绵深吻。 所有的思念与煎熬,都通过身体动作在汗水中激烈释放,让所爱女子惊奇而欢喜地感受到他情感爆发时的力量。 洛麟羽闭着眼接受这上天馈赠。 甜得发齁、蜜到心里的馈赠。 一个简单亲吻的撩拨,让二人再次情动,只是身体已需要休息。 玄华执衣衫将她和自己盖住,凝视着她温柔低语:“羽儿……” 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老头就是阵法大师?”洛麟羽却不问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他从突然出现的岛中显身,她就知道他是被阵法困在这里了。 但他却非随便谁都能将其掳来的人,即便是被骗到这里,也应有自愿成分~~那时的他,应该对二人的关系心存疑惑或不知所措,更或者,他也有同样的顾虑,怕情难自禁时,暴露她的女子身份,从而害了她。 无论是何原因,她都不想再追究。 只要知道他其实深爱自己、从未背叛,便足矣。 但不追究他,却不代表不追究别人:“就是他把你与世隔绝起来?” 玄华叹道:“他也是奉命行事……羽儿莫气,若能学会布阵,倒也很好。” 他不怪天师,也不怪老者,因为有了这次分离,他才知道自己最在乎最想要的是什么,才能随心而走、做出选择。 洛麟羽听出他的话音:“你不希望羽儿追责?” 玄华微微摇头。 若无这段经历,他也没有重生般的今日。 洛麟羽蹙眉看他片刻,才勉强答应:“好吧,看在他把你还给我的份上,暂时免了他的罪过。” 她起身穿衣服,“先做饭,饿了。” 然后摸起扔在一旁的假鸟儿往身上穿套。 玄华见了,不由面色微红,借穿衣低眸不看。 洛麟羽无赖般笑道:“没办法,必须随身携带的哄人道具、吃饭家伙。” 替她难为情的玄华被逗笑,却只是低嗯一声,依然不看那由自己帮她采集原料做成的巧玩意儿。 片刻后,洛麟羽坐在他的常住屋子里,托腮看他动作优雅地忙碌,生火,烧水,洗米,做饭,摘菜洗切再炒出来…… 她的脸上漾出幸福。 人说下厨房的男人最帅最性感,她觉得这话一点不错,哪怕是弯下腰,背臀弯出的弧度都极为优美,切菜时的背影更是透着一股撩人媚意,使她忍不住扑过去一把抱住。 玄华手里的菜刀一抖,差点切到修长指尖,嘴角却勾起一抹带着心疼的笑意:“很快就好。” 他知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虽因真气盈身不会真饿,每天两三顿饭却是人的习惯,不吃的话,总觉缺点儿什么。 “以后我每天都想吃饭,吃天下第一美男做的饭,”洛麟羽在他后颈处蹭脸撒娇,“这样,还可以多很多乐趣。” 玄华未扭头,目光却宠溺:“好。” 他不问乐趣在何处,洛麟羽却不放过地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玄华脸色一红,低头切菜不吭声。 说完流氓话的洛麟羽嘿嘿偷乐。 不过她可并不只是逗逗美人师父,而是几天后就付诸实际行动,在厨房里对玄华做了回流氓动作。 老者一直没露头,不被任何事物打扰的两人如胶似漆,即便玄华不再像情感大爆发时那般主动,却也由她整天粘腻,一会儿跑来亲他的眼睛,一会儿抱住亲他的嘴,这里那里亲个不停,真正是没有够的时候,比小别胜新婚还狠。 爱情的炽热,让两人谁也离不开谁,哪怕是片刻不在视线范围内,都会想念。 洛麟羽更怕他又消失不见,玄华只是没打招呼去了下菜园,她就疯魔般寻找嘶喊,玄华扔下手里的菜就往回跑,紧紧抱住她:“羽儿,我在这里!” 洛麟羽喘着气回抱他,双手紧得似要把他整个人抠进自己肉里,连血带骨地彻底融入自己身体,如此,便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消失。 从这次后,玄华做什么都牵着她的手,因为看不到她时,他也想念。 全心全意相爱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低喃蜜语,演不完的*****,时间也过得贼其快。 如此腻歪了七八日,洛麟羽一个月时间便去了半月,可惜她已忘记计算,只能掰着指头往回数,哪天哪天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哪天。 可回忆了半天,好像啥也没干,所有的时间尽用来泡蜜罐了。 两人一对视,洛麟羽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仰翻在地,只见开心,没有丝毫着急和担心。 玄华看着她,满目温柔。 他们心里都知道,离开这里后,便很难再如此肆意。 太子的身份,东宫的约束,侍卫的随扈,所有所有,都不允许他们再用种种方式传递、表达爱意,哪怕一个眼神。 可处在热恋之中的人,看向所爱时的目光,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头脑发昏发热之后,便是冷静,两人同时想到这个问题,却同时选择避而不谈,还携手去了第一座岛。 洛麟羽先将大概天数在石头上进行补刻,想着到时大不了提前守夜、多守几日便是。 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做什么都心情美美,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出奇的好脾气。 什么暴躁、恼怒、气冲冲,好像这世上从未发明过那些词儿。 她将所有东西都搬出储物室,却只让玄华跟着而不让他动手~~这个不说话便能放毒的绝美男人连续为她洗手做汤羹,如今这点粗活,她便舍不得让他做。可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便左一趟右一趟来来回回带着。 玄华被她推开几次,只好乖乖听话,看她将他的换洗素袍全部当布袋,装满各种金银玉器扎紧背出去。 女子干活,男人看着,肯定会不自在,洛麟羽也知道这一点,可没办法,既不想让他沾手,又不敢让他离开视线,只能如此。 待把东西全都搬完,才笑道:“那风炉药鼎上有字呢,你要不要瞧瞧?” 玄华点头,温声道:“好。” 洛麟羽又递出两本书册:“喏!” 玄华接过,书皮上的字却只让他的脸庞闪过一丝异色,继而平静,一页一页仔细翻看,没有她当初的一惊一乍。 而此时,薛礼玱等人早已结束永州城的任务,到达玉泉观。 凤倾城立即将看守工钱之事交给他们,独自去九鼎山庄找人~~依他对太子的了解,九鼎山庄再好,也不可能让她住那么久。 第344章 张天师与凤倾城 凤倾城的九鼎山庄之行,结果可想而知。一听太子半个月前就已离开,脑子顿时“嗡”的一声,懵定原地。 卢思道得知太子没有返回,也是慌了神,秋心都已卖出那批古董、完成买盐之事,太子怎么会…… 后脊背冒出冷汗,他的双眉已锁死:“殿下是不是办别的事耽搁了?临走时说去另一要地,意思好像是查案。” 凤倾城想半天,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大案等着她去查,可再想想洛麟羽喜欢看热闹、喜欢到处打劫弄银子的性子,觉得很可能是碰到什么热闹、然后跟着借机敲诈别人去了。 堂堂太子竟然爱财,他们这些知情的东宫侍卫谁也不敢把这话往外传。 因为太子发出过明确警告,即便人人都知他幼时便借拜年讹过百官,东宫里的人也不能在他长大且被立为太子后、亲口将殿下依然爱钱的话传出去,更不能因此而到处搜刮民财讨好他。 所谓上人不好,下人不要。 地位高的人喜好什么,下属自然会努力寻找双手献上;若什么都不喜好,或者有喜好却因家里人嘴严而传不出去,即便有人想巴结,也无从下手。 太子虽爱搞钱,却从不搜刮民脂民膏,相反,他是为了天下百姓。 想到这里,凤倾城便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但太子失踪不是小事,不能凭他几句猜测,就给定了性。 他细问太子来到九鼎山庄后的所有经过,卢思道因事情重大,不敢隐瞒丝毫,一一吐露。 凤倾城听到凤尾山那一段时,眼睛猛然一亮:“你是说,殿下特意问到凤尾湖、还有去玩的意向?” “正是,”卢思道点头,“凤公子是不是觉得殿下独自去了那里?” 凤倾城想起洛麟羽曾在夜里离开驿馆、又令他接近邱慕诗的种种前事,顿觉她八九不离十是从九鼎山庄直接去了凤尾湖。 “此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凤倾城告别时叮嘱,“否则后果严重!” 心慌胆颤的卢思道连忙发誓答应。 他怎么可能不知“太子失踪”这简单一句话传出后的严重性。 凤倾城离开九鼎山庄后,犹豫要不要向皇上密奏此事。 上奏,会对太子产生诸多不利。 不奏,又怕洛麟羽真的出了什么事。 想了许久,他还是决定赌一把。 回到玉泉观,他谎称殿下有事需要他去帮忙接应,让他们看好银两,不能出什么差错。 薛礼玱等人皆以为殿下又逮到什么不良奸商、恶霸山匪、甚至贪官污吏之类,便嘱他小心,好生保护殿下。 出了玉泉观,凤倾城立即抽响马鞭,直往凤尾山方向奔去。 半个月的时间,路上有再多热闹,怕也看完了。但为防万一,还是一路走一路打听,问人有没有见过他描述的少年郎君,不说别的,仅那不占大多数的身高,但凡见过之人,便必有印象。 可令他失望的是,被打听的每一个人,都摇头表示没看到。 为什么会这样? 是她根本没往这边来,还是一路疾奔、既没进城也没接触任何人? 凤倾城愈发心急如焚,无心吃饭无心睡眠,却坚持找下去。 “若你活着,便是我赌赢;若你……”他看着前路,眼睛发红,“黄泉路上你等我,我定来追你陪你!” ~~ 落仙池岛上,洛麟羽正用洗净的指尖轻轻描摹那张百看不厌的脸,露出从前那种痞子般的笑嘻嘻:“玄华?美人师父?” 玄华轻轻横她一眼。 洛麟羽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啄吻一口:“我想你半步不离我身边。” 玄华温柔点头:“好。” 洛麟羽又啄一口:“你会不会腻我?” 玄华看着她的眼睛:“不会。” 洛麟羽将他扑倒。 半个时辰后,结束连续两场战斗的流氓无赖故意叫唤:“哎哟腿好酸!” 玄华穿好衣衫,为她轻捏。 “嗯咉真舒服,美人捶腿的感觉真是超级好,”洛麟羽半眯着眼,夸张地仰 晃脑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伺候!” 玄华的手一顿,故意调侃的洛麟羽眼睛一睁:“怎么了?” “没什么,”玄华垂眸继续,“以后累了,就找为夫为你按捏。” “哦,”洛麟羽笑嘻嘻道,“那你岂不成了免费的~~嗯?等等,你刚说什么?为、为夫?” 玄华依然垂眸,却微微别开脸,颊边飘起一丝红晕。 “玄华,我真是、真是太爱你了!”洛麟羽哈哈大笑,又将他扑倒,“不行不行,我受不住你这么撩,快累死了!” 玄华坐起身,又将她抱起,拿自己的双腿给她当肉枕:“睡会儿吧。” “不行,要睡一起睡!”洛麟羽用力抬臂勾他后颈,撒娇,“美人不睡,我也不睡!” 玄华只好取下她的手臂将她挪放睡正,自己也躺了下去,抱着她相拥而眠。 洛麟羽的腿往他身上一搭,又亲他一口,才闭上眼。 不一会儿,果真睡去。 玄华看着她的睡颜,满眼温柔。 没多久,很少说梦话的洛麟羽竟在睡梦中低唤了声“玄华”,手也不自觉地将他搂紧,发音嘟噜不清,“我爱你……” “羽儿,”他凝视着她,“为夫……也爱你!” 魅惑人心的唇瓣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个吻,“极爱,极爱……” ~~ 凤倾城终于来到凤尾湖,却是未见湖水先见山,再一看绵延起伏、看不到尽头的山体,不由愣在当地。 正要顺由立脚之处爬进去,忽闻一阵有些熟悉的马匹嘶鸣声,猛扭头,竟是太子的坐骑。 “皎流星?”他惊喜地跑过去,对它又笑又摸,“你在这里,殿下呢?” 马儿不会说话,只是仰仰脖子抬抬蹄。 “殿下呢?嗯?太子殿下呢?”凤倾城连声问着,心里却大松一口气。 皎流星没走,且如此安静、没有丝毫躁动,说明其主人离开时安然无事,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只是一直没出来而已。 他将自己的马和皎流星放在一起,便要进山。 却在这时,张天师忽如仙人飘然而至:“凤倾城,你白费我一片苦心!” 第345章 为夫愿意倒嫁 “张天师!”凤倾城连忙回身,抱拳施礼,随即疑惑道,“天师何出此言?” 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张钰玄朝凤尾湖那边瞧了一眼,叹口气,却未加详说,只道:“我赠你舍利子,让你回京护卫她,你做得如何?可有什么收获?” “这……”凤倾城面现为难之色,“因武功尚有一丝薄弱,有时不但无法护她周全,反而成为累赘,被她保护……” 张钰玄看着他:“少年郎君,相貌英俊,身形高大,又与她青梅竹马,竟未能赢得她一丝欢心?” 凤倾城的俊脸微微一红:“晚辈惭愧……” 张钰玄抚须思索片刻,方道:“此事说来,倒也不是你的错,你武功不及她,又是她的下属,她如何能将你放入眼中?” “正是如此!”凤倾城忙道,“倾城欲求良策,还望天师不吝赐教!” “相貌学识皆不输于人,只弱在武功,”张钰玄顿了顿,“最好是身份也变动变动。” 凤倾城点点头:“我也觉得当侍卫不再可行,虽能一直守在她身边,但若无处立功……天师的意思可是让倾城去军中立战功、获得武将最高位置?” 张钰玄摇摇头。 凤倾城不解:“那是?” 张钰玄看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用传音对他说了一段话。 凤倾城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面色古怪地僵立半晌,却点头同意了,咬牙道:“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张钰玄颔首:“那就留下请辞信,跟我走吧。” 凤倾城迟疑:“祖父、爹爹那边……” “交给我,”张钰玄淡淡道,“该有的文书,凤帝师也会去东宫帮你办妥。” “可我还没找到她,”凤倾城朝山林伸脖子,面露忧色,“不知她怎么样。” “她很好,”张钰玄看着他,“正在学习阵法和炼丹术。” 凤倾城心里一喜,露出笑容。 张钰玄却道:“她会越来越强,你呢?” 凤倾城面色一变,敛笑沉默。 “所以不能再耽搁,否则三年后你连那个身份都没有,”张钰玄淡淡道,“你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她也会更加看不上你。” “既然她安好……”凤倾城又看了眼挡住凤尾湖的凤尾山,恋恋不舍之后,猛跺一下脚,“马上就走!” ~~ 落仙池岛上。 洛麟羽正在习练缩骨功。 玄华看着她在一番拉扯揉搓后、瘦削又陌生的脸,面露一丝惊异之色。 接着,洛麟羽全身的骨头发出一连串咔嚓声,转瞬之间就变得矮小许多,原本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竟成一米六五。 玄华讶然道:“缩骨术?” 洛麟羽竖起大拇指:“玄华夫君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来!” 玄华摇头失笑。 什么叫玄华夫君?难道还有别的夫君不成? 洛麟羽却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这样你以后就可以继续背我了!” 玄华顿时哭笑不得,却伸手将她抱紧,温柔道:“好。” 洛麟羽揪揪自己脸上的肉:“就是丑了些。” 玄华温声道:“是你就好。” “那亲一个!”洛麟羽仰脸勾住他的脖颈,递上唇。 玄华低头俯吻。 洛麟羽不自觉地闭上眼。 一个吻,迷醉了两个人。 无爱,什么都是鬼。 有爱,什么都美。 两人在落仙池岛宿夜,白天则还去那边做饭用膳,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甜得饭不是饭,菜不是菜。 初时,什么都是玄华一个人做,之后,像尾巴一样被带着寸步不离的洛麟羽也开始动手帮忙,拔挖洗摘,玄华不让她沾手,她却不依。 他是无赖界刚收的入门新徒,她却是无赖界师叔祖级别,哪里能赢?败下阵来由她高兴,只坚决不许她拿刀切菜,担心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的她切到自己手,好像绝妙剑术只是没用的摆设。 洛麟羽帮着弄了菜,又去锅底下捣火,不一会儿,就把燃得正旺的火成功捣灭了。 玄华看她被呛得直咳嗽,脸上还左一横、右一竖、斜一道的条纹黑灰,不由将她拽起牵出,素帕沾水轻轻为她擦拭:“在这玩,饭好叫你,不许再碰。” 洛麟羽哦了一声,心里盛满糖的同时,暗笑他的话听着咋像宠孩子? 但随后,想到孩子的她,不由笑容渐敛。 女身太子,别说生孩子,结婚嫁娶都不可能。 虽然不知父皇出于什么原因放她游荡武林,但之后呢?娶太子妃这一环节,肯定是跑不掉的。 她自己打光棍也就算了,不能真娶个女子回来害人家一辈子。 玄华见她笑意渐收,又微蹙双眉,温声道:“怎么了?” “我在想几年之后怎么办,无论是父皇还是大臣,都不会允许我无休止地拖延娶妃,”洛麟羽随口道,“我自是谁家女子都不能娶,可该怎么应付?难道把美人师父娶回去?那我可真是要带着喷来的满身口水青史留名了!” 玄华温柔一笑,没说别的,只嘱她好好待着,便进了厨房。 洛麟羽闲得无聊,跑到阴阳八卦石上盘膝坐着,一边盯着手里摘来的柳枝,无意识地左左右右晃圈,一边继续思索想办法。 不过,正在热恋、被心爱之人宠得像孩童的女子,智商真是不咋地。 其实也不是智商真的降低,而是常常走神,除了掏心掏肺正爱的那个人,没心思想别的。 这不,才一会儿的时间,刚开个头,连思路都没理顺,就跑到玄华身上了,一骨碌爬起,偷偷摸摸地绕路到厨房门侧,做贼似的悄悄探头,窥他做饭炒菜时的特别样子。 不料,竟见玄华手持木铲、立在锅边一动不动,陷入沉思。 这么出神,他在想什么? 洛麟羽微微皱眉。 她当然希望自己爱的人什么都跟她说,没有任何隐瞒。 有秘密的男人通常都很难得到女子的全部真心。 因为只要男人有秘密,女子就会猜疑,就会不信任,就会在气郁中日渐防备。 她悄悄缩回头,有些闷闷不乐。 这日的午饭,比平时有些推迟,且有一个菜微带黑糊。 洛麟羽的疑惑更深。 玄华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温柔说句“多吃些”后,便再无动静,且渐渐的,又陷入沉思状态,连嚼饭都变得缓慢而无意识。 “玄华,”洛麟羽终于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开口道,“相爱的两个人,应该开诚布公,若有事而独自闷着不说,终会让对方产生误会而生出嫌隙与隔膜,你觉得羽儿所言可对?” 玄华回过神,凝视她半晌,才放下碗筷,轻轻握住她的手,缓缓道:“羽儿,为夫……愿意倒嫁。” 第346章 出阵离岛 洛麟羽吃惊之余,瞪大眼睛:“你神游半天,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玄华温柔点头。 “可、可就算你肯倒嫁,也是男儿身啊,难不成把你打扮成~~”话至此处,猛然顿住,恍然大悟道,“你莫不是、莫不是要扮成女子?” 玄华微微低头,嘴角含笑,笑里却带着几丝难为情的羞红:“为夫想了许久,终觉唯此计可行。” 洛麟羽哭笑不得。 夫妻二人,女的扮男人,男的扮女子,还要瞒过所有眼睛举行大婚,这、这、这叫什么事儿哟! “可以是可以,即便化妆不容易,咱也还有缩骨术,但太子妃的身份敏感尊贵,必定要出自名门,你……”洛麟羽叹口气,“朝中~~不,是整个京城,好像都没有让咱们托付如此巨大秘密的可靠官贵。” 玄华垂眸。 “除了母后,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所以我们无法向任何人请求帮助,”洛麟羽看着他,“而你一旦身穿嫁衣进入东宫,就算彻底与落凰观断清,再无瓜葛,张天师也不会出手帮我们,毕竟我拐跑了道门最得意的弟子。” “羽儿无需愧疚,”玄华拥住她,“玄华只是顺从本心,选择了自己最想要的。若无羽儿,玄华飞升何用?” “遇见玄华,洛麟羽何其幸运,”洛麟羽抱住他的腰身,半边脸颊贴在他胸口,“以后定要紧紧抱住死不撒手!” 玄华被逗笑,却拥她更紧:“幸运之人,当是玄华。” 洛麟羽保持着斜扭身体抱他的姿势,闭眼不动。 半晌之后,她突然抬脸:“听说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情侣?” “这……”玄华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有天我生了你的气,你可千万别跑,一定要来找我,”洛麟羽笑嘻嘻道,“说几句好听的情话,腻歪腻歪就好了!” 玄华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玄华怎舍得丢下羽儿?更不愿惹羽儿生气。” 两人吃个饭,都有说不完的绵绵情话,别的时间就更别提了,完全就是借这难得机会尽情享受二人世界,至于修炼,呵呵,对不起,那只是顺带做的事,不在重大浪漫计划之列。 有了玄华,逛岛屿便成了洛麟羽的双人游,不仅使用缩骨术撒娇让他背,晚上还曾冒出数星星的幼稚行为。 而玄华,始终没提阴阳八卦石,即便两人快走了,洛麟羽依然不知它的作用。 甜蜜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提前蹲守两晚都扑空的洛麟羽,确定就在今夜。她将装有最值钱之物的袋子拴在药鼎腿儿上,其它袋子则一个拖一个地连在一起,和玄华并立在岛边紧张等待着。 不是阴天,更没有下雨,超级给面子的月亮在浩瀚星空中缓缓移动,皎白月光将岛屿照得一片银色,湖水也被反射出粼粼波光。 眼看时辰将到,缥缈雾气也渐渐有了薄透散开迹象,洛麟羽不由一手置在药鼎上,一手抓住玄华:“看到山林湖岸出现时,动作一定要快,不能有丝毫耽搁!” 玄华反握她的手。 不用叮嘱,他也会用最快速度离开这里,和她在一起。 月上中天,零时在洛麟羽目不转睛的狠狠盯视中准点来到,雾气消散,阵外能见到的一切都出现在眼前。 “走!”洛麟羽大喝一声,推着药鼎就往外疾掠,玄华也同时飞身而起。 两人皆双唇紧抿,不说话,只用全力往最远的岸边奔去,直到时效过去,岛屿重新消失,才停下脚步,大松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洛麟羽望着夜色中的空荡湖面,可怜兮兮道,“不懂阵法的人真是悲催!” 玄华牵住她的手:“羽儿是不是想学阵法?” “嗯,”洛麟羽立即点头承认,“所以一定要逮到那老家伙,若敢不教我,我就跟他算旧账!” 玄华温声道:“我会想办法找到他。” “好。”洛麟羽毫不作假,因为她知道,那老东西负责看守玄华这么久,玄华对他的了解,肯定比自己多些。 两人离湖出山,口哨声唤来白马,洛麟羽打开袋子掏出一颗拳大夜明珠递给玄华:“你骑马,咱们连夜赶路。” 玄华道:“你骑马。” 洛麟羽就像得到女人后原形毕露的男人一样,将眼睛一瞪。 玄华无奈,只好接过夜明珠上马,由她拖着一串东西施展轻功。 此地到雄州,不可能一夜便到,两人为了不分开,只能昼伏夜出。 洛麟羽完全忘了那对被她点了穴不能动的倒霉男女,直至到了雄州、将一切事情理清,才猛然想起。 只是她不可能为那两个本就该死的败类再跑回去,唯有任他们听天由命。 穆本素等人见洛公子回来,自是无比高兴,要连夜张罗饭菜。 “店里有客,莫喧哗,”洛麟羽摆摆手,“烧来热水给我师父洗澡即可。” 穆本素一听,立即跟着尊敬地喊声师父,翠文等人则退出去跑向厨房。 “修路建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洛麟羽先为玄华拉开一把椅子,自己才坐下,“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穆本素忙道,“虽说正值秋收季节,却也集到不少人力,尤其是干满一个月发了次工钱后,来干活的人更多了。” “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本,”洛麟羽皱皱眉,“不能因此而耽误农活儿。” “没有没有,公子您放心,绝对没有,”穆本素打保证,“都指着地里的粮食吃饭呢,有钱无粮何用?再说您那几位护卫都贴心得很,对守中道长几番叮嘱,请他务必让乡亲们只出多余劳力,千万莫误农时,否则公子回来定要生气。” 洛麟羽露出笑容,“食盐可都囤在你这里?” “在在,”穆本素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睛,“公子的面子真是太大了,卢家二小姐竟亲自买来还监督押送。只是盐太多,我这后院房屋实在放不下,连娘子们的床底下都塞满也不行。” 洛麟羽看着她:“然后呢?” “公子,卢家二小姐她人可真是好,不仅帮我选了新店地址,还差人买料请匠,且跟她认识的方方面面都通了气儿,”穆本素对卢秋心赞不绝口,感激得不得了,“剩余的盐也被她送到奇草阁暂放,说公子随时可取。” 洛麟羽点点头:“明日你亲自跑一趟玉泉观,让城城去九鼎山庄找卢秋心,就说我要单独宴请她。” “是。”穆本素连忙应道。 “脸上的肉瘦了不少,”洛麟羽看着她微笑道,“看来最近的确很辛苦。” “本素觉得再忙再累都值得!”穆本素的脸如同开了花儿,“有公子这样的好人能人热心人在背后撑着,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两人正说着话,翠文轻手轻脚跑上楼说水已经烧好,可以洗澡了。 洛麟羽看向玄华,想起他光滑白皙又有料的身子,悄悄吞了吞口水,笑吟吟道:“师父,你先洗。” “这个时候客人不会太多,应该还有空屋,”玄华站起身,“我去别的房间洗宿。” 洛麟羽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眼睁睁看他迈过门槛。 “公子,您的师父可真好看!”穆本素压低声音偷笑道,“比公子不差呢!” “你这眼睛怎么长的?”洛麟羽不满轻哼,“他可比我好看多了!” “是是,”穆本素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改口不迭,“比您还好看!” 洛麟羽又哼一声:“明日去过玉泉观,再帮我进城买个白纱帷帽,再买辆好马车和用料上等、做工精细的浴桶,用马车运浴桶。” 穆本素立即应承。 不料第二天,周仕林却带着一封内容很短的书信急匆匆来到群英楼。 洛麟羽展信一看:“请辞离职?” 第347章 邪功 周仕林等人自是以为凤倾城会跟主子一起回来,一听穆掌柜的传话,顿时都愣住:凤倾城不是说接应主子办事去了吗,怎么…… 恰在这时,玉泉观观主守中道递进一封信,说是有人敲响观门后留下的,他一看上面写着“转呈洛公子亲启”便立即送过来。 薛礼玱他们见左边还有“城城敬上”四个字,也确实都是凤倾城的笔迹,商议一番,由周仕林出观呈禀。 “少主,城城他……”周仕林心里百般不解,若是皇上,他肯定不敢多嘴打听,可太子随和,又和凤倾城一起共了这么多天事,试探着关心一下也不要紧。 “这家伙,武功没学成就急吼吼跑回京,现在出了家门进入武林,方知所会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用,”洛麟羽将信扔给他,笑道,“又跑回去接着学,说学完再回来。” 周仕林讶然接住,看过内容,心里还是疑惑:“他不是去九鼎山庄找过少主后,说去帮少主办事么,怎么……” “大概是办事过程中被人刺激到了,才突然来这么一出,”洛麟羽摆摆手,“知道他暂时离职去习武就好,不必再担心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还记得那个会过阴的三岁孩子三姑娘吗?” 周仕林立即点头:“记得!” “群英楼和奇草阁囤了许多盐,待此事一了,你们便有了新任务~~将食盐分送到三姑娘那边的各个村落,每户十斤,要亲手递至每个村民手中。”洛麟羽压低声音道,“老规矩,要以我爹他老人家的名义,东宫只是受命执行。” “是,”已在永州城做过一次、有了些许经验的周仕林应道,“属下会尽力将当地官员豪绅拉进去。” 洛麟羽眼含赞许:“先跑一趟九鼎山庄,替我把卢秋心请来,记住,只说洛公子要单独宴请她即可。” 周仕林应是退出,执行任务。 洛麟羽待他一走,便跑去敲玄华的房门:“师父,你起床了吗?” 玄华知她是故意这样问,也不答话,只去开门。 “师父去徒儿房间吧,”洛麟羽并不进去,“徒儿那边有事走不开。” 玄华知她房里有药鼎等物,小财迷定然放心不下,便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洛麟羽表情淡定、不急不慌地关上门。 却是门一合拢,人便扑了过去,急切地去寻他的唇:“玄华……” 玄华亦紧紧抱住她:“羽儿……” 两唇相碰,柔软激烈纠缠,拼命释放几个时辰不见的思念。 吻过之后,两人都在隐约中更加担心:感情如此浓烈,不知等回到东宫,会不会很快就被人看出。 “原本打算先回京看看母后、再把雪奴和宝儿接出来,如今只能改变计划,”洛麟羽依在他怀里,微微喘着气,“等咱们降降温、热度没这么高时再说。” 玄华轻抚她的发,声音温柔:“都依你。” “嗯,”洛麟羽想了想,“要不留薛礼玱他们在这办事,咱们先走一步?” 玄华什么都不问,只道:“好。” “等穆掌柜买来帷帽,你就戴上,”她伸手用指尖描他眉眼,眼神霸道,“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是我的,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不想瞧人家露出的垂涎色鬼相!” 玄华无声轻笑,宠溺道:“好。” 洛麟羽嘟唇:“我是不是很小气?” 玄华裹住她嘟起的唇尖亲了一下:“我喜欢。” 洛麟羽立即露出笑容。 两人腻歪一会儿,她走到桌边打开木盒盖子,放出小彩凤它们:“来来来,都出来认认人。” 她笑看一眼玄华,“这可是你们的半个主子,以后可不能敌我不分,连谁是真正的家里人都搞不清。” 玄华看着她,眼神温柔。 “喏,这个彩色的是小彩凤,你也可以叫它彩彩,”洛麟羽依次指着它们介绍,“这个是小白鸽,这个是火霸天,这个是小蓝洋,还有泡泡、沫沫、笑笑、喵喵……你摸摸它们,可爱着呢!” 玄华伸出晶莹而修长的手,纤长指尖轻轻抚摸小白鸽,温笑道:“软软茸茸,翅膀还没长出来。” 洛麟羽的注意力却在他那双百看不厌的手上:“这对不起眼的肉翅,因为同色又紧贴着小身子,一个不仔细,就会忽略,倒是让你一摸就给摸出来了。” 玄华正要说话,翠文和史香等人端着丰盛餐点来到门外:“少主,饭菜点心已备好。” 洛麟羽看眼玄华,才走过去无声无息地抽开门栓,打开房门道:“进来吧。” 玄华已站在后窗前,背过身去。 娘子们将饭菜点心及茶水等一一端上桌,看一眼窗前背影,笑道:“少主、师父请慢用!” 说完,便依次退下。 洛麟羽再次插上门,满意地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哎呀这是谁家郎君?真是深得我心!可愿与我一同用餐,找找缘分?” 玄华转身轻捏她的鼻子:“调皮!” 洛麟羽笑嘻嘻地拉他至桌边坐下,放开声音道:“师父饿了吧?快尝尝史香她们的手艺。” 说着,将菜肴一盘盘往他面前挪。 玄华温声道:“你也吃吧,别忙活,为师够得着。” 洛麟羽当然知道他够得着,可就是想挪近点,待挪完,又起身关紧后窗,以防两人正腻歪,哪个不长眼的使轻功撞进来。之后又取来蒲扇,一边吃一边为玄华搧扇子。 玄华哪肯被她这么伺候,伸出左手。 洛麟羽不给。 玄华放下右手上的筷子,左手依然伸着。 洛麟羽嘟着嘴将扇子放他手里。 玄华微笑:“吃饭。” 说罢,反过来一边吃一边为她打扇。 洛麟羽斜他一眼,还轻哼一声,随后却欢欢喜喜吃起饭来。 饭后喝了茶,漱了口,刚抽开门栓,穆本素便回来敲门了:“少主,您要的东西都已置办好。” 玄华起身,立到后窗前。 洛麟羽开门赞道:“首先你这速度够可以。” “谢少主夸奖,”穆本素热得一脸横肉通红,却笑得开心,“东西也很好,少主您去看看。” 洛麟羽却道:“先去把帷帽拿来。” 穆本素连忙下楼取。 片刻后,走廊地板便再次被她噔噔噔重牛蹄似的踏响,帷帽先被送来。 “不错,”洛麟羽对她买的及胸帷帽很满意,“这种轻透又高质的白纱,还算能配上我师父。” 穆本素顿时笑呲了牙。 洛麟羽还没为玄华试戴,周仕林也回来复命:“少主,卢家二小姐午时准时至。” 洛麟羽颔首:“去忙吧。” 周仕林应是告退。 洛麟羽看向穆本素:“做桌你们最拿手的饭菜。” 穆本素马不停蹄地再往楼下奔。 午时,卢秋心一袭白裙,很准时地翩翩而至。 洛麟羽关上房门,先让她去里间看药鼎。 “这、这……”卢秋心大吃一惊,“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极品丹炉~~神农药鼎?” 洛麟羽笑道:“绕里面去,那边有字。” 卢秋心连忙依言,却见鼎上有四个金字:“风炉药鼎?” 她疑惑道,“不是神农药鼎?” “风炉药鼎,师父送给我的,”洛麟羽淡笑,“你可以仔细瞧瞧,上面还有些小字。” “您的师父……”卢秋心看向负手而立在窗前、还被洛麟羽戴上白纱帷帽的玄华,“这位……” “对,他便是我师父,”洛麟羽笑道,“这么久不见他,还以为他在闭关修炼,没想到竟送徒弟这么一份大礼,不仅送我个药鼎,还要教我炼丹。” 卢秋心心里暗惊,口中却道:“恭喜公子!” 洛麟羽面带微笑看着她:“二小姐是否担心以后有我这样的对手抢你们卢家生意?” 卢秋心想了想,摇摇头:“您的生意是整个天下,非我们卢家。” 洛麟羽哈哈大笑。 她请卢秋心的真正用意,便是让卢家知道,以后太子会炼丹及炼出的丹药,可不是通过什么途径或手段在卢家偷学炼成的。 “说得对,”她朝药鼎抬抬颌,“先看丹炉吧。” 卢秋心立即绕着圈,将整个药鼎弯腰蹲身地细看一遍,待终于看完,才站起身道:“民女见识浅薄,不知此鼎出处,但观其材质成色,以及鼎上古文,应该是年代极其久远的上品药鼎。” 洛麟羽点点头:“我虽不如你内行,但也知师父所送之物,定是好东西。” 她看向地上几只衣服扎成的歪歪扭扭、到处凸出鼓包的布袋子,“待吃过饭,还有好东西给你看。” 卢秋心虽想马上就看,却沉稳应是。 玄华突然出声道:“羽儿,为师一路劳累困顿,需要休息,不要叫我。” 说罢,也不待洛麟羽点头同意,便径自开门走了出去。 卢秋心耳听声音异常年轻,不由看向那修长背影,面露惊诧。 又想到都快吃午饭的时辰了,却走掉,莫不是对她没有好感、不愿与她同桌?可从进来他便背对所有人,一眼都未曾看她,更未有何接触,何来恶感? “我师父就这样,不喜在人前露脸,更不和女子同桌用膳,”就在她因不解而猜测时,太子竟及时为她解惑,“不必在意。” “原来如此!”卢秋心松了一口气。 若太子的师父讨厌她,必定会影响太子,她可不希望这样。 旅社客串酒楼,穆本素率人在厨房忙活出二十几道精美菜肴,有荤有素,有凉有热。客栈桌子都不大,一桌放不下,用四张桌子拼成一大张。 “也不知二小姐好什么口味,便替我们少主各做一些,”穆本素因对她印象超好,见她便是打心里高兴,“都是小地方的东西,还望二小姐莫要嫌弃!” “穆掌柜这么客气做什么,倒是显生分了,”卢秋心看着她的一脸横肉,笑得自然而温柔,“我跟洛公子一见如故,不必拿我当外人,咱们之间,就应该像亲姐妹一样互帮互助。” “是,是,”穆本素眼睛一红,“二小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我这要啥没啥的丑女人,就觍着脸高攀了。” “穆掌柜说什么傻话,像你这么有能力又热心的女子可不多,以后莫再妄自菲薄,脸长得再好看,都不如有双勤劳的手、有颗善良的心,”卢秋心走到她面前,轻点她的脑门儿,“你呀,酸酸叽叽,之前的豪爽泼辣劲儿哪儿去了?” 穆本素被她用指尖这么一点,脑袋微微歪了歪后,竟像少女般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洛麟羽适时道:“秋心姑娘先坐吧。” 穆本素连忙退下,带上房门。 卢秋心自觉地坐到下首位置。 洛麟羽指了指左侧:“坐这儿来。” 卢秋心受宠若惊。 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靠近他们的左右手位置都不是那么容易坐上去的。 从下首换到左侧,心情也跟着不同。 “穆掌柜把清酒果酒各备了些,秋心喜欢喝什么就喝什么,”洛麟羽亲自将两种酒的酒壶递到她面前,“不要拘束。” 大正国的酒类共三种,白酒、清酒和果酒。 白酒也就是浊酒,通常都是店家自己酿的低度酒,类似于现世醪糟,乃大正最便宜的白酒,普通的饭店食肆都有卖,木勺舀到碗里,能看到酒呈浅绿色,不但浑浊不清,表面还浮有一层细白像蚂蚁一样的漂浮物,闻之略有酒味。 因其便宜,颇受文人墨客欢迎,常有诗坛大佬免费打广告。 像“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虽无挥金事,浊酒聊可恃。”等诗词中说的绿蚁酒、浊酒,便是这种酒。东西一样,只是在不同的两个时空而已。 而清酒,则是把浊酒过滤再经加工的粮食酒,酒精度稍高一点,跟现世啤酒差不多,价钱也稍贵。但没有名号的清酒,多半也是店家自酿,贵也贵不了多少。 穆本素她个专门砍犯人头的刽子手,哪里会酿酒,呈上来的清酒果酒都是买来的~~浊酒她可不敢上,怕被洛公子一顿打死。 洛麟羽想起千玉楼曾大笑说千杯也醉不死、饮中八仙被考验的不是肝功能、而是胃容量,便有些想念那女人。 真不知她跑到赤风国干什么。 卢秋心站起身,执清酒壶先为洛麟羽倒上,才将自己酒杯盛满,双手举起道:“大恩不言谢,秋心敬公子一杯!” 洛麟羽向酒杯伸手。 卢秋心立即先干为敬。 洛麟羽笑了笑,一饮而尽。 卢秋心再次倒上,举杯:“公子心怀天下苍生、心系黎民百姓,咱们大正国定会越来越强盛!秋心敬公子!” 洛麟羽没反对,第二杯下肚。 卢秋心又要倒,却被拦下:“打住!没有酒量,不要为陪我而硬撑。空着肚子连饮三杯,还吃不吃饭了?” 卢秋心刚要说她可以,太子却又摆摆手:“我不好酒,吃饭吧。” 卢秋心这才作罢。 洛麟羽见她不敢动筷,束手束脚,便道:“我说了,不要拘束,你若放不开,这不吃那不吃,一会儿全让穆本素打包送你家去!” 卢秋心被逗笑,不由夹菜小口小口吃起来。 饭后,洛麟羽让她插上门栓,自己将东西一件件从衣服大布袋里扒拉出来:“过来看看能换多少钱,帮我卖了,给穆本素多开几个店,专门招聘想自力更生或者想替爹娘分担的女子做事。” 她看眼卢秋心,“若能聘到诚心帮助她们的武林女子当护卫更好。” 卢秋心点头:“应该没问题,我会尽力去找武功不错的可靠之人。” “甚好,我~~嗯?”洛麟羽话未说完,手指不小心杵到一只玉瓶瓶口中,指尖触到什么东西。 手指勾半天勾不出来,她连忙让卢秋心取筷子。 掏掏捣捣忙活一通,才弄出一物,打开一看,竟是和藏宝图一样的兽皮卷,卷上画的也是千里江山图,只不过,无论她左看右看、斜看倒看,都再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倒是隐在千里江山图里的七个字,连旁边看她折腾的卢秋心都破译出来:善待百姓天下安。 洛麟羽顿时无语至极。 这玩意儿你给昏君看,没用; 你给明君看,用不上~~明君还能不知道善待百姓天下安? 喵了个咪的,整个就是一光杆儿鸡肋,没滋没味。 难怪就这么点儿值钱东西,原来这句话才是宝藏的真正意义。 洛麟羽简直要吐血。 说句鸟儿空话有屁用? 给爹娘买礼物尚得有钱,善待百姓只不打仗就行了?国库得有很多很多钱,才能从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真正改善他们的生活,比如将土官道全部修成石板路,比如由国家出钱修建义务学堂,比如培养高级医师下放,比如…… 她想做的事很多,但又不敢太用太子身份,零零散散偶尔做那么一点,还要打父皇旗号。 做人难,做太子~~嗯,不能说更难,但也真不容易。 两人正清理估算,祖纯顺突然快马来报:昨夜,武林连续发生几桩惨案,各门派皆有下山弟子被暗害,而被害者,无一例外都被放净血,死状骇人。 初步判断,应是有人修炼了某种邪功。 第348章 师父吃醋 玉泉观十五里外的树林中,洛麟羽和玄华立在一具皮包骨尸体旁,双眉紧皱。 一般来说,人体里的血放得再干净,也不可能达到皮包骨的程度,这样的尸体,她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那就是巫库族。 一场被铁线虫控制的僵尸群和骷髅军别开生面的战斗。 而眼前这个…… 洛麟羽戴上来时特备的手套,开始尸检。 玄华静静看着,不时扫眼四周。 尸体没有刀剑之类的伤口,只有两腕和脖颈各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针眼般小洞,像马蜂蛰过似的。 而这样的三个小针眼,哪怕是同时进行,也不可能放净一个人全部的血。 “居然不是割开动脉放血……”她有些疑惑,“难道需要血的并不是人,而是什么动物?”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倒先骇了一跳。 有毒针的无非就是金环蜂、黑尾蜂、长脚蜂和狗屎蜂等蜂类及毒蝎之类的东西,体型都很小。 那有毒针还能一次吸这么多血的是什么可怕之物? 这里可没有针筒注射器。 玄华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面色凝重:“羽儿~~” 他刚唤一声便顿住,转身看向林外一位初到的儒雅男子,之后,戴上帷帽。 洛麟羽只是扭头瞅了一眼,便继续盯着尸体。 “洛公子!”来人疾步踏入,先躬身抱拳见礼。 “你看看吧,”洛麟羽直接道,“再验一遍。” “是。”辛骕骦见太子手上还戴着手套,便知其意,蹲身查看尸体。 他非专业仵作,但身在卫天府供职,专管武林之事,对江湖人士各种仇杀后的伤口,经验最是丰富。 一会儿后,玄华忽从旁侧碰下洛麟羽的手。 洛麟羽转首,玄华对她摇摇头。 洛麟羽差点扑哧出声,心里甜得要命~~因为辛骕骦正要查验死者下体。 刚才只有他们两人,玄华能在她验尸验到那里时保持安静一点不动,如今当着别的男人,他就忍不住了。 这个仙到没朋友的男人吃醋了! 哈哈! 搞笑的是,他吃的还是尸体的醋。 洛麟羽简直想放声大笑释放心情。 不过,她还是忍住,然后走开几步,四处蹓跶,装作查看尸体周围的痕迹,嘴角始终勾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公子,死者的血虽被放净,却无任何明显伤口,只有三个针刺小洞,分别在两腕和脖颈,”太子在此,辛骕骦查得格外仔细,且言语谨慎,未敢轻易下结论,“在下尚难以判断真正死因。” 洛麟羽顿住脚步,微微点头。 这样的尸体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失血而死,可造成失血的原因,却像一个谜。 恐怕还没有人见过不用破开皮肤、割断血管就让人鲜血流尽的。 “凝诚玉器行你查得怎样了?”洛麟羽忽然转移话题。 辛骕骦摘下手套收起,再次躬身抱拳:“不知公子是否听说过永日教?” 洛麟羽顺口道:“教主叫金覃紫陌?” “是,公子真是无所不知,”辛骕骦恭维了一句,“凝诚玉器行的收入,大部分都在几经转折后,进入永日教。” 洛麟羽淡淡道:“一次说完。” “是。在下追查此案的最大结果,是怀疑永日教的教主金覃紫陌可能是前朝皇室后人,他用各种办法敛财的目的,应是有复国之心,”辛骕骦皱着眉头,“为季凝诚洗白的人,其真正身份是永日教设在雄州城的南风舵舵主。” 洛麟羽点点头:“凤山县也有永日教的恶贼……看来此教暗中发展了不少人,行事小心些,继续查,争取一网打尽。” 凤山县? 那地方离雄州可不近。 永日教竟在无声无息中将地盘扩张得这么大? 辛骕骦吃了一惊,忙道:“在下即刻传信,请统领派出其他人手,全面暗查。” 洛麟羽问道:“永日教老窝在何处?” “在~~”辛骕骦刚要答,却忽然一惊,“那里乃龙潭虎穴,公子您不能去!” “龙?”洛麟羽哈哈大笑,“龙在京都皇宫,那在什么永日破教里趴着的,不过是条要死的虫而已!” 辛骕骦闻言,不由冷汗唰唰:“是是,在下用词不当,一时口误,请公子恕罪!” 已看到他想法的洛麟羽摆摆手,亦不再追问:“你赶到这里,是不是怀疑凶手来自永日教。” “是,”辛骕骦忙道,“一听死者皆被放净血,我便有此怀疑,因为永日教教主金覃紫陌常常杀人放血,以助其修炼某种邪功。” 洛麟羽看着他:“也就是说此事并未被你们亲自证实。” 辛骕骦摇摇头:“我们已有人混进永日教,但因刚进去不久,又未敢马上立功,以免引人猜疑,便仍在底层,接触不到有用的关键人物,这点消息还都是其他教众的猜测,无法证实。” 洛麟羽思索片刻,还是告诉他道:“金覃紫陌特别喜欢美少年,因而其属下教众都四处物色,看中后再不择手段地诱骗猎获,献给他们教主。另外,金覃紫陌喜在月缺之夜杀人、月圆之夜放人,不过我几乎能肯定,即便美少年被他放出,也走不出永日教。” 辛骕骦内心惊讶,不知太子为何知晓这么多,又忽然想起他刚才提到凤山县有永日教的教众,便聪明地没有开口细问,只道:“多谢公子!如此,我们倒可找人扮成美少年直接打进金覃紫陌的正心老巢。” “扮成美少年……”洛麟羽摇摇头,“不管是扮的还是真的,恐怕都是有去无回,除非接应措施非常齐备,否则风险太大。” 她看向尸体,“你现在还觉得这场风波是永日教搅起来的吗?” 辛骕骦的目光投向死者腕部苍蝇屎般针眼儿,摇摇头:“无法确定,死者血液消失得太诡异。” 他想了想,“加上亦正亦邪的鬼谷崖、倚虹阁、私剑山,江湖共有六大邪派,我们会调派人手,分头去查。” 洛麟羽抬步往外走:“且看你们卫天府的手段吧,我就不掺和了。” 辛骕骦躬身相送。 玄华静静跟上。 辛骕骦直起身时,不由看向他的背影。 太子带的人,他自是不敢当面打听,只是这头戴帷帽的男子会是谁? 帷帽原本叫幂篱,乃宫人贵妇外出骑马时所戴的一种宽檐帽,帽檐上垂下的长长罩纱,可以把全身都遮住,以防路人偷窥。 经过高祖、太宗两代皇帝后,到高宗时,罩纱缩短到颈部,只遮脸,身材好赖都可以露外面,同时,幂篱改称帷帽。 到如今,女子们连面纱都省了,直接华服浓妆纵马驰骋。戴帷帽的虽也有,比如思想极古之家,比如相貌实在太美或太丑,但按戴与不戴的总体比例来说,那是真的不多,更何况男子? 一般情况下,戴帷帽的男子,要么是刺客杀手,要么是故意扮神秘、博眼球,要么是闯荡江湖时被人砍伤毁了容,要么~~也是最后一种,长得太俊太美,特意戴面具或帷帽遮住脸,免得听人指指点点、硬生生把自己堂堂男儿议论成娇弱女子,郁死个人。 那太子身边这个,属于哪一种? 仔细想想,好像哪一种都有点儿不大可能。 洛麟羽哪管他如何暗自揣测,出了林子上马走远后,才歪着脑袋看玄华:“咱们要不要去永日教玩玩儿?” 第349章 十二神兽 如今的玄华,那是洛麟羽说什么他都依着,表面上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在人前依旧宁和安静,心里什么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因手头上的事太多,并不能马上就走,卢秋心还在群英楼陪穆本素一起守护太子的药鼎等物,洛麟羽必须先将此事处理好。 回到群英楼,玄华自觉地避开众女,进了自己房间,让洛麟羽笑眯了眼,心里更加稀罕,恨不得扑上去亲一口。 一边守财宝、一边笑逗小彩凤它们的卢秋心和穆本素听到敲门声,连忙打开门。 洛麟羽进屋后一眼就扫到在金银玉器和药鼎周围打转玩耍的小东西,不由笑道:“你们是请了我的十二神兽帮忙看守吗?” “何止是请,还花了许多糕点贿赂呢!”穆本素笑得见牙不见眼,明显是对这群可爱的小东西喜欢得紧,“它们不但爱吃美味佳肴,还专喝好茶,不然就屁股一撅不理人,哎哟我这肚皮都快笑破了!” 说着,她果然捂起肚子,“少主您这养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太喜人!瞧得我真是恨不得把它们放手心儿里捧着!”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或宠物,洛麟羽笑眯眯地蹲下身,伸出手。 小彩凤、小白鸽等立即屁颠屁颠跑过来,在她手心里蹭脑袋,围着她衣摆蹭屁股,还有不轻不重啄她鞋头的。 看得穆本素瞪大眼睛,羡慕得要死。 卢秋心道:“看了公子的十二神兽,我都想养些什么小动物了。” “兔子!养兔子!”穆本素立即道,“秋心妹子这么温柔善良的姑娘,养兔子最合适!” 卢秋心轻轻一笑。 洛麟羽道:“你也不怕她哪天肚子一饿,直接拿剑一插,串着放火上烤了。” “呃……”穆本素看向卢秋心,迟疑道,“秋心好像不是那样的女子吧?” “很有可能呢,”卢秋心笑道,“尤其是我那调皮的小妹。” “还真难说,”洛麟羽知道她是故意给面子的同时提起卢菡萏,便没接太多话,轰起被取了团队名的小东西,“都回去睡觉吧!” 彩彩、白鸽等立即颠起两条小细腿儿,很麻溜地往镂空木盒跑去,一跳,一躺,完成。 “我、我天,简直绝了!”穆本素瞪大眼睛,“莫不真是神兽?” “真的是,”洛麟羽认真地点点头,“你要不要骑上去试试?” 卢秋心噗哧笑出声。 穆本素也不由摸着脑袋傻笑。 为防玉瓶什么的里面藏有东西,洛麟羽将所有物品都从手中过一遍,之后才让卢秋心将药鼎和夜明珠以外的东西全部运走。 因这笔钱将是建造连锁旅社的资金,卢秋心便主动邀穆本素一起去。 “本素姐本素姐,”就在两人刚要动身时,翠文突然追出来叫道,“少主的那棵枯树桩子又冒芽儿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禀报少主啊!”穆本素一边爬上马车一边道,“少主已经回来了,就在屋里,你快去!” 翠文哦哦答应着急忙往回跑。 洛麟羽一听,立即让她把树桩搬进屋,之后叫来玄华,重新研究。 “师父你来认认,看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洛麟羽说着,朝翠文和跟来看热闹的娘子们摆摆手,“你们先出去,不要让任何人在我门口停留。” 翠文立即应声揽活儿,关上房门后就站在外边廊口儿不走了。 屋里,洛麟羽听着动静,最后还是起身悄悄插上门栓,再将树桩摆在桌子上,瞅着在另一侧对称长出的新芽,眼里再度现出惊奇:“枯树冒芽,最起码得有根在土里吧?这么块枯树桩,底下就几根断须,既没土,又没水,怎会冒绿芽?可真是太奇怪了!” 玄华不语,只将枯树桩仔细查看,就像他眼前有个放大镜一样,目光一寸寸挪移,直到将上面和桩周全部看完,才用修长五指轻动树桩看底部。 洛麟羽见他如此谨慎小心,不由低声道:“师父可看出什么?是文钱不值的废物,还是天价宝贝?” 玄华没有立即答话,凝眉思索片刻,又用近乎透明的纤白指尖轻抚断面纹理和长大些的短短绿枝,半晌才道:“此物……” 洛麟羽睁大眼睛看着他:“如何?” 玄华双眉浅蹙:“古书上有相似记载,但只能说相似,不敢确定。” 洛麟羽伸手挠挠他的掌心,笑嘻嘻道:“没事,先说说看,就当随便聊聊。” 玄华微微颔首:“灵树之王,紫螺树。” “灵树之王?紫螺树?”洛麟羽皱眉,“啥意思?” 玄华缓缓道:“此树若可养活并长成,其浓郁灵气可覆盖整个东宫,凡生活在东宫里的无论人,动物,还是花木,都可日夜沐浴灵气,花木百病不生,人则修炼迅速、健康长寿。” “我去,这么牛掰?”洛麟羽失声惊呼,随即压低音量,“那这、这……何止天价,简直是无价之宝嘛!” “所以为师不敢确定,”玄华叹道,“万一判断错了……” 那羽儿你该有多失望。 “没事没事,咱们就把它栽起来,先当宝树养,真要错了,也不失望,再当闲着没事做实验,”洛麟羽从侧后抱住他,斜趴在他肩背上,嘴唇不老实地去亲他的月色耳垂,低声道,“玄华夫君,只是陪羽儿玩游戏而已,不必有心理压力。” 玄华的耳朵立即变白莲为粉莲,手臂却忽然抬起,轻轻一动,趴在身上的人儿就落到怀里。 洛麟羽刚要毫不客气地亲上去,却改变主意,只笑看着他,一动不动。 玄华见她刹那间顿住、不再扑上来,不由面露无奈淡笑,俯脸用挺鼻小惩般轻蹭几下她的俏鼻尖,才压上透着樱花之色的有形美唇。 洛麟羽还未吻,倒先忍不住哧哧笑出声。 玄华微微停顿,之后便惩罚般去咬她的唇。 两人低声逗闹片刻,才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口地真正进入主题,直到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分开,才接着谈论:“那怎么办?要不还是先回趟京城?” 洛麟羽皱皱鼻子,“父皇八月十五的生辰,我既没回京,也没个只言片语的亲笔信,怕是会怪怨……我将夜明珠留下来,就是想治疗他的伤心。” 八月十五月圆夜,两人刚出凤尾湖里的落仙池大阵,自然来不及回去祝寿。而玄华除了她,身无任何牵挂,自是什么都随她:“若想回京,那我便在隐微谷等你,只是,” 他看着洛麟羽,“羽儿确定将它栽在宸矞宫吗?” “嗯?”洛麟羽被他这么一问,不禁迟疑起来,“好像是不太妥。” 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紫螺树…… 这样的好东西居然只想着自己,而不栽在父皇母后所居之地,到那时…… 母后不会说什么,父皇若让有心人一挑拨,定会心存芥蒂,或者根本不用别人挑拨,心里也会不舒服。 “那怎么办?总不能种在隐微谷,”洛麟羽苦了脸,“你以后又不回仙桃山。” 玄华也蹙眉不语。 两人竟为一块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紫螺树的枯木桩子发起愁来。 玄华想了半晌,先开口道:“要不,先种到落仙池吧?” “啊?”洛麟羽差点跳起来,讶然看他,“为啥?” 不仅离京城远,且进出一次就得耗一个月。若她是个逍遥自在的普通人,和他一辈子住在那里都愿意。 可她是太子。 不能因紫螺树而动不动就离宫,且每次都离开一个多月。 毕竟上面有父皇压着,朝臣们也都看着,还不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的时候。 “羽儿莫急,”玄华安抚她,“我只是觉得落仙池那里灵气浓郁,应该有利于紫螺树的成活与生长。如果说在皇宫需要十年紫螺树才能长成,那在落仙池,可能三年就足够。” “这么快?”洛麟羽心动了,可是,“但它长得再快,离我太远的话,也没啥大用啊!” “傻瓜,”玄华伸指轻点她的鼻尖,“待它长大,再择有利时机运到京城移栽便是。” “倒也可以,”洛麟羽抓住他葱玉般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歪着脑袋道,“可现在没时间啊!” “倒是有一法,”玄华目露迟疑,“只是……” “什么法子,你快说!”洛麟羽娇嗔。 玄华半晌才道:“羽儿独自回京补上寿礼,我将紫螺树送过去,顺便~~” “什么?你让我一个人回去?”洛麟羽果然如他担心般脸色突变,未等他说完就打断,“你就不怕被张天师使法子弄到别处去、再次丢下我一个人?你就是不想好好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捶打,又舍不得真捶,便跟按摩似的。 “正因舍不得离开羽儿,才不想说出此法,羽儿,羽儿……”玄华捉住她的手,那只闹不哭的人儿却不依,无奈之下,只好拿嘴去堵,果然很快安静下来。 洛麟羽待他的唇缓缓离开后,轻哼一声。 玄华抱住她:“玄华这般年纪,能和羽儿相爱,便是一息也不愿分离。” 洛麟羽又哼一声,手却紧紧反抱他。 “我只是想着分头行事,其实可以节约时间,反正你回宫后我在隐微谷也是一个人,倒不如替羽儿做些事,栽上紫螺树的同时,找找阵法师,”玄华的脸颊在她额角轻轻蹭了蹭,又温柔地吻了吻,“羽儿不是想学阵法么?” “可……”洛麟羽顿时没了脾气,“回京补寿礼几天就行,你一去落仙池,最少一个月,再加上来回路程,我得多少天看不见你?你那么久看不到我,当真舍得?不会想我?” “怎会不想?怎会舍得?”玄华轻叹,“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有的经文便都白念了。” 洛麟羽扑哧一声笑,随后才嘟唇道:“好吧,看在你一切都为我的份上……你去落仙池,我回京~~不过不是现在。” “好,”玄华也因不必现在就分离而暗舒一口气,“九月十五之前我再过去。” “嗯,”洛麟羽又高兴起来,“我写封信给老爹,向他说明原因,然后等去过永日教、下次月圆之前再回京。” 玄华像失而复得般紧紧抱住她。 两日后,一位头戴白纱帷帽的修长男子,和一名矮不隆咚的丑脸小子,出现在去往永日教的路上。 第350章 美呆了,丑吐了 “师父,这里有个好大茶棚,比之前那些茶棚大得多,咱们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身形低矮的赶车小子朝路边瞅了瞅,高声问道,引得茶棚主人和正在喝茶的过路客全都循声投来目光。 而这一看,差点没把他们看吐了。 塌鼻梁,三角眼,还密密麻麻满脸斑点,长得是要有多丑就有多丑。 这么丑的少年,偏偏还极为爱美,将发间簪花无数,脑袋一动,就像顶着个移动大花球。 更加惨不忍睹的是,那些颜色不一、各式各样的花朵,还都是土里土气的田间野花,部分则更像随手在路边薅来的。 至于鲜艳,艳是挺艳,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如同杂色帽子,但鲜嘛…… 过路客瞧着那满头或刚摘不久、或已蔫头耷脑还在脑壳上软趴趴摇晃的野花,不忍目睹地收回目光。 不过,他们很快便再次将目光投向那辆富家马车,因为,有道雪山清泉般的声音隔着车帘应了声:“好。” 仅一个字,却温润而雅致,令人不自觉地被吸引,急欲看个究竟。 软重车帘被两根手指轻轻挑起。 人未出,所有视线便先集中在那两根手指上,修长晶莹,如笋似冰,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师父,您慢点儿,”跳到地上的丑少年转身面对马车,“千万别磕着碰着。” 说罢,伸长手臂欲接。 过路客再一看他的手。 鹅滴个乖乖! 又黑又瘦,就跟两根干鸡爪似的。 和马车里的人一比,简直不要太鲜明,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使他们对将要出来的人更加充满期待。 然而期待之后是失望,因为帷帽。 声音那么好听,手那么好看,身形更是完美修长,但最想看的地方~~脸,却看不到。 不过即便如此,所有人的眼睛还是粘在了他身上~~帷帽的遮挡,附增了神秘,勾起人们更多的窥探欲望。 尤其是那丑小子狗腿般去搀扶时说的话:“师父,您这帷帽可要戴紧了,千万别再给人瞧见您的脸,不然又要徒惹风波。” 男人的相貌能惹祸,那该有多美? 喝茶解渴的过路人中,有两个男子互视一眼,神色与旁者不同。 茶棚主人直到两人走近桌旁,才回过神,忙不迭地跑上前将已擦过的桌子再擦一遍:“两位喝茶可要蒸饼点心?” 嘴里问着话,眼睛却只看男子的帷帽,将那土气又难看的矮小子忘在一边,声音也放轻许多,生怕惊扰到美人。 “最好的茶水,最好吃的点心,”洛麟羽扶玄华坐下后扭头瞪他,“若味道太差把我师父吃吐了,我就砸了你的摊子!” “不会不会,客人放心,我们家手艺没那么差,”茶棚主人这才看他一眼,说完退下时,边往炉边走,边小声嘀咕,“人丑也就罢了,脾气还不好,恐怕一辈子都娶不到娘子。” 洛麟羽自是不理他。 永日教的总部在畅弋州,两人一进畅弋州境内,便是遇茶棚就小坐,将今日情形数次上演,看看能不能碰到永日教教徒。 她原打算用自己做诱饵,引永日教的人将自己劫去送给教主,可玄华岂能不知她心思?而知道的话又如何能答应? 两人拉锯扯皮似的争议近半宿,洛麟羽才终于让步,于是玄华戴帷帽,她则扮小丑,一是不让太子的真面目露于人前,二则正好反衬玄华的神秘之美,诱人打主意。 洛麟羽还将缩骨术的修炼方法告诉给玄华,所以这几日夜宿时,他便晚晚不落空的修习,以便需要时改容换貌。 茶水点心送上桌,丑矮少年立即起身,倒上后又叮嘱:“师父慢点儿喝!” 众人便都盯着那缓缓撩开垂纱的手,等着他露出面容。 不料,刚看到犹如白莲花瓣般的完美下颌,垂纱便倏然落下,雅致如泉的声音响起:“你且用着,为师先回马车。” 说罢已优雅起身,朝马车走去。 “才喝一口就好了么?那、那我打包带着吧!”满头土花儿的丑鬼小子急忙喊茶棚主人,“快快快替我包起来!” 之后先跑过去扶师父上马车,再跑回来拿点心付钱。 由于之前吃过几次亏,洛麟羽这回带足了金银铜板。付过茶资,她跳上马车,大呼小叫地当起快乐车夫:“马儿走了,咱们去千试玩儿咯!” 那两名过路客再次对视,眼中放着惊喜光芒,赶紧付钱走人,悄悄跟上。 洛麟羽似无察觉,一路都没有回头看那上勾的鱼儿,不是唱就是嚎:“哥哥的手,不是手,谁见了都觉自己丑;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水弯刀……” 马车里的玄华听着,笑而无声。 待至名叫千试的县城城外,师徒见天色将黑,便未急着进城,先找了家路边旅社住进去。 身后两人喜不自禁,瞅二人上了楼,连忙跟进,不料旅社已无房,只好退出去,一人远远盯着,另一人回去报信。 客房外,洛麟羽立在门边不动。 旅社只剩一间房,而玄华正在屋里洗澡。 虽然已经在一起很多次,他洗澡时却始终避着她,也不知道是啥想法。 觉得浑身湿漉漉的不美? 搁别人身上那肯定不美,但在美而不娘、修长却不单薄、有肌肉却恰到好处、没有那种一坨坨可怕大鼓包的玄华身上,那可真是极致诱惑。 想到他眼睛的漂亮弧度,想到他的清滑肌肤,甚至只想到他指尖的精致,心头都会轻轻泛起涟漪。 她吞了吞口水。 三岁便馋的纯净身子,终于拥有,早就心动的人,将永远属于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师父,要不要徒儿帮你擦背?”让玄华想起麟羽宫侧殿燃香之事的熟悉言语在门外响起,“徒儿的技术还可以喔!” 屋里没有反应。 “唉,”洛麟羽抬眼看看屋顶,“果然~~” “羽儿,”自语未完,沉默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温柔,“那个百合香,很好闻。” “百合香?”洛麟羽愣了愣,随即想起,嘴角不由勾起甜蜜,“师父,这里即使没有百合香,也不影响它存在的意义。不过等回家后,徒儿还是会每晚都为师父点上,祝师父与所爱女子百年好合。” 门缓缓打开,一只宽大衣袖下的手将她拉了进去,随即关上。 “师父~~唔……” “羽儿……” 与此同时,千试城外一处富商别宅里,一位身着金边白袍的男子缓缓转身,喉结微动:“会有那么美的男人?” 话出之时,赫然是女声。 第351章 永日教教主 香汗淋漓后的二人相拥小憩,便一个睡床上,一个趴桌边,等。 等金覃紫陌派人上门。 为此,还特意点燃两根蜡烛。 夜深之时,窗外终于有了响动。 烛光摇曳,两道使着轻功的黑色身影,鬼鬼祟祟从窗户进入。 桌上红烛的烛光,将那丑徒弟歪着睡的麻斑脸映照得格外清楚,两人瞟了瞟,果然是丑得不想再看第二眼。 不仅丑,趴在桌上凑合,还能睡得这么死。 不仅睡得死,还流哈喇子,口水都顺着桌子滴到地上了。 黑巾蒙面的两人摇摇头,对视时眼中都写着两个字:极品! 之后,一人负责看着满脸斑点的丑徒弟,另一人则往床边走去。 床头也有一支红烛。 这支红烛映照下的脸,令蒙面者观之,顿时惊为天人。 他站在床边愣了半天,才想起动手,点了睡美男的穴。 之后竟舍不得直接往肩上一扛,而是背在背上,在同伴的帮助下,从窗户跃出。 “师父……”丑徒弟忽然懒懒出声。 正要跟着走的蒙面人一惊,回身正要出手,却发现是那丑少年拖着鼻音的梦呓,眼睛都没睁。 “真是头猪!”蒙面人摇摇头,“还是头丑猪!” 说罢也不管他,径自跃窗离去。 却不知自己前脚刚走,丑少年便袖子一扬,熄灭蜡烛,随即化成一片乌云般的暗影紧跟其后,飘飘而行。 玄华被人背到一座建筑和装饰都极其低调普通的大宅,敲门进去后,越往深处走,越发现里面另有乾坤。 宅子太大,以致看不见院墙。 过了前厅,再过中厅,直至后厅,还未结束,又来到一个种着普通花草的院落。穿过院落,有堵墙挡住去路。 背着玄华的人却脚下不停,直直往里走,眼看就要撞到墙上,却突然出现一个向两边打开的月形石门,使他能径直踏进去。 洛麟羽一看,原来是他同伴推了把门外一块方石,那是开门的机关。 她不由好笑:既然轻功可翻墙越窗,何必搞这么麻烦的东西? 随后想到里面必是住有重要人物,如此作为,不过是表示尊敬。 这就好比大内侍卫武功再高,在皇帝面前也得服服帖帖,该叩首叩首,该下跪下跪。 如此说来,便是要到金覃紫陌的真正老巢了。 进了月洞门,里面是座园林,梅兰竹菊,杨柳梧桐,鱼池高台,叠石之山,什么都有,齐备得很。 园中另有走廊房屋,廊上有成排漏花窗,房屋则是长窗建筑,上为锦纹格心,下为裙板。 洛麟羽以为这就快到了,没想到还有机关。 那两人走过人工凿池,来到一座六角亭。机关启动,整个六角亭居然缓缓往下陷。 洛麟羽一看,怕跟丢玄华,连忙往下跳。 “嗯?”空着手的黑衣人忽然出声,“是不是有兔子什么的跟进来了?” 背着人的黑衣人因身上有重量,察觉不出,便道:“深更半夜的,除了我们俩,还有什么东西不睡觉?” “倒也是。”那人说着,亭子便已经到底,所在之处,竟是一座地下宫殿。 而最先落入眼帘的,便是设在殿内正中的帝王宝座和御案。 置在大殿正中“凸”字形木制堂陛上的御座雕有云龙图案,堂陛的上后部则有一个类似殿中之殿的“堂”,全部木制而金漆彩绘,并饰有精美雕刻。 堂陛前有金龙盘柱,但姿态没有皇宫里的生动,像条死龙。 雕工也不够精细,洛麟羽鉴定其为劣质品。 另外,宝座后方还有紫檀木雕镂彩绘的屏风,不管做工是否精细,起码紫檀木是真的。 洛麟羽暗自啧啧:金覃紫陌和他手下这群人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啊。 “这就是教主要的人?”就在这时,一名老者从后方暗处走出,话语中隐含怒气,“让老夫看看他到底有多祸国殃民!” 黑衣人将玄华放下并扶立,赔笑道:“金镖法王,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您可千万别迁怒到我们身上。” 金镖法王横他一眼,冷哼一声,目光投向闭着眼睛、软软站立的男子时,脸色猛然突变,惊叫道:“此人不能留,立即杀掉!” 两名执行人面面相觑:“这……” “必须马上杀掉,否则教主的一切都会毁在他手上!”金镖法王急声道,“别愣着,趁教主不在,赶紧动手!” 那两人又不傻,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便给人当枪使?当即讪笑道:“金镖法王,还是等教主来了再做定夺吧,不然擅自杀掉教主还未过目的人,这罪我们可担当不起。” “好,既然你们无胆……”金镖法王咬咬牙,“那就由我亲自动手!” 说罢,便伸手朝那似无武功的男子脖子掐去~~对个徒有美貌的普通男人使用金镖,实在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 若是用刀剑啥的,洛麟羽必定不顾暴露,马上出手,可掐脖子…… 她朝大殿深处望去。 “住手!” 那人果然现身,但发出的娇喝,却让洛麟羽身子一抖。 什么情况? 女声男身? 不容她多想,身穿金边白袍的男子已飞掠过来,一掌拍开金镖法王:“你竟敢妄动本座的人?” 玄华落入他的怀中,却比他还高半头。 男子微微抬脸,刚扫一眼,便直直愣住,久久回不过神。 将玄华掳过来的两名黑衣人见了,欢喜地互视一眼,齐齐躬身道:“教主,您若满意留人,我们便告退了。” “好好好,非常好,”男子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玄华脸上,“参与此事的有功之人,统统有赏!” 两名黑衣人立即单膝跪下,抱拳道:“谢教主!” 男子摆摆手,忽然瞥见金镖法王还满脸怒气杵在那里,不由冷声道:“稍后再跟你算账,给我滚!” 金镖法王瞅那两人离开,再无旁人,才倔强道:“殿下,此人不能留!” 男子冷冷给他一个字:“滚!” 洛麟羽愣了愣:殿下? 大殿里配备的全都是帝王行头,居然称殿下而不是皇上? “殿下!”金镖法王突然噗嗵跪地,“您可是我们大昶国的太子,将来的皇帝,留下他,您的江山,必定会毁在他手里!” “我说给本座滚,听到没有?”男子女声厉喝。 “殿下!”金镖法王像忠心的大臣般直谏,“您今日若不~~啊!” 男子带着玄华瞬间至他面前,一脚踢起他的身体,随即单手掐住他的脖子:“登基登基,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就想让我当皇帝好跟着做开国功臣!若不是你们,我怎会变成今日这般鬼样子!” 第352章 四大护教法王 “殿、殿下……松手……”金镖法王被掐得脸色涨红,快要喘不过气,却未出手反抗,“殿下,我等……即便……有私心,也曾都……各传武功……给你……” “你们就是仗着这层恩情!”男子一把将他扔开,“若非视你们如家人长辈,我镡紫陌岂能事事听从你们,把自己折腾成如今这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模样!” 金镖法王摔倒在地,不断咳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殿下,此事亦不能怪胡露明他们,毕竟大家的想法是好的,只药方有问题而已,谁能知道那该死的老东西竟敢给张缺失一味药的药方?” “你们杀了人家孙子孙女,几乎屠了整个村子,人家还能给你们真药方?”镖紫陌暴怒不已,“那是求人的态度吗?” “殿下,露明已经跟您解释多少回,您为何不信?若非那对少年男女不知轻重,敌视他们,怎有后来那些误会?”金镖法王叹口气,“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但殿下放心,徐三指他们定能制出解药,即便不能变成男子,也当可让殿下彻底恢复女儿身。” “十年都没整出来,猴年马月才能成?”镡紫陌冷哼一声,“再给你们三年时间,若制不出解药,我就将你们全都灌成白天为男、夜晚为女的怪胎!” “是,”金镖法王无奈叹气,“可殿下您不能再任性,咱们永日教已经引起卫天府的注意了。殿下当以大局为重,再像三年前那般任性,就真的暴露了,到那时,只怕还未起事,便遭贼人围剿。” “起事那么容易?”镡紫陌嗤笑,“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若逢乱世,起兵复国尚算容易,可此时的大正,洛觜崇治国有方,所立太子更是仁德有加,盛世之年,如何起事?一旦说出真实目的,会有几人真心响应?你以为教众都是傻子吗?闲得无聊跟咱们去干杀头的事儿?” “所以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殿下必须忍耐,不可再召美男侍寝,引人注意,”金镖法王苦口婆心道,“殿下若想驻颜,我们差人去九鼎山庄订购仙娥丹便是,不要再用处子之血内服洗身了。” “等你们买到仙娥丹再说,”镡紫陌摆摆手,“下去吧!” 金镖法王看了眼被她揽肩而立、闭目不知一切事的绝世美男,无奈告退。 镡紫陌看向怀里的人,目光渐渐痴迷,喃喃道:“世上怎会有你这么美的男子?我镡紫陌今日方觉没白来世上走一遭,今晚就~~嗯?” 她忽然眉头一皱,耸动着鼻翼往玄华身上嗅,越嗅,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你竟然~~” “他是我睡过的男人,你就不要再妄想了!”随着话音,一道无声无息的指风疾速射向玄华。 “谁?”镡紫陌四顾厉喝,“给本座~~” 话未说完,怀里的人便突然醒来,睁眼之时,瞬间出手,将她点定原地。 镡紫陌的脸上先是一片惊诧,后变愤怒:“你居然敢暗算我?” 玄华看也不看她,直接走到离她十几步远时才转身站定,淡淡道:“得罪。” 两个字,不仅简单,还毫无诚意。 洛麟羽在他背后的阴影里缓缓现出身形,一把将他抱住:“师父!” “调皮!”玄华握住她伸到腹前的手,“现在可满意?” “不满意,”洛麟羽嘟嘴哼哼,“她抱了你,还在你身上嗅来嗅去!” 玄华温笑:“那我回去沐浴。” “好,”洛麟羽毫不顾忌地放声道,“她哪只手碰到你了?让我先把它剁下来,剁完再回去洗澡。”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镡紫陌面色阴沉,“混入本教,有何目的?” “你倒是反应快,不笨,”洛麟羽哈哈一笑,松手从玄华身后立到他身侧,“挺好,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镡紫陌这才看清少年的脸,不由眼睛微瞪:“你、你们……” 目光在二人天差地别的身高和容貌间来回切换,“你们是师徒?情侣?” “不管是师徒还是情侣,都不干你的事,这个男人,没你的份!”洛麟羽哼道,“倒是你为了驻颜美容,杀了多少好少年、好儿郎?” “你既不说,本座杀过多少人,又干你这丑鬼何事?”镡紫陌冷笑,“好好一朵鲜花,却插在你这样一堆牛粪上,真是浪费又糟蹋!” “我这样一堆牛粪?那敢问你是哪个种类的牛粪?”洛麟羽抱臂于胸前,斜歪歪吊儿郎当地站着,眼带深意地上下打量她,“白天玩肛、夜里玩鸟的超级无敌大牛粪?” “找死!”镡紫陌被戳了痛处,虽身体不能动,却暴怒高喝,“来人,有刺客!” “我这人向来有自知之明,从不找死,”洛麟羽拉着玄华瞬间闪到她身后,屈肘锁住她脖子,“倒是你,想动我家男人,才是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大殿前后分别涌进一批带刀褐衣人,显然是殿后还有出入口。 可他们一见教主竟在别人手中,顿时满脸惊愕,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刚夸你聪明,却立即犯傻,”洛麟羽摇头叹气,“把他们吆喝来,你这教主的脸岂不丢尽?” “不用你操心!”镡紫陌冷冷道,随即看着护卫下命令,“只管杀了他们,不必顾忌本座,另外通知护教法王,让他们全力以赴,务必要将此二人的命留下。” 两批护卫将三人团团围住,又有人出去报信,却始终没谁真的不顾教主性命冲上去。 “既无杀母之仇,也无夺夫之恨,居然想和我同归于尽,”洛麟羽啧啧摇头,“我看你真是被身体的不断变换折磨得要疯了,逮着机会自己寻死。” “能有这样的美男子陪葬,还有你这个丑鬼跟下去伺候,我也算够本,”她顿了顿,“不,还能赚半个。” 这话说得忒气人。 长得再丑,也不能将好好一个人算半个吧? 明摆是存心故意。 不过洛麟羽是谁?无赖厚脸皮到无敌,这种不痛不痒的话简直是超级小儿科:“你想多了,我家男人,此生此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只和我在一起,无论是死还是活。所以,你还是去阴司地府找个吊死鬼凑合吧,阳间不欢迎你。” “耍嘴皮子没用,一会儿四大法王一到,你们便插翅难飞,谁也别想活着出去,”镡紫陌冷笑,“我不在乎自己的命,你的威胁便无任何效用。” “你不在乎,他们在乎啊,”洛麟羽哈哈一笑,“你看你这宫殿,你看你这龙椅,就差帝王宝座、神像佛龛才能用的天花藻井了,他们可都盼着造反成功、扶你当皇帝呢,不然上哪去弄最高权势和地位?” “知道得不少,”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落亭处响起,“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 “神刀法王!”镡紫陌喝道,“不必管我,先弄死他!” 第353章 恶斗 神刀法王似很听话,果然未投鼠忌器,凌空一刀朝洛麟羽劈去!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洛麟羽站在镡紫陌身后哼笑,“师父,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话音刚落,神刀法王的刀势果在中途突变,转向玄华,威力不但不减,还陡然大增,欲一招儿置他于死地。 玄华虽因破身失去特有的道家修行,损了飞升潜质,一身武功却还在,侧掠移避之际,推出一掌,掌势软绵绵,看上去,威力还不如小孩子之间打着玩。 镡紫陌哈哈大笑:“就这~~” “老孟小心!”刚到的体魁老者惊呼。 一刀劈空的神刀法王原本未当回事,被他这么一喊,立即重视起来,可惜已来不及,原本软绵绵的掌势随着玄华皓腕骤然一动,瞬间变得迅疾而凌厉。 势不可挡之下,神刀法王避无可避,“嘭”地被击中右胸,倒飞出去。 体魁老者似料到如此结果,毫不迟疑地横扑几步将其接住,却被巨大的冲力带得连退数步才堪堪停下。 神刀法王“噗”地吐出一口血。 玄华已立在原地,负手而立。 被打断的镡紫陌目露惊异。 “若老夫没看错……”体魁老者扶着神刀法王,表情凝重地看向玄华,“郎君所使掌法,是不是道门太极掌?” 洛麟羽的脸色顿时一变,喝道:“永日教教众作恶多端,皆因其教主品行不正、四大法王驭下不严,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解散此教!” 说罢,竟放开镡紫陌,大开杀戒。 玄华没有易容,又被认出来自道门,一旦此事传出,便会对她和玄华极为不利,所以口中说的是解散,却没打算容任何人活着出去。 镡紫陌趁机运气想自行冲开封穴,却无论如何都冲撞不开,不由凝眉喝道:“明拳法王对付丑鬼,雷掌法王,妖男交给你,金镖法王快来帮我解穴!” 身材矮小的老者立即迎向洛麟羽,体魁老者~~雷掌法王则攻向玄华,离开又回来的金镖法王连忙趁机为镡紫陌解穴,口中还忍不住道:“我早就说过,无论男女,只要拥有天嫉容颜,必是祸水,殿下不听~~” 镡紫陌已心生悔意,但听他唠叨,还是觉得厌烦,可此时身不能动,有求于人,只能忍耐,待穴道一解,便打断他:“先对敌!” 金镖法王朝四周一看,转眼之间,护卫竟已全部倒下,而罪魁祸首~~那又矮又丑、出手狠辣的土气少年正被明拳法王缠住,见教主也过去,便加入到对付玄华的战圈,皆以二对一。 玄华身无佩剑,雷掌法王出掌时隐隐带着雷声,威力当真如万钧雷霆,使他不能不专心应对。 金镖法王并不靠近,只是盯着二人,瞅着时机甩射金镖,一旁偷袭。 都是修炼几十年的老家伙,不仅内力深厚,且奸诈,玄华表面淡然,却不轻视。 那边,明拳法王瘦矮如猴,身法灵活,明拳拳劲也极其精纯且灼热,洛麟羽转身对付从背后偷袭的镡紫陌时,中其一掌,顿觉五脏六腑有股烧灼般的疼痛,不由勃然大怒。 镡紫陌双掌齐袭的目的,就是逼丑少年对掌,使其两手皆被占用,从而让明拳法王获得机会。不料,小丑鬼中了一掌后,自己的掌心也忽然一阵灼热。 她顿觉不妙,连忙撤掌,却骇然发现,自己的掌心竟被对方掌心吸住,丝毫动弹不得。 明拳法王以为实力不俗的丑小子正与教主拼内力,机会难得,便一拳接一拳地疯狂捣出,全部击向他的后心。 洛麟羽与镡紫陌四掌相贴,对他的攻击不闪不避,像真的不敢分神一样,拼命硬接。 玄华点穴,不比她无人可解的独门点穴手,但凡内力深厚又精通穴位之人,皆可解开。 此事乃她疏忽大意。 刚才应该重新点穴、另外上锁加固的。 独门点穴手乃她第二世的苦修成绩之一,除了她自己,谁也别想解开。 镡紫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随着明拳法王的猛烈攻击,该被不断烧灼五脏六腑的丑小子应已倒下才是,可他却只在每中一拳时皱皱脸皮,随即,那股应该停留在他体内的灼热竟顺着掌心转入她的身体,越来越剧烈地烧灼她的五脏六腑。 而她,想撤掌还撤不了。 “别打了!快别打了!”她忍痛叫道,“这丑鬼的功法很诡异,你的拳力全都打到本座身上了!” 明拳法王停手愣住,却没明白她的意思。 “本座掌心被他吸住了!”镡紫陌急声道,“你的明拳拳劲怕只是从他身体过了一遍,最后都传到本座体内,烧灼本座筋脉及五脏六腑!” 明拳法王闻言大惊:“怎么会这样?” “所以说这丑鬼有问题,练的定是什么邪门功法!”镡紫陌有些焦急,“快想办~~正面!快从正面击打,打飞他!” 明拳法王连忙照做。 洛麟羽却在其拳凶猛袭来时,冷不防一脚陡然踢向他的裆部。 明拳法王“啊”的一声惨叫,双手捂裆,躬腰如虾,痛得直往地上缩顿。 镡紫陌骂道:“你真是阴毒又下流!” “真正下流的事都被你做尽了,哪有脸说别人?”洛麟羽嗤笑着忽然推开她,又在她反应不及时,当胸补上一掌,将其打飞,直直跌向龙椅,“放了那么多美少年的血,还把他们当作宠物日夜把玩,人尽可夫的妓女都比你强,起码她们不随便杀人!你呢?你是什么东西?” 她掠身追到御案前,看着她冷冷道:“今日我便替那些无辜的少男少女讨回公道,替大正清理反派人渣!” 说罢,就要朝她天灵盖拍下。 “等等!”未及起身的镡紫陌一边叫一边滚下龙椅,趁对方停顿之际迅速爬起跑开,“本座乃昶国皇室后裔,你个区区刁民,没有资格取本座性命!” 洛麟羽哈哈大笑。 镡紫陌趁机缓口气,暗中化解明拳法王的拳劲。 四大法王都曾传功于她,所以虽被转嫁拳劲,但只要获得喘息之机,就能在短时间内化解。 “好吧,我不杀你,你走吧,”洛麟羽笑毕,摆摆手道,“只要你能走出这座大宅,再不回来,我便当作没见过你。” 镡紫陌面色狐疑地盯着他:“当真?” 洛麟羽没答话,转身走向明拳法王:“你可以走,但他们的命~~谁能接得住我一掌,我也放他一码。” “哈哈哈!”脏腑不再灼痛的镡紫陌故技重施,又从背后偷袭。 且这次,手中还多了一把剑。 一把藏在龙椅后面的利剑。 “那也得问问本座同不同意!” 第354章 药方给我试试 玄华虽相信洛麟羽的武功,但瞟到此景,还是忍不住担心,分神之际,雷掌法王和金镖法王互相配合,趁隙攻击,隐隐雷声和三把金镖同时往玄华身上招呼。 真气越充盈,内力越深厚,对危险也就越敏感,那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心头警兆使玄华及时避开那狠厉一掌,三枚金镖则被击掉两枚,另一枚从上臂边缘擦过。 轻微的衣帛开裂声传进洛麟羽的耳朵,原本不欲转身的,此时却猛然回头,对镡紫陌刺来的剑视而不见,只看向玄华被金镖划开的伤口正在渗血。 伤口并不深,更没达到深可见骨的程度,但那丝鲜红的血液在她眼里依然格外刺目。 她看也不看镡紫陌,直接以两指夹住因偷袭而剑势更加凌厉的剑尖,冷声道:“知道我为什么放你走吗?” 虽流了血,却只是割破些皮肉的小伤,玄华不以为意,带伤反攻,洛麟羽看着,声音更加冰冷,“因为,你活不过明天。” 她终于转回脸庞,盯着镡紫陌,目光就像看死人:“但现在,我等不及了,这便送你上路!” 说罢,一掌拍出。 镡紫陌的剑尖被丑鬼少年夹住之时便用力回抽,奈何抽之不动,见他外露鼎盛杀意,未敢掉以轻心,却也不敢再出掌,以免又被吸住,只得松手弃剑,掠身后退,避其一时。 洛麟羽手指微动,剑身掉转,剑柄握于手中,径直朝金镖法王飞身刺去。 镡紫陌一边喊声“小心”加以提醒,一边绰起御案上的砚台朝洛麟羽掷去。 身着窄袖衣衫短打扮的洛麟羽左手一挥,击来的砚台便直直飞回去,速度更快地反砸镡紫陌。 镡紫陌连忙侧身避开,由它撞在紫檀屏风上,自己则一脚踢出御案。 但击了个空。 丑小子的速度太快,御案继续前飞,未达对面墙壁时便落了下来,“嘭”地掉在地上,差点砸到靠墙疗伤的神刀法王。 被提醒的金镖法王闻声闪避,躲开从背后刺来的剑势,不料竟中剑在移步后的落脚之处,好像对方早已算到他会打破常人往右躲闪的习惯,剑刺当胸。 “姜是老的辣,我也不比你差,”洛麟羽手握剑柄,狠狠一转,“敢伤我的人,我就要你命!” 剑在血肉里搅动,金镖法王痛得闷哼一声,却露出冷笑。 “心里在说我杀不死你是吗?”洛麟羽猛然抽出剑身,另刺一剑,“以为你的心脏长在另一边就能免死?” 金镖法王表情僵住,缓缓低头。 却还未看到自己被捅的真正心口,那剑便又拔出,斩向他的脖颈:“我若不想让人活,就无人能逃过!心脏长左长右有何用?一枭首,什么机会都没有!” 带发头颅从断颈上飞出,掉到地上后又骨碌碌连续滚动,一直滚到明拳法王脚边,满地血迹。 命根子被重击、还未缓过劲儿的明拳法王一见,顿时红了眼,就算平日有小怨,也容不得被外人杀害,当即顾不得未恢复的疼痛,暴喝一声就朝洛麟羽扑去:“啊!我要杀了你这个丑鬼!” 调息疗伤的神刀法王也含怒冲去,镡紫陌则隔空取物吸来一把护卫腰刀,三人各出杀招,齐力围攻。 只对付雷掌法王的玄华见之,心里又生急,洛麟羽的声音却及时传来:“师父,你若再让自己受伤,我就哭给你看!” 玄华稳稳神,终于决定对雷掌法王下狠手:“雷霆掌虽势猛威巨,却极耗内力,到得此时,你的内力应已将尽。” 雷掌法王顿时脸色难看。 自己和金镖法王一掌一镖,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在苦撑,尤其是臂间受伤后,更觉对方应维持不了多久,打算在他出招儿却使不出太极掌的威力时合击弄死他,没想到金镖法王被丑鬼少年一剑枭首,自己也反被算计,耗尽内力。 镡紫陌闻言,来不及命令别人支援雷掌法王,自己直接暂弃洛麟羽,挥刀朝那令她一眼心动的美男肩头砍去。 到了此时,她还是舍不得亲手杀他。 “镡紫陌,你若再动,便会活不过两个时辰,”洛麟羽剑交左手连刺两个疯狂进攻的病号,右手隔空斜拍一掌以掌风阻挡,“不信的话,可以看看你的胸口。” 说罢,便径自不管她,回手朝私处疼痛的明拳法王和内伤未愈的神刀法王各拍一掌:“这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是我追着趁你病要你命。” 因速度太快,胜似流星,两人皆中掌往后飞跌,重落在地。 镡紫陌听了那话,怎忍得住不看胸口?连忙扒开衣衫,竟见清晰的五指掌印,颜色正由深红转向浅黑,不由大惊:“你对我做了什么?” 洛麟羽听她说这句话时声音不再娇细,便知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将由她变成他,转身淡淡道:“你中毒了。” 镡紫陌更惊:“什么时候?” 洛麟羽却不答,只道:“你若安静待着,尚能多活几个时辰,若还运气打斗,加速血液和真气流转,便将很快毙命。” “你、你太阴险太狠毒了!”任何人得知自己快要死去,都不会平静,镡紫陌又怒又惧,“本座杀人再多,跟你又无干系。你师父虽被请来做客,本座也没打算杀他,你何必非与本座为敌?”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何况你想碰的,还是我师父?”洛麟羽看着他的喉结,“我对你们那张失败药方很感兴趣,想试上一试,不如交给我?若你肯交,我可以考虑为你解毒。” 镡紫陌目光怪异地看着他,声音已彻底粗重沉厚:“你想变成女人?” 他想起对方刚出现时说的话,“莫非是为了你师父?想像正常男女那样双宿双飞?” 问出时,眼睛不由看向玄华。 玄华正一掌击在雷掌法王心口处。 雷掌法王连退几步,口吐鲜血。 镡紫陌欲抢身上前。 洛麟羽冷冷道:“你的毒。” 镡紫陌狠狠瞪他一眼,改疾奔为慢走,之后见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又快起来:“都死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不过是四个法王和一些没用的护卫而已,你还有坛主、香主和整个永日教的教众啊,”洛麟羽掷出手中剑,直入雷掌法王脖颈,“不必看了,给他个痛快吧。” 若非他认出太极掌,又一口道明,她也不会大开杀戒,弄死所有听到那句话的人,毕竟这是卫天府的活儿,她不能总是抢人饭碗、让人家无事可干。 第355章 夺教 镡紫陌顿住脚,眼睁睁看雷掌法王长剑入喉,那原本捂心口的手,连同另一只手抓向穿喉剑身,瞪大双眼看着自己教导长大的镡家后人兼教主,最后因无法呼吸而死不瞑目。 “都死了……都死了……”镡紫陌缓缓转身,看向另三个,伤心喃喃,“居然都死了,一个都没留,一个都不能陪我……” 语气渐渐木然,最后竟又大笑起来,“哈哈哈……都死了!居然都死了!哈哈哈……死得好,真是死得好!从此再没有人成天在本座耳边唠叨,再没有人逼着本座练功造反当皇帝!本座身为教主,有如此多的教众,一声令下,想要什么都有人双手奉上,何必费那要命的劲招兵买马囤粮造器?复国复国,大正都统治万民几百年了,昶国早就没了踪影,复什么国?从哪儿复国?一群吃饱撑着没事儿干的糟老头子!” 洛麟羽淡淡看着他,忽然有些同情。 昶国已灭国几百年,哪还有皇室嫡亲公主?镡紫陌不过是血脉越来越薄的分支旁系而已。 被喂养长大、被传授武功,还不是用来满足别人的野心? 她若只是被迫,若为单纯傀儡,倒也不是非杀不可。 可她为了爱美,为了驻颜,竟用传说中的邪术,残害那么多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 这是极度自私。 也是骨子里的阴毒。 否则,但凡有点人性,有点良知,都难以下手。 不过她对现实形势倒是看得很清楚,知道复国之计根本没有多大希望。 其实算是有头脑的女子,只是生错了地方,从出了娘胎就开始被人操控。 “他们死了,再也没人干涉你了,”洛麟羽走到玄华身边,撕开自己的袖子为他包扎,“只要拿药方出来交换,以后整个永日教都你一个人说了算。” “听你这语气,”镡紫陌缓缓转身,冷哼,“你杀了本座的护教法王,本座还要谢谢你不成?” “谢倒不必,”洛麟羽缠好布带,打个个难看的结,“只谈交易。” 之后才瞟他一眼,“你要搞清楚,交易的另一头,可是你的命。” 镡紫陌轻哼一声,走向龙椅,坐上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丹药塞到嘴里,嚼巴嚼巴吞下去,笑道:“丑小子,本座若连解毒丸都没有,还当什么教主?” 洛麟羽耸耸肩,不以为意。 “八大坛主马上就到,十六香主也正从各地赶来,”镡紫陌看向玄华,“想跟本座谈交易,也可以,留下他,我放你走。” 洛麟羽呵呵。 “刚才你让本座交出药方换取性命,本座现在让你交出他来换取性命,这很公平,”镡紫陌高坐龙椅,朝下俯视,“丑小子,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否则凭你杀本座这么多人,本座绝不会放过你。” 洛麟羽挑眉:“这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 “不错,”镡紫陌盯着玄华,喉结滚动,“本座若杀了他的徒弟,他定然不从本座,恨本座至极,所以为了不让他因愧疚而长久惦记你,本座放你一马。”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镡紫陌,你脑子烧糊涂了吧?四大法王都被我们干掉了,还怕你们几个鸟坛主?香主又算哪根葱?还有你,你打得过我吗?” 镡紫陌笑了笑,忽然伸手往龙椅扶手下方狠狠一摁。 哗啦! 地下宫殿的殿顶传出一声轻响后,竟从露出的黑洞里落下一方铁笼,“咣”地重砸在地,龙椅和屏风皆在笼中。 “看到了吗?”镡紫陌得意笑道,“打不过你不要紧,也不必和你打,待他们一来,再将所有机关启动,你就算长出翅膀,也别想飞出这里。” 洛麟羽哈哈大笑,看向玄华:“师父,这是咱们家养的狮狗宠物吗?” 玄华垂眸不语,嘴角却勾着淡淡笑意。 “嘴上逞快无用!”镡紫陌大怒,冷声道,“你道我为何现在就明言告之?因为他们已经到了,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触了玄华逆鳞,他面色一变,当即并指扬手。 洛麟羽见他连一句专门针对她的诅咒歹言都听不得,心里甜得要命,反倒宽容起来,笑嘻嘻地拦住道:“师父别理他,咱们走!” 说着,就拉他往后去,欲寻后门。 “想走?”镡紫陌冷笑,“只要走出这里,就等着你师父横尸荒野吧!” 洛麟羽立即顿脚,猛然扭头:“你说什么?” “你道金镖法王的金镖那么简单?”镡紫陌轻哼,“那也太便宜敌人了。” 洛麟羽箭步上前,两手各抓一根三指粗铁栅,往两边一掰,便现人宽洞口,将镡紫陌惊得愣住,随即进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那镖上有什么,说!” 镡紫陌欲避已来不及,硬生生让自己受制于人:“除、除了毒,还能、还能有什么?” 洛麟羽横眉冷目,手却微微松了松:“可我师父的血是红的!” “孤陋寡闻!”镡紫陌的呼吸立即顺畅许多,却嗤笑,“谁说中毒之后,伤口处的血马上就变色?” 洛麟羽正要急眼,忽然想起自己肚子里有个小法宝,顿时冷静下来,声音平缓许多,指间却再次缩紧:“什么毒?” “要、要命的~~”镡紫陌的眼睛忽然斜瞟一下,却不动声色,“毒、毒呗。” 洛麟羽看透他心思,另手突然并指朝他后背一点。 镡紫陌顿时全身酸麻,虚脱无力,呼吸也更加不顺畅,快要窒息。 洛麟羽拎着他钻出铁笼,又一脚将它踢翻,唤了声:“师父!” 玄华已经走过来,安慰道:“羽儿不怕,为师并未觉得有何异样。” 镡紫陌翻着白眼嗤笑。 洛麟羽照他面门给他一拳,打得鼻子直流血,却因浑身绵软无力、脖子又给人死死掐住,无法给予半点儿反抗。 “既然来了,就都出来吧,”洛麟羽站在堂陛上,扬声道,“鬼鬼祟祟躲着干什么?八大坛主?” 八个或执刀或空拳或持离别钩的男人从落亭处现出身来,脸上对满地死尸、尤其是四大法王齐毙的惊惧还未完全消散,又见教主如同破布偶般被人捏在手中任意揉搓,自是踟蹰不前。 不用问,定是教主或法王得罪了什么~~哦不,就是眼前这俩狠人,才被寻过来灭门。 护教法王都死了,教主也奄奄一息,他们往上凑,岂不是有命找没命? 打赢他们、救回教主立大功,好是好,可希望太渺茫了。平日在底下人面前再牛气,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比法王甚至教主还厉害。 “想活命,并想继续耍你们当头目的威风,就给我乖乖听着,”洛麟羽将镡紫陌往地上一掼,不容他爬起,便一脚踩住,“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新教主,从你们几人中选出新一代护教法王。” 第356章 大清洗 永日教内部在一夜之间发生巨变的事,在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是其贴身心腹一直不满教主镡紫陌的所作所为,却终年隐忍不发,直至昨夜教主又强掳人夫,才用韬光养晦后的实力说话,杀了镡紫陌,并连夜废掉纵容镡紫陌作恶的四大法王,从八大坛主中择优选取,以武功和往日德行竞争上位,旧法王的心腹死忠则全部被清洗斩杀。 同时,永日教更名为玄阳教,寓意着从此脱胎换骨,如同黑夜里的太阳,只有温暖,没有罪恶。 另外,新任教主水华鹿令新任法王对外宣称,镡紫陌虽心理变态,喜好杀人放血,但针对的都是未行婚配的少男少女,且都是将人掳到教内动手,所以最近武林中发生的门派弟子失踪或被杀事件,非前教主所为,告各界悉之。 辛骕骦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很久。 之后想起太子殿下曾亲自尸检并猜测应该不是永日教所为,不由万分惭愧而佩服。 毕竟殿下刚在江湖行走不久,他却一直在专管武林之事的卫天府供职。 不过,新任教主水华鹿的话,倒是让他有了更具体的追查方向。 至于其言真假,他疑心不大。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既然他以镡紫陌淫恶之名除害夺位,就必须用德与威镇服教众,所以在刚登上教主之位时,应该不会说假话。 不过,混进去的人不能撤,得继续潜伏…… 而此时的玄阳教地宫里,洛麟羽正令四位坛主动手拆除盘龙柱上毫无生气的盘龙,只留柱子重新涂色。 龙椅扶手上的龙头也都砸掉,紫檀木屏风倒是可以留着。 只拆不建,很容易搞定,没竞到法王之位的四位坛主正好借机撒撒郁气。 玄华在殿后寝宫里排毒休息,里面的纱帐被褥什么的都被她扯掉扔了出去,待四大法王办妥接手事宜回来,便由他们亲自去采购,床和家具等所有东西全部更换。 八人忙了一天,夜里再次齐聚。 “你们四个,”洛麟羽坐在新的教主椅上,看着躬身站在下方的人,“想当法王的话,就不能灰心,管好你们手下的同时,好好练功,多做善事,为咱们玄阳教扬名,以后终有机会。” 四人口中称是,心里却叹气。 法王就四位,被别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占去后,他们哪还有机会? “而你们,四位新法王,”洛麟羽的目光转向另四人,“本座的新教规你们要牢牢记住,一旦有人作奸犯恶,坏我新教和本座名声,就立即按教规处置,该废武功废武功,该处死处死,由坛主中名声最佳者填空补缺。” 四法王面色微变,四坛主却心里一喜。 新教主虽然又矮又丑,却能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控大局、坐稳教主之位,仅凭这个,便知他是说到做到的真正狠人。 “无论是你们,还是你们麾下教众,但凡违反本座制定的教规,对本座存有异心者,”洛麟羽看向代替御案的新长桌,从其中一盘点心碟里拈了颗水煮花生米,弹指射出,“下场皆和它一样。” 花生米从八人面前斜斜经过,“啵”一声穿进石墙殿壁。 八人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凛冷。 石子嵌入石壁,尚且需要足够的内力方能做到,用调料水煮过的花生米…… 这丑教主的内力到底有多深厚? “是,”被一招儿震慑的八人更加不敢小看轻视,“我等定当牢牢谨记教主教规,更不会对教主有一丝异心!” “本座知道歪门斜教都以毒药控制教众,听话的、表现好的,每年发次解药,不听话的、有异心的,得不到解药,肠穿肚烂而死。”洛麟羽看着他们顿时发白的脸色,“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乖乖的,忠心为主,诚实办事,不背叛本座,本座就不会使用那种极端的驭人手段。” 八人连忙下跪:“我等唯教主马首是瞻,一切只听教主令,此生此世不背叛!” 洛麟羽点点头:“以后除了四位法王、八位坛主,本座不见任何人。而你们八人,更要记住本座成为教主之前的身份,对任何人都不能说错了。尤其是本座师父,那四人已被本座亲手灭口,所以你们也绝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否则,” 她站起身,执起长桌上的酒杯握住,微微施力,酒杯瞬间化为粉末,松手一扬,便朝八人飘去,“形同此杯。” 八人心里更加发冷,齐齐举手发誓:“教主放心,我等绝不说错半句,更不会将师尊泄露出去!” 身材最矮的法王木云安补充道:“不,我们只见英明神武的教主大人,从未见过师尊,根本不知道教主大人有师父。” 另外七人连忙重复附和。 “很好,”洛麟羽居高临下,“明日回去将你们辖下教众名单和账本全部呈上来给本座过目,另外四名坛主的空缺,由升任法王的前坛主提携人才上位填补,他们有功,你们跟着有功,他们惹祸,你们跟着担过,所以选人要慎重。” 四位法王齐声道:“是。” “各就各位吧,”洛麟羽摆摆手,“木云安负责将寝殿里的东西全部换掉。” 八人称是退下。 洛麟羽将事情大致安排妥当,便去后面寝殿一把抱住玄华笑:“怎么样?咱家蝉宝宝很厉害吧?” 玄华面色古怪:“何处得来的?” 洛麟羽将巫库族之行讲了一遍。 玄华听得讶然不已。 洛麟羽叮嘱:“金蝉蛊神在我体内的事,父皇母后他们都不知道。” 玄华点点头,拥住她。 这次重逢,羽儿什么都不瞒他,别人不知晓的事,他全部尽知。 这不仅仅是信任,而是爱之深。 否则她不可能连皇后汲善都瞒过,唯独告诉他。 在他面前,她没有秘密。 “原本打算玩玩就走、将他们交给卫天府的,没想到白捡了一个教,”洛麟羽笑嘻嘻道,“其实这样也挺好,起码咱们有了个秘密落脚处。不如回京之前,咱们就在这儿待着吧?” 玄华点头同意,声音温柔:“好。” 寝殿离议事大殿不远,羽儿和八人之间的谈话,他都听到,以目前境况来说,已经处理得相当周全。 “晚上你在这里盯着,我去玉泉观~~”洛麟羽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因不放心而改口,“还是一起去吧,将风炉药鼎拿过来,没事时咱俩学炼丹。” 她抬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连眼睛都在笑,“顺便把教主之位彻底坐稳。” 玄华轻抚她的发,加深这个吻。 就在两人如糖似蜜时,皇陵那边的洛思行发现了能让人变得非常强大的武道机密。 第357章 云笈真经 被有心人引领至内陵的洛思行看着高祖陵墓里的一幅幅动作逼真、观之如同身临其境的人物壁画,震惊不已。 壁画既不是彩绘,也非凿石雕刻,而是用剑气一笔勾成,每个人形的攻守动作都异常流畅,没有一丝滞涩停顿,充分显示出以剑当笔之人的深厚内力,否则无法用剑气勾勒出一式又一式绝世剑法,整套留在陵墓中。 “这、这果真是祖爷爷的亲手杰作么?”洛思行激动万分,“他就是用这套剑法起兵灭掉昶国的?” “应该是,不然怎会在老祖宗的墓室?”站在他身侧脸型瘦削的小个子陵卫低声道,“我这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当时还吓了个半死,以为自己鲁莽把墙壁弄坏了,没想到竟是墙里有墙,外面那层是假的!” “那可奇怪,祖爷爷既然刻了这套剑式图,就该是专门留给洛氏子孙看的,又为何另用彩绘石板遮起来?”洛思行皱眉不解,“难道是太宗爷爷或高宗爷爷他们做的?”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小个子陵卫摇头,“我们虽为内陵陵卫,却也无法得知这么大的机密。” 洛思行想了想,忽然转身看着他:“德旺,你带我过来,是不是怕此事传出后父皇震怒?希望我能帮你担着?”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德旺连忙道,随后又讪笑着搓搓手,“我这……我吧……我、我其实吧,是希望殿下学会皇祖宗留下来的厉害东西后,回京时能顺便把德旺带走……” 话未说完,就嘿嘿嘿不停傻笑,明显是讨好。 洛思行转身看着壁画,叹口气:“你就不怕我根本回不了京?帮不了你?” “殿下身份尊贵,却待德旺如兄弟,德旺没有大本事报答殿下,只能誓死追随,”德旺咬咬牙,“就算殿下回不了京,这好处也不能给了别人,拿来给殿下修炼防身,也是好的!” 洛思行的心里忽然微有触动。 自己只是态度平和些,只是叫他姓名中的后两个字,只是和他一起坐过石阶聊过几句,他就恨不得把命交给自己。 他似乎真正明白洛麟羽为什么屡屡用这招儿笼络人心了。 一文钱不用花,还能让人死心塌地效忠。好像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了。 “殿下,你快看吧,快点使劲记在脑中,”德旺催促,“等你看完,我得连夜将外层石板粘上,不然明天中午一换班,就会被发现!” 洛思行点点头,顾不得去纠正能不能叫他殿下的事,反正在墓室里也没旁人听到,便等随后再说。 壁画上的剑法共有九九八十一式,他一幅幅凝神细看,不时用手比划。 德旺把自己的佩剑解下来递给他:“轮值才能带剑,你用我这个!” 洛思行立即接过,跟着壁画顺序时而挺剑直刺,时而回剑斜削…… 德旺怕被伤到,避在拐角旁观看。 之后似又想起什么,低声叫道:“殿下小心,千万不能划破墓室里的东西!” 洛思行因初学而无法连贯的动作顿了顿,竟点点头回应了他:“好。” 德旺既喜滋滋又担心,表情复杂。 陵墓外的树下黑影里,陵孝祖低声道:“王爷,今夜让他习得那套剑法,明天上午便引他去寻云笈真经。” 窄额大眼的洛辕株伸手抚了抚微圆脸庞上的短胡须,满意地点点头:“切勿使他疑心。” “王爷放心!”陵孝祖打着保证,随后小心翼翼道,“王爷,那云笈真经,练了有什么用?” 洛辕株目视陵门,没答话。 “王爷恕罪,小的多嘴了!”陵孝祖连忙往嘴上自搧一巴掌,“小的该死!” 洛辕株一动不动,半天才道:“你是本王最信任的人,此事告诉你也并无不可,但因太过绝密,你万万不能说出去。” 陵孝祖一听,顿时后悔。 但此时想不听也不行了。 “若你听过《云笈七签》,便能猜到云笈真经,”洛辕株已经开口道,“《云笈七签》云:夫尸解托死者,正欲断以死生之情,示民有终始之限耳!岂肯腐骸太阴,以肉饷蝼蚁者哉。直欲遏违世之夫,塞兆民之愿望也。” 他微微垂眸,“所以,云笈真经有什么作用,你明白了吗?” 陵孝祖一头雾水:“这、这……” 他讪笑道,“王爷学识渊博,小的没读过什么书,实在、实在听不懂。” 洛辕株摇头叹息:“习了云笈真经,可以生而如死,活着却没有呼吸。” “啊?”陵孝祖愣住,“王爷的意思是……假死?” 洛辕株微微转身看他一眼:“你的脑子总算开窍了。” 陵孝祖嘿嘿低笑,短粗的手指抱起拳:“多谢王爷教导!” “韬光养晦,才能厚积薄发,愿他别辜负本王的一片苦心,”洛辕株说着,转身离去,“盯着吧,本王明晚再来。” 陵孝祖躬身道:“是。” 待四王爷的背影消失,他也盯着陵门低喃:“洛思行,你可要争气啊,不然你没事,我却要死无葬身之地呐!” 洛思行此时正唰唰练剑,满身汗水也不停。 德旺因站在壁画尾端,无聊之下便也比划起来,虽空手,却比闲着强。 洛思行眼角余光瞥见,不由问了一句:“德旺,碰到这等好事,你为何不自己先学,却立即告知于我?” “皇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自然要报于殿下,我这等卑微小民,哪配得他老人家的传承?再说小的听人讲,陵墓里的东西,非本族后人,不能轻动,否则容易惹祸上身,”德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我、我信这个,所以怕呢!” 洛思行失笑。 “何况皇祖宗的剑法,我这等庸人即便想学,怕也学不会,”德旺边比划边道,“只有殿下这样的至亲血脉、天资极高之人才配得授继承,说不定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皇祖宗在天上睡觉都笑醒。” 洛思行听得想哈哈大笑,却忍住。 “咦?”德旺忽然惊奇道,“我怎么觉着从后往前反着练也可以?” “嗯?”洛思行顿住剑势,“果真?” “这个……”德旺好像不太确定,“要不,殿下您试试?” 洛思行想了想:“时间不多,我还是先正着练将它记熟,回头再试。” “对对对,”德旺忙道,“是我糊涂了,殿下要先记下来才行!” 这晚,洛思行练习墓壁上的绝妙剑法练了整整一夜,直到早晨德旺忽然说了句:“皇祖宗既然留了剑法,会不会也藏有秘籍之类的好东西?” 第358章 地宫里的收获 为了节约时间,洛思行帮着德旺一起动手,用三合灰、糯米浆以及树胶的混合物,将外面那层薄薄的绘画石板拼拼图般一块块粘贴上去。 粘完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错位、看不出什么漏洞,才松口气。 将后殿主墓墓墙恢复原样后,两人的衣衫已尽皆汗湿,但并未急着出去,德旺一边坐在地上休息一边四处张望:“皇祖宗的主墓室除了墙壁就是棺椁,殿下你说若有秘籍,皇祖宗会藏在哪儿?总不会在棺材里吧?” 洛思行一惊,看向中间棺床。 棺床上,有三具摆放整齐的巨大棺椁,那是高祖皇帝和两位皇后的金丝楠木棺。 高祖金棺置中间,两位皇后在两边。 他面色沉肃:“此事不可妄言妄听,即便果真如此,我也不能开棺取物,否则不就成了最大不孝子孙?” 德旺忙道:“是是,殿下说的是,棺椁咱绝对不能动。” 洛思行凝眉思索片刻:“祖爷爷若真给后代子孙留有东西,也绝不会放在棺中,让我们背上不孝之名。” 德旺想了想:“倒也是……” 他把目光投向主墓门,“不放棺里,不嵌墙中,那会在哪里?不说别的,仅这套看着就厉害的剑式,也该有配套的心法秘籍,总不会什么都没有。” 洛思行闻言,不由走到门边,将墓门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隐蔽雕刻,便转身道:“去中殿和前殿找找。” “对对,咱们到别处找找,”德旺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还有左右配殿呢,说不定就在哪里等着咱们找出来呢!” 两人离开后殿主墓室,经过短甬道,去往中殿。 之前各朝各代的皇陵,葬过帝王后,会将地宫大门留出一道缝,以方便皇后去世时再次开启。 而一旦帝后合葬,地宫大门便永久封闭。尤其是后殿主墓室,那是守陵人都不能随意靠近的地方,以免惊扰先皇祖宗。 但因帝陵中都有大量随葬品,又价值千金万金,便吸引了不顾严酷律法和千世骂名的贪心盗墓贼。 大正开国皇帝想得很开,很英明,修建陵墓时就下旨,说他驾崩时,墓里不许随放陪葬品。 所以除了前殿中殿里有白石雕刻的龙椅凤座,黄琉璃五供,以及盛放长明灯灯油的青花瓷缸等物,便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主墓室后殿里也只有三具棺椁,没有什么专放陪葬品的大箱子。 正因没什么陪葬品可偷可盗,规矩也就改了,高祖皇帝允许后代安排守陵人在前殿、中殿巡逻,并每七年开启一次主墓室,每次开启七天,看看棺椁是否完好无损,顺便通通风,透透气。 因为简单,两人找起来也就比较容易,可寻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秘籍。 左配殿和右配殿本是陪葬嫔妃的地方,但祖皇帝的左右配殿却空荡荡,别说棺椁白玉案,连个蚂蚁都看不见。 找过中殿以及中殿两边的配殿,两人便到前殿转悠。 殿和殿之间绘有精美壁画的甬道都不长,但很宽,五座殿堂更是面积巨大,洛思行一寸不落地仔细查找着,偶然抬头时,见德旺连长明灯灯油缸都要扒着探头瞧一瞧,不由露出一丝轻微淡笑。 普真大师传授的佛教他心通,他还未练成,不知德旺太机灵又演技颇高,最后在他低头间忽然叫出声:“殿下!” 洛思行一惊,猛然起身。 德旺正抓着挪开些许的石几拐角,瞪大眼睛:“石几下面、石几下面……” 他看着下方,似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洛思行心脏一跳,箭步跨过去。 微微弯腰一看,心脏不由咚咚猛撞胸膛。 只见德旺搬开的石几下方正中间,赫然有个方洞,而洞里则有只铁盒,盒盖上写着四个金黄色的字:有缘者得。 “殿殿殿殿下,快取出来看看!”德旺激动得直结巴,“快看看是什么!” 洛思行看他一眼,对他笑了笑,才立即蹲身取铁盒。 盒子不轻,还上了锁,洛思行皱眉。 “殿下,要不咱们先拿回去,”德旺扭头朝殿门外望了望,有点紧张,“中午换班,咱们不能在这儿慢慢弄,得拿回去再想办法撬。” 洛思行看了看盒子。 德旺急道:“陵卫不准从地宫里带东西出去,殿下你快走别耽搁,不然被他们碰到可就麻烦了!” 洛思行不再犹豫,抬脚就走。 和德旺一起轮值的陵卫闹肚子,德旺好心让那人歇着,还说帮他保密不泄露,免得他受罚,没想到主墓室外面那层薄薄的墓壁石板从下方拐角脱落一块,发现了内墙壁的秘密。 德旺跟谁都不说,专门跑去喊了他来,习得皇祖宗的高绝剑法,又拓展思路,在人想不到的地方找到盒子。 这可真是皇祖宗在天有灵,特意赐给他的。 他心中兴奋,脸上却面无表情,用衣袖搭在盒子上遮住,疾步快行,顺利地走进自己屋子,顺利得没有遇见一个人。 “洛麟羽,当上太子有什么用?既然皇祖宗中意的人是我,你便蹦跶不了多久!”他关门上栓,看着盒子暗想。 随后,伸手抚了抚胸口,平了平激动气息,稳稳神,才将铁盒放到桌上,又短短盯了一会儿,终于迫不及待地取剑直接将锁砍断,掉至桌面。 但在盒盖打开的刹那,他却愣了愣:铁盒里居然还有一方檀木盒。 好在木盒无锁。 他又深吸一口气,使自己更加平静,但在缓缓打开木盒时,仍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随着木盒里的东西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眼睛顿时大睁。 那是一本一页页粘连起来的书册。 书册有封面,却是罕见的纯黑色。 幽黑幽黑的黑底封面上,有四个白色大字:云笈真经。 黑纸白字,让他无端打了个激灵,身子有些发冷,有种进入灵堂、仿佛看见鬼差和幽魂的感觉。 但云笈真经四个似乎很高大上的字又将他拉了回来。 他缓缓翻开书册。 内页倒是经过防虫防潮处理的黄色纸张。 只不过,刚打开的第一页,便让他吃了一惊:上面赫然画着一座占满整个页面的碗墓! 第359章 公子出城凑热闹 京都西区义宁坊的富家大宅里,妖芷钰斜卧在低矮案几旁的锦席软垫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块滴水玲珑透华光的洁白璧玉,连叹气都叹得慵慵懒懒:“唉,没有太子殿下的京城,还真是无趣啊!” “又想折腾什么?”案几对面的梨静若移开手中书卷,看他一眼,“泓都说了,太子殿下已猜到那夜的猫脸人是你,明确提示你要少玩点小动作。” 妖芷钰不理,又叹一声气:“也不知唐角那死胖子跑哪儿去了,怎么找人找着找着倒把自己找不见了?” “武林最近不太平……”梨静若秋水般的淡眉微微轻蹙:“不会被那吸血狂魔杀了吧?” “对呀,”妖芷钰眼睛一亮,动作极快地以肘撑起上半身看着他,“咱们去看看热闹如何?” 梨静若轻轻摇头:“不如何。” 妖芷钰的嘴角立马往下一耷拉。 梨静若扑哧一声低笑。 妖芷钰立即来劲,起身到他身边揪住他的袖子摇啊摇:“静若最好了!就陪我出去玩一趟嘛!” 梨静若转过身,不理他。 妖芷钰又跑到另一边,拉住他执书的手臂摇,差点把他手中的书卷摇掉。 梨静若生恼,伸左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他小臂上:“那是卫天府的分内之事,你又凑什么热闹?” 妖芷钰摸着挨打的地方装出一脸哭相,委委屈屈道:“静若不疼我了!静若不疼我了!” 梨静若又往左转身,不瞧他。 妖芷钰假嚎起来:“啊啊,静若不疼我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梨静若被逗笑,却依然不理他,欲起身。 妖芷钰见撒娇装哭都没用,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他的杨柳细腰,拖倒入怀:“真不去是吧?嗯?” 跌坐在他腿上的梨静若轻哼一声,干脆闭上眼。 不料,半晌后,一股灼热的气息竟渐至唇边。 他一个激灵,立即睁开眼。 妖芷钰的唇已近在咫尺。 他连忙双手齐出,推开他的脸,面色涨红:“是不是又想讨打?” 妖芷钰哈哈大笑:“你信不信,你若不答应,我就亲你!” “讨厌!”梨静若脸上红晕未褪,扭身照他左肩前轻捣一拳,“不安分的家伙……答应你便是!” “果然还是我的好静若!”妖芷钰抓住他的拳,兴致勃勃道,“小郎君这么乖,想去哪儿玩,正好带你走走。” “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呼吸时的热气就在颈边,梨静若的耳朵也微红,不由挣脱他的手站起身,“还是先满足你的好奇心、看看那杀人吸血的家伙是谁再说吧,不然唠唠叨叨别想睡个好觉。”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妖芷钰知道他是去收拾东西,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极好。 半个时辰后,一辆很张扬的豪华马车离开大宅,带着香风公子特有的香气驶出京城。 “你要想见太子殿下,就不要走太远,”马车里,梨静若轻声叮嘱,“泓说皇后娘娘生辰之时,太子殿下必然回宫。” “有个当皇后的姑姑,消息就是比旁人迅捷灵通,”妖芷钰一把纸扇,风扫两人,“听说中秋节皇上生辰时,过得老大不高兴,结果收到殿下迟来的一封信后,心里的郁气立即消了。” “皇上怎么可能真生气,只是思念自己儿子罢了。”梨静若善解人意道,“殿下写封亲笔信解释,又说九月九定会赶回京,为二老同时献寿,他自然高兴。” “那也是因为殿下会来事儿,”妖芷钰哼了一声,“我可不信他那些爱民之举,真是受皇上密旨。” “信与不信,都只可在我面前说上这么一回,”梨静若轻轻横他一眼,“何况百姓受益,是不是皇上密旨,又有什么可较真?你若愿帮,便助把力;若不想掺和进去,安安静静看着便是。” “我才不去花这笔冤枉钱,”妖芷钰轻哼,“他这么做,表面无功,孝心却被皇上惦记,我若出钱,那可真是全部塞到黑犄角暗旮旯,一文钱的好都落不着!” 梨静若轻声低笑,笑完才道:“你不想回报,值当做好事、积阴德就是了。” “我是商人,商人做事哪有不思回报的?”妖芷钰淡淡一笑,“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好比赌钱,没有人去押稳输不赢的注。若非泓来京城,我也不会趟这浑水,毕竟不是所有的太子皇帝都是皇后嫡子出身。谁能坐上龙椅,笑到最后,皆看人。麟羽殿下虽已被立为太子,但皇陵那位岂会真的甘心?” 梨静若想起他那夜无意中探到的事:“有四王爷暗中相助,他心必活。” “不是必活,是从未死过,否则不会以退为进,自请看守皇陵,”妖芷钰笑看他,“生在皇家,有几个是傻的?” “如此说来,”梨静若叹息,“将来的帝都,怕要迎来一场极大的腥风血雨。” “所以说皆要看人,看太子殿下有多聪明,”妖芷钰摇着纸扇,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轻松,“到时我们离开京都,提前跑远一点。” “那泓呢?”梨静若皱眉看他,“你不管泓了吗?” 妖芷钰手中的扇子一顿,沉默下来。 梨静若无声注视着他,等他回答。 妖芷钰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那就到时再说吧。” 梨静若这才移开目光,看向车窗外,幽幽道:“要走你走,我是不会丢下泓的。” 妖芷钰有些烦躁,使劲搧了几下扇子,见梨静若无动于衷,咬咬牙,将扇子猛然一合:“我留下,我也留下行了吧?刀山火海,我都陪你们一起闯过去!” 梨静若终于拉回目光,看着他笑。 “我真是败给你了,”妖芷钰叹着气瞪他一眼,又伸指往他脑门儿上轻轻一戳,“定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巴巴儿赶来还。” 梨静若垂眸浅笑。 妖芷钰看着他,面部表情越来越柔和,低喃道:“定是谁都不欠,独独欠你一人……” 梨静若低下头,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忽闻马车外有人声:“乔公子,我看这里风景优美,乃绝佳的埋骨之地,不如就在这里送你归西如何?” 第360章 各为其主 洛麟羽取了药鼎和心爱之人一起学炼丹,洛思行在皇陵暗暗修习剑术、参悟云笈真经,妖芷钰则在出京半日后,遇见杀人打招呼还打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他连忙让家奴车夫勒马止车,特意跑下来看看风景优美之地。 这一看,好嘛,官道右侧不远处除了水田,就是坟地,哪里优美了? 梨静若也随他一起下了车,好奇地往回扭头,看说话的是什么人。 因车夫及时勒马,马车并未超离太远,很容易看清稍前处只有两人,其中一位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头发全白,背上背着个薄板似的方形包裹,因是黑布,一时半会儿竟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另个只有二十多岁,相貌普通,身携佩剑,剑鞘如同未经雕刻的纯木。 “这里的确不错,”青年人看着坟地,微笑着点头附和,“左邻右舍如此众多,阴前辈去了地下后不会再寂寞,比活得像个孤魂野鬼好百倍。” 被笑话当了一辈子单身狗的老者顿时脸色阴沉:“就冲你这张带毒的嘴巴,小乔你即使有中意的姑娘,也娶不到。” 说完,又哈哈一笑,“不过你倒不用担心,一会儿我给你留个全尸,如此,他们与你作伴时,说不定还能做媒帮你找个鬼新娘配成一对,成就一段好姻缘。” 他笑眯眯道,“举手之劳,不必感谢老夫这番美意。” 青年人含笑抱拳:“那就请阴前辈先去探探路,正好为自己觅一佳偶良妻,免得下辈子也思而不得,孤苦伶仃。” 老者的脸色又阴了阴,随即再次笑道:“不不,小乔你是后辈,老夫怎能与你争?黄泉路上没有伴,你一个人要好好走,不必挂念阳间事,舒湘姑娘也不是你能肖想的,正好死了这份心。” 妖芷钰摇着纸扇,看得笑容满面。 梨静若也听得惊讶不已。 他们还从未见过互相要杀对方的两人,能在动手之前聊得如此欢畅有趣。 简直是奇闻中的奇闻。 青年人似没看到越过去又停下来的马车,失笑摇头:“阴前辈误会了,我可从未想过染指三小姐……” 他似乎不愿多解释,“不过我与阴前辈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阴前辈却非要置我于死地,莫不是有人花了银两买我性命?” “老夫不缺银子,”老者也对专门下车看热闹的二人视而不见,摇摇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他顿了顿,“不过,老夫虽然和你接触不久,却发现你这人的确该死。” “因为乔某当面揭了阴前辈的伤疤?”青年人微笑,“不过是被喜欢的女子拒绝而已,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女子嫁人自然也要嫁更好的,怎能不顾一生幸福、随便找个路边货敷衍了事?” “你说老夫是那不值钱的路边货?”老者怒了,猛地捣出一拳,“找死!” 青年人飘身避开,依然笑吟吟,却是再揭老底:“女子多喜欢比自己强的男人,阴前辈因为打不过人家而被看不上,实乃常情,何必痴情至今?何况比武之际,有胜就有败,阴前辈当年既被人家姑娘留了面子、说是平手,就不要再念念不忘、自寻烦恼了。” “知道的倒是不少,”老者闻言,更加杀意翻涌,“难怪井纯丫头要杀你,你真的不该活在这世上!” 说罢又是一记猛拳如疾风般捣出。 “果然是她,”青年人身如流光,再次闪避,还叹了口气,“四小姐和三小姐王不见王,何必连累我们这些无辜?” “既是得力谋士,何来无辜?老夫倒是觉得她这招儿先发制人好得很,起码能把你这种讨厌的羽翼剪除了!”老者对他所提旧日糗事耿耿于怀,“受死吧!” 暴喝之后,双拳齐出,竟打出漫天拳影,不知哪拳是实,哪拳是虚。 在拳影中左腾右闪的青年人扬声道:“既然阴前辈非杀我不可,便只好得罪了!” 老者见他拳拳都能避过,不由更加愤怒:“倒要看看你这毒舌家伙有何本事!” 妖芷钰将纸扇遮在梨静若头上为他挡住阳光道:“既无青山,又无绿水,田地里还常被农户泼大粪,真不知那两人为何选择这里埋骨!” 他看似自语,声音却不小,老者听到,动作不由顿了顿,抽空扭头狠狠瞪他一眼。 梨静若拿指尖轻戳他胸口,低声道:“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就罢了,还要多嘴惹祸上身么?” 那边从容应对的青年人却微微一笑:“两位公子既有雅兴,正好为在下做个见证,免得传出去被人说我乔景尧不明事理,以壮欺老。” “二位是各为其主吧?”妖芷钰将另一只手遮在自己额上,“若是如此,便没什么可说的,谁能打赢谁才有话语权,否则输了死了,有理也没用。”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乔景尧恍然大悟般颔首赞同,猛然抬手甩出一把暗器,“兄台言之有理!” 那把暗器分别为黑白两色,被阳光照到后一经反射,便总有几个瞧得不太分明,它们以散开之势疾速射向老者头脸胸腹。 梨静若低呼道:“那是什么?” 妖芷钰轻声回他:“有点像棋子。” 暗器太多,距离又近,梨静若觉得老者肯定避不过去,没想到妖芷钰话音刚落,老者便快速伸手从后背猛然一抽,将黑色方形包裹取入手中上上下下一挡,只听一阵啪啪啪啪声过后,多数暗器都被他挡住掉落,另有几颗倒是打中他的腹部,却只是疼痛,并未入肉。 老者哈哈大笑:“还有么?” 青年人毫不气怒,淡笑道:“阴前辈好本事。” “好本事?挡住你这些破棋子也能叫本事?”老者嗤笑,“还以为有多强,就这威力,也叫暗器?挠痒痒还差不多!” 青年人面色稍郁:“阁内可从未失手。” “那是他们太差太笨!”老者笑哼,“小子,下辈子要记清楚,别再自命不凡、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多谢阴前辈教诲,”青年人抱拳作揖,“晚辈这就~~” 老者看着他躬身时露出的后脑勺,机不可失地腾出右手,张开五指朝其头顶狠狠疾抓。 不料,青年人却在身体未起时,左手一扬,又是几颗黑白棋子甩出。 “还来?”老者没缩手,任由它们打在身上,狠戾道,“你死定了!” 然而,跟在棋子后面的,却是一道闪电般的银光。 “送你入地。”乔景尧将那句未说完的话补齐。 第361章 命都可以给你 老者双手捂着中了飞刀的喉咙,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你、你竟然……” “对不起阴前辈,忘了跟你说,”乔景尧缓缓直起身,淡淡看他喉间鲜血如泉外涌,“四小姐虽知乔某用剑,也能探得乔某习射棋子,却不知乔某真正的暗器,其实是飞刀。” 老者不甘心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眼直直盯着乔景尧,充满怨毒。 妖芷钰赞叹道:“这招儿看似险中求胜,却是稳赢之局,着实厉害!” 梨静若拉住他为自己执扇遮阳的衣袖:“先别说了,看完就赶紧走吧。” 妖芷钰依从他的话,一起转身。 乔景尧却在身后高声道:“两位兄台请留步!” “作甚?”妖芷钰侧转身体,“我们只看热闹,不管闲事,更不帮忙挖坑埋人。” “兄台误会,”乔景尧笑道,“在下怎敢劳驾兄台动手,只是希望两位能留下姓名,以便在下回复三小姐时,确有证人证明此事乃阴前辈挑衅在先、非杀我不可,在下反击乃出于迫不得已。” “按照你们刚才的谈话,三小姐可是你的主子,”妖芷钰奇怪道,“责问你的不该是四小姐吗?” “兄台有所不知,我虽在三小姐手下效力,却不能主动攻击四小姐的人,”乔景尧苦笑,“四小姐虽和三小姐水火不容,誓取三小姐性命,以夺得阁主继承,三小姐却总因自己是姐姐,而一再忍让、被动应对,常使自己处于险境。” “阁主?”妖芷钰终于忍不住好奇,“你们到底是什么门派?” 乔景尧未加隐瞒:“倚虹阁。” “倚虹阁?”妖芷钰讶然,“建在倚虹山、传闻中亦正亦邪的那个倚虹阁?” 乔景尧笑了笑:“正是。” “这样……”妖芷钰思索片刻,“可我们俩名不见经传,即使说了,你们三小姐也不一定信。” “只要确有其人,愚弟便问心无愧,”乔景尧抱拳,“多谢了!” 妖芷钰眼神微动,附耳低语:“静若,要不咱们去倚虹阁玩玩儿?” 梨静若猛然扭头,瞪大眼睛:“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去看看倚虹阁到底什么样子,”妖芷钰冲他眨眨眼,“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你呀,你真是……”梨静若叹气,“算了,随你吧。” 妖芷钰轻捏一下他的脸颊,才扬声道:“我看你不如请我们随你走一趟。” 乔景尧愣了愣,随即喜道:“那可真是、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抱拳躬身正规施礼,“景尧诚邀两位兄台去倚虹阁做客,兄台万莫推辞!” “不推辞,我们应了!”妖芷钰摇着纸扇笑,“赶紧把那尸体处理了吧,免得腐烂恶臭传出什么疫病。” “是,”乔景尧立即应道,“两位兄台稍等,景尧很快就好。” 妖芷钰不再看他,为梨静若打扇道:“热么?渴不渴?” 梨静若欲上马车:“进去等吧。” “好,”妖芷钰将他扶上去,“一会儿遇到路边茶馆咱们再停下来歇歇。” 梨静若轻嗯一声。 这次出来没带厮奴婢女,就一个车夫,自己煮茶的红泥小火炉便也留在家中,没法儿一起带着,不然倒不用喝外面的茶~~他倒没什么,芷钰却因拥有贡茶茶山,常年喝碧湖流云,而口味刁钻,路边那些茶棚摊子的茶,都是喝不下去的,除非太渴又没有水喝。 二人待乔景尧埋了尸体,便一起前往倚虹阁。 ~~ 皇宫里。 洛觜崇批完奏折后,又拿出儿子亲笔信看一遍:“这小东西为了寻个不一样的寿礼,竟因迷路而被困在山林里,反误了朕的寿辰……” 他再次哭笑不得,摇摇头,“你说他到底寻了什么好东西?” “无论是什么,都是殿下一片孝心,奴才可从未听说谁家孩子为了一份寿礼这么费心呢,”祥公公笑眯眯道,“即便是官贵子弟,也多遣下人置办,哪舍得自己那娇贵身子亲自为爹娘寻寿礼?” 洛觜崇心里顿时美滋滋。 又想到儿子没花宫里一文钱,空手套白狼般为他多获圣名,城民百姓远在永州朝北叩首、高呼万岁,便更加舒坦慰藉。 “皇后为我生了个最好的皇儿,”洛觜崇由此及彼,吩咐道,“告诉洛坤宫,朕今晚陪皇后用膳。”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明日若无事,朕带善儿御苑乘舟!” “是。”祥公公连忙退出去,低声下达一连串的指令。 成天巴望着能给他当干儿子的糖串儿甩开两腿先跑洛坤宫,传话让那边做好接驾准备。 祥公公再进殿时,洛觜崇正凝眉自语:“羽儿因寻寿礼而被困林中……” 他抬起头,“宣卫天府统领进宫。” 祥公公立即明白皇上是担心太子殿下遭遇虎狼或歹人,要让卫天府暗中保护,连忙差人传皇上口谕。 ~~ 玄阳教的地宫里。 洛麟羽正坐在玄华怀里搂着他曲线优美的脖颈,不断在他唇上亲亲亲,笑得甜蜜:“现在可是咱们的蜜月期呢!” 玄华抱着她,全身无处不温柔。 两人腻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取名玄阳教,可是因为我?” “当然!”洛麟羽将脸贴到他颈间,像小猫小狗一样轻吻轻蹭,“这么聪明的人,还用问?” 玄华将脸颊微低,贴到她脸上:“虽已猜到,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洛麟羽立即笑得如糖似蜜。 此时她已恢复自己的真面目,四大法王无令不得入地宫,有事要先在落亭里高声询问,被允许才能进议事大殿。 所以地宫已完全成了二人的专属地盘,只要稍加注意、防冒失鬼即可。 “卢家炼制的仙娥丹只能驻颜十年,且每年只能产一枚,咱们神农丹药集里的不老丹,吃一次却能保六十年,”洛麟羽兴奋道,“待我找齐原料,炼出丹药,亲亲夫君要最先吃。” 她摸着他的脸,“这样你便不用再有任何担心,不要再想着比我大多少。” “羽儿……”玄华轻叹一声,吻向她的唇。 洛麟羽故意仰身后撤:“美人儿,你这是对本座投怀送抱吗?” “调皮!”玄华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忍不住手中施力,将她抱得更紧。 洛麟羽见那美唇再度压来,哪里还能克制,立即迎了上去。 寝殿里的温度随着热吻渐渐升高,半身女子喉间溢出的嗯嘤声,激得男人情动不已,晶莹指尖将女子衣衫轻轻挑起,滑下肩臂…… 有些动作,只有两个真正相爱的人来做,才有更深的意义。 被送上云巅的动人吟声响起时,二人紧紧相拥,似要把对方融入自己血肉里,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不分离。 “玄华……”洛麟羽流出眼泪,环在他背部的手臂施力抱紧,指腹快要摁进他的肉里,“若你哪天敢负我,我、我……” 她连说几个“我”字,终究还是咬咬牙,“我做不到祝你幸福,就杀尽这天下!” 玄华感受到她的浓浓爱意,以唇吻去她的泪水时,自己又双眼泪盈。 羽儿,我只怕爱你不够,哪有余心余力来负你? 若你想要,我命都可以给你。 第362章 倚虹阁 倚虹山,位于秦州境内,因常常出现彩虹而得名。倚虹阁则以倚虹山取了自己门派名,其实没别的含义,就是好记。 乔景尧杀个敌对者还要带人证证明自己乃被动防御,梨静若便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三小姐手下的其中一位,待到了地方才知道,乔景尧不仅是三小姐院中的总管,还是她最信任的人。 不过,在三小姐面前是红人,在阁主面前却不是,二人进山门时还是要和阁内阁外所有人一样要登记~~倚虹阁虽被江湖人评价为亦正亦邪,管理却极其严格,即便是阁内弟子,出入也要被守门轮值记下姓名和时辰。 二人到达时虽无彩虹可赏,山中高树异草的自然美景却也令人耳目清新,尤其是倚虹阁特意依溪泉水源建造的房屋院落,当算一饱眼福。 房屋院落因地势而大小不一,平坦之处大,房屋就多,院子就大;平坦之地面积小,房屋便少些,院子也跟着小。 房屋有单层、双层或三层,根据需要而不同。 当然,除了利用自然地貌,也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不多,基本上凿的都是已被风化的岩石体表。 阁主、三小姐、四小姐及阁中长老都分住自己的院落,空间比较私密。 三小姐舒湘的院子外杨柳修竹,墙内名花异草,所以无论院内院外,皆是清香漫飘,山腰斜坡上还有舒湘令人开出的片片园地,种植着瓜果蔬菜。 乔景尧将妖芷钰和梨静若带到自己房间奉茶:“二位兄台一路劳顿,先请喝茶休息,愚弟去禀明小姐,很快回来。” “确实很累,”妖芷钰支肘在案几上闭着眼,摆手都摆得有气无力,“你就先去忙你的吧,我们多坐会儿。” 乔景尧含笑道谢后出去了。 他一走,妖芷钰就睁开眼睛,拉住梨静若的手,关切道:“累么?” “还好,”梨静若看他一眼,“你不是很累么?怎的不休息又来多话?” “累就不要强撑着,”妖芷钰轻哼,一把将他拉倒在锦席上,“过来我帮你捏捏捶捶。” 梨静若连忙爬起来:“不、不用。” “什么不用?”妖芷钰瞪他,“信不信我亲你?” 梨静若被威胁,只好躺下,由他掀开外衣为自己捏腿,又因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便主动找话:“倚虹阁阁主也真是可怜,儿子都没了,只剩两个女儿。” 妖芷钰因疑惑倚虹阁为何由女儿争夺下任阁主之位,已在路上问过乔景尧,乔景尧说舒阁主膝下原本有三个儿子,分别是老大、老二和老五。 老大和老二都在闯江湖时死于非命,老五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几乎顿顿饭时都要服药,喝得他不想再活,结果真走了。 阁主舒良嗣因这一连串的打击病倒许久,才渐渐好转,但身体已大不如前,便将阁中事物交由两个女儿分管,阁中长老协助。 如此一来,长老便逐渐分成两派。 这两派中,以支持三小姐舒湘的人居多,因为舒湘重情,比较好说话,这有利于他们以后掌握阁中权柄。 四小姐舒井纯的行事作风比较强硬,不仅面冷,且心狠手辣,能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不过即便如此,两姐妹表面上却没有显示出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切都是暗中进行,毕竟阁主只是身体不好,并非病得要死,到底由谁继承庞大家业,还得看她们的表现,舒井纯再有野心,也不敢明着害自己姐姐~~虽然同父异母,但在爹爹眼里,都是他的血脉。 没有哪个做父母的愿意看到儿女为争夺家产而自相残杀,哪怕是皇家。 “人啊,有时候不得不信命,”妖芷钰叹道,“舒良嗣怕是注定无子,” 他微微转脸看向梨静若,“这就好比我遇见你。” 梨静若移开目光,躲避他的眼神,四处乱瞟:“不知、不知舒家三小姐是何相貌,想必定很温柔,通情达理。” 妖芷钰看向被自己力道适中、捏揉按摩的腿,淡淡道:“通不通情,达不达理,与我们何干?山中住两天玩玩就走罢了,又不是来结亲的。” 梨静若咬咬唇,声音低弱:“你、你也不小了,早该、早该娶妻的。” 妖芷钰抬眼,见他似是专注看某处,其实哪里都没看,目光落在何处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不由笑道:“你是替我着急了么?” “我……”梨静若垂眸,“我说的是事实。” 妖芷钰思索片刻,点点头:“行,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一会儿看那舒家三小姐相貌怎样,为人如何,若能入眼,我便考虑。” 梨静若闻言,置在胸腹上的双手手指,猛然无意识地缩握:“那、那也好……” 妖芷钰看着他微施薄粉的如玉脸庞,内心生出一股冲动,却极力克制,停止按摩站起身道:“希望能如你所愿。” 一边说,一边仔细整理衣衫发冠,好像非常重视稍后与三小姐的见面。 梨静若看着他的侧影,咬咬唇,坐起身,目视刚刚被他用心揉捏的腿,和腿上微皱的内衣,半晌不作声。 妖芷钰悄悄斜瞟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之后收起笑,正正经经坐到椅子上,为自己斟杯茶,一边喝,一边拿眼角余光观察梨静若的动静,看他起身默默整理衣摆,便装模作样不时朝门口张望两眼,故意让他瞧见。 梨静若默默走到茶几另一边,默默坐下,默默将茶盏端在手中,并和他一样看向门口,却是不久便愣愣出神。 “静若,”妖芷钰看着他,“你捧着空茶盏做什么?等着三小姐来帮你倒水么?” “啊?”梨静若回过神,连忙看向手中茶盏,见它果然是空的,脸颊不由一红,眼神、手脚都有些慌乱,“我、我竟然忘了。” 说罢,才想起去拎茶壶。 妖芷钰一把抓住他的手,凝视他:“现在还希望我娶妻吗?” 梨静若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我、我……” 他嗫嚅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是。” 妖芷钰目露失望。 “不仅仅是我,”梨静若握了握拳,“你的祖父祖母、爹爹娘亲都希望你早日娶妻生子,为家族开枝散叶。” “是否能为家族繁衍后代,跟你有何关系?”妖芷钰冷冷道,“不过既然你如此希望看我娶妻,我便如你的意,待成婚那天,特邀你去观礼,看美娇娘如何跨进我妖芷钰的府门,被人称一声夫人,从此,芷钰与她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随着他的话语,梨静若的手指快将茶盏捏碎,却低着头轻声道:“那便,挺好,当是如此,静若该当祝福芷钰~~” “梨静若!”妖芷钰“啪”的一巴掌重重拍在茶几上,茶壶茶盏俱都跳起,“你~~” “两位兄台,”乔景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们三小姐有、有~~” 请字未出口,脚已踏进门,见二人情态,不由愣住,“这是怎么了?” “没事!”妖芷钰站起身,袖子用力一拂,“带路!” 第363章 三小姐舒湘 乔景尧莫名其妙挨嗵火,甚是无辜,但见两人似起过什么争执,正在斗气,自己又算请他们过来的东道主,便也笑笑没往心里去,想着此二人之前还好得似穿同一条裤子,怎说翻脸就翻脸了? 他不明就里,却未加多问,只客客气气将二人带至三小姐的客厅。 三小姐舒湘的身高只属中等,但言行举止颇为文雅得体,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端庄大方,见乔景尧将人带来,便起身相迎,含笑有礼:“久闻妖公子、梨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妖芷钰快步一路,将梨静若甩在后面默默静跟,怒气已径自消去不少,此时虽然尚有一丝余火,却完全收敛,抱拳时笑得满面春风:“早就听闻倚虹阁三小姐貌美端庄、温柔善良,又极有才干,今日冒昧造访,还请三小姐多多包涵!” 主客寒暄着请坐奉茶,妖芷钰始终不瞧梨静若一眼,席地而坐后,立即“咦”了一声,似被面前的凭几吸引:“这、这款式,还有这雕刻……莫非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云纹漆凭几?” 坐在另一边的梨静若闻言,不由抬头看去,只见那凭几两边各有三根足,呈并列状,均衡而对称。 再拉回目光看自己面前这个,竟是一模一样,几面由一块整木雕成,浅刻云纹,两端则雕刻兽面纹,精美生动。 舒湘目露惊喜:“郎君果然是大家公子,一眼便识得我这仿古之物。” 妖芷钰却看向厅两侧的树枝形灯架,呼道:“这十五连盏铜灯架怕不是仿制、而本就是古物吧?” 舒湘脸上的喜色更加真切:“公子好眼力!” 妖芷钰将臀部抬起,上身挺直:“在下可否近前细观?” 舒湘连忙起身:“公子请!” 妖芷钰立即起身上前,一边细细观赏,一边啧啧称赞:“这枝上姿态各异的灵猴竟如此逼真!还有这三虎承托的灯座,真是又巧又稳!” 陪在他身侧的舒湘如遇知音,若非男女有别,此刻怕已将他抱住,但即便克制,也是拉起他的衣袖,激动得面色绯红:“公子若喜欢古式家具,我收藏的还有许多,公子快随我去看!” “真的?”妖芷钰满脸兴奋,“那还等什么,快快,快带我去!” 说罢,反扯她的衣袖疾步要奔,却因不知方向而短暂顿了顿:“哪边哪边?” 声音甚是急切。 舒湘也顾不得礼仪,再反拉他的袖子往门外走:“这里这里,快随我来!” 两人拉拉扯扯地跑掉,丢下目瞪口呆的乔景尧和梨静若。 “这个……”乔景尧尴尬道,“小姐从未遇见一眼识出她的宝贝、且有同样喜好的人,失态之处,还请梨公子万勿见怪!” 梨静若摇摇头,垂眸之时,神色更加落寞:“无妨的……此乃人之常情。” 乔景尧自是不能也跑掉,便没话找话地陪着聊,奈何梨公子总是兴致缺缺,心不在焉,半天没反应,反应时又说至两岔,所言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如此几回,乔景尧也没办法再聊下去,只能干坐相陪。 两个时辰后,天都黑了,枯坐着不时朝门口张望的两人才终于看到那二人的身影,梨静若噌地站起,却因跪坐太久,两腿麻痛,竟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梨公子!”乔景尧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过去,伸手欲扶。 梨静若抬眼朝妖芷钰看去。 妖芷钰却正和舒湘说说笑笑,两人眼里似乎都没任何人。 他轻轻拂开乔景尧的手,眼泪却在眶中打滚:“不用了,谢谢,我没事。” 乔景尧皱皱眉,担忧地看着他:“公子椅子上请吧,不要再坐席了。” 此时的大正,正是低矮家具和高型家具并存的时期,而秦州则和雄州一样,有条件的人家通常会两种皆备,以便随来客喜好摆置,或席地而坐,或垂足而坐。 妖芷钰刚席地便显示出对古董家具的喜爱,自然不必再换,可这却苦了梨静若。就算坐在椅子上,这么长的时间也会屁股疼,何况两膝着地、两脚脚背朝下、臀部落在脚踵上的跪坐? 腰膝酸麻、头晕目眩肯定是跑不了的,尤其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席地跪坐这么久而没晕过去,已算好的了。 梨静若却赌气般拒绝他的好意:“不必劳烦,大不了坐废两腿便是。” 说着,眼泪又在眶里打转,却拼命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他的所有动静都在妖芷钰的眼角余光中,几次想箭步去扶,却握紧拳头忍住,还忽然出声淡淡道:“这是做什么呢?腿麻了就听景尧的话去椅上坐着,不然真要有个好歹、落个残废,舒湘姑娘岂不因你而落个待客不周的恶名?” 梨静若听他改口三小姐为舒湘姑娘,还如此维护,再也忍不住委屈,任由眼泪涌出眼眶:“我……我这就去椅子上坐,免得三小姐因我而背负骂名。” 说罢又起身,却猛一个踉跄。 乔景尧眼疾手快,连忙扶住。 妖芷钰已冲出半步,却生生止住。 舒湘来回看了看二人,最后,目光落在妖芷钰那踏出的半步之姿和紧握的双拳上,眼波微动。 乔景尧搀着梨静若缓缓走向木椅,梨静若的腿因为麻痛还有点伸不直,加上走得慢,竟像步履蹒跚的老人。 “真是对不住,一时兴起,怠慢了梨公子,”舒湘待他被扶着坐定,才上前致歉,“小乔,赶紧令厨房多做些饭菜,好好招待妖公子梨公子~~对了,” 她转身看着妖芷钰,温柔浅笑,“妖公子喜欢吃什么?只要家里有,我便让厨房都做来。” 梨静若想都不想便接道:“他喜欢~~” “我没什么特别嗜好,”妖芷钰打断他,目光也已转向舒湘,露出笑容,“何况我既与舒湘姑娘有同样喜好,想必饮食口味也相差不多,就客随主便,舒湘姑娘吃什么,芷钰便吃什么。” 梨静若原本说三个字后就要止住,因为他忽然注意到舒湘后面那句“只要家里有,便让厨房都做来”。 这话所含之意,恐为妖芷钰所受乃特别待遇。 妖芷钰打断他时,他还有些窃喜,没想到……听完之后他更加难受。 他居然对三小姐自称“芷钰”,且笑得如此温柔,语气如此亲昵…… “我、我不舒服,”他揪了揪心口衣衫,又在众人目光投过来时放下,“多谢三小姐盛情,我身体有些不适,就不陪你们了,失礼之处,敬请见谅。” 说罢,已起身,“劳烦乔兄。” “梨公子客气!”乔景尧说着,眼睛却看向舒湘和妖芷钰。 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梨公子的不对劲? 舒湘没说话,竟也把目光投向妖芷钰。 妖芷钰淡淡道:“既然不舒服,就带他去休息吧,有舒湘姑娘陪我用膳就好。” 眼泪再次在梨静若眼里滚动。 他草草抱拳,便转身离去。 妖芷钰站着未动,却听“咚”的一声,梨静若竟被门槛绊摔在地。 他忍不住再次冲出。 这回又只冲两步。 梨静若趴在地上,闷着声哭。 乔景尧将他扶起时,他紧咬着唇,逼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两人脚步渐远,妖芷钰的拳骨握得咔咔直响。 舒湘目光闪烁。 第364章 四小姐舒井纯 深夜的客院里,妖芷钰静静立在窗外边,听那没吃晚饭的人在里屋床上辗转反侧,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糕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着没出声。 “公子还没睡么?”身后忽有声音响起,是乔景尧,“这么晚站在这里,是担心梨公子吧?” 屋里难以入眠的人立即停止烙烙饼。 心思太专注的妖芷钰措手不及,竟猛然转身:“这个……没有……就是出来上个茅厕,刚好经过。” “那可奇怪,上茅厕你拿着糕点做什么?”乔景尧看向他手中的瓷碟,满脸不解,“是怕入厕后肚子空了又饿吗?” 妖芷钰恨不得拿针缝住他的嘴:“乔兄没事的话就去睡觉吧,不用担心我们,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什么事。” “好吧,”乔景尧笑了笑,“院墙内外都有护卫轮值,有什么事就招呼,也可以叫我,就隔一道月亮门,近得很。” 妖芷钰点点头,不再答话。 乔景尧抱抱拳,转身离去。 待行至月亮门时,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 妖芷钰自然不好再待下去,打算回房,却听吱呀一声,梨静若竟打开门走了出来,将他叫住:“芷钰!” 妖芷钰顿住脚,却仍然背对着他。 “芷钰,我、我饿了……”梨静若低声道。 妖芷钰叹口气,转身将装满糕点的碟子往他手里一置:“本想赏月吃的,既然你饿了,就给你吧!” 说罢就要走。 梨静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那、那一起吃吧?” 妖芷钰看向月光下有些红肿的眼,心里一痛,却挣脱走开:“不了。” 之后疾步进入自己的屋子,嘭地关上门。 梨静若呆立在原地。 片刻后,他神色黯然地端着碟子默默转身,回屋。 妖芷钰站在没点灯的窗前看着。 他知道,依梨静若的性子,此刻即便将糕点端了进去,怕也不会吃了。 他想趁他睡着后进去看看,可那房门开关之时有响声,又怕将他吵醒。 站站坐坐,他一宿没睡,打算等天明梨静若上茅厕时溜进去瞧瞧,却没想到梨静若打开房门后,竟不再像往日那般先安安静静去趟茅厕,而是自己低声唤来小厮婢女,为他打水,伺候洗漱。 妖芷钰皱皱眉。 梨静若的精神状态虽然不是特别好,但看上去也不像整夜没睡,眼睛只是稍有微红,不似夜里那般带着明显的肿。 难道是自己的计划被识破了? 还是…… 他心里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凉,最后是一慌。 若计策起了反效果,静若放手了,他何止是白忙活? 他连忙再次抬眼望去。 只见梨静若洗漱后竟直接走向月亮门。 这个不用问,肯定是去找乔景尧。 妖芷钰立即出屋。 却是刚迈几步便速度蹿回。 梨静若和乔景尧说笑着走了过来。 但两人并未停留,更没进梨静若的屋子,而是出了客院。 他听到梨静若说:“那便有劳乔大哥了!” 又听乔景尧笑道:“这本就是应该的,可别再这么客气!” 之后梨静若便只是轻轻一笑。 有劳乔景尧? 他要干什么? 妖芷钰思索片刻,眼睛突然猛地睁大:莫不是要独自离开倚虹阁? 想到这里,他不由急急往外冲。 却刚刚冲到客院门口,便刹脚猛停。 不对! 他若离开,乔景尧不可能不跟自己打招呼问询问询、直接放他走。 轻轻拍了下额头:自己真是关心则乱。 不,是在乎则乱。 想明白这层,他有些踏实了。 稳稳神,唤人打水洗漱后,也走了出去。 不料竟不见梨静若和乔景尧。 扯住个护卫一问,才知乔总管带梨公子看倚虹山晨景去了,走时手里还拎着食盒,里面应是馒头包子等早餐。 妖芷钰顿时郁闷。 居然拉乔景尧看风景而不带他! “妖公子!”正暗自愤愤,舒湘走了过来,脸上含笑,“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好好,很好,”妖芷钰应付道,“山中清静无声,睡觉最香。” “那便好,”舒湘伸臂示意,“那我们先用早膳吧?” 妖芷钰点点头:“费心了!”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舒湘不善饮,陪不了公子千杯,只能小菜肉粥管饱,”舒湘边走边笑道,“公子切莫嫌弃,说舒湘待客太抠儿。” 妖芷钰哈哈一笑,待要说什么,却忽然想起一事,不由道:“对了,我们来贵阁,好像是为乔兄弟作证的。” “我怎么可能真的不信他,”舒湘轻笑,“昨日邀请二位上厅,乃是全我倚虹阁待客之道,并非作证。” “我就说嘛,”妖芷钰哈哈一笑,跨向门槛,“似此实彼,两全其美,舒湘姑娘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公子叫我舒湘便好,”舒湘朝坐榻食案屈肘展手,“公子请!” 妖芷钰脱鞋将衣摆一撩,跪坐在铺着以绢包边的仿古锦缘席上。 舒湘则坐于对面另一张食案前。 婢女将分好的各种吃食依次摆在各人食案上,便即退下,另有贴身婢女立于旁侧,随时伺候。 舒湘秉行食不语的老规矩,说了声“请”后,便静静用餐。 妖芷钰心中有事,正好不想说话,吃到嘴里的是什么也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梨静若现在在哪里、被乔景尧带到了何处,越思越烦乱时,不由开口道:“舒湘,饭后可否差人带我四处走走、观赏一下倚虹山的美景?” “芷钰乃贵客,怎可只由下奴领路?”舒湘浅笑嫣然,“一会儿舒湘陪芷钰去山中各处转转,有几个地方景色不错。” 妖芷钰也不客气:“那就有劳了。” 说着,已放下竹筷。 舒湘笑着放筷起身:“那我们这就走,早些去,免得日中天热。” 妖芷钰立即附和,他就是恨不得马上就“巧遇”梨静若。 舒湘也不多耽搁,只叫上一名厮奴、一名婢女和两名护卫便出发,由他们带些糕点吃食和出行所需。 六人顺着人工开辟的小路朝山上走去,一路都有溪泉相伴,随时可以停下捧口清亮泉水喝。 水源旁还有房屋出现,最高处的是阁主所住之处,之后往下依次是其大哥二哥的住所,可惜人已不在。 “看芷钰有点魂不守舍,是担心梨公子吧?”舒湘含笑道,“芷钰不用担心,小乔带他往试剑石、虎啸崖那边看风景了,我们这就过去。” “是,”妖芷钰被她一语道破,也不否认,“昨天我们起了些争执,他晚饭都没吃,清晨又起早爬山,我很~~” “哟,三姐这是有客吗?”一道略微娇脆的声音从溪流另一边传来,“如此俊美郎君,三姐何时认识的?” 妖芷钰抬头,只见一名气质清冷、俯视众生的表情与娇美声音完全不符的美人正立在对面一块方石上淡淡望着他。 第365章 别扭的人啊 舒湘转身看过去,却并不回答,反问道:“四妹怎么在这里?” “这是大哥以前住的屋子,三姐不认识吗?”舒井纯面容清冷,声音却剧烈反差,“妹妹我想念大哥,便过来看看,不像三姐有这么俊美的郎君贵客相陪,什么都可以忘记。” 舒湘抿抿唇,忍下:“我要陪客人看风景,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就要转身。 “公子叫什么名字?”舒井纯却又开口,还直接问人姓名。 舒湘转身抬脚,不予回答。 “姐姐连他名字都不敢说,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舒井纯追了一句。 “四妹这么想知道,自己去山门那里查问便是,”舒湘顿步,压着怒气道,“可以顺便看清楚我是否有不可告人之密。” “妹妹只是开玩笑而已,三姐这么生气做什么?反而令人怀疑呢!”舒湘微微扯了下嘴角,“三姐不想说便不说,带郎君去玩吧,妹妹不问了。” 舒湘紧抿双唇,一忍再忍。 “在下妖芷钰,”妖芷钰却忽然朝溪流对面抱了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倚虹阁有名的四小姐井纯姑娘了?” 舒井纯淡淡抱拳回礼:“你知道我?” “唉,”妖芷钰叹口气,“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舒井纯冷眉怒目:“你什么意思?” 妖芷钰不再理她:“舒湘,我们走。” 舒井纯冷冷注视二人背影。 “你是客人,何必为我得罪她?”两人行远后,舒湘轻声责怪道,“四妹睚眦必报,你如此损她,怕是不会放过。” “无妨,”妖芷钰哈哈一笑,“大不了我们今日就走便是。” “那倒不必,”舒湘忙道,“你们是我的客人,她不会在山里动手,多住几日再走也不迟。” 主人挽留,妖芷钰也不矫情,拱手笑道:“那就多谢舒湘盛情啦!” 舒湘提前叮嘱:“出了咱们倚虹阁却要小心,路上多加防备。” “放心吧,”妖芷钰唰地打开折扇,搧走小飞虫,“我们不是没有江湖经验的愣头青,想伤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转头看她一眼,“景尧说她害你几次陷入险境?” 舒湘面色黯了黯:“她不敢在阁内动手……” 半晌才又叹了口气,“都是借刀杀人之计罢了。” “四小姐是个聪明人,”妖芷钰收扇轻敲手心,“也是你极有威胁力的对手。” 舒湘摇摇头:“其实我不想争的。” 妖芷钰猜测道:“但她逼得你不得不争?” 舒湘神色郁郁:“我们虽同父异母,却也是姐妹,比起外人来,总归该亲些,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妖芷钰微微思索:“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过她却不自知?” “我也曾这么想过,可……”舒湘摇摇头,“从小到大发生过的所有事都追忆一遍,也没想出哪里得罪过她。” “那可奇怪,”妖芷钰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定是你漏掉什么,或者你无意之中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记住了,你却不知道。” “这……倒有这种可能,”舒湘顿住脚,看他,“那怎么办?当面去问她?” “虽然她不一定信你,但可以试试,”妖芷钰凝眉想了想,“不过这么做可能有两种结果,一是她将信将疑,减轻对你的敌意;二是她认定是你的错,当面一问,反而将她压在心里的怒火激发出来,变本加厉,想更快置你于死地。” 舒湘沉默了。 “我看你呀,不能总是这么被动,得学会反击才行,”妖芷钰一边抬步继续上行一边道,“她既然不把你当姐姐,视你如仇人,你又何必当她为妹妹?” 舒湘没说话,却是一副难过表情。 妖芷钰摇摇头,转首看向道边几棵五针一束的常绿乔木,岔开话题:“这是五针松么?” 舒湘抬脸,调整了一下情绪,恢复温婉:“正是。” 她转身遥指侧前方分裂开的巨大岩石,“那个便是试剑石。” 妖芷钰微微倾斜身体,探头去看:“还真像刀剑劈开的。” 他玩笑道,“能把这么大的石头一剑劈开,得多锋利的剑、多深厚的内功?开天辟地所用的刀斧和神力才行吧?” 话题被转移,舒湘又陪他说笑起来,待到了崖势高耸、似要插入云端的虎啸崖,便见梨静若正坐在崖畔不远处凝望那终年吞吐不断的缭绕云雾。 大概是出于保护,乔景尧背对众人,站在他稍前旁侧。 妖芷钰不再和舒湘闲聊,只立在一棵树旁静静看着他的侧影。 舒湘见了,悄悄后退两步,并朝厮奴婢女以及护卫打了个噤声手势。 梨静若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此处全名龙吟虎啸崖,其松涛澎湃,气势磅礴,真如虎啸龙吟。 妖芷钰看着梨静若,梨静若则看着云雾,所有人都静立无声地干陪着。 许久之后,不知是出神结束,还是心有所感,梨静若终于回了一下头。 他看了眼妖芷钰,目光又移向他身后温婉一笑的舒湘,轻轻道:“你们来了?” 却不待两人答话,便站起身对闻声扭头的乔景尧道:“乔大哥我们走吧。” 然后又不待他点头,就抬步离开。 妖芷钰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侧踏两步将他一拦:“干什么?我们一来你就走,是不愿意看到我们吗?” “没有,”梨静若抬眸朝舒湘淡淡一笑,“芷钰颇懂舒姑娘的喜好,自有聊不完的话题,我这外行就不打扰二位兴致了,有乔大哥陪我走走玩玩就很好。” 妖芷钰沉着脸,却眸光暗动。 “这……舒湘竟让贵客迁就,实在有失待客之道,舒湘惭愧,”舒湘转向乔景尧,“乔总管,梨公子可用了早膳?” “用、用了些。”乔景尧看向放在背风岩石处的食盒,语气迟疑。 妖芷钰几步踏过去打开食盒,只见盒里只有一个馒头被掰下小小拐角,不由怒道:“喂猫都不够,这也叫吃了?” 猛然抬头间,却发现梨静若已经朝山下走去。 他咬咬牙,拎起食盒追上去,一把拽住他胳膊:“昨晚不吃,今早不吃,是想饿死吗?” 梨静若想拂开他的手,却拂不动,便只轻轻道:“我只是不饿,饿了会吃的。” 说着,用力去掰他的手,声音更低,“别拉拉扯扯,让舒姑娘看到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给我吃饭!”妖芷钰狠狠瞪他一眼,又狠狠将他拉至一旁,摁到一块不太圆溜的石头上坐下。 “芷钰,”舒湘却在他欲开食盒时走过来,温声道,“这里吃饭不方便,稍微往上走走有个亭子,不如去那边。” 梨静若听到那声“芷钰”,表情未动,指甲却不自觉地往手心里猛然一抠:“我不去。” 二人目光同时投过来。 他勉强一笑,放轻声音:“我不饿。” “不饿也得给我吃!”妖芷钰强硬道,“舒湘,你帮我提下食盒。” “好。”舒湘温声应着,接过食盒。 妖芷钰一把将梨静若打横抱起,惹他惊呼却不理:“带路。” 舒湘含笑领路。 两百多步后,拐过一个弯,果见斜坡上方有个双层四角亭,上有“瞰景亭”三个大字。 妖芷钰立即抱着梨静若登上几十步的石面斜坡,进入亭中。 亭里有石桌石凳,四边还置着长形石椅,不用问,肯定是倚虹阁所建。 梨静若被他抱着走山道,不由自主地勾住他脖子,不敢乱动,怕两人一起摔下山崖。 他死不要紧,却不能把芷钰害死。 妖芷钰虽未看他,但人在手里,脸在眼皮子底下,即便不正眼去瞧,余光也能扫到他变得柔和的表情、暗藏欢喜和异样的目光。 他什么都尽收眼底,却依然不动声色,将人放到石凳上坐下后,舒湘手中的食盒已放至石桌上并打开盖子,他正好可以伸手取食碟。 梨静若见二人配合默契,神色又是一黯,垂下眼眸,石桌下的手指再次抠住手心,却默默不吭声。 妖芷钰端出馒头蒸饼小菜以及瘦肉粥时,皱了皱眉,自语般道:“风太大了。” 舒湘连忙将厮奴、婢女、护卫一起叫来,排成人墙挡风。 梨静若的白玉脸庞猛然一红,慌忙站起身,双手连摆:“不、不用!” 毕竟只是客人,且刚识不久,妖芷钰也过意不去道:“舒湘,不用他们,我自己为他挡就好。” 一句“我自己”,梨静若便眼神一变,静静坐回石凳上,悄悄低下头,拼命克制想勾起的嘴角。 舒湘抿唇憋笑,挥挥手,令他们撤下。 妖芷钰挡着风,却冷着脸,不给一点好声好气:“快吃!” 梨静若听话执筷,乖乖吃饭。 舒湘看了一小会儿,便走到亭外,在山风吹得衣袂飘飘中俯瞰风景。 但这是她出生并长大的地方,风景再好,也不会有感觉了,只是借看山景给那二人空间、顺便思考一些事情罢了。 妖芷钰怕梨静若又闹脾气拒绝吃饭,没再找舒湘说话,只不断递食,直到觉得梨静若吃饱,才叫舒湘进来,问道:“要不要帮忙治一下四小姐?” 第366章 诬陷 舒湘视妖芷钰为知己,自然不愿意将他牵扯进去。何况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是舒家人,即便要惩治,也该由她自己动手,不能让外人欺凌。 妖芷钰见她委婉拒绝,也就不再勉强。 他本来就只是随意一提,好借此看梨静若的反应,结果便瞟到石桌底下有人无意识地猛抠手心。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必须得下剂猛药,不然还会执拗着不肯表明心迹。 如此一想,便在他吃饱后,又与舒湘在言语上亲近起来。 这明显是利用。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敏感细心的舒湘似已猜透二人关系,却为何甘愿被他利用且相当配合、就像两人密谋过一样? 妖芷钰决定择机和她摊牌,以坦诚获得原谅及更大帮助。 “舒湘姑娘,我……”晚饭后,妖芷钰请舒湘陪同散步、走到小簇竹林边时,停下脚步,脸上满含歉意,“我其实……” 舒湘含笑看他,等他自己说出。 妖芷钰不知如何开口。 都已经利用一天多了,该怎么说? 要么从一开始就坦言相告,将一切挑明,从而获得支持,陪他演戏; 要么就继续瞒着,什么都不说的利用到底。这样做虽对舒湘有些不公平,甚至在她当真之后被打击,效果却更真实,起码不会出现人为痕迹和漏洞,让梨静若有机会看破。 可现在呢?却是正卡中间、不上不下的时候。 舒湘见他踌躇斟酌,不知该如何组句用词,笑容更甚。 “你其实……”妖芷钰看着她脸上的浓浓笑意,不好意思道,“舒湘其实已知道芷钰想说什么是吧?” 舒湘竟调皮地微微歪下头:“我猜……芷钰因对舒湘印象不错,所以想发展感情,一直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对吗?” “呃……”她如此反应,妖芷钰一时竟无法分辩真假,不知怎么回答,“这个……” 舒湘笑出声来。 妖芷钰有点尴尬。 “芷钰如此英俊倜傥,又甚得我心,若有夫妻姻缘,便是再好不过,”舒湘忽然温柔望他,“芷钰若真心想和舒湘一生一世,舒湘定当珍惜,绝不随意发脾气、使性子,让芷钰因厌倦而离开舒湘。” 妖芷钰没想到她会突然告白,不由看着她深情凝望自己的眼睛,愣住。 舒湘眼波流转,注视他时顺便将目光从他耳边擦过,快速看了眼悄悄找来、用竹林挡住身形的人。 妖芷钰捕捉到了她仅有一丝异样、消失得比闪电还快的微妙眼神。 “多谢舒湘厚意,”他反应迅捷,“如此,我便在此多住些日子,打扰之时,让舒湘发现芷钰有哪些令人讨厌的缺点。” “在舒湘眼中,芷钰没有缺点,”舒湘眉眼皆笑,语气温柔,“何况相爱之人,再大的缺点,亦可包容。只要芷钰情真而不弃,舒湘便能永世相随而不离。” 妖芷钰定定看着她。 一个女子,若真对某个男子有情,这些话便不可能如此顺畅地一口气说出,且还如此动听,像说书人所用的话本。 只是,她脸上的淡淡红晕、她的微微羞涩,又该如何解释?也是装的? 而且她把节奏弄得太快了。 这世上除了一见钟情,哪有这么快就对个陌生人一往情深的事? 这一幕落在梨静若眼中,便是二人正深情对视,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半分,别说他躲在竹林后,怕是奴婢护卫都过来围观,他们也看不到旁人。 他默默转身,悄悄离去。 没再抠手心,却背影落寞。 舒湘长吐一口气,抬手抚住胸口:“走了。” 妖芷钰扭头。 “连背影都如此失魂落魄,”舒湘看着远处,“你的目的达到了。” 妖芷钰回身作了一揖:“多谢舒湘姑娘!” “真不知你这么伤他、折磨他,是好事还是坏事,”舒湘摇摇头,“何况你此时逼他,将来又如何能保证伴他一世?毕竟你们都是男子。” 她看着他,诚挚道,“好男风只是用来小娱怡情,只要不触底线,民众或家人都能接受。但若为此而不婚不娶,影响后嗣和家业继承,就绝对不容。芷钰,你对他的这份感情若只是用来调剂生活,舒湘劝你就此罢手,莫要太认真,否则到最后,谁都伤不起。” 妖芷钰默默听着,半晌才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叹口气,“我会好好想想的。” 舒湘点点头:“那再走走吧。” 妖芷钰依从,只是已不再说话,一路都在沉默思索。 舒湘静静陪着,脚步无声,神情安定从容,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异样温柔,尤其是偶然转首、看到妖芷钰的俊美侧颜时。 她轻轻嗅了嗅,那是混在花草香气里的公子香。 独特,而诱惑。 两人在花园庭院里缓步走了小半个时辰,妖芷钰才回房沐浴。 舒湘将他送到客院门口,还温温柔柔说了几句话。 但在离开后,却借着夜色,很快出现在离死去大哥宅屋不远的山脊旁。 “如何?”香榧树下,舒湘负手而立。 另一道黑影压着声音低语。 “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舒湘叹了口气,“她想怎么做,都由她,你只需按她吩咐行事即可。” 那人低声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快速消失在暗夜中。 “四妹,你到底因为什么而如此恨我?”舒湘伸手摸着树干低喃,“大哥,若你在天有灵,能否给三妹一点提示?” 她待在林中,只觉安静,不觉阴森,思索良久,才忽然想起什么:“难道因为姨娘?” 她皱起眉,“可我当时已经尽力、并未耽搁啊。” 将姨娘之死的细节又回忆片刻,她低叹轻喃:“四妹,若你将姨娘的死怪罪到我头上,从而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加以谋害,我便只能……” 梨静若坐在屋里,看烛火摇曳,即便有人进来,也未抬眼。 “不怕眼花看不见吗?”妖芷钰走过去,立他旁边道。 梨静若一动不动,不理不出声。 被冷晾的妖芷钰忍住叹息:“静若~~” “叫我梨静若,”梨静若依然看着红烛烛光,语气平静,“称呼不要再如此亲密,免得舒姑娘误会,伤你们感情。” “静若,”妖芷钰却像没听到,“你是否觉得我和舒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梨静若终于抬眼,却因被烛光照花而看不清他的脸:“郎才女貌?” 他笑了笑,“何止呢,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世上最完美的姻缘配对。” 妖芷钰点点头:“既如此,那我过两日便去拜见她爹~~倚虹阁阁主。” 梨静若收回目光,落在桌面,淡淡道:“那是理应当然,他可是你未来的老丈人。” 妖芷钰默然无语地看着他,半晌才转身离去,没再打招呼。 梨静若也未再抬眸。 次日,妖芷钰一整天都和舒湘待在一起说说笑笑,不时谈论各种古家具。 梨静若待在屋里不出去,也不再拒绝饭食,只是吃得极少,且咀嚼时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 而就在这天夜里,二人散步后刚分开不久,倚虹阁三小姐居然在自己院子里中毒了。 巧的是,有人从客房~~妖芷钰的屋里,搜出一包毒药。 第367章 永远不会丢下你 阁主之女中毒,非同小可,尤其还是最有希望继承阁主之位的舒湘。 阁中长老、四小姐舒井纯、以及阁主舒良嗣皆被惊动、相继赶到,舒湘院子里的人全被严密控制起来,每间屋子都被仔细搜查,和舒湘最后接触的人~~外客妖芷钰,则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而他的房间,恰恰被搜出一包与三小姐中毒症状吻合的毒药香粉! “来人!”阁中主管刑罚的长老周兴甫厉喝,“给我拿下,关入地牢!” 若到此刻,妖芷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就真是不用再活的巨傻,他冷冷看着抽刀拔剑围上来的人,刚要说话,梨静若却忽然张开双臂往他身前一拦,急声解释道:“你们误会了!这件事绝不是芷钰做的!” “不是?”舒井纯从主卧走出,眼睛微红,“他可是和三姐最后接触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我不知道是谁,但、但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芷钰!”梨静若发誓道。 “不是他,难道是你?”舒井纯冷哼,“三姐的院子里除了她的婢女、护卫,就你们两个外人,你不会告诉我,是他们不要命地下手害自己主子吧?” 梨静若摇头:“我不知道,但不管是谁,都不会是芷钰,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不会亲自对与自己无仇无恨亦无怨的人下这样的狠手,何况他和三小姐如此投缘,已经打算~~” “静若!”妖芷钰打断他,顺势将人往怀里用力一揽,“傻瓜,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一个布好的局,再怎么拼命解释都没用的。” “我、我知道……”梨静若的声音瞬间低了许多,“可我必须让阁主他们听到,咱们不能白白当了这替罪羊!” “静若,最了解我的人,”妖芷钰将他揽得更紧,“这种栽赃陷害的罪名,我怎么可能承认?” 唇有意无意碰到耳廓,梨静若的面色微微一红,正要挣脱,周兴甫却抬抬颌:“妖公子是吧?” 妖芷钰淡淡道:“有何见教?” 周兴甫冷眼看他:“听说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满身香气,而我们倚虹阁的三小姐中的,恰好是七步之外便无效的七步噬魂香,你莫非想跟我们说,这只是巧合?” 妖芷钰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冷冷看着他。 “我若真的有心杀人,会用这么明显的方式?我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怕别人不知道,非要故意暴露自己?”妖芷钰回视他,“换成你,你会这么蠢吗?” “超乎常情,做别人意想不到,才是真高明,”周兴甫眯了眯眼,“而你,恰有这种心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我,想必跟那真正凶手便是一伙,如此,我又何必再费口舌?有本事,就来捉吧,只是,”妖芷钰看向被扭至一边的乔景尧,“既然我是凶手,你们是不是该把他这个无辜之人放了?” “放了?”周兴甫哼笑,“若无他的带领,你们怎么进得了倚虹阁?又怎么有机会近距离杀害三小姐?他分明是被你们收买的同伙!死都不足惜,还想放了?放了好帮你们逃脱是不是?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他一挥手,“先把他押入地牢!” 乔景尧被双刀架脖押走,边走边高声喊道:“妖公子,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对不住,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妖芷钰看着周兴甫道:“你也要保重,不要被他们弄死,否则三小姐的被害之仇,可就没人帮他报了。” 乔景尧咬牙自语:“公子放心,我一定没那么容易死!” “芷钰,这里可是倚虹阁,这么多人,你带着我根本走不掉,”梨静若低声道,“不如我留下来,你先走,随后再带人来救我。” 妖芷钰摇头。 梨静若急了:“我不会武功,只会成为拖累,为何有策不使、非得硬拼?” “梨静若,你给我听着,”妖芷钰淡淡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此生无论贫穷富贵、或生或死,我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路。” “芷钰,你……”梨静若猛然扭头,鼻尖正好蹭到他的下颌,“你不是……” “傻瓜!”妖芷钰微微低头,语气宠溺,“假的!” 他叹口气,“本想逼你一把,以后再也不提让我娶妻的话,可惜,计策还没完成,舒湘就出了事。” 梨静若定定看着他,缓缓露出笑容,轻声道:“芷钰,我……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妖芷钰目露惊喜,掰肩将他转正,面对面抱住:“如此,便一切都值得!” “嗬,”舒井纯冷笑,“难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原来关系不正常!感情扭曲成这样,看着还真是恶心!” “那也比暗中使各种手段害自己姐姐的人强!”妖芷钰反击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瞒着你爹在山外借刀杀人,如今又铤而走险毒害她、再栽赃我们,你以为你就做得天衣无缝?” “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舒井纯清清冷冷,淡定得就像什么都没做过,“害我姐姐的凶手,不必留情,就地格杀。” 周兴甫紧接着喝道:“上!” 众护卫依令涌杀过来。 “就凭他们?”妖芷钰冷不防飞起一脚,踢中跑得最快的那人手腕,使其长剑脱手,瞬间抢过,揽着梨静若左旋右转,疾风骤雨般攻向人群,“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没用的东西!”周兴甫骂了一句,随即冷笑,“抢到兵器又如何?别忘了,这里可是倚虹阁,而你们,不但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不会武功的累赘!哼,不用我们出手,仅普通护卫弟子都能车轮战把你拖到累死!” “人说倚虹阁亦正亦邪,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妖芷钰虽打得轻松,却也知两人一起离开这里绝非易事,便总是故意高声说话,好让主屋里的人听到,“三小姐的正,四小姐的邪,一样不少!” “你个外人懂得什么?又能知道多少?”周兴甫直想找块臭抹布将他嘴巴堵上,“未窥全貌,不予置评,这句话你爹娘没教过你吧?” “没教养的老东西,斥骂不能带爹娘,你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脸教训别人?”妖芷钰说这话时,已剑刃扫过一人脸颊,刺中一人胁下,踢飞一人剑柄,“倚虹阁的待客之道,特别得不止一点点!” 周兴甫被骂得动了真怒,朝立在四周观战的高级弟子狠狠一挥手:“你们上!” 梨静若忽然大声道:“倚虹阁阁主之位形同虚设,长老独揽大权,目无王法,肆意杀人,来日回京,定要跟几位宰相大人说说倚虹阁之行的所见所闻!” “住手!”武功更高的弟子已拔剑刺来,却被一声断喝止住,齐齐握剑抱拳,“大长老!” 第368章 七步噬魂香 舒湘的待客大厅里,倚虹阁的大长老~~九十多岁的最高长老魏经年看着妖芷钰:“你们从京都凌云城过来的?” 妖芷钰见他满脸沧桑,眼里只有看透一切世事的淡然,不由抱了抱拳,恭敬回应:“是。” 两人以为他接下来会问认识朝中哪几位宰相,没想到却是将妖芷钰再度打量片刻,问道:“妖瑾墨是你什么人?” 妖芷钰吃了一惊:“您认识曾祖父?” “难怪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果真是那老家伙的后人,”魏经年露出淡淡笑容,“看来老朽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认不出人的地步。” “您……”妖芷钰试探道,“您跟曾祖父……” 魏经年不答反问:“他现在如何?身子骨可还健朗?” 妖芷钰面容一肃:“曾祖父已经不在了。” “原来……已经不在了啊……”魏经年愣了愣,喃喃道,“说好要长寿到一百二十岁的,他却先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还在怪我拜进倚虹阁么?” 妖芷钰和梨静若对视一眼,显然谁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能在倚虹阁意外遇见曾祖父的旧友,真不能不说世事太奇妙。 不过,老人显然并未打算说太多,呆呆忆会儿往事,便回过神来:“你们是小乔领进来的?” “是。”妖芷钰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魏经年听后,轻轻叹口气,半晌才又问:“你们当真和哪个宰相交好?” “是,但因是私交,若传出来,容易被人误会有钱权交易,便一直处于秘密交往状态,以免影响他的官运,”妖芷钰抱拳微微倾身,“不能道出好友姓名,还请前辈见谅!” 魏经年沉吟片刻:“你之所言,若换成别人,定然不信,但老朽信你。” 他露出一丝极淡笑容,“在这儿稍候,老朽去见阁主。” 妖芷钰应是。 梨静若见他行动迟缓,不由上前搀扶:“老人家慢些。” 魏经年脚下一顿,看他一眼,叹道:“若你是个女子,妖家便有福了。” 梨静若面上一红。 妖芷钰笑道:“能像前辈这样近百岁还健健康康,才是真的有福。” 魏经年淡淡一笑,没再回应,对二人之间的微妙,也不予置评,可能是活到他这般年纪后,什么都真正看开了。 跨过门槛,魏经年轻拍两下梨静若的手:“在这等我。” 梨静若放开道:“是。” 院子里的人见此情景,不由一阵惊愣,舒井纯皱了皱眉,却未语。 一只手从背后揽住梨静若的腰,耳边低语:“待到他这般年岁,还让我照顾你可好?” 梨静若轻笑:“你自己还走得动么?” “有你在身边,我必定勤加修炼,以便有力气扶你背你,”妖芷钰描绘美好前景,“待到六十岁,我们就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归隐田园,陪你看书养花。” “钰……”梨静若转身,脸依他的肩。 “别在这里卿卿我我,脏了我的地方!”舒井纯冷冷看他们一眼,随即朝舒湘的卧居走去。 梨静若面红耳赤,快速挣脱妖芷钰的怀抱:“我、我去那边坐着。” 妖芷钰没制止,只是打开折扇看着天空叹道:“我好像看到了个美人,可惜有着一副蛇蝎心肠。” 舒井纯的脚下微微一顿,便继续前行,犹如未闻。 妖芷钰站在门口给梨静若当门神,倚虹阁的护卫弟子都虎视眈眈看着他,但有大长老亲自出面处理此事,谁也不敢动手,只无声对峙。 梨静若坐在椅上,默默凝视那人背影,表情越来越温柔,白玉般的脸已经止不住现出内心笑意。 妖芷钰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嘴角不由缓缓勾起。 他从未将舒湘的劝导之词放在心里,之所以跟她说会好好想想、会考虑,是想看看她说那番话究竟真是为他着想,还是另有目的,因为他觉得舒湘可能真的对自己有意、帮忙演戏只是一种过渡和掩饰。 可没想到,舒井纯竟然丧心病狂,在这个时候动手。 舒湘还说阁内无事、只需在阁外小心即可,可结果呢?舒井纯恰恰要利用他们二人在这里充当杀人凶手。 能利用他身上的香气、使用什么七步噬魂香,不能说四小姐舒井纯不聪明,但同时,也说明舒湘的院里有内奸。 想着想着,他心里忽然一跳。 能给舒湘下那七步之内才能生效管用的七步噬魂香,怕是不仅有内奸,且内奸还是能近其身之人,甚至心腹! 他猛然抬头,看向院落一角。 那里集中押着除了乔景尧外、舒湘院里的所有厮奴、婢女和护卫。 他快速扫视,目光最后落在舒湘的贴身婢女身上,想走过去质问,却忍住。 “妖芷钰!”就在这时,舒井纯忽然出现,清冷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极明显的厌恶,“我爹让你们进去!” 妖芷钰扭头,朝梨静若绽出笑容。 梨静若含羞带笑地起身,两人一起朝单独大主卧走去。 舒井纯监视般跟着,却到门口后不再进去,妖芷钰猜测应是阁主要单独跟他二人谈话,因为魏经年也出来了。 “进去吧,”魏经年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平和,似乎连生死在他眼里都已不是大事,“阁主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实话实说即可。” “是。”妖芷钰恭敬道。 既知他与自己的曾祖父是旧识,便会没来由的有些亲近。 阁主舒良嗣因连失三子,头发已经尽白,从脸到身体都很消瘦,眼眶也内陷不少,见二人进来后行礼,便看着他们问道:“妖家后人妖芷钰?” 妖芷钰抱拳微微躬身:“是晚辈。” 舒良嗣将他打量一番,才点点头:“你曾祖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妖芷钰正要替妖家谦虚客气,舒良嗣却紧接着道:“你可差远了。” “……”妖芷钰无语了下,“是,晚辈会努力。” 舒良嗣摆摆手:“你们走吧。” 梨静若瞪大眼睛:“您相信我们?” 舒良嗣转过身,看着静躺在床、面如白纸的舒湘,眼睛里满是悲伤、自责、矛盾等各种情绪:“我相信我的女儿。” 他缓缓道,“能让她亲自陪同、待至上宾的人,不会如此歹毒。” “不,”妖芷钰却道,“三小姐看人的眼神其实并不怎么准。” 舒良嗣回身:“你想说什么?” 妖芷钰道:“我虽不知七步噬魂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若真如前面那位长老所说,只能在七步之内起作用,那毒害三小姐的人,必定就潜伏在她身边。” 舒良嗣的目光略有游移,之后垂下眼帘。 妖芷钰看着他,语气变得沉冷,且隐含一丝怒意:“毋庸置疑,每个奸细的背后,都有其真正主人。” 舒良嗣抬眸,与他对视片刻,才淡淡道:“你想本阁怎么做?” “揪出那个奸细,追查凶手!”妖芷钰遥看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俊美的面容竟微露狠戾,“不能让舒湘不明不白就此冤死!” 舒良嗣凝视着他。 妖芷钰因无愧而无惧,直视他的眼睛。 舒良嗣终于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他:“你是想让本阁失去所有孩子么?” 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沧桑和凄凉。 妖芷钰一愣:“你……” 梨静若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 “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舒良嗣叹口气,“你们走吧。” “可、可舒湘……”妖芷钰咬咬牙,“你就这么看着亲生女儿死在你面前,却什么都不为她做?” 舒良嗣回过身来,看他片刻,面容忽然温和许多:“七步噬魂香并非无解,只要在七日内服下解药,就会魂归,我已派人去求解药,不出三日便能回来。” 二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面露喜色,梨静若双掌合十道:“谢天谢地,这可真是太好了!” 妖芷钰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舒井纯在内旁听、还将魏经年也遣出去了。 他不是不信任魏经年,恰恰相反,他是让魏经年看着舒井纯,以免被她偷听从而派人截杀求取解药之人。 舒良嗣看向梨静若:“你叫梨静若?” 梨静若忙道:“是。”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舒良嗣思索片刻,温和道,“你虽无武功,手里却有不轻易拿出的强大底牌吧?” 梨静若立即摇头否认:“没、没有!”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不急,不急啊,”舒良嗣失笑,“你们既已放心,便就走吧,离开倚虹阁。” 妖芷钰却道:“晚辈想亲眼看到她苏醒。” 舒良嗣拒绝:“你们在这儿反而容易露出破绽。这件事我会用我身为父亲的方式处理,你们不要再操心。” 他摆摆手,撵人,“现在就走吧。” 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再不走就是厚脸皮了,妖芷钰只能告辞。 两人出了门,妖芷钰故意恶狠狠地暗瞪一眼舒井纯,低骂一句:“别得意,蛇蝎早晚会有报应!” 梨静若配合地扯扯他胳膊,小声道:“人家老爹偏心,咱们外人何必管这闲事?赶紧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 第369章 梨静若失踪 倚虹山下的马车里,梨静若手撩窗帘、看着倚虹阁大门出入口,温柔低语:“钰,既然不放心,我们就找个客栈住上几日,待三小姐醒来再走吧。” 妖芷钰迟疑地看着他:“这是真心话么?” 梨静若愣了下,随后明白过来,扑哧笑出声,放下小帘,照他胳膊上轻拧一把:“我还能吃醋不成?” 妖芷钰皱眉苦脸:“你不吃醋么?” 梨静若朝他大腿“啪”地打一下,轻哼一声。 妖芷钰伸手抱住他:“那好吧,那就听静若的。” “什么叫听我的?我可是……”梨静若恼后生笑,往他身上到处拧,“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这哪里是欺负?”妖芷钰一边扭身躲,一边捉他的手,闹上小会儿,才将他困在怀里,俯唇轻咬他的耳垂,低声道,“这才叫欺负。” 车夫扬鞭,马蹄嘚嘚。不久后,停在一家名叫并驰的客栈门口,妖芷钰道:“你先坐着,我要好房间你再下来。” 梨静若不解,却也依从。 片刻后,妖芷钰过来接他,扶他下车时,说道:“店家只有一间房了,咱们凑合着挤挤吧。” “那怎么行?”梨静若皱眉,“你一向喜欢宽敞……要不换一家吧!” “不用不用!”妖芷钰忙道,“你这杨柳腰能占多大地方?快下来吧!” 梨静若横他一眼。 妖芷钰一把将他抱下车:“说了无碍,你磨磨叽叽什么?” 为他着想,反倒落个不是,梨静若气哼哼不再管他:“要是睡不着,夜里可别怪怨!” 妖芷钰低声道:“我就没打算睡……” 梨静若没听清:“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妖芷钰牵着他往里走,“我是说即便真的睡不着,也不会吵我的好静若。” 梨静若轻哼,嘴角眼睛却都是甜蜜笑意。 然而,沐浴之后,他便渐渐笑不出来了…… 天上的云层开始缠绕翻滚,隐隐传来一两声雷鸣,然后由轻至重,越来越频,直到大雨落下,犹如瓢泼。 这场酝酿许久的雨,中间虽有短暂停歇,却也足足下了一整夜,缓解了部分旱情,令人欢呼雀跃,长声啸鸣。 四天后,缠绵雨势终于停歇,妖芷钰带着梨静若重新来到倚虹阁。 “在车上歇着,我去去就来。”妖芷钰看着直接躺在车板地毯上的人,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 腰酸、哪儿哪儿都痛的梨静若白他一眼,猛然背过身去,却倒吸一口气:“嘶……” 疼痛使他更加气恼,不由拂开他的手,再狠狠打上一巴掌:“滚!” 妖芷钰听他连骂人都有气无力,即使不怎么疼,也故意惊呼一声:“哎哟!” 随后附耳低语:“小娘子你下手可真重!” 梨静若的脑袋和身子不动,手臂却突然抬起向后屈,作势要拧他脸肉。 妖芷钰立即躲开,捉住他的手指轻吮一口:“我先去看看问问,在这儿等我别动。” 梨静若缩回手,痛并快乐着。 妖芷钰对车夫好一番叮嘱,才走向倚虹阁的牌坊门楼,路程虽短,却仍然不时回头,看眼马车。 倚虹阁守门护卫每四人一轮值,门外门内一左一右各站一个。 妖芷钰走过去时,看门守卫顿时满脸警惕,定睛一瞧,好像有点眼熟。 “这位小哥,我是你们三小姐舒湘的朋友,前几日来过,”妖芷钰上前朝门外右守卫拱手,“敢问她是否已经出殡?” “放你娘的狗臭屁!”另个守卫从门后转出,还没看到人,只听妖芷钰后面那句话便高声叫骂起来,“你才出殡,你全家都~~诶你……你不是……” 他陡然瞧见,不由挠挠头,“被我们阁主放走的那个?” 妖芷钰懒得跟他计较:“是我。” 那守卫眼一瞪:“是你你还敢来?” 妖芷钰唰地打开折扇:“我又不是凶手,为何不敢来?” 之前的门外守卫较稳重,微微拱手道:“这位兄弟,我们三小姐福大命大,已经醒了,切莫再说什么出殡不出殡的话。三小姐性情随和,又于我们有恩,所以我们听不得这个。” “醒了?”妖芷钰讶然,随即抚掌大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说舒湘那样的好姑娘,怎能随便让人害了,那老天也太无眼了!” “对对,你这话说得才对!”门后出来的守卫顿觉顺耳多了,“我们三小姐大难不死,乃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行啥来着?” “哪儿跟哪儿?”门前守卫斜他一眼,“不会就别献丑,徒让外人笑话。” 门后守卫倒也不气,嘿嘿笑:“我这、我这不是高兴么!高兴就让我诌两句怎么了?错了又有什么关系!” 门前守卫懒得理他,妖芷钰却哈哈大笑道:“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不仅高兴,还应喝两杯庆贺庆贺!”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门后守卫有个体面台阶下,心里更快活,“那什么公子,看来你真是我们三小姐的好朋友,不然断不会说出这些话来。要是凶手,早已气恼不已,四脚朝天了!” “那当然!”妖芷钰又大笑几声,“即便舒湘暂时不能陪我,我也要自个儿找个小酒馆喝上两大坛,谢天谢地谢神佛!” 三人聊得开心,另外一名门外守卫和门内守卫脸上却无半丝笑意,两人互递一个眼神,门内守卫捂着肚子急声说句要上茅厕,便快步离开了。 “两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们通报一声,我想亲眼看到你们三小姐无恙,”妖芷钰趁他二人正热情,立即开口提要求,“不看到活蹦乱跳的人,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啊!” “那可不行,”门内守卫摇头如拨浪鼓,“三小姐昨日才醒,正卧床静养,不能随意打扰!” “倒也是……”妖芷钰想了想,“那这样,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妖芷钰来了,她若能见,就更好,若不能见,也能另约个日子,让我过来看她是否安好。” “你倒真是个实在人,”门内守卫笑嘻嘻道,“行,那我就帮你~~” “等等,”门外守卫打断他,警惕地看着妖芷钰,“你不会是过来确认、看她死没死、没死的话再当面补刀的吧?” 妖芷钰闻言,脸肉直抽。 门内守卫见了,不由替他说话道:“你也忒谨慎!谨慎过头了,把什么人都当杀手!再说哪有大白天跑到人家门口当面行刺的?” 门外守卫不理他,只直直看着妖芷钰。 妖芷钰无奈:“这样吧,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先禀舒阁主或者魏长老,若他们不同意,就值当我没来,可行?” 门外守卫这才点头。 门内守卫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往里跑。 妖芷钰一边等候,一边和门外守卫闲聊,并不时转身看看停在路边的马车,见车夫和车厢都很平静,才逐渐放心。 过了些时,门内守卫气喘吁吁跑回来:“三小姐、三小姐亲自来了!” 妖芷钰将目光投向他身后。 舒湘老远便含笑看着他:“芷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妖芷钰往里迎了迎,守卫没敢拦,“你的大福气在后头呢!” “谢你吉言!”舒湘笑得温柔,“对不住,差点连累你们!” “你能活过来就好,别的都不算什么,”妖芷钰笑道,“看你气色不怎么样,还得多休息,吃些好的。” “是,”舒湘温婉抬手,“我们那边说话。” 妖芷钰回头看眼马车。 舒湘笑了笑,朝守卫道:“你们帮妖公子看会儿马车,别丢了东西,尤其不能丢了人!” 她如此打趣,妖芷钰倒不好再拒绝,便随她往里侧走走。 守卫们却愣了愣。 丢人?丢什么人?什么事丢人? 哦,是指车夫啊! 嗐,车夫还能丢了不成? 谁闲着没事儿抢车夫啊! 妖芷钰随舒湘行至远离守卫视线处,便止住再不肯往前多走一步,瞟她一眼道:“没有先她一步动手,后悔么?” 舒湘微笑垂眸,不语。 妖芷钰觉得好像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便道:“虽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出你一点都不笨,所以别再这么被动,毕竟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舒湘点点头,温声道:“好。” “那我先走了,”妖芷钰说着便转身,“静若一个人在车上,我不放心。” “好,”舒湘并不挽留,“只是我被爹爹救活,她可能会拿你们撒气,所以路上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妖芷钰连折扇都没心思摇,边往回走边笑道,“即便她真来,我也能应对。” 舒湘却因刚被解毒不久,还有些虚弱,有点跟不上他的步子:“那就~~” “好”字未出口,人踉跄了一下。 妖芷钰连忙回身扶住:“可要紧?” 舒湘勉强笑了笑:“没事。” 妖芷钰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由道:“都是我不好,该晚些来看你的。” “不不,你来我很高兴,”舒湘忙道,“以后若有空,也希望你能多来看看我,不然我得了什么好的古家具,都没人一起分享快乐。” 妖芷钰笑道:“好吧,有空的话,我就带静若一起来看你。” 舒湘抿唇一笑:“可以,到时绝不会再怠慢你的珍宝。” 妖芷钰哈哈大笑。 舒湘虚弱,妖芷钰只能就着她的速度,待到门口,赶紧先朝马车那边看一眼,见安然无事,才松口气,跟舒湘告辞。 舒湘笑道:“快走吧,不然急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妖芷钰听着高兴,转身前跟守卫也拱拱手。 走到马车旁,发现车夫竟然睡着了,唤两声,没反应,又探身摇摇他的胳膊,没想到不但没醒,还噗嗵一声栽倒在地,且依然闭着眼睛。 妖芷钰立即意识到出事了,急忙掀开车帘。 车里哪还有梨静若的影子? “静若!静若!”他慌了,慌得心脏咚咚猛跳,疯了般呼喊寻找,风度什么的统统去见鬼,“静若!静若!” 第370章 囚禁 被一掌劈晕、捆住手脚的梨静若幽幽醒转时,耳边先有男声传入:“主子,那妖芷钰还在到处找人呢,疯了似的!” 有点熟悉的娇脆女声淡淡哼了一声:“舒湘呢?” “几乎是派出所有人手全力帮忙,山里山外一处不漏,咱们倚虹阁怕是要被她掀个底朝天,”男声担忧道,“可别不到晚上就寻到这里来。” “没那么快,”娇脆女声道,“这次可是她难得的表现机会~~舒湘从未如此特殊对待一个外来男客,若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动心了。但凡动心,就会讨好,鼎力寻人,便是她的卖好机会。” “主子高明,”男声吹捧道,“如此,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次不要再弄什么七天才能死的东西,直接杀了她,”女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狠戾,“别有一点救活的希望!” “是,”男声应道,“那七步噬魂香虽说七天才死,但只要中了,就跟死人差不多,基本无解,可没想到阁主竟能求来解药,实在大出我们意料。” “所以不能再有任何意外,”娇脆女声狠狠道,“爹爹既然瞒着我派人求药,还放了妖芷钰,就说明他已怀疑下毒之事是我做的,只怕待舒湘身体一好,就要找我私下训话,发出警告。” “那您还……”男声不解,“直接动手杀她,阁主若知道,岂不更……” “你懂什么?”娇脆声音哼道,“爹爹已只有我们两个女儿,即便知道是我干的,又能如何?他还能将最后一个女儿也杀掉不成?” 男声恍然大悟:“主子高明!” “死了也就死了,唯有这样死了又活才最为不妙,”娇脆女声淡淡道,“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是,属下已彻底明白,定不会让主子失望!”男声发誓般道,之后又小心询问,“那,主子,暮冬那边……” 娇脆女声沉默半晌:“无论如何,舒湘中毒之事,都得有个替罪羊顶着,既然他们顾忌妖芷钰的身份、怕得罪朝中重臣,伺候沐浴就寝的婢女便必须牺牲一个。若能机敏躲过,便是她的幸运,若被识破,也只能……”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已显而易见,“暗中厚葬吧。” 男声并没有兔死狐悲之感:“是。” 梨静若虽已醒来,却闭着眼睛装晕,听到这里时,娇脆女声忽然道:“这人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和妖芷钰那个毒舌一样恶心,待把那两人诱来,废话少说,不要有丝毫耽搁,全杀了!” 男声立即应是。 梨静若心里一惊。 如此狠辣,速杀速决,别说救他出去,恐怕芷钰和舒湘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躲在暗处,露头就砍,如何防得住? 他不由着急起来。 自己不小心被捉也就罢了,绝不能再连累芷钰枉送性命! 正要开口,大腿腿侧突被狠狠踢了一脚:“醒了还装什么?” 靠坐在凉潮墙面的梨静若睁开眼,只见一个又瘦又矮还很黑的陌生男人正看着自己:“你是谁?为何要捉我?” 黑面男人轻哼:“我可不信刚才的谈话你一句都没听到。” “你们不能那么做!”梨静若扭头看向声音娇脆却面容清冷的女子,果然是四小姐舒井纯,急道,“芷钰跟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害他?” 舒井纯冷哼一声。 “因为他倒霉!”黑面男人替她回答道,“不在京都好好待着,偏到我们倚虹阁来多管闲事!乔景尧杀了我们请的人,你们旁观不帮也就罢了,还跑来替他作什么证,不是吃饱了撑得么?” “我们只是借机看看传闻中的倚虹阁什么样子,并非专程过来作证,”梨静若深吸一口气,试着恢复冷静,展开思路,“芷钰也并未真喜欢舒湘姑娘,你们若因此而连他一起设计,便实在冤枉。” “我们当然知道他喜欢的不是三小姐,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嘛!”黑面男人笑得不怀好意,“可你不知道吗,他虽不喜欢三小姐,但三小姐喜欢他啊!” “不可能!”梨静若一口否定,“她只是帮芷钰演戏骗我而已!” 黑面男人低声嗬笑:“虽然你们俩令人恶心,但有情人之间都敏感,三小姐是不是真的纯属帮忙演戏,你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吗?还是说你太迟钝?” “我……”梨静若迟疑了。 这个男人虽是敌方,说的话却句句直击他的内心。 “可即便她对芷钰动过心,又如何?”梨静若稳稳神,“他们既没做过什么,也没有任何可能。” “怎么没可能?”舒井纯忽然道,“你死了,他们便有可能。” “咦?主子您这么一说,属下倒忽然想起来了,”黑面男人思索道,“虽说那两个守卫被我们的人故意挡住视线,但若没有三小姐,恐怕也没这么顺利。此时想来,莫非是三小姐猜到我们要动手、故意拉走妖芷钰将他拖住?” “有这可能,”舒井纯淡淡道,“别被她的温婉外表骗了,她其实一点都不笨,且比任何人都心狠,”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充满恨意,“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娘死去、好为她娘除掉情敌!” 梨静若闻言,猛觉浑身凉飕飕。 若舒湘真的为了得到芷钰而借舒井纯的手杀自己…… “那如果这样,可就麻烦了,”黑面男人皱眉,“三小姐若猜到您的心思,咱们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情能令人鬼迷心窍,所以不用急,”舒井纯冷哼,“她敢拖住妖芷钰、方便我们动手,就不会不陪他闯这龙潭虎穴,不然如何获取心爱男人的心?” “可她若有防备,来的便会不止她一人,到那时……”黑面男人担忧道,“咱们的计划实施起来,恐怕不再顺利。” “人都被分散,能有多少人?”舒井纯抬头环视房间,眼中闪过一丝温暖,之后又是悲凉,最后归于平静,“何况这里除了我,连爹爹都不来,她能陪着妖芷钰踏进这个门,便是她不怕晚上作恶梦的勇气和牺牲。” 梨静若顿时猜到自己所在之地,应是舒井纯的母亲生前住的房屋。 可双手被反捆在背后,双脚也被绳索紧缚,他根本逃脱不得,如何让芷钰不要中计、不要来这里? “因卷入这场是非而送命,纯属你们自找的,所以不要怪怨任何人,也不必心存侥幸,”舒井纯说着话,眼睛却并不看他,脸上满是冷漠,“捉了你,姓妖的也就不远了,而妖芷钰若能来到这里,必由舒湘带路,所以你们三个谁都跑不掉!” “你们两人,他们也两人,二对二,不一定是你们赢,”梨静若轻轻一哼,“芷钰为了救我,必定拼尽全力,你是不是他的对手,还很难说。” “二对二?”黑面男人嗤笑,“我们这里可说是天罗地网、十面埋伏,只要他们敢来,就绝对是有进无出!何况杀你家芷钰何需我们小姐动手?我们小姐今日要亲自手刃仇人,哪有空理会喽啰?” “是么?”一道男子声音忽从身后响起,“那本公子这个喽啰就来会会二位如何?” 第371章 北捡是谁的人 听到妖芷钰的声音,梨静若和舒井纯同时一惊。 “钰,你快走,快~~” “你怎么进来的?” 梨静若的急呼戛然而止。 对啊,不是说已布下天罗地网吗?怎么…… “因为外面的人都被我杀了,”妖芷钰缓缓举剑,剑尖直指舒井纯,身体则往内里移动,“所以你打不过我,束手就擒吧。” 黑面男人却突然出手,刀架梨静若的脖子,厉声道:“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妖芷钰立即止步。 “你既杀不了我,也不敢杀我,否则你出不了倚虹阁,”舒井纯吃惊之后是冷静,淡淡道,“那么多人,你不可能全部杀掉还毫无动静,而舒湘也没有权利暗自将他们调离,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我的人里有内奸。” 她见妖芷钰只是剑指自己却不真动,便道:“其实你也并没打算杀我,对吗?” 妖芷钰看着她:“何以见得?” “你若真想杀我,就不会出声让我知道你来了,而是直接一剑刺入我后心,”舒井纯目光清冷,“一则,你若杀我,梨静若必将死在他剑下,你不敢冒这个险,也犯不着两败俱伤。” “有道理,”妖芷钰的语气变得温柔,“静若的命,谁都换不去。” “钰……”梨静若直直望着他,眼里有泪光如粼波闪动。 “静若不怕,过会儿咱们就走,”妖芷钰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紧盯舒井纯,“还有呢?” “二则,即便你侥幸得手,救下梨静若,也出不了倚虹阁,或者再退一步说,即便你们侥幸逃出倚虹阁,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整个妖家都将是我们倚虹阁的仇敌,”舒井纯看都不看他的剑尖,“想必你已知道,杀我大哥二哥的凶手,都已被倚虹阁灭门,你若敢杀我,妖家便同样逃不脱这种厄运。” 妖芷钰点点头:“所以只要静若无事,我便不愿和倚虹阁结下深仇,毕竟我是外人,犯不着趟这浑水,参与你们的内部争斗。” “另外,”舒井纯继续道,“你一旦杀我,就等于被舒湘利用,而这世上,没有人喜欢被利用,除非他情根深种,白给人当枪使都心甘情愿。不过,舒湘在你妖芷钰眼里,应该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即便没有梨静若,你们也不过刚认识几日,还不到为个女子豁出性命、甚至将整个家族都置入危险境地的时候。” 妖芷钰哈哈大笑。 舒井纯微微侧身:“三姐既然不想与我面对面,这场较量便算我认输,那个内奸我会查出来,将其人头奉上。” 舒湘从黑暗里缓缓走出,现出身形,却是垂着眼眸:“还不动手?” 妖芷钰没动,舒井纯也没动,黑面男人忽然叫道:“妖芷钰,你若不杀四小姐,我便杀了梨静若!” 舒湘猛然抬眸,怒目而视。 “果然是你!”舒井纯瞬间身动,五指张开如鹰爪朝黑面男人头顶抓去。 黑面男人立即放开梨静若,横刀一扫,朝她五指削去:“所有人都由我安排调动,妖芷钰进来时你便已怀疑我。” 舒井纯缩手避开,正要再攻,黑面男人却突然回刀再架梨静若颈脖:“都别动!” 妖芷钰看得肝儿颤,生怕两人伤到梨静若,打算先捞人,不料又被逼定原地。 黑面男人急声道:“四小姐,我若杀了梨静若,妖芷钰第一个要杀的,依然是你!” “该死的东西!”舒井纯骂道,“我待你不薄,你却是奸细!” “所以我不想亲手杀四小姐,”黑面男人看向舒湘,“请三小姐原谅!” “你是怕杀了我没法儿跟我爹交待!”舒井纯冷哼,“因为我一死,就必须有人背锅,而你,终将成为舒湘的弃子,承担所有罪责,所以你就想用梨静若逼妖芷钰杀我,既能完成任务,又可逃避罪责,还不用和妖芷钰结下死仇。” 黑面男人理亏地瞟眼舒湘,低低道:“三小姐,对、对不起,我、我不想死……” “如此贪生怕死,何止是我用人失误,舒湘也是瞎了眼,”舒井纯冷眼微横,“挑了你这么个货色充当~~” “两位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舒湘突然打断她,“你们主仆二人是要自编自演什么好戏给我们看吗?” 黑面男人愕然。 舒井纯凝视她半晌,才缓缓道:“这就弃了,果然够狠!” “除了让芷钰快点动手救人,我说什么了?”舒湘扫视二人,“从头至尾都是你们俩在互相配合、卖力演戏,目的就是挑拨我和芷钰、静若的好友关系。” 舒井纯禁不住啧啧两声:“北捡,听到了吗?这便是爱情的力量,她可以为妖芷钰毫不犹豫地放弃你,让你没有活路。” 北捡可怜兮兮看向舒湘:“三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除了这次没听你的话,我可为你在四小姐身边潜伏这么多年,还几次助你化险为夷,护你性命无碍。” 舒井纯冷冷瞪他:“难怪每次都失败,竟然都是你在暗中捣鬼!” 北捡苦着脸道:“四小姐,你们毕竟是姐妹,怎能自相残杀?阁主若知道,该有多伤心!” “谁跟她是姐妹?”舒井纯满腔恨怒,“她若当我是妹妹,怎会对我娘见死不救、眼睁睁看她流血而亡?” “四妹竟是因为这个恨我如斯,”舒湘终于再次开口,“我当时已经全力施救,并迅速派人回阁报信,可姨娘伤势太重,实在无力回天~~” “够了!”舒井纯喝道,“若是你娘,你会不想尽办法吗?若是你娘,你会说无力回天吗?” “四妹若不信我,我即便跪在地上磕头你也不会信,”舒湘叹口气,“你想杀便杀吧,三姐等着接招儿便是。” 她看向黑面男人,“北捡,我劝你赶紧拿开你的刀,否则,不仅我和芷钰不饶你,梨家也不会放过你。” “虚伪!”舒井纯冷嗤,“莫不是把妖芷钰和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 舒湘不理会,只盯着北捡。 “被主子无情抛弃的奸细,”舒井纯毫无同情之色,“北捡,你死定了!” “三小姐不要我,四小姐不容我,无论我杀不杀梨静若,此事罪责都会由我一人承担,没有一丝活路,”北捡咬咬牙,扬起手中刀,“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和你们同归于尽!” “北捡你可以了!”妖芷钰上前以剑架住他佯举的刀,“回去复命吧你!” 北捡笑了笑,收刀。 妖芷钰剑割绳索,将梨静若抱在怀中:“静若,我们走。” 不明所以的舒湘和舒井纯皆愣住。 “三小姐,四小姐,”北捡朝两人拱拱手,“你们今日所言及往日所为,阁主已全部知晓,有请两位小姐祠堂谈话。” 二人面色一变,看向四周或房顶。 北捡笑道:“不用找了,他老人家已经去祠堂等候两位小姐,小姐请!” 两人更惊,异口同声:“你是爹爹的人?” 北捡笑笑。 舒井纯的脸猛然一白,舒湘的面色则阴晴不定。 妖芷钰抱着梨静若往外走。 “芷钰!”经过舒湘身边时,她猛然回神,叫了一声。 “舒湘,”妖芷钰的脚步短暂停顿,略带失望道,“我在寻找静若时得知,七步噬魂香的毒被解后,两个时辰就能完全恢复,根本不可能那么虚弱。” 舒湘咬咬唇,低声道:“对不起……” 妖芷钰迈步就走:“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 第372章 炼丹试药 正在行进的马车里,妖芷钰紧紧抱着梨静若不撒手:“静若,芷钰以后再也不乱生好奇心、再不多管闲事了!” 梨静若依在他怀里笑。 他能强烈感受到此刻的自己在妖芷钰眼里,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钰,那个北捡是怎么回事?”两人相拥片刻,梨静若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是倚虹阁阁主的人的?” “你失踪后,舒湘将她院子里的人全部派出帮忙寻找,甚至几位向着她的长老都被请出、专到山外更远一点的地方搜索,”妖芷钰将脸颊轻轻贴在他额边,说到这里时叹口气,“我本来很感激,很感动,没想到魏前辈也被惊动并亲自前来过问,我因对舒湘的带病奔忙过意不去,就顺便问问七步噬魂香解毒之后,需要几日才能彻底恢复……” 梨静若立即明白:“两个时辰就能恢复,她却在你面前装虚弱,所以你怀疑了。” “那是必然的,”妖芷钰并未讽刺攻击舒湘,“我请魏前辈带我见阁主,与他相谈甚多,他后来才告诉我,舒井纯身边的北捡,其实是他的人,而之所以派他一明一暗脚踏两只船,就是想摸清两个女儿的心思,防止她们自相残杀。” “秘密揭开之前,北捡明里是四小姐的人,暗里是三小姐的人……”梨静若静思后猜测,“你说舒湘中毒,会不会是她主动让北捡撺掇舒井纯行事的?或者,七步噬魂香是她让北捡在舒井纯面前提议选择的?” 妖芷钰皱眉:“你是说,舒湘知道七步噬魂香有解药、且她爹能求到?” “不是我吃醋诋毁她,”梨静若思索,“我总觉得她玩的是一箭双雕连环计~~北捡告诉她,舒井纯打算利用咱们对付她,于是她就来个将计就计,不仅任由舒井纯施为,且因你的满身香气而让北捡唆使舒井纯使用七步噬魂香,如此,她既能死不了,又能让阁主老爹彻底对舒井纯失望。” 妖芷钰看着他笑:“不是吃醋是吧?” 梨静若捶他一下。 “好好,继续说,”妖芷钰用力抱抱他道,“然后呢?” “她说舒井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那么一旦她被解药救醒,舒井纯计划失败,加上你说之前曾当面嘲讽过她,她必然会拿我们泄愤。而在我们两人中,我没有武功,最容易捉。”梨静若细思着,“利用舒井纯除掉我,你再一怒之下杀舒井纯为我报仇。如此,争夺继承之位的人没了,情敌也没了,她可以坐拥整个倚虹阁跟你慢慢接触、培养感情……一步一步,环环相扣。” “你说的,很有可能,”妖芷钰点点头,却又提出疑问,“可若我们被冤枉为杀人凶手,后果一,是力所不敌被抓住囚禁,后果二,是杀出重围、离开倚虹阁,她如何实施醒来之后的计划。” “这便是我疑惑和推敲的地方,”梨静若并未因此而直接放弃自己的猜想,“魏长老与你的曾祖父是旧识这一点,她不可能知晓,所以就不可能算计到,但……” 他看向妖芷钰,“不管我们是被囚地牢,还是逃脱离开,她苏醒后,都能为你平冤。在地牢,她可以放我们出去;在山外,她可以想办法联系,因为她知道我们会回京,只需去京都找人即可。像她那么平和稳重的人,实施起计划来,肯定是不急不躁,一步一步进行,不求三两日速成~~我觉得这是她跟舒井纯的最大不同。” “被你这么分丝析缕,好像极有可能,毕竟她能当面弃掉棋子、否认北捡是她的人,这招儿的确够狠。”妖芷钰叹道,“北捡若非另有身份,就会被这姐妹二人活活逼死。” “不,”梨静若看着他的眼睛纠正,“是被舒湘活活逼死。” “好好,是被她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逼死行了吧?”妖芷钰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抵额低笑,“还不承认没吃醋?” 梨静若轻哼一声,正好很方便地照他唇尖上咬一口。 “哎哟你个小娘子,真舍得下口啊!”妖芷钰故意痛嘶低嚎,“看我怎么咬回来!” 说罢便张嘴去咬。 梨静若轻笑着左躲右闪。 两人闹成一团。 之后,某人被成功咬住,然后顺理成章地加以深入。 “静若,我们直接回京,后面这段时间,无事再不出门。” “好。” “你还生我的气么?” “没有。” “那回京后我去多买点润肤脂。” “……” “哎哟哎哟!嘴唇要被你咬掉了!” “咬你都是轻的!还说不说?” “不说了不说了!” “哼,这还差不多!” “不说,只做。” “……” “哎哟!救命啊!” ~~ 玄阳教地宫。 燃着几十根牛烛的大殿,亮如白昼,洛麟羽对着一盆枯萎之后、软软贴在土层表皮上的碧月草叹气:“五十两的定金,果然还是打水漂了。” 玄华可不会跟她说钱乃身外之物,只温柔笑道:“炼制出一颗,不知能回多少个五十两。” “那倒是,”洛麟羽立即不再伤心念叨,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但从玄华嘴里说出来,便格外宽慰欢喜,“那老家伙也不乐意它死,虽然白得五十两定金,却少赚几百两银。” 玄华道:“知道你开始学炼丹、以后他这笔生意长期又稳定,初期的损失便不算什么。” “那可不,齐老头心里要乐开花了,”洛麟羽笑嘻嘻道,随后却又看着上等木炭微微皱眉,“在这儿炼丹,会提高地宫温度……” 她抬头,“你热不热?” “无妨,”玄华抬手轻抚她脑后的发,“若移至地面,终会给人瞧见,难保不惹事端。” “好吧,”洛麟羽依他意见,“听你的。” 于是倒上适量的水,点火升炉烧药鼎,一边把控火候,一边将搜集来的不同原料分时段地扔进水里,煎熬炼制。 这是整本丹药书里原材料最好采集的内伤药,用它来学习、练手,最好。 异世制作丹药,并非是把药物细火烘焙或暴晒干燥后打成细粉再配蜜即可,而是将清洗晒干的原料或洗净的新鲜草株先后入鼎熬制,再配炼蜜。 混合药味透过盖子飘出药鼎,让整个大殿都散发着浓浓药味儿。 所有原料都已投放进去,药水越熬越少,渐渐只剩最后一层烂软药泥。 炭火撤至微温,进行最后干而不糊的步骤,待时间到,揭盖,用特制的长勺挖舀,入盆调以适量炼蜜,揉搓成团。 洛麟羽捏着药丸,斜眼笑:“找个人试试药效?” 玄华不置可否。 洛麟羽待风炉药鼎凉透,将它搬走,又将熄灭的炭火清理干净,叫来四大法王之一万国俊,招呼都不打,直接袖子一扬,隔空一掌,打得万国俊口吐鲜血,却顾不得擦拭而连忙跪地:“教、教主,不知属下犯了什么错,还请教主明示,给属下一个改过机会!” 洛麟羽给他一掌后屈肘撑颌,斜卧在上方豪华长椅上,声音慵懒:“张嘴。” 万国俊看着那明明丑得要死、偏还摆出一副风流姿态的矮少年,虽不知他要干什么,却还是乖乖听话张开嘴。 洛麟羽抬手弹指,一枚药丸力道适中地射入万国俊口中:“吞下去。” 万国俊脸色惨白:“教、教主……” “嗯?”洛麟羽的三角眼微微一瞪。 “是,是,属下这就吞。”万国俊吓得要死,以为教主改变主意,要用毒药控制他们,但又不敢反抗。 隔空将人打出吐血内伤,这世上没几人能做到。 而他射出药丸时,内力的驾驭极为轻松随心,明明速疾,却在进入口腔时轻飘飘,丝毫没有痛撞。 这让他更加恐惧。 教主丑得要命,武功却也厉害得要命,随时能将他们弄死。 “又不是毒药,你怕什么?”洛麟羽拖着慵懒腔调,“替本座看看此丹药效。” 原来是试药啊! 诶噫娘哎,吓死我了! 早说嘛! 万国俊暗暗长呼一口气:“是。” 当即在大殿里盘坐不动。 洛麟羽闭目养神,少时听落亭处传来法王木云安的声音:“教主,已有凤山县那两个狗奴的消息。” “嗯?”洛麟羽睁开眼,“如何?” 木云安道:“那俩狗奴被人点了穴不能动,却高声呼叫喊人伺候,不料人家见他们如同木偶,喂顿饭、得知钱两藏在何处后,便卷银跑掉,再不管二人死活。” 洛麟羽轻哼一声。 “那俩狗奴继续嚎叫,最后引来里坊武侯,二人许诺若能追回银钱,愿拿一半孝敬到武侯铺,”木云安继续道,“武侯铺果真出动人力,找到那位抢钱不顾人的邻里,扣下大半,只留些碎银,付给帮雇来的一男一女。因是武侯出面,那对男女虽然先收佣金,却没敢跑,只在照料时不够尽心,使俩狗奴饥一顿、饱一顿,屎尿也弄到身上,骚臭难当。” “人呢?”洛麟羽复又闭上眼,懒懒道,“现在何处?” “已带回总坛,”木云安忙道,“如何发落,属下求教主赐告。” “杀了吧,”洛麟羽淡淡道,“把两人的头颅割来给本座瞧瞧。” 木云安应是。 “对了,”洛麟羽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补充一句,“将那狗玩意儿的命根子给我削掉!” 木云安身子一抖:“是。” 第373章 回东宫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为赶上母后寿辰,洛麟羽动身离开玄阳教。 临行前夜,她紧紧抱着玄华,既有一万个不舍,又有一万个不放心。 虽然她没问,玄华也没说,但她知道,软禁玄华的人,肯定是张天师。 她怕短暂的分离会变成重蹈覆辙。 “羽儿放心,”玄华附耳低语,万般温柔,“上回乃因我心不定,方随他走,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洛麟羽见他说了实话,心中略微轻松,可还是一遍又一遍,整夜折腾。 玄华自是什么都依她,抱着她不眠不休,缱绻如泉。 次日,洛麟羽站在放有风炉药鼎的马车前,看着头戴帷帽的心爱之人:“不许摘下帽子给人瞧见你的脸!” 玄华温柔道:“好。” 洛麟羽又道:“不许看别的女子!” 玄华轻笑:“好。” “我是好色又霸道,”洛麟羽的手指在他胸前两肩乱戳一通,“全都是我的。” “羽儿!”玄华一把抱住她,“玄华的身心都是羽儿的,既不会给别人瞧见,更不会让任何人碰到,若做不到,哪儿被人碰了,羽儿就持剑将哪儿削掉。” 洛麟羽吓一跳:“我、我可没这样说!” “为夫说的。”玄华抱着她不想松手,同样一万个舍不得,“十月二十,为夫隐微谷等你。” “好。”洛麟羽眼眶湿润。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后,玄华带着还不知是不是灵树之王紫螺树的双芽树桩去往凤尾山,洛麟羽则先去雄州,到群英楼与薛礼玱他们会合。 忙得四脚朝天、又瘦一大圈的穆本素听说他回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屁颠颠从新店跑回群英楼:“少主!少主!” 史香、翠文等人叫道:“少主在三楼,素姐快去!” 穆本素直奔三楼。 三楼比较清静,洛麟羽住的那个房间已成专用房,她不在,便由十二个小不点儿好吃好喝地占着,另外,专为玄华买的浴桶也搁在里头。 洛麟羽正摸着它们的小肉翅,看看有没有长大些,穆本素便风风火火差点闯了进来,门已推开一半,却又赶紧合上,气喘吁吁道:“少主,穆本素求见。” “进来吧。”洛麟羽淡淡道。 “是,”穆本素匀匀气,走进去,呲着嘴乐,“少主!” “瘦了许多,”洛麟羽看她一眼,“新旅社建得如何了?” “建好了!已经全部弄好了!”穆本素忙道,“就等少主您回来给新店赐名了!” “随便吧,”洛麟羽皱皱眉,这不是她的专长,“或者利民旅社,或者直接群英楼二店,都行,你们看着办。” “好嘞!”穆本素心里立即有了数。 “晚上在这住一宿,你们多备些糕点什么的,我明早赶路。”洛麟羽道。 “明日就走?您不看新店开业么?”穆本素有些失望道,“而且薛护卫他们也没回来呢,听说离这儿还远得很。” “无妨,回京经过那里,正好会合。新店那边,我有急事着紧赶回去,就不去了,你们多辛苦多劳累些,”洛麟羽温声道,“记住,只管将你要做的事做好,其它都不用操心,我若没时间,就派个信任之人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或问题,你可以同他说。” “是,”听说有急事,穆本素便不敢劝留,“谢少主周到!” “店里的娘子们现在习武确实有点晚,见效太慢,若你愿意,倒可以将你的绝活儿教给她们,买些普通飞刀,没事儿就拿冬瓜葫芦什么的练练手,关键时候,总比什么都不会强。”洛麟羽淡淡一笑,“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教不教随你自己意愿,不必勉强。” “少主您说哪去了?我穆本素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穆本素笑嘻嘻道,“其实我早就有这想法,可又怕教会之后反而害了她们,怕她们失手杀人下狱偿命。但今日少主也这样说,我便少了些顾虑,待新店开业,就抽时间教她们!” “你的顾虑也有道理,那就事先跟她们说清楚,只要不是关乎性命,就不要随便往人脖子上砍,”洛麟羽笑道,“跟你一样,胳膊大腿肩膀屁股,哪儿都行。” 穆本素乐着应是。 当夜,群英楼的女人们在一楼厨房忙个不停,恨不得将整个马车都装满吃的。因为她们知道,除了少主和几名护卫,还有可爱无敌的十二神兽。 这段时间,十二个小东西都由她们照顾,感情已不仅仅是喜爱。这一走,便担心那些超能吃的小吃货路上饿到,所以拼命制作各种美食,炉灶一整夜都没歇着。 洛麟羽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玄华,倒不是担心他被别的女人抢了~~她相信玄华,也自信别人没那个本事。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张天师。 她本想跟玄华说:“告诉他,若他敢强行夺我所爱,我就拆了洛凰观、狠狠打压你们道教,绝对说到做到!” 可这几句话,她终究没说。 张天师知道她的女身秘密,不被他威胁就不错了,还想威胁他? 再说,除了这次软禁玄华,张天师对她一直都很好,为她做了不少事。 人不能忘恩负义,一点不好就将人家曾经的好全部抹杀,翻脸不认人。 何况人家修身修心,相信天道循环,即便威胁,也不见得有用。 她这几日夜夜难眠,除了因为心爱之人突然不在身边,更多的是担心。 而比担心更多的,是思念。 时间紧迫,她不敢耽搁,第二日清晨便在众女目送下离开群英楼。 薛礼玱他们几人的任务已全部完成,正打算去群英楼等,结果便中途遇到。 几人见太子自己赶马车,慌得要死,行礼谢罪后,由祖纯顺接过马鞭,鲍国恩则和周仕林将沦为拉车白马的皎流星换出,洛麟羽骑马而行。 六人用最快速度赶回京城。 快到城门口时,洛麟羽摘下假发收起,将已长长些的头发高高扎起,恢复往日形象,薛礼玱等人都不用出示东宫腰牌,城门守卫便跪迎在地。 洛麟羽入城后减速而不停,直奔东宫,路上见到她的城内百姓纷纷行礼。 “太子殿下?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从城门守卫开始,一路都是惊喜和跪礼,到了宸矞宫,更是不得了,小豆子和球果子算是宫里的老人儿,都不顾形象地一左一右抱着太子大腿嚎:“殿下您可回来了!快把奴才想死了!” 洛麟羽将手中镂空木盒往两人头上各敲一下:“快滚起来备水给本宫洗澡!” 两人立即停止哭嚎,一骨碌爬起来接木盒的接木盒,跑差事的跑差事。 第374章 谁要献诗献舞 太子一回宫,各路小妖全都闻风而动,最先到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小宝儿。 “该dia!该dia!”洛麟羽独自沐浴更衣后刚打开门,那小人儿便扑了过来。 洛麟羽连忙将他抱起,好笑道:“喊干爹!” “殿下!”站在殿外台阶下的雪奴行着礼不好意思道,“教了他许久,还是口齿不清。” “没事,最多再过个年把两年就好了,”洛麟羽抱着小宝儿走向殿院,“我曾见过四岁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问题的孩子呢,所以不用担心。” 雪奴点头称是,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有没有玉楼的消息吧?”洛麟羽看着他,“她在赤风国。” “什么?赤、赤风国?”意外而吃惊的雪奴睁大眼睛,“怎么会、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洛麟羽无奈,“只是有个武功极高的神秘人扔给我一张纸条,说千玉楼要在赤风国考取功名,一旦考中获得官位,就会想办法接你们。” 雪奴的双眼顿时一红:“不是说在殿下这里找个地方隐居么,怎么去了赤风国?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何时才能团聚?她不知雪奴和宝儿有多想她么?” “唉!”洛麟羽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各人有各人想法,既然她有新的打算,你就体谅些吧,再耐心等等。凭她的才识,肯定是一考即中,很快就官服加身,不会让你等太久。” 雪奴虽然不解且伤心焦急,却也没办法,不等又能怎么样呢? 千玉楼太宠他,使他出了东宫都不知道怎么活,何况还带着小宝儿。 “幸好有殿下,”雪奴湿着眼睛道,“既帮雪奴打探她的消息,又诸多照顾,不然我们父子怕是要沦落街头。” “傻瓜,我和千玉楼可是百年难遇的好朋友,若非已将你们交给我,她岂能放心跑到赤风国去?”洛麟羽笑道,“别想太多,没事儿就收拾收拾东西,我这次回来,再出去时就带你和小宝儿一起外面玩玩儿,让小宝儿多看看宫外的世界,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好。”雪奴轻声应着,也不说什么添麻烦了之类的客气话,只将感激放在心里。 小宝儿见二人只顾说话,将他晾在一边,老大不乐意,终于伸手将洛麟羽的脸使劲往自己面前扳,奶声奶气道:“该dia,该dia,跟宝儿咻袜!跟宝儿咻袜!” “好好,干爹跟宝儿说话,”洛麟羽的脸被他扒拉得变了形,嘴巴也跟着挤歪歪,“宝儿有没有想干爹?” “想该dia,宝儿想该dia!”小东西拍着小手儿叫道,“该dia带宝儿看打架!” 洛麟羽扑哧一声乐了:“你记这倒是记得最清楚!” “殿下刚回来,定有许多事要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雪奴伸臂要接小宝儿,“宝儿,跟爹爹回去吧,等干爹有空咱们再来。” 宝儿将小身子一扭,搂住洛麟羽的脖子:“该dia抱,该dia抱!” 洛麟羽心一软:“算了,我带着他处理公事吧。” “这……怕是不太好,”雪奴迟疑,“万一他们拿这个说话……” 皇帝都没有抱着儿子上朝的,太子召见宫官哪能抱着干儿子?落下话柄,最后真正受到攻击的,会是他和宝儿。 洛麟羽也忽然想到自己不能太宠宝儿,不然婚事又会被提前进入议程~~太子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就早点娶妃嘛,不娶太子妃,哪来自己的亲生孩子? “还真是,”想到这,她不由朝雪奴使了个眼色,又跟宝儿道,“小宝儿,干爹陪你躲猫猫可好?” 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玩这游戏的,宝儿立即欢快拍手。 “嘿,干爹找到宝儿了!” “咯咯咯……” 一串稚嫩笑声。 “呀,干爹被宝儿看到了!” “咯咯咯……” 又是一阵欢快笑声。 “哈,原来宝儿躲在这里!” “咯咯咯……” 还是奶声奶气的笑。 “咦?干爹怎么找不到宝儿呢?宝儿你在哪里呀?宝儿你躲在哪里了啊?” 声音在周围打转,然后突然消失。 小宝儿正咧着嘴笑,却忽然没了声音,等了一小会儿,终于耐不住自己跑出来,一瞅,哪还有干爹的影子? “该dia!该dia!”他连喊几声也还是没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宝儿不哭!宝儿不哭!我们陪你玩儿!”一群宫女太监涌了过来。 雪奴松口气。 洛麟羽听那小东西哭叫几声“要该dia!要该dia!”最后还是跟宫女太监们玩了起来,才笑了笑,步往正殿。 太子宫詹事府的詹事、少詹事,左春坊的左庶子、太子中允,右春坊的右庶子、太子中舍人,家令寺的太子家令,率更寺的太子率更令,仆寺的太子仆以及东宫十率府的正率副率等,所有机构长官已都正正经经立在殿中恭候。 洛麟羽一到,往上一坐,众人便在东宫典仪官的号令下齐齐跪地:“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洛麟羽虚抬手,东宫典仪官喊道:“兴!” 东宫宫官们站起身。 “有事上禀,无事退离。”值殿官喊道。 皇帝大朝都没什么大事,太子这模仿三省六部制的小朝廷能有什么事? 储君之东宫的职官体系虽然庞杂而独立,但目前都是闲散之职。 洛麟羽听了一遍一切正常后,才道:“此次出宫,本宫幸得风炉药鼎一座,由司藏署登记入库。” 家令寺太子家令史务滋立即称是。 洛麟羽又道:“风炉药鼎乃是炼制各种丹药的宝物,要小心看管,不得疏漏。稍后我会将所需药材写出来,由药藏局备置,若有所缺,可呈报后去父皇的太医院、御医署找找。” 辖管药藏局的左春坊长官左庶子傅游艺立即应是。 “父皇寿辰时,本宫因寻寿礼夜明珠而没能及时赶回,明日便与母后的生辰寿礼一并献上,此珠价值连城,务必妥善保管。另外,宫门局要注意,若有自称是九鼎山庄的人求见本宫,立即带进来。”洛麟羽站起身,“本宫先去给父皇母后请安,今日所言要全部保密,本宫要给父皇母后一个惊喜。” 众臣齐齐称是。 之后不久,洛麟羽出现在皇帝洛觜崇面前,父子俩畅聊一个时辰,才转往洛坤宫,并陪母后用膳。洛觜崇也留了下来,一家三口欢快用餐。 饭后告退回宫、定涟送她出门时低声说道:“娘娘说,明日定有大臣之女献诗献舞,不仅仅是为娘娘,更为得到殿下青睐,殿下要做好应对准备。” 洛麟羽微微点头。 这是难免的。 皇后寿辰,大臣都可携女眷进宫祝贺,此乃她们展示才艺、暗中争夺太子妃之位的大好机会,谁能入皇帝、皇后和太子的眼,谁就有希望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内宫主人、将来的皇后。 第375章 寿宴 八月十五赏月节,是帝王寿辰。 九月初九重阳节,是皇后寿辰。 嗬,这两口子,真会出生,可给大臣们省钱了,双份礼,愣是变成了单份儿。 国母生辰,和皇帝一样,分为两宴。 中午一顿是宴群臣,晚上那餐是后宫嫔妃和大臣女眷。 群臣贺寿同样在三和殿。 洛麟羽身为太子,穿好内直局备来的相应衣衫后,卡在大臣之后、帝后之前,带小豆子和头晚在东宫候他候到天黑的卢思源跨进三和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坐错了,不但会被奚落没教养没素质,还可能会被御史弹劾。 所以洛麟羽到达时,群臣都已站在自己该待的位置上,见太子驾到,纷纷作揖行礼~~因太子尚未监国,属于皇帝的正朝重臣见到太子则不必下跪。 洛麟羽谦恭回礼,顺便扫望,嘿哟嗬,个个头上插满菊花、腰里别着茱萸。 好家伙,看着可真是极其壮观。 不过想想今日整个凌云城~~不,是全国各地的人都这副模样,他们也就不算什么了。 洛麟羽刚到自己位置上站定,皇帝便携寿星到了,她和群臣一起跪拜。 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而寿礼,自然要在开宴前根据官位高低依次进献。 洛麟羽当仁不让第一位。 她行至正中,噗嗵跪下:“母后寿诞,孩儿祝母后青春常在,永远年轻!祝父皇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罢,伏地叩首。 小豆子和卢思源各手捧一物,分跪在太子身后两侧。 小豆子见多了这种场面,除了牢记不能出错,已经没那么紧张,卢思源却是再怎么努力克制,身体都有点发颤。 满堂皆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如此安静,上面还坐着帝王气势与生俱来般的一国君王和皇后,你让他一点不紧张,还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洛觜崇听儿子将自己带进去,又备了两份礼物,便以今日寿星~~皇后为先的笑道:“让父皇和群臣瞧瞧,你给你母后备的什么寿礼!” “是,父皇!”洛麟羽微微侧身,“卢思源。” 卢思源连忙反应:“是,殿下!” 然后按豆公公所教,起身低着头小步前行,将手中盖有红色锦缎的方形物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往上递呈。 众人因不知这陌生人是谁而目露诧异,但因今日太子也是他们心里的主角,又见皇上和皇后都未有异议,便没出头质问此人是否安全,没想到,平日不问就不发言的实心擀面杖萧丞相,却出人意料地突然开口:“等等!” 所有目光都唰地投射过去。 洛觜崇对这老家伙格外好脾气:“萧丞相怎么了?” “皇上,此人、此人……”他看眼洛麟羽,面色焦急,却又吞吞吐吐,“臣、臣、臣忽然想起图穷匕见的故事……” 这意思,是锦缎下可能藏有利器? 众臣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洛麟羽,心道这老家伙真是没事儿想死。此人是太子带来的,你这么说,不是公然怀疑太子有刺杀皇上的意图么? 太子如此仁孝,乃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心尖尖上的人,你此举不仅得罪太子殿下,还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起得罪。 果然,汲善的脸立即沉了沉。 洛觜崇也不大高兴:“萧爱卿多虑了,朕相信太子。” 卢思源则面色煞白。 萧丞相偏还解释道:“臣不是说太子殿下,臣是怕此人不可靠。” 这意思是太子眼睛有问题、不会识人而被利用? 部分大臣内心扶额,部分大臣幸灾乐祸。 “萧丞相,我知道你是好心,怕父皇母后受伤害,”洛麟羽暗暗叹气,“但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萧丞相顿时灰头土脸,进退两难。 洛麟羽道:“定涟姑姑。” “是。”定涟上前接过。 卢思源连忙退回原处,重新跪下。 定涟当即揭开锦缎,众人顿觉刺眼。 锦缎下,竟是一方纯金打造的崭新雕花盒。 定涟打开盒盖,只见盒里有层红色锦帛,锦帛中间置着一块红色玛瑙,玛瑙石顶部有个圆形的浅浅凹槽,凹槽里放着一枚珍珠般的乳白丹药。 她连忙将其呈到皇后面前案上。 汲善将金盒调转方向,朝向众臣。 此举意在证明太子既非不识人,更没有恶毒居心。 “是臣、是臣多虑了!”萧丞相讪笑着坐下。 洛麟羽没理他:“母后,此乃九鼎山庄炼制出的、可驻颜十年的仙娥丹。” 话语一出,满殿震惊。 他们虽然是男人,但也希望能驻颜不老啊。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汲善讶然看向金盒里的丹丸:“真有如此神效?” “听说是经过卢家二小姐亲自试过药效的,”洛麟羽笑眯眯道,“九鼎山庄乃大正国最大丹药世家,却也一年才能出一颗。” 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汲善感动道:“我儿费心了,母后很喜欢这份礼物。” 难怪第一句祝词是青春常在,竟是能驻颜的礼物。 “母后十月怀胎,甚是辛苦,产下孩儿,更等于走了一遍鬼门关,孩儿所做,不及母后对孩儿付出的万分之一,”洛麟羽再次伏地叩首,“孩儿愿母后常安常在,让孩儿能永侍身边!” 汲善的眼泪涌了出来:“我儿……我儿起身!” “谢母后!”洛麟羽如此回话,却并不起,直接转向神情温和的洛觜崇,“父皇,您的生辰,儿臣一刻未敢忘记,只因想寻个特别寿礼献给父皇,却耽搁了时辰,未能及时赶回,请父皇原谅!” 洛觜崇笑得满脸慈爱:“你再不拿出来,父皇就一直嫉妒你母后了。” 大臣们都因皇上的风趣而低声笑了起来。 “是。”洛麟羽忙道,“小豆子!” “是,殿下!”小豆子将比那金盒大得多的物品举过头顶,躬身碎步快速上前,然后立着不动。 祥公公上前接过,大概是没想到那么重,身子竟被带得微微往下一躬。 洛觜崇和众臣皆面露好奇之色。 给皇后的礼物只一枚丹丸那么轻,给皇上的却这么重,会是什么东西? 差点失手,祥公公吓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定定神,待一只手能稳稳托住,才用另一只手掀开红色锦缎。 洛麟羽却在这时说了话:“父皇,这份能发光的礼物,夜里最好看。” “哦?”洛觜崇闻言,不由看看门外天色,“现在看不到?” “父皇可先看看它的模样,待天黑,您再看看它有多漂亮!”洛麟羽笑得白牙直呲,“这可是儿臣废了老劲弄来的!” “行,皇儿一片孝心,父皇就先看看是什么东西,”洛觜崇看向那锦缎下的幽黑铁盒,“打开吧。” 洛麟羽道:“祥公公,你还是放在案上吧,礼物有些重,别掉地上摔碎了。” 被解围的祥公公看向洛觜崇,见他面带笑容没反对,便应了声:“是。” 黑色铁盒被打开的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 居然是比碗口还大的夜明珠! 洛觜崇也惊奇不已。 夜明珠他不是没有,偶尔把玩时,也还觉得不错。 但此时和眼前这个比起来,竟是小巫见大巫,自己那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瞬间就被比了下去。 “儿臣祝父皇无病无灾,永远健康!也愿您的江山稳固如铁,您和您的臣民永无黑夜!”洛麟羽再次伏地叩首。 “祝皇上江山永固!祝娘娘青春永驻!”群臣原地叩拜齐呼。 洛觜崇快要笑歪嘴。 第376章 拍马屁 太子献上寿礼后,便从宰相开始依次往下。不过,有仙娥丹和夜明珠比着,大臣们的寿礼再好,也难以出彩了。 礼物送过,便是开宴。 因是重阳节,蓬饵、蓬饼、菊花酒、菊花糕等便是少不了的。 蓬饵乃灰绿色米糕,用散发清香气的菊科植物~~蓬草,和磨成粉的黍米拌在一起蒸制而成。 菊花酒则是去年重阳节当日将菊花和黍米一起封坛投曲、酿上一整年,专等下个重阳节开坛畅饮。 而菊花糕的糕面,则能明显看到一丝丝花瓣。 除了菊花糕,还有麻葛糕、米锦糕等各种糕点。 之所以这么多糕,乃因重阳节的习俗是登高。糕与高同音,人们便凑趣只吃糕类食品。 不过因这天又是皇后寿辰,所以除宫中大摆宴席外,京都百姓带着酒水糕点、佩插茱萸去高处望远赏菊、饮酒赋诗时,也会兼带别的美食,遥祝国母。 热热闹闹地敬酒起舞,洛麟羽又跟着大跳一通,以示对父皇母后的祝福。 一群满头菊花的大男人跳过大正舞,继续喝酒时,便要赋诗了。 赋啥? 肯定是摆满殿内殿外的菊花啊! 洛麟羽顿觉头疼。 看到太子表情的大臣都微有所思。 汲善微笑着温声道:“皇儿用无律诗就好,听说京都的女子们正风行呢。” 洛麟羽正想着要不要抄个现成的“我花开后百花杀”,听她这么说,便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是,但还是得容孩儿想一想。” 她看向洛觜崇,笑得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诗词实在不是孩儿的长处!”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洛洛觜崇丝毫不责怪,“皇儿慢慢想便是。” “谢父皇!谢母后!”洛麟羽转身朝众臣笑,“各位相公郎君若已成诗,可先行吟咏,让大家一饱耳福,不必等麟羽,麟羽对诗词不是十窍通九窍就不错了。” 相公一词,相指宰相,公则是尊称,并非女子称呼丈夫。 “太子殿下不仅谦逊,还依然风趣,”尚书省尚书令李和平笑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对附庸风雅的东西不必样样精通。” 他忽然转向尚书省秦务实,“秦左丞,听闻你家小孙女秦风婉能将太子殿下的诗词倒背如流,你这个祖父应该不比她逊色吧?要不要先来一首?” 秦务实原本就在想如何开口带头诵首无律诗,没想到尚书令竟抢先一步引导大家,又把机会拱手送到他这里,不由欣喜若狂,连忙起身道:“那、那我就从命献丑了!” 两人这么一对话,本就略有所思的大臣便即刻明白了。 这是在拍太子殿下的马屁、好给晚上女眷们的后宫聚会打基础啊!不然你写得比太子殿下好、让他难堪,谁鸟你家女儿、孙女、侄女、外甥女? 虽说太子妃的人选由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可看看两人疼爱太子的劲头,太子若不同意,他们还能强逼? 所以,固然皇上和皇后对自家姑娘的印象非常重要,太子殿下这边也绝不能忽视。 再说即便选不上或者家中没有适龄女子,也不能让太子殿下生恶呀,不然家族的未来还要不要了? 大家这么一想,就决定今年重阳节的诗词咏诵改成无律诗。 秦务实吟道:“秋满枝傲霜,最是菊花黄。何风摧金蕊,残簇犹抱香。” 李和平带头叫好。 汲善含笑点头。 众臣一看,心里更加有数。 门下省侍中顾诗江抢了珍贵的第二位,带着微微酒意道:“既然秦左丞开了头,我就来凑个数。” 众人一看,得,第三个不能再抢了,闭眼死等也得等太子殿下先想出来。 顾诗江缓缓吟道:“荷尽池影清,无莲莫伤心。若非红翠去,哪得熳霞金。” 众人自然是叫好,却未接着赋。 洛麟羽轻咳一声,笑嘻嘻道:“那我就勉强拼凑一首献献丑。” 众臣都笑说太子殿下太谦虚。 洛麟羽心道我谦虚个屁,若不是母后生日,我才不烧这个脑子,你们爱咋滴咋滴。 她看眼大殿里的菊花盆景,又把目光投向殿外:“宫阙廊台径径栽,郊原万里处处开。纵使香阵压百色,怎及母后金玉钗?” 到最后一句时,她已转身面对汲善看着她发间的菊花金玉钗,微微淡笑。 众人愣了愣,随即大声叫起好来。 洛觜崇扭脸看汲善,笑道:“皇后本就温婉贤淑,国色天香,待服下仙娥丹,就更加无人能及,日后可莫要嫌弃朕。” “你们父子俩竟趁我生辰拿我打趣,真是、真是……”汲善面色微红,轻嗔道,“羽儿要讨打。” “母后饶命!”洛麟羽嘴里喊饶命,脸上笑嘻嘻,还跑到她身边在她耳旁低语,“母后放心,九鼎山庄明年的仙娥丹,孩儿已经帮您预定,到时您送给父皇就好了。” 她将两根食指在空中一并,走s型,“以后您就能和父皇比翼双飞呀飞呀飞呀飞……” 汲善红着脸拽她袖子,又不由自主地瞄眼群臣,再悄悄去看洛觜崇,怕他们听见。 坐在近旁的洛觜崇已听得一句不漏。 但他装作没听到,正儿八经目视前方,只是怎么也掩不住嘴角那丝笑。 众臣虽不知太子说了什么,但见他的动作和皇后娘娘的浅浅羞色,也能大致猜出个一两分,起码别的不说,母慈子孝这一幕是实实在在的。 多数大臣都更感宽慰,有个好太子,将来便有个好皇帝,他们的子孙后辈也都能在太平中延续家族荣耀。 他们是文官,既非靠打仗积累军功、晋升领赏的武将,也没经过乱世,更不想后辈子孙在九死一生、容易丧命的乱世里博取功名,所以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唯有这样,只会读书写文章的后嗣才能和他们一样既能体现人生价值,又能青史留名。 太子吟了一首,众臣自然不会吃错药地起哄逼他来第二首,于是其他人便接了下去。 三省唯有中书省还未赋诗,中书令谈世如赶紧接在太子后头。 这之后,大家才不分地位尊卑地你一首我一首献起诗来,也不管好赖,反正差也不要紧,正好能反衬太子诗好。 送礼混饭近两个时辰,寿宴才结束,皇帝赐物后,众臣各回各家,顾不上休息,先看看即将进宫参加晚宴的自家女儿、孙女、外孙女。 汲善坐久体乏,想趁着晚宴前的时间休息片刻。洛麟羽再将仙娥丹检查一遍,还跟肚子里的小东西~~金蝉蛊神来个最后确认,才亲自伺候母后服下,扶她上床:“阿娘快睡会儿,孩儿在这里守着你。” 汲善摸摸她的头,温柔一笑:“我儿勿劳,也去榻上睡会儿吧。” 洛麟羽直起身,像大猩猩一样抡起拳头左右捶胸:“看到没?孩儿可是习武的人!” 汲善被逗笑,拉住她的手抚摸片刻,才静静闭上眼。 虽然女儿已跟她说过前有两世,但对这依然怀胎十月才生下来、又极像自己、更像皇帝夫君的孩子,她始终无法产生半分隔膜,尤其是她的撒娇、调皮、孩子气,以及孝心,经常让她忘记女儿曾有过短暂两世,像平常母亲一样自然经历着孩子的出生、幼儿时期,以及慢慢长大,没有任何别扭和不适。 宫门落锁、夜幕降临前,各个大家闺秀都被打扮一新地送至宫门处,进去后,由宫女太监引至百花园。 第377章 中书令的孙女 在百花园招待各家贵夫人、小姐、孙小姐,除了能就近赏花外,也有将她们比作千姿百态的花朵之意。 因重阳节的白天属于群臣,夜晚才是家宴,所以洛麟羽想不去也不行。而且除了太子,皇帝更要到,因为来聚餐的,都是他的后宫妃嫔。 百花园里并非只有一年四季花期不断的奇花异树,楼台亭阁、假山石洞也都有的,环境绚丽之中见清幽,且一入园中,便香气扑鼻,靠近哪种花木片区,就哪种花木香气最浓,若全部绕上一圈,身上的香味必定是混合的了。 不过,百花园太大,她们既没有足够的时间全部浏览一遍,也怕迷路,更集中不了单纯赏花的心思,因为大部分小姑娘的愿望,都是亲眼见到太子、近距离地看他一眼。 所以几乎没人到处乱跑。 洛麟羽挽着汲善胳膊和洛觜崇到达露天宴会场时,天还没有真黑,而无数宫灯却已点亮。 太监一嚷子喊出声,夫人、小姐及必须先到的妃嫔们都立即低眉敛目、齐齐行礼:“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妃嫔起身,其她人则继续:“见过太子殿下!” 洛觜崇平易近人:“都起来吧。” 众女谢恩起身,等皇帝、皇后、太子等都坐了、帝王赐坐,才在安排给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到了此时,众女便可抬头一睹龙颜凤姿了,只要别一直直勾勾盯着就行。 当然,她们的最后目标是太子。 洛麟羽即使不抬眼,也能感受到无数莺莺燕燕的目光机关枪般扫射过来,大胆的,偷瞄的,含羞带怯的…… 除了几个当即被帝王的成熟魅力征服芳心者,大多都对高大英俊的少年太子动了心,心儿噗嗵噗嗵猛跳之余,眼波也渐渐不同。 洛麟羽挽着汲善刚到时便淡淡扫了一眼,瞧见她们几乎没有瘦到弱不禁风的,且少有素净,差不多个个都花枝招展,成功淹没了别人,也淹没了自己。 坐到自己位置上后,她垂着眼眸,淡淡看着食案上的重阳糕、茱萸酒、瓜果点心,好像对美食比对美女更感兴趣。 帝后互视一眼,眼中是无奈。 “羽儿莫不是……”洛觜崇顿了顿,还是低声道,“不好女色是好事,可若一点不近女色,岂不……” 岂不绝后? “夫君想哪儿去了,他只是年龄还小、没开窍而已,”汲善轻轻嗔道,“你看他还跟你我撒娇的调皮样子,哪能想到男女之事上去?别被他的个子迷惑了。” 洛觜崇想了想,点点头:“倒也是。” 他随即笑了笑,“我可能是被他一箭射断青鸾帅旗和破案能力迷惑了。” 汲善笑瞥他一眼:“还不是你给的好儿子!” 洛觜崇不由得意地笑出声。 贵妇们见帝后笑容满面,恩爱低语,甚是羡慕,皆在心中暗暗发誓,回家后要更加努力与自家夫君琴瑟和鸣。 妃嫔们心中嫉妒,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贵人阎媚低低轻哼一声。 洛麟羽道:“父皇,该走什么程序就赶紧~~哦,孩儿是说,下面都有什么好玩儿的节目?可以开始了么?” 汲善瞟他一眼,又转向洛觜崇低声道:“你看,只想看好玩儿的,根本没想到面前这些小美人!” 洛觜崇笑得无奈:“那就开始吧。” 汲善微微侧下身,定涟便传达命令,太监宫女们立即端上凉肴热菜。 贵妇小姐们先谢皇上皇后赐宴,才在帝后动了第一筷后,执起筷子。 此时,即使有心急者,也得等吃到一半再献歌献舞,且吃饭时不能发出声音。女人成群的宴会,竟在帝制威仪下无比寂静,宫灯柔和的光线照在她们涂脂抹粉的脸上,只见咀嚼之时,红唇微动,没有人敢不恪守宫规礼仪。 古人讲究细嚼慢咽以养身,尤其是和平年代时。洛麟羽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跑,便也慢慢吃着慢慢等,直到汲善点头示意可以歌舞赋诗了,她才停下筷子。 准备献舞的少年女子都没敢怎么吃,怕撑得跳舞时出现什么意外,不但丢人,嫁入东宫也会成为泡影。 不过,宴席并不撤,跳完舞回来她们还可以继续吃,品尝宫中美食。 女子们生在官贵之家,少有不知轻重,自己爹爹或祖父在朝中处于什么地位,都已被教导有数,比自己爹爹或祖父官职大的后辈,她们亦不敢得罪。 如此,便是各大宰相的女儿、孙女、外孙女先秀才艺~~能当上宰相,基本上都已五六十岁了,能与太子同龄,多是孙女、孙侄女或外孙女。 大家以无声互视谦让试探后,由中书令谈世如的孙女谈璟瑶最先出场。 此女容貌上等,又被培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都有不小的名气,可惜一直不被太子注意,今日便想用打头阵的方式入他的眼。 经过沟通,宫廷乐师在她说完献丑之类的谦词后,奏起她想要的曲子。 洛麟羽并没有一眼都不瞅,那会显得失礼,但她也只是淡淡看着。 即使谈璟瑶跳起舞来腰肢柔软袅娜,莲步急趋转换间奇变而美艳,翻飞的衣袖犹如风前柳,她也无动于衷。 曲毕舞停,皇后含笑赞美几句。 谈璟瑶微带羞涩行礼、谢娘娘夸奖时,悄悄看向太子,却发现他面无表情。 她感到无比委屈。 咬咬唇,她还是壮起胆子问出声:“太子殿下,您是不是不喜欢臣女跳的舞蹈?” 她的遣词用句很巧妙,因为皇后夸过,她便不问是不是臣女跳得不好,而问太子是不是不喜欢这支舞。 “虽然我不大会欣赏,但仍能觉出你跳得很好,”洛麟羽如同僵尸的脸扯出一抹淡笑,“只是我对舞蹈这东西,兴趣实在不大。” 说着话,他手掌一翻,竟露出一张弹弓。之后瞄也不瞄,举起便打。 只听一声鸣叫,一只晚上不睡觉、蹲在树上看热闹的鸟儿掉了下来。 “看,这个多有意思!”他见自己打中,眼里顿时有了光彩,“你会不会骑马射箭?或者可以治病救人的医术?” 谈璟瑶正因太子不瞄都能打中鸟儿而吃惊,又被他突然转换的话题愣了半天才反应:“臣女、臣女只会骑马,不会射箭,医术、医术……” 医术就更别说了。 她咬咬唇,“没学过。” 洛麟羽点点头:“那你有没有为遭受水灾或旱灾的灾民出过力?” 谈璟瑶脸色一白:“祖、祖父捐过款。” 洛麟羽笑了笑。 谈璟瑶反而更觉难堪。 洛麟羽又突然换了语气,温声道:“那,打马球你会不会?” 谈璟瑶摇摇头。 洛麟羽叹口气。 谈璟瑶的脸由白转红,却听太子喃喃自语道:“若能建立一个马球队就好了,尤其是女子马球队。想象一下,黄石国的贼玩意儿若被我大正女子打得惨败,该有多爽多带劲!” 谈璟瑶愕然而退,回到座位后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其她女子听了二人对话,打算跳舞的都不知该不该继续。 说起来,太子殿下没兴趣,好像不用再跳,可在场的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才是太子妃的决定性力量,若能收获帝后好感,被他们认可,绝对只好不坏。 如此一想,大家便谁都没有退缩。 洛麟羽无聊地看着,直到一个姑娘拎着沾满泥巴的裙子跌跌撞撞跑过来。 第378章 尚书令的外孙女 裙摆湿了大半截、还沾了不少泥浆的少女跪在那里,有点害怕道:“臣女乐小绚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说罢,低首伏拜。 乐小绚? 朝中好像没有姓乐的官员啊! 洛觜崇微微一愣,看向汲善。 汲善朝定涟微微侧首。 定涟未查名册,便低声禀道:“尚书令的外孙女。” 汲善微微点头,温声道:“怎未过来参宴用膳,还成这副模样?” “娘娘的百花园太漂亮了,臣女逛着逛着,就忘了时辰,结果掉进荷塘边,弄成这副泥巴蛋子模样,”乐小绚见皇后温柔亲切,顿时放松许多,“臣女未能按时参宴,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汲善笑道:“带她换身衣服吧。” 定涟称是,点名吩咐两名宫女执行此事。 乐小绚叩谢后跟她们走了。 洛麟羽见她未施粉黛,又听她嘴里冒出“泥巴蛋子”字眼儿,再看她提溜着裙子、毫无大家闺秀之态的模样,不由朝那好笑背影多看两眼。 太子的反应落在所有人眼中。 洛觜崇微微皱眉,低声道:“羽儿不会喜欢这样的吧?” “自然不会,”汲善低声回道,“我看他啊,只是瞧那姑娘跟个落汤鸡似的,觉得有趣而已。” 洛觜崇觉得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尚书左丞秦务实的最小孙女秦风婉怯怯上前道:“臣女秦风婉写了几首诗词,恳请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指点!” 说着,将一叠纸张举起,与额齐平。 帝后互视一眼,洛觜崇学儿子耸耸肩。 傻子都知道这姑娘是冲着太子来的,仅秦务实那小老头儿就私下里搞了不少小动作,上次还把秦风婉的诗词带进宫里想塞给羽儿,结果被凤倾城抢去,弄了不了了之,秦老头气得老眼直瞪。 今日午宴一过,更是众臣皆知他家小孙女对太子写过的诗词倒背如流。 现在,本人终于来了。 定涟接过纸张,呈给皇后。 “写得不错,”汲善翻阅一遍,微笑着递出去,“给太子看看。” 秦风婉闻言,比诗稿到达皇后手中还紧张。 定涟将纸张转呈给洛麟羽。 洛麟羽看了眼最上面那张。 写的是应景之诗~~秋菊: 苍翠沐轻寒,登高勿悲然。 红蕖虽落尽,诗成月朵前。 “别人都写金菊黄菊,你却写白菊,”洛麟羽笑容浅淡,“有点新意。” 月朵乃白菊花的别称,此花不多,也很少有人写。 秦风婉闻言,心中喜悦,脸却羞红,低低道:“谢殿下夸赞!” 她壮起胆当面偷瞄一眼,心脏顿时噗嗵噗嗵激烈猛跳,颊上红晕更浓。 洛麟羽随意翻了下:“放这儿吧,待我白日有时间再看。” 秦风婉应声是,行礼告退,虽低着头,欢喜之情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 官贵女子们不由心生嫉妒。 然而不等她们多思细想,乐小绚穿着宫女装回到宴会现场,叩谢隆恩。 洛麟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洛觜崇忽然道:“羽儿是不是有话要问?” “啊?啊……”洛麟羽愣了愣,随即笑道,“父皇,知子莫若父,就您知道孩儿想问她是不是会游泳,不然怎么能自个儿从池塘里爬出来?” 洛觜崇心道果然被他娘说中,还真不是看上了人家。 乐小绚闻言,立即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臣女自幼便常跟老爹下乡,不仅会游水,还会种庄稼呢!” “哦?”洛觜崇也起了兴趣,“你会种庄稼?” “是,”乐小绚兴致勃勃道,“我爹常在公务时间外穿上农夫衣衫,一身农夫打扮,跑田地里和士卒一起犁地开荒,引水灌溉,我求老爹带我过去玩耍,久而久之,便也熟了!” “难怪你一脸健康肤色,”洛麟羽看着她微黑的脸庞,笑道,“怎么没被太阳晒成驴屎蛋儿?” 乐小绚听了,不但不气,还噗地一声乐了:“那是我娘会生,把我生得白净,即便晒黑,冬天一养,就能回来。” “养不回来也不要紧,”洛麟羽笑眯眯道,“最重要的是有个健康体魄,能和你爹一起帮助百姓,帮助~~嗯?你刚说你爹是和士卒一起开荒垦地?” “是啊,我爹在西部边境任县令,”乐小绚满脸自豪,丝毫不为她爹只是个小小县令而感到羞耻,“我爹说,边境乃是非之地,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滔天大祸,成为战场。我爹说,打仗就是打后勤,只要粮草物资充足及时,基本上不会落败,除非领军之将太没用。” 洛麟羽看向洛觜崇,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得知皇帝老爹并不知边境小小县令是谁,便代由问道:“西部边境线比青鸾、黄石都长,你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州县当县令?” “我爹乐师德,是个慢性子,走起路来急死个人,若不是我亲爹,我真想从后面踹他两脚,将他踹快~~呃,”她突然捂住嘴,“对、对不起,臣女、臣女……” “哈哈哈!”洛麟羽大笑,“无妨无妨,你这么率真,父皇母后不会怪你的。” 她笑嘻嘻看向洛觜崇和汲善,“父皇,母后,哦?” 汲善转脸道:“夫君你看,我没说错吧?” 洛觜崇失笑。 “你是陪你娘回京探亲?”洛麟羽又问道。 “是。我娘久在边境,实在太想念外祖父、外祖母,便带我回来一趟,”乐小绚皱皱鼻子,“太远了,坐马车坐得我腰酸背痛。外祖父让我进宫赴宴,我因为还没缓过来,不太乐意,外祖父说只是进宫玩玩长长见识,借机会看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龙姿凤颜,不然以后再也看不到,多遗憾!” 淑妃笑着插了一句:“为何看不到?你以后不想常常进宫玩儿么?” 这话问得看似平常,实际上是在替在座所有人查探尚书令李和平对竞争太子妃的态度。 乐小绚摇摇头:“外祖父说,像我这种野惯了的丫头,根本不适合宫廷,若常常入宫,要不了几天,就得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犯宫规、到不可饶恕的地步被处死。所以为保我这条小狗命儿,来一回得见圣颜就知足。” 洛麟羽哈哈大笑:“皇宫不是龙潭虎穴,不过你这性子,确实不适合这里。” 乐小绚嘻笑道:“太子殿下英明!” “除了种庄稼,你会不会别的?”洛麟羽抬抬颌,“比如骑马、射箭什么的?” “那还用说,自然都会!”乐小绚立即扬起下巴,一脸小得意,手也不自觉地叉到腰上,“我不仅会骑马、在马上射箭,还会掷飞刀短镖!厉不厉害?” 洛麟羽好笑道:“厉害厉害!” “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乐小绚乐滋滋道,“不过我爹说还得努力,不能松懈,以防遇到坏人时,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我爹还说,万一邻国有人不老实,我还能帮忙射死他们!” 说到这里,她嘿嘿笑得很是开心,“若能那样,我才当真了不起!” “你现在就已经很了不起,”洛麟羽竖竖大拇指,随即站起身,“明天去我宫中,让我看看你的射箭掷镖术,行的话,就帮我带几个人,将你的训练心得说给他们听,教教那些猴崽子。” “啊?哦,是,”乐小绚应下之后,才愣了愣:“可我不认识路啊!” 洛麟羽没答话,正要跟父皇母后告退,睦邻宫的宫女突然跑来,急声叫道:“皇上!皇上!我们主子要生了!” 第379章 倒练剑法的秘密 庄妃林依曼自从怀孕后,便很少参加各种活动,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失去腹中来之不易的孩子。 她乃纯阴之体,受孕不易,一旦怀上,便格外珍惜。 皇后也多方照应,力保她腹中胎儿,还免她请安,只在睦邻宫散步小走。 宫里人人皆知庄妃即将临产,所以没参加重阳家宴,也无人问起。 此时得报,洛觜崇自然是丢下一切,立即赶往睦邻宫。 正好太子也准备走,已进行一大半的宴席将散,遇这等喜事,便顺势结束。 女人生孩子,即便是皇帝也得回避,太子自然是该干嘛干嘛去,丝毫不关他的事。 洛麟羽回到宸矞宫后,先把十二只小东西的肚子喂饱。 别说,这十二小东西也真是奇了,真跟神兽似的,特会趋吉避凶,自打带回东宫开始,小宝儿居然连见都没见着,根本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而一到晚上,它们便从躲藏之地跑过来,且都是在她回宫后,极为神奇。 喂了顿饱饭,小东西们便颠起两条细短腿儿叽叽叽地叫着往寝殿跑去,直跑到床头和床尾处,分成两拨儿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小肚皮朝上。 每到这时,洛麟羽都会因为它们太可爱,而忍不住蹲身用手指逗弄逗弄。 上了床,洛麟羽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不知林依曼生男还是生女。 生女无所谓,生男的话,她多多少少要防着。 女人一旦有了亲生骨肉,都会倾尽所有心力为孩子着想,曾经说过的话,不一定还作数。 还有洛思行。 她在考虑由他成长,还是现在就折断他的翅膀。 之后又想到玄华。 今天的两场宴会,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不少,不然强烈思念爱人的感觉,实在太难受,她必须不停找事做,让自己忙碌起来,消减那份扒心扒肺的想念。 ~~ 义宁坊的豪宅里。 妖芷钰正和梨静若对坐饮茶:“如何,今日玩得是否开心?” “还好,”梨静若温柔浅笑,“尤其是那叫邱慕诗的女子,真是极其有趣。” “什么有趣?”妖芷钰斜他一眼,轻哼,“比我还有趣?” “嗯,”梨静若见他吃醋,心里好笑,却故意道,“比你有趣~~” 眼看妖芷钰的眼神已由斜变瞪,还特意补上两个字,“多了!” “是么?”妖芷钰起身绕过去。 梨静若爬起就跑,笑出声。 妖芷钰从后面一把抱住:“惹了我,还想跑?看我今晚怎么罚你!” “不跑了,”梨静若识时务地笑道,“坐下喝茶,我还渴着呢。” 妖芷钰轻哼一声,放过他,却陪着并坐在同一边,为他斟上茶水:“那姑娘幸好生在武林之家,不然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说着,将青枝玉茶盏递到梨静若手中,“别说写诗了,别人诵诗让她听,她都听不懂!” 梨静若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笑道:“虽有吃醋嫌疑,但也是事实。” 妖芷钰抢过茶盏喝一口,再递回他手中,赌气般看着他。 梨静若瞧他像个小孩子,不由失笑,淡淡道:“听她那意思,是很想见到太子呢,你要不要帮忙?” 妖芷钰哼道:“我帮鬼都不帮她!” 梨静若若无其事地继续喝剩下的茶水:“你确定?” “我~~”妖芷钰刚说一个字便顿住,怀疑地看着他,“我为何不确定?” 梨静若端着空茶盏:“对付让自己有威胁感的人,其最好方法,难道不是将她送到另一个人身边吗?” “不错,”妖芷钰点点头,“这招儿极高明!” 随即又疑惑,“可她对我有威胁吗?” 梨静若瞥他:“没有吗?” 妖芷钰正儿八经道:“有吗?” 梨静若看他半晌:“果然没有。” 妖芷钰得意。 梨静若叹气:“我果然是个让人无法产生危机感的人。” 妖芷钰正得意的笑容顿时凝住。 “看来太令人放心了也不好,”梨静若放下茶盏,站起身,“以后我得多出去走走,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没人要。” “你敢!”妖芷钰又将他扑倒,好气又好笑,“我承认视她为情敌还不行吗?” 梨静若微笑。 “你就这么想帮她?”妖芷钰抱着他道。 “也不是。”梨静若摇摇头,“只是觉得她比较有趣,太子殿下应该喜欢她这样的女子。” “原来你是为了太子?”妖芷钰恍然大悟,却又不解,“为什么?” 梨静若轻轻白他一眼:“难道你不觉得殿下的仁德孝行令人感动?” “你是说他为百姓修路建桥、送盐入户吧?”妖芷钰叹息一声,“什么都以皇上名义,也真是难为他了。” “也许你觉得是难为,对他却不是,”梨静若轻声道,“努力付出,却不为扬名,更无私利,这才是天下大仁。” 妖芷钰看着他:“你不会有进东宫为其效力的想法吧?” 梨静若瞧他片刻,才摇摇头。 妖芷钰舒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梨静若扑哧笑出声:“你怕什么?” “我能怕什么?”妖芷钰瞪他,“你对他如此推崇,我还不是怕你被他吸引,最后甘愿爬上他的床?” “呸!”梨静若伸脚踹他,“把我当什么了?” 妖芷钰抱住他的脚,咧着嘴乐。 “笑什么笑?”梨静若抽了一下腿,没抽出,便懒得再动,“今日和那些文人墨客写的无律诗呢?都拿出来给我瞧瞧。” “这些人简直是疯了,”妖芷钰放开他的脚,起身,“你说那些女子想嫁入东宫、用无律诗讨好太子也就罢了,他们跟着起什么哄?搞得整个京都都在风行!” “有什么大惊小怪,“梨静若淡笑道,“皇上赐宴,宰相带头,百官皆作无律诗,还不够他们效仿吗?” 妖芷钰取来一叠纸,递到他手上:“太子仁孝,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其也足够宠爱。换作以往,此事最少得明天才能传出,今日却是太子诗作刚出,便连同宰相之诗一起传到宫外,太快了!” “所以文人们才疯作无律诗啊,”梨静若笑道,“皇上默许,国母赞同,谁傻了才不跟风。” “这倒是句实话,”妖芷钰哈哈大笑,“你看他们下笔时唰唰唰,那叫一个快!” “因为容易些嘛,”梨静若翻阅纸张,“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听说今年的祝寿咏菊诗比往年多了许多呢!” 妖芷钰复坐他身旁紧紧挨着,陪他一起边看边聊。 ~~ 皇陵那边,终于试着将剑法倒练的洛思行,发现了藏在剑法中的秘密。 第380章 两大宰相的计划 洛思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德旺随口提及的倒练之事,会有如此大的意外收获~~皇祖留下的三十六招剑式里,竟藏着与平日修炼不同的内功心法! 从最后一式开始、反着练至第一式后,有一丝丝格外清凉的气息在体内缓缓生起,当它们开始慢慢流动并进入循环时,他的人亦随之越来越冷静,且剑式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哪怕只是一个随意刺出,都有剑鸣啸声同时响起。 他脸色涨红,激动而兴奋,觉得除了皇祖宗,老天都开始对他有所眷顾。 没有力量时,他渴望力量。 从壁画悟得武功并自创飞天三十六式剑法后,他又担忧自己日渐强大却并未真正强大时,会一时头脑发热,忍不住提前动手、雪耻报仇。 现在好了。 有了这套剑法和隐藏在逆式中、能令人越强大越冷静的心法,他便能控制住自己,拟定一个计划后,按照计划步骤一步步走,不会因急于求成而失败。 他不知,暗处正有双眼睛望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可造之材。” ~~ 谈府。 中书令谈世如听了孙女的话,不由微微皱眉:“竟想组建女子马球队?” 谈璟瑶失落多于气愤:“是。” “看来咱们还是对太子不够了解啊……”谈世如叹道,“早知如此,就该多培养你马术箭术,否则即便能嫁入东宫,也很难得宠。” 谈璟瑶咬咬牙:“现在也不迟!” 谈世如看她片刻,才缓缓道:“瑶儿,无论是打马球,还是马上箭术,都需要力量、速度和准头,习练起来非常辛苦,尤其是初学初练。你,可能坚持?” 谈璟瑶捏紧手中帕子:“但求祖父安排,瑶儿不怕苦!” 谈世如点点头,却没有立即答应,小踱沉思后,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谈璟瑶立即看着他。 “找些身强体壮的女子,请人教她们马球术,或者直接招揽武林中的习武女子,组建一个马球队,她们有武功在身,练起来会更快,”谈世如抬头看她,“如此,便不必你亲自出马,辛苦学习。” 谈璟瑶想了想,却摇摇头:“祖父此计甚好,可瑶儿还是想自己学会马球与骑射,不然殿下关注的将只是马球队,而非瑶儿。” 谈世如笑道:“瑶儿思虑周到,果然是我谈家的人。” 谈璟瑶却搅着帕子没说话。 谈世如温声道:“瑶儿喜欢太子?” 谈璟瑶面色一红,垂下眼眸。 “这很正常,没什么可害羞的,太子高大英俊,又仁孝至善,若你不喜欢他,才叫祖父吃惊,”谈世如轻拍她的肩,慈爱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然瑶儿已下定决心,祖父就全力帮助你,即便不能让太子唯与你有话,起码不会无话可说,备受冷遇。” 谈璟瑶咬咬唇:“殿下喜欢的、希望的,瑶儿都要做到!” “好!好!”谈世如舒心大笑,“我家瑶儿有志气,将来必定宠冠后宫,让别人都被晾到一边儿去!” 谈璟瑶想起皇上无视别人存在的和皇后当众亲密私语,心中念想更加坚定。她要的,不仅仅是太子的恩宠,还有太子的爱,一个男人真正的爱。 爱能改变一个人,也能激发一个人的全部力量,谈世如知道孙女动了心,便决定鼎力支持,为她铺开道路,即便不能聚三千宠爱于一身,也绝不会遭受冷遇。 当官尚且需要一个好的贤内助,何况储君、皇上? 不想被忽视,想被真正放在眼里、放在心上,想在受到恩宠的同时收获尊重,绝不仅仅是拥有美貌就可以。女子不仅要喜他所喜、好他所好,与他有说不尽的共同话题,还得有在后宫辅佐他、帮助他达成各种心愿的能力。 他不仅是男人,还是官员,所以他知道男人需要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但试看能史上留名、世人皆知的伟大皇后,哪个不是能力与美貌并存?即便身在后宫,也能助帝王一臂之力,帮他治理天下。 瑶儿年龄小,尚无此雄心,但她既然有了具体目标~~太子的情,便一切皆有可能。 谈家是否能更进一步,能在他手中达到鼎盛,能于族谱上、史书里留下赫赫一笔,皆看瑶儿,她才是此中关键。 谈世如想到诸多种种,便是精神一震,立即着手开启谈家伟大计划。 ~~ 李府。 尚书令李和平正看着乐小绚离去的活泼背影,哈哈大笑:“娘子,我这招儿以退为进如何?” 李夫人道:“郎君此计甚好,只是绝不能走漏风声。” 李和平得意道:“那是自然!” 随即又哼了一声,“若非为了女儿,我才不管那个泥腿子!” “郎君此话差矣,”李夫人道,“若非他如此宽厚沉稳,又怎有今日机会?咱们当初又怎放心让朵儿跟他走?” 李和平又哼一声:“说到这个我就来气!看着老实巴交的,却能将我朵儿的心拐走,还真是小瞧了他!” 李夫人笑道:“他可是你的门生,你若总是否定他,岂不表示你眼光不好?” 李和平发出气呼呼的第三哼。 李夫人叹道:“是龙,迟早要入海,是凤,迟早要飞天。没有积累和沉淀,即便你提拔他,又哪能真正入皇上的眼?你今日之安排,才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缺的大智慧啊!” 李和平露出笑容:“能被娘子夸赞,可不容易呢!” “朵儿嫁给乐师德,不就如当初我嫁给你?母女走同一条路,这也是命。”李夫人叹道,“何况,既然我的眼光极准,朵儿乃你我血脉,又岂能差得了?只是还未到真正发光时刻而已。” 李和平被夸得喜笑颜开。 娘子乃名门闺秀,而他,也是其父门生,当初若无她的青睐,他又岂能鲤鱼跳龙门、快速进入官场? 这桩婚事,让他少奋斗二三十年。 否则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底层趴着、费尽心思升迁呢。 “小绚也是有命,活泼性子,所会的东西,都正好合太子胃口,”李和平笑容满面,“那泥腿子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此事千万不能让小绚知晓,朵儿那边也要继续瞒着,”李夫人道,“皇上乃慧眼明主,太子也不是一般人,甚至……” 她顿了顿,“能断案如神,眼睛只比皇上更毒。所以一定要让事情自然发生,不能有任何人为痕迹。” 李和平点点头:“娘子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明日起,我们便只关注,不干涉。” 第381章 你自己选择 次日,萧皓听到太子宫来人叫萧童清去宸矞宫时,猛松一口气。 公羊彦笑道:“就说让大人不要担心,你看,太子殿下哪是心胸狭隘的小气之人?就算别人不相信你的实诚,殿下岂能不知?皇上宽宏大量,殿下也非计较之人,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萧皓连连点头,心中感激。 当众质疑太子,换作旁人,怕是恨不得剥他的皮,即使不好明着搞,暗地里也要弄进大狱整死。 “若公羊先生能随时在侧指教就好了!”他真心叹息道。 公羊彦摆摆手:“相公知我。” 萧皓无奈,不敢强求。 公羊先生若非为了他,怕是已经归隐,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哪会窝在萧府献计献策? “先生,”就在公羊彦转身欲走之时,萧皓忽又将他叫住,“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想请先生帮忙解惑。” 公羊彦回身:“相公请讲。” 萧皓微微皱眉:“昨日午宴结束皇上赐物时,竟不分官位高低,每个人都有或五坛或十坛清酒。太子殿下更多,被赐了二十坛。因酒名被屡次报起,我即便无心,也能记住。” “昨日赏赐之物,我已悉知,”公羊彦看着他,“是不是琼花玉露春?” “正是,”萧皓蹙眉,“此酒好似新出,并无任何名气,皇上却……您说吾皇此举,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如果大小官员皆有……”公羊彦思索,“一则,有人用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途径献到宫里过,皇上觉得口感不错,便全部赏赐,让大家都尝尝;二则……” 萧皓忙道:“如何?” “二则,皇上有意帮捧此酒……”他也皱起眉,“可这……好像也不大可能啊……” 萧皓道:“先生可知琼花玉露春的掌柜或东家是谁?” “好像是西市某个专门经营酒类的商人,”公羊彦疑惑,“可……怎么也不像能把路子走到皇宫、达皇上面前且被如此认可的名商巨贾啊……” “先生所言甚是,若为东市,倒极有可能,毕竟东市掌柜基本都与官贵有结交,可西市……”萧皓更不解,“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力?” 他看向公羊彦,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派人查问查问?” 公羊彦细思一番,却反对道:“不,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去探比较好。” 萧皓正要问为什么,公羊彦却已转身往外走:“相公莫要将此事跟第三人提起。” 萧皓没脾气地道声好。 “哦对了,”公羊彦突然顿住脚,“庄妃诞下龙嗣,礼物我已准备好。送礼宜早不宜迟,马上请夫人亲自送过去,记得叮嘱夫人,切勿在睦邻宫多停留。” 萧皓又应一声好。 其实他心里最信任的人,就是公羊先生,觉得他根本不必尽量避开与萧府女眷的接触,可不知为什么,除了童清中毒那次,公羊先生很少跨进内院,真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 若说他避女子如蛇蝎?也不是。 若说他讨厌萧府的夫人小姐,那更不是。 公羊先生闭口不说原因,让他想破头也没想出个靠谱的结果。 他不知公羊彦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知道除朝堂之外,最能引起祸事的,便是女人。 互相有好感,容易被人疑心;没有什么,也容易被人往头上扣屎盆子。 所以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至于后宫,那绝对是能少待就坚决少待的地方,不然赶上什么宫廷诡计,就是倒大霉。 萧皓乃实心擀面杖,即便取针动手捅几个窟窿,也会慢慢合上。是个只能尽心辅佐、无力改变的老好人。 ~~ 秦府。 秦风婉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目视一盆白菊一动不动,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太子的淡淡笑容和高大身影。 对她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比太子更英俊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不同于常人的非凡气度。 还有他的善良。 整个凌云城的人都知太子仁德。 以及他幼时假扮凤帝师嫡孙的调皮和聪明,他为受丈夫欺负的女人出头,他穿着皇后娘娘亲手为他缝制的百家衣提前为瘟疫筹款,他鼓动少女们狠揍负心男…… 他的好,道不尽,说不完。 若能嫁给他,该有多幸福! 可自己只会诗词,即便是让殿下无感的舞蹈,都没谈璟瑶跳得好。 那个从边境小地方来的乐小绚无意入宫,也没见她对殿下有什么爱慕眼神、特别表情,可偏偏就是她吸引了殿下,还被允许去宸矞宫。 原来殿下喜欢的女子,不仅要丰满健康、不能太瘦,还要会骑马射箭打马球,像军中男儿一样。 可自己一样都不会,该怎么办? 她满面愁容,快要急出眼泪。 连谈璟瑶那样的才女都不被他所喜,自己又拿什么靠近他身边? “小姐!小姐!”贴身婢女言丫的急声呼喊打断了她的相思情,一阵风般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谈府,谈璟瑶,她在府门和西市张贴告示,征聘身强体壮、愿意为国争光的女子,组建女子马球队,有武功、服管教的优先!” “什么?”秦风婉吃惊不已,“马球队?她要亲自组建马球队?” 言丫很肯定地点头:“是!” “组建马球队……亲自组建马球队……”秦风婉低喃,“殿下昨晚刚说希望有个女子马球队击败黄石国,她今日便行动了,如此之快……这定然也是一眼喜欢上太子殿下、愿意为他拼命啊!” 虽说殿下当时是喃喃自语,可因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场面太过安静,所以基本上都将他的话听在耳中。 谈璟瑶乃京都出了名的才女,擅长之物皆为文,武的一样不会。如今却雷厉风行,按殿下所愿组建马球队,若说不是一眼爱上殿下,打死都没人信。 “小姐,自昨晚从宫里回来,你就闷闷不乐,”言丫道,“要不出去看看热闹、散散心?” “她的热闹,有什么好~~”她欲气欲怒时,却忽然顿住,思索片刻,竟换了眼神,“我也要参加她的马球队!” ~~ 宸矞宫。 洛麟羽一回想洛觜崇在朝堂上咧着嘴、笑得止都止不住的喜色,就轻哼。 后妃为他诞下子嗣,他个做父亲的自然高兴。 洛麟羽也没有不高兴,但有一丝夹杂着防备的忧心。 林依曼和胆小怯懦的贤妃叶知秋不同,她生于王室,懂宫中生存之道,只要她想,便不缺宫中计谋。 且又是纯阴之身,能看到鬼魂,若她有心,便可使唤常人看不见的无形帮手。即便宫中有龙气震着,她也有办法。 退一步说,除了宫内,宫外也有的是机会,不一定非要在宫内驱使鬼魂。 若她为了亲生骨肉,不再信守三岁陪她去洛凰观上香时的承诺…… 宫里林依曼,宫外洛思行,若二人互相利用、勾结联合…… 洛麟羽皱了皱眉。 虽然还只是无端猜测,但也不能不防。涉及到权势利益,什么嘴脸都有,包括她自己。没有对错之分,只是各站各的立场,成王败寇,没有废话可说。 不过,四皇子刚出生,林依曼也才刚坐月子,思虑这些,稍微有点早。 随后,她想到父皇借宴会赐酒给各大臣,不由又露出笑容。 其实她也知道父皇只是因为喜得幼儿才那么高兴,跟她的太子之位并无关系~~起码目前不会有任何联系。 若想发生联系,得满足两个要素: 一是四皇子能平安长大且讨喜; 二则林依曼有了野心,要为儿子跟她争夺太子之位,陷害她、赶她下台。 但~~ 即便这两个条件都具备,她的身份也是个极大问题。 没有任何皇帝会立异国公主生的孩子为太子,除非他足够昏庸。 “殿下,乐姑娘来了!”球果子在门外禀道。 洛麟羽淡淡道:“让她进来。” 之后便听球果子声音微低道:“乐姑娘请!” 乐小绚抱拳:“多谢果公公!” “乐姑娘客气!”球果子笑眯眯道,“乐姑娘好福气,殿下的殿里,除了洒扫宫女,可从未进过女子!” “真的啊?”乐小绚讶然,“那我岂不是第一个?” “正~~” “如此多话,是不是皮痒了要掌嘴?” 球果子将嘴一捂。 乐小绚扑哧笑出声。 待进了殿,行了礼,太子让她坐,她也不推辞,往下首位置上一坐,将她娘的叮嘱全部抛之脑后,东张西望道:“殿下,你这屋子真漂亮!” “不过是些死物摆设,”洛麟羽淡淡笑道,“糕点茶水,自己吃自己斟。” “是,”乐小绚伸手就去拎壶倒水,倒好后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净,不够又倒,喝完才咂咂嘴,想起品滋味,“殿下你这茶真好喝!” 洛麟羽笑看着她。 “虽然嘴巴有点干,但殿下的糕点看着好好吃,”乐小绚又去徒手拿糕点,咬一口,睁大眼睛,“嗯……好吃!好好吃!” 洛麟羽笑道:“不用洗手么?” “啊?哦,嘿嘿……”乐小绚不好意思地笑,“跟老爹在田间野外吃惯了,一时、一时没想起来……诶呀!” 她突然惊呼一声,猛地站起,“我娘让我不要坐、不要大声说话、不要~~” 正脆着嗓门儿高声说着,又猛然捂住嘴。 娘亲让她不要大声说话,她还把嗓门扯这么大! “殿、殿下,你不会怪我失礼吧?”乐小绚拿开手,苦着脸,“我、我实在大家闺秀不起来!” 洛麟羽哈哈大笑:“无妨无妨,在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礼仪,女子若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怎么骑马射箭甩飞刀?” “是是,”乐小绚立即头直点,惊喜道,“殿下你真是我的知音知己!” 洛麟羽笑了笑,看向门口:“球果子,皮猴子来了没?” “来了来了!我来了殿下!”却是萧童清的声音,随话蹿进殿里,单膝一跪,“萧家小郎萧童清思念殿下数日加数日,终于盼到殿下回来见着了!” “是么?”洛麟羽故意道,“那怎么没见你瘦?还胖了许多?” “呃……”萧童清语塞。 乐小绚笑得前仰后合,丝毫没有对方于她还是陌生人的自觉。 萧童清这才发现她的存在般眼睛一白楞:“你是谁?” 洛麟羽道:“她是你师父。” “啊?” ~~ 凤尾湖大阵中,玄华正守护枯树桩成长,张天师忽至:“玄华,你别紧张……我不强求你跟我走,只是告诉你一些事,你自己选……” 第382章 四皇子的满月酒 宫中有喜事,百姓也受益~~皇帝大赦天下,除了十恶不赦的死囚,犯人尽出牢狱。 进了尚书房的三皇子洛言也被放假一天,却哪儿都不去,直接欢欢喜喜跑到宸矞宫找他的太子哥哥。 洛麟羽因他对自己依恋,便好吃好喝好语好言地宠了他一整天。 之后便是数着日子过。 到了九月十五这天,她更是一夜没睡,脑海里不停想象玄华进入落仙池大阵的情景。 她不知,玄华入阵按照张天师所说方法、将确定是紫螺树的树桩浅埋一半岛土后,便一直立在那里像个雕像,许久未动。 强烈的思念无处抒发,她却连写首相思之词都不敢~~不近女色的太子写相思,不是太奇怪了么? 人的情绪需要释放,她的释放方式就是天天督促萧童清跟乐小绚学飞刀,把个萧童清累得像死狗。 之后,小豆子、球果子等心腹太监也加入甩投练射行列,萧童清终于有了伴,看休息时太监们瘫倒在地,他笑得快要拍大腿,心里别提有多舒坦。 如此过了八九天,又加入骑射。 萧童清感觉自己的胳膊腿快废了。 太监本就是废人,此时更废,恨不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唯有那样,才感觉不到酸胀疼痛。 可他们谁都不敢高声抱怨,只能暗自嘀咕几句。 一则这是太子之令。 二则怕被乐小绚笑话。 若被个小丫头片子笑话,就太没脸了,所以只有忍,咬牙忍。 洛麟羽就这么折磨他们,每天不练够时辰不许吃饭。 萧童清和几个太监饭倒是吃上了,就是手抖得厉害,筷子都有点拿不住。 不过好在,再苦再累,也总有熬过去的时候。当他们终于能正常吃饭时,不由欢欣雀跃,互相揪脸巴子庆贺。 女人坐月子不能到处乱跑,林依曼一直待在睦邻宫,喝着鸡汤,守着儿子。 洛麟羽直到那小家伙满月,才在洛觜崇也在场时走了一趟睦邻宫,当着二人面摸摸他的小嫩脸儿,轻轻逗弄片刻,又送他一件特意开过光的礼物。 林依曼很欢喜。 洛觜崇也很高兴。 礼物特意开光,这是真正用了心。 看了人,送了礼,表示了心意,便是参加满月酒。宴席分两拨儿,前朝后宫,皇帝和皇后各主一批。 洛麟羽心道,幸亏自己是太子,不然天天陷在那七嘴八舌的夫人外交里,烦都要被烦死。 不过,她还是去了一下,待了一小会儿,因为谈璟瑶也来了。 夫人小姐们见太子来,连忙起身行礼,汲善正欲叫人加座,洛麟羽却摆手制止:“母后不必费心,我一会儿就走。” 然后直接看向谈璟瑶:“听说你组建了一支女子马球队?” 谈璟瑶面色微红,连忙答道:“是。” “好,这个好!”洛麟羽露出笑容,“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尽管提,本宫全力支持你!” 谈璟瑶心里立即激动起来,刚要说“不必劳烦殿下”,却话到嘴边生生改口:“是!” 劳烦才能见到他,不劳烦如何见? 这是自己的机会啊! 谈璟瑶的母亲桓氏也异常喜悦。 知女莫若母,瑶儿喜欢太子,为讨他欢心,不惜放下琴棋,整日在风吹日晒里坚持学习骑射之术,大腿都磨破,手指也肿了。听闻乐小绚因为会使飞刀而天天出入宸矞宫,更是红了眼,又拼命加练飞刀飞镖,看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不已。 今日,太子竟因此而主动来找瑶儿说话,她定要开心死。 洛麟羽扫视一遍在座各位,只点点头,最后看向汲善:“母后,我先走了,那边宴席还没散。” 汲善温笑:“皇儿快去吧,别失礼。” “是,母后。”洛麟羽行礼告退。 太子走后,众夫人小姐投向谈璟瑶母女的目光便变得不一样了,既羡慕又嫉妒。尤其是秦风婉,她也在场,但太子却像没看到她一样,目光只是从她身上快速掠过,毫无停留。 她忽然觉得自己加入谈璟瑶的马球队是错误的。 她应该另外建立一支自己的马球队。 否则太子只知建立马球队的人,不知她也在马球队。 可…… 买马,聘人,又是长期训练,祖父会同意吗?秦家会有那么多钱往里填吗? 她看向自己母亲韦氏。 韦氏摇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 洛麟羽走在回三和殿的路上,嘴角勾起淡淡微笑。 女子以健康为美,风行无律诗,无非是想跟太子保持步调一致、让太子喜欢。既然如此,那她就尽力影响她们,让全国女子都有个更健康更强壮的体魄。 成天只知吃喝、吟诗作赋有什么用?遇到坏人连跑都跑不掉,除了浑身发抖,什么事都做不了。 想提高女子地位,不是她当上皇帝后下个旨就可以,女子们自己也得争气,不拿出点儿东西证明自己不比男人差,没有成绩来说话,拿什么堵那些自以为是、满身心都是优越感男人的嘴? 女子马球队若能成功击败黄石而扬名,那么以后待她上台,建立女子军队便能少许多阻碍。 还有太监宫刑制度,一定要废除。 但这所有她要做的一切,都得等她登上皇位。 而坐上龙椅的前提,是太子身份能顺利保持。 历史上不能正常即位的太子很多,比最终即位的太子还多,她不得不防。 至于紫螺树…… 如果那块发芽抽枝的枯木桩子真是玄华所猜的紫螺树,她也不打算放在父皇宫中。 这是她的私心。 她可以孝顺,可以不弑君,可以等。 但她不想帮父皇延年益寿。 她想做的事现在都不能做,本来就有点心焦,能因感情、仁孝,不对他下手就不错了,还在他宫里种植紫螺树? 唉!算了吧! 真做不到。 若是普通百姓,她肯定希望父母千年久、万年长,可老爹却是皇帝。 这真没办法。 史上连把太子熬老、自己都倔着不死的帝王都有,她都怕自己也是那样的倒霉太子,哪能献上紫螺树? 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吃完满月饭,回到宸矞宫,第二天继续折磨萧童清等人。 一边折磨他们,一边等十月十五。 那天是玄华出阵的日子。 他说十月二十会赶到隐微谷。 一想到那人,她心里就充满甜蜜。 却又只能独自品味、享受,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乐小绚因为带了徒弟,兴奋不已,加上已是深秋,一点不热,训练起人来,毫不含糊,浑身是劲,回家就跟她娘吹牛,显摆自己有多厉害。 李云朵看女儿一副完全不知男女之事的单纯样子,只失笑摇头。 听女儿的描述,太子召她进宫好像并不表示什么,就是让她折腾那些太监和萧丞相的小儿子。且爹爹也说,太子也开窍极晚,好像到现在连宫女都没碰过,不然被宠幸的宫女哪能忍住不把此事传出来?早就嚷得路人皆知了。 母女俩都不知,远在边境的乐师德正被皇帝派的钦差考察,若乐小绚所言属实,就将此等人才调至京都。 李和平用“太子不能得罪”以及“我都老啦,就在家陪老爹过个年吧”这样的理由将她们留在京都,其实是免得她们来回奔波。 眼巴巴儿盼到十月十五,洛麟羽想着再有几天玄华就能回来,心里的期待和喜悦不言而喻。 可没想到,玄华还没回来,小皇叔洛昀倒突然回京了,且还带着一个红衣女子,说是他将要娶进门的王妃。 第383章 最美红狐 红衣女子? 难道是那只修炼成人的红狐狸? 洛麟羽一听,立马跑得比兔子还快,赶紧去靖王府瞧瞧,满足自己那万分惊讶又无比好奇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 太子驾临,连忙打开门的门房哪敢拦,跪着由他闯进去。 “小皇叔!”洛麟羽一进府门便嚷嚷起来,“小皇叔,羽儿来看你啦!” 洛昀连忙迎出。 洛麟羽身为晚辈,先施一礼:“小皇叔!” 洛昀因他已是太子,微微还了一礼:“太子殿下!” 两人正儿八经打过招呼后,洛麟羽立即笑嘻嘻抓住他的手:“皇叔你可回来了!” 洛昀笑道:“想你们,就回来了。” 洛麟羽摇头啧啧:“瞧皇叔笑得满面春风,莫不是遇到今生所爱了?” 洛昀的目光立即变得温柔:“是。” 洛麟羽探身往后院瞅,虽然啥都瞅不见:“是她么?” 洛昀含笑点头:“嗯。” 洛麟羽瞧他坠入情网时的傻子样儿,嘻笑道:“很美对不对?” 洛昀又傻笑着“嗯”了一声。 “让我瞧瞧呗?”洛麟羽心痒痒,“羽儿还从未见过狐~~” 她压低声音,“狐狸修成人的模样,特别好奇!” 洛昀想了想:“你等等,我去问问她。” 洛麟羽立即答应:“那快去问!” 洛昀拍拍他的肩,笑笑才转身。 不一会儿,他站在内院门口招招手,洛麟羽连忙屁颠屁颠跑过去。 通常来说,无论是相府,还是王府,内宅和外宅之间都会被墙和门隔开,且有人日常看守,外人不得随意乱入,内宅婢女也不得随意乱出。 之前靖王府就洛昀一个人,无所谓,如今将有王妃,二门才令人紧紧把守,且两人一轮值,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进。 洛麟羽经过二门时,两人已得吩咐,连忙行单膝跪礼:“太子殿下!” 洛麟羽正要走过,却忽然顿住脚,笑眯眯道:“这道门可要守紧了,不能让我皇婶有任何闪失,否则皇叔非削了你们脑袋!” 说着,还伸手弹了一下人家头上的侍卫帽。 两人皆含笑应答:“是!殿下!” 洛昀好笑道:“都十五岁了,还和幼时一样调皮!” 洛麟羽一下子抱住他胳膊:“羽儿再怎么长,在皇叔面前也是小孩子嘛!” 洛昀捏捏他的鼻子,甚是亲昵。 进了内宅门,首先看到的,是由女主人主管的内堂,也叫寝堂,因为如果是普通人家,这内堂便是男女主人的卧室。但王府和相府之类的高官之家,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占地面积广,房子多,这内堂便是女主人接见自己客人、主持家务、进行社交活动的地方。 内堂和外宅正堂的建筑风格一样,只是规模稍小些。 但也有不同之处:外宅正堂是座高大的单层建筑,内堂却是一座两层小楼,小楼一层的四面是很厚实的墙,二层则像个亭子,只用木柱支撑,没墙,完全显透于室外。站在内堂前,能清楚看到二楼地上放有很大坐床。 洛麟羽走过二门时,一名红衣女子正从坐床起身,下到一楼正厅,迎出。 看到她的那一刻,洛麟羽果如自己所料,有种惊艳的感觉。 美,媚,妖,雅,妙…… 这些词汇都能往她身上堆。 在洛凰观后山看到她妩媚而妖娆的火红色真身时,就有一种惊艳感,如今更是不得了,若走出这个门,绝对是个人人争抢的美丽祸害。 “皇叔,你这珍宝最好一直藏在家里,不要给任何人看到,包括我父皇,”洛麟羽盯着红衣女子,话却是对洛昀说的,“不然我怕江山社稷不保。” 红衣女子抬袖掩唇,发出轻笑。 “虽然有点夸张,但皇叔会听你的话,尽量不让她在人前露脸,”洛昀温柔看眼红衣女子,又转向洛麟羽,好笑道,“你也看痴了不成?” 洛麟羽收回目光,嘿嘿乐:“我看皇婶,纯属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就像看春花秋月、漂亮美男一样。” 她拍拍洛昀的肩,“所以皇叔尽管对羽儿放心,再美的女子,羽儿都是只欣赏,不动心。” 洛昀皱皱眉:“你这话说得皇叔倒有些担忧。” “嗐,你担忧个啥,藏好我皇婶,才是你该干的事。”洛麟羽说完,这才朝红衣女子微微施礼,“皇婶婶!” 红衣女子连忙还礼,脸色微红:“还没、还没大婚呢。” “听见没?皇婶在催你赶紧娶她过门呢,”洛麟羽笑看洛昀,“你可要抓紧!”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红衣女子脸色更红,急忙辩解,“昀,你别听他胡说。” 洛麟羽哈哈大笑。 “调皮!”洛昀拍了一下他屁股,转向红衣女子,“不用跟他认真。” “哎哟你个傻皇叔,羽儿可是在帮你呐,你还揍羽儿!”洛麟羽叫道,“难道你不想早点迎娶皇婶进门吗?” 洛昀醒悟,忙道:“当然想!” “那不就得了?”洛麟羽逮住机会不放,讹他,“羽儿帮皇叔,皇叔还打羽儿,羽儿要皇叔赔偿!羽儿的精神,羽儿的幼小心灵,都受到了伤害,皇叔要赔偿,不然我就赖你家,像十几个大灯笼一样照着,让你没办法跟皇婶亲热!” 红衣女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然后因害羞而转过身去笑。 “你这小无赖!”洛昀摇头失笑,“说,你想要什么?但凡皇叔有,都给你!” “要什么……”洛麟羽挠挠头,“要什么呢?” 洛昀更觉好笑:“还以为你馋皇叔什么物件呢,搞了半天你还不知道要啥。” 洛麟羽嘿嘿乐:“那就先欠着!” 洛昀笑得无奈。 平白无故的,竟然欠人一笔债。 这一点儿没变的小东西! 生讹! 洛麟羽毕竟已是少年,看到人,也就不好多留,瞎闹腾几句,也就走了。 洛昀亲自送他出门。 快到府门时,洛麟羽正色道:“皇叔,羽儿正儿八经提醒你,你若大婚,最好不要请父皇主婚,也不要让他看到皇婶~~史上可是有帝王抢妻姐弟妹甚至抢儿媳的例子。不是我不相信父皇,而是……你知道的。” 洛昀点点头。 皇兄虽无三千佳丽,却也不是他这种只对某个女子一心一意的人。 羽儿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原本打算请皇兄主婚的计划,便要取消。毕竟若被帝王盯上,绝对是件很麻烦的事。 “羽儿说的话,皇叔千万不要传出去,不然老爹非削了我不可,”洛麟羽叮嘱道,“若被有心人一怂恿,太子之位都难保。” 洛昀拍拍他的肩:“羽儿放心吧,这点分寸,皇叔还是有的。” “嗯,”洛麟羽笑着点头,“那皇叔,羽儿就先走了,大婚时说一声,羽儿过来捧个场,祝贺祝贺。” “好。”洛昀温声道,“太子来观礼,可是靖王府的无上荣光呢!” 洛麟羽白他一眼:“皇叔倒是学会打趣羽儿了!” “皇叔说的是事实,”洛昀笑道,“别人花千金万金都不一定能请动呢!”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我不说了,”洛麟羽转身,朝后一摆手,“走了!” 洛昀看着他的背影,温笑。 洛麟羽回宫后,继续等。 等玄华回来,是她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 到了二十这天,她起了个大早。 打开寝殿大门一看,竟然飘雪了。 “今年的雪好像来得有点早。”她自语一声。 但再大的风雪,也挡不住痴情的脚步。 她奔往隐微谷。 第384章 离别预兆 隐微谷。 冒着风雪、直接踏树梢而来的洛麟羽,看着已候在那里的优雅背影,满眼喜悦:“玄华!” 玄华缓缓转身。 转身一际,面部表情已迅速调整,笑得温柔:“羽儿!” 洛麟羽扑过去。 小别胜新婚。 二人紧紧相拥。 与他两颈相贴的洛麟羽没看到玄华眼中的氤氲,当她欲撤身跟他说话时,玄华却将她拥得更紧:“羽儿,我好想你!” 洛麟羽满心甜蜜,不再动,口中却打趣:“玄华不是该说为夫好想你吗?” 玄华闻言,眼泪差点崩出,忍了忍,声音有些低哑道:“为夫好想你!” 洛麟羽亦将他抱得更紧:“羽儿也好想夫君!” “羽儿……”玄华轻蹭她的耳鬓,“娘子是否想知为夫愿望?” “肯定是此生此世、来生来世、三生三世都跟羽儿在一起!”洛麟羽嘻笑道,“对也不对?” “不对。”玄华轻轻道。 “嗯?”洛麟羽因太过意外而要退身看他,却再次被他摁回。 玄华努力让眼中的泪雾消失:“为夫的愿望,是永远和羽儿在一起,直到无天无地,世间万物回到一片混沌之态。” “啊?”洛麟羽讶然而笑,“那岂不是还未开天辟地?” 玄华轻轻道:“羽儿觉得可能吗?” “天地都已经分开了,怎么可能再合起来?”洛麟羽微微摇头,“不可能。” ”所以,”玄华在她耳边低语,“为夫便能真正和羽儿相守、永远在一起。” “夫君,你这情话说得太特别太好听了,”洛麟羽侧脸去咬他的耳垂,“羽儿都快感动死了!” “不许乱说,”玄华将她脑袋按住,“我的羽儿是不死之身。” “好好好,我是不死之身,是比那千年王八万年龟活得还久的老怪物行了吧?”洛麟羽又无奈又甜蜜,“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我想亲你一口都亲不到!” 玄华被逗笑,心中却更觉酸苦。 感到泪要飚出,连忙去寻她的唇,借机闭上眼,沉浸于思念后的缠绵。 雪花飘飘扬扬落在拥吻的二人身上,很快覆了一层白。 雪中之人却那么专注,专注到将整个世界遗忘,心里只有对方。 许久之后,两人才缓缓分开。 洛麟羽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轻啄一口:“真想就这么一直粘在你身上!” “为夫求之不得!”玄华伸手去弹她发上的雪,温柔道,“去洞里吧?” 洛麟羽应了一声,便被他揽着走进无门石洞,再推开里间石门,欲坐石床。 不料石床上积有厚厚一层灰尘。 洛麟羽欲挥袖以劲风扫除,玄华却阻止了她:“等我一下。” 说罢便转身出去弄来一把随意扎起来的无雪枯草,动作缓慢而优雅地将石床打扫干净,没有扬起一点灰尘。 洛麟羽一把将他抱住:“夫君是怕灰尘呛到羽儿么?” 玄华回抱,缓缓道:“羽儿本是高坐金殿之人,能委屈金身贵体与为夫同坐这凡洞粗石,乃为夫修行千年也修不来的福气,为夫倍感珍惜。” “我现在只是太子,还没当上皇帝呢,高坐什么金殿?还什么金身贵体,凡洞粗石,你当我是金刚还是神仙?”洛麟羽好笑道,“怎么感觉玄华夫君说话有点怪怪的?难道是久别重逢之症?” 玄华默了默,抱她躺向石床,却是自己垫底,将她置在胸膛上:“羽儿大仁大善,终会君临天下。” 洛麟羽没动,理所当然地趴在他身上,不是用手指描描他的眉眼,就是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一下:“等父皇老了肯退位时再说吧。” 玄华揽着她,沉默下来。 两人无声亲密着,谁也不嫌枯燥。 洛麟羽的心头,只有增而不减的甜意,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驻,永远这样相爱相依。 在他胸膛上偎了许久,几乎因踏实和安心而快要睡着时,玄华的声音才轻轻响起:“羽儿,我们还去江湖吧。” “好,”洛麟羽闭着眼,想也不想地答应,“反正我现在能随时出宫,去哪儿都行。” 她咧着嘴笑,“而且姐姐我现在很有钱,得想办法花出去。” 玄华轻抚她的背:“你想做什么,为夫都陪你。” 洛麟羽微微抬脸,眼睛半睁半闭:“你不问问我有多少钱、钱从哪儿来的么?” 玄华露出笑意,从善如流:“羽儿如今有多富?钱财从哪儿来的?” “夫君既然问起,娘子我就算给你听,”洛麟羽掰起手指头,“母后生辰宴时,父皇绫罗器物、金银珠宝地赐了一大笔;九鼎山庄想在京都落脚,提前孝敬了一大笔,待正式进驻,站稳脚跟,以后每年还会有后续;另外酒厂也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账。你说我现在富不富?” 玄华虽躺着,也依然微笑颔首:“富,的确很富。” “那么夫君,你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巴结巴结我这个小富婆?”洛麟羽将手伸进他的衣衫,斜着眼笑,“机会难得、稍纵即逝哦,不好好把握,会后悔的哟!” 被撩拨的玄华难以自控,稍顷,石洞中便传出终于能大胆释放的吟声…… 事后,洛麟羽软着身子继续瘫在他身上,玄华继续当肉垫床。 “走江湖的话,我们先带雪奴和小宝儿一起出去,”洛麟羽半边儿脸趴在他的胸膛上,闭着眼道,“回宫第一天就答应过他。” 玄华沉默片刻,才低低说声:“好。” “夫君是不是不希望羽儿带他们?其实羽儿也不想,毕竟带着他们会有诸多不便,还不能使用缩骨术,”洛麟羽轻轻叹口气,“可千玉楼久久不归,那父子俩太可怜了,我实在不忍心。” 玄华轻抚她的发:“为夫都听娘子安排。” “夫君放心,待带他们玩上个把月,就送他们回宫,我们俩再重新出去,用缩骨~~”洛麟羽微微抬头,“你的缩骨术修炼如何了?可以使用了吗?” “嗯。”玄华轻轻点头,“岛中无事,便修炼不止。” “那等你我二人单独出去时,就好好利用一下,让他们谁都找不到、认不出,”洛麟羽笑道,“正好撇开众人去寻不老丹的原料,炼制丹药给夫君和母后吃。” 玄华拥着她的手紧了紧。 “本来打算在东宫学炼丹的,可……”洛麟羽叹口气,“一则,《神农丹药集》里的所需原料大部分都稀有,即便是宫里,也无法凑齐;二则夫君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实在没劲,除了想你就是想你,什么都不想做,浑身乏力。” 玄华鼻子一酸:“羽儿……” 他低低道,“若我哪天因为不得已而离开你,你……” 他想说你会不会恨我气我? 又想说你莫要恨我气我。 他想说你就忘了我吧。 又想说莫要忘了我。 “什么不得已?”洛麟羽却因极度敏感而猛然一惊,瞬间抬头,“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打算离开我?是不是已经有了离开我的计划?” “没有没有!”玄华鼻腔酸得只想任泪水流出来,却极力忍住,极力否认,“为夫只是有点怕而已,毕竟这世上有很多事令人身不由己,万一有人用你要挟我,万一碰到高人、我打不过,万一我想躲到外面去修炼更强武功……这都是有可能的。如此,短暂分离便是必然。” “短暂分离啊,你早说嘛!”洛麟羽松口气,“真要遇到那些事儿,咱们一起面对便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不能保证真的没人能打过我,夫君未雨绸缪也不算错。至于你想修习武功至最高境界,羽儿又怎会拦你?但你躲在哪儿修炼,总不能连自家娘子都不说吧?” “那自然是要说的,”玄华抚摸她的头,将她的脸轻轻贴在自己胸前,“这世上,玄华唯羽儿一人,岂会瞒着所爱而告知旁者?” “那还差不多!”洛麟羽的笑容回到脸上,轻哼,“若敢胳膊肘往外拐,你向着谁我就杀谁。腰斩酷刑,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专捡狠的来,让你亲眼看他/她惨死在你面前。” 玄华不由低呼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阿弥陀佛一起念都没用!”洛麟羽哼哼,“得罪我,就是得罪死神,把佛祖道祖全请来都不行!” 玄华笑得温柔:“好,我知道了。为了自保,我会顺从本心,绝不故意气羽儿,让羽儿生恼。” 洛麟羽威胁得逞般嘿嘿乐,之后忽然道:“要不要跟我回宫一趟?你可是名符其实的太子太傅,有官爵在身的。” “为夫只要真实的羽儿在身边,便已足够,不在乎虚名,”玄华撑臂坐起身,“若宫中有事,就先回去吧,为夫在这等你就行,免得不由自主露出情意,对羽儿不利。” “虚名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洛麟羽从他身上滑下来站稳,“凤倾城那个太子太保不称职,不如由你兼任,这样,带雪奴一起出去时,便可公开随行。” 玄华却道:“我可用缩骨术,路上偶遇,相谈甚欢之下,一路同行。” 洛麟羽微微皱眉:“你如此排斥官身?” 玄华轻轻拥住她:“有羽儿足够。” “那好吧,”洛麟羽的眉头立即舒展,“我回去安排一下,在过年前带他们父子俩玩一趟,这样,年后开始便是我们自己的时间了。” “好,”玄华温柔而答,在她额上轻印一吻,“传音即可。” 第385章 蜗牛般的乐师德 回宫后,洛麟羽先洗了个澡,再令人将雪奴叫来,打算跟他说出宫的事。可看到他因风雪而有点冷缩缩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漏了什么。 她和玄华体内有真气循环,寒暑不侵,雪奴却身无武功、极其怕冷,尤其是小宝儿,他还是个弱小幼儿,即便用马车,铺被褥,也不一定能抗住冻。 洛麟羽皱了皱眉。 “殿下是不是有事要跟雪奴说?”雪奴见她不语,心里有点着急,“小宝儿还在睡觉,估计快醒了。” “本打算带你们父子一起出去玩、明日就走的,可如今下雪才想起冬天的室外,不适合你和小宝儿,”洛麟羽叹口气,“要不,等春暖花开再出行?” “好,”雪奴立即答应,笑了笑,“我也是起床后感觉冷了许多,才想起此事,原就想和殿下商量,改个日子,不然小宝儿太小,怕他身体撑不住。” 洛麟羽点点头:“是我思虑不周,你能理解体谅、不怪我失信便好。” “殿下言重了,”雪奴轻轻道,“殿下一心为我们父子着想,雪奴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怪怨?那是一丝都没有的事。” “行,那就这么说,赶紧回去吧,”洛麟羽温笑,“免得小宝儿醒来看不到爹爹,该哭闹了。” 雪奴应是速离,疾步回奔。 洛麟羽看着他的急切背影,摇头轻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殿下,”小豆子在外禀道,“适才乐姑娘过来说,她那走路怕踩死蚂蚁的老爹突然来京城了,要告假一天~~您正好不在。” 洛麟羽听乐了:“可以。” 她站起身,走出殿门,“我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皮猴子来了,让他直接去李府找他师父。” 小豆子憋着笑躬身应道:“是。” 那浑小子如今已被乐姑娘整怕了,见她就想躲,让他主动去李府,还要当着别人面叫她师父,不知脸会哭丧成什么样,想想就好笑。 洛麟羽在休沐日里请安,其实是跟二人打招呼,要再次出宫。 虽说父皇已经讲明可以随时出宫,但还是说一声比较好,这样才能让人觉得眼里心里有他们,重视自己爹娘。 汲善舍不得,却没拦着。 其实是想让她避开太子妃之争。 人不在京城,总比钉在东宫好应付。至于真到躲不开的时候,她考虑要不要跟父亲禀明实情,牺牲一名汲家女子,渡过危机。 而洛觜崇,他因早有金口玉言在先,自是不会反对,只叮嘱儿子不许再与侍卫分开,必须时时刻刻有人随行在侧,且最少两人。 洛麟羽无奈答应。 正要告退,洛觜崇却忽然道:“那乐小绚的爹~~乐师德进京了,一会儿入宫谢恩,你要不要看看?” 洛麟羽瞅着老爹脸上的笑,立即明白,不由脑袋直点,然后在太监禀告乐师德觐见时,躲到屏风后。 乐师德出现时,洛觜崇有些愕然,洛麟羽则差点扑哧出声。 谁也没料到此人如此出乎想象,不但不是瘦老头儿,反而高高大大,黑黑壮壮,还有些肥胖。 按说如此高大黑胖的人,应该是那种气势很威猛、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可偏偏不是。 这家伙走路那叫一个慢。 如乐小绚所言:急死个人,恨不得照他屁股上踹两脚。 就这样的人,即便天天下地,又能干多少活?那些边境士卒是不是心里急得要死却不能说? 还有他的肥胖。 成天下乡、晒得没有一丝白净地儿的人,身上竟然能长这么多肉! 真是奇了! 莫不是因为太慢、其实干不了多少活造成的? 乐师德跪下来叩首谢恩时,父子俩快速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好笑之意。 不过,那田舍翁接下来的话,却令二人吃惊不已,尤其是洛觜崇。 “皇上厚爱,微臣因太过感激而千里回京、叩谢隆恩,但微臣并未建过什么大功,实在愧领皇上擢拔!微臣愿继续守在边境,力保一方平安,尽微臣对我皇之忠心!”乐师德说罢,伏地不起。 这世上居然还有拒绝进京当官的! 真乃此人一大奇! 要知道,有很多人削尖脑袋想往京官圈子里钻呢! 何况堂堂帝王,能亲自提拔一个小官,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乐师德如此幸运,却敢不给面子! 洛觜崇的脸色阴晴不定。 祥公公急得想给他使眼色,免得惹皇上不快,却只能看到那人后脑勺。 “皇上乃千古明君,微臣才敢直言不讳,”乐师德打破快要令人窒息的安静,“皇上能够信任微臣,重视微臣,乃微臣之福气,之幸运,也说明皇上的慧眼看到了微臣这点好德行、看到微臣这颗赤胆忠心。如此,微臣更想在边境干出一番大成绩后再入京,以报皇上隆隆天恩!” 洛觜崇的脸色缓和许多,却未立即答应:“乐爱卿先退下吧,此事明日再议。” 乐师德应是站起,退三步转身。 洛麟羽等他背影消失,才从屏风后转出,长舒一口气:“诶呀鹅滴娘哎,看他走路都快把人急死了!果然如乐小绚所说,就像生怕踩死一只蚂蚁!” 高压气氛顿时破散,洛觜崇看着儿子温言道:“太子对此事有何见解?” 他不说羽儿,也不说皇儿,专用太子二字,说明是在要求洛麟羽参与议政。 洛麟羽想着自己不能不开口,也不能说太多,便道:“我看他倒不像不识好歹,而是太过感恩,想报答父皇。其实让他在边境建功立业也可以,说不定有机会体现一下他的价值,毕竟谁也说不准秀橙国哪天会不会翻脸。” 洛觜崇垂眸思索。 “是召入京城,还是原地提拔,父皇您决定,孩儿先告退了,”洛麟羽摸着肚皮笑嘻嘻道,“孩儿得让人去坊市多买点好吃的带着,免得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挨饿。” 洛觜崇立即好笑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多带几个侍卫。” “好嘞我滴亲爹,羽儿走咯!”洛麟羽嚷了一声往外走,“年底之前肯定回来陪爹娘过年,不要太想我哦!” 说完打个飞吻才跑出去。 洛觜崇摇摇头:“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祥公公想说“真若成天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皇上该觉无趣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改成:“皇上仁慈贤明,太子殿下才会如此活泼率真,换作古代那些暴虐帝王,即便是亲儿子,也会活得战战兢兢,哪能如殿下这般快乐无忧地度过童年、进入少年?” 没有帝王不希望自己被人称为有道明君,洛觜崇被吹捧得喜笑颜开,哈哈大笑。 洛麟羽回到东宫,立即差球果子去买辅兴坊的古楼子烤饼、颁政坊的萧家馄饨等各类名小吃,打算带给玄华。 球果子买好后,却带回一个消息:二公主洛洵的家奴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致那良家女子投湖自尽,已被刑部逮捕归案。打狗还要看主人,二公主大怒,要刑部交人,却被刑部拒绝。 “殿下,我看二公主那劲头儿,怕是要到皇上面前去告状。”球果子末了道。 洛麟羽冷哼:“那就让她去吧。” 第386章 你个田舍奴 想着古楼子烤饼隔夜必软,软了就不好吃,洛麟羽还是让人将东西都送到雪奴所住的殿里,给他和宝儿吃,等第二日出宫时再重新买。 雪奴见洛麟羽专门差人给他们父子俩买来京都有名美食,心里自是感激,一边喂小宝儿吃馄饨一边道:“干爹才说担心冻着宝儿,暂时不能带宝儿出去,紧跟着就买了这许多东西给宝儿解馋,宝儿长大可要好好孝敬干爹,像孝敬亲爹娘一样孝敬干爹。” 小宝儿只顾一口接一口吃得欢,哪有闲嘴接他的话? 不多时,几个燃而无烟的炭盆也被太监们端了进来,说是殿下的吩咐。 殿里逐渐暖和,太监宫女们便争抢着逗哄宝儿、和宝儿玩,也都希望得到在殿里轮值的差事,这样就可以暖暖和和打瞌睡。而且太子殿下回来没几日,宸矞宫上上下下便全都得了赏赐,大家都很高兴,更愿意对客人尽力尽力。 太子的周到照顾,让雪奴心中温暖的同时,更加想念千玉楼。 旁者对他再好,枕边人的位置也是无法代替的。他无比想念她的不时拥抱,无比想念她的夜半私语,无比想念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温馨欢乐…… 这些,都不是别人所能给予的。 他爱她,可这份带着崇拜和仰视的爱,如今已掺杂怪怨,因爱生恼。 恼她行事之前不告诉自己,恼她不带自己和宝儿。 他恼她,却又经常在夜里因浓烈的思念而偷偷哭泣,之后再看着熟睡的宝儿,自己擦干眼泪,迎来新的每一日。 洛麟羽如何不知心中有爱、爱人却不在身边的苦楚和孤寂? 历经两世她都从未真正爱过,如今有了玄华,她开始遍尝各种滋味,欢喜,甜蜜,担忧,思念,牵挂,期盼,甚至绝不容她人染指的独占之心、嫉妒、以及比防狼防贼还甚的各种防范。 每个人思之所爱时,都会无意识地勾起嘴角,眼神温柔。所以即便两日后进入立冬节气,她依然要出宫,和他一起闯荡江湖,不为别的,只为远离宫廷、和最爱单独待两个月。 如今国库充裕,父皇的赏赐颇多,不仅东宫有钱,她还另有自己的小金库。如此,自然要对身边的人更好些,宸矞宫的宫官和宫女太监每人都领到一份太子令人发下的赏钱和澡豆、皂晶等日用品。 而玄华,她的至爱,当然是重中之重。 不过走之前,她还是差小豆子跑了趟靖王府,问小皇叔是否已选定迎娶王妃的好日子。 洛昀原本打算春暖花香之时大婚,侄儿的话却让他改了主意,今听小豆子说太子要出宫、年底才回,便和准王妃商量一番,定于腊月二十六。 因为那天临近除夕,宫中多忙碌,皇兄应该无暇太多参与,最多是拜堂时过来一下代替高堂接受新人拜礼,不会候到洞房前的新娘移扇露脸。 且那时羽儿已回来,有他这个鬼头鬼脑的机灵在,便能再减几分风险。 洛麟羽听完回禀,点点头。 她能猜测到小皇叔为何选择寒冬腊月成婚的心思。寒风刺骨、齁冷的天气,谁不愿意窝在暖和屋子里而往外跑啊!如果那天再下场大雪,父皇就更有可能来去匆匆露个面得了。 而且专挑她回京后的日子,其用意不言自明~~需要侄儿帮忙呗! 她这边挑选侍卫、忙着做各种出行准备,那边李府里的李和平却是暴跳如雷:“我说什么来着?啊?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吧?费尽心思,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他居然直接弃了!你个田舍奴,滚回边境种你的田去吧!” 李和平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李夫人连忙为他顺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别气坏了身子。” “他自己是个田舍儿也就罢了,却连累我们女儿、孙女都跟着一起吃苦!”李和平怒意不减,“我知你日夜想念朵儿,希望她能常陪身边,这才挖动心思。他倒好!已到手的京官官位,小绚在东宫正发展良好的态势,全都被他搅毁了!” 李夫人的眼睛红了红,陪乐师德跪在堂中的李云朵声音愧疚:“阿娘……” 乐师德低着头,屁都不放一个。 “爹爹,阿娘,女儿不孝,你们莫要动气,”李云朵流出眼泪,用绢帕拭去,“来日师德立了大功、风光回京,女儿定当寸步不离,侍奉双亲!” “立功?还立大功?立什么大功?立个种田种得比别人好的大功吗?”李和平怒哼,“若非有个县令之职,就他这慢腾腾的性子?种田都能把你们饿死!” 李夫人想到女儿跟着乐师德受罪吃苦,眼睛更红,却拭去要溢出的泪,劝道:“师德方才所言,也有些许道理,你提携自己女婿,外人自不会说什么,但终究不比他自己立功得来的踏实、让外人笑不出半个字。” 李和平重哼:“他是不愿别人说他受我们李府门荫之福!” “因女婿而面子大增,又有何不可?他可还是你的门生。”李夫人道,“既是门生,又是女婿,李公的眼光本就是万里挑一的。他若能凭自己的能力升官加爵,你二人才能真正被世人一起称颂。” 李和平轻哼一声。 李云朵见他气消了些,才道:“爹爹莫担忧师德没有立功机会,据我们推测,边境那边不会一直平静,估计两年内必定有人作出动作。” 李和平一惊,猛然扭头:“你们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李云朵站起身,走过去用手遮着嘴巴在他耳边低语。 “此话当真?”李和平瞪大眼,“是否确定?” 李云朵点头。 李和平使劲皱眉:“那该禀明皇上、提前调去大军严加防守才对。” “爹爹放心,师德已经储备足够的粮食,城池也都加固,士卒虽种田种地,日常训练却并未缺漏,另外,农闲之时,百姓也常做敌军来袭时的应对演习,”李云朵低声道,“不用攻打城池,不用正面厮杀,只以最少的兵力守住城池、无损退敌,便是边境军民之大功。” 李和平的眉头渐渐舒展,看向乐师德时,怒气已消减许多:“既如此,我也就不责怪你了。但千里迢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过完年再走吧。” 乐师德这才开口:“不可。” 李和平又要怒,李云朵忙道:“爹,对方何时发动攻击,我们并不知具体日期,万一他们趁过年百姓欢庆之时……” 李和平再次皱眉,半晌没出声,最后看了眼夫人,叹口气:“算了,你们走吧!” “师德先走就行,”李云朵挽住李夫人的胳膊,“女儿这次回来,本就是陪爹娘过年的。” 老两口立即面露喜色:“那好!好!” 第二日,洛麟羽不再上朝,直接骑马出宫。 不料,出了东宫南门嘉福门、再出延喜门没多远,竟突然被人当街下跪拦住:“求殿下为民妇作主!” 一问,才知是被二公主府的恶奴逼死的女子母亲,石氏。 第387章 新任大理寺少卿 被百姓当街拦马、冒死求助,洛麟羽身为仁德太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听完石氏哭诉,再经查问,方知此案因涉及皇室贵族,已由刑部转至大理寺。 洛洵去宫里找父皇,父皇因亲生女儿求情,便欲下道放人手诏,却被紧跟而去的新任大理寺少卿袁柬晖阻拦并据理力争,最终说服父皇,判恶奴斩刑。 父皇干预,此事便成定局。 不料昨夜,已受丧女之痛的石氏,唯一的儿子竟突被坊区武侯强行带走,说他身涉一桩命案,要将他交给京司府。 石氏哭道:“天地良心,民妇的儿子虽不通诗文,无甚出息,却也绝非敢动手杀人的大恶之徒,他平日胆小,还极其怕鬼,连夜路都没走过,平日更是未曾杀过一只鸡,怎会与命案有牵扯?” 洛麟羽看着她:“那你该找京司府问清缘由,为何诉求于本宫?” “民妇、民妇……”石氏低了低头,“有人说此事太过巧合,很可能是、是……” “你们觉得是二公主挟私报复?”洛麟羽替她说出。 石氏的头又低了低。 洛麟羽淡淡道:“你不敢说话,是因为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无任何切实证据,对也不对?” “是……”石氏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凄声道,“可民妇敢以性命保证犬子绝没有杀人,何况此事的确太过巧合,民妇无法不生疑。民妇早年丧夫,总共就只有这么一双儿女,好不容易拉扯大,女儿却被公主府的恶奴逼死,儿子也受冤屈,若他再有事,民妇还有什么活头?” 说罢,竟情不自禁大哭起来。 洛麟羽头疼。 按说新案未明,她并不好插手,先让石氏弄清事由再说便可,毕竟有的巧合就纯属巧合,没有任何关联,案件更要讲证据,不能她觉得如何就是如何。 何况谁说平日不敢杀鸡的人就不敢行凶? 再者,京司府只说有所牵涉,并未说她儿子是杀人凶手。她若二话不问便直杵过去,岂非自讨没趣? 想了想,还是暂不参与:“雪里藏,替本宫去跟大理寺少卿袁大人说一声,请他过问一下此案,无论是否有牵扯,都给石氏一个确切而真实的答案。本宫有急事出城,不能耽搁太久。” “是,殿下!”薛礼玱立即拨转马头,领命而去。 这五人已经用顺了手,又因办过许多事、最知太子心意,洛麟羽便继续带着,另外又增加了三个~~虽然少得可怜,但也算是按父皇之令增加了啊! 石氏止住哭声,含泪磕头谢恩。 洛麟羽让她起身,并问道:“你怎知本宫今日要打此经过?” “民妇并不知晓,”石氏回道,“民妇本欲至皇城门口求告,恰巧遇见殿下。殿下公正仁德之名,京城百姓无人不知,民妇想都未及想,便斗胆耽搁了殿下。谢殿下不治民妇冲撞之罪!” 洛麟羽摆摆手。 不多时,身材中等的新任大理寺少卿袁柬晖到:“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洛麟羽对此人颇有好感,客气道:“事情的经过,想必你已知晓,本宫有事出城,就劳烦你帮着过问一下,看石氏之子涉案事件是否有冤屈。” 袁柬晖立即答应。 洛麟羽不再耽搁,速带八名侍卫出城~~小豆子早晨新买的古楼子烤饼恐怕已经软了。 却不料,越心急,越事多,竟在城外十里亭处又被一女子横马拦截。 薛礼玱剑鞘一指:“何人在此挡路?快快让开!” “终于看到殿下本尊了!”女子看着因无法梳髻束冠、便扎个高高马尾的太子,笑得嘴巴直咧,下马揖拜,“民女邱慕诗见过太子殿下!” “邱慕诗?”洛麟羽乍一听,便觉有些熟悉,然后很快想起,“凤尾山万花阁?” “正是,”邱慕诗笑容更甚,“民女曾与凤帝师的嫡孙凤倾城凤公子一起喝过茶,他还说有空的话,会陪太子殿下去凤尾山游玩、去万花阁做客。” 洛麟羽点点头:“此事本宫听倾城说过,本打算有机会就去的。” 邱慕诗看着他笑:“慕诗为此在京城等了许久,直到今日才得见殿下。” 洛麟羽道:“你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 邱慕诗头直点:“慕诗待在京城这许久,就是为了一睹殿下风采!” 洛麟羽却皱皱眉:“你怎知我今日会经过此地?” “民女不知,”邱慕摇摇头,“但有人告诉我,说殿下带着侍卫出宫时,被一告状民妇的刑事案耽搁,让我赶紧城外恭候,不然下次机会不知得等到何时。” 洛麟羽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这个、这个……”邱慕诗迟疑,“殿下请恕罪,民女不能说,不然就太不讲义气了。” 洛麟羽却已从他心通里读到:“妖公子?” “殿下怎么知道?”邱慕诗脱口而出,随即捂住嘴。 洛麟羽脸色微冷,却没跟她多说什么,只道:“凤倾城拜师习武去了,你若找他,得等等,本宫有事,让开吧。” 邱慕诗连忙牵马让路,嘴里却逮着机会道:“不知殿下何时有空去凤尾山,民女想提前做好准备,恭候殿下。” 洛麟羽心里一动:“春暖花开吧。” “是!”邱慕诗面色一喜,“民女这就回家安排一切事宜,等着迎接殿下!” 洛麟羽点点头:“有劳。” 打马而过。 邱慕诗没想到他会说“有劳”两个字,却不及回话,如雪白马已飞驰远去。 她站在原地,欢喜好一阵,才上马回城收拾东西,火速往家赶,告诉爹爹娘亲这个天大消息。 薛礼玱等人见她没跟来,便找了个树林钻进去换常服,腰牌也收起藏好。 洛麟羽则戴上假发。 重新收拾利落,九人才继续前行。 之后不久,八名侍卫随扈太子经过仙桃山时,见一身穿浅衣白衫的男子在路边行走,殿下惊喜呼道:“师父?” 随后又连喊几声:“师父!师父!师父你回来啦?” 那人却没反应。 待打马上前,才知认错了人。 从后面看,此人身形和衣衫都跟玄华道长相似,相貌却是天差地别。 洛麟羽最后刚喊一个“师”,便卡在半山腰:“那个,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那人愕然:“什么?” 洛麟羽吃惊:“你没听见?” “哦,听力不太好,”那人歉意道,“你、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了?” 侍卫们感到好笑。 殿下认错人,他却没听见。 洛麟羽心里更好笑:“没有。” 那人点点头:“哦。” 侍卫们差点笑出声。 洛麟羽正在想怎么把他捎上,那人便羡慕地看着她的坐骑:“有马真好!” “你没有马吗?”洛麟羽很上道儿。 那人摇摇头,随即乞求般看着她:“公子能否带我一程?走得腿好疼!” 洛麟羽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 薛礼玱上前道:“那哪儿行?我们少主乃金贵之身,怎能跟你这等人共乘一骑?” 洛麟羽摆摆手:“相逢即是缘,就捎带一程吧。” 她不待薛礼玱再说话,便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找我家娘子,”那人道,“你们放心,我有钱,将我带到卖马的地方就行,我买了马,就不必劳烦各位了。” 洛麟羽心里一阵甜蜜。 薛礼玱却道:“你找谁都不行,我们每人一匹马,哪有多的来载你?” “算了算了,谁没有个难的时候,”洛麟羽摆摆手,“你们要不乐意,就让他跟我共骑吧。” 几名侍卫闻言,连忙要让出自己的马,最后还是由薛礼玱带着他。 为安全起见,薛礼玱本想让他坐在自己前面,以防他是坏人乔扮、背后偷袭,又因对方的个子比自己高,实在不太方便,只好让他坐身后。 待两名侍卫前方开路,太子打马,他才在拉开距离后道:“我不管你是真路人,还是假路人,只要被我发现你对我们少主怀有不轨之心,我立马杀了你!” 与他并行的周仕林道:“你走前面,我在后面盯着他,但凡有异动,我就先下手。” 那人吓得一哆嗦:“我只是借个马而已,你们、你们……” 薛礼玱却不再理他:“走!” 猛一打马。 那人往后一仰,差点被甩下去,连忙紧紧抱住他:“慢、慢点儿……” 薛礼玱轻哼一声。 那人露出几不可察的笑意。 ~~ 萧府府门外。 乐小绚叉着小腰站在那里喝道:“萧童清你给我出来!殿下有吩咐,让本姑娘在京一日,便教你一日,你若躲着不出来,看我怎么告状扒了你的猴皮!” 门房无奈,又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奶奶~~太子殿下派来的,他哪敢龇牙? 萧童清鬼鬼祟祟,将身子缩在内影壁后,脑袋每探一下便急缩。 管家却突然走过来大声道:“小郎君你站在这儿做什么?等人吗?” 萧童清猛扭头,狠狠瞪着他。 果然,乐小绚立即旋风一般冲进来,揪住他的耳朵就往外拖:“好你个皮猴子,果然是明明在家却故意躲着我!今天不让你练个八百遍,我就不信乐!” “哎哟!哎哟疼疼!”萧童清一边嚷疼一边嘴不怂,“不姓乐姓什么?难不成跟我姓萧么?” 乐小绚的手中顿时一个猛使力,扯得萧童清龇牙咧嘴、歪着脖子叫唤:“哎哟轻点儿轻点儿,疼啊!疼!” “疼死你个皮猴子,居然敢骂师父!我看你就是欠揍,打少了!”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你刚骂的!” “我那是骂么?” “不然骂是什么?你当我是傻子么?” “我看你还真像个傻子!” “什么?” “我说你~~哎哟哟,别揪了,耳朵快掉了!” “叫师父!” “哼!” “叫师父就不揪了!” “哼,宁死不屈!” “真的么?” “当然~~哎哟!哎哟!叫师父,叫师父了,师父手下留情!耳朵要断了,好师父快手下留情!” “这还差不多!” …… 声音渐去渐远。 管家目送着,忽然冒了句:“不姓乐姓萧……好像也可以!” 第388章 夜墨青的破绽 薛礼玱带着陌生人跑马不过小片刻,太子竟停了下来,而勒马的原因,竟是问这受帮助的陌生路人吃饭了没有! 相貌极其普通的男子摇摇头:“因寻找娘子之心太过急切,天未亮便出门,又忘了带吃食,早已饥肠辘辘。” 洛麟羽明知真气盈身的人不可能饥肠辘辘,却还是又好笑又心疼,令汤有玢将买好的萧家馄饨和古楼子烤饼,从那可短时保温的食盒里取出给他吃。 男子道谢后也不客气,就坐在马背上~~薛礼玱的身后慢慢吃起来,正好薛礼玱的身体可以帮他挡风。 自薛礼玱背着殿下对此人身份表示怀疑后,周仕林便一直紧盯着他,此刻见这么多人看他吃饭、连殿下都驻马等着他,他却一口一口吃得极其优雅却缓慢,不由有些气恼道:“这位仁兄,你能不能吃快点儿?大家都等着你呢!” “不急,”洛麟羽淡淡道,“咱们只是出宫,又不赶路,何必催他。” 周仕林只好噤声。 本来就两人共乘一骑,此时身后的人还端着带汤水的碗吃东西,薛礼玱就更不好扭脸看他,便微微侧头目视右肩处道:“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男子答道:“夜墨青。” “夜墨青……”周仕林笑道,“你这名字的寓意可不太好,几乎全是黑,只怕运气不怎么样。你家娘子跟你生气跑掉,很可能就是你的名字取得不行。” 男子不怒不气,反问了一句:“请问郎君高姓大名?” 周仕林答了。 男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如此说来,郎君已经高中榜首、侧身士林?” 周仕林顿时语塞。 洛麟羽哈哈大笑。 众人见太子被逗乐,也都跟着露出笑容,鲍国恩道:“拿人名字打趣,却被反将一军,你呀,吃亏了吧?” 新加入太子亲卫队的崔幼宁弱弱来了句:“我怎么觉着夜墨青这名字挺好听的?好像很有学识的样子。” 另一人低声道:“他这打扮,既不是武者,也不像书生,我这见识浅薄的人,倒真有些猜不出他的身份了。” 被怼得哑口无言的周仕林暗哼一声。 洛麟羽扫视他们:“当着别人的面评头论足,这是从本少主院子里出来的人?” 众侍卫面色一变,纷纷抱拳垂首:“少主恕罪!” 洛麟羽见男子已经吃完,便淡淡道:“有玢将碗筷收好,咱们送他去最近的县城买马。” 汤有玢应是执行。 众侍卫再不敢多嘴多舌放肆议论。 经过最近县城时,洛麟羽进行了短暂停留,专送男子到骡马行买马。 到了骡马行,男子却说他不识何为好马,请洛麟羽帮忙挑选。 洛麟羽忍着笑帮忙选了马匹,男子说为表谢意,中午请洛麟羽吃饭。 然后,侍卫们惊讶地看到太子殿下竟愉快地答应了! “请我吃饭可以,但必须要包厢,不能坐大厅。”洛麟羽笑眯眯地提要求。 男子满口答应。 二人随之选了一个当地名酒楼,要间包房,佳肴摆上桌。 洛麟羽让祖纯顺将他负责的十二神兽送进去,又让八名侍卫留两人守门口即可,其他人轮流去大厅用餐。 薛礼玱哪肯。 他本就对这大冷天跑出来找娘子的陌生过路男充满戒心,让殿下与他独处一室?那怎么行? 洛麟羽见他跪在里面打死都不出去,顿感头疼。 她自然不能对爱护自己、对太子安全负责的人出手,那岂不寒所有人的心?只能妥协,由他和周仕林待在屋里,门口另置二人一左一右地站着守卫。 这两人还因为不放心,也不轮值用餐,只待太子用完膳、夜墨青走人,再随便买些糕饼什么的在马背上简单果腹。 相对而坐的两人对视一眼,洛麟羽无奈摇头,夜墨青则眼含笑意。 洛麟羽咕哝道:“早知道还不如用师父的身份。” “不急,”玄华腹语传音,“若他们轻信于我,才真正令人不放心呢。” “好吧,”洛麟羽传音回应,“那就等着慢慢产生信任……对了,” 她突然放开声音,“夜郎君你打算去何处寻找娘子?” 薛礼玱立即瞟向夜墨青。 不料,那男子竟摇摇头:“不知道。” 薛礼玱的目光顿时更冷更警惕。 然而太子殿下却不以为意:“你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跑的是吗?” “是,”夜墨青点点头,“所以在下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既然没有具体位置……”洛麟羽佯装想了想,“不如你就跟着我们吧。” “少主不可!”薛礼玱忍不住急呼。 洛麟羽瞬间敛笑,淡淡看着他。 “属下知错,少主恕罪!”薛礼玱单膝一跪,“可恕属下直言,此人来路不明,且言行之中皆有漏洞,实在可疑,少主不可轻信!” 夜墨青淡笑:“这位仁兄所说漏洞指的是……” “首先你的笑容就是漏洞!”薛礼玱哼道,“一个丢了娘子、出来寻找的人,我却未在他脸上看到半点儿心急如焚!” 夜墨青若有所思:“还有呢?” “还有就是,”薛礼玱毫不友善地盯着他,“虽只下了一天雪,但对普通人来说,天气已足够冷,你家娘子再如何娇惯肆意,也不会清早离家且跑得不见踪影。相反,越娇惯,才越不经冻,即便你不找,她也该自己跑回家了。” 夜墨青微微颔首:“好像有点道理。” 薛礼玱哼道:“还有,你虽装聋,却不哑,萧家馄饨和古楼子烤饼可是京都极为有名的小吃,普通百姓不是买不起,就是舍不得钱,你在食用时却无任何反应,好像习以为常。而从你的衣着打扮来看,你即使不属官贵之家,也该是富户公子,怎会出门没马?你的爹娘又怎会由你亲自寻找娘子、且只你一人?厮奴婢女是用来养着吃闲饭的吗?” 夜墨青看向洛麟羽。 洛麟羽噗地笑出声:“一个简单的谎言,竟让我家侍卫看出百般漏洞,可见你果真不是经常撒谎的人。” “是,”夜墨青露出笑容,“殿下最懂墨青。” 薛礼玱和周仕林齐齐愣住。 洛麟羽笑道:“墨青乃本宫私交友人,原本打算只一起出行,不露身份,未料竟被你们看出破绽。” “这、这……”薛礼玱并未因此而感到得意,反倒再次单膝而跪,“是属下多嘴了!殿下恕罪!” “无妨,你们能长进,本宫很高兴,”洛麟羽摆摆手,“既已说破,就都出去吃饭吧,我有话要单独和墨青说。” 薛礼玱和周仕林恭谨而退。 洛麟羽笑看玄华:“墨青,找到你家娘子了么?” 第389章 商州五指峰 玄华起身换坐她右侧,轻执她的手,满眼温柔:“找到了,她一直在我身边,在我心里,从未离开。” 洛麟羽覆上自己左手:“只要你在,我就永远不会走。” 两人脉脉含情对视,却忽听十二神兽叽叽叽地叫唤起来。 “这些小东西,闻了半天香气,终于忍不住了!”洛麟羽笑着拿开手,端了几盘菜肴点心放至盒边,“吃吧,一群小馋猫儿!” 终于独享空间的两人吃完饭,玄华便以夜墨青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加入队伍,薛礼玱等人再不多问。 三日后,八名侍卫跟随太子来到距京城二百六十五里的商州。 玄华曾说商州境内有座五指峰,峰顶有颗飞来石,呈半悬空之势,斜斜插入石峰,犹如天外飞石。 她来这里,是因三岁便与他有过同来赏飞石的约定。 而在这一路中,薛礼玱等人都亲眼目睹夜墨青对太子殿下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看不出丝毫迁就痕迹的迁就。 进入商州境内,洛麟羽为犒劳众侍卫的忠心跟随,没将他们甩下,而是全部带着,一起前往五指峰长见识,看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那颗飞来石,也的确如玄华所说,一小半斜插在顶峰峰沿,一大半呈悬空之势,看着就惊险无比,不由自主地担心它会不会断裂或者整块坠下来。 五指峰更是奇美,五峰峰高不同,真如长短不一的五根手指,除了有飞来石的食指峰可攀登,其它四指不仅巨粗,还陡峭无比,没有任何攀爬路径。 众侍卫看得惊叹不已。 崔幼宁等三名新加入的侍卫,此刻终于深刻明白大家为何都盼着出宫随扈:太子宽厚,从不亏待属下,除了不能喝酒,所到之处的各地特色美食,都能有幸品尝到。 这几日,他们虽常在寒风中跑马行路,吃饭住宿却不差,即便夜里轮值,也两天才轮到一回,或前半夜,或后半夜,从不让他们值整晚。 今日又能随太子殿下爬山看险,真是吃着玩着还不花钱,除了夜里无女人可抱,实在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 离开五指峰时,大家都兴高采烈,洛麟羽心情极好,问玄华道:“墨青你既来过,该当晓得哪里的东西最好吃吧?一会儿带我去,我要将你吃过的美食全部吃一遍!” “这……”玄华面露为难之色,“我当时是借宿在村民家里,所以……” 洛麟羽这才想起他那时的身份。 与她相爱以来,他虽不再清心寡欲,却依然戒荤,部分东西都是不吃的。 “没事,”洛麟羽想去拉他的手,却临时改为拍他的肩,“我们去城里一问便知。” 玄华点点头,想抱她,却不能,连眼神都避开不看她,以免流露真情。 洛麟羽也是人在咫尺,却想他想得极狠,但有这么多侍卫随扈左右,什么事都不能做,抱一抱撒个娇都不行。 两人正各自忍耐,忽闻半声“救命”钻入耳中。 之所以说半声,乃因只一个“救”字音大清楚,“命”字则模糊而微弱,显然是被人捂住了口鼻。 两人脸色一变,正要行动,同时听到呼救声的薛礼玱已用手势下达命令,六人待在原地护卫太子殿下,周仕林和鲍国恩朝稀稀落落几棵树那边的田埂冲去。 不一会儿,周仕林便押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回来了,鲍国恩身边则跟着一名面有泪痕的清秀女子。 洛麟羽正要问话,玄华却在看到那异常清秀的女子时,脱口而出:“秀珠?” 穿着麻布粗衣却身姿绰约的素净女子猛然抬眼望过来,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你、你是谁?如何识得我?” “秀珠?”洛麟羽先看未施半点儿脂粉的女子,再看玄华,“认识?” 很显然,玄华认识她,她却因玄华使用缩骨术改头换面,而不再识得。 玄华低声道:“那时借宿,便在她爹娘家。” 洛麟羽微微点头,忽然一笑:“时隔这么久,居然一眼就认出,记得挺清楚。” 玄华顿有一种危险来临感,但否认已来不及,只能默不吭声。 洛麟羽轻哼:“怎么回事?” 看两人的样子,也知道是强而未遂,可她却故意这么问。 周仕林道:“属下这就来审。” 洛麟羽没反对。 周仕林审男又审女。 男的衣衫不整,长得却不赖,只是不太乖顺,骂骂咧咧半天不配合,直到挨了几拳,被打得鼻青脸肿、嘴歪眼斜,才认怂松了口。 秀珠则有问必答,只是不时抽泣。 洛麟羽耳朵听审,眼睛却看着玄华,瞧他表情变化。 玄华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一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即使是女子说到自己被诱骗至田间、差点被人凌辱甚至掐死时,都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洛麟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古时有圣人说,教化百姓不能只自己行为高尚,救人做好事后不推辞回报,才能真正树立好人有好报的榜样,才能让大家争相效仿。今日我们既救了这位秀珠姑娘,就该去她家叨扰一番,即便不要金银铜板,由她爹娘招待我们两顿农家饭、住上一晚却是可以的。” 玄华听着这暗藏酸溜溜的话,更觉不妙。但自己既决心在这几个月里不分对错的宠她,就只能硬着头皮相陪。 “洛少主所言甚是,”他出声道,“正好可以看看农家什么样儿,体会一下墨青当时的心境。” 洛麟羽点点头:“想必你当时的心境极其微妙。” 她一挥手,“将他捆起来!秀珠姑娘带路!” 侍卫们齐声应是。 秀珠自是已从少年衣着、谈吐和气势上看出他的不凡,猜测定是县城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而这俊美无比的公子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颗正义之心,一听要去她家,立即带路。 洛麟羽淡淡道:“秀珠姑娘最好把眼泪擦干净,别让村民看出发生过什么事,不然你的声誉没了,谁还肯娶你?” 走在她后面的玄华顿住脚,看着所爱女子的背影,露出一丝笑意。 秀珠忙用粗布衣袖连拭眼睛。 不久后,众人随她来到一座篱笆小院。 第390章 刺史夫人的外甥 简陋的土屋,由一层层泥巴堆码而成的低矮院墙及木栅门,这便是秀珠的家。洛麟羽扭头:“你当初就住这里?” “当初连这道泥巴院都没有的,”玄华叹息,“羽儿,那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她当时不过八九岁而已。” 洛麟羽默然片刻:“进去吧。” 秀珠的爹娘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农民,即便这行人穿的是常服,在他们眼里也是锦衣。一下子来了十个,且还腰挂佩刀,除了农人特有的热情,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惶恐。 他们平日里都喝生水,很少废柴禾烧开,更别提什么茶叶了,连茶叶长什么样,他们都不知晓。 洛麟羽让周仕林、崔幼宁去帮忙烧水,两人依令进了厨房,却看着被烟火熏黑的灶台和黑糊糊的锅,愣愣站着不知该如何下手。 堂屋里只有一张破旧到看不出原本木色的低矮方桌,以及几个圆木或树桩做成的半尺高凳头,真是站也无处站,坐也无处坐。 洛麟羽立在堂中,淡淡道:“秀珠,带你爹娘进卧房,自己把事情说了。” 秀珠不由自主地点头应是,看向爹娘。被无形气势震住的夫妻俩带着疑惑随女儿进了卧房,待出来时,便是对那被反捆双手的男子愤然怒视,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却因此人正在两名侍卫手中,而不敢造次。 洛麟羽却抛出另一个问题:“秀珠已如此年龄,为何还不出嫁?莫非是因为只有她一个孩子,舍不得?” “不不,不是,”秀珠她爹~~脸瘦下巴尖的中年男人连忙答道,“秀珠已经成过一次婚。” 众侍卫讶然。 秀珠她娘看起来更加苍老,却也更加胆小,不敢说话,还是她爹道:“小民因为家穷,到二十多岁才娶上娘子,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秀珠,之后便再无动静。好在秀珠孝顺,怕嫁出去后我们夫妻俩孤苦无依,没人照顾,便执意要招个善良能干的男子入赘,可……想娶秀珠过门的人虽多,愿意入赘的,却是没有。直到前年来了个行乞讨饭的外乡人,才让我们家如愿添了一口,谁知……” 他叹了口气,“谁知那男人不仅游手好闲,懒惰成性,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不干,还常跟村里的大娘子小妇人毛手毛脚,连我们的名声都一起被毁,谁也不进我们家的门,连话都不与我们说。秀珠忍无可忍,将他赶了出去。” 怪不得瞅着妇人年龄比男人大许多,原来是讨不到老婆的结果,洛麟羽点点头:“脖子上挂大饼都懒得低头咬一口的人,赶走也没什么可惜的,但你们得张罗张罗让她再嫁,继续待在家里,不仅惹人非议,还容易发生今天这种事。” “不是我们不想,而是……”男人看向秀珠,目光慈爱而矛盾,“秀珠执意不肯,我们一说这事,她就要寻死,吓得我们老两口不敢再提让她嫁出去的话。” 洛麟羽听完,顿时对秀珠生出不少好感,随后令薛礼玱带人快马去县城置办东西。 薛礼玱立即带新加入的曾泰星、岑辅二人骑马奔出,回来时,马背上挂满蔬菜肉类、盐巴调料,另有骡车紧随其后,车上除了崭新的桌椅板凳,还有两张新床、新被褥,以及新的锅碗瓢盆、菜碟竹筷。 秀珠一家三口瞧得两眼直愣。 薛礼玱看眼弄了满脸黑灰、都没能烧出开水的周仕林,微笑抱拳:“能不能麻烦三位帮忙生火做饭?我们这群大男人实在不擅下厨。” 三人醒过神,忙不迭地往灶屋跑。 不久,在两边共五六人的通力合作下,厨屋里渐渐飘出各种肉菜香味,然后一盘盘摆上新桌。 洛麟羽和玄华一正一侧地坐着,薛礼玱等四人侍立四方,另四人分两人手按刀柄守在堂屋门口两侧、两人在院中看守恶徒。 “这肉看着就腻,端走吧,”洛麟羽指着一盆糖色炖肉,淡淡道,“为免坏掉浪费,让他们都吃了!” 薛礼玱明白太子又在以这种方式赏赐,立即应是将肉撤走,端回厨房道:“我们少主说这肉太腻,他吃不下,但肉粮皆不可浪费,只能请你们代劳。勿有剩余,不然我等要挨罚。” 老两口愣了愣,随后欣喜不已,连声应是。 带骨猪肉炖出香味时,他们就不停吞口水,馋得格外饥饿,只等这群不知来路的贵客吃完后,有剩的可吃,没想到,竟随崭新的盆子全部端了回来。 薛礼玱说完便走了出去,以免他们放不开。 果然,他一走,夫妻俩就催着女儿一起狼吞虎咽起来,连筷子都顾不上用,直接下手抓。 堂屋里,玄华温柔笑看洛麟羽:“他们会吃的,你也吃吧。” 洛麟羽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若有大臣跟父皇谏言就好了。” 玄华道:“殿下想做什么?” “全方位的兴修水利,所有村庄都有两马车宽的石头路通向官道,开办免费学堂,由官府出钱盖房砌屋、低价卖给百姓……”洛麟羽说到这里,摇摇头,“可想达成所愿,太难了。” “的确不容易,”玄华颔首,“毕竟你所言的每一项都能将国库掏空。” “一次掏空都不够,”洛麟羽苦笑,“所以暂时只能尽一己之力,帮得几户是几户,帮得几人算几人。” 玄华温声道:“吃饭吧,我们走到哪里帮到哪里便是,墨青会陪着殿下。” 侍立的薛礼玱四人听到对话,对太子更加死忠。 此次出门,八人分有数量相同的金银铜板携带在身,谁买了什么、花掉多少钱,都各自记账,不定时汇总。 之所以这么做,乃因殿下派任务时,大多是分头行动,若由一人专管银钱,反倒不便,且耽误时间。 洛麟羽吃完饭,起身道:“你们几个一起吃吧,顺便将十二神兽喂一下。” 众人应是。 洛麟羽来到院中,站在被绑缚双手、侧蜷在地的男子身前,淡淡道:“说,除了秀珠,你还干过多少恶事?” “关你屁事!”男子恶狠狠瞪着他,“本公子说过,你们若敢动我一根毫毛,就绝没有好果子吃!” “都成阶下囚了,还敢大言不惭,”洛麟羽蹲身扯他头发,“我就动你毫毛了,你倒是弄个坏果子来给我瞧瞧?” 端碗站在茅草屋檐下吃饭的崔幼宁和曾泰星噗地一声喷了。 随即听到那男子“嗷”的一声惨叫,太子手中便多了一撮头发,估计男子有块头皮已经秃了。 男子疼痛难当,终于搬出一个人:“你竟敢如此对我,我姨母可是刺史夫人!看我回头不扒了你的皮!” 第391章 府银私产我都要 一州刺史,那可是当地民政一把手。宰相若被贬谪为刺史,自是郁闷,但对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来说,绝对是此生最为光宗耀祖的事。 商州刺史吉先礼得知太子身在商州、且住在五指峰旁的百姓之家时,诧异之余,不敢怠慢,连忙赶过去长揖大拜:“微臣商州刺史吉先礼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洛麟羽淡淡一笑,随手递出一本写好的折子,“不过本宫这儿有份准备送往京城的奏折,因很少写,没什么经验,也不知写得怎么样,吉大人可否帮本宫瞧瞧?” 薛礼玱双手接过,递到吉先礼手中时,面无表情。 吉先礼嘴里说着“不敢”,手却已打开奏本,却是只看几句,脸色就煞白。 待快速扫视完,噗嗵一声就跪下了:“微臣该死!微臣即刻拿他问罪,求殿下给微臣一个改过机会!” 洛麟羽呵呵:“吉夫人的好外甥强辱那么多良女,连你为儿子定下的未过门妻子都敢染指,你到此时才问罪?你们替儿子重新换个完身女子娶进门了事,被糟蹋毁掉名声的女子算是活该倒霉了?若非本宫来此游玩,恰巧撞见他扮成乡间农人作恶,你是不是打算帮夫人包庇他一辈子?” “微臣、微臣……殿下开恩!”吉先礼此刻真是悔青了肠子,太子的奏折一旦呈上龙头御案,他必定丢官,搞不好还要被流放,而官场从来都不缺官员,就像江湖从来都不缺漂流客,“求殿下放微臣一马,微臣定当忠心耿耿为殿下效力!” “为本宫效力?”洛麟羽轻嗤,“本宫连朝中重臣都不拉拢,会拉拢你个地方刺史?” 吉先礼见这条路行不通,情急之下,忽想起之前进京送寿礼、顺便四处烧香各方打点时听到的太子搜财之事,虽然他为的是黎民百姓,但不管最后目的是什么,钱对太子来说都是好东西。 就像古往今来,所有做官之人的目的,永远都是利益一样。 “殿下,微臣愿献上所有家产,祝殿下心想事成!”他伏首叩地,“微臣回去后即刻将那贱子法办,并坚决改过自新,勤勉于商州政务,再不懈怠丝毫!求殿下给微臣一个机会!” 他知道,太子奏折的威力不同于官员,他说的每件事,皇上都会亲自过问,并在量刑上以最重论处。 若是官员上奏,他尚能利用钱财和人际关系暂时扣住奏本,甚至直接压入箱底。 可太子的文书奏折,谁敢压扣啊! 再说那是由东宫官员直接禀投到皇帝面前,根本不经大朝廷的三省六部! 东宫宫官虽因属闲职而部分由朝臣兼任,但将贿赂行到东宫去,即便有门路,也绝对是件极为冒险的事。 太子幼时便擅长破案,若倒霉被他发现,那才叫真的凄惨。 此时,他只能求神保佑太子能为钱而动心了。 反正只要人在,官亦不丢,失去的都会再回来。 坐在上首的人没有说话,寂静中,他似乎看到了希望~~这说明太子听进去了,在认真考虑。 果然,一双锦鞋出现在眼前,片刻后,声音也在头顶上方缓缓响起:“将州衙府库里的银两全部提出造屋,再将造好的屋子卖给百姓,至于卖多少一间,那是本宫的事,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微臣明白!”吉先礼以为太子要拐着弯收钱,以免落人口实,忙不迭地应道,“微臣这就去办,绝不耽搁半分,也绝不会留下半个铜板!” “雪里藏,顺子,林子,国恩,你们四个陪他一起过去,用心帮忙。至于私银……”她故作沉吟。 太子果然比他还狠,利用造屋吞了官银,还根本没打算放过他的家产,但此刻已顾不得这许多,吉先礼立即很上道地快速反应:“微臣将所有东西都存入飞钱柜坊,殿下只要拿着便换券帖,便可全国各地,随用随取。” 洛麟羽微微点头,回到座位,稳稳坐下,端起新茶盏。 吉先礼连忙告退。 转身之际,太子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本宫看到了你的诚意,至于贺兰怀贞……让贺兰家自己来提人吧。” 吉先礼差点摔倒在地。 贺兰怀贞就是夫人那不争气的外甥、贺兰家最不肖的子孙。夫人每次带着婢女去贺兰家,婢女们都会被贺兰怀贞或诱或强,一个都没放过。 只是,这件极隐秘的事,连夫人都是后来才知晓,殿下是从何处得知的? 想到这里,想到太子的奏折所述,他的脊背更加发冷,立即转身应道:“是,贺兰家追随殿下的诚意,今晚就送上!” 洛麟羽没答话,垂眸喝茶。 吉先礼再次躬身告退,急匆匆离去,只是身后多了四名身穿便服的带刀侍卫。 不用说,能派来执行此等任务,必是心腹。 官银吞去,吉家私产也被搜刮干净,即使如此,贺兰家也没能跑掉。 没办法,那个淫贼贱子就在殿下手中,不拿赎金赎人,连他都依然危险。必须让贺兰家拿出足够诚意,让太子殿下满意。 金钱美人,只要有一好,就不怕,最怕的就是想巴结的人什么都不贪、什么都不好。 四名侍卫随吉先礼走后,玄华从卧房走出,轻声道:“羽儿是不是还有后续计划?” 羽儿在秀珠家召见吉先礼,一旦他们离开,吉先礼必将先拿此地村民开刀,展开加倍搜刮民脂民膏前的报复。 他能想到,羽儿不可能想不到。 洛麟羽淡淡道:“该死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容许他们活着。” 吉先礼以为她要用官府的钱建屋,名义上不取分文、造福百姓,实际上是高价卖给百姓,牟取暴利的同时,将私吞商州官府府银的事遮盖起来。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而他吉先礼有此事在手,太子的奏折便永远不能发出去。 “想抓我的把柄?”洛麟羽冷哼,“真是怕死慢了投不到胎!” 第392章 食指峰上说情话 夜里,商州刺史及其夫人、贺兰怀贞的爹娘等一起过来请罪,却没见着太子。 汤有玢手按腰刀站在堂中,僵硬的表情中微带一丝温和:“将东西置在桌上即可。” 吉先礼连忙用双手将飞钱凭证恭恭敬敬捧放到桌上,又朝贺兰怀贞的爹~~贺兰攸使眼色,笑得讨好:“这是我们对殿下的一点心意,就拜托这位兄弟转交了。” 他没提释放贺兰怀贞的要求。 太子殿下若对这笔大礼满意,稍后自会放人;若不满意,贺兰家就必须再加,加到太子肯放为止。 此时若提,恐怕会被扫地出门。 汤有玢将两人的柜坊帖券各自翻看一遍,放回原处:“那贱子淫贼你们现在就可以带回,但必须关在牢里一年,方可放出。” “什么?”对他用词极其不爽的吉夫人与贺兰夫人异口同声,“还要在狱中待一年?” 汤有玢面色陡冷:“带走桌上东西,等着斩首吧。” “妇道人家乱开什么口?”贺兰攸顿急,反手就给夫人一巴掌,“就那畜生干的事,关个三年都不为过,一年又算什么?太子殿下肯给我们怀贞重新做人的机会,乃是殿下宽仁,你不感恩戴德,乱放什么厥词?” 怒骂之后,紧接着转身讨好,“大人有大量,切莫跟她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一般见识,殿下的恩德与教诲,我们定当铭记在心,谨遵此令,不关满一年,绝不接回去!” “不要耍小聪明,”汤有玢淡淡道,“殿下是不可能在这久待,更不可能天天派人盯着你们。但你们应该清楚,他干了那么多坏事,恨他入骨的大有人在,牢里牢外哪儿更安全,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 “是是,多谢大人费心!”贺兰攸掏出一包银锭,上前躬身放在桌沿,“大人辛苦了,一点儿茶钱,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莫要嫌弃。” 汤有玢没拒绝,看向堂屋左边的隔墙厢房:“人在里面,带着他马上离开这里。” “是是,”贺兰攸忙不迭地应着往里走,“我们马上离开,不打扰大人休息。” 挨了一巴掌、脸颊通红的贺兰夫人顾不得疼痛和委屈,连忙跟进去。 汤有玢不管他们,转向吉先礼:“殿下要看到办事效率,所以请吉刺史明日便征集调动商州所有工匠赶赴这里,立即开工。田地没有多少事,青壮劳力要全部参与,妇人则帮忙烧火做饭,食宿皆在此处,数宅齐造,保证房屋质量的同时,用最快速度完成。” 吉先礼心道殿下也是人,遇到敛财之事同样心急,何况他不能久待,便希望尽快出活、尽快脱手、房屋变金银。 “是,我一定谨遵殿下吩咐,”吉先礼笑道,“哪怕再远,也最迟明晚全部抵达五指峰。” 汤有玢看着他,忽然扯出一丝笑意:“吉大人玲珑剔透……有前途!” 吉先礼大喜,抱拳道:“多谢兄弟!先礼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看你的表现,”汤有玢看了眼费了半天劲才将儿子背出来的夫妻俩,“管好自己的的子孙,只要莫出这种人给殿下添麻烦,能力什么的都好说。” “是是,多谢兄弟!”吉先礼忙道,“吉家子孙虽能力不一,但绝不干违法乱纪之事。请兄弟转禀殿下一切放心,有我吉先礼在,商州境内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来日收了税钱得了俸银,定宴请兄弟,多谢兄弟在殿下面前美言!” “好说,”汤有玢淡声道,“趁着夜色,赶紧走吧,莫给旁人瞧见。” 几人连声应是,打躬作揖地离开。 汤有玢看着他们在千恩万谢中将人带走,一动不动,直到确定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关上堂屋门。 洛麟羽步出右厢主卧。 汤有玢抱拳躬身:“殿下!” 洛麟羽微笑颔首:“这任务,你完成得不错。” “谢殿下!”汤有玢面露喜色,“那他们……” “不急,自有收拾他们的时候。”洛麟羽摆摆手,“趁现在地面还没上冻,要赶紧施工,一日都不可拖延懈怠。” “是!”汤有玢应道,“殿下,此事是否继续瞒着他们三人?” 崔幼宁他们三个被打发带秀珠一家人寻客栈旅社投宿,为的就是不让他们看到殿下所行之事。 “他们毕竟刚加入,是否对本宫百分百忠诚,还需多方观察,”洛麟羽拿起桌沿那包贿赂银,掂了掂,“拿出一半,逐个试探一遍。” 汤有玢应是。 洛麟羽放下沉甸甸的钱袋,拿起轻飘飘的票证,翻看后,置入袖中:“待明日他们四人回来、造屋工程火热开工,这笔钱就能派上用场~~” 她忽然顿住,看向随她一起走出主卧的玄华,“墨青,这件事,不如我们俩去办?” 玄华看着她的目光原本宠溺而温柔,此时却含笑垂眸:“好。” 洛麟羽点头:“明日我和墨青去城中采购顺便办点私事,你留守这里,莫给旁人瞧出破绽。” 汤有玢不敢违令,口中称是,眼里却写着担忧。 “不必担心。”洛麟羽拍拍他的肩,“今夜有墨青,你不用轮值,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后面的监造之事可都指着你们。” 八人只剩他一个,汤有玢虽然不放心,还是应了声是,退出去打算睡厨房。 “干什么去?”洛麟羽叫住他,“左厢房空着不睡,留着做什么?” “这……”汤有玢迟疑,“属下、属下……”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洛麟羽摆摆手,“厨房又矮又破,起场大风都能把茅顶掀翻了,下雨的话说不定还会倒塌将你砸里头。” 说着便往右厢房走,“赶紧睡觉别废话,墨青随我进来,屋里守护即可。” 玄华随之步入。 汤有玢只好依令。 蜡烛被吹灭,屋里暗下来,很快和整个村子一样陷入寂静。 憋了许多日的洛麟羽终于和玄华拥吻在一起,却又不敢出声,更不能做别的什么,只是静静抱着亲着。 “明日我们去五指山,”唇离开之时,洛麟羽在他耳边呼出热气,“我好像看到了可以炼丹的灵草,咱们去找找。” 玄华轻抚她的发:“好。” 洛麟羽环着他的腰,移步坐到床沿,仰头道:“那就睡觉吧。” “挨着娘子,怎能睡得着?”玄华轻轻刮了下她的俏鼻,“为夫地上打坐即可。” “不行,”洛麟羽低声撒娇,“我要抱着夫君睡!” 玄华立即投降依了她,却待她睡着后轻轻拿开她的手,好在她搭在自己胸腹上的手不再像从前那般扣得死紧。 之后又将她蜷压在自己身上的腿脚慢慢抬起放下去。 成功下了床,他轻舒一口气。 为防汤有玢冒失闯进来撞见,他只能忍着煎熬,保她安全。 次日,洛麟羽见身边是空的,竟没说什么,两人直接去了飞来石山峰。 她一路沉默,直至无人岩后,才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衫,将他抵在石壁上:“昨晚居然敢偷偷溜走,看我怎么惩罚你~~唔……” 吻,突袭而至。 被反攻的洛麟羽被打个措手不及。 呼吸很快急促。 衣衫被有分寸地撕扯,不会让它破掉而没得换。 天上的云朵飘飘悠悠,背靠石壁的人儿嗯嗯低吟,节奏快乐…… 半个时辰后,玄华抱着软成泥、化成水的女子,胸膛微微起伏。 “玄华夫君,一定不要离开我。”洛麟羽闭着眼睛低低道。 不知为什么,他从凤尾湖回来、与自己在隐微谷见面时说的话,总让她隐隐有种不安。 “胡思乱想什么?”玄华将她抱得更紧,轻吻一下她的额头,“为夫怎么舍得!” 洛麟羽没睁眼,却笑了笑:“舍不得就好。” 玄华突然后悔说那些话。 羽儿太敏感,定是起了疑心。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能收得回? 两人歇够,才正儿八经去寻药。 提气掠身,一株株灵草被采下。 “就怕不出门,但凡出门,必有收获,”洛麟羽欢喜道,“飞来石那边还有一棵,咱们快去!” 这地方,这季节,还有灵草生长的位置,哪有别人跟她抢?玄华却感动道:“不急,时间充裕。” “上次说贡船装的贡品里有长寿草,害我信以为真,”洛麟羽哼了一声,随即继续兴致勃勃往上爬,“谁能想到,真正的长寿草却是长在这里?” 她笑眯眯地看他一眼,满脸喜悦,“待把其它更厉害的灵草集齐,咱们就回去炼制不老丹。” 玄华看着她的幸福笑颜,心如刀割,更增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夫君怎么了?”洛麟羽瞟见他脸庞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急忙抓住他的手问道,“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想哪里不舒服?” 玄华见她如此紧张,心中更痛,恨不得马上抱住她永远不放开。 可所有的情绪和冲动,却在想起张天师的话语瞬间,尽皆忍下,笑道:“没有,羽儿莫担心,习武的身子,哪有什么病,只是突然想起吉刺史的儿子被人……有些憋不住想笑而已。” “这个官场老油条!”洛麟羽放了心,轻哼一声,“只要贺兰家对他有帮助,儿子被人戴绿帽算什么?他自己戴绿帽都不会在乎!何况那女子还未娶进府门,绿帽子倒也不能太算。” 玄华点点头,又找话题:“听说庄妃生了个皇子?” “嗯,”洛麟羽的语气顿时淡下些许,“生得太巧,竟和母后同个生辰。” 玄华道:“她既然在道观修行过,功利心应该不会太强。” 洛麟羽扭头看他:“你也修行过,可若咱们生了儿子,你会不帮他争位?” 玄华愣住。 洛麟羽正要得意而笑,他却摇摇头:“不会。” 洛麟羽直直看着他。 玄华心中万般绞痛,面上却云淡风轻,握住她的手道:“只要她/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心便足矣。” “好吧,这是所有父母的第一愿望,”洛麟羽耸耸肩,随即笑嘻嘻道,“待我登上皇位,服下解药,就为夫君生儿子,让夫君抱闺女!” 第393章 凝露梅,翡晶凌 太子已经六天未归了。 新加入的三名侍卫又急又怕,薛礼玱等五人却极其淡定:殿下必是和夜公子去办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其它要事去了,他们只需将自己手中事务稳稳办妥、不出任何差漏,即可。 跟随太子之后,薛礼玱的心思日渐缜密,且行事之间,愈加不动声色,越来越被太子信任的同时,其他侍卫也甘愿服从,俨然已是侍卫队领头人,负责一切事务的统筹调遣。 周仕林的智慧和城府稍逊,但又比祖纯顺等人更机灵,便充当副手。 在薛礼玱的安排下,八人密切配合,用商州官府的钱,用商州工匠和百姓,抓紧时间为商州农民建房造屋。 秀珠的家,在第一批名单里。 施工之事如火如荼地进行,最近集镇和县城的屠夫们每天直接将新鲜猪肉送达各村,除了工匠,其他参与干活的青壮虽无工钱,每天却都有肉吃。 他们平日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年也不过两三回,且都是节日时才买点肉打打牙祭。 如今却只是出出苦力,便能吃到肉。 虽然分到每个人碗里时不多,但对他们来说,每顿都能吃到两三块,可真不算少了,几天下来,吃的肉比他们一年还多。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吃的肉,干的活,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那位腰中挎刀的领事官爷说了,按照新规划所盖的整齐好房子,将以最低价卖给他们,至于低到什么程度,肯定是让他们每个人都买得起。 村民们无不欢欣雀跃,无论是男人女人,干起活来,做起饭,都浑身是劲,妇人们还把各自菜园里仅有的蔬菜摘来,各种腌菜也整坛捧出,没想到竟被领事官爷制止,说天气日渐寒冷,别有了好房住,却没了菜吃,都留着过冬吧。 农奴百姓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官差,一口一个官爷叫得极其尊敬而亲热。 虽然还有个好大好大的官天天来,但总感觉他笑得好假,还不如没啥表情、但成天巡逻监工的领事官爷。 受太子影响,除了周仕林偶尔在其负责的村庄摆点小谱儿,没有一个人在百姓面前趾高气扬,甚得人心。 每天都来殷勤报到的商州刺史吉先礼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阵轻哼:“一群好糊弄的无知贱奴!等新房子盖起、老房子全部推倒,让你们没地方住时,开价几何,还不是殿下说了算?他只是说低价卖给你们,可何谓低价?生在皇家、从小便住豪华宫殿的人,他眼中的低价,会是你们心里想的低价?等着哭吧,嗬嗬嗬……” ~~ 使用缩骨术改头换面的洛麟羽,和玄华翻山越岭地四处寻找灵草。 这是她此次出宫最想做的事。 为此,她不惜千里迢迢跑到十愿山、五念峰搜索~~那是唯一生长断疠草的地方。 玄华曾说那里天地灵气较浓,说不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无论她要去哪里,玄华都从不反对,只知依着她,相伴相随,即使是奔波不停,也无半句怨言。 “羽儿,回京之后,恐要多一番解释,”他坐在两人曾经待过的地方,那时,她才三岁,被他抱在怀中入睡,现在,她依然在他怀中,却已成了他愿拿命去爱的女子,“卫天府无法交差。” 洛麟羽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拿夜墨青挡着便是!夜墨青轻功好嘛,他们追不上,赖谁?” 从出了京城城门,她便知身后有尾巴,可因知道是卫天府的人,又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在和玄华单独去往食指峰时甩掉,“卫天府何曾管过我的行踪?想来,必是山林迷路的谎言造成的。老爹他不放心,就给卫天府下了暗中保护的密令。唉,我可真是自作自受。” 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扬着笑。 最爱之人在身边,什么烦恼都没有。 玄华用唇轻触她的鼻尖,洛麟羽立即反亲他的唇,“还差两种,要不,我们去霄云岭瞧瞧吧,卢思源就是在那儿找到稀有药材的。” “好。”玄华怎么可能不答应。 他知道羽儿已将计划告知给办事越来越沉稳、能力越来越强的薛礼玱,即使赶不回来,商州那边也不会出岔子。 “顺便送些银两给施家,”洛麟羽叹息,“虽然施彝规的死纯属赖他自己,但好歹为我出过一把力。跟随我的人,都不能亏待,即便是死了,也要落点好处到他家人头上。” 玄华依然是个简单的“好”字。 洛麟羽看着他:“夫君没有别的字了吗?” 玄华回视她:“我可以回答不需要、不可以、不应该吗?” 洛麟羽乐了:“不可以。” 随后一把抱住他,哈哈大笑。 玄华的目光温柔而宠溺。 两人亲昵片刻,便动身前往霄云岭。 霄云岭地处大正国西部边境,与九天山、雪恒山、万腾山和锁飞峰同为抵挡秀橙国的天然屏障,高度无法形容,反正大正国从未有人能从这边翻越过去,而秀橙国的人谁也别想从那边翻越过来,两国都因此而省了不少驻边兵马和军费钱财。 两人到达之后,抬头仰望,果见霄云岭直耸云间,比凤尾山还高出许多。 不仅高,还冷得出奇,尤其是到达岭中位置时。若非运转体内真气,没穿冬衣的两人非倒在这里不可。 而她,也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活活冻死的傻缺儿太子。 “这里也有很浓的天地灵气,”玄华牵着她的手,虽因坠入情爱,修行中断,感知力不如从前,但仍有所觉,“卢思源非佛道中人,否则不会再走了。” “不见得,”洛麟羽摇摇头,“既然只有修行到一定程度的名僧高道才能感受到灵气存在,那他们为何不选十愿山、五念峰、仙桃山、五指峰这些地方,非跑到这么高冷的地方做什么?自虐么?” 她扭头冲他笑,“深山藏古寺,无论佛道,你看他们哪个不将寺观建在有水源、有树林、气候凉爽、背风向阳的幽静之地?可以说,好山好水几乎都被佛寺、道观、各大武林门派占据了。不选霄云岭,可见还是此地不适合长久居住,不然早被那些人精儿盯上了。” 玄华笑了笑,没有反驳,抬头间,忽见高坡上有棵枝干晶莹的花树,不由轻呼:“凝露梅?” 洛麟羽连忙随其目光看去。 “哇!哇哇哇,哇塞!好美的梅花!”她拉着玄华就往上跑,之后又离开狭窄山路,朝左侧林里靠近,“我天!好美啊!第一次看见这么特别的梅花!” 被玄华称为凝露梅的梅花树干根部是翠绿,却在缓缓过渡中转成晶莹。 而花朵更是奇妙,共有六层,最外层的花瓣是和枝茎一样的晶莹色,第二层时,却变成浅绿,第三层又是晶莹剔透,第四层则是稍微深那么一点点的淡绿,第五层再次变成晶莹色,第六层花心处,则是晶莹之中一点翠。 “这也太美太神奇了!”洛麟羽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地惊呼,“梅花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简直可以改名了嘛!” 玄华想笑。 羽儿又要给人~~哦不,是给花取外号了。 “可是这花太好看太特别了,我一时竟想不起什么字最配它、最贴切,”洛麟羽愁了愁,“凝霜、凝露都不适合,要不叫雪凌梅?啊呸呸呸,为什么还叫梅?它一点也不像梅。直接叫雪凌?雪凌花?也不对,花中还有翠绿呢!” 玄华笑看她为个外号苦苦思索,也不吭声,只静静陪着。 “要不,叫翡晶凌?”她忽然扭头,征询他的意见。 玄华看她想得辛苦,便点头赞同:“挺好听,也很贴切。” 洛麟羽露出笑容:“那就是它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花瓣,“你以后不叫凝露梅,叫翡晶凌,记住了吗?” 一阵风吹来,花枝摇摆。 “你看你看,它点头了呢!”洛麟羽乐道,“它对我取的新名很满意!” 玄华温笑:“是不是不舍得折了?” “哎呀!”洛麟羽一拍脑壳,“差点忘了它是炼制不老丹的原料!” 说完,伸手欲折,却顿住,“别说,这么纯净美好的自然植物,还真有点儿难以下手。不过呢……” 她歪头亲了下玄华脸庞,笑得眉眼弯弯,故意露出明显讨好,“为了我的亲亲夫君我的美人,别说一枝花了,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要搭梯子摘下来!” 玄华望着她:“为夫不要月亮,只需娘子带为夫在蟾宫转一圈即可。” 洛麟羽扑哧一声乐了:“行!等我哪天被什么上神大仙赐颗能飞升的丹丸儿,立即拽着夫君一起到月宫转转玩玩,看那蟾宫月桂到底长什么样儿。” “好,”玄华温柔笑应,“娘子要记得今日之诺,不能忘了。” “不忘不忘!”洛麟羽没想到玄华也学会了玩笑,连连摆手,又在他额心重亲一口,笑嘻嘻道,“喏,这是我的承诺书专用印章,绝不赖账!” 第394章 商州长史严江 靖王府后院内宅。 内堂二楼上,即便是冷风飕飕,四面屋檐下的竹卷帘,也依然被卷成一束吊起,被那妖媚入骨偏又端庄优雅的红衣女子冬天当夏日的纳凉看风景。 “怎么不让人放下帘子?”英俊的靖王上楼后直接走向她,“冷不冷?” “傻瓜,”红衣女子转身以指腹轻点他的鼻尖,“我会冷吗?” “不,你冷,”靖王轻轻拥住她,“燃儿若不冷,洛昀想抱燃儿,该从何处寻借口?” “你这无赖子,即便没有理由,你又少抱了?”红衣女子面露淡淡羞意,却斜睨他一眼,“还有,说过多少回,要叫我赤燃,你这比我小了~~” “知道知道,千年的神仙姐姐嘛!”洛昀打断她,“可有什么办法呢?全天下的女子昀昀都不爱,只对燃儿情有独钟,你若不让昀昀抱,那、那……那就你来抱昀昀!” 说罢,竟故意矮着身子往她怀里拱。 很明显的男人撒娇。 赤燃不由露出笑意,一指点在他额心,止他不动:“原以为是个斯文的正人君子,不曾想,竟是全天下最大的无赖。” “娘子错了,我可不是,”洛昀站直身体,满脸笑意,“我再无赖,也比不上羽儿,那简直就是个小磨人精!” “你们叔侄俩谁也别说谁,无赖之态如出一辙,”赤燃轻哼,“我看啊,你才更像他亲爹,洛觜崇倒是捡来的!” 洛昀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低语道:“这种话不能再说,传出去可是大不敬。” “婢女都被我赶走,除了你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哪儿传去?”赤燃轻嗔,随即坐到坐床上,摸摸他的残腿,“昀……” “不许再说,”洛昀蹲下身,握她纤手于手心,“你为我,我为你,只是缠缠绕绕、情缘太深。只要燃儿不嫌弃,洛昀便毫不在意。” 他打开她的手,低头俯脸埋进她手心,“废条腿不算什么,燃儿不要想着治,昀昀最怕的不是残疾被人笑话,昀昀最怕的,是一旦治好,燃儿就必须离开昀昀,无法在一起。” “傻瓜,人妖殊途,不是你自废一腿就能抵消的,”赤燃抽出一只手,轻抚他的脸,语气伤感,“昀,遇见你,是我的造化。但情再真,缘都有浅有深。赤燃此刻能陪你,皆因上天怜悯,但能相爱多久,却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从我身边带走你!”洛昀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句话,“不要再说命中注定~~如果生生离开我也是天意、也是命中注定,那我就要跟天斗、跟命争,绝不让它夺我所爱!” “昀……”赤燃眼中一片氤氲,“天道循环,生生不息,咱们斗不过的。我能历经磨难,渡过天劫,没有灰飞烟灭,便是我的幸运,否则连遇见你都不可能。赤燃感恩,昀也莫要再说这种话。千年时光,千年修行,赤燃早已看透一切,此时能与你短暂相爱,便是上天额外赠赐,赤燃心里已是感激不尽,你切莫再说不敬之语。” “我不管!”洛昀倔强道,“反正我这一世情不能无处交付!” “你这无赖……”赤燃叹息,手却一直贴着他的脸,半刻未离开,“既要迎娶赤燃,可有官媒大雁?” 洛昀闻言,露出笑容,起身咚咚咚跑下楼,不一会儿,拿了只木雁上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已毕,只待亲迎!” 赤燃噗地一声轻笑:“好没诚意!” 洛昀将木雁置她手里,又噔噔噔下楼,片刻后再上来,手里多了个五彩线扎缚的楠木盒,双手捧上道:“这是通婚书,请娘子过目!” 赤燃接过,刚要打开盒盖,洛昀便道:“请娘子回送答婚书!” “我还没看你写的~~” “不用看了,”洛昀将她膝上的木雁及她手中木盒一股脑儿拿走放到坐床上,猛然将她打横抱起,“礼成!” 赤燃扑哧笑道:“太赖皮了!” 她眼神温柔,“腿可要紧?” “无妨,”洛昀笑眼相看,“本就是习武之身,又被娘子费心调理过,怎会连娘子都抱不动?” 四目相对,一片柔情。 洛昀的目光越来越炽热:“燃儿……” 低脸俯吻。 赤燃并不扭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迎递红唇。 寒风降不下洛昀渐升的体温,轻度缠绵已无法满足他内心的渴求,微微离开道:“燃儿,我、我想、想……” 赤燃的眼睛微睁而复闭,右手将他后颈重重一勾,重新递上红唇,以无声动作表示默许。 洛昀激动不已,欲抱她下楼。 赤燃却射出几道指风,竹帘啪啪啪啪全部放下。 隐隐约约半透明的视觉效果中,有红衣女子被轻轻放到坐床上,之后不久,靖王的身体缓缓低了下去…… ~~ 商州。 大正国的州和县一样,按地位之轻重、辖境之大小、户口之多寡及经济水平之高低分为三等。 三万户以上为上州;两万户以上为中州;两万户以下为下州。 商州因属中州,故刺史之下不置佐官“别驾”之职,只有长史和司马两位上佐。 大正律法规定,凡刺史缺员或为亲王兼领时,上佐可代行州事。 但一般来说,长史或司马这类官吧,它有品有俸,就是没啥实权,除非他能取刺史而代之。 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长史相当于幕僚,从未有幕僚能替代主子的,比如公羊先生永远无法直接取代宰相萧皓。 不过,在大正,倒有一种例外情况。 那就是当朝宰相没被贬为刺史,而是贬为长史或司马。 如果皇上在大赦天下时未将他们召回朝廷官复原职,那基本就没啥希望了,除非立功重新往上爬。 而商州长史,正好是被贬的宰相~~因为一时脑抽而说错话的严江。 大正国的官员,若不被皇上格外器重而金口挽留,七十岁就要按照律法规定致仕滚蛋,告老退休,回家享清福。 严江此时已经六十三了,却在没有具体职任的长史位置上混吃等死,人已经颓废至极。 但自从那天深夜、太子殿下亲自造访后,立马像打了强心剂,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只不过,他的生龙活虎是在心里,表面上还是颓废,且比往日更颓废。 而这个颓废之人,成天顶着张颓废老脸,四处转悠,与人搭讪套近乎,打听到不少他之前未曾关心的小道秘闻,尤其是刺史吉先礼家和其夫人娘家贺兰氏族家的事,直到有东宫侍卫便装来找他、亮出东宫腰牌,才将所知一切写成材料,骑着小毛驴一摇一摆出了城,专去城外且离城较远的驿站秘密发出。 是否能将吉先礼扳倒干下去、由自己成功顶替,全都在此一举。 他不知,与此同时,商州循县县令的密奏也发往京城。 第395章 含春冬面莲 因两本奏折中都提到太子殿下,中书省、门下省谁都没胆子扣押,直接呈在了龙头御案上。 洛觜崇看完奏本,勃然大怒。 宝贝儿子带着侍卫去商州五指峰的事,他不是不知,天卫府统领密奏请罪跟丢太子之事的同时,说太子想借个民宿都没地方睡,峰下周围的所有村子皆是破破烂烂茅草屋,让人看着都担心会不会半夜里塌了。 儿子孝顺又善良,一见此景,心中便难过得很,不仅自己差人买了肉食蔬菜和新床新桌椅,还在亲眼目睹刺史夫人的外甥犯案后,令侍卫捉了他,借此逼迫刺史吉先礼拿出府银为百姓造屋。 “我的儿,你可是太子,想让地方官府出钱,直接跟他提便是,”洛觜崇当时就叹息,“他若敢种种借口推脱不给,你写个信告诉父皇,父皇岂能坐视不理?” 想着儿子于峰脚僻处无处借宿,还睡在随时可能倒塌的房子里,更是连吃的都没有、还要自己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心疼得要死。 商州刺史若勤政爱民,辖内百姓如何会如此穷困潦倒?他的好儿子又何须委屈自己妥协、拿那该死的什么贺兰怀贞交换府银为百姓造屋? 他这火冒三丈,本就打算等造屋之事结束后再跟商州刺史吉先礼算账,没想到商州长史和辖下循县县令因已实在看不下去,而同时举报自己的上司。 于是,皇帝的大宇宙立即爆发了。 “监守自盗,受财请求,受所监临财物,挟官势乞索财物,坐赃致罪等一切贪赃行为全都占齐!”洛觜崇坐在龙椅上大发雷霆,“该怎么处置,你们说!” 中书令谈世如毫不犹豫地出列:“一罪都已足够判其绞刑,何况数罪并罚?微臣认为可判斩立决!” 皇帝震怒,首席宰相当先表态,其他与此案无所牵涉的官员立即跟上,很快形成一股连同吉先礼的家人、亲信、包括引荐人在内的围剿大潮。 最后,因群情激愤,中书省中书舍人直接在朝堂上起草公文,署上起草年月,“日”前数字空出,交给皇帝过目。 洛觜崇快速看了一遍,立即“画日”~~把空出的起草日期填上,发回中书省。 中书省将帝王发回的文书照抄一份,原件存档,中书令、中书侍郎、中书舍人按官职大小依次在抄件上签名,签好后当堂发给门下省。 负责审议与封驳的门下省各位大佬看完后,因无人提出修改意见,便按官职大小,由门下侍中、黄门侍郎、门下给事中依次签名,再写上表示内容没问题的审查意见和审查日期,送给皇帝。 洛觜崇自然是批准,提笔就在文书后面写了个“可”字。 之后,文书发回门下省。 门下省将发回的文书照抄一份,皇上写“可”的位置,抄件上由门下侍中写上“制可”二字,发给尚书省。皇上亲笔“画可”的原件则存档留起来。 负责落实敕旨政令的尚书省接到公文后,先在上面注明收文时间等,再从最高长官尚书令开始,到叫来的具体办事员,排队签名…… 手续虽然麻烦了些,但因直接在朝堂办公,速度快得出奇,随后,生效的圣旨被办事员等人快马加鞭送往商州,就地执行。 所有朝臣都被变相扣在朝堂,即使有人想通风报信,也无计可施。 没有听到丝毫风声的吉先礼被打个措手不及,在做好万全准备的长史~~前宰相严江的倾力协助下,贺兰家族的人也同样尽皆收监,所有涉案之人都被迅速一网打尽,半个不漏。 而此时,洛麟羽还在霄云岭和玄华寻找灵花灵草,越往上走越刺骨的寒风吹得衣衫呼呼直响,头发乱飘。 玄华背着用软枝劲草临时编织的储物篓,手则紧紧牵住她的手,生怕她摔下去。 霄云岭太高,除了神仙,没有人能掉下去后还活着。内力再深厚,也无济于事。在这,人们连失足滚落后、重残而不死的事例都没听说过。 “这里冷得出乎想象,恐怕再喜寒耐冻的植物都无法存活,”洛麟羽拼命调动真气,使其循环,抵御吹在脸上真如刀割的凛冽寒风,“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换一家?”玄华愣了愣,随即醒悟,“羽儿是说九天山、锁飞峰吗?” “嗯,”洛麟羽一说话,冷风就往嘴里灌,吹乱的头发也在眼前糟舞着遮挡视线,“到处都是岩石,我怕再往上走,灵花没找到,咱俩倒给冻死在这里。” 玄华看向四周,正要点头,却眼神一动:“羽儿!” “啊?”洛麟羽条件反射地答应一声,随后才顺其目光看过去。 只见离此七八十米的碎石斜坡上,正开着一株与枯草颜色相近的硕大花朵,形态既像圆白菜,又似花菜,说不出的怪异味道,反正就是不像正常花朵。 “还真给找到了!”洛麟羽惊呼着就要往上冲,却被玄华拉住,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上走。 待至跟前,玄华也不松手,牵着她一起蹲下,温柔道:“不要激动,千万小心。” “好,”洛麟羽笑看他一眼:“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我都还没享受够,绝不能丢了小命死不瞑目!” 玄华瞪她。 “哎呀错了错了,说错了!”洛麟羽立即扭头朝地面连呸几声,笑得讨好,“夫君莫生气,你看,我都已经呸过了!” 玄华无奈:“摘了走吧。” “好咧!”洛麟羽笑眯眯地应着,眼睛却左看右看,上瞄下瞄,恨不得连花根底部的石土都翻过来瞧瞧,“这就是含春冬面莲么?我怎么瞅着像蔬菜啊!” “《神农丹药集》里说,要从根部采摘,不能直接抱着花朵往上拔。”玄华不催促,只温声提醒,“那边有个薄石片,正好捡来用。” “哦。”洛麟羽应着伸出手,微微倾身勾了勾,便入了指间,探向硕花根部。 因花身与碎石地面很近,中间空隙太小,又不能碰撞花朵,操作起来便有些费劲。 这含春冬面莲奇怪得很,寒风如何刮,劲风如何吹,都没事,就是不能受到外力撞击,外力一撞,硕花就立刻散成一大片一大片,然后半个时辰内干枯死去,化成粉末,风一吹,便消失无踪,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所以她也是异常小心,一点一点朝花根的深处挖割,还尽量不让手指手背碰到,如对稀世珍宝。 两人的脸颊皆已被刀风吹红,玄华见她手也殷红起来,便要接替。 洛麟羽绝不答应:“夫君的手就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干活的,若破了皮,割伤了,我上哪找这么漂亮的手来欣赏?” 玄华无语,却也由她。 一只手太慢,洛麟羽干脆挣脱他的手,双手齐下,用左手刨碎石,以加大右手的施展空间,降低损坏花朵几率。 千里迢迢,辛辛苦苦,绝不能在找到时毁于己手,不然定要捶胸把自己捶死。 玄华手中空落,护得更紧,张开双臂防她脚下踩滑、溜向悬崖。 洛麟羽蹲着不方便,干脆右腿蹲,左腿跪,既能让身体更稳,又可更好用力。待好不容易挖出完整的含春冬面莲,她的左手手指已要沁血。 玄华看得心疼不已,却护她丝毫不敢松懈,毕竟生命比指腹重要百倍。 洛麟羽喜滋滋地将含春冬面莲小心捧起,正要说话,玄华已揽住她的腰:“先离开这里。” 说罢,便带她一步步慢慢往回走,直到彻底离开碎石坡,他才暗松一口气。 “原料已集齐,我们这就回去,”洛麟羽兴奋道,“我恨不得马上出现在东宫,取鼎炼丹!” 玄华却不与她多聊:“走吧。” 霄云岭太高,上面太冷,羽儿的手不仅被碎石磨得似要沁血,还渐有冰感,再不下去,怕是真的会出事。 他一边牵着她,一边为她输入真气,不料却被她狠瞪一眼,反输回来。 他不敢与她较劲,以免她分神,忘了注意脚下。 洛麟羽几次想跟他说话,都因他紧绷着脸而吞了回去。 她知道他担心,便一直忍着,直到真正回到平地,再无那真如扫割脸肉般的刀风,才大呼一口气:“哎哟憋死我了!” 玄华也轻轻舒气,终于露出笑意,算算日子,已是腊月十六。 洛麟羽一听,顿急:“离小皇叔大婚之日只有十天了,快点赶回去!” 玄华却要先为她清洗手指。 “不洗了不洗了,赶紧走,”洛麟羽拉着他就要跑,“不然要出大事!” 玄华疑惑:“什么大事?” 洛麟羽刚要说,忽然想起皇婶是修炼成人的狐狸精,而道门中人皆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让玄华知晓,他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岂不徒增为难么? 想到这,她眼珠微动,便及时改口:“皇叔说他大婚时我若不赶回去观礼,我讹他的好东西就别想再要了!” 玄华失笑。 “哦对了,商州那边没时间过去了,得去驿站写封信,让雪里藏他们直接回京,”她顿了顿,斜他一眼,“夫君若不放心,可以独自去五指峰看看。” 玄华捏捏她的鼻子:“再故意乱说气为夫,为夫就、就……” 洛麟羽哼道:“就怎么样?” 玄华看着她,忽然出手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树林。 第396章 靖王要大婚 两人以缩骨术的面容急急赶路,走着走着就下雪了。不过领教过霄云岭割皮裂肉般的刀风后,地面上的普通风雪就真正成了小儿科。 回京途中,洛麟羽顺路将一笔财物悄悄送至施家,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不然总挂在那里,想起时就不舒服。 到了京城,两人先去隐微谷换回真面目,洛麟羽道:“大冷的天,又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怎么想怎么不乐意,回宫后我就把太子太傅的封敕文书差人送到洛凰观,你把着时间结束云游回山,再借进宫谢恩之机去宸矞宫陪在我身边。” 玄华不语,却面露担忧。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大不了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你便是,”洛麟羽抱住他,在他脸上又是蹭又是亲,“忍忍也就过去了,总比一个人在这儿没吃没喝孤零零的强!” 玄华叹息。 修炼之时,不都是一个人? 几日不吃饭又有什么关系? 羽儿明知,却还如此说,显然就是情深之故。 他知道最明智的做法是拒绝,是独自在隐微谷等她。 可想到一个人在落仙池的思念与煎熬,想到春暖花开再次出宫同游之时就要按张天师的计策离开,他便心如刀绞,恨不得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与她相依相伴、半步不分离。 “羽儿……”他紧紧回抱她,借机逼回眼眶里的湿润,“都依你,都依你……” “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洛麟羽露出笑容,随即又故意恶狠狠道:“你要敢说舍得,我非咬掉你的嘴唇不可!” 玄华拥她更紧:“为夫不敢舍得!” 洛麟羽扑哧一声乐了,放开他道:“记得改口,不然突然蹦出一句为夫,你绝对会成为所有人的议论中心。” 玄华再次抱住她,紧拥不动。 洛麟羽不再说话。 很快就会再见面,只是不能亲热而已,他便这样抱着不想撒手,可见情之浓,与她一样。 两人相拥片刻,玄华手臂上的力量才渐松。 洛麟羽看着他:“玄华夫君,我~~” 后面的话突被玄华的触碰轻吻打断。 “我等你。”他亲了下她的唇瓣道。 “嗯。”洛麟羽点头,回亲一口才转身离开。 而此时的洛昀已有点心焦:眼看就要大婚了,羽儿却还没回来,不知道是被风雪耽误了,还是玩忘了时日。 同样心焦的还有洛觜崇,卫天府一直没有儿子的消息,他真是一天比一天担心。那个叫夜墨青的到底是什么人?何时跟羽儿认识并成为至交好友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那人可靠不可靠?武功怎么样?有没有保护羽儿的能力? 他脑中冒出一堆问题。 就在这时,卫天府统领忽然求见,说太子殿下已经无恙回京,背上还背着个草篓,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洛觜崇的一颗心顿时落了地。 之后又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张天师和玄华道长都说羽儿有太子命格,乃下任帝王的不二人选,又怎么可能出事? 让卫天府暗地里保护,倒反而多出不少担忧,还没之前省心。 想着想着,他忽又想起将要娶妃的皇弟,不由露出淡淡笑意。 众兄弟中,就平王洛青侣和靖王洛昀最令他放心,所以他们都能平安活着。 平王因为救他而有心痛病,也因此而淡漠人情世故,这让他心怀愧疚,总想找机会补偿。 玉麒麟案时,部分失职官员被降职罢黜,平王身为大理寺少卿,也在其中。 原本打算过阵子便将他官复原职的,可后来想想,不如就这样让他任个闲职,正好多养养身体。 为此,他曾与平王谈过心,平王没说什么,只是平静谢恩。 平王因身体原因淡漠一切,不跟任何人亲近,连调皮捣蛋的羽儿都对他敬而远之,这让他更加叹息。 至于洛昀,是个最怕宫廷约束、喜欢到处游山玩水的散漫性子,别说觊觎皇位,就是让他在宫里住上一个月,都能要他的命,就跟羽儿似的,绝对会变成到处找洞寻出口的猴子。 一般来说,封王之后的人要么待在封地,要么待在京城,不允许随便乱跑。 但洛昀却是个特例。 因为他这个皇帝放心,由着他。 之前,他曾说帮他指婚娶妃,他不肯,总说心里有人,只待机缘。 没想到这次回来,还真带了个女人,他猜着必是那女子无疑。 那日洛昀进宫请旨赐婚时,他闲聊般特意一问,果真如此。 能让看不上所有京都女子的洛昀动心,且一心一意,非她不娶,这让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美如天仙不成? 他一定要去看看。 而靖王府那边,听说太子回京后,也是大松一口气,洛昀顿时心定许多。 但随后想到帝王皇兄的话,他还是有些担忧,只希望皇兄到时莫提要求,别逗留太久。 燃儿总说不在乎人间这些个虚礼,可他就是想给她一个刻骨铭心的大婚,这样,即便自己百年后死去,她也依然能记得,不要真的将他忘记在尘埃里。 心中有真爱的人,哪有真愿意对方将自己忘记的?哪怕是占个角落也好。 僧道尚有为情还俗的,何况他这个俗人? 他知道百年之后自己会死去,而她还活着,所以他是既怕她孤独,又不愿她再爱上别人、完全将他忘记。 爱,时而自私,时而无私,所以才令人矛盾丛生,愁肠百结。 王府这几日天天打扫,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只等婚仪。 洛昀心里不安,想差人去宸矞宫请太子来趟王府,又觉不妥; 想自己亲自去找羽儿,还是不合规仪,而且也没啥上好借口。 正思前想后地发愁,东宫太监小豆子突然来了,笑眯眯禀道:“王爷,殿下说他手里没啥稀罕宝贝当贺礼,但人肯定来,所以特意差奴才跟王爷通个气儿,到时别嫌殿下的贺礼寒酸!” 洛昀立即明白羽儿让小豆子传话真意,不由哈哈大笑:“这小家伙!本王还能图他什么物件不成?跟他说,本王稀罕的是我那好侄儿,只要他来,即便空着手,皇叔也不会有丝毫怪怨!” “谢王爷!”小豆子笑得甚是喜庆,“奴才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地久天长!” 一个奴才的祝贺,通常来说,能被大人物搭理就是极为给脸。 但小豆子不同。 他是太子的心腹。 在麟羽宫时,他就受到信任,还来王府跑过几次腿,不仅让洛昀印象深刻,还有些喜欢。 此时贺词一出口,洛昀就哈哈笑着连说几声好,令人打赏。 小豆子连忙谢赏。 他就知道今日跑这趟差事定能领到赏钱,且还不菲。 两人又小聊一会儿,洛昀得知太子一回宫,就沐浴更衣、急吼吼先去给父皇母后请安,同时差小豆子来王府传话,定他的心。 此刻,洛麟羽的确身在洛坤宫,喜滋滋地跟爹娘炫耀他找到了一些灵草,可以开始学炼丹药了。 洛觜崇瞧儿子一副长不大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父皇只问你,那个叫夜墨青的,到底是什么人?” 洛麟羽“咦”了一声:“父皇你怎么知道?” 洛觜崇轻哼,汲善温笑:“还不是不放心你、派了侍卫暗中保护?” 洛麟羽长“哦”一声,笑嘻嘻道:“父皇你真好!” 洛觜崇又哼。 心里却高兴。 儿子竟然不生气,没有任何抵触情绪。 “那父皇是不是知道孩儿没事、以后可以放心了?”洛麟羽蹲下身,为他捶腿,“在父皇的治理下,既没兵灾,又无匪患的,哪会有什么事?再说孩儿一出城就戴了顶假发,短发标志没有了,侍卫也都换上常服便衣,谁认得孩儿啊!” 洛觜崇被儿子一吹捧,心情更好:“那你跟父皇说说,那个夜墨青是否可靠?” “自然是可靠!”洛麟羽指了下自己双眼,“孩儿这双眼睛,虽然没有父皇那么明亮,但识人方面也不会太差,不然怎么配给父皇当儿子~~诶?这话说得咋好像有点儿不对味儿?” 祥公公、定涟等人憋笑。 洛觜崇伸手点点他脑壳:“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开窍!” “有父皇母后护着养着,孩儿那么快长大做什么?”洛麟羽嘿嘿乐,笑得眼如月芽,“父皇,上次寻宝时,孩儿碰见了师父,他送了个风炉药鼎给我,说要教孩儿炼丹。父皇,等孩儿学会了,就去寻访名医道士,看能不能求到些预防疾病保健康的药方,专为父皇和母后炼制。” “皇儿如此孝心,父皇有你足矣!”洛觜崇握住儿子一只手,“只是出行在外,仍然要多加注意,不能有任何闪失。” “放心吧父皇,孩儿又不做坏事,哪个舍得伤我?即便有什么小意外,神仙也会保佑我,不让我磕到碰到!”说到最后,语气里竟有些小得意,让人一听,就知道有故事。 汲善忙道:“此话何意?” 洛觜崇也用同问的眼神瞧着他。 洛麟羽胡诌道:“那次我~~呃……” 他忽然顿住,“孩儿说完后,父皇母后能不能不要担心?” 洛觜崇哼道:“你先说!” “哦,是,”洛麟羽的声调立即降低好几度,“就有回脚下一滑,从陡坡上掉了下来,我还想着即使摔不死,屁股也得摔成八瓣儿,没想到竟被一股神秘力量托起,将我送到了平地上。等我眼睛一睁,爬起来一看,嘿,竟然毫发无伤,连衣服都没脏!” 屋里的人全都惊愕不已。 洛麟羽将夜墨青的事成功转移。 汲善道:“怎未听我儿说起?” “怕你们担心不再让我出宫嘛!”洛麟羽皱皱鼻子嘟嘟嘴,又把眼睛斜了斜,“而且我一说出来,你们肯定嫉妒我!” 祥公公噗地笑出声。 洛觜崇看向他。 “皇、皇上恕罪,”祥公公连忙跪下,“奴才没忍住,奴才知错了!” 洛觜崇却问儿子:“你可知他笑你什么?” 洛麟羽一脸茫然:“笑什么?” “这世上,永远没有嫉妒自己孩子的父母,”洛觜崇摸摸儿子脑袋,“懂了吗,儿子?” “哦。”洛麟羽点点头。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跟父皇母后说,因为父皇母后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只会永远疼你、护你,而不会害你,”汲善柔声道,“知道了吗,羽儿?” “我知道啊,”洛麟羽不解,“孩儿只是说着玩儿而已,你们干嘛这么严肃?” 汲善讶然:“你不是真怕我们嫉妒?” “怎么可能!”洛麟羽笑嘻嘻道,“怕父皇母后不让孩儿出宫才是真的,嘿嘿!” 洛觜崇、汲善:“……” “对了父皇,明天小皇叔大婚,你去不去?”洛麟羽转移话题,“我让小豆子去跟小皇叔说了,侄儿这儿值钱的礼物没有,只带一张嘴去吃饭的人倒有一个。” “你这孩子,”汲善笑道,“你这没娶妃没成家的,需要送什么礼?你父皇对靖王府的赏赐,便是代表我们全家了!” “咦?对呀!”洛麟羽恍然大悟,“孩儿可真是糊涂了!这么省钱的事,我怎么能给弄错呢!” 洛觜崇好笑道:“你就只想到省钱?” “对啊,不然还有别的?”洛麟羽乐滋滋道,“那我以后就谁的礼都不用送了,能省好大一笔!” “你还能一辈子不娶妃?”洛觜崇不知拿儿子怎么办,试着让他开窍,“父皇娶了你母后,才有了你,你难道不想有个像母后一样美丽贤惠的女子陪在身边?再生个像你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 “父皇你在说什么,好绕啊!”洛麟羽装糊涂,“孩儿有母后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要找个像她的人?那不是多此一、一……父皇,孩儿不是说你笨……” 洛觜崇摇头叹气。 汲善忍着好笑劝慰道:“夫君莫急,时候一到,他自然而然就能明白。” 洛觜崇微微点头:“我不急,且这也不是我们着急就能急来的事。” 他捏捏儿子胳膊,“哪天若有特别喜欢的女子,记得告诉父皇。” 洛麟羽歪歪脑袋想了想:“父皇是要杀了她么?” 洛觜崇愕然。 祥公公差点又没忍住。 汲善忙问:“羽儿为何这么想?” 洛麟羽扭头道:“孩儿记得哪本书里好像有写哪个皇帝~~呃,是皇帝还是太后来着,反正就是特意杀掉那个人最喜欢的妃子,说是怕他耽于美色、荒废朝政什么的。” 洛觜崇皱皱眉:“史书上有这种记载吗?我怎么不记得?” “啊?那、那可能就是孩儿记错了,”洛麟羽挠挠头,“可能、可能又是做梦梦到的~~哦对了,父皇你明天到底去不去靖王府?天气这么冷,依孩儿看,您就别去了,免得冻着!” 帝王也是有好奇心的,洛觜崇怎么可能不去? 不但去,还定要看看新娘长什么样子。 第397章 不老丹 靖王府。 因王妃没有家人,便省了六礼中的前五礼,只等最后一道“亲迎”。 大正国迎亲并非早晨,而是黄昏。 老辈儿人说,这是从开天辟地始传下来的古礼。 那时,都是由男方带着自己兄弟们去女方家抢妻,像打劫一样。 而打劫,自然是要趁月黑风高。 且那时的成亲礼叫“昏礼”,黄昏的昏,很清楚地指明了婚礼时辰。 谁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昏字改成了婚。 但这不影响结婚时辰,大家依然按照古礼成婚。 如此,白天的准备时间便很充分,新娘不必起早,所有人也都能不慌不忙地打扫屋子,放置桌椅饮食。 东宫太子洛麟羽在黄昏来临之前,比今日新郎还忙。 早晨宫门依次打开后,小豆子便随相当于尚书省的詹事府办事员揣着制书奔往洛凰观,宣读授官敕旨。 洛麟羽一边等玄华,一边令人搬出风炉药鼎、抬来几筐上好木炭,又亲自动手将所有原料摘洗干净,置温暖的大殿里晾水。 待玄华接完圣旨、去父皇那边谢恩后过来,便嘭地一声关上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包括小豆子和球果子。 为防万一,洛麟羽没将灵花灵草一次全部投进去,而是先少量试炼。 因原料的采集实在不易,又涉及到玄华的容颜驻停,洛麟羽便格外谨慎,顾不得偷偷摸摸亲热,集中所有注意力地掌控火候、专心炼丹。 那本《神农丹药集》她看过、全部记在脑中后,便将书册交由玄华,由他保管收着。 里面的内容,玄华在落仙池也都瞧过,书又在他手中,可随时翻阅,记得自然不比洛麟羽差,只是此时该做的事都已被她做完,他想帮个忙都帮不上。 静静立在她身侧,他默默观鼎看火,看是否有需要他提醒的地方。 结果没有。 羽儿极度认真,极度专注。 她的认真与专注,让他更加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因为这专注里,全是她对他的爱。 如此专注,自然就不会有失误。 没有失误,自然就成功。 洛麟羽看着由各色灵花灵草混合炼成的丹药,惊叹道:“好漂亮的颜色!” 她笑得眼睫弯弯,咬耳朵般低声道,“第一颗呢,师父敢不敢吃?” 玄华都懒得经手,直接让它落入口中,吞咽入腹。 洛麟羽笑眯眯道:“这是试验品,不能确定效果,一会儿重炼后再吃一颗。” 玄华没反驳,温柔道:“好。” 于是,洛麟羽将剩余原料全部投进鼎里,加紧时间继续,午膳也被推迟。 殿里原本就置有炭盆,再因炼丹而烘上几个时辰,待丹药出炉时,已是温暖如春,令人完全忘了此时乃寒冬时节。 洛麟羽加入炼蜜揉搓成丸后,首先喂玄华吃一颗。 玄华毫不抵抗,甜在心里,笑在脸上。 洛麟羽想亲他,却忍住。 两人说的话少,且非常默契,即便很少的话里,也没有涉及关于风炉药鼎、关于神农丹药集、关于不老丹等关键事物的半个字。 玄华看着她取备好的原木盒将药丸装起:“羽儿要不要吃一颗?” 洛麟羽指指自己的脸。 玄华点点头。 羽儿的容颜若保持在此时年龄,的确不太好,起码得再过个四五年,不然等继了皇位,对朝臣毫无震慑力。 只是那时,他已不在她身边,无法亲自喂她吃了。 洛麟羽一边仔细储存可驻颜六十年的珍贵不老丹,一边嘀咕自语:“若是有个神仙用的乾坤袋就好了,不仅出行方便,能装很多东西,还能藏珍贵物品,不怕被人偷去。” 玄华忍去心里的疼痛与伤感:“乾坤袋乃上古法宝,不是每个神仙都能随便拥有。” “啊?”洛麟羽讶然,“那神仙们出门用什么?像我们一样箱子篮子马车的哐哐装?那多不仙!神仙外出应该只带一把剑,有事儿用来打架斩妖,没事儿就御剑飞行耍耍帅,想用什么东西,手一翻,就从乾坤袋里变出来,” 她啧啧道,“那才叫神仙!” 玄华笑了笑。 洛麟羽摇头:“没想到竟是跟我们一样,出个门就骡子骡,马子马,大箱码小箱,土得一屁!唉,还叫什么神仙!” 玄华想了想,迟疑道:“他们虽然没有乾坤袋,但应该有别的储物法器,比如储物袋什么的。” 洛麟羽抬头,满目疑惑:“乾坤袋、储物袋不是同一个东西么?” 玄华摇摇头。 “喵了个咪的,我一直以为……”洛麟羽笑出声,“搞了半天,竟是……那这两样东西有啥区别?” “这……”玄华轻轻蹙眉,“我也不是太清楚,好像乾坤袋可遮天蔽日,装天纳地,而储物袋只能装普通的日常之物。” 洛麟羽想了想,摆手:“算了,不想了,人间若没有,就不想那些没用的了,过好咱们的凡人日子就得。” 玄华又没修炼成仙上过天,他哪知道那些东西,问他不是为难他么! 而且真论起来,自己还算是毁他修行的元凶,不然道门最有为的第一青年,将来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他以前不问俗世之事,出观入宫时,连剑都不带,比神仙还仙,现在却被自己活活拉入凡尘,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默寡言,对涉及她的凡事也诸多考虑。 想到这,洛麟羽又忍不住想抱住他亲一亲,可终究还是克制,留出两颗后,盖好盒盖,将盒子藏入隐秘暗格,然后拿着两枚丹药道:“你在这里歇息,我把这东西拿去喂给母后和涟姑姑吃。” 玄华见她对父皇只字不提,知道不老丹没有洛觜崇的份儿,便道:“你要如何说?” 洛麟羽笑道:“自然是只对妇人身体有好处的药,跟男人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玄华微微点头,温声道:“赶紧去吧,王府那边大婚时辰快到了。” 洛麟羽不再耽搁,连忙往外跑。 玄华看着她急急打开门、急急往外蹿的背影,目光温柔。 之后便是等鼎温后亲手洗鼎。 洛麟羽旋风般一路冲到洛坤宫,搞得宫女太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待见到汲善,她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将药丸塞到她口中:“阿娘快吞下去!” 汲善虽惊愣不解,完全不知道嘴里被塞进来的是什么,还是带着疑惑吞了下去。 定涟因不放心而忧急道:“殿下,你给娘娘吃的~~” “什么”二字未出口,便被洛麟羽用另一颗丹药堵住嘴。 “吞下去!”洛麟羽看着她半命令道。 定涟一惊,入口即软、很快融化的丹药立即连同欲问的话被一起吞掉。 洛麟羽这才露出笑容。 “皇儿,”汲善猜测,“这是你炼制出来的药丸么?” “母后真聪明!”洛麟羽笑嘻嘻道,“是用对妇人身体有益的草药炼制的,对男人没用。但具体有多大效,我也不知道,反正有益无害,不会拉肚子!” 主仆二人哭笑不得,敢情自己当了回试验品。 “时辰快到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赶去靖王府瞧小皇叔的热闹,”洛麟羽说着就转身往外跑,“皇叔说了,我若不去,上次讹他的东西他就不给我了!” 定涟忽道:“娘娘也去的!” 洛麟羽的双脚陡然来个急刹车:“啊?” 汲善好笑道:“你父皇去王府,不仅仅是帝王,还是兄长。” 洛麟羽长“哦”一声,拍了下脑壳:“对哦,我咋忘了!兄如父,嫂如母,父皇母后要一起去的!” 汲善点头笑看她。 “虽然孩儿很想跟父皇母后一起去,但是……”洛麟羽眼珠转了转,“孩儿学炼丹的炉子还没收拾好,那些粗人笨手笨脚,孩儿不放心,得亲眼瞧着。母后,你待会儿跟父皇先去,孩儿随后就到!” 说罢,也不待汲善答应,赶紧跑。 汲善失笑:“我看八成又是打什么坏主意、想趁机多讹她皇叔。” 定涟捂嘴轻笑。 靖王府里,因时辰快到,赤燃已被伺候着穿戴上与其王妃身份等级相应的~~大红婚服?凤冠霞帔? 不,是绿色嫁衣。 凤冠霞帔在现世古代不是结婚专用配饰,在异世大正国更不是。 别说王妃,就算是皇帝的后宫嫔妃或官贵夫人,也不能穿戴,平民女子就更别提了,再有钱,也没那个资格。 因为它,只属于一国之母。 皇帝为龙,皇后为凤,除了皇后,谁敢说自己是凤? 赤燃头上也戴帽子,但不是凤冠,冠里也不是凤钗,而只是金钗金簪。 披肩也有,但不是皇后那种霞帔,更非红色。 红色婚服那是新郎官~~靖王洛昀该穿的。 所谓红男绿女,就是这么来的。 因根本不出府门,新娘也不必携带刀枪棍棒等物对付埋伏在半路上的障车族~~就是拦婚车、堵道路、唱歌跳舞要吃要喝要财帛的凑热闹家伙们。 也因此,洛昀除了拜祭祖先,其它很多繁琐的迎亲细节都省了。 燃儿静心修炼惯了,本就不喜闹轰轰,更厌麻烦,按她的意思,两人安安静静在山林隐居即可,能随他进京回府、举行大婚,完全是为了成全他的愿望。 所以他也不能太过分,能省去的繁琐,便尽量省去,只要能在众人祝福声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就行。 皇兄还没来,但他派来捧场的宫廷乐队早就到了。 朝臣官贵、借机巴结的人都陆续到达,他们送的金钱礼物则被高唱着收下并当场记录,当众展示,随后入库。 想报得多,给得少,糊弄? 没门儿! 不仅数量上无法糊弄,质量上也别想以次充好。是真金,还是假银,是真玉还是假玉,所有礼品都当场验证。 且人家是皇族,是王爷,基本上也没人有那个想法,更没那个胆子。 能干这事儿的,也就个别没啥德性、既不想出钱还想落人情的小民了。 雪,飘飘扬扬地再次下了起来。 渐渐的,越下越大。 如同片片鹅毛,随着冷风飞扬飘洒。 就在洛昀不抱希望地希望皇兄不要来时,洛觜崇不误吉时地来了。 帝后同达。 第398章 王妃新娘赤燃 帝后携手亲临,新郎率王府管家、奴婢、侍卫及所有贺喜客人全都冒雪跪迎在府门外。 祥公公递出礼单,王府管家双手接过,高声唱出:“皇上礼赐黄金二百两、白银六百两、玉如意一对、绸绢六十匹……” 悄悄跟在后面、躲在远处的洛麟羽听见,低声自语:“老爹还挺大方。” 二百两黄金听着好像不多,但想想现世金价…… 大正国的金银一两,约等于现世四十二克,含金量大概百分之九十。 二百两,就是八千四百克。 去商场黄金专柜买上八千四百克的首饰得多少钱? 两三百万! 另外还有六百两白银、玉器绢帛…… 还有其他人送的礼金实物…… 小皇叔结次婚都能结发了! 回头看看他是否收有什么稀罕玩意儿,落实一下,不能白讹。 躲在她身后的小豆子听殿下独自嘀嘀咕咕,不由捂嘴偷乐。 每次他在外面得了赏钱,殿下都会问他得了多少,在麟羽宫时就这样。 但只是问问,从不让他上交。 时间一久,他就明白了,殿下只是看他说不说实话,从未有别的想法。 所以他也学会用这招儿试探太监宫女,看他们可靠不可靠、能不能用。 洛麟羽瞅着帝后被迎进府门,估摸着已经坐在上首,便往前移,边移边听动静。 此时,赤燃已身穿绿色婚服、手拿团扇遮着脸,步出客房。 客房门前,有一条通往正堂的拼毯~~一块红,一块绿,相间着铺设。 六品以下官员的女儿出嫁,脚下踩的是毡席,从马车旁一直铺到室内,保证让新娘下车后脚不沾地。 但她们是传毡,也就是婢妇将新娘踩过的毡席拿到前面来重复利用。 洛昀身为王爷,又格外重视王妃,自然要拿最好的,不仅用花毯,还直接一口气铺到正堂,根本不需婢女在新娘身后拾毡、小跑转铺。 大正国也没有红盖头这一说,就是以团扇遮脸,不给旁人看,待入了洞房才移开。 宫廷乐队吹吹打打,赤燃在无比喜庆的乐声中,执扇遮脸,朝正堂缓缓走去,左右两边有婢女抛洒专在冬季开放的各色花瓣,与白雪互映着,分外好看。 洛麟羽移到离府门最近的墙拐角落时,听到“一拜天地”的喊声,然后是“二拜高堂”,再然后是“夫妻对拜”,最后是“送入洞房,礼成!” 她停在原地没动。 正堂里,洛觜崇正笑看一对新人:“朕这昀弟一向眼高于顶,京都这么多名门闺秀,他一个都看不上。朕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昀弟的心俘虏去,终肯大婚。” 众宾客闻言,也都满目期待。 新娘王妃虽以扇遮面,但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惊艳。 即使看不到脸,她的身段,她的姿态,她的气质,依然无比吸引他们的眼睛,甚至部分人还被抓住了心,恨不得冲上去拿开扇面,一睹容颜。 洛觜崇也不例外。 此时虽是轻松笑语,心里却紧张而期待。 他一见到她,就觉她非常独特。 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独特。 好像高雅、妖艳、清冷、妩媚……等所有气质,都已在她身上毫不矛盾地融合并存,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万般吸引。 他就像看到一座秘密重重的宝藏,极想极想拨开层层迷雾,破解所有秘密,看看宝藏的真面目。 在情感上,不仅女子敏感,男人同样敏感。 即使洛觜崇笑容淡淡,语气不急不缓,洛昀也感受到了来自帝王的危险。 他忽然特别后悔没听赤燃的话。 为什么不直接跟她隐居山林? 为什么非要举行这场大婚? 衣袖下的手悄悄紧握成拳,他缓缓抬起,却已变成抱拳礼,脸上带笑:“皇兄想看自家弟妹,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这大婚之际……众目睽睽之下,实在、实在……” 洛觜崇出现异样眼神时,恰巧被汲善注意到,此刻,她温柔浅笑:“昀弟不要怪你皇兄,其实是我想看新娘。当然,你也不能怪我,因为你和弟妹实在太让人好奇,忍不住想看个究竟。不过,” 她话音一转,“此时想来,当堂看新娘,的确有点不合礼法。那我们就等昀弟带弟妹进宫时再团聚详叙吧,反正一家人总要再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她转脸看向洛觜崇,面带歉意,“对不起皇上,是臣妻思虑不周、任性了!” 洛觜崇无话反驳,只能哈哈一笑借着台阶下:“皇后无需自责,因为朕也有此好奇心。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宫吧,由他们自己热闹。” 汲善含笑点头,站起身。 洛昀嘴上留人吃饭,心里却希望二人赶紧走。 洛觜崇的确想留下来。 送礼吃饭,这再正常不过。 “要不,”他笑看汲善,“我们也一起热闹热闹?” 洛昀心里一紧。 早知就不跟他假客套了。 汲善正要说话,洛麟羽忽然冲了进来:“哎哟来晚了来晚了!” 汲善忙道:“让你跟阿娘一起来,你不听,已经拜完堂、我和你父皇要回宫了!” 洛麟羽一把挽住洛觜崇的胳膊,同时朝后打了个暗手势,笑嘻嘻道:“父皇,那你和母后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她随即压低声音,“父皇您和母后可别真等孩儿,孩儿要把咱们三个人的饭吃完再回去,不然太亏了!” 汲善扑哧笑出声。 洛觜崇轻哼:“听你母后说,你讹了你皇叔一件儿物什?” “没有没有,哪有,说着玩儿的,”洛麟羽嘿嘿乐,“是皇叔说许久不见,怪想我的,要送我一件礼物,问我想要什么,但凡他有的,绝不吝啬。我因为半天没想好,就让皇叔先欠着。” 洛觜崇也被逗笑了:“你这小东西。” 三人说话的功夫,赤燃已被扶走,进了内宅后堂。 然而洛昀心里并无半点轻松。 按礼制,明天早晨他要带燃儿进宫,给皇兄皇嫂敬茶。 到时怎么办? 今日有团扇遮脸,有皇嫂帮着渡过危机,明日呢? 第399章 强行扣留靖王妃 帝后一走,洛昀便将洛麟羽拉至僻静处,微有怪怨道:“你怎么才来?” 洛麟羽斜他一眼:“我不才来,能帮你救火?” 洛昀顿觉惊奇:“你知道?” 洛麟羽轻哼:“一直趴墙根儿听动静呢,都快要冻死了!” 洛昀立感愧疚,抱住拍背道:“我的好侄儿,叔对你不住!” 洛麟羽推开他:“先别说这个,想想明天怎么弄。” “我也正愁呢,”洛昀面露忧色,“总不能今夜就走。” “突然跑路……也不是不可行,”洛麟羽皱眉,“只是……你最好先跟皇婶商量商量,看她怎么说,也许她有什么好办法呢?比如把自己化妆成奇丑无比的女人~~诶?” 她被自己的话提醒,跟洛昀咬耳朵道:“狐狸修炼成精后不是能变化多端么,让皇婶换张丑脸不就行了?” 洛昀纠正道:“是修炼成人。” “好好,修炼成人,修炼成人,”洛麟羽见他一脸认真,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中听的字,心里不由好笑,“皇婶是修炼成仙,万福金安。” 洛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洛麟羽拍拍他的肩:“皇叔去忙吧,我就不在你这里掺和了,随你俩怎么商量,我明晨都去给母后请安。” “好,”洛昀点头,却又牵起他的手,“去挑件儿东西带着。” 羽儿不吃饭,若再空着手回宫,皇上皇后那边就不好糊弄了。 洛麟羽也知道若不拿点儿什么,就很难自圆其说,便随他去库房选了个由上乘墨翠水石雕琢的兰花,第二日请安时自己捧着送给汲善。 洛觜崇那边很快散了早朝,洛昀夫妻俩还没来,他便已坐在洛坤宫,看儿子喜滋滋地跟他娘献宝:“阿娘,兰花香而不媚,淡雅脱俗,最配孩儿的好阿娘。” 汲善感动道:“你皇叔送给你的礼物,你怎又送给阿娘?” 洛麟羽嘿嘿乐:“我本来也是想看有没有精巧好玩的玩意儿的,可这兰花太显眼,孩儿一看,就想到母后,直接就抱跑了!” 汲善被她话语逗笑,未及说话,宫人禀报靖王携王妃前来请安了。 洛麟羽立即看向洛觜崇,果见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激动,虽很快恢复正常,却掩不住看向殿门时的那丝期待之色。 母女俩对视一眼,汲善令定涟将墨翠兰花收起,洛麟羽立到侧旁。 她想着这两人没有连夜离开京城,应该也是因为觉得此举太不合适。 大婚之夜不洞房、却连夜跑路,传出去肯定会引起众多猜测。 何况母后为他化解危机时还说了等二位新人进宫敬茶,若是莫名跑掉,帝后包括整个皇家脸上都不会好看。 说不定就有人往皇上要看新娘容貌的事上想。 大家不敢明着传,关起门来却不知议论成什么样,到最后,怕是各种版本都有。 洛昀手牵赤燃跨进殿门的那一刻,眼睛再瞎的人,都能看到皇上在极度惊艳中,目光痴直了,连二人叩拜行礼后、王妃跪奉的茶水都不知道接。 洛昀紧紧握起拳。 从进殿起,皇兄的目光就一直粘在燃儿身上,片刻未离开,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洛麟羽心道:完了,完了完了,连叩拜他都没反应,还是母后叫二人起的身,这会儿又直直盯着人家,根本看不见人家双手捧举的茶水,这是一见钟情、两眼被迷啊! 小时候她还说玄华是妖道,会勾魂大法。如今比起来,眼前这个才是真正能勾人魂魄的狐狸精啊! “咳咳……”汲善轻咳几声,“皇上,您该接茶了!” 可洛觜崇依然没反应。 洛昀的拳头握得更紧。 祥公公一看不妙,连忙上前近乎耳语道:“皇上,靖王妃给您敬茶呢。” 洛觜崇的眼睛依然在赤燃脸上。 洛麟羽没办法了,猛然大声叫:“父皇再不接茶,皇婶要累死啦!” 洛觜崇惊得身子一抖,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接,却碰到她的手。 可能是触感太好,他竟不由自主地低眸去看,结果在看到那双纤细嫩白如笋如玉的勾魂尖指时,眼睛再次直了,接茶的手也忍不住停留在赤燃指尖上。 洛昀忍无可忍,正要上前,只听“啪”的一声,茶盏掉落在地,碎了。 茶水流向赤燃跪着的双膝,她却不及时起身闪避,故意由它烫到自己,然后痛呼一声:“昀!” “燃儿!”洛昀心疼无比,连忙上前去扶,打算借机离开。 不曾想,洛觜崇竟抢先一步,快速将赤燃扶~~说是扶,还不如说是抱。 美人抱在怀里,洛觜崇更加舍不得放,急声下令道:“快去拿烫伤药!” 说着,就要去掀赤燃的长裙,“让朕看看伤得怎么样,是~~” “皇兄!”洛昀再也顾不得,上前一把将赤燃抢入怀中,“我的女人,我来疼!” 洛觜崇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心里却和怀里一样顿觉极度空落。 “昀!”赤燃勾住洛昀脖子,“回家上药好不好?” “好,”洛昀柔声道,继而转向洛觜崇和汲善,“皇兄皇嫂恕罪,我先带燃儿回府上药,回头再来请罪,替燃儿敬茶。” 汲善道:“无妨,你好好照顾弟妹,不必再来了,敬不敬茶,都已经是一家人,无需~~” “皇后说得对,”洛觜崇突然道,“我们已是一家人,不必皇宫王府分得那么清。再说宫里的药还能比王府的差?就在这儿涂抹吧,以免耽搁时间久了,留下烫疤。” 洛昀却再不退让:“谢皇兄关心,但是无妨,即便留疤,也丝毫不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深厚感情。皇兄,我们就暂且告退,等内子伤好,我们再来陪皇兄把盏叙话,酒茶相聚。” 洛麟羽知他根本不会再进宫,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稳住洛觜崇,便笑嘻嘻道:“皇叔你可还欠侄儿一个物件,回头你要自己挑个最值钱的帮我带来!” 洛昀心领神会,连忙答应,又抱着赤燃分别向帝后躬身行礼,转身要走。 奈何,已经情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洛觜崇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知道一旦今日放二人出宫,本就逍遥惯了的洛昀一定会带她离开王府、离开京城。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赤燃,他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慢着!” 洛昀脚步一顿,却没转身。 洛觜崇看向汲善:“皇后,人是在你宫里烫伤的,你居然不管不问!如此狠心,难道弟妹身上留疤你很高兴吗?” “这、这……臣妻怎么会!”汲善被斥责得不知所措,“臣妻只是、只是……” 她有苦不能说。 即便众目睽睽,即便谁都能看出眼前正发生着什么,她也不能直接捅破。 “那还等什么?”洛觜崇冷声道,“还不令人扶弟妹入内上药?” “我、我……”不管烫伤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管此事的真正罪魁祸首是谁,人确实是在她的月宁殿烫伤的,汲善不占理,无词反驳。 可又不能真将赤燃留下。 她不由以目光求助洛麟羽。 洛麟羽已经知道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了,若软的不行,父皇绝对会强行留人,但该做的还是得做:“父皇~~” “来人!”洛觜崇却不容他说,厉声道,“靖王既不尊重兄长,又抗旨不遵,今日今时起,于靖王府禁足一个月,以示惩戒!靖王妃伤于月宁殿,必须留在洛坤宫,由皇后差人照料,直至伤愈方可离开!” 第400章 夜探靖王府 宸矞宫。 洛麟羽不住地摇头叹气。 玄华在旁陪她,默默无语。 “我晚上要夜探靖王府,去看看小皇叔,”洛麟羽终于开口,“免得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做出什么傻事。” 玄华微微点头:“要小心。” 百姓不知宫中事,即便传出,皇上留人的理由也很正当:哪有烫伤之后不即刻就医、将人往外赶的?那不是太无情了么?皇上留靖王妃在皇后宫中治疗,有何不妥?妥得很! 靖王不顾王妃伤痛,一意孤行,才叫无情。在洛坤宫,不仅有皇后,还有太监宫女,更有太医为王妃精心诊治,怕什么呢?谁能吃了你不成? 百姓不知,宫里的人也不知,只当时在月宁殿的几个当值宫女听到~~ 对,是听到。 因为龙颜不可随意直视。 但不用说,怕是已被封口。 跟别人提提此事就会被杀头,谁敢多嘴? 靖王说是被侍卫请回王府禁足,实际上就等于被押送,且府门和后门都有宫中侍卫轮值把守,不许他踏出靖王府半步。 如此敏感时刻,谁去看靖王,谁跟靖王走得近,谁就倒霉。 洛麟羽亲眼目睹一场无法阻止的事发生,又何尝不知其中的厉害?她轻嗯一声:“放心吧,我都有数。” 实际上她有个屁数。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赤燃为什么不把自己化妆成丑八怪,或者变化一下容貌。 哪怕是弄得相貌平平也好啊! 可为什么不弄呢? 难道是故意的? 她想当皇帝的女人? 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也不像啊! 她想问玄华:不是说他心通只有三大看不透吗?为什么看不透狐狸精? 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她怕玄华为斩妖除魔杀进宫去。 父皇正迷赤燃,绝对是谁碰赤燃谁死,更别说你想要她的命了。 那不是给自己惹祸添堵找麻烦么。 玄华是她的宝贝、她的最爱,她绝不会因为赤燃而将玄华置在危险中。 何况事情还没搞清楚,怎能自乱方寸?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小皇叔问问怎么回事再说。 离黑夜还早,洛麟羽先让人召问薛礼玱过来问话。 她回来后没提商州之事,洛觜崇也没特意告诉她什么,如今注意力全都在赤燃身上,更想不起这档子事了。 薛礼玱很快应召进殿,单膝行礼。 “起来吧,”洛麟羽淡淡道,“那些人下场如何?吉先礼、贺兰怀贞死了么?” “是,两人皆被就地处决,其他人抄家流放,吉家深藏未交的银两及贺兰家的钱财全部充公入库,正好填补官衙府银,”薛礼玱起身后依然抱拳,四十五度躬身,“已经按计划尘埃落定。” 洛麟羽道:“谁填了刺史空缺?” “一切都已如殿下所料,商州长史~~前宰相严江已接刺史之位,循县县令因功调离中县,去上县郁林县任县令。”薛礼玱道,“正好属下等人接到殿下传话离开时,严刺史接旨上任。属下按殿下所嘱,将没用完的官衙府银转交给严刺史,严刺史拿头颅保证,定在开春化冻后继续为穷苦百姓造屋,绝不贪取一文。” 洛麟羽点头笑了笑。 好不容易重得官位,而这官位又是太子在背后帮他谋来的,他不听太子的话听谁的? 何况造屋之事,上得政绩,下得民心,所用钱款还是太子弄走又留下的府银,他何乐而不为? 洛麟羽道:“让你留一千两,你没留?” “留了,”薛礼玱连忙从袖中掏出十张飞钱柜坊的便换凭证,“殿下吩咐,属下绝不敢忘,已按殿下要求分成十份,殿下可随取随用。” 说罢,便双手呈上。 洛麟羽没让任何人旁边伺候,此时便自己接过,又叫住他:“等等。” 正要往后退步的薛礼玱停住。 洛麟羽留下一张,将另外九张还给他:“大家跟着我,干的几乎都是吃苦受累的差事,正好又要过年了,我留一百两孝敬师父,其余的~~你留二百两,其他每人一百两,发下去。” 薛礼玱正要推辞,洛麟羽摆摆手:“废话少说,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回头一个个嘴巴严实点儿,谁要敢在外面得意洋洋多嘴多舌,不仅杖责两百,以后也不要再跟我!” 杖责两百? 即便是习武之身,也逃不过被打个半死。 薛礼玱连忙再跪:“多谢殿下赏赐!属下定再加叮嘱,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这是本宫私赏,跟年底整个宸矞宫那份赏钱无关,拿着用就好,别逢人就说、到处炫耀,”洛麟羽轰人,“下去吧。” 薛礼玱应是退下。 “领导也不好当。”洛麟羽轻叹一声。 每年年底父皇对百官分红般行赏时,都会送他们一些透明润唇脂、浅色香粉之类的化妆品。 太子自然要紧跟皇帝脚步,除了送宫官一点化妆品给他们维护面子工程外,也会发些赏银,只是没有大朝官员那么多,但对宫官来说,总好过没有。 再说了,她是太子,本来就没国库可掌,哪有钱行赏?若跟父皇赏大臣般赏那么多,不仅容易让父皇猜忌、不满,朝臣还会对赏银来路产生怀疑。 拿自己的钱,赏那些关键时刻不确定会不会效忠自己的人,还惹来猜忌和怀疑,她脑子坏掉了还差不多。 玄华见她发出感叹,想握住她的手,却忍住。 洛麟羽看向他:“不如还是跟父皇请道圣旨,封你为太子太保吧?这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时刻在一起。” 玄华不置可否。 洛麟羽见他没反对,心里也就把这事定了。 薛礼玱揣着便换帖券边走边思索。 这次回来,老爹说他请了个高人,送礼物、请吃饭后,那高人指点了几句。 那高人说,宫外虽比宫内多些风险,但更容易立功。且因日夜随扈,天天在一起,除了培养感情,有什么才能也更容易博得太子殿下的赏识,没准儿将来还能在太子登基后顺利入仕。 皇宫侍卫听起来威风,但那是针对普通老百姓。尤其是御前侍卫,百姓都认定他们个个都轻功卓绝,无所不能。 但其实呢? 在达官贵族眼里,皇宫侍卫不过是个低贱差使,御前侍卫只是好上那么一点而已。大臣们面子上敬着御前侍卫,实际上那是敬皇上。 不敬皇上,御前侍卫算个屁。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站岗巡逻,偶尔跟太监去外面宣旨,见皇上的机会是挺多,但很少有能跟皇上搭上话的。 所以~~那高人说,千万不要因为没有实权而小看太子侍卫,毕竟当今太子殿下不是昏庸之辈。若不甘心当一辈子侍卫、博个前途,此时便是最好时机。 一定要忠心耿耿、取得太子殿下信任的同时,多学习、多思考并在太子殿下需要时展示自己的才能,让自己在众多侍卫中脱颖而出,受太子器重。 因为~~那高人说,以太子殿下的正统出身,再加上他仁德、智慧、勇敢等各种好名声,能登上帝位的,绝不会是旁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之心腹,必是来日之重臣…… 薛礼玱抬头望着天空。 他们几人能几次出宫随扈,在侍卫们的眼中,赫然已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儿,羡慕得很。 但…… “我要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我要成为人上人!”他暗暗发誓。 冬季夜长昼短,暮色很快降临。 天地陷入浓黑之时,一道身影悄悄潜入靖王府。 第401章 天子之龙气 “皇叔,到底怎么回事?”洛麟羽出现在安静的内宅时,无丝毫睡意的靖王正枯坐桌旁,目光有些呆滞。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回过神,激动地噌然站起:“羽儿,我~~” “嘘!”洛麟羽竖食指于唇前,“小点儿声,我是爬墙偷溜进来的!” 洛昀立即压低声音,以免惊动别人:“羽儿,好侄儿,怎么办?” 他捉住洛麟羽的手,“叔快急死了!” 洛麟羽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力量,知他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早已心急如焚,便先安慰道:“皇叔放心,婶婶在母后宫里,目前不会有任何事,父皇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在洛坤宫对她做什么,所以咱们有时间想应对之策,不要乱了方寸。” 洛昀点点头,纷乱的心渐渐冷静。 洛麟羽拉他一起坐下:“皇叔先为羽儿解惑。” “羽儿是不是想不通我们为什么没按你说的做?”洛昀叹口气,“其实我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燃儿说她可以让皇上看到一张不一样的脸,一张放在人堆里立即被淹没的普通脸,无需化妆那么麻烦,可……” 他摇摇头,“我相信燃儿,她不会骗我。” “羽儿也相信婶婶对皇叔的情不会有假,”洛麟羽斟句酌词,以免刺激他,“如此,我们推测和思索的方向,便是婶婶她为何没有施法。是忘了,还是失败了?抑或别的原因?” “这个问题我已想过,除了作法失败,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洛昀紧抓他的手,“好侄儿,你一定要帮叔想想办法,救燃儿出来!” “皇叔别急,”洛麟羽安抚道,“我们得先弄清楚真正原因,才好对症下药,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 “好,”洛昀深吸一口气,“羽儿去洛坤宫不难,就先帮叔找机会问问燃儿,等有了具体答案,叔再想办法。” “叔这样才对,”洛麟羽拍拍他的手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冷静。” 洛昀点头,却苦笑。 洛麟羽也知道要求别人容易、其实很难,若换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玄华被势力更大的女人强抢了,她恐怕也无法冷静:“婶婶不是凡人,既然不能自己从容脱身,很可能是如皇叔所想,她想作法掩盖容貌,但失败了。” “对!”洛昀被提醒,激动道,“定是皇宫里有什么东西对她产生了无形压制,否则断不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洛麟羽再次拍他手背。 洛昀立即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羽儿,你一定要帮叔找到那个克制她的东西,救你婶婶出来!羽儿,她是叔的命啊!你一定要帮叔!一定要帮叔!” “好好,皇叔放心,羽儿一定帮你!”洛麟羽眼见他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连声答应,“但你要保证不能做傻事,一,婶婶回来之前,你要好好吃饭,保存体力,别需要你时,你饿得不能动,别说帮忙救人了,连跑路都没力气。二,你不能胡思乱想之下,自己去闯皇宫,即便我没有及时传递消息给你,你也要相信羽儿,不能妄动、让我忙活半天全部白费,啥都打了水漂儿。” “好,叔听你的!”洛昀一口答应,“只要羽儿肯帮叔,叔什么都听你的!更不会让羽儿的努力付诸东流!” “如此便好,”洛麟羽点点头,“这就跟打仗一样,前方战场凶险不可怕,就怕后院起火添乱子,那还打个屁啊!” 心焦如焚的洛昀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比之前稍微轻松:“好,皇叔说到做到,安坐府中等消息,绝不添乱。” 洛麟羽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洛昀起身送他。 洛麟羽走之前又叮嘱一句:“有消息之前,皇叔一定要稳住,不能拖后腿!” 洛昀连连点头,又扳住他的肩,恳切道:“好侄儿,叔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羽儿不会不管叔的。”洛麟羽抱抱拳,“你要保重。” 说罢,开门离去,消失在黑夜中。 腊月二十八,雪停,天放晴。 洛麟羽旷工没上大朝,特意来到增加数名御前侍卫进行内外坚守的洛坤宫~~小皇叔夫妻俩算是被分开软禁了。 汲善看到她时,立即屏退左右,露出一脸愁容:“羽儿……” “母后别说话,”洛麟羽低声道,“靖王妃是不是在侧殿?让涟姑姑在外面守着,母后陪我进去就行。” 汲善点点头,朝定涟示意。 定涟无声点头,表示明白。 靖王妃来请安那天,皇上很快结束早朝,她们没觉出什么,直到他露出心思、用看似正当不失礼的理由强留靖王妃,又在昨日早朝更快结束,她们才终于确定,皇上这是对靖王妃动了心。 殿下有话要跟靖王妃说,她必须守在外面,以便皇上突然驾临时好报信。 靖王妃的确美若天仙,且身上有种让人很难不被吸引的气质。 那股气质独特到令人无法形容。 试想,连女子都舍不得移开目光、想多看她几眼,更何况男人? 可她毕竟是靖王妃啊! 靖王视若珍宝、刚刚大婚的王妃啊! 定涟暗暗叹口气:娘娘因为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对皇上恢复些往日感情,如今…… 唉,娘娘心里该有多失望…… 二人进了侧殿,定涟留在门外看动静,汲善道:“羽儿,要赶紧。” 说着,人已站在帷幕边为她把第二道风。 洛麟羽点点头,穿过帷幕,走进内室床边,看着平静躺在床上的绝美女子,低声道:“是不是想恢复就能恢复?” 赤燃淡淡颔首。 “为何没有遮盖真正容貌?”洛麟羽直视她,“法术失灵?还是别的原因?” “失算了,”赤燃幽幽叹息,“龙气。” 洛麟羽立刻明白了。 张天师指点林依曼要处理掉小鬼时,也曾说过皇宫有龙气,养小鬼只会有害无益。 既然连皇宫都有龙气,那隐在父皇身上、普通人看不到的龙气,毫无疑问能对妖鬼邪祟形成正面压制。 实际上,过来问话之前,她已经想到这种可能。 小皇叔比她更懂这些东西,不可能想不到,但必须通过赤燃的口来确定,否则怎么甘心? 不,即便赤燃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也不会甘心将所爱拱手让人。 只是,龙气若能在无形中镇压赤燃,那她就是既改不了容貌,也走不出皇宫。 洛麟羽头疼。 “圣上至!”外面忽然传来喊声。 “羽儿!”汲善低声急唤。 洛麟羽快步往外蹿。 刚跑到帷幕边挽住汲善胳膊,洛觜崇就快步进入,见洛麟羽在侧殿,不由皱皱眉,刚要问话,却被洛麟羽抢先一步道:“父皇您来啦?羽儿正要陪母后进去看看靖王妃呢,父皇一起吧好不好?” “好,”洛觜崇立马露出笑容,“皇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那当然!”洛麟羽立即放开汲善,跑去挽住他的胳膊,“父皇,孩儿想跟父皇讨个封敕,让师父兼任太子太保,宫外随行,保护孩儿。” 洛觜崇也没心思追究太子为何不上朝,等不及地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可。” “谢父皇!”洛麟羽喜道。 洛觜崇已走到内室床边,投向赤燃的目光眼看又要发直发痴,洛麟羽突然大声道:“皇婶婶,我陪父皇母后来看你啦!你腿上的伤可好些?好点的话我们就走啦!” 洛觜崇看向儿子。 洛麟羽呲嘴:“孩儿想去西市玩。” 第402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出了洛坤宫,走到无人处的洛麟羽面色阴沉。 父皇从未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包括阎媚,这回是动了真心啊。 若不尽快想办法将赤燃弄出宫,君王从此不早朝不说,妃嫔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不说,恐怕连母后都要被挤到一边儿去。 回到宸矞宫,她遣走所有人,只留玄华在殿里。 玄华见她啥都不说,只一个人闷头苦思,忍了许久,还是开口:“羽儿……” 洛麟羽抬起头。 玄华想对她说“你是我的妻,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可以跟为夫说”,可想想三个月后,自己就会离开她,好像没有说这话的资格,不由喉结微微滚动中,没了后续,只温柔直视着她。 洛麟羽虽明白,却怎敢让赤燃是狐狸精的事给他知晓:“我~~” “殿下,”刚说一个字,球果子忽在门外禀道,“谈小姐、乐姑娘求见。” 谈璟瑶和乐小绚? 她们怎么一起来了? 恰巧碰到的? 洛麟羽皱了皱眉,抬眼看玄华:“师父……” 玄华起身:“为师回房休息。” 洛麟羽露出笑容。 除了绝世容颜,除了干净的身体、干净的心,她最爱玄华这一点:自觉。 不管美丑,凡是女的,他都退避。 谈璟瑶的皮肤黑了许多,也瘦了不少,但不是弱鸡那种瘦,而是丰满变健壮,洛麟羽估摸她胳膊小腿的肉已由软变硬,踹人都特别有力气。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依然行有行姿,站有站相,该有的礼节丝毫未丢。 乐小绚却恰恰相反,因为之前黑,此刻倒显得白净些许,走路腿脚生风,提着冬裙快奔时像个外八字螃蟹,咋咋呼呼就冲了进来:“殿下你可回来啦~~哎呀屋里比外面暖和多了!” 说着话,倒也没忘记作揖行礼,但很快起身,看向四周惊呼:“好多火盆!” 说得好像有几十个似的。 其实就四个。 洛麟羽笑道:“那是从外面乍进,待久了你就不觉得暖和了。” “臣女谈璟瑶见过殿下!”谈璟瑶心脏虽嘣咚嘣咚跳得厉害,动作却能在克制下做到不急不缓,规规矩矩行礼。 “免礼,”洛麟羽和父皇一样说着废话,“有什么事,坐下再说吧。球果子,火盆动动,给她们俩烤烤火。” 球果子连忙应是,待二人坐下后,将两个火盆分别挪过去。 洛麟羽道:“你也别外头待着了。” 球果子立即应是,留在了殿里。 “雪奴和小宝儿那边可供了炭?”洛麟羽突然想起道,“他父子俩一个弱一个幼,可不能冻着!” “是是,殿下放心,但凡天冷时,炭火就没停,客人连咳嗽两声都不曾,”球果子笑道,“今年咱们东宫有钱,史管家大方得很,用了那么多炭,他眉头都没皱一个。” 洛麟羽淡淡一哼:“史务滋乃太子家令,虽然行的确实是管家之事,但是有宫官官职在身的,你们私底下直接叫他管家,小心被司直弹劾!” 太子司直有两人,正七品上,归詹事府统辖,掌弹劾宫僚,纠举职事,相当于大朝廷里的御史。 球果子笑嘻嘻道:“殿下您可不知,史家令其实挺乐意我们这么叫他,说听着更亲近。他自己都没意见,司直即便听到,也不会真管、打奴才屁股。” “等你挨打时就哭吧,”洛麟羽哼道,“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 人家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你跟小豆子是我的心腹太监,不敢轻易得罪,不然能饶过你? 严江说错话、行错礼,对方计较么?裴敏之骑在马上吃芝麻饼碍着谁了? 可不都被贬官了么? 球果子一听,立即乖顺道:“谢殿下教诲与爱护!奴才这就改!” 洛麟羽不再理他,转向乐小绚:“说吧,什么事?” “没事啊!”乐小绚张口就来,“就是好久不见殿下,听说殿下回京,就过来看看你嘛!哦对了,那皮猴子被我整治~~呃,是被我教得差不多了,等年后跟我娘回边境时,我应该能交差!” “很好,”洛麟羽微笑点头,“乐姑娘辛苦了!” “没事没事!”乐小绚连连摆手,“幸好殿下交给小绚这个差事,不然小绚都不知道该干嘛,拿什么打发时间。虽然那皮猴子因为耳朵吃亏而嘴里服软,心里却不服气,但没关系,我乐小绚会继续努力,一直保持比他强的状态,非让他哪天能心服口服地喊我一声师父!” 洛麟羽哈哈大笑:“好!这个志气好!本宫支持你!” 乐小绚跟着呲牙乐:“我就知道殿下会支持我!殿下最好了!” 洛麟羽道:“你既然有这身好武艺,就不能浪费了,回去后,可以受谈姑娘建立女子马球队的启发,在边境建个女子防卫队,教她们强身健体、骑马射箭,甩镖射飞刀什么的,让大家都受益。” 保持安静、未曾插言打断二人谈话的谈璟瑶微微低头,露出一丝笑容。 太子殿下在夸她呢! 洛麟羽哪不知道她不时偷偷看过来的眼神?但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殿下真是好主意!”乐小绚拍了下巴掌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好主意是好主意,但施行起来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开始时她们肯定会叫苦叫累,甚至没两天就要打退堂鼓。这个时候,你得学会鼓励她们,使她们能跟你一样坚持下去,”洛麟羽温声道,“你有领头人的潜质,千万不要连你也放弃,而埋没这种高等潜质。” 乐小绚被她说得又怕又兴奋,还另生一股劲儿:“好!我一定努力不放弃!” 洛麟羽微笑:“若遇到克服不了的困难,或者做得很成功,都可以随时给我写信,本宫很期待咱们大正国能出现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令天下瞩目!” 乐小绚被她撩得雄心壮志,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做出成绩。 洛麟羽又道:“小绚是否听过史上曾有位能征善战的女将军?” 乐小绚摇摇头。 洛麟羽却没亲自给她答案:“回去问你爹或者外祖父,可能你娘也知晓,他们会告诉你那位女将军有多厉害。” 乐小绚立马点头:“好。” 洛麟羽转向谈璟瑶:“谈姑娘呢?是不是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 谈璟瑶起身道:“璟瑶暂时无事求助殿下,只因女子马球队组建至今,已训练得稍算有模有样,想请殿下亲临指点,以便有何不妥之处,可及时改正。” 洛麟羽心道都已经三个多月了,即便真有错的地方也很难再纠正,何况你们谈家不是请了凤帝师的儿子做技术指导么?哪需要我去多事? 即便不用他心通,也能看出你这纯属是找理由接近我。 可怎么办呢? 去吧,她们更容易误会我对她们有意; 不去吧,会打击她们积极性。 洛麟羽又感头疼。 “这样吧,”她想了想道,“等过了年,我和小皇叔一起去看看。但谈不上指点,因为能把凤倾城的球技教得那么好,他叔伯绝不会差。” 虽然没有立即达成所愿,谈璟瑶心里依然很高兴,起码殿下许诺了并不遥远的日期。 事情说到这里,也就该结束该走人了,太子不可能陪谁长时间聊天。 就在两人告退时,谈璟瑶忽然道:“殿下,臣女无意中听闻,新任大理寺少卿破了拦您坐骑的妇人案子。” 后面的话,她很聪明地没有接着说下去,“臣女告退。” 第403章 与二驸马结仇 洛麟羽一回京就忙个不停,哪里想得起民妇拦马那档子事? 被谈璟瑶提醒后,立即查问。 这一问,才知那民妇的儿子果然是被二公主洛洵的人给故意陷害牵涉进去的,可惜运气不太好,被新任大理寺少卿袁柬晖挖出真相。 袁柬晖此人,不畏权贵,刚正不阿,不仅将驸马府的办事恶奴和受贿的武侯、京司府衙役全部绳之以法,还在朝堂上参了二公主及二驸马一本,指责二人心胸狭隘,府中有恶奴逼死良家女子、犯下极刑之罪后,不仅不对其他人严加管教,反而纵奴对受害百姓施以报复,实在有失皇家风范。 据闻父皇因为最后那句话,脸色黑得能滴水,当即降了二驸马的官职,并对二公主罚银又禁足。 洛洵气得啊,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恨袁柬晖恨得要死。 同时,把袁柬晖扯进来掺和此事的洛麟羽也被夫妻俩记恨,但因对方是太子,且没犯什么大错,无把柄可抓,也就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不敢放肆。 洛麟羽轻哼。 果然是第一面就看着不顺眼的人,早晚会~~即便不成死对头,也很难和谐相处。 若非都姓洛,若非是自家姐妹,她现在就设计打压,让二驸马出不了头。 正想着,荀征真和窦时现求见。 两人手中各拿一本账簿。 洛麟羽随意翻了下,一本是原材料等各类采购支出,一本是酒厂运行以来的收入。 她放下账本,笑道:“辛苦你们了!” 两人皆说不辛苦,荀征真道:“殿下之信任,重于一切!” 窦时现接道:“此乃我二人之幸运!” “你们是真珠,而本宫恰巧有双会识珠的眼睛,没将你们遗漏,”洛麟羽笑道,“有父皇帮忙打广告,众大臣力荐,咱们可说是天天开门红,你们两个得力助手自然也是功不可没,每人从账上领银二百两,好好过个年。” 银子不比铜钱,二百两不是小数,一次奖赏顶九品京官好几年的俸禄,而他们还是东宫闲职,窦时现刚要作个推辞,荀征真已长揖至地:“谢殿下!” 窦时现的脸皮抽了抽,只好跟着谢恩。 “万事开头难,我即使没有亲自参与,也知道其中的辛苦,所以,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洛麟羽温声道,“人人都要吃饭,家家都要过日子,年底更有很多花钱的地方,你们暂时回不了家乡,就寄些银两回去吧,让家里老少也改善一下生活。” 两人连忙应是道谢。 “所得高于俸银,而你们的另一重身份又不能被人知晓,”洛麟羽郑重提醒道,“所以该如何行事,要好好想想,不能让人产生怀疑、顺着寄钱这根线查到东宫,暴露新酒的秘密。” “是,”二人躬身答道,“殿下放心!” 皇上不让百姓知道新酒的真正主人是太子,谁敢把这事往外捅?可若因为所得与正常收入不对称,他俩寄存飞钱柜坊时被有心人注意,就不太妙了。 两人告退后,边走边思索怎么做最妥。 洛麟羽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再看看账本,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该省的地方要省,该花的地方要花,若跟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人家凭什么为你效命、累死累活? 无论是商还是官,少有人不图个利字,真正做到一心为民、两袖清风的,凤毛麟角。你不给好处,人家迟早要跑路。 不是跑路就是甘愿被别人利用。 贺兰怀贞强辱民女案,拔起萝卜带出泥,干掉商州刺史等朝堂内外一批国之蛀虫,让她很是舒心,同时,也让她更为警惕,不能让东宫出现害群之马。 最大权柄在父皇手中,而级别越大的人,越要面子,所以无论她发现什么问题,都最好拐弯处理,不能直接反衬出父皇虽坐拥天下,却治理无能。 何况这么大疆土,很多地方的确鞭长莫及。 地方官虽有征收赋税徭役、审案、户口管理等权力,也有对境内居民赈灾、养孤寡、治安的责任,但大多数官员都是滥用权力很积极,该负的责任却想方设法推卸。 她现在只是太子,对政事不能太热情。出了宫,混江湖,随心走,不遇事就玩,遇事就管管。虽然显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恰恰能证明她的出行路线并不是有计划的,更没有针对谁,只能说谁被她撞上谁倒霉,谁让你干了坏事还运气不好呢?纯属报应,不然咋这么巧? ~~ 京西皇陵。 洛思行听德旺报过来自帝都的消息后,轻哼一声,却没说什么。 小皇叔大婚不大婚与他何干? 两个皇叔,一个身体看着就不怎么好,另一个走路还一瘸一跛,把皇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没一个上得了台面、拿得出手。 母妃向来不跟他们亲近,他们也从不跟自己这个侄儿亲近,既然没感情,靖王府办不办喜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殿下,还有一个消息,”德旺见他反应淡淡,便道,“听说二公主因为纵容驸马府的奴才,出了人命,不但不认错请罪,还放任其他奴才诬陷受害女子的弟弟进大狱,结果那姐弟俩的寡母被逼得走投无路,想要长跪宫门告御状,却恰巧路遇太子,冒死跪街拦截马匹,太子急着出去玩儿,就把新任大理寺少卿袁柬晖叫了去,让他负责处理,然后自己啥也不管就跑了。结果那袁柬晖是个不会来事儿的一根筋儿,不仅将驸马府的厮奴施以杖刑、投入大牢,还在朝堂上狠参驸马一本,使其削官降职。” 洛思行这回认真思索了片刻:“你的意思是,不仅袁柬晖得罪了二皇姐,洛麟羽也被他们夫妻俩恨上了?” “这是肯定的,”德旺低声道,“不仅二驸马被贬官,二公主也挨了骂、禁了足。夫妻二人的脸被人当面打得啪啪响,能不恨么?小的可从未听说他们有那么宽大的心胸。别说他们,换任何人,都得嘴上不能说,心里也暗恨着。” 洛思行看向他:“你跟我说这话的意思是……” 德旺嘿嘿笑得憨,嘴里冒出的,却是极奸诈的话:“殿下,我以前曾无意中听到这么一句话,叫敌之敌,引吾己。既然二公主和二驸马心里已将太子当成仇人,您何不借机将她夫妻二人拉拢过来、助您一臂之力?” 洛思行讶然看着他。 “我、我也是太想离开这里,才、才挖空心思,时刻在想怎么帮殿下,”德旺讪笑,“殿下您、您别怪德旺……” “不怪,”洛思行拍住他的肩,“这里的所有人都像被遗弃,没有不想离开的,包括我,我又怎么会怪你?更何况你一直在帮我,我就更不会怪你了。只是……” 他叹口气,“即便你说得有道理,我也很认同,可我们都是不能走出皇陵附城的人,又如何拉拢?” 说完,他微微垂首,低眸摇头。 德旺却兴奋道:“只要殿下肯答应,小的就能想到办法!” “嗯?”洛思行猛抬头,“有何妙计?” “殿下,虽然咱们不能出城,但小的家里有人能帮上忙啊,”德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我家婆娘虽也跟过来住在附城,但她有娘家兄弟侄儿侄女在京郊!” 洛思行眼前一亮,随即露出一脸感动道:“德旺,若我有回京之日,定会带你一起走,让你们全家都尽享荣华富贵!” 第404章 元日大朝会 当夜靖王府。 洛麟羽再次出现时,洛昀急切道:“如何?” 洛麟羽叹气:“其实皇叔早已猜到答案对不对?” 洛昀颓然一坐:“果真是龙气么?” 还没想出好主意的洛麟羽束手无策:“怎么办?让我从洛坤宫把人偷出来,我既没那个胆,也怕牵连母后。” 此刻,她只能实话实说。 跟小皇叔感情再好,也不能为了他的女人,把自己母后害了。 不要说什么义气不义气,这种蠢事她绝对不干。 再怎么管,也不会拿母后洛坤宫变冷宫、外加自己的太子之位去换。 帝制时代,那些视皇权为儿戏的电视剧桥段,她绝对不会去演。 洛昀知他话意:“放心吧,羽儿,叔不会怪你。” 洛麟羽这才道:“其实,只要叔你能沉住气,也不是没有机会。” 洛昀看着他。 “禁足一个月而已,等一个月过去,他也就没有其它理由继续禁足了,到那时,你便可入宫~~叔你先听我说完,”洛麟羽见他要发出疑问,干脆提前制止,“而父皇,他想和皇婶单独相处,却不能封妃赐殿,他会怎么办?” “你是说……”洛昀皱眉,“他会带燃儿去养心殿?” 洛麟羽点点头:“如果将他此时的处境分析透彻,我觉着,父皇应该会在无奈之下,等皇婶伤好之后,真的放她出宫,以堵悠悠众口。当然,这只是明面儿上。” 洛昀这回反应极快:“却派人在她未出宫门时,悄悄掳回去,藏在养心殿?” “这只是我的猜测,”洛麟羽轻叹,“不然,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可……宫门守卫那边呢?他们不会说根本没见到靖王妃出宫?”洛昀的双眉皱得很紧,“难道以失职之由杖杀他们?” 洛麟羽没说话,心道: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牺牲几个守卫有什么了不起? “羽儿的意思是,等我禁足解除后,再进宫伺机搜寻燃儿?”洛麟羽表态后,洛昀反倒冷静下来,不再焦急彷徨,因为他知道,想救燃儿出宫,想让她回到他的怀抱,必须靠他自己,“只要找到她,皇上就没有理由阻止我带她走?” 洛麟羽撇撇嘴:“反正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堂皇理由。”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低声道,“皇婶说了,身体是她自己的,膝盖上的烫伤,她想让它什么时候好,它才能什么时候好。羽儿虽因顾及母后,别的做不到,却可以帮你们传话。” “羽儿的意思是,让燃儿一直赖在洛坤宫养伤,等我解除禁足时再痊愈,”洛昀的脑子更加清晰,“然后燃儿被放离之时,我正好进宫,破坏皇上的计划,将她接走。” 洛麟羽耸耸肩:“我什么都没说。” 洛昀笑了,拍拍他的肩道:“好侄儿,此事无论成败,叔都不会连累你,更不会连累好皇嫂。” “羽儿惭愧,”洛麟羽声音歉疚,直言道,“羽儿有私心,不能抛下一切全力相助,羽儿对不起叔!” “傻小子,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洛昀抱住他,轻拍他的背,“叔有你这样的好侄儿,心里很知足。” 他歉然低叹,“叔只顾自己,从未为羽儿做过什么,甚至连你被册封为太子,叔都没有出过半分力,该愧疚的,是叔。羽儿,叔对不起你!” 洛麟羽笑道:“叔你忘了小时候常带羽儿出宫的事了。” 洛昀笑了笑,放开他道:“小崽子,叔举手之劳而已,你还记着呢?” “那当然!羽儿只是不说而已,但谁对羽儿好,羽儿都会点点滴滴记在心里,”洛麟羽拉住他的手道,“叔,各有各的活法儿,各有各的人生道路,若能带走皇婶,就和她一起走吧,远离京城,找个适合你们的地方,相守一辈子。” 洛昀在黑暗中注视他半晌,忽然笑了:“羽儿,我发现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嗛!”洛麟羽哼道,“我可不想过早踏入你们成年人的世界,太累了,我还没玩够呢!” 洛昀摇头失笑。 “等过了年,暖和了,我就再次启程,闯荡江湖,打开一段奇妙之旅,”洛麟羽低声乐道,“叔你别羡慕我,侄儿先走了。” 洛昀点点头,低声叮嘱:“要小心。” “嗯。”洛麟羽不再废话,慢慢打开门,溜了出去,很快不见踪影。 “这小子,翻墙技术越来越好了,”洛昀低声自语,“只是,皇宫那么高的墙他怎么进去?莫非……习了绝顶轻功却瞒着?” 洛麟羽不管他的疑惑和猜测,反正就算猜到什么,也不会出卖她。 而洛觜崇,果如洛麟羽所料,再怎么因美人不得入怀而饱受煎熬,也不能在皇后的宫里强办好事。何况赤燃的烫伤虽日日用药,却总也不见好,且还有愈发溃烂的迹象,到除夕这天,竟已不能视之,因为看一眼就想吐,吃不下饭。 洛麟羽偷着乐。 赤燃虽被龙气压制、无法幻化假脸,但她自己的身体她还控制不了么? 即便是普通人,前面涂药后面擦掉,它也好不了啊,更何况狐狸精? 除夕之夜,京都凌云城的大街照例有热热闹闹的跳大神~~哦,驱傩活动。不过洛麟羽升级为太子后,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爬到城门楼、晃着两条小短腿儿悠哉悠哉看热闹了。 她得跟朝廷重臣、高级官员一样抛家弃子~~哦,她还没有成家,更没有儿子~~反正就是陪皇帝老爹开宴守岁,席间喝酒唱歌,作诗跳舞,然后第二天还要上正朝,继续受罪。 元日大朝会,乃一年里最隆重的朝会之一,不但京都的文武百官必须上朝,不准迟到,各地地方官也会派使者或自己进京贺朝,即便是某些边境处的紫荆等小附属国也都派人送礼朝贺。 不过,虽然单独看大正国的疆域也不算小,但跟青鸾、黄石、秀橙、赤风等国一比,却是几大国中面积最小的,所以小附属国也没其他国家多,加上紫荆,也就那么两三个。据说真正打怂他们的不是开国高祖,而是第二代太宗皇帝,那是个极其聪明的狠家伙。 洛麟羽虽然对这种礼仪程序啰嗦繁琐的大朝会无比头疼,却也没办法。 洛觜崇穿戴专门在践祚、飨庙、征还、遣将、饮至、加元服、纳后、元日受朝贺、临轩册拜王公时的衮冕,皇后也身着册封、助祭、朝会大典时穿的袆衣,帝后二人同坐香烟缭绕的正殿。 洛麟羽身穿皇太子谒庙、还宫、元日朔日入朝、释奠之远游冠朝服。 文武百官也按照各自官品等级,身穿颜色不同的相应朝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天还未亮时,举火提灯来上朝。 在首席宰相~~中书令谈世如的带领下,百官爬完长长的龙尾道,气喘吁吁进入正殿。 年老的文官累得七荤八素,部分第一次参加元日大朝会、对程序不熟甚至完全不懂的官员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个步骤错了被御史弹劾。 不过,他们中有的极为聪明,有的则被人提点过:耳朵仔细聆听典仪官号令的同时,紧跟自己前面的人,盯死不放松,前面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前面人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典仪官站在阶下高声号令,指挥大臣们按礼仪程序行礼,帮他扬声喊叫的赞者扯着嗓门道:“趋!” 站在自己该站位置上的官员们,都跟在前面人身后弯腰拱手小步快走。 典仪官喊:“脱舄!” 百官脱掉脚上的鞋子。 典仪官喊:“解剑!” 百官把朝服腰间挂的佩剑解下。 典仪官喊:“俛伏!” 百官双膝跪倒,趴伏在地。 典仪官喊:“兴!” 百官站起身。 典仪官喊:“拜!” 百官双膝跪下,举手过头,往前拱落至地。 典仪官喊:“再拜!” 百官稽首至地,老老实实叩头。 拜完这一遍,皇太子洛麟羽献寿。 之后,三位太子太师献寿。 再之后,中书令奏诸州贺文朝表;黄门侍郎奏祥瑞;户部尚书奏诸州贡献;礼部尚书奏附属国贡献…… 再再之后,中书令与诸官献寿,高呼万岁。 再再再之后,宰相之门下省最高长官侍中顾诗江去皇帝那里接诏受旨,回来后走到官员们的东北位置,面朝西,大声宣布道:“有制!” 意思是皇上有旨。 于是,官员们再次跪地拱手叩头,两遍稽首礼。 顾诗江见大家折腾完了,才高声宣读旨意:“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新的一年来到,我和大家一起庆贺。 折腾半天,就这么一句。 就这么一句,听完后还要行“再拜”之礼。 洛麟羽看着都累,已无力吐槽。 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她真怕他们经不住折腾,两眼一翻,过去了。 别说,这过年过节的时候,当官之人还真不如平常百姓轻松悠闲。特别是除夕夜,人家都在自己家里陪妻妾孩子,亲信重臣还得进宫陪皇帝守夜。 官员们礼毕,立即开始跳舞,跺脚,扬臂,原地转体…… 皇太子也加入其中,甩胳膊蹬腿儿,一起欢乐扬尘。 众人大跳一番后,同时高呼三声万岁,并又一次“再拜”,稽首两次,把欢庆气氛推至鼎沸,才算结束新年里最隆重的拜君礼,侍中也才能回到自己位置。 洛麟羽大松一口气。 第405章 后宫女人请轮流 千百名官员行完拜君礼,皇上恩赐众臣柏叶,寓意冬夏常青、延年益寿。 之后君臣共饮椒柏酒。 洛麟羽心道,这次令人心潮澎湃的盛大朝会之后,又要诞生很多诗作。 尤其是有才学却初次参加大朝会的官员,难以言表的激动心情,能忍住不写诗?毕竟好好诌两句可是一举三得的事:歌功颂德拍皇帝马屁;显摆一下自己的诗才;炫耀他也参加了大朝会。 各地刺史、都督等官员于腊月就带着地方土特产先后抵达京都,大朝会这天天不亮就从住所出发,赶向皇宫,繁华的凌云城因此而灯火通明。目睹这样的盛景,而自己竟能参与其中,官员们很难不意气风发、满腔豪情,不喝酒、不写诗抒发一下,绝对会憋死。 充分彰显至高无上天子皇权的元日大朝会结束后,连续放假七天。 以前都是元日前两天开始放假,到初五,也是七天。 后来改了,从元日开始,放到初七,初八再上朝。 其实不管怎么放,都只有六天多~~大朝会占去大半天。 除夕夜庭燎守岁,初一传座大拜年,但洛麟羽已经没有身穿七彩百家衣、到处讹人钱财的小时候,回到东宫,也没有直接往床上一瘫,而是不慌不忙换上常服,往案前一坐:“去请师父。” 玄华很快来了。 一道敕封制书被递到他手中。 “太子太保?”他还未打开看,便已猜出制书内容。 “师父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洛麟羽想上前抱住他撒娇,最后却只是故意嘟嘟嘴,“搞得羽儿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玄华看着她,想轻刮她的鼻子,亲亲她嘟起的唇,最后却只是垂下眼眸,淡淡一笑,没说话。 “都下去吧,”洛麟羽瞟眼在殿里轮值的太监,“本宫这里没什么事,暂时不需要伺候,你们自己弄盆炭火烤烤。” 几名太监喜不自禁,谢恩退下,并关好殿门,将冷风挡在门外。 殿里只剩两人,玄华依然垂眸,洛麟羽也依然叫他师父,都很努力克制。 但什么事都不能过头,矫枉过正只会显得虚假。从麟羽殿下开始就是个活泼性子,从小就喜欢赖他师父身上,不是抱,就是背,若突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拉开有两百里路的距离,人家不会觉得有问题? 所以她口中的师父,可不是那种硬板板的叫法。 “师父,你可是太子太傅,不是专职太子太保,一直站着做什么?”她笑看他一眼,也是不敢看太久,怕泄露跟师徒关系完全不同的情意,“请坐吧!” 玄华微微颔首。 洛麟羽待他坐下,才道:“今日大朝会热闹得很,师父不去,可惜了。” 玄华淡淡道:“人太多。” “是有点多,”洛麟羽笑道,“不过,场面确实宏大得很,看着容易热血沸腾,还没喝酒就上头。” 玄华轻笑。 “想必皇后娘娘也很高兴,”他低叹道,“终于能和皇上一起接受百官朝贺。” 洛麟羽笑了笑。 大正国在这点上与别国不同。 别国有的是从被封为皇后开始,就与帝王同坐正殿,接受朝贺,比如黄石国与赤风国; 有的则是由始至终都不能在元日和帝王平起平坐,只与皇亲国戚一起率先献寿,比如青鸾国与秀橙国。 而大正,却是皇后之子被封为太子后,皇后才能参与大朝会,且一旦参与,就是高位。不过,位置上要稍微动动,不能真的在这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的重大日子里,和帝王齐整整地并排坐,毕竟皇帝是万岁,皇后是千岁,这天下是皇帝的,不是皇后的,偌大江山乃洛家祖宗一战又一战浴血打下,皇后虽母仪天下,但追根究底,只是个嫁入皇室的外姓女人而已,为皇家诞下子嗣之前,于洛氏江山没有半分功劳。 “母凭子贵……”洛麟羽喃喃道,“我绝不能让阿娘的后宫生活变得凄惨无比!” “羽儿,”玄华终于抬眼直视她,再也挡不住温柔之色,“需要为师之处,不要瞒着。” “嗯。”洛麟羽回视他,轻应一声。 玄华,你和母后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该瞒之时,还是要瞒的。 “靖王今日没有出现在大朝会上,想必已引来私议,”玄华缓缓道,“这件事,迟早要为人所知。” “暂时不会,”洛麟羽摆摆手,“有洛洵陪他呢,所以并不太显眼。” 二公主被禁足半年,如今还没解禁,都是犯错被罚,肯定会被人同时提起,而不会将焦点只放在小皇叔一个人身上、私底下猜这疑那。 玄华见自己都主动揽事了,她还不说计划,只好直接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禁足一个月,也不算短,靖王妃这边……” 你打算怎么应付皇上,需要为夫帮你做什么,倒是跟为夫说说啊! “师父,”洛麟羽看着他,“后宫之事,还需后宫之人来解决,所以这件事,咱们既插不上手,也出不上力。” 这话倒是有一定道理。 玄华微微点头。 羽儿身为皇嗣,都只能出入洛坤宫,不敢与其她嫔妃接近,以免被人设计、陷入人言漩涡,还不能自证其身,更何况他这宫外之人? 后宫之事,就用后宫之人解决…… 看来羽儿是想让那些死棋般的后宫女人都活一活、动一动。 洛麟羽见他目露了然之色,心里松了一口气,赶忙转移话题道:“过会儿我要去趟母后宫里,麻烦师父帮我喂下十二神兽~~它们一到晚上就回来。” 玄华点头,温声道:“好。” 洛麟羽定定注视他片刻,起身离开。走向殿门时,五指关节握得咔咔响。 玄华听到,垂下的眸光里,更多温柔。 不知道的人若看见,还会以为太子恨他师父恨得牙痒痒。 玄华却知她是因为太爱自己而在拼命克制。 他又何尝不是。 深爱的娇美女子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却丝毫不能重温在一起时的甜蜜。 这种感觉,唯有陷入情网之人,才能深刻体会。 洛麟羽到达洛坤宫时,洛觜崇果然已在那里。 不过,德妃也在。 她知道,之后的日子里,淑妃、贤妃等后宫妃嫔会一个个轮流来洛坤宫。 给皇后娘娘请安顺便帮忙照顾一会儿靖王妃,陪她说说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善意,这很正常不是吗? 第406章 帝王夺美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7章 放妻书 假期结束,连玩几天的洛麟羽去洛坤宫请安。 她不知,早朝时,祥公公已奉旨去了靖王府,劝靖王与王妃和离。 洛昀以为皇兄没法子之下,只好从自己这边下手,便当即拒绝,并淡淡质问:“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公公却极力劝本王与新婚妻子和离,不知是什么道理。” 祥公公叹口气:“王爷,您……” 他无奈道,“奴才是奴才。” 奴才行事,多是听主子的话。 没有主子授意,奴才哪里有胆自行做主办这样的大事? 洛昀轻哼:“君王一时糊涂做错事,臣子和身边的人都要直言进谏,公公此时该尽力说服的,不是本王。” 祥公公轻轻摇头:“皇上是皇上。” 皇上不仅是天下之主,更是他的主子,皇上有旨,他焉能不听? “善恶不分,妍媸永灭,”洛昀淡淡道,“公公常在御书房伺候,朝堂亦随之,是非对错,公公心里应有判断。” 就算再怎么护主,朝堂议事时的大臣各言他也都听在耳中,怎会没有一点自己的是非观? 祥公公心下微恼,脸上却不显:“王爷,您既为臣,又为弟,何不礼让兄长,既显忠心,又博美名。” 洛昀怒道:“自古以来只闻让梨让屋让田让地,有让结发爱妻的吗?” “如何没有?”祥公公微微一笑,“奴才虽未念过什么书,却也知六国之时,有个叫种怀良的~~” “放屁!”洛昀怒容满面,“公公竟让本王效仿此等拱手送妻的谄媚贼子,是何居心?” 祥公公自知语有不当,理亏之下,不知再如何劝服,只能用最后一招:“王爷,其实王妃她……和离其实也是王妃的意思。” “不可能!”洛昀嗤笑,“祥公公,你根本不知我与燃儿如何情深,所以这种离间的话,还是别说为好。不止我不信,即便你反过来这样对她说,她也不信。” “那是皇上出现之前,”祥公公道,“皇上的容貌,皇上的健康之体,皇上的气势君威,皇上能给的皇贵妃之位,请问王爷,哪个女子不动心?” 洛昀嗤之以鼻:“我家燃儿根本不在乎身份地位,而我这残疾之体,更是我们两心相悦、情比海深的见证,所以祥公公,你说的,我仍然一句都不信,你也不必再浪费口舌。想让我与燃儿和离,除非她亲自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旁人,还是别再白费力气了。” 祥公公费了半天口水,丝毫作用不起,心里也急了,这趟差事若办不好,皇上定会提拔别人,将他晾至一边。 “靖王爷,你听奴才一句劝,赶紧和离吧,如此,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何必犯倔呢?天下女子这么多,您何必执于她一人?”祥公公快要磨破嘴皮,“只要您肯和离,奴才帮您把全天下的美貌女子都找来,任您挑选,如何?” “本王跟一个根本不懂情爱的人无话可说,”洛昀转身就要走,“公公请吧。” “靖王!”祥公公真急了,狠狠一跺脚,“王妃她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洛昀猛然顿步转身,却忽然笑了起来:“祥公公,只剩这一招儿了吧?” “奴才没骗您!”祥公公被逼无奈,只能豁出去,“洛坤宫被侍卫严密把守,内不得出,外不得进,加上假日里太子殿下和宫妃可以暂停请安,甚至有的被获准回了娘家,是以此事还未传出来!” “不可能!”洛昀口中不信,脸色却是一白,“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是不会信的!” 祥公公叹口气:“王爷,您觉得奴才敢撒这种谎吗?此话若为虚,皇上知道后,奴才还能活吗?” “不,不可能……不可能……”洛昀踉跄一步,“燃儿她不会答应的,她不会同意的!对,如此作为,就算得逞,也定是被他强迫!定是被他强迫的对不对?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要当面质问!” 说着就一瘸一拐往外奔。 两名带刀侍卫往他身前一拦。 洛昀眉冷声怒:“你们最好放我出去,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侍卫不为所动。 洛昀刚要回屋取剑,却听祥公公道:“王爷,王妃她没有不愿意。” 洛昀扭头怒视他。 “皇上临幸王妃时,奴才也在院中,并未听到王妃说一句不行、不可以,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声音,连续几夜都是如此。”祥公公不缓不急,“请王爷想想,一个女子,若排斥谁或拒绝情事,会不大喊大叫、甚至拼命撕咬?如此安静接受,还不是因为她已心折于皇上?” “不!不是这样!肯定不是这样!”洛昀面色煞白,身体有些摇晃,“你在骗我,肯定是你在骗我,我不信,我~~” 话未完,噗地吐出一口血,眼睛一闭,直挺挺倒了下去。 “王爷,您何必逼我说实话呢!”祥公公叹口气,“将王爷扶到屋里。” 两名侍卫将靖王从地上扶起,架入正堂。 祥公公挥手让他们下去:“你们先去忙,等王爷醒了,我与王爷还有话说。” 两侍卫退出。 祥公公关上门,从袖里快速掏出备好的放妻书和印泥,捉住洛昀的手:“王爷,对你不住了,莫要怪我。” 摁上指印…… 洛麟羽来到洛坤宫时,立觉气氛不对:若无特殊之事,不施宫刑的纯男人侍卫是不给随便进入妃嫔后宫的,可洛坤宫怎么回事?宫门内外皆有把守不说,还有御前侍卫靠墙巡逻。 若非这里是后宫,若非他们是御前侍卫,她还以为谁要发动宫廷政变呢。 她立即意识到不妙,却没跑。 御前侍卫也没拦太子殿下,行礼后任他进去。 再往里走,侧殿门窗外也都有人守着,就像关了什么重囚犯似的。 “殿下!”定涟疾步走来,行礼道,“娘娘在月宁殿,请殿下过去叙话!” “可……”洛麟羽皱皱眉,她已经听到侧殿里有父皇的声音,“我~~” “殿下月宁殿请!”定涟打断她,并暗暗使了个眼色。 洛麟羽欲展他心通,但想想马上就能知晓答案了,便先迈步进殿。 不久后,她不顾皇后阻拦,阴沉着脸冲了出去。 第408章 代写换亲笔 侧殿殿门紧闭,洛麟羽知道,即便找父皇理论,也已经无济于事,何况那么做,并不理智。 如今首先该去的地方,是靖王府。 她冲进府门、踹开正堂殿门时,祥公公正一边往外走、一边将什么文书往袖里放,见太子闯进来,不由吃了一惊:“殿、殿下?” 洛麟羽几步就上前抢过,打开一看,竟是一份代表协议离婚的放妻书,上写着:盖次伉俪情深,夫妇义长,幽怀合卺之欢,叹同牲牢之乐,夫妻相对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死同棺椁于坟下。婚前结缘,两相情和,婚后有怨,来隙作仇,今已不合,想是前世冤家,反目生恶,作为后代增嫉,缘业不遂,见此分离,聚会二亲,夫与妻物色,具名书之,已归一别。相隔之后,更选重官双职之夫,弄影庭前,美逞琴瑟合韵之态…… “父皇派你来的?”洛麟羽微抖纸张,并没有还的意思,“就是为了弄这个?” “殿下,既然您都知道了……老奴劝您,这事儿啊,您别掺和了,免得惹皇上不快,父子之间生出嫌隙。”祥公公对这自个儿眼瞅着慢慢长大的太子,打心里真正爱护,“恕老奴私下里多两句嘴,殿下您是太子,是储君,任何事儿,都犯不着为之破坏与皇上的父子亲情。” 这算是好意提醒。 洛麟羽默然一会儿,叹口气:“这上面虽有皇叔的指印,却非他的笔迹,碰上较真的大臣,如何能糊弄过去?一旦传出去,父皇将被置于何地?” 祥公公心里松口气,苦脸皱眉:“老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办得好,愧对靖王,办不好,以死谢罪,老奴也是、也是……唉,殿下您可别怪老奴。若非这是靖王府,事情就不会如此难办,只怕不但要亲自写放妻书,人也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但洛麟羽已明白。 赤燃所嫁之人是靖王,是洛氏皇族,否则…… 换作平民百姓,何需如此周折? 不但要把自己的新婚妻子乖乖奉上,乖乖写份放妻书,最后人也会被灭口,免得他以后到处胡说。 小皇叔只是失去一个女人而已,既没被灌药毒哑,也没被砍去手脚、防他写字公之于众,更没被杀人灭口。 这已是格外开恩了。 洛麟羽知道,皇权和律法,其实都不是真正讲理的地方。 不痛不痒的事情,都可在律法框架内进行,一旦涉及统治者~~天子的核心利益,他就能绕开律法,秘密进行。 对皇帝来说,杀个人太容易。 哪怕没有理由,直接一道白绫或一杯毒酒赐下去,旁人谁敢真去追究? 祥公公说得对,她若为此事而与父皇冲撞,太不明智。 即便进言,也要诱导别人去说,而不是她自己。 “这放妻书先放我这里吧,”她叹口气,“我看看能不能说服小皇叔自己亲笔写一份,若行,就换掉,不行,再还给你。”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祥公公大喜,“那老奴就先告退,等殿下的好消息!” 洛麟羽摆摆手。 祥公公连忙离开。 洛麟羽缓步走到椅前,凝视软软靠坐之人半晌,才低低轻叹:“小皇叔,你都听见了吧?” 洛昀闭着的眼睛,流出泪来。 “侄儿也不相信皇婶她会、她会……”洛麟羽不忍,“可据我方才所知,她确实……确实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洛昀的眼泪更加汹涌。 “羽儿,叔不信,叔不信……” 他慢慢睁开眼,满脸泪水,“你皇婶不是那种人,燃儿不是那种人……” 洛麟羽不知该如何劝慰。 洛昀已是涕泪横流:“她一定是被胁迫的,一定有苦衷!难以言说的苦衷!” 洛麟羽递上一方素帕。 洛昀擦去涕泪,缓了缓神,站起身:“羽儿,我得去皇宫找你皇婶,她一定是被喂了什么药,出不得声。她一定是在受苦,等我去救她。羽儿,你即便不愿帮叔,也不要拦叔。” “不可能,”洛麟羽并指点在他胸前,冷冷注视,“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羽儿,”洛昀哀求,“叔是个废人,好不容易有了心爱女子,你怎忍心看叔在思念和愧疚中孤独一生?” “那也比死了强,”洛麟羽面目冷硬,“活着,还有求得真相、重新团聚的希望,死了呢?死了什么都没了。” 洛昀有些激动:“不进宫,如何寻求真相?” “不宣而入,是为闯,”洛麟羽低喝,“你想落人口实、正好被乱刀砍死、拿性命衷心成全吗?” 洛昀被一棒打醒,却又不甘:“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她受辱却什么都不做?” “做什么?你现在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洛麟羽忽然揪住他的衣领,拉至跟前,压低声音,“刚才的对话你没听到吗?你非要逼得父皇动手杀你吗?如果你想放下赤燃,一死了之,那我不拦你,你想去就去吧!” 说罢,将他轻轻一推,跌坐椅上。 洛昀愣住,随即又流下泪来。 他知道洛麟羽说得句句都对。 只有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有机会见到赤燃,问清事实,救她出来。 此时抗衡,除了奉送性命,于自己、于燃儿,没有任何帮助。 可他一想到赤燃正与别的男人在一起,脑子就乱得很,哪里还能镇静自若地想出什么好办法。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洛麟羽:“叔心里很乱,你帮叔想想叔该怎么办?” “既然已经发生……”洛麟羽皱眉思索,“当今之计,应是先极力稳住,稳住自己,也稳住他人,使其放松警惕……” 后面的话,她也没说完。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洛昀咬咬牙,点头答应。 洛麟羽取出放妻书:“这是你麻痹别人的第一步。” 洛昀接过,心如刀绞,泪涌手抖。 洛麟羽低声道:“之后该怎么做,皇叔不用羽儿教了。” 说罢,寻来笔墨纸砚,铺陈摆置:“写吧,不要照抄。” 第409章 自降身份哄美人 靖王头晚刚大婚,第二日就因失礼被禁足,如今上元节还未过,就亲笔写了放妻书,之前张灯结彩的王府也迅速恢复原样,甚至似要败落,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除了住得离靖王府最近的官贵,有多少普通百姓知道皇亲国戚家的变故呢? 且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即将到来的上元节,即便听闻些小道消息,也很快被暂抛脑后。 上元节,一年一度的最大狂欢节。 平日里,凌云城实行夜禁,城门和坊门关闭后,百姓的夜生活便都在各自坊里内部,京都三十八条纵横主干道不给普通人行走,被巡逻队逮到,甩顿耳光、打落牙齿都是赶上人家心情好。 碰到心情不好的~~刚跟娘子吵完架啦,红粉知己被人抢了啦……乱棍打死,几刀砍废,都是执行公务。 谁让你犯夜禁呢。 然而上元节前后三天~~正月十四、十五、十六,却是解除夜禁、放任狂欢的日子,整个帝都都任由百姓来去,别说三十八条主干道,就是皇宫门口,也可以随意蹓跶、自由玩耍。 哪里都没人驱赶,更不会挨打。 所以这全民狂欢的程度,比现世十一黄金周的只见人头、不见景点精髓的旅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百五十米宽的主道路,都能发生堵人堵车。 当然,人是人,车却是马车。 因为手有靖王亲手写下的和离书,洛觜崇的心情格外好。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心情好,靖王的心情却不好,皇后、太子的心情也不好。 但不好归不好,却未表现出来。 靖王像死人一样静坐府中,在禁足中过着隐居般的生活,保持沉默。 皇后贤德得令帝王感动,不仅在赤燃被封妃之前提供食宿,还极其善解人意,从不打扰。 当然,这食宿问题,她不想提供也不行。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何况区区后宫里的区区侧殿? 既然皇上已经使用强硬手段,顺其心意,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孩子。 至于太子…… 看看洛麟羽带着师父、雪奴和小宝儿登上城楼看花灯就知道了。 脸上挂着淡淡微笑,没人知道太子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天上圆月高照,地上灯火通明,凌云城的人,无论王公贵族,平民百姓,文人士子,和尚道士,倡优艺伎,良家妇女,都已无问贵贱,倾巢出动。 大家男女混杂、缁素不分地走在街头,使道路越来越拥挤。 有人被挤得凌波微步,有人被挤得直接鬼步~~悬空而起,脚不沾地,愣是被人流架着前行十几步。 真是太厉害了。 “看到吗?”洛麟羽抬抬颌,“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带你们去街市吧?” “殿下费心,”雪奴含笑道,“即便殿下不解释,雪奴也不会有丝毫怪怨。” 已经两岁的宝儿朝洛麟羽伸长手臂:“该dia!该dia抱!该dia抱!” “你这小东西,”洛麟羽笑着将他接到怀里,“是知道心疼爹爹了、怕他累着是吗?” 宝儿看着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在唱歌跳舞、玩杂耍、跳大神的热闹街道,兴奋得手舞足蹈,不停扳洛麟羽的脸指这指那:“该dia!该dia!” 洛麟羽不断应着。 小宝儿却因不够近,看得不过瘾,身体便像泥鳅一样在她怀里拱着,意思是想下去看。 洛麟羽跟他解释为什么不下去的原因,甚至说会被很多双脚踩死,可幼儿哪听你讲道理? 不起作用后,只好各种哄。 而此时的洛坤宫侧殿里,洛觜崇也在对人各种哄,只不过太子哄的是孩子,皇帝哄的却是女人。 “燃儿,朕带你去安福门看花灯可好?” “燃儿,上元节外面很热闹,你真不去看吗?” “燃儿,你跟朕说句话嘛!” …… 赤燃看着他像孩子般勾拉自己袖子的手,终于抬起眼帘,叹口气。 “燃儿!”洛觜崇立即喜道,“你终于肯理我了!” 赤燃第一次开口:“皇上~~” “你说你说!”洛觜崇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充满期待,“燃儿想说什么?朕听着呢!是不是想出去玩了?朕马上带你去!” 说着就要将她抱起,一副要亲自抱她去安福门的架势。 “皇上,”赤燃往回挣了一下,“既然已经拿到和离书,禁足,就解了吧。” “你在为他求情?”洛觜崇脸上的笑容立即敛去,面色一沉,“你心疼他?” “他是我的夫君,曾经相爱数年,”赤燃冷冷道,“你以为你得到我,殷勤几日,就能代替他?你以为我如此无情,因为你,而对他说忘就忘、毫不关心吗?” “你!”洛觜崇的龙颜有些挂不住,气恼道,“既然你忘不了他,如此惦念他,那朕就将他杀掉好了!” “那我就更加愧疚,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而你,”赤燃说到这里,反而移开目光,“得到的永远都是一副空躯壳,永远都走进不了我心里。” 洛觜崇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却赌气道:“那就一辈子躯壳好了!” 赤燃幽幽道:“一个人若不想活了,死的方法有很多,你挡也挡不住。” 洛觜崇脸色一变,态度立即软了些:“燃儿,我刚才只是负气之言,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也知自己对昀弟不起,可我实在太喜欢你,无法控制。你要我解了他的禁足,我听你的便是。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以后不再经常想他,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赤燃闭上眼,没说话。 洛觜崇顿时有些颓。 他想找祥公公出主意,可想想还是算了。祥公公是个阉人,连女人都没碰过,哪懂情情爱爱的门道? 他想找皇后倾诉,可想想,也算了。 皇后如此宽容善良、大度贤惠,已是难得,自己再去跟她讨教讨好别的女人的法子,岂不太过分? 他想找儿子帮忙,可想想…… 羽儿那个没开窍的傻小子,比祥公公能强多少? 想到最后,发觉自己身边竟无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可靠朋友,真正如孤家寡人,不由有些悲哀失落又烦恼。 就在这时,庄妃带着孩子过来给皇后请安了。 洛觜崇听到她的声音,眼前一亮。 第410章 璨锦宫 身为帝王的洛觜崇,第一次虚心学习恋爱技能,好像他从未恋爱过似的。 而教他的,则是庄妃老师。 庄妃说:您才认识人家这么几天,确实不能跟几年的感情比。但只要皇上您对她,比靖王对她更好,时间一久,哪有不感动、不倾心的? 庄妃又说:您只管对她好就行,千万别在她面前提靖王,无论好言坏语。也千万别对靖王做什么,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她对靖王越愧疚,心就离您越远。 庄妃还说~~哦,庄妃就说这么多,没有其它的了。 但足够用,也正是洛觜崇想要的。 庄妃林依曼收获不了更高地位,却收获了皇帝的感激。 虽然她也生了皇子,却因异国公主的身份,不能晋为皇贵妃~~即便伍恭恪被打入冷宫后此妃位一直空着。 换成别人,肯定会抱怨。 毕竟叶知秋那种懦弱女人生了皇子,都晋位贤妃,自己生了皇子就该待在原地? 可庄妃不同。 她不但不争不怨不失落,如今还帮皇帝出谋划策、讨好别的女人,且此女还是皇帝想直接封为皇贵妃的幸运者。 庄妃离开洛坤宫时,脸上毫无异色,只是抱着儿子静静回往睦邻宫。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她的心思全部都在他身上,片刻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让所有意外都没有机会发生。 回宫后,她也只是带着母爱笑容亲儿子、逗儿子,和几个月大的婴儿温柔说话,却又丝毫不涉及宫闱之事,与皇上的密谈更是对任何人都只字不提。 月宁殿里。 定涟低声道:“娘娘,庄妃此时来请安,是不是有点奇怪?” 汲善表情淡淡:“几日未来而已,有何奇怪?” “她本就因为孩子得您恩免,不必天天请安,此时天都黑了,却突然跑来,您不觉得奇怪?”定涟蹙眉,“靖王妃宿在侧殿养伤的事,她可是知情的。” 汲善依然淡淡:“那又如何?” 定涟道:“娘娘,方才皇上与她在游廊单独待了许久,不知说的是什么。” 汲善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不管说了什么,她得到的都最多不过是赏赐和皇上的欢心,地位上,只要四妃不犯错,她便永远晋无可晋。何况她即便有机会晋位,也永远超越不了我这个皇后,你担心什么呢?” “是,奴婢多虑了。”定涟如此说,脸上并无一丝喜色,因为主子正在受委屈。 “这世上,只有孩子是自己的。只要能保我儿平安无恙,其它都已无所谓,他想要什么,咱们便帮着给什么,”汲善神情淡漠,“镜花水月的东西,原本就不该奢望。” “娘娘……”定涟替她难过。 “定涟,你要记住,以后但凡对我儿有害的事,挡我儿平安之路的人,全部清除,”汲善面容冷酷,“不留丝毫隐患!” “是,”定涟立应,“奴婢明白。” ~~ 三天的上元节狂欢之后,一切秩序都恢复正常。 而就在正月十九这天,赤燃成了后宫良人。 消息传出,引来一片惊诧目光。 但只是惊诧,没有人发声质疑。 赤燃已经是靖王的前王妃,放妻书后,已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既然皇上不在乎王妃已非完璧之身,旁人又何必多嘴? 若是普通百姓,吵架时还能借机嘲笑两句,可那是皇上,谁敢非议? 且是后宫最低等级~~良人,看来跟旁人也没啥区别,无非是长得貌美,等宠过一段时间,新鲜感过去,也就那样了。 可谁也想不到,一个月后,二月十九,赤燃便晋为贵人。 再一个月后,三月十九,晋为才人。 这可就显得非同一般了。 洛麟羽的出行计划被打乱。 丢下小皇叔,她有点不放心。 在每日上朝、炼丹中,时间拖到四月十九,赤燃又被晋为美人。 简直是火箭般的晋位速度。 洛麟羽知道,要不了几个月,赤燃就会由美人到婕妤、到昭容、到昭仪、到贵嫔,然后越过各妃,一步升至皇贵妃。 按这一月一晋之态,到她成为皇贵妃时,应该是九月十九。 玄华似乎有些着急。 其实她也不想耗在京都。 时间太久,她和玄华谁都无法忍受,她好想亲亲他,被他抱着睡。 可在东宫,这是奢望。 必须离京。 可母后怎么办? 小皇叔怎么办? 后宫婕妤定数十二人,昭容九人,昭仪九人,贵嫔九人,其他妃位各一人,唯良人、贵人、才人和美人因品级太低,都无定数。 而赤燃目前虽然只是美人,却已有了单独的宫殿。 这份恩宠,前所未有。 但同时,宫殿四周依然有侍卫巡逻,就像勤政殿、养心殿一样。 这打破常规的待遇,看起来似乎比皇后还皇后。 可洛麟羽知道,它不是恩宠,而是监禁。 父皇为了他的珍宝,不仅防赤燃出逃,对其他人也充满防范,上朝时间更是越来越短。 若任由事态发展,各大宰相手中的权力会越来越大。 这不是好现象。 小皇叔虽挂有虚职,却一直以聘请名医治疗腿疾为由,称病不上朝。 父皇不仅一口答应、允他腿好之前不必进宫,还派了名太医协助诊治。 当然,太医的真正任务可不是为靖王治腿,而是了解靖王的治疗进程,以便随时回答皇上关心靖王时的提问。 小皇叔对此心知肚明。 洛麟羽决定分别找母后和小皇叔聊聊~~她也有爱人,不能为别人的爱人枯等干耗。依她判断,在赤燃升到皇贵妃的位置上之前,父皇始终不会放松警惕。而这段时间里,她做什么都多余。 所以她先去了洛坤宫。 没隐瞒,低声说了阵法书的事。 汲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强,如此,等她无力护她时,她能自己护自己:“阿娘这里,我儿不必担心,只是那万花阁的人,也不知是否好相处,我儿可要万分小心,能求则求,求不来,也就算了,不可强逼。” “阿娘放心,孩儿行事,自有分寸,”洛麟羽握住她的手,“只是阿娘你莫太操心宫里的事,自己身体最要紧。” 汲善点点头,反抚女儿的手:“我儿出行在外,一定要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阿娘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若羽儿有什么闪失,她也不用活了。 “放心吧阿娘,孩儿不会让自己掉半根汗毛!”洛麟羽笑了笑,随即附耳低言,“阿娘,孩儿上次给您和涟姑姑吃的,其实是可以驻颜六十年的美容丹。” 汲善惊诧地望着她。 洛麟羽点点头。 汲善看了眼定涟,又转回她脸上:“那你……” 怎么没给你父皇吃? “只有两颗,”洛麟羽耸耸肩,“炼丹材料太难寻,差点从悬崖摔下来跌死!” “我儿……”汲善心里一激灵,又怕又感动,还想责骂她,最后却是一把抱住,流出眼泪道,“谁没有老的时候?与我儿平安比起来,阿娘的容颜算什么?我儿以后不许再做傻事,绝对不许,听到没有,阿娘不许!” “好好,阿娘不许,孩儿自然就不会再做,”洛麟羽笑嘻嘻地咬耳朵道,“本来打算再费点力气去别处寻寻,再炼两颗出来,给父皇吃吃,现在孩儿早改了主意,绝对不能给那花心的老东西!” 汲善又被她逗笑,含着泪花道:“你这孩子……” 洛麟羽嘿嘿乐,又陪她说会儿话,才离开洛坤宫,去往靖王府。 洛昀听他说只离开几个月就回来,倒也没反对:“羽儿不必担心皇叔,反正现在还不到时候,皇叔能等。” 只皇宫就不易进,更何况燃儿所住宫殿还被侍卫巡逻守卫。别说他瘸着一条腿,即便治好,以他一人之力,也无法救出人。只怕刚冲进宫门,就被围捉。 洛麟羽看他很冷静,即使想到心爱女子正被别人拥有、躺在别人怀中,也能克制到脸上毫无激愤之色,不由真正放了心。 回到东宫,小宝儿一听干爹要带他出去玩儿,兴奋得两腿儿直蹦,恨不得自己爬上马车。 雪奴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又带了些玩具等物,在太监的帮助下,与宝儿上了马车。 洛麟羽照例跟父皇打个招呼辞行。 洛觜崇虽冷落了后宫女人,对自己儿子却还挂心,特意叮嘱了几句。 洛麟羽想到父皇没让自己进赤燃的璨锦宫,只在得报后,出来与自己叮嘱,不由在心里暗自摇头叹息。 防得真紧啊! 知道儿子对小皇叔比大皇叔亲近,便连儿子一起防贼似的防着。 还有璨锦宫,这新宫名可是父皇亲自取的,不仅把赤燃比作美玉,还以同音字比作云锦。 到底有多珍视、多宝贝,可想而知。 现在谁若敢动赤燃,绝对是死路一条。 她想得没错。 以前,血脉皇嗣是洛觜崇的底线。 后宫女人如何为恩宠、位份钩心斗角,只要不伤及子嗣,他都可睁只眼闭只眼,并乐得看她们为自己争风吃醋。 可如今,他的底线里,竟多了一个赤燃。 谁动赤燃,就和动他儿子一样戳他心窝子。 他知道帝王不该动真心,知道帝王不能有真情,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薛礼玱为首的东宫侍卫队再次随扈出宫,只不过这次,多了久在东宫做客的雪奴父子。 因为他二人,队伍无法扬鞭跑马,得和马车一起慢行。 而方向,则是凤尾山。 第411章 邱井生家的活宝 凤尾山东边,万花阁。 邱慕诗飞快地跑出阁楼,途中与赶往山门的爹爹、阿娘、众长老会合,不一会儿,就浩浩荡荡来到山门口,齐齐跪地见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万花阁阁主邱井生道:“太子殿下驾临,我等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免礼,”洛麟羽面带微笑,看向明眸皓齿却嘴巴咧老大的笑滋滋女子,“邱慕诗,京城有事耽搁,履行约定晚了些。” “没事没事,殿下您能来,慕诗就算没白等,”邱慕诗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笑得大大咧咧,上前接缰绳,“殿下一路劳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家里客房被褥,什么都准备好了,全都是崭新洗净的,殿下您绝对可以放心!” 洛麟羽下马:“那就有劳阁主及各位了!” “殿下客气!”没被忽视的邱井生起身后忙道,“殿下能够驾临我们小小万花阁,真乃我等之幸运!殿下您阁里请!” 说着,躬身展臂。 邱夫人连忙令人接下所有马匹缰绳,却在看向马车时,眼里露出疑惑。 洛麟羽淡淡一笑:“本宫好友和他儿子,正在东宫做客,不好丢下自己跑,就一起带着了,恐怕要多打扰阁主!” “无妨无妨,”邱井生忙道,“殿下的客人,自也非同寻常,能同来我们万花阁,也是莫大缘分!” 话音刚落,便见马车里钻出一对父子,那孩子不过两岁,一露头,就使劲冲太子伸手:“该dia!该dia抱!该dia抱!” 雪奴急声制止:“宝儿,干爹在有事,不能打扰干爹!” “无妨,”洛麟羽淡淡一笑,转身伸出手臂,“给我吧。” 众人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本宫干儿子,”洛麟羽看了眼刚睡醒的宝儿,“一路都不消停,若非正好睡着了,刚才哪有如此安静。” 说罢,便抱着宝儿往山上走。 邱井生连忙带路并笑道:“有小儿相随,倒免得途中寂寞。” 洛麟羽笑了笑。 邱井生道:“要不给慕诗抱吧?她是女子,对幼儿也会有耐心。” “你可拉倒吧!”邱夫人忽在身后道,“就她那笨手笨脚的样儿,指望她抱孩子?别两人一起摔了!” 她赶到前面来道,“殿下您远途奔波,就把孩子交给我吧,尽可放心!” “我哪里笨了?”邱慕诗顿时不干了,“阿娘你别看不起人!” 邱夫人轻哼一声,不理她,朝宝儿伸出手,温柔道:“宝贝乖,来~~” “你也拉倒吧!”邱慕诗忽然箭步蹿上来,一把抢走宝儿,“大老粗一个,就别学温柔了,听得我满身起鸡皮疙瘩!宝儿,咱们去拿鞭子抽只鸡来烤着吃,怎么样?喜不喜欢?” 小宝儿听着好像是打架,立即拍起小手:“看打架!看打架!” 邱慕诗用胜利的得意表情朝邱夫人扬扬脸,抬着下巴道:“看到了吧?还说我笨不?” “死丫头,”邱夫人白她一眼,“不过是你运气好,撞上~~” “夫人你行了,”邱井生喝止,“殿下还没进屋喝上茶水,你在这儿跟丫头较什么劲?” 他有些头疼,“你们母女俩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 母女二人同时瞪眼鼓嘴。 邱夫人到底是成人,率先跟洛麟羽赔礼:“民妇失礼了,殿下恕罪!” 洛麟羽摆摆手,心下好笑。 难怪邱慕诗被养成大大咧咧草莽似的性子,原来是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娘! 一对儿极品。 不,是一对活宝。 “邱阁主很幸福,”洛麟羽笑看邱井生,“你才是真正的不寂寞。” 邱井生尬笑:“是是,” 他低声道,“她娘虽已四十多岁了,却成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咋咋呼呼闹腾得很,母女俩就像掐架斗鸡的姐妹,殿下您多多包涵!” 洛麟羽哈哈一笑:“有这样一对妻女,可是你邱阁主的福气,本宫不会责怪。” 她转身看向头戴帷帽的玄华,“师父将来也是不嫌妻子闹腾的人。” 被雪白轻纱遮挡的容颜,紧紧抿住唇。 邱井生吃了一惊:“这位是……殿下您的师父?” 洛麟羽笑道:“从小就教我剑术,已被封为太子太傅。” “失敬失敬!”邱井生连忙抱拳。 玄华只回礼,不出声。 “师父乃道门中人,一向不怎么开口说话,”洛麟羽笑道,“别介意。” “那可真是巧了,草民父亲也曾信道修道,”邱井生满脸笑容,“这可真是极大的缘分!” 洛麟羽哈哈一笑,心道好大一坨猿粪。 众人相随相陪说说笑笑,还是先进了待客大厅,坐下奉茶。 宝儿平日对伺候他的人挑挑捡捡,此时倒跟邱慕诗熟得快,因为邱慕诗不仅把自己的长鞭拿出来给他玩儿,还让绿茶和粉鸢将她娘养的鸡捉几只来,在院子里抱着宝儿又抽又撵,鸡被吓得又是跑又是叫,有时急了还能飞起来,逗得小宝儿咯咯咯一阵阵笑,开心得不得了。 儿子在别人手中,雪奴自是不放心,便也没进客厅,直接在廊下站着看着,儿子不断发出稚嫩笑声,他也随之高兴,对邱慕诗大生好感。 幼儿天真的笑声最容易感染人,洛麟羽一边喝茶,一边目视门外,眼含笑意:“之前听凤倾城说邱姑娘有趣得很,如今方知,她还极会哄孩子。” 邱井生实话实说道:“这也是她的赶巧运气,若换个女娃,喜欢针线绣花之类的文雅东西,她可就抓瞎了。” 洛麟羽不由大笑出声:“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邱阁主莫要苛求。要知道,你所拥有的,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是是,草民当知足珍惜。”邱井生也不知道该陪着说啥,只好没话找话,“草民看慕诗的反应,好像凤公子没有一起来?” “那家伙一回京就死缠着要当贴身侍卫,结果出门几趟,发现自己武力跟不上,根本捞不着太子太保当,又跑外面继续深造去了,”洛麟羽一想到这事儿就觉好笑,“黄金要纯靠烈火,钢刀锋利要勤磨,到时看他带身什么本事回来。” 众人觉得太子说话有趣,又因他年少,渐渐的也就都放松起来。 只是初次接触,了解不多,不痛不痒的话聊完后,便不知道再扯些啥。 大家正挖空心思想话题,太子却道:“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师父喜静,再吵他,该揪我耳朵了。” 众人知太子在说笑,因为谁也不信有人敢揪储君耳朵。不过倒是借着这话退下,只剩邱阁主夫妻俩陪着。 洛麟羽道:“听邱姑娘说她祖父失踪了?如今可已找到?” 邱井生摇摇头,叹口气:“没有。” 他皱皱眉,“可说来奇怪,我总觉得他离我不远,且中间好像回来过。” “哦?”洛麟羽端起茶盏,“何以见得?” 第412章 修炼之处找线索 邱井生想起女儿曾说在京都时听闻太子殿下会断案,便将自己所见所想道了出来:“草民因思念父亲,便常去他修炼的山洞转转看看。有日草民进去时,竟听见一点响声,可找了半天,又什么都没有。当时不知为什么,草民总觉得父亲离我不远,好像就在身边。” 洛麟羽问道:“还记不记得是哪天?” “好像是去年七八月间,”邱井生想了想,“应是七月下旬。” 洛麟羽看了眼玄华,站起身:“带我去瞧瞧,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邱井生连忙应声带路。 玄华亦起身。 邱慕诗见四人出来,停止嬉戏。 洛麟羽道:“带宝儿一起去吧。” 邱慕诗立即抱宝儿跟上。 雪奴自不用说。 一行人往山后走去。 行了五里路,渡过一条溪水,看到一块如老僧入定的岩石。 再行七里路,至半山腰的地方瞧见石洞。洞前有座飞虹般的石桥,桥下有清澈溪水流过,弯弯曲曲的溪流里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有的浸在水里,有的只浸一半,可以踩行。 洛麟羽见到了地方,就让邱慕诗带宝儿在外面玩。 孩子都喜欢玩水,邱慕诗一抱他踏上鹅卵石,他便欢叫起来。 邱井生不放心,让夫人也留在外面帮忙照看。 石洞并不深,只能容几个人站在里面避雨,但侧边有道一人宽的石阶,呈弯月形绕上去。 邱井生前头带路,三人拾阶而上。 里面光线有些暗,加上阶旁大石挡住视线,洛麟羽便朝后伸出手,勾动指头。 左手半撩轻纱的玄华看到,露出笑意,伸出右手将其握住。 洛麟羽反握,抚他晶莹指尖。 “这里便是家父修炼之处。”邱井生的声音传来。 洛麟羽连忙结束小动作。 这里仿佛是石洞二楼,但并无什么陈设,除一张石床外,只有一张木质书桌和一把木椅,连书架都由几个形状不规则的天然石格代替,而石格里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可以说整个石室都简单至极,一目了然。 至于邱慕诗曾提到的阵法书,更是连鬼影都没有。 洛麟羽见洞顶亦无藏身之地,便问道:“你当时听到的声音发源何处?” 邱井生指了指洞顶斜角。 “那可奇了,”洛麟羽看着不见任何异常的斜拐石顶,想了想,“有没有可能……这石屋上方另有玄机?” 邱井生正要答话,一直保持沉默的玄华突然开口:“山林之中,多有小动物,听到响声不足为奇。” “这倒也是,”洛麟羽不知他用意,却附和道,“许是邱阁主太过思念父亲,听到一点响动,便希望是父亲回来了。” 邱井生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草民也曾这样想过……劳累殿下跑这一趟,草民实在是罪该万死。” “无妨,我们只是顺便过来观赏山中美景而已,”洛麟羽笑了笑,“你和夫人先回去忙吧,有慕诗在这儿陪我们转转就行。晚上扰你们一宿,明天便去游览凤尾山。” 邱井生想着要和夫人亲自监督晚膳,便告罪退去,洞外对邱慕诗好一番叮嘱。 “老爹你就放心吧,这里除了宝儿,哪个都不是小孩子,”邱慕诗撵他们走,“赶紧备晚膳,多弄点儿好吃的,不然殿下吃不饱,下次可不来了!” 邱井生无语摇头,转身走人。 没走两步,又回来拉上夫人:“瞧你生的好闺女,比儿子还狠,哪天非被她气得两腿儿一蹬~~” “我呸呸呸,胡说什么呢?”邱夫人照他肩头拧一把,“是我生的,没你的份?” “当然有我的份,”邱井生哼道,“要没我的份,我早就把这没大没小的东西~~哎哎别拧了,再拧就青了!” “青死你活该!”邱夫人皱着圆脸儿哼道,“明明是自己惯的,又来怪别人,明儿把她几个哥哥召回来,看你还敢不敢再说,非把你抬到大街上扔掉不可!” 邱井生瞪她一眼:“你这狠心的妇人,莫不是要唆使儿子把我扔出去喂狗?” 邱夫人扑哧一声乐了。 洛麟羽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羡慕,看向玄华:“夫君……” 玄华的眼眶瞬间湿润,直想拥她入怀,却不能,便拉她重新登上石阶,进入二楼石屋,这才紧紧抱住她:“羽儿……” 洛麟羽掀开他的帷帽轻纱,急急寻他的唇。 两人刚亲一小会儿,便听邱慕诗在溪水里喊:“那个,雪公子你要不要下来玩玩?” 雪奴摇摇头:“你们也上来吧,此时水尚微寒,不宜待太久,免得伤了宝儿身体。” “好嘞!”邱慕诗立即答应,“那我们玩什么?要不叫上殿下和殿下师父,我带你们去看瀑布吧?” 洛麟羽正与玄华吻得难舍难分,听到这话,只好暂离,放下帷纱:“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玄华轻声道:“晚上再来探。” 洛麟羽点点头,趁着他们还没进来,迅速撩起白纱偷亲一口再迅速放下,拉着他往下走。 刚到洞口,邱慕诗便抱着小宝儿过来了:“殿下,此乃凤尾山旁不起眼的附山,连名字都没有,更没什么奇景,除了这里,就只剩一个飞瀑尚可观赏,要不带你们去瞅瞅?” “行,”洛麟羽点点头,“就在这儿混到晚膳时间吧,免得你爹娘不自在。” 邱慕诗噗地一声乐了:“殿下您这心肠也太好了!不过您瞧我娘那没心没肺缺根筋的样儿,想让她不自在,恐怕真有点儿难。” 洛麟羽笑出声来。 就你这样,你还说你娘? 你爹娘哥哥没把你打死都不错了。 她忽然想起乐小绚。 那丫头的性格跟邱慕诗很像,语气也差不多,只不过一个被牢骚的是老爹,一个被叨唠的是老娘。 还有一个区别就是,乐小绚是背后,而眼前这只,却是敢当面。 之后又想起上元节看花灯那晚,她在满街人流中看到乐小绚抓着萧童清的手腕,连拉带拽,两人不时还说着什么,萧童清好像有点不太情愿,挨了一顿揪耳朵,才求饶乖乖跟着走。若非乐小绚抓得牢,两人还真被冲散了。 玄华见她露出笑容,不由道:“羽儿在想什么?” “在想乐小绚那丫头,”洛麟羽笑道,“若不是过了上元节就离开,估计能和皮猴子凑成一对儿!” 因为儿子而跟在邱慕诗身后的雪奴忽然扭头:“殿下所言,雪奴同感。” 洛麟羽哈哈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玄华失笑。 雪奴也捂嘴。 前方带路的邱慕诗乐道:“那我也是英雄!” “行啊,”洛麟羽笑眯眯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建起一座女子学院,教女娃们学文习武,培养出一批女子人才,本宫亲自书写英雄牌匾送给你。” “真的么?”邱慕诗猛然扭头,“殿下说话可算数?” 洛麟羽瞥她一眼:“本宫说话,何时不算数过?” “诶呦呸呸呸,是慕诗不会说话,”邱慕诗反应过来,“不就是招收女娃学识字、打拳脚么,这还不简单?回头跟爹娘哥哥们一说,他们肯定同意!” “那就看你的了,”洛麟羽笑道,“别到最后,只是会吹牛皮。” “绝不可能!”邱慕诗不服气,“慕诗绝对会干出个样儿来让殿下看看!” “行,那我等着。” 几人边走边聊,待看了飞坠而下的急流瀑布,又吃过数人相陪的丰盛晚膳,两道身影于夜里重回石屋。 第413章 一剑穿心 黑暗的石屋里,洛麟羽低声道:“哪里不妥?” 玄华将手探进其中一个石格,摸索片刻,拿出来时,手中多了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洛麟羽惊诧道:“怎么发现的?” “只看到一个小角,不能确定里面到底有什么,更不知是否有字,回去再看。”玄华将纸条递到她手中,却随即袭上唇,声音也变了,“羽儿……” 洛麟羽一边迎上他的吻,一边将纸条揣入袖中,之后便勾住他的脖子。 两人一进一退,缓缓靠近石床,一仰一俯,双双倒了下去。 石屋里响起断断续续的低吟声。 玄华不知疲倦地整夜索取。 洛麟羽以为这个被自己拖入凡尘的男人憋得太久,才如此索要不停。 因爱而宠,她全都由他。 却不知玄华在后面的过程中拼命忍泪,借着喘息掩盖喉间哽咽。 黎明来临前的最黑暗时间段里,整理好衣衫的两人回到客房。 洛麟羽敲了几下肌肉有些酸软的腿,掏出袖里纸条,烛下展开,只见上面仅有八个小字:落仙池旁凤尾湖见。 这没头没尾的话令洛麟羽直皱眉。 啥意思? 是别人邀约邱井生他爹的? 什么人约的? 约他做什么? 她原本就怀疑在落仙池里单独设阵困住玄华的人,就是邱慕诗的祖父。 昨日听过邱井生的讲述,她愈发肯定。 虽然玄华没说邱井生是否与那老头长得像,但她推理加直觉,认为就是他。 与玄华重逢那日,她虽未看到那老头的正脸,却记得他的背影。 邱井生的背影和他很像。 何况这纸条…… 若不是他,怎会知道凤尾湖里有个被阵法遮蔽的落仙池? 仅从这一点来说,便必是他无疑。 那么,这纸条是谁写给他的? 何时写的? 总不可能是老头知道她要来,特意约她的。 思索半天,她还是决定传音告诉玄华,问问他的想法和意见。 玄华许久才回话:“与其这样猜测,不如直接去看看。” 洛麟羽感觉他的声音有点不对,但想想几乎欢愉一整夜才分开,绝不可能哭过,应该是又累又困,刚睡着,自己却把他吵醒了,所以带着轻微鼻音。 想到这个戒荤戒色的仙气男人和自己相爱后,冲破禁锢的身体是那么强劲有力,紧紧抱住她时、恨不得真的与她融为一体,她便满心甜蜜。 她突然明白男女之间要孩子的真正意义。 两人太过相爱,而骨血又无法真的融合在一起,便由孩子来完成心愿。 孩子不是感情的纽带,而是相爱之人的最有力见证,他/她身上流的,是两个相爱之人的血。 真心相爱的男女只能在身体上部分相融、无法将整个人彻底揉在一起的遗憾,可通过孩子来实现。他/她不仅可以综合二人相貌,身体的每寸皮肤、每一滴血,也都是相爱之人的另一种结合。 因为玄华,因为爱,她有了这层感悟。而感悟之后,便想有个长得既像玄华又像自己、身体里既流动着玄华的血也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 可现在她是太子,还不能。 “夫君,我突然有种感觉,”她忍不住向玄华传音,即使对方看不见,眼里也满是柔情,“我想尽快拥有我们俩的孩子。” 另一边的客房里,玄华的泪水瞬间激涌,低声哽咽:“羽儿……” 你在构想我们的未来,我却在算计着如何离开你。 凤尾湖边,天师派来的人会将我打成重伤,之后我会以闭关修炼为由,独自修行。等你下次去看我时,将人去室空,只留下一封书信,信里告知为夫要去寻一本武功秘籍和绝世宝剑…… 玄华泪如泉涌,泣而无声。 羽儿,帝王不是你的最终归宿。 为了助你一臂之力,抵挡未来的那场浩劫,为夫必须重新开始,拼命修行。 羽儿,原谅为夫…… 倾心相爱的两人,一个笑得温柔,满目憧憬;一个哭到心痛,两眼湿红。 为了不露异样,片刻后,他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擦去泪水,努力恢复常态。到天亮之时,早膳也不用,直接戴上帷帽,一起出发去往凤尾湖。 既以游览为名,就不能丢下其他人。负责接待太子一行人的邱井生自然也不可能不陪着去。 洛麟羽没反对,反正到时候肯定有办法甩开他们,独自行动。 两边连主人带侍卫、厮奴、婢女等,加起来共有二十几个人,也算是小浩浩小荡荡地往凤尾湖走去。 因有不会武功的雪奴,又有孩子,侍卫的轻功也不是都很好,众人便一路慢行着游览,偶尔聊上几句。 且有宝儿在,途中也很难不热闹。 只是,虽然他人小,但若让某一个人抱着他走,时间一久,也会很累,于是大家轮流。 宝儿和侍卫们早已混熟,又不排斥邱慕诗母女,便听话地由他们换着抱自己。 玄华帷帽遮面,依然一言不发。 因他从出了皇宫便是这样,谁也没觉得有何异常。 洛麟羽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以徒弟的身份牵住他的手轻轻摇晃:“师父!” 玄华想对那笑得露出白玉牙齿、双眼明亮的人视而不见,却终究做不到,微微侧首看她一眼:“何事?” 洛麟羽听他声音正常,顿时放心许多:“师父昨夜睡得可好?” 玄华点点头,顺便轻捏一下她的手,似怪她故意这样问。 洛麟羽笑出声来。 众人见太子殿下跟玄华道长的师徒感情这么好,对他不由更加恭敬,都觉得能当仁孝太子的师父,真是一种极大幸运。 因为要看湖,便没去主峰,而是直达离万花阁最近的第五座山。 代表凤尾的五山四湖中,邱家人对这座山最为熟悉,知道哪里好走,哪里有荆棘,便带大家走那容易通行的山林小路,邱慕诗则一马当先:“不是本姑娘吹牛,这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 邱夫人接道:“是的,然后噗嗵掉水里。” 邱慕诗回头鼓着嘴,瞪她娘一眼。 众人被逗笑。 有这对活宝母女,还有宝儿,再加上此时的季节不冷不热,最适合出门观赏风景,大家的心情便都非常好。 只除了沉默寡言的玄华。 穿过山林,来到湖边,侍卫们观赏山水湖色,邱井生则令强壮厮奴以斧伐木,现做木筏,渡水去第四座山。 粉鸢、绿茶拿出备好的粗绳细索,供几个力气大、又有做筏经验的厮奴连接扎捆。 渡过湖水,又拖着木筏翻过第四座山,最后折腾到洛麟羽要去的地方。 “师父,”洛麟羽挽住玄华胳膊轻轻摇了摇,低声道,“怎么办?” 玄华思索片刻:“我从未见他将阵法书带进落仙池,既然修炼之地也没有,很可能是藏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先去对面看看,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洛麟羽想了想,点头:“行,你去对面找,我在这边找,同时进行。” 玄华握住她挽自己胳膊的手,深深看她一眼,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后却是:“找仔细些。” 洛麟羽笑道:“放心吧,我这找宝贝的眼神儿还行。” 玄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忽又加重力道握了握。 洛麟羽正要笑语两句,他却已提气腾身,白衣飘飘,帷纱舞动,掠向对面。 洛麟羽看着那唯美背影,笑眯了眼,低喃自语:“我的仙人夫君……” 邱井生惊叹道:“轻功如此绝妙,不愧为太子殿下的师父!” 邱夫人道:“那肯定的,皇上为太子选师父,怎么可能差得了!” 玄华飘然落至对面湖边后,身体微微顿了顿,似想回头看一眼,却忍住,直接沿湖边沙滩及树林,以漫步之态寻找起来。 洛麟羽见了,连忙转身吩咐侍卫们各自游玩,一个时辰后原地集合,然后从雪奴手中接过小宝儿,只带他父子二人顺着湖岸走,边和宝儿说话,边用目光搜索,还不时看眼湖对面。 雪奴和大家一样,虽不知太子师父为何一个人跑到那边,却没敢多问。 因为他是和殿下私语后过去的。 也许在执行什么密令也说不定。 邱井生见太子殿下及其师父撇开众人,皆沿湖岸行走,看似漫步,却像寻找什么,隐隐觉得太子殿下不是纯粹过来玩的。 “我就说太子殿下专门跑这老远,怎会只为游玩,”邱井生低语道,“果然是有事。” 邱夫人听了,疑惑道:“什么事?” 邱井生哪知道什么事。 但见邱慕诗正好要跑过去,连忙追上拉住:“别去!” 邱慕诗愣了愣:“为、为啥?” “你听爹的,不要去打扰太子,”邱井生抬头看了眼前方,声音更加压低,“傻闺女,哪里没有好山好水?殿下为何偏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不能被人知晓的密事。你若撞上去看到不该看的,非得搭上这条小命儿不可。” “不、不会吧……”邱慕诗被吓住。 但扭头看看太子他们的样子,还真不太像游玩,不由有些信了,钉住脚步没敢再乱跑乱动。 那边,洛麟羽耳边忽然响起玄华传音:“羽儿!” 她猛然转身,只见玄华正从对面林边一棵树的树洞里掏出一本册子。 听他那有些激动的声音,定是阵法书无疑。 她的脸上露出欣喜。 然而,玄华还未将书册揣入袖中,林中便一声暴喝:“小人贼子,竟敢偷书!” 话音刚起,便连续几拳捣向玄华后心。 玄华正手拿书册,笑看洛麟羽,毫无防备之下,竟被接连打中,身体直朝湖面上空倒飞,同时,口中噗地吐出一口血。 “玄华!”突然而至的变故,使洛麟羽措手不及,惊呼一声,急急将宝儿塞给雪奴,欲腾身去接玄华。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比流星还快地从眼前闪过,只听噗的一声,一柄长剑直直刺入玄华后心。 “玄、玄华!”洛麟羽被惊得呆住,又瞬间反应过来,疯了般腾身去救。 黑影一剑刺入后迅速拔剑,迅速逃走,半息都未停留。 鲜血从后心剑洞里汩汩涌出,落入凤尾湖。 洛麟羽接住玄华时,对面的出拳人愣住:“怎么回事?不、不是这样的啊……” “玄华!玄华!”洛麟羽抱着玄华落回湖边,跌坐地面,就像长剑刺入的是自己的身体,声音颤抖,“玄华,玄华……药!止血药!快!快拿止血药啊!” 第414章 尸体被抢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湖对面的矮胖出拳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我只是打了几拳偷书贼而已!” 洛麟羽抱着已被摘掉帷帽、满身是血的玄华,无暇他顾,更没心思去追。 闻声赶来的侍卫和邱家人把随身携带的所有外伤药都掏了出来,可玄华的身体已被洞穿,前后流血,多少药都堵不住,点穴也没用。 “此贼剑上怕是还涂有什么灵草草汁,只引血散,防血凝固,”邱井生死死皱眉,“到底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 “先救人,”洛麟羽声音直抖,紧堵玄华后心剑洞的手一片粘腻,全是挡不住的鲜血,“救人最重要!” 邱井生想摇头,却不敢。 即便神医在眼前,也无力回天。 玄华也没料到如此变故,内力已随被刺破的心脏快速流失,他努力抬起手,将始终紧抓的书册递给洛麟羽,声音微弱:“羽儿……” 洛麟羽的眼泪顿时哗哗流出:“我不要什么阵法书,我只要你活着!玄华,不要有事!答应我不要有事!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玄华欲语,耳边忽然听到传音:“玄华,这是个意外,那个人不是我们安排的!你挺住,我马上去叫天师来救你!” 他露出笑容。 他绝不相信天师会对他下此毒手。 “羽儿……”他好想对她说,说很多很多,可已没有力气,书册从手中滑落,掉在身上,沾到血迹,他伸手去抚她的脸。 洛麟羽连忙将脸庞低下送上,又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簌簌滴落:“我马上带你回京,请太医御医天下名医来救你!不,我炼丹,我能炼丹!玄华,我炼很多丹药给你吃!玄华,求你不要死,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玄华想摇头,却做不到,除了身体里的极度痛楚,便是手心里的那点温柔感受。 他努力绽出一丝笑,眼神无比留恋地断断续续道:“羽儿,为师……爱你!很爱……很爱……” 之后,不给洛麟羽半点儿回应机会,便缓缓闭上眼睛,手也往下坠去。 “玄华!玄华!”洛麟羽眼看爱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受不了打击,“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啊!啊!” 她悲恸至极,仰天哭吼。 邱家人和侍卫们都被震得气血翻涌,耳朵嗡嗡直响,不由骇然退开。 待胸腔不再难受、定睛看去时,太子正轻轻放下玄华,缓缓站起身:“出来,是谁下的手,给我出来,出来!” 最后一句时,已腾身掠起,薛礼玱的腰刀猛然离鞘而出,直射空中,落入太子手中:“出来!给我出来!” 之后,众人眼前便是一片银光飞舞,看不清太子的人,也看不清太子的动作,只湖水对面的山林枝叶乱飞,并不时发出树被劈倒的轰轰声。 侍卫们面面相觑,又惊又怕。 “薛兄,殿下他……”周仕林声音有些颤,“怎、怎么办?” 他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疯魔。 薛礼玱面色忧急而沉冷,转身朝邱井生抱拳求助:“邱~~” “早听贫道之言,何来今日后果!” 他刚吐一个字,便听身后传来洪钟般的声音,连忙转身。 正是张天师。 他悬立在山林上空,念出一段所有人都听不懂的经文。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竟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徒劳寻找凶手。 张天师停止念经,却也不跟太子多说,直接闪身到玄华身旁,抱起他就走:“贫道会尽力施救,莫要追来!” 洛麟羽哪肯。 张天师却如仙人般飘飘离去,纵使洛麟羽轻功卓绝,竟也追不上。 “啊!啊!”她再次嘶吼起来,“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啊!啊!” 手中长刀再度挥起,这次却是无差别攻击,一直从追而无功之地,杀到众人跟前。 刀气漫天,逢树树断,逢水水激,响声震天。 邱井生吓得连忙拖着夫人闺女往后退,狼狈地钻入山林。 薛礼玱也抢过宝儿、拽着雪奴急令众侍卫速退,进林躲避,以免无端成为冤死鬼。 可来不及跑的邱家奴婢却都被刀气砍中身体,倒在了血泊中,粉鸢和绿茶也未能幸免。 宝儿到底是孩子,再怎么喜欢看打架,此时也被吓哭了。 雪奴急得又是捂嘴又是哄,最后只能半搂着他在近旁找石子打树干玩。 “怎么办怎么办?”周仕林蹲在树根底下,缩着脑袋抱着头,“张天师走了,谁能念经让殿下平静下来?” 看到婢女惨死之状的邱慕诗此刻也是吓得不敢动弹:“谁、谁没事儿学念经啊……” 邱井生低低叹气:“怕是只能等她发泄完、自己平静下来了。” 邱夫人喃喃道:“没想到殿下和玄华道长的感情这么深……” 她只看出师徒二人感情好,却不知深到这种程度。 师父死了,尸体又被夺走,太子快疯了。 崔幼宁弱弱道:“我们竟从不晓得殿下的武功竟如此高深。” 薛礼玱被提醒,立即瞪住他:“你若不想死无全尸,今日所见,就必须学会闭嘴!” 崔幼宁的脸立即一片惨白。 薛礼玱又转向曾泰星和岑辅:“还有你们,太子的真实武功,要么忘记,要么烂在肚子里,否则不仅你们死,连我们、你们家人,都别想再活着!” 二人猛打一个激灵,连忙称是。 薛礼玱扫视周仕林、祖纯顺、鲍国恩和汤有玢:“你们,就不用我叮嘱了吧?” 四人默默点头。 薛礼玱看向拼命哄儿子的雪奴,雪奴不等他说话,便道:“我知道。” 邱井生三人早已变了脸色。 见薛礼玱看过来,他连忙表态:“薛大人放心,奴婢们都死了,就我们一家三口,绝不会说出去!” 薛礼玱点点头。 邱井生松口气。 薛礼玱却对邱夫人、邱慕诗各看一眼,追了一句:“无心、失言、不是故意的,都不是好理由。” 邱夫人脸色一白。 邱慕诗比她娘反应快:“我和我娘都不是大嘴巴,绝对可放心!” 薛礼玱淡淡道:“最好。” 他瞟了眼邱井生,“你们也不必感到害怕后悔,只要不把殿下的真实武功说出去,就什么事都没有。” 被说中心思的邱井生讪讪道:“是是,绝对不会说出去,也没有后悔。” 薛礼玱不再多说,朝林外看去。 太子殿下还在疯魔般四处砍杀,凄厉的吼声,闻者无不动容。 幸好此处是凤尾山的中心地带,若是边缘,怕是已经殃及近处百姓。 洛麟羽心中的悲伤无以复加。 玄华虽为他人所杀,但其实是被她害死的。 若非觊觎阵法书,怎会有此一行? 对玄华出拳的那人是个身材矮小的胖子,那道快如闪电的黑影又极为高瘦,两人形象皆与阵法师邱老头不符。 且邱老头既然是张天师的人,又怎会动手杀玄华? 她不知道张天师有没有令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但她知道自己没有。 这是不抱希望的希望。 太渺茫。 一剑穿心,血快流尽,停止呼吸,如何救? “玄华,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才是罪魁祸首啊!啊!啊!啊……”她嚎啕大哭。 第415章 雪发太子 太子太傅被杀,太子性情大变。 从凤尾山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宫中,任何人都不得进。 不吃饭,不上朝,也不请安。 三日后,皇上、皇后去了,太子倒是出了声,但只有一句:“我没事。” 连门都不开。 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心疼,皇上既焦急,又气怒,却能继续去璨锦宫抱他的美人,只皇后急得团团转,日夜守在门口,连续几天之后,熬夜加忧急,病倒了。 小豆子、球果子等所有太监宫女以及大小宫官在门前跪成一片,哭着求殿下出来,又说皇后娘娘风寒病重,服药亦不见好,如今已下不了床了。 太子终于有了动静。 可当殿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在原地。 太子的满头墨发竟一片雪白! “殿下!殿下啊!”小豆子首先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大哭,“您伤心就伤心,怎么头发全白了啊!” 球果子也随即扑了上去,眼泪直飚。 跪在殿院里的人也都眼睛红红,偷偷擦泪。 谁都知道殿下重情,但谁都没想到殿下重情到这个地步。 师父死了尚且如此,若是皇上或皇后娘娘…… 那得悲伤成什么样? “这是做什么?”太子开口,声音嘶哑,“本宫又没死,哭什么?” “殿下……”小豆子和球果子的哭声顿时小了些许,但还是忍不住泪水。 洛麟羽叹口气:“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去给母后请安。” 小豆子和球果子连忙抽噎着爬起:“殿下,奴才陪您去。” “也好,”洛麟羽点点头,语调缓缓如迟暮老人,“免得他们不认得我了。” “殿下……”二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洛麟羽没再说话,却是刚走几步又停下:“球果子留下,关上殿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 球果子依令回转。 从宸矞宫到洛坤宫,一路走来,全是行礼时的吃惊。 汲善是病了,也确实躺在床上,且眼眶还陷进去不少,但没有小豆子说得那么夸张、好像奄奄一息快死了、再不去连临终遗言都听不到似的。 “殿、殿下?”包括洛坤宫宫女太监,每个见到白发太子的反应皆是如此,“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定涟也愣了片刻,才难得慌张地进去禀报,话未说完,已流下泪来。 娘娘之前已经跟她咬耳朵说过美容丹的事。驻颜六十年啊,她竟然没给皇上吃,而是先给她这个奴婢! 这怎能不让她感动至极? 她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取太子想要的一切! 汲善见她未语先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问,洛麟羽便走了进去:“孩儿给母后请安!” “我、我儿、我儿……”汲善被那满头雪发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接背过去。 “娘娘!”汲善连忙上前为她抚胸顺气,“娘娘莫急,莫急,殿下只是头发白了而已,其他地方都没问题!” “孩儿不孝,令母后担忧以致卧床不起,孩儿罪该万死!”洛麟羽噗嗵跪地,“孩儿愿长住道观,日日烧香,夜夜念经,为母祈福,为自己赎罪!” 这、这是想出家啊!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汲善,到底还是急喘几声后,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定涟慌了神,大叫道,“太医!快宣太医!” 洛麟羽连忙站起,一把将她推开,掐人中,渡真气,太医还没到,汲善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见女儿在床边,她“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是不想让阿娘活了么?” 洛麟羽愧疚不语。 “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若走了,阿娘在这宫里孤零零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汲善哭得再无皇后该有的礼仪形象,“玄华道长遭此不测,可你还有阿娘啊!难道你不想要阿娘了么?” “孩儿……孩儿没有不要阿娘!”洛麟羽哽咽道。 “那就不要再说什么去道观的话可好?我儿没罪,也不用为阿娘祈福,”汲善抬手抚摸她的脸,“儿啊,只要你能陪在阿娘身边,便是阿娘的无尽福气,你懂么我的好皇儿?” 洛麟羽半晌才哽声道:“好。” 她平静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孩儿不去道观,留在宫里陪母后便是。” “好羽儿,娘的好孩子!”汲善抱住她,“阿娘谢谢你!谢谢你留下来陪阿娘,不然阿娘只剩死路一条了!” “对不起阿娘,都是羽儿不好,”洛麟羽看着汲善几日便消瘦许多的脸,惭愧道,“羽儿回去为阿娘炼丹,阿娘你要快点好起来。” 汲善刚要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让她做做事,分散点注意力也好。 洛麟羽回东宫后,果然令人抓药炼丹,又亲自送到洛坤宫,亲手喂服。 仅仅过了一夜,皇后的病便开始见好,两天后就痊愈了。 宫人都觉神奇。 只有心思通透之人知晓,皇后娘娘能好得这么快,不仅仅是丹药有效,而是太子殿下终于不再关着自己、每天都来请安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子殿下既是引发她倒床的心病,也是能医好她的心药。娘娘身体有恙无恙,皆看殿下。 皇后痊愈,太子上朝。 这一上朝堂,更是惊得大臣们集体抓墙。 洛觜崇也愣愣坐在龙椅上,半天发不出声。 之前报说太子因皇后生病而出了殿门、但头发若雪,他还不信,如今…… 洛麟羽垂眸站着,任凭满堂寂静。 寂静中,有人发出低低泣声。 循声看去,是宰相萧皓。 洛觜崇微微皱眉:“萧爱卿你哭什么!” “少年太子,尊师发雪……”萧皓拭泪跪下,“老臣失态,皇上恕罪!” 洛觜崇看了眼一动不动、立如木雕的太子,摆摆手:“起来吧。” 萧皓谢恩起身,却在这时,他忽听太子说道:“师父因儿臣而死,儿臣要为师父守孝三年,请父皇应允。” 他尚未站直的身体顿时跌回原地:“此事不可!” 宰相谈世如也反对:“守孝三年乃是对亲生父母,何况您乃国之储君,哪有太子太傅亡逝、储君守孝三年的道理?” “谈相公说得极是,”宰相李和平亦不支持,“若如此,将来几位太子太师百年之后,岂不个个都要守孝三年?那哪儿成?” 洛觜崇很不高兴:“太子尊师重道,朕心甚慰,可守孝三年,未免太过。” 你为他守孝三年,将来为我守孝也是三年……难道一个太子太傅能跟亲爹相提并论? 洛麟羽双膝一跪,伏地不语。 众臣见状,面面相觑。 不说话比说话还难对付。 说话还能反驳劝导,这半个字没有,只是默默无声叩首相求,怎么弄? 洛觜崇既欣慰又恼火,很矛盾,另外他还急着去璨锦宫陪他的燃儿,不想再耗时间磨磨唧唧,便转向刑部侍郎李堪鸿:“李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李堪鸿出列:“回皇上,微臣觉得不如遂了殿下心愿,但,” 他赶在众臣欲驳之前快速道,“三年太久,可减半。” 太子猛然抬头,却是刚刚张口、未及出声,洛觜崇便抢先一步道:“最多一年,不必再议,退朝!” 说罢,起身离去,急急步往璨锦宫。 第416章 血淋淋的木头人 少年太子因师父遇害而一夜变白发、又为其守孝一年的事,在京都凌云城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民众叹息不已,不少读书人还为此写诗表达自己的敬重。 只是,靖王和离之后治疗腿疾不出府;皇上专宠已晋位婕妤的赤燃,政事过问得越来越少;太子因守孝而不用上朝……一连串的事件,让朝堂开始发生某些变化。 各宰相重臣手中的权柄越握越大。 皇上的贴身太监祥公公也终于收糖串儿为干儿子,在六月赤燃被再次晋位成为昭容时,开始把持奏章~~因为,帝王洛觜崇连短朝也不上了,成天和赤燃腻在一起,为哄她开心而绞尽脑汁,不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和金钱,或差人择地建造避暑行宫,或四处搜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或令各地官员寻献京都没有的美食…… 太子身穿孝服,幽居东宫,整日闭门不出,对所有事都不闻不问。 被薛礼玱捡回奉上的阵法书被搁置一旁,既被太子嫌恶,又被珍惜,时而扔摔,时而抚摸,或表情痛苦,或泪如泉涌。 小豆子和球果子愁眉不展,相对无言,都不知该怎么办:太子殿下成天拿着刻刀默默雕刻木头人,感觉不对,扔掉,换新木头。再感觉不像,又扔掉,再换。如今手指都裂了,还丝毫不听劝,说什么都无动于衷,还赶他们出去。 更令他们害怕的是,随着最后那个木头人的趋于完成,他们赫然发现那樽人高木头人的脸,竟是玄华道长! 他俩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你雕个一模一样的人脸身体放在殿里,看着实在瘆得慌。 尤其是晚上。 寒毛直竖。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更吓人的是,殿下还把它放在床头边站着! 娘啊,想想都怕得要死。 好在殿下仁善,瞧他俩抖抖缩缩,便用黑布将它遮住。 可黑布这么一搭,两人更害怕。 为啥? 之前虽是死去之人的面容,但能明显瞧见它是木头刻的。 盖上之后看不到了,心里反而更瘆。那木头人的身高本就跟玄华道长的身高一样,又因罩着黑布而在寝殿床头黑黝黝杵着,每次刚掌灯时都明知是假的,还被吓一跳。 如此过了一个月,战战兢兢快被吓出心脏病的两人偷着商量一番,觉得还是不盖黑布的好,于是决定掀掉。 殿下是为他俩不害怕而盖的黑布,既然他俩又觉得不盖更好,自是认为不必禀报。且为了壮胆,两人结伴去掀。 可没想到,黑布被扯掉的一刹那,两人竟“啊”的一声同时大叫,一屁股跌坐在地,身体剧烈颤抖。 原来,那木头人全身血淋淋,没有一处能看见木头原色! “谁让你们掀开的?”太子走进来,白发下的脸,憔悴而漠然,眼神冷得能将人冻住。 “奴、奴才、奴才……”两人磕磕巴巴,爬起就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不要说出去,”太子面无表情,“否则你们就真的该死了。” “是是,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两人连声发誓,“奴才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太子缓缓走到木头人面前,轻轻抚摸它的脸,半晌才叹息一声,转身道:“你们是从小就跟着我的人,我谁都可以不信,唯独不会不信你们。” 二人立即流出眼泪:“殿下……” “所以我跟师父之间的感情,别人可以不懂,你们却不可以不懂,”洛麟羽伸手虚扶他们,“起来吧,吓着你们了。” “殿下您放心,此事必只有我二人知晓,”小豆子拿袖口擦擦涕泪,“只是殿下,您许久未出宫殿,可知皇上已经不上朝、什么政事都推给了宰相?” “不要管,”洛麟羽淡淡道,“即便听到什么消息,也装作不知道。本宫守孝期间,万事不问,随他们折腾,一切都待本宫守孝期满再论。” “可……”小豆子还是担忧,“听说祥公公收拢了不少宫女太监,还有拜他为干爹的糖串儿,他们全都听他的话。” “一年的时间,谁也翻不了天,造不了反,”洛麟羽又转身去抚木头人,“把本宫的话放心里,下去吧。” 两人应是退下,关上殿门。 “玄华,我用我的血喂养你,你终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的,对吗?”洛麟羽轻轻抚摸它的眉眼,“玄华,你耐心等等,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为你报仇!” 她虽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张天师能将玄华救活,但心里明白,可能性太小了。 而且她根本不知张天师带玄华的尸体去了哪里。 她想念他。 带着深深悔意。 可仇还没报。 而她也不能抛下汲善追到地府。 汲善是她这一世的阿娘。 她若死了,阿娘也活不了。 她可以不顾父皇那个能为美人折腾掉洛氏江山的花心萝卜,可不能不顾阿娘。 既然仇未报,既然不能死,那就再造一个玄华,哪怕是假的。 且她明知它是假的,也隐隐希望它能活过来,像真的一样。 所以她每天割破手指往木头人身上滴血。 她不知是否有用,但还是这样做。 她甚至想去秀橙国寻访那个人偶师,问问怎么操作,才能让木头人动起来。 毒派掌门能被替代,是因为被杀后剥下整张人皮,披贴到了木头人身上。 她若有玄华,何需木头人? 更不可能取爱人的皮,植到木头人身上。 哪怕玄华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她也不会动他半根毛发。 可现在她不能走。 她要以妻子的身份为玄华守孝。 再天大的事,也要推到一年后。 ~~ 京西皇陵。 洛辕株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 “这靖王妃的出现,简直是神来之笔,”陵孝祖笑得谄媚,“前脚大婚,后脚和离,靖王真是太会来事儿!” “我可不这么认为,”洛辕株哼道,“你以为洛昀会为了讨好他,而将自己的新婚妻子双手奉送?” “难道不是?”陵孝祖疑惑。 洛辕株嗤笑:“那些愚蠢的百姓都被蒙在鼓里,而大臣们,即便他们怀疑,也因靖王先和离、皇帝后纳妃的正常顺序而挑不出错来,无法进言。” “您是说,靖王妃在宫中养伤是假,被扣是真?”陵孝祖思索,“靖王手写和离书,也是被迫的?” “你以为呢?”洛辕株斜他一眼,“不够奸诈,能坐上那个位置?” 陵孝祖啧啧两声,随后摇头叹息:“到底是皇上,这手段使的,可比小的高明多了。” “你才到哪儿?”洛辕株轻哼,“学着吧!” “是是,小的这点脑子,哪能跟皇上和王爷比?小的就是自知愚笨,才投个明主、全凭王爷吩咐,”陵孝祖为讨好主子而使劲贬自己,“若说之前您和皇上是棋逢对手,那从今日开始,您可就更胜一筹!不久之后,王爷准能心想事成!” “这样的有利局势,本王若不赢,怕是老天都不会放过本王,”洛辕株遥望远处天空,“皇帝不理朝政,太子为个太子太傅守孝不出宫门,正是我们拉拢靖王、各处安插人手的好时机。” 他转回视线,“这件事,仍然交给你的妻家兄弟。告诉他们,事成之日,全部高官厚禄,封王加爵,本王的功臣,本王绝不亏待!” “是,”陵孝祖立表忠心,“为王爷效力,我等万死不辞!” 第417章 算计与利用 洛思行精神大震。 如今身在皇陵,他的消息来源,主要就是德旺。 而德旺今日的兴奋之语,让他的心也真正活了起来。 机会果然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父皇怠政,他也守孝不上朝、不问事……正是我们广插人手的好时机,尤其是皇城城门和主要宫门处,”他看着德旺低声道,“父皇的十六卫禁军中有我的人,虽然地位不够高,但关键时刻也能出上力,我手书一封,你想办法联系,送到他手中。” 德旺连连点头,随即帮他铺纸磨墨。 洛思行初闻重大消息时很激动,此时却已完全冷静下来。人心易变,而此信又是对方还愿不愿意为他效力的关键,无需斟酌,他便在信中允诺事成之后,必给对方统领禁军的大将军之职。 写完信,他亲自将墨汁吹干,方折好交给德旺:“此事还要辛苦你的妻家兄弟,请他行事多加小心,万万不能让此信落入他人之手,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殿下放心,”德旺接过信,小心置入袖中,“我那妻家大兄弟虽憨厚却细心,二弟想事周到缜密,三弟机灵敏捷反应快,即便一个不行,三人一起合计合计,也能把事情稳稳妥妥地办成。” “那便好,”洛思行点点头,“此事若成,他们同样功不可没,官职田地,一样不会少。而你,” 他立刻将回报升级,“皇家禁军十六卫有左右两个首领,右羽林大将军的职位,必是德旺你的。” 德旺大喜:“多谢殿~~哦不,多谢皇上!” “事成之前,不可妄言,”洛思行一脸肃容,却不凶,“对了,你那妻家侄女是否已进宫?” “四月下旬便已混入宫中,”德旺忙道,“若有差事,殿下尽管吩咐!” “想办法联系我母妃,她虽被废了妃位,但之前在宫中布的棋子应该还在,只要让她知道我们的计划,她便能设法启用。另外,”洛思行边思索边道,“我们的人若能进入东宫就好了。” “殿下的意思是……”德旺好像智商跟不上般疑惑道。 “即便不能靠近下药,能随时禀报洛麟羽的动静也好……”洛思行叹口气,“可我知道这事有些难。” 德旺想了想:“太子既然伤心到为太子太傅守孝而不上朝、不出宫,又哪有心思过问宫里是否多了个人?只要能找到门路,再花点钱,求一求,说不定就能成。” 洛思行的眼中露出光芒,笑道:“德旺,我发现你的智慧越来越大了!” “多谢殿下夸奖,德旺都是跟着殿下您耳濡目染的,”德旺咧着嘴,“殿下您笑起来特别好看,就是笑得太少了。” “待回到京都,我的笑容会更多,”洛思行拍拍他的肩,“德旺,一切事宜,就拜托给你了!” “殿下放心,德旺这就回去商量,准把您交待的事,全部办妥。”他抱抱拳,“小的就先走了,殿下您加紧练功,争取到得那日,您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好。”洛思行回应了他。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必须更加拼命练功,以便千载难逢之机真正来临那天,不会因自己武功差劲而失败。 ~~ “好小子,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洛辕株看过信、听完禀报后大笑,“放心,只要他能想到,本王就能替他办成!” “那,王爷,现在要不要让他知道一直是您在暗中帮助他?”陵孝祖躬身哈腰,“总不能一直不让他知晓您对他的恩德。” “不急,不急,”洛辕株摆摆手,“还不到时候。” 他见陵孝祖明明想知道,却又不敢问,便低声告之,“发动政变时,他定然会因心里没底而有些犹疑,到那时再告诉他,他便能放开手脚,拼尽全力。” 陵孝祖恍然大悟:“王爷高明!” 洛辕株哈哈大笑,随后揣起信。 陵孝祖愣住:“王爷,您……” “此事我另外差人去办,”洛辕株笑道,“只有两拨人互不相识,才不会露出马脚,起事之日再告知一声即可。” 陵孝祖竖起大拇指:“还是王爷您高明!比小的高明百倍!” “你也不差,否则怎能为本王完成这许多事?”洛辕株拍拍他的肩,“替我看好他,若有异常,立来禀报。” 异常?起事之前,洛思行日里练剑,夜里修什么云笈真经,忙得要死,能有什么异常? 陵孝祖不解,却没问,只点头应是。 然而五个月后,洛思行果然变得有些异常,现出一丝暴躁迹象。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又一个新年来到。 洛辕株闻报后,微微一笑:“放他出去杀人吧。” 陵孝祖猛然瞪大眼睛,吃惊不已。 “你在后面跟着他,别让他发现,待他杀人之后,替他清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洛辕株笑摸短须,“不实战,不杀人,怎么能发挥那套剑法的真正威力?” 陵孝祖好像有些明白了:“莫非那剑法,必须杀人才能止住暴躁?” 洛辕株笑了笑,表情讳莫如深。 陵孝祖心下骇然,不敢再问,只告退,下去执行。 “若来不及处理,就在尸体身上扎几个针洞,栽给别人,”洛辕株忽然追嘱几句,“反正卫天府那群饭桶到现在还没能破掉杀人吸血案,再多几个也无妨。” 陵孝祖躬身应是。 ~~ 义宁坊豪宅。 梨静若轻轻拨了拨炭火:“平日虽贪玩,过年却是回家的,今年怎么留在京都了?是为了太子殿下么?” 妖芷钰斜倚在案几上,直接举起酒葫芦,姿态风流地往嘴里倾灌一口,喉结滚动间,吞下才道:“年后必有大事发生,我怕再往这边赶,会来不及。” 他睨他一眼,忽然起身将他拖过来倒在自己怀中,点着他的鼻子,“还不是因为答应过你,要助他一臂之力?” 梨静若轻笑:“咱们主要是为了泓。” “无论为谁,反正我是跑不掉了,”妖芷钰掰开他的手心,握拳置入,“因为我被困在这里,跳不出去了。” 梨静若扑哧一声,将他的拳推开:“谁稀罕!” “谁稀罕谁稀罕……瞧你这娇娇弱弱的样儿……”妖芷钰低声咕哝,突然猛地大声,“我稀罕!” 梨静若捂住耳朵,笑嗔抱怨:“稀罕就稀罕,这么使劲叫做什么?” 妖芷钰一把将他脑袋摁到自己胸前,用力揉他的脸:“我看我真是把你惯坏了,越来越不在乎,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嗯?” 梨静若被揉得脸颊通红,去掰他的手,恼道:“你要宠,我有什么办法?” “嗯?居然这样说?”妖芷钰好气又好笑,单手捏他的脸颊肉,低下头,作势要啃,“咬你一口,看你还敢不敢说!” 梨静若忽然放手抬臂搂住他的脖颈,送上脸颊:“我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因为你在我心里。” 妖芷钰刚贴上脸颊的唇,还未真咬,就变成了吻,边亲边道:“小东西,居然也学会哄人了!” 他满眼柔情,“怎么办,你越来越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了!” 梨静若轻哼:“我又没有不让你喜欢。” 说着,竟扭脸将他手中的酒葫芦对着自己喝上一口,却含而不吞,接着去亲他的唇。 妖芷钰被渡酒入喉,顺势加深。 再顺势深入别处,使宅内响起浅浅低吟…… ~~ 皇宫里,洛觜崇忙得不可开交,不为元日,而为上元节。 第418章 长喉结的药方 太子东宫宸矞宫。 洛麟羽轻轻抚摸鲜血被吸收、只余一层淡粉表色的木头人,默默无语。 本欲来日登基后,她也能醉卧师父美人膝,醒掌洛氏天下权,当个让万民安乐的潇洒昏君。可如今还未登上皇位,身边便空空荡荡,再不见心爱之人。 “殿下,皇上的私库库银怕是已经耗尽。听说地面上冻前,皇上竟让户部拿钱继续修建奢华而庞大的避暑行宫,户部尚书在朝堂上直跳脚,不愿给,直到众位宰相都同意、尚书令也点头,才不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侍立一旁的小豆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细禀,“听说提拔了不少官员,都是宰相们的家人亲信。” “宰相本就有任免六品以下重要官员的人事权,父皇不理朝政,人事怎么可能没有变动。很正常,不必惊慌。”洛麟羽描摹着自己一刀一刀亲手刻出来的眉眼,淡淡道,“师父说,德不配位,终无所得。那些心中只有私利、从来没有为百姓做过半点儿好事的人啊,只会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懂么?” “是,奴才明白了。”小豆子微躬着身,继续道,“最近一个多月里,礼部和宫女们都忙碌得很,听说是为了让皇贵妃高兴,皇上亲手画图,令匠人做出什么灯轮、灯楼,还有灯树,样样都巨大无比,待上元节时,放安福门外观赏。” “随他折腾,”洛麟羽依然反应平平,“正好让京都老百姓饱饱眼福。” 小豆子口中应是,心里却觉得殿下真的变了许多,换作以往,起码会心疼两句,尤其是避暑行宫,那可是巨款。 “现在不会再害怕了吧?”洛麟羽的注意力似乎始终在隐藏着血腥气的木头人身上,“已经快接近肉色,既不血淋淋,也不再像木头那般生硬,甚是称心。” 小豆子心道若是原木色倒还好些,但这话他不敢说:“殿下您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能滴自己的血入木?若给娘娘知晓,不知会有心疼!您为何不吩咐一声,奴才跟球果子都能奉上鲜血啊!” 那日他跟球果子因为太过惊恐,一时间,竟忽略木头人身上的血从何而来这个问题,直到后来才想起,二人不由惊惧万分。 难怪殿下面色憔悴而苍白,竟是放了那么多血的缘故! 这事若给皇上或娘娘知晓,非把他们俩赐死不可。 “师父的身体,怎能用你们的血?”洛麟羽取出一件刺绣衣衫为木头人穿上,又将自己曾经用过的假发戴到它头顶,拉着袖口看了片刻,才缓步行至轩案旁坐下,“磨墨。” “是。”小豆子连忙跟上去。 洛麟羽用三张纸,分开写出六种药:“东宫药藏局,父皇的太医院、御医署,分三个地方取药,莫给旁人知晓。” 小豆子应是接过,退下执行。 洛麟羽看着被他带上的殿门,再次沉默不语。 这六种药,是从永日教教主镡紫陌曾经用过的药方里剔出来的。 加上她自己手中有的两种,八药合在一起,便能长出喉结,而不必像镡紫陌那样忽男忽女、每天日夜两次变身。 因有玄华,有心爱之人,她一直都没打算真的用这东西。 男人一样的平胸已经大减女人味,玄华能不嫌弃,皆因深爱。 可若连喉结都长出来,她怕玄华会不适应。 如今,玄华不在了,她还有什么顾忌? 没有了。 她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也完全不在乎。 这世上除了玄华,她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玄华不在,平喉有什么意义? 她拿起一直被搁置在轩案旁的阵法书,轻轻抚摸书皮。 这是玄华中剑都不放手的东西。 只因她想要。 她的泪水再次簌簌落下。 泪眼朦胧中,她终于打开书册。 ~~ 萧府。 萧皓拍着廊柱唉声叹气。 “太子如此年少,却满头白发,我每每想起,都万分揪心,”他望向公羊彦,“皇上上朝必要钱,不要钱不上朝,朝臣们则拉帮结派,勉强维持表面和谐……这可怎么办才好?” 公羊彦思索片刻:“太子殿下有没有派人跟你说过什么?” 萧皓突然盯视着他半天不动。 公羊彦低头看看自己的袖子衣摆,到处检查一遍,好像没什么失礼之处,试探道:“相公,彦此问,不妥?” “哦不不,”萧皓回过神,忙道。 “那您……”公羊彦感觉莫名其妙。 萧皓做贼似的看看左右,又上前贴近他的耳朵,低语数句。 “传音术?”公羊彦失声惊问。 “嘘!”萧皓又看看前后左右,“先生小点儿声!” 公羊彦抓住他的手:“为何那时不告诉在下?” 萧皓面色为难:“怕、怕殿下知道……” 公羊彦放开他的手,皱眉思索良久,脑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拉住萧皓就往书房扯,然后紧紧关上门,将声音压至最低道:“相公请牢记,一定要保持你现在独善其身的状态,莫加入任何派别!” 萧皓见他如此严肃,有点懵:“先生的意思是……” 公羊彦缓缓道:“大正国,可能要变天了!” 萧皓惊住。 “咱们的太子殿下,恐怕比咱们想象的还聪明百倍,”公羊彦低低叮嘱,“相公要管好你的所有门生,千万不能在此刻犯糊涂~~不不,不对,” 他忽然改口,“在下对相公说的话,相公要深藏在心,不能跟任何人表露,夫人、儿孙、门生,统统不要说!” “先生为何如此断言……”萧皓惊疑不定,“皇上他、他还……” 他还健健康康地活着呢。 “相公莫要多问,只须知道在下绝不会害相公即可,”公羊彦对这实心擀面杖很耐心,“相公若不信在下,不听在下今日之劝,来日定当相位不保!” 萧皓骇然:“皓从未疑过先生!” “在下知道,只是,”公羊彦看着他,“相公从未如此胆小怕过什么,唯独对小殿下的传音术隐瞒至今,可知是何原因?” 萧皓结巴:“是、何缘由?” “相公怕他,”公羊彦竟露出一丝笑,“相公害怕小殿下。” “这、这……”萧皓不想承认。 他一个大男人,怕个小孩子,承认的话,太丢人。 公羊彦笑意更盛:“从小殿下怕到太子殿下。” 萧皓别过身,老脸一直红到耳根。 公羊彦话音一转:“换成在下,在下也怕。” 萧皓猛然回身,瞪大眼看着他。 “相公面前,在下从不说假话,”公羊彦瞧他一副傻呆呆的模样,叹息道,“毕竟被个孩子半夜传音,的确惊悚。何况别人几十年才能修成的武学秘术,殿下却几岁就深藏在身,且瞒得丝毫不露,这何止是聪明?” “正是如此,”萧皓这才不好意思道,“所以我才有点小怕,一直没敢跟任何人说。” 他作揖鞠了一躬,“对不住先生!” 公羊彦连忙回礼:“相公言重!相公能保守秘密,在下也就不必担心了。” 萧皓道:“先生知我为人。” 公羊彦点点头,这才道:“其实,调查新酒的事虽无结果,但在下猜测,背后的真正主人应是皇族,只不能肯定到底是谁。此时想来,应该不是皇上或公主驸马,很可能是太子殿下。” “先生的意思是……”萧皓思索,“若为皇上所有,他如此缺钱,应早就动作。” 公羊彦笑道:“必定亲自宣扬,并令所有官员购买,以便聚集钱财建造行宫。” 第419章 有舍才有得 就在萧皓与公羊彦书房密谈的第二天,洛觜崇还是放下脸皮,跟儿子开口了。 他知道儿子有个很来钱的酒厂。 而酒厂能有今日这般滚滚财源,他出过很大一份力。 不过,功劳再大,父亲跟儿子要钱,终究有些不大好看,尤其他还是皇帝。 难为情之下,便派祥公公上门,自己不出面。 祥公公看着一身缟衣、雪发直垂的太子,半晌才豁出老脸,吞吞吐吐说明来意。 除了皇上,他对谁都可以没感情,唯独太子令他真正喜爱、真正心疼。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活蹦乱跳的肉乎乎幼儿,到调皮不减、聪明可爱的大孩子,到得如今,竟成这副模样~~为太子太傅之死而浑身缟素、清瘦许多的白发少年。 “父皇用钱,直说便是,只要儿子有,哪能不孝亲奉上,”洛麟羽表情淡然,话却暖心,“被册立储君时,父皇的赏赐都未曾动过,金辂、玉璧等物自是不能变现,但九千斤黄金和后来陆陆续续的赏赐,却可以孝顺给父皇救救急。” “殿下……”祥公公满脸感动。 “酒厂那边,”洛麟羽毫不犹豫地继续道,“我稍后令人把盈利全部抽出,天黑时送过去,免得给人知晓。” “老奴多谢殿下!”祥公公跪倒。 他本以为这趟差事不会顺利,毕竟太子从小到大都很节俭,所攒银两都捐给了灾区百姓。 没想到,殿下竟如此痛快,脸上连丝心疼之色都没出现。 “父慈子孝,天经地义,”洛麟羽边说话边去扶他,“何况自羽儿从娘胎出来,祥公公便对羽儿爱护有加,诸多照顾,羽儿怎会让祥公公为难?” 祥公公眼睛一红,泪在眶中打转,连忙举袖去擦:“老奴、老奴……” 他在皇上面前为以前的麟羽殿下和如今的太子殿下说话,都是为了皇上。 他从未特意在殿下面前卖好。 没想到,殿下竟然知晓且一直记在心里。 这让他无法不老泪纵横。 这世上,真的没有比殿下更好的孩子。 感动之下,他差点脱口多句嘴,可想到这话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定然对他不利,还是吞了回去,行礼告退。 洛麟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淡淡。侍立一旁的小豆子却急道:“殿下,您什么都给皇上,自己库中可就空了!” “本就是父皇赏赐,还给他又有何不可?酒厂也是因为父皇才有这么多的收入,孝顺他是应该的,”洛麟羽转身入座,“去请荀征真过来议事。” 窦时现早已按约定自请外放,回家乡为父老谋福利,待干出一番业绩,就会被调回京都,晋升官职。 所以酒厂之事,也是按计划由荀征真一人所掌。 听说要把所有利润抽出献给皇上,他和小豆子一样有点心急。 这不等于忙了许久,全是为旁人做嫁衣? 虽然这旁人是皇上,不算旁人,可他建造行宫的目的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讨好女人,而不是像殿下一样打算攒着钱在全国各地建立免费学堂,让所有孩子都有书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洛麟羽在他嘴巴刚张时便道,“但,有舍才有得,这第一笔收入,我本就打算孝顺给父皇,只不过拖延了些时日而已。” 荀征真立即不吭声了。 洛麟羽对他的只管执行、从不违逆、也很少提出异议的态度最是满意。 “清算出来后,和小豆子一起送过去,”洛麟羽淡淡叮嘱,“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多半句嘴。” 二人连忙应是。 洛麟羽拿起书册。 荀征真知太子没有其他事了,便行礼告退。 洛麟羽放下书册去寝殿。 “七个月了……”她轻轻抚摸木头人血色更淡的脸,“张天师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便涌出,人也伏到木头人肩上,“玄华……” ~~ 谈府。 马球队的队员已各自回家,准备过年,谈璟瑶看着镜中自己因风吹日晒而不再细嫩白皙的脸,虽不至于感慨万千,却也有些莫名伤感。 靖王被禁足,后虽解禁,却因治疗腿疾而无法出府,太子殿下也因此没来谈府,说等靖王稍好些便一同前来。 可靖王一直没有康复。 殿下也因太子太傅遇害而守孝东宫,闭门不出。 她连月来的辛苦总是得不到他的亲自肯定,便有些灰心。 自马球队成立以来,她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好,除了大腿被磨破、掌心起老茧,竟再未生过病。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她要的是太子殿下的另眼相看啊! 哪怕他因过度伤心白了发,她也想去看他一眼。 在内寝对镜出神的谈璟瑶没看到母亲桓氏来了她闺房,更不知晓自己昨夜夜半无眠时、起身写的无律小诗也被桓氏瞧见,直到桓氏发出一声叹息,才猛然回神扭头:“母亲?” 她迅速站起跑过去,抓诗笺藏于身后。 “娘都看见了,还藏什么?”桓氏既好笑,又心疼,“知女莫若母,我儿还想瞒着阿娘不成?” “我、我……”谈璟瑶的脸微微一红,“瑶儿喜欢谁,几乎府中之人皆知,可这诗、这诗……” “即便露骨,阿娘看看也没什么,”桓氏安慰,“瑶儿告诉阿娘,是不是想去见太子殿下?” 谈璟瑶突然扑到她怀里:“阿娘!” “阿娘知道瑶儿心里委屈,”桓氏轻抚女儿的背,“可咱们不能怪太子殿下,毕竟殿下说的是和靖王爷一起来,靖王治病不出府,他没有独自前来,也不算食言。如今又因师父去世而伤心白头,素衣守孝,这样的仁德太子,咱们更该体谅才是。” “瑶儿知道,瑶儿什么都知道,可……”谈璟瑶眼泪湿眶,“可就是心里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桓氏抱着她,又拍又抚,“瑶儿心里的苦,阿娘都知道。” 她暗自叹了口气。 香笺何所寄, 衾冷至梦寒。 支枕看瞑夜, 欲休相思难。 这样明显直白的诗,傻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思。 女儿长大后,果然留不住,一朝动心,便想嫁人。 如今她心心念念都是太子,太子重情重义却唯独对男女之事不开窍,怎么办才好? “瑶儿莫哭,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桓氏劝慰,“娘去跟你爹商量商量,看是否能找个好理由求见太子。” 太子在守孝,理由若太过牵强,总不大好看。 “真的?”谈璟瑶猛然退离她的怀抱,尚湿的眼睛带着惊喜,“阿娘你真好!瑶儿谢谢阿娘!” 桓氏摇头失笑,点下女儿鼻子:“等着!” “是,”谈璟瑶连忙应声,“瑶儿在这里等阿娘,阿娘快去。” 桓氏被催得又想笑,又想哭。 女儿被养大后,就如想快速离开自己家的小鸟,飞到别人家做窝。 以前不觉得,待到了自己头上,才明白自己爹娘的感受。 “等为瑶儿想出去东宫的法子后,我要回娘家一趟,看看爹娘,多陪陪他们。”往外走时,她心中暗想。 ~~ 谈璟瑶被引至宸矞宫正殿、如愿见到太子时,不敢表露喜悦,吃惊和心疼之色倒渐次浮起。 但同时令她生气的是,秦风婉居然也在殿里! 第420章 红狐要炼丹 二女皆带厚重礼品替自家祖父看望太子,却谁都无法与太子单独相处,心中不由气恼而怨恨。 好不容易寻个牵强理由,得到机会,却硬生生被对方搅了。 尤其是谈璟瑶,秦风婉加入马球队后,就算是她的马球队队员,如今竟然明目张胆地继续和她抢太子,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而且再看秦风婉看太子时的表情,分明是青丝变白发的殿下,更入她眼,更合她心。 谈璟瑶恼得几乎想拖她出去:殿下心里悲伤悱恻,你递什么眼波、传什么情?殿下可曾搭理你?不自量力! 秦风婉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到,谈璟瑶后脚就来了,害得她跟太子话都没说两句。此时互被抵着,立如木桩,半句私语不能言,再待下去有何意义? “两位相公的关怀和心意,本宫俱已收到,若无他事,就请回吧,”洛麟羽淡淡道,“守孝之身,无心多聊。” “那、那殿下您多保重身体,万勿过度伤心,忧思伤身,”谈璟瑶忍着不舍道,“待殿下有时间,臣女和马球队队员恭候殿下亲临指点。如此,兴许能略微减轻殿下之悲伤。” 洛麟羽答应了:“守孝期满,无论小皇叔的腿疾康没康复、是否出府,本宫都去谈府看看你的马球队。” 谈璟瑶大喜,却因太子守孝而不能表露,强压心里道:“谢殿下!” 她看眼秦风婉,才行礼,“臣女先行告退!” 后来的都走了,秦风婉自然不好再留,且太子已经说得很清楚:无心交谈。 她从袖里抽出一叠纸,怕太子不接,直接双手奉到轩案上:“恩师故去,殿下情藏于心,即便青丝变雪发,也不言半句。臣女见识浅薄,只觉甚为不妥。若殿下以诗道情,或肯与哪怕臣女这等粗陋之人微作倾诉,也好过闷在心中。臣女抛砖引玉,愿殿下能悲伤略减,躯益体安。” 说完紧接着行礼,“殿下保重,臣女告退!” 洛麟羽淡淡看着,没什么表情。 待二人离开,她缓步踱至轩案旁坐下,欲取阵法书,却在推开那叠纸时,无意瞟见最上面那首诗,心里不由一震。 玄冬簟默灯影孤, 无情亦当有情书。 阙宫窗外声声雨, 天泪催忆识君初。 她忍不住移开第一张,看向第二页。 眉月清影怜镜前, 宵灯一盏伴曲阑。 碧断如秋瘦花骨, 香丝何事添枯寒。 洛麟羽闭上眼睛,微有泪盈。 她知道秦风婉的诗,其实是二者兼之,且表达更多的,是她自己。 但秦风婉不知,她砸中了太子。 洛麟羽伏在几上,掩袖而泣。 她何需天泪催忆? 她每日都在识君初。 她又何止只回忆初识之时? 相识相伴的每个日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无法忘记。 从三岁开始。 泪水湿透衣袖。 她抬起脸,擦净,努力调整情绪,用面无表情掩盖内心的伤痛。 守孝期未过,元日大朝会也不用去。 待到上元节前夜~~正月十四晚上,小豆子和球果子软求硬磨想让太子去安福门看花灯,希望能借节日气氛冲淡太子殿下的悲伤。 可太子坚决不去。 他不去,却宽容大度地让二人出去瞧热闹。 俩心腹太监纠结半天,还是去了。 待至安福门,才发现皇上已在那里,身边是皇贵妃。 “燃儿,快看灯轮!”洛觜崇的眉眼嘴角皆是笑,“那上面可悬挂着五万盏花灯呢!喜欢吗?” 赤燃看向高达二十丈的巨大灯轮,面容淡淡,没有一丝笑意。 灯轮上缠绕着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更用黄金白银做装饰,加上悬挂在灯轮上的五万盏花灯,真如彩云烘托万道霞光的巨大花树般。 灯轮下方,数千名身穿华服、满头珠翠、浑身散发脂粉香气的宫女,以及凌云城的妇女百姓一千多人,在宫廷乐师和民间乐师的伴奏声中轮流歌舞,要连续玩乐三天三夜才停。 后来的球果子低声啧啧:“果然是钱花哪儿哪儿出彩,我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大的花灯!像梦中一样!” 和他一起溜上去的小豆子轻哼:“还不是咱们殿下的钱!” 球果子嘘道:“小心别给人听见!” 小豆子又是一声低哼,却不再说。 城楼前方,赤燃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洛觜崇见她看了片刻便移开目光,立即指向左边:“燃儿看那灯楼如何?” 赤燃看了过去。 那座灯楼是用丝织品做成,高达一百五十丈,宽达二十间架,灯楼上悬挂着珠玉、金银穗,风一吹,金玉就铮铮作响。灯上还绘有龙凤虎豹,龙凤飞天,虎豹跳跃,栩栩如生。 洛觜崇见她还是没什么喜悦表情,不由有些泄气,抱着希望指向右边:“燃儿再看那架百枝灯树!” 赤燃照例依言看过去。 百枝灯树高有八十尺,巨大的树形灯座安放在高冈上,点燃后光亮夺目,百里范围内都能瞧见。 这些巨型灯轮、灯楼、灯树下面,都有乐舞百戏,成千上万的宫廷及民间女子,在亮如白昼、辉煌如天庭般的灯光下载歌载舞。 部分好面子、想在这三天三夜里大出风头的女子哪怕倾家荡产,也要购买昂贵而奢侈的各种装饰品戴挂全身。 由于取消夜禁,京城各地原本就每年都来凑热闹比胜负的乐队,今年更是“众星”云集。乐工们坐在牛车上吹拉弹唱,连拉车的牛都被披上虎皮。 除了乐工,还有各种杂技百戏,艺人们在花灯旁跑旱船、走绳索、吞钢剑、口吐莲花、摔跤相扑、舞马斗鸡、拔河钻火圈…… 反正市面上流行的娱乐活动都一应俱全,再普通的玩意儿也不会落下。 尽管京都市民因这新出来的巨大灯轮、灯楼、灯树而快要热闹疯了,赤燃却无动于衷,脸上始终没有出现笑容。 洛觜崇精神大颓,拉住她的尖细纤手道:“燃儿,朕大费苦心造出这些,你都不喜欢吗?” 赤燃垂眸。 “燃儿……”洛觜崇一脸的可怜巴巴,以及忙碌许久却得不到半点儿夸赞奖赏的委屈,像个孩子一样。 赤燃暗自叹息。 她知道这个男人爱她,真心爱她。 想得到一国之君的真心专宠,不容易。 可她爱的却是昀。 那个愿意为她毫不犹豫自废一条腿、却始终努力控制着恪守礼仪、直到回京准备大婚才碰她的可爱男人。 昀要她时,先红着脸征得她同意;洛觜崇却是急切中强行,不问她愿不愿意。 爱她,不是强迫她的理由。 她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红狐,虽久在山林,却也常在人间行走,形形色色的男人她看得太多,裹在人体骨头外面的那层皮囊是美是丑,已没有那么重要。 渡过天劫的狐狸更看重感情。 因为她知道很少有男人对某个女子一世专情,永不负心。 而昀,从他说她不但像人、且一定是个善良美人开始,便已注定既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尘劫。 是她即便知道结局、也不愿逃避放弃的人间情劫。 她愿意陪他一生,然后在余下的时间里永远一个人,永远活在孤单的痛苦中回忆甜蜜,直到某天死去。 可洛觜崇打破了两个人的一切。 “皇上,”她抬起眼眸,却越过花灯,看向花灯亮光照不到的极远之处,“其实我最喜欢的不是这些,而是~~” “是什么?”洛觜崇忙问。 赤燃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吐出两个字:“炼丹。” 第421章 皇帝借药鼎 看完花灯回东宫的小豆子叹口气:“虽然很震撼,很好看,但用金银珠玉、丝绸锦缎做装饰,也太奢侈了!” “可不是,”球果子愤愤道,“咱们殿下的钱应该也在里头。” “咱们不能跟殿下说灯轮灯楼耗费钱两砸银子的事,”小豆子道,“咱得夸那些东西各种好,夸得殿下动心,愿意出这个殿门到处走走。” 球果子立即点头:“赞同。” 二人商量好,敲门进殿后便互相配合,各种夸张赞美,什么人山人海,什么如入天宫,什么美人如云。 两人一唱一和,把今年上元节的盛大聚会鼓吹得天花乱坠,可惜坐在轩案旁的太子始终无动于衷,待他们口干舌燥、词汇用尽,才淡淡道:“金银锦缎做装饰,节日结束后会收回来,不必心疼,更不要发牢骚,否则让人听到,本宫也救不了你们。” 球果子吃惊地瞪大眼睛:“殿下您、您……” 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转而看向小豆子。 他俩一起去一起回来,谁也没有先进殿,不存在哪个偷着禀报的事,可殿下怎么知道两人在外面说的悄悄话? 小豆子回视他一眼,只躬身道:“是,奴才们再不敢乱嚼舌根瞎议论。可殿下,您真不去看看么?那些东西虽耗了些钱,奴才却也的确第一次见,百姓们也都惊叹不已,个个兴高采烈,玩得很疯。” 洛麟羽摆手都懒得摆:“让雪奴父子穿暖和些,带他们去看看。” 这样的盛景,没道理和她一样关在屋里。尤其是宝儿,他还是幼儿,爱玩是天性,成天闷在宫里,太无趣,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剥夺别人的快乐。 两人没办法,只好退出去。 洛麟羽想起因刀气而毙命的粉鸢、绿茶等人,想到他们死得甚是无辜,不由轻叹一口气。 皇城外鼓乐喧天,雪奴早就听见,对巨大灯轮的事也早有耳闻,但没人带路,他也不敢带儿子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乱走,怕迷了路回不来。 宝儿竖着耳朵听半天,兴奋不已,可爹爹却始终没动静,不由闹将起来。 恰好这时,果公公来了,说是奉殿下之命带他们出去看花灯。 宝儿立即欢叫起来,直接朝球果子跑过去,伸举胳膊。 球果子笑眯眯地抱起肉孩子。 洛麟羽将阵法书的内容全部记在心里后,将其仔细收起,藏在秘要之地。 这是玄华留给她的东西。 现在的她,珍惜已多过憎恶。 张天师一直没回洛凰观,必是没能救活玄华,不敢报信让她知晓。 可已经过去七个多月,要救活早就救活了,又岂能瞒得住? 她去往寝殿,再次伏在木头人肩上默默流泪,无声哭泣。 血已经被木头吸收,只留下一层淡淡的粉,就像人的皮肤。 眼珠以墨上色,木头人的脸庞,如同真人一般。 它还穿着玄华的衣衫。 可木头人终究是木头人,再如何相像,再如何打扮,也只能安静直立,无法出声劝慰,更无法给人带来温暖。 但和每次一样,洛麟羽的泪水湿了肩部衣衫后,慢慢渗进木头人的身体。 她从未想过木头人承载她的血和泪后,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悄然发生。 她只知道,父皇在正月十五跟她要风炉药鼎了。 心爱的女人想学炼丹,恰好儿子有他师父送的上好丹鼎,除了厚着脸皮跟儿子借,洛觜崇没有别的路。 这是最快的法子。 祥公公又来宸矞宫了。 现在小豆子和球果子都觉得,他一来就没好事,不是要钱就是要东西。 可气人的是,殿下竟然又给了。 摆摆手二话没说,就大大方方给了。 两人恨不得上前拦着。 虽是替皇上办差,祥公公还是拿了东西就走,没好意思多留。 谁也没看到殿门关起时,太子脸上闪过的那丝冷然之色。 整个东宫的人都在暗中替太子不平,只是不敢明着说。 掏空了东宫的财,又来索殿下的物,真是太过分了。 虽然他们的俸禄都是由户部划拨、转到东宫分发,可殿下有钱没钱,也会影响东宫宫官及太监宫女的赏赐,你把东宫搬空了,殿下想赏赐也没钱。 私议四起,怨气在东宫诸人间暗暗发酵。 洛麟羽独处时脸色阴沉,不是因为舍不得东西,而是风炉药鼎于她有不同的意义。 父皇你拿我的东西讨好你喜欢的女人,可知那东西载有我和心爱之人多少回忆? 人死了,你连我的念想都要去。 为了新欢,你毫不顾虑儿子的感受,明知那是愿为其守孝的师父所赠,还张这个口? 你下个旨,哪里弄不到炼丹炉? 即便全国这么多道观都找不出个炼丹炉,你不会令匠人新造一个? 偏来抓现成、抢儿子的! 若非赤燃是小皇叔的女人,若非她也是被迫的,她绝对会将她弄死。 整个东宫的人都暗压不满,洛觜崇却异常高兴。 最爱的女子在身边,儿子虽节俭却对父皇毫不吝啬,要什么给什么。 他心花怒放。 等天气略微暖和,行宫中的其它宫殿就能动工,按照他的旨意在一年之内全部完成。 这是他送给燃儿的礼物。 “燃儿,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但凡太医院和御医署有的,都随你取用;若没有,朕就下旨让各地官员去寻。”他握着她的手,满眼都是情意,“只要燃儿高兴,阿郎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赤燃不留痕迹地滑出自己手掌,转身去抚风炉药鼎:“这是太子用过的?” “对,”洛觜崇笑吟吟,“玄华道长送给他的,听说好用得很。羽儿从初学便用这个,从未出过任何问题,燃儿可以不必担心炸炉伤人。” 赤燃微微点头,在他的手又要摸过来时,又转身坐到轩案旁,取纸提笔。 祥公公连忙上前,打算帮忙磨墨。 洛觜崇却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亲自动手,并笑看美人道:“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这是我与燃儿的乐趣。” 赤燃垂着眼眸,没作声,只缓缓轻抚纸张,好像纸面有很多皱褶一样。 “好了,”洛觜崇邀功道,“我这速度如何?是不是值得嘉奖?” 他在赤燃面前很少用“朕”字,不是“我”,就是“阿郎”。 赤燃淡淡“嗯”了一声。 洛觜崇立即顺杆爬,弯腰将脸颊递过去。 赤燃抬眼装傻:“做什么?” 洛觜崇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脸:“奖励。” 赤燃却由此想起洛昀跟她耍无赖的情形。 洛觜崇等了半天,赤燃都没反应,抬眸一看,赤燃正出神,明显是在回忆什么事情,顿时嫉心大起,直起身体气恼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赤燃回过神,“忽然忘了药方中的一味药叫什么。” 洛觜崇看着她,脸色略有缓和:“真的?” 他特别希望赤燃无比肯定地回答说是真的。 “不然呢?”赤燃一边持笔蘸墨,一边淡淡道,“皇上以为我在想什么。” 洛觜崇立即高兴起来,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只要燃儿不想别人,想什么都行。” 赤燃斜他一眼,轻嗤一声,随后书写丹方,不再理他。 她这不敬之态,却让洛觜崇心里更舒服,待她一写完,刚放下臂,就抱住她亲了又亲,极为快乐。 赤燃正要巧妙推开,殿门外忽然传来禀报:“启禀皇上,西部边境有军情!” 第422章 谋定起事时机 洛觜崇闻报吃了一惊,但随后不久,皱起的双眉便瞬间舒展。 原来,奏传军情入京的,是乐师德。 那个走路慢吞吞、让人看了恨不得照屁股踹两脚的黑大个。 乐师德所辖之地~~河漠县,紧挨着小附属国流渡,流渡王君不知受了谁的唆使撺掇,竟聚兵攻打大正。 攻是攻了,可没占着便宜。 别说攻下铁桶般的城池,连城外的粮食都没落着一粒! 洛觜崇看完军报后,哈哈大笑,但说出的话却不是乐师德能力强、有功劳,而是归咎到自己喜欢的女子身上:“燃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乐县令亲自上阵、带领士卒百姓击退敌军,打了胜仗,跟远在京都、八竿子打不着的皇贵妃有何关系? 听到的人都替乐师德感到心寒。 但没谁说出来。 紧接着,几位宰相求见。 “不用见了,”洛觜崇摆摆手,“既然乐师德已退敌,其他一切后续之事,就让他们看着办吧!” ~~ 宸矞宫。 太子得到消息时,正在用膳。 满桌素食。 小豆子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住了嘴。 无人知晓太子每次吃饭都已味同嚼蜡,也根本不在乎咽下去的是什么。 吃不完的午膳多赏给太监宫女,晚膳则任由十二神兽吃个底朝天。 太子守孝吃素,谁都不敢在宫里吃荤,可怜十二个小东西馋肉馋得要命。 肚子里的蛊神倒没什么动静,洛麟羽吃啥,它吃啥,不挑,好养得很。 洛麟羽见十二神兽每次吃饭都要叽叽叽叫唤几声,去寝殿睡觉时也没以前跑得那么欢,心有不忍。 可只能任由它们陪自己苦熬着。 监膳太监每顿饭都立得像两块人形石头,无错可纠,也没啥可提醒的~~太子顿顿都是一个人默默吃饭,皮猴子和宝儿父子不敢过来打扰,即便想留谁吃饭,都没人,更何谈说说笑笑? 这样的太子殿下,竟让他们有些不习惯,看着无比难受。 尤其是一头雪发,真是极为刺眼。 殿下还是少年啊! 那个耍着赖不守礼仪规矩的活泼太子哪里去了? 此时的他们,竟对从前无比想念。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们一定不再那么约束他~~不守规矩也比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好啊。 整个东宫都没有一点笑声。 他的诙谐,他的灿烂笑容,他逗宝儿时的尽皆欢乐,全都没有了,消失了。 如此强烈的对比与反差,几乎无人不失落,无人不怀念。 所有人都好希望能回到从前。 他们只盼望一年的孝期过后,殿下的心情能渐渐好转,大家的日子都不用再过的如此沉闷,毫无乐趣可言。 哪怕是不必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也好啊。 洛麟羽知道他们的心思,却无动于衷。 她在为最爱之人守孝,怎容别人在她面前欢声笑语? 吃过午饭,她便遣退所有人,盘坐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有传音响在耳中。 她没回话,却缓缓睁开眼睛。 ~~ 全城疯玩的三天之后,恢复秩序的京都百姓渐渐听到边境消息。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西部边境离他们远得很,别说已经退敌,就算破城打过来,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到那时,朝廷早就派军队迎过去了,哪容小国贼人攻到京都来? 所以他们的安全,是完全有保障的。这可是住在天子脚下的最大好处。 义宁坊豪宅里,同样带梨静若连玩儿几天的妖芷钰换上夜行服。 梨静若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四王爷不是常人,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妖芷钰在他额头轻印一吻,“有静若在家等我,我绝不会有事。” 说罢就转身往外走。 梨静若拉住他的衣袖:“平安回来!” “傻瓜,”妖芷钰回身给他一个定心的吻,“只是打探消息而已,又不过招儿,不用担心。” 他凝视着他,眼带笑意,“又不是第一次,你怕什么?” 梨静若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不由微恼,作势要拧。 妖芷钰施起轻功步伐,飘身就跑:“等回来再给你打。” 梨静若目送他消失在黑夜里,眼中还是有担心。 妖芷钰刚到皇陵附近,便见一少年杀完一个人,剑尖正滴着血。 他连忙将身形隐到树后,仔细一看,竟是洛思行。 洛思行举剑横起,目视剑身上的血,皱起眉。 “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道。 以前逆练剑法时,头脑会越来越冷静,最近却莫名烦躁。 上次心情烦躁时,正好遇到一个胆大妄为的盗墓贼,毫不犹豫杀了他之后,竟感觉剑法精进许多。 这让他既惊喜又怀疑。 所以今夜烦躁时,他故意避开巡逻溜出来,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没想到运气极好,竟遇到一个满身酒气的江湖人,斗了几回合,才将他斩于剑下。 随着剑尖捅入人心,再缓缓拔出,他的烦躁之气立即消失,且体内气息似乎又有一些不同,好像再次破除了某些以前未曾察觉到的小障碍。 他觉得甚是神奇,不由自语道:“这套剑法里,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 蹲下身,他一边用死者衣衫擦着剑上血迹,一边琢磨细思:剑法练至大成时出现弊端,但同时又伴随新的精进之技,且是捷径,这说明此套剑法还有修炼空间,只不过要在练至大成时才能显现,不到大成,不得新机缘。 “不过是烦躁时杀个人而已,”他站起身,朝死尸踢了一脚,“这些贱民,别说一次只死一个,就算几百几十就如何?能死在本殿手上,是尔等之幸运!” 何况许久才烦躁一次,又非日日杀人。 他轻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去。 妖芷钰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正要现出身形,却另有一人鬼鬼祟祟走过来。 他连忙蹲下。 高高的枯草连他的脸一起掩住,他只能往上伸着脖子瞧。 只见那人将尸体拖远些,又就地挖坑,将死尸扔进去,填土踩实,走人。 妖芷钰待他走出一段距离,才尾随其后,一直跟到四王爷的住所外。 “王爷!”陵孝祖躬身朝站在门前阴影里的人行礼,“又杀一人。” 洛辕株微微颔首:“这样很好。” 他看向远处夜空,“如此,到那天便是真正大爆发之时,佛挡杀佛,魔挡杀魔,一切阻碍他前进的人,都将死于他剑下。” “王爷步步为营,实在高明!”陵孝祖拍句马屁,随后小心试探,“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起事,小的也好准备准备。” “不急,”洛辕株收回目光,瞥他一眼,“行宫还未建好,最佳时机还未到。” “原来王爷是想……”陵孝祖恍然大悟,说到一半压低声音,“王爷是想等皇上去行宫后、皇宫空虚时……嘿嘿……” 第423章 阎贵人生气了 “趁皇上去行宫时起事?”义宁坊豪宅里,妖芷钰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刚刚松口气的梨静若心惊肉跳。 妖芷钰摘下假发:“他原本打算用阎媚的家人要挟她,让她利用皇上对她的恩宠进行下药,然后趁皇上毒发时,由洛思行杀进宫。可没想到,靖王妃竟出乎意料地撞了进来,便随之改变计划。” 梨静若摇摇头:“我真是不懂,太子殿下这么好,他为什么要竭力帮助洛思行?不是平添内乱么!” 说着,手已接过假发。 “不,你错了,”妖芷钰边解夜行衣腰带边道,“他是为自己,洛思行只是个棋子而已。” “什么?”梨静若再吃一惊,“你是说,他在利用洛思行?” “嗯,”妖芷钰将解下来的腰带塞到他手里,“不知用了什么计,洛思行竟修习了一套他给的缺德剑法,剑法越高明,就越想杀人,到最后会控制不住自己,成为杀人狂魔。” “你是说……”梨静若手拿腰带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要在洛思行魔性大发时杀进宫?” “对,但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妖芷钰顿住脱夜行衣的动作,面露疑惑,“他手上既无军队,又无禁军,拿什么夺位?仅靠一个洛思行?” 梨静若微微蹙眉:“是不是我们漏掉了什么?或者另有机密未打探到?不然如此大的漏洞……他不可能这么愚蠢。” “还能有什么呢?”妖芷钰苦苦思索,“他宅里只有一个光杆儿管家;陵孝祖虽然为他效力,却不可能发动所有陵卫跟着他一起造反。退一步说,即便陵卫们的脑子全部进了水,又才多少人?” 梨静若道:“即便皇上去行宫,北衙十六卫也不可能全都随行,洛思行杀性再大,武功再强,又能坚持多久?何况东宫还有十率,很快就能赶到。” “另外皇上得信后,也能调回人马,甚至调动南衙禁军,包围皇宫,瓮中捉鳖,”妖芷钰越想越不对,“如你所说,这么明显的大漏洞,他不可能想不到……” 他抬起头,“我们漏了哪里?” 梨静若摇摇头。 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却计划谋反,这太过匪夷所思,别说四王爷,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还有皇上,”他回视妖芷钰,“如果四王爷只是闯进宫而不再毒杀他,谋反有何意义?朝臣们不可能答应拥立他。” 妖芷钰皱眉颔首。 “若计杀皇上和太子,扶持洛思行,倒还有一丝可能。若他自己抢皇位……”他缓缓摇头,“可就太悬了。” “不如给泓传音吧,看他怎么说,”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梨静若出主意道,“也许他手里有什么别的消息。” 妖芷钰点点头,终于脱下夜行衣。 梨静若接过后顺手折叠放置一边,又调好温水,递上布巾:“先净面吧。” 妖芷钰依言接过,洗脸卸妆。 但凡做香风公子身份以外的事,他都会化妆成另一个人,从不用自己的真面目。 梨静若极为佩服他的奇妙化妆术,可惜怎么学都学不会,再如何努力,也到达不了他那种出神入化的地步。 妖芷钰洗净妆容,露出真脸,又喝了几口热茶,才给汲秋泓~~刑部侍郎李堪鸿传音。 不料,李堪鸿思索许久才回了一句:“我也想不通。” 妖芷钰转述后,两人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奇怪了,”妖芷钰想破头也想不出这么大的漏洞,四王爷如何补堵,“若泓那边也没其它线索,那……” 梨静若忽然道:“会不会太子殿下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妖芷钰摇摇头,心里突感一阵烦躁:“这种看不清、猜不透的感觉真讨厌!” 梨静若连忙安慰:“常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只要我们尽力而为便好。待泓传音把事情禀过去,也许殿下会有回音。” “有个屁!”妖芷钰恼道,“泓都传音几次了,回回都没反应!” “殿下幼时便身怀传音术,犹如天赐,其智慧,又岂能以常理度之?”梨静若耐心安抚,“何况六耳不通谋,殿下身处高处,怎会事无巨细皆与人知?” “好吧,”妖芷钰被他三言两语说服,“那我就只管盯着四王爷的动静,其它一概不问。” 梨静若笑道:“如此,不是更省心?” “不错,”妖芷钰取酒壶在手,“有那闲操心的功夫,不如与我家静若喝酒。” 说罢,喝上一口,去亲他。 上次梨静若渡酒给他喝,这回他要捞回来,渡给梨静若。 梨静若笑出声,起身就跑。 妖芷钰手疾眼快,一把将他袖子揪住,使劲往怀里一带,低头堵上唇。 梨静若被摁在怀中不得动,立即乖巧投降,吞下他渡到口中的酒。 “酒没喝就想跑?”妖芷钰这才捏捏他的漂亮下巴道,“说,怎么罚?” “罚亲十下。”梨静若说罢,便转身在他额头、眼睛、鼻子、脸颊等到处亲,直亲够十下,“好了!” “你说好了就好了?”妖芷钰将他扑倒在地,笑看着他,“我还没答应呢!” “你、你耍赖!”梨静若气哼哼,抬手作势又要拧他的臂膀肉。 妖芷钰抓住他的手,递到唇前亲一口:“跟自家小娘子耍赖有什么稀奇?” 梨静若欲驳,却突被抱起,“夜已深,要折腾也不在这儿折腾,冻着我家静若怎么办?” 梨静若嘴里轻哼,手却勾住他的脖颈,紧紧抱住。 脸颊埋过去时,又在他脖间轻咬一口,再哼一声。 妖芷钰走向床帷,目光宠溺。 待将人放到床上,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抱住道:“睡吧,再折腾就该天亮了,小娘子的身体吃不消。” 梨静若依在他的怀里,满心甜蜜。 ~~ 李堪鸿是在首席宰相主持的朝议结束之后,给洛麟羽传音的。 和往常一样,太子表弟没有回话。 他觉得太子表弟自太子太傅遇害后,便似换了一个人。 发如雪,人亦沉默,之前的调皮活泼、欢声笑语统统不见了。 在四王爷和洛思行计划动作这件事上,尤显神秘。 一句话不说,只听汇报,也不知是无心过问,还是葫芦里装有别的药。 ~~ 阎贵人最近很苦恼。 几乎每天都在生气。 能不生气么? 赤燃出现之前,她是整个后宫最受宠的女人,皇上经常召她侍寝。 赤燃出现之后,她连一次都没被召过,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是别人用过的东西,竟然如此宝贝,皇上是瞎了眼还是被鬼迷了心窍?”她低声咒骂,“成天待在璨锦宫,那狐狸精有什么好?是长了三只眼,还是长了四条腿?” 贴身婢女听得先怕后笑,但还是在退开几步后,再靠上来:“主子小心隔墙有耳。” 她本能地退步远离以避祸,可随即又想起宫女一旦分配给谁,便与谁利益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贵人因口出恶言被治罪,分配给她的宫女太监,下场会更惨。 所以想到这,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提醒,以免祸从口出,连累她们这些下人。 毕竟贵人再没升过品级,更无皇贵妃那般特殊待遇、进了后宫就有自己的单独宫殿。 这院子里,可住着好几个贵人,万一被人听见告上去,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阎媚却不以为意,还朝她招招手,附耳低言几句。 婢女吓得跌坐在地。 第424章 冷宫废妃伍恭恪 京都百姓依旧过着慢节奏的生活,皇宫里也水静波平~~起码表面是这样。 宫女太监都找着机会巴结皇贵妃,因嫉妒、气恼而从不去璨锦宫的阎贵人,最近也跑得勤了些,嘴巴如同抹了蜜,说的话让皇帝觉得句句中听,竟没撵她,允许她问安伺候。 于是,她每次都带着糕啊羹的,讨好皇帝和皇贵妃。 到了三月,皇贵妃正写着丹方,忽然冒出一句:“听说伍贵妃还在?” “她哪里还是贵妃?早就废了!”洛觜崇哼了一声,之后又露出笑容,“燃儿若介意,朕杀了她便是。” 赤燃淡淡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好好,随口一问,随口一问,”洛觜崇连忙附和,笑得现出两道眼纹,“燃儿不承认吃醋,阿郎也高兴。” 赤燃头也不抬,继续写方子。 洛觜崇很狗腿地在旁陪着:“燃儿的炼丹天赋无人可比,我这每天吃一颗,身体果然比过去更壮实。” “这次是新方,待写完,还让太医和御医都看看,若有不妥,我便及时修改,”赤燃边写边道,“正好防范不轨之心的人利用丹方做手脚。” 洛觜崇笑容更甚,喜滋滋道:“燃儿事事为阿郎着想,即便总是矜持、从不开口说爱阿郎,阿郎也能感受得到。” 阎媚看着旁若无人郎情妾意的两人,狠掐手心,笑着行礼:“妾身忽想起如何改良桃花酥,为免忘记,妾身先行告退。” 洛觜崇看也不看地摆摆手。 阎媚咬咬唇,出门后行至无人处才脸色一沉:“咱们去探望一下伍废妃。” 婢女吃惊:“别人都视她如扫把星,您去探望她做什么?若给皇上知晓~~” “我要去看看她的惨相,不然,我怕以后看不到了。”阎媚打断她,冷哼着瞥她一眼,“你没看皇上和皇贵妃说了那些话后,祥公公跟他干儿子互换一下眼神,糖公公便悄悄跑了出去?” “这……奴婢没注意,”婢女的语气变了变,“主子您真聪明,观察真仔细!” 阎媚哼道:“好歹我也在宫里待这么久了,哪能一点不长进?若还那么懵懂无知,被人害死都不知死在谁手里。” 婢女闻言,心里暗松一口气。 主仆二人不赶不急,待至偏僻又破败、连院落都没有的宫殿时,果然发现伍恭恪的破被旧褥已全被抽走,光板床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气味?真难闻!”阎媚拿衣袖掩掩鼻子,皱眉啧啧,“这种地方都能活下来,命还真是贱得很。” 伍恭恪直起身,冷冷看着她们。 “你那是什么眼神?”阎媚被盯得恼火,积压在心里的郁气立即找到发泄渠道,“反贼之后,罪臣之女,一个被废了妃位、打入冷宫、活得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也敢蔑视本贵人,秋葵,给我掌嘴!” 秋葵日日被人使唤,又常被位份高的后宫主仆们欺负,心里也早就积有怨气,此时便跟着主子一起落井下石,上去就啪啪啪打个痛快。 此时的伍恭恪,早没了风光之时的丰满富态,凹陷的眼眶,由胖到瘦后的松弛面皮,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脸色,缝补无数次的破旧衣衫……无处不显示由高处跌落谷底的惨景。 可就算没有一点首饰的头发被秋葵打散,脸颊也红肿起来,她也不肯求饶。 “命贱,骨头硬,莫非这就是你活下来的原因?”阎媚冷哼,“可惜,命再贱,也活不长了。” 伍恭恪心里一凛:“你想杀我?” “你我无冤无仇,我杀你做什么?”阎媚哼笑,“有人看你不顺眼,你便只能死咯!唉,可怜,可怜!” 她嘴里说着可怜,随后却发出笑声,扬着娇媚脆音,“秋葵,咱们走!” 伍恭恪透过乱发看二人离去,咬着牙低声自语:“小人得志便猖狂,待本宫翻身之日,便是你们惨死之时!” 她心中恨恨道:一旦行儿起事成功,你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暮色至,夜渐临,一道女子身影悄悄摸来,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动作极轻地叩门。 伍恭恪听到那有规律地敲门节奏,立即奔过去。 “娘娘!”来人闪身而入,先打开手中食盒,“白日发生的事,奴婢已经知晓,以后娘娘的饭食,奴婢会每晚悄悄送来,至于被褥,奴婢明日再想办法。” 关上门的伍恭恪顾不得许多,接过饭菜便在黑暗中狼吞虎咽起来。 那帮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天杀东西不仅抱跑了她的破被褥,猪狗不食的剩饭烂菜也不送了,饿得她前胸贴后背,腹中直叫。 “今日有个姓阎的贵人过来看笑话,无意中透露出有人要杀我的意思。我一想,这撤走被褥、绝我饭食之事,必是那人授意,目的是想将我冻病饿死,”伍恭恪吃饱后才低声道,“明日你想办法打听打听,看是谁对我动手。” “那……”偷偷送饭的宫女想了想,“娘娘可知取走被褥的是哪位公公?” “不认识,”伍恭恪摇摇头,“一个都不认识。” “娘娘觉得不是皇上?”宫女问道。 伍恭恪再次摇头:“若是祥公公他们,我自是认得,可今日来的两人,都是生面孔。” 她低声叹了口气,“我在这闭明塞聪,度日如年,宫里来多少新人,我也难认得。” “娘娘莫伤心,先苦后甜,好日子很快就来了,”宫女安慰道,“明日我便设法打听,娘娘找个能藏被褥的地方,我晚上一起带过来。” 伍恭恪点点头。 若人家存心置她于死地,几日后必来查看动静,瞧瞧她死没死。 更说不定,每日都会过来瞧一回。 如此,就必须找个能藏住被褥的隐蔽地方,不然不但会被再次搜走,还会引起警觉,力查是谁暗中帮助她。 儿子身在皇陵,几乎一生尽毁,能有人效忠,相当不易,那人又找家中女子混进宫来助她一臂之力,就更不容易,她一定不能使她暴露,否则不仅害她,还会害自己,更害行儿。 想到这,她不由改变主意:“饭菜吃完没有痕迹,被褥却不好藏,万一被发现,一切就都完了。天气渐暖,我多动动,忍忍也能过去,你不要带来了。” 宫女似乎也担心这个问题,见她如此说,也没强劝,点点头,说句保重,就赶紧借着夜色悄悄离开,不敢多留。 次日夜,宫女再次送饭来,饿了一天的伍恭恪又是一顿狼吞虎咽,吃到半饱时就低声问道:“如何?” “听说是宠冠后宫、独她一人的皇贵妃提了您一下,”宫女皱皱眉,“也不知是她话外有音、宫人收到她的暗示,还是她并无杀您之意,只是太监们巴结心切,揣摩过头,擅自对您做出此事。” 伍恭恪恨恨道:“占了我的位置也就罢了,还要杀了我心里才舒坦。” 她目露凶光,“她一人独宠后宫,定得罪整个后宫妃嫔,你看看是否有那被冷落后沉不住气的,可以利用利用。” 宫女低低道:“娘娘是说……” “若不想法儿杀了她,她必令我挨饿受冻、将我折磨至死,”伍恭恪狠声道,“大事未成,我绝不能死。里应外合之计,若内应出了问题,所有努力便都白费,不仅前功尽弃,还会搭上性命。” “好,”宫女似也感到形势严峻,立即答应,“明日我便找机会走动走动。” 第425章 桃花酥与桃花酿 进入三月后,很快就到三月三上巳节。 和每年的上元节差不多,京都百姓几乎倾巢出动,换至曲江池水边集体狂欢。尤其是家有待嫁女儿的,更要将她们带出去,看能否遇到个好女婿。 据说八九百年前的三月三,平民百姓们家家都扶老携幼去各大河湖、众小溪流等自然水里洗澡,既去污,又驱邪。 去污是因为冬季里的平民家庭洗澡太难,寒冷不说,柴炭也昂贵难得,烧水洗澡对他们来说太奢侈。 别说热水沐浴,就是衣服,冬天里也都不怎么换洗~~过冬厚服比春夏单衣贵,穷人家能保证每人有一件就很不错了,哪有太多冬衣用来随便换洗? 所以忍过寒冬到了三月三,气温一回暖,人们便去干净水边集体洗澡~~是的,八九百年前就是全村男女老幼一起脱光,赤身大洗露天澡,因为那时伦理道德还不盛行,民风淳朴。而青年男女若在河湖溪流里洗着洗着看对了眼,就能直接手牵手直奔小树林地床天被,随后结为夫妻。 而驱邪,实则除恶之祭,名曰“祓禊(fuxi)”,乃用洁净流水和柳枝、香草、桑叶、荠菜花什么的一起将身上污垢洗掉,如此,一年里就不会再惹灾病。 到了正朝时期,旧日习俗已经逐渐转变,不分男女老幼地露天洗澡活动已消失,只在河湖边洗洗手脚,便算祓禊。 可即便如此,京都凌云城也依然万人空巷,平日打灯笼都找不到的人,说不定就能在曲江池遇见,公园里比繁华商业区和主干道还拥挤,踏青之人比比皆是,人们在水边洗手洗脚,唱歌跳舞,谈情说爱,还将煮鸡蛋、大红枣等投进流水中,任它们漂游,谁拾到谁就顺嘴吃掉。这便是曲水浮素卵、曲水浮绛枣的习俗。 偌大的曲江池畔,早被富贵人家提前几天派人择地占场子,到三月三这天,大幅布帛制作的行障帷幕被陆续撑起,紧密相连得令旁人几无下脚之处。 行障帷幕搭出半隐蔽的空间,将家主宾客与闲杂人等区隔,贵人们则乘车马,着华服,身系香囊,头戴首饰,堵车堵路地纷至沓来,开宴赏景。 今年的皇帝,参加上巳狂欢活动尤为积极,因为这是他讨好心爱女子的大好机会。 京都各个坊区都为帝王出行而连续忙碌,每日都将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洒水降尘,从皇宫到曲江的街道皆用彩灯、绢帛装饰一新。 不过,他们白忙了。 因为皇上带着皇贵妃等人走的是夹城~~专供帝王去往曲江池的专用通道。走在封闭的专用通道里,根本看不见外面街景。 太子在为师父守孝,不能陪着出行游玩,皇后便也以此为由,居宫不出~~儿子伤心悲痛,头发都白了,她个做母亲的无心玩赏,很正常。 洛觜崇没勉强。 他看出汲善其实是在成全他和燃儿,同时也免得自己尴尬。 皇后若去,皇贵妃便要事事以她为首。总被人压着一头,他怕燃儿不高兴。 他不是不爱皇后,但他此刻最爱的是皇贵妃。出行游玩时,肯定会不由自主地先征询皇贵妃的意见、事事以她为中心,将皇后诸人全部冷落。 其她过来当陪衬的妃嫔他无所谓,唯独不希望皇后尴尬失面子~~虽然他已让她失去一国之母最大的面子。 但那时只在洛坤宫,此刻却是大众场合。他心里知晓,感情上却做不到,所以汲善若有合理理由,不来便是最好。 而让其她妃嫔过来,也完全是为了气氛,若只有他和皇贵妃两人,一点都不热闹,他怕燃儿没看两眼就要回去。 这可是有情人相约水边的三月三,有其特殊的意义,他想和她在水边待一天,讨个吉利,能永远在一起。 临行前,他被赤燃喂下一颗丹丸。 虽然赤燃总是一脸淡然,没有笑容,但他却越来越觉得燃儿是爱他的。 不然不会费心费力炼丹给他吃。 也不会那么小心,每次都让太医、御医两方确定丹方没问题,皆是份量正合适的滋补药草。且即便是太医院、御医署提供的炼丹原料,她也一样一样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潮湿或虫咬。 若说燃儿还想着洛昀,甚至因此而恨他,他是打死也不肯信的。 不说日常,仅是情事,燃儿的反应便已不同。自从服了她炼制的丹药,她再不似当初那样木头般无动于衷。 起码她有些许喘息,有了声音。 他相信这既是丹药的功劳,也是燃儿开始被他真情打动的迹象。 毕竟她只是刚学炼丹,而他身为帝王,却愿意以身试药,以示他相信她。 燃儿是女子,不是石头,他如此对她,她怎么能做到心如磐石? 庄妃说得对,只要他比洛昀对她更好,迟早都能彻底赢得美人真心。 帝王带着后宫进入芙蓉园,登上园中最高大的建筑~~紫云楼。 妃嫔坐定,近臣也已赶到,于是宴席开,众人饮酒赋诗,赏景作乐。 太常寺中掌祭祀、宴会音乐的太乐署奏响欢乐而悠扬的动听乐曲,教坊中的前头人、官人们则跳起宫廷舞蹈。 十几位近臣,有大半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皇贵妃的真容,也到此时才终于明白皇上为何迷恋她,连早朝都不上。 这样不骄不躁、不狂不傲、不嬉不闹,却勾人魂魄而又妖媚深敛的绝色女子,换谁得到,都会视如珍宝。 气氛如洛觜崇所想很欢乐。 面前有歌舞美食,旁边有宫女伺候,且都是免费的,大家能不欢乐么。 唯一遗憾的是,皇贵妃始终面色淡淡,没有笑容。 歌舞她看,美食她也吃,但好像什么都未能真正吸引她、让她高兴。 “燃姐姐今日好像胃口不佳,不如尝尝媚儿新做的桃花酥,”阎媚站起身,接秋葵手中食盒亲自送上去并打开,“若能得燃姐姐喜欢,便不枉媚儿一番心思。” 赤燃淡淡看着,没反对,任由她取出点心碟轻轻搁在自己面前,然后在其讨好的笑容下,拈起一块。 阎媚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赤燃轻启红唇,正欲将桃花酥送入檀口,却忽然顿住,看向洛觜崇:“桃花酥好像最配桃花酿?” 洛觜崇因他的燃儿很少开口说话,所以她说的每一句,都显得无比珍贵,闻言连忙点头赞同:“燃儿说最配,自然是最配。” 说罢,立即转向阎媚,“只有桃花酥么?” 阎媚喜道:“桃花酿臣妾也备着呢,只是之前不知燃姐姐是否喜欢,所以~~” “那就赶紧呈上!”洛觜崇打断她。 阎媚的指甲暗暗掐了掐手心,忍住气愤,脸上堆笑:“是,臣妾这就取来!” 第426章 帝王贵妃齐中毒 赤燃在阎媚去取桃花酿时,吃了一口桃花酥,之后竟在轻轻咀嚼的过程中,微微顿了顿,并再拈一块,递给洛觜崇:“味道好像不错。” 洛觜崇还是第一次被她喂食,尤其当着这诸多众人,不由受宠若惊,却在连忙伸手欲接时,及时改变主意缩回手,直接倾身凑上去咬一口,还没品出滋味,就附和道:“不错,的确不错!” 说罢又将剩在她手里的另一半也吃掉,眼含情意看着她笑。 赤燃表情温和,且似乎很喜欢阎媚做的桃花酥,喂他之后,竟再吃一块。 待阎媚将桃花酿呈上,先尝半杯,觉得不错,才为洛觜崇斟上,然后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分喝半壶。 被晾至一边的妃嫔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不好吃不好喝也就罢了,既然当众说好吃好喝,就该每人分一点,让大家都尝尝。你可倒好,全顾着自己。真是徒有美貌,不懂半点人情世故。 妃嫔们争宠争不过,无话可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当观众。 被皇帝信任的朝中重臣却也不大乐意了。 吃什么喝什么倒在其次,主要是态度问题。 你俩恩恩爱爱、旁若无人地吃吃喝喝,我们过来就是专门看你们亲昵的? 每天操劳国事,竟不如一个什么都不做的女人? 众人暗自嘀咕腹诽,有的还因不满而悄悄交流眼神。 就在这时,皇贵妃却突然躬背弯腰地捂住肚子,表情痛苦:“皇、皇上……” 洛觜崇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她:“燃儿!燃儿你怎么了?燃儿!燃儿你不要吓我!” “皇上,”赤燃痛吟一声,“好痛!肚子好痛!”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死死揪住洛觜崇的衣袖,“皇上,燃儿好痛!好痛!” “怎么回事?”洛觜崇骇得不轻,急声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妃嫔和重臣们都惊了。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吃了桃花酥、喝了桃花酿就…… 祥公公急道:“皇上,奴才已差人去叫随行太医和御医,很快就~~” “啊!”他的话尚未说完,洛觜崇竟也突然腾出一只手捂向肚子,痛叫一声。 近臣见之,全部腾地站起身涌上去,刑部尚书应天声却厉喝道:“先将阎贵人拿下!” 正在往前冲的尚书令李和平猛然顿住脚,接着下令:“所有人都待在原地别动,今日所有食物酒水全部验查!” 妃嫔们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尤其是阎媚,她忙不迭地双手齐摆,吓得要死:“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害皇上!” “我们说你下毒了吗?”应天声厉声道,“做贼心虚,不打自招,押起来!” 洛觜崇已痛得快抱不住赤燃,却仍然强忍,怕自己失手使她摔下去,听到三人说的话,不由咬牙切齿:“你个贱婢,竟敢害朕、害朕的燃儿!来人!将她关入死牢!” “皇上,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阎媚被怒目侍卫狠狠架起时,整个身体都发软,“我怎么可能害皇上!媚儿爱皇上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皇上!” “你还敢说爱字?就你也配说爱字?”洛觜崇怒吼,却噗地吐出一口血。 “皇上!” “快传御医!” 妃嫔们坐不住了,快乱成一团。 “全都原地别动!”首席宰相~~中书令谈世如冷静下令,“祥公公速派腿脚快且会骑马的公公回宫叫其他御医,同时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顾相公、李相公,麻烦二位控住现场,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半步。” 三人依言行事。 随扈侍卫将紫云楼上下皆围住。 “皇上!皇上!”赤燃没有吐血,面色却更加痛苦,“燃儿好痛,燃儿好、好……” 话未完,人便晕死过去。 “燃儿!燃儿!”洛觜崇摇着她大叫,随即吼道,“太医死哪儿去了?为什么还没来?为什么还没来?” 急怒之下,噗地又是一口血。 “来了来了,皇上!”随行御医快速下跪,“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唧唧?”谈世如一把将他拽起,“快给皇上把脉抓药!” 御医被推得踉跄两步,连忙应是。 洛觜崇痛得面皮紧皱,却自强忍:“先看皇贵妃!” 御医不知该怎么办。 谁再大,也没皇上要紧。 可皇上又下了令。 正在犹豫,太医也到了。 他松了一口气。 两人分别为皇帝和皇贵妃把脉。 “皇上,您这是中了毒啊!” “皇上,皇贵妃娘娘也是中毒。” 两人把脉后,当面禀道。 洛觜崇腹中绞痛得嘴角抽搐,已说不出话来。 谈世如立即道:“先不管中的是什么毒,只说手里有没有可解毒的药?” “有有,”御医忙道,“此毒发作甚猛,却不复杂,现成的丹药即可驱毒。” “那还等什么?快拿呀!”谈世如急道。 “是是!”御医连忙起身去开药箱。 ~~ 洛坤宫。 汲善一听糖串儿说皇上、皇贵妃双双中毒,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疾步往外走:“去曲江池!” 刚走几步,忽又顿住,“东宫可递了消息?” 糖串儿忙道:“已有人去禀。” “你去跟他说,守孝之身就不必去了,”汲善叹口气,“皇上中毒,他正好一身孝服过去探望,旁人会怎么想……” 糖串儿恍然大悟:“皇后娘娘说的是!” 拔腿就往宸矞宫跑。 汲善走的也是专用通道,不堵人,更不堵车,马鞭再连续急抽,很快就到达紫云楼。 “皇上怎么样?是否让御医瞧过?现在可好了些?”她人一到,便先吐一连串的关心之语,步履急切,语气更急切,待说完这几句话,人已来到洛觜崇面前,抓住他的手,紧蹙双眉道,“皇上,怎么会、怎么会……” 洛觜崇服了药,虽未痊愈,痛感却已减轻许多,只是说话不再那么中气十足:“皇后别担心,朕没事。” 他看向仍在昏迷的赤燃,满脸忧急之色,“她只比我多吃了一块桃花酥,为何喂药多时还不见醒?” 正好验完桃花酥和桃花酿的御医过来道:“启禀皇上,桃花酥中并无毒药,只桃花酿有毒。” “桃花酿?”汲善冷了脸,看向应天声,“应尚书,此酒都由哪些人经手,应该不难查吧?” 应天声忙道:“回娘娘,此酒乃阎贵人亲手献上,应是她自己所酿。” “阎贵人?她?”汲善讶然,“据我所知,阎贵人好像不会酿酒。” “难道另有其人?”应天声皱眉,顿觉事情变得复杂。 “这就靠刑部和大理寺去查了,”汲善说着,转向御医,“桃花酥既然无毒,皇贵妃为何还不苏醒?” “皇上和皇贵妃中了同等量的毒,皇贵妃昏迷,皇上却能挺住,一则皇上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意志力,即便疼痛剧烈,也能强忍;二则,皇上最近常服皇贵妃娘娘炼制的益气健体丸,对毒药有一点点抵抗和化解作用;三则女子本就较男子体弱,毒气更易入侵;四则,”御医看着地面,“皇上急怒之下连吐两口血,倒是把毒药给喷出一部分,然后在意志力等各种作用下,没有昏迷。” 洛觜崇忙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她也能吐两口血,便没事了?” 御医摇摇头:“毒气已进入身体,只能连续服药,持续解毒。” 洛觜崇抱着赤燃:“需要多久?” 第427章 阎贵人主仆受审 毒杀帝王还得了? 绝对是比造反还大的恶性案件。 三月三的宴会还未进行到一半,就发生皇上、皇贵妃双双中毒的天案,大理寺卿茹法池、刑部尚书应天声和御史中丞谢子义再次聚在一起,三司共审。 不管毒是不是阎贵人下的,只要带毒酒水是经她的手献上去,她就脱不了干系,乃此案重大疑犯。 一般来说,被定为重大疑犯者,通常都已注定死刑结局。 嫌犯暂无旁人,只有她的婢女秋葵。 主仆二人被分开审问。 被剥去宫装的阎媚一上公堂就喊冤叫屈,说她从未下毒,此事与她无关。 “大胆阎氏!”茹法池一拍惊堂木,怒道,“你献给皇贵妃的桃花酿里含有剧毒,还敢说毒药非你所下?别人都各自饮酒,偏你上去献殷勤,且令皇贵妃中毒在前,皇上中毒在后,怎敢言与你无关?若不从实招来,可别怪我等大刑伺候!” 阎媚只知得意时得意,却从未见过此等场面,更没当过涉案重犯,一听要上刑,顿时慌了,惊恐道:“我真的没下毒!真的没下毒!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下毒啊!媚儿心里只有皇上,最重皇上,怎会下毒害他?” “那你想害死谁?”茹法池冷声道,“想毒死皇贵妃,却没想到皇上也被连累,是也不是?” “我、我没有!”阎媚连忙否认。 三大高官立即察觉到她的反应不对劲。 说话结巴,眼神躲闪,分明是做贼心虚。 “阎氏,你非得受刑才肯招供吗?”茹法池冷冷道,“笞杖之刑,可不大好看呐!” 阎媚变了脸。 笞的本意是用竹条或木条对人进行抽打,杖的本意是拐杖。 笞杖之所以成为一种刑罚,乃因七八百年前的文帝将割掉鼻子的劓刑取消,以笞三百替代,斩左脚趾则改为笞五百。 但因笞三百或五百多能把人打死,比肉刑还厉害,景帝即位后,下诏将笞五百改为笞三百,笞三百改为笞二百。 可即便如此,仍有许多囚犯被活活打死。 于是景帝再次下诏,把笞三百改为笞二百,笞二百则改成笞一百,并颁“定棰令”。 “棰”是笞杖所用的刑具,当时规定棰长五尺,用竹子制作,大头直径一寸,小头半寸,竹节要削平,行刑时抽打臀部,如此,受刑的犯人方可保全性命。 笞杖不属于死刑范围,但在历朝历代中,上至皇帝,下至县令,常把笞杖作为执行死刑的方式,将犯人毙于杖下,称为笞杀或杖杀。 这些历史知识阎媚不甚清楚,但她知道一点,后宫主子责罚下人时,常用笞杖。 而使用笞杖时,又分为去衣和不去衣两种。 去衣受杖是必须脱下裤子,不去衣则不用脱裤,隔衣受杖。 按这堂上大人的语气,他们是要用去衣受杖。不仅让她受皮肉之苦,还要使她难堪受辱。 “你们敢!”她虽心中害怕,却还是强撑嘴硬,“再怎么我也是皇上的女人,你们若敢脱衣凌辱,看皇上知道后不杀了你们!” 吓唬她的茹法池觉得自己小瞧了她,轻哼嗤笑:“此言当真可笑,皇上会在乎用毒酒杀他和皇贵妃的人?” 阎媚面色一白。 如果皇上认定毒是她下的,又怎会在乎她的名声、在乎她受辱不受辱? 怕是恨不得将她的肉一块块挖下来。 “笞杖不去衣好了,”刑部尚书应天声淡淡道,“但若失手打死,可就……” 阎媚的脸更加煞白。 “阎氏,你既然口口声声称冤枉,便要拿出洗清冤屈的证据来,总是一味否认,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谢子义稍显温和道,“若无证据,也当提供线索,如此,我们方能帮你查清事实真相,还你清白,何必等受过皮肉之苦再说呢?” 三人一唱一和,阎媚终于稳稳神,开口道:“我和燃姐姐感情那么好,怎会下毒害她?害皇上就更不可能。何况即便有什么私仇大恨,我也不会选在人这么多的宴会场合啊,那不是太傻了么?” 她和赤燃感情好不好、是真好还是假好,三人不知道,但后面几句话倒有点道理,说明阎贵人的脑子甚是清楚。 谢子义道:“那桃花酥真是你自己亲手做的?桃花酿也是你自己酿制的?” “这……”阎媚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低,“其、其实桃花酥是秋葵做的,桃花酿也是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茹法池怒道:“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随便献给皇贵妃?” 应天声则盯着她,似要看透她是否在故作姿态地撒谎推责。 微微倾头的阎媚猛然抬脸急道:“那酒我明明尝过,觉得确实好喝才带到宴会,并非莽撞行事!” “你喝没事,皇上、皇贵妃娘娘喝了却有事,还说毒不是你下的?”茹法池啪地一巴掌拍在公案上,怒声质问。 “我、我,”阎媚被吓一跳,“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你喝的时候无毒,献给皇上时却变成了毒酒,”谢子义皱眉,声音却还是比茹法池温和得多,“莫非是你的婢女秋葵做的手脚?” “不、不会吧?她跟皇上、皇贵妃娘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借我的手予以加害?”阎媚表示不太相信,“再说我为主,她为仆,我若出事,她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就要问她了。”谢子义说着,看向茹法池。 茹法池点点头:“带她下去,提审秋葵。” ~~ 璨锦宫。 洛觜崇身体里的毒虽然还未彻底消除,却寸步不离地守着赤燃。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他心急如焚。 御医说连续喂药三日后就会苏醒,可三日对他来说,依然漫长。 哪怕她静静看书,哪怕她默默炼丹,哪怕她不跟他说话,也比现在因中毒而沉睡强。 他好怕御医诊断不准,好怕她再也不醒。 可他不懂医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着心焦等待。 “燃儿,只要你能醒来,我愿拿半个江山换你的性命,”他握住她的尖指细手,贴在自己脸上,“燃儿,你一定要醒来,一定不要离开我!” 祥公公侍立在殿门旁,不时朝外张望。 他知道,如此巨大的风浪,定要牵连进一大批人,否则平息不了皇上的怒气。阎贵人没什么大背景,但引她入宫、将她推荐给皇上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所以他站在门内等消息。 “干爹!”一声低唤传来,糖串儿在门外朝他招手。 祥公公转头看了看里面,见皇上仍然蹲在床边与昏睡的皇贵妃说话,便轻轻走出来,行至一旁:“可招了?” “好像不是阎贵人下的毒,正在审她的婢女秋葵。”糖串儿低声道,“干爹,阎贵人都不会酿酒,那秋葵又怎会?这毒酒怕是有心人给的。” 祥公公微微想了想便道:“不要声张,暗中查问秋葵最近都跟谁有接触,” 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凶狠,“咱们要趁此机会,将那些背地里骂咱们阉人、看不起咱们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是,干爹,”糖串儿立即明白,低声恨恨,“儿子定会将他们一个不漏地牵连进去!” 第428章 淑妃的宫女水风 帝王后宫及众臣快要炸了天,东宫却无比平静,太子依然一头雪发,身穿孝服,坐在正殿里沉寂无声。 不过,他虽没亲自去探望父皇,却派出了小豆子和球果子代他前去问安。 二人很快回转,禀道:“祥公公说皇上此刻忧急如焚,不宜进去,否则定要大触霉头,不如等皇贵妃苏醒之后再去,即便有不是之处,皇上也能原谅。” 洛麟羽点点头,没说什么。 阎贵人的婢女~~秋葵那边很快审出结果:那坛桃花酿是一名叫水风的宫女送给她的,而水风则是淑妃宫里新来不久的低等宫女。 而淑妃又恰巧会酿酒。 若无主子授意,一个低等宫女哪来整坛桃花酿送给别人? 但淑妃说她只会酿普通果酒,从未酿过桃花酿,更别提能酿出那么好的味道,所以那坛酒,绝对不是她给水风的。 三司似信非信。 毕竟很少有作案疑犯一上来就痛快干脆地承认自己杀了人,何况水风矢口否认、被用刑后一口咬定自己所做的一切,皆为淑妃娘娘授意。 至于为何选择她这个低等宫女,水风的说法是,大概淑妃娘娘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不合常理、难以置信,才故意这么做的,以便逃脱罪责。 可若说淑妃为了争宠而在宴会上公然下毒,几乎没什么人信:阎贵人那样年轻、涉世不深的女子都知道那么干太愚蠢,淑妃从皇上登基前就跟了他,又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不懂如此浅显的道理? 每个人都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案件的调查审理似乎陷入了僵局。 缺乏证据之前,他们不能真对后妃用刑,否则一旦误判冤枉,等她们被还清白,就绝没有好事。 毕竟是皇上的女人。 不但皇上那里无法交差,传出去,众臣和百姓也会顺着皇上意骂他们无能,除了用刑用刑再用刑,不会别的。 必骂他们都是没脑子的猪东西。 若被骂得灰头土脸,以后还怎么做人? 除非能蒙蔽皇上,将她们一冤到底,定罪后迅速执行死刑,让她们既见不到天颜,也毫无申辩的机会。 但这种操作太难了。 若由大理寺或刑部单独审理,尚还有些可能;但三司推事…… 算了吧,还是别想了。 谁敢开这个口、起那个头啊。 御史本就是监察百官的,有事没事儿都能捕风捉影弹劾别人,你还活腻了亲自将把柄往他手里送?不是找弹么! 到时候你倒霉、他立功,不是活该? 新任大理寺少卿袁柬晖的断案能力倒是强,但谁能拉下那个脸去请他帮忙? 何况大理寺一把手~~大理寺卿茹法池就在这儿,你再去叫大理寺少卿,岂不是啪啪打他脸? “要不,再对秋葵和水风用刑?”刑部尚书应天声试探道,“也许她们说的不是真话,或者没吐干净。” “已经用过一次刑,水风也招了,若再用刑……”茹法池叹道,“咱们怕是丢不起这个人呐……” 太子殿下破案很少用刑,他们这三个部门的三个大佬,都已经用过一次刑了,若再用刑,传出去,脸往哪儿搁? “这可真是棘手,”应天声也叹气,“打不得,骂不得,还没证据……” “咱们既不能去皇上的后宫搜,更不能派人蹲守,”御史中丞谢子义同样犯愁,“若不能迅速破案,皇上定要龙颜大怒,怪我等无能,到时贬官都是轻的。” “那怎么办?”应天声语气迟疑,“要不……去请殿下出马?” “这倒是可行,”茹法池立即道,“那就请尚书大人辛苦一趟可好?” 请殿下可比请大理寺少卿好多了。 “涉及后宫纷争,殿下也不一定答应,何况他还在守孝,”应天声无法确定道,“我尽力而为,试试吧。” 茹法池连忙拱手:“有劳!” 小半个时辰后,一张纸条辗转递到太子手中。 洛麟羽看了看,没搭理。 应天声见太子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好说话,只好硬着头皮亲自求见。 结果却是豆公公出来问道:“殿下还在守孝,应大人若有事,可书面呈交。” 应天声没法子,只好回去将案件审理过程详详细细写出一份,再次求见并交给豆公公转呈。 门外候了些时,豆公公出来道:“殿下说,此案涉及后宫,为了避嫌,他不便出面,大人只需对那个叫水风的婢女详查身世,加以用刑,定能审出结果。” “多谢殿下!”应天声大喜,“有劳豆公公了!” 这可是殿下说让用刑的,不是他们无能。 另两人闻言后,心里也是一松,立即重新提审宫女水风,并大刑伺候。 水风被打得皮开肉绽,臀部渗血,鲜血浸透衣衫,最后终于熬不住,而吐了实话:受废妃伍恭恪指使。 三人闻言,真是惊得不轻。 “她乃废妃,你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应天声紧盯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又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奴婢……奴婢新入宫时,因为路径不熟,曾经迷路几次,其中有次走到了冷宫那边,遇见了她,”水风为了不连累家人,即便已是奄奄一息,有气无力,也仍然撒谎掩饰,“我见她可怜,便在有空时,偶尔去看看她。前几日,我去偷偷看她时,她说被褥被两个面生太监抽走,残羹剩饭也不送了,又冷又饿,不知是谁对她这个身在冷宫的可怜女人不顺眼,想杀她于无形,求我帮她打听问问。” 三人听到这话,不由默然。 果然是涉及后宫争宠。 这事,他们不能发表观点。 臀部血淋淋的水风趴在地上,喘了喘气:“我见她饿得实在可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趁夜里偷偷送些饭菜,免得眼睁睁看她饿死。被褥太大,我不敢送,怕被人知晓,连我一起整。随后,我用心打听了下,原来是皇贵妃提了句冷宫废妃。我便将这话转给了她。” 茹法池和谢子义对视一眼,没言语。 应天声道:“所以伍废妃便请你帮忙毒杀皇贵妃?” “是,”水风承认,“她说既然皇贵妃宠冠后宫,那恨她的人就多的是,尤其是她出现之前、在宫中最得宠的女人,绝对是恨她入骨,咬牙切齿。所以只要能利用上那人,我便无事。” “难道你为她做这一切,只是因为同情?”应天声的脸上明显写着不信,“她没许你什么好处?” 水风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虚弱更低:“许、许了……” “许的什么?”应天声追问,“她现在好像没什么可打动人的东西送给你。” “她……她说虽然她儿子身在皇陵,却改变不了他是皇家血脉的事实,再怎么着,也是皇嗣皇子,若我听她的话,她可以写信,让他、让他……”水风咬咬唇,“让他娶我过门,一旦哪天回京封王,我就是正王妃。” 应天声看向二人。 御史中丞谢子义道:“那你开始时为何死咬无辜的淑妃娘娘不放?” “我若不想供出未来的婆婆,便必须咬上一个。我若说别宫主子,你们肯定不会信,只能冤枉淑妃娘娘。”水风似疼痛又似不屑地轻哼一声,“何况她最近和二驸马的兄弟眉来眼去,我看着极为不顺眼,心里很是瞧她不起。” 三人大吃一惊。 这种宫闱秘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应天声连忙转移话题:“那坛桃花酿哪里来的?” 第429章 偶线,翻供 京西皇陵。 “王爷,怎么办?是否要提前起事?”陵孝祖面色紧张,“阎媚和水风都在大牢,若思行殿下的母妃被供出,我们可就没有最可靠的内应了!” 失去可靠内应还只是其一,若水风受不住大刑,将她所知道的东西供出,对他们可就十分不利。 尤其是他和德旺,除了自己家族,妻家那一大群人也会被连累。这样的损失,他和德旺绝对不想担。 而且到那时,伍恭恪毒杀皇上的罪名,恐怕也会和谋反大罪一起扣到他们头上。 会是什么下场,想都不用想。 可四王爷听后,竟没什么反应,好像一点都不急。 “王爷!”陵孝祖沉不住气了,毕竟关乎太多人的性命。 若起事失败,他自是认命; 可若什么都还没干,就被发现、被逮去杀头,那也太冤了! 洛辕株看着远处天色淡淡道:“伍妃尚在宫中,即便水风供出她,也不会连夜提人审问,你急什么。” 陵孝祖心道我能不急么。 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这儿却是两大家子人。我跟着你谋反,是冲着成功后的出路和富贵去的,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给人当垫背枉死的。 “会不会连夜提审,咱们谁都说不准,毕竟这是毒杀皇上的大案,为了尽快查清幕后主使,难保不连夜提人,”陵孝祖始终不提自己和妻家老小,只从为王爷着想的大处劝逼,“她本就是废妃,一旦进了大牢,谁还把她当人?在宫里都因皇贵妃不容她,几被太监虐死,入了天牢之地,必将有进无出。” “稍安勿躁,”洛辕株用左手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一夜的时间,会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定,毕竟宫里人事复杂,各怀心思,没准儿就有人无意中帮我们一把。” 陵孝祖无语。 你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还不如来点实际的,趁伍恭恪尚未被抓,赶紧提前起事,何必非等皇上走出皇宫之后? “不要着急,让人将此事告诉伍恭恪就行,不然她独住僻静冷宫,怕是连消息都没收到,”洛辕株淡淡一笑,“想必她知道后,定有办法应付危机。” “王爷,伍妃乃是被人逼得不得不反击,何况这么短的时间,皇上身体里的毒未必全解,再加上皇贵妃昏迷不醒,皇上更无心思过问旁事,此刻也算是咱们起事的好时机啊,”陵孝祖不解,“您为何不提前动手呢?岂非错过良机?” 洛辕株看着他,似笑非笑。 陵孝祖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那个,王、王爷,小的都是为您着想,没有别的意思。” 洛辕株依然似笑非笑:“我知道。” “那、那……”陵孝祖因王爷的高深目光而满身不自在,“就等等看看?” 洛辕株想了想:“这样吧,若今夜不提审,明日白天她又能躲过查捕,明晚咱们便子时起事。” “是,小的马上让人告知伍妃,并联系所有人,等候信号命令,”陵孝祖立即应道,“小的先告退!” 说罢便急急离去。 洛辕株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敛。 陵孝祖刚走十几步,却突然回头转身:“哦对了,那个,”他语气有些迟疑,“王、王爷,小的能不能问问,您……您手里到底有多少人?” “哈哈哈,”疾速换脸的洛辕株大笑,“你在担心什么?怕本王是光杆元帅吗?” “没、没,”陵孝祖连忙赔笑,“不、不是的,我这,我这是没看到人,心里有点没底。王爷既如此说,小的便知道了。” 洛辕株笑道:“放心吧,本王手里若没人,怎么干这么大的事?人手方面,绝对够,甚至绰绰有余,这一点,你们都不必担心。” “是是,我就说以王爷的高超智慧,事情定已安排得毫无遗漏,哪用小的这种虾米角鱼来操心?”陵孝祖笑得嘴巴咧开,连拍马屁,“那小的就去办事了,王爷您早些歇着。” 洛辕株含笑点头。 陵孝祖走后,他缓缓伸出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摊开掌心。 若有人在场,便能看到躺在他掌心里的,是一缕丝线。 而看到的人若为内行,便立即知晓,那不是用来缝衣服的普通线,而是,偶线。 ~~ 如洛辕株所说,宫里人心复杂,搞不好谁就被某个事件牵连受害,也说不准谁跟着平白受益。 三司并未连夜请旨折腾、后宫提人,只待天亮后呈上案情奏折,请示批捕冷宫废妃。 但谁都没想到,糖串儿替干爹奉皇上旨意去趟监牢后,水风便吵着要翻供,说桃花酿就是淑妃娘娘给的。 被惊动的三位大人再次升堂提审。 事情一波三折,令人头疼。 “水风,昨日你明明说桃花酿是伍废妃以前埋在揽月宫院中的,还是你自己偷偷溜进去挖出,怎么只隔一夜,便改了供词?”茹法池怒道。 案情折子都已写好,准备递交上去,又突然翻供,可让他气得不轻。 “翻供且诬告,罪加一等,”御史中丞谢子义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你说的那个酒坛挖坑,我们今日会亲自去查看,是否翻供,你可要想清楚。” “那个坑,是淑妃娘娘让我埋入酒坛再挖出的,作假逼真,”水风因笞杖刑伤而依然趴在地上,“那坛桃花酿,其实是二驸马的哥哥随二公主、二驸马进宫玩时,献给淑妃娘娘的。至于他为什么要献酒,你们可以去问他存的什么心!” 她昨日便提到淑妃与二驸马的哥哥眉来眼去、有隐秘私情,被应天声打岔转开了话题,今日又着重再提,且与毒杀皇上、皇贵妃案扯上关系,这不得不令人深思。 “水风,淑妃娘娘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别说你此话是否属于污蔑、捕风捉影,即便你能拿出证据,淑妃娘娘也没有毒杀皇上的必要和胆子,”谢子义道,“何况阎贵人献桃花酥时,并未马上提桃花酿,且她只是献给皇贵妃,没有专门针对皇上。” “你们是傻么?皇上那么宠爱皇贵妃,皇贵妃若说好,皇上能不尝尝?”水风冷哼,“皇上一中毒,淑妃娘娘不就能放心大胆地和别人双宿双飞?” 茹法池拍案而起:“贱婢水风,你可知正朝虽然取消妃嫔殉葬的残忍旧制,却要进入尼姑庵或道观青灯余生?何来与人双宿双飞?无学无识也就罢了,还敢满口胡言,极尽污蔑之能事!来人!给我掌嘴五十!” 立即有衙役取掌嘴木板上前。 水风连忙大叫:“从古至今,尼姑庵里的丑事还少么?” 三位大官员:“……” 这宫女真是不怕死,什么都敢说。 更要打。 掌嘴木板虽薄,水风依然被打得嘴角流血,脸颊高肿,痛得说话都说不了。 不过想想不翻供就死罪、翻供就有人出手救她性命,这疼也不算什么了。 且正好能把伍妃摘出去,家里族人也都更安全。 至于淑妃,那本来就是个表面贤淑、背地里不安分的女人,诬她也没什么愧疚之心。 “皇上独宠皇贵妃,冷落的是整个后宫,又非她一人,为何别人能忍,就她熬不住?只能说她天生贱坯子!”她嘴巴脸颊疼痛难忍,说话时已口齿不清,还竭力叫道,“几位大人若还是男人,就提审二驸马的哥哥,看奴婢有没有冤枉他!” 第430章 欲加之罪 三位高官虽被激得又怒又气,却不傻。 水风供出伍废妃,他们没有任何压力,但二驸马的哥哥…… 三人头疼。 一旦传唤,二驸马就脱不了干系。 二驸马脱不了干系,二公主又岂能置身事外? 认识二公主的人,没有哪个不知她有多稀罕驸马,就差把自己当奴婢伺候他,对驸马爹娘比对自己母妃还好。 哦不,是好多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淑妃即便想瞒着,也瞒不住。 皇帝夫君这边冷落自己,公主女儿那边又不孝顺,淑妃也是个可怜女人。 但同情归同情,只要与其他男人有私情,世俗矛头就会立即转向对准她。 三大高官交流一下眼神后,退堂关门,商量合计半天,决定隐去私情这段供词,只将其它上报,由皇上定夺是否传唤二驸马唯一的亲哥哥芮思庄。 不料,奏折刚写好,还未递出,祥公公的干儿子糖串儿竟来了:“皇上有旨,不论问出什么,一律如实严审!” 三人面面相觑。 糖串儿也不问自己能不能看供词,直接上前将书吏写的原供词翻了一遍,指着上面一段涂黑字迹道:“这里为什么涂掉?三位大人想隐瞒什么?” 三人面色大变,谢子义忙道:“公公误会了,这是书吏不小心打翻了墨,我们正打算重新抄录一遍呢!” 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糖串儿虽能看出,却不戳破,还点点头道:“那就好。皇上说了,除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其他一切涉案人等,都不必奏报,直接传唤拘押即可。不肯如实招供的,无论是谁,该取证取证,该用刑用刑!” 三人愣住。 “皇上还说,请三位大人务必在三日内查出毒害皇贵妃娘娘的真凶,让皇贵妃娘娘一醒来,就能给她一个交待!”糖串儿传完话,便行礼转身离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掉一般。 “怎么办?”刑部尚书应天声先开腔,“传唤芮思庄?” 大理寺卿茹法池却说了句与破案无关的话:“皇上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有可能,”御史中丞谢子义思索,“毕竟是皇上的后宫、皇上的女人,整个皇宫里都是皇上的人,有什么动静,怕是想瞒也不太容易吧?” “我觉得这是一道天雷,无论真假,咱们还是不碰为妙,”应天声摇摇头,“只问毒杀,不管宫闱,方是上策。” “可除了这个,我还真想不出其它毒杀目的,”谢子义皱眉,“受人指使?” 茹法池一锤定音:“传到堂上一问便知,何必猜测!” 于是,二驸马的哥哥芮思庄,二驸马芮恒,以及二公主洛洵,齐齐到场。 除芮思庄行个拜礼,另两人皆是立而不跪,洛洵更是恼怒异常:“你们不好好办你们的案,扯到我们身上做什么?” 茹法池面色冷肃:“非我等无故牵扯,而是疑犯供认说,桃花酿是由驸马之兄带进宫献给淑妃娘娘的。” “放屁!”洛洵怒骂,“我家兄长的确随我和驸马进了宫,也的确给我母妃带了礼物,礼物中还的确有酒,但却不是桃花酿!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你们都看不出来,还审什么案?赶紧让贤得了!” 真不知淑妃娘娘怎么生下如此尖酸刻薄又泼辣的女儿,三人都心生厌烦。 不过,他们可都是官场老油子,绝不会把自己的不满当面表现出来,茹法池道:“既然二公主承认了此事,你和驸马就请先回吧。” “你们要单独审问我兄长?”洛洵皱眉,“那怎么行?” “公主不必担心,我们只是走程序而已,待问完话,也就没事了。”谢子义淡笑,“还请公主不要让我等为难。” 洛洵正要再说,芮恒却道:“那我与公主在外面等便是。” “不必!”糖串儿去而复返,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令奴才前来听审,请无干人等一律回避!” 众人脸色各自几变。 洛洵想开口辩缘由,芮恒却拉拉她的衣袖,阻拦着冲糖串儿笑道:“既然父皇差公公亲来旁听,我们就更加放心了,自当远离回避。” 说罢转向洛洵,“公主,我们先回府吧。” 洛洵不情不愿地将几人盯视一遍,面色不善:“你们可莫要对我兄长用刑!” “公主、驸马请,”糖串儿脸上也没啥好表情,“奴才得尽快回去复命。” 芮恒抱抱拳,立即拉着洛洵离开。 ~~ 璨锦宫。 赤燃还未苏醒,洛觜崇茶饭不思。 “皇上,娘娘她会醒的,您好歹吃一点吧,保重龙体重要啊!”祥公公连劝带求,“奴才已经让糖串儿暂充钦差听审,督促他们早日追出幕后真凶,皇上您宽宽心,多少用一些吧,哪怕喝点汤也好啊!” 洛觜崇摆摆手:“朕没胃口。” “您不用膳怎么行,”祥公公一脸担忧,“待皇贵妃娘娘醒来,见您如此憔悴,还空了几天肚子,定要暗怪奴才不劝膳。” 洛觜崇终于觉得有点好笑:“你怎知她会怪你?还暗怪?” “那肯定的!”祥公公连忙堆起笑容,“娘娘不爱说话,那是因为娘娘乃情感内敛之人,关心皇上,都是在行动,不在嘴边。” 洛觜崇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看向赤燃的目光更加温柔。 “恕奴才伺候时没将耳朵全塞紧,”祥公公赔着笑继续道,“奴才从未听娘娘在皇上面前自称燃儿,可昨日中毒时……” 洛觜崇握住赤燃的手,表情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皇上与娘娘如此恩爱,却被居心叵测之人……”祥公公眼睛微红,“皇上,若此案涉及后宫或高官,甚至皇族,不知您如何处置?糖串儿该如何传达您的旨意?” “一律斩杀!”洛觜崇毫不犹豫。 “但愿别有这种事……”祥公公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可普通人好像也没这个胆子和能力,真不知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敢毒害燃儿毒害朕,无论是谁,都给朕立即凌迟处死!”洛觜崇恨得直咬牙,“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敢动燃儿的惨烈下场!” “是,正好也震慑震慑那些隐在暗处的宵小之辈,”祥公公同仇敌忾,“还有那些背后骂皇贵妃娘娘是狐狸精的人,也让他们瞧瞧,免得再乱嚼舌~~” “你说什么?”洛觜崇陡然打断他,面冷目怒,“你说有人骂燃儿是狐狸精?” “呃……”祥公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般捂住嘴,随后又噗嗵跪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多嘴!奴才~~” “谁骂她是狐狸精?”洛觜崇踏步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吼道,“说!是谁?” “奴、奴才……”祥公公惊恐万分,“奴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你怕什么?”洛觜崇怒道,“朕是皇帝,朕是天子,难道你怕他们比怕朕更甚么?嗯?” 祥公公怯怯抬眸快速瞟一眼,见皇上额头青筋直暴,更加害怕道:“都是京官宫妃,奴才怕、怕说出来后,皇上一怒之下,被、被史官记上一笔,毁损皇上明君声誉,所以一直自个儿闷着郁气……” “好!好得很!”洛觜崇放开他,因一天多没进食而直喘粗气,“既然你不敢说,既然你怕毁朕名誉,那朕就给你权力,用别的事严惩他们!” 第431章 高官重臣入大狱 二驸马芮恒的哥哥~~芮思庄相貌俊美,气质也比弟弟更加文雅,言谈举止间,总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韵味,让人感觉极为舒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和淑妃…… 堂上三大官员,有人可惜,有人鄙夷,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不管怎样,他也好歹与皇族亲连着亲,茹法池便没拍惊堂木:“芮思庄,皇贵妃娘娘中毒案想必你已知晓,毒酒桃花酿虽是阎贵人奉上,却是淑妃娘娘的宫中婢女水风送给阎贵人婢女秋葵的,水风声称此举是受淑妃娘娘指使,而那坛桃花酿则是芮大公子你带进宫送给淑妃娘娘的。芮思庄,你可认此事?” “公主和驸马进宫探望淑妃娘娘时,确实请我一同前往过,说人多热闹些。我想着手中无事,去宫里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也好,便答应了。”芮思庄从容道,“淑妃娘娘乃公主之母妃,是为长辈,既然同去看长辈,就不能不带东西,于是我就请公主帮忙,按淑妃娘娘的喜好挑选几样礼物,礼物中有酒确实不错,但并非桃花酿。” 茹法池道:“那是什么?” “皇上赏赐过百官的名酒~~琼花玉露春,”芮思庄的俊脸上隐含一丝微笑,“礼物乃公主亲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相信三位大人即便不信旁人,也不会不信公主。” 这是想拿话堵三人的嘴,茹法池淡淡道:“任何案子,都要以证据来证明事实,不是我等相信谁或不相信谁就可以。” 芮思庄微作一揖:“大人说的是。” “三位大人,”糖串儿忽然发声,“糖串儿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请教一下三位大人。” 谢子义淡笑道:“公公请讲。” “我听说同个家族的人,不能互相作证,可有此事?”糖串儿虚心求教般道。 这话问的,但凡脑子没有缺根筋儿,就知道他啥意思。 茹法池道:“的确如此。” 糖串儿一副思索样态:“也就是说,淑妃娘娘、二公主、二驸马,及芮大公子很可能是串通一气的?” “这……”茹法池迟疑,“也不是~~” “芮公子,”糖串儿打断他,“清酒,你只给淑妃娘娘带了这么一坛么?” 芮思庄迟疑了一下,见公公正盯着他,不敢多耽搁惹人怀疑,忙道:“是。” 糖串儿呵呵冷笑,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可这上面明明记录着,你在最近半年里,已随二公主出入宫禁八次?” “这……”芮思庄脸色一白,却很快稳住神,“是,但带清酒,却只有一回。” “是么……”糖串儿看着他笑。 那笑表情里带的别种意味,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得出来。 芮思庄低眉敛目:“每次陪公主驸马去宫中,都会带些小礼品给长辈,但清酒确实只带过一次,毕竟淑妃娘娘是女子,总是以酒为礼,不太合适。” “虽有公主和驸马带着,但终究是宫外男子,半年内出去宫禁达八次之多,早就不合适了,多带些酒,又有什么不合适?毕竟那可是提高气氛的好东西。”糖串儿话中有话。 三大高官更是过来人,哪有不懂的? 他们此刻步调一致地保持沉默,只静静看着,静静听着,谁都不说话。 “二公主偏爱夫家,出嫁之后,只在节日里回宫看望淑妃娘娘,且每次都待得不久,就急急走了,”糖串儿不慌不忙道,“此事原本只宫里的太监宫女知晓,但时日一久,也就传了出去,现在已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糖串儿不解,这样一个只亲夫家、冷落娘家的女子,怎么突然回娘家回得如此频繁了?更令人奇怪且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每次还都带着丈夫的哥哥?难道这种探母方式,最近很风行吗?” 芮思庄的额头渗出一层薄薄冷汗,掌心处也隐隐发潮。 应天声却好想笑。 他觉得糖串儿应该是把太子殿下的语言风格学来了。 茹法池和谢子义都不出声:糖串儿公公想说什么,已经是呼之欲出。 且他手中执有宫门出入记录,可说是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芮大公子,宫里这么多双眼睛,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以为能瞒多久?我看你还是把何时带桃花酿入宫、桃花酿又是谁给你的,都一五一十招了吧,否则……”糖串儿忽然上前低声耳语,“我们可知道是中书舍人高尽义送给你的桃花酿,你若不承认,后果便是你极难想象的!” “你……”芮思庄吃惊地瞪大眼睛,“你想让我诬~~” “芮思庄,”糖串儿冷冷打断他,“你若不据实招来,私通后宫的罪名我马上就帮你落实。而此事一旦爆出,没有任何人能救你!你想指望二公主吗?呵呵,恐怕她不但帮不了你,连自己都得下大狱!而你们芮家,也将彻底完蛋!” 芮思庄身上的冷汗唰唰冒出。 一直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人注意自己,不曾想,皇上不知不理,却被这狗太监悄没声儿地抓住把柄,以作要挟。 此刻的他,真是后悔不已。 可,什么都迟了。 “我……”他颓然道,“我招……” ~~ 宸矞宫花园。 “殿下!殿下!祥公公带着禁卫军到处抓人!”球果子跑得气喘吁吁,“二驸马府,中书舍人高尽义,门下省虞新……连宰相谈世如和顾诗江都被逮走了!” “是么,”摆弄石头研究阵法的洛麟羽头也不抬,淡淡道,“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二驸马的哥哥芮思庄供认那坛有毒的桃花酿,是他带进宫给淑妃娘娘的,为的是毒杀皇贵妃,以让后宫诸人被皇上雨露均沾。”球果子快速道,“高尽义被提审后,说那坛桃花酿是虞新给他的!” 洛麟羽站起身,却看向荷花池:“两大宰相与此事有何干系?” 球果子忙道:“说他们有谋反之心!” 洛麟羽望着池水,没什么反应。 球果子见他不说话,试探道:“殿下,咱们还是什么都不做么?” 洛麟羽半晌才开口:“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 那到什么时候才叫到时候? 球果子满心疑惑,却不敢问。 外面,一队队禁军凶神恶煞般闯入各大办公衙门,将平日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押走,对他们的大呼冤枉置之不理。 同时逮捕这么多京官朝臣,一时间,不由人人自危,生怕连累到自己。 谋反啊!那牵连起来可是一大片! 政事堂的其他宰相不知该不该找皇上问问,看看要不要求情。 众多宰相成天在一起处理公文,若有谋反之心,能没有一点迹象? 可他们完全没感觉到啊! 不问吧,无法解开心中疑惑; 问吧,又怕他们谋反属实,自己这么一开口,搞不好就变成同党。 众人一商量,决定大家一起去问。 法不责众,皇上总不能将他们全部视为同党逮走,政事堂若空了,国家立马半瘫痪。 萧皓不想去。 可大家都去了,他若不去,便显得太过凉薄,所以就不声不吭地乖乖跟在众人后面,很不起眼。 洛觜崇闻报宰相们齐到,更不出面,只让太监传话:“朕心里自有主张,此事尔等勿要多问,否则即被视为同谋!” 第432章 四王爷来了 高官朝臣在办公之地被捕后,其府邸皆遭大肆搜查,各府像被强匪洗劫般凌乱不堪,大声惊叫的厮奴婢女则被马鞭猛抽,直到他们蜷缩着身体在瑟瑟发抖中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因事属突发,毫无征兆,所有高官及家眷都被打个措手不及,家族中没经过事的年轻少夫人们吓得花容失色,倒是部分还没死的老家伙比较镇定,在这关键时刻重新成为家族主心骨,令人拿出金银孝敬给祥公公和禁卫军领头人,拜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府中,祥公公轻哼一声,避而不答:“你很快就知道了。” 不多时,糖串儿捧出一叠纸张、书信跑来:“干爹,在书房里搜到的!” 祥公公一张张翻看,到第四张时,手陡然顿住,继续翻到第七张时,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谋反之心昭然若揭,还想不认?将顾家人全部带走!” 顾府顿时一片哭嚎:“冤枉!冤枉啊!我们要见皇上,我们冤枉!” “就你们这些罪民,还想见皇上?”祥公公冷笑,“等候发落吧!” ~~ 京西皇陵。 “王爷,皇贵妃未醒,皇上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京官重臣又被下狱,淑妃等几名后宫女人也被削去妃位。还有太子,他成天守孝在东宫闭门不出。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您还不出手么?”陵孝祖有些急,“三司审理毒杀案时,事情几经变化,难保最后不会再意外落到伍妃头上。何况等皇贵妃一醒,恐怕就没她的活路。她若死了,对咱们可不利。” “这的确是好时机,”洛辕株看着远处天边,负手而立,“正好救下那些老臣,感恩戴德之下,也难发反对之声。” “对对,王爷高明!”陵孝祖连连点头如啄米,“宜早不宜迟,咱们今夜就可动手,不然等皇贵妃醒了,皇上不再那么担忧焦急,事情就难免有变。” 洛辕株收回目光,垂眸片刻,才点点头:“那就今夜吧,你去安排。” “是!”陵孝祖立即兴奋应道。 洛辕株待他走后,一翻手,便又露出一缕细如发丝的偶线,低低道:“今夜,就看你们了。” ~~ 暮色渐浓,黑夜降临,刑部尚书李堪鸿终于听到太子殿下的主动传音:“密切注意洛思行的动静,但不必去皇陵,以免被发现,打草惊蛇。” 他精神一振。 原来表弟沉寂无声,等的是这一刻。 之后,妖芷钰的耳边跟着响起李堪鸿的传音,立即带上梨静若行动起来。 “皇陵在京西,他们若起事,必走京城开远门,然后顺大道直奔皇城安福门,”梨静若低声道,“我们去开远门?” “不错,”妖芷钰抱着他,“太子殿下只让我们守在这里,若有动静,传达消息即可。” 梨静若轻轻叹道:“皇上不理朝政,如今皇贵妃又中毒,他更没心思管外面的事。太子殿下为太子太傅守孝,已经快一年未曾踏出宫门半步。朝臣们使尽浑身解数,纷纷提拔自己族人门生,竭力揽权。太监也趁机作乱,以各种罪名大肆拘捕朝臣,京都形势一片混乱,确实是不轨之人起事的最佳时机。” 妖芷钰低笑出声。 梨静若看他一眼,也露出笑容:“可惜,全都在太子殿下的算计之中。这回,怕是朝内朝外一网打尽。” 妖芷钰附耳低言:“绊人的桩,不一定高;咬人的狗,不一定叫。” 梨静若没用丝毫力气地拧他一下。 妖芷钰低笑。 ~~ 大理寺国家监狱里,被分开关押的谈世如、顾诗江、高尽义等人皆是紧锁双眉。 可天牢里除了铁门这面是铁栅栏,其余三面皆是墙,大家谁也看不见谁,根本无法互相询问商量。 高尽义乃中书舍人,位不高,权却重,中书省的核心事物,基本都掌握在六位中书舍人身上,虽然只有正五品,却是升为宰相的跳板,乃文官极为羡慕的职位。 此时坐在大牢冰凉的地上,他心里不断暗暗痛骂。 既骂那些死太监,又骂自己。 明明跟毒杀案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任何关系,更没必要咬上无辜的门下省主事虞新,可…… 谁让自己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呢! “高大人,您在吗?”正自懊恼,虞新的声音陡然在监牢里响起,以恭敬之词质问,“下官从无谋杀皇上、皇贵妃之心,下官相信您也没有,可您为什么要承认、还要带上下官呢?下官平日若有得罪之处,您尽可言明,下官哪怕负荆请罪也无不可,绝犯不着用这样的大罪名将下官和您自己牵连其中啊!” 高尽义想撞墙。 你以为我愿意么? 我都快恨死自己了。 色迷心窍,居然看上一名刑事犯妇,并为其脱罪纳为妾室。 一直无事,没想到早就被人将把柄握在手中按兵不动,此时才发。 虞新喊出长话,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正要再说,已有狱卒冲过来,啪的就是一鞭子抽过去:“叫什么叫?闭嘴!” 还好虞新躲得快,扶握铁栅栏的手没事,只被鞭梢扫到点小臂。 即便如此,还是火辣辣的疼。 “你!”虞新怒,“如此落井下石,就不怕我们出去后再作计较?” “出去?”狱卒哼笑,“毒杀皇贵妃,连皇上也一起中毒,你以为你们还能出去?怕是牢狱你们都待不了几日,就得见阎王,还想出去后打击报复?做梦呢!” 虞新大声道:“此事与我无关,皇上乃明君,定会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清白?清白就不会进这里了。”狱卒懒懒道,“你也不想想,进了天牢的人,能出去的有几个?” 虞新顿时浑身发凉。 “那位小郎君,”谈世如忽然站在自己牢门前招手,客气道,“麻烦你过来一下。” 两者态度对比之下,狱卒心里舒服多了,便懒懒散散走过去:“做什么?” 连街痞子小混混都知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谈世如又怎会不懂? 抓捕之事行得急而匆忙,没搜身就被推入大牢,袖中正好有锭银子,他不动声色地掏出塞到狱卒手中,无比和颜悦色道:“郎君能否告知一下,我的家人如何了?怎么不见他们来探望我?莫非是没收到消息?” 狱卒立即笑纳,悄悄塞入自己袖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只是几句话而已:“谈大人,您和顾相公犯得可是谋反之罪,既是谋反,哪有不搜查府邸的?您的家人不聪明,竟然聚到皇城门前大声喊冤,结果,不但没惊动皇上,反而被禁卫军以聚众滋事罪带走,给押入刑部大牢了。” “什、什么……”谈世如大惊失色,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 相隔两个牢房的顾诗江听到,连忙高声急问:“那我顾府如何了?” 狱卒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微笑。 顾诗江不明所以。 狱卒见对方竟是个不开窍的傻子,顿时敛笑:“不知道!” 说罢就要走开。 “郎君郎君,”谈世如连忙呼道,“你可知晓谈府有谁没入大牢?能否让他过来看看我?我现在不方便,若郎君肯帮忙,事后必定重谢!” 狱卒摆手:“这可对不住,出大牢跑腿的事,我一向不干,否则沾惹上不该沾惹的,我一家人都得完蛋。再说您家都被抄了,拿什么重谢啊。” 谈世如身子一软。 夜半,京城开远门处,妖芷钰忽然低声道:“来了!” 第433章 活人为偶杀进宫 “芷钰,放他们进城,不要阻拦,更不要露出行迹!”妖芷钰传音给李堪鸿后,得到这样的回复。 于是他便和梨静若继续隐在暗处不动。 三道身影踏空而来,却绕过城门走城墙。 城墙很高,却拦不住他们。 两人眼睁睁看着他们避开巡逻和打更人直奔安福门,有些愣住。 梨静若待他们身影远去,才愕然低声:“只有三人?” 妖芷钰皱眉:“这其中怕是有问题。” “事情太奇怪,”梨静若忙道,“快告诉泓!” 妖芷钰立即传音。 李堪鸿传音转述给洛麟羽后,迅速出府。 “王爷,您不是说人在城里吗?”眼瞅着都已看到安福门,还一个人影都没有,陵孝祖心里不由直打鼓,“怎么没瞧见呢?藏哪儿了?” 身穿黑色宽袍大袖的洛辕株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在这等一下,本王亲自去唤他们出来!” 说罢,便飘身闪进最近的颁政坊。 “他去那里做什么?”隐在远处房脊后的妖芷钰皱眉,“军兵藏在颁政坊?” 梨静若低声道:“不太可能吧……” 两人疑惑间,那边洛辕株没多久就出来了。 只是他已立在离城门最近的人家屋顶上,身侧另两道执刀黑影则被他轻轻一踹,跃至地面。 只有两人? 这边的妖芷钰、梨静若,那边的洛思行、陵孝祖,同时瞠目结舌。 “别愣着,快让人打开城门!”洛辕株低喝。 “可、可王爷,您、您……”陵孝祖抬臂指着站立在墙根阴影里一动不动的两人,手掌直颤,“除了我们,您就两人?” “足够了,”洛辕株压低的声音很淡漠,“他们身怀异术,不怕砍杀不会死。” 陵孝祖吃惊地张大嘴。 洛思行也满脸不可思议。 他今日才知暗中帮助自己的人,果然是四皇叔。所以一听杀回京城的时机已经到了,立即就同意。 临行前,四皇叔还给了他一颗墨色药丸,让他服下,说是能临时增加功力,等从皇陵奔到皇城,正好药效发作。 他毫不犹豫地吞掉。 他也以为四皇叔暗中积攒了不少人马,可没想到只有两个人,更没想到是两个如此奇特的异人。 然而不等他想太多,洛辕株已冷声低喝:“还不快开城门,愣着做什么?” “哦!哦哦!”陵孝祖回过神,连忙收回手,从袖里取出一物,吹出很低的悠悠乐声,就像有人因无眠而扰邻一样。 片刻后,厚重的皇城城门安福门果真从里面缓缓打开。 陵孝祖看向洛思行:“殿下,能不能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就看今夜了!” 洛思行昂起头,深吸一口气:“若今夜事成,朝中最大的官,便是你和四皇叔!” “谢殿下!”陵孝祖拔出腰刀,“我们杀进皇宫!” 听到杀字,洛思行手中的长剑猛然一抖,身体里的血液开始翻涌。 “大概是药效发作了!”洛思行感觉到身体的变化,立即拔剑出鞘,丝毫不知自己的眼睛正渐渐发红,“快点杀进去!” 他要逼父皇让出龙椅,退交皇位! 两人往城门冲去,另两人则拉开十步距离跟在身后,他俩谁都没注意到,那二人不仅低着头,且走姿异常怪异。 洛辕株从屋顶飘身落下,快步行在二人身后,宽大的袍袖下,数根丝线在十指间微动着。 安福门的轮值都已被迷晕,只有一名侍卫在门边候着,见几人冲过来,连忙拱手低声道:“皇贵妃娘娘已经候你们多时了,广运门也已安排好,会有内应带咱们直奔璨锦宫。只要能见到皇上,便是大功告成!” 洛思行单手拍拍他的肩:“多谢!来日定论功行赏!” “谢殿下!”那侍卫面露喜色,抱拳道,“我们赶紧过去吧!” “好!”洛思行一字落音便一马当先。 身后数人连忙跟上,不料还未奔至广运门,便陡听一声厉喝:“什么人?” 竟遇到皇城里的夜间巡逻。 “快杀了他们!”最后面的洛辕株当机立断,“不能惊动别人!” “迟了!”广运门里缓缓走出一人,冷声道,“大胆刺客,杀到广运门还想往里走,当我们北衙十六卫是摆设么?” 他看向洛思行,似笑非笑,“我道是刺客,却原来是思行皇子。” “李义贞,我只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最好别挡路,”洛思行剑尖一指,眼中隐隐有红光闪动,“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李义贞呵呵低笑。 “暴露了就别再废话,拖延时间只会引来更多的人,”洛辕株喝道:“动手!” 洛思行闻言,立即一剑刺出。 李义贞退后一步,广运门里瞬间涌出一批右羽林军,围攻几人。 陵孝祖见北衙禁军已出动半数,连右羽林大将军李义贞都来了,显然是事已暴露,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成功杀进去,生;起事失败,死。 于是也发了狠。 洛辕株提气而起,掠至皇城内墙上站着,袍袖下的手则快速勾动翻转。 被他控制的两名富家子弟,随线而动,抡起手中长刀狠狠砍杀起来。 一时间,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跟到安福门外的妖芷钰不知该不该进去。 恰在这时,李堪鸿赶来,直接道:“先不出手,看看再说!” 妖芷钰点点头,随后跟他一起走进安福门,将厚重的城门缓缓关上,之后便直接站在门洞阴影里观望厮杀态势。 本就黑夜,距离又有些远,洛思行等人又被右羽林禁卫军围住,所以三人看得不甚清楚。 妖芷钰道:“要不,往前动动?” 李堪鸿摇摇头:“我们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身份,若被发现,百口莫辩。” 梨静若含笑看着他道:“泓是打算等太子殿下现身时再出现吧?” 李堪鸿扭头回视他,笑道:“静若一如既往地聪明。” 妖芷钰皱眉:“为什么我总觉得四王爷藏的那两人有些不对劲?” “我也有此感觉,”梨静若微微点头,“刚才从后面看时,总觉得他们走路时有点像……像……” 他垂眸皱眉,努力思索最恰当最贴切的形容词。 “行尸。”妖芷钰忽然替他补充。 “对,对对,行尸!”梨静若的眼睛陡然一睁,“就是这个感觉!” 李堪鸿锁眉:“一人能当千军用,看来有问题的不止是洛思行。” 妖芷钰想了想道:“这是他从颁政坊民宅里带出来的,当时因为距离远,只隐约听见他好像说砍不死之类的。” 李堪鸿心里一动:“芷钰,你速去那户人家查探,看这两人是提前藏在他们家,还是本就他们家的人。” 妖芷钰带着梨静若就要走。 “我在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李堪鸿伸手揽住梨静若的肩膀,“你一个人快去快回!” “好。”妖芷钰走出门洞,顺最近城墙飘身而出,直往城门斜对面的颁政坊。 那边,陵孝祖在打斗中无意发现那两人不但不怕死,且还不怕疼。 明明听见二人肋骨都被击断好几根,他们却丝毫感觉不到一般,继续挥舞手中的刀狠狠拼杀。 陵孝祖顿时兴奋而充满信心。 而随着厮杀,洛思行的眼睛也已比初时更红,剑势凌厉之余,狠辣无比,几乎招招致命,禁卫军竟接连有人被刺伤,流出血来。 而那股股血腥味又反过来更加刺激他的嗅觉和大脑,闻到后脑子里轰然作响,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陵孝祖见洛思行杀性大起,不由叫了声:“王爷!” 洛辕株下令:“快干掉他们杀进去!” ~~ “皇上,这是奴才从顾府搜出的,”祥公公捧着一叠纸张躬身奉上,“顾大人不仅在嘴上骂皇贵妃娘娘是迷惑帝王的妖女,还把这话写在纸上,皇上您看看!” 因赤燃尚在昏迷状态而难以入眠的洛觜崇皱眉接过,还未看,面已微呈怒色。 “奴才即使不通文墨,也能看出这首诗是将皇上比作话本故事里的无道昏君,而皇贵妃娘娘则是那迷惑帝王、祸乱朝纲的狐狸精,”祥公公义愤填膺,“我皇这样宽厚又仁慈的明君,娘娘这样不争不抢、对一切都淡然处之、只一心对皇上好的女子,竟被人说得如此不堪,简直是、简直是罪大恶极!” “大胆顾贼!”看完诗句的洛觜崇“啪”的一声将纸张怒拍在案几上,“竟敢如此污蔑朕和燃儿,明日便给朕斩杀此獠!” “是!”祥公公伸手移开上面第一张,露出他放好的第二张,“正好他还写有其它大不敬之言,说您终日沉迷后宫女色,身体早晚要被妖女掏空,待您龙驭宾天~~” “大胆恶獠!大胆恶獠!竟敢如此诅咒朕!”洛觜崇瞬间更炸,气得不轻,“明晨!明晨就给朕斩了他!一刻不许耽搁!一刻也不许他多活!” “是,奴才明天一早就去替皇上除去恶人,不然不足以平民愤!”低头时的祥公公嘴角隐隐闪过一抹笑,却在顷刻间收敛,“那,皇上,谈世如该如何处置?他不仅在背后说皇贵妃是一女二嫁的贱妇,奴才还在他府中搜出了紫檀家具。” “紫檀乃皇家御用,何时轮到他一介臣子使用?”正在火头上的洛觜崇又被浇了一瓢油,再小的事,此刻也会被无形放大,勃然大怒,“大胆奸臣竟敢有僭越逾制之举,分明是存了异心!立即处死!” 祥公公正要应是,门外忽然响起急声禀报:“皇上,有叛贼攻入安福门和广运门,正朝璨锦宫这边杀来!” “什么?”洛觜崇大惊。 第434章 变声太子来救驾 逆练剑法中不仅隐藏着奇异的内功心法,更藏有极深的魔性,使此时被药物强行激发的洛思行红着眼杀人不止、欲罢不能,再加上陵孝祖以及洛辕株手中不怕死也不知道疼的活偶,几人竟成功攻入广运门。 大部分都为官贵子弟、且享受太平日久的羽林军,犹如没用的饭桶,即便拼命抵挡,也被打得不断往后退。 左右羽林共八千人,四千右羽林陆续增援,却挡不住区区五个人的脚步。 而这区区五人里,还有一个没亲自动手使刀剑的。 剑光银芒的纵横交错中,羽林军的鲜血一蓬蓬无情飙出,洒在宫灯或地面上,众人皆被大开杀戒的洛思行震住。 他们谁都没想到,自请发配皇陵的思行皇子,竟是以这种方式归来,且犹如没有感情、失去控制的杀人狂魔。 大家都骇然无比。 偏在这时,靖王洛昀也出现了。 他手执长剑,明明说还没治好的腿疾,此刻竟已痊愈,走起路来十分稳妥,再无以前的瘸瘸跛跛、缓慢吃力。 羽林军以为靖王是来帮忙助阵的,连右羽林大将军李义贞都这么认为。 可他们错了。 全错了。 “本王只是来接燃儿~~本王的王妃,”洛昀剑指众人,“只要你们别挡路,便一切好说;若敢拦阻,本王剑下,绝不留情!” 羽林军闻言,个个吃惊。 靖王不是与王妃和离了么? 听说还是他亲手写的放妻书。 怎么这会儿搞得好像是皇上抢了他的女人一样? 洛辕株却趁他们愣神的功夫,又多杀几个。 “快去禀报皇上和太子殿下,右羽林要顶不住了,赶紧派左羽林增援!”李义贞一边大喝,一边拔刀,“对不住了靖王爷,保护皇上是我们的职责,绝不可能任您闯进去!”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洛昀话音刚落,便陡然逼近,毫不犹豫地挺剑直刺过去。 李义贞连忙举刀朝上斜砍,格挡的同时进行回击。 羽林军不敢杀靖王,便无人上前围攻,只由大将军拖住他,自己专心对付变态五人组,他们出手太狠毒,容不得半点疏忽,但凡有一点空子,他们都会钻进来让人死于非命,冰冷无情。 另一边,洛觜崇听了侍卫禀报和描述后,立即知道来者是谁,不由在面色肃冷之余,有些心痛。 一个是兄弟,一个是亲儿子,两人联手杀进宫来要他的命、夺他的位,他怎能好受。 他转脸看向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赤燃,纠结与矛盾之后,下令道:“传朕旨意,左羽林立即增援,千牛卫随朕去广运门,亲卫、勋卫和翊卫全部过来守住璨锦宫,不得让皇贵妃有任何事!” 众人听令传旨。 亲卫品级为正七品上,由二品官的孙子、三品官的儿子组成;勋卫品级为从七品上,由三品官的孙子、四品官的儿子组成;翊卫则是正八品上。 皆是皇家侍卫队。 三卫总人数近五千人,平日轮流执勤,此时全部召来拨给璨锦宫,完全是要把整个宫殿围起来保护的架势。 千牛卫则是真正的御前带刀侍卫,只有二百七十四人,成天什么都不干,只拿着真刀在皇帝面前晃,专门贴身保护,宿卫侍从。 而在千牛卫中,还有最高级的千牛备身,只有十二人,职责是轮班给皇上拿御刀,品级为正六品下。 不过这代皇帝不会武功,用不上。 洛觜崇的心里似乎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迟疑一会儿,还是返身在赤燃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声音低而温柔:“燃儿,待夫君收拾掉乱臣,稳定局势,就立即回来陪你。燃儿,要等我。” 说罢,又俯身抱抱她,再将她的容颜凝视片刻,闻报三卫已到,才直起身,走向殿门。 祥公公立即跟上。 洛觜崇却制止了他:“你留在这里守着皇贵妃,若有异常情况,立即去报。” 祥公公只好遵旨:“是。” 左羽林四千人已增援到位,两百多名千牛卫护着洛觜崇来到厮杀现场时,皆被眼前情势惊得目瞪口呆。 堂堂几千人的右羽林,竟已被区区五贼打得死伤无数,一片溃败。 而接手的左羽林也明显不是对手,顷刻之间,便已倒下十来个。 思行皇子化身为魔,根本不看眼前之人是谁,只知疯狂出招儿,疯狂杀戮。 另四人中,一个正常,一个不动,还有两个则犹如猛鬼附身,浑身鲜血淋漓,没剩几片好衣衫,伤口处的皮肉更是往外翻卷得厉害,却没有丝毫疼痛反应,就像伤在别人身上、与他们完全无关一样。 这哪里是人? 分明是木头般的怪物! 没有武功的洛觜崇能亲自来叛逆者的杀戮现场,也是一种巨大勇气。 “辕株,你在皇陵就把朕的儿子培养成这样?”他站定在安全距离之外,看了一会儿红着双眼、杀得六亲不认的洛思行,又转向洛辕株,“你就是如此回报朕对你的维护与宽容?” “是啊我的好皇兄、我的好哥哥,所以弟弟我没有杀他,还教了他一套绝顶剑法,”洛辕株竟露出笑容,一边回答,一边双手不停,“怎么样?满意吗?” 皇兄? 弟弟? 这、这…… 众人听得都有些懵。 不是只有平王和靖王活在世上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而靖王他…… 他还…… 人太多,战圈中后层的羽林军,不由将目光投向正与李大将军刀来剑去的洛昀。 洛觜崇也看了过去:“昀弟,你也想谋皇兄的反么?”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更没想谋你的反,”洛昀止戈,飘身后撤,“皇兄,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洛觜崇微微垂下眼睫:“是你亲笔写的放妻书,朕是在你们和离后才封她为妃的。” 他缓缓抬眸,语气坚决,“现在,燃儿是朕的皇贵妃,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洛昀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皇兄,你非要逼我把实情当众抖落出来吗?” 洛觜崇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半晌才道:“昀弟和离在前,朕封妃在后,无论是道义还是律法,你都无话可说。” “若非你以治疗烫伤为由将她强行扣留,若非你下旨禁我的足、令人押我回府不许我出去,你怎能得逞要了她的身子?”洛昀悲愤交加,崩溃般吼道,“从我带她入宫敬茶,她便再也没能离开过,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所有人都想不到其中有问题吗?” “我看你是疯了,”洛觜崇心中理亏,不欲和他多说,“朕自登基以来,既未虐待百姓,也未枉杀贤臣,更未对你们诸人不起。朕只是正喜欢皇贵妃而已,你们就合谋造朕的反,真是令朕伤心。” 他叹口气,“既已谋逆,心中便早就无情,如此,朕也无需顾念什么了。” 他摆摆手,声音陡然一冷,“所有乱臣贼子,一律格杀勿论!” “哈哈哈,”洛辕株大笑,“昀弟弟,你看到了吧?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洛昀没出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持剑迎上奉旨杀来的李大将军。 “孝祖,将洛思行引过去!”洛辕株大声喝道,“本王今日要看一出皇子弑君弑父的大戏!” “是,王爷!”陵孝祖眼见三名同伴所向披靡,连羽林军都奈何不了自己区区几人,激动万分,什么都抛之脑后,一心想着功成之后的加官进爵,对洛辕株真正是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立即杀向散开又合拢的羽林军,“思行殿下,这边!” 此时的洛思行双眼血红,耳中正一片嗡嗡声,已经杀得快敌我不分,只觉有声“思行殿下”隐隐传入耳中。 抬头看过去时,眼前竟有些模糊,只见无数身影在移动,却看不清面容。 微微愣神间,一名羽林军的刀砍了过来,嗤的一声,衣衫被划破,左臂流出血来。 近在鼻间的血腥气顿时刺激得他狂性再次大发,同样不觉疼痛、不知疲累地重新举起剑,展开新一轮的杀戮。 而此次,因为视力和听力同时受损,脑子更是无法正常思考,长剑所指,已是无差别攻击。 陵孝祖没料到这一点,冷不防,后背竟被剑尖扫到,顿时痛吸一口凉气,怒道:“洛思行,你有没有长眼睛?自己人也杀?” 洛思行耳中的嗡嗡声更重,已完全听不清外界声音。 “药物强行激发的弊端露出来了,孝祖你离他远点儿,由他自己杀过去!”洛辕株冷哼,“有这尊失去控制的杀神,今晚这皇宫里的人,谁都别想逃过!” 陵孝祖闻言,不由骇然后退。 “钱将军,快护皇上回宫殿!”李义贞大叫,“思行皇子已入魔,那两个更非正常人,不能让皇上待在这儿!” 左羽林大将军钱凯也有此意,便劝驾回宫,以便避开锋芒的同时,能想出好法子对付。 洛觜崇眼睛不瞎,那浑身血伤却仍然奋力厮杀的两人太不正常,他立即接受劝谏。 可就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刻,洛思行竟然飞身掠起,直直朝他扑来! “皇上!” “皇上!” 众人齐声惊呼。 钱凯连忙挥刀迎上,阻住他。 却仅仅一击,就被洛思行的剑刺入肩膀,随后一掌拍飞。 剑尖还在滴血,洛思行就直接转向洛觜崇。 “护驾!”千牛卫分一半保护皇上,一半挥刀迎敌。 没人注意到,洛思行的身上,已被数根细如发丝的偶线穿入,特意使轻功专杀皇上的举动,非完全他自己所为。 强烈的杀人欲念与偶线控制完美结合,连千牛卫也难以抵挡。 且思行皇子似乎铁了心要杀皇上,并不与他们纠缠,只追着皇上一人。 另一半千牛卫干脆架起皇上跑。 这天字第一号杀神实在惹不起。 也不知他嗑的是什么绝密丹药。 一百多人护着皇上撤,洛思行在后面追,还活着的千牛卫和羽林军欲追之时,被陵孝祖和其中一个变态挡住。 嗯?怎么只有一个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另一个竟然不见了。 由于地上尸体太多,目光扫一圈都未找到那人。 而他们也已来不及细寻,因为皇上那边,发出一群惊呼声。 抬眼一看,他们的心脏也快跟着跳出嗓子眼儿。 原来,洛思行已飞身掠起再朝下俯冲,而他手中的剑尖,则直指皇上头顶! 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大胆逆贼,竟敢弑君!”一道不太熟悉的声音响起。 第435章 帝王晕倒陷昏迷 厉喝发出的嗓音虽然半熟悉半陌生,但扭头间看到人,就知道是谁了。 满头雪发,一身素衣,整体白色在黑夜里尤为明显。 舍太子殿下其谁? 罗裙短等东宫率军手执火把在后面速跑紧跟,太子殿下在前方踏空而行,显示出的卓绝轻功令众人吃惊。 可轻功再卓绝,怕也救不了皇上。 然而就在洛思行的剑尖将要刺入皇上天灵的危急时刻,陡然有两道寒光倏地闪过。 “啊!”洛思行被那比闪电还快的寒光击中,在空中倒飞出去,也不知撞到什么东西,只听嘭的一声,就坠了地。 罗裙短等百名大高个立即执火把朝洛思行的坠地处冲过去,洛麟羽则单膝一跪:“儿臣救驾来迟,父皇恕罪!” 惊魂未定的洛觜崇连忙伸手:“皇儿快起!” 洛麟羽站起身,却未多话,袖子一扬,躺在地上的一把无主腰刀便噌地飞起,猝不及防地扎入陵孝祖的胸膛。 “太子你、你……”陵孝祖睁大不可思议的眼睛,“你竟然深藏、不露~~呃!” 噗嗵一声栽倒在地。 幸存的羽林军、千牛卫等人,皆吃惊不已。 “羽儿,你、你……”洛觜崇也因难以置信,而结巴着问不出后面的话。 洛麟羽没回答,也没看任何人,只斜伸手臂,缓缓展开掌心,而就在他五指陡然伸直之时,站在他左侧的薛礼玱腰中长刀“歘”地出鞘,落入他手中。 刀光闪过,又听噗嗵一声,那个不怕死也不知道疼的哑巴血人竟也摔倒在地,且终于发出声音惨嚎起来:“啊,我的胳膊!我的腿!嘶!我的肋骨!我的肋骨好像断了!啊!好疼!好疼啊!这是哪个乞索儿死狗奴~~呃!” 嚎声戛然而止。 出手的是洛辕株。 他一脚踏在那人脖子上,瞬间踩断他的喉骨,同时看向洛麟羽,面带微笑:“太子侄儿好手段,好心计!”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长的时间,都没谁能看到控制活人的偶线,他却一出场,就将细如发丝、几不可见的东西看得清楚、斩得明白。 这绝非是武功刚刚大成之人所能拥有的眼力和经验。 所有人都以为那两柄飞刀击中的全是洛思行的身体,只有他知道,其中一把是专门冲着偶线去的。 且那飞刀周围聚有无数刀气,否则单靠一柄飞刀,根本斩不断数根偶线。 难怪能成为太子,这城府,可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但他不明白的是,洛麟羽此时也不过是个少年,若早已练就一身真气、绝世武功,该有多天才? “四皇叔,”洛麟羽淡淡道,“是让人送您回皇陵,还是本宫亲自请您回去?” 洛辕株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多谢太子侄儿在此时唤本王一声皇叔,可惜,皇叔犯的谋逆死罪,怕是你父皇不会绕过本王。他那人,可心黑得很。” 洛觜崇怒目而视,正欲发作,却突然想到什么般收敛怒容,只是轻哼一声:“朕是什么样的人,百姓臣民皆看在眼中,非你说了算。” “四皇叔,无论是谁,说话都要讲良心,若非父皇有情有义,您能不愁吃穿地安居于皇陵?”洛麟羽语气淡漠,“若您非要上赶着寻死等杀头,那就当侄儿什么都没说。” “哪能呢,既然太子侄儿都开口了,皇叔哪能不给面子、就着台阶下?”洛辕株自知已讨不到好,也痛快地不再纠缠,笑道,“其实我不过是太无聊,才借着洛思行想回京夺位、造你父皇反的机会,凑凑热闹。不然成天窝在同一个地方混吃等死,有什么意思!” “你的一时无聊凑热闹,却害死了几千名羽林军!”洛觜崇怒道,“我不杀你,是要让你活在愧疚中,一辈子良心难安,饱受折磨!” “你心里想的可不是让我良心难安,而是每日都鞭笞杖打,让我时时刻刻都奄奄一息,活着不如死了,对吧?”洛辕株冷笑,“就你那藏在温和底下的阴毒性格,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 “如此中伤污蔑,朕若不每日鞭笞杖打于你,倒对不起你这番定论评价,”洛觜崇挥挥手,“将他押入大牢,上铁链锁,明日押赴皇陵单独囚禁!” 钱凯、李义贞等人谁都不认识洛辕株,既谈不上感情,更没什么尊敬,只有咬牙切齿的恨,一听旨令,立即冲上去。 尤其是李义贞,他手下的四千羽林军,一夜之间,竟然就剩下几个人了。 他以后在谁面前逞威风? 享受谁的巴结孝敬? 何况相处日久,终比旁人情分重,眼睁睁看他们惨死,心里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一点气恨恼怒都没有。 原本想借着这天大的秘密消息立个大功的,现在倒好,反把自己变成光杆儿将军。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是一大把米。 估计钱凯回去后要笑死。 知道宫门会有动静却不告诉他,结果呢?害得自己底下人死光光。 可给自己扔那包着小石头纸条的到底是谁? 他其实也是将信将疑,所以先期只带五百人隐在宫门,后面都是因事实发生后陆续赶到的。 能知晓如此大的秘密,还能无声无息给他扔纸条、递消息,这人该有多神通? 和钱凯大将军亲自带人将突然冒出来的王爷押往天牢时,李义贞边走边想,想着想着就恨不得踹他两脚。 从此地到宫门,一路都是尸体。 还有带血或不带血的腰刀斜姿在地。 左右羽林两大将军带人押走毫不反抗的洛辕株后,洛觜崇忽然皱起眉头,觉得哪里不对劲。 恰在这时,耳边传来刀剑碰撞声。 “不好!”他的心脏似漏跳半拍,大呼一声,拔腿就往璨锦宫急急奔去。 洛麟羽站在原地没动。 表哥传音说妖芷钰查到四王爷手中所用的两个人,并非是提前藏在民宅家里,而是临时抓去的富家子弟。 结合二人行尸般的走姿,他们猜测应是被四王爷用某种秘术控制了。 而最大的可能,则是四王爷成了隐秘职业里的一类人:人偶师。 人偶师多控制附有死者灵魂的人偶,但因皇宫有龙气,灵魂无法靠近,所以只能选择控制活人。 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出别的更通理、更符合这诡异场景的解释。 所以她一来就用飞刀掩人耳目,以刀气试斩常人很难发现的偶线,随后又在那人和洛辕株之间砍上一刀。 没想到果真如此。 四王爷的秘密暴露在她眼前。 但也只暴露在她眼前。 其他人根本还没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她不杀他,并不仅仅因为顾忌父皇的想法和命令,而是有话要问。 待他被押回皇陵,她便过去。 璨锦宫前,洛昀和三卫打成一片。 “王爷,皇上不在这里,您不能往里闯啊,”祥公公站在门里边叫道,“这可是皇贵妃的寝宫,您进来太不合适!” 洛昀咬牙却未理他,手中的剑势越攻越疾~~拖得越久越对他不利,等洛觜崇回过神,发现他不在那里,而这边又有打斗声,就再也带不走燃儿。 靖王闷声不吭,三卫也闹不清他到底啥用意,不敢真下手。 可靖王却愈加咄咄逼人。 众人正感为难,皇上有失平日形象地急慌慌跑回来了,他们顿松一口气。 洛昀绝望了。 这些人虽打不过一个魔鬼两个变态,用车轮战来斗他,却绰绰有余。 正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传音:“小皇叔,现在还不是最好时机。相信我,行宫建成之日,便是你带皇婶直接离开帝都之时。” 是羽儿。 既然今日带走燃儿无望,羽儿又给出承诺,他便只能再忍忍。 “好了!”他同时架住两把并不打算真将他砍死的刀,“我只是来找你们练练手、看我腿疾的治疗效果如何。” “哎呀王爷您早说嘛,快把奴才给吓死了!”祥公公立即从屋里冲出来,却是朝奔到门口的洛觜崇行礼,笑得老脸生花,“皇上您竟然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叛贼?咱们皇上就是英明神武、智慧超群!” 洛觜崇无心听他马屁,只想马上进殿看赤燃是否还在、以让心里踏实。 “皇上!”罗裙短等人却在这时架着闭眼昏迷的洛思行快步走过来,“已找到思行皇子,如何发落,请皇上明示!” 差点被一剑捅穿脑壳的洛觜崇脸色猛变:“给朕关入死牢!” 他稍稍顿了顿,狠声道:“能攻入城门,定少不了内应,传朕旨意,令大理寺和刑部立即给朕查,查出来全部处死!” “是~~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快传御医!快传御医!”罗裙短、祥公公等人刚刚应是,洛觜崇的手便突然往立柱上一撑,之后身体摇晃几下,竟向地面栽去。 祥公公离他最近,连忙用身体扛接,并立即嘶声大叫,令人快传御医。 正要无声退离的洛昀顿住脚步。 他想趁机带燃儿走。 可看看疾步跑过去背洛觜崇进殿的千牛卫,以及围住整个寝殿的三卫,又知此时的确不是最好时候。 羽儿说得没错,在他们去往行宫的路上伏击带人,才是最佳选择。 有羽儿暗中帮忙,到时定能成功。 想到这里,他转身离去。 没管洛觜崇的死活。 而洛觜崇晕倒后,竟连续昏迷三日。 第436章 太子监国 皇帝晕倒后陷入昏迷的三天里,太子守在床侧寸步不离地伺候。 为了避免不吉利,他想了个两全其美之计:常服穿在孝服外。 如此,便既能继续为师父守孝,又能日夜不离地照顾亲爹。 皇上昏迷,首席宰相在天牢,另外还有其他官员及家眷将大狱填满。 朝中无人主事,宰相萧皓在璨锦宫皇上所睡的床前,躬身请求太子监国。 此时,已是皇上昏迷的第二天。 萧皓开了这个头,其他宰相和官员微微思索后,便相继附和,毕竟此时真的很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而他们自认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胆量。 太子却拒绝了。 “父皇会醒来的,他定能很快醒来,”他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切都等父皇醒来再说。” “殿下,如今大理寺狱和刑部大牢几乎人满为患,若不及时处理,怕要生乱。殿下您聪慧过人、仁德宽厚,又有一身顷刻间就能斩杀擒拿叛臣逆贼的好武功,在皇上昏迷期间帮他代理朝政,乃是应付此时形势之上策。”萧皓劝道,“殿下,只是暂时监国而已,既然政事堂一致同意,您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这……”洛麟羽面露犹豫之色。 萧皓突然跪下:“微臣请太子监国!” 其他大臣互视一眼,纷纷跪下,齐声道:“请太子监国!” 听说前夜宫中血流成河,皇上差点死在洛思行那个疯魔皇子剑下,若非殿下一身孝衣及时赶到,皇上已被刺杀。 而太子殿下隐藏的高强武功,也因此而暴露出来。据闻,那可真是挥手间就能要人性命。 武功如此之高,却仁孝天下,从不嗜杀,太难得了! 这让他们既感畏惧,又觉幸运。 弹指间解决杀死几千禁卫军的变态狠人,瞬间平息叛乱,这是一般的强么? 这是比狠人还狠百倍的强而不露。 如此,既然萧丞相起了头,他们就跟在后面附和便是。 这样,太子不会对他们有意见,皇上醒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要怪只会怪多事的萧丞相。 洛麟羽看透众人心思,却故作不知,又看向汲善。 “倒也不是不可行,”汲善微微思索片刻,便道,“只是无玺代理国政,等你父皇一醒,就即刻交还给他。” 她已知晓女儿炼制出特殊丹药、服下后长出喉结,像真正的少年一样变了声。她既心疼,又无奈,走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洛麟羽又看向已经醒来的赤燃。 赤燃淡淡道:“我只是皇贵妃,无权亦无心过问国事,一切都由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诸位朝臣做主。” “既然这样,那好吧,”洛麟羽无奈叹道,“那就暂时代行一些小事,重大之事还是等父皇醒来再处理。” “谢殿下!”萧皓站起身,也不管什么算大事,什么属于小事,劈头就道,“造反主谋及从犯已全部羁押,如何处置,请殿下定夺!” 众臣面面相觑。 这叫小事吗? 果然,殿下伸指捏了捏额心:“此乃大事,等父皇醒了再说。” 大理寺和刑部介入造反案后,将废妃伍恭恪等人也投进了洛思行的隔壁牢房里,母子作伴,不怕他们再密谋啥。 因为他们的下场已经注定:必死无疑。 身在天牢,谋也没用。 何况洛思行还处于持续昏迷中。 洛辕株让他吃的所谓“激发潜力”之药的后遗症不小,化身杀人狂魔后,很可能会变成痴傻。 洛麟羽心中叹息,却并不同情。 “那谈相公他们的事,该如何处理?”萧皓又道,“他们连同家眷可占了牢房不少地方。” 占的是牢房,又不是你家,你闹啥意见? 再说你当谈相公那些人愿意进去? 这话说得让大臣们很无语。 “殿下,皇上前晚曾令奴才第二日晨就将他们处斩,只因皇上突然昏迷,才拖延未办,”祥公公突然接话道,“要不奴才现在就去将此事办了吧!” 说罢就要往外走。 “慢着!”洛麟羽喝止他,“是否有圣旨?” 祥公公摇摇头:“没有。” 洛麟羽再问:“是否有手谕?” 祥公公再摇头:“也没有。” “既无圣旨,也无手谕,只凭你一面之词就草率斩杀国相重臣?”洛麟羽淡淡道,“除了本宫之外,谁会信你?” “这……”祥公公被堵得哑口无言,还生不起来气,因为太子说他信他。 “你们都守在这里,本宫亲自去天牢看看,即便父皇醒了要处斩他们,也该给人留个遗言的机会,”洛麟羽说着话,人已往外走,“谁都不必跟着。” 刚跟两步的小豆子立马顿住脚。 祥公公见了,便不好再开口。 遣退所有狱官狱卒的天牢里,谈世如见到太子,就如见到救星,一下子扑到铁栅栏上:“殿下!殿下你救救微臣!微臣是冤枉的!微臣是冤枉的!” 洛麟羽淡淡道:“私自使用紫檀木,也是冤枉?” 谈世如顿时哑了声。 “仅这一条,就足够判你死罪,你有何冤枉?”洛麟羽冷冷道,“身为臣子,却没有臣子该有的安分,事发怪谁?” “我、我……”谈世如急忙辩解,“微臣只是喜欢紫檀做的家具,并无一丝反心啊!” 洛麟羽哼笑:“身为首席宰相,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果然是不用干了。” “罪臣错了!”谈世如噗嗵跪下,“罪臣知错了!求殿下救救罪臣,救救罪臣的家人!” 洛麟羽却话锋一转:“你可知近两日朝中发生了何事?” 谈世如摇摇头。 身上没了银子,狱卒再不肯透露任何消息。 “父皇遇刺,昏迷不醒,本宫已监国。”洛麟羽说完便看着他。 谈世如愣了愣。 随即,脑子立马转得比风车还快,只消片刻,便伏地叩首:“只要殿下肯救罪臣出狱,罪臣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洛麟羽没说话。 谈世如知道自己对了,立即再次低声:“殿下有何旨意,尽管吩咐!” 洛麟羽转身:“夜里不要睡,本宫会告诉你。” “是,”谈世如松了一口气,伏首恭恭敬敬道,“罪臣恭送殿下!” 中书舍人高尽义和门下省主事虞新见他与谈相公谈完话要走,齐齐急声道:“殿下!殿下请留步!” 洛麟羽走到高尽义的牢门前顿住,凝视他半晌,才道:“被人捏了把柄?” 被他盯得心里直忐忑的高尽义顿时冷汗直冒:“殿下您、您怎会……” 洛麟羽淡淡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高尽义噗嗵跪下:“求殿下救救罪臣!” 洛麟羽不打算多言:“夜里不要睡,等本宫消息吧。” 说完就走。 “罪臣恭送殿下!”高尽义俯首。 “殿下!”虞新高呼。 洛麟羽径自离去,没理他。 这个啥坏事儿都没干的倒霉鬼,不用求,她也不会让他冤死在祥公公手里,只是现在懒得告诉他。 虞新看太子根本不搭理自己,不由脑门子磕栅栏,呜咽起来。 回到璨锦宫,洛觜崇还没醒,祥公公连忙迎上来问道:“殿下此行可还顺利?” “都是证据确凿的罪名,能有什么不顺利?只是苦求本宫,希望本宫能替他们家人说句话罢了,”洛麟羽淡淡道,“可这有法可依之事,即便法外开恩,也得等父皇醒来,非本宫能说了算。” 祥公公放了心。 等皇上醒来,他们依然是个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的挨骂受辱,终于有了最佳报仇机会。 “是否已往东宫传送消息?”洛麟羽又坐到床沿。 “萧相公他们亲自去了,”祥公公忙道,“各位相公说,从今日起到皇上醒来,便由朝官、宫官携手共理国事,具体事物由詹事府和尚书省共同执行。” 洛麟羽点点头,执起洛觜崇的手握住,轻声道:“没有任何事比父皇早点醒来更重要……父皇,关心你的人很多,你一定要早点睁开眼睛,让我们不再担忧。” 昏迷三日后,洛觜崇幽幽醒来时,便看到太子、皇后、赤燃或坐或站都在床边守着,心里不由欣慰而感动。 “皇后,燃儿!”他动了动手,发现正被太子握着,“羽儿!” “皇上,你可醒了!”汲善红着眼,似没注意两者不同的称呼。 “父皇!”洛麟羽只是低唤一声。 洛觜崇露出一丝笑意,气息虚弱道:“皇儿,你已经变声了,真的长大了!” “是,孩儿已经长大了,”这次,洛麟羽不再像以前那样撒娇否认,“父皇昏迷不醒,最高宰相入狱,众臣请求孩儿监国,孩儿虽然答应,但大事皆等父皇醒后再行定夺。父皇,孩儿去御膳房为您熬补汤,让父皇快点好起来!” “我儿勿劳,”洛觜崇反手握住他的手,“即便熬汤,也有御厨,何需皇儿亲自动手?皇儿只告诉父皇,你那一身武功,是何时习成的?” “师父遇害,皆因孩儿无能,否则定能将他救下。”洛麟羽说着,眼睛便湿润起来,“孩儿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是以在守孝期间,对宫外之事一律不问,只对武功勤加修炼,日夜不停,终于在三月三的前一晚功成。” 洛觜崇正要再问他如何认识洛辕株并知晓那是四皇叔,赤燃却忽然道:“皇上,大理寺和刑部已查出帮忙开宫门的内应及主谋,毒杀燃儿和皇上的淑妃一干人等也在大牢。” “处死!立即处死!”洛觜崇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声音虚弱中透着恨,“即刻行刑,一个不留!” 第437章 移交权力 洛觜崇将两大案件全都交给了太子。 儿子幼时便喜欢破案,如今他差点成了皇长子的剑下幽魂,而嫡长子却救了他,他心里愤怒、悲伤的同时,又充满慰藉,怎么着也要表示表示。 虽然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查清主谋从犯,他依然令太子全权处理此事。 当然,这个全权,还是要在他的旨意范围内:该死的人必须死,没得商量! 洛麟羽奉旨行事,却是另一番操作:她没有重复审问罪囚,只是和每个涉案之人单独谈会儿话。 不过,这每个涉案之人里,不包括伍恭恪和洛思行。 尤其是洛思行。 因为他已经停止呼吸,死了。 伍废妃被赐三尺白绫,了结性命。 看着鼻间已无气息、直接由昏迷进入死亡的儿子,她也确实失去了生的欲望,竟然没有丝毫叫嚷和反抗。 至于淑妃…… 和太子谈话后,她认罪了。 承认毒是她下的,和旁人无关。 下毒的目的,是要结束皇上对皇贵妃的独宠。 她到死都没将自己和芮思庄的事说出,既保全了名声,也保住了洛洵等人的性命,否则一旦爆出,不但她活不成,女儿、驸马、芮思庄全都活不成。 如此,获得毒杀案的清白有何用? 如太子所说,承认下毒,揽下所有罪过,接受赐死,是她唯一的出路。 何况太子既已知晓她和芮思庄的秘密情事,又怎有别的路可走? 她也不恨芮思庄,毕竟那个比她年轻许多的儒雅公子陪了她不短时间。 被皇上冷落后的孤寂,被他填补。 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他都给她带来了快乐。 足够了。 也值了。 女儿虽在日常不贴心,却送了份大礼给她,她更不能让女儿有事。 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唯一的孩子,唯一的骨血。 芮思庄被摘出来了。 桃花酿是别人送给他的,而他转送给淑妃娘娘,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高尽义、虞新等大臣都被摘出来了。 淑妃一命,救活一串人。 只余有谋反之心的两大宰相。 他俩跟此案毫无牵涉,反而出不了狱,真是倒霉透顶。 不过听闻太子因马球队而格外开恩、将谈璟瑶等人释放后,谈世如心里顿时宽慰许多,也更加相信太子。 相信只要听他的话,只要照做,他就一定会被赦罪出狱。 这是太子在夜里传音时说的。 太子居然已习成传音术,这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听说传音术极难修炼,没想到…… 真是天纵其才。 伍废妃死了,淑妃死了,水风死了,秋葵死了…… 该死的涉案之人都死了,只有洛辕株还活着。 因为没被洛麟羽当场揭穿使用活人偶,他成了抱着双臂看热闹的家伙。 不知道偶线存在的人,确实没看到他动手~~从进入城门开始,他始终是跟在几人后头,什么都没干。 真的只是个看热闹的。 他们既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王爷为思行皇子提供过一套要命剑法,更不晓得思行皇子吃的什么爆发性绝命药也是他给的,自然把他当作能捞到好处就捞、捞不到好处就当看热闹的闲人。 皇上给他定了个知而不报的罪,押到皇陵附近的一个闹鬼凶宅里囚禁。 这个处罚也不算小,若再加上每日鞭笞杖责,估计活不了多久。 没人知道皇上手里有先帝遗诏。 不能杀洛辕株那个闲极无事就捣乱的搅屎棍,他也是无奈。 祥公公得知后,心下暗恼。 但事情已成定局,他无法在太子手中更改。 好在天牢里还有两个。 太子说要按照以往惯例,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就秋后问斩,反正也没几个月了,正好使点手段让人在牢里多折磨折磨他们! 洛麟羽早已想到这一点,却装聋作哑,从不去大牢。 做官久了,尤其是在高位,大部分人都难免生出睥睨一切、唯我独尊的骄横之心,甚至会暗生不该有的心思。 谈世如身为首席宰相,对国家各种政令最是清楚。而他居然私自使用皇家专供~~御用紫檀木,这绝非属于喜好问题,毕竟这里不是现世。 祥公公出于报复利息的额外小动作,洛麟羽将其视为对谈世如的惩罚。 救他出狱可以,但必须吃点苦头。 吃过苦头的结果有两种。 一是真正老实本分起来; 二是他会觉得还是自己权力不够大,否则不会如此吃苦受辱,于是更加谋权,策划篡位。 而她既然都想到了,又怎会不防? 至于顾诗江那个倒霉蛋子,只能陪着谈世如受罪了,也算是没犯错之前的敲打。 这些人中,阎媚最幸运。 她逃过一劫。 尝酒没事的原因,被制定为喝得少,如果像皇上、皇贵妃那样喝掉半壶,绝对会中毒。 洛觜崇将案件交给太子后,除了祥公公主动说起,他便不再过问,一则,太子已是他最信任的儿子,二则,他的身体始终没有康复。 人若因自己的疏忽而生病虚弱,尚且后悔懊恼,何况他人导致? 洛觜崇虽然人已苏醒,却总是虚弱,迟迟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他的燃儿嘴上没说什么,眉间却隐含忧愁,并在苦苦思索后写出新的丹方,炼制补身丹药给他服用。 这让他喜悦至极。 即使无法好起来,他也开心。 “燃儿,”他捉住她的手,含情脉脉,“为夫慢慢休养,你不要再忙了。” 赤燃微微摇头,没说话。 “燃儿,”洛觜崇挣扎着想起身,“为夫想抱抱你。” 赤燃默默无声地将他扶起,靠坐在床头,然后自己斜躺着依到他怀里。 洛觜崇的胳膊软软揽着心爱女子,语气温柔:“燃儿爱我,我死也值了。” 赤燃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不是铁打的。 洛觜崇的真情爱宠,她无法做到一点都不感动,何况已与他床笫之欢这么久~~虽是被动,却也带着他的爱。 可她依然要回到洛昀身边。 洛觜崇再爱她,她爱的也依然是洛昀。 她最爱的既然是洛昀,离开便是必须的。 而要离开,就必须动用手段。 她不想伤害洛觜崇,可若不伤害,她就无法离开。 她只能这么做。 “皇上,让太子继续监国吧,”她伸手环到他腋下,“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等养好身体再操心国事。” “燃儿!”这是赤燃第一次主动抱他,他龙心大悦,“都听你的!” 儿子即便长大了,也毫无夺权上位之心,否则就不会救他、而任凭老爹被逆子刺杀了。 他若被洛思行那逆子成功刺杀,羽儿可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 可他却及时赶来,救下父皇性命。 羽儿依然是从前那个天底下最孝顺的孩子,他的好儿子。 盖着玉玺大印的诏书一下,太子便在皇帝的授权下正式监国,人也坐在了朝堂上,只是位置在龙椅偏侧微下方。 离君临天下只有一步之遥。 小豆子和球果子作为贴身随侍太监,轮流值班站在太子后侧三步外,心里的激动无以言表。 东宫宫官失落的心又回来了。 被宰相们提议太子监国,他们刚接触真正的权力,屁股还没坐热,皇上就醒了。 太子立马推交监国之责。 如今皇上居然又主动让太子监国。 既未离宫,也没什么致命大病,只是有点虚弱,就让太子监国,说明皇上要真正磨炼太子、为将来顺利继位做准备了。 这简直令非朝臣兼职的东宫宫官们欣喜若狂。 他们终于可以参与朝政了! “太子殿下,”萧皓按照太子的传音授意,出列禀道,“从上元节开始至今,乐师德已率领军兵百姓退敌四次,是否需要派兵增援并给予嘉奖?” “可以,”洛麟羽微微点头,“如何嘉奖,政事堂议出后呈上来。至于增援,从附近州县征调即可。” 流渡王君派来参加元日大朝会的使者在事情结束不久就走了,却没能引起注意,若非乐师德平日便加以防备,事发时应对得当,说不定还真被他们得逞。 若问会是谁唆使撺掇流渡王君攻打大正,那是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秀橙。 如此暗中操作,显然也没打算撕破脸,毕竟两国还未发生什么大冲突。 除了乐师德所辖的西部边境事宜,列入朝议的便只有淼江海所在的南部边境~~那个死门销子又拉着三万人马找淼将军练兵去了。 “不用管他,”洛麟羽淡淡道,“只要军饷及时发下去,无人拖欠克扣,青鸾太子就讨不着便宜。” 她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没有其他事的话就都散了吧。” “恭送太子殿下!”众臣齐声道。 这之后,洛麟羽的日子便是不温不火地过着,除了每日请安问膳,曲尽子职,依然在东宫守孝,直到五月。 然而就在守孝将要期满之时,北部边境忽然传来紧急军情:黄石国率军攻打大正! “怎么回事?”洛麟羽冲到璨锦宫,“父皇,为何孩儿没收到一点消息?” 洛觜崇因知道是自己的失误而理亏,伸手道:“皇儿,扶父皇起来。” 洛麟羽依言将他扶到椅子上。 洛觜崇因虚弱而斜倚着:“皇儿,你今已监国,有些事,便该让你知晓了。” 他看向祥公公,“带太子去御书房,最上面那排书中,夹有一份名单。” 又转向洛麟羽,“皇儿,找到后拿过来,父皇告诉你它的作用。” 第438章 凶宅碗墓谈人偶 “玄华,你看到了吗,这是派往各国的细作名单,”洛麟羽站在木头人面前,轻声低语,“现在,它在我的手里了。” 木头人静静立着,没有半分反应。 可就是这不会开口不能动的木制品,却已成了洛麟羽的倾诉对象,无论大小事,她都会过来和它说。 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它不是玄华,但依然将它当作精神寄托。 “有了这份名单,我便能收到别国情报,早点做出应对措施,不再像今日这般被动,”她叹口气,“沉迷美色,果然耽误正事,希望那些棋子还能联系启用,没有荒废。” “殿下,”球果子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这几年采摘积攒的鬼见愁已全部磨成粉,用布袋装好置入陶罐,放在了干燥处。” “很好,”洛麟羽从内室缓缓走出,“准备一下,去北部边境时带上。” “殿下您要亲自去迎敌?”球果子大吃一惊,“您正在监国,怎能离开京都?” “你不懂,”洛麟羽摆摆手,“回头跟小豆子替本宫守好大后方就行,下去吧。” “是。”球果子心有不舍。 殿下自监国以后,话才渐渐多了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沉默寡言,想听他说句话都好难。 不过,跟玄华道长遇害之前相比,还是少了很多很多,笑容也不易见到。 他走到远处,站在太子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叹口气:“唉!” “果公公怎么了?”一名宫女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想巴结。 “没事!”球果子摆摆手,转身走掉。 他可不敢跟任何人说殿下的事。 能被殿下信任,除了忠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嘴严。 小豆子那张嘴巴就跟被树胶粘住了似的,谁想从他那儿套话,都不会透露半句。 自己得跟他学。 不然以后站在殿下身后看大臣议事,可就没他的份儿了。 从麟羽宫到太子东宫,好不容易熬出现在这地位,若是被弄丢了,他非得抽死自己不可。 他暗暗想着,却不知太子已经离开宸矞宫,出了皇城。 洛麟羽避开巡逻飘出京都后,直往皇陵。 不久后,她来到那座宅子。 主屋无人,她悄然进入碗墓。 哪曾想,看到的竟是洛思行正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上前一探鼻息,同样无半分呼吸。 身后传来响动。 是洛辕株。 洛麟羽没有躲避。 而洛辕株看到太子,竟也毫无意外之色,还笑道:“本王就知道太子侄儿会找到这里来。” 洛麟羽淡淡道:“看来皇叔不仅自己身怀异术,还将那异术教给了洛思行。” “太子侄儿是想杀了他么?”洛辕株问着话,却不待答,便接着道,“我劝侄儿莫动手,这个人,以后会对太子侄儿有用。” 洛麟羽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有何用?” “现在还不能说,”洛辕株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若搁平日,洛麟羽定要嗤笑,但她此时却一脸沉肃:“皇叔既未修道,更未成仙,如何能知晓天机了?” 洛辕株不答反问:“侄儿见我行动自由,却毫无奇怪之色,显然是知道我将他们控制住了。多谢侄儿没有揭穿皇叔,侄儿若想问什么,便问吧!” 洛麟羽闻言,反倒迟疑起来,不知如何开口。 “让皇叔猜猜……”洛辕株摸着下巴思索,然后看着他,“侄儿是不是想问皇叔会不会摆弄草木人偶?” 洛麟羽点点头。 “那让皇叔再猜猜侄儿来这里的目的吧,”洛辕株幽幽道,“侄儿与太子太傅师徒情深,不惜以储君之身为他守孝。此举虽有不当,却恰恰显示情意之重。如此厚重的情意,侄儿必然不愿相信人已离去,希望他像以前一样久伴身边。” 洛麟羽的眼睛红了红。 洛辕株叹道:“你果然是想问皇叔能否制作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偶。” 洛麟羽垂了一下眸,暂不说自己已刻有木头人的事。 “侄儿啊,不是皇叔不帮你。”洛辕株无奈,“若只是做个相貌相同的草木死物,那是再容易不过,可我想,你要的定然不是那样的东西。” “是,”洛麟羽承认,“我希望他能像活着一样行动自如,且能与我说话。” “这不可能,”洛辕株摇头,“皇叔即便将本事全部学到手,也做不到。” 洛麟羽看着他。 洛辕株犹豫片刻,一拍手:“得,既然侄儿初次见面就顾及叔侄亲情,皇叔也就不瞒侄儿了!” 他细致讲述道,“想要跟活着一样的人偶,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在那人活着时,剥了他的整张皮,通过术法罩到人偶身上贴紧。” 洛麟羽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邪术跟秀橙国那木头人一样。 但她既用不上,也根本不会使用。 “第二种呢?”她抱着一丝希望。 “第二种,和第一种相似,得在那人断气之前操作,只是不需要活剥人皮,”洛辕株遗憾地看着他,“可你师父已经仙逝这么久了,根本无法将他的灵魂转到人偶身上。” “果然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么……”洛麟羽低低道,嗓子有些干涩。 洛辕株皱眉:“除非……” 洛麟羽忙道:“除非什么?” “算了,那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你是储君,死去的灵魂根本不敢靠近,尤其是登上帝位后,你便是真龙,即便强行拘来,到时也会跑掉或消散,还是别折腾了,”洛辕株欲拍他的肩,却至中途又缩回手,“侄儿啊,既然人已去,就不要想太多。好好走自己的路,对得起师恩,不辜负他的教导,方是正理。” 洛麟羽敛起悲伤,整理了下情绪:“皇叔真无夺位之心么?” 洛辕株笑了起来:“若是你爹么,我可能还会再给他找点麻烦,毕竟我在这里活得实在太无趣了。但你么……就算了吧,上天注定你是皇帝,我就不跟侄儿瞎捣乱了,免得侄儿一发狠,给叔一个死无全尸。” 洛麟羽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还是玄华死后的第一个笑容。 虽然短暂,转瞬即逝,却终究打破脸皮僵硬似的魔咒。 “侄儿若无其它事,就回去吧,”洛辕株看了眼死人般沉睡的洛思行,“这个人我会帮你看着,绝不会跑掉。” 从进宅就开始展开他心通的洛麟羽也看向洛思行,没说话。 “放心吧,皇叔没骗你,以后,他对你绝对有用,”洛辕株催促道,“相信皇叔,快回去吧,还有很多国家大事等着你呢。” 洛麟羽凝视他片刻:“好。” 说罢便不怕偷袭地转身离去。 洛思行快醒了。 洛辕株催她离开,就是因为这个。 免得两人面对面尴尬。 而洛辕株之所以将洛思行挖出来,的确是因为他还有用~~未来将有一场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浩劫的浩劫,洛思行到时能派上用场。 什么浩劫? 四皇叔培养洛思行,竟然并不仅仅为了给父皇添堵? 她还在洛辕株的脑中读到云笈真经四个字,但因为只是谈话,他并未想云笈真经的内容,她也就无从知晓修炼方法。 另外,四皇叔的那个“除非……” 指的是远离皇宫的郊外,由那些无法转世投胎的孤魂厉鬼附身人偶。 这的确不是她想要的。 有玄华面容的草木人,怎能容野鬼游魂占用? 且她这储君之身…… 即便附上别的灵魂,她一靠近,它们也会被吓跑,更别说她登基之后了。 她不由在心里叹口气。 算了吧…… 第439章 一帅五将三雄城 当洛麟羽心里说算了时,却不知木头人的身体内部正因她的血泪而悄悄发生变化。 黄石国十万大军,只靠边境驻军抵挡显然是不现实的。 皇上依然不死不活地地躺在床上,并因持续虚弱而恼怒不已,即使有皇贵妃陪伴在侧,还是下旨将阎贵人赐死。 理由很简单,毒药虽非阎媚所下,可若没有她,他和皇贵妃岂能中毒?又如何会被残留在体内的毒药害成如此模样? 御医们无法诊断出皇帝无法恢复的原因,便将其归咎于毒药和受惊的双重作用,所以他恨洛思行和毒杀案犯恨得咬牙切齿,可他们已经死了怎么办? 只能阎媚倒霉。 她还是难逃一劫,没有幸运到底。 心爱女子日夜伴在身旁,他却无法抱她亲她,又哪有精力顾及国事? 正常之时都能为美人久不上朝,何况精力不济? 皇上那边没啥指望,事关国家安全的紧急朝议便依然由太子率群臣召开。 按规定,三品以下官员每个月逢一、五日朝参,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要上朝。 而这天,正好是初五。 所以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高尽义、从八品下的门下省主事虞新等人皆来上朝参与议事。 边境有军情,其它事便都是芝麻小事,太子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 众臣一听太子要亲自领军御敌,顿时一片反对之声。 理由很简单,太子殿下您正在监国,不是以前那种想跑哪儿就跑哪儿的自由身,打仗有武将,您只需坐镇京都即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您什么都自己上,国家养他们做什么?当摆设么? 萧丞相没接到太子传音,便未贸然开口~~他心里其实是反对的,但不敢说。 出狱后官复原职的中书舍人高尽义也没表态,被太子从牢里捞出来后,他心里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倾斜。何况皇上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怕是已经很难料,不巴结太子巴结谁? 他的真实想法和萧皓一样~~反对,他的反应也和萧皓没啥区别~~沉默。 高尽义见识到了太子的传音术,想着太子若有吩咐,定会传音于他,既然没传音,那他就暂时不说话。 但虞新不一样。 他啥都不知道,以为自己能够出狱,是因为真正的主谋认了罪。 那天太子不理他,他心里很不快乐。但他知道此案是经太子介入后,淑妃才认罪的。所以他还是心生感激,不然不仅他没了小命,虞家也得完蛋。 鉴于此,他的反应最积极。 但不是支持太子,而是反对。 几乎整个朝堂就他反对声最高。 不为别的,就是为太子殿下的生命安全着想。 他要用这种方式报答太子。 即使明知自己官微言轻。 这个因为啥都不知道而瞎蹦跶的人…… 洛麟羽头疼。 “行,你们反对,那你们给本宫推荐一个能领军应对黄石十万大军的人来,”洛麟羽扫视群臣,“打胜立功,荐者有赏;损兵折将,荐者连罪。” 这…… 虽说此乃老规矩,但经太子这么说出来,感觉好像严重了些。 更关键的是,放眼朝中,除了太子殿下和身在南部边境、曾被连升十二级的淼江海,还真没让人敢保证定能打退敌军、只胜不败的武将。 古话早就有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哪来经验? 很可能一个策略失误,就能让全军覆没。 反对太子出征、却又没有良将可推荐的众臣更加犹豫,武将们也不敢冒头自荐担当统率各路兵马的大元帅。 就在这时,太子又开了口:“乐师德在西部数次御敌,淼江海在南部与青鸾过招儿,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北部又边境告急,若以十万对十万,甚至二十万对十万,恐怕接下来该轮到国库告急了。” 户部尚书寇祯检立即道:“殿下说的是。” 这个死抠儿的田舍翁! 部分大臣摇头不已,尤其是大理寺少卿袁柬晖,直接对其怒目以视:“寇大人,国库充足固然好,可若被敌军攻破关隘,直捣京城,钱再多,何用?” 寇祯检斜瞄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所言,纯属多虑?” 袁柬晖知他是故意往太子身上扯,便哼道:“太子殿下所虑不虚,但你不能因此而捂着钱袋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寇祯检也轻哼一声,“你知不知道打仗有多耗钱、多费银?再说,殿下的话还没讲完呢,你急什么?” 袁柬晖:“……” 他不知道,户部尚书在太子小的时候就暗中力挺,偷偷桑葚、打个小架什么的,都跟在刑部尚书等人后面附和,帮麟羽小殿下说话。 所以朝中谁都可能有事,唯独他和刑部尚书应天声稳坐原位。 “殿下不就是在为少带人马作铺垫么,”袁柬晖的声音低了低,“说来说去还是要亲自出征!” “不错,本宫就是这个意思,”洛麟羽虽然未笑,表情却温和些许,“詹事府协助兵部、户部、工部、司农寺、军器监等相关衙署备押粮草、征调五万军兵,发文令他们直接赶往三雄城集合,宁远将军娄德裕、游骑将军邓子昂、归德朗将崔贤挺、昭武校尉任元忠、昭武副尉魏远嗣,明日即随本宫先行奔赴边境,袁柬晖入政事堂与各宰相负责大后方……” 太子点名安排各种事宜,众臣听到这里,皆知袁柬晖入了太子的眼。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后,洛麟羽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拒绝地站起身,面容冷肃:“各就各位,立即执行!退朝!” 说罢,也不像以往那样先走、听他们恭送,而是挺拔如松地立在原处,看着他们。 萧皓、高尽义、袁柬晖等几人见了,立马行礼率先跑出殿门。 李和平也不甘示弱地疾步走出去。 他隐隐觉得,太子此次出征归来,怕是要登上帝位。 太子令下,国家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洛麟羽临行前,特意给洛昀传音,以免小皇叔按捺不住去皇宫抢人。 之后,六匹良马直奔三雄城。 ps:丞相和宰相在现世古代有区别,但在本文~~异世中没有,随意使用只是为了读起来顺口。比如提到萧皓时,说萧丞相很顺,说萧宰相就有点别扭。特此说明,宝贝们勿因历史而考较。 第440章 黄石国宇文立坚 兵之所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二曰争利,三曰积恶,四曰内乱,五曰因饥。 黄石国攻打大正国绝不属于后三种,因为~~黄石国变天了! 一手遮天、把持朝政的丞相宇文立坚成功篡位,当上了皇帝! 这家伙虽是文臣,能耐却大得很,将那没用的傀儡赶下台后,又雄心勃勃要夺新地盘,一统天下。 柿子捡软的捏,大正国国土面积最小,又是紧挨着的邻居,自然是首当其冲的目标。 至于瘟疫时期的愧欠和帮助,那是傀儡皇帝的事,与他无关。 何况有野心的人,哪会拘于那点恩德?早将其抛之脑后。 而宇文立坚的本事也确实不小,洛麟羽从凌云城出发后,尚行在路上,他便攻破三大关隘之第一关~~河庄关。 洛麟羽还未赶到三雄城,他又破了三十二里外的第二关~~白皮关。 事情紧急,洛麟羽赶到后,立即召代州刺史、都督、县令等大小地方官,以及从忻州两大关城逃出来的官员僚属,展开他心通,当面各种询问。 马背分带同一种不明物资、跟随太子赶赴的五大将尉,看太子问完话后,突然出手,隔空朝忻州司马的胸口拍了一掌,将他打得倒飞撞到墙上,当即口吐鲜血半身不遂。 众人大吃一惊。 “将他押过来!”洛麟羽不多废话,直接吩咐。 昭武校尉任元忠和昭武副尉魏远嗣立即跑过去,将那人架起拖到太子面前。 “如此重要的关隘,你们失守后还有脸逃出来?”洛麟羽一把抓住他的头顶,“怎么着,还想继续为黄石国效力、再破我第三关么?嗯?” 说罢,便不容辩解地五指施力。 众人见忻州司马的面容渐渐扭曲,痛苦无比,不由骇然。 “我……我没有……”忻州司马疼痛难当,“殿下……冤枉……” “冤枉?”洛麟羽冷哼,“河庄关乃攻守兼得之重关要隘,白皮关更是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宇文立坚能在短短时间内连破两大关隘,敢说不是你的功劳?”洛麟羽的指下再施一重力,“本宫亲自废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啊!”忻州司马一声惨叫。 因架着他胳膊而离他最近的魏远嗣和任元忠眼睁睁看他脑袋变成葫芦,两只眼珠子暴出一半,快要垂下来。 两人骇然不已,手臂有些小抖。 其他人见之,全都吓得顾不得质疑或求情,先跪倒在地:“殿下息怒!” “敢在本宫监国时作祟,这就是下场!”洛麟羽看向瑟瑟发抖另几人,冷冷道,“你们是上吊自尽,还是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戴罪立功!”几人连忙叩首,“若不能协助守住天门关,我等立即以死谢罪!” 代州刺史郭绪柔、都督霍嘉融和几位将军也连忙道:“我等定竭力守住天门关,不令敌贼再进半步!” 洛麟羽俯视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河庄关不会失守也就罢了,为何攻向白皮关时也不去增援?” “太快了!实在来不及!”郭绪柔连忙解释,“微臣派出的人行至中途,白皮关那边就传来破关消息,他们疾速返回,在霍都督的带领下,紧急布置天门关。” “这么说,已经做好应对措施了?”洛麟羽说着便往外走,“带本宫去瞧瞧。” “是!”郭绪柔连忙爬起跑到前面引路,“殿下这边请!” 霍嘉融起身欲跟。 “霍都督负责组织所有关城军民准备应敌,娄将军、邓将军负责各路大军汇集,崔郎将、任校尉、魏副尉带马背物资一起过来,”太子脚下不停,声音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忻州臣僚归霍都督调遣,务必人尽其职,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被震慑的众人立即应是,分头行动。 忻州司马被殿下活活捏死,头颅都变了形,太可怕了! 他们可不想变成那样。 简直吓死人! 洛麟羽表情漠然。 想让他们乖乖听令,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本就是没什么感情交流的地方官,在这些老油子面前,自己即便已有一箭射断青鸾帅旗的名气,属于少年的脸庞也依然稚嫩,不使点手段,就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镇住。 而现在,时间不等人。 宇文立坚很快就会来。 那人连破两关,士气正盛,必须要挡住,否则三关全破就等于门户大开,黄石军可直捣凌云城。 众人皆知形势严峻,加上太子亲临,又露了这么一手,便干劲儿十足。 ~~ 洛觜崇久卧在床,虚弱的同时,心情愈加焦躁,太监宫女们不能犯一点点小错,否则就是杖刑加身,搞得在璨锦宫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之前个个巴结着想进璨锦宫,如今却个个恨不得立马被撵到别宫去。 皇上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杖刑次数越来越频,搞不好哪天就会被直接打死。 大家都很害怕。 幸运的是皇贵妃娘娘人挺好,常让众人殿外伺候,没有召唤不得进殿。 而召唤之时,又令殿外止,只让祥公公殿内伺候。 这简直如同免了她们死刑。 宫女们都谢天谢地谢贵妃,暗松一口气。 不过,皇上的心情糟糕透顶时,还是又赐死杀人了。 倒霉者乃以前的贤妃、后因受细作之累被降位的虞嫔~~虞青槐。 阎贵人是被她引见的。 淑妃、阎贵人等人都已经死了,洛觜崇的郁气无处发泄,便想到她。 皇帝在后宫赐死妃嫔,太监的行动又极其迅速、毫不耽搁,待虞新、虞华他们得到消息时,连尸体都凉了。 想求情?根本没机会。 何况她是受自家兄弟虞跑的连累,求情也没用,搞不好又把虞家其他人牵扯进去。 所以他们沉默了。 和皇后娘娘、所有宫妃一样选择并保持沉默。 皇贵妃为了皇上龙体康复,不停地研究新丹方、炼丹药。 可每次结果都一样:服下后好转几个时辰,第二天又恢复原样,继续虚弱。 看着赤燃瘦至尖削的下颌,洛觜崇心疼不已:“燃儿,歇歇吧,不要再忙了,没用的。” “即便不能彻底根治,能让皇上好转几个时辰、舒服一些,也比什么都不做强,”赤燃不听,快把自己埋在成堆的医书里,一本本翻阅,“行宫快建成了,待太子得胜归来,我们就去行宫养病。”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能用上的,连忙提笔将药名记下,“我就不信治不好你。” “燃儿……”洛觜崇看着她,感动低唤。 同时,心里对那些该死并已死的人恨意更浓,直想令人掘墓鞭尸。 “皇上,殿下有军报来,”祥公公忽从殿外急急走进,手里捧着一张折起来的纸,“用的是家书形式。” “是羽儿传消息回来了?”洛觜崇的注意力立刻转移。 “是,皇上,”祥公公边说边将书信呈上,“殿下临走时说过,到达边境后会每日一封书信报平安,以免皇上、皇后娘娘担心惦念。” “羽儿永远是朕的好皇儿,”洛觜崇露出一丝笑容,软软伸出手臂,“快扶朕起来,朕要自己看。” 祥公公依言将他扶起。 赤燃走过来,两人合力扶他到椅子上坐着。 洛觜崇打开信,两手因虚弱而有些哆嗦,一边看一边微抖。 祥公公看得心酸,眼睛一红,又想落泪。 赤燃别过脸去,有点难过。 “不愧是我洛觜崇的儿子,刚到就抓住一名内奸!”洛觜崇兴奋道。 第441章 埋伏一波 建在天门山上的天门关,历来为兵家设防与夺据之地。 其关口两侧,有两座山相对而立。 两山之间,沟深谷险,阴森狭窄,纵深达三十余里。 谷内群峰逶迤,形态各异,或突兀刺空,或壁削千仞。 谷侧崖间有一栈道,名曰羊肠坂,曾有人以“跌死狐狸弯死牛、行人过栈胆忧忧”来形容它的险。 而黄石军若想攻克天门关,羊肠坂还是必经之路。 困难完全可以预见。 大正只要在崖顶峰腰设下埋伏,往下投石滚木,就能砸死一大批。 宇文立坚不可能想不到。 可他没有选择。 除非放弃。 但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所以当黄石军的身影出现时,洛麟羽便见他们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头戴兜鍪(头盔),身穿铠甲,几乎全副武装。 至于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手持窄而高的长方形木质盾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什么护具都没有,纯属正常。 像影视剧里那样人皆一套高端铠甲,并且配备铁制盾牌,无论是现世古代还是异世古代,都属痴心妄想。 胸前两片金属圆护如同罩杯的著名明光铠,汉末三国时期就有了,可因为制作技术要求高,又昂贵无比,到南北朝后期才开始生产、渐渐大量,至唐朝方成为十三甲的第一名,另外十二种分别是光要甲、细鳞甲、山文甲、乌锤甲、白布甲、皂绢甲、布背甲、步兵甲、皮甲、木甲、锁子甲和马甲。 宇文立坚肯烧钱为百分之六十的军兵配备铠甲头盔,想都不用想,定是防范过栈道时遭到埋伏,保存实力。 可若真有落石砸下来,又岂是铜铁头盔所能挡住的? 即便砸不死,也得脑震荡。 但她知道,宇文立坚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因山壁陡峭,根本无法派人上去侦察。何况山顶又非只有几步宽、还光秃秃啥都没有、上去就能看见。 洛麟羽静静立在关墙上,看那排成一字形的长长队伍胆战心惊却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行军于狭窄栈道。 他们中的个别人会时不时抬头望一眼,但大多数都心大得很,或者注意力全在脚下,想不起头顶是否有危机。 毕竟黄石也多年未打仗,即便是接受过训练的老兵,怕也跟新兵蛋子一个样儿,强不了多少。 大正这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承太平日久,就会懒惰懈怠。 天天练兵? 拉倒吧。 刀枪不生锈就不错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乐师德那种觉悟。 想想靖康二年金兵大举南下时黄河天险竟然无兵防守,仓促从京城调去的宋军上马时“辄以两手捉鞍,不能施放,人皆笑之”。 再想想清朝建国时士皆生猛、后来却腐朽不堪、变成废物点心皮囊软蛋的八旗和绿营兵。 大正此时便已差不多也是那种状态。 不止大正,其他国家也是如此。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杀青鸾太子姬霄的原因~~像他那样年年练兵、真正居安思危并付诸行动的人没几个了。 那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真实拉练的确残酷,因为会死人。 但若等战争爆发再去适应,根本来不及,不仅在拉练对战中死去的人依然会死,其他人也会死。 每个人都是身处不同位置、不同高度后,才有与旁人不一样的视角。 百姓考虑的是个人,她此时考虑的却已是国家的整体得失,以小换大。 宇文立坚还没出现。 那家伙能把皇帝拉下龙椅、自己坐上去,自然不是个傻的。这么危险的地段,士兵傻傻想不到也就算了,他可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十万人,即便任由他们走到关口,三十里的栈道也只能装一半。 “殿下,还不动手么?”郭柔绪看着一长串蚂蚁般的人头,有些沉不住气了。 “再等等,”洛麟羽淡淡道,“等他们将关口前的场地站满。” 话音刚落,黄石侦察兵便和急先锋踏上堪堪两人宽的石阶。 说是两人宽,其实是上行者和下行者会面时,得互相侧一下身体,才能交错通过。 所以这些或穿甲胄护具、或只握兵器的黄石军卒,还是要一个跟着一个上,无法并行。 洛麟羽后退一步,如同黑夜里的猎豹,耐心等待着。 太子退,众人便跟着往后退。 接着,一名趴在墙头打盹儿的守关士兵幽幽醒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揉眼睛,懒懒散散半天才注意到关口聚有很多人,顿时吓一跳:“哎哟娘哎,怎么有这么多兵?哎呀不好!有敌军!” 他一激灵,猛然提高嗓门儿大叫:“哎哟敌军来了!快通报!快去通报我滴娘哎!敌袭啊!” 说罢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他一走,关墙上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已聚到关门、带着疑惑警惕四望的黄石士兵顿时哈哈大笑:“这怂蛋!还没打呢,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河庄关、白皮关的守备已经够松弛了,没想到这里更松弛,不仅只有一个人轮值,还睡觉!” “亏我走栈道时还担心来着,如今看来完全是多余!” “这第三关跟前两关没啥区别,一会儿咱们照样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 “兄弟们,快点过来,不用怕,”看栈道上的人和他们一样走得战战兢兢,先锋队小将不由高声鼓励,“放心大胆地走,天门关的人根本没得到消息!” “谁怕那些一打就跑的怂蛋啊,我们是怕脚下一滑掉到深沟里!”长长队伍中有人低声咕哝。 山隘非平地,关门前的场地有限,没多久,便已站满,部分士兵干脆爬到两边斜坡上坐下,就跟悠闲度假似的。 洛麟羽缓缓抬起手,猛然下压。 霍都督立即低声传令:“放!” 旗令无声地依次传递过去。 接着,便是轰隆隆数石齐发,圆木滚砸。 “啊!” “啊!” “有埋伏!” “快禀报皇上!” 栈道上的士卒惨叫着乱作一团,有的被砸得血肉模糊,有的滚进深沟,不一会儿,栈道上下就一片东倒西歪。直接挂掉的,伤得不能动而大声痛叫、鬼哭狼嚎的,头盔裂开晕过去的,还有反应快、紧贴凹进去的石壁瑟缩躲避的…… 除了不多的幸运儿,已经站在关门口的士兵也是屁事没有,他们愣愣看着突然发生的变故,想救都救不了。 “哈哈哈,”城墙上传来笑声,众人连忙转身抬头,发现竟是那个睡觉打哈欠的守卫兵,“他们已经上当了,都砸死了,兄弟们乡亲们都回来吧!” 崖顶山腰立即冒出一排身影,大家一边嬉笑谈论,一边往回走。 黄石先锋小将看他们军兵不多,大部分都是百姓,不由思索片刻,看向城楼。 “看什么看?”那守卫朝他瞪眼,“一会儿就下来收拾你们!” 黄石士兵慌了。 那小将却拉过身旁一人,低声道:“他们都撤了,大概不知道我们共有多少人。你马上回去禀报皇上,就说百姓都出来帮忙了,且他们只是叫喊,不敢真的打开关门出来,估计是守军太少,援军还未及时赶到,请皇上定夺。” 第442章 一计不成再一计 “看来他已经出事了。”黄石那曾是文官、但武将气息更浓的新皇帝皱眉。 宇文立坚行事一向谨慎。 即便那个让他心里极为看不起的大正人帮了他两次,他也依然无法百分百全心信任,毕竟自己就是百般手段获取信任后,才将那霸着堂妹乱来、还不许她们嫁人的无道昏君赶下皇位的。 所以他的疑心,也会比一般君王更重。 那人说天门关有两千守军,但已形同虚设。因为它前面还有两大关口挡着,又久无战事,关城军民便都没了警戒心,官员和守军除了收税敛财,已经忘记它的更大作用。 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因为若无他的殷勤过问,黄石国的边关也会如此。 但他依然让士兵穿上盔甲。 虽然不能做到每人都有,但已全部用上。 没想到还是中埋伏了。 那人已经帮他闯过两关,在这个时候背叛他的可能性很小。 除非这是诱敌深入之计。 但这种可能性同样不大。 若是诱敌,过河庄关就可以了。 河庄关至白皮关之间才叫真正的瓮中捉鳖,躲无处躲,跑无处跑。 打仗不是朝堂,没人把可以简单解决的事故意变得复杂。 虽然他不会百分百信任那人,就像内心里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一样,但他很明智地知道,那人要么被发现被怀疑从而被监视,要么已经被囚。 他独独没想到已经死亡。 因为通常来说,重大案犯必须上报朝廷,经过审核和批准,甚至要押赴京城,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执行死刑。 尤其是涉及官员或其僚属时。 他哪知道大正仁德的太子殿下,其实经常对人下黑手? “清点人数,后退五里扎营。”他下令。 既然关口守卫那么松懈,那人又怎会被发现? 而他既然暴露,就说明关内有变。 援军到了? 等着自己率剩余兵力攻进关内、中其更大的埋伏? 谷口前的空地上,已剩六万人的军队按令扎营。 皇帝御驾亲征,是为大元帅。 每两万兵一个主将。 每个主将自己统领中军四千人,外加另外六军的六名总管。 总管是每个军的长官。 左、右虞侯各一军,每军两千八百人。 左、右厢各二军共四军,每军两千六百人。 驻营时,中军四千人在中心,六军成六面围绕中军扎营。每一千人扎成一个营区,管理各自营区的长官叫营主。 而宇文立坚,又被六万人三大营区团团包围,层层保护。 “除了之前说的那些,还有没有其它异常?”最大军帐里,宇文立坚亲自召问依令撤回的先锋队小将。 小将想了想,摇摇头:“回皇上,没有别的了。” 宇文立坚蹙眉。 “倒是不笨。”天门关里,洛麟羽轻轻敲击桌面。 她令人做那种种假象,就是想让黄石军“轻易”攻入关内,不然关前地形让她称之为鬼见愁的辣椒粉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那东西本是要带到河庄关用的,却没想到宇文立坚这么快。 而且自己布置的障眼术虽能骗过先锋小将,却瞒不过宇文立坚。 那家伙果然精明,居然没上当。 不然就算猜到内奸有变,也会因为埋伏只是关城全体军民合作的结果、守卫只敢嘴上逞凶而不敢打开城门,而立即抓住机会率领余下兵力进攻。 没上钩,倒要让她重新思量。 她不是不知道应该留下奸贼性命,迫他合作迷惑宇文立坚。 但她没能控制住。 她最恨的,就是为私利出卖自己国家的叛国贼。 相较之下,为自己国家而离开故土、耍奸使谋当间谍的人,都比卖国贼强百倍。 愤怒令人失去理智。 她愤怒了。 所以她杀了他。 这使那人的价值没有被反过来充分利用。 不过就算有机会重来,估计她还会这么做。 唉,杀了就杀了吧,反正已折损黄石四五万人,也算不错。 想必那宇文立坚此刻正心疼得要命吧? 哦不,这种应该生在乱世的枭雄,士卒的生命对他来说不过是草芥,是蝼蚁,他是不会真的心疼的。 “殿下,关城虽已封锁,但您亲自出征的事,怕也瞒不住,万一别处有谍者,必会飞鸽传书,”霍嘉融道,“说不定宇文立坚那贼已经得到消息。” 洛麟羽微微点头。 “那,”霍嘉融试探道,“咱们要不要主动出击?” “他们堵在谷口,你怎么出击?”洛麟羽看着他淡淡道,“栈道狭窄又难行,你要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人家来攻要排一字形,你出去也得排一字形。 这会儿主动出击,人家要笑死了,什么都不用干,只需拿刀等着,冒头儿一个,杀一个,杀得好开心。 霍嘉融尴尬道:“微臣思虑不周。” “你不用为显本宫智慧更高一筹,而隐藏心里的想法,”洛麟羽瞥他一眼,“霍家祖上曾因屡次立功而脱离贱奴身份,并官拜大将军,你这霍家后人虽已与他相隔不知多少代,但有些优良基因说不定就隔代传到哪个后人身上。” “这、这……”霍嘉融脸色涨红,“殿下说的是,可、可微臣……” 他硬着头皮道,“微臣尚需跟殿下学习!” 洛麟羽毫无笑意地低声呵呵,呵得霍嘉融身体打了个哆嗦。 “限你明日卯时前想出一个应敌之策,不管内容如何,必须答卷,”洛麟羽摆摆手,“下去吧。” “是。”霍嘉融不敢违令。 洛麟羽看向郭柔绪。 郭柔绪头皮一紧:“殿下,您、您让微臣想想,想想……” “想什么?”洛麟羽起身坐到案后,“磨墨。” “是是!”郭柔绪忙不迭地上前。 洛麟羽取笔在手:“这是我写给父皇的家书,待会儿替我发出去。” 郭柔绪连忙应是。 洛麟羽不再说话。 写完后,吹干墨迹,折起,递给郭柔绪。 郭柔绪深躬着双手捧接。 正要退下时,太子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将此信不着痕迹地透露出去。” 郭柔绪吃惊:“殿下您……” 他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要……?” 洛麟羽松开手:“告诉驿丞,由他私下叮嘱驿夫,无论在哪个路段遇人拦截,哪怕是已到京城,都要不留痕迹地任人抢夺去。” 第443章 大毛儿蛋的真身 妙峰山的崖腰洞府里,铺满石坛小花园的整片绿植中,那朵妖艳之花的花枝突然拔高,之后,花朵边缘的花瓣缓缓舒展,就像人在伸懒腰。 鲜黄色的毛球儿从晶石床上飞起,一边咕噜噜咕噜噜地吐着泡泡儿,一边来到它面前。 “大毛儿蛋,你擅离滽水池,将自己装在法器里隔绝气息,将来可别供出本座,惹她生气,”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话里带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不然我非把你的滽滽水吸干,让你变成一只死蟹。” 说着,竟一个旋转,化出一道无比飘逸又张扬内敛的红色身影。 大红色的对襟齐腰服,同色广袖外衫,遮不住尊贵、秀雅又妖媚的气质。 不过…… 他的脸上,却是一张看不到五官的平滑面皮。 “咕噜噜咕噜噜……”大毛儿蛋吐出一串串泡泡儿。 红衣男子伸出红润细长、一看就能令人想到特别花瓣的手指,朝毛儿蛋身上轻轻一弹:“这里又无旁人,你跟本座打什么哑谜?” “咯咯咯……”一串稚嫩可爱的笑声响在洞府,“花妖王,你若再威胁本蟹蟹,本蟹蟹就把你刺杀玄华的事说出去!” “哼,”红衣男子的脸色沉了沉,“本座只是回去一趟,就让人钻了空子,不杀他杀谁?” “你只图一时痛快,全然不顾忌他的身份,若能救活还好,若救不活……”大毛儿蛋摇摇鲜黄色的长毛,“你以后可就麻烦无穷!” 红衣男子重哼:“一个还未踏入神庭的仙界老家伙而已,我堂堂花王还怕他不成?” “他自不会动手,更不会轻易跨界,但别忘了,做出牺牲、暂不飞升的张天师也在人界,一旦嗅到你的气息……”毛球儿咯咯笑,“你就好自为之吧!” “臭小子,本座可是有恩于你,你还幸灾乐祸?”红衣男子对毛球儿屈指一弹,毛儿蛋顿被弹飞,“看我怎么罚你!” 大毛儿蛋“嘭”的一声撞到石壁上,卡进去。 “若不是滽滽水,非被撞得头晕眼花不可,”毛儿蛋半个身子嵌在石壁里,一动不动,“撞晕不要紧,可别撞坏我的法器。” “你那法器是纸做的么?”红衣男子斜睨一眼,“要不要我把你抠出来?” “又学我家主人说话!”大毛儿蛋的声音里带着傲娇,“喜欢就喜欢,但能不能不要学她说话?” 红衣男子不搭理,转身往外走:“许久未见,我去看看她。” 毛儿蛋连忙将身子往外拱:“带着我呗!” “就你这样,还想出去?不仅会被她一眼认出,还会连带着猜出我的身份,”红衣男子脚下丝毫不停,“你啊,还是乖乖待在这里老实修炼吧,什么时候能脱离你的滽滽水而不死,什么时候再提出去的事。” 最后一个字落音,身影便已消失。 大毛儿蛋脆嫩嫩地叹口气。 ~~ “殿下,城里果然还有细作,”归德朗将崔贤挺低声禀报,“微臣按殿下之令悄悄跟踪郭刺史,发现一名在驿馆附近打转的农妇很可疑,便盯住她,没想到还真是!” “一个国家往另一个国家派细作,既不可能只有几个人,更不可能只有几种身份,形形色色,什么行业都有,你能瞧出她的不对劲,说明你的眼力不错,既用了心,又观察仔细,”洛麟羽赞赏两句,“她亲自出手了?” “不,她只是放信鸽传出消息,微臣依殿下指令,只盯梢,没做任何动作,”崔贤挺心中既喜悦又忐忑,“微臣、微臣是不是不够灵活?” “你做得很好,”洛麟羽肯定他道,“若擅自拦截信鸽,才真坏事。” “还好还好……”崔贤挺顿时额渗冷汗,“还好微臣牢记殿下的话、谨遵殿下之令,没敢擅作主张。” 不然毁了殿下计划、坏了大事,他可真吃罪不起。 “一个农妇家里,居然能藏住信鸽,此女的本事也算不小,如今又只传书,不动手,怕是京城或别的地方已有黄石国的细作总堂,”洛麟羽思索,且不避着崔贤挺,“无论农妇出手,还是别处细作出手,只要信被他们弄去就行。细作总堂的事,回头再查,你切勿透露出去。” “是,殿下放心!”崔贤挺忙道。 ~~ 夜色里,一片乌云般的黑影悄悄离关来到黄石军营中心大帐。 宇文立坚正手执大正太子的原文书信,看得仔细:父皇,孩儿已至天门关,一切安好,父皇母后勿念。军队还未赶到集结,但天门关军民已齐心退敌,令黄石军损失不少,估计有六七万人。剩下的吓破了胆,正扎营天门谷前,不敢贸进……父皇,孩儿想趁敌对我方情况不明,转往安平关,从安平出关入黄石,攻其老巢,请父皇秘令各路人马并增兵二十万秘密前往安平关会合,打他个措手不及、顾此失彼…… 看完书信,他又打开附带的另一份半指宽小卷纸条:军队未至三雄城。 “想来个趁虚而入?”宇文立坚哼道,“却不知看似妙计,实则愚蠢。朕不过带军十万,黄石健儿可还多的是!” 他坐到方桌旁,执起毛笔。 心腹太监剧忠良连忙上去磨墨。 黄石国的冬季比大正寒冷,自方桌木椅出现,便立即摒弃轩案竹席。 宇文立坚看向帐外:“栗腹喜,去叫邹将军过来。” “是!”帐外守卫栗腹喜立应并快速执行。 宇文立坚写好旨意时,邹将军到。 原本五名主将,死了四万士卒后,便多出两名主将,其中一个有他。 行礼站起后,宇文立坚将书信旨意交给他:“大正安平关会有动静,你先带两千人马速去石城做好防御,庞将军会集结军队赶过去增援。” 邹将军躬身双手接信:“是!” 随后,同样成为闲人的庞将军也接令离去。 宇文立坚又宣召三位主将:“抽派五十队,每人手执两支火把,拉开距离探路,若无埋伏,便连夜过谷夜袭,拿下天门关,活捉大正太子!” 第444章 鬼见愁的威力 火把排成一条长龙,缓缓行在栈道上。 他们兵器挂于腰,左右手各执一支火把,前后伸直,士卒之间则拉开距离,黑暗中看去,就像整个军队缓慢前行。 洛麟羽站在城楼上淡淡看着。 五位将尉立在她身后两侧。 所有人都保持安静。 执火把、走栈道的士兵胆战心惊。 这条栈道一次就害死他们四万军兵! 四万啊! 简直就是死亡栈道! 这又不是国破家亡的时刻,没有人不惜命。 可他们没办法,皇上亲征,他们只能勇敢不能怂。 谁敢后退,督战队的尖刀就等着谁,和战场规矩一样。 五十队,每队五十人。 每队中,三名关系好的士兵组成一个小队,三个关系好的小队组成一个中队,五个中队再组成一个大队。 四十五人。 另有执法的文职人员“押官”一名;队头,也就是队长一名;执旗副队头一名;左右傔旗~~护旗兵两名。 这五人负责带领、监察队中士兵,确保大家能相互照应。 两千五百人行在窄险栈道上,竟异常安静,除了脚步声,没人敢说话,好像生怕惊动崖顶之人,使自己挨砸。 但没想到,战战兢兢走完三十里栈道,除了轻微风声,竟无一丝动静。 他们感到万般庆幸的同时,抓紧时间缓缓发酸的腿,然后步向石阶爬上去,站在关口前的空地上,高举火把。 片刻后,谷口前有皇帝猛挥一下手,城楼上则有太子抬起小臂。 黄石军队带着长梯、撞木分批而行,正式开进。 大正五将立即下楼,各就各位,紧盯风向是否有变化,以便及时调整。 丑时刚过,进入寅时,数架长梯悄无声息地抬向关墙,随后,一队队士卒轻手轻脚鱼贯而上。 却在这时,突有火把亮光渐渐出现在城墙上,伴随火光的,还有唱腔奇怪的小调:“都督叫我来巡岗,巡岗把那狗贼防,一路走到关城墙,墙上没有小娇娘~~嗯?关外咋这么亮?” 正在爬梯的士卒闻言,立即加速,准备翻越。 那边的人却已叫了起来:“有敌!有敌!都快起来别打瞌睡了,有敌军!” 之后,便是歪在墙根睡觉的守军都被惊起,忙不迭地拔刀呼喊,一片混乱。 先至的指挥将军蔡龁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撞门!” 于是天门关的关门便被一声声撞得震天响。 “你们顶住,我去禀告都督大人!”那人的声音慌慌张张响起,火把亮光也跟着慌慌张张远去。 “快!快用力撞门!”蔡龁急令。 他不怕什么刺史什么都督,怕的是惊动大正太子。 大正太子一箭射断青鸾帅旗的威名,也传到了黄石国,他怕自己被一箭射死。 巨大的帅旗旗杆都能断,他这凡体肉身不得被射出个大窟窿? 想到这里,他不由更加焦急,人也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命令身旁士卒将火把前移,理由是让爬梯撞门的军兵看得更清楚。 单梯上的先锋队有的已成功翻入城墙,有的则被砍下来。 从未真正打过仗的双方士卒都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敌人的血,愣了愣后,有的丢刀,有的手抖,但大部分都疯了般狂砍起来,比之前更加生猛。 因为他们意识到,若自己不狠,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与其被别人砍死,不如砍死别人。 守军增援很快过来,两方更加杀声一片,血溅城墙。 手执火把跑走的人下去后又悄悄折回,立在太子后侧不敢作声。 他活到四十九,还是第一次目睹军兵厮杀时的残酷。 “不经过战争洗礼,他们就永远无法体会守护关隘的真正意义,”洛麟羽淡淡道,“他们保护的不仅是大正百姓,更有父母妻儿在他们身后。” “殿下说得极是,”郭柔绪低回,“微臣定将殿下的话传达给所有官员士卒。” 话音刚落,便听关门被撞开,黄石军潮水般涌了进来。 又正好有先锋士卒顺墙杀到城楼这边。 洛麟羽抬手轻轻一弹指,那名士卒便被指风定住,被杀红眼的关卒一刀砍死,倒在血泊中。 此时的城墙上,到处都是七扭八歪的尸体和滩滩鲜血,让郭柔绪看得心惊胆战。 关门被撞开,行在栈道上的后续军队依次跟上,关外的欢呼喊杀声更响了。 三大主将全到,宇文立坚被护在中间。 区区两千守军,即便加上青年百姓,也没多少人,攻关不需要六万军,但随后的占领,以及南下、东进,人少了就不行,所以原本带两万军留在谷口等消息的谨慎想法,最后还是改了。 但他也未随军攻进去。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好像那道关门是阴森大口、尖牙利齿,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种对死亡的危机感,从小到大再至现在,已经救过他两次。 今天是第三次。 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将士都已冲了进去,此时的他,此时的皇帝兼大元帅,最不能退缩。 他努力去想进去后面临的胜利,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因为自己的身体反应而骇然不已。 “不好!”他大叫一声,欲冲却即止,脑袋也猛然一偏。 嗖!一颗石子擦耳而过。 三步之外的最近亲兵一声惨叫。 借火光一看,额心一个血洞。 不,是脑袋有个血洞。 小石头从前穿到后,然后卡在后脑边缘,竟没掉下来,像长了个大鼓包。 “护驾!护驾!”始终伴驾随行、不离左右的两百亲兵惊呼着护其后撤。 “帅旗!帅旗!”前面的亲兵边撤边警惕看向四周时,瞥见城楼上缓缓升起巨大帅旗,旗上赫然一个大大的“洛”字。 同时,关内突然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宇文立坚稳稳神,镇静地抬起手。 众人心惊肉跳地止步,目光齐齐看向城楼。 一道白色身影缓缓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是从上至下,真正不见一点杂质的一身白。 连垂而未束的头发都是雪色。 好在头上没戴帽子,不然定是那专门勾人魂魄的白无常。 “大正太子?洛麟羽?”宇文立坚摸了摸又疼又湿的耳朵。 伸到面前瞄一眼,指腹沾有血。 “黄石新皇,本宫有礼,”洛麟羽说着话,却是连手都不拱,毫无诚意,“多谢你免费赠送十万亡魂,一会儿就超度他们顺利踏上黄泉路,等候投胎转世。” 辣椒粉是不致命,但随风撒入眼中,可就…… 魔鬼辣椒的威力即便减半,也不是从未吃过辣椒、更未见过辣椒之人所能承受的。 本就疼痛,再条件反射地用手一揉。 好嘛,绝对是火辣辣痛到钻心,无法呼吸都有可能。 若旁边再有人喊:“大正军队来了!” 呵呵,已看不见任何东西、比瞎子还惨的黄石军兵会如何,完全可以想象到。 除了举刀乱砍、互相残杀,还有什么? “这都是你设的陷阱?”宇文立坚简直不敢相信,声音冷如冰冻,“你的家书是假的,军队未到也是假的,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诡计,对不对?” “不,你错了,”洛麟羽淡淡道,“军队确实还未到,因为你太快了。” “怎么可能?”宇文立坚摇摇头,坚决不信,“哪怕你们有本事连夜挖出万人坑,六万人也不可能抵挡不住两千人!” “要不要进来看看?”洛麟羽气死人不偿命,“本宫很欢迎。” 第445章 花妖王 预感和警兆救了宇文立坚的命,却没改变被俘的运。 人家都把自己送到门口了,洛麟羽怎么可能放他走? 两千守军,四千百姓,杀敌十万,活捉国君。 消息传回,凌云城一片沸腾。 其他收到飞鸽传书的国家则震惊不已。 “哈哈哈!”洛觜崇大笑出声,却因虚弱而底气不足。 大臣们也互相击掌庆贺,甚至当场拉手勾臂跳起舞。 宇文立坚却在三雄城吃好的、喝好的,被待以上宾,给足了帝王面子。 他内心很不解。 自己明明是俘虏,是阶下囚,洛麟羽为何如此优待自己? 看着白发少年,他不由问出疑惑。 洛麟羽淡淡道:“无论何时,这天下,都是英雄惜英雄。黄石皇帝既然昏庸无能且违背人伦、不知羞耻,取而代之便也没什么不可以。” 宇文立坚讶然睁大眼。 这话若是黄石大臣说出来,基本上大部分有拍马屁之嫌,少部分则是想说真话却有心无胆。 可若换作别国之人…… 人家没必要拍黄石帝王的马屁。 尤其还是俘虏他的别国太子。 这话显然是真的不能再真。 他忽然对这活捉自己的少年生出一丝好感:“大正太子真是个极特别的人。” “实话实说而已。”洛麟羽表情漠然,“杀你十万军,你心里肯定恨我,但没关系。我们既非亲人,也非朋友,你的恨与不恨,我又不在乎。再者,你无端挑起战争,因野心而侵略,死多少人都活该。” 宇文立坚竟含笑点头赞同,之后又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我想看看你能值多少钱,”洛麟羽淡淡瞥他一眼,“你也正好能看清有多少人真心拥护你。” 宇文立坚面色一沉:“说不定已有人等不及找出拓拔家的余孽扶他称帝。” “那本宫可就有好戏看了,”洛麟羽面无笑容,话却给人幸灾乐祸的感觉,“本宫收复两大关隘后,能接着看黄石内乱,想必十分有趣。” 这意思,是会放了他? “你的军队应该到了吧?”宇文立坚直接问道,“是否打算集结后攻打报仇?” 洛麟羽摇摇头。 “为何?”宇文立坚竟觉可惜,“凭你的手段和能力,攻下几座城池是完全没问题的,尤其是手里还挟持着我。” “本宫为何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去攻城?”洛麟羽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不会以为不割让十几座城,我就白白送你回去吧?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 宇文立坚:“……” “我真是小看你了。”他摇头叹息。 同时因洛麟羽用“送”字而非“放”字,心中好感再加一层。 “你该感到庆幸,”洛麟羽却恢复冷漠,“因为小看我的人基本上都已死光,而你还活着。” “多谢太子手下留情,多谢自己活得如此有价值,不然此刻已同样魂归地府,”宇文立坚冲他抱抱拳,又翘起两根大拇指对自己抱抱拳,“只要太子开口,城池和黄金我都能给你。” “因为你相信只要有命在,终有一天,失去的东西都能夺回来,”洛麟羽道出他的思想,“关键时刻洒脱痛快,不为任何事物所累,果然该生为乱世枭雄。” “哈哈哈!”宇文立坚大笑,“多谢太子如此高的评价!此刻我竟觉得,虽损失十万人,这一仗,却打得非常值!” “本宫一身素衣,就不陪你笑了,”洛麟羽摆了下食指,“先把割地赔款的合约签了吧,等忠于你的人来了,再加盖玺印。” 郭刺史连忙将起草好的文书递给宇文立坚。 太子一到,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几乎都成了打杂的。 “就五座城?”宇文立坚接过后连扫几眼,看的都是关键处,不由讶然出声,“你刚才不是说……” “没有天险可守的城池对我毫无意义,反而要耗费兵力时刻应付你的骚扰,”洛麟羽淡淡道,“何况天下第一潜律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浪费时间杀得生灵涂炭、最后却还是分裂成大大小小无数国?” “你这论调……”宇文立坚笑了笑,“我这活了几十岁的人,还是第一次听到。” “何况这么大的国土,你如何吞得下?真不怕噎着吗?”洛麟羽的语气平缓漠漠,“即便是我大正,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更何况青鸾、秀橙?” 宇文立坚皱皱眉,沉吟思索。 “就算你耗费毕生精力终于打下,天高皇帝远,你如何能管得过来?又如何保证能在你的后代手中继续保持下去?”洛麟羽继续道,“想想一千多年前首次一统乱世的雄心帝王,他尚且不能做到江山千秋万代,你确定自己比他更厉害?” “这……”宇文立坚再自信,也不敢夸那海口。 “先签字摁手印吧,”洛麟羽看向他手中文书,“我说的话,你若愿意细品,便回头再想,时间有的是。” 她即便不率军攻打黄石,也会拖到六月份行宫竣工再返京。 何况最大人质在手,怎么也要讹些城池财物,弥补自己的损失,给战死的关军家属一笔抚恤金。 尤其是河庄关。 那是面临黄石国的第一险关,关城里只有军兵,没有百姓,且人数比第二道关、第三道关都多。 若无内应,守卫再如何松懈,也不是说攻入就能攻入的。 不管平常有没有积极训练,也不管敌人入侵时他们有没有英勇奋战,既然人死了,朝廷就要发放抚恤金。 这不是值不值得给的问题,而是朝廷对战死之人的态度。 否则以后不会再有人愿意镇守边关,强迫则容易生变。 宇文立坚痛快地签上大名,摁上手印:“你也太谨慎,有朕亲笔签名,有朕手印,足够说明文书真实性了,为何还要加盖玺印?还怕朕赖你不成?” 洛麟羽微微垂眸,不语。 若黄石国内另立新帝,宇文立坚又不能重新爬上去,这东西对她就没什么价值。想出气并拿到预想中的东西,要么自己率军去打,要么放他回去。 “对了,”宇文立坚用布帕擦着指肚,“太子如此年少,武功却高强,除了天赋,是否有过什么奇遇?” “没有奇遇,只是曾经有个好师父,”洛麟羽的悲伤已不显在脸上,“没有好师父的人,想自学成才,只能~~” 宇文立坚见他顿住,忙道:“只能如何?” “有句话叫断子绝孙,武林至尊,”洛麟羽看着他,“切掉烦恼根,必能神功大成。” 宇文立坚:“……” 郭柔绪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四道目光同时投向他。 “微臣、微臣……”他急忙敛笑,“微臣这就出去掌嘴自罚,殿下恕罪!” 说罢就要退出去。 “罢了,”洛麟羽摆摆手,“本宫孝期将满,你也好歹是个刺史,以后注意些就行了。崔贤挺和魏远嗣在河庄关负责传送消息,你与霍嘉融要多关注。” “是,多谢殿下开恩!”郭柔绪退下。 宇文立坚的两百名亲卫侍从被放回去,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 夜深人静。 “出来吧,”洛麟羽只身来到谷上崖顶,“昨夜便看到你了。” 红衣男子现出身影,但看着一身白衣的她,并不高兴:“听说你在为师父守孝?且这一头雪发也是因他?” “既然知晓,又何必多问?”洛麟羽说完这句,声音突冷,“再说本宫私事,何时轮到你这外人评议过问?” 第446章 太子走御道 “我们不仅见过几面,且也算合作,怎能说是外人呢,”花妖王见势不对,立即缓和语气,“虽然一身白看着有点刺眼,但对守孝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洛麟羽转身就走:“不敢拿真面目示人之人,还是不要出现在这里,免得吓到我朝百姓。” “若你想看,我给你看便是!”花妖王忙道,“我这张脸不会轻易示人,唯独对太子殿下你特殊。” “算了,”洛麟羽不理,“没兴趣。” “真不看?”花妖王在她身后笑,“我的真容不丑。” 洛麟羽头也不回:“留着你自己慢慢欣赏吧。” 花妖王身子一动,就闪在她面前拦住去路:“若我比玄华、比任何人都美呢?” 洛麟羽冷冷道:“我说了,没兴趣!” “那我今天还偏让你看不可,”花妖王开始耍无赖,“不然我就把你讹在这儿,别想走。” 洛麟羽抬头看夜空:“起风了。” “起风了么?”花妖王跟着抬头,“哪儿起风了?这崖上本就~~啊!” 他冷不防被洛麟羽推了下去。 欲飘身而起,忽又改变主意,直接任自己坠下去,落在地上,躺尸不动。 “别装了,”洛麟羽站在崖边看了眼,便径自离去,“那么好的轻功若还被摔死,你也的确不用活了。” “太子殿下对我如此狠心,我还真是不太想活了,”花妖王发出一声重重叹息,“唉!” “不想活就去死吧。”冷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花妖王:“……” 他坐起身,看着已远去的背影,不由轻捶脑袋,叹气自语:“真失败……” 这样的情况,他留在这儿也没意思。 回到妙峰山洞府,他气恼又郁闷。 卡在墙里的大毛儿蛋听到他回来,却半天没动静,不由疑惑发问。 “她居然为玄华守孝!”花妖王气闷道,“还说我若不想活就去死!” 大毛儿蛋咯咯咯就是一串笑。 “笑什么笑?”花妖王恼道,“信不信我把你打进山体卡在最里面?” 大毛儿蛋的笑声戛然而止。 花妖王轻哼一声。 “可能你去得不是时候,正赶上她心情不好,”大毛儿蛋讨好道,“过段时间再去试试。” “她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玄华死了?”花妖王皱着眉头一挥手,“别再说这个,越说我越气!” 大毛儿蛋低声咕哝:“气啥呀,人家认识本来就比你早……” “大毛儿蛋!”花妖王的声音猛然拔高,“你到底向着谁?” “当然向着你!”大毛儿蛋立即表态,“别气别气,让本蟹蟹想想有什么好主意。” “你有个屁的主意!”花妖王没好气道,“赶紧修炼早点出来吧你!” ~~ 三雄城。 洛麟羽平静无波。 红衣男子的短暂出现,对她不过是个毫不在意的小插曲。 大概是被撵下去的前皇帝太不得人心,黄石竟来了五位朝臣,他们带着玉玺在帝王亲卫军的保护下到达边境,迎接宇文立坚回京。 同时,他们也带来了秘密消息:朝中有大臣暗中参与寻找联络拓拔脩的侄子之事,以求继承和延续拓拔氏帝业…… 宇文立坚闻言,二话不说,立即在实为投降、却写着议和书的两国合约上盖下大印,命令割城交接,便自己带着亲卫军急匆匆走了。 大正朝廷这边则赶来五位重臣,分别与五位将军、一万军兵分赴黄石五座大城。 虽然他们也不熟悉交接流程~~从当官之日起,他们就没干过白收人家城池的事儿,哪晓得具体事宜? 不过,毕竟参与政事这多年,需要交接的大项还是清楚的,只要到时再谨慎细心些就好。 洛麟羽名为坐镇,总督一切交接事宜,其实是啥也没干,也没像以前那样到处转悠,察访民情。 直到守孝期满,脱下孝服,她才出门到城里或乡间走走。 曾经,短发是当今太子的标志。 如今,标志换成了一头雪发。 太子身上,似乎有太多不和谐。 雪发与少年的稚嫩脸庞不和谐; 稚嫩脸庞与赫赫战功不搭配。 但见到他本人,又觉这些原本不和谐的东西汇聚在他身上后,竟变得异常和谐。雪发与稚嫩不再冲突,反而中和成时而温和、时而淡漠的稳重。 没有人知道,这份表面上的稳重,是以巨大代价换来的。 因为玄华遇害。 因为她不再嬉笑怒骂。 失去爱人的同时,也失去了快乐。 六月初,行宫全部建成。 洛麟羽收到消息后,启程回京。 洛觜崇想骑马去京城门外迎接儿子,却力不从心,只能乘銮舆过去,勉强撑坐。 他的身侧和身后,还有皇后、皇贵妃,以及满朝文武大臣。 马路两边,则是众多京都百姓和维护治安的军兵衙役。 洛麟羽还未至城门,便见一大群人候在那里,连忙加快马速,临近时为防灰尘扑人面,又低声呼喝着勒缰减速。 “父皇!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她跳下马,疾走几步噗嗵跪下,眼泪涌出,“父皇你怎瘦成如此模样?儿臣不孝,儿臣未能在父皇身边请安伺候,儿臣、儿臣……”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臣民们受太子感染,准备好的欢呼声愣是喊不出来。 “我儿不要悲伤自责,能以几千人杀敌十万,获城池五座,赔款百万,父皇的精神陡然好了许多!”洛觜崇欲探身去抚儿子风尘仆仆的脸,却差点栽倒在地。 幸好皇后和祥公公眼疾手快,又一直暗防着,是以能及时扶住。 洛觜崇连吓带累,已微有气喘:“皇儿的战绩,即便翻遍史书,也不见几个,父皇甚耀,甚慰!” “谢父皇夸赞,”洛麟羽站起身,却又转脸蹲下,“父皇,儿臣背您回宫吧。” 准备行礼说恭迎的大臣见太子刚起身,又把屁股对着自己,都杵在原地。 同时,他们和皇帝一样感动万分。 在外面再如何英雄,再如何叱咤风云,回来依然是孝心满满的儿子。 有这么多臣民百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洛觜崇除了感动,还有被额外满足的虚荣心。 但京城城门离皇城门这么远的路,他不可能真让刚回来的儿子受累:“好儿子,父皇不用你背,坐銮舆即可。” “不,父皇身体如此虚弱,即便坐着也是吃力,”洛麟羽不容拒绝地反手抓住他两只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父皇母后生养儿臣,教导儿臣长大,儿臣从未以身伺候父皇母后,今日便让儿臣初尽孝道,背父皇回家!” 话刚落音,洛觜崇便被托着双臀趴到他背上,既感动得直掉泪,又甚觉难为情:“皇儿,我、我……” “父皇莫要觉得难为情,父亲养儿子,儿子背父亲,都是天经地义,”洛麟羽迈开步伐,向城中走去,“父皇也不用担心孩儿劳累,孩儿有武功在身,背父皇走这点路程,不算什么。” 洛觜崇还未说出口的话也被堵死,只好接受儿子的孝心。 别说,被人高马大的儿子背着走路,这种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悦与满足,哪怕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也是极幸福的。 且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儿子背部的温度却极其适中,令他极其舒服。加上儿子走得很稳,他竟有些昏昏欲睡。 太子背着皇上步行,大臣们谁还敢说自己要坐肩舆或马车? 只能认命跟着走。 可当他们转身时,却傻了眼。 太子殿下走的竟是天街御道! 第447章 皇上请退位 大臣们微微愣怔之后,便是释然一笑,只有李和平还看着前方背影若有所思。 “李相公怎么了?”萧皓扭头疑惑道。 “哦,没什么。”李和平回过神。 御前侍卫随驾出行时,也都是跟着走御道的,太子背着皇上,自然不能走两侧,可他就是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因为是通往京城城门,路程太远,设在正中间的御道并不宽,毕竟皇上出宫次数少,用的机会不多,若设置太宽,会给日常官商百姓的通行带来不便。 洛麟羽背着洛觜崇正稳步前行,忽然转身说了一句话:“请母后凤辇回宫,孩儿要加速。” 太子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清晰听见,显然是用了内力。 之后,便是在众目睽睽下,腾身而起,施展轻功,飘然远去,惹来一片惊呼赞叹。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不然跟着走回去,铁定会累死。 就算不累死,两条腿也得断。 不过,这皇上身体欠安的事,一直都只有上朝的官员知晓,即便强撑着来接殿下,也没在百姓面前露什么端倪。 可今日被太子殿下这么一哭一背,怕是要人尽皆知了。 李和平刚走两步,心里忽然一动:皇上的身体如此羸弱,太子殿下却轻功卓绝,实力非凡,父子二人形成鲜明对比……这是正常场景,还是有意为之? 按说如此温馨有爱的画面,应该不会藏有什么心机,毕竟太子从小就孝顺,并非反差太大的突然转变。 可若真是有意为之呢? 那代表什么? 他心中一惊。 若自己不能揣摩出太子的心思,必定会错过重要时机,失去立功机会。 他正不停变换面色地想着,李堪鸿忽然走过来朝他一拜:“李相公有礼!” 随即从袖里掏出一本奏折,“这是下官前日写给皇上的奏章,不知用词是否恰当,想请相公先行过目,给予赐教!” 李堪鸿乃尚书省下设六部中的一部~~刑部侍郎,李和平却是尚书令,官高不止一个级别,他未接李堪鸿的奏折:“李侍郎的才学,谁人不知?哪里需要旁人指点?” “相公,实不相瞒,下官此次所奏之事,太过重大,”李堪鸿正色道,“下官思来想去,唯本高官官~~相公您最可靠,是以斗胆烦扰您!” 说罢,又躬身将折子往他面前递了递,“有劳相公!” 李和平定定看他一眼,这才接过。 李堪鸿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满足一下,看看奏的什么事,有多重大,恐怕晚上得左猜右想地睡不着觉。 不料耷着眼皮一看内容,竟惊得他两手一抖,差点扔掉奏折! “你、你……”他瞠目结舌,又扭头看看已经往回走的众臣,见没人注意,才低声道,“这是李侍郎自己的想法?” “是,”李堪鸿也低着声音,“所以才请相公帮忙把把关,斟酌一下。” 李和平将折子递还到他手中,摇摇头:“你想奏请的事,实在太大,我帮不了。” 说罢就要走。 李堪鸿没拦他,却将一句话送进他耳中:“下官探听到,萧丞相和高尽义已备好奏折,只等太子回京,即刻呈上。” 李和平猛然顿脚转身:“当真?” 李堪鸿点点头。 “是否准确?”李和平急切再问。 “不然下官如何有胆……”李堪鸿看了眼手中奏折,“萧丞相虽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得罪过太子殿下,殿下却从未计较,除了为太子太傅守孝的这一年,萧童清往东宫跑的次数可不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而高尽义,算是太子殿下将他从牢里捞出来的。相公想想,平白无故的,太子殿下为何要捞他?” 李和平眼眸微动,心思乱转。 “下官虽知晓这些,胆子却不够足……”他轻咳两声,“相公若有行动,望能带下官一个,免得……下官不想离开新朝堂。” 李和平的脸色阴晴不定。 “有人朝这边看了,相公,下官先走一步!”李堪鸿将奏折快速塞入袖中,“下官绕路回去,若有人问起,便是下官跟相公讨教如何接收城池,谢相公!” 说罢便转身朝另个方向疾行。 李和平原地思索片刻,便立即招手叫来仆从,催促回府。 ~~ 皇宫里,洛麟羽没将洛觜崇背向璨锦宫,而是直接到养心殿。 洛觜崇没好开口反对。 心道等儿子回东宫,再着人将自己扶过去。没有燃儿,这养心殿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 “父皇,您累了就睡会儿吧,”洛麟羽放他躺好,又拉过薄被为他搭盖胸腹,“孩儿在这守着您!” “皇儿,父皇没事,”洛觜崇软软竖起小臂,“你辛苦这许久,回去歇歇吧!” “孩儿不累,”洛麟羽握住他的手,“等母后她们回来了,孩儿再回去。” 洛觜崇欣慰至极:“羽儿……” “父皇乖,先睡会儿,”洛麟羽打断他,“待您养足精神,孩儿再给您和母后讲退敌故事。” 洛觜崇哭笑不得,心里却暖得要命,真像个大宝宝般闭上眼,渐渐睡去。 洛麟羽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 她只要他退位,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赤燃也只是想离开皇宫而已。 所以她对赤燃在丹药中做手脚的事,装作不知。 而桃花酿事件里,原本就有毒的酒,被赤燃当着众人面,在自己杯中加入了另一种毒,只是谁都没发现。 不然她不可能昏迷三天。 伍恭恪想置她于死地,她便将计就计,不但自己中毒,还将皇帝拉进去,既不让他死,又为后面的长期虚弱打下伏笔,让谁都怀疑不到她头上。 两人~~不,加上洛昀,是三人都在等六月行宫建成。 如今,时机快到了。 洛昀已暗中布置,做好劫人准备。 洛麟羽则在等奏折。 等众臣上疏,恳请皇上退位养病、让太子登基的奏折。 洛觜崇这一觉睡得很久,直到夜半才醒来。 所以他依然身在养心殿。 祥公公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打瞌睡。 洛觜崇的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喊出声。 不久后,他再次沉沉睡去,直到朝中几大官员的奏疏被祥公公递进来。 他靠坐在床,发软的手打开折子。 然后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第448章 先继位后登基 被宣来的李和平、萧皓、高尽义三人跪在地上,唯独没有李堪鸿。 坐在椅上的洛觜崇想怒,却因为虚弱而毫无威力:“这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皇上,您的身体需要静心休养,实在不适合再为国事操劳,”李和平道,“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您完全可以放心将国事交给他。” “是啊皇上,”萧皓附和,“反正您之前有皇贵妃娘娘陪着,也不怎么管事,不如趁此机会,跟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清闲清闲,把身体养好。” “你、你这个实心擀面杖!”洛觜崇对他是既怒又无力,“朕对你们哪个都不薄,为何想着让朕退位?” “皇上!臣等正因皇上恩德厚重,才用这种方式报答您啊!”高尽义大哭道,“皇上您身体欠佳已非一天两天,该放下国事休养休养了,不然再这么虚弱下去,臣怕、臣怕……皇上您就退位让贤、专心调养身体吧!” 洛觜崇闭上眼,半晌才平静下来:“太子可知此事?” “之前不知,此刻应已知晓,”李和平低着头道,“臣来时,已派人禀告。”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好大的胆子!” 洛觜崇闻言,面容瞬间温和。 但后面的话,却出人意料:“不过你们倒是提醒了我。” 随即,太子出现,抱拳躬身,“父皇您身体不好,如今行宫正好建成,就带母后、皇贵妃她们去行宫休养吧,有她们照顾您,儿臣也放心。” “羽儿你……”洛觜崇抬起手,虚弱地指着他,“你也……” 洛麟羽噗嗵一声跪下:“请父皇退位!” “你……你们……”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四人,仿佛明白了什么,“你们这是政变逼宫啊!” “父皇,孩儿既未调兵遣将,也没安排禁卫军包围养心殿,”洛麟羽跪行至他面前,双手放到他膝上,抬头时泪光直闪,“父皇,孩儿和诸位大臣一样,只是担忧您的身体健康,希望您能安心养病,不再为杂事操心,并非政变。父皇,您可是孩儿的亲爹啊,孩儿怎舍得伤您一根毛发?父皇,您退位养病吧,孩儿会常去行宫看您的,孩儿也会请江湖人帮忙寻找隐藏在民间的大德名医,一起研究丹药为您治病!” “羽儿,”洛觜崇用抬起便微抖的手给儿子擦泪,“非父皇眷恋皇位,不肯传于你,只是……即便是朝臣,也到七十才致仕,父皇才……你让父皇情何以堪啊!” “父皇,您这不是特殊情况么,”洛麟羽将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中,“父皇,您若好好的,孩儿即便当太子当到老,也绝不着急半分,只管在父皇的庇护下快快乐乐生活。可您久病不愈,孩儿也该担当起作为儿子的责任了。父皇,退位后您只管专心养病,若您能够好起来,恢复如初,想什么时候回朝堂,只要跟孩儿说一声,孩儿便立马迎您回宫!” 话语贴心到这个份儿上,洛觜崇还能说什么? 史上为争皇位,杀子弑父砍兄弟,什么事都有,唯独没有为老爹身体着想、病好后还愿意归还皇位的。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不靠谱,说的时候可能确实没有其他想法、待坐上皇位就会渐渐转变,但起码这一刻是真的。 人啊,没当皇帝时,斗得头破血流,真要坐上这个位置几十年,便会有些怠政,慢慢的,什么都不想再管。 尤其是出现非常喜欢的女子~~不,是遇到今生真正所爱之后,那真是一听政事就倒胃口。 可若彻底放手,又有些不舍。 就在他犹豫之时,三位重臣齐齐叩拜喊道:“皇上!” 洛觜崇没说话。 出去了一下的祥公公忽从门外匆匆进来,立在三臣背后冲他轻轻摇头,随即将复杂目光落在太子的后脑勺上,微微叹口气。 洛觜崇立即明白了。 祥公公居然没能调动羽林军! 儿子并没有发动政变,可传达皇帝口谕都调不动羽林军说明什么? 人心已经易主、皇帝也要易主了啊! 更可怕的是,四人劝他退位的声音并不小,殿外禁卫军竟无任何反应! 大势已去! 看透想明,他在心中一番权衡后,轻轻叹口气,用另一只手抚摸洛麟羽的脸庞道:“羽儿,我的好儿子,这么早就让你肩负重任,都是因为父皇身体不争气。父皇行宫休养时,若有什么无法抉择的事,可以随时去问父皇,不必顾虑是否打扰。” “是,父皇,”洛麟羽答应着,“重大难抉之事,孩儿打扰求教父皇,必不可少。” 话说到这儿,事情便算定下来了,不见血,不见兵。 当日,皇帝洛觜崇下旨诏告全国,因身体原因退位,太子择日登基。 因事出仓促,没有准备新龙袍,李和平、萧皓等朝臣建议先继位,再典礼。 于是,洛麟羽先接帝王大印~~传国玉玺,坐上九龙纹宝座,内侍三省之殿中省下设的尚衣局则在量体后日夜不停,加紧赶制,必须于六月二十六日新皇帝举行登基典礼前做出天子服。 洛觜崇被搀扶着请出养心殿,洛麟羽却没听从朝臣建议立即住进去,非要等太上皇前往行宫后再搬。 没有准备新龙袍的事,进一步说明劝退之举并非蓄意,之后儿子又坚决延迟入住养心殿,这让洛觜崇的心里再次舒服许多。 他却不知,且所有人都不知,洛麟羽其实是嫌弃养心殿的龙床上睡过太多女人。 赤燃出现之前,皇帝要临幸哪个妃嫔,哪个妃嫔就被洗干净送到这里来。 想想同一个男人抱着不同的女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她就一阵阵反胃恶心,不让它空上些时日、放放气味,她是绝不会住进去的,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坐上龙椅的那刻,洛麟羽没什么太大感觉。她要掌握最高权势的目的之一,是要用卫天府帮她全国性地寻找仇人~~杀死玄华的神秘黑衣人。 殿中央高台上的帝王宝座,通体雕以金龙,座前置有造型美观的仙鹤、炉、鼎,两边立有六根沥粉贴金的蟠龙柱,背后置的是七扇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而宝座顶部,则是伞盖形三层藻井~~最下层为方井,中间层为八角井,上部为圆井。 藻井内雕有一条俯首下视的巨龙,巨龙口中衔有一颗银白宝珠。 藻井蟠龙与大殿内巨柱上的金色蟠龙互相映衬,将宫殿显得庄严而华贵。 继位到登基之间的过渡时间里,朝臣们按照旧制称呼洛麟羽为皇上,洛觜崇则升级为太上皇。 登基之前,上朝制度等所有事物洛麟羽都沿袭照旧,未做任何更改。 除了每天对父皇母后请安问膳,定省晨昏,便是在休沐日外和各级别官员简单朝议,然后依然回东宫,闲时和木头人低语一会儿。 她不知道,悄然发生变化的木头人,已经有了微弱听力。 第449章 新帝登基典礼 “四皇叔,那套剑法隐藏的秘密,你早就知晓对不对?”京西皇陵旁的阴宅碗墓里,洛思行紧盯着洛辕株,“你送我药丸,并非为了临时提升武力,而是让我疯狂杀人、继而再要我的命对不对?” 洛辕株不慌不忙呵呵一笑:“思行侄儿啊,皇叔若想要你的命,还能把你从坑里挖出来?” 洛思行淡淡道:“我和母妃都是弑君罪人,没有葬入皇陵的资格,小小土坑,依我如今的武功,想爬出来并不难。” “这话倒也是,”洛辕株点点头,“不过皇叔既亲自动手刨你出来,自然就代表皇叔没有真正害你之心。” 洛思行冷哼:“你是嫌害得不够么?” “你呀……”洛辕株微微摇头,觉得他没争到皇位其实是有原因的~~真的比洛麟羽差远了,“你可知那本云笈真经是谁给你的?” “不就是~~”洛思行猛然顿住,瞪大眼睛看他,“是你?” 洛辕株笑而不语。 “你、你……”洛思行皱眉,“为什么?就是为了弑君未遂后装死?” “思行侄儿啊,你可以把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想,”洛辕株循循善诱,“皇叔拐着弯教你假死术,皇叔令你疯狂入魔,皇叔让你睡碗墓,这难道是巧合?” 被提醒的洛思行陡然一惊:“那你~~” 他刚说两个字便急顿改口,“皇叔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假死,入魔,碗墓,”洛辕株看着他,“这三个词,没让你想到什么?” “这……”洛思行蹙眉,思索片刻后,猛然抬眸:“鬼?” 洛辕株点点头:“不错,就是鬼。” “你、你……”洛思行不由后退一步,“皇叔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洛辕株微笑:“侄儿是否听说过黄泉路?” 洛思行警惕地看着他:“听说过如何?没听说过又如何?” 洛辕株幽幽道:“黄泉路属冥界地府,要踏黄泉路,必先过鬼门。” 洛思行细思极恐:“你费尽心思培养我,莫非是想让我进鬼门?” 洛辕株看着他笑:“说对了一半。” 洛思行毛骨悚然地连退几步,声音颤抖:“一半、一半是什么意思?” “一半的意思,是皇叔有这个想法和打算,但还没找到鬼门在何处,”洛辕株上前两步,笑眯眯地朝他倾倾身,“侄儿若有兴趣,可陪皇叔一起去找。” “不不,我没兴趣,”洛思行连忙摆手,毫不犹豫地拒绝,“皇叔你自己去找就好,侄儿可在这里帮你看门!” “哈哈哈!”洛辕株大笑,随即嘲讽,“难怪伍恭恪失宠落败,连儿子都生得这么没用,活该一条白绫!” “你!”洛思行怒了,“你想骂我便骂我,何必扯上我母妃?” “哟,知道心疼维护啦?”洛辕株啧啧,“可惜,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 洛思行握紧拳头怒视他。 “怎么?想跟皇叔动手?那就来,朝这里来,”洛辕株手指轻戳自己胸口,“皇叔历经磨难,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最后都没死成,皇叔倒要看看,侄儿洛思行的拳头能不能把皇叔打死。” 洛思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松开拳头。 他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皇叔身在皇陵,又常居此处,如何得到的云笈真经?”他冷静下来后问道,“又如何知道鬼门黄泉路?” “云笈真经是位道长送给我的,至于鬼门,”洛辕株为他解惑却又带丝讽笑的模样,“黄泉路在冥界乃常识,而要进入冥界,不可能你一个活人随便走着走着就进去了,必定有道地府之门,这也是连猜都不用猜的事。” 洛思行垂下眼眸,半晌才抬起:“那皇叔能否告诉侄儿,你找鬼门到底是要做什么?你别说只是因为好奇心、感兴趣,这话侄儿不信。” 洛辕株呵呵呵。 “既然皇叔不肯说……”洛思行脸色不佳地移开目光,“那就恕侄儿难以从命。” 洛辕株缓缓敛笑,凝视着他。 洛思行被盯得满身不自在,却顶着压力硬撑抵抗。 “好吧,”洛辕株转身,“既然你不想长生,皇叔就不勉强了,好自为之。” 说罢便迈步。 “等等!”声音如预想中急急响起,并离他近了一步,“敢问皇叔,您刚才说的长生是何意?” “长生就是长生,还能有何意?这么浅显易懂的词,也需要别人解释?”洛辕株顿住脚,却没回身,只拿后背对着他,“云笈真经修炼到一定程度,不但能假死,还能控制自己的灵魂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我现在都没到那种境界,只能用活人之体寻找鬼门,想办法与冥府取得联系,获得千年长生之法。” “千年?”洛思行惊叫出声。 “没错,”洛辕株这才转过身,“所以说争夺帝王之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要获得长生,想做什么做不了?有这寿命优势,耗也能将别人耗死!” 洛思行的眼睛顿放异彩。 “那皇叔可知鬼门在什么地方?”他心动了,“即便没有具体位置,也该有个大致方向,不然无头苍蝇般的乱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别没找到咱们就死了。” “怎么会?”洛辕株再次露出微笑,“皇叔既然将此事与你和盘托出,自然是有了些线索。” “那敢情好,”洛思行也面露喜色,“皇叔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大赦天下、万民庆祝之时,便是我们离开此地的最佳时机,所以我们要选择~~”虽在墓中,洛辕株依然将目光转至京都方向,“新帝登基那天。” ~~ 六月二十六。 大吉之日。 适合举行大型仪式典礼。 礼部领着太常寺、鸿胪寺、光禄寺、秘书省等各个部门早已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洛麟羽头戴广一尺二寸、长二尺四寸、朱丝组带为缨的金饰玉簪导、垂白珠十二旒冕冠,身穿画绣十二章深青衣纁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火、宗彝八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足踏鞋尖上翘的刺绣锦靴,不脱鞋袜地拜谒太庙。 所有京官和各地赶来拜谒新帝的官员或使者,也因“凡入殿必履”的明令新规,而不必再脱鞋。 洛麟羽本就身高体长,穿戴天子衮冕立在离地十多米高的金銮宝殿前平台上,在下方密密麻麻的群臣、侍卫、禁卫军眼中,显得更加挺拔如松。他们在典仪官、赞者的指挥号令下,或行或停,最后齐齐跪倒在宽阔甬道两边的宽阔殿前地面上,三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 而就在气势恢宏的登基典礼快要接近尾声时,阵阵高亢而清丽的锵锵鸟鸣传进众臣耳中,引得所有人都引颈而望。 这一看,不得了,竟是一群展翅飞翔的五彩凤凰朝举行登基大典的前朝正殿徐徐飞来,优雅,美丽,特殊的嘹亮叫声更是充满无与伦比的神鸟气势。 “天啦!是凤凰!十多只凤凰!” 有人忘了礼仪规矩惊呼出声。 “我的天!”李和平、萧皓等老臣也使劲仰着颈脖子,瞪大双眼低声喃喃,“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真凤凰!” “不枉此生!不枉此生了!” “十二只,一共有十二只!” 十二只五彩凤凰直直飞到新帝所立的高台上空,围绕天子盘旋,不是舞蹈,却比所有舞者的舞姿都美,美上万倍。 看到这一幕的京城百姓全都大声惊呼起来,最后人人皆仰首而望,再跪拜在地:“吾皇登基,竟有灵鸟现身,真乃大吉大利!” 接着便是朝皇宫方向叩拜不止,此起彼伏地高呼万岁,声音一浪高一浪。 洛觜崇也被院中惊呼声惊动,在祥公公等人的搀扶下,出殿仰望,最后竟看得比太监宫女还出神:“朕~~我当年登基时都没神鸟来助威,如今羽儿竟……他果然是张天师一口肯定的真龙天子。” 他看向服侍在侧的汲善,“皇后,这是你生的好儿子,高兴吗?” 赤燃露出一丝微笑抢先道:“她现在是皇太后了。” 洛觜崇为自己再次口误而叹息:“是啊,我是太上皇了,她便是皇太后。” 他忽然转向赤燃,“燃儿,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你笑!”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都没露过笑容,羽儿登基她倒是笑了,这是什么道理? “是,”赤燃坦荡道,“太子登基为帝,你便可彻底放下一切,安心调理身体。所谓无官一身轻,太上皇卸下江山社稷之重担,会比他们更轻。” “燃儿说话也是第一次如此有趣,”洛觜崇叹道,“果真是有失必有得,离开皇位,便拥有了很多其他东西。” “皇~~太上皇您快看!”祥公公突然手指高空叫了一句。 众人连忙伸脖子引颈。 只见新帝洛麟羽已腾身而起,悬立上空不动,十二凤凰则将他围在正中心,翩翩起舞般优雅旋转。 更加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声再次传来,即便看不到人,也能听出他们万分激动的心情。 洛觜崇知道,属于他的时代都已成为过去,即便身体恢复,也再无半分回朝听政的可能。 第450章 大赦天下 登基大典因十二只五彩凤凰的到来,而掀起一拨儿更高更大且持续不散的高潮,官员和百姓俱都兴奋不已,激动得嘴歪手抖,直到凤凰们离去,还半天没缓过劲儿,沉浸在亢奋情绪里。 因为这种情绪,十二只凤凰经过东宫时的微微盘旋,便被人们忽略。 也无人知道,十二只凤凰的锵锵鸣叫声传来时,因躲避小宝儿而把自己藏在东宫无人角落的十二小神兽,全都跑出来昂着小脑袋,朝天空叽叽不停。 十二凤凰离开时,小神兽们看到五彩身影在自己头顶上空作了极其短暂的停留,它们只凭感觉和本能反应地急声叽叫,拼命往上跳,却飞不起来。 它们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受到那叫声的牵引,只觉那声音好熟悉好熟悉,似乎自己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已听过很多次。它们想亲近,却无能为力。 大概是免得引起人们注意,十二凤凰只是略作盘旋便径自离去。 小神兽们看着只剩白云的天空,呆在原地许久,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身影消失了,熟悉的声音也消失了,它们愣了半天之后,渐渐又恢复原状,如同哭泣的孩子过了那一阵儿就好了。 同样仰望天空的梨静若轻轻道:“咱们的皇帝陛下,还真是不凡呢!” 揽着他肩膀的妖芷钰笑道:“怎么,又想去为他效力了?” 梨静若摇摇头:“无官无职的。” “那你可错了,”妖芷钰幽幽道,“我看咱们这位新皇啊,用人方面绝对是不拘一格。只要有才,官不官的都一样!” “那,”梨静若转头笑看他,“咱们找泓问试试?” “问试试就问试试,”妖芷钰下颌一抬头一昂,“我现在可不怕他抢走你!” “哦?”梨静若讶然道,“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陛下?” 妖芷钰拍拍胸口:“我相信我自己!” 梨静若噗地笑出声。 “对了,今天大赦天下,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谈世如和顾诗江,给他们接个风?”梨静若忽然想起道,“他俩可终于出狱了呢!” “不一定领情,”妖芷钰摇摇头,“从那晦气地方出来,又不是升官发财。” “从天牢出来,才更要洗洗晦气呀,”梨静若道,“何况谋反之人遇赦不赦,他们只是逢赦加特恩才被免罪,能不能官复原职还不一定,此时正是没人巴结也没人敢沾惹的时候。” “说的倒也是,人在春风得意时,喜欢别人锦上添花,倒霉失意时,期望有人雪中送炭,而两者相较,后者却比前者令人格外珍惜,所以今日还真是靠近他们的好时机,”妖芷钰思索着,“可咱们没有经过皇上示下就这么做,他会不会怀疑咱们拉拢勾结朝臣、居心叵测?” “传音让泓明日就找时机面禀陛下,估计不会有什么事,”梨静若也是边思索边道,“陛下非寻常帝王,不必太担心。” “好吧,”妖芷钰捏捏他的粉脸,“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准备准备,给两位宰相来个雪中送炭。” 两人说笑低语,自是不知自家宅墙外站着一位头戴节日面具的红衣男子,而他的手中,则托着一个鲜黄色的长毛球,像从市场买来的什么新奇玩具。 “不知者不畏,这些从未见过另五界、也从未被另五界侵扰过的人,就是容易激动而热闹,”他始终看着皇宫方向,面带微笑,“真不知哪天若突然冒出一群魔界妖界甚至冥界之物,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大毛儿蛋不敢接话。 怕人听见,被当怪物。 这家伙太坏,不让自己出声,偏又说话来诱。 简直没人性。 哦不,是没妖性。 哎哟呸,妖有什么性? “你在暗自嘀咕什么?”花妖王低了低眼眸,“腹诽的时候不要吐泡泡儿可好?我都看见了!” 刚刚打开、冒几个小泡泡儿的缝隙小口迅速合上,快得不得了。 而另一边的西市,穆三郎、羊五郎、柳七郎等人对着皇宫方向,都快把头给磕破了,起身后,穆三郎更是拉着儿子的手激动道:“小六啊,我们穆家的希望、商人能否出头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啊!如今你的武艺也不算太差,该去找皇上为他效力啦!” “是啊是啊,”羊五郎也激动万分道,“只要你能进宫谋个侍卫当当,给我们商人带来荣耀长长脸,我们都愿出一份心力!” “或者皇上想做什么,需要银子,你到时也可以回来跟我们说,”柳七郎极力稳着声音道,“我们这些西市商人都愿效劳!” 羊五郎立即明白了他话中意思。 柳七郎这是想沾小六子的光,借他的手用钱给柳家买份荣耀,说不定还能将他儿子也带进皇宫。 小六子太有运气,竟和幼时的麟羽小殿下在一起玩耍过,还被记住。 真是好命! 若能在皇宫谋个侍卫差事,定有更多人巴结穆家。 自麟羽殿下借匕首时暴露真实身份,整个西市都无人不羡慕穆家撞了大运、羡慕穆家娘子会生,生了个运气好到爆的儿子。 “对对,七郎说得甚是,”羊五郎立即附和,“到时一定不要忘了我们都在你背后,需要什么,尽管说!” 小六子还不明白长者们隐藏的心思,正要答应说好,穆三郎却抢先道:“各位别急,先看小六能不能进宫,能进宫自然是什么都好说,若进不了……” “肯定能进得了!”柳七郎一口断定道,“皇上是什么人?他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他不仅会记得,而且绝对会兑现!” “对对!”羊五郎再次附和,“皇上说话,无论何时,那都是掷地有声,一个字都能砸出一个坑!” 这样的马屁话,穆三郎自然不能反驳,便道:“那就让小六过两日去试试!” “对,试试,试试,绝对能成!” 众商人都七嘴八舌附和,恨不得自家儿子能代替小六去。 大正新帝登基,引来凤凰和鸣,不仅震动了本国臣民,也震动了周边各国,帝王们纷纷另遣使者携礼前来,表示愿结友好邦交。 青鸾国太子姬霄亲自来了,黄石国的皇帝宇文立坚也想走一趟,可国君亲赴他国,终究有些不妥,何况国内的不稳定因素还没清除干净,无法出行。 紫荆国乃大正附属国兼亲家国,自不用说,王君林髦不仅亲自来,还带了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他的孙女、林依蔓的侄女林凤枝。 到达大正拜见姑姑时,林依蔓说这名字在此处不太合适,建议改名。 林凤枝很乖巧地说一切听从姑姑安排。 于是林依蔓将她改名为林守枝。 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家三代人,是准备帮新皇填充后宫。 而在七月初一这天,太上皇洛觜崇终于在洛麟羽依依不舍的担忧目光中,离开他最熟悉的地方,前往离京城三百六十五里的行宫。 民间说,七月初一,鬼门开。 第451章 红狐脱身 太上皇离京去行宫养病,属于他的宫妃全部随行,走个干净,后宫陡然一空。 千牛卫和三卫都随扈左右,连同车马,浩浩荡荡一大群出了皇城再出京。 洛觜崇独自躺在儿子专为他设计铺陈的马车上,竟不觉太大颠簸,反而在摇摇晃晃中昏昏欲睡,最后在服下赤燃炼制的丹药后,真的沉沉入眠。 半个时辰后,大队人马停了下来。 原来是宫妃们都已憋不住,要小解。 队伍正行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途中,既无驿馆,也无旅社,大家只能结伴去树林草丛后解决。 可当回来时,却少了一人。 谁? 太上皇的心尖尖儿,皇太贵妃! 千牛卫等人吓个半死,不敢嚷嚷,先禀皇太后。 皇太后为他们的小命着想,建议他们别声张,先找找,找不到再说。 于是千牛卫们慌慌张张在周围大片树后及草林中乱蹿,没人知道脱离桎梏的皇太贵妃已化成一只红狐速度离去。 身体长期虚弱,加上升级为太上皇,洛觜崇身上的龙气已大幅消减。 另外为了让他睡得舒服,皇后和所有宫妃都未车内伴驾,如此,便无丝毫压制,赤燃终于可以借机逃离,让洛昀的强行劫人方案失去用武之地。 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愣了一下,随即扔下手中剑,将她紧紧抱住,笑出泪来。 那边,洛觜崇还在药力作用下昏睡着,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千牛卫的寻找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跪在皇太后面前请罪。 此刻,妃嫔们也都知道了太贵妃失踪的事,不由轻声围拢过来,看似关心,实则暗地里高兴,希望永远不要找到那个媚主专宠的狐狸精。 “太上皇睡得正香,大家声音低一点,都说说该怎么办?”汲善扫视众人,“皇太贵妃刚才和谁同行的,还有负责皇太贵妃安全的侍卫,你们可是重点,必须为自己出个好主意,不然等太上皇醒来,谁都保不了你们。” 相关宫妃和千牛卫皆是脸色一白。 这个时候,说再多理由也没用,对太上皇来说,只要人没了,你说的一切就都是狡辩,都是推卸责任。 “求皇太后救救我等!”他们齐齐跪地。找不到人,就不存在有什么解决问题的万全之策,只能求助。 “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汲善叹了口气,“要不……你们跑吧!” 众人惊愣在原地。 汲善满面愁容:“不然怎么办呢?” “我们跑了您怎么办?太上皇肯定会迁怒太后娘娘,我们、我们怎能只顾自己逃走?”一名千牛卫惭愧而担忧,“何况此事若被皇上知晓……” “只要没人回京报信,此事便能瞒住,即便泄露,我也能为你们说情,最难办的是太上皇这边,你们……”她忽然转向妃嫔,“对了,你们可有人想离宫?” 妃嫔们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上皇的身体你们也看到了,即便是皇太贵妃,也无法侍寝,”汲善叹息,“若你们想离开,隐姓埋名重新嫁人,我今日便当什么都没看到。” 妃嫔们目光迟疑,低头思索起来。 她们已经守了很久活寡,过够这样身体和精神双重空虚的生活。 如太后娘娘所说,那狐狸精在与不在,于她们都没什么变化。 这样的身体,你指望他临幸谁? 天天吃丹,日日服药,却这么久都不见好转,何时才能自己动起来、不像个瘫子? 尤其是年轻些的妃嫔,经过人事、上了瘾的她们,没人愿意为个瘫痪男人守一辈子活寡,即便他曾经是皇帝。 “想走的,就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吧,除了宫装衣服,属于你的值钱物品都可以带走,”汲善闭上眼,“更名换姓,忘记一切,和涉及此事的千牛卫一起消失,再也别出现,余下的事,我担着。” 涉事千牛卫红了眼睛,朝她叩头。 妃嫔看他们一眼,似想到什么,立即回马车,迅速收拾细软等值钱之物。 没多久,十几名千牛卫便和十几名换上宫女服的妃嫔叩拜辞别,打马离去。 “姐姐,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留下来的德妃道,“太上皇的怒火,怕是无人能承受,这个责,你如何担得起?” “我知道,”汲善的神情悲悲凉凉,“可太上皇这样,我又还能有几年好活?大不了提前死便是。苟延残喘的一条老命换二十多个人,也算值了。” 这话,德妃并不信。儿子坐上龙椅当了皇帝,母凭子贵,正是最风光的时候,哪有看透红尘、无谓生死的道理? 但她装糊涂,叹息道:“姐姐既如此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太上皇若怪罪下来,妾身就和姐姐一起担着吧,反正我也没觉着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汲善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加上贤妃和庄妃,就剩我们四个了,能活,就抛开过去一切恩怨,相互扶持照顾,不能活,我就先走一步。”汲善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儿子是皇帝,“启程吧,等太上皇醒了发现此事再说。” 德妃点点头,回自己马车。 她心里清楚,谁都可能有事,唯独皇太后不可能有事。 谁敢动太后一根汗毛,新帝洛麟羽都不会放过。即便是太上皇,也要掂量掂量。宫中无论新旧,所有势力都被新皇帝收拢,只剩他不愿要的三卫和千牛卫,太上皇能用这点人力跟新帝抗衡? 简直是开玩笑。 那他岂不是白当了几十年皇帝? 连她这个后宫女人都懂的道理,太上皇能不懂? 现在已不是他的天下了。 没有任何人敢跟洛麟羽撕破脸。 祥公公坐在马车前室驾板上,打着盹儿,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皇太后娘娘的马车就在太上皇马车的后面,就算距离拉开再远,只要不聋,也能听到动静。 但他装傻充楞没反应。 新帝赦免谈世如和顾诗江的死罪,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忙活半天,说放就放了。 可形势摆在这里,他不敢较劲。 羽林军死了一半,另一半全都识时务地倒向新皇那边。 太子不出手时,太监宫女都听他的话;太子一出手,便全都往小豆子那边靠。 守孝近一年未出东宫,退敌后回来根本没见他做什么,就把宫中所有势力全盘接收,这份能力,想着都恐怖。 还有他的家人。 他虽是太监,无子无女,却有养子,有父母、兄弟、叔伯、侄子。 除了养子,家里的亲人都在老家当了地方官。 仗着家里有人在皇上面前贴身伺候、被皇上信任,他们便日渐嚣张,飞扬跋扈,横行霸道,鱼肉地方,甚至枉杀人命。 他也不知那些事是怎么被新帝知晓的,反正他手里握有一堆证据。 他说只要自己听他的话,他就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赦免他们,保他们性命无恙。 他心里发寒。 人没出宫,却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那么多证据,显然是刑部出手。 原来刑部早就在暗中为他效命! 未见结交大臣,更未见频繁接触,竟就…… 这太可怕了。 他不听也不行啊。 只能守着太上皇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他不知,在东宫自请外放的窦时现家乡,就在他老家隔壁,两县相邻。 大概是怕太子殿下忘了他,便时不时禀报些事宜,祥公公家人的所作所为,便是他直接捅到东宫太子手中的。 祥公公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栽在品级最低的基层小官~~九品县尉窦时现手里。 空了十几辆马车的队伍出发继续,在太上皇的沉睡中前往行宫。 京都这边,新官上任三把火,洛麟羽登基为帝,却接连几天没动静,直到太上皇出了京城,才在朝堂上颁下几道圣令。 史官记载,民安元年七月,帝旨民年八十免赋税,年九十以上受官府粥…… 全国各地建立免费学堂…… 废除宫刑…… 因为要循序渐进,所以不多,也无损谁的私人利益,便没什么反对之声。 平日死抠儿死抠儿的户部尚书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超级好说话。 竟然屁都没放一个。 最后被微作质疑的反倒是废除宫刑这条。 之前没娶太子妃,如今若大婚,那直接就是皇后,然后是各宫妃嫔。 大臣们谁不想往宫里塞上个把? 可太监若不宫刑,哪天皇上一个不高兴,给妃嫔安个与太监私通的罪名咋办?那不是死路一条么? 不料,讨论还未真正展开,谈世如和顾诗江竟受宣进殿了。 大家顿时一愣。 注意力也随之转移。 两人跪在殿中大礼叩拜新帝。 洛麟羽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响起:“两位老臣此次回朝,先属试用,试用期三年。无过有功,便真正官复原职;若再犯错,就连同家族后人永不录用。二位可有异议?” 这招儿有点狠。 不,是贼狠。 因为把整个家族后人们的命运都捆绑上了。 可他们还是立即答应:“臣无异议。” “既无异议,就回原位吧,”洛麟羽淡淡道,“关于废除宫刑之事,不必再讨论,因为朕想办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十年前便有此意,所以非废不可。” 十年前? 群臣讶然。 十年前皇上才五岁啊! “其它事全放一边,先齐心协力将免费学堂办好,无论贫穷富贵,都可免费入学,且不许区别对待,”洛麟羽不给他们机会说话,“朝廷每项新政,都旨在利国利民,若有人胆敢为私利将新政扭曲得面目全非,朕就活剐了他!” 众臣的身心同时一抖。 李和平率先出列表态:“老臣愿为学堂计划微尽绵薄之力,捐资一千两!” 萧皓跑慢一步,紧着赶上:“老臣永远支持皇上,愿为学堂计划捐资一千两!” 高尽义也随即出列:“微臣愿为学堂计划捐资九百两!” 虞新继续跟上:“微臣愿捐八百两!” 这是个表现机会,谈世如、顾诗江也想捐,可家里早被抄得毛儿都不剩,捐个屁啊! 但如此重要的时刻,若不有所表示,皇上心里肯定会有意见,谈世如想都不想便道:“老臣虽无家资,却能说服夫人娘家和儿媳娘家出一些,以表老臣忠君爱国之心!” 顾诗江见了,怎能落后?也连忙跟在后面表态。 这么多人带头,其他官员就不能一毛不拔,陆陆续续有人站出。 洛麟羽很满意:“可将此事宣扬出去,吸收富商或宽裕百姓家的捐款资金。捐款者,无论多少,一律记录在册,并另抄一份给朕瞧瞧。羽林军和侍卫的补缺,朕会考虑从善良之人中作部分选择。” 她抛下一个极大诱饵,随即安抚众臣,“官贵子弟,取消等级制,朕择日亲自选拔,有德有能者上,无德无能者下,以道德品质和武功实力公平竞争。” 此话一出,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千牛卫的位置已被罗裙短他们那些巨人占去,虽然不够两百七十四人的规制,但皇上并未打算马上补充。 他自己武功那么高,侍卫多一个少一个他并不在意。 何况就算被选中,也不可能立马成为千牛卫,那也是得慢慢往上爬、立功才晋升的。 千牛备身最好,品级最高,正六品下,出宫就是州级官员,可哪有那么容易到手呢? 且还只有十二个人,竞争太激烈。 罗裙短他们都还没人被皇上指定为千牛备身,可见有多难。 所以千牛卫这块儿,就别想了。 十六卫中,除了千牛卫,剩下离皇上最近的,也就亲卫、勋卫和翊卫了。 现在能抢的,就是这三卫。 爹爹、爷爷之类的官级垄断既被打破,便是谁有本事谁上。 朝堂这边展开新一轮的钩心斗角、争权夺势,洛辕株那边却已离开阴宅,正带洛思行往九天山方向行去。 因为鬼门应该在九天山附近。 “四皇叔,你知不知道鬼门到底是什么样子?”洛思行忍不住问道。 他们很早就行动,所以并未看到凤凰现身为新帝捧场的那一幕。 如今走的又都是人烟稀少之地,也听不见什么消息。 “能是什么样子?除了怨气冲天、鬼气森森,还能有别的?”洛辕株淡笑,“你不会以为鲜花遍地、美女如云吧?” 第452章 寻找鬼门 “再美也是鬼,侄儿可不敢多想,”洛思行打了个寒颤,“侄儿只是想,如果咱们找到鬼门,怎么进去,先找谁。” “先找到再说吧,”洛辕株笑了笑,“猜测没用,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 “皇叔~~谁?”洛思行刚说两个字,陡然厉喝。 洛辕株也已看到那个黑影。 两人齐齐站住,紧盯右前方树林。 林中一棵树后,缓缓移出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黑衣男子,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二位可是想去鬼门?” 洛思行手搭剑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想去就去吧,”男子淡淡道,“七月初一鬼门开,七月三十鬼门关,要去就趁早,否则很难进。” 洛思行疑惑:“听你这意思,莫非去过?” “是,去过,但没能进去,”那人叹道,“我只到门口。” 洛思行大喜:“这么说你知道鬼门在哪里?” “当然,”黑衣飘飘的男子语气中并无半分倨傲,“不过那里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不仅戒备森严,还鬼气缭绕,活人很难找到,更难进入。” “无妨无妨,”洛思行忙道,“我们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地方在哪里,兄台能否告知鬼门具体位置?” 说着,他还作了一揖。 “告诉你们,不如带你们去,”男子话音似带笑意,“正好看看你们能不能进去,说不定三个人的力量可以闯入。” “那敢情好!”洛思行抱拳,“有劳兄台!” “客气!”男子回礼,“碰巧遇上,举手之劳而已。” 说着话,他人已出来,“那咱们这便走吧,跟我来。” “好,四~~”他扭头间,见洛辕株正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黑衣人,不由顿住,随后又低声道,“皇叔怎么了?” “没什么,”洛辕株盯着那人背影摇摇头,“叫我四叔。” 被提醒的洛思行连忙答应。 洛辕株又低声叮嘱几句:“这人出现得太突兀,而且气息有点古怪,可以暂时利用,但不要离他太近,否则出现什么预料不到之事,跑都来不及。” 洛思行点点头,暗生警惕之心。 三人一前两后呈三角形走着,黑纱帷帽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与自己拉开距离,还自我介绍道:“在下郫谷粒,不知两位郎君尊名贵姓?” “黄圆,在家排行老四,”洛辕株先洛思行一步道,“他叫贾思,同村侄儿。” 洛思行闻言,没说话。 “两位郎君好名字,不像我,”郫谷粒笑道,“阿娘活着的时候曾说,为我取这名,是免得我长大后无能,把自己活活饿死。” “那必是玩笑,”洛辕株道,“你这名的本意应该是年年丰收,安枕无忧。” “郎君真会说话,”郫谷粒语带笑意,“一听就是读过书的有识之士。” “虽然不是圣贤,倒真读过几年圣贤书,不过没什么用,读书科考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能考上者寥寥无几,最后还是得自己解决生存问题,”洛辕株哼道,“如此,还不如早做打算,自己谋个出路,免得看官场之人的丑陋嘴脸。” “哈哈哈,”郫谷粒大笑,“郎君言语,句句在理,真乃知己也!” 他回身冲洛辕株抱了抱拳。 洛辕株呵呵:“果真有缘。” “是啊,若非同道中人,怎会相遇在这鸟儿都不来的荒僻之地?”郫谷粒边说边转身继续往前走,“不瞒二位,在下从小就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甚至跟盗墓贼混过几年,也认识不少只在阴暗之处行走的各类人,最后在兜兜转转中,误打误撞看到了鬼门。” 洛思行感觉就像听故事。 若非学过云笈真经,睡过碗墓,他都以为对方在胡编乱造。 洛辕株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我听说曾经发生数桩杀人吸血案,官府一直未能告破,据闻死者皆被活活吸干全身血液,却又没有明显的刀剑外伤,奇怪得很,你可知是什么人干的?” “你说那些案子啊,”郫谷粒立即道,“那些案子官府肯定破不了!” 洛思行听他如此肯定,不由好奇心顿起:“为何?大正官府竟都如此没用?” “也不能说官府没用,别说地方官,就算卫天府去了都不行,”郫谷粒顿住脚,回头朝他们诡异地笑了笑,“因为那事儿,一看就不是人干的!” 洛思行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鬼?” 郫谷粒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 “不?”洛思行注意到,他的食指细长而尖锐,惨白的颜色简直不像人的手,“那是什么?” “郎君应是从未出过远门,竟不知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郫谷粒幽幽道,“除了巫觋、邪术,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更有阴阳两界中间地带。” “我……我的确没出过远门,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洛思行突觉自己犹如井底之蛙,羞愧的同时,更加好奇,“阴阳两界中间地带又是什么?” “自然是阴阳界,”郫谷粒笑道,“传说阴阳界里到处都是无法往生的孤魂野鬼,且大多穷凶极恶,连冥府都束手无策。这就好比人间占了好山头的强匪,官府再如何大力清剿,都无济于事。” 洛思行瞠目结舌:“原来冥界也有他们管不了的地方?” “应该不是管不了,而是懒得管,任那些充满怨恨的孤魂野鬼游荡,反正他们也出不去,生不了乱子,”郫谷粒叹了口气,“所以说人啊,凡事还是要想开些,再大的事,都不能太往心里计较,否则到最后都是跟自己过不去,连死了都会坠入阴阳界,无法投胎转世。” 洛思行哼了声:“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自然能淡然处之,若到自己身上,杀母之仇,夺~~夺家之恨,怎能释然?” “万事有果必有因,没有人只为杀人而杀人,而被杀之人若不能打开心胸,执于仇恨,苦的也会是自己的灵魂。”郫谷粒淡淡道,“至于夺家,不过是财产等身外之物,若连这个都放不下,又如何能活得自在?心不自在,哪里都不自在,即便像我这般东跑西颠,也会始终惦记家里那点儿财产,无法真正游戏人间。” 洛思行沉默了。 洛辕株听过他这几段话后,不由暗自皱眉:难道我感觉错了?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郫谷粒忽然顿住脚,直直盯着某个地方。 后面两人连忙看去,竟是一顶四人抬的大红花轿正从前方不远处经过。 洛思行看了看四周,身上有些发冷。 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花轿? 第453章 桃花庄人偶新娘 忍着身体颤栗,洛思行站在原地。 “前面应该有个交叉口。”一直盯着前方不动的郫谷粒终于出声。 “莫非附近有村子?”洛辕株也看到迎面来的花轿忽然拐弯往左走了。 “即便有村子,这轿中的新娘怕也有问题。何况从来没有人选在鬼月迁居嫁娶,此事太过奇怪,”郫谷粒回头询问二人意见,“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洛思行不知道他说的新娘子有问题是什么意思,没敢答话,看向洛辕株。 “随你,”洛辕株无所谓,“反正我们是出来玩的,又非急着完成什么任务。” “妥,那咱们就不远不近跟着,”郫谷粒立即迈步,“过去瞅瞅轿子里坐的是何方神圣,也许又能多长一份见识。” 于是三人便花轿不离视线地跟着。 洛思行见轿夫每一步都脚踏地面,且有影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是人。 但听郫谷粒话里的意思,轿子里坐的新娘却不是人?那会是什么东西?轿夫们又是否知晓? 串串疑问在他心头生起。 跟了二里路后,前面出现一个高坡,上了高坡,才发现前面凹地里果然有个村庄,只是被高坡挡住了。 “这村子……”洛辕株皱眉,“怎么会选这里做屋建村?” “黄兄好眼力,”郫谷粒夸赞道,“将村子建在聚阴之地,不是存心,就是故意。” 洛思行疑惑:“郫兄意思是?” “存心,是指出主意的人存心害他们家宅不宁;故意,是说村民们知道却还这么做,”郫谷粒说着便继续抬脚,“过去看看吧,瞎猜永远没有结果。” 这话说得跟四皇叔如出一辙,洛思行不由转头看他一眼。 洛辕株笑了下,没说话。 村口处,已站有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但只有三个人的鼓乐队提气氛。 洛思行注意到,人群中似无新郎。 村民们嘻嘻哈哈簇拥着花轿走向村中心,郫谷粒瞅着时机进去,却在行至村口时忽然停住:“在下有不便之处,剩下的事就交给黄兄了!” 洛辕株淡淡一颔首,便与他调换位置,向慢腾腾掉在最后面的矮小老者打听:“老丈,请问这里是在办喜事吗?” 矮小老者抬起脸,用浑浊目光望望他,又朝郫谷粒和洛思行各瞧一眼,还将三人身上穿的衣衫瞅了瞅,才面露疑惑道:“我们这里常年少见外人,你们……” “这个……是这样的,”洛辕株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不瞒老丈,我们三个想要去个地方,却因人生地不熟而迷了路,又累又饿时,正好有花轿经过,便跟了过来,想讨点喜食喜水,填填肚子。” 老者思索着点点头:“那你们就随我过去吧,即便没有美味佳肴,吃饱却不成问题。” 洛辕株连忙道:“多谢老丈!” 老者摆了摆枯手,带三人一起进去,虽然加快了脚步,但还是有点慢。 “老丈,您这村叫什么村?”洛辕株也不催促,反而借机搭话,“若不是跟着花轿,我们都不知道有地方讨水喝。” “桃花庄,因村后有棵千年桃树而得名,”老者答道,“这地方地势低,又有高坡挡着,自然很难见着。” 千年桃树? 洛辕株的脸色微微一变。 “桃花庄不留外人夜宿,所以你们吃完饭就走,”老者淡淡直言,“若在新郎家看到什么,也不要惊讶出声。” 洛思行却因这话已经惊讶了。 等到了新郎家,他才知老者为何那样说。 因为新郎病得路都快走不了了,被家人亲戚搀出来时,还一脸淫相。 老者跟办喜事的主家说了一声,主家立马答应留三位远方客人用饭。 洛辕株立即向丁姓主家道喜,郫谷粒虽然未摘黑纱帷帽,跟着道喜的礼节却不落,洛思行则只是拱了拱手。 他能感觉到,主家虽在办喜事,却是强颜欢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儿子病得太重。 洛辕株在他耳边低声道:“一个送嫁的人都没有,估计这新娘子是特意花钱买来冲喜的。” 冲喜? 洛思行愣了愣,想半天才知冲喜是什么意思。 不过并无半分同情,无论是对新郎还是对新娘。 三人既已得到应允,就可随村民一起瞧热闹。 进了正屋,绿衣新娘已在堂中等候,大喜的日子,她那脸即使被手中团扇遮挡,也能感觉出她没有一丝喜悦。 也是,嫁给一个病得快死的人,谁能高兴得起来? 可不知为什么,洛思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到底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屋里比屋外更拥挤,仍然不摘黑纱帷帽的郫谷粒看到新郎新娘后,靠近洛辕株低声道:“两个人都有问题。” 洛辕株点点头。 正堂空间有限,人又多,洛辕株避无可避,只能由他立在自己身边。 郫谷粒见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有所改观,警惕微减,不再那么百般防范,黑纱里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暗露一丝得意。 洛思行正盯着新娘侧脸瞧,洛辕株忽在他耳边道:“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洛思行点头。 洛辕株再度压低声音:“用心去感受,看看能不能感受到活人气息。” 这意思……眼前这女子是死人? 洛思行大吃一惊。 他稳稳神,试着摒去嘈杂环境,专去感受女子身上的气息。 片刻后,他摇摇头。 洛辕株不再勉强:“那就看着吧。” 瞧热闹的村民都没感到什么异样,新郎更是丝毫不觉,他进了主屋还未拜堂,就突然挣脱搀扶扑向新娘。 新娘被扑倒在地,团扇摔至一边,露出脸庞。 “丁家小子你也太急了,”村民们哄笑,“起码要等拜了堂再洞房吧?” 已经坐在堂上等着受拜的丁父脸色难看:“病还未好又这样,成何体统?” 话刚说完,变故陡生。 趴在新娘身上的丁家小子,身体竟剧烈抖动起来,眼神也开始涣散。 “怎么回事?”正觉儿子丢人现眼的丁父皱眉,自己起身去扶,“万儿~~啊!” 他刚将儿子扶起一半,就吓得双手一松,扔下儿子的同时惊恐大叫。 站得近的村民也都尖声大叫起来,争先恐后往外跑。 他们对方才场景瞧得甚是分明:那新娘的五指正深深插在丁家小子胸膛里! 第454章 千年桃树能成精 手段残忍、面目狰狞的新娘吓跑了村民,没见过杀人场面的人们纷纷夺门而出,拼命往外逃。 站在门口进不去、没看到那一幕的村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听他们叫得如此恐怖,有的啥也不问就愣头愣脑跟着跑,有的则不知死活,趁机往里挤,想亲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曾想,这一挤,就把自己的命给挤没了。 起了身的新娘伸长两臂,一手一个地同时插进其中两个人的胸膛,在他们凄厉的惨叫声中,吸他们身体里的血。 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丁家小子丁胚万,则露着看不到太多血迹的胸口窟窿绰起烛台朝丁父后脑狠狠砸去,砸得他头破血流。 丁父难以置信地倒在地上,到死都无法接受儿子杀自己的事实。 然而丁胚万却扔下他,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地朝其他村民猛袭过去。 洛思行也吓呆了,若非洛辕株一把将他拉开,他已被新娘穿肠破肚。 “大胆鬼畜,竟敢附身杀人,”洛辕株拽着洛思行往外跑,“看郫谷粒今日不收了你们!” 郫谷粒:“……” 他无语至极,手却不慢,轻轻一扬,便出现两张黄符纸,狠狠贴向新娘和新郎脑门。 洛辕株趁机拔出洛思行的剑,疾奔回去“噗”地刺进新娘身体一通乱搅。 屋里顿时漫天飞舞带血鹅毛和芦苇柳絮等乱七八糟的杂物零碎。 站在院中不敢动的洛思行看得分明,惊得更加说不出话来。 非人非鬼,这是什么东西? 逃过一劫但还没跑远的村民见新郎新娘皆被制住,又忍不住试探着一步步往回走。他们侧着身体,一副既能慢慢前进、也能随时转身跑路的防备姿势。 原本缩在院墙拐角瑟瑟发抖的村民也撑着发软的两腿站起身,小心张望。 被黄符纸镇住的丁胚万僵尸般站立片刻,才直挺挺倒了下去,再也不动。 新娘则站在那里,被刺破的胸腹处隐隐露出些微竹骨,郫谷粒急声叫道:“黄兄快取火烧了她,不然这符纸一会儿该镇不住了!” 话音刚落,之前带他们进村的老者忽从灶屋里奔出,手里执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粗木枝,用他最快的速度跑过去,点燃那具人偶新娘。 火光起,人偶被噼啪燃烧的同时,隐隐夹杂着一片不注意就会忽略的呜咽声。 洛辕株回到洛思行身边,低声问道:“能不能看到从人偶身上飘出的数道黑影?” 洛思行摇摇头:“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却看不见。” 他随后才一惊,“是鬼?” 洛辕株点点头,看向屋顶上空:“应该是去千年桃树那里了。” 他低低一叹,“幸好没被正式封王,要不然我还看不见这些东西。” 洛思行讶然不解:“这怎么说?” “被皇帝正式下旨封王的皇子,身上会有王气,虽然比龙气弱多了,却也能使鬼魂回避,不敢靠近,”洛辕株拍着他的肩笑了笑,“有时候啊,一件事是福是祸,是好是坏,都是不一定的。” 洛思行垂了垂眸。 皇叔的意思他明白。 若他被父皇或如今的洛麟羽封王,即便再如何修炼云笈真经,也达不到最高境界,而阴宅碗墓,他即便睡到死,也永远不可能因聚集阴气、人为改变体质,最后能看到鬼魂。 “对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若看不见他们,找到鬼门又有何用?” “放心,叔早就准备好你需要的东西,”洛辕株笑道,“这么大的事,叔岂能空手上阵?” 洛思行朝他露出一丝笑容。 “老丈,”洛辕株转向老者,“你是不是丁氏家族的族长?” “是,”老者看了眼惨死在地上的几具尸体,朝洛辕株和郫谷粒抱抱拳,“老朽丁点香,一双俗目,没看出二位是高人,失敬,失敬!多谢二位及时出手,不然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高人,做些不能声张的暗道生意罢了,”洛辕株摆摆手,“我想看看你们村后那棵千年桃树,可否?” 丁点香立即吩咐族人收拾尸体,自己带三人往村后走去:“各位这边请!” 村子不是特别大,但也走了不少时间才到村后那座土坡似的小山头。 山头上孤零零一棵桃树,却又高又粗,繁茂的枝叶下,一片阴森森。 洛思行打了个冷颤,低声道:“叔,我怎觉着这里特别邪性?” “百年桃木可辟邪,千年桃树能成精,”洛辕株看着巨大桃树叹息,“别说桃树,即便是猫狗养久了,也能比人都精。” 他说着话,脸已转向丁点香,“老族长,这千年桃树能成精的事,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晓得是晓得,可……”丁点香面露难色,“我们不能动它。” “那是为何?”洛辕株不解,“你可知千年桃树能吸纳多少怨气?你们就不怕留出大祸?” “这、这……”老者嗫嚅半天才实言相告,“不瞒三位,世居此地,守护这棵桃树,乃是我们丁氏家族的职责!” “什么?守护它?”洛思行瞪大眼睛,“又不是皇陵里的树木不许乱砍乱伐,怎么~~” 他戛然止住话头。 “难怪二位身上气息不同,原来是从皇陵那边过来的,”郫谷粒出声道,“能进入皇陵还能全身而退……在下走眼了,你们才是真正的高人。” 洛辕株假呵呵:“哪里哪里。” 并不解释,任他将自己当作盗墓贼。 洛思行也沉默。 郫谷粒却感兴趣般问道:“不知那皇陵里,是否真和传言一样,什么珍奇宝贝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洛辕株正好借机宣扬,“祖皇帝确实非同常人,陵墓里除了棺材和不值钱的石椅石几,啥都没有。棺材不能动,石几石椅搬不走,白白冒回险,没把自己搭进去都算走运。” 郫谷粒哈哈大笑,嘶哑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瘆人:“黄兄如此直爽,在下便也不对浅薄小知藏着掖着。这千年桃木虽已吸收太多人间怨气,不仅无法辟邪,反会招来厉鬼,但用它来做骨头形状的假肢,却能和人体完美地相合在一起。黄兄可征得老族长同意砍些回去,或者送给需要的亲戚朋友,收获巨大人情,或者卖给残废了的江湖武者甚至残疾军兵,收获一笔钱财,皆是不错的选择。” “多谢好意,”洛辕株摆摆手,“但我没什么亲戚朋友,更不想和军兵官府打交道,不过……” 他似想到什么,迟疑道,“不知它是否能遮盖活人身上的阳气?” 洛思行眼前一亮。 郫谷粒也一拍巴掌:“好主意!” 第455章 木匠厌胜术 两人一唱一和般的对话,摆明了是要千年桃树的树枝。 只是砍几根能拿得动的桃枝,又不是要整棵树,丁点香很痛快地答应了。 当然,这也不是他不答应、人家就不砍的事,答应只是他自己脸上好看。 洛辕株让洛思行动手,一共弄了二十一根,每人七根。 洛思行不明白这数字的关窍,只管听从吩咐,打算待离开桃花庄后再问。 如今的他,方知自己懂的东西太少。 本事不如人,只能像学徒般打下手,没得选择。 取了桃枝,几人才回过头来询问人偶新娘的事。 可事发之时,原本留下来等着吃饭的四名轿夫已经吓跑,根本不知人是什么时候被调换的,更不知真正的新娘如何了。 洛辕株淡淡道:“还能如何?肯定已遭毒手,不然哪来如此光滑逼真的人皮?” 郫谷粒却摇摇头:“那倒也不一定。” 洛辕株看着他:“怎么说?” 郫谷粒道:“人偶之皮,多由猪牛牲畜的皮来做,不可能个个都用人皮,否则杀孽太重,因果之下,人偶师定会不得好死。” 洛辕株思索般点点头,没说话。 杀人取皮而已,洛思行心里不以为然,却未表现出来,只道:“人偶不都是竹架草絮做的吗?听说好一点的外面再蒙层纸,价钱便贵上许多,专门卖给人家当陪葬品。” “那只是市面上卖的最低级人偶,材料容易获取,制作也比较简单,多用来卖给普通百姓赚点儿小钱养家糊口,”郫谷粒道,“真正的人偶师都是用走兽做皮,且能附上没有怨气的零散魂魄,跟街市上卖的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而这样的人偶师,诸国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且都隐藏很深,轻易不露面。” 洛思行猛然盯向他:“你是说咱们大正也有?” “不知道,”郫谷粒摇摇头,“也许有,也许没有,说不准,除非你能亲自碰到并能闻出他们身上的特殊气味儿,才能确定,否则即便与你擦肩而过,你也不识得。” 洛思行不说话了。 他平日出宫极少,离开思行宫便去了皇陵,除了那年被普真大师带着四处游玩一下,还遇到一个身穿布熊装的可爱孩子~~后来才知是洛麟羽,基本没怎么去市面逛,是以对市井之物所知不多。 又因思行宫规矩严苛,太监宫女们想聊什么,也都会背着他远远地说,免得被他看见或听见,挨骂挨罚。 如此,来自民间的东西,他很难听到,便也知道的少。 如今想来,好像做错了。 偷奸耍滑不守宫规的人坐了皇位,自己却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 “这个比较难办,即便我们知道人偶师就在附近,又到哪里去找?耗费时间不说,还不定能找到,”洛辕株心里不愿为这事耽搁,却又不能对去往鬼门之事表现太急切,便寻其它理由,“费心调换新娘,显然是冲着丁家来的。” 他转向丁点香,“莫非你们丁氏家族惹了人偶师为仇人?” 丁点香摇摇头:“这里虽非与世隔绝,却也如同隐居,常人很难发现我们,也很难惹上事端,针对整个丁氏的大仇家,应该没有。” 他皱着眉,“难道是丁胚万那小子无意中得罪了谁?” “我看你们那后辈小子脚步虚浮,一脸淫相,应该是经常出村干些不正经的事吧?”洛辕株猜测道,“估计他的病也跟此事有关。” 丁点香叹口气:“家族里的人越来越多,难免会出现不肖子孙。丁胚万那孩子原本也是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他家房子翻了新,就慢慢变了,我这个族长和他亲爹都管束不住,骂也没用,打也没用,跟中邪了似的。” “什么中邪,本性而已。”洛辕株冷笑,“我有个堂兄弟,女人无数,结果病得瘫在床上,快死了,简直一样一样。” 丁点香无言以对。 郫谷粒却忽然道:“难说。” 洛辕株看向他。 郫谷粒道:“再怎么好色,也不该在拜堂时当着父亲和众人如此失态,的确有些异常。” “那就是本性加千年桃树的影响,”洛辕株淡淡道,“若非好色之徒,千年桃树也影响不了他,不然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偏他病了还不正常?” “也有可能,”郫谷粒不反驳,“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中了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丁点香茫然,“那是什么?” 洛思行心里同问,他也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又能新知一样东西。 “厌胜术,全名木工厌胜术,木匠,尤其是老木匠,一般都会两手。”郫谷粒缓缓道,“厌胜术有好有坏,好的厌胜,可保屋主或升官,或发财,或者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坏的厌胜,则是相对而言,或丢官,或破财,或烈女变**,好子变恶男。” 洛思行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说法?” 郫谷粒点点头:“东西是好的,看谁用。好比一把利斧,有人用它砍柴,有人却用它杀人,你只能说人好不好,不能说斧头好不好。” 洛思行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 剑就是用来杀人的。 因为防身也要杀人。 不杀人如何防身? 他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打伤对方、放人一条生路的念头,只有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必要让人死的区别。 “那如何才能知晓是否中了厌胜术?”丁点香急道,“其他人该如何提防?” 郫谷粒呵呵一笑:“老族长,我们几个腹中空空,连水都没喝上呢!” 丁点香哎哟一声,连说对不住,赶紧令人备上饭菜。 而这回,可不是只管饱、不管好了。 喜事变丧事,自然也不能让贵客在晦气之地吃饭,用餐便也挪到族长自己家。 郫谷粒虽然嚷饿,真到用膳时,却没吃什么东西,只一个劲儿地让洛辕株和洛思行吃菜,免得没力气赶路,好像他其实并不饿,此举完全是为了他俩。 丁点香活了几十年,又是族长,自然会来事儿,只待三人快吃完,才奉上几贯铜钱,再次请教。 外面没有任何产业的乡村百姓,即便是族长,也没有太多钱,更不可能有银子,郫谷粒手一推,没要:“我乃四处游荡、居无定所的闲云野鹤,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更何况要也是跟富贵之家要,收你这点小钱作甚?对我帮助不大,倒把你变穷了。” “这……”丁点香觉得对方是嫌少,可自家实在没有太多余钱,只能让各家凑凑了,“高人您稍等,我~~” “作甚去?”郫谷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是真不要,并非嫌少,你要做什么去?” “呃……这、这……”丁点香反应不慢,“我去看看能否给贵人们添几个菜。” “不必了,”郫谷粒放开他的手,“你只需告诉我,他家屋子翻新时,丁胚万或者他爹有没有得罪过木匠?” 丁点香闻言,不由皱着眉仔细回想:“好像是争过几句嘴,但得罪到什么程度,我却是不太知晓。” “那走吧,去倒霉小子家看看,”郫谷粒站起身,“他如此情状,又曾得罪过木匠,十有八九是被人下了厌胜。” 第456章 欢喜偶 几人直奔丁胚万所睡的厢房。 为什么直奔厢房? 因为郫谷粒说了,咒人发**荡的东西,一般都在床上床周,不会出睡房。 洛辕株本不想再管这事,可郫谷粒乃是知道鬼门所在的人,没有他带路,自己不知得找到什么时候。 只好和洛思行跟着,不能得罪。 进了丁胚万的房间,郫谷粒到处翻找,被子抖抖,垫褥掀开,垫褥下的草席也扯了下来,最后连床板都抽了,查看两面和床底,结果都没有。 另三人也帮着在屋子各个角落里找,屋里放置的东西也都一一挪开、死者衣物弄散抖抖,可都没有。 丁点香怀疑了:“郫先生,会不会弄错了,那木匠没有如此歹心~~” 话未说完,正盯着乱七八糟物品皱眉思索的郫谷粒陡然上前取木质枕头入手:“将它劈开,注意别砍到里面东西。” 丁点香连忙接过并出去寻刀斧。 “不必了。”洛思行淡淡止住他。 随后拔剑出鞘,一剑劈开木枕。 丁点香吓得脸都白了。 枕头还被他两手抓着呢,少年郎竟招呼都不打,锋利的剑尖直接往他面前削,太吓人了,枕头都差点脱手了。 不过,还未等他定定惊魂,一样东西就从断开的木枕里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他连忙拾起。 看了看,不由老脸一红,立即将那东西塞到郫谷粒手中:“先生您看是不是这个。” “对,就是这个,”郫谷粒一口肯定,“专门咒人乱来的欢喜偶。” 洛思行凑近两步,只见一男三女共四个小木头人嵌在同一块木板上。 男木头人脸上带着淫笑,动作猥琐,后背上还写着“丁胚万”以及他的生辰八字;三个女的则一个平躺,一个侧卧,一个弯腰半蹲,都面带春色。 真正是淫秽至极,不堪入目。 洛思行还未经人事,看到这样的东西,当即也红了脸,紧着后退两步。 郫谷粒却面色如常地解释道:“三人为众,三个女子,便代表无数女子,这脏物就是让被咒男子成天出去淫乱,直至染病病死或抽干精气累死。” 洛辕株道:“这不就是巫蛊么!” “对,就是巫蛊,”郫谷粒笑了笑,“八百年前的巫蛊之祸就是这个。” 洛思行心道你早说嘛! 早说巫蛊我不就知道是木偶了? 非弄个什么厌胜! 而郫谷粒口中所说的巫蛊之祸,指的是八百多年前的帝王之女和丞相之子私通,怕皇帝知道,就做了个诅咒木偶埋在皇帝经常路过的某宫驰道下。 没想到,皇帝久病不愈还没死,事情就被人告发,皇帝知晓后勃然大怒,不但将丞相父子下狱处死,连不孝嫡女~~他和皇后的亲生女儿也杀了。 之后,余怒未消的帝王令宠臣彻查,看看还有谁参与大逆不道巫蛊案。 宠臣利用机会公报私仇,将太子、皇后,另一个嫡亲公主,大将军之子,及所有与他有过节的人全部牵扯进去。 皇后、太子无法辩解,被逼自杀。 其他人皆被处死。 待案子结束,被牵连致死的总人数已多达十万! 后世帝王以此事为前车之鉴,深恶痛绝下,制定严苛律法禁止巫蛊,轻者流放,重者处死。 而这,也是巫师地位迅速下降的重要原因。 身为皇家人,这种历史大事件,洛思行知道,洛辕株也知道,如今见这东西在民间出现,一时皆未说话。 “没想到、没想到……”丁点香又气又怒又怕,“不过是争了几句嘴,闹点矛盾,怎就……人心怎能如此恶毒!” 郫谷粒淡淡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求自己心安就好。” “不行,枉死这么多人,我必须找到他,让他受到惩罚,”丁点香老脸涨红,“不能害死别人,他还逍遥法外。” “别激动,”郫谷粒按住他的肩膀,“事隔这么久,你即便能找到那个木匠,人家也不会承认。无证无据的,官府怎么拿人?如何问罪?” “那怎么办?”丁老头咬牙,“难道要眼睁睁看这么多人枉死?” “放心吧,若无天道之惩,岂非每个木匠都会有恃无恐地使用厌胜术?之所以使用厌胜术的人少,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但凡用厌胜术害人的人,都会遭到报应。”郫谷粒递出小木头人,“丁胚万已经死了,你再去把这东西烧掉,这个咒就会反噬到下厌之人身上。” “好!”丁点香立即从他手中接过四人木偶,转身之际,却又想到什么,猛然顿住脚道,“对了先生,我家孙儿如今都十七岁了,却还尿床,是不是也……” “有可能,”郫谷粒道,“你去他的睡房,像我这样到处找找,一寸都不要放过,如果能找到一个手执粪舀的木偶小人,便必是被人下了厌胜无疑。” “如果找到该怎么弄?”丁点香忙道,“也是烧掉即可吗?” “烧掉即可,厌胜术一旦被破,下厌之人就会被反咒,”郫谷粒抬脚往外走,“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在这里耽搁了,你照我说的做,便是最好的处理之道。” 丁点香恨不得请他将全村人家里都筛一遍,可高人又不是免费劳力,一文钱不要的帮这么大忙就不错了,还想怎样呢? 眼见另二人也跟着快步离去,他自知无法挽留,便送他们到村口,恳切道:“三位如果原路回转,还可来我桃花庄,定将三位食宿安排妥妥!” 郫谷粒头也不回地朝后摆摆手。 三人背着桃枝出了桃花庄,边走边聊,洛思行道:“你懂的东西真多!” “多而不精,都是半桶水,”郫谷粒的语气里含着笑意,“我之前就说过,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科考的料,就干脆提早替自己谋生路,这些年,形形色色跟过不少人,但都没学精就跑了,要是有人配合,骗吃骗喝倒不成问题。” 洛思行竟被逗笑。 几人说着话,继续前往鬼门。 而郫谷粒所走之路,也是九天山方向。 ~~ 大正新建行宫里。 得知赤燃不见、宫妃和侍卫双双畏罪潜逃的洛觜崇,喷出一口老血后,直接昏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他立令寻找皇贵妃,哪怕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回来。 可惜,命令只当着他面传至殿外。 他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动没动,反正连续几天都没人回禀。 思念,恼怒,郁闷,心情极度不好,但奇妙的是,身体却有日渐好转的迹象。 而京城这边,天卫府统领早已被新帝密宣,命令天卫府全力调查寻找杀害玄华道长的凶手。 为防凶手听到风声后藏匿,一律采用暗查方式,不得透露消息。 专程过来庆贺的青鸾太子姬霄被单独宴请,畅饮中,他手执酒杯不无羡慕道:“本宫当太子这么多年,依然还是个本宫,你这后来者才两年,就登上了帝位,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以为我愿意?”洛麟羽轻轻叹息,“若非父皇久病不愈,无法打理朝政,我哪想把自己锁在这偌大的金丝鸟笼里?都是没办法的事。” “站着说话不腰疼,得了便宜还卖乖,”姬霄低哼,“若不是知道你是个爱玩的,我这嘴巴都能被你气歪。” “那你倒歪个给我瞧瞧?”洛麟羽淡淡一笑,“这两年为了陪你练手过招儿,可花了我不少军费,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补偿一下?” 姬霄翻了翻眼睛。 第457章 牛眼泪 谚云:鬼门关,十人去,九人还。 还未到鬼门,洛思行便从郫谷粒口中听到这句话。 “人死后,阴间捕快黑无常和白无常会前去勾走魂魄,再交给阴间使者牛头马面,由他们将亡灵带至冥界鬼国的必经关卡~~鬼门关,”郫谷粒边走边讲,虽未科考做官,却同样显得博学多才,“鬼门关前有十六大恶鬼镇山把关。” “这么多?”洛思行低呼,“那我们……” 若是皇宫侍卫,十六人他会觉得很少,可若是恶鬼…… 他从未见过鬼,也不信鬼,直到去了皇陵,睡了碗墓,受皇叔影响,才在半信半疑中了解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即便如此,初听皇叔说到鬼门时,他也以为鬼门是片无人把守的空旷之地,毕竟传言中鬼魂走路都是用飘的。 脚不沾地的飘行还需要路吗? 如今方知,冥界和人界一样立有各种律法规矩,甚至犯错后的惩罚比人界更严厉。 “对,十六个,是阎罗王专门挑选出来的,他们对劣迹斑斑、恶性未改的亡魂野鬼盘查得格外苛刻严格,不让任何一个蒙混过关。”郫谷粒解说道,“生前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到了鬼门,都得接受检查,看其是否持有冥界鬼国通行证~~路引。” “路引?”洛思行皱眉,“那是什么?” “冥界路引的作用,相当于人界的公验,乃人死后去鬼国报到的依据,”郫谷粒讲解道,“路引长三尺,宽两尺,由黄纸做成,上书‘丰都天予阎罗大帝发给路引,普天下人必备此引,方能到地府转世升天’,同时,路引上还盖有‘阴司城隍’、‘丰都县府’印章,凡是人死后入殓时烧掉它,就会随灵魂到达地府。” 郫谷粒苦笑,“这也是我未能溜进去的原因~~没有路引。第一关都过不了,怎么能见识第二关黄泉路,第三关三生石,第四关望乡台……” “等等,”洛思行打断他,“难道不是过了鬼门关就可以自在行走了吗?” “怎么可能!”郫谷粒失笑,“黄泉路上七大关,有阴差鬼兵押着,一关都不能漏过,又怎么可能让鬼魂自在行走、到处乱跑?你莫非看过不少胡编乱造的话本?” “没有,”洛思行垂眸,“我从不看那些东西。” “原来是你自己瞎猜的,”郫谷粒黑纱里传出的声音带着笑意,“过了望乡台,后面还有第五关忘川河,第六关孟婆汤,第七关奈何桥。听说桥有金桥、银桥、玉桥、石桥、木桥、竹桥等六桥。” 他轻轻一叹,“我就是极想看看冥界的七关六桥十殿阎罗。” 这话说的,洛思行听着有些想笑。 人间好山好水不去观赏游览,偏对冥界的东西感兴趣。 既然这么想看,你怎么不去死? 死了不就能亲自走一遍么! 可这话他不敢说。 无知者无畏。 随着离开京城又逃出皇陵,他的见识越来越多,人也渐渐有了畏惧之心。 “等等,”他刚想起被忽略的词,“你说……十殿阎罗?” “对呀,”郫谷粒愣了愣,“怎么了?” “难道不是只有一个阎罗吗?”洛思行有些懵,“阎罗王不是阴间主宰吗?” 郫谷粒噗地一声乐了:“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呃……”洛思行尴尬,“我自己猜的。” “十殿阎罗乃冥界十大法官,相当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他们负责审判亡灵,根据亡灵生前所行善恶之事,决定亡灵走哪座桥,”郫谷粒道,“修炼过仙法、道法、佛法,积有大量功德的人,走金桥升仙或成道;积累功德、为百姓造福、应得善果的人走银桥,可以担任土地等神职;玉桥也是给积聚功德的人走的,经过玉桥的灵魂,会转世权贵之人,享受荣华。这三种,是按功德的大小多少来区分判定的。” “那另外三种是……” “功过参半的人过石桥,投胎成平民百姓,享小康小福;过多于功的人走木桥,投身为贫穷、病苦、孤寡的下等人;至于竹桥,那是给伤天害理、恶贯满盈的鬼走的,而他们的投身,又分四种形式,”郫谷粒竖了下苍白四指,“一为胎,牛、狗、猪等;二为卵,蛇、鸡等;三为虱,鱼、蟹、虾等;四为化,蚊、蝇、蚂蚁等。” 洛思行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直只听不说、保持沉默的洛辕株忽然出声:“你不是没进过鬼门吗,怎么说得跟亲眼见过似的?” 郫谷粒哈哈大笑:“盗墓贼,人偶师,木匠,真道士假道士,真和尚假和尚,形形色色我跟过那么多人,能连这点东西都没听说?那岂不白瞎了我这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半桶水名声?” 洛辕株没质疑,再次默然。 “哎对了,”郫谷粒忽然顿步转身,“黄兄,我看你这贾思侄儿应该是初次被你带出来历练,既然是前往鬼门,这一路上你不提前让他看看鬼魂是什么模样么?” 洛辕株皱皱眉,没作声。 “你不先让他适应适应,等到了地方再让他看,不得吓掉他的魂?”郫谷粒正色道,“你是不是没有让他看见鬼魂的东西?” 洛辕株看向洛思行,面露迟疑。 “没有你跟兄弟说啊,”郫谷粒伸手入袖,掏出一个拇指长的小瓷瓶,“我这有,拿去用。” 洛思行想接又不敢接。 他想看到鬼魂,又怕看到鬼魂。 曾经是当机立断、出手狠辣的人,如今也变得犹犹豫豫了。 毕竟这是超乎想象、非同一般的事,完全不在常人能接受的范围内。 洛辕株看了眼瓷瓶:“牛眼泪?” 郫谷粒反问道:“不然呢?” 洛辕株点点头,替洛思行接过,拔开木塞置在鼻下闻了闻:“牛眼泪得之不易,你咋能攒这么多?” “自己攒了些,别人送了些,放在一起了,”郫谷粒叮嘱道,“你可要拿好别掉了,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 洛辕株点点头,也不道谢,看向洛思行:“现在可是冥界打开鬼门的日子,到了中元节夜里,更是鬼门全开、万鬼出动,你是否已做好准备?” 洛思行的目光从他脸庞移到瓷瓶上:“喝了这个,就能看到鬼魂?” “不是喝,是抹到眼皮上!”郫谷粒闻言急道,“喝还得了?岂不一口就没了?” 第458章 太吓人 牛眼流泪,是因为辛苦劳作一生,到最后还要被杀掉,给人们吃它的肉。 临死被杀的那一刻,它会流下伤心的泪。 这泪有洞彻人心的悲凉,有看透一切的失望,是以能看到死亡。 而它们的泪水,便也成了珍贵之物,被有心人耗时采集。 眼皮抹了牛眼泪的洛思行,顿时因“耳目一新”而吓得双拳猛握,头皮发紧,额头也渐渐渗出汗珠。 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此刻却如此清晰,零零散散,皆是无家可归、寂寞凄凉的孤魂野鬼,在黑夜里脚不沾地的四处游荡,寻找公祭供品来飨食。 “鬼月第一天~~七月初一,是私宅开地门的日子,家家祭拜。”郫谷粒瞟了眼洛思行惨白的脸,故意发出声音让他听见,“祭拜有大祭和小祭,大祭,做上一桌丰盛饭菜;小祭,随意摆些水果糕点。”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洛辕株伸手包住他的一只拳头,“祭拜时的念词虽为飨食,言下之意却是吃了我的东西,就不要来找我家麻烦。” “不错,”郫谷粒的声音里又透出笑意,“鬼月第二天~~七月初二,是开天门的日子,专由各大商号、官府衙门公祭,以求鬼月平安度过。而自初一起,所有佛寺道观都会设醮普渡,祭无主鬼。” 虽然平日里,洛辕株的手凉得没什么暖意,但对此刻的洛思行来说,却比任何东西都有用,他看着从远处晃过去的惨白鬼脸,颤着声音叫了声:“叔……” “别怕,这些鬼不会靠近我们,”洛辕株安抚道,“他方才所说的祭拜,都是善意公祭,专给判入地狱受苦、无法投胎转世的灵魂,你现在看到的,就是这一类。” “刀山火海,十八酷刑,不受苦楚,难赎其罪。”郫谷粒也看向四周荒野,“但善道不灭,公祭亦可感化其属,劝其向善,愿其早日脱离苦海。” 说完,他还来了句:“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洛辕株瞥他一眼:“你到底是信佛还是尊道?” “既信佛也尊道,既不信佛,也不尊道,”郫谷粒沙哑的声音嘿嘿低笑时,倒和鬼一样阴森,“快活就好。” 说罢,便继续往前走。 再怎么努力克制,洛思行的小腿还是忍不住有点抖,洛辕株看着这个其实也只有十八岁的侄儿,手没松,低声道:“咱们习过云笈真经,睡过很久碗墓,如今又有七根附有怨气的千年桃枝,那些鬼魂以为我们是同类,不会靠近。” 洛思行这才真正微松一口气。 不料,一道黑影却在这时贴着地面飘过来与他擦肩而过,吓得他陡然屏住呼吸,身体僵直得路都走不了了。 洛辕株见他黑夜里的脸色惨白,正要安慰,却忽然也挺直身体不再动。 原来那缺了半个上嘴唇的红眼鬼仿佛发现了不对,竟回来使劲朝二人脚面打量。 洛思行紧张地脊背冷汗直冒,但不敢说话,眼珠也定如木偶,一动不动。 洛辕株却忽然附耳道:“轻功。” 洛思行略微一想,便明白其用意:眼前这只鬼定是无意中看到他俩的脚实打实站在地上,和他不一样,所以才跑回来一探究竟。 洛辕株的手暗示般地动了动,洛思行便心领神会地暗暗提气,和他同时掠起身体,朝郫谷粒追去。 红眼鬼停留在原地,看了半晌才离开。 两人终于停下的一刹那,洛思行两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被洛辕株一把扶住时,洛辕株都能听见他的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倒是机灵,”被追上的郫谷粒语带笑意,“不过,鬼门要开一个月呢,中元节之前,陆陆续续都有鬼魂被放出,中元节之夜,百鬼夜行更是常见场景,之后才陆陆续续返回,你们确定一直使用轻功遮掩吗?” “好意思说啊你,”洛思行更加不知洁癖为何物的一屁股坐地上,有气无力道,“丢下我们自己跑,太没义气。” “我哪里跑了?”郫谷粒失笑,“是你们自己在后面耽搁掉了队,怎能赖我?” 那你就不能等等我们? 洛思行欲驳,却实在没了力气。 并非真气不济没力气,而是吓得。 郫谷粒没再自己跑,耐心等他缓过劲儿,才开口道:“看你吓成这样,我都于心不忍,还是教你一段驱鬼咒吧。” 洛思行猛然抬起头:“驱鬼咒?” “听好了,”郫谷粒不多废话,“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洛思行连忙默诵。 洛辕株朝郫谷粒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郫谷粒道:“遇到鬼魂你就默念此咒,可保你无恙。” 洛思行连忙点头,但记牢之后,他又忽然道:“我怎么觉得这是高道作法事时念的咒语?我念管用吗?” “怎会不管用?”郫谷粒道,“心诚则灵,你信它,它就管用,你不信它,它自然就不管用。” 说罢,又从袖里掏出两块白石递给他,“这是我从鬼门关外顺来的带孔小石头,阴气盛得很,你撕破衣裳弄两根布条儿穿过去拴在脚踝上,可以遮挡踏地双脚。” 洛思行见那小石头只有拇指粗细,半信半疑地接过,翻来覆去端详半天。 “看什么看?乾坤袋张开能装天,收起来能别腰上,物之作用不是以大小而论,”郫谷粒没好气,“你若不信,就把东西还给我!” 洛思行见他动怒,连忙撕破衣衫下摆:“信信,怎会不信呢!我只是看看鬼门前的石头长什么样儿、有何不同!” 郫谷粒从背上抽出一根桃木枝,搁他眼前晃两晃:“若是不告诉你,你能看出这是千年桃枝、百年桃枝还是十年桃枝么?” 洛思行顿住手,看桃枝一眼,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郫谷粒将桃枝插回背上,“就你这啥都看不出来的道行,还总是怀疑别人,谁愿意帮你教你?” 洛思行低下头不吭声,默默将布条穿过石孔,系在脚上。 洛辕株悄悄抬手朝郫谷粒竖了竖大拇指。 被不断打磨的洛思行,性子中的棱角正渐趋平和,不然换作以往,哪能是这种受气小娘子般的反应? “这才几个?”郫谷粒别过脸,“咱们没走官道乡村,不然遇见的更多。” 说罢,抬脚就走,似余怒未消。 系好小石头的洛思行连忙起身,拉着洛辕株跟上。 洛辕株露出微笑。 “那个,”跟了半晌之后,洛思行终于语气谦逊兼示弱地主动开口,“郫先生,为什么那些鬼长得那么可怕啊?难道人死了都是这样吗?” “谁说的?”郫谷粒头也不回,却答了他的问题,“他们只是没有变化而已,不然没那么丑。刚才那个豁嘴红眼鬼,定是生前常常嫉妒眼红别人,说人坏话,甚至别人因为他的嚼舌根而受到过伤害,才被地府刑狱折磨成这个造型。” “原来如此,”洛思行又拿出在皇陵改变策略时的虚心劲头儿,“多谢郫先生指教!” 郫谷粒微微一愣地顿了顿脚步。 片刻后,竟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 “无法骑马,我们就要加紧些,不然无法在中元节赶到鬼门,”他忽然提速快行,“我们必须趁中元节子夜鬼门全开、万鬼涌出时,趁机溜进去!” 第459章 九天山前白石岭 洛麟羽撑肘支颌,似喝多了睡着般闭着眼,一头雪发轻垂耳边。 姬霄原本朦胧的醉眼缓缓清明。 他看着因师父遇害而满头青丝变白发的少年天子,心里五味杂陈。 十二凤凰飞来和鸣,不知他取代父皇登上帝位时,会不会出现什么异景。 随妙峰山一起失踪,已经够令人惊奇,没想到回来才两年就当了皇帝,而其中一年还是用来补习所有课业的。 他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慧,结果却栽在洛麟羽手里,打仗被射断帅旗,登基还他先登基,真是一比就能气死个人! 看来这次回去,得把那好色的老东西给掀下龙椅了,不然气难消,愤难平。 “洛麟羽,倦了就去睡吧,”他手执酒杯站起身,目光恢复半醉迷离地朝洛麟羽走去,声音也带上些许鼻音,“喂,小皇帝,叫人伺候你小憩吧!” “抱歉,怠慢了!”洛麟羽缓缓睁开眼,“若觉无趣,我就差人送你回使馆,由官员作陪吧。” “别,”姬霄连忙摆手,“跟那些中规中矩、老气横秋的家伙在一起,还不如在这看大正少年皇帝,不时说说话。” 洛麟羽看着他,片刻后,淡淡笑了笑。 姬霄回他一笑。 其实他特别想问这个看似温和、实则狠辣的少年,到底是如何诱杀六万敌军的。 入侵不入侵的他不管,他只想知道六千人杀六万人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毕竟悬殊太大了。 若非黄石国皇帝被掳、割城为实,他都不敢相信。 这少年真的太狠,估计现在各国没几个人不怵他,尤其是大正本国大臣。 从不主动发起战争,但谁若想打大正国国土的主意,那也是没门儿,绝对能打得人哭爹喊娘,满地找牙。 隔着这么大的大正,青鸾并未在黄石国安置耳目,但宇文立坚能以丞相之身成功篡位、自己当皇帝,显然不是弱者。 这样的狠角色竟被洛麟羽生擒,被迫割让五座城,就差没被活剥,换谁谁不怵?哪个不忌惮? 消息说西部边境那蹦跶好几回的小附属国流渡王,都吓得不敢再蹦跶了。 真是赫赫声威都能震住人。 一个平时安分的小附属国,突然有胆挑衅,但凡有点头脑的政客,都能猜到是别国在背后挑唆。 如今陡然消停,也绝不仅仅是流渡王自己吓破胆,而是背后之人心里也生了忌惮。 再加上洛麟羽登基时,十二只五彩凤凰的现身,真是没人再敢招惹他了。 洛麟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举起玉杯道:“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姬霄抬袖举杯,暗地里却撇撇嘴。 今朝有酒今朝醉? 傻子才信你的鬼话! 两人正喝着,殿外有声音响起:“皇上,边境有报!” 姬霄笑道:“我要不要避嫌?” 这话问的。 明明就没有想避嫌的意思。 洛麟羽瞟他一眼:“不给你看,不跟你说,你有心也刺探不到。” 姬霄哈哈大笑。 洛麟羽接过呈上来的奏折后,却毫不隐瞒地开口道:“真是不消停……宇文立坚带着兵马跑去打秀橙了。” 姬霄噗地一声乐了。 不敢动洛麟羽这个硬茬,就去找秀橙的麻烦,秀橙若是个软柿子,以后就只能被黄石骚扰不停、欺负拿捏了。 “秀橙太子鬼精鬼精,宇文立坚也讨不了太大好,”洛麟羽将奏折往案上一丢,“隔岸观火瞧热闹吧。” 姬霄晃着酒杯笑看他:“不趁机打他后方、攻占他的老巢?” “没兴趣,”洛麟羽淡淡道,“劳民伤财,不值当。” “我发现一说让你花钱,就跟挖你的心似的,”姬霄面露好笑之色,“说你是守财奴吧,你又不惜花大钱广建免费学堂;说你大方吧……” 这个词我还真说不出来。 大方二字,配不上你洛麟羽。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洛麟羽看着他,“说吧,在我凌云城放了几个眼线?” “瞧你说的,”姬霄笑而不认,“有你这样手段超强的厉害帝王,别说大活人了,恐怕连根针都插不进来!” “得了吧,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就别假惺惺的了,”洛麟羽轻嗤,“邻国之间的潜规则,我又不是不知道。不止是你青鸾,黄石、秀橙的人也都有。” 姬霄垂眸含笑。 “你们放人由着你们放,能渗透到什么地步,皆看谍者本事。”洛麟羽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但事先说明,于我没有大碍,我便当看不见;若想渗入皇宫,或者混进重臣府中影响到朝政,就别怪我下手一一铲除,半个不留。” “哪有哪有,你真是多虑了。”姬霄笑着嘴硬,“我也是来你们大正的路上才听说这些事的,哪有什么谍者。” 他否认着,心里却皱眉。 听洛麟羽的意思,好像他心里对谁是别国奸细,已经一清二楚? 洛麟羽抓起奏折轻轻一晃:“大家互相关注,也看各人本事,若被逮到,我也同样无话可说。不过,因我没有宇文立坚那般野心,我的人也就无需渗进各国高层,他只负责打探当地百姓众所周知的事情报回即可。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防范,绝非出击谋动。” 姬霄点头笑道:“你怕花钱。” “对,我怕花钱,”洛麟羽也笑了笑,“我不怕你知道我的弱点,我就是不愿劳民伤财。练兵可以,但抢地盘……还是算了吧,有那打来打去的钱,不如给百姓办点实事,让他们过好一点。” 姬霄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能被自己说出来的弱点,就绝不是真的弱点。 何况这小家伙擅长以少胜多,跟他磕,落不着好。 宇文立坚去攻打秀橙了,不如自己也凑凑热闹,率军攻打秀橙南部边境。 青鸾有钱,不怕折腾。 不然闲着干嘛? 学洛麟羽到处建免费学堂? 可拉倒吧。 百姓就像军兵,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有能力的文考当官、武拼武将,没本事的就该待在底层乖乖做苦力,别说出身什么的公平不公平。 他如此想,却不会如此说,免得洛麟羽觉得跟他话不投机,撵他滚蛋。 洛麟羽却心道,若非看在你带来那么多值钱礼品的份上,哪有空天天陪着你聊?都快七月半了,还没走的打算。 ~~ 快七月半了,洛辕株他们三人已在日夜不停赶路下,走到离九天山最近的村庄~~白石村。 白石村里,有人去世,正逢头七。 从逝者去世当天开始算的第七天,便是头七,也是逝者回魂夜~~头七当天的子时到亥时,逝者会返阳看望六亲眷属。 而亲眷家属,万不可在这天为家庭琐事出现口舌纷争闹矛盾,以免逝者伤心遗憾,留恋红尘,不肯离去。 洛思行也因此看到了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大小二鬼,四位阴差鬼兵护送逝者魂魄,从窗户入宅,返还阳世家中。 牛头的头,果然是牛头。 而马面,也果然是马的脸。 四位冥界使者,给洛思行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恐怖。 一次逼死那么多官员却眼都不眨的他,此刻心都抽抽儿了,若非看了一路鬼魂,他又得双腿发软栽倒在地。 逝者的后人已在家中摆好贡品。 贡品中禁忌牛肉、马肉和狗肉,荤素搭配。如此丰盛,是要以此犒劳答谢四位鬼差,免得他们为难打压逝者。 同时,贡品中还摆有逝者生前爱吃的食物,由其受用之后好上路。 另外,后人还要在子时于孝房门口摆放一碗清水和一碗五谷粮。清水是让逝去的先人洗去尘埃,消免灾难,安心上路。五谷粮则是避免煞气,辟邪驱霉。 “到了清晨,将清水直接洒在门口,再将五谷粮扔于长流水处即可,”郫谷粒低声道,“到亥时,逝者魂魄从房门离开后,后人就立即撤下,连同各路拜金焚化于四方路口,禁食。” 说完,便转身,“走吧,不能在这耽搁久了。” 洛思行道:“跟着鬼差是不是更快?” 郫谷粒的脚步一顿,语气像在说傻子:“你是怕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吗?” 洛思行的脸色微微一红。 他只是一时忘了。 总的来说,还是他没习惯和鬼打交道的生活,思维常常转不过来。 三人迅速溜走,赶往九天山。 到达九天山之前,还有一座白石岭要翻越。 翻越途中,洛思行发现白石岭上的小石头和自己脚上的一模一样,不由疑惑之后,怒从心头起,猛然站住道:“郫先生,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洛辕株立在一旁没吭声。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以为的。 不料,郫谷粒却冷冷道:“如果你这么认为,就解下来还给我!” 本欲扯下来扔出远远的洛思行,犹豫了。 不过,他手犹豫,嘴却不犹豫:“从你出现,就一直戴着黑纱帷帽,片刻都未摘过。我们叔侄二人坦坦荡荡,给你瞧个清楚,我们却到现在连你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如今,我脚上的小石头又和这岭上的石头一模一样,我不应该要个解释吗?” “解释?什么解释?”郫谷粒语气冷硬,显然也恼了,“你信我,便是鬼门关前的石头和这里的石头在外表形状上一模一样,等到了地方,你一看便知;你若不信我,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你也照样不信!如此,我有什么可说的?” 第460章 到达冥界 洛思行原本理直气壮,此时竟被他一席话抵得无话可说。 “你以为没有它,这一路上零零散散的孤魂野鬼,会注意不到你们?”郫谷粒哼道,“鬼门关前的石头阴气太重,不仅能遮住你的双脚,连你叔都能受到照拂,不然你们能一路顺利走到这里?” 洛辕株心中讶然。 难道自己搞错了? 这小石头还真是鬼门关前的阴石? 洛思行想了想,自绑了石头后,这一路上,好像还真的再没有鬼魂靠近。 “那、那,那你的帷帽又怎么说?”他无词可驳,自然理亏,只能找另一个话头,“为何不能对我们示以真面目?” “那是怕你们吓着!”郫谷粒伸出一只手,“看见没?我生下来就比死人的脸还白,全身皆如此,加上常年混迹于各种旁门左道,越来越瘦骨嶙峋,一旦露出真面目,谁见着,都得惊叫着跑开。我虽玩世不恭,胸宽气广,但也不想所有人见着我都像见到鬼,你懂么?” 洛思行看着他那只惨白色的手,再看他那连露出来的半截手腕都是惨白之色,不由信了。 洛辕株也没发出质问。 初次见面他便看到他的手指异于常人,黑纱里也隐隐透着脸上的白。 再加上他出现在人烟稀少之地,才觉得此人定有问题。 如今…… 生下来就异于常人的人不是没有,不用找别人,自己就是,不仅倒霉之事不断发生,还回回受罪,回回不死。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同病相怜起来。 但他理智地没说话。 如果对方仍然不能掀开帷帽让他们看个究竟,他依然会保持戒心。 信任这东西,不是两个陌生人相处个十几日就能有的。 洛思行此时已骑虎难下:“我们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嫌弃你害怕你。” “不害怕?”郫谷粒嗤笑,“瞧你刚涂牛眼泪时的反应,我若初识之时就露出这张骷髅脸,都不知你会什么样儿!” 被笑话的洛思行心中羞恼,却能忍住不发作:“在你和叔的帮助下,这一路我已长了不少见识,不会再害怕的。何况朋友之间应当坦诚以待,你也不愿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对你存着怀疑不是?互相信任,才能亲密合作,若存疑心,必定在关键时刻坏事。” 郫谷粒思索片刻,叹口气:“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他抬手去脱帷帽,“为了行事之时不出岔子,我就给你们瞧瞧我的脸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别吓着。” 叔侄二人的目光齐齐投过去,然后在他掀开帷帽时,倒吸一口凉气。 无月无星的黑夜里,那张脸竟因惨白而让人看得无比清晰。 面容格外年轻,与沙哑声音完全不搭配。但那尖尖的下巴,有棱有角、凸出来又凹进去的脸,的确犹如白色骷髅。 即便是从未见过骷髅什么样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东西。 洛思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活人。 但因看了一路惨白鬼脸,他已不再那么害怕。 “这回放心了吧?”郫谷粒重新戴上黑纱帷帽,“就你们这俩身上啥宝贝都没有、本事也不是特别大的人,我有什么好骗的?能骗到你们啥好处啊?我拿珍贵的牛眼泪出来跟你们诚心交朋友,你们却因为一顶帷帽、一层面纱就怀疑我,唉!” 他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继续往前走。 叔侄俩对视一眼。 洛辕株朝他摆下头。 洛思行立即追上去,歉意道:“那个……郫先生,我、我不该怀疑您的。” 郫谷粒没回应他。 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洛思行想着此时若换成洛麟羽,他会怎么撒泼哄人,然后硬着头皮拉住郫谷粒的衣袖:“都是我不好,要不,您打我一顿出出气?” 郫谷粒果然顿住脚。 洛思行见这招儿有效,心里不由叹气:难道自己以后要处处学洛麟羽么? 郫谷粒掩下脸上的诧异和失望,低低道:“没事了,我不怪你,咱们赶紧走吧。” 洛思行立即笑着应好,还回头冲洛辕株招招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会洛麟羽那一套,不花一点本钱,还能让人高高兴兴地为自己全力付出。 自从在皇陵试着放下脸面,他越来越觉得,这招儿实在太妙太高了。 三人翻过白石岭,下行途中,郫谷粒拐进一个门口杂草丛生的山洞。 叔侄二人再次顿住脚。 郫谷粒站在洞里道:“进来吧,跟紧我,别迷路。” 洛思行缩了下身体,一副害怕的样子道:“郫先生,这、这里面……” “别怕,除了黑,里面什么都没有,”郫谷粒叹口气,“我当初就是被人追得无路可走,才眼睛一闭心一横,闯进这里,最后发现鬼门的。” “叔……”洛思行扭头看洛辕株,依然一副害怕的模样。 洛辕株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道:“走,叔牵着你,别怕。” 洛思行却叫了声郫先生,拽着洛辕株跑过去,用另一只手牵住他的衣袖。 郫谷粒挣开。 洛思行疑心刚起,便觉他干脆抓住自己手腕,轻轻道:“只要你们不怕我,把我当朋友,我定会保你们平安到达鬼门。” 洛思行心里微微一动。 洞里更黑,又无火把和蜡烛,虽有郫谷粒带路,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地方,洛思行的心里还是随着深入山洞,而越来越忐忑。 之前的害怕还是装的,此刻却是真的担心了。 这黑灯瞎火的,磕下碰下倒没什么,可万一出来个什么,或者一脚踏空……别说求救,跑都看不到路。 洛辕株原本也暗暗皱眉,可想想自己既倒霉又幸运的特殊命运,还是把心往肚子里使劲一放。 爱咋地咋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再死一回呗。 再大不了真的死去,还能怎么样。 想到这,他不由捏捏洛思行的手:“郫先生在前,叔在后,侄儿别怕。” 洛思行低声嗯了一声。 说一点不怕,真是假的。 行事再狠辣,也都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周围都是熟悉的人。 即便自请守皇陵,身边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如今呢? 抹了牛眼泪后,看到的都是鬼。 原本很正常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到处都阴森森的,尤其是牛头马面四位鬼差,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洛辕株似感觉到洛思行的僵硬,不由施了施力,握紧他的手。 说起来,这孩子其实不仅只有十八岁,且从未出过京城。 出了回京城,还是直接去皇陵待着,哪儿都没去过。 这半个多月来,却突然接收这么多新东西,且还都是令人恐惧的玩意儿,他能坚持着不崩溃,都算内心强大。 生在皇家不是他的错。 只能怪命运不偏向他。 就像命运从不偏向明明受尽人间苦难、却还顽强活着、总也死不了的自己。 真要死了,倒也解脱了。 可偏偏不让他死,偏偏让他活受罪。 上哪儿讲理去。 三人静静走在黑暗的山洞里,只有脚步声。空气越来越潮湿,越来越沉闷,洛思行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 身体出现不适的他,又开始怀疑郫谷粒的用心。 “郫先生,还没到吗?”他低声发问,“我怎么感觉已经走了好久好久呢?” 郫谷粒笑了笑:“你们不会以为鬼门就在白石岭吧?” 洛思行顿惊:“难道不是吗?” “怎么可能!”郫谷粒失笑,“冥界有两大府地,一个在东,一个在北。” “啊?”洛思行低呼,“那我们岂不是走反了?” “走反没走反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这一条路,知道从这里能到鬼门,”郫谷粒语气无奈,“那天我被追得跑了许久,直到身后再无声音,才累得停下脚步。当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歇够了,才发现不远处有两棵桃树。又饿又渴又累之下,便想看看有没有桃子,摘两个充充饥,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洛思行立即接话。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郫谷粒却卖起了关子,“只要明天夜里子时能赶到,我曾经看过的、经历过的,你们都能看到,都会经历。” 洛思行想了想:“那你又如何知道冥界有两大府地?我们现在是往北,还是往东?” “大概是往北,因为东边太远,”郫谷粒道,“那次出了这里后,我就请教了一些游方僧人道士,其中有位云游四方的道士说,一本名叫《真灵位业图》的书里写,冥界酆都名叫罗酆山,由酆都北阴大帝统治。另一本《真诰·阐幽微》则记载罗酆山在北方癸地,山上有六宫,洞中有六宫,是为六天,鬼神之宫也。第一宫名为纣绝阴天宫,第二宫名为泰煞谅事宗天宫,第三宫名为明晨耐犯武城天宫,第四宫名为恬昭罪气天宫,第五宫名为宗灵七非天宫,第六宫名为敢司连宛屡天宫。洞中六宫的名字与山上六宫名字相同。” “洞中六宫……”洛思行打量一下根本看不清楚的四周:“应该不是这里吧?” 哪儿都不像跟宫沾边儿的样子。 “应该不是,”郫谷粒不确定道,“《酉阳杂俎》中说,罗酆山,北方癸地,周回三万里,高二千六百里。洞天六宫,周一万里,高二千六百里,为六天鬼神之宫。相比之下,白石岭才多高、才多大?” 洛辕株忽然出声道:“白石岭属人界,冥界应该不占人界之地。” “对啊!”郫谷粒猛然顿住脚,使身后二人差点来个连环撞,“难怪我从两棵桃树中间穿过去之后……黄兄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那两棵桃树是进入冥界的入口!” 因聊天而不再紧张担忧的洛思行立即道:“那我们快走,早点看到桃树!” 于是三人加快脚步,继续前行。 也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即便体内有真气,洛思行都觉两腿酸痛:“郫先生,估摸着时间,我们大概已经走一整天了吧?怎么还没到?” “快了快了,别急,”郫谷粒拉着他的手一直未曾松开过,“估计再走个~~咦,前面好像就是!” 洛思行一探头,赫然发现前方尽头好像有绿色亮光,不由兴奋一指道:“就是那里吗?” “应该是,上次我就是看到光才奔过去的,”郫谷粒陡然加快脚步,近乎于跑,“应该是到了,快去瞧瞧!” 第461章 九泉之下有鬼门 姬霄急匆匆走了。 洛麟羽没留。 只要不惹她,爱怎么打怎么打。 除了朝政,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寻找杀害玄华的凶手上。 但十多天过去了,卫天府已动用所有力量,都还没有任何线索。 “玄华,你若在天有灵,就托梦给我,告诉我凶手所在之地可好?”她摸着木头人的眉眼及淡红脸庞,“只要能找到他,我一定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为你报仇!” 木头人一动不动,却因天子之气的日夜浸润,听力比以前翻倍提高,内部也因血泪而自动分割,形成木头人独特的五脏六腑和脑颅构造。 它每天都听到有个相同的声音跟它说话,由低弱,到清晰。 它似乎感觉到自己与她血脉相连,感觉到自己由她所赐。 它想安慰她,却开不了口。 它想抱抱她,也动不了。 急切之下,布满全身的血泪迅速流动着涌向五官和四肢,开始塑造能让它动起来的骨关节、舌头和眼珠。 “主人,等等我,”它内心呼喊,“再给我几天时间,很快就好!” 叽叽叽叽…… 一阵熟悉而热闹的声音传来,不用看,就知是十二小神兽。 它们蹬着风火轮般的小短腿儿叫嚷着跑过来,围着洛麟羽亲密地或蹭或啄。 洛麟羽蹲下身,将它们一一抚摸:“这宫里啊,你们混得比我还熟。” 她将小彩凤置在手心中,想起登基那天十二彩凤在东宫上空的短暂停留。 所有人都在大殿前的宽阔空地上欢呼,唯独站在高处的她,捕捉到了那一幕。 那时,她便怀疑十二小神兽跟十二只凤凰有什么关系。 十二凤凰的出现和捧场,她当时的内心,其实也是感到无比突然又震惊的。 可她没有兴奋到慌乱,而是抓住机会施展轻功与它们嬉戏般互动,以便臣民们更加死心塌地接受她的统治,哪怕将来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为女子。 登基后的第二日,她还未来得及派人去接,十二小神兽就屁颠屁颠儿自己跑了过来。 她更加精心喂养。 如果它们是十二凤凰的孩子,就算不来帮她捧场,她也要好好对待,养成自己谁都比不了的宠物。 只是…… 她用手指逗着小彩凤以外的小白鸽、小蓝洋、火霸天它们疑惑:为什么只有一只是彩色的?难道爹不一样? 啊呸!怎么可能! 凤凰凤凰,雄凤雌凰,不但吃喝挑剔,还爱情专一,比大雁性子还烈。 可问题是…… 这十二只小东西若都是它们的孩子,另外十一只的毛色怎么解释? 太奇怪了…… 养心殿为“工”字形殿宇,前殿面阔三间,进深五间,后殿五间为寝宫。 躺在除了材质级别高外、没什么区别的龙床上,洛麟羽轻轻闭上眼。 杀黄石国十万军兵,的确有些狠。 可她没得选。 一则,十万不是小数,留在大正当俘虏,不仅要费心隔开、防止他们生变,还有可能是在帮黄石安置大量间谍。 而放回去,他们又会重新变成威胁大正的有生力量。 帮敌国保留如此庞大的军事力量,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尤其是后面连后勤辎重兵在内的六万人,他们有些人的眼睛会被鬼见愁的辣气毒瞎,有些人已重伤或残废,若放他们回去,他们不但不会感恩,死了不知道、活着才记得更清的仇恨,反而会让他们对大正更加不利。 二则,她必须让世人都知道她对入侵者的态度,那就是杀无赦。 这才是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要一次性成功震慑。 免得没完没了,不胜其扰。 这样的效果,不比百战百胜差,且相较之下,死的人反而更少。 没有人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只知大正太子、大正新帝狠辣。 她也不需要别人知道。 更不需要理解。 因为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小豆子,明日宣小六子进宫,”临睡之前,她吩咐道,“让刑部侍郎李堪鸿带妖芷钰、梨静若来见朕。” “是,陛下。”小豆子连忙应声。 ~~ 大正国最东边的临海山庄里。 洛昀抱着赤燃一刻都舍不得丢手。 “不是被压制了么,”他笑得温柔,对自己被别人拥抱过的爱妻毫无嫌弃之意,只有失而复得的珍惜和感激,“你是怎么做到的?” 赤燃亦温柔回视他:“还记得那只猫么?” “无意中帮羽儿打破玉麒麟的那只黑猫?”洛昀讶然,“你见到它了?” 赤燃点点头:“是它帮了我。” 她敛了敛笑,“打破玉麒麟,也并非无意之举。” “不、不会吧?”洛昀脸色微变,“莫非它也……” 后面的“成精”二字他没有说出来。 赤燃也算是动物成精。 但赤燃是只好狐狸,是靠慢慢积累功德、慢慢修行才好不容易变成人。 可猫…… 听说那是极为邪性的东西。 尤其是黑猫。 “它不会伤害羽儿吧?”他担忧道。 “怎么会,羽儿可是真龙天子!”赤燃笑了笑,“而且那孩子虽然仁德,煞气却重得很,只是不太外露而已。” 洛昀讶然:“你看出来的?” “感觉到的,”赤燃轻叹,“何况一次杀敌十万人,一条性命都不留,若非内在煞气重,谁会如此杀伐果断?” “煞气重……”洛昀皱眉,“这好像不太好……” “也没什么不好,”赤燃淡淡道,“一次震慑,比连打数仗才让人忌惮强。” “倒也是,”洛昀点点头,双眉舒展,“若周边大小国家都怕了他,不敢再动手呲牙,死的人倒比十万少多了。” 赤燃淡笑:“正是此理,可惜,” 她轻轻一叹,“从此以后,他要背上心狠手辣的名声。” “是啊,”洛昀也叹了一口气,“若非你的提醒,连我都差点不能理解他,又何谈别人?” 赤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他恐怕也不需要理解,尤其不需要太多人理解。” 洛昀微微一思索,不由哈哈大笑。 “燃儿,昀该自觉让位了,”洛昀笑容满面抱着她,“跟羽儿最心有灵犀的,不再是他小皇叔,而是他小皇婶!” 赤燃淡淡一笑,继而沉默。 “燃儿,怎么了?”立即察觉到的洛昀有些紧张,“是不是昀说错话了?燃儿,我~~” “昀,”赤燃幽幽道,“你有没有想过羽儿登基时,来的是凤凰而非神龙?” 洛昀茫然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赤燃抿抿唇,终究还是化成一笑:“当然有区别,神龙更有气势嘛!” “就这个啊,”洛昀拍拍胸脯,“还以为你怎么了,真是吓死我了!” 赤燃一把抱住他:“昀……” 洛昀立即回拥,且抱得更紧,恨不得把她融入到自己骨血里:“燃儿……” ~~ 洛思行看着眼前长在地底的两棵桃树,惊奇不已。 但更令他惊奇的是,从两棵桃树之间走进去后,仿佛到了另个世界,明明从地底过来的,此时却另有一片天空。 天空中无星无月,却散发淡淡的绿色光芒,将桃树映照得好像会发光一样。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一点也不像鬼狱?”他四处张望,“你确定是这里吗?” “当然,”郫谷粒笑道,“我不仅能确定,还能万分确定。” 他伸手拉住洛思行,“走吧,这只是入口而已,后面还有一段路程。” “什么?”洛思行吃惊,“还、还有?” “对,”郫谷粒拉着他就走,“一会儿还有奇景。” 洛思行的好奇心立刻被吊起。 “叔!”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 洛辕株上前一步握住。 随着离开两棵不结桃子的桃树,发出绿色光芒的天空也渐渐消失不见,光线越来越暗,但尚有一丝淡淡微光,比浓黑如墨的山洞要好得多。 只是,洛思行越走,越觉得有阵阵冰冷阴风扑面而来,他心里再次感到发毛,低声道:“郫先生,我怎么感觉是在往下行?咱们是不是在走下坡?” “对,”郫谷粒顿住脚,“注意脚下,从这里开始,后面都是无尽的石阶。” “无、无尽的石阶?”洛思行一惊,“什么意思?” “别怕,我只是形容一下它的长和深,不是走不出去,”郫谷粒轻笑,“普通人在这里施展不了轻功,所以若有想取巧的心,也趁早死了。” 其实洛思行还没想到用轻功,此时倒被提醒。 可惜还不如不提醒。 何况他累得要死,真气都快耗尽,又未得到休息,即便这里可以轻功,他也施展不起来了。 洛辕株不知想到什么,话越来越少,只跟着一起走。 如郫谷粒所说,脚下的石阶全部是朝下行的,没有一阶是往上转折的。 光线渐渐转至灰暗。 小半个时辰后,洛思行隐隐听到有水声,疑惑道:“郫先生,我怎么听到远处有滴水声?是我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这里有很多暗流,”郫谷粒牵着他的手一步一个台阶地下着,“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这句话,是否听过?” 洛思行微微点头,但想着对方看不见,又答了一句:“听过。” 郫谷粒道:“罗酆山位于北方,而北方在五行中属水,色属黑,为玄。玄溟之地,你想想听到的是什么?” “九泉?”他都说出这两个字了,洛思行哪里还能不明白,“我们正在走九泉之路?” “不,你没有走,只是听到泉水传来的声音而已,”郫谷粒道,“九泉各有其名,分别是酆泉、衙泉、黄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和溟泉。每泉设有一狱,名为酆泉号令之狱,重泉斩馘之狱,黄泉追魂之狱,寒泉毒害之狱,阴泉寒夜之狱,幽泉煞伐之狱,下泉长夜之狱,苦泉屠戮之狱,溟泉烤焚之狱。” 洛思行闻之咋舌。 “所以你听到的只是声音,否则咱们已经死了,”郫谷粒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笑意,“真正的九泉可不是人能随便走的。” 说完这话,他接着叮嘱道:“石阶尽头便是鬼门,我们已越来越近,都不要再说话,免得惊动鬼门守卫。” 洛思行立即依言照做,再不说一个字。 台阶始终向下,始终朝地底延伸,越来越深。 洛思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两腿都发软且胀痛,郫谷粒才终于停下脚步,将声音压至最低道:“到了。” 洛思行一抬头,不由后退两步。 洛辕株侧身上前,却发现自己对这里隐隐有种熟悉感。 第462章 不死之身 最后一道石阶前的不远处,便是高大而阴森的鬼门。 鬼门后的天空,亦有或浓或淡的绿色光芒照射到三重门檐上,使鬼门带有一种奇丽之景的诡异。 鬼门前皆由超大石板铺地,两边有身型巨大、面目凶恶的鬼神塑像。 大概是轮班值守,十六守卫有八名在此,皆是青面獠牙,满身凶煞。 宽大的门楣上雕有洛思行看不清亦看不懂的繁复花纹,不知道代表什么。 三层檐角,中间那层的两边乃是闪着幽幽寒光的巨大牛角,尖锐的牛角上翘着,似要钩出人的肝肠五脏。 第二层至第三层的中间竖置着一块巨大的马面形牌匾,由于背光,加上整块牌匾都是漆黑色,也不知上面是否有字或写的什么。 其实也不用看字了,仅这阵仗和气势,都能把人吓个半死。 若非路上一番历练,站在那里的洛思行小腿肚,恐怕已抖得抽筋儿了。 洛辕株看着眼前场景,紧皱眉头努力回忆,直到另外八名恶鬼守卫也出现在门里,他才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为何对此地如此熟悉~~因为每死去一次,他的魂魄便来过一次这里! 他露出几不可见的淡淡笑意,正要迈步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别急!” 是郫谷粒。 他低声道:“十六守卫都在却不换班,显然是鬼门即将大开,需要他们全力维持秩序。再等等,待万鬼涌出时,我们再趁乱溜进去。” 洛辕株看他一眼,却突然将洛思行拽至一边,淡淡道:“对不住了郫先生,我们来这里,是有重要事宜的,不必趁乱闯入。” 说罢,便拉着洛思行往鬼门走去。 “你们利用我?”郫谷粒陡然掀开帷帽,白瘆瘆的骷髅脸上,两只眼珠泛着异样血红,“你们只是利用我找到这里是不是?” “是你自己拦路要和我们同行,是你自己说愿为我们带路,何来利用?”洛辕株头也不回,加快脚步,“你我目的不同,若我不守规矩,随你混入,想做之事必将化成泡影,所以,抱歉了。” 洛思行觉得四皇叔言之有理,便毫不反对地同他一起往鬼门奔去。 郫谷粒发出一声冷笑,却未追上去,直到那叔侄二人离鬼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才戴上帷帽,陡然拔身而起,如一屡黑色烟雾疾疾射去。 他的动作快捷而悄无声息,洛辕株却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来临,不由猛然推开洛思行。 嘭! 洛辕株被一掌打进鬼门。 “哈哈哈,”郫谷粒阴声大笑,“进鬼门者必死无疑,你~~嗯?” 猖狂而得意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你、你……”他看着从鬼门里自动弹出、躺在地上的身影,满眼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又是你?”两名恶鬼上前看谁闹事,不料,却发现是熟人,竟不耐烦地轰赶起来,“走走走,早就说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郫谷粒被这一幕惊得愣住。 被推得摔倒在地的洛思行也愣住。 洛辕株却慢悠悠爬起来,斜瞥一眼眉头锁死的郫谷粒后,笑嘻嘻地对恶鬼道:“守卫兄弟,我这次来,有正事,麻烦帮我跟管事儿的通禀一声,我和侄儿想成为冥界和人界的中间联系人。” 说罢,朝洛思行招招手。 洛思行连忙爬起,绕开郫谷粒跑过去。 恶鬼们刚要拒绝,洛辕株便拉着洛思行朝恶鬼们拱手:“各位兄弟,我乃人界的王爷,太上皇的弟弟。这位也是皇子,当今皇帝的兄长。只要各位今日帮忙通传,待回到人间,我们马上烧大把金银给兄弟们买酒!” 恶鬼们撇撇嘴。 洛辕株不慌不忙地一抖胳膊,两只袖笼里立即抖出两堆冥纸金银,他将袖笼对准恶鬼的袖笼,直接往里一倒,笑眯眯道:“路途不便,无法多带,这点心意各位先收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恶鬼们看得双眼放光,谁都没再出声反对。 两人皆为人界皇族,却不缺的就是钱,只要不敢违背承诺,除了眼前这些,他们十六守卫定能另得一大笔好处。 “放心放心,我洛辕株说话绝对算数,”洛辕株拍拍胸脯,“劳烦各位兄弟帮帮忙,只要跟管事儿的说人界四王爷洛辕株有要事求见,他定会让我进去!” 收金银的恶鬼立即朝站在最末、却探头探脑两眼放光的恶鬼一指:“你去!” 那恶鬼恋恋不舍地看他袖口一眼,转身往鬼门里跑去。 “多谢兄弟!有劳了!”洛辕株高声喊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郫谷粒摇头自语,忽然冲上前,“入鬼门者必死无疑,为何你没事?” 洛辕株猛然将洛思行拉至身后,用身体将他遮挡,紧盯郫谷粒:“我为何没事不用你管,你主动带我们来鬼门却是居心叵测,想害我们死在这里。” 郫谷粒阴笑:“何时识破的?不会是刚刚吧?” 洛辕株冷哼:“你的破绽太多!” “哦?”郫谷粒眯眼,“哪里有破绽?” “你因出现突兀被我们怀疑,就用各种言语和办法取得我们信任,你卖弄所知、显露本事,都是为了让我们对你产生佩服之情而放松警惕,可惜,”洛辕株摇摇头,“你把时间掐算得太过准确,尤其是在山洞里,暗得无一丝亮光,你却走得那么顺利,一点磕磕绊绊都没有。” 郫谷粒发出阴森笑声,刚要说话,收了好处的恶鬼却一脸凶煞地朝他挥手:“赶紧滚蛋!不趁放风时间享受人间美食,在这捣什么乱?想找替身也不看看对方是谁,真是瞎了你的鬼眼!” “好兄弟,这人恐怕不是从你们这里出去的,”洛辕株盯着郫谷粒,“他很可能来自阴阳界。” “什么?阴阳界?”数名恶鬼同时惊呼出声,“不管是不是,先拿下他!” “晚了!哈哈哈!”郫谷粒抬手指向鬼门,大笑道,“他们已经出来了!” 古里古怪呜咽般的乐声响起,有后人在阳间于七月十五中元节祭祖、可回去享受祭祀盛宴的鬼魂们潮水般涌出! “快!快关门!”收钱的恶鬼反应极快,“能出阴阳界还能来我们这里挑衅的绝不是一般鬼魂,怕是有阴谋!快关门!” “来不及了,”郫谷粒哈哈大笑,“今晚就让本王饱餐一顿,吞个痛快,” 他掀开帷帽,对着鬼门大吼一声:“来吧!” 第463章 冥界之劫 鬼门阔而厚重,恶鬼守卫拼命去关时,惊慌失措的鬼魂却拼命往外挤。 一年才能出去一回,好不容易在日日受刑中熬到这天,眼看只有一步之遥,却要将他们重新关在里头,不明就里之下,谁不疯?谁不急? 恶鬼守卫本事再厉害,也只有十几个,哪挡得住潮水般的疯狂万鬼? 而那自称本王的阴阳界骷髅脸已张开大嘴,将迈出鬼门的灵魂强势吸去。 丑陋又恐怖的如潮鬼群,郫谷粒露出真面目后那猩红的眼、黑洞般的血盆大口,看得洛思行双腿抖得厉害。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可怕了,他是真的连心肝都在颤抖。 “叔……皇叔……”他躲在门外拐角,低唤洛辕株时,上下牙齿直打磕。 “叔在这,别怕,”洛辕株握紧他的手,他从未见倔强的洛思行如此软弱无助,看来真是被吓狠了,“替我们通传的守卫回来时定会发现不对,喊人救援。” “可……无冤无仇,他、他为什么要杀我们?”洛思行的嘴唇哆嗦着,“既不认识,更未得罪,为何、为何盯上我们?” “谁知道呢,”洛辕株眼睁睁看一批批鬼魂惊呼惨叫着被郫谷粒吸入腹中,几乎也无法再思考,“万事必有因……” 他深深皱眉,“可到底是什么因?” 洛思行颤颤道:“他不吃活人,专吞鬼魂,难道带我们来这里,就是等我们进鬼门死了后再这样吸进肚子?” 洛辕株被堵塞的那根窍顿时被挑开:“对!应该就是如此!可……” 他随即再次疑惑,“想吞我们的灵魂,直接在半路上杀掉就是,为何费心费力带我们到这里、非要在这儿吞?” 洛思行没再接腔。 他的脑子也快一团浆糊。 说那几句话完全是出于本能,根本未进行过细致思考。 虽努力控制,他的两条腿依然抖得像打摆子,就差没当场尿裤子。 十多名恶鬼守卫见关门无望,只能抽出兵器转而攻向郫谷粒。 郫谷粒的手臂一伸,一柄黑雾缭绕的镶石长剑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一边应付围攻,一边还瞅着时机左吸一口,右吸一口。 牵制之下,倒也有不少狱鬼幸运跑掉,逃开悲惨魂命。 “叔,要不……要不我们也跑吧……”洛思行看着被撑得身体开始膨胀、渐渐变高变大的郫谷粒,难得认怂道。 “不,我们不能跑。”洛辕株听到这句话,反而拿了主意,“我们不但不能跑,还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可……可……”洛思行快要哭出来,“我们连他到底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怎么打啊!” 说他是鬼,他却能见日光,在白天和他们一起行走。 说他是人…… 看看眼前这情状,他哪里像人啊! 洛辕株见他几近崩溃,连忙目视他道:“洛思行,好侄儿,以前叔为了给你父皇找麻烦,的确利用过你。但侄儿,你学的那些东西却并非无用,只那套剑法,这世上就没有多少人能应对。郫谷粒只吞灵魂不吃活人,这是咱们的优势和机会。如果我们今天临阵退缩,那么长活千年的希望就会永远破灭,冥界绝不需要胆小怯懦、毫无担当的人。” 洛思行恨不得马上离开这该死的恐怖之地,可活上千年、耗死洛麟羽的希望又时刻刺激着他,使他左右为难。 “思行,想想洛麟羽,如果是他在这儿,他一定会像杀掉十万敌军那样狠辣出手,一丝不留情!”洛辕株直指心窝地激将道,“难道你比他差么?” “啊!”洛思行噌地拔剑出鞘,冲向郫谷粒,“我要杀了你!” “好侄儿,叔助你一臂之力!”洛辕株的双手迅速一翻,数根偶线便出现在掌心中,朝郫谷粒一挥,“怪物受死吧!” 十几名恶鬼守卫见洛思行狂叫着扑上来,只觉好笑。 人界的普通刀剑对阴阳界的鬼根本不起作用,你杀个什么劲儿?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这人界小子所施展的剑法很是不错,居然迫得郫谷粒连连躲避。 “不要用剑!用你背上的桃枝!”收受好处的恶鬼守卫看到后,灵机一动,大叫道,“快用桃枝代替长剑!” 洛辕株听到,立即大声道:“思行听他们的,换桃枝抽他!” 洛思行闻言,右手执剑继续攻击的同时,左手探向后背。 洛辕株的偶线射到郫谷粒身上。 郫谷粒的身体轻轻一抖,就将偶线全部抖开,冷笑道:“用对付人的雕虫小技来对付本王?真是可笑至极!” 偶线嗖地弹回手中,洛辕株皱眉。 这怎么办? “还有你,小子,”郫谷粒躲避着洛思行已袭过来的凌厉桃枝,“你知道那两块小石头的真正作用是什么吗?” 洛思行心里顿时一咯噔,却不答话,只紧抿着唇疾打猛攻。 “那是吸收你的阳气的,哈哈哈!”郫谷粒大笑。 洛辕株和洛思行的脸色同时一变。 “你一直在骗我们?”洛辕株厉声道,“你一直在害他?” “不然呢?”郫谷粒笑得甚是得意,“有本王在,哪个鬼魂能靠近你们?本王想让谁靠近,谁就可以靠近;本王不想,谁都靠近不了你们!” “啊!”洛辕株一把抽出后背桃枝,怒吼着冲上去,“侄儿快退下解开石头,叔来抽死他!” “来不及了,”郫谷粒哈哈大笑,“他的阳气原本就已快被吸尽,如今又强出风头,泄了仅存的那口阳气……” 他说到这里,忽然飘身而退,避开所有攻击,阴笑道,“本王无需费力交手,不到十个数,他就得倒下去!” 这番话说得洛思行心惊肉跳,懵在原地。 洛辕株也急了,顾不得再打,先将洛思行扯回来摁他坐下,快速解布条。 可等他用最快速度解开两根布条时,却听嘭的一声,洛思行的上身躺倒在地,气息也陡然变得微弱起来。 “思行!思行!”洛辕株慌了,伸手去拍他的脸,“思行你怎么样?别怕,叔在这儿,叔会救你!叔会救你!” “叔……叔救……我……”洛思行的话语断断续续,“救……我……” “叔救你!叔一定救你!”洛辕株急得抬起头,冲鬼门大喊,“来人啊!快来个人啊!冥界都要被洗劫一空了,你们还躲着不出来吗?快出来帮忙救人啊!” 可没有人回应他。 鬼门这么大的动静,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出来,连那个去通报的恶鬼守卫都始终不见踪影。 洛辕株呼救无望,心里一急,拾起洛思行的剑就往手腕上割,然后将伤口对准洛思行的嘴:“侄儿快喝!” 洛思行想拒绝,却无力摇头。 洛辕株见他抿着唇,不张口,伸手一捏,便迫他开口接住血液。 洛思行却又拒绝吞咽。 洛辕株附耳低声道:“好侄儿,皇叔这条贱命屡次不死,定有什么蹊跷,你喝了皇叔的血,说不定能救你性命。” 洛思行忽想起皇叔从鬼门弹出的情景,连忙忍着不适大口吞咽。 这时,地上那带着布的两颗小石头突然嗖地飞起,落回郫谷粒袖中。 洛辕株扭了扭头,只见恶鬼守卫怒吼着群起而攻之,再次和郫谷粒交手。 他忽然发现不对。 仔细一看,少了两个。 难怪他们再次发狠,原来是同伴被吞了两个。 他的心里一抽,催促道:“侄儿快!” 已经吞了不少血的洛思行竟然回了些精神,见皇叔血液真的有效,立即用仅有的力量抱住她的手腕,对着伤口不顾一切地狠狠吸嘬起来。 这狼崽子! 洛辕株轻嘶一声。 再怎么变,最后都还是改不了本性,这小子天生就是属狼的。 忒狠! 为了自己,对谁都可以下手。 若真被他这么吸下去,自己非变成干尸交待在这里不可。 “酆都大帝!十殿阎王!各司判官!冥界没人了吗?”洛辕株此刻也怒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们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居然全都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是害怕郫谷粒、吓破胆了吗?” 此刻,被放出来的鬼魂们或被吞,或已跑,鬼门里变得安安静静,洛辕株的叫喊,也没得到一点回音。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恶鬼守卫又少了两个。 洛辕株正要开口再骂狠一点,却见一道身着紫袍的身影急匆匆赶来:“谁在信口胡言,扰冥界清静?” “喊你你听不见,骂你倒听见了,”洛辕株冷哼,“有人在门口大开杀戒,吞吃那么多鬼魂,你们当真不知吗?” “判官大人,这恶灵怕是从阴阳界来的,凶狠得很!”正在拼命打斗的恶鬼守卫粗声叫道,“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那长相凶恶的紫袍男人转脸看过去,立即怒目圆睁:“住手!” 郫谷粒抽身而退,轻哼一声:“既然钟判官亲自来了,本王今日就给你个面子。” 他斜瞟洛辕株一眼,“没想到你竟是冥界不收的人,如此,我倒要与你好好较量较量,后会有期!” 说罢,直接转身,飘然离去。 奇怪的是,紫袍判官竟然不追。 洛辕株皱眉:“他可吸了你们冥界不少魂魄,你就这样放他走?” 紫袍判官看着那远去到即将消失的背影,摇摇头叹口气,才收回目光,落到叔侄二人身上:“跟我进来吧。” 第464章 黄泉路与望乡台 洛辕株扶起洛思行,将他背到背上,一脚跨进鬼门。 嘭! 两人一起被弹出,摔在地上。 洛思行本来就是刚缓过劲儿,此时又正好垫底,差点一跤摔废了。 洛辕株连忙爬起:“可要紧?” 洛思行都快摔挂了,能不要紧? 洛辕株见他呼吸时急促中带喘,情急之下,向紫袍判官求救:“求钟判官救救他!” 钟判官凶目一瞪:“刚才骂得不是挺来劲?” “对不住对不住,方才也是人命关天又求救无门,才口不择言,望钟判官海涵!”洛辕株连连拱手,“辕株错了,这就给钟判官和冥界各位神仙赔礼!” 钟判官轻哼一声,却不再与他为难,掏出判官笔往洛思行额头上虚空一点,洛思行立即不促不喘了,就像濒死的鱼儿得到水。 “多谢钟判官!”洛思行没事了,可洛辕株紧接着犯愁,“您看,我这进不去,可怎么办?” “鬼门关鬼门关,哪有活人能进这个地方?尤其是你,”钟判官瞥他一眼,“你可知道你是谁?” 洛辕株莫名其妙:“我能是谁?” 他也叹口气,“倒霉的四王爷呗!” 呼吸变得正常而均匀的洛思行道:“判官大人既如此问,皇叔的身份自然不止四王爷那么简单。” 他爬起来朝钟判官躬身一拜,“求判官大人解惑!” 洛辕株满脸疑惑地看向钟判官:“果真如此?” “解不了惑,”钟判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叔侄二人:“……” 这不是耍他们玩儿吗! 刚才啥也不做,就让他们跟他走,结果摔一大跟头。 好,是他们不对,谁让自己敢骂冥界鬼神来着,受惩也是活该。 可现在干嘛又来逗他们? 很好玩儿吗? “看什么看?我真不知道!”钟判官眼睛一瞪,“你这情况特殊,得找崔判官翻翻生死簿才能知晓。” “那我们赶紧去~~”洛辕株话未说完就顿住,“我都进不去,咋问?” “我也没办法,”钟判官摇头,“除非你们死了!” 叔侄二人:“……” 洛辕株皱眉:“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 洛思行接道:“比如我们修炼云笈真经进行假死!” 钟判官摆手:“我不管你们是真死还是假死,反正只有灵魂能进鬼门关。” “那我们的身体怎么办?”洛辕株不放心,“万一被别的灵魂占掉,咱俩不就完了?” 洛思行闻言傻眼。 钟判官翻眼看门楼,表示无能为力。 洛辕株瞟了瞟恶鬼守卫,暗暗摇头。 指望他们帮忙保护肉身,恐怕不怎么太可靠。打主意的若是普通鬼魂倒不要紧,但万一郫谷粒又折回来呢? 这群家伙打不过啊! 洛辕株苦苦思索。 钟判官等得不耐烦:“方法也不是没有。” 洛辕株顾不得无语,连忙请教。 钟判官道:“让这小郎君的魂魄跟我进去,你留在门外看护他的身体。” 叔侄俩对视一眼。 钟判官看着二人,补了一句:“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们要是不乐意,就赶紧回吧,这不是活人能久待的地方。” “皇叔……”洛思行既害怕,又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只能如此了,”洛辕株无奈地拍拍他的肩,“你随钟判官进去吧,谈谈咱俩的想法,顺便长长见识,出来后也能跟叔说说~~叔这苦命的人啊,就指望你了!” 洛思行点点头,没敢说“你放心”。 这个保证票他是真不敢打。 议定后,洛思行坐在离鬼门最近的雕像旁,先进入假死状态,然后在钟判官的召引下,灵魂缓缓出窍。 洛辕株看着他安然进入鬼门,心里竟有几分羡慕。 做人活受罪、做鬼又做不成的滋味儿,还真是不咋地。 洛思行一踏进鬼门,便觉又是一片天空。 到处雾蒙蒙的,没有阳光,没有生机,死气沉沉。 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 此时,黄泉路上没有一个鬼差和灵魂,上看不到日月星辰,下看不到土地尘埃,只有火红火红的彼岸花盛开着,远远望去,犹如鲜血铺成的地毯。 走过通向幽冥的火照之路,前方是发出阵阵阴光的高高石台~~望乡台。 正在这时,洛思行忽听身后远远传来哭嚎声与厉喝声,连忙转身望去。 只见三个灵魂正分别被阴兵押着行走,一个灵魂大声哭嚎着不肯前行,另一个灵魂却满嘴花言巧语讨好阴兵,第三个灵魂则迷迷糊糊跟着走,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可无论是哭嚎哀求,还是讨好想逃跑,都挣不开阴兵手中的死亡铁链。 不管灵魂有多累,阴兵都不会让他们休息,以便尽快走出黄泉路,免得被人在这个事故多发路段买寿抢魂。 钟判官虽然面相凶恶,看似好像对所有人都会不耐烦,却未催促洛思行。 阴兵们各押自己负责的灵魂走完漫漫黄泉路,见钟判官带着个灵魂站在此地,惊奇之余,连忙行礼。 钟判官摆摆手。 阴兵们立即各押鬼魂登向望乡台。 望乡台望乡台,一到望乡台,再也回不来。但凡过了黄泉路,登上望乡台,就再无还魂可能,而阳世的肉身在此时也该装殓了。 望乡台又称思乡岭,鬼魂们可在这里登台眺望阳世家中的情况,看亲人们因自己离世而哀哀哭泣,正所谓:望乡台上鬼怆惶,遥望家屋泪两行,妻儿老少偎柩侧,亲朋好友聚灵堂。 望乡台上宽下窄,一条石阶小路,两侧尽皆刀山剑树,十分险峻。三名鬼魂一上望乡台,除了还在犯迷糊的那个,另两位皆是嚎啕大哭。 阴兵押着鬼魂离开望乡台后,洛思行忍不住好奇心跑上去看看,回头瞻望间,除了“望乡台”三个赤红大字,啥也看不见。 “你下来你下来,”钟判官招手,“你既没死在家中,又没人给你操办丧事,瞎凑什么热闹?” 呃……好像是这样的…… 洛思行小心迈台阶:“难怪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要是能看到~~”钟判官话说一半时顿住,“走吧,我带你去阎罗第一殿。” 洛思行讶然:“不是说阴间有七关,鬼门关、黄泉路、三生石、望乡台、忘川河、孟婆汤和奈何桥么?怎么……三生石没看到,又直接去阎罗殿?” “你又不是真死等着投胎转世,去什么忘川河、喝什么孟婆汤?”钟判官气恼又好笑,“再说这里是酆都大帝的管辖之地,不是东岳大帝的管辖之地,只有十三站,没有七大关。” “十、十三站?”洛思行茫然,“那又是什么……” 后面“东西”两个字没敢说出来。 “等你成了可在阴阳两界穿梭的中间人,便有的是机会知晓,”钟判官不欲多说,“赶紧走吧,先去办手续。” 第465章 酆都城 一边等、一边和迅速得到补充的十六恶鬼守卫聊天的洛辕株,终于看到洛思行的灵魂手拿合约默默走出来。 他将合约递给洛辕株,才魂归正身,缓缓睁开眼睛。 “思行,怎么样?”洛辕株没急着看合约,先扶他起身并关切道,“还好吧?” “没事,”洛思行摇摇头,“皇叔,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想到外面呼吸。” 洛辕株连忙答应,跟十六恶鬼守卫打招呼告辞后,两人原路返回。 辛苦爬完能听见九泉泉水、只有上坡的长长石阶,来到两棵桃树间。 洛思行站在那里愣愣凝视一会儿,便继续疾步前行。 这半个月来,他经历的太多了,尤其是今夜。 他需要时间缓解和消化。 到了山洞,两人和来时一样摸黑,但此时已换成洛思行牵着洛辕株。 洛辕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这里如此熟悉,走得一步未曾停顿。 但他没问。 他看出洛思行很疲惫。 是身心俱疲那种累。 他不急。 等出去后再慢慢说。 有的是时间。 到了山洞洞口,正是黑暗将尽之时,两人先踏出洞口,找块白石坐着,一边休息,一边等待黎明。 “趴叔腿上睡会儿吧。”洛辕株道。 洛思行微微迟疑了下,便趴到他双腿上,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洛辕株轻叹一声。 天边出现一道曙光,继而整个天空被照亮,大地也随之明朗起来。 洛思行却睡得正香。 洛辕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也不怕郫谷粒突然出现来偷袭~~如果他能杀他们,早就杀了,不会等到现在。 洛思行这一觉睡到午时才醒。 “皇叔……”他感觉手臂有点发麻,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把你的腿压麻了吧?” “无妨,”洛辕株微笑,“可好些了?” 洛思行点点头。 能正常呼吸的世界,比那令人压抑的鬼门地府舒服多了。 “皇叔,合约只能夜里看。”他低声道。 洛辕株应了一声。 这一点,他早已想到,所以洛思行将合约递给他后,他就将合约置在袖中,未曾取出过。 洛思行知他心中所想,不待他问,便将黄泉路和望乡台细述一遍,末了道:“过了望乡台,还有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然后才到酆都城。钟判官虽不再长时间停留任我细瞧,我依然能看到那恐怖的一幕又一幕。”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微微抖了下。 只是回想,便觉有些发冷。 洛辕株讶然:“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听,第一次见。”洛思行直直望着虚空,经历过的东西便在脑中重现,“钟判官说,每天都有很多人被生出娘胎,每天也都有很多人死去变成鬼魂。所以在我们行进的过程中,后面还不断有阴兵押着鬼魂呼喝而来……” 他幽幽讲述着。 下了望乡台,他和钟判官正一路前行,忽闻前方阵阵犬吠声。 随着脚步的继续,那叫声越来越大,越听越令人毛骨悚然。 钟判官说,狗和鸡乃是阳世与阴间沟通的两个重要之物,狗能看到阴间灵魂而发出狂吠,金鸡报晓时,鬼魂则必须避让阳光,以免魂飞魄散。 恶狗岭里的恶狗都是一群群的,它们目光凶狠,牙齿皮毛皆坚硬如铁,一见各路灵魂,就扑上去疯狂撕咬,那个哭嚎不止的鬼魂硬生生被咬断一条腿。 因每天都有鬼魂被恶狗群扯断脚或咬成断手、独臂,恶狗岭到处都是残肢破体,污血淋淋。 钟判官说,能通过恶狗岭、还能保住全身不伤的,寥寥无几。 不过,他倒是看到那个花言巧语的鬼魂和另个迷糊蛋没掉皮肉地离开了。 由于和钟判官同行,有他保护,恶狗们没敢冲他龇牙,不然后果难以预料。 过了恶狗岭,便是金鸡山,两道笔直的山峰要一点点爬过去,从鸡背爬到鸡冠。 可金鸡山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一群群公鸡朝各路鬼魂迎面扑去,搧动的翅膀让鬼魂无法睁开眼睛,如同秃鹫的铁嘴总想啄瞎鬼魂双眼,锐利的爪子就像闪着寒光的抓魂钩,抓得鬼魂皮开肉绽,露出五脏六腑。 他亲眼看到一个被性格暴躁的鬼差催赶上来的鬼魂,被金鸡利爪抓出了心肝。 离开金鸡山继续往前,便是野鬼村。野鬼村里人山人海,彩旗飘飘,就像正月十五上元节的京城那般热闹。 但你别被这种表相迷惑了。 那都是因恶狗、金鸡而肢体不全的鬼魂幻化出来的,他们断腿断脚,无法再顺利前进,或瘸或爬地磨到这里后,就滞留聚集起来,用热闹场景迷惑没有受到恶狗、金鸡伤害的鬼魂,趁他们放松警惕、跟着狂欢时下手,占据别人的健全肢体给自己换上,好继续赶路前往阴曹地府。 在这里,他目睹那个总用花言巧语讨好阴兵的鬼魂,竟被迷惑了。 他看到他无法挣脱,听到他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哀号。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被别人换去躯体,自己成了无法顺利前行的残废,怎能不嚎? 他想着,若非自己性子冷,又有钟判官带路,也难保不被迷惑。 安然过了野鬼村,下一处是迷魂殿。 说是迷魂殿,其实就是一六角凉亭。凉亭里有口深井,井里翻滚着迷魂泉水,每个能到达这里的鬼魂,都要排队饮水,以便口吐真言,在接受十殿阎王审问时,如实禀报在阳间的罪行。 他看到那个迷糊蛋很幸运地健全通过恶狗岭、金鸡山,老老实实排队喝水。 钟判官说,那不是他幸运,而是这种迷糊虫常常吃人亏还不自知,啥事儿都不放心上、不与人计较,且从未杀过狗、吃过狗肉,也未宰过活鸡,所以被恶狗、金鸡们放过。 钟判官随后还看着他道:“你最近吃了两年素,恶狗金鸡们也能闻得出来。” 这让他感到惊悚。 一路阴风伴随,终于看到一座高高耸立的巍峨城门,城门两侧有对联曰: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阴和阳,阳和阴,阴阳永隔。 没有横批,只有一块黑匾高挂上方,匾上三个黑金大字:酆都城。 酆都城门巨大而黝黑,到了这里,便是到了真正的鬼城,鬼魂也只有进了酆都城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魂。 进了酆都大正门,还有二道门。 二道门有一左一右两道,两道城门之间的墙上挂着两只灯笼,一只明亮,一只昏暗。 钟判官带他走的是昏暗灯笼那边。 进了昏暗灯笼二道门,便能看见并排排列的十座城门,每座城门皆有阴兵把守。 那是一殿至十殿阎王殿。 每殿一阎王。 “十殿阎王你都见到了吗?”洛辕株见他说到这里顿住后久久不语,不由问道,“还是只需见一个?” 洛思行摇摇头:“一个没见着。” “什么?”洛辕株吃惊不已,“一个没见着?” “一个没见着,”洛思行说不上是否失落或遗憾,“钟判官让我在外面等,他自己进去。出来时,他的手中便多了一叠文书,每份上面都盖有十个大印……我猜测,这十殿的内部应该是相通的。” 洛辕株思索着点点头。 “那你是否已知晓郫谷粒到底是何许人?是否真如我猜测那般来自阴阳界?”他微皱眉头,“如果是,又为何不怕日光?为何不自己动手杀我们?” 第466章 阴阳界鬼王 对于洛辕株的一连串问题,洛思行先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道:“不仅来自阴阳界,还修成了鬼王之身。” 洛辕株一惊:“鬼王?” 洛思行微微点下头:“在阴阳界称霸,以不断吞噬阴阳界的恶鬼怨魂修炼自身,终成鬼王。” “即便修成鬼王,也不该有这么大胆子跑到地府门口放肆吧?”洛辕株微微皱眉,“如此霸道强势,地府的态度却令人深思……思行,你是否觉得奇怪?” 洛思行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们不愿出手收拾郫谷粒,很可能是因为……” 洛辕株看着他,等下文。 洛思行抬眸回视:“可能郫谷粒有什么来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可到底是什么来历?”洛辕株蹙起双眉,“吞了那么多灵魂,却放任他离去……能让地府束手束脚地忌惮,莫非来头很大?” 洛思行摇摇头:“钟判官说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一切自有冥界官员处理。” “如此说来,怕是真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内情……”洛辕株思索着,“可他要杀我们怎么办?钟判官有没有说我们是否需要防范?” “说了,”洛思行的脸颊微微抽了抽,“他说郫谷粒再猖狂,也只敢吞噬鬼魂,不敢在新皇帝的地盘里肆意杀人。” 洛辕株惊愣:“这、这是什么意思?” “皇叔……”洛思行表情复杂,“钟判官说人界大正国新帝登基时,有十二只五彩凤凰从天边飞来,和鸣相庆,这样的天子帝王,无论是旁门左道,还是魑魅魍魉,没人敢在他辖下放肆。” 他看向洛辕株,“皇叔,此事已传遍全国,青鸾、黄石也都另外派人携重礼表示愿意和大正建立友好邦交、互通有无,而我们,却全然不知。” “竟、竟有这等事?”洛辕株听得目瞪口呆,“十二只凤凰……十二只……我的天啦……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洛思行见他如此,脸色很不好看。 洛辕株回过神,有些尴尬:“侄儿,叔只是对凤凰感兴趣,别无他意。” “我知道,”洛思行强压心头恼意,“毕竟此景百年难得一见。” “也就是说,只要别再被他骗到地府,他就不敢动手?”洛辕株想了想,转移话题,“那可知这无仇无怨的,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洛思行摇摇头。 想问的问题太多,路上所见所闻又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导致很多问题都忘了问。 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道:“皇叔,那郫谷粒……你是否记得,他跟咱们在一起时,始终戴着黑纱帷帽不曾摘过?” 洛辕株点点头:“只在这白石岭摘过一次,还是半夜里。” 他的眼睛陡然大睁,“你是说~~” “那个黑纱帷帽有问题!”洛思行站起身,“他不是不怕日光,而是日光被黑纱帷帽遮挡!” “可……”洛辕株疑虑,“他的身子却暴露在外,难道帷帽还能将整个身体都隐蔽起来?” “要么有这种可能,要么就是他那身衣服也有秘密,”洛思行放眼四周,看了一圈空旷无人、荆棘丛生的白石岭,“可惜他不在这里,我们想问也无处问。” “最好也别再见到他,”洛辕株也站起身,“看到他,对我们不是好事。” 洛思行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他是已死之人,自然要尽量避免在人前露脸,四皇叔则算是逃狱,也不能被发现。 想到这,他不由有些悲凉。 两代皇族,堂堂皇子,竟无一处容身之地。 “先回皇陵吧,”洛辕株拍拍他的肩,“那里好歹有我的宅子,好不好,也是个栖身之处。” “可……”洛思行犹豫。 “无妨,到时给皇帝写封信解释解释,他应该多少给点面子,不行的话,也不过多挨几顿杖刑,”洛辕株拉起他的手,“待在这里非长久之计,走吧。” ~~ 京都凌云城。 商人百姓都沸腾了,尤其是西市。 原因:皇上召见了香风公子和穆家小六子。 香风公子因貌美、走到哪里都香气扑鼻而名动京城时,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猜测定来自大家族,如今方知,他并非来自贵族,而是商人。 小六子就更不用说了。 穆家的幸运小子。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进了皇宫成为羽林军的一员,另一个被皇上嘉奖,特许可参加科考。 如此一来,商人可入仕的大门便算是打开了~~虽然只是一条门缝。 但比以前那种被堵得死死的好啊! 可高门士族、满殿朝臣却不高兴了。 一旦开了商人能做官的先河,原本属于他们家族后代的名额就会被侵占。 亲卫、勋卫、翊卫三卫恩荫制取消、由皇上亲自选拔,这也就算了,毕竟还都在官员后代这个圈子里,只打破品级垄断,吃亏的仅仅是高品级重臣。 可商人做官,伤的却是所有官亲利益,一旦能通过科考的商人多了,形成的力量绝对是不可预估。 如此息息相关,他们肯定要上折的上折,面奏的面奏,历数此举种种弊端、从各方面劝说皇上打消这个念头。 何况商人本就有钱,如果不在身份上压制,让他们处在最低贱的位置上翻不了身,国家就会出现乱象~~奸诈有钱的商人再有了权,那还得了?他们肯定会为私利而搅得风浪四起。 除了谈世如、萧皓、高尽义等人,其他朝臣皆在大殿上口沫横飞,极尽劝说之能。 可满头雪发的少年天子却闭着眼睛不为所动,待大家你一长篇、我一大段地滔滔讲完,才轻飘飘来了一句:“只这一个特例,并非广开大门,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呃…… 皇上您早说嘛…… 害得我嘴巴都快干死了! “还有,”新帝好心补充,“你们知道妖芷钰为兴建免费学堂捐了多少钱?” 户部尚书寇祯检立即接道:“足足一百万两!”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洛麟羽又道:“穆家捐了多少钱?” 寇祯检配合:“捐出了一半家产!” 众臣面面相觑。 原来皇上同意让小六子进入羽林军,并不仅仅因为幼时交情、履行承诺,而是穆老头会来事儿! 皇上想在全国范围内广建学堂,自是需要不少钱,穆老头投其所好,干这热人心窝子的事,皇上自然领情。 一半家产啊! 几代经商攒下的家当,就这么捐掉一半出去,这穆老头倒也是极有魄力的狠家伙。 一般人还真干不出来。 毕竟商人有几个不是守财奴? 洛麟羽取御案上的厚厚一沓纸在手中,朝众臣轻轻抖了抖:“这是目前为止所有捐款者的名单,这笔钱,将和国库拨款放在一起专款专用,由户部尚书寇祯检,大理寺少卿袁柬晖,稷学宫之国子学、太学、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各出一名会骑马的博士,组成特使团,落实款项的同时,协助地方征聘德行好的先生为学堂教师,聘资薪金由朝廷发放,不得增加赋税、转嫁到百姓头上。” 寇祯检、袁柬晖等人立即领旨。 众臣都将目光投向寇祯检。 听说这个抠门家伙自皇上登基后,就开始拼命学骑马,莫非早就被内定? 是了是了,这家伙最会捂钱袋子,太上皇要建行宫时,若非尚书令他们配合太上皇集体施压,他都敢不拿钱。 而皇上从小就是出了名的节俭,发生瘟疫那段时间,更是每顿饭只有两三个菜,如今重用这每个铜板都要算计的抠门儿尚书,实在不足为怪。 至于袁柬晖,唉…… 那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只要占理,管你多大官,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能梗着脖子跟你叫板。 真是除了皇上之外、敢把任何人拉下马的狠主,谁见谁怵,谁见谁都绕着走。 皇上用这么两个人当特使团主力,用意再明显不过:哪个敢贪敢动专用款金,朕就弄死你! 散朝后,众臣三三两两走出殿门,待在各自衙门办完公事、到了时间,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家人买马。 买马干啥? 不会骑马的赶紧学骑马呀! 皇上可不是太上皇,不会骑马,以后恐怕什么出京差事都捞不着。 小六子入羽林军报到的事一经传出,简直是引起了整个凌云城的轰动。 持帖携礼到穆家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都快把穆家门槛踏破了。 穆三郎笑得满脸老褶,留客大宴。 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 为了儿子能冲出商人牢笼与樊篱,他拿出一半家产支持皇上新政,为兴建免费学堂出了一大把力,皇上便在众臣面前多个让商人之子进入宫廷的上好理由~~这是那个和香风公子一起光顾过几次穆家绸缎庄、名叫梨静若的公子说的。 梨公子貌美体纤,腰若细柳,却斯文聪慧,一言一语都能直指问题正心。 他与香风公子形影不离,常伴香风公子身侧,但每次来都是香风公子与人谈笑,他只是安静看着听着,很少说话。 但最近这次,他却是一个人独自来的,且还难得开口聊了几句。 没有一个字是扯闲篇的废话。 穆三郎经点拨后受益匪浅,立即和家人商量,再祭告祖宗,捐出了一半家产。 果然,钱刚捐出不久,皇上就履行承诺,不但召见小六子,还让他耍了番武艺后,直接去羽林军报到。 这可把穆家人喜的,就跟文人中了状元似的! 义宁坊大宅里,妖芷钰抱着梨静若的后背道:“这下开心了么?” 梨静若轻笑:“这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 “穆三郎若一直不说,皇上就一直不会知晓,”妖芷钰哼了哼,“而穆三郎永远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梨静若摇摇头:“咱们的皇上,不是一般皇上。” 妖芷钰笑了起来:“你又想说十二凤凰了是不是?” 梨静若露出几颗皓齿。 “好吧,不跟你争,”妖芷钰咬咬他的耳朵,“一百万两捐出去了,今天开始你就陪我读书,准备参加科考,不然太亏了。” “亏什么?你已经赢了。”梨静若痒得扭了扭身,“能参加科考的第一个商人,足够史上留名。” “不行,不考个官来当当,还是觉得亏,”妖芷钰肉疼,“一百万两不是小数,若不是静若力劝,打死我都不会捐出去的!” “什么力劝,”梨静若好笑道,“明明是我一说你就捐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妖芷钰无奈叹气,“我家小娘子想为君效忠、为国效力,我总该表示表示、争取一下,不然哪天小娘子入了皇上的眼,我却没个一官半职,岂不要被人扔破锅般甩掉?” 梨静若噗地笑出声:“破锅也值钱呢,还能回炉重铸。” “嘿!你还真拿我当破锅了是不是?”妖芷钰将他放倒摁在席上,“看我今天不咬掉你的舌头、啃掉你的鼻子!” 梨静若低笑捶打,轻掐重拧。 “嘿哟,敢打夫君了,看我今天怎么治你!”妖芷钰抓住他的双手摁到他头顶上方,俯身去咬他的鼻尖,咬了鼻尖又咬耳朵,咬着咬着就探进脖颈,亲得席上人发出阵阵低吟。 “你个小妖精……”妖芷钰抬起头,目露异色,“罚你其实就是在罚我自己!” “钰,唔……” ~~ 时间在各自所谋中,转眼到了八月,秀橙国跟黄石国交战正激烈。 而在行宫的洛觜崇,终于猜到自己已成为耳聋眼瞎的孤家寡人。 他下令追捕千牛卫和妃嫔,大家都说好,却在皇太后的暗中干涉下,消息只出殿门,根本没人走出行宫; 他想告诉儿子,让儿子派人帮忙追捕,可依然没有任何回音,最后连祥公公都支支吾吾,不敢言明。 他有所好转的身体颓然坐倒床上。 “你们都不听我的了……我一退位,你们就不听我的了……”他初时低喃,后而愤怒,腾地站起,“你们都听谁的?啊?都听谁的?都听洛麟羽的是不是?” 祥公公噗嗵跪地:“太上皇……” “怎么了这是?”汲善持信走进来,声音依然温柔,“祥公公,谁惹他生气了?” “这、这……”祥公公磕巴,“老奴、老奴……” “好了我知道了,太上皇定是想羽儿了,”汲善扬了下手中的叠纸,“正好羽儿来信,说中秋节过来为你祝寿。” 洛觜崇的面色顿时一喜。 可随即又猛然一收,气哼哼。 “羽儿既要操劳国事,还要熬夜为你炼制丹药,你不听话好好休养身体,发什么小孩子脾气?”汲善将信递过去,“他亲手炼了些养气丹,祝寿时会一起带来。” 洛觜崇无话可说了,默默接过信,打开一看,都是羽儿的亲笔字。 他认真读了一遍,然后微愣着不作声。 “孩子成天巴望着自己爹爹身体快点好起来,却不知他爹爹动不动就为闲事生闲气。”汲善上前挽住他胳膊,“夫君若觉得闷,为妻就陪你走走,散散心可好?” 洛觜崇看她一眼,点点头。 他心里有些惭愧。 儿子这么关心他的健康,他却怀疑儿子是在软禁自己,真是太不该了。 不过,到了八月十五时,洛麟羽并没有来。 因为,青鸾国和赤风国同时出手了。 被三面夹击的秀橙国不得不派人向大正求助。 求助队伍里,有一绝世美人。 第467章 地府契约之条款 洛辕株手拿地府合约,和洛思行对坐在碗墓里,两侧各燃一支白蜡烛,就好像他俩已经死掉、正被人祭奠似的。 “你个傻小子,当时都不晓得看看合约内容么?”洛辕株瞅着其中条款,气恼又无奈,“让我们协助维护人鬼两界的秩序,却又不让杀人,这种条款你也签?” “不签你能拿到合约吗?”洛思行垂眸不看他,淡淡道,“何况那种地方,那种情况,我哪有时间、哪有心思逐条细观、字字分析?” 洛辕株愁眉苦脸地叹口气。 合约上写着,如果随意杀人,哪只胳膊拿刀,哪只胳膊就会变成木头。 那他若用偶线,岂不两只胳膊都要变成木头? 洛思行瞧他发愁的样子,虽然自己心里也不痛快,但还是安慰道:“皇叔别担心,他们说的是随意杀人,不是只要杀人就如此。” “话虽这么说,可什么是随意杀人、什么不是随意杀人,也没个定义没个标准啊!”洛辕株依然难露笑容,“若我们觉得那人该死,结果却碰了随意之线,好好的血肉瞬间变木头,怎么弄?” “要不……”洛思行迟疑道,“过阴去问问?” “魂魄去地府……”洛辕株微微摇头,“万一遇到郫谷粒怎么办?” 洛思行不作声了。 途中若遇阴阳界鬼王,那可真是送羊入虎口。 钟判官说郫谷粒忌惮大正国新帝。 可他只是不敢杀人,却非不敢吞噬灵魂,洛麟羽管的是大正人界,管不到地府领域。 何况他又不来帝都乱蹿。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杀了人挖坑埋起来或丢入深壑山谷,世人都很难发现,更别说吞魂了。若无巫觋、阴阳师之类的人禀报,洛麟羽上哪儿知道去? 想到这,洛思行不由皱眉叹气。 皇叔已经确认洛麟羽登基时有神鸟飞来的事,且皇陵这边早已人尽皆知。 这表示洛麟羽是天定皇帝么? 那他还争什么? 把已经坐上龙椅的人拉下来,本就不容易,若还是天定之君,他怎么争? 或许只能如皇叔所说,依靠地府求得千年寿命、熬死他得了。 洛麟羽再能活,最多也不过一百多岁,还能比他寿命长? 这帝位,就等洛麟羽死了再抢。 “算了,先就这么着吧,”洛辕株见他半天不说话,知道他也没啥好主意,只好道,“哪天碰着好机会再顺便问吧,不然被郫谷粒吞了魂,可就啥都没有了,别说投胎转世,连游魂都做不成。” 洛思行点点头。 目前来说只能如此。 “对了,皇叔反制看守、久出又回,洛麟羽不会不知晓吧?”他忽然想起道,“皇叔说要主动上奏解释,可已书写呈上?” “你最好不要直呼其名,否则哪天若乔装出门,却因顺了嘴而被人听见,就是杀头大罪,”洛辕株看着他,“一旦暴露假死之事,再想故技重施可就难了。” 洛思行的情绪瞬间低落,垂下眼帘,轻嗯一声。 “为免旁人看到,我用的是私信请罪,并将一路所见所闻所遇所想,都尽书纸中,”洛辕株见洛思行眸子半抬,立即补充,“当然,除了你之外。” 洛思行全眸看他,表情古怪:“皇叔连地府之事也一并告之了?” 洛辕株回视他:“不然以后如何出门?难道每次都要捆住守卫、再回来求原谅吗?别说是皇上,换成我,也会下令杀掉。” 洛思行明白了:“原来皇叔是想得到洛~~皇上授权,再无约束。” 洛辕株摇摇头:“这种事,明着授权是不可能的,只要他暗地里支持就可以。” 洛思行想了想:“那就看他撤不撤守卫吧。” 撤掉守卫,便说明洛麟羽相信四皇叔;不撤,甚至反增,就说明不仅认为四皇叔鬼话连篇,还动了怒。 ~~ 希望变失望的洛觜崇正坐在桌前食之无味,想念女儿的汲善也有些不大快乐,却见一名亲卫冲了过来,边跑边喊:“太上皇!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两人皆是一喜,蓦地站起:“羽儿!” 陪他过寿的德太妃、贤太妃等人一起迎出去。 一头雪发、身穿常服的洛麟羽已快步而来。 “羽儿!”汲善心急,又上前几步。 “孩儿给爹爹阿娘请安!”洛麟羽躬身一礼。 汲善抓住她的手:“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 洛麟羽淡淡一笑:“秀橙使臣还没到凌云城,孩儿怎能丢下爹爹生辰坐等?再者,他们的事再大,也没孩儿与爹爹阿娘团聚重要。” 洛觜崇含笑点头:“他们既是来求助,咱们自该端着些,否则岂不颠倒。” “正是,”洛麟羽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玉瓶,上前置入他手中,“尚未寻到名医,这是孩儿自己炼制的丹药,爹爹吃着试试看,有效的话孩儿再接着炼。” 洛觜崇当即打开倒出一粒小丸,放进口中,吞咽入喉:“只冲我儿这片孝心,有效没效,爹爹都要吃了。” 洛麟羽扶他一起进殿:“爹爹既已起身,又能行走,自会很快恢复如往常。” 洛觜崇点头不驳。 他也希望如此。 能下床固然令人心喜,但走路时还是虚弱,多走几步就会喘,气跟不上。 汲善扶他散心时,还没走出殿院,他就开始喘,待出了殿院,已喘得厉害,快接不上气,无奈之下,又被侍卫背回来,搀着都不行。 没有朝臣的家人宴席上,太上皇洛觜崇几次欲讲千牛卫和妃嫔之事,都被皇太后或三位太妃截住,转移话题。 洛觜崇正气恼,儿子却主动问起:“其他人呢?怎么不见皇贵太妃?” 洛觜崇几欲泪流满面:“羽儿~~” “她今日不太舒服,歇着呢,”汲善抢过话头,“你爹爹的身体还未恢复,怕吵喜静,就没让其他妃嫔一起过来了,免得七嘴八舌闹哄哄的令人心里烦躁。” “倒也是,”洛麟羽轻轻颔首,“那就等父皇身体好了再说吧,反正都在一处又年年团聚,也不差这一回。” 洛觜崇看着汲善,气得直瞪眼。 汲善拉住他的手温柔笑道:“夫君若再生闲气、不好好养身体,为妻就让羽儿以后不要再来,也不给你炼丹药。” 洛觜崇没想到她竟当着众人,开玩笑似的威胁他。 果然,儿子也是这么以为的,淡笑道:“怎么,爹爹不听话、惹阿娘生气了?那阿娘可要管着,凡是有损身体健康、不利于恢复的事,都要杜绝。” “皇上说的是,太后娘娘正是这么做的,”抱着儿子的林依蔓温笑,“为了太上皇能早点好起来,大家都帮着太后。” “甚好,爹爹现在就像个老小孩儿,又在病中,难免要娇气一下、使点小性子,各位太妃姨娘都要包容些,”洛麟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她怀中孩子,“我这小幼弟,你们为他取的什么名?” “还没取呢,”德太妃轻笑,“成天小四儿小四儿的叫,说这样好养活。” 林依蔓抱着儿子站起身,微微一躬:“小四儿一直等皇兄赐个名呢。” “我?”洛麟羽失笑,“你们哪不知我只会取外号?” 林依蔓站在那里微笑不语。 洛麟羽见她坚持,只好道:“那让我想想,取得不好可别怪我。” 林依蔓笑道:“皇上取得不会不好。” 汲善见洛觜崇脸色不大好看,帮腔道:“依蔓还记得你三岁时候和她一起去洛凰观上香的事,说你慧根颇深,定要你为她的孩子取名。” 洛麟羽没办法了,认真想了片刻,才令人取来纸笔,写下“洛僖遐”三个字。 祥公公将名字传给众人看。 汲善点点头。 德太妃道:“僖,快乐之意,皇上是希望小四儿一生快乐无忧呢!” 贤太妃看了后道:“我、我见识浅薄,只知这个遐字,有闻名遐迩之词。” “遐乃长久之意,有遐年、遐龄之词,”林依蔓最后看到,很是欢喜,“多谢皇上,小四儿定能快乐长寿!” 说罢,将纸张小心折叠收起,又让儿子给洛麟羽作揖。 那孩子许是被林依蔓教了许久,一听娘亲说作揖二字,两只小手儿的姿势立马就摆了出来,可爱得很。 众人说笑着吃完一顿普通的庆生饭,洛麟羽便要赶回京城。 汲善千叮万嘱,让她路上小心。 心里憋屈的洛觜崇看儿子为自己来回奔波,之前头发也因他师父而变白了,虽知他武功高强,也忍不住跟在汲善后头叮嘱几句。 洛麟羽出了行宫,上马扬鞭,一路疾驰,雪发飞舞。 整个行宫的人都已被母后掌控,她很放心。 虽然老爹看起来有点可怜,但可以了,弄走那么多,都还有四个陪伴身旁,还想怎么着?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多陪陪母后、携手共度老年生活了。 ~~ 皇宫中,洛麟羽看着由阴宅守卫跑马呈递的请罪之信,皱眉思索。 阴阳界鬼王? 与地府签订契约? 洛辕株写得很详细,不像编故事。 不过,这事还是当面说比较清楚。 何况,当面还能施展他心通,真正看透是否掺假。 “明日带四皇叔来见朕。” 她如此吩咐。 第468章 秀橙送美人 “条款不少,”御书房里,洛麟羽翻阅着洛辕株带来的地府合约,瞟他一眼,“没细看吧?” “可不是!”洛辕株直想跺脚,“那小子连续经历太多事,当夜又被吓狠了,加上钟判官将他撂门口不让进,什么都匆匆进行,导致他连看都没看,就签了名、摁了手印,还把我的也代签了!” “随意杀人就变木头,挺好,”洛麟羽露出淡淡笑意,“既然如此,我就先给你们一个差事办试试吧。” “啊?”洛辕株面露吃惊之色。 洛麟羽将合约一扔,合约便不疾不徐直直飞向洛辕株。 洛辕株连忙伸手接住。 “当年夫妻俩加三个孩子的一家五口命案之地,后来有个老太监住进去也因疯癫落水,死前嘴里不停念叨说有贼人。至此后,那座房屋便彻底成了凶宅,一直空着无人敢居住。”洛麟羽坐在御案后淡声道,“皇叔去帮朕查看查看,那屋子是否另有什么玄机。” “皇上有差,乃皇叔之荣幸,”洛辕株自是不能推辞,“可我不知道地方啊!” “去刑部找路三石,”洛麟羽看向豆公公,“小豆子带皇叔过去。” 小豆子应是。 洛辕株立即戴上黑纱帷帽,告退。 ~~ 世事难料,谈璟瑶对镜悲伤。 太子曾答应守孝期满,就来谈府。 可谈家却遭逢巨变,祖父入狱,族人也都被押入刑部大牢,若非太子殿下出手干涉,放了她和阿娘等人,不知要在牢里受苦到何时才能出去。 谈家被抄,马球队也被秦风婉接手,如今,偌大的谈府,竟四处空空。 抄家时财物搬走的搬走,毁损的毁损,没剩几样好的,她们被从刑部大牢放出回来时,家里连粮食都没有,若非祖母娘家、母亲娘家和各个叔伯家的夫人娘家伸出援手,她们怕是要饿死府中。 遭遇大难,方体会人情冷暖。 平日对谈府趋之若鹜的势利小人,关键时刻个个跑不见,生怕被牵涉。 太子登基大赦天下时,格外开恩,放祖父出狱戴罪立功。 如今,谈家对谁都不再相信,只为皇上效命,希望祖父能官复原职。 而她…… 太子妃谁都没当上,皇后…… 她更没希望,也不敢再想。 曾经京城里最高傲的女子,现在却连府门都不敢出,免得那些曾被她看不起的官贵女子反过来嘲笑她。 “瑶儿,”桓氏走进女儿闺房,见女儿眼睛湿红,知她又在伤心,不由叹了口气,“不是咱的,不去奢望便是,好男儿还多的是。” 谈璟瑶的眼泪瞬间流出:“再好能及皇上?” 桓氏心疼地抱住她:“谈家如此境况,哪里还能配得上后妃之位?瑶儿,别想了,想得越多,越为难自己。” 谈璟瑶气恨道:“都怪祖父,若非他擅用紫檀家具,我们谈家如何会沦落至此?” “瑶儿切莫口不择言,”桓氏连忙去捂她的嘴,低声道,“如今谈家只有你祖父身在朝中,其他人皆无官职。曾被你祖父提拔的门生等人,也都降回原职。谈府,还都指着你祖父呢,以后千万不要再胡言乱语,免得被人听到。” 谈璟瑶心里更加憋屈。 明明就是祖父造成这般后果,还不能说。 “你成天不出府门,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桓氏叹气,“秀橙国使臣带着美人和礼物觐见我皇,美人极美,礼物颇多。你爹说,他们是来求助的,希望皇上能出兵牵制一下黄石国和青鸾国。” “美人有多美?”谈璟瑶果然立被转移注意力,“皇上可留下她?” “娘未见到,不过听说不仅长得极美,还会骑马射箭,马球也打得好。”桓氏叹息,“这简直是投皇上所好啊!” 谈璟瑶面如死灰:“这样的女子,皇上一定不会拒绝的,一定舍不得推开。” 洛麟羽的确没有拒绝。 她看着那身姿妖娆、风情万种的娇小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是谁都未能看出,那笑意里,隐藏着一丝残忍。 求助送美人还敢送个奸细,不收下,怎么对得起作死太子的苦心? 秀橙使臣樊蓁枫见大正少年天子的目光一直粘在伏蒜身上,心里高兴而得意,面上却更加恭谨:“尊贵的大正皇帝陛下,只要您愿意,就可将我们最诚心的礼物收下,秀橙以能成为大正的兄弟而无比欢欣!” 你特么在念诗呢? 洛麟羽心中轻嗤,脸上却浮起淡淡笑容:“各位一路劳累,要好好休息。” 樊蓁枫身后的人面面相觑。 大正皇帝是啥意思? 美人不够美,还是嫌礼单上的东西少了? 樊蓁枫也愣住。 这小少年明明一副对伏蒜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还是吊着不松口? 洛麟羽站起身:“丁尚书,好好招待远方客人,朕还有事,就不陪了。” 说罢转身就走。 丁源连忙应是。 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登基之后,朝中大臣却没怎么换,这让他那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 秀橙使臣团带着满腹疑惑,跟丁尚书离开大殿。 回到使馆,樊蓁枫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测半天,最后决定密召隐藏在大正京都的秀橙暗谍,问问情况。 ~~ 御花园望天阁上。 沉稳不少的皮猴子萧童清恭恭敬敬立在拐角,看老爹躬身试探道:“皇上,秀橙使臣昨日呈上的礼单……” “有金有银有玉器,但数量着实不多,”洛麟羽负手而立,眺望远方,“这世上最烧钱的事就是打仗,最容易死人且最为残酷的,也是打仗,他们带来的钱连军饷都不够,朕凭什么为他们出兵?” 萧皓顿时明白了:“皇上说的是。” “朕不要秀橙国土,但最低要折算出十座城池的钱奉上来,否则一切免谈,”洛麟羽冷哼,“朕不出兵凑热闹瓜分了秀橙便是仁慈,还想占朕的便宜,莫非当朕是那好哄的三岁孩子?” 萧皓心道,您三岁时也是不好哄的。 “秀橙使臣摸不清朕的心思,自会密见谍探或贿赂某个大臣请求指点,”洛麟羽淡淡道,“回去吧。” “啊?”萧皓愣了愣,“哦,是!” 怎么话说一半就轰人走?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告退。 “回去找公羊先生。”洛麟羽提点实心擀面杖一句,顺便让公羊先生知道少年皇帝不仅知道他,还很欣赏他的才华,从而更加死心塌地为萧皓出谋划策,愿为大正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皓连忙应是。 “美人,伏蒜,”洛麟羽眯了眯眼睛,“钱给够,美人朕就笑纳……” 第469章 凶宅现黑影 使臣若想找人指点,自然要找皇帝最信任的人。 皇帝最信任谁? 那肯定是经常单独召见谁,谁就最被皇帝信任。 而昨日,除了萧丞相,大正少年天子谁都没单独召见。 所以,樊蓁枫最后去的,是萧府。 萧皓和公羊彦正等着他呢。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相府门房照例要刁难一番,尤其是陌生的外来者。 不料,人家樊蓁枫却是有备而来,他知道无论哪个国家,最不能得罪的,反而是这种看似不起眼的看门者。 别看他们职司寻常、活计琐杂,手里掌握的不过是小小把门权,但你若不给好处,他就不为你通报或转达。 不通报、让你当场吃闭门羹都是轻的,惹恼了,他还能给你耍阴招,不露声色地在暗地里使绊子、坏你的事。 效力于各级官府的种种胥吏如此,官贵大户的门房也大多如此。 所以樊蓁枫不等对方开口找理由推脱,一锭实打实的银子就很隐蔽地落入门房手中。 乖乖,出手这叫一个大方。 门房收了门包,立即笑逐颜开,说句等着,便进去通报,顺带说两句好话。 公羊彦一看门房的禀事态度,就知他肯定收了人家不少好处,但萧皓不知开门银子买路钱这个人情事窍,还道秀橙使臣真那么谦恭有礼、看得起萧府到了连小小门房都尊敬的地步。 是有礼,但不是礼貌的礼,是礼金的礼。 但皇帝眼前的红人不是说见就见的,何况虽有皇上授意,也不能落旁人口实,说萧丞相勾结别国使臣。 于是,公羊彦让萧皓不要出面,自己出去周旋,在樊蓁枫再次拿银子说话时,另约平步青云酒楼私下会面。 ~~ 宸矞宫中,洛麟羽轻抚小宝儿的软嫩脸蛋儿:“宝儿,你娘快来了。” 雪奴一惊,随后呼吸有些急促道:“皇上,玉楼来信了?” 洛麟羽微微摇头:“没有。” “那您……”雪奴猛然失望,眼睛也红了红。 “我有预感,”洛麟羽淡淡道,“凭玉楼的才识,她应已步入赤风朝堂。而赤风攻打秀橙,也很有可能是玉楼撺掇的,目的就是打通赤风到大正的通道,顺利接你父子二人团聚的同时,与大正建立邦交。” 雪奴的眼睛更红:“玉楼……” 他抬起湿眸,“那皇上是否帮助秀橙?” 洛麟羽淡淡道:“帮肯定是要帮的。” 诚意足够的话。 “那,”雪奴急了,“那玉楼……” “若这果真是玉楼的计划,我自然不会让她落空,”洛麟羽抱着宝儿往花园里走,“此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担心。” “是,”相处日久,雪奴对眼前的雪发少年是既敬且怕,感激的同时,也畏惧着,“多谢皇上为我一家三口费心。” “玉楼与我是知交,宝儿是我干儿子,你又是玉楼最爱的男人、宝儿的亲爹,我自是要为你们打算,”洛麟羽走在石子画甬路上,“这推测若为事实,便最好,若猜错了,你也别灰心,秀橙既来求我,我派几个人经过他们地盘去赤风,应当不成问题。” 雪奴点头道谢。 二人断断续续聊着,宝儿不时插话。如今他已能口齿清晰地叫“干爹”,而不是一口一个“该dia”。 倒是少了几分可爱有趣。 太子东宫的宫官都已顶了实缺,宸矞宫里除了伺候雪奴父子,以及负责辣椒生长采摘、留子播种的太监宫女,基本上没什么人在这里了。 谁都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登基为帝,东宫宫官们皆被幸运打得措手不及。做好苦熬准备的他们,个个喜不自禁。 洛麟羽走到离水面只有半尺高的石桥上,放下宝儿带他玩水:“若觉这里冷清,就搬到后宫去吧。” “不不,不用,”雪奴连忙摆手,“我们住在这里挺好的,皇上别再费心了。” 后宫是皇帝与未来皇后、妃嫔们住的地方,他和宝儿去住,算什么? “那随你吧,反正后宫也没人,一样冷清,”洛麟羽不勉强,“缺什么,就跟太监宫女说,以后我让小豆子和球果子轮流过来看看,每三天来一回,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直接跟他俩说,大家都这么熟了,别不好意思开口。” 雪奴忍不住露出笑容:“好。” ~~ 平步青云酒楼祥云包厢里,白雾袅袅,茶香扑鼻。 吃完美味佳肴、丰盛大餐的公羊彦眼里似乎只有茶,对置在一旁的整盘银锭视而不见。 樊蓁枫一边在心里冷哼暗骂乾坤袋子、假清高,一边笑着打听萧丞相和皇帝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丞相的最大喜好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没有拒绝白银好处的相府幕僚在犹犹豫豫、迟迟疑疑中有问必答,显示出一副不敢说太多、又舍不得放弃贿赂银的矛盾之色。 这让樊蓁枫满意的同时心中冷笑。 一个个见了银子就像饿狗见到骨头,大正的官员小吏也不过如此,都是没气节的东西。 殊不知,他脸上快速闪过的一丝不屑被公羊彦捕捉到时,心里回了他一个更大的冷笑。 “要说我们丞相最爱什么……”公羊彦看看已经关严的茶室门窗,低声道,“其实不是银子,也不是女人。” “哦?”樊蓁枫挑眉。 当官不为财,请我都不来,既不爱钱又不好色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劲? “我们丞相啊,他最爱的东西其实是酒和丝绸,”公羊彦微倾着身体,显得神神秘秘,“尤其是有名的清酒琼花玉露春和穆氏绸缎庄的丝绸锦缎,就好这两样。” 樊蓁枫讶然。 爱喝酒倒没什么,好那一口的人挺多,可好绸缎…… 一个大男人喜欢绸缎,真是稀奇。 尤其还是个老男人。 “我们丞相有好名声在外,所以平日从不跟旁人一起饮酒,只在家里喝,且只在夜里或睡前喝,这事儿,即便是府里的奴仆,也没几个人知晓,至于绸缎,”公羊彦的脸皮抽了抽,“那更是只有我和老夫人知道的秘密。” 没有人不对小道消息或野史感兴趣,尤其是重臣私密,樊蓁枫的兴趣真正被勾起:“为何?” 公羊彦再看一次门窗,声音压得更低:“你想啊,一个大男人,每天晚上都要在睡前偷偷抚摸半天绸缎才能睡得着,比女人还女人,传出去不得被同僚笑死?若非无意撞见,连我都不得知。” 樊蓁枫若有所思。 公羊彦道:“平日人家送礼,绸缎都是送给府中女眷……”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窃笑,“好在老夫人也有一份,不然……” 这令人自动展开联想的话,让樊蓁枫也笑出声来。 “至于皇上跟丞相说了什么,他还没跟任何人透露,好像是跟你们此行目的有关,”公羊彦站起身,“不知道的事,我无法答复你,待丞相肯松口时,我再转述给你。请他吃饭什么的就免了,他不会来的,毕竟为一顿饭被扣上私交别国使臣的大帽子,实在太不值。” 樊蓁枫起身拱手:“多谢公羊先生!” “不必,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想得到就必须付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公羊彦回礼,“请贵客先行,我就不送了。” 樊蓁枫知道是因为银子,便含笑告辞,先走一步,并顺便带上门。 公羊彦重新坐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瞟了眼明晃晃的银子,露出笑容。 皇上虽年少,且刚刚登基,手段却不输任何人。 虽只在萧童清中毒时来过一次相府,却知晓他公羊彦的存在,知道他一直在尽心尽力帮助萧丞相那个老实人。 萧皓跟他说“皇上让我回来找你”时,他便明白,皇上在表示自己对他的欣赏和肯定。 他明知这是一种变相拉拢,还是欣欣然接受,满心欢喜。 待樊蓁枫将大批琼花玉露春和绸缎送到相府,事情办成,就连同银子数量一起写进密奏,呈给皇上,由皇上定夺。 ~~ 死过一家五口的凶宅里,洛辕株连角落都不放过地仔细查看着。 这是皇帝侄儿交给他的第一个差事,他得好好办才行,不能空手而归,让人瞧扁了。 豆公公说案发时,皇上才三岁,且来亲自协助刑部验看过尸体。 也就是说,那件案子其实已经结了,问题出在后来那个疯老太监身上。 可嘴里一直念叨“有贼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按说天子脚下,不仅有从皇宫弥漫出的龙气,还有平王、靖王他们身上的王气,不该有鬼魂能够存身才对。 除非是郫谷粒那样能够在日光下行走的鬼王。 等等! 鬼王? 郫谷粒? 莫非是他? 洛辕株顿脚皱眉。 若确定不是入室行窃的盗贼,那还真有可能是他! 可事隔这么久,老太监也早死了,上哪儿确定是不是窃贼发出的动静? 洛辕株抬起头,朝屋顶张望。 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自己道行不够? 有蛛丝马迹却看不出? 想了想,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 这还是从郫谷粒手中骗来的牛眼泪。 其实他为洛思行准备的东西也是牛眼泪,但他见郫谷粒拿出来,就没说。 毕竟自己手里的牛眼泪太少了,就那么几滴。 郫谷粒却有大半瓶,不趁机掠夺他,掠夺谁? 打开木塞,他用手指指腹堵着瓶口往外倒,这样便只沾薄薄一层,且一滴不漏。 毕竟这东西实在太珍贵了,绝不能有半点浪费。 他将那层薄薄液体擦到眼皮上。 眼睛重新睁开时,他吓了一大跳。 一道黑影陡然出现在他面前。 第470章 两界媒衙之载慈 黑影和洛辕株人前路上一样戴着黑纱帷帽,但他的帷帽里,却似有薄薄淡淡的黑雾在缭绕,使人更加看不清他的相貌,只听他低低道:“别找了,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古怪。” 洛辕株后退一步皱眉:“那个老太监是被你弄疯的?” 黑影摇摇头:“他是自己疯的,不关我的事,我当时只是暂在这里借住,且就几天而已。” 洛辕株还要再说,黑影却道:“不要再追究已经过去的无意义之事,郫谷粒正往南方战场赶去,他要吞噬在战场死去的灵魂,我们必须去阻止。” “我们?你~~等等,”洛辕株感觉他的话很有问题,“他要去南方吞噬灵魂,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黑影的语气陡然变冷,“你现在已是维护阴阳两界秩序的媒衙之人,怎会不关你事?” “你怎么知道?”洛辕株盯着他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黑影淡淡道:“我能来找你,又知道你们刚加入媒衙、乃媒衙新成员,你说我是谁?” 话音未落,已缓缓抬起右臂。 洛辕株以为他要袭击自己,连忙后退数步的同时,偶线落在掌心。 没想到那人似怕惊到他般动作缓慢,待右臂抬起置平,洛辕株才赫然发现那正对着自己的袖笼里飘满黑色雾气,根本看不到他的手臂在哪里。 “你、你……”他瞬间惊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和你一样,媒衙中人。”黑影缓缓放下右臂,“人界每个生命的降世,都需一个忘记前世的冥界灵魂结合肉胎,方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否则不是死胎,就是痴傻。战场死人成千上万,若被郫谷粒悉数吞去,你可知什么后果?现在秀橙三边都有战争,郫谷粒若在三个地方来回辗转,又是什么后果?” 洛辕株细想一下,身子不由微微一抖。 “叫上洛思行,我们先奔赴南方青鸾国与秀橙国的战场,尽力阻止他,”黑影抬左臂竖起左掌,“我是媒衙载慈,请你们二位马上跟我走。” 这回,洛辕株清晰看到他的肉色掌心里嵌有“载慈”两个黑色字。 他不由抬起自己的手,看看掌心。 什么也没有。 “你们刚加入,什么都没做,更未立功,自然什么痕迹都没有,”黑影似乎有些想笑,却压住,“千年寿命不是那么易得的,签约而不努力,就会跟没签一样,半年的延寿都得不到。” 洛辕株愣了愣:“竟有这么多门道?” “我已加入媒衙三百年~~这些我们路上再说吧,赶快去叫洛思行,不然来不及了,”载慈催促道,“我在西城门外十里亭等你们!” 洛辕株欲转身,却顿住:“我们根本打不过他啊!” “打不过能拖啊!他不敢杀人,咱们又死不了,你怕什么?”载慈摆手,“快去快去!” 洛辕株想了想,也是。 郫谷粒不敢杀他们肉身,而他们即便死了,只要不被郫谷粒吞噬,地府就会放他们还魂,甚至根本不收他们。 如此,还怕个屁呀! 只要注意防着别被旁人打死、让郫谷粒临时捡便宜就行了! 这么一想通,他就立即离开凶宅。 可再想想,还是决定修书一封,跟皇帝侄儿报个信儿、通个气儿。 这么做只好不坏。 洛辕株的信还未到皇宫,朝廷便发出两道人事政令: 调光远郡郡守芮清平入京,任户部本司~~户部司员外郎; 任新江郡斛山县县尉窦时现为斛山县县令,原县令李翼,调至磻溪县任县令。磻溪县原县令梁益堡回家养老。 说梁益堡,尚有部分老臣知晓,因为祥公公的本名叫梁益祥,梁益堡是祥公公的亲弟弟,虽大字不识几个,却因祥公公而当上地方官。 李翼也有不少人知晓,因为那是尚书令李和平的本家亲戚,据说是连作弊带放水勉勉强强考了个明经。太上皇看在尚书令的面子上装作不知道,吏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弄个县令打发了他。 至于窦时现,好像原本在太子东宫任虚职,后来不知怎的竟自请外放了,跑到穷乡僻壤当个累死累活、猴年马月才能升官成七品县令的九品县尉。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运气还不错? 最后一个,芮清平,别说他是谁,连光远郡在哪里,都没多少京官知道。 圣旨一送出,不认识或不熟悉此人的官员便私下议论开了,互相打听。 谁也不知道皇上眼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人,更不晓得他是何时何地、用的何种方式入的皇上的眼,一下子被调到谁都想去的户部。 洛麟羽每天只花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批完所有奏折,今日,政事堂的宰相们站在御书房见他一目十行,唰,一本,唰,又一本,眨眼功夫就完成高高一摞,不由冷汗直冒。 这速度,太上皇的十倍都不止。 难怪他比太上皇的事多,还比太上皇清闲。 “每出一件大案,都要牵涉一大批人,朝廷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官员,就这么倒下,补缺的新官员又要花时间熟悉公事流程,”洛麟羽叹口气,“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些呢?难道做官不是为民、而是为了犯错、为了不让朝廷省心的吗?” “微臣惶恐!”谈世如连忙跪下,“皇上您请放心,微臣绝不会再犯错!” 顾诗江也跟着跪下,发誓表忠心。 “吃过牢狱之苦,更懂珍惜,朕相信你们,”洛麟羽一边飞快批着奏折,一边道,“东宫宫官无法填补的空缺都暂时空着,朕要亲自从守选明经进士中抽取合适之人~~嗯?” 她执笔的手突然顿住,双眉微蹙,随即怒声厉喝:“来人!” 正轮值的罗裙短等人立即冲了进来。 宰相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朕的银子都敢动,”洛麟羽将奏折一扔,“把他给朕抓来,明日押至朝堂,朕要亲自审问!” 罗裙短接住奏折:“是!” 第471章 杀鸡儆猴 萧府收到了琼花玉露春清酒坊送来的九十九坛清酒,也收到了穆氏绸缎庄送来的六十六匹绸缎,背后花钱的秀橙使臣刚听到回话,第二天就听闻登基不久的新皇帝第一次动怒、并亲手让罪犯血溅朝堂。 早朝时,李和平一看到被千牛卫押进大殿的人,心就顿时凉半截。 那是他的亲外甥兼得意门生桓国宝。 朝官们都诧异不已。 这可是当年被太上皇指定为探花的人,怎么变得胡子拉碴、如此憔悴? 曾经堪称一代美男的如玉脸庞,如今却颧骨突出、两腮凹陷,完全变了形。 眼睛也发黑深陷,再无当年的神采。 还有头发,不仅稀疏,且断发无数,乱糟糟斜立在头顶上。 彻底颠覆了往日形象。 “桓国宝,动用学堂专款,你可知罪!”龙椅上的少年帝王厉声道。 已被摁跪在地的桓国宝身子一震,痛苦流涕地伏身叩首:“罪臣知罪,求皇上开恩饶罪臣一命,罪臣定痛改前非!” “痛改前非?”洛麟羽怒道,“为了豪赌,为了讨好女人,你不仅掏空府衙官银,还私自加重百姓赋税,害得当地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她陡然厉喝,“你就是这样当父母官的?” 这声厉喝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内力,朝臣们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心脏猛跳,不由惊恐跪倒:“皇上息怒!” 桓国宝将额头咚咚咚磕在金銮殿平整如镜的京砖墁地上:“罪臣知错!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息怒?”洛麟羽面冰声冷,“特使团为了加快进度,使学堂提前建起来,一次将专款划拨给三十个州,由州县官员先行督建,到时他们再去查看验收,以便穷苦人家的孩子早些入学,你呢?你做了什么?竟将朕和臣民辛辛苦苦筹来的钱款拿去吃喝嫖赌一掷千金!来人!”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怒,“给朕打!狠狠打!” 侍卫们早就暗地里摩拳擦掌,一听皇上下令,立即将其拖趴在地,取杖就地施刑,且用的是两根杖一起打的合欢杖,左右开弓。 第一杖下去,桓国宝就发出惨叫,然后在杖刑下不断呼救:“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罪臣知错了!罪臣再也不敢了!恩师救我!恩师救救学生啊!我可是你的亲外甥,快帮我跟皇上求求情啊!” 李和平左右为难,痛苦万分。 桓国宝摊上这么大的事,皇上不仅动了真怒,还会借机杀鸡儆猴,他肯定是活不了的,求情也没用。 而且皇上正在气头上,不求情还好,一求情,说不定就迁怒到他头上,治他个教导无方甚至纵容包庇之罪。 可若一句话不说,难免让人觉得无情,且自己心里也过不了这道坎,毕竟是亲姐姐的儿子,难道真要眼睁睁看他被活活打死? 内心天人交战半天,他才终于在桓国宝的惨叫哭求声中,硬着头皮跪行出列:“此子该死!微臣求皇上息怒!” “他的确该死!”洛麟羽冷冷道,“所以朕息不息怒,他都必须死,谁都不用必多说,否则便是知情不报,故意包庇,同罪论处!” 李和平顿时白了脸,但还是哆哆嗦嗦地再试一下:“求皇上看在微臣的薄面上,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重新做人、戴罪立功。” 洛麟羽从龙椅上站起身,离宝座,下高台,缓缓走到他面前,停住:“堂堂尚书令,国之宰相,竟能说出面子大于律法的话来,李和平,你已不配待在这个位置上。” 李和平的脸色更加惨白,连忙叩首:“微臣一时口误,求皇上息怒!” “来人,摘了他的官帽,”洛麟羽对这无人会相信的辩解置之不理,“将朕的话当作耳旁风,难道你的面子比天还大不成?” 李和平傻了,待有侍卫过来摘他官帽,才高呼着为自己求情。 可醒悟迟了。 桓国宝已被打得鲜血淋漓,众臣无人出声,哪怕是李和平的人。 连他都被摘了官帽,谁还敢出头? 皇上刚说谁都不要求情,否则视同包庇,同罪论处,你紧跟着就迎头顶,不治你治谁? “朕说过,谁敢动建设学堂的钱,朕就活剐了他,”洛麟羽手一伸,罗裙短的腰刀就“歘”的出鞘落到她手中,“把他扶起来。”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众臣大骇。 桓国宝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杖刑之痛都忘了:“皇、皇上、皇上……” “你很有胆,朕也说到做到,”洛麟羽将刀尖抵在他胸前,“害我百姓,坏我政令,是欺朕年少,还是觉得朕没有脑子?” “臣、臣臣臣不敢!不、不敢!”桓国宝的眼睛使劲往下看着刀尖,感受着那还不太明显的刺痛,舌头快打结了,“皇上饶、饶命!求、求皇上饶命!” “百姓种田种地,辛苦劳作,供你吃喝,最后却因你的盘剥而死,你可曾饶过他们的命?”洛麟羽的刀尖缓缓刺入,惹来桓国宝一声惨嚎,她却无动于衷,“你的命不够赔,朕就划成数块,一块皮肉算一条人命。” 众臣闻言,皆骇得伏身低首,噤若寒蝉。 李和平更是动都不敢动,生怕那锋利的刀尖移到自己身上。 洛麟羽动作缓慢地划着。 “啊!啊!”桓国宝痛得冷汗如豆,嘶声大叫,“给我一个痛快吧!罪臣罪该万死,求皇上给罪臣一个痛快吧!” 这到底是有多痛苦,才由求饶,改成只求速死? 朝臣们的后背也跟着汗湿了。 洛麟羽的手腕微微一动,桓国宝身上的皮肉就被削成数块,啪啪飞落在地,然后在他最大的惨叫声刚发一半时,一刀捅进他的心脏,彻底了结他的性命。 朝臣们斜眼瞟见那块块血肉,吓得头皮直紧,浑身发抖。 扶着桓国宝的千牛卫若非曾跟随皇上去过食人族,此刻也得两腿发软。 洛麟羽将带血长刀往地上一扔,转身朝御座走去,声音淡漠:“半个时辰后,扔到乱葬岗喂狗,家人不得收尸。” 第472章 卫天府统领求见 丰州刺史桓国宝被活剐,尚书令李和平被削官,事情还没完,毕竟桓国宝一个人赌不起来,还有参赌人员。 赌坊要查封,陪桓国宝赌钱的官员和豪绅也要抓入大牢,抄没其家产。 皇帝似乎预料到想办好此事并不容易,直接抽调左羽林军和保卫整个京城的南衙禁军压过去,由刑部侍郎李堪鸿带领指挥,务必将遇到的阻力连同当地所有黑恶势力一次铲除! 事情传出,百姓惊讶之余,无不拍手称快,竟无一人说皇上暴虐。 李和平的家人暗地里四处走动,但无人敢在此时触霉头,皆说等皇上气消了,再上奏试着说情,毕竟皇上不是太上皇,那是说杀就杀、说剐是真剐啊! 他要是不会武功倒也罢了,朝臣还能少几分忌惮。可他不但武功高强,还当着所有人暴露出可怕的另一面,谁有胆子乱说话?认不清形势,找削可就不是玩笑了,皇上绝对会让它变成事实。 秀橙使臣听闻后,也十分震惊。 没想到大正少年天子这么看重自己的钱袋子,谁动他的钱,他就要谁的命。 如此,当萧府幕僚公羊彦说折现十座城的底线时,他们便没有太意外太吃惊。 只是…… “公羊先生,你们皇帝说我们带的钱连军饷都不够,这实在有点冤枉,”樊蓁枫不满,“那些钱,怎会不够出次兵呢?” “贵使所说的一次出兵是指多久?”公羊彦淡笑,“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出兵一个月就撤,然后就给我们一个月的军饷吧?使臣大人,您觉得谁愿巴结着替您白干,您就找谁去吧。” 樊蓁枫忙道:“我们带的诚意足足,绝对不止一个月的军饷!” “那可够二十万大军最低一年的军饷?”公羊彦敛笑,“我们丞相说了,如果你们秀橙请我们大正出兵帮忙,最低十座城折成现款,否则不必再谈,而你们,也不用在这耽误时间了,我们皇上没出兵攻打你们、与其他三国瓜分了秀橙,都是你们的运气。” 说罢,便转身离去,边走还边道,“国都要没了,还在乎十座城,真是可笑!” 使臣团的人面面相觑。 “樊大人,其实、其实他说得很有道理,”其中一人道,“形势如此严峻,哪还顾得上计较十座城?” “是啊,”另一人叹气,“大正若不出兵黄石或青鸾,反而将兵锋指向咱们秀橙,那咱们秀橙可真就岌岌可危了。” “相较于宇文立坚,十座城并不多,”第三人道,“宇文立坚连他的兵毛儿都没见着,就老老实实割让了五座城,如此关键时刻,咱们连十座城的魄力都没有吗?” “你这话要是让太子殿下听到,非把你的嘴巴打到脑后去,”樊蓁枫瞪他一眼警告道,随即也叹口气,“十座城,相对于国家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可殿下没有授我这么大的权,若擅自做主答应,回去定要扒了我的皮……我去修书一封吧,出京城用信鸽,看殿下怎么说。” 其他人都不再说话。 同意十座城的出兵条件,国家是被救了,可他们回去却不会有好果子吃。 如此,谁还愿意担责? 即便国家亡了,也不是他们的责任,而是皇上和太子魄力不够。连十座城的权力都不授,怎么求助,拿什么谈? 比起宇文立坚,还真是小气多了。 难怪人家能丞相当皇帝。 太子殿下精得不是时候。 “挺好,”御花园中,洛麟羽淡淡道,“他们不怕拖久了、城池失去得越来越多,咱们怕什么?” “可……”萧皓面带忧色,小心翼翼道,“皇上,若秀橙真被他们瓜分,青鸾和黄石的国土再次扩大,甚至赤风也和咱们直接接壤,这对咱们可不利啊!” “不利再打呗,”洛麟羽满不在意,“他们抢了秀橙,咱们再抢了他们,看谁狠。” 立在二人身后的萧童清噗地一声乐了。 萧皓转身死命瞪儿子。 萧童清却看着洛麟羽的背影,连忙捂嘴。 “朕让你在侧旁听,是给你机会学习对外事宜,将来能步步高升,接替你爹的位置,”洛麟羽转过身,“不过朕看你还是没长大,不如回去好好练功,先参加三卫竞选吧。” 萧皓一听,顿时急了,巴掌直接朝儿子头顶招呼:“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向皇上请罪?” 若在家里,萧童清肯定不是跑就是躲,可在洛麟羽面前,他不敢,生生挨了老爹一巴掌,噗嗵跪下:“皇上恕罪!” “罢了,别逼他,”洛麟羽摆摆手,“他不是不聪明,只是还未到时候,先让他好好练习武功进三卫吧,慢慢来,不急。” 萧皓连忙谢恩,心里却是那个恨铁不成钢啊,一会儿回府定要打他一顿。 只比皇上小一岁,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么? 哎哟呸,我才不是老鼠呢! 哦不对,是他娘不是老鼠! 哎哟呸,谁都不是老鼠! “至于银子、清酒和绸缎,你自己和公羊先生商量着怎么处理吧,”洛麟羽不动声色道,“是卖是喝是捐还是送人,随你们。” 萧皓这回倒是不傻,立即道:“那就卖掉换钱捐助学堂计划吧!” 哟?反应不迟钝了? 洛麟羽看他一眼,笑了笑:“自己留几坛,绸缎也为家眷留些,别全捐了。” 萧皓也答应:“是。” 他瞟了眼萧童清,老嘴动了动,想说的话愣是没敢说。 洛麟羽心里叹口气:“朕只能偶尔指点,没时间全程教授,若你放心,就将他扔给千牛卫吧,在罗裙短他们手里,虽会吃些苦头,但绝对能有长进。” “好好,多谢皇上!”萧皓连忙答应,跪下谢恩,“谢皇上对幺儿的栽培!” “无论旧臣新臣,只要为国为民、对朕忠心,朕就不会亏待,”洛麟羽单手去扶,“明年乃科考之年,替朕物色一批不怕吃苦、能干实事的人,只会写诗吹牛拍马屁的不予考虑。” 萧皓连声应是,喜悦笑容藏都藏不住,激动得老泪都快涌出来了:“皇上乃真正明君,老臣愿为皇上、为大正一生效力,死而后已!” 洛麟羽在他肩头轻轻按了按。 “老臣告退。”萧皓悄悄拿衣袖拭了拭眼角,躬着身恭恭敬敬后退三步,带萧童清一起离开。 洛麟羽朝前走了走,便见十二小神兽正惬意地躺在草坪上晒肚皮。 小宝儿在宸矞宫,偌大的后宫就只有它们,倒是放开了玩耍,无需避着谁。 她一来,就立即被十二小神兽的小眼神儿瞄到,全都一骨碌爬起,叫唤着围过来。 洛麟羽听它们的叫声似乎又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叽叽叽。 形容不出的味道。 感觉就像…… 嗯…… 好像在学其它叫声,但又没学到家,卡在中间,怪怪的。 伸手摸摸它们的小肉翅,又长大了一点。 “虽然这样很可爱,但也不能光吃不长啊,”面对单纯的小东西,她不由露出淡淡笑容,“每天那么能吃,要长长个子、长长身体才行,不长大,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属于什么品种。” 小彩凤把小脑袋放在她手心里蹭啊蹭,小白鸽却只是看着,等洛麟羽捉它。 洛麟羽捉它时,它特别温顺。 跟性格内向的人一样,渴望关爱,却又矜持被动。 洛麟羽一个不落地将它们轮流捉到手心抚摸一遍,才起身去寝殿。 寝殿里,有着玄华面容的木头人有些泄气,因为无论它怎么努力怎么拼命用血泪冲击,始终无法让眼珠和舌头动起来,也分割不出能让它行走的关节。 然后它感受到主人的气息。 越来越近。 洛麟羽站在木头人面前,抬臂轻轻抚了抚它的眉眼,忽然抱住,侧脸依在它的肩膀上,低声轻喃:“玄华,我在朝堂上杀人了。为了震慑他们,让他们手脚老实,顺利实施我的计划,我故意在朝堂上当着百官杀人了。” 她抬起脸,看着它的眼睛,“玄华,你赞同我这么做对吗?” 问过后,脸庞再次俯到它肩上,“我知道,你一定会赞同的,因为你宠我,我做什么你都不反对,只会尽心尽力、不求任何回报地帮我。” 眼睛有些酸涩,她眨了眨,便湿润起来,“玄华,你不想我么?不然怎么一次都没入我的梦?” 梦? 她陡然直起身,皱起眉头。 四皇叔和洛思行之前去过地府,四皇叔只到鬼门,洛思行也因初次进去而搞不清东西南北,可若再去呢? 他俩随那什么媒衙之人载慈赶往青鸾与秀橙边境,等他们此行回来,是不是就能帮她去趟地府查问查问、看玄华的魂魄在不在那里? 如果不在那里,就说明他被张天师救活了; 如果在那里…… 在那里怎么办? 难道不让他轮回? 一直在阴间,绝对不行! 带他出来? 也不可能。 她是帝王,身上有龙气,鬼魂近不了身。 再说外面还有个阴阳界鬼王,万一被它吞噬,连魂魄都没了、彻底消失,那她就更恨自己了。 还不如让他轮回,看他投胎到哪一家,然后自己去要过来亲自抚养长大。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希望,眼睛也微微亮了亮。 可随即,又再次黯淡,并皱起眉。 四皇叔说冥界有两府,只看北府罗酆山也不行啊,谁知道会不会在东府? 怎么办怎么办? 她叹口气,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皇上,卫天府统领求见。”小豆子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第473章 南武统领公孙眉 学堂建设特使团的其中一个特权,就是所有上奏都直达龙头御案,不必经过三省裁定批驳,比如这次的桓国宝案。 卫天府也一样。 相比之下,特使团是临时的,权力也是临时的,卫天府却从来都是只对皇帝负责,三省无权制约。 为了避免独权,卫天府设有两名正统领,他们各自分管南武林和北武林,平日各负其责,需要合作时再坐在一起协商。 来求见的是负责南武林的公孙眉。 公孙眉个子中等,也没有虎背熊腰,看着很平常的一个人。但若本事不大,也镇不住卫天府那帮家伙,那并非只要有权力就能服人的地方。 能掌管武林事宜,心智自然也非寻常武者可比,公孙眉很清楚自己依附于谁,没有皇权支持,他什么都不是。 不过,总有些区别。 对太上皇,他是敬大于畏。 对新皇帝,他目前是敬畏持平。 洛麟羽看着单膝跪地的中年男人:“什么事起来说吧。” “是,”公孙眉站起身,“微臣得到消息,昨日,张天师在望灵郡出现过。” 望灵郡? 洛麟羽猛然上前一步:“何处?” 公孙眉忙道:“十愿山、五念峰那一带。” 那是自己小时候和玄华去采摘断疠草的地方! 洛麟羽急问:“就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人,”公孙眉再次跪地,“皇上恕罪,因设在望灵郡的南部下属轻功不高,没能跟住张天师。” 洛麟羽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不怪你们,张天师并非常人,这世上能追踪他的武者屈指可数。” 顿了顿,又微微蹙眉,“是否确定真的是他?” “这……”公孙眉略有迟疑,“既能报到微臣这里来,应该是确定了的。” 张天师乃修道之人,又常常出去云游,不在观中,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根本不晓得他长什么样。 皇上只给南北两府各两幅画像,又不让请画师,两位统领只能将它们传下去让大家多看几遍、记在脑中。好在间隔时间不长,记忆应该还没有模糊。 洛麟羽小踱两步:“张天师乃世外高人,不能让他的画像满天飞。为免他们的记忆出现偏差,你和白统领要多辛苦些,看着时间将画像多传几次。” “是,皇上您请放心!不过……”公孙眉犹豫了下,“白统领最近好像在闭关。” “朕知道,他闭关前进宫请示过,”洛麟羽淡淡道,“你把事情安排一下,待秀橙使臣走后,随朕秘密去趟望灵郡。” 公孙眉心里一喜,连忙应是告退。 洛麟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 都是不安分的主儿。 禀事还顺带打个小报告。 白草晨就是防他这点,才来提前请示的,免得被他在身后行小人之事。 这样很好。 下面的人若不将多余的时间精力拿点出来放在争权夺利、抢功邀宠上,皇帝坐龙椅怎能坐得安稳? 朝臣之间若没有丝毫矛盾,对皇帝可不是好事,即便不会勾结造反,也会结党营私,为贪赃枉法互开方便之门。 公孙眉求见时,她以为是卫天府有了凶手线索,没想到…… 离玄华遇刺已经一年多了,一直未回洛凰观的张天师突然出现在望灵郡,是表示玄华被救活,还是…… 她不敢想。 连猜测都不想猜测。 她要找到张天师,当面问个清楚。 ~~ 秀橙使臣收到回复了。 樊蓁枫带着使臣团成员包括美人伏蒜,急匆匆求见大正皇帝,再提请求出兵之事。 少年天子坐在龙椅上双眸低垂,一句话不说,除了偶尔瞟眼伏蒜,谁都不看。 被提前授意的萧皓、谈世如等宰相替皇上开口交涉,提出折现五十座城的条件。 秀橙使臣团的成员一听,差点急眼。 樊蓁枫也愣了愣,但他瞅了瞅故意耷拉着老眼皮的萧丞相后,便明白了什么,立即在对方漫天要价下坐地还钱,口水都说干了,嗓子渴得直冒烟,对方才按照大正皇帝心中的最低条件答应,并要求秀橙在大正出兵十五日内,将十座城的折现金银送抵边境,进入大正境内,否则撤兵。 秀橙使臣团同意。 协商一致,双方当即起草、签订两国合约,各执一份。 秀橙使臣团看着到手的文书,皆是大松一口气,请大正立即出兵。 大正朝臣皆看向少年皇帝。 洛麟羽淡淡道:“回去等着。” 樊蓁枫躬身:“多谢大正皇帝!为表谢意,我们将秀橙最美的女子献给您!” 洛麟羽看向一直暗暗冲她抛媚眼的伏蒜,突然露出笑容,又朝小豆子招下手,低声吩咐两句。 小豆子躬身应是,然后立即朝伏蒜走去,脸上堆满笑:“伏婕妤请随我来,奴才带您去后宫选住所。” 刚进宫就被封为婕妤,直接跳过良人、贵人、才人、美人,这让大正朝臣吃了一惊,完成另一项任务的樊蓁枫则喜不自禁,立即率使臣团暂时告辞。 洛麟羽待他们都走后,才提笔修书一封,并点将娄德裕、邓子昂、崔贤挺、任元忠、魏远嗣五人集结军队十万赴边:“将这封信扔给黄石边境守军,让他们自己快马加鞭送到宇文立坚手上,让宇文立坚知道,十日内若不停止攻打秀橙,朕就亲自率兵抄他后方老巢。” 五人领命。 洛麟羽再写一封信,折叠后又一扔,丢给谈世如:“用最快速度,将此信传到小销子手上。” 谈世如见这要紧差事专门交给自己,心中大喜,连忙将那平平飞过来的书信双手接住,领旨。 午时刚过,被点名的州郡要在三日内召集士兵奔赴边境的命令便从皇宫发出,以娄德裕为首的五将则高调离京。 圆满完成任务的秀橙使臣团辞行。 他们前脚刚走,洛麟羽就安排一番,于夜里飘出凌云城,现身在城外驿亭。 “陛下!”等候多时的公孙眉迎上。 “走!”洛麟羽不多废话,刚停下的双脚再次点地而起。 公孙眉连忙提气腾身,紧紧跟住。 二人一路轻功疾行,时间一久,公孙眉便后继无力了,越来越慢,越掉越远,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皇上的差距。 他不知,这才是洛麟羽带他一起出行的目的~~她要以实力征服两大统领,以便踏踏实实为她所用,安分效力。 第474章 净修寺悟宁大师 即便收到消息时就赶过来,也很难再见到人,何况还耽搁了不少时辰。 洛麟羽拎着公孙眉绕各个山崖找了一圈后,站在了五念峰的峰底。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去峰顶净修寺找悟宁大师,看他知不知道张天师来过这里,甚或张天师是否去过净修寺。 通往峰顶的路,是道人工石阶,当她一步踏上时,山顶忽然传来钟声。 跟在她身后的公孙眉疑惑地抬起头。 寺院早晚叩钟一百零八响,寓意众生能脱离一百零八种烦恼,且叩钟的时候唱念叩钟偈,一唱一叩,以祈愿受苦众生听闻钟声后,能够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 可看看眼前的时辰、眼前的天,正进入午时,这不早不晚的,撞什么钟? 洛麟羽顿住的脚再次抬起,淡淡道:“悟宁大师乃得道高僧,必有所应。” 公孙眉恍然大悟。 悟宁大师定是算出净修寺今日午时将迎来天大贵客,所以令僧众再次敲响钟楼梵钟。 他连忙跟上。 从峰底看,五念峰高耸入云,这样的高度,能修出一条石阶路通往峰顶,也是不容易的。就算佛教徒帮忙干这苦力不要钱,也得耗不少时间,怕得几代住持接力,才能修建成如今这般模样。 开始时,石板尚宽,越往上走,石条越窄,有的地方不仅只容两个人并行或迎面错身,且足下连一只脚都放不全,一脚满踏上去,后脚跟还悬空。 石阶两侧,或有巨大山石挡着,或有木栏供人扶手,或有麻绳绳索,但也有部分地方什么都没有,若一个分神掉下去,非摔成烂泥不可。 “皇上,此路危险难行,您一定要小心!”他微微喘着气提醒。 “自己把路看好就行,不用担心朕。”洛麟羽淡淡道。 公孙眉听他说话时竟无半分气喘,立即闭嘴。 洛麟羽心中叹息:如此险峰,如此险径,却没有现世索道上下,佛教徒得有多大诚心和毅力,才能爬到峰顶? 普通百姓很早就来,也得花一整天时间、至天黑才能到达峰顶,她不用轻功,脚程再快,也需两个时辰。 午时迈出第一步,待终于到达峰顶时,离天黑也不远了。 洛麟羽瞟了眼呼哧呼哧快累瘫的公孙眉,没说话。 佛寺大门一般都采用殿堂形式,故称山门殿。 山门殿多为三门并立,中间一个大门,两旁各开一个小门,因而又名三门殿。 三门,乃三解脱门的简称。 三座门洞被视作通往解脱之道的三种法门~~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所以即便规模较小的佛寺仅设一座门洞,也称三门殿。 净修寺的规模自然不会小,占据了整个峰顶,三解脱门一门不缺,中间大门上方悬挂题写有“净修寺”三个大字的寺名匾额,两侧则悬挂写有佛教教义的楹联,门前还有照壁,上书“南无阿弥陀佛”六字,进一步增加净修寺的气势。 洛麟羽刚在照壁前站定,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便身着袈裟率众迎出,离他最近的那人,竟是慈光寺的普真法师。 “阿弥陀佛!贫僧悟宁恭迎圣驾!”悟宁大师双手合十,“贫僧稽首!” 大正国的僧人道士都很牛掰,在家不用拜父母,上朝不用拜皇帝,口中说着稽首,其实没一个真的像常人那样屈膝跪拜,或双手合十,或弯腰拱手,完事儿。因为这,历朝历代都跟官方掐几架。 洛麟羽不会跟他们掐架。 因为她乃三世之人,对这不太看重。 悟宁大师一人说话,普真和夹道欢迎的净修寺僧众皆低头不语,只是随着一起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大师有礼。”她双手合十了一下。 公孙眉跟着合十。 悟宁将新帝迎进山门殿中间大门。 山门殿面阔三间,殿内两旁安置两尊面貌雄伟、头戴宝冠的金刚塑像,他们是守护佛法和寺院的护法神。居左者,密迹金刚,怒颜张口,以金刚杵作打击之势;居右者,罗延金刚,忿颜闭口,怒目睁视,平托金刚杵。 经山门殿中间穿堂出去,是天王殿,面阔三间,木结构,殿前置有香炉宝鼎,殿堂东西两侧对称分布钟楼和经楼,殿内正中供奉弥勒佛坐像,左右是四大天王,背面是护法韦驮立像。 出天王殿,便是佛寺正殿,也是佛寺核心建筑~~殿前置有香炉宝鼎、两侧置着一对石狮的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乃寺内僧众早晚集中修持的地方,正中供奉着佛寺主佛释迦牟尼,两侧十八罗汉,正中佛坛背后则是观音像。 佛像前方悬挂长明灯、金幢等,亦有宝盖罩于佛像之上。 洛麟羽站在那里,待要上香时,忽然问了个问题:“朕要跪拜佛像吗?” 她是想起朱元璋问过这句话,所以故意出个送命题,看悟宁大师怎么答。 没想到这悟宁大师竟像被问方丈穿越过来的,大脑疾速运转后,稳稳答道:“天子无需跪拜。” “这样啊……”洛麟羽故作思索,“可若不跪拜的话,会不会冒犯诸天神佛?” 悟宁大师不愧为悟宁大师,对这第二道催命题,竟给出与那方丈差不多同样的答复:“皇上自幼便是活佛在世,而现在佛,不必跪拜过去佛。” 洛麟羽哈哈一笑,接过燃好的香,躬身朝佛像拜了拜。 公孙眉正要上前接香替皇上插入香炉,普真法师却先他一步。 洛麟羽没反对,递出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尤其在佛祖面前,我想问悟宁大师几个问题,悟宁大师,可否?” 悟宁大师立即朝殿外挥下袖子。 分列在殿外两侧的僧众合十退下。 “皇上请讲。”他合十躬身道。 洛麟羽敛起笑:“洛凰观张天师是否来过十愿山、五念峰?悟宁大师是否见过他?” “来过,”悟宁大师毫不迟疑道,“不仅来过五念峰,还在敝寺与贫僧就如何长久保存尸体的问题讨论半宿。” “什么……”洛麟羽虽知玄华被救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为他守了一年孝,可当亲耳听到确定性的消息时,还是差点晕过去,声音颤抖,“保、保存尸体?” 第475章 普真法师的劫数 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佛前蒲团上,只有洛麟羽、悟宁和普真盘膝而坐,青灯将少年天子的雪白长发映得一片萧瑟。 尸体在哪里,悟宁大师不知道。 张天师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张天师什么时候再来,他还是不知道。 真正是一问三不知。 “为什么……”洛麟羽神情悲伤,目光寂寥,低低的语声中,带着无甚痕迹的怀疑,“他是道教天师,你是佛门中人,他为何来找你,却不找修道之人?” “陛下有所不知,事实上,佛道两家有许多共通之处,比如劝人向善,比如修行目的。”悟宁大师缓缓解释,“除了普通教众和刚入修行之门的修行人喜欢争个面红耳赤,真正到达一定境界的高德大僧与天师,反而不会将教派分得那么清,遇到话语投机者,还常有来往。” 洛麟羽垂眸沉默。 悟宁大师道:“皇上,您该放下了。” 洛麟羽苦笑:“我既不学佛,亦不修道,如何能说放下就放下。” 悟宁大师默然片刻:“让普真随皇上回宫,随时为皇上解惑可好?” “为我讲经?”洛麟羽抬眼之后即垂眸,“随便吧。” 谁想去就去吧,无所谓。 反正没人了解她内心这份感情。 她与玄华何止是师徒情? 那是男女之爱啊! 深爱后的失去,这种旁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岂是你几句经文就能消解的? 看着白发少年顷刻间便憔悴许多的脸庞,普真心中叹息,当年那个活泼可爱、调皮好动的麟羽小殿下哪儿去了? 三人静坐,久久无言。 夜深之时,洛麟羽才终于开口,说的却不再是玄华:“永州城缘起酒楼的东家~~缘起和尚你们可知道?” “他呀……”悟宁大师淡笑,“佛门中人少有不知。” “也是,为赚钱增建寺庙而还俗,却又戒荤戒色,想不出名都难,”洛麟羽瞥他一眼,“如此,想必我当初劝他放弃的事,你们也都知晓了?” 悟宁含笑点头:“贫僧亦知晓皇上对缘起的劝阻,乃是对我佛之爱护,以免盛极而衰,佛教再迎灭佛之劫。” “不错,历史是用来借鉴的,不可明知却还重蹈覆辙。但我也并非没有私心,尤其是现在我已登基为帝,”洛麟羽开诚布公道,“各在各的位置想问题,站在朕的角度和立场,便是既希望佛道两教能发挥作用,替朕教化万民,使他们处处行善不作恶,安分守己过生活,又不能教众过广。” 悟宁大师笑而不语。 洛麟羽接着道:“天下名山僧占多,你们建寺选址皆在名山大川,寺院院落重重叠叠,占地极广,还有大量附属农田佃户甚至各种商铺产业。” 悟宁大师静静听着。 “寺庙里的僧尼不婚不育、繁衍人口也就罢了,还不交税、不服役,连依附宗教场所的杂役百姓佃农,也只向寺院交税服役,逃避对国家的赋役义务,长此以往,宗教机构所占去的社会资源必将越来越多。”洛麟羽心中皱眉,脸上不显,“再者,一呼百应、有组织的聚集人口,不仅对官府治理构成挑战,也会威胁到皇权。史上朝廷数次发动大规模灭佛运动,皆为这种种因素。” 依附他们的百姓都不向国家缴纳赋税,这可是国库收入上的损失。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取如何用? 免费学堂,道路建设,无一处不用钱,且都是大笔。除了小附属国的定期进贡,国库的主要来源就是税收,民若不出力,都让她变戏法般变出来不成? “皇上说的是。”悟宁微微颔首,“所以度牒出现后,寺庙道观便皆妥协。” “据朕所知,度牒虽由礼部之祠部负责发放管理,但因操作繁琐,祠部一直都按各地人口和寺院情况预先批好度牒数量,直接下放到各地官府,由地方官掌握。”洛麟羽微微皱眉,“盖了印章的空白文书在手,地方官便是想批准谁出家,就批准谁,操作空间极大。” 按照规定,各地申请出家的人都要先把个人资料上报到朝廷尚书省之礼部下的祠部,由各级负责人审查合格后批准,将度牒一级一级下发转到申请人手里。 但实际上,因这种操作过于繁琐,可行性不高,祠部便弄些空白盖章文件发给各地方官府,等于将权利移交给了地方官,地方官想批准谁,只要在文件上填好姓名日期,盖上地方官官印,就是一份标准有效的度牒。 原本,申请度牒之人,必须具备一些条件,比如要考察申请人是否家世清白、德行高尚、心诚意坚,还得通过一定的文化素质考试。 但权利一旦全部下放到地方官手里,素质问题就会渐渐让位给金钱。 悟宁大师没说话。 普真法师暂无发言权。 历朝历代,世俗政权和宗教机构都是斗争一阵、和谐一阵,官府用度牒限制佛寺扩张后,大部分佛寺都认同了官府这种权力,给俗世民众正式剃度前,都会要求他们去官府申领一份度牒。 若无度牒,便为私度。 私度的僧尼,官府不承认他们的出家身份。 官府不承认,出家后的各种好处便一概没有。 不仅如此,给人私度的寺院也会惹来麻烦。 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真正皈依之人都旨在修行,脱离人间苦海。 想造反的邪教起事之前怕惹麻烦,无造反之心的正教更不愿和官府真正对立、招惹是非,以免牵入过多精力,影响修行。 所以他们没反对度牒的制约。 至于官府采用什么发放方式,那是官府的事,跟寺院无关。 不过,皇上好像是在诉苦? 可他们没办法接话啊! 天下是皇上您的天下,官府是皇上您的官府,若觉哪里不妥,您得自己想办法,我们着实帮不上忙。 洛麟羽也不是当了几辈子皇帝,她也处在学习摸索中,如何化繁为简,又不使地方官权力太大、由他们看钱说话甚至买卖空白度牒,她得想想。 “无论佛教还是道教,教徒中若出现德行不好的人,不仅会对你们的声誉有影响,哪天犯了事,还将连累所在寺院,”她先从一头抓,“朕有空闲时,会将此事提到朝议上,估计讨论结果将是全国大范围地摸底清理。悟宁大师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将朕意通知传达给各个寺院,让他们先筛查自清一遍,免得到时徒受连累。” 悟宁大师点头答应,内心叹息。 到底是皇帝啊,之前还伤心得盘膝坐在那里,几个时辰都未曾动一动,饭也没吃。结果刚半夜,就调整好情绪,谈起与寺院相关的政事,以不虚此行。 他说放不下,旁人看他也好像很难放下,但其实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被俗事转移注意力,让时间冲淡一切。 如此,普真其实是不用去皇宫的。 可他还必须去。 因为他的劫数在那里。 第476章 双血交融木头人 洛觜崇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脑海全是赤燃的身影,想她想得挠心挠肺。 若非身子尚虚,得翻一整夜烙饼。 可她不见了。 一定是被洛昀偷着劫走了。 他始终拒绝去想赤燃是自己走的。 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相信。 赤燃那么关心他,还学着炼制丹药给他吃,为他治病,定是爱他的。 一个女人若不爱一个男人,怎会对他好? 与他同床、却被扰得无法安睡的汲善坐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善儿,我又吵到你了?”洛觜崇自知理亏,“你睡吧,我不再动便是。” “给你看样东西吧,”汲善却掀开被子下床,“不然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洛觜崇立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东西?” 汲善走向妆台:“一封信。” 话语顿了顿,“赤燃的留书,马车里发现的。” 洛觜崇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 既然是留书,自然表示她是自己走的。 他最不愿猜想的,就是这个。 “什么留书?我不看,不看,”他连忙摆手,“跑丢不见的人怎会有留书?你定是梦中未醒,还是继续睡觉吧,睡觉。” 说罢,一拉被子,连头脸都盖住。 汲善见他逃避,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会儿,还是叹气道:“既然你不愿看,就暂且不看吧。书信一直在妆台上的那本书里夹着,何时想看,何时自己去看吧。” 洛觜崇一动不动,装聋作哑。 ~~ 青鸾太子姬霄打开洛麟羽的亲笔信,只见上面简洁写着:小销子,半个月内停止进攻秀橙,不然下次不射你家帅旗,专射你屁股,然后再讹你一大笔。 他拿着纸条般的书信好一阵无语。 “殿下,递信之人还有句话要口头转达,说他们皇上的原话是:好兄弟,帮我弄点儿小钱花花,免得拖累你。” “……” 姬霄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那小东西为他师父伤心得毛儿都白了,狡猾的习性却丝毫未变,不利于他的东西一句不落纸上,让人既无把柄可抓,更无漏洞可利用。 “传令下去,全军城中休整。” ~~ 黄石国雄心勃勃的皇帝宇文立坚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这小子!敢威胁我!” 将军谋士都惊异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他怒,“全军休整!” ~~ 大正凌云城。 自穆家小六子进了羽林军、妖芷钰被破例允许参加科考,为免费学堂捐款的商人便越来越多,甚至不少人还特意从外地赶至京城捐款,为的是让皇上知晓。 太子守孝,原本打算来京都开店落脚的奇草阁随之将计划推迟,如今太子守孝期满便登基,九鼎山庄立即行动起来,正式进军京都,并拿出最大诚意~~为免费学堂捐款九十九万两。 皇上有感于丹药世家忠君爱国的赤诚之心,特意召见九鼎山庄庄主卢思道及其兄弟卢思源,还有卢思道的二女儿卢秋心,三人同时得见圣颜。 嘿,人们不知道,这一家子早就晓得皇上长什么样了。 尤其是听说皇上正令人打造功德碑、捐款一千两以上都将被刻名于碑石、而碑石将竖立在惜福桥的另一头后,捐款之人更加趋之若鹜。 普真法师时常随在帝王身侧,就像当年观察思行皇子和皇贵妃的生活和思想一样。 不同的是,他看不透光芒环绕、帝王之身的皇上,皇上也从不询问他的意见,更不需要他的帮忙。因为皇上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什么都能自己搞定。 他倒像个多余的人。 像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那个身形高大、五官逼真的木头人,才知少年皇帝为何那么忙碌,也方知少年天子并非已内心平静,而是在用各种政务事宜麻痹自己,压抑心中伤痛。 他的悲伤并不像表面那样,好似缓解、消失得无影无痕,而是分外沉重。 若非沉重,怎能将五官刻得如此惟妙惟肖? 若感情不深,怎会滴入这么多鲜血、使木头人的表层犹如真人肌肤? 《维摩诘经》《药师经》《金刚经》《心经》《楞伽经》《楞严经》《华严经》《法华经》《涅槃经》等各种经书他都深刻脑中,且皆有所悟,然而这一瞬间,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强烈震撼。 他想,也许这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这位登基时引来凤凰的皇帝。 因为他已将所有感情都隐藏起来。 除了那头雪发能作为师徒情深的见证,他已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悲伤、痛苦与思念。 佛学分大乘小乘,小乘又分四果罗汉。 而要修到四果,必须先断掉见惑、思惑。 思惑有五,贪、瞋、痴、慢、疑。 皇上却五惑齐备。 帝王将相,世间福报,但真正的修行大智慧丧失了。 他明明颇具慧根,幼时便显露。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尘世之心渐染,五惑一样不缺,且难断。 该怎么帮他呢? 他思索片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破两手手指,将血液持续滴进木头人的头脑和心脏部位,看它们缓缓渗入。 此乃半正半邪术。 他知,却用。 因为他仿佛记得,只要不是男女之血相融于木头人身体,便无事。 倒可起劝进作用。 只要他的血多过皇上的血,他所念的经文、他的劝诫,皇上便都能听得进去,不会再排斥,不会再不予理睬。 此时的洛麟羽正坐在璨锦宫里,看婕妤伏蒜跳舞。 兴许是因为经常骑马射箭的缘故,她的舞蹈不是软绵绵、看着令人打瞌睡的那种,而是柔中带刚、刚中有柔,一展胳膊一踢腿,都带着一股秋风扫落叶、铿锵般的力度,别有一番滋味与诱惑。 少年天子直直看着,似被迷惑了。 伏蒜心中得意,肢体却更加卖力,她借着短暂旋转跪伏于地,然后微侧着缓缓抬脸,看向少年皇帝。 精致而魅惑的妆容下,眉梢眼角更加勾人。 她一边用眼神勾撩,一边跪着一步步往前爬行,如猫,如虎,如狮,如豹,如狐狸。 少年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伏蒜停下身,抬起一只手,伸出纤长食指朝少年帝王勾了勾。 少年帝王站起身,目不转睛地朝她走去,充满力量的左手一下将她扶起,用单臂拥个半怀,凝视她的同时,右手轻抬她的下颌,痴迷般道:“真美!” 伏蒜露出一丝羞涩:“皇上!” 表情羞着,声音羞着,却又微微嘟起唇,一副渴望亲吻与临幸之态。 少年帝王凝视着她的眼睛,又将目光转向她的红唇,缓缓俯脸。 伏蒜激动地闭上眼睛。 虽是任务,可如此年轻而又高大英俊的皇帝,谁又不想真的被恩宠? 然而,就在两唇即将触碰时,殿外突然响起禀报声:“皇上,新任户部司员外郎芮情平求见驾谢恩!” 少年帝王的动作顿住:“领他御书房等候。” 随后抬起脸:“有江山才能有美人,朕先办正事。” 说罢便放开她,疾步离去。 妖娆女子跺跺脚,满面恼恨。 出了璨锦宫,洛麟羽冷下脸,轻哼一声,走向御书房。 然,就在这时,她忽觉心有所感。 皱皱眉,她猛然转个方向,直奔养心殿:“不必跟着!” 第477章 不经意的爱之咒 “普真!”疾步入殿的洛麟羽一声厉喝。 普真眼前却正在转蚊香圈儿。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 开始以为是大量失血造成的头晕,但渐渐发现不是。 因为学佛时的智慧减少了。 脑子有点浆糊。 他感到事情不妙,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更不知是因为自己将血渗给木头人。直到洛麟羽出现,他才明白。 因为突然之间感情就爆棚了。 “你、你、你……”他强忍自己想去抱她的渴望,食指颤颤,“是、是女子?” 洛麟羽在路上就觉好像受到某种引力吸引,此时更觉身体和情感上的不对劲,之前在自己眼中比不上玄华的普真,如今却成了男人中的天下第一美。 她身体微颤,极力握紧双拳克制着想扑过去的冲动,厉声道:“你竟敢擅闯朕的寝宫?” “贫僧只是想送本经书放皇上床头,让皇上就寝时看到,贫僧……”普真控制不住了,朝她走来时,声音已渐趋温柔,自称也不由自主地变了,“我不是故意看到的……请皇上勿怪。” 他的步步靠近,使洛麟羽更像看到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向她走来,她极想伸臂拥抱他,却又拼命用指甲狠掐手心,且使劲摇头:“不、不!他不是!他不是玄华!他不是我最爱的人!他不是!啊!啊!” 她闭上眼疯了般一掌拍出。 嘭! 刚走到她面前的普真正好被击中。 倒飞的过程中,他噗地吐出一口血,又正好洒在木头人的额脸和胸前,然后被什么东西拉扯般快速渗入。 “来人!来人!”洛麟羽大口喘着气,眼睛睁不开似的,有点迷离,于是干脆闭上,“将他拖出去!拖出去!” 轮值太监听到动静跑来时,皆吓得要死。 皇上的内寝那可等于半个禁地啊,除了豆公公、果公公,是谁都不能进的! 这普真法师啥时候跑进去了呢? 真是要命! 被打出内伤的普真瞬间清醒许多,他捂着胸口站起身,嘴角带血地伸长手臂喝止太监:“站住!你们不能进来!” 洛麟羽一个激灵,陡然睁开眼睛:“都出去!” 太监就像被施了定身法,正往里冲的身形一下子止住,转而行礼往外跑。 洛麟羽一挥袖子,嘭地关上殿门,目光凌厉:“你到底做了什么?” 普真平举两臂,摊开两手。 洛麟羽看到他十指指肚上还有残留的血迹。 目光移到被脱下衣衫的木头人,她便立即明白了:“为何这么做?” “贫僧看见它,才知皇上心里的伤悲,便想助皇上一臂之力,没想到……”普真看着她,踉跄一步,“贫僧曾经听闻,巫蛊之中有以木载血之术,若为同性之血,便以血多血少论高低,血少者,会听取血多者的意见或劝诫,不再固执己见。皇上不喜听经文,却又强压伤悲在心,贫僧不愿皇上受苦,便……谁知竟是一念成魔。” “难怪我隐隐觉得不对,难怪我被牵引着回到殿里,竟是你、竟是你肆意妄为让朕中了咒!”洛麟羽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她用力抓住自己胸口衣衫,“现在怎么办?我、我……” 她总觉得想去抱他,却又心知不可以,急得狠声厉喝,“快想办法解除!” 普真何尝不是如此,此时,他的内心又有情感在蠢蠢欲动,却只能无奈苦笑:“贫僧不知解法。” “不知解法你都敢~~”洛麟羽气怒,却又不想再对他动手,这是血咒起的作用,“算了,你走吧,离我远一点。” 普真点点头。 目前,互相远离是最好的办法。 因内伤不轻,他走得很慢。 当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冲得两人头脑发热,竟同时伸出双臂抱住了对方,紧紧拥在一起。 “羽儿……”普真急切地去寻她的唇。 洛麟羽的脑子里一阵阵眩晕,直接闭上眼睛,迎住他的吻。 普真修佛修出的定性统统见了鬼。 初尝女子唇舌滋味的他一发而不可收,却是越吻越饥,越吻越渴,最后竟能忍着内伤之痛抱起洛麟羽走向龙床,俯身压了上去。 然而,就在二人都微微喘息、互剥衣衫的关键时刻,普真的后背衣衫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硬邦邦抓住,人也随之被脸朝下地悬空拎起,一步步离龙床越来越远,直至被扔了出去。 “你……”睁开眼恢复清醒的洛麟羽坐起身,却直直看着那人惊愣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 打开殿门、将普真扔出去的竟是她一刀一刀亲手刻出来的木头人! 我的天,什么情况? 今天莫不是中邪了? “不是说鬼魂近不了朕的身么,怎么……”恢复正常的她腾地跳下床,声音冷厉,“你是谁?” 能行走的木头人想回答,却开不了口,只能动作不够自然流畅地缓缓跪下双膝,用那骨节分明、人肌般的木手,指指自己的身体,又指指洛麟羽的手指。 洛麟羽在疑惑中试着解读它的意思:“你是不是在说,我的血造就了你?” 木头人点点头,墨色眼珠微微转动。 洛麟羽有些懵。 被附上灵魂的木偶她还没见过,身边竟出一个由自己亲手造出的活木偶,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不过…… 看着那和玄华面容一模一样的木头人竟能真的如她所愿动了起来,她又无比激动,也不再多问什么,立即将那件被普真脱下的衣衫为他穿上:“起来。” 木头人缓缓站起身。 洛麟羽为它系好腰带,退后一步看了看,又取来假发戴到它的光头上。 再看看,又取来自己的靴袜为它穿上,最后还帮它戴上白纱帷帽。 “好像……真的好像……”她喃喃道,脸上露出喜悦,“玄华,我好像看到你回来了!” 主人,我不是玄华! 主人,我想有自己的名字! 它好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明明已经有了舌头,却发不出声。 它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被扔出后摔在殿门外的普真也终于回过神,顷刻间清醒许多。 他缓缓爬起身,按着疼痛感再次袭来的胸口,蹒跚而去。 太监们想去扶,又不敢。 这是个惹了祸事的家伙,他们要离他远一点,不然定会被罚得更重。 皇上那边还没动静。 但等皇上一出声,今天便是谁都跑不掉,恐怕连豆公公都要挨板子。 洛麟羽很久才从寝宫出来。 当日轮值的太监也果然都被杖刑。 小豆子被杖责六十,打得屁股快开了花,除非爬着走,否则根本下不了床。 芮清平在御书房等得双腿要发麻,皇上才来。 他依然穿着旧而干净的衣衫,不卑不亢。 第478章 五国大战终爆发 洛麟羽以为普真离开皇宫了。 但其实没走。 一则受了伤,二则……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生出的那丝不舍。 洛麟羽去看他了,毕竟是她打伤了他,而他放血的初衷本是想帮他。 那是修佛之人的慈悲心。 他乃好意。 只是不知昔日的麟羽小殿下、当今帝王身上,藏有这么大的秘密。 而他在撞破这个秘密并品尝到一丝她的美好后,他动了凡心。 洛麟羽站在门口,没敢进去,怕离他近了,又因血融咒而控制不住。 盘膝坐在蒲团上调息养伤的普真也只是睁开眼,没敢动。 两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不知该说什么,却很默契地保持距离。 洛麟羽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要保守秘密。” 普真微微点头。 然后两人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洛麟羽最后抬头看了看遥遥天空,轻轻叹息一声:“他是我师父,也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普真面色淡淡地垂眸,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丝羡慕与嫉妒。 虽然仅有一丝,很细很细的一丝,却也是今日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连忙闭上眼默念经文。 洛麟羽转身离开,没再说什么。 养好伤后,他自己会走的,不需要她开口。 是的。 如她所想,普真内伤渐好后,离开了皇宫。 但他没回慈光寺,也没去净修寺找悟宁大师帮忙解脱,而是去了永州城。 之后不久,普真法师与缘起和尚的名字就渐渐被很多人熟悉,因为他俩每天都步行化缘,为免费学堂筹集善款。 洛麟羽听报后,抬起头默默看着天空,一句话没说。 由于宇文立坚和姬霄的帮忙,秀橙国紧赶慢赶在十五天内将大批金银送到位。 于是,全国修路计划开启。 只是,十五天的面子到期后,姬霄和宇文立坚又在一南一北同时发动攻击,缓解了赤风军队的压力。 秀橙太子快要气疯了,一边应付三国进攻,一边派使臣找大正皇帝讨说法。 大正皇帝似迫于舆论压力,只能真的出手,南北两边同动兵戈。 南边任淼江海为大将军。 北边以娄德裕为首,十万大军开进黄石境内。 西边,营州河漠县县令被升为营州都督,负责整个营州军事;晋边城马倒坡游击将军管大宽为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守而不攻,时刻注意秀橙动向。 京都,宫里,太医院、御医署的闲人们全都忙碌起来,专为军中士兵制作外伤止血粉、止痛膏,及内伤口服丹丸。 宫外,柳七郎用自家店铺善药堂带头,为军队捐药,获得皇帝首赞,其他药店药铺药堂众皆跟上,排队义捐,捐药之人及其店名都被官府登记在册。 前线战报不断从南北两方传来。 因受宠而被特许自由出入宫廷的伏蒜则不断将消息送出,每次出宫理由都是购买丝绸锦帛,因为她喜欢听丝绸被撕破的声音。 五国大战爆发,狼烟满空。 各大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边境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大正国内百姓却一片平静,平时咋样,现在还咋样,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该帮忙建学堂的建学堂,该出劳力一起修路的修路,不仅一点没变,还干得热火朝天。 朝臣们见外来的别国女子受宠,都以为皇帝终于开窍了,开始蠢蠢欲动。 谈世如和高尽义对此却无半点反应。 因为,皇上当太子时答应救他们出狱,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准奏请让他娶太子妃及将来立后、往他身边塞女人。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阻拦别的官员。 人最舍不得两样东西,一为财,二为命。有命时,舍不得财;掉到河里快被淹死时,只要能救他上来,什么都可以给,哪怕是所有财产。在命面前,钱不值钱。所以身在牢狱且被判死刑时,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继续活着。 太子不仅履行承诺让他们重新看到太阳,还登基成了皇上,他们敢不按要求回报?即便想赖,也没那个胆。 普真成了苦行僧。 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乞食筹款。 出家人本就是乞士,只不过乞的是法,佛法,精神食粮,通往不生不灭。 乞法于佛,乞食于众生,以求破除一切烦恼,了却一切生死,终能证果。 筹款建学堂修路也是行德积善,同时也是帮百姓积善行德,并最终受益的是他们自己。 但在普真心中,目的却已不再如此单纯。 他为的人,更是宫中那个身着帝王装的女子。 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睥睨天下的奇特女子。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因为佛法奥义太深,无法解释,难以言说,只能以自身修行感悟求证。 他此时亦是不可说,不可说。 但不可说的,却是深藏在心的那份感情。不明显,却丝丝缕缕,难以割舍。 原本是想帮人,度人,却阴差阳错,把自己度翻了。 暗中带妖芷钰、梨静若一起前往丰州彻查桓国宝案、收拾大尾巴的李堪鸿已完成任务,回京时的队伍里除了囚车犯人,还有抄家抄来的大量财物。 犯人关进大牢,财物充入国库。 少年帝王在宫中为他接风洗尘,并在宴席上将其加官“同中书门下三品”,位同宰相,进入政事堂。 李堪鸿叩首谢恩。 ~~ 到处都是伤者死尸的战场附近,郫谷粒面色阴沉地看着载慈、洛辕株、洛思行三人:“你们有完没完?” 手拿长长桃木枝的载慈一仰首:“没完!” 郫谷粒阴冷道:“你信不信我吞了你?” 载慈嘿嘿:“我既非冥界之鬼,更非阴阳界之魂,你吞我什么?吞我口水吗?” 郫谷粒大怒,伸手就向他抓去。 载慈不跟他硬碰硬,转身就跑。 郫谷粒追了几圈不再追,载慈也跟着站定,然后在他又想吸死亡士兵的魂魄时,将桃树枝抽得啪啪响,上前干扰。 郫谷粒的肺都快被气炸,大叫着挑拨:“洛思行你这个废物,不去争夺皇位,混什么鬼门?知不知道,一旦跟冥界签订合约,就等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再无登上皇位的资格?你皇叔不安好心,载慈对你更无好意,他俩合着伙害你呢!” “什么?”洛思行大吃一惊,倏地转脸看向洛辕株,“怎么可能?” 洛辕株摇摇头:“别听他瞎说,没有这回事。” 他盯着郫谷粒,“倒是你,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处心积虑要吞我和侄儿的魂魄?” 郫谷粒哼了一声,半晌才道:“不怕告诉你,之所以将你们设为重大目标,乃因你们是皇室中人,且经过后天修炼而阴气甚重,吞噬你们的灵魂,抵普通恶魂千万个。” 他瞟了眼洛思行,“本王看中的,原是你们的决断与阴狠,吞了你们,会加重本王这种性格。然而,洛思行太让本王失望了,不仅因害怕而软弱,还狗腿似的讨好本王。” 他啧啧摇头,“看走眼了,真是浪费本王时间!” 洛思行紧紧抿着唇。 几人不知,远处的某个高地,正站着张天师和悟宁大师。 “五国大战,烽火连天,冥界,阴阳界,妖界,皆已现身人界,”悟宁大师目视前方,“这便是预言中的浩劫吗?” “怕是不止,”张天师摇摇头,“不够混乱,应该还有很多未到的。” 悟宁大师叹口气:“难道整个六界全部乱起来,才是真正的浩劫吗?” 张天师面色沉重:“天道之机密,再能的人仙神,都窥不了几分。” 第479章 普真的情感波动 “昀,我们出去行善吧,”东部海边不大的山庄里,赤燃轻声道,“人妖殊途,我们在一起本就为天道所不容,若不积德行善,攒功赎罪,将来……”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好,”洛昀立即答应,“之前只想着不让旁人看到你我,如今……我们乔装一番,遮上面容,正好为我那侄儿的两项国民大事尽份心力。” 赤燃微笑点头:“甚好。” ~~ “姑姑,枝儿何时才能见皇上?”行宫里,林守枝轻拉林依蔓的衣袖,面色微红,“枝儿、枝儿好想去皇宫……” “别急,”林依蔓腾出一只抱儿子的手,摸摸她的头,“现在还不到时候。” “难道非要等皇上立后之后才能去吗?”林守枝微微嘟着嘴,“我只想看到他,又不是让他现在就娶我……” 林依蔓轻叹:“枝儿,你要听姑姑的话,姑姑只会为你着想,不会害你。” “姑姑对枝儿好,枝儿都知道,可是……”林守枝的脸颊又红一层,声音也低了许多,“枝儿、枝儿好想见到他……” “姑姑知道,枝儿的心思,姑姑都知道,但现在绝对不行,”林依蔓耐心道,“枝儿听话,再等等,啊?” 林守枝低下头,闷闷不乐。 林依蔓叹口气。 ~~ 李府。 李和平站在池边凉亭里,望着碧绿池水愣愣出神,乃至手拿氅衣的李夫人已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反应。 “天凉了,别冻着,”李夫人怕他受到惊吓,轻轻出声,又为他披上氅衣,“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放下吧。” 李和平的身体动了动,却头也不回道:“那可是我亲姐姐唯一的儿子,她临终前,特意将他托付给我,我却……” “能为他做的,你已经都做了,并不愧欠他什么,”李夫人劝慰道,“他又不是孩子,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和平的表情露出一丝痛苦,“道理我都懂,可心里还是、还是……”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恨皇上,”李夫人为全府人的大局着想,“皇上杀他,是他做了不该做的事。皇上虽罢了你的官,却未迁怒李府其他人。他提拔施德,便是是非分明,各自承担各自对错。所有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他偏了,就怪不得别人。你现在要做的,是忘掉他,多为自己和亲生儿子、李家后嗣考虑。” 李和平沉默不语。 家里人的动静,他不是不知。 桓国宝是他外甥不错,但对儿子们来说,终究是别姓外人,在这关键时刻,他们首先考虑的,还是李姓自家人的利益。为他伤心?为他抱不平?算了吧,那不争气的狗东西没连累他们就不错了。 他心里虽有些难过,觉得对姐姐不起,但也不会为个已死之人而置自己后人于不顾。 若非有姐姐的血脉亲情在,那桓国宝所做之事,值得谁来同情? 即便不动皇上的专款银,仅其它事,按照律法也够判他死刑。 真可说死有余辜。 夫人说得对,他从不欠他什么,所以他对那该死的家伙没有半丝愧疚,只是觉得对不起姐姐。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虽未对旧臣出手,还特赦谈世如、顾诗江他们出狱,却对他们的后代门生进行打压,这说明,皇上对重臣并非没有丝毫顾虑,”李夫人声音低缓,“因桓国宝之事罢了你的官,恐怕也是……” 李和平闻言,猛然扭头,睁大眼睛看着她。 “当局者迷,”李夫人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若有回朝之日,你……” “娘子,我知道了!”李和平一把抓住她的手,“多谢娘子,你可真正是我李和平的贵人贤内助!” 李夫人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手覆盖:“皇上不比太上皇,心智绝非常人可比,千万不能因他年少而轻视看低。依他从小到大所行之事来看,是既仁德,又狠辣,对忠于自己的人及百姓仁德,对忤逆不听话尤其是贪污害民之辈却手辣无情。夫君若想早日回朝,只靠旁人说情怕是不行,何况除了自己儿子和门生,有谁会真心帮你说情、助你回朝?” “我明白了!”李和平抓着她的手狠狠施力,“娘子,我知道怎么做了!” 李夫人面含微笑:“祝夫君马到成功,早日回朝为皇上分忧,为国效力。” 李和平露出笑容,一把抱住她。 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今生竟能娶到这么好的智慧女人。 ~~ 普真闭着眼默念“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脑中却不停闪现那女子的容颜、那女子的唇。 着了魔般。 心不静,念经何用? 他睁开眼,看向夜空。 片刻后,他眼中一片湿雾地低吟:“常啼菩萨怜众生,今日竟添庸普真。信徒不悟慈悲泪,数载修行为情空。” 吟罢,他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静静流下:“洛麟羽……” 怨么? 不怨。 恨么? 不恨。 想么? …… 念么? …… 心中自问,却无法自答,亦不敢自答。 清瘦许多的身影,在寒风中一片萧瑟。当他抬袖拭泪转身离去时,连宽大不少的旧僧袍都尽显落寞与寂寥。 “心如明镜,却难止,”悟宁大师从黑暗之处走出,低声轻叹,“情之一字,何其害人。” 普真,愿你能堪破情关,到达彼岸,不要像玄华那样已受诸多苦楚,却依然深陷情爱泥潭。 张钰玄曾说也许当初人为干涉、将玄华软禁起来是错误的,还劝他不要轻易插手普真的事,一切自有定数。 他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玄华便是前车之鉴。 道门第一青年,佛门第一慧子,最大的劫,竟都在帝王那里。 真不知最后是毁,还是成全。 如同预言中的浩劫,该来的终究会来,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插手的话,说不定反而坏事,只能不闻不问顺其自然。 “都是命中劫数,”悟宁大师望着那远去的孤独背影叹息,“普真,一切皆看你的造化了。” ~~ 没有净身的宫女都已被遣出皇宫正常嫁人,留在宫里的,都是受过宫刑的太监、无法再生育的宫女、教坊女官,以及在殿中省尚衣局做事的女子。 而这段时间璨锦宫新主人伏婕妤撕破的丝绸锦缎,全都赏给了她们。 尚衣局的女子手巧,针线穿梭间,便将其无痕连接成漂亮的崭新衣衫。 如今宫中宫女骤减,她们倒少了许多钩心斗角,天气变得寒冷时,更加受影响地寻机窝在一起取暖。 陛下虽对宫女不亲近,却仍然宽仁,冬衣、次炭也是常赏的。 尤其是夜里在廊下轮值的太监,皇上不仅允他们用隔板挡风,还赐他们一个炭火盆。和以前的太监比,简直是掉进福窝儿里了。私下里一谈起皇上,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不是不敢说不好,而是打心眼儿里崇拜他、敬爱他。 第一场冬雪从天空飘下时,五国战事依然处在胶着状态,只不过,谁都不知道大正军兵其实是在黄石、青鸾两国城中烧炭烤火。 北边分占黄石五座城,牵制其军兵十万;南边分占青鸾两座城,牵制其军兵四万。 消息传出,秀橙对大正无话可说。 “爹,咱们就在这儿干待着吗?”营房帅帐中,淼沧浪皱眉问道。 淼江海点点头。 淼沧浪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不是浪费军饷么!” 淼江海笑看儿子一眼,没说话。 ------题外话------ 感谢韦韦225824的月票,很开心,谢谢! 预祝大家双节快乐! 第480章 它有名字木离焰 木头人虽能行走,速度却只和普通人一样,无法和武者比。再则,它怕火。 为了避免意外,洛麟羽不仅下令寝殿里不许出现炭盆炭火,还给它取了个新名:木离焰。 没错,是新名字。 因为在她心里,它既是木头人,又是玄华。 或者说,是玄华替身。 为它取名,只是想讨个吉利。 它是洛麟羽的精神寄托,洛麟羽自然不希望它出事。 木离焰很高兴。 虽然主人对它说话时依然叫它玄华,但那两名心肝儿颤颤、吓个半死的贴身太监却知道它有了名字。 球果子是最先知晓的。 因为事发当日,小豆子和其他轮值太监都挨了打,下不了床,后面大半个月里都是他一个人进去铺床叠被。 原本一直杵在同一个地方的木头人突然能动能走路,他可真是吓得不轻。 幸好不会说话,不然非得吓掉魂魄、直接晕过去不可。 问题是,他还不敢跟别的太监说。 除了小豆子。 一国不容二主,一山不容二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虽然他和小豆子都是心腹,像皇上的左膀右臂,却也时不时地争宠,尤其是离开太子东宫后。 不过,他们倒从不互相陷害。 皇上一双慧眼明察秋毫,什么都知道,两人没胆子暗地里玩小动作。 何况都是陪麟羽小殿下一路走过来的,感情基础在那儿,也不想真把对方怎么着,且关键时刻,还能像以往一样配合默契,办好皇上吩咐的差事。 这回,吓破胆的球果子只能找小豆子关起门来小声嘀咕,将看到的跟他说,排解心中恐惧。 小豆子算是被提前打了预防针。 两人刚刚有点裂纹的感情立即恢复到从前~~皇上面前不仅神奇的事多,怪事也多,还是有个伴比较好。不然受到惊吓无人安抚不说,憋都能憋疯。 木离焰也奇怪得很,平日里站着不动,球果子一来,它就四处走动。 后来小豆子屁股上的杖伤好了后,它更是如此,好像看见二人就兴奋。 这让他俩更加抱团儿紧。 “你说普真法师闲着没事儿跑到皇上寝宫里做什么?不是害人么!”小豆子每每想起自己因此挨了板子,心中就气愤不已。 “谁知道呢,”球果子皱皱眉,“他以前就是伍废妃的人,莫非是故意过来想邪点子歪法子害皇上的?” “不能吧?”小豆子迟疑,“他可是出家人,何况伍废妃已经死了,他用得着为个犯下重罪的死人效力?” “也是,”球果子点点头,“思行皇子也死了,那边彻底没人了,他为谁争?” “争个屁!”小豆子哼哼,“咱们皇上可是真龙天子,登基时那场面,成千上万的人山呼万岁,连凤凰都来了!从古至今,都无人能比!” 球果子嘿嘿乐。 两人一回想那日场面就激动。 “哎,你瞅那伏婕妤,”球果子更加压低声音,“咱皇上是真宠她么?” “不像,”小豆子摇摇头,巴掌半捂着嘴耳语道,“皇上若真喜欢她,能一次都不临幸?” 球果子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太上皇喜欢谁,就跟谁睡觉,独宠皇贵妃时,不分白天黑夜,时时刻刻粘着她,恨不得日日抱着她睡。若非赤贵妃肚子不争气,早就怀上小人儿了。 可皇上呢? 看似很迷伏婕妤,却从不召她侍寝。 难道他的喜欢是假的? 不是真喜欢,可不就是假喜欢么。 两人同时想到这,不由面面相觑。 “那咱们以后……”球果子看着小豆子。 “照常!”小豆子脸一肃,“不能让她看出什么来!” 球果子点点头,想了想,又冒出几句:“可她又不是傻子,皇上只对她好,却从来不碰,她能一点都不疑心?” 这倒也是。 小豆子皱起眉。 “要不……”球果子迟疑道,”咱俩扯个谎,把她骗过去?” “这个……”小豆子双眉紧蹙,“好像可行,但扯什么谎,才能让人相信?” 两个人一起使劲想。 半晌后,球果子一拍腿:“咱们就说皇上那方面不行,有隐疾,正在吃药怎么样?” “好主意!”一道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两人甫一听,脸色便煞白,腾地原地转身,改坐为跪,磕头不止,球果子的魂儿都快没了:“皇、皇上,我们、我们……您、您、您……” 结结巴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深更半夜的,皇上不是早就上床睡觉了吗?怎么无声无息跑到他们这奴才住的下人房里来了?再说门关得严实着呢,皇上是怎么进来的? “睡不着,出来逛逛,蹓跶蹓跶,”洛麟羽看着二人后脑勺,“没想到你们这么有闲情,半夜不睡觉,躲在屋里商量怎么往朕头上泼污水,说朕不行。”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两人吓个半死,球果子更甚,因为主意是他出的,“皇、皇上,奴才只是、只是看您宠爱伏婕妤,却不召她侍寝,怕她疑心,才想到这么个馊主意。奴才错了,奴才掌嘴!” 说罢,便啪啪自己打自己嘴巴。 小豆子连忙伏首道:“皇上恕罪!因伏婕妤乃秀橙国献给皇上的美人,我们才多事,想免除她的疑心。皇上恕罪,我们再也不敢自作聪明多此一举了!” 洛麟羽轻哼一声:“行了,都起来吧。” “奴才谢皇上饶恕!”球果子停止自个儿掌嘴,忙不迭地爬起伺候,搬把椅子过来,“皇上您坐!” 洛麟羽也不嫌弃屋小椅旧,径直坐下:“朕且问你们,若你们这话传出去,大臣们会是什么反应?御医会怎么做?” 两人细细一想,又是噗嗵跪下。 洛麟羽哼道:“他们个个都怕朕无后嗣、江山后继无人,也怕他们的女儿、孙女嫁进宫来守活寡、住冷宫,必将天天催着御医诊脉,到时朕没病都会被诊出病来,没事儿都得喝苦汤,服丹药。你们说,是朕自己喝,还是你们替朕喝?” 两人勾着头,后背又往下低了低。 “普真就是好心办坏事,你们还要学他不成?”洛麟羽站起身,“伏婕妤那边,过几日你们便有秘密差事,莫要轻举妄动。” 两人连忙伏地大拜:“奴才遵旨!” 洛麟羽朝房门走去。 小豆子又赶紧爬起来去开门。 到门边一看,门还栓得紧紧的,不由傻了眼,心里骇得不轻。 莫非半夜见了鬼? 他脖子僵硬地缓缓扭头朝洛麟羽看去。 洛麟羽心里好笑,面色不显,声音微厉道:“看朕做什么?还不开门?” “是!奴才这就开!这就开!”小豆子吓得一激灵,也顾不得问皇上是怎么进来的了,先急急忙忙抽开门栓。 洛麟羽跨出门槛时,抬手照他脑门上拍一下。 小豆子挨了一巴掌,心里却松口气:皇上的手是热的。 洛麟羽一走,球果子就几步蹿过来:“我看到了,皇上有影子!” “皇上当然有影子,还用你说?”小豆子反而白他一眼,“快回去睡觉!” 第481章 祭天大典神牌碎 民安元年,国事繁多,行宫离京城又有三百多里,所以太后生辰时,新帝未能前去祝寿,只派人送去书信及礼物。 待过了立冬、小雪、大雪,便是冬至。 冬至,国家法定节假日,也是皇帝每年都要率领百官去京郊天地坛举行祭天大典的重要日子。 这天,斋戒沐浴后的洛麟羽被伺候着穿戴皇帝祭祀天地时的专用服~~大裘冕。 大裘冕冕冠,广八寸,长一尺二寸,以板为之,黑表,纁里,无旒,金饰玉簪导,组带为缨,色如其绶,黈纩充耳。 这是《衣服令》上的原文。 通俗地说就是个长板做的帽子,长板外面罩层布,布有两色,表层~~朝天的那面是黑色,里子~~朝头顶的这面是浅红色。因为是祭天地诸神,帽子前后便没有衮冕那种白珠玉串~~十二旒。帽子中间有孔,可横插饰金玉簪,一组彩色带子系在喉结上方。两侧耳朵边儿则垂着黄绵絮做的小球。 冕服,《衣服令》原文写得很详细:大裘,缯表,黑羔表为缘,纁里,黑领、襟、襟缘,朱裳,白纱中单,皂领,青襟、襈、裾。黻以缯为之,随裳色,上广一尺,以象天数,下广二尺以象地数,长三尺,朱质,画龙、火、山三章,以象三才,其颈五寸,两角有肩,广二寸,以属革带。朱袜,赤舄。 饰物:鹿卢玉具剑,白玉双佩,黑组。大双绶,黑质,黑、黄、赤、白、缥、绿为纯,为备天地四方之色。小双绶,长二尺六寸,色如大绶,而首半之,间施三玉环。革带,以白皮为之,以属佩、绶、印章。鞶囊,亦曰鞶带,博三寸半,加金镂玉钩褵。大带,以素为之,以朱为里,在腰及垂皆有裨,上以朱锦,贵正色也,下以绿锦,贱间色也,博四寸。纽约,贵贱皆用青组,博三寸。 不看衣服,只观文字,就觉很是高大上。 且这套衣服帽子平日不穿戴,只在祭天祀地时穿用。 那个大气、威严程度就不用讲了。 天还没亮,帝王就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前往拜天台~~也就是天地坛。 京都百姓知道每年的这一天,无论天气如何,阴晴雨雪,皇帝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往拜天台祭天,所以连商人都关门歇业,全都提前等在道路两边,等皇上从宫里出来。 以往,太上皇祭天,都是坐马车,因为穿大裘冕骑马不方便。 若非祭祀天地,必须郑重,那受罪玩意儿除了头回穿个新鲜,没几个皇帝爱穿,祭天之后一回宫就急急脱下。 不过今年新帝的出行方式很特别。 不骑马,不坐车,站在马车顶上! 哎哟喂那气势,由罗裙短、葱油饼、石猴儿、马头毛儿等高大千牛卫前后左右保驾护航的马车走到哪里,皆有如潮百姓双膝跪拜,一直到拜天台。 大正国没有九坛八庙,日月坛、星辰坛、云雨坛、风雷坛四座从坛就建在天地坛周侧,可一次将天地日月等诸神全部祭祀。 天地坛占地面积不少,门却不多,只西墙有祈年门、广泰门两道门,一道门进,一道门出。 一路行来,洛麟羽都能感到有双眼睛默默注视自己。 她知道是谁,却表现得没有任何反应~~血融咒的牵引,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波动,她立即知道普真就在附近。 普真远远相随,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率领百官走进祈年门。 他已分不清这丝牵绊是血融咒的作用,还是自己动了心。 但他归结于血融咒。 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修行这么久,竟抵不住一个吻的诱惑。 之前行走世间,他曾被年轻女子和新寡少妇搭讪勾引,欲与他亲近,他却视红粉为骷髅,并反过来度了她们,使她们不再着相。 万有之相皆为非真实的假合虚妄,即便是身体,也不过是四大假合之身,以皮、肉、骨、血凑拢而成借用一世,何况相貌? 如今,他却鬼使神差地暗暗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在心里和玄华相比较? 玄华道长是美,美得不像男人。 可他也不差啊! 只逊色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觉得自己和玄华最大的区别不是相貌,而是~~玄华是羽儿的师父,既教她武功、伴她长大,又为她付出很多,感情基础很牢固。 自己呢? 只在修行遭遇瓶颈、正好受伍恭恪邀请来皇宫时,才与她有过短暂接触。 那时的她,那么小,只有三岁,却那么聪慧。 如今想来,她居然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真正性别,这何止是聪慧? 难怪玄华愿意为她生、为她死,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换成自己,自己也会…… 不不…… 我相即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 一念未完,他立即闭目默诵起经文,意图压住心里生出的贪瞋痴三毒。 贪名贪利是贪,贪感情也是贪。 但凡心有放不下的东西,皆是贪。 瞋心瞋念,则因玄华而生。 痴就更不用说了,若无痴心,怎会有此痴行? 他什么都懂,也把自己看得比谁都明白,分析得比谁都透彻,可还是控制不住,就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赶在她出宫祭天时过来看她一眼。 只为远远看她一眼。 他想,看这一眼后,就再也不来了。 忘掉她,忘掉那个吻,忘掉她的气息,忘掉抱她时的触感,忘掉她的容颜,忘掉一切,专心修佛。 洛麟羽进了祈年门,过了丹陛桥,便是天地坛。 随着离天地坛越来越近,那丝隐隐的牵绊便离她越来越遥远。 天地坛乃三层露天圆形石坛,每层四面各有九级台阶,周边均有汉白玉栏杆,汉白玉栏杆和青石栏板上皆有精雕细刻的云龙图案。 顶层坛面中心石板乃圆形天心石,人站在天心石上大声说话,会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回音,犹如一呼百应。 因单数为阳数,双数为阴数,数字九为阳数之极,表示天体至高至大,乃天数。 而天子~~皇帝也是至高至大,故整个天地坛都采用九的倍数来表示天子权威,栏板望柱和台阶数等,都是九或九的倍数。 顶层圆形天心石外层的扇形石块共有九层,最内一层有九块,每往外一层就递增九块,中下层亦是如此。 三层栏板的数量,上层七十二块,中层一百零八块,下层一百八十块,加起来暗合三百六十周天度数。 三层坛面的直径总和为四十五丈,除了是九的倍数外,还寓意九五之尊。 天地坛的西南角有三座望灯台,东南角有燔柴炉、燎炉、具服台等,坛东则是神库、神厨、宰牲亭、祭器库、乐器库等附属建筑。 此时,礼部已领太常寺、光禄寺等事务衙门做好一切准备。 皇上带领百官一出现在祈年门,太常寺之下辖太乐署便奏起祭祀大乐。 这可是新帝第一次祭天,为防出现错漏或不当之处,太常寺卿、光禄寺卿皆在现场亲自指挥,一刻不敢放松。 太常少卿不断巡查叮嘱已经各就各位的太常博士、太祝、奉礼郎等人。 光禄少卿则亲自参与下辖之太官署对祭品的烹煮。 每个人都无比重视这次祭天大典。 少年帝王身着祭天盛装,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上祭坛。 顶层坛面中心的天心石前,礼部已置好大型供案,供案上摆着“皇天上帝”牌位。 大型供案两侧,呈半月形分置四个略小些的供案,供案上摆着日月星辰和云雨雷电等诸神牌位。 既是祭祀,自然少不了祭品,煮熟的牲肉、糕点、水果、鲜花等全部摆放齐全。 在奉礼郎的安排下,百官都老老实实站在各自该站的位置上,待太祝跪读祝文后,随皇帝一起祭拜天地诸神。 洛麟羽立在圆形天心石上,手执已被点燃的长香,高呼一声:“风调雨顺!” 然后执香躬身大拜。 风调雨顺、风调雨顺、风调雨顺…… 因为天心石,洛麟羽即使没用内力,来自四面八方、一呼百应的回音也在耳边一遍遍响起,让坛内坛外的官员百姓都能听见。 百官、侍卫以及墙外百姓立即跟着齐声高呼一句:“风调雨顺!” 就地跪倒在又冷又硬、啥都没有的石板地面或土地上。 “国泰民安!”洛麟羽再呼一句再拜。 国泰民安……国泰民安……国泰民安…… 又是一声声扩散很远的回音。 所有人又都跟着高呼:“国泰民安!” 第二次跪拜稽首。 “四海升平!”洛麟羽第三次呼拜。 依然是回音,官民跟随。 拜过天帝大神,插香入炉后,洛麟羽转向日月星辰、云雨雷电诸神牌位。 然而就在她躬身欲拜之时,突听啪啪啪啪连续数声,几大神牌竟一个接一个相继碎裂了! 我的天,什么情况? 退远跪于坛侧的礼部官员及下属脑袋皆是“嗡”的一声。 这些神牌牌位虽为木制,摆放之前却都仔细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啊!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神牌碎裂,绝非大吉。 可如此明显之事,该用什么话来圆? 把这明明是大凶之兆的事硬生生说成大吉,就算他们有那个脸皮,也没那个智慧啊! 此时祭祀乐早已停奏,大臣们只要耳朵不聋或未聋透,就都能听见那啪啪碎裂及散开掉落的脆响声。 加上程序中断,他们不由面露疑惑,渐渐的,都伸脖引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礼部尚书丁源脸色煞白。 上前请罪吧,不是时候; 不请罪吧,这种没有任何经验可循的突发事件,他一时又想不出该如何应变。 不给任何理由,直接说是吉兆行不行? 洛麟羽诧异了一下,便很快淡定。 她抬步上前,拾起掉在桌案上的碎木,放在手里细细察看,最后抬头望着天空说了句:“碎碎平安。” 丁源心里大松一口气的同时,连忙高呼一声:“岁岁平安!” 众臣以为新皇改词了,皆高声回应。 第482章 妖界妖契穹弑君 手拿神牌碎片的洛麟羽将目光从天空收回,却感到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对,是盯,不是看。 带恶意的盯,非善意的看。 目光微移,她看到两个身影。 那两人就像没有重量般站在坛墙外远处一棵树的树梢上,一个鲜红,一个青绿,因为距离比较远,看不清脸。 尤其是那个青绿身影,简直就和常青树融在了一起,若非体内真气充足、内力深厚,加强了目力,还分辩不出。 而那红衣身影,她看到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几次暗中相助的无脸人。 可细细一看,不像,应该是个女子。 她微微蹙眉。 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谁家姑娘吧?至于让那恨意浓得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 何况轻功这么好的女子,自己怎会无所耳闻? 就在她思索之时,远处的树梢上,红衣女子正在问身边的青绿男子:“梦曦喜欢的就是她?人界帝王?” “对,就是他!”青绿男子道,“当初我在妙峰山修炼时,整个妙峰山都离开大正换了地方,落在一片蛮荒之地。后来我修炼成功,终于能幻化出人形,就暗地里调查这件事,发现了这个秘密。” “很好!”红衣女子咬着牙,如闪电般疾掠而去,“一个人界臭小子也敢抢我妖契穹的男人,杀了你!” 青绿男子露出奸诈笑意。 洛麟羽一动不动盯着远处,因为她感觉到那恶意目光里隐藏着危险。 祭天程序再次中断,大臣们再次引颈,想着是不是因为新帝不熟悉流程所致。 罗裙短突然有种危险即将来临之感,他猛地抬头,正好看到有道身影红光一般直朝皇上冲来,还听到她口中叫喊的“杀了你”三个字。 他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就飞身掠起,直扑过去:“护驾!” 这声高喝,刺激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连官员们都纷纷起身踏阶往上奔。 却只听“嘭”的一声。 罗裙短还未来得及出招抵挡,就被打得跌落在地。 葱油饼骇然,连忙紧跟扑上。 却又是“嘭”的一声。 葱油饼也后背着地,半天爬不起来。 已拔刀的千牛卫皆拼命冲上去。 然而平时很厉害的他们,此时竟力量悬殊,一个接一个地被打伤在地,有的还哧溜滑出几丈。 洛麟羽皱起眉。 这些人可都是在恶劣的食人族环境里存活下来的,经过各方面的磨炼,他们算是最强悍最铁血的侍卫。 可在此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这个容貌美艳的年轻女子到底是谁? 眼看千牛卫前仆后继,为了护卫皇帝不要命地冲上去,却已倒下一大半,洛麟羽终于出手,一掌拍出去。 “不愧是皇帝,好本事!”红衣女子迎上,冷哼,“可惜得罪我,你注定是死!” 两人手掌并未实体相碰,只用真气勃发的掌劲在空中较力,且一触即分。 随着“嘭”的一声,巨大的掌风竟将最近的侍卫直接掀翻,往上冲的官员也被吹得东倒西歪,萧皓、谈世如、顾诗江等年老宰相更是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人界之王,倒是小看你了,”红衣女子娇喝,“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吧!” 话未落音,五指便已成爪,直直朝洛麟羽心口抓去。 “竟敢白日行刺,”洛麟羽侧身避开的同时,一脚朝她小腹踹去,“你是谁?” “杀你还用得着挑日子?”红衣女子退离两步躲开攻击,再次欺身而上,“想知道我是谁,等我把你杀了再告诉你!” 两人徒手对打,强劲的内力掀起一股股巨风,冲不上去的官员们被吹得官帽都掉了,想换口气儿都困难。 李堪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着没出手,只大声喝道:“大家冲上去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到原位,免得拖累皇上!” 乱成一团的众人闻之有理,便转身背对劲风,捡帽子的捡帽子,大喘气的大喘气,被扶起的萧皓等人都挥手令众人下去,陆续站回原地,直勾勾看自家皇上跟这不知哪儿来的女刺客单打独斗,观得既提心吊胆,又津津有味。 洛麟羽边打边激将:“有胆子刺杀朕,却没胆子报上姓名,孬种!” 红衣女子冷嗤:“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也敢在祖奶奶面前玩伎俩,我若中计,传回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连男人都没有的野丫头,敢在朕面前自称祖奶奶,”洛麟羽暴怒,“朕杀了你!” 红衣女子也怒了:“你说我没男人?” “有男人不会大逆不道、干这刺杀君王之事,”洛麟羽冷笑,“你何止没男人,朕看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女人!” “啊!”红衣女子到底还是被激怒了,嚯的一拳呼啸过去,“居然敢说我妖契穹没人要,我杀了你!杀了你!” 妖契穹? 姓妖? 洛麟羽眉头一皱。 难道是妖芷钰的家人? 也不对啊,妖家女子有什么理由弑君?谁给她的胆子? 心里如此想着,手也不闲,右手单掌拍出。 这回,一拳一掌直接撞击在一起,只听嘭的一声,劲浪铺天盖地地朝侍卫和百官喷发涌去,最近的几名紧紧持刀候战的千牛卫直接被卷飞出去,或被抛砸在地,或从台阶骨碌碌滚下。 官袍被气劲吹得猎猎作响的文臣们站立不稳,倒退两步后,一屁股跌坐在地,心里既惊且惧又欣喜。 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少年帝王的真本事,比想象中还要大、还要深。 然而,就在他们各种念头时,妖契穹正用另一只手轰出无声一拳。 洛麟羽反应不慢,但力量略逊一筹,身体当即平移出去三四丈,若非用脚尖扭地及时顿止,还要退出更远。 她心知眼前女子乃劲敌,不敢大意,袖子一挥,被摔在地上的一把侍卫长刀就噌地飞起,直朝红衣女子捅去。 “竟然用兵器?”红衣女子闪身避开,冷哼道,“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到“客”字,地上另一把长刀便已直直飞起,朝洛麟羽心口刺去,速度之疾,无与伦比。 洛麟羽立在原地微微侧身,伸出两指轻轻一夹,长刀便被轻描淡写地夹在二指中:“妖契穹,就这么点儿本事?” 妖契穹皱眉自语:“人界武功变得这么厉害了么?” 洛麟羽闻言,心里一动。 她之前说了一句“人界之王”,自己没在意,如今…… 自己修炼两世才到今日境界,很难遇到对手,她的武功却只比自己强,不比自己弱,莫非……来自异界?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跟妖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同姓而已。 不过…… 妖契穹,妖…… 难道是…… “你来自妖界?”洛麟羽突然厉喝出声。 “嗯?”妖契穹愣了愣,随即娇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话正说着,脸色就猛然一变,“敢勾引我家男人,哪怕挨罚受惩,我也要杀了你!” 妖界? 听到二人对话的众人皆大惊失色。 怎么把妖界之人招来了? 不不,不对,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这世上还真有妖界? “胡说八道,朕连你家男人是谁都不知,谈何勾引?”洛麟羽怒道,“何况朕乃男子,喜欢的是女人,要你家男人做什么?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承认?”妖契穹哼笑,“倒也是,一国之君喜欢男人,传出去,可有你受的。” “玛德,你跟你家男人都是死变态,给老子滚!”洛麟羽终于爆了粗,手中长刀嗖地飞掷过去,“滚蛋!” “啧啧,这小脾气,也够暴的,”妖契穹反倒笑了起来,一掌将长刀拍落掉地,笑容又倏然一敛,“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刀林剑雨!” 说罢,两手心朝上一抬,两臂又向两侧缓缓展开,顿有无数刀剑凭空出现,以她身体为中心,密密麻麻浮在空中。 众人大骇,却还来不及做什么,妖契穹的臂掌便猛然往前一推:“去!” 漫天刀剑,全部飞刺帝王。 “护驾!” “皇上!” “陛下!” 洛麟羽还未反击,各种大喊、惊呼之声便同时响起。 罗裙短和葱油饼不顾伤势,率先奋力爬起,直接用身体扑挡。 未受伤的侍卫都围向洛麟羽,嚓嚓锵锵,拼命拨挡无穷刀剑。受伤的侍卫明明见罗裙短和葱油饼分别中刀,还是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也要用身体去挡。 大臣们又朝台阶奔来,往上冲。 “陛下!” “妖契穹,你敢对她下手!” 两道身影从两个方向急急掠来,一个如疾风般扑向洛麟羽,一把将她抱住,为她挡下刀林剑雨;另一个则含怒出掌,拍向妖契穹后心。 抱住洛麟羽的是普真。 他本已离开,却因不舍而暂未走远,结果坐在石头上没多久,便眼皮直跳,预感到洛麟羽有危险。他连忙快速奔来,没想到,拜天台真的出事了。 见她身处险境的那一刻,他的脑子已是连思考都没有,不带一点犹豫地扑了过去,用身体为她挡剑挡刀。 刀剑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根本无法拨挡,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护。 顷刻间,他和侍卫身上便都受伤无数。 但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刀剑一入体,就化为虚无。 伤口和痛苦都是真实的,伤人利器却不见了,无影无踪。 众人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来自妖界。 这些兵器都是她幻化出来的。 虽是幻化,却能伤人。 普真不顾一切的电速奔来与靠近,使洛麟羽的心神立即被牵引,待瞬间被他抱住,血融咒也被即刻引发,两人心里同时起了剧烈波动。 可他的后背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攻击妖契穹的则是红衣无脸男子。 他愤怒至极,下手毫不留情。 但他的声音提醒了妖契穹,堪堪避开了后心,否则定被一掌拍死。 她这么一动一分神,漫天刀剑便都如同被什么东西溶解了一般消失无踪。 “你竟然为了他而对我动手?”受伤的妖契穹更加愤怒,“你竟然为他杀我!” “她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下如此狠毒的死手?”红衣男子怒吼,一把薅住她的衣服将她拖走,“回去给我交待清楚!” 第483章 九天山上九云洞 妙峰山崖腰洞府。 花妖王将妖契穹狠狠扔在地上:“你私出妖界来人界也就罢了,还公开身份肆意杀人,且杀的还是人界帝王,你是想死,还是活腻了?” 狼狈摔趴的妖契穹眼中充满恨意:“花梦曦,本公主对你的情意,妖界无人不知,你喜欢穿红衣,本公主就跟你穿红衣,你喜欢吃野荠,本公主就跟你吃野荠。本公主对你一心一意,你却跑到人界勾三搭四,你可对得起我?” “妖契穹你有没有搞错?穿红衣是本王让你穿的吗?吃不吃野荠那是你的事,跟本王有何干系?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本王从不关心,与本王也无任何牵扯,你事事都要拉上本王做何?难不成你以后嫁给谁、幸不幸福,也要本王负责?”花梦曦冷笑,“本王既未说过喜欢你,更不曾许诺过什么,麻烦你不要把本王强拉硬拽到你的生活习惯里。” “你!”妖契穹的眼睛红了起来,“可你也从未拒绝我的示好!” “还要怎么拒绝?难道要把你痛骂一顿或打一架,才算拒绝吗?”花梦曦怒气不减,“妖契穹,你别忘了,你才九百多岁,在本王眼里只是个晚辈!” “我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何来长辈晚辈之说?”妖契穹失控般叫道,“妖界结为夫妻之人,有多少论年龄讲辈分?即便是人界,妻妾成群的臭男人,有几个没娶比自己女儿年龄还小的?咱们妖界一夫一妻,长久专情,又何必在意?” “无论如何,我们之间都不可能,”花梦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小公主,如果你非要让我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妖契穹死死咬着唇,瞪着他的眼睛里,渐渐蓄起泪水。 “无论我喜不喜欢人界皇帝,跟你都没有任何可能,”花梦曦淡淡补充,“你我之间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若你再肆意妄为,挑起两界纷争,引发天雷,本王可救不了你。” “本公主不需要你救!”妖契穹直接拿衣袖在脸上胡乱蹭了蹭,擦掉眼泪,忍着疼痛慢慢爬起身,“花梦曦,你我既无干系,以后我做什么,你也就无权干涉。被人杀掉也好,引发天雷也罢,是死是活都跟你无关,不要再多管闲事!” 话刚说完,眼泪又冒了出来。 花梦曦一听,就知道她还是要找洛麟羽的麻烦,不由头疼扶额。 妖契穹汪着眼泪咬牙瞪他:“今日之事,本公主暂不跟你计较,若你再敢打伤本公主,本公主就一并禀告父皇!” 花梦曦更加头疼。 妖契穹乃妖皇膝下最小的孩子,也是他与妖后唯一的女儿,其受宠程度不言而喻。 平日里,妖皇妖后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三个哥哥也什么都依她,想要什么都给,没有就想办法去弄。闯的祸再大,也只是无关痛痒地当众斥骂一顿,算是给倒霉者的交待。 可以说,即便妖契穹把天捅个大窟窿,那一家子也舍不得动她半根手指头。 如此备受宠爱的小公主,自己今日却打了她,且还把她打成重伤,此事若传回去,那一家五口定要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过…… “待在这里养伤,哪儿都不许去,”花梦曦却并不受她威胁,“若你再不分轻重、无理取闹,该打你,我还是会打你。” “你!”妖契穹又恨又气恼。 死瞪花梦曦半天,却渐渐安静下来,闭嘴不再说话,默默养伤。 花梦曦知道刁蛮小公主的安静乃反常现象,她若安安静静一点不闹腾,那必是在心里盘算怎么做坏事,打鬼主意。 他不敢大意,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以防她趁自己不在,偷溜出去伤害洛麟羽。 果然,两天后,妖契穹在伤势稍好一点后,就开始半睁一只眼偷瞄。 不料,每次偷瞄,花梦曦都正好扭头看她,表情冷淡,目露警告。 “还说不喜欢我、不关心我?”她心中轻哼着窃喜,“不喜欢不关心还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陪我养伤?明明就是假装凶恶,却还嘴硬不肯承认!” 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丝笑容。 花梦曦看到,顿觉莫名其妙。 挨打养伤还这么开心? 怪胎不成? ~~ “玄华,还不醒来么?”九天山的九云洞里,张天师看着静静躺在石床上的男子,“你的心脏已修复,该醒来了。” 然而,沉睡之人还是一动不动。 张天师闭上眼,半晌才轻叹一声,再次开口:“洛麟羽祭天时被妖界女子行刺,险些遇害,你,不去保护她么?” 此话一出,陷入无边黑暗、似永远不醒的玄华,手指忽然动了动。 张天师心里的叹息更重。 如此情深,即便唤醒,也无法继续修行了。 可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让他一直像个尸体般久睡不起。 只能用言语继续刺激他:“普真法师与她结下尘缘,在她遇刺时,为她挡刀,如今身受重伤,正在宫中休养,两人朝夕相处……你若再不醒,心爱女子就要被人抢了。” 话刚落音,玄华便猛然睁开眼睛。 终于醒了! 张天师暗松一口气。 玄华连洞顶是啥样儿都没看清,就陡然坐起身。 大概是睡得太久,起身又太猛,他感觉有点眩晕,闭了闭眼,短暂适应了一会儿,顺便将之前发生的事回忆片刻,才缓缓下床双膝跪地:“天师!” 张天师一甩拂尘,转身离开:“山中有泉有果,好好修炼,否则你不是刺客对手,即便下山,也护不了她半分。” “多谢天师!”玄华拜叩,“可我、我想见她一面,看看她是否安好。” “你不用去了,她很好,”张天师顿住脚,头也不回道,“侍卫,普真,连官员都舍命护驾,她怎会有事?” 普真舍命救她? 玄华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 张天师似知他所想,淡淡之语却宽慰人心:“普真的情劫虽在皇宫,对她生了情爱之心,却只是单方面的。她既能以太子之身为你守孝一年,便是情坚意定,你不必过于担心而影响修炼。” 为我守孝一年? 羽儿! 玄华顿觉心中情意满满,继而担忧着急。 羽儿她定以为我身已死,否则怎会坚持为我守孝?她可是当朝太子啊! 储君除了为皇帝皇后守孝,哪有为旁人守孝的道理? 可她若真的认定我已离开人世,普真又正好伴在她的身边…… 能连命都不要的救她护她,相处日久之下,总会感动生情,我怎能不担心? “天师,我~~” “妖界公主的法术很不一般,”张天师打断他,“你若真心为她,就不能在意这一时的短暂分离,否则她这次安然无恙,下次可就未必了,即便你和普真都有十条命,也只有送死的份。” 玄华沉默了。 张天师抬步就走。 “天师!”玄华再次唤住他,声音低沉,“妖界公主为何刺杀羽儿,求天师赐告。” 张天师叹息一声,却也不瞒:“妖界花王花梦曦,许是亦对她心生爱慕,常暗中追随相助,被公主妖契穹知晓,而妖契穹喜欢的人,正是花梦曦。” 玄华听了,不由闭上眼。 “用心修炼吧,你的对手很强大。”张天师说完便快步离去,再不停留。 玄华跪在原地未动,许久之后,眼睛才缓缓睁开,双唇紧抿。 相较之下,普真已不算什么,花梦曦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因为他是花妖王,有法术的花妖王。 自己若想胜他、打败他,就必须在道术上修出成就。 天师说得对,无论是妖契穹,还是花梦曦,他都要把自己修炼得更强大,否则既无力保护羽儿,也驱不走情敌。 玄华立即改跪姿为盘膝,掐诀闭目。 然而,咕噜咕噜…… 空空腹中竟传来响声。 他无奈收式,睁开眼睛,起身去洞外。 睡得太久,久到能感觉饥饿。 能用“九”字,可见九天山的高度,当真是触手能摸到云朵。站在山顶,别说看到山脚地面,连山腰都瞧不见。 此时已是寒冬,九云洞中无风,出去便罡风扑面,扫在肌肤上,犹如刀割。 然而就是这种严寒天气,不远处却稀稀落落有十来棵冬果果树,树上正结着串串朱果,既似葡萄又似枣。 但果色之殷红,既不像葡萄也不像枣,竟让他识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上前摘了些,又找到夏日般常流不息的泉水,就着甘泉吃些甜果。 既然张天师说过外面有能吃的果子,他便不必担心有毒。 天师既然费尽心力将他救活,就不可能害他。 天师是永远不会害他的人。 却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心怀愧疚。 天师对他这么好,他却…… 如此辜负,实实在在是对不起他。 在割肉般的寒风中吃了果子,喝了甘泉,他立即返回九云洞,盘膝闭目,摒除一切杂念,努力用功,专心修炼。 而皇宫之中,洛麟羽正亲手为普真满身刀伤上药。 ------题外话------ 祝大家双节快乐! 第484章 烧了你就能破咒 新帝在祭天大典上被妖界女子行刺的事,想瞒也瞒不住,因为不仅官员侍卫们亲眼目睹,坛墙外的百姓也都瞧得分明,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封锁消息。 因拼命护驾而受伤的千牛卫除了被放假休养,还有药品和赏赐送到家。 受伤最重、几乎命悬一线的普真法师,则在帝王幼时所住的麟羽宫卧床治疗。当日为了救他,宫中太医、御医全部到场,帝王又亲自为他上药包扎。 穿上乌皮靴、长袖遮手的木离焰已在人前露面~~哦不,是露白纱帷帽。 看不到脸,看不到手,也看不到脚,除了普真、小豆子和球果子,没人知道从不以真面目见人的木公子,其实是个行动越来越灵活的木头人。 更无人知晓,他目前随时跟在皇帝身后的作用,是阻止普真与皇帝亲热。 洛麟羽很争气,普真也争气,两人都用平生最大的意志力与血融咒对抗。 因试图破解此咒,洛麟羽不但不再远离普真,反而靠近,甚至碰触他的肌肤。 普真趴在床上,闭着眼,对手指的触碰更加敏感,不仅伤口周围一阵阵酥麻,连全身都有些颤栗。 他的两手狠狠抠抓褥絮,拼命强忍各种冲动。 普真忍得极为辛苦,洛麟羽也不好受。这血融咒就像巫库族的情蛊,中之便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故意与之对抗,纯属自讨苦吃。 木离焰站在床边,一旦两人控制不住,它就用那不怕打、更不怕咬的肤色木手,将二人强行分开。几次三番下来,真气顺伤口泄露出去的普真便有些筋疲力尽,伤口也再度崩裂。 渐渐的,他不再折腾,待攒起些微力气,又说起话来,转移注意力:“陛下,贫僧有件事想对你说。” 洛麟羽看向他,目光柔和:“说吧。” “思行皇子离宫去皇陵时,曾令人送信到慈光寺,希望贫僧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助他一臂之力,”普真忍着纵横交错、重重叠叠刀剑之伤带来的疼痛,“贫僧自知若无此行,缘必难了,便去了。” 洛麟羽点点头,没说话。 “不过……”普真见她不问,便自己续言,“贫僧虽授给他他心通的修炼方法,他却不可能修出神通。” 洛麟羽露出不解神色。 普真道:“神通不易得,获取途径只有两种,一为多生多世修持修定,才有今生业报,看似与生俱来,实是多世善行报果;二为今生所修,以修得戒、定、慧的成就,修得神通。” 洛麟羽思索着微微颔首。 洛思行今生都未有什么善行,又哪来多世业报?至于修得戒定慧,即便是出家人,好像都没那么容易修出来,何况他个争权夺利的皇子? 普真忽然抬手抓她手臂:“陛下……” “普真,洛麟羽的目光从他手背移到他眼睛,“你我都很清楚,这份难以克制的情意乃血融咒所引,并非出自真心。” “我……”普真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遮掩痛苦之色,“贫僧……贫僧知道……” 他说知道,但本应随话语放开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洛麟羽为他重新上药的手也因克制过重而微微颤抖:“按说玄华已去,像你这么干净的佛门弟子,我可以不拒绝,也可以令你还俗。但普真,人不能太自私,我已经毁了玄华,不能再毁了你。” “陛下!”普真猛然抬眼,呼吸有些急促,“贫僧不怕!贫僧愿意为陛下还俗!” “普真……”洛麟羽看着他,手握成拳,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低下头吻向他的唇。 普真立即撑肘抬身,迎上去,闭上眼睛的刹那,瞬间迷醉:“陛下……” 然而,两人的双唇刚刚碰触,洛麟羽便被木离焰强行拉走。 “陛下!陛下!”普真跌趴在床,伸臂呼唤。 “普真……”被无形力量牵引的洛麟羽想回转,却又因脑中那丝清明而借木离焰的拖拽远离,直到出了麟羽宫宫门,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险!好险!” 木离焰隐在轻纱后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呼吸和心绪渐渐平息,洛麟羽突然直视木离焰,久久未动,目光复杂。 木离焰似感受到她眼神中的不善,不由后退两步。 洛麟羽的确有了对木离焰不利的心思:“我忽然想到一个彻底破除此咒的方法……” 她看着它,“木离焰,只要烧掉你……” 后面的话,因不舍而未说。 但即便如此,木离焰也吓得不轻,摇着头连退数步,又转身奔向养心殿。 洛麟羽看着它吓跑的背影,喃喃自语:“可你是玄华的身体、玄华的面容,我怎舍得……” ~~ 寇祯检和袁柬晖等人回京了。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祭天大典。 但还未入城,就听说了皇上在拜天台遭遇刺客的事。 好在进宫汇禀时,皇上安然无恙地坐在龙椅上,毫发未损,还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加官进入政事堂,稷学宫各随行博士也都一一被嘉奖赏赐。 宴席上,袁柬晖带头说起妖界之女行刺之事:“陛下,咱们恐怕得召集大德高僧、道门天师及各种奇人异士,以集思广益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 寇祯检瞅他一眼,没跟着开口。 对皇上个人安危、对大正江山社稷、甚至对整个人界不利的大事,他就不信皇上当真无半点儿应对举措。 果然,雪发帝王微微颔首:“朕已致函青鸾、黄石、秀橙等国说明此事。” 他面色凝重,“朕从不认识妖界之人,何来个人恩怨与纠葛?最大的可能是,此乃妖界入侵人界的信号。” 稷学宫的一名博士却忽然声音不大地开口:“微臣听闻妖界和神界、仙界一样擅长幻化,会不会是皇上出宫时,遇到了他们并发生过误会和矛盾?” 这个…… 洛麟羽皱了皱眉。 若真的遇到过妖界之人,那必是他心通看不透的,否则她不可能不知。 也就是说,他心通看不透妖界来者,包括赤燃那种修炼成人的。 而出宫后所遇看不透的人…… 她心里忽然一动。 能打伤妖契穹并将她带走,红衣无脸男子显然也是妖界中人,且法术比妖契穹更厉害更高明。 难怪每次都看不透他。 换句话说,妖界其实早已来到人界、往人界渗透,只是人界对此毫无察觉、一无所知而已。 “既然六界确实存在,各国帝王就不应该丝毫不知,然而他们却讳莫如深、闭口不谈……”洛麟羽忽然站起身,“你们吃着,我去趟行宫!” 众臣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想阻拦,却不知怎么说。 这种只有皇上和太上皇父子二人面对面交谈的密事,不可能差人去问。 若谏言将太上皇接回京城,皇上肯定会怪罪谏言之人多嘴~~皇上如此聪慧,臣下能想到的东西,他能想不到? 既然皇上没有吩咐,而选择自己过去,便是要让太上皇继续待在行宫。 “请皇上多带些人马,一路小心!” 洛麟羽点点头,快步离开。 第485章 六界之相处规则 离凌云城三百六十五里的第一座行宫正宫主殿里,洛觜崇眉头微皱:“妖界?” “是,都敢在京郊现身了,”洛麟羽直视着他,“老爹可有什么话要对孩儿说?” “京郊?”洛觜崇一惊,随即双眉紧蹙,“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洛麟羽不再重复自己的话,只是看着他。 洛觜崇来回踱步思索片刻,才顿脚抬眸:“羽儿,陪爹爹出去走走吧。” 洛麟羽点点头:“好。” 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一起往外走。 两人出了松木正殿,经过后方寝殿,来到寝宫后的两层观胜楼。 此时,洛觜崇已微微有些气喘。 到了楼梯旁,洛麟羽默默躬身背起老爹,一步一台阶地将他背到二楼。 这一背,洛觜崇心里便甚是舒坦,看着远处佳景时,也少了些许抱怨~~按照计划,行宫建筑不止这一座,若全部建成,会一路往北,直到三雄城附近。 然而,因身体等各种原因被迫退位后,所有花钱计划便都泡汤,包括现在所住之地的扩建~~这里虽然有湖有岛,有榭有桥,但因仓促初建,又只建一年,面积并不大,更谈不上精巧。 他原本打算先带赤燃入住后再慢慢扩建,可一没了帝王大权,国库的钱他便再也动不了,尤其是户部尚书寇祯检,自己一变成太上皇,那是绝对别再想从他手里要到半两银钱,寇尚书整个脑袋都会倒在善良节俭的儿子那边。 旧臣忠于新皇,他难免有些气恼。 虽然新皇是自己亲儿子。 毕竟他还没死。 好在赤燃跑了。 否则要不到钱、无法讨好自己想讨好的女人,即便是病着,也会动怒跟儿子甩脸,完成想做的事。 如今赤燃不在身边,除了他又个个欢喜、串通着隐瞒不报,还阻他跟儿子告状,让他早已失去完成计划的力量。 此时父子二人单独相处,皇太后、太妃她们都没跟着,倒是个好机会:“羽儿,赤燃她~~” “老爹,你眼里只有女人吗?”洛麟羽打断他,“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谈正事?妖界入侵,危及到的不仅是洛氏江山,还有整个人界。而正朝江山,乃由祖爷爷们浴血打下、坚守至今,您是觉得将来只带着赤燃见他们就可以吗?” 洛觜崇顿时哑口无言,羞愧而尴尬。 “崇佛修道之人皆对世有神仙鬼怪深信不疑,但除了能通阴的巫觋,很少有人真正见过精怪,如今神仙未来,妖界之物倒先现身……”洛麟羽继续说着话,眼睛却眺望远处,“孩儿相信,各国帝王手中定有对付异界入侵的秘密良策。爹爹你之前觉得没必要说,如今该和盘托出了。” “羽儿,你说的,爹爹都懂,可……”洛觜崇稳稳神,还是厚着脸皮提条件,“来行宫的途中,赤燃走丢了,你娘她~~” “这事我已知晓,且见过那封留书,”洛麟羽再次打断他,淡淡道,“离开你,不仅是她自己的选择,且她还是一只修炼千年终成人的狐狸精。” 她转过脸,神色冷漠,“阿娘不惜以争宠之名极力掩盖这件事,连姨娘她们都被隐瞒不知真相,为的就是免得事情传出,让一向英明的太上皇落个被狐狸精迷惑而耗尽国库金银、惹来臣怨民反之后世骂名。可爹爹你在做什么?你明明已经看过那封留书,明明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还在这妖界即将入侵的重大时刻,一口一个赤燃地和孩儿讨论女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已然动怒。 洛觜崇惊住。 他忽然感到儿子有些陌生。 玄华道长遇刺之前,儿子除了笑嘻嘻,就是乖顺。 即便玄华的死让他很伤心,他对自己和汲善的孝心也未减弱半分,更没发过火。 如今,他不仅当面怒容怒言,声音也冷得如冰水淋身,陌生得令人害怕。 那封留书他的确已忍不住看过,也的确知道了赤燃是狐仙。 那是赤燃自己在信中说的。 可就算如此,他也依然喜欢她、她也依然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身为帝王不能动真心,退位成了太上皇还不能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么? 爱上一个女子而已,他有什么错? 妖界入侵怎么了? 赤燃又不在其中! 他委屈,他也想发火。 可他心里又知道,女人在江山社稷面前、在整个人界安危面前,的确不算什么,即便此事传不出去,他也不占理。 他懊恼不已,恨不得把这当面指责、丝毫不给老爹留面子的臭儿子狠打一顿,顺便出出憋在心里已久的气。 可他不仅没有揍儿子的身体和力气,儿子还占着大义之理,他难道要跟个不讲理的女子似的使小性子、拼过去蛮闹蛮打? 呃…… 好像…… 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羽儿说过他现在是老小孩儿。 想到这里,他头脑一热,伸手就打过去。 洛麟羽没动,任他一巴掌一巴掌地呼在自己肩背屁股上。 真气流转下,体弱气虚的巴掌打在身上就像挠痒痒。 “你个臭小子,当面顶撞老爹,简直是不孝!”洛觜崇啪啪出手发泄情绪,“打你个不孝子!打你个不孝子!” 重复来重复去,就这一句。 因为实在找不到其它理由。 可打到最后,洛麟羽屁事没有,他自己倒气喘吁吁,手心也又红又痛,越打越没力气,软软坨坨,跟个闲着没事儿故意撩拨人的猫爪似的。 “累了就歇会儿吧,”洛麟羽换了个表情,捉住他的手温声叹气,扶他坐下,又把他的脸摁到自己肩上靠着,“孩儿也是一时心急,才惹爹爹生气,爹爹不要再难过,孩儿不凶爹爹了。” 洛觜崇被儿子这么一弄,竟像孩子般呜咽出声,哭了起来。 洛麟羽轻拍他的背,一句不劝。 洛觜崇哭得那叫一个委屈,眼泪鼻涕一糊遢,自己抽出男用素帕擦拭。 洛麟羽待他哭声渐小渐歇,泪水流得差不多了,才掏出自己袖中素帕为他擦拭:“孩儿虽然没有女人,也没有生过病,但爹爹心里的委屈,孩儿懂。可爹爹也该明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没用,爹爹何不珍惜眼前人?人说患难见真情,能不离不弃、一直陪伴爹爹到最后的女人,才是爹爹最该用心对待、最值得珍惜的不是吗?” “爹爹知道,爹爹什么都知道,”洛觜崇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羽儿,爹爹不傻,更没犯迷糊,道理,爹爹心里都清楚,就是……就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我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好,她对我也不错,怎么就能如此狠心、说走就走了。” 洛麟羽叹了口气,却没揭穿赤燃下药的真相,见他通过打儿子、哭鼻子两种方式彻底释放憋闷许久的压抑情绪,便有意转向正事:“想走的,不必留,过去的人和事,爹爹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就和阿娘她们好好过日子吧。” 洛觜崇低嗯一声。 卧病日久,又没了龙椅坐,帝王气势早就弱之又弱,加上儿子大了,还时不时把他当老小孩儿哄,他也就越来越依赖正妻和儿子。 “关于妖界,爹爹所知并不多,但六界相处规则,却确有传继,且都是临终口述,没有任何文字记录,”洛觜崇的情绪渐趋稳定后,自己主动开口了,“一般来说,六界之中,人界最为复杂,因为另五界都和我们有丝丝缕缕的牵扯。” 第486章 三国之爱莫能助 洛麟羽跑马在回京路上,前后皆是禁卫军。 妖契穹出现后,她不再仗着武功高强一个人独自出行。 倒不是怕死,而是为自己性命负责。 她是帝王,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就是对江山社稷、臣民百姓负责。 这是身为帝王者最起码要做到的。 也是她最近才悟到的重要一点。 因为她若出事,所有利民惠民政策都可能会被叫停。 所以她绝不能死。 至于六界之间的联系,老爹说~~自从父皇退位后,她便叫他爹爹或老爹,叫母后为阿娘。对此,阿娘从未反对,老爹则是从无奈到渐渐习惯。 按照老爹的说法,神界应为先天之神,由天地之炁孕育形成。 而仙界,则是由人界凡人修行飞升,且仙人若犯过错,会被贬回人界。 冥界与人界的联系更加紧密,因为每个婴孩的出生,都必须有个忘记一切前尘往事的灵魂融入。 魔界最牛,除了神界,他们几乎无孔不入,无论是妖界、人界、还是仙界,他们皆可来去自如,幻化出种种魔境,考验各界人心,尤其是修行者,一个不慎,就会因魔考而前功尽弃。凡人的修行之路,荆棘丛生,越到修炼中期、后期,阻碍越大,困难越多。 而妖界,老爹也不甚清楚,好像是妖之所生,便降世即为妖。除此之外,动物修炼成精后,户口也在妖界,只不过,因其成精之前为凡间肉身,故而成精后可偶回人界行走,报德报恩。 至于妖界入侵…… 规则上,六界是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都遵守秩序、各在自己的空间生活。 但和平不是永恒的,就像如今的五国大战一样。 天道规则也不会永远无人打破,如同国之刑律再严厉,也依然有人犯法。 而应对入侵的方法其实没有别的技巧和途径,只有一个字:打。 平日受人欺负时,你怎么反击,此时就怎么对殴。 打赢打输,也依然看各界本事。 不同的是,各界互殴级别太高,得集全国乃至整个人界的能人异士之力量,绝不能逞强、单枪匹马独斗。 也就是说,如她之前所想,各国要暂时抛开一切利益联手合作。 然而,也同样如她所料,各国都委婉拒绝了她的呼吁和建议。 青鸾国在回复中说,对大正皇帝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无能为力。 黄石国则表示遗憾,爱莫能助。 秀橙国再次对大正的帮助说声感谢,但目前的秀橙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实在是有心无力,无法支援大正。 洛麟羽手执三份回复呵呵冷笑,朝臣们亦义愤填膺。 “这些人真是自私而又目光短浅,以为联合起来对付妖界,纯属帮助我们大正国么?他们是帮他们自己!” “可不是!” “话虽如此,但若他们脑子不开窍,咱们又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说服他们?” “这个……” “求人不如求己!”顾诗江忽然大声道,“陛下,既然他们选择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咱们就先行自救,然后再想法子把火引到他们身上,看他们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臣皆说好主意,洛麟羽也对这酷爱写诗但水平有限的老宰相另眼相看起来:“顾相公此计甚妙,但如何将火引到他们身上,大家都要好好想想,三日后的早朝,当面呈上奏折。” 众臣躬身称是,心里欢喜。 如此一来,折子就不必经过中书门下,好计谋可直接面圣。 顾诗江和谈世如更是憋着一把劲儿,想抓住机会立上一大功,以便临时工转正,再拉扶自家后嗣及门生。 散了朝,洛麟羽神速批完奏折,便去看普真的伤势如何。 普真依然趴在床上,但睡着了。 木离焰虽然极怕自己被烧掉,却还是假发帷帽、寸步不离地跟着。 洛麟羽见普真睡得很沉,便坐远一点,一边顺手摸起案上经书、无意识地翻页,一边思索妖契穹。 那女子明显是对她抱有莫名敌意。 通过祭天当日那二人的对话可以确定,妖契穹为的,就是红衣无脸男子。 可自己虽和他遇见几次,却根本不知他来自妖界,更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就引起妖契穹的误会了呢? 更奇怪的是,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换句话说,她的消息渠道来自何人何地? 若自己感觉无错,妖契穹应该是刚到人界,且专为此事而来。 听她语气,她也并不知大正皇帝乃半男半女,只当自己的情敌就是男子。 她既然如此相信这一点,想必妖界也有异于常人的恋情……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中时,普真却早已悄悄睁开眼睛,忍着内心轻微悸动,静静看着她的侧影,默默无声。 洛麟羽很快就感受到他的目光。 但她没有扭头,只轻叹一声:“此事若处理不好,必将小事变大。可妖契穹藏在哪里,我们根本不知,该如何找她并设法化解?” 普真闻言,顿时满目柔情:“她想刺杀陛下,陛下却愿意原谅并化解?” “我虽防范布置,但若能化解,还是化解的好,”洛麟羽叹口气,“毕竟说起来,这只是一个误会,一个妖界女子因爱情而吃醋引发的误会。若不及时将误会解开,反倒加深并将矛盾逐渐升级、直至引发两界大战,实在太不值得。” “陛下所言极是,一旦人、妖两界开战,最倒霉的,将是人界百姓,他们会比遭遇两国战事更可怜。”普真的目光和语气都更加温柔,“陛下因怜悯众生而不愿大动干戈,乃人间在世佛。” “佛不佛、道不道的我不管,我只要~~”洛麟羽摆摆手,执在手里的经书也就跟着摇晃,终于引起她的注意,不由止住动作看了看薄册封面,“金刚经?” 普真已不似之前那么希望她诵读经书、理解经文:“陛下有颗大慈大悲菩提心,早已是人间至善,无需佛经点悟。” 洛麟羽奇怪地瞥他一眼,扭回头时,反而打开经书,却是入目一惊:“刺血写经?” 普真垂眉低眸:“是。” 洛麟羽看着白纸上并不清楚的半咖啡色经文:“这么多字,你是怎么让血不凝结成块的?” 普真微微抬眸,却只看她的侧身衣衫:“血刺出后,不能马上拿笔去蘸,要用白芨和血一起像研墨一样研开,方可使用。” 洛麟羽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说罢,便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览起来:“从未读过佛经,今日没事就随便翻翻吧,正好看看有没有血融咒的破解方法。” 普真闻言,嘴唇很轻浅地动了动,却半点声音都未能发出,倒看洛麟羽翻页看得专注,因为她看书速度太快了。 如此快的速度,想必无法理解深奥佛经吧? 想到这,他竟暗舒一口气。 然而,当洛麟羽合上书册时,却满不在意地说了句:“什么身相法相,不就是内心清净、空得空无所空么!” 普真猛然瞪大眼:“陛下你……” “干嘛?以为我悟道成佛了?”洛麟羽有点好笑,“朕是帝王,时刻要为江山社稷和百姓生活着想的帝王,既做不到内心清净,也做不到无所住,更别说涅槃了。朕之所思所想皆是现实利益,所以只能做世间福报最大的人~~皇帝,别的什么金刚之眼善护念,什么不着相,对我都没有任何意义,也成不了佛。” 第487章 妖界花王花梦曦 妙峰山崖腰洞府里,看着伤势已好、却不愿走的妖契穹,花梦曦很是头疼。 “既然不肯回去,那就随我去皇宫道歉吧,”花梦曦抓住她的手腕,“你无端伤了人家那么多人,总得给个说法。” 妖契穹听他对大正皇帝的称呼不但不亲密,反而似视对方为外人,心里顿时无比舒服又高兴,可她却犟在原地不动,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道:“你怎么不牵我的手、偏要抓我手腕?” 花梦曦不耐烦:“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妖契穹提高声音叫道,“你若不牵我,我就不去!” “你非盲非瞎,为何要我牵你?”花梦曦故意曲解,“别说你好好的,即便你看不见,也轮不到本王来当导盲犬拐杖!” 妖契穹听得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憋了半天才大叫道:“我盲不盲、瞎不瞎,你都得牵着我!一辈子都得牵着我!” “凭什么?”花梦曦继续装傻,“本王凭什么一辈子都牵着你?本王又不是你的贴身婢女!” 妖契穹又气又恼,头顶快冒烟,猛然挣脱他的手:“本公主不听你这乱七八糟的话,反正你不牵我,我就不去!” 花梦曦无计可施,冷不丁地出手一把扛起她:“男女之间,手是能随便牵的吗?那是情侣才能做的事。本王这手,只牵自家娘子自家小娃,别人都给本王靠边儿去!” 自家娘子自家娃? 原来他不喜欢大正皇帝? 否则两个男人怎么生孩子? 被扛在肩上头朝下的妖契穹心里欢喜不已,嘴巴也笑得直咧,羞答答地低声嘟哝:“想要孩子你早说嘛,本公主还能不给你生不成?想要多少,我给你生多少,再疼都给你生……” ~~ 皇宫里,洛麟羽正听普真说话:“若众生皆能悟道成佛,便能真正离苦得乐,再无疼痛和烦恼。” 洛麟羽摇头失笑:“若个个成佛,全部升入虚空,人界还有人吗?冥界灵魂去哪里投胎?修行佛法的再来人如何三还人间、五还人间、七还人间?道教犯错的仙家又被贬到哪里接受惩罚?都从猴子鸟雀肚里爬出来吗?” 普真语塞。 “没有凡人的繁衍,也就没有人界了,”洛麟羽淡淡道,“六界少一界,必将失去平衡,所以你们佛门弟子想事情不要太过理想化。这世上终究还是凡夫居多,不可能个个成仙成佛,若真那么容易,仙佛遍地都是,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普真没有点头赞同,但也无言可驳,只看着远离自己而坐的洛麟羽:“陛下智慧甚高,大正国又在战乱四起时仍处太平,陛下最少也是十地菩萨,转轮圣王。” “转轮圣王?”洛麟羽迅速翻到转轮圣王那一页,果然只有一句,不由皱皱眉,“啥意思?” 普真解释道:“太平盛世,全世界唯一的太平帝王,便叫转轮圣王。转轮圣王分金轮圣王、银轮圣王、铜轮圣王、铁轮圣王四种。转轮圣王之世,百姓个个幸福、安乐富裕,而圣王之相貌,更是与佛的相貌一样好。” 他定定看着洛麟羽,“释迦牟尼佛生下之后,看相大师就说,太子三十二相,不出家的话,就是一代转轮圣王,出家则必是万世之佛。” 洛麟羽整个身体都一顿,扭头正好遭遇他的目光,连忙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可能出家修成万世佛。再说……” 她忽然露出一丝很淡很淡的笑,“你此刻还舍得让我出家吗?” “陛下……”普真顿时连心跳带呼吸都波动起来。 “算了,不逗你了,”洛麟羽转回脑袋不再看他,“若无血融咒,你怕是恨不得天天在我耳边念经、劝我出家,修得心行处灭、无思无虑,彻底和你们这些和尚搭成一伙儿。” 普真的身体往外动了动,目光殷切:“陛下若希望贫僧还俗,贫僧以后再不劝陛下出家!” 洛麟羽闻言,不由再次转脸看他。 看得很认真。 普真含情对视:“陛下……” 不知是不是血融咒的作用,洛麟羽竟心里一动,有股走过去抱住他、与他亲密的冲动。 可这一动,也就短短一瞬,她很快醒悟,摇摇头:“血融咒能害你,我却不能。玄华已因我而死,我不能再害你修行尽毁~~尽管你和他一样干净。” 普真挣扎着起身下床,走到她身边蹲下,仰着脸道:“陛下,即便没有血融咒,我也愿意还俗,长伴陛下身边。” 他忍着伤痛主动靠近,洛麟羽的心神又开始不稳,紧握双拳控制许久,还是捧住他的脸,俯唇吻上去。 普真迷醉得闭上眼,却在合上眼帘的最后一刹那,看到木离焰又要来捣乱,连忙伸出双臂勾住洛麟羽的后颈紧紧抱住,拼命抵紧双唇,用力索吻。 两人的呼吸都随着深吻而有些急促起来,洛麟羽的手也摸向他的衣带。 木离焰双手齐上,用尽全力将二人强行分开,然后将普真往床上一扔,又抓起洛麟羽的后颈衣衫往外拎。 分开后立马清醒的洛麟羽赶紧叫道:“木离焰你快放开我,不然给人看到,老子的帝王威严会被丢光!” 话刚落音,就闻宫门外传来禀报声:“陛下,一名自称花梦曦的公子扛着一名红衣女子求见,他说只要报上红衣无脸人之名,陛下定会召见他们二人!” 被扔到床上、伤口差点再次裂开的普真听见,立即不顾一切地爬起来:“陛下,请容贫僧随行护驾!” 洛麟羽没有拒绝:“但不要靠近我,守在大殿门口即可!” 普真一口答应。 罗裙短等人身为千牛卫,比洛麟羽更早得到消息,他们一听对方是一男一女两个红衣人,便立即联想到皇上在祭天大典上的遇刺之事,因为那天要杀皇上的是个红衣女子,而打伤女子并怒喝着将她掳走的男子也穿一身红衣。 不过,皇上并未下令就地射杀,而是宣二人养心殿见驾。 于是在侍卫和太监们的急切奔跑下,包括羽林军在内的禁卫军快速拉起层层防线与警戒,明处暗处皆是强力弓箭,箭头一路对准,毫不松懈。 面阔三间、进深三间的养心殿前殿更是严阵以待,千牛卫皆手按刀柄,紧盯殿门,准备随时拔刀救驾。 “放松,放松点儿,别这么紧张,”洛麟羽摆摆手,“他们只有两个人,你们却弄这么大阵仗,倒让人觉得你们在害怕,小瞧了咱们大正。” 罗裙短习惯性不违令,令众人散开些,既离皇上不太远,又显得自然,且对皇上宝座和御案前的殿中呈包围之势。 普真与门外侍卫同立廊下,静静看着红衣男子渐渐靠近,而被他扛在肩上的红衣女子正不断挣扎、用粉拳捶打他的屁股和后腰:“花梦曦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快放我下来!听到没有?本公主吃的果饭都快倒出来了,快放我下来!” 花梦曦面容淡漠:“马上就到了。” “不行!现在就放我下来!”妖契穹又捶又叫,“本公主要吐了,快放我下来!” 花梦曦不为所动:“忍一忍。” 妖契穹之前的欣喜,此刻已全部被倒扛太久的难受感所代替,既气恼,又舍不得真打,更不可能伤害他,只能自己强忍憋着,直到花梦曦跨过养心殿门槛,说了一句:“妖界花梦曦陪公主妖契穹前来给人界大正皇帝赔礼!” 第488章 跟踪妖界公主 花梦曦戴着很明显的无脸面具,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从容走进养心殿前殿正中。淡定而真诚地说完道歉之语后,才轻轻松松将妖契穹从肩头放下。 妖契穹被放到地上时,喝醉酒般晕了晕,摇晃着踉跄两步才站稳,不由气恼地狠瞪花梦曦。 花梦曦笑得很不真诚:“这样你可以少走很多路,省很多力气。” 妖契穹郁气顿消,委屈道:“咱们用得着一步步走吗?需要帮我省力气吗?” “如此,方能表示道歉之诚心,”花梦曦说着,转向上方御案宝座,“大正皇帝陛下,之前只因小公主对您产生过误会,才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今日我们特来道歉,希望仁慈德厚、宽宏大量的皇帝陛下能原谅小公主的不懂事!” “原来如此!”这种结果,正是洛麟羽想要的,见花梦曦重复道歉,便顺势就坡下驴,“我就说从未遇到过自称来自妖界的人,更未喜欢过谁,怎么突然就莫名其妙成了小公主的情敌?” “那个,对不起啊,”妖契穹终于转过弯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是那家伙搞错了,才害我误会一场,差点杀了你。” 众侍卫的脸色顿时都无比难看,洛麟羽的脸也黑了黑,却是一闪即逝,淡笑道:“妖界小公主的法力很强,但朕乃人界皇帝,想必也不太好杀。” 妖契穹刚要鄙夷两句,花梦曦却抢先一步道:“陛下说的是。六界之间虽无和平相处的约定,却有天道规则进行约束。无端挑衅,死几个界内百姓倒还无妨,但若亲手令对方皇帝殒命,无论是人界帝王,还是妖界妖皇,或是魔界帝尊,出手之人都会受天规严惩,能否在滚滚天雷下留得性命魂魄,皆看造化。” 原来有这种说法? 洛麟羽只在心里讶然,绝不表现在脸上,而且她有种直觉:花梦曦是故意说这番话,以便让她了解后,知道如何对付妖契穹。 不过,看妖契穹轻哼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天之惩好像并不能威胁她。 换句话说,为了维护自己的爱情,她可能连死都不怕,谁敢肖想她男人,她就和谁拼命,哪怕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天惩或其它忌惮? 在冲动之下拼命时,估计没有。 为了所爱连命都不要的女子,哪有弱点? “小公主对爱情的维护与忠贞,令人感动,”洛麟羽若不想百姓受苦,只能用大度之态忍下这次被刺杀的倒霉事,“朕若未猜错,你喜欢的就是身边这位花公子吧?” “对,就是他!”妖契穹很短暂地娇羞了一下,“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此生非他莫属,非他不嫁!” 洛麟羽哈哈一笑:“真心可贵,你们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花梦曦,你本妖界之人,却潜入我们人界,还让朕今日才得知你的姓名,且从未见过你的真面目。你这事儿干的,可不太地道啊!”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妖契穹既惊且喜,“也没见过他的俊脸真容?” 洛麟羽微微摇头:“所以我说他不地道,总共就见过两三次,每次还都戴着面具,且每次说话不过短短几句,就跑得无影无踪,害朕一直以为他轻功极好,没想到竟是妖界法术。” 妖契穹闻言,更加开心,不由咯咯笑出声来。 花梦曦忙道:“陛下,我那的确是人界轻功,并非妖界法术。除了在军营救走青鸾丞相那次,我从未施过法术。” “军营救丞相?什么时候?”洛麟羽还未来得及说话,妖契穹便连珠炮般好奇问道,“青鸾丞相是谁?怎未听你说过?” “本王行事,何需件件向你~~”汇报二字尚未出口,便忍了回去,毕竟当着这么多侍卫,多少要顾及些妖界公主的面子,“一会儿回去再告诉你。” 妖契穹立即挽住他的胳膊,面露欢喜:“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既想摆脱她的纠缠,又要照顾她的身份面子,花梦曦也不愿再多待,以免洛麟羽对他和妖契穹的关系产生更多误会:“行。” 随即抱拳,“那尊敬的大正皇帝陛下,我们就先告辞了!” “二位好走,”洛麟羽含笑点头,随即吩咐,“罗裙短,替朕送两位贵客到皇城门口。” “陛下客气,多谢!”花梦曦说完,便带妖契穹转身离去。 然而刚走两步,他放下的袖子里就掉出一纸素笺,飘落在地。 侍卫们看到,却谁都没出声。 洛麟羽正想着要不要提醒,毕竟这人对她毫无敌意,且一直在暗中帮她。 不料,花梦曦却突然悄悄朝后伸手,并用食指指指地面,再指指她。 侍卫们愣住。 此人竟是故意留信? 洛麟羽露出淡淡笑容,一伸手,信笺就无风自动地飞起,落入她手心。 “陛下!”葱油饼低呼,“小心有毒!” “不必担心,”洛麟羽摆摆手,“朕有识毒之术。” 说着话,目光已扫向信笺,只见信笺上写着:千玉楼将至。 很简洁的五个字。 洛麟羽的嘴角微微勾起。 这是自玄华离世后,真正让她有丝喜悦心情的消息。 不过…… 她站起身,出宝座,身子轻轻一动,葱油饼等千牛卫便觉眼前一花,然后只看到一道残影,皇上的声音也随之传进耳中:“保持现状,我出去转转。” 和罗裙短一样服从惯了、不敢有丝毫违令行为的众侍卫立即原地不动。 但当她的身影旋风般从普真面前快速掠过时,血融咒带来的心绪波动使他不由疾呼出声:“陛下!” 跟着往外奔。 洛麟羽二指并拢,点出一道强劲指风,将避之不及的普真定住。 普真眼睁睁看她独自离开,眨眼间便没了踪影,眼里心里全是担忧。 他闭上眼,调动体内真气拼命冲击被封的穴位,可惜,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徒劳无功,半分都动弹不得。 洛麟羽以极致轻功速至无人的城墙边,又毫不停留地施展星月无影术,瞬间化成一片乌云般的阴影,顺墙朝花梦曦和妖契穹追去。 这样的好机会若不抓住,也太对不起人。 果然,花梦曦被罗裙短送出皇城后,便带妖契穹走僻静之路。 洛麟羽远远跟着。 “花梦曦,我想逛街,”妖契穹带着撒娇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听说人界京都很繁华,你带我去领略一番吧好不好?” “不好,”花梦曦回答得很干脆,“现在,凌云城的百姓已无人不知行刺他们皇上的是个红衣女子、带她离开作案现场的则是红衣男子,咱俩这副模样上街,是等着被人愤怒群殴么?” “就他们?”妖契穹嗤之以鼻,“还不够本公主一根手指头的!” 花梦曦猛然顿住脚步,站定,面色严肃而失望:“妖契穹,你行事还是如此不计后果,还是如此幼稚,是不是非得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吃上一次大亏,你才能成熟?才能长进?” “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妖契穹见他生气,声音立降许多,“再者,你方才不也说过,杀普通百姓无事么!” “无事?”花梦曦冷哼,“你知不知道大正少年皇帝有多爱民?禁卫军有伤无死,她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因误会而初犯,愿意原谅你,但你若因此以为她好欺负而无端杀他子民,看她不亲自找你拼命!” 妖契穹撇撇嘴:“拼命就拼命呗,反正她又打不过我,大不了我不杀她、跑回妖界便是,这样,天规总奈何不了我!” “她打不过你?”花梦曦哈哈一声,却是冷笑,“那日禁卫军和普真法师拼命护驾,本王也及时赶到,她没有出手,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好手好脚地活到现在?还能有机会去皇宫道歉?” 妖契穹一听,顿时不高兴了:“你怎么尽长他人威风?既然你把他说得这么厉害,不如约她打一场比试比试好了!” 花梦曦轻嗤:“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很闲吗?人家是国事繁重的皇帝,不是你这等娇滴滴的公主!” 妖契穹咬唇瞪着他,之后又渐生委屈:“他是男人,我是女子,你为何非要拿我跟他比?也太不公平了!” 花梦曦顿时沉默,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片刻,终究只是叹息一声,转向远处天空遥望,声音低沉:“妖契穹,别说是妖界,就算是仙界、神界,若无慈悲心,也终究会被贬为凡人,甚至堕入畜生道。你虽贵为妖界公主,却也只是在身份上高其他人一等,若不发善心,积累功德,最多也就只是个公主而已。” 妖契穹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嘟着嘴道:“我可不就是公主嘛,难道还能变成别的?” 花梦曦摇摇头,半晌才遥视远空轻轻道:“这就是区别。” 妖契穹条件反射地接了一句:“什么区别?” 花梦曦收回目光,缓缓转身看着她:“说起来你才九百多岁,在妖界还是少女,可若和人界相比……” 他轻叹一声,“大正皇帝才十几岁。” 妖契穹气呼呼道:“你怎么又拿他和我比?” “有些事情,无关男女,”花梦曦道,“即便是后来者,外地人,凌云城的百姓也会告诉他,他们最敬重最爱戴的圣主从小到大为他们做了多少事。两三岁的小小皇子便因慈悲心而各种付出和善举……契穹,你想想自己可曾为妖界百姓做过什么?” 妖契穹沉默片刻,才嘟哝道:“他再好,也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又没亲耳听到人界百姓说这些话。” “如果你真的想听,会有机会的,”花梦曦饱含深意地看她一眼,“先回洞府吧,我要知道给你通风报信、提供消息的人是谁。” 第489章 青绿衣千年树精 当洛麟羽跟到妙峰山,再跟到崖腰隐秘洞府时,她终于明白红衣男子是谁。 难怪总觉得隐隐有种熟悉感、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熟悉。 竟是那朵高贵而优雅的妖艳之花! “说吧,是谁居心不良、挑拨离间?”花梦曦看着妖契穹,“不要想着隐瞒或者为他开脱,此人若不及时除去,日后必将成为挑起各界纷争的大患!” 证实情敌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的妖契穹心情格外好,听他这么说,也对那故意用假消息骗她刺杀大正皇帝的家伙生出怒气:“那不安好心的狗东西,就是在妙峰山修炼的树精,一身青绿皮,脸上有道斜疤痕,两只胳膊还有点残废不太利落,应该被人用刀砍过。” “树精?”花梦曦皱起眉,“为何本王没感受到他的气息……在什么地方?” “好像……”妖契穹想了想,“好像在普通人从山脚往上走的不远处。” 花梦曦目露讶然之色:“离人那么近?” “不近怎么会被人划破脸?”妖契穹理所当然,之后又被自己的话提醒,瞪大眼睛道,“难道他的破相,是大正皇帝造成的?” “很有可能!”花梦曦面色冷凝,“不然他行事不可能这么具有针对性,专门利用你的冲动幼稚刺杀大正皇帝!” “谁、谁冲动?谁幼稚?”妖契穹立即反驳,声音又陡然下降几十度,“我、我是有点冲动,可还不是因为在乎你……” “算了算了,”花梦曦最不想听的,就是这种话,“你赶紧带我过去,看看具体是哪棵树。” “我也不知道啊!”妖契穹站着没动,“他主动出现找我时,我只看到他从林子里走出来,没注意他是从哪棵树上现身的。” 花梦曦皱眉,思索片刻后,还是往外走:“去找找吧,一棵一棵的查,总能闻到他的气息!” 妖契穹只好跟上:“如果能找到,你要怎么做?烧了他的本命真身吗?” 花梦曦哼了一声,没说话。 把自己紧紧贴在狭道墙壁的洛麟羽轻轻移动,悄无声息地随在二人身后。 此时的她,心中已有个猜想,那就是树精的脸,应该是食人族发现妙峰山、想要侵占时,被动手的双方无意中割伤的。 否则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得罪到他,以致用此毒计,欲置她于死地。 毕竟离山脚不远的位置,就发生过那么一件事。 “梦曦哥哥,这里又没外人,你怎么还戴着面具?”妖契穹追上去与他并行,还想牵住他的手,“摘下来吧好不好?” “哥哥?”花梦曦甩开她手的同时猛然顿住脚,面无表情道,“妖契穹,你是不是还没长大就老了,记性不好?本王的年龄,当你叔伯都绰绰有余,麻烦你搞清楚、喊明白,免得别人听见还以为是本王故意装嫩!” 妖契穹站在那儿,期期艾艾一脸委屈:“那、那我叫你梦曦可好?” “不好!”花梦曦似很无情地当面拒绝,“如此亲密的称呼,只有我娘子能用。” “那、那我当你娘子好不好?”妖契穹再次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挽他的胳膊。 花梦曦看着她穿过自己肘弯的手,表情冷淡:“小公主,花梦曦自知配不上你,所以这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还有,我的手不牵娘子以外的女人,我的胳膊也不能被人随意勾挽,免得我家娘子进门后知晓,以为我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对她不忠。” “说得跟真的似的,”妖契穹不但不放,还咧着嘴笑,“你身边除了我,都没有第二个女人,难道是说给我听的?” “会有的,”花梦曦抽出胳膊,“终有一天,她会出现在我面前,而我要做的,就是保持身心干净地等待。否则,若让她怀疑我等她等得不够专一、和别的女子不清不楚,定会毅然决然离我而去。” 妖契穹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气得她口不择言:“花梦曦你的心理是不是有问题?本公主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温热软香,触手可及,你却说这莫名其妙的话、等那虚无缥缈的人……脑子被天雷击过不成?” 花梦曦竟含笑点头:“有可能。” 妖契穹更气:“本公主这么喜欢你,且因为太喜欢而对你千般讨好、万般忍让,别人什么都依我,我却什么都依你,你就没有一点感动吗?” 她伸指往他胸口连戳三下:“你这里到底有没有心?” “有心,但太小,只容一人,”花梦曦不怒不气亦不动,“待娘子住进来,就满了,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你果然是有病,且病得不轻!”妖契穹快被气疯了,抬步就走,“我不想再听你这些疯言疯语,不然脑子要跟你一样坏掉了!” 花梦曦露出笑容。 “你既然是我妖契穹看中的人,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妖契穹头也不回,语气却恶狠狠,“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把我搞火了,我就请父皇帮忙,捆你拜堂入洞房!” 花梦曦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 躲在一棵大树后的洛麟羽听得有趣,觉得这两人都很有意思。 少追老,这恋情,啧啧! 若是普通老男人遇到这种事,怕是恨不得到处宣扬炫耀,嘴巴都能笑歪,等不到拜堂,就急吼吼地先把人办了。 花梦曦倒好。 嘿,嫩草把自己送到他这老牛嘴边,他都不吃。 真是妖界第一好男人! 不知他想等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眼、住他心呢? 还有妖契穹。 这女子的性格极具特色。 前一秒还羞羞答答、含情脉脉,表白一遭拒,就立马露出小妖爪,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要用强,得不到你的心,就得你的人,管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一个面带气恼地领路,一个脸色很不好地跟着,另一个则偷偷尾随,三人各自保持距离。 法术、轻功皆不用,妖契穹气呼呼地一步步走着,直到目的地。 洛麟羽一看她停下的地方,便立即认出,果真是她和千玉楼大战食人族之处。 花梦曦也不再多问,直接从路边第一棵开始,一棵一棵仔细感受搜索。 洛麟羽帮不上忙。 妖界精怪的气息,她再怎么嗅,也嗅不到。 不过,她虽无法辨别普通树木和附有精魂的古树,但她能看花梦曦的脸色、根据他的脸色好坏判断事情顺不顺利啊。 当她随着花梦曦步步深入、眉头却越皱越紧时,便觉事情不太妙。 “怎么回事?”辛苦半天却毫无所获的花梦曦停在一块岩石旁,“感受不到半点气息……你是否确定就在这里?” “反正我是在这里看到他的,”妖契穹手扶一棵树抬起头,“莫非他修炼神速,已经弃筏离体了?” “不可能!”花梦曦一口否定,“本王万年之体,尚未说弃就弃,他的修行充其量不过千年,能离本就魂?” 第490章 大毛儿蛋说话了 洛麟羽听得心生疑惑:难道花草树木和蛇蟒狐狸不同? 她细细想了想,仿佛有些明白~~ 蛇蟒狐狸是动物,可以到处跑的动物;而花草树木却是植物,长在哪里,根在哪里,就定在哪里,不能随便移动,即便修炼成精,也是精魂可四处游荡,植物本体依然动不了。 “那怎么办?”妖契穹看向花梦曦,“要不,我们一起搜山吧?” 花梦曦摇摇头:“现在已不能确定他就是在妙峰山修炼的树精,或许是从别处过来、故意撒谎骗你的也说不定。” “那更要把整座山都搜一搜,”妖契穹这回倒没为面子争辩,“若是真的,他的原身本体必定就在此山;若是假的,正好确定他是外来的骗子,可着手从别处探查。” 花梦曦却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即便搜山,本王也不用你帮忙,你马上回妖界,不许再擅自到人界来乱逛。” “为什么?”妖契穹跺脚嘟唇,“为什么就你能来、我不能来?” “因为你太~~”差点脱口而出一个蠢字,花梦曦及时换了说词,“单纯。” 妖契穹以为喜欢的人在夸她,脸上顿现一丝羞色。 花梦曦却趁她不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在林间空处腾身掠起,转眼就消失不见,只让洛麟羽听到妖契穹的一声大叫:“啊!我不要回妖界,不要离开……” 最后一个“你”字隐隐约约,之后便没了任何动静。 洛麟羽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速度飘往崖腰洞府~~刚才进洞时没看到黄毛球儿,不知是藏起来了还是出去了。 “毛儿蛋?”她现身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不由低声呼唤,“大毛儿蛋?” 刚喊两句,石门那边就传来咚的撞击声。 她连忙跑过去。 石门开,一只圆圆的狮子头般大毛儿球扑了过来,若非及时在胸前减速,定要一头撞到她怀里,将她瞬移到不知哪个鸟不下蛋的地儿。 大毛儿蛋在她怀里可劲儿摇摆滚动身体,一边撒欢儿,一边发出婴儿般的喜悦笑声,洛麟羽则像揉长毛宠物狗般揉弄它的顺滑黄毛儿,也很高兴。 “大毛儿蛋,我已经知道那朵花是妖界花王了,”洛麟羽一边和它亲昵一边道,“你和他在一起,说明你也来自妖界,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本体是什么?” 大毛儿蛋顿住正在乱拱乱抖的圆球身体,然后飞离她的怀抱,悬在空中,使劲摇晃脑袋。 “什么意思?”洛麟羽愣了愣,“你是说你不是来自妖界吗?” 大毛儿蛋立即点头。 “那你……”洛麟羽糊涂了,“你既非妖界之物,怎会和他在一起?” 大毛儿蛋嘟噜噜地吐起泡泡儿。 洛麟羽扶额头疼:这玩意儿,她哪听得懂? 想了想,还是先不问了,换了个话题:“你刚才是不是撞到石门上了?” 大毛儿蛋连忙点头。 “那石门可以从里面打开,你怎么会撞上去?”洛麟羽笑道,“是不是因为听到我的声音,一着急,忘了,门还没开,就往外冲,撞了上去?” 大毛儿的整个身体都微微摇摆起来,像个害羞扭捏的少女。 洛麟羽的心顿时柔软,伸手朝它招了招,温声道:“过来。” 大毛儿蛋立即飞到她面前。 洛麟羽抱住它,五指当梳,轻轻梳理它的长毛儿:“不管你来自哪里,我都相信你定是一个既可爱又善良的物体,和花王一样,永远不会害我。” 花梦曦会不会永不害她,她并不能确定;大毛儿蛋会不会永不害她,她也不确定。 但话先这样说,总没错儿。 不料,她话音刚落,竟听到一声婴儿般的尊呼:“主人!” 声音软糯而稚嫩,听得人心都酥了。 洛麟羽蓦地回首扫视四周。 除了她,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毛儿蛋,是你在说话吗?”她又惊又喜,一把将大毛儿蛋举高高,置于自己眼睛前方,“你会说话了?” 黄球儿顶部裂开一道细细小口,里面再次发出嫩嫩声音:“主人!” “天呐,你居然会说话了!你终于会说话了!”洛麟羽替它高兴,“这是你修炼到现在的成果吗?” 大毛儿蛋点点头:“主人!” “只会这一句?不,等等~~”洛麟羽终于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主人?” 大毛儿蛋再次点头,依然是那一句:“主人!” 洛麟羽再次扶额。 这玩意儿交流起来太特么困难。 不过…… “既然你叫我主人,是不是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想办法告诉我?”洛麟羽尝试道,“比如妖界公主,比如树精?” 大毛儿蛋还没回应,洛麟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你不是会用泡泡儿在空中写字么?” 她居然把它最先出现的功能、最早使用的方法给忘了,真是该打! 大毛儿蛋发出咯咯咯的婴儿笑声,随后,缝里冒出一串串泡泡儿,接连不断,组成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字:问花妖王。 洛麟羽:“……” 这不等于没说? 大毛儿蛋对她的一脸无语回应出六个字的解释:我没去过妖界。 “好吧,”洛麟羽没辙,“既然你不是妖界里的人,就不为难你了。” 顿了顿,“你是不是还要留在这里修炼、不能随我去皇宫?” 大毛儿蛋点点头。 洛麟羽自然不能耽误人家修行:“若需要我的帮助,就去皇宫找我,但要夜里去,免得他们被你吓到、伤害你。” 大毛儿蛋忙不迭地点头,还吐出泡泡儿组出四个字:谢谢主人! 洛麟羽收回手臂,摸摸它的头。 大毛儿蛋悬在空中,看她离开。 “对了,”洛麟羽忽然转身,“告诉花梦曦,让他施法术将洞府彻底隐蔽,我要令人砍掉妙峰山所有古树,五百年以上的,一棵不留!” “不可!”一道声音急切响起。 洛麟羽猛然扭头。 是花梦曦。 他现身在洛麟羽身后,急声道:“万物皆有灵性,五百年以上的古树都在修炼之中,千年以上更是有了精魄,砍了它们,就等于杀害无辜性命。修行不易,还请陛下放过它们!” “放过它们?”洛麟羽看着他的平面脸冷冷道,“留着它们害朕吗?像那树精一样、自己没能力动手就唆使别人?” “不会的,不会的,”花梦曦替古树求情,“就像好人居多的百姓一样,心怀不轨者只是个别,它们大多都是无欲无求、循规蹈矩,唯一的愿望就是修出人形,能说话,能走动,绝不会恩将仇报、伤害生养自己原身的人界帝王!”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洛麟羽轻哼,“你想保它们,就要拿出足够说服朕的力证!” 花梦曦行至花坛边:“我把我的原身交给你行不行?只要有别的树精犯忤逆之事,你就鞭笞抽打我,或者干脆烧了它,如此,可好?” 第491章 花妖王的天嫉容颜 洛麟羽没要他的原身。 但问了许多话。 两人聊了一个时辰。 离开时,花梦曦忽然拦在她面前:“陛下不想看看我面具下的真容吗?” “你们有真容吗?”洛麟羽神色淡淡,“妖界之人能幻化,今日这个样,明日那个样,看之何用?” “陛下误会了,”花梦曦轻笑,“无论花草树木,还是走兽飞禽,但凡修炼出人形,都有自己的本来面目,再如何幻化,最后都要恢复初有人脸的样子。” 洛麟羽看着他的平面假皮:“你的意思是,变成人的第一天是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再也无法改变?” 花梦曦语带笑意:“是。” “那又如何?”洛麟羽轻嗤,“如果嫌自己长得丑,或想迷惑人,幻化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便是。” 花梦曦摇摇头:“天道规则下,没有任何人能真正随心所欲,哪怕是神界。” “哦?”洛麟羽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那你们受的是何种约束?” “可以幻化,但时间长短不同,”花梦曦详细解释,“修为深厚的,幻化后,维持的时间可以长些;修为不够的,则时间很短就变回原貌。好比人界男女的化妆术再精巧,都会在晚上洗净后睡觉,哪怕是满脸斑点,也得顶着真实样貌入眠,不能让脂粉永远附在皮肤上。” “原来如此,”洛麟羽闻言,不由询问了解,“时间短的有多短?最长又可维持多久?” “短的不过几句话的时间,长的,那就没有具体时间了,得看年龄和道行。万年之龄,可连续幻化,但中间也得休息,比如趁着夜里睡觉、身旁无人时,变回自己的容貌,”花梦曦缓缓伸指执住她的手,往自己耳边送,“我这仅是面具,没有幻化,只要陛下愿意,便可看得清楚,免得梦曦说话不算数,陛下连通缉的画像都无法画出,更别说祭天告状、请求天惩了。” “言之有理!”洛麟羽的嘴角终于真正勾起,也终于愿意动手撕其面具,观其真容,“如此,是骡子是马,就都拉出来遛遛吧。” 花梦曦听了,竟无半分怒气,只是有点哭笑不得。当洛麟羽手快又不打招呼地揭开那层真皮般面具时,他正好还处在这个表情,收都来不及。 然而即便如此,洛麟羽还是因太过惊艳,而愣在原地。 花梦曦的真颜,美得令人窒息。 她感觉自己哪怕化身成三千年古今文化大词典,也找不到恰当词汇去形容他五官的精致。什么春花,什么秋月,什么风什么云,统统显得俗气而无力。 尤其是他那连骨子都透着~~不,是连每根经脉甚至头发丝儿都自然散发的极品妖媚,最令故意搔首弄姿的男女粗俗不堪、演技拙劣无比。 撕下面具的手顿在胸前一动不动,她直直盯着眼前这张任何男人女子都无法超越的天嫉容颜,说不出话来。 花梦曦的表情已在悄无声息中、不着痕迹地调整过来。 他看着她痴傻般的反应,回以深情凝视。 洛麟羽的呼吸有些紊乱,快要喘不过气,但目光里却只有惊艳,没有情。 花梦曦不同。 他的眼神,欲藏欲露,皆是情意。 看呆的洛麟羽,眉眼忽然很轻浅地微动一下。 她是终于清醒,然后发现花梦曦的绝美之姿和赤燃有些类似。 但仔细感受,又有些微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却说不清,道不明。 只能粗陋而言,他的美,比赤燃更胜一筹。 不,不对。 他们两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子,一个是动物成精,一个是植物为妖,没有可比性。 哦不,这么说也不对。 因为所有人间男女、妖界之物,都没办法和他比容貌。 即便是玄华,也逊他一分。 普真不用说,起码逊他两分。 这是撇开爱情的实话。 若把无人可替代的爱恋重新添加进去,当然还是她的玄华最美。 在花梦曦面前,玄华已略退一步,不再是美得无人能及,而是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无人能及。 毕竟,美不能代表一切。 爱才是第一。 若她先遇见的是花梦曦,以她这外貌协会的好色禀性,定会因他而心动。 可她最先遇见的,是玄华。 让她三岁就流口水、想据为己有的男人。 何况玄华那云淡风轻的仙人气质,玄华由内而外散发的清纯和干净,玄华的另一种精致,也是花梦曦所没有的。 如此一想,玄华连一分也不逊他了。 洛麟羽的脸上露出笑容,喜滋滋。 可随后又渐渐变得阴沉。 玄华已不在人世。 杀害他的凶手,她却还未能找到。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 费心费力逼父皇退位,自己登基为帝,让卫天府为己所用,结果都过去几个月了,依然查不到凶手的半个踪影。 花梦曦见她眼睛盯着自己,意识却开始神游,脸色也随着想到的事而不断变换,不由倍感气馁。 面对面、眼对眼都不能让她保持注意力,他的魅力有这么差吗? “陛下,”花梦曦心有不甘地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温声笑语,“我的模样,你可已记在心里?若来日因为忘记而找不到我,可不能怪我没给你看仔细。” 这姿态绝对属于暧昧级别,洛麟羽正要抽回手,花梦曦却已捉她食指描起自己眉眼:“陛下先试着画一遍,如此,将来落笔便能成像,不耽误半点时间。” 洛麟羽呵呵尬笑,用力而又不生猛地抽回手:“不必了,我已记在心里,你若违背承诺,我自能寻到你,找你算账。” “那便好,”花梦曦心中失落,面上带笑,“梦曦找到那可恶树精后,立即押他去皇宫求见陛下,由陛下亲手处置。” 洛麟羽微微点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漆黑甬道。 花梦曦适时移开身体:“陛下请!” 洛麟羽垂眸再抬起时,人已漠然朝外走去~~他对妖契穹说,梦曦二字,是其未来娘子的专属称呼,此时却在她面前用来自称,是几个意思? 另外,大毛儿蛋的身份…… 直至回到皇宫,她还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花梦曦什么都肯说,唯独对大毛儿蛋叫她主人这件事,不肯给出半句解释? 大毛儿蛋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陛下,”普真出现在养心殿门口,“可安好?” “我没事,”洛麟羽迅速后退数步,离他远远的,“你回去多多休息吧。” 面对花梦曦,她都没有面对普真这么大的悸动,可见血融咒的作用不小。 避瘟神般的动作,让普真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声音瞬间低落:“陛下……” 第492章 多情僧寻解咒术 洛麟羽心生不忍:“普真,我……” 普真稳稳神,步入殿中,轻声道:“陛下对玄华道长的死,一直心怀愧疚,普真愿出宫寻找凶手,助陛下解开心结、放下已逝往事。” 洛麟羽立即明白他的用意:唯有放下过去,才能开始另一段感情。 普真这是在为自己争取机会,希望她能打开心扉接纳他,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 普真为他挡刀时的奋不顾身,普真那已说不清是不是完全被血融咒左右的情意,说她一点不感动,也是假的。 可…… 她还是想念玄华。 还爱着他。 木离焰虽然戴着白纱帷帽,但连宫中太监都能看出它的形象完全就是玄华再现,她又怎能对它视而不见? 它的存在,时刻影响并提醒着她,自己最深爱的人,是玄华,她不能在他死后不到三年,就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这简直就是爱的背叛。 再者,若她是个正常女子,便确实应该向前看,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 可她是皇子、太子、帝王。 一段秘密感情结束后,就该收心。 普真因血融咒知晓她的真实性别、继而动了俗世凡心,她就能贪恋么? 爱情于帝王,本就是个奢侈东西。 更何况遮蔽众目的女身? “你若真想寻找凶手、为朕分忧,那便去吧,”经过分析与权衡,她觉得他的提议很可行,“正好在途中替朕体察民情,用你的佛之慈悲拯救苦海百姓,度化不了所遇贪官污吏,就报之于朕。” 普真凝望着她,语气温柔:“好。” “人心猛如兽,尤其是被权势利益熏过的部分官员,”洛麟羽叮嘱,“若遇奸诈狠毒之徒,不必当面死磕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大正国法,不是摆设。” 普真闻言,眼中的情意更满更多。 洛麟羽该说的已说完,见他不告辞,便要主动让他走。 不料,双唇刚启,普真却先她一步道:“陛下,大正百姓能安稳生活,皆是陛下鸿恩厚德,但若陛下能扭转乾坤,将整个乱世转为太平之世,拯救千千万万人,功德会更加无量,得更大福报。” “除了成佛,人世间还有比当皇帝更大的福报吗?”洛麟羽的眼角含着淡淡笑意,“还是说,此举之功德,能让朕公开秘密、稳坐在皇位上结婚生子?” “若确实如此,陛下可愿尝试?”普真直直凝视她,眼中情意浓得化不开。 洛麟羽静静看着他:“和你吗?” 普真满目深情:“随时愿为陛下还俗!” “什么名分?”洛麟羽淡淡道,“凤后吗?” 普真疾行数步近前,一把抓住洛麟羽的手,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普真只想久伴陛下身边,其他一切不求!” 洛麟羽的心神立即产生波动,她凝视普真片刻,伸指轻轻摩挲他的下颌,低唤的声音柔和许多:“普真……” “陛下……”普真的神情带着渴望。 洛麟羽如他所愿,印上自己的唇。 普真盼着深入,努力控制的洛麟羽却只是蜻蜓点水:“若解了血融咒,你还如此一往情深,朕便考虑是否让你还俗。” 她不要便不要,要也只要真感情。 不能掺杂质,也不能有血融咒这样的外力作用。 纯粹的,一心一意。 普真毫不犹豫:“除了焚烧,我会努力寻找解除血融咒的其它方法。” 洛麟羽看着他,目色深深。 原来他也想到只要烧了木离焰,此咒应该就能解。 可他又很体贴,猜到她定然舍不得~~一刀一刀、亲手雕刻出来的心爱之人,还融了自己那么多血,换谁能舍弃? 不焚烧,还要秘密寻找其它解咒方法,这是他确定自己有颗真心,并要让她看到这份真心,然后和她在一起。 若是常人说愿屈居后宫、不在乎名分,只求能和她长长久久,她定然不信。 男人她不信,女子她更不信。 但普真是从小就修佛的人。 一个被寺院养大的孤儿。 之所以曾在修行时遇到瓶颈,就是因为未涉红尘,心灵太过纯净,即便修成他心通,看的也不过是去寺庙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对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各种复杂甚少接触,才有了皇宫之行。 能想到这一点,洛麟羽自然也能猜到答应伍恭恪请求而让普真出寺的,定是他师父。 可他却连哄骗七岁小皇子、探查脖颈衣衫里是否有舍利子的事都做不到。 因为他不擅长撒谎,不忍心欺骗。 虽然之后的几年里常在俗世行走,看尽人间百态,但只能让他佛法更加精进,而非习得虚伪与奸诈。 “普真……”心思电转间,她想到太多,既为他深陷迷情、毁了修行而可惜,又对这和玄华同龄却一样容颜未改、一样因痴情而甘愿飞蛾扑火的美貌男子,很难心硬如石,很难丝毫不动容。 指尖在他脸颊边轻轻拂过:“那我,就等你带着解咒之法归来。” 这是答应了! 普真难以掩饰心里的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两掌掌心中,几近失语。 “陛下,”他半晌才站起身,从腕上脱下念珠置入她手心,又推她五指合拢握住,“当年说好离开皇宫时送还的……如今,物归原主。” 洛麟羽瞟了眼,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什么物归原主,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好不好?” 普真目中含情:“早已送给了陛下!”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的她,将被赠念珠塞到他手里时说:“只是看您手上缺样儿东西、暂时借给您用罢了,谁说还给您了?离开皇宫时别忘记还我!” 然而,他还没还没走,她便和青鸾千丞相随妙峰山一起失踪了,且一失踪就是五年。 他也曾担忧和遗憾,但那时的感情,太浅太淡,也不理解玄华道长去山脚附近搭棚造屋等徒儿回来的心情。 如今,他才什么都明白。 玄华对洛麟羽的爱,早已超越了师徒之情,只是那时的她太小,玄华的特殊感情,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现在想想,若换成自己是她师父,想必也会和玄华一样,用自己最虔诚的心念去守、去等待,盼她某天能归来。 “好,那我就收了,”洛麟羽的目光从念珠移到他脸上,“若有普真脱下僧袍、蓄起长发之日,我便将它尘封了,让它随你的过去一起被埋葬,重新开始。” “陛下……”普真的手微微颤抖,“等我!” 第493章 树精花妖王之战 普真走了。 带着纵横交错的满背伤疤离开了皇宫。 血融咒暂时没了作用。 洛麟羽却对他的话进行了思索。 若扭转乱世之局的功德真能助她敞开身份,让所有人都承认坐在皇位上的女帝…… 这对她来说,自然是桩好事。 可该如何扭转局面呢? 指骨叩了叩案几,她的脑中闪现出两种方案。 一是自己御驾亲征,逼迫宇文立坚或姬霄率军回援; 二是动用布置在两国的中级暗谍展开活动~~激发青鸾其他皇子的争储之心,逼姬霄弃战回国;黄石那边,则再找一个前朝后嗣哪怕是极远的拓拔氏旁支出来,甚至为达目的,可以不分男女…… 正想着,宫中唯一的后妃伏婕妤求见,还带着亲手做的汤羹。 洛麟羽让人接了汤羹,端进来后赏给小豆子,再让他擦净嘴巴端着空碗出去,说皇上已经喝了,味道很好,但因临近除夕和元日大朝会,皇上实在太忙,无暇陪伴伏婕妤,请伏婕妤务必保重身体,待上元节,皇上亲自带她看灯。 被拒见的伏蒜原本心中不快,一听后面那句,立即对帝王的贴身太监含笑道谢,满意离开。 后宫只有她一个女人,待少年皇帝带她看灯后,她的身份会更加尊宠。 且看灯的欢乐气氛里,她定会顺理成章地被皇上临幸,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影响他终生。 “还是每隔几日就撕一次丝绸锦帛?”伏蒜走后,洛麟羽淡淡问道。 “是,”被汤羹撑饱肚皮的小豆子连忙躬身答话,“不过她一直坚持用自己的嫁妆钱,不肯真动皇上的赏银。” “看来秀橙使臣给过她非常有效的叮嘱,”洛麟羽哼笑,“让她买吧,嫁妆总有用完的时候,等她动用朕给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轻轻皱眉,“若真的出手将战乱引向和平,那这个女子,恐怕还不能动,起码暂时不能动……” 小豆子竖着耳朵听。 到底是动还是不动,他得等下文。 “不行,”洛麟羽觉得不能任由后宫总住着女人,时间久了,对她不利,“你们得放机灵点儿,撺掇她早日用朕的钱,且务必在上元节前购买三次!” 小豆子躬身应是。 之后,洛麟羽又令人宣萧皓进宫,商议极其重大且极其机密的事…… ~~ 花梦曦亲力亲为,在偌大的妙峰山展开地毯式搜索,一处不漏地仔细寻找那该死的树精本体。 这山上五百年以上树龄的倒是不少,加起来得有上万棵,但达到千年之龄的,委实不多,零零散散就三四棵。 就这三四棵,还帮不上忙,因为它们平日太老实,不串门,不乱跑,只守着本体修炼,即便现身,也不会走太远,撑死也就在两百米内晃悠。 如此,花梦曦也别指望从他们嘴里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没办法,无处取巧,他便只能用脚步丈量山土面积般,硬生生走遍整个大山,最后在一处极为隐秘的木制树屋旁,找到了那棵粗大古树。 那树的身体长得有点歪,树干上有利刃留下的痕迹,中间还有个大洞,能放进一个人的脑袋都不止,却非雷劈造成,应是被几种不同的动物先后介入进行破坏,最终成了这副模样。 “看来就是你无疑了,”他负手立在树前七步远,淡淡道,“出来吧。” 歪体古树没有动静,只有寒风吹来时,树叶的簌簌响声。 “出来,万事还可以再商量;不出来,”花梦曦伸出一只手,一柄血色长剑缓缓出现,横卧在他的手心上,“本王就砍了你的原身本体!” 被威胁的树精这才渐渐现出人形。 花梦曦将他细细打量一番。 一身跟树皮同色的青绿衣,脸上有道斜疤痕,两只胳膊还没动,不知是不是真的不太好使。 树精冷冷看着他,并不行礼。 花梦曦轻哼一声:“就是你挑拨离间、教唆小公主刺杀人界帝王的,对吧?” “是又如何?”树精面露狠戾,“她为了给千玉楼那贱人造个破屋子,竟然在我身上乱砍乱伐,不仅破了我的相,还弄伤我的胳膊。她种下的恶因,就要承受该有的恶果!” “记仇也要分对象,”花梦曦重重一哼,“他伤你的时候才多大?” 树精冷声道:“善恶不分年纪。” “善恶?”花梦曦哈哈大笑,“你这话传出去,恐怕得笑掉无数人大牙,再挨上无数狠捶!” 树精微微扭过脸去:“那是他们眼瞎!” “别人都瞎,就你不瞎,”花梦曦敛笑,“当今人界帝王从小就慈悲为怀,一心为民,仁德之名,无人不知,若非太上皇宽容大度、宠爱其子,定会心生嫉妒、折他双翼,以免儿子名气盖过自己。” 树精没接话,只鼻间发出一声低哼。 “这整个大正江山都是洛家的,她身为大正皇子,别说砍棵树,即便杀个人,又当如何?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登基为帝,又有多少人甘愿为他挡刀赴死?你可知这是一份什么样的精神力量?这份力量来自何处?”花梦曦接着道,“何况她伤你之时年纪尚小,你怎能跟个孩子计较?又是否想过刺杀失败、一切暴露的后果?你知不知道她一声令下,整个妙峰山都会因你而毁于一旦?” 树精的脑袋再往左侧扭了扭。 “没话说了吧?”花梦曦冷冷道,“因为你的自私和愚蠢,不仅差点害了所有修行中的同类,还会令你自己失去存身之地。难道非要被人砍得支离破碎、大火焚身,才去后悔自己所犯罪行?树精,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 “我没错!”树精默了片刻,才咬牙道,“若非说我错,也只错在行事急躁、急于求成才选错了人!” “冥顽不灵!”花梦曦怒声喝骂,只听歘的一声,利剑出鞘,疾速朝树精刺去。 树精连忙闪身。 然而他却忘了,他的身后,正是他的本体。 利剑的剑尖几乎穿树而过。 树精“啊”的一声痛叫,受伤的右腿噗嗵跪下。 他猛然抬头,目露凶光。 “怎么,想杀我?”花梦曦冷笑,“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瞪又瞪不死人。” “啊!”树精展开双臂一声怒吼,顿时无数枝条透过皮肤、从体内冒出,噌噌噌朝花梦曦疾速伸去,或用力勾卷,或狠狠抽打。 然而,不等枝条抽打上身,花梦曦便已换了地方:“修炼不过千年,刚刚成形,也想跟本王动手?不自量力!” 第494章 进宫请罪受任务 “修为高些又如何?修为高,我就活该受你欺负、引颈受戮吗?”树精面目狰狞,长长树枝追击过去时更加恶狠狠,“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作垫背!” “别人不过是无心伤了你,你便要别人死,到你受惩该死时,倒不乐意了,”花梦曦摇头,“你这种极度自私之人,杀了真没什么可惜!” 说罢,两腕轻轻一抖,便幻化出数柄利剑,齐齐朝枝条砍去。 树精倏地一下连忙将枝条收回。 “就这点道行,也敢挑拨教唆,刺杀君王?”花梦曦讽笑,“连枝体分离都做不到,还要跟本王对抗?简直是找死!” 说罢,两肘微屈的双臂往两侧一展,后背再幅度很小地淡淡一倾,成百上千的刀剑便从他身体四周幻化出来,直直袭向树精本体,一通猛削猛砍。 随着无数粗细不同的枝叶簌簌掉落,堆积在树下,形成一个大圆圈,树精的人形身体亦跟着严重受创,四肢伤痕累累,没有一处完好。 另外,他的毛发也没了,不但成了光头,头皮也开始受到攻击,被利刃一小块一小块地削去,如同斑驳秃癞狗。 持续不断的疼痛使他终于发出惨叫声,在鲜血淋漓中跪地求饶:“我错了!我知错了!求大王宽恕我的罪过!” “宽恕?”花梦曦冷哼,“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此时因尝到痛苦滋味、为保性命而认错,晚了。” “我、我愿为大王效力!”树精忍痛咬牙,“只要大王肯放我一条贱命,我愿誓死追随大王,为大王赴汤蹈火,甘受大王任何差遣!” 花梦曦感觉这是一条只要有机会就会反咬一口的毒蛇,但还是住了手:“愿受本王差遣、为本王办任何事?” “是是!”树精意态坚决,无比肯定,“属下但凭大王吩咐!” 花梦曦沉吟片刻:“那就先办点小事吧,让本王看看你的能力。有长进,办得好,你就继续活;办砸了……哼哼……” 树精忙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花梦曦却上前抓住他的两只手腕,用柔软而结实的藤蔓一拴,再用一根长枝当绳索,押犯人般使劲一拽:“走。” 树精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办事之地,虽然被缚,却也乖乖随行,以表示自己不会跑,获取对方信任,没想到,花梦曦竟拉着他来到大正京都皇城门外。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树精面对值守皇城城门的官吏目光,有些惊恐,连对花梦曦的尊称也忘了。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博取帝王同情、获得他的原谅,”花梦曦哼笑,“没有个交待,你以为咱们能在妙峰山安生过活?她要砍掉妙峰山五百年以上的所有老树,甚至打算放火烧山,杜绝一切隐患,若非本王苦苦求情、承诺找到背后凶手,你此刻焉有命在?” “那、那你是打算把我交上去?”树精慌了,“这就是你让我办的第一件事?” “蠢货!这么怕死,当初干什么去了?”花梦曦嘲讽,“没脑子的东西,既然你已效忠于本王,本王自然会保你不死,但你要在大正皇帝面前表现自己最真诚的悔改之意,并展现自己的价值。若你犯了滔天大罪,还死不认错,且又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本王即便想救你,也救不了。” 树精连忙抬起被藤蔓缠绕捆绑的双手,抱拳作揖:“求大王指点!” “如何表忠心,无需本王教你吧?”花梦曦淡淡道,“她若愿意用你,自然就会留你一命,再看你的能力和表现。若你具有很强的办事能力,又真心效忠、无丝毫背叛迹象,自然就能一直活下去。” 树精的眼珠转了转:“可……” “效忠大正皇帝和效忠本王,并不矛盾,”花梦曦瞥他一眼,“她吩咐的事,本王会助你办成,所以待出了宫门,具体如何操作,你听本王的便是。” “是,”树精连忙道,“属下明白了!” ~~ 正在早朝、看大臣陆续交上奏折的洛麟羽听到附耳低报,微微颔首。 之后,她不动声色道:“关于如何把火引到其它几国的计策,大家表现都很积极,朕稍后会一一翻阅,今日就到此为止,都回去为明日的大朝会做准备。” 言罢便起身离去。 值殿官高喊退朝。 众臣皆知皇上定有什么事,便恭送后陆续退离朝堂。 洛麟羽径直来到御书房。 花梦曦立即见礼,已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树精则低首伏叩:“罪民给皇上磕头!愿吾皇平安万岁!” “平安?万岁?”洛麟羽低哼一声,坐到御案后的雕龙椅上,“心里恨不得朕马上死的人,就不要违背本意、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罪民不敢!”树精将脑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罪民心胸狭隘,一时糊涂,竟为了微不足道的无心伤害蓄意报复,对吾皇生了不利之心,差点害了养我长大的土地主人。罪民罪该万死,不敢求皇上饶恕,只盼临死前能为皇上做点儿什么,让罪民对犯下的罪过稍作弥补,以便黄泉路上走得略微心安一些。” 洛麟羽冷嗬一声,却将目光投向花梦曦,淡淡道:“你教的?” 花梦曦无奈失笑:“此人虽犯下无赦之罪,但如今这战乱局面,我想,皇帝陛下也许能用得上他。” 洛麟羽看着他诱惑人心的花瓣双眼,片刻后,又移到他笔直而完美的鼻梁,最后落在那一眼就能勾起人的亲吻欲望的唇瓣上。 花梦曦的心,跳了起来。 在崖腰洞府第一次见他真容时,他明明见她目光痴迷到不行,很快陷了进去,却不知想到什么,看着看着就走了神,让他很是懊恼颓败,甚至怀疑过自己的魅力。 今日,她的目光再次变得异样,怎能让他心里不激动、不欢喜? 若非知道此事急不得,他定要上前抱住她。 可为了长久之计,他不敢图一时的痛快而强吻。 洛麟羽是好色,但她知道分寸。 何况一想到玄华,想到玄华的唇,玄华的吻,玄华的身子,玄华的缠绵亲密,她对别人便没了兴趣。 她对玄华的爱太深,深到好色天性在玄华以外的男人身上,逊弱无数分。 即便夜半空寂袭身,她脑中想到的,也依然是和玄华的颠鸾倒凤、覆雨翻云,不曾有半分陌生面孔。 血融咒的影响,着实让她对普真动过情欲,可一旦他离开,她便即刻恢复了平静。 经过无数人事的身体不是没有需求,只是,她只想和玄华在一起。 玄华已死,大仇却未报,她暂时还做不到接受其他人。 甚至即便报了仇,她也无法忘记玄华,无法忘记他的美、他的情。 花梦曦见她看着看着又走了神,不由再次气急:“皇上,你到底用不用他?” “哦,”洛麟羽回神,转向树精被捆缚的双手,凝眉思索片刻,方道,“你履行承诺找到了他,朕相信你。但你是否能保证他会按照朕的心意、完成朕交给他的任务,而不中途倒戈、害朕一把?” “这一点,陛下尽可放心,”花梦曦忍着心里的不快乐,“若陛下不介意,我可在背后监督他完成陛下吩咐。” “此法倒也不错,”洛麟羽微微点头,“那就去黄石国吧……” 第495章 雪中美僧的情诗 普真行走在去往凤尾湖的官道上,身上的僧袍不仅换了新,连颜色都变成淡云色~~玄华道长以前多穿深色道服,可自羽儿出现后,他便渐渐改了,到最后,竟只穿浅色带刺绣的道袍。 而原因,只是羽儿喜欢。 他不知羽儿是否也喜欢自己这样穿,但他想试一试。 反正没有僧尼必须穿土黄或灰色衣衫的规定,就像没人强制要求道士必须穿青色或蓝色或什么色的道袍一样。 所以他用自己的神通解决了别人的难题,收下一部分钱,做了这件新衣。 衣领和袖口都有极其搭配的刺绣。 换上新衣时,他照了镜子,忽然觉得,衣衫讲究,人也会跟着精神许多。 背部的伤痕都已结疤,不再疼痛,只是有点痒。 他忍着没抓。 可正走着,他却忽然站定脚步,面朝京都凌云城的方向,半天未动。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停下脚步了。 今天乃新年第一天,也是羽儿继位登基后的第一个元日大朝会,她此刻,应该是坐在龙椅上接受千官朝拜吧? 想到那个幼时聪慧调皮、如今不说话都满是帝王威仪的少年女子,他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不多的回忆,再次在心里撞击着泛起涟漪,一阵阵,一波波,荡漾开来。 曾经装满佛经的脑海,如今多了一个人的身影~~洛麟羽。 虽然离开了皇宫,虽然血融咒的影响已小到近无,但那刚柔并济的特别容颜却已深刻心中。 尤其是她的唇,她的吻,他万世亦难忘。 想到这,他不由再次伸出指尖,轻轻贴在自己的唇上。 闭上眼,他的心里生出一丝渴望。 才离开不久,便已想念。 他似乎更加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绝不仅仅是血融咒那么简单。 血融咒只是一个引子。 它把他带了进去。 带进她女身的秘密,也带进一旦陷入就很难再拔出的感情。 这一刻,他懂了玄华。 他愿意为她付出,愿意走玄华走过的路,哪怕最后的结局,同样是赴死。 缓缓睁开眼睛,他露出笑容,继续前行~~玄华是在凤尾湖出的事,他打算一路化缘,先去那里看看,正好探查一下这条路线的民情和官员,传书给羽儿。 她交给他的事,他要一件不落地完成,做好。 想到她的叮嘱,他感到一阵心暖。 因为修行,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态度和言语。 可羽儿说过的话,他却记得字字清晰;她的关心,让他如沐暖阳春风。 他的整个世界都与以前不同了。 他并未后悔学佛修行,因为若他不在佛门,便无与她的遇见。 美好的遇见。 前方,眸光所至,有座驿亭。 天气寒冷,又逢元日,亭中无人。 他快行步入亭中,力透指尖,直接在石桌上写下迸发在此刻的情感: 孤僧独步往东游, 风影难遮姝路求。 智觉本已驱三垢, 昨夜骤添思羽愁。 他并不擅长诗词,即便是简单的无律诗,他也未曾写过。 可爱上羽儿后,他竟已写了两首。 虽然不太成熟,却是他真实情感的抒发,没有刻意修饰,亦无半分掺假。 吹去灰屑,手指轻抚自己刻下的字,最后落在“羽”上,动作更加温柔。 风渐起,吹动他的衣袖,他却毫无所觉。 直至离开石桌,走出驿亭,方知天空竟正飘着袅袅辰雪。 看着随风舞动的雪花,他不由想起那女子满头雪发,心里蓦然一痛。 世人皆道太子为太子太傅一夜白头,却不知,其实是情深之故。 伸出手,接住一片小小雪花,看着它在指尖融化,他轻轻低喃:“羽儿,他已离开人世,普真不会嫉妒他,也不会代替他,因为普真贪心,普真此刻想要的,是另一份完整的感情……” 雪如飞花落瓣随风卷,头顶光洁无暇的美貌白面僧轻轻闭了闭眼,迈步继续前行。 身影渐行渐远,驿亭里却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看着石桌上用内力写下的情诗,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随后又陷入思索。 ~~ 山中不知岁月,玄华却知晓此时已是腊尽春回,只不过,九天山的山风依然刺骨,如利刃割在脸上。 甘泉凉而不冰,朱果亦甚是奇特,入口即温,入腹则生热。 吃了果子喝了泉水,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洞修炼。 今日的他,心有尘埃、脑有杂念,无法集中注意力。 立在一块巨石上,衣袂随风飘舞。 目光投向帝都方向,满是深深思念:羽儿,我好想你…… ~~ 头戴白珠十二旒冕冠、身穿衣画赏绣十二章高端礼服、端坐在龙椅上的洛麟羽又打一个喷嚏。 她抿了抿唇,将口水星子抹去。 这从头到脚、穿戴近几十斤重的华贵衮冕,不伤风不受凉的,竟无端打了好几个喷嚏,莫非是这些官员心里都在念叨我这个皇帝? 她动了动胳膊。 难怪除了重大节日,老爹都只穿赭黄袍常服上班。 哦不,是上朝。 这玩意儿穿得可真是活受罪。 册立太子,参加了一次元日大朝会,加上登基典礼、冬至祭天,到今日自己坐龙椅后的元日大朝会,她充分感受到做皇帝在穿衣上的痛苦。 难怪御用画家给皇帝画衮冕标准像时,皇帝的姿势都是双臂伸开、由一左一右两个内侍扶架着。 她有武功尚且觉得受罪,没武功的皇帝可不得扶着吗? 不扶着能行吗? 一松手,他们就得倒地,直接趴那儿! 好在,前年的大朝会她是太子,站在下方首位。 时隔一年,她换了位置,高坐龙椅,接受各方朝贺,和老爹一样,只给宰相之门下省侍中一句话的旨意即可,其余的,全都由臣子们跟着典仪官的号令按程序受累折腾,她不用再动。 庄严神圣、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接了诏旨的侍中大声宣布“有制”、宣读旨意内容“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后,官员们又开始折腾“再拜”礼。 待稽首两次爬起来,又紧接着在天子的注视下,扬臂跺脚、原地转体地跳起舞,暗比谁跳得更欢快、更卖力,争取给新皇一个好印象。 洛麟羽面露淡淡微笑,看他们一边跳舞一边高呼万岁,三呼之后,又一次“再拜”,稽首两次,将欢庆气氛推向高潮,结束一年中最隆重的拜君礼。 收了京官、外臣乃至小附属国的贺礼,皇帝自然也要回赠一些物品表示表示。 而少年天子的首次大赏赐,共有三样东西:清酒坊的琼花玉露春、穆氏绸缎庄的锦缎布帛、九鼎山庄奇草阁的强身丹药。 众臣谢恩,却不知雪发新帝之所以送这些,是因为不用花他的钱,东西全都是商贾们无偿赞助的。 户部尚书寇祯检都快笑歪了嘴。 捡了几车银子似的。 太上皇那一代的老臣中,能稳坐官位的,他是其中一个。 另几个则是刑部尚书应天声、刑部侍郎李堪鸿,以及由加官临时工宰相变为实质宰相~~升任为中书省中书令的萧皓。 按照大正官制,中书令原本就该是两人,另一位遭贬出现空缺后,洛觜崇一直未加填补。除夕之日的朝堂上,新帝送了萧皓这份大礼。 所以这元日大朝会上,要说跳舞时谁最卖力? 老胳膊老腿儿的萧皓绝对是其中一个! 那忠心,就差把胳膊腿儿跳折了。 大朝会后,便是连续放假,到初八才上朝。 洛麟羽丢下伏婕妤,去了行宫,初七回宫时,竟大发雷霆。 第496章 伏蒜入冷宫 洛麟羽看着璨锦宫满地的碎锦烂缎,龙颜大怒:“虽说朕赏赐给你后便是你的,却也不该这么糟蹋着花吧?” 她一把揪住伏蒜的衣领,“朕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太子使臣都没告诉过你?嗯?” 帝王虽为少年,龙威却是实实在在的,加上洛麟羽有意释放气势施压,导致伏蒜的心肝都吓颤了,身体一软:“皇上,臣妾、臣妾……” 洛麟羽手一松,她立马跌倒在地。 然而,究竟是经过训练的女子,反应奇快,她趁势抱住洛麟羽的腿,哭得梨花带雨:“陛下,臣妾只是想买些绸缎做新衣,不料,这些绸缎的花色都不合臣妾心意,臣妾一时气恼,才犯此糊涂。陛下仁慈,就宽恕臣妾这一回吧,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陛下!陛下!” 洛麟羽在心里翻了翻眼睛。 这个女子很聪明,她不说“我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也没见你发怒斥责,怎么今日就变了脸?这不是故意找茬儿么!” 一挨骂,就认错,还又哭又跪地装软弱请求饶恕,反倒有些棘手。 原本是想借着龙颜一怒杀了她的,此刻看来,竟似勉强了。 按说,这宫里都是自己的人,即便她什么都没干,直接冤枉她再杀掉,也没谁敢往外传真话。 可…… 同是女子,难免有点恻隐之心。 若非权势逼迫,伏蒜又怎会愿意远离家乡故土、来到陌生异国当间谍? 历史上有名的女子间谍,哪个不是身不由己?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想到这,她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改变主意道:“来人!降伏婕妤为良人,搬离璨锦宫,入住揽月宫!” 说罢,便一脚将她踢开,拂袖而去。 小豆子立即应是,手一挥,就进来两个太监,架起哭喊的伏蒜往外拖。 揽月宫那是什么地方? 说起来好听,是伍皇贵妃曾经住过的。 可伍皇贵妃什么下场? 皇上此举,明摆着要把揽月宫给伏良人当冷宫,以后怕是一步都不会踏入。 伏良人的恩宠到此结束。 晋位晋得快,降得也快。 速度升到婕妤,一步打回良人。 她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洛麟羽坐在养心殿御座上,手指无意间碰到的书册,是普真以血书写的金刚经。 打开快速翻一遍,合上,叹口气。 想到自己几次差点控制不住,她不由闭上眼。 无论是异世古代还是现世,男人都没几个干净的。 这使玄华和普真显得尤为珍贵。 可…… 她握了握拳:等普真找到杀害玄华的凶手再说吧。 抬头看了看殿外,她忽然想起普真走时,自己没有给他半个铜板。 这大冷的天,他又衣衫单薄…… 她皱了皱眉,随即释然。 普真真气盈身,酷热寒冷对他影响不大。至于吃饭问题,和尚出行在外,皆以化缘为主,一般不会饿着,何况修炼内力的人几日不吃也不要紧。 瞬间的担心,其实是多余。 嗯?等等! 她为何开始担心他的饥饱冷暖了? 正愣着,边境忽来急报:赤风国使者秘密入关,求见吾皇。 ~~ 初八,部分回乡祭祖或外出访友的官员们都回京上朝。 晚上,义宁坊豪宅里,梨静若点燃熏香,又轻轻拨了拨上品炭的炭火。 手执书卷的妖芷钰看着他,语气竟带一丝气恼:“你就不能过来打扰打扰我吗?”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保持安静的梨静若忍不住噗的一声掩唇而笑。 “笑,笑,就知道笑,”妖芷钰将书卷重重置在几上,“我要喝热茶!” 梨静若知他故意蛮不讲理耍脾气,也不计较,起身就为他煮茶。 妖芷钰更恼:“你就不能说让我自己煮?” 梨静若好脾气道:“你不是在读书么,哪能让咱们状元郎亲自动手煮茶?” 妖芷钰哼哼:“总算说句好听的话。” “倒好像我成天恶言似的,”梨静若想翻白眼,“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是~~” “可咱们好多天都没认真聊天了。”妖芷钰打断他的话,起身走过去。 “聊什么聊?”梨静若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推,“去看书等茶!” 被推开的妖芷钰孩子般微微瘪嘴,满眼委屈地望着他:“成天看书不活动,会疲会累的嘛!” “有武功有真气的人,哪那么容易累?少在这儿装可怜!”梨静若半扬声半咕哝,并不同情,“春闱转眼就到,还不赶紧努力,考个状元回来?” 妖芷钰无奈地回到案几前坐下:“静若有令,芷钰不敢不遵,尽力便是。” 梨静若轻哼一声。 妖芷钰的目光落回书面,可书中文字,已横竖都看不下去。 只是,静若一直逼着他看书,这该怎么弄? 想了想,便用梨静若感兴趣的事当话题:“皇上将伏婕妤降位、打入冷宫的事,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梨静若横他一眼,“陛下本就不是好色之人,秀橙国送美人,也绝非好心。” 妖芷钰道:“可皇上之前很宠她。” “大概是做样子罢了,”梨静若看着小红炉,“一次都未临幸的异国女子,哪来的真心恩宠?” “这倒也是,”妖芷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心里真正有情的人,都是恨不得时刻与所爱在一起的,皇上却……” “陛下怕是早就谋着这一天了,”梨静若,“伏婕妤一会儿西市、一会儿东市,买了多少绸缎?皇上皆置若罔闻,不管不问,偏偏刚从行宫一回来,就动了怒。” “那是她活该!”妖芷钰哼了一声,“咱们皇上抠得要命,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她倒好,真敢用皇上的赏赐买绸缎撕着玩!” “如此奇特的嗜好,若碰上个不顾百姓的好色昏君,倒也没什么,可惜,遇到的是咱陛下,”梨静若沉静的面容现出一丝笑意,“皇上幼时便知将太上皇的赏赐攒起来救灾救民,哪能容她如此糟蹋。” 妖芷钰笑容更盛:“兴许是皇上去行宫时未带她,她心里苦闷吧?” 梨静若却看向山水屏风,敛笑到面无表情:“看书!” 妖芷钰:“……” 第497章 千玉楼一家相见 洛思行感到既累,又不累,既无趣,又有趣。 这话看似矛盾,但放在他身上,却并不矛盾。 和载慈、四皇叔洛辕株对郫谷粒没完没了的追杀阻挠,腿不累,心累。 无趣的,是这件事本身;有趣的,则是在异国追阻过程中、一路上的见闻。 短短时间里的经历,若有空下笔,简直可以写成一部话本。 郫谷粒虽受到掣肘,不能痛快吞噬灵魂,但左冲右突之下,也非全无所获。 四人就这么你追我赶、耍游戏般在各大战场间来回乱蹿,三人将阴阳界鬼王当贼撵,鬼王仍能时不时偷个腥。 每次得逞后,鬼王都哈哈大笑,看他们三人阻之不及、生气却又只能干瞪眼的样子,反觉比无人阻挡更有意思。 也因此,洛思行对风云变幻的战争局势更为了解:赤风军队在其面具元帅的指挥带领下,携新型攻城器械,从西一路打到东,将秀橙国斜分为二,青鸾国和黄石国则各自打下南北不少城池。 然,失去众多领土、备受战争压力的秀橙国并未因此分崩离析。 恰恰相反,他们空前团结。 能人异士为免国破家亡,纷纷离家,全体出动,秘密赶往京都,聚集在一起,为救国而共同出谋划策。 不过,秀橙老皇帝有点没用,面对山河越来越破碎,竟因难以承受而病倒,卧在龙床数日未起,连元日大朝会都不能出席。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选择了逃避,主动退位,让太子登基。 因为怂得一头钻入沙土、只露两只屁股在外、直接撂挑子的老皇帝,倒霉的秀橙太子熊甫怀在危机四伏中匆匆登基为帝,连完全合身的龙袍都没有。 之后,老皇帝学大正皇帝学得非常到位而彻底,竟带着上千侍卫军、后妃、宫女、太监乌泱泱一群人住到避暑山庄里,别说露头,连两只屁股都不露了。 朝臣、学子皆失望至极,但也因此,更把希望寄托在新帝身上,尽力辅佐。 为了扭转局面,新帝熊甫怀除了用一切手段安抚人心、广召贤能人才,还秘密搜罗、重金聘请隐藏在民间的奇人异士。道士、高僧、巫觋、人偶师……等等,只要有本事,正邪不计。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在熊甫怀焦头烂额之时,忽然收到安插在大正国京都的暗谍密信。 这封暗谍密信,犹如清凉之剂打入他的心田脑壳。 只是,密信内容缓解他所有压力的同时,也让他对那从未谋面的雪发少年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忌惮…… ~~ 宇文立坚快要气疯了。 自己明明已经将能蹦跶、不能蹦跶的蚂蚱都清除干净,怎么又冒出一个? 更可恶的是,此人还是被篡位皇帝贬到偏僻之地、传闻已死的亲侄子! 这么大的漏网之鱼跳出来,简直就是公然打他的脸,让他的能力受到严重质疑,连他自己都在气急败坏之下,怀疑自己的智力是不是退化了。 国内有人举旗要抢回拓拔氏的江山,他自然要停止攻打秀橙,亲自安内。 他做梦都想不到,那个据说已死、如今却蹦跶极为欢快的拓拔后嗣乃树精所幻化,而树精的背后,还有个花妖王。 另一边,青鸾太子姬霄也是匆匆离开、无心再制造新战场~~若不赶紧回国,不仅储君之位要丢,龙椅上连新皇帝都有了,他还打个屁啊! 累死累活为别人开疆扩土做嫁衣? 他可没那份闲心。 什么打秀橙、立功勋、树威名,还是都扔到一边,先回去抢皇位吧! 战事全停,秀橙压力骤轻,臣民们大松一口气,一片欢呼,只有熊甫怀双唇紧抿,静坐片刻后,下了道密令。 国土面积最小的少年皇帝,却将几国大局掌控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布置在凌云城的暗谍更是不被放在眼里,若非他亲自现身、半夜找上门去,暗谍一直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很高明、从未被怀疑被发现,这让他心里如何不寒? 在他眼里,洛麟羽才是各国最大的防范。 不过,这句话,他不会告诉黄石和青鸾~~恨他们都来不及,怎会提醒? 换任何人,都没那么大度,也生不起那份好心。 巴不得洛麟羽多多算计他们呢。 他只要自己暗地里防着就好。 所以能人异士的寻找、聘请不但不能停,还要加紧进行。 时间转眼到了上元节前夕,大正皇宫养心殿前殿里,洛麟羽看着眼前缓缓摘下帷帽、笑中带泪的男装女人,同样热泪盈眶。 “千玉楼!”她几步跨上前,捉住她的双臂,“果真是你!” 千玉楼反抓他的手臂,哭得更加厉害:“又不是几十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连头发都白了?” “我的事稍后再说,先聊聊你家夫郎儿子,”洛麟羽直接用手背擦擦泪,“他们爷儿俩一直住在东宫,有专人伺候,收到禀报时,心里连猜带期盼地想着可能是你,但又不能肯定,没敢跟雪奴说,怕他左等右盼、最后等来的还是失望。现在确定了,我马上让人送他们过来,免得那边宫女太监把事情传出去。” “好,都听你的,”千玉楼用袖口拭着泪水,又哭又笑,“你就是我出门不用带脑子的闺蜜。” 洛麟羽湿着眼睛笑了笑,随即吩咐小豆子速去宸矞宫请雪奴,只说皇上想宝儿了,让他带宝儿来养心殿。 豆公公立即领命,奔向宸矞宫。 洛麟羽拉千玉楼坐下,又给她打预防针:“宝儿长大了不少,恐怕已认不得你了,一会儿若不要你,你可别伤心。” “不会的,那可是我亲儿子,即便离久了,有点陌生,也会很快熟悉起来,”千玉楼心里忐忑嘴巴硬,“他那么小,一时忘记老娘也正常,等我多抱抱他,让他多感受胎儿时的母亲心跳,就没事了。” 洛麟羽含笑点头:“有道理。” “你这头发到底怎么回事?”千玉楼忍住即将见到雪奴和儿子的激动,望着他,眼睛再度红了红,“我这一路打听,人说白发帝王当太子时就雪了头,原因是太子太傅遇刺,这事可是真的?” “是我害了他,我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洛麟羽为此快流干的眼泪,面对千玉楼时,再次涌出,“都是因为我贪心,想寻找绝迹的阵法书,才被人钻了空子。若不是我,他不会死。” “阵法书?”千玉楼往门外张望一眼,“莫不是计划或行踪泄露?” “没有,”洛麟羽见她心神不定,本无意再多说,可也不能坐着干等,便叹了口气,“兴许是命中注定吧。恨只恨,到现在还没能查到凶手为他报仇。” “什么?”千玉楼吃惊了,“你可是破案能手,怎么会栽在自己师父的事上?” 她感到难以置信,“会不会是你身在局中,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实?” 洛麟羽摇摇头:“我心若不明,又怎能登上皇位?” “倒也是,甘心放手、主动退位的皇帝,自古以来就没几个,”千玉楼皱眉,“那可奇了,以你的武功、你的智慧,居然有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再从容逃脱?之后还不被追到踪迹?这也太神了吧?难道是妖魔鬼怪不成?” 洛麟羽闻言,心里不由一动。 回想起凶手黑衣人的出现,确实有些突兀,而他的逃离,速度也太快,再上乘的轻功,即便是自己,都未必能追及。 鬼魂的可能性不大,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一则那是白天,二则她是太子。 鬼魂既见不了日光,也不敢靠近储君。 除非是那个阴阳界鬼王。 可他有什么非杀玄华不可的理由? 吞噬玄华的魂魄? 这么想,好像倒也不无可能。 她立即起身,快步走向御座,打算修书一封,可中途又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四皇叔洛辕株的行踪,即便写了信,也送不到,只能等他回来后再问。 千玉楼见他神情动作,猜他应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便未出声,以免打断洛麟羽的思路。 却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伴着幼儿的稚嫩叫喊传入耳中:“干爹!干爹!” 千玉楼噌地站起身。 雪奴站在殿门口,与她四目相对时,愣在原地,直着眼睛半天不晓得动。 “雪奴……”千玉楼的眼泪在眶中打转,哽咽着低唤一声。 雪奴全身一颤,宝儿差点从他怀里掉下来:“玉楼……玉楼……真的是你么?” 相见的梦境太多,雪奴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又只是在梦中,他换单手抱宝儿,腾出一只手使劲往脸颊上掐去。 “雪奴你干什么?”千玉楼扑过去,想阻拦,却已来不及。 “啊!”雪奴痛叫一声,随即眼泪像泉水一般涌出,“玉楼,是真的,这次是真的,这次居然真的是你,你是真的!” 他语无伦次,千玉楼却能听懂,一把抱住他和儿子,泪如雨下:“雪奴,是我,是我回来了,是玉楼回来了!” 洛麟羽看着这感人一幕,走到三人身边,将他们拉到里面:“进来说吧。” 自己却走了出去,轻轻带上殿门。 ------题外话------ 第496章被屏蔽,已经修改,正在等待解禁。 第498章 赤风僧吃肉娶妻 洛麟羽站在殿外,听那两口子相拥而泣,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横飞竖流。 只是,直到两眼湿红的二人打开殿门、不好意思地请她进去,她都没听宝儿那小东西嚎个哪怕半声。 进殿一看,好嘛,正睁大眼睛站在地上,一边扳指骨似的左手摸右手,一边高仰小脑袋望着自己亲爹娘。 当初哭喊着要“diadia”的小小幼儿,竟在该全家齐哭的此刻,没了反应。 “干爹!”见洛麟羽进来,他才迈起小腿儿,直冲洛麟羽跑去,“干爹抱!” 洛麟羽抱他入怀,好笑道:“怎么,只顾夫妻团聚,把咱家宝儿忘了?” “没、没……”雪奴羞红脸,“可能是觉得不舒服,非要下地……” “你俩把他夹在中间抱那么紧,他能舒服么,”洛麟羽并无恶意的笑话夫妻二人,“换我我也不乐意。” 雪奴脸颊上的红,一下子蔓延到了耳朵根儿,恨不得有地缝让他钻进去。 千玉楼看着心疼,一把拥住他:“我家雪奴脸皮薄,你就别欺负他了。” 洛麟羽啧啧摇头,转脸对宝儿道:“宝儿,看你娘这心偏的,依我看,你就跟着干爹混得了,免得跟在他们后面当电灯泡。” 千玉楼噗地一声乐了,探臂伸手在他胳膊上拍打一下嗔道:“说什么呢你!” 雪奴不知电灯泡为何物,一脸懵。 “我已经令人备了酒菜,晚膳就在这儿用吧,吃完你们一起去东宫歇息,”洛麟羽抱着宝儿坐下,“我会撤走所有宫女太监,晚上随你们怎么折腾。” 雪奴闻言,连脖子都一起暴红了,头勾得看不到下巴在哪里。 “你这不正经的家伙,”千玉楼无奈笑骂,“嘴巴这么坏,想法这么多,怎么还不给自己后宫添人?人家都是佳丽三千,你这怎么连个毛儿都没有?” “三千?”洛麟羽面带不屑短嗛一声,“得了吧,我可不想早死。” 雪奴微微转脸朝她低声道:“就一个,还被打进冷宫了。” “哦?”千玉楼讶然,“这么狠?” “雪奴,当着别人面,谈论别人私事,可不太好,”洛麟羽斜睨他,“等晚上回去再跟你家玉楼慢慢咬耳朵如何?” “对、对不起!”雪奴说完,就把脸埋进千玉楼怀里,鼻子嘴巴一起闷进去。 “别逗我家雪奴了,”千玉楼故意扯开话题嚷道,“快上菜快上菜,饿死了!” “你当我这是饭店啊,”洛麟羽翻翻眼睛如此说,却还是冲外面吩咐,“小豆子,让御膳房动作快些,客人饿了。” 小豆子立即应声,赶着紧儿地把皇上的命令快速往下传。 用膳时,洛麟羽将宝儿塞到千玉楼怀里,免得久别重逢胜新婚的夫妻二人在她面前卿卿我我的碍眼:“母子连心,赶紧让他重温你的心跳声,不然晚上闹起来,吵死你们!” 千玉楼翻了翻白眼,又欢喜接过。 宝儿却伸臂朝雪奴那边扒拉。 千玉楼不勉强,由他从自己腿上踩过去,扶着雪奴肩膀、站雪奴腿上看她片刻,才坐下拿起筷子敲碗:“爹爹,七饭饭!七饭饭!” “吃饭敲碗,你是要当丐帮帮主么?”千玉楼笑骂却目光宠溺不纠正,“爹爹倒是发音准确了,吃饭却不清楚。” “急什么,还小呢,”洛麟羽道,“孩子要慢慢养,聪明太早不见得是好事。” “没错儿,是这个道理,”千玉楼含笑点头,“咱们老家历史上的神童,多没有好下场,所以若不是咱俩这种情况的,先期还是平凡一点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哈哈一笑,千玉楼道:“说到这个,我就不得不跟你说说赤风国那边对孩子的教育。” “愿闻其详!”洛麟羽听她话语,便知赤风国在某些方面与其他国家不同,“吃饭时说,不然宝儿坐不住。” 千玉楼含笑点头,心里酸溜溜:自己对儿子的了解,恐怕还没洛麟羽多。 因为留客,晚膳用的是食案,帝王食案依旧在上方。千玉楼和雪奴的食案本应分置左右,洛麟羽却令人将两张食案摆在一起,让那一家三口挨着坐。 至于监膳太监,自从洛麟羽登基,他们就失业改做别的了,没人敢放一个屁,说半个不字。 刚开席,千玉楼就不断感慨还是家里好,吃得对味儿,穿得顺眼:“赤风国的气候如同国名,炎热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在水里泡着,当地人倒是习惯了,照样出门,只是,基本上男女都穿裙子。” “男人穿裙子?”洛麟羽想起现世异国,“长裙还是短裙?” “女的不能露肉,又怕晒黑,就都穿长裙;男的随意,但多穿短裙,因为凉快,做事也方便,不然走路都走不快,怎么干活儿?”千玉楼一边给雪奴夹菜,一边解说,“更大的不同是,咱们这边杀牛是要坐牢的,赤风那边,却是连寺庙里都吃牛肉炖萝卜,萝卜炖牛肉。” 雪奴被她的话逗笑了。 洛麟羽讶然:“难道是特意养牛吃肉?嗯?等等,你说,赤风和尚吃肉?” “对,”千玉楼微微皱眉,“说起这个,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那里级别最高的寺庙建筑,跟咱们西藏的布达拉宫很像,而且也是教廷的最大权力机构。” “那可真是奇了,”洛麟羽也觉不可思议,“若拿异世跟现世相比较,西藏那个位置,即便不在大正,也该地处秀橙,怎会跑到赤风境内?” “所以我一直想不通嘛,”千玉楼耸耸肩,“而且因赤风有佛无道,乃纯佛国,所以寺庙众多,派别也众多,有的教派,和尚、信徒都可以结婚生子,有的则不能,和咱们这边一样一辈子打光棍。” “吃肉喝酒娶老婆,这和尚当得可真幸福啊,”洛麟羽忽然想到普真,“估计咱们这边的僧人若是知道,定很羡慕,想往那边跑。” 千玉楼哈哈大笑:“那也不见得,毕竟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不同,再说饮食方面也不一定能习惯,高级寺庙和官员贵族还好些,普通的平民奴隶所食之物,起码对咱俩来说,绝对是难以下咽。” “那你可真是受苦了,”洛麟羽望着她,“怎么突然往赤风跑?我们都一万个想不到。” “唉,你以为我愿意?”千玉楼无奈叹气,“何况即便脑子发抽,我也跑不了那么快啊!” 洛麟羽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千玉楼这才边吃边讲述,将红衣无脸男子救她出军营、又把她带到秀橙、赤风两国交界的大山上等事,毫无遗漏地细细说了一遍,精彩如茶楼说书。 洛麟羽边听边思索。 显然,千玉楼口中的红衣无脸男子,定是妖界花梦曦无疑。 可他逼着千玉楼去赤风做什么? 赤风与大正之间,隔着偌大的秀橙,千玉楼在赤风国做官,能帮到她洛麟羽什么? “对了,”她忽然想起道,“你刚才说赤风对孩子的教育和我们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 “哦,你不问我倒差点忘了,”千玉楼放下筷子,直接下手为雪奴和儿子剥光明虾炙,也就是刚烤好的活虾,“他们那边的学堂,除了官学、私塾,各个教派也会出钱建设,为的是增加未来教徒。” “这招儿不错,”洛麟羽笑道,“狠。” 千玉楼哈哈一笑,先将虾肉喂到雪奴口中:“我也这么觉得。” 宝儿眼瞅着她把剥好的虾肉递送到爹爹嘴里,不由转头望着她。 千玉楼被那小眼神瞧得心生愧疚,速度剥出另一个,塞到他的小嘴儿里。 洛麟羽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 殿内伺候的小豆子,殿外轮值的太监和侍卫,听到他们皇上的笑声,都露出喜悦笑容,和捡到金子一样高兴,感觉整个皇宫都跟着活了过来。 小豆子双眼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多久没听到皇上的笑声了啊! “咱们这边的人,恨不得自家孩子三岁能读经,七岁能作诗,个个巴不得培养出神童,赤风却恰恰相反,”千玉楼见儿子的可爱小嘴儿嚼吃她喂的虾肉,满眼都是母爱柔情,“他们虽然也是六七岁就开始接受教育,但学得好坏快慢,却无人敦促,全看孩子自己,只要上课的时候别说话,别偷玩,基本上就不会挨戒尺,直到二十岁,才功课繁重,一股脑儿地压上来,进入全面学习。” “二十岁?”洛麟羽是真的惊讶至极,“那要做官的话,得什么时候?” “所以我当时去考官时,完全没有遭到嘲讽和怀疑,”千玉楼笑道,“他们那边,最年轻的县令,也有二十五六岁。” 洛麟羽看向宝儿:“如此宽松的教育环境,我家干儿子有福了。” 话刚落音,宝儿竟从雪奴腿上滑下来,跑向她:“干爹!干爹喂!干爹喂!” 洛麟羽立即伸手将他抱到怀里:“好,干爹喂,不然等宝儿走了,干爹想喂也喂不着了。” 说完,眼睛竟有些潮湿起来。 千玉楼看出他对自己儿子的不舍,目光更加温柔:“我们会回来的。” 洛麟羽点点头,没再说话。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叹了口气,千玉楼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册子:“哥们儿,因为这趟是秘密出行,就没带什么礼物给你,这是我亲手记录的赤风国风土人情,还有我亲手画的赤风地图,不管你用不用得上,都当作礼物了。” 喂宝儿吃饭的洛麟羽猛然抬脸,感动道:“玉楼有心了!” “这话客气,”千玉楼摆摆手,“咱俩是你为我、我为你的好兄弟,不能说这见外话。” “好,”洛麟羽的表情格外柔和,“等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咱们再畅饮。” “绝对没问题!”千玉楼豪爽地一挥手,“秀橙给脸不要脸,好言好语却不肯借道,如今被老娘分成两半,硬生生打出一条通道,看他还傲气嚣张不!” 洛麟羽不由问道:“你才做官不久,是怎么说服赤风朝廷出兵的?” “太容易了,”千玉楼奸笑,“老娘提倡远交近攻时,没被重视和采纳,不曾想,有利于我的大好形势却送上门来,黄石和青鸾先后用兵,对秀橙两边夹击。这种情况,赤风能忍住不分一杯羹?” 洛麟羽失笑:“真是没一个傻的,个个都想趁火打劫。” “谁说没傻的?我看你就很傻,”千玉楼将格食~~也就是烤豆粉裹羊杂夹到雪奴碗里,“这么好的形势,你怎么不出手?你若出手,咱们就能把秀橙分了。” “然后呢?因为天高皇帝远、够不着管,再被人成天造反?”洛麟羽摇摇头,“不是忙着安抚,就是忙着镇压,我可不想操那个闲心。本就是异世一缕孤魂,死了还不知又转哪儿去了,何必没事找事、给自己找那份累受?” “听你这么一说……”千玉楼顿住筷子,“好像也有道理。到处算计,成天奔波,还真不如安安分分享受一世。” “人各有志,命也不同,”洛麟羽望着她笑,“你这文武双全的人若不折腾折腾,也对不起全人类,对不起你自己。” “我呸!”千玉楼没好气道,“你这不安好心的家伙别给我戴高帽子,要说文武双全,你只比我强,不比我逊色半分,怎么不见你瞎折腾、好对得起全人类?” 洛麟羽哈哈大笑。 两人边吃边斗嘴,一切似乎又回到从前。到吃完饭宴散之时,心情都极好。 千玉楼戴上帷帽,洛麟羽却临时改变主意,留下宝儿:“今晚的时间都留给你们夫妻二人吧,让宝儿陪我睡龙床。” 雪奴一惊,只觉不妥,千玉楼却笑嘻嘻地拱手:“那便多谢兄弟成全了!” “赶紧滚,”洛麟羽撵人,“抓紧时间滚蛋,别浪费良辰美景。” 千玉楼哈哈大笑。 两人走后,洛麟羽为防宝儿被吓到,一进入内寝,就给木头人下命令:“木离焰,今晚你在外殿休息,不许随意走动。” 成天戴着白纱帷帽的木离焰无法开口应声,却立即向外走去。 洛麟羽轻叹一口气。 若非戴着帷帽,面对那么逼真的脸,她还真的难以做到语气生硬地下命令,若玄华此刻还活着,她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再说的。 宝儿还是第一次和干爹一起睡觉,不但毫无哭闹迹象,还很兴奋,在床上打着滚翻来翻去,玩累了才伸展四肢躺着不动,听干爹讲故事。 干爹的故事比爹爹还多,讲得比爹爹还有趣,他那小脑袋都听入迷了,愣着缠着干爹一个接一个讲到半夜,才实在撑不住,瞬间睡沉。 洛麟羽伸指轻轻抚了抚他的小嫩脸儿,并无睡意:若玄华还在,自己也能在安排好国事后,出宫去隐秘之地服下解药、为他生儿子吧? 想到这,她的鼻子不由一酸。 第499章 太妃的黑猫墨染 两日后,神清气爽的千玉楼带着容光焕发的雪奴走了,被哄骗着抱上马、没有哭闹的宝儿也走了,深宫里的少年帝王更加孤独,雪发在夜里似乎更白了。 但她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慵懒地斜靠在床头或椅背上,散漫而沉静。 若非身为帝王,需要在臣子面前端着,她根本不喜欢言行举止都像受过礼仪训练的人形木偶。在她眼里,一切优雅姿态,皆是高级的装模作样。 所以当她一个人或者身边只有心腹太监时,她便会放松下来,就像全身没了骨头,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谈璟瑶等名门闺秀、独对乐小绚感兴趣的原因。 大家闺秀虽被教得举止斯文,礼节周到,却刻板做作;乐小绚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有血有肉,令人感觉真实。 懒懒抬臂,看似随意地翻阅千玉楼一字一字辛苦写出的赤风笔记,她的眼前仿佛呈现出如同布达拉宫的教廷,这一代的清教教主虽为佛门中人,却因一己私欲而和朝廷钩心斗角、力保已握在手中的政治权力~~身为主张禁欲的最大教派教主,竟公然迎娶名门之女,还生女育子,若失去权力,会是什么后果? 另外,其他教宗的教主、宗主势力虽然较弱,却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赤风皇帝之所以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拜制造出新式攻城器械的千玉楼为将,领兵出击,这便是其中一个原因。 开疆扩土后的新地盘,将不再受各个佛教势力的影响,完全由朝廷掌控。 当然,她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 她思考的是,要不要建议好像对世俗男女动了凡心的普真去赤风国。 赤风国某些教宗的僧人可以娶妻生子,这对他应该很合适,既能摆脱血融咒,又能享受爱情和家庭。 虽然她知道他爱的是她。 但感情这东西,并非不能转移。 尤其是男人的感情。 普真不能和玄华比。 玄华对她的爱,深厚而牢固。 普真却刚刚涉入,且还是血融咒的关系。所以抽身的话,应该很容易。 想到玄华,她不由忆起自己离开行宫后、前往洛凰观的事。 没错,那几日,她并非都在行宫。 除了来回路上所用的时间,另一部分,都耗在了洛凰观里。 准确的说,是耗在玄华的屋子里。 她睡他睡过的床,坐他坐过的蒲团,抚摸一切他用过的简陋之物,然后默默流泪,偷偷哭泣,像个思念又无助的孩子。 然而哭过之后,她还必须自己擦干眼泪,恢复人前常态,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脆弱~~虽然白发已代表她最大的脆弱,遮都遮不住。 自从出事后,张天师一直都未再回观,而玄华,也将永远不会再出现。 对武林一向颇有手腕的卫天府,依然没能找到凶手,亦无任何线索。 这是上天在告诉她,求人不如求己么? 如果亲自出马能有结果,她倒愿意将老爹请回来重坐皇位,自己去寻找线索,哪怕倾尽一生的时光与精力。 毕竟她急着登基的原因,就是为了拥有最大力量追查凶手。 可如今,这股力量却没起作用。 一页一页粘成书的厚册被看似散漫、实则小心地放在床头,她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玄华,为何连我坐你的蒲团、睡你的床,你都不能入梦给我一点提示呢? 她忽然觉得累而孤寂。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应该是老太妃的猫。 她睁开眼。 果然是它。 纯黑色、不带一丝杂毛的墨染。 “过来。” 她支肘撑着脑袋,朝它招招手。 墨染迈步。 猫儿走路,一般都会觉得甚是轻盈,但因墨染全身浓黑,便令人有种夹杂压抑和不吉的沉重感。 洛麟羽却视它为吉祥物。 “上次帮了我,还没谢你,”她看着来到床前、抬头仰望的黑猫眼睛,“听说猫有灵性,所以我也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不管有意无意,你都算帮了我,若你需要什么我能做到的,可以用你的方式告诉我。” 墨染静静看着她,半天才“喵”的轻叫一声,又忽然跳上床,在床尾把自己盘起来,眼睛时眯时睁,温顺而慵懒。 洛麟羽正觉奇怪,小豆子忽在门外急禀:“陛下,皇祖太妃不行了!” 嗯? 洛麟羽眼睛陡睁,不由望向黑猫。 墨染却看着虚空,目光里只有看透世事的淡然。 能从猫眼里读到情绪,洛麟羽甚是惊奇,因为她一向觉得“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纯属鬼扯淡。没有他心通,有几个敢拿自己性命或父母儿女发毒誓,说自己真能通过眼睛看透对方内心? 然而此刻,她却似乎清楚看到墨染从眼神流露出的东西。 喵了个咪的,人她都看不透,猫她倒觉察几分。 呃……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得去看那最经活的皇祖太妃。 她起身往外疾行。 整个后宫都空了,唯有不愿走也受不得颠簸的皇祖太妃继续居住在僻静一角,和往常一样不争不要,不吵不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念经养生。 因为从不在皇祖父面前争宠献媚,便也没有一儿半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懦弱的女人,却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熬死许多人,活得最久。 这让她想起云淡风轻的林依蔓和胆小懦弱的叶知秋,抛开自己和阿娘,不知她们会不会成为笑到最后的女人。 能做到真正不争帝王恩宠、淡薄一切名利的女子,是极其令人佩服的。 不管初心到底是什么,能在时刻充满诱惑和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坚持下来,就极为牛掰,值得人尊重。 自从洛麟羽登基后,老太妃就升级为皇祖太妃,但所住之地,依然在皇宫一角的青青竹园里。 竹子青翠而纤细,风吹过,如美人柳腰柔柔摆动。 竹园的对面是长形花圃,两者之间,便是通往三间小屋的路。 路由石板铺砌而成,洛麟羽大步疾行,任由太监们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皇祖太妃躺在不宽的单人床上,见洛麟羽匆匆赶来,竟露出一丝笑容。 她的脸上布满皱纹,但她的眼睛,却不像普通老人那般浑浊。 “皇祖太妃,”洛麟羽对这并无多少感情的老太太既不亲热,也不疏远,走到床前时,她短暂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床沿,拉起老太太枯瘦的手握住,“听说您找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您宣几个太医来把脉瞧瞧可好?” 皇祖太妃摇摇头,翻转骨节如竹的手反握,声音慈祥:“我这老太婆已经活得太久,该走了,即便是御医来,也留不住。” 洛麟羽微微颔首:“那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皇帝,”皇祖太妃对她不虚不假、直言不讳的反应很满意,看着仍显稚嫩的少年,眼中含笑,“老婆子临走之前,有两事相求。” 洛麟羽面容温和:“皇祖太妃不必用求字,您若有什么未了心愿,便只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尽力。” 皇祖太妃轻轻点头,缓缓说出自己的愿望。 洛麟羽静静听完,全部答应。 皇祖太妃满足地闭上眼睛,无病无痛地安详离世。 洛麟羽看着这个既信佛又信道,既不信佛,亦不信道,对什么都信而不迷的理智老太太,一时感想颇多。 皇祖太妃,墨染,我会帮你照顾好它的。 ------题外话------ 第496章修改无能力。没有特殊描写,连亲吻都没有,连续改到背离原意,都不能通过。所以就这样吧。随它去了。 第500章 沸沸扬扬僧情诗 “雪奴,你不问临走时,洛麟羽对我附耳说的是什么吗?”连续跑马三天后,千玉楼终于在歇息时主动问道。 她明白雪奴是因为信任她,才没有太强烈的好奇心,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问,她却想说,也必须说。 雪奴温柔浅笑:“说的什么?” 既然她想说,他就问。 “缩骨术,”千玉楼扭脸转往凌云城方向,幽幽道,“她居然会缩骨术,还将缩骨术的修炼方法口授给我了。” “缩骨术……”雪奴不懂,“是门武功吗?” “算是吧,”千玉楼重新看向自己的小男人,“习了它,我能改变高矮胖瘦及容貌,连你都无法认出。” 雪奴陡然睁大眼,随即忐忑:“那、那……” “放心吧,我不会让我最爱最爱的夫君认不出我,”千玉楼伸臂一把揽住他,“若我早就学会缩骨术,这次也不用头戴帷帽、遮遮掩掩来大正了。” 雪奴仿佛明白了什么:“用处很大?” “嗯,”千玉楼微笑,“很大。” 雪奴半晌才道:“洛麟羽他,真的是个好人,对我们一家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我留在赤风,并不仅仅是因为受红衣无脸人威胁,而是心甘情愿想为洛麟羽做点什么~~虽然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远在赤风能帮到他什么,”千玉楼想挠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赤风那地方不错,咱们就当全家出国旅游了。” 雪奴露出笑容。 两人一同看向在旁边踢腿玩耍、无意识中舒展筋骨的宝儿,满脸幸福。 天地再大,最幸福的事,也不过身边有个他/她,和他/她有个娃。 有这么两个人,走到哪里都是家。 团聚后的夫妻俩甜甜蜜蜜,一家三口快马赶往边境,洛麟羽这边却在为皇祖太妃举行简单的葬礼~~在仙桃山择地,直接埋进去,不要任何陪葬品。 这是她的第一个愿望。 洛麟羽可以满足。 第二个请求更简单:接手墨染。 洛麟羽也答应了,让它成为御猫。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是一只虔诚修炼、却始终无法得道的猫。 皇祖太妃也不知,不然不会将一只修炼多年的猫托付给她。 猫的名字很好听,墨染。 可到了洛麟羽手里,就比较惨了。 洛麟羽叫它小黑子。 果公公初次听到时,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就乐了。 但他好像看见墨染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揉揉眼睛,果然是一时眼花,墨染分明和普通猫没什么两样。 于是转身去寻十二神兽,那些小家伙的身体和翅膀好像长大了些,比以前更漂亮,也比以前更能吃了,若非属于皇上,吃住宫里,平常百姓真养不起。 洛麟羽批完奏折后没有撸猫。 她从未养过猫,便无那个习惯。 白日里,墨染除了吃,就是把自己盘在某个地方,或龙床,或软凳。 而一到夜晚,它便没了踪影,直到快天亮,才重新出现。 对于它的行踪,洛麟羽不管不问,只提供食物和栖身之地。 其实也顾不上问。 春闱在即,凌云城已聚集东西南北各地赶来的学子,从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对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之人,拼命读书、参加科考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考上了,功名利禄;落榜了,只能再等三年。这三年的时间里,要么家人继续供养,要么自己先找个差事糊口。 因二月初九就正式开考,路程远的外地学子在年前腊月甚至冬月就出发赶往京城,至正月下旬,基本到齐。 在所有赶考学子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在京城有亲朋好友可借宿,大多数外地考生都住客栈,而他们互相结识后,也会为省钱而搭伙合租便宜民居。 考前的时间,有的埋头苦读加紧复习,有的则视其为一种联络机会,在互相走动邀请中,三五成群地或游街看景,或举杯吟诗,尽行风雅之事。 当然,这些文雅之事的背后目的并不单纯,少数头脑灵活的学子,是希望能在公开场合多出几次风头,成为凌云城上流社会人士的闲谈话题,继而被时不时邀请,参加名流宴会,吟诗作赋,与著名诗人、贵族等有幸结识。 而一旦挤进那个圈子,便能在一群文人的互相吹捧下,知名度越来越高。 知名度高,就会引起各方甚至主考官的特别关注,这对参考学子来说,是相当有利的,尤其是没有可靠关系、强大背景可利用的学子。 当然,也有前往美人坊喝花酒的自诩风流倜傥者,更有避开众人独自拜见朝中同乡的蝇营狗苟之辈。 除了涉及会试诸事的各种猜测,可谈论的话题很多,而今年,在众学子和百姓口中长盛不衰的话题,却是一位和尚写的两首僧情诗:孤僧独步往东游,风影难遮姝路求。智觉本已驱三垢,昨夜骤添思羽愁。 另一首无名诗的内容则是: 晨暮经香诵我佛, 情魔入心渐知薄。 憾手折尽离别柳, 点滴善忆阿难陀。 佛教信众或对佛经有所了解之人,一般都能看出,第一首诗中的智觉二字,应出自菩提之意译觉、智、道。 三垢则是三毒~~贪欲、嗔恚、愚痴三种烦恼的又称。 在佛教,一切烦恼皆通称为毒,然,此三种烦恼通摄各界,系毒害众生出世善心中之最甚者,能令有情长劫受苦而不得出离,故特称三毒。 而第二首中的阿难陀,乃佛陀的堂弟阿难,出家后为佛陀侍者二十余年,善记忆,佛陀说法时,他听后皆能记诵,被誉为“多闻第一”,为佛陀十大弟子之一。 除了佛教专用词,两首诗写得可说是通俗易懂,一眼即明:这个早晚念经、一心奉佛的和尚,已经爱上某个女子,动了凡心,并在无奈又痛苦的离别后,像阿难陀一样日夜回忆思念心爱之人。 遗憾的是,他们虽能从诗中看出作者是个和尚,却不知到底是哪家和尚,更别提姓甚名谁、法名法号。 略微可弥补遗憾的是,他们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中,定然有个“羽”字。 但他们,打死都不会联想到当今帝王头上。 不过,无论如何,和尚写情诗这件事,都够人们茶余饭后或大嚼特嚼,或细推慢品,在兴致勃勃中不断做出各种或劲爆或缠绵的剧情猜测。 尤其是那毫无雕刻痕迹、一气呵成的石间字,已被武林人确定为力透指尖的真气所写,这一点,更为震动人心。 一个和尚,一个内力深厚的佛教和尚,一个本该身心纯净的和尚,竟然在修行中结了俗世情缘,继而贪恋红尘。 然而,正是这份诚挚而深重的痴痴爱恋,如同花儿终于盛开的爱恋,却更被文人所喜。 尤其是风流多情的文人墨客。 如此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绝对是引发诗潮、灵感汹涌的作诗好题材啊! 日子过得千篇一律、久之无聊的百姓也有了新鲜话题,宅内宅外、大街小巷,皆对此事津津乐道,议不知疲。 在凌云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事,自然也会进入洛麟羽耳中。 她微微抬头,仰望天空,久默无语。 尚寒的春风中,雪发轻轻飘动。 两人已相隔甚远,血融咒的作用极为浅淡,浅淡到无。 可他…… 普真,你心里,当真生出异性之情、男女之爱了吗? 第501章 科考新规逼人急 身为帝王,洛麟羽没在普真情诗的情绪里待太久,因为今年的科考,关系到京都内外官员的换血。 一朝天子一朝臣,父皇的人她不会全换,但受她洛麟羽新帝皇恩、值得录用的真材实料必须有位置。 春试共三场九天,二月初九开考,十二日、十五日为第二场和第三场。 能从会试科考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就在众学子积极备战、礼部也做好各种准备之时,一个消息炸得考官和考生措手不及。 皇上突下旨意,实行考生糊名制,并将以誊录方式,由皇上临时指派专人抄录考生试卷,以抄本送往评级。 另外,订立锁院制度,并临时增加委派六名主副考官,于开考之日进入集英院,考试结束发榜前,所有考官不得离开集英院,亦不得接见任何宾客。 一石激起千层浪,家境贫寒,或者没有歪心思、只想凭真才实学获得功名的考生,尽皆高呼吾皇英明。 而使银子贿买考官作弊的考生则后悔不迭、顿足不已~~这等于花出去的钱基本上是全部打了水漂! 收了贿赂的考官更是一脸懵。 继而心焦又惶然。 这简直是将他们置在火上烤啊! 收了钱,却办不成事。 而且皇上此举让他们感觉临时进入考场的六名考官,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自己的权力则将被架空! 坐在御书房的少年帝王一声冷哼。 大正国的科举制度,五十年前才实行,所以各方面还很不成熟,而其中一个方面,就是审卷子不糊名。 这样的话,判分的人便都知道自己在给谁打分。如此,自然是青睐谁就给谁打高分,也最容易收受贿赂卖人情。 如今连设几道防火墙,看你们还怎么行贿受贿徇私舞弊! 临时任务一出,礼部顿时忙得四脚朝天,连夜加班准备浆糊和遮盖考生名字的长方形白纸条。 开考的前一天~~初八夜里,被罢官在家的李和平激动而兴奋。 皇上居然派贴身太监传密旨,让他次日进入集英院,为六名增派考官之一。 “果公公!”李和平接旨后,亲手奉上银两,“还望公公多加指点!” “李大人,皇上的用意如此明显,即便我这愚笨之人,也知不能在此刻触皇上的龙鳞,以免落得被杖毙的下场,”球果子却是对银子连看都不看,“您若还记得老一套,不能帮皇上革除科考中的弊端,不仅之前所做皆成无用功,重返朝堂的希望也彻底没了。” “老臣惭愧!老臣受教!”李和平顿时一身冷汗,深作一揖,“多谢公公!” 球果子转身就走,毫不停留。 他和小豆子被差遣深夜出宫、分头传达密旨时,皇上特意说过:不许收受接旨之人半个铜板。 这说明皇上一直都知道太监出宫传旨时能得到好处,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如今开口叮嘱,便是格外重视此事。 皇上就是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所以别说银子,即便送金子,他也不敢要,不然有命拿,没命花。 出了李府,他又在石亶和马诚两名千牛卫的保护陪同下,前往户部司员外郎芮清平家。 芮清平刚从地方升京官不久,所以芮家并不在东部贵人坊区,而是住在普通百姓及贫民的南坊。 三人经坊门到他家,只见他租住的庭院已被辟成菜地,屋里更是简陋无比,其妻头上仅一支挽发木钗,一双儿女也身着素布衣衫,他自己除了不卑不亢的态度,竟没有一点当官者的气派。 球果子心道,难怪皇上说他清廉、让我客气礼待,这家徒四壁的,要啥没啥,几件桌椅家具还都是旧的,翻遍整个帝都,也找不出这样的京官府邸,九品之家都比他强。 衣着朴素的芮妻行礼后带着孩子回避,球果子这才传达皇帝旨意,末了道:“皇上说,虽然誊抄让批卷打分者连辨认字迹也不能,但今夜到明晨的紧张时间里,已经买通关节、有了利益关系的考生和考官情急之下,很可能会连夜见面,约定以特定句子或字词作暗号。芮大人,你明白皇上的意思吗?” 闻听此言、心中无比佩服的芮清平一脸冷肃:“微臣定会留心!” 球果子道:“皇上说了,只要有证据,尽可上奏,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但凡涉及作弊,就绝不宽恕!” 芮清平的眼睛湿润了:“吾皇英明!” 有了皇上的几项新举措,没有亲族在朝中的寒门学子才算真的出头有望。 球果子看了眼他肌肉紧绷的脸,满意地告辞离去。 二月初九,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在集英院门口排起了长队,接受登记和检查,以防冒名顶替和夹带作弊。 很少有人注意到东边的角楼上,一道修长身影正负手而立,远远望着这边。 除了妖芷钰。 洛麟羽虽然束发戴冠,但从帽沿垂出的几缕白发,和那超乎常人的身高,却让他仅仅一眼,便知是谁。 他伸手轻轻捅了捅陪他排队的梨静若胳膊,用眼神示意。 梨静若扭头后顺其目光看去,也立即明了,不由露出温柔笑意。 那是他愿意付出毕生精力辅佐效命的皇帝,年轻、仁德,又极有手段和魄力的一代明君。 洛麟羽看着十年寒窗无人问、期盼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各龄学子被官吏吆喝着搜身,心里叹了口气。 书生被搜身的确有失尊严,甚至有种羞辱感。可在这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异世古代,又必须实行。 搜身尚且有胆大之人利用衣服鞋袜夹带,不搜就更不得了。 没办法的事。 除非自己化妆成小吏用他心通~~ 嗯? 好像…… 有点儿可行度? 若普真在京城的话,两人一个遮住白发,一个遮住光头,正好搭档。 或者从佛道两家再找个已成功修习他心通的人,配合普真。 这样,既能知道谁想作弊、如何作弊,又能让正直考生体面进场。 唇角微微勾起。 这真是个好主意。 今科来不及,但三年后必能做到。 正想着,目光突然一凝,刚刚勾起的嘴角瞬间收敛。 第502章 蔺衫茵和蔺染尘 洛麟羽看到官吏对夹带考生的故意忽略和放行,却没发作,只冷笑一声。 不上头的好酒,都是爆发后劲。 而另一边的普真,正遇上纠缠他的无夫女子。 “好美的和尚!”快天黑之时,一家大宅门前,年轻女子直直盯着普真,被迷得眼珠子一动不动,“别说一顿饭,即便在我这儿长期住着,我都答应!” 普真双手合十,垂下眼眸。 “大师就只化一顿斋饭么?”女子的眼神闪了闪,大胆地将身体靠过来,声音娇媚,“不如连我也化去了吧!” 普真移步闪避,转身就走。 “和尚别走!”女子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我家虽非大富大贵,上好酒菜却置得起,你进屋稍等片刻,我很快备来!” “多谢施主,但不必了,”普真挣了挣,“请施主放手。” “不放!”女子竟用撒娇的语气,并嘟了嘟嘴,“除非你进屋吃我的饭。” “贫僧不饿了,”普真看了眼那只没做过粗活的白皙小手,“施主请自重。”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留你吃顿饭,”女子言不由衷,“你若不喜酒宴,我就让人为你另做素斋,可好?” “蔺衫茵,你又要害谁?”两人正拉拉扯扯,宅里突有男声传出,紧接着,一道清瘦似风吹即倒的身影现在门内,语气嘲讽,“怎么,连和尚也不放过么?” 普真回首看去。 只见一相貌堂堂的俊美公子立在那里,容颜和女子有几分相似,应是姐弟。 果然,他刚想到这里,女子便娇俏一笑:“好弟弟,你不去房间休息,到这里来管姐姐的闲事做甚?回吧!” “你已经养了两个在府里,连我也……”男子面露悲愤,“这么多人,还不够伺候你吗?连和尚你都下手?” 蔺衫茵笑容一收:“姐姐的闲事,弟弟还是莫管的好,否则……” “否则怎样?杀了我吗?”男子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你害了我的娘子和孩子,你以为我还愿意活着吗?若想杀我,便杀啊!来啊!来杀啊!动手啊!” 普真的双眉不由微微蹙起。 他心通里,男子的所思所想一览无余。 这女子竟对男人妻妾成群很不服气,要用金钱和身体换来两者平等。 只是,若她思想和目的当真如此单纯倒也罢了,可她竟连自己的堂弟都不放过,为了霸占他,不惜使用心计和手段借刀杀人,除掉堂弟未过门的妻子。 而那女子,当时已怀有身孕。 一尸两命! 她虽不是杀人凶手,那母子二人却是因其诡计而死! “施主有话好好说,莫要激动,”普真决定留下来探查真相,“女施主只是敬奉我佛,欲留佛门弟子舍些斋饭而已。” “对对对,正是如此,”蔺衫茵立即笑吟吟地附和,又将普真往里拉拽,“大师快里面请!” “施主既敬我佛,就请放手,”普真淡淡道,“否则有失体统,佛祖会怪罪。” 蔺衫茵不舍地松开手,眼睛却紧盯着他,生怕他趁机跑了:“那请进屋坐。” 普真颔首迈步,经过男子身边时,男子突然抓住他的小臂:“不要进去,否则你会后悔的!” 普真淡淡一笑:“善恶皆有因果。” 男子一愣,随即松手摇头,悲怆不语。 普真没有劝慰,径直入内。 蔺衫茵欢喜不已,扭着腰肢将他迎进正厅,又令人上茶,速做斋菜。 茶水端来时,蔺衫茵竟从婢女手中接过,亲自送到普真面前:“大师请!” 普真只好伸手去接。 蔺衫茵却借机触摸他的手指手背。 普真的手一缩,茶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杯碎汤洒。 “哎呀,大师可烫着?”蔺衫茵掏出绣帕包住他毫发无伤的手,往自己心口贴,“若烫到大师,可是我的罪过!” 手被握着有意无意碰触那胸前高耸,普真却面色沉静,无动于衷,淡淡抽回手道:“施主若敬佛祖,亦当敬佛门弟子。” “敬,敬,当然敬,”蔺衫茵脸不红,心不跳,笑着坐到主人座位,“不敬怎会如此虔诚、专门为大师做斋食?不仅特备素斋,为表诚意,一会儿我还为你盛饭、陪你享用呢!” 普真闭上眼,欲捻佛珠,却腕中空空,这才想起念珠被他送给了洛麟羽。 想到那女子,脑中便立即现出她的容颜,幼时的,现在的,各种影像交替,活泼的,聪慧的,可爱的,威严的…… 他的面容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再美的女子他都能做到不动心,唯独她,让他定力俱失,无法抗拒。 他并不否认开始是因为血融咒,但后来的感情,他可以肯定属于自己的内心。 他爱她。 爱上了那个聪慧到不可思议、且胆大包天敢抢皇位的女子。 爱字蓦然出现在脑中,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随即,甜蜜倾覆过来,将所有情绪替代、掩盖。心里所保留的感觉,也只有他亲吻自己时的余温。唇瓣的柔软,亲吻时的交缠,每每想起,都无不甜蜜。 “大师在想什么?”蔺衫茵的声音带着一丝邪恶在耳边响起,继而低至暧昧,“在想什么好事情?嗯?” 普真猛然睁眼,见蔺衫茵的脸距离自己不过半尺远,立即面露厌恶地挥手将她扫开:“贫僧只是想到我佛三十二法相,心中喜悦,施主何故靠近贫僧?” “三十二法相?”蔺衫茵咯咯脆笑,“我看是和某个女子心神荡漾吧?” 普真欲开口否认,却又双唇紧抿。 “别不承认,”蔺衫茵笑得更加灿烂,“即便你闭着眼睛,我也能看到你想那女子时露出的温柔表情,然后被我一打断,脸也红了。啧啧,和尚偷偷想情人,这事儿别说亲眼目睹,哪怕仅是想想,就够令人兴奋!” 普真有些羞恼,起身欲走。 “哎哎,哪儿去?”蔺衫茵朝门口呶嘴,“饭菜已备好端来,此时离开,大师怎对得起为你忙碌的辛苦众生?” 普真竟无言以对。 蔺衫茵将他往食案边引:“大师请坐!” 普真正犹豫,那名男子~~蔺衫茵的堂弟带着另两名美貌男子走了进来。 于是他选择继续留下。 羽儿喜欢断案,既然遇上,即便不能帮她破了,也该有个详细案情呈上。 蔺衫茵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淡淡看着她那清瘦堂弟:“蔺染尘,你们这是何意?专门过来扫我的兴吗?” “不,”蔺染尘的脸已无任何情绪,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僧人不能饮酒,姐姐怎能尽兴?我们三个,是来陪姐姐喝酒助兴的。” 第503章 蔺染尘与卯家女儿 普真坐享斋食,蔺衫茵于侧旁劝酒,普真不为所动,只静静吃饭,久之,蔺衫茵自觉无趣,便也罢了,转而和蔺染尘三人隔空举杯,一饮而尽。 蔺染尘淡淡应对,另二人却面露不同程度的谄媚讨好之色。 普真知晓,这三人如此听话,并非仅仅因为蔺衫茵家中富有,而是宅院养有若干打手,谁若不从,必被武力教训。 身体上吃几次亏,心里也就驯服了,这和养骡子养马一个道理。 没有动物不怕打,人也一样。 普真知道自己若不顺着她的心意,打手必被召唤出来,强行胁迫。 然而他并不在意。 那些护院虽能配合钱财困住三名男子,却远非他的对手。 他静静吃着饭,默默施展他心通,将每个人的心思都尽收眼底。 如此,到吃完饭时,对这座大宅和蔺衫茵的了解,又增加许多。 “衫茵姐姐,我娘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看看她,”身穿水绿衣衫的俊美男子敬酒后道,“望衫茵姐姐给假几日,允我回去一趟。” “回去就不必了,”饮酒后的蔺衫茵面色红润,语气却凉薄,“身体不好,找医师看看便是。去账房取二百两银子,算是我替三夫君尽了孝。” “是,”绿衣男子微露失望,“多谢姐姐。” 普真却看到他心中的欢喜。 母亲的身体健康只是借口。 他的本意,就是要银子。 蔺衫茵出手大方,能有理由多要,就多要一些。 人自己白睡,每月还有银子拿,此外,隔三差五还能寻个由头另索一些。 不用辛苦养家,还有丰满貌美的女子相陪,这样的神仙日子,几人能得? 蔺衫茵虽非自己妻子,且要与他人共享,但不知有多少男子嫉妒呢。 别看有的人嘴上辱骂、满脸看不起,心里却是恨不得取代他们的位置,好让美人金银一夜到手。 普真知其心思,却未生鄙夷,反倒同情,哀其不幸。 财、色、名、食、睡,财为五欲之首,果然是极有道理的。 蔺衫茵与三人推杯换盏,眼神却时时落在普真身上。 准确的说,是几乎没离开过他的脸。 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和尚。 这张脸,简直是百看不厌。 可再如何心痒难耐,也得先让人吃饱饭,不然玩耍起来没力气怎么行。 她这边一厢情愿地想着美事,普真却在终于放下碗时道:“女施主慈悲,是否能为贫僧准备四个蒲团?” 蔺衫茵懵圈:“做什么?” 普真简洁答道:“诵经。” 蔺衫茵感到头大:“吃完饭不睡觉,诵什么经?” 普真解释曰:“佛门弟子的习惯。” 蔺衫茵皱眉:“那又为何要四个蒲团?” “佛门弟子要尽量做到每日一布施,贫僧赶路不停,未行善事,所以……”普真双手合十,“贫僧想对三位施主世间法施,以积功德。” “什么世间法施,”蔺衫茵听不懂,一头雾水,继而有些不耐烦,“你要日行一善,并不难,” 她突然面露诡异邪笑,“今夜子时之前你若能让我高兴愉悦,也算一桩善事。” 普真知她话中所指,微愕之后,却淡淡点头:“三位公子闻经心悦,便等同于女施主心悦。” “闻什么经?心什么悦?”蔺衫茵顿恼,耐心也尽失,“没人想听你念经,马上沐浴,准备安睡!” “既然如此,贫僧只能另寻他人了,”普真站起身,不受其胁迫,“多谢女施主的款待,贫僧告辞。” 说罢,便转身抬步。 “想走?”蔺衫茵快速起身将他拦住,“外面天已黑透,你此时出去,不知情的人定要说我蔺衫茵不懂礼数、深夜逐客。和尚,我看你还是留下来暂住一宿吧,别让我落个不近人情的坏名声。” 普真没有强行往外闯,只道:“那就让贫僧为他三人念经说法。” “你!”蔺衫茵气恼,“你这和尚怎么如此死脑筋?非要念经不可吗?” “是,”普真坚持,“或者只留蔺公子一人亦可,半个时辰就好。” 半个时辰,好像并非不能接受,蔺衫茵微蹙双眉:“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就行是吧?” 普真合掌垂眸。 蔺衫茵将这当作默认,略略思索,便带着微微恼意答应了:“算了算了,就给你半个时辰!” 她伸手依次指向三人,“蔺染尘听他念经,你们两个伺候我沐浴。” 蔺染尘颔首不语,另二人立即起身,过来一左一右陪她走出厅堂门去。 普真见三人身影消失,方才转身。 蔺染尘定睛看着他:“大师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施主聪慧!”普真微微一笑,“施主若能将之前所言娘子婴孩的前因后果说与贫僧听,兴许,贫僧能为施主做些什么。” “你?”蔺染尘摇头苦笑,“你一个出家的和尚,能为我做什么?” “施主远离京城,不知京中之事,”普真表情温和,“帝都百姓,人人皆知和尚普真为护驾而受伤,被皇上特许居于宫中,并亲自为他上药包扎。” “哦?竟有这等事?”蔺染尘果然目露吃惊之色,随即疑惑,“可这跟你有何关系,你又不是~~” 他的双眼陡然大睁,“大师法名?” “大师不敢当,”普真身子微倾,“贫僧普真。” 蔺染尘噌地站起身,作揖行礼:“大师请恕在下眼拙,高人近在眼前却不识!”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不必对贫僧身份存疑,”普真看透其内心,微笑道,“陛下心系万民,在贫僧伤好出宫时,特嘱贫僧若继续红尘修炼,务必帮她暗访民情,有冤申冤,有贪除贪。” “吾皇万岁,吾皇英明!”蔺染尘朝天拱手,“如此看来,大师您的武功应是极高的。” 普真微微一笑:“区区十六人,对贫僧还构不成威胁。” “您、您怎么知道……”蔺染尘大惊,“未问未见更未数,便知宅里藏有护院十六人,大师果然是高人!” 说罢,又是躬身一拜。 普真但笑不语,待他拜完起身,才道:“我们只有半个时辰,施主请讲吧。” “是,”蔺染尘语气恭敬,想起未过门的娇妻,和那未出世便被害死的胎儿,不禁双眼含泪,恨意也渐渐显露在脸上,“我与蔺衫茵本是感情很好的堂姐弟,只不过,她的母家甚是有钱,日子过得比所有人都富裕奢侈。嫁到高家后,高家人又先后病逝,最后连她丈夫也撒手人寰,偌大家产,竟尽落其手。外人皆说她有克夫命,不仅克夫,公公婆婆等夫家人也被尽数克死,谁娶谁倒霉。” 普真蹙眉:“确定他们都是病死的?” “大师是怀疑蔺衫茵杀了高家所有人吧?”蔺染尘摇头,“其实,我也曾有过这种怀疑,然而并不是。” 普真道:“何以见得?” “给高家人看病的医师不止一个,且我之前曾去拜访,证实高家人确实得了病,且是病了许久才死,并非一夜暴毙,”蔺染尘叹口气,“真不知是蔺衫茵命好,还是他们不幸。” 普真思索着微微颔首:“那施主的妻儿……” 蔺染尘的眼睛又红了:“我那可爱娇美的未婚妻子姓卯,是我外出游玩、经过邻安城时所识。我们互相一见钟情,不问对方身份年龄,便在情不自禁中,有违理法地在一起了。之后,她怀了身孕,我便急急回家,禀告父亲,欲娶她过门,谁知……” 第504章 提亲变成夺命 蔺染尘得知卯家小姐卯静怀孕后,欣喜不已,立即动身返家,欲禀明爹爹,娶她进门。 那天,因逢天黑,又正好路过堂姐家,便拍门借宿。 蔺衫茵见了堂弟,虽知他不是特意过来走亲戚,也异常高兴,美食美酒摆满桌,还亲自陪着,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蔺染尘心里本就高兴,又被感情很好的堂姐亲戚关心,两口清酒刚下肚,便毫不隐瞒地将要双喜临门的事道出。 蔺衫茵听后很高兴,说替他高兴,并要陪他一起回去,免得他回家挨骂。 而蔺衫茵的其他脸色,他当时没太注意,后来发生诸多之事后回想,才觉她的表情曾有过一瞬间的不对劲,只是他未曾在意、也未察觉而已。 蔺染尘的娘亲早已过世,他爹听闻儿子自己跟别人家小娘子互生了情意,还怀了孙子,嘴上虽恼他有失礼教,心里却欢喜得很,加上蔺衫茵在旁维护、替儿子说话,也就表面上骂几句得了。 他本想亲自带媒人和礼品上门提亲,可路程不近,他那身子骨受不得途中颠簸,便让儿子自己带着东西去。 蔺衫茵立即热情张罗,说媒人的事包在她身上,请媒人的钱也由她出,算是为堂弟的亲事尽份心意。 蔺染尘的爹很高兴,也没拒绝这位财神般的侄女,由她全程参与此事。 人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蔺染尘没有姐妹,蔺衫茵大包大揽这么一干预,蔺染尘的爹便省了很多心,任她像姐母般各种周到忙活。 蔺衫茵写礼单,备礼品,找媒人,还另外请了个能说会道的教书先生陪着同去邻安城,说是怕提亲时遇到阻力。 多带个能人,就等于多个帮衬,促成一桩人间美事的可能性便越大。 对此,蔺染尘父子心里甚是感激。 然而,蔺染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行会由提亲变成夺命。 到了邻安城,一行人先找客栈住下,然后按习俗,先由媒人独自上门。 蔺衫茵请来的教书先生陪媒人一同前往,蔺染尘则留在客栈等信儿,顺便照看东西。 两人去了大半天,直到暮色四合时才匆匆赶回,叹气说从未见过卯家家主这样既舍不得女儿远嫁、又极为僵化死板的固执之人,得多上几次门才行。 蔺染尘一听,心里不由有些焦急。 自己这一回一来,加上提亲前做各种准备耗去的时间,若再耽搁,静儿的肚子怕是会越来越明显,一旦被外人发现,定会有损她和整个卯家的声誉。 此事得尽快办成、尽快将人迎进门、娶到家才行。 可这事也不是仅仅着急就能速成的,媒人和教书先生的嘴皮子他都领教过,绝对是死人都能说活的主。 这样的两个人出马若不能立即成事,便只能如二人所说,多跑几趟,用两条腿增加诚心份量。 次日,媒人和教书先生一起出了客栈,待回来时,皆面带喜色,说卯家态度有所松动,看样子能成。 蔺染尘很高兴,特意让掌柜的多加几个好菜犒劳二位。 第三日,他在客栈里焦急等候,满心期待两人带回好消息。 结果,二人如他所愿,回客栈时兴高采烈,说事情办成了,他那未来的岳父已经答应嫁女,且要立即迎亲。 蔺染尘心里一咯噔,面色骤变:莫非…… “对了,”媒人笑得意味深长,“昨日我们进卯家时,那小娘子便遣了贴身婢女过来询问,待得今日我们刚进门,那贴身婢女就说小姐有请。我们虽不明其意,却也不能拒绝,便随她去小姐院子走一趟,不曾想……啧啧,” 媒人笑眼瞧着蔺染尘,脸上的粉快要掉渣,“公子您可真是厉害!” 蔺染尘不知媒人所指,没有贸然接话,也不敢问,怕没事问出事来。 媒人也没继续再说,只叨唠如何迎亲,叮嘱他按照卯家家主的要求,路上不许和卯小姐说话,拜堂之前,不许私见会面。 蔺染尘自然是一一答应,可谁曾想,花轿抬回的根本不是静儿,而是她的贴身婢女倪红! 普真见他愤怒而伤悲,便问:“既非卯小姐,下轿时便能知,那你们是否拜了堂?” “既非她,如何拜堂?”蔺染尘恨恨道,“我欲重新上门,蔺衫茵却将我拦住,说人既然送来了,就先把那骗人的小蹄子留下当牛做马作惩罚,而卯家如此行径,已与小人无异,咱们不必再恪守礼教,直接派人将她偷着接来便是~~小娘子既然喜欢你,又怀了你的孩子,提亲时还很上心积极,暗中接她,岂有不来之理?到时你们夫妻恩爱,孩子绕膝,即便卯父知晓,也无法再反对。” 普真默默听着,没有评价。 “我爹既未开口赞成,亦未表示反对,我知道,按他老人家的想法,定是连倪红也收了,让她做个妾。可我心里只有静儿,哪里能容别人进我蔺家的门?”蔺染尘接着道,“蔺衫茵说得对,既然岳丈对外宣称嫁的是女儿,那么,就算偷偷带走静儿的事被发现,他也只能认下。” 普真点点头。 行走世间、红尘历练的几年里,他亦见过不少事,人间百态,各种嘴脸。 富贵者骄横狂妄有之,虚伪狡诈有之,为利己而利他者亦有之; 贫穷者善良厚道有之,真诚待人有之,丑陋卑鄙无耻龌龊令人觉得可恨者亦有之。 男人多好色,女子多重财。 有人借钱不还,便有人财物受损。 有人忘恩负义,就有人悲伤后悔。 有的全家和睦,有的争吵不休。 当然,也有像蔺衫茵这般垂涎男色、连和尚都想染指的。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将亲生女儿活埋、继而让女仆代替女儿出嫁的可恨可悲之人~~蔺染尘说:“蔺衫茵先派人过去打探情况,不料带回的消息却是卯家小姐已远嫁蔺公子,不在家中。确实不在家中,因为她已经死了,已经被那狠心的男人送到山上活埋了!” 他双手捂脸,呜咽出声。 普真微微皱眉:“此乃极其隐秘之事,若无缜密心思,应打探不到。” “我当时如遭晴天霹雳,一下子昏倒,哪里想到太多,”蔺染尘抽泣道,“我对倪红恨之入骨,不想再看她一眼,正好蔺衫茵跟爹爹说不如让我住她家散散心,也可随时开导,免得我钻入牛角尖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我爹本就担忧,被她那么一吓,就更怕了,立即同意。” 说到这里,他抽出素帕擦了擦涕泪,“在她家休养的一个月里,我瘦了二十多斤,蔺衫茵很着急,想着法儿地哄我吃饭,不是令人去酒楼买,就是让厨妇变着花样儿做,为的就是我能多吃一口,还每天有一半时间陪我说话。时间一久,我自然有些过意不去,又感动于她对我的姐弟之情,便勉强多吃,让自己好起来。哪知,就在我身体刚好两三天之时,突有一日午饭后甚是困倦,稍顷便沉沉睡去,待意识微醒,竟觉身上压着什么。我努力用劲,拼命睁眼,结果却发现,是、是我那好堂姐蔺衫茵!” 普真忽然回想起羽儿受血融咒影响时…… 他默默念起经文。 “自那日起,我便生活在这里,既出不去,也不敢让爹爹知道发生了什么,”蔺染尘吐诉着真相,“直到有天她说漏了嘴,我才知道静儿被活埋的根究。” 第505章 人心感情最复杂 蔺衫茵请的教书先生表面上是去帮忙说话的,而实际上,却是去嘲讽卯家家主、逼他自己对女儿卯静动手。 因为第一天上门提亲时碰了钉子,第二日教书先生便以此为由,向媒人提议轮流拜访,如此,他便有充足的时间大耍嘴皮子,又无媒人在旁碍事。 也就是说,媒人其实和蔺染尘一样,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而这,也是为什么卯父突然改变态度、并将自家女儿带孽种一起活埋的原因。 卯父是凶手,管家是执行人。 教书先生以嘴为刃,他和聘请他的蔺衫茵才是这件事最大的始作俑者。 然而,即便事实真相全部爆出,他们也只是被人们在道德上予以谴责,在律法上,却不负任何责任。 当然,能做出这种事,也别指望着他们自己受自己良心谴责了。 教书先生被利欲所熏,已无良心。 蔺衫茵被感情色欲蒙了眼睛蒙了心,早就失去良心这个词的意识。 普真听完整件事的始末,唯有叹息。即便他不精通国之律法,也知律法难以奈二人何。除了卯父及其管家,无法追究到别人身上。 只是,蔺染尘既已知晓真相,又为何不采取半点儿行动? “实不相瞒,我也是十天前才知晓,”蔺染尘被问到时,面容悲戚,“我跟她吵,跟她闹,想去邻安城找那两个狠心的男人算账,可哪里都去不了。这座大宅,就像被凶狼恶狗轮流看守的华丽牢笼,我们三人谁都出不去。” 普真看着他:“施主若想离开这里,贫僧倒可以带你一起走,只是~~” 话未说完,门外却响起蔺衫茵的声音:“大师,已经半个时辰了,您的睡前经文该念好了吧?” 二人对视一眼,普真瞬间作出决定,随口念道:“佛言,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因故意让蔺衫茵听见,他的声音大了许多,不似之前谈话时那般低沉。 蔺衫茵推开门,面色恼而不善:“什么由爱生忧、离爱无怖,你给我家堂弟念的什么鬼东西?” 普真垂眸:“施主不可亵骂佛经。” “我管你佛经道经,只要别妄图影响我的家人,你们这些不干活、吃闲饭的和尚道士爱怎么念怎么念,”蔺衫茵说着话,人已走到他身边,“我虽对你一见便生喜悦之情,却也不容你教唆他们厌恶我、远离我,懂么?” 普真抬眼,却不是看蔺衫茵,而是蔺染尘。 蔺染尘的表情有些复杂,内心矛盾。 虽属被迫,却毕竟已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抛开两者身份,丰满又貌美的蔺衫茵的确是令很多男人心动、拥有后便不舍得放手的销魂女子。 另二人肯放下男子自尊陪在她身边,并不仅仅因为金钱,而是蔺衫茵有着漂亮的脸蛋,迷人的身段,以及丰富的技巧和经验。 她就像个外在条件齐备的魔鬼。 无论哪一点,都能将人俘虏诱惑。 普真的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之前还声泪俱下地对蔺衫茵诸多憎恨与控诉,转眼间,仅仅因为蔺衫茵的两句话,便内心波动,摇摆不定。 蔺染尘其实已经因色欲而迷上蔺衫茵,只是因身份问题而将自己套上感情和心灵的双重枷锁,痛苦,却不得逃离。 即便今日将他带离这里,只要蔺衫茵主动找到他,再说上几句甜言蜜语,他便会半推半就被她抓回来,继续矛盾,继续痛苦,继续在一起。 看透他的另一层内心后,普真犯了难。 到底带不带他走呢? 想了想,还是先带他离开再说吧。 至于之后是另结良缘,还是继续孽缘,便是他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了。 蔺衫茵见他半晌不语,以为他理亏愧疚,伸手摸向他的脸,声音也比方才温柔许多:“和尚,咱们~~” “施主自重!”普真飘身退开,正好退到蔺染尘身边,并抓住他的手腕疾步往外走,“佛言,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女施主,你好自为之吧!” 蔺衫茵见他抓着蔺染尘往门外奔,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由急声冷喝:“将他们拦住!” 一声令下,立刻有七八道身影从四周冲到院子里,且个个手执长刀,刀尖朝里将二人团团围住。 普真不欲和他们动手,追赶出来的蔺衫茵却站在廊下叫道:“佛门戒杀生,你们给我上,务必将他拿下!” 什么佛言不佛言,如此美貌的和尚,还没吃到嘴,怎能让他跑了? 何况他手里还拽着蔺染尘。 那可是她心尖尖儿上的人。 走一个都亏,两个就更损。 护院打手很难遇到立功机会,见此情景,都握紧刀柄狠盯二人,恨不得眼神都能变成刀,一下将二人敲晕。 “阿弥陀佛!”普真竖单掌宣了声佛号,“前世之因,今世之果。今世之因,来世之果。众位可莫要种下罪孽,不仅地狱受苦,来世还要加倍还债受罪。” “来世?”蔺衫茵重哼,“若今世都过不好,还管什么来世?速将二人拿下!”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伤他们性命和重要部位!” 这话很得人心,毕竟就算有前世,也已经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前世啥样。 若没钱养家维持生计,今生的日子都过不好,谁还管虚无缥缈的来世? 于是,七八把刀一起杀了上来。 但都不刺脸、五脏和重要地方。 默契到一致。 聘请他们的女人爱美好色,自然不能破人家的相。 五脏六腑会夺命,也不能砍。 至于那重要部位,更不能受伤,不然她用啥?强留人家不就是为了这个? 七八把刀齐来,目标却是背部肌肉、两只手臂、大小腿和双脚。 蔺染尘心里直打突。 普真大师说他武功高到不将十几人放在眼里,但也只是他自己说的。 而他,并未亲眼见识过。 能离开这里,他有些兴奋,有些激动,但也隐隐有点难过和不舍。 可终究还是离开的期望更大些。 “大师,”他看着围刺过来的刀,担忧而害怕,“我~~啊!” 随着惊呼,他的身体已随普真腾空而起,快速往宅墙外飘去,如御风而行。 蔺衫茵呆住了。 眼看二人即将消失,她才反应过来:“和尚!和尚!” 她大叫着提裙往门外跑,“染尘!染尘!都回来!回来!不要走!回来!” 然而,等她追出大门,那两人已无踪影。 手握成拳砸了一下门框,她发出恨恨一声。 貌美和尚没尝到,还把染尘拐跑了,真是可气又可恨。 但她脑子不笨,立即转身下令:“和尚不可能一直带着他,除了回家,他无处可去,你们连夜追~~不,” 命令还没下完,她又突然改变主意,“不追了。既然他想回家,就由他回去陪叔叔待几日,十天后再去接他。” 第506章 两教大佬的私心 普真带着蔺染尘奔行在夜色中。 蔺衫茵料想不错,和尚身上向来无财,蔺染尘临时出逃也没钱,除了回家,他确实无处可去。 但半夜回家,怎么跟爹爹解释? 实在不大妥当。 不过,这事也不难解决。 因为大正国除了驿馆、官办旅馆和私营旅店,还有寺院旅社。 寺院旅社分两种,一种是盈利性的,一种是慈善性的。慈善性质的就是囊中羞涩之人的免费旅社。 普真将他送到慈善旅社后就离开了,剩下的路,由他自己选择自己走。 刺绣僧袍迎风舞,片刻后,一双穿着同色僧鞋的脚缓缓落在一处静谧湖边。 没有打坐,没有念经,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任轻波将他的倒影微微荡漾。 佛祖依然在心,佛经也早已融入血液,无论是蔺衫茵还是蔺染尘或者其他人面前,他都可以张口即出,信手拈来。 可…… 诸多佛经,诸多佛理,诸多佛智慧,他都明了,却度不了自己。 对羽儿的思念,无法遏制。 即便知道这份感情也会犹如佛经所言终为虚幻,却还是愿意沉浸其中,享受过程带来的甜美。 哪怕这份甜美是短暂的。 短暂一世。 一呼一吸之间。 他抬起头,仰望夜空。 明天二月初九,学子参加科考、国家选拔栋梁的日子,她,应该很忙吧? 从小就在寺院生活,与佛经为伴,所以他的世界一直很单纯。 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纯如白纸。 直到修炼遇到瓶颈,被师父指点,需要出寺历练红尘,并首先去了皇宫。 由此,他接触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人心的复杂,言行的因果,都让他有所参悟。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竟还有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恋等着他。 原来,这就是悟宁大师所说的他在皇宫里的劫。 原来,这就是修行人口中最可怕、最难渡的情劫。 真的可怕吗? 可怕。 因为它令人迷失心智,即使明知在一起时的美好,只是这一世的假极乐,却依然甘愿沉溺其中,不愿清醒。 渡过或没渡过此劫的修行人,都称其为洪水猛兽。 然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唯“求不得”最难超脱。 他此时就卡在求而不得的酸涩中。 冥思许久,伫立的人忽然飞身而起,直往已经不远的凤尾湖疾行。 既然期待两情相悦,那就努力争取。若羽儿注定是他的劫,那么得与不得,便都是劫。无论福祸,他此刻都要按照自己的真心意愿走,不必想后果。 痴僧离开后,湖边出现两道身影。 “如今这形势,应是浩劫预言已被洛麟羽的宽忍化解,”悟宁大师面含微笑,“天师打算继续藏着自家弟子,让我们普真一人两份地顶下红尘之劫么?” “情劫只能各渡各的,何来一人担两份?”张天师淡笑,“至于预言中的浩劫,应该没那么容易化解,花梦曦虽带树精去黄石国使计逼迫宇文立坚撤兵回军,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仍然说不准。” 悟宁大师笑道:“若真躲不过,便只能迎头上,时时刻刻担忧猜测,反而令心不静,如此,咱们倒不如说说眼前的事~~玄华道长应该已经醒了吧?他什么时候现身?” 张天师无奈:“他沉睡至今,瘦得风一吹就跑,你为何总盯着他?” “我不盯他盯谁?”悟宁笑意未敛,“普真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如今,只有玄华出来,他才能远离感情漩涡。” “未必,”张天师云淡风轻,“即便玄华醒了,回到皇宫,也不见得普真的情劫就能轻易渡过。按文人的说法,拥有方可言放下,连拥有都不曾拥有,你让他放下什么?别反而走火入魔。” 悟宁皱眉看着他。 张天师叹口气:“你为普真担忧,我为玄华发愁。你虽担忧,但好歹是个活蹦乱跳的,玄华却……” “可行了吧,”悟宁闻言,双眉舒展开来,“你这眼看即将飞升之人,脑中早已没了生离死别病难劫,何来的愁?” 张天师微微咧嘴,苦脸消失:“别说还没飞升,即便真入了仙界,又岂能人性全失、变成没有感情的石头?” 悟宁道:“修得正果,自无烦恼。” “何为正果?”张天师淡笑,“无论道佛,都是一步一脚印,一步一台阶,道门弟子成仙后仍需努力修炼积累功德,否则永远是底层小仙;佛门弟子同样要一步步证各种果,历尽艰难险阻,最后才能成佛。而仙或罗汉,哪个不得继续受到内魔外魔的侵扰?怎无烦恼?” 人间佛道的两位顶级人物站在湖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皮子,若有旁人在场,定要连下巴都惊掉。 到了最后,悟宁直言道:“你说得对,即便是仙人,也会有感情。玄华虽为晚辈,却是道门人才,如今他身体有恙,我这个长辈总该过去瞧瞧,看是否能为他做点什么。” 张天师轻轻摇头:“不必了,游离的神魂聚拢再离开黑色漩涡,都得靠他自己,咱们瞧也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难道常人生病,非有用医师,亲戚朋友便不能过去探望?”悟宁微笑,“拒绝亲友的心意和祝愿可不太好。” “生死轮回,难道你这出家之人还未看透?”张天师摆摆手,“真的不必耽搁大师的宝贵时间了。” 悟宁欲驳,张天师却不给他机会,抱拳告辞,“贫道还有事,先行一步。” 悟宁竖掌,微微倾身:“好走。” 张天师转身离去,很快不见踪影。 悟宁大师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独自含笑摇头,心道玄华定已醒来,只是张钰玄不肯再放他入世罢了。 劝他不要插手以免弄巧成拙,怕也只是个幌子,只要普真投入真情,又成功和洛麟羽在一起,玄华得知后,自然死心退出,继续修炼,完美渡过情关。 如此,自己该怎么做,便很明了:找到张钰玄精心选择的藏身之所,找到玄华,告诉他,再不现身,就会失去爱人。 两教大佬各自为门下第一弟子操心奔波,普真却在天刚亮时到达凤尾湖,开始仔细查看、寸寸搜索,盼望能有被遗漏的蛛丝马迹让他发现。 而京都那边,亲自站在角楼上暗观登记搜身环节的洛麟羽,耳边忽然听到一声传音:“陛下,尤凌有要事禀报!” 尤凌? 洛麟羽立即转移目光,看向后方人群,很快便锁定目标~~被她派往秀橙国的日月双盗之其中一盗,尤凌。 因为是遥见帝王,尤凌没有使用缩骨术改变容貌,为免引人注意,洛麟羽看过去时,她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墙边动作很小地抱拳行礼,低声传音:秀橙新帝登基后,得到一名天赋异禀的少年,那少年精通驭兽之术! 驭兽术? 洛麟羽眉眼顿凝。 第507章 秀橙王牌驭兽师 尤凌带回来的消息,令洛麟羽皱眉不已。 驭兽术,应不是一般人能修习的,熊甫怀得此异人,定会大肆报复,毕竟之前那三国把他秀橙欺负得太惨了。 想到这,她离开角楼,密令尤凌进宫详谈,顺便用他心通当面查探,看她对大正、对自己是否还一片忠心。 御书房里,集温婉、刚硬于一身的尤凌激动跪地,抱拳见礼:“属下尤凌,见过陛下!” “免礼,”洛麟羽单手虚扶其臂,面含淡淡微笑,“为朕卧底秀橙,你和天歌辛苦了。” “属下等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尤凌说完这句才起身,“属下二人按陛下所言,先去了被陛下更名为药派的毒派,在那里站稳脚跟,了解秀橙形势,随后待时机成熟,才前往京都,并使计接近当时的太子熊甫怀,一步步取得其信任。熊甫怀登基后,向天歌成了新帝的御前侍卫,比较容易获得机密情报。” “很好,很好!你们真乃朕的福星、朕的左膀右臂!”洛麟羽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肩,“告诉天歌,待人界此劫过去,他想回来便回来,你们二人想要什么,朕能给的都给,绝不吝啬!” “多谢陛下,能为陛下效力,乃我二人今生之福气!”尤凌并未虚言推辞,“只是,不知陛下所说人界此劫是何意?” 洛麟羽拿开手,踱了几步:“朕被妖界之人刺杀的事,相必你们应已知晓。” 尤凌点点头:“我皇乃真龙天子,刺杀我皇,谁都别想得逞!” 洛麟羽淡笑:“刺杀朕,的确没那么容易。不过,朕可以向你透露一个秘密,上次刺杀朕的,乃妖界公主。” “妖界……公主?”尤凌惊讶不已。 洛麟羽微微颔首,笑道:“她以为朕要抢她的心上人,所以只是一个误会而已,误会解开,也就没事了。” “她怎么会、怎么会……”尤凌亦是哭笑不得,“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必再理会,”洛麟羽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朕曾暗得人间将有一场浩劫之预言,所以几国混战虽已平息,也难保不是暂时性的。如今你说熊甫怀寻得一位能驭兽的能人异士,怕是人间太平维持不了几日,又要风云再起。” “若是这样,怕要真如陛下所料……”尤凌摇头叹气,“属下等也是担心秀橙忘恩负义,不仅找其他三国报仇,还要对付我们大正,” 她撇撇嘴,“反正忘恩负义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不能不防。” 洛麟羽笑了笑:“上次派使臣请求我们出兵,却只带来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军饷,气得满殿朝臣骂声不绝,后来被朕用事实要挟,讹了十座城的金银,熊甫怀心里大概要气疯了吧?” 尤凌忍不住噗地笑出声:“陛下,那是他们应该给的。咱们没有趁火打劫出兵围攻,便是陛下您的仁慈,请求帮忙还不拿出足够的诚意,谁活该替他白干?咱们大正又不欠他秀橙人情!” 洛麟羽哈哈一笑:“正是此理。” 尤凌目含温暖之色:“属下听闻陛下用那些钱修路造福百姓,还广建免费学堂供贫穷孩子入学,陛下之仁德,连天地都为之感动,即便有什么浩劫,咱们大正百姓也能在陛下的感召和带领下,齐心协力安然度过!” “这话不错,”洛麟羽微笑道,“只要君民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度不过的劫。” 尤凌看着年龄像弟弟的少年帝王,看着他满头雪发,心里升起一股姐姐般柔情的同时,鼻腔里又隐隐有些发酸。 为师父的意外之死而一夜白发,这该是有多重情? 涉及政事和情感的话本里大部分都说帝王无情,这话实在不实。 这样的君王,无人不愿终生效力。 可……驭兽师的情报太少了,她此时竟因此而有些愧疚:“陛下,驭兽师的事太过机密,知道的人不多。驭兽师如何驭兽,更是机密中的机密,只有秀橙皇帝熊甫怀知晓。天歌正在想办法接近驭兽师,以拿到更多更详细的情报。” “这很正常,换作朕,也会将手中最大底牌深深隐藏。”洛麟羽自然能想到这一点,“你们务必小心,不要被人怀疑。” 尤凌抱拳应是。 洛麟羽却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文字,朝她招手:“过来。” 尤凌微微迟疑了下,举步上前。 洛麟羽指着纸上字:“记在心里。” 尤凌虽对名字不熟悉,却在看到地址和联络暗号时,立即明白皇帝用意,连忙默念数遍,直到牢牢记在心里。 洛麟羽见她点头退开,便将整张纸烧成灰烬:“性命攸关、万不得已时去找他。” 尤凌抱拳:“属下明白!” 顿了顿,似有些犹豫踌躇,“皇上,属下……还有一事禀告。那秀橙送来的美人,您要小心防范,她应该身负潜伏密令,专门执行刺探机密情报的任务。” “喜欢听撕破绸缎声音、想害我成为昏君的那个?”洛麟羽笑道,“已经打入冷宫了。” 尤凌猛抬头,惊愕,讶然,欢喜,意外,诸多表情杂和在一起。 洛麟羽轻哼:“以为一个美人就能将朕迷惑,也太小看朕了。若非做做样子,怎会封她为婕妤?这清静后宫,又哪里有她的位置?” 尤凌顿时放心,暗舒一口气笑道:“原来皇上这双慧眼早就把她看穿了!” 随即,她面露不解,“被发现的谍者奸细,一般都是被处死,皇上您……” “一个女子而已,”洛麟羽摆摆手,“人人都说美貌女子是祸水,朕却不这么认为,帝王是昏君还是明君,国家昌盛还是灭亡,跟女子没多大关系,关键在于皇帝本身。” 能听到这样一席话,尤凌实在没想到,短暂愣了愣,双膝一跪:“吾皇英明!” 初进御书房时,也不过是单膝跪地见礼,此时竟变成双膝,可见其心之感动,她这是替天下所有女子跪拜旷世明君,叩谢他这知音般的言论。 谁能陪伴在这样的君王身边,可真是她的福气。 可惜了那美人,有被送到大正皇宫的好运,却没有被皇上宠幸的好命。 “不是每个人都有朕这般想法、如朕这般宽容,所以你们务必小心,”洛麟羽叮嘱后低低一叹,“也愿朕此举能为我大正身负重要使命的谍者带来福祉,皆在功成之时,安然而退。” 尤凌内心涌起的感动无以复加:“陛下放心,我们一定会谨慎行事。” 洛麟羽微微点头。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别的,直到将秀橙国的所见所闻全都道个详尽,尤凌才退下离开。 洛麟羽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即便有了驭兽师,熊甫怀也不会立即出兵报复。一则其国库已经空虚,二则军队疲惫,百姓日子亦难熬,需要时间休整,恢复元气。 另外,就算时机到了,也不可能同时对三国出兵,必要好好谋划,稳住其中两国,先攻一国,最多同时攻打两国。 但无论怎样打,都将是另一场兵灾,受苦的永是普通百姓。 虽然百姓中也有刻薄丑恶之辈,但毕竟还是以良善居多,何况百姓若行丑事,原因多为贫穷,不能太过苛责,更不能仅仅因此,而任由生灵涂炭,眼睁睁看他们流离失所,途死无数。 这是她对己国子民的感受。 至于别国,她原本是不想管的。 人家忠于自己的国君,受不受苦,是人家自己的事,是他们国君的事,与她有何相干? 只是,普真的话,多多少少对她都有些影响。 若没有办法,她便用这不男不女的身体欺骗世人一辈子。 可若能揭穿这个秘密并继续待在龙椅上、顺利推行自己想做的事,当然是再好不过,别的不说,起码如厕会方便许多,不用再戴着那假鸟具。 集英院,妖芷钰进去后,梨静若立在外面望了片刻,直到妖芷钰转身冲他挥挥手,示意让他回去,他才离开。 妖芷钰走进集英殿,只见殿里已整整齐齐摆好一排排、一列列单人桌椅,不再是学子口中以前那种小案小席。 即便如此,大殿四周还间隔着摆了十几个炭盆,盆中炭火烧得正旺。 显然,这是为免考生身凉手冷而设置的。新设炭盆这种体贴之事,除了静若一心推崇的皇上,怕是没人能想到。 二月之春,已没那么冷,但久坐之下,没有习过武、无真气护身的普通文人依然会觉体寒,陛下此举,当真贴心。 排了半天队、又被要求脱衣搜身的学子,暖气丧失许多,却在一踏入考殿时,瑟缩的身体立马展开,腰板胸膛也都随即挺直。 然而,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考官们竟然已经站在殿内。 众人皆不敢说话,鸦雀无声地找个考位坐下,待小吏将考卷发下,方知考题已被官吏工工整整写在纸面上方。 “写上自己的名字,用涂了浆糊的纸片盖上,”李和平严肃出声道,“安静答题,不要说话,不要作弊,否则一律逐出考场,取消其十年科考资格。” 心思单纯的老实考生闻言,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拿眼瞧别人。 官贵之子却表情淡淡,恍若未闻。 小吏们发完试卷,便退了出去,带上殿门。 李和平亲自将考场纪律和注意事项说一遍,末了道:“今次科考,考场桌椅、炭火,皆按吾皇要求所设,皇恩浩荡,大家要珍惜。另外,今年科考的考题,其中一道乃为吾皇所出。” 众考生闻言,先是惊愣愕然,后是兴奋激动。 皇上出题,那他肯定会亲自看考生们的答案、看他们是怎么说的啊! 妖芷钰磨着墨,脸上露出微笑。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真是新意连连,有趣至极。 第508章 门下侍郎帮作弊 考卷发下,考生们或冥思苦想,或奋笔疾书,偌大的集英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然而不过刚半个时辰,一道清晰的啪嗒声,传入所有考生及考官的耳中。 妖芷钰抬头,循声音朝左方望去,却被众考生和桌椅挡住视线,只能瞧见一名考官踱了过去,弯腰拾起一本书,皱眉轻斥:“怎么把账册带进考场了?” 然后把书册塞入袖中,“没收。” 妖芷钰单眉一挑。 会有人带账册进考场?哄鬼呢? 考场里,有此质疑的人不止他一个,但大家都没出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部分官贵子弟都心知肚明,可谁都没上前拆穿。 妖芷钰想看清那作弊考生长什么样子,却因隔得比较远,视线受阻,怎么移动不能离开座位的身体脑袋,都无法窥见全貌,最多瞧个只见耳朵不见鼻子的侧脸。如此,也就无法推测其来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考生必来自官贵之家,背景极深,后台很硬。 他摇摇头,心道作弊之事,从古至今都是屡禁不止,再英明的帝王,都没办法将这玩意儿彻底杜绝。 其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人。 能直接带书进入考场,可见是那门口负责登记、搜检的官吏故意放行。 如今,不小心掉下书来,考场里的考官又存心包庇,这定是有特殊关系,绝不止金钱贿赂那么简单。 考生里不乏如他般精明之人,但…… 他刚想到这里,便见一个少年考生站起身道:“考官大人,那不是账册,是经书!” 此声一出,所有远近目光都唰地朝他投过去,有的考生更是目光怪异,心道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考官说它是账册,那便是账册了,何必揭穿?得罪考官能有你好果子吃? 妖芷钰连忙朝他望去。 因那考生是站着的,又因指证而面对作弊考生及考官,便看得十分清楚。 身形高而瘦,面庞清秀,很明显的一股书生气,书生气里还带着股正气。 傻傻的。 对,此时给精明者的感觉,就是个缺心眼的傻帽儿书呆子。 这么明显的包庇都敢管,可不就是个没脑子的书呆子么。 妖芷钰的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看考官的脸当即就黑了,直视那考生冷冷道:“本官亲眼看它是账册,怎能有错?考场内不得喧哗,若再无故出声,影响其他考生,就将你逐出考场,取消科考资格!” 少年考生清秀的脸庞顿时一片涨红,大概是又气又怕造成的。 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背负全家人的希望寒窗苦读,就是为了参加科举,金榜题名,若刚考就被逐出去,不仅自己前途尽毁,家人脸上也会蒙羞,无法再出门见人,见者必指指点点。 考官见他不再说话,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欲转身走开。 “等等!”一道相较之下成熟稳重许多的声音响起,止住了考官的脚步。 妖芷钰看向他,发现对方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估摸着大概四十五六的样子,如此年龄,大概是已考了不少回,却次次落第。 倒是屡败屡战,坚韧不屈。 “考官大人,那本书并非账册,学生亦可作证。”高龄考生故意般大声道。 转过身的考官眼中直冒火,正要说话,在四周转悠的李和平疾步走了过来:“姒大人,怎么回事?” “无事无事,”姒大人忙转身微笑,“一点误会而已,李大人不必~~” “考官大人,这不是误会!”先前的少年考生见有人支持自己,又有别的考官过问,急切之下,竟失礼打断姓姒的考官,并伸手指向作弊考生,“他不但夹带经书,还掉在了地上。这位考官大人看见捡起后,非说那是账册。” “哦?”李和平心道立功的机会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小生莫不是弄错了?经书账册姒大人还能分不清?” “就是经书,学生亲眼看见的!”少年考生忙道,“前面这位兄台亦可作证!” 那老考生的年龄当他爹都足够了,他却称其为兄台,妖芷钰差点噗地笑出声来。 老考生也有点尴尬,却掩了下去:“是,学生亦可作证,被考官姒大人收进袖中的并非账本,而是四书五经总册。” 李和平不相信般问道:“你确定?” 老考生点头:“学生确定。” 李和平转脸笑道:“姒大人,如今,你只有拿出账册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姒大人的脸色有些白:“这……” 顾诗江走了过来:“交出来吧。” 姒大人哪里敢交:“大人……” 被临时任命为六考官之一的大理寺少卿袁柬晖走过来毫不客气道:“是账册还是经书,姒大人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不就行了?是否清白是否污蔑,一目了然的事,你犹豫什么?” 姒大人气得面色发青,探向袖笼的手也有点哆哆嗦嗦,却伸到里面半天,不拿出来,看向顾诗江:“大人……” 顾诗江对他的求助眼神视而不见:“姒大人,你乃我们门下省的副官门下侍郎,门下省官员避嫌都来不及,又怎能替你说话、行包庇之事?经书或账册,拿出来一看便知,你若清白,又有何惧?” 姒侍郎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谁若看不出有猫腻,可以直接一头撞死不用再活了,公正严明的袁柬晖最看不起这种人,冷冷道:“姒大人,都是出入政事堂的宰相同僚,就不要为难大家了好吗?若逼顾大人亲自动手,可就不好看了。” 姒侍郎瞅了一圈,忽然明白了什么。 顾诗江是等着立功官复原职的。 李和平明明被罢了官,却成为临时考官,显然,皇上是在给他机会。 袁柬晖则是出了名的不畏权贵,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敢犯事,他能拼着自己丢官帽掉脑袋,也要把你弄进大狱,公主驸马的面子都不给。 可以说,这些人,就等着考场上有人犯错呢! 不交出经书,此事根本不能善了。 再看看分散站立、只朝这边张望却毫无掺和之意的其他考官,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有人替他说话了。 “我、我……”他咬了咬牙,“我自己去向皇上请罪!” 这便是承认了。 承认,却不想让他们落到好处。 且主动认罪,没准儿还能被皇上从轻发落。 到手的鸭子飞掉,李和平等人哪能答应?与顾诗江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竟默契达成协议,齐步上前将他捉住。 袁柬晖也不慢,冲过去就往他袖里寻,一把掏出书册,看眼封面还翻了翻,确认后才冷声道:“证据确凿,将该考生逐出考场,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姒大人暂押,我等请示皇上后发落!” 第509章 妖家长辈催婚信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所有寒门学子的梦想。然而,无论贵族或寒门,都不乏为达目的、铤而走险的人。 此次科考,因作弊而被先后逐出考场、黑榜有名者中,有七个来自官贵之府,两个来自寒门之家。 九个,在一千多名考生里,似觉很少,但和前几届相比,简直是多得令人咋舌。 更绝的是,贿买考官、夹带经文和请人代考,三大作弊绝招全都被人用上了,半个不漏。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 但多数说法,皆是皇上的防作弊手段出了成效。至于以前,那不是没有,而是官场黑幕重重,不仅作弊之人不被真查,上榜之士也早就被内定,无论才学如何,金堂玉马、风光无限都是他们的。 因出面指证考生作弊、导致门下侍郎姒大人被羁押调查、从而引发一连串事件的少年考生楼净崛出了名。 同时出名的,还有那位考了无数回却始终无法蟾宫折桂、敲开仕途之门的悲催之人孟挚昌。 二月初九开考,一连考九天。 九天后,已近二月下旬。 以往都是四月贴皇榜公布成绩,今年却提前了~~礼部传皇上旨意,三月二十日准时出结果。 考生及考生亲属皆一片欢呼。 结束考试的新考生松口气的同时,犹如被扒一层皮,参加过科考的考生则对新皇感恩戴德,到处宣扬皇恩浩荡,不仅有炭火,还不用啃干粮,吃现成的不说,且顿顿有肉,晚上睡觉也一点都不冷。如今,贴皇榜的时间提前,又为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省下不少食宿费。 考生们休息几日又焦急地等待两天后,便结伴出游,不然闷在房间等结果,非疯掉不可。 科考乃国家大事,负责誊写、评考的官吏们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 考生姓名被糊,答卷又被吏员誊抄一遍,根本不知道哪张是谁写的,即便考官想给自己中意的考生打高分,也搞不清哪是他的卷。 李和平更忙,不但要给分来的卷子评分,还要注意别的考官有没有异常。 被誊抄后的原卷呈在了帝王御案上,糊名纸条并未撕下。 洛麟羽也不看名字,只阅答案。 充满阿谀之词的马屁文章被作个记号搁置一边,但并非是打入黑名单。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各有用途。 考题的拟定,她并未参与,只在第三场的考卷中出了一道题。 题目是:在如今的国际形势下,如何提高大正所有百姓的生活水平? 由考生自由阐述,不必忌讳什么,也没有任何规定。 而她看考卷,主要就是看这部分。 科举制诞生之前,官员多从各地高门权贵的子弟中选拔,权贵子弟无论优劣,都可以做官,而许多出身低微有真才实学的人,却不能到京城和地方担任要职。 分科考试改变了这种弊端。 考核参选者对时事看法的进士科,更是选拔人才的最有效手段。 王朝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制度,让寒门子弟有了希望,一到科考之年,就不顾途中劳累艰险,纷至沓来,期盼一张考卷定终身。是否能光宗耀祖,是否能一步登天,是否能换来锦绣前程,皆看十年寒窗后的全力一搏。 然而说实话,身在乡村的文人,因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有眼光和格局的,真的不多,金灿灿的达官显贵之路,对他们来说,相当不易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本万利的读书做官之道,在漏洞颇多的科举制度诞生初期,无人帮忙铺路的他们依然难登难走,即便堵上诸多漏洞,也不见得比以前好多少。 关键原因,就是他们对时事了解太少。 但这不是他们的错。 他们非京都居民,也没生在官贵之家,更没电视电脑,手机电话,新闻联播。没有获取最新消息的渠道,你让他们怎么议论时事并发表见解呢? 说土包子虽难听了些,却是事实。 好在,皇帝的考题贴近民生,并未涉及国际问题。 这是他们的幸运。 不然换个问题,他们的脑袋定要卡壳当机。 别说寒门学子,就算草包类型的官贵子弟,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一场,看到这道题,我便立即知晓,它才是吾皇所出之题,”义宁坊豪宅里,妖芷钰手执玉杯,面带微笑,“不然,哪个官员会真正把百姓放在第一位呢?” 梨静若从他手里取下茶杯,加满水:“你比我更懂皇上了。” 妖芷钰嗛了一声,眼角斜睨:“我不抢你的生意。” 梨静若噗地笑出声。 妖芷钰幽幽道:“这次包括姒侍郎在内的作弊案,可牵出不少人。” 梨静若微笑:“慢煮青蛙,小火炖肉,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理由,不知不觉中便将官贵力量逐步削弱,正当得让人无话可说,同时,也为新科进士腾出位置,一举两得。” 妖芷钰摇摇头:“依我看,新科进士不会马上安排在京城。” “那是自然,”梨静若笑了笑,“广修石板路和筹建免费学堂的事还在进行中,正需大量人手督工督建,怎么可能让学子刚当官就享福?当初进入东宫的明经进士,只有自请外放的窦时现从九品县尉升为七品县令,其余的人仍在九品未动,可见不下底层受受苦,真正接触百姓,皇上是不会予以重用的。” 妖芷钰笑眼看他:“若我榜上有名,又被安排出京,你可愿陪我一同受苦?” 梨静若回视:“你说呢?” “我说你还是留在京中好,”妖芷钰叹道,“跟着我,路途颠簸不说,饮食住宿也会比家中差得多,万一再水土不服……我不希望看你遭罪受苦。” 梨静若垂下眼帘,不语。 妖芷钰又道:“你在京中,正好还能帮我照顾那些信鸽,皇上若想用,也能让它们帮忙跑跑腿儿。” 梨静若抬眸:“皇上要送的信,咱家信鸽定然都没去过,如何知晓地方?” 妖芷钰看着他笑:“静若的拒绝,我可以理解为其实是想跟我走么?” 梨静若别开脸:“臭美。” 妖芷钰哈哈大笑,朝他下颌伸手,却是还未抚到,管家便在门外禀报:“公子,族里来信了。” “三月二十才出结果呢,现在来信做什么?”妖芷钰的手一顿,“拿我瞧瞧。” 管家应是,推开门,将信呈上。 妖芷钰打开书信,越看脸越沉。 梨静若的心没来由地一跳,面色有些紧张道:“钰,怎么了?” 妖芷钰抬眼看向他,难看的脸色渐渐缓和,最后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道:“没事,就是让我尽快大婚。” 梨静若惊后黯然:“他们、他们不是知道你经皇上特许参加科考么,怎……” “是啊,所以说上榜的话,就找个官贵女子联姻,以便扩大家族势力,落榜的话,就回去,他们为我寻门好亲事。”妖芷钰轻嗤一声,“那些个老不死的老东西,把我妖芷钰当什么了?” 梨静若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里好难受。 “别担心,静若,”妖芷钰凝视着他,“我妖芷钰不是任人摆弄的玩偶,爱谁娶谁,都要由我自己说了算。” “可、可他们毕竟是家族长辈……” “呸,什么长辈,一群偏心的老东西!”妖芷钰骂道,“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等我金榜题名,他们更别想左右我的人生。到时官袍加身,他们算老几?” 第510章 你撕皇榜他撞墙 在凤尾湖连寻半月有余的普真双眉微蹙,仔细搜查这么久,竟一丝线索都没有。 临水伫立片刻,他找了块石头,掬水洗净,又晾至半干,才缓缓坐下。 以前从未这样讲究,如今却不同。 他望着清澈碧湖,渐渐入了神。 因为那水面上映出的,全是洛麟羽的面容。 他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 微风吹来,水波荡漾,容颜碎散。 他愣了愣,随即闭上眼,在心里思念那个人。 清心戒欲这么久,如今才知爱一个人竟是既备感甜蜜,又饱受折磨。 魂牵梦绕,日夜不得安歇。 每每想起她的唇,她的吻,他的内心就逐渐翻腾,生出从未有过的渴望。 那渴望让他无法再禅定,如波涛拍打海岸礁石,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心躁意乱,需拼命努力好久,才能慢慢压制。 曾经觉得,凡夫正因为是凡夫,才有那么多的世俗烦恼,才在佛前跪拜求这求那,发财,平安,爱情长久。 如今,他终于理解。 他也愿所爱女子时时平安,自己与她的情意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因为分离后,思念的滋味太不好受,如在油锅里煎熬,恨不得瞬间回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她,打死不放手。 守着青灯伴古佛的日子,他从未觉得寂寞,如今方知,爱的心动,才是世上最美的景致。看到她,便如看到佛经一般,什么烦恼都跑到九霄云外,唯剩难以言说的喜悦和美妙。 且这喜悦来得比佛经快多了。 瞬间便充满胸腔。 想到这,他又有种要作诗的感觉。 可相思太盛,占满他的心和脑,无一点空间斟酌词句。 在越来越浓烈的爱恋情感中,他决定,若能找到线索,就继续追查下去,若找不到,就先去京城,见她一面。 扒心扒肺想一个人,实在太难熬。 他愿意帮她走访民情,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他要先去皇宫看她一眼再走。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在搜寻线索的时候,加快了步伐。 但并不敷衍。 湖面,两岸,甚至山林,他都仔细查看,一寸都未遗漏。 可直查到三月中旬,仍然一无所获。 怎么办? 没有任何线索,凶手又似人间蒸发一样,如何才能寻到他的踪迹? “还是先回京吧。” 站在树梢上思索良久,他轻轻道出这一句,转身就往帝都方向奔。 他太想她了。 要马上见到她。 一刻也不能耽搁。 ~~ 九天山上,因为高度,依然冷风刺骨,没有温暖可言。 玄华立在溪边,口中念念有词,咒语的最后一个字落音时,手指陡然点向离溪水最近的一棵小树。 嘭! 整棵树都着了火,被火势包围。 “成功了!”玄华轻呼一口气,指尖却转向溪泉,“起!” 溪中泉水立即如被截流,腾起一串水龙,朝小树兜头扑去,很快将火扑灭。 玄华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和羽儿在一起之前,他修炼的都是童子功法门,必须保持干净童身。 被羽儿破去后,效力大幅度消减。 但他并不后悔。 从未后悔过。 哪怕一丝一毫。 想到那女子,他满心柔情。 “羽儿,待我将无需童子身的术法全部修习到最高层,便去京城找你,”他遥望帝都方向,满眼思念,“一定要等我!” 而此时的京都,皇榜前已围满了人,所有目光都紧盯写满姓名、密密麻麻的皇榜,一列列仔细寻找着,看榜中是否有自己的名字。 榜上有名者,或兴高采烈,或激动跳叫,或喜得怀疑自己在做梦; 榜上无名者,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而落第者,却占大多数。 上千名考生,明经录取一百多人,进士更是只有三十多人,除了上榜者,便全都是落第。 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发现自己榜上无名后,情绪失控,一头撞向附近的坊墙,头破血流。 刚过来准备看皇榜的楼净崛惊呼着上前抢救,他爹楼济生则奔去叫医师。 其他人或急着看皇榜,或等着榜下捉婿,想帮忙,却顾不上。 有的人则是不愿沾血,怕染晦气。 不过,也有如楼家父子这般好心肠的青年和妇人,众人递手帕的递手帕,撕内衫的撕内衫,都想在医师赶来之前尽力帮忙止血。 楼净崛跪在地上,半抱着撞墙学子,为他擦拭额头血迹后,信手接过一人递来的旧衣长布条:“多谢!” 然后快速将宽布条缠向伤者脑袋。 “举手之劳。”撕破自己衣衫的人回道,随后叹口气,“你这后生,落榜而已,又非生死大事,何必想不开呢?大不了三年后再来考嘛,有什么关系?” 楼净崛听他声音有些耳熟,不由抬头望去:“原来是您啊!” 孟挚昌含笑点头:“是啊,过来看看有没有时来运转,衰命扭个面儿,却碰到你在救人,就帮点儿小忙。” 楼净崛微笑道:“孟兄正义又仁慈,定会榜上有名。” “你这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叫我个半老头子孟兄,我这、我这……”孟挚昌摸着后颈脖,“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啊!” 围观之人听见二人对话,不由哄笑起来,将学子撞墙行为引发的叹息冲淡去。 楼净崛笑道:“咱们乃同期考生,自然是兄弟相称,难道你非要分个辈分,将自己显老、与我们隔开不成?” 孟挚昌当然不愿意。 老不老的倒在其次,他怕的是被众多学子排斥出文人圈子,那才是要命。 “这年轻人心理太脆弱,落榜一回就要死要活,”孟挚昌转移话题,“我要是像你这样胡闹,不得死多少回?” “一举高中,乃我全家人的心愿,临行之时,他们皆说若我科举不第,不得归家,”受伤学子两眼红红,忍不住流下眼泪,“眼看别人都金榜题名,自己却名落孙山,怎不羞愧。” 孟挚昌皱眉:“你们家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能~~” “医师来了!”话未说完,突然有人高喊一句,大家连忙让开道路。 气喘吁吁的楼济生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老医师,两人进了人群,楼净崛立即将伤者交给老医师处理伤口。 楼济生道:“崛儿,你去看皇榜吧,爹在这帮忙即可。” “是,爹爹,”楼净崛很听话,“劳烦爹爹对这位兄台多多劝慰,免得他再做傻事。” 楼济生点点头,背过身去,欲给医师帮忙打下手。 楼净崛便出了围观圈子。 孟挚昌也跟他一起离开,二人并肩走向皇榜。 皇榜前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往里挤的往里挤,往外出的往外出。 出来的人多心情沮丧仰天长叹,但也只能收拾行囊回乡,准备下届再考。 两人不再谈论撞墙学子,也花力气往里挤,不然远了看不清。 “啊!为什么没有我?为什么没有我?啊!啊!”就在这时,突有一人发疯般扑向皇榜,伸出双手癫狂乱撕,竟将皇榜撕得面目全非,引来一片愕然。 第511章 殿试结束美僧回 普真直接使轻功一路奔行,恨自己没有修习神足通、能很快到达那人身边。 而他强烈思念的洛麟羽,此时正坐在御书房中摆手:“算了,重写一张吧,告诉他们,下不为例。” 情绪失控的学子撕了皇榜,本应治罪,洛麟羽却不忍心,赦免了。 还没看完皇榜的众学子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议论半天,又站在原地等了不少时间,重写的皇榜才再次张贴出来。 不过这回,皇榜前站了四个腰中挎刀的官府衙役,以免皇榜再被撕毁。 上次科考,明经一百四十八人,进士三十九人。新帝登基后的初考,明经只有一百零八人,进士则三十三人。 可见,之前的科考混进多少没啥真才实学的贵族草包。将这种人放入官场,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异世古代的明经考,多如现世的填空题和选择题,一般情况下,只要肯下苦功,将九经背得滚瓜烂熟,亦能没有错字地写出答案,比考进士容易。 但人人皆知,学习是无比枯燥且痛苦的,若无超强记忆力,或做不到每天坚持诵读,稍有松懈,便会忘记。 进士考题则比明经难多了。 在这新帝登基后的时代,能从千名考生中脱颖而出,那才学绝对是货真价实,靠蒙也绝对不可能。 三十三名进士被通知参加殿试时,部分人所住客栈的掌柜无不乐得一蹦三尺高,甚至替贵客打赏传话的差役。 但令人措手不及的是,由皇帝主持的殿试,并未给进士们太多准备时间。 传话的差役说要立即带他们至皇城门口,再由官吏引他们进宫。 因为殿试,巳时开始。 进士们只来得及换件衣服。 洛麟羽高坐大殿龙椅,三十三名进士在宫官的带领下,怀着激动又兴奋的心情鱼贯而入。 部分未见龙颜、倒先被皇宫气势震住的进士低头跨门槛时,竟因两腿发软,差点绊跌在地。 好在有值殿官和太监及时扶住。 这是洛麟羽的贴心安排,因为若换成她从乡下来,估计也会在惊奇、震撼之余,连头都不敢抬。 何况皇帝未发话,直视圣颜也是不被允许的。到了这里,无论心里怎么想,态度却都必须恭谨。 即便是妖芷钰,在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中,也不敢掉以轻心,半点儿造次。 三十三人高呼陛下,跪拜见礼,洛麟羽则是老一套说词:免礼,平身。 进士们站起身,有的不卑不亢,有的局促不安,有的强自镇定。 但少年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轻松些许。他说:“大家不要紧张,就当是志同道合之人凑在一起随便闲聊,聊点儿民生社稷,聊点儿案件审理,就像你们平时聚会时的部分话题一样。也不用拘谨瞻前顾后,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讲,尽管敞开了谈。” 众人只知应是,并不敢说别的,倒是妖芷钰落落大方地问了一句:“请问陛下,若不小心使用了犯忌之词,是否会受到惩罚?” 此话一出,立即有无数道目光偷偷瞟向他,心想这家伙真胆大,也不怕皇上动怒,现在就治你的罪。 然而,他们耳边传来的,却是帝王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只要不是骂朕祖宗和老娘,今日便无犯禁之词。” 妖芷钰连声道:“学生万万不会!万万不敢!” 洛麟羽见众人虽然仍未抬头,身体却放松许多,不再因紧张而太过僵硬,便步入正题:“以往殿试,题目多为诗赋类,今年会有所不同。” 她看过之前的殿试记录,都是皇帝亲自出题后,进士们所作诗赋饱含马屁之词,除了对统治者加以歌功颂德外,没别的有用东西,根本不能体现考生的真实才能,是以,她才打破常规和惯例,“朕有十问,大家可畅所欲言。” 进士们仔细聆听,几乎竖起耳朵。 “一问,国家兴建免费学堂的最初目的,是让穷人的孩子也能读书识字,那么,这项政策在落实之时,是该侧重男娃,还是该男娃女娃一视同仁,皆可入学?”洛麟羽抛出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大家各抒己见时,就用普通老百姓都能听得懂的大白话吧,不必满口之乎者也。” 妖芷钰闻言,不由暗露笑意。 众人略略思索后,心里便有了答案,其中一位进士最先开口:“学生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会做饭洗衣,针线刺绣,服侍好公婆,管教好儿女,便是对男人最大的帮助,不必读书习字。” 洛麟羽面色一冷,但无人能看见。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却未改变,让人无法知道帝王真实反应。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连忙道:“学生莘固。” “能率先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很好,”洛麟羽对他其实已无好感,却暂不置评,“大家继续。” 妖芷钰静立,连第二风头都没出。 “学生楼净崛,”楼净崛早已知晓此刻高坐在金銮殿上的少年天子,乃幼时所遇之童,心里也早就对他有种不一般的特殊感情,“学生觉得,女娃应和男娃一样受到重视,共入学堂修文习字。” 洛麟羽心道,不愧是与我有缘的人。虽未列举理由,却出自他的真心。 这一点,很难得。 同一个问题提出,如朝堂议政似的,立即分成三派,除了立场坚定的对立面,便是态度模棱两可的人,比如进士曹晓春。 曹晓春乃是洛辕株管家老曹的小儿子,自老曹暗地里效忠太子后,曹晓春就没被家乡官员为难过。 只是,人各有命,虽通过科考,却在三十三位进士排名中的零头里。 排在第三十一位也就罢了,可在殿试时态度不够明确,显得没啥主见,就不太妙了。 试想新皇为何不让进士吟诗作赋?为何改成殿试十问?当然是要找政见和自己相同的贴心人,你不跟他同穿一条裤子、不跟他一条心,他如何能重用你? 殿试虽无落榜之说,但会出现三甲~~状元、榜眼、探花,且由皇帝钦点。 这绝对是不得了的事。 超级光耀门楣。 莘固已经成了三甲绝缘体,曹晓春之类的也不会有太大希望。 妖芷钰知道殿试乃将载入史册的重大之事,所以很谨慎,加上他的商人身份,便故意拖到最后一个才发言:“学生妖芷钰,以古今实例郑重回答吾皇第一问。众所周知,两千多年前,便有和男人一起驱野兽、上战场、建立国家的巾帼女子,当时便是男女皆平等,后来全国统一,女子虽因某些原因被立下不得干政的规矩,但仍不乏有才有识、甚至愿用生命守卫自己国家者,令人钦佩。” 这话洛麟羽爱听,且都是有史料可证的大实话,并无半句虚言:“继续说。” 妖芷钰恭敬应了声是,便继续说下去。 他可不似那些一进金銮殿就犯头昏的进士,皇上既然提出这个问题,自然是想女子也能同受先生教导,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发出提问?地方官按旧时思想重男轻女便是。 妖芷钰侃侃而谈,将拔河比赛、女子马球队、骑马射箭术好到可以当萧童清师父的乐小绚等诸事也都扯进来。 结果便是落在最后发言的人,倒出了一把风头。 洛麟羽很满意。 接下来的第二问,如梨静若所料,和全国交通有关~~涉及修路的问题。 第三问,则是用案情考问进士们的办案能力,毕竟最基层的县令,不仅要负责当地民生经济,还要有颗会破案的脑袋,否则一堆冤假错案,倒霉的是百姓。 殿试持续进行中。 早过了午饭时间,却是谁都没觉得饿。 不,是根本忘了吃饭这件事。 但直到最后一问,少年帝王也没沾半点诗赋的边儿,极有诗才的文人进士,肚子里的好墨水竟全无用武之地。 十问结束,众进士心里略松之下,方感饥肠辘辘,很想吃东西。 能不饿么,不知不觉中,时间已到下午申时。吃了早饭的还稍微好些,没吃早饭的,等于昨晚一顿晚饭管到现在,紧张情绪一过,立马觉得前胸贴后背,有个馒头递过来都是香喷喷的美食。 他们知道朝廷会设宴为考中的学子们庆贺,但不是现在,得等殿试三甲放榜之后。所有明经进士将一同参宴,皇上还会单独召见三甲进士,单独谈话。 金色夕阳照射在殿顶正脊两端的龙形吞脊兽上,使巍峨宫殿显得更加辉煌。洛麟羽正要作个简短的总结性发言,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波动。 她连忙朝殿外看去。 身着暗花刺绣浅色僧袍的普真伫立在宽阔无比的殿前广场上,衣袂随风飘动间,胸膛却微微起伏,广袖下的手也有些颤抖。 “陛下……”他直直望着高坐殿堂的人,几不可闻地轻声低唤,“羽儿……” 洛麟羽皱了皱眉。 这些太监侍卫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正在殿试吗?为何不拦着? 这么多人,万一因为血融咒而在众目睽睽下失礼出格,可怎么得了? 大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这么想着,就见面容憔悴许多的普真果然抬脚一步步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洛麟羽的心绪波动也越来越厉害。 为免丢人现眼,舆论风波平地起,她离开龙椅高声道了句“明晨三甲出,进宫赴宴”,便直接腾身从众人头顶掠出殿门,抓起普真就将他带离原地,不顾身后一片惊呼。 片刻后,御书房的门被嘭的一声紧紧关上,洛麟羽强忍血融咒带来的冲动将他狠狠抵在门上:“你要干什么?不知道朕在殿试吗?若在众学子面前~~唔!” 话未说完,双唇便被封上。 “普真,你大胆~~”急切而热烈的吻袭来,洛麟羽有些头晕目眩,“唔……” 第512章 为师父建造宫观 难以自控的深情热吻得到回应,却没能让美好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洛麟羽站在御书房里看着破碎窗户,满脸无语。 “你个败家的,”她叹口气,“宫里干点儿什么都比外面花费十倍不止,你想帮忙,撞门便是,何必砸坏我的窗子?” 木离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不到被白纱帷帽遮盖的表情。 事已至此,洛麟羽也没办法跟个木头人追究,何况它还一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玄华形象:“你把他丢哪儿了?” 木离焰抬臂指了个方向。 洛麟羽皱眉想了想:“荷花池?” 木离焰放下手臂。 洛麟羽扶额,心里有些想去看普真,脚却未动。 对于有着玄华面容的木离焰,普真从不还手,它想扔就扔,想丢就丢。 她曾猜过原因,觉得应该是普真感到自己抢了属于玄华的女人,所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甚至愧疚…… 可这种妄测好像也不怎么太对。 毕竟普真与玄华并无交情,而玄华又已不在人世,他何来愧疚之心? 又不是对好友横刀夺爱。 他的心思还真有些莫名难解。 算了,还是想想眼前吧。 御书房的窗户破了,得赶紧着人修好。 普真此时应刚从水里出来,姿态狼狈,还是别去看望了,免得他尴尬。 “小豆子,找人将窗户修好,”她唤来心腹太监,“再让尚衣局送些好布料给普真法师挑选,给他做几件新僧袍换洗。” 小豆子躬身应是,转脸就将差事一一吩咐给自己信任的其他太监,之后又跑回来随身伺候。 洛麟羽走向养心殿:“修窗户时,你要亲自守在这里,莫要让那不守规矩的手欠之人钻了空子,乱动朕的东西。” 小豆子应着是,同时也因这份特殊信任而笑咧了嘴,跟随到了养心殿门口,立即令人往御膳房传话上晚膳。 洛麟羽独自吃着饭。 皇帝用膳,原本是有侍膳太监站在桌旁伺候的,看哪个菜被皇上吃了三口,就立即撤走,换呈别的菜肴。 但洛麟羽仗着肚子里住有金蝉蛊神,力排众议强行废除了这套。 “对了,”洛麟羽忽然顿住筷子,用筷子尖朝几个菜碟点了点,“普真法师回得急,御膳房应该没为他准备素斋,就把这些没放肉的素菜都送去给他吃吧。” 小豆子立即叫人进来依令做了。 洛麟羽抬头看了看打破御书房窗户后就寸步不离的木离焰,心里一阵伤感。 若是玄华还活着,她哪能容自己坐着吃,他却站在那里看? 可他不在了。 而木离焰终究只是个木头,不会说话,无法谈心,更不能给她拥抱给她爱。 她忽然忆起普真初中血融咒时的笨拙。 想必,那是他的初吻吧? 玄华常年在道观,普真常年在佛寺,两人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们虽相貌不同,却都纯净如莲。 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迷恋这样的男子。 可玄华尸骨未寒,又未找到凶手,她不知该怎么面对普真的情感。 普真这次回来,她能充分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恋。 真心爱恋,非血融咒之故。 可玄华在心里扎根太深,和普真亲密,她总觉似有心理障碍,尤其是木离焰出现的时候,心虚得像被当场捉奸。 “该给他建个大殿了。” 她低语一句。 早就想在洛凰观附近选址,为他建个独立住处,如今不再需要,就为他建个大殿塑个金像吧。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正好现在手里有钱,无需动用国库资金,建殿塑像也绰绰有余。 想到这,她便立即和小豆子商议如何将此事具体落实…… 普真看着放在桌上的一堆锦缎,心里涌起一阵阵甜蜜涟漪。 不为布料品质,只为它们是她差人送来的,就像晚膳时,她特意从自己桌上分过来的素菜。 她心里,定是有他的。 “都好,”他轻轻道,声音里透着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随便哪个都行。” 这意思不就是要各做一套? 还真贪心。 亲自送布料过来的殿中省副官直长口中笑应,却暗地里撇嘴。 但没办法,为陛下挡刀、救过圣驾的人,即便要把宫里的布料全给他做衣服,皇上也不会眨下眼睛。 不过听说那日他伤得的确够重,全身血淋淋的,像个血人,尤其是后背,惨不忍睹,太医御医全上,才保住他的命。 唉,富贵险中求啊,和尚也不例外。 直长带着布料走了,普真步出殿门,看着宫灯散发的朦胧光芒,感觉夜色既温暖,又温柔。 原来爱上一个女子是这么美。 原来被所爱女子在意更令人醉。 原来那些善男信女的忧思憔悴不是愚,不是傻,只是因为真的太难放下。 犹如他的心,曾经沉睡的心,如今苏醒过来,一片火热。 不争名,不逐利,只求长伴左右。 环顾四周,唇角绽出一道优美弧线。 这是羽儿小时候住的宫殿呢! 但当目光落在侧殿时,笑容又微微凝了凝~~那是玄华住过的房间。 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酸意。 不怪她情深似海、念念不忘,毕竟陪她最久的,是玄华。 不。 不对。 他握了握拳。 玄华已经不在了,陪她最久的,将是自己,是他普真。 他还有一生的时间。 他要用此生此世来爱她,守护她。 即便将来先她死去,也要在冥界等着她。 而那时,玄华早就投胎转世了。 她与玄华只有过路缘,再无遇见的可能。 微敛的笑再次轻绽。 今晚,定能睡得极为沉静安宁。 从年前离开皇宫便夜夜相思,已有三四个月没能睡个定心觉了。 如今见了,亲了,唇齿间还残留着她的芳香,心里极度甜蜜之下,该会睡得极好吧? 可为何又一点睡意都没有呢? 他抬手轻抚自己的唇,不知第多少次回想今日那个吻。 羽儿的质问被吞,怒火也在唇齿触碰间渐渐散去,呼吸开始紊乱。 若非被木离焰以暴力方式强行打断,他和羽儿怕是已经…… 没关系,来日方长。 身体的相融相依只是锦上添花,能像现在离她如此近,不再远隔,每天都能看到,每天都能在一起,便是幸福。 羽儿应该还在忙于国事吧? 他好想偷偷过去看一眼。 可他一去,就会被发现。 怎么办呢? 思索片刻后,他想到一个正大光明去找她的理由:自己在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没跟她说! 养心殿里,洛麟羽正为握在手里的江山社稷忙碌。 这么说好像挺沉重。 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写下殿试策问的三甲名字而已。 而写下的名字其实也未送出,直接传音了,至于该走的程序,后补。 帝王不能失信,明晨礼部先把榜文贴出去再说。 “明日宫中设宴,不要忙得将普真法师忘在一边,他是僧人,不能吃荤,”洛麟羽叮嘱道,“宴会散席后,我要去仙桃山,亲自为师父的宫观选址,你不用跟着,和球果子将御书房的事办好即可。” 普真还未走近,便听到这席话。 心中刚刚充满柔情充满欢喜,随后便愣住:为玄华建造宫观? 神色不由黯然些许。 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得到她这样的深情。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心爱之人的声音在殿里响起,“朕不缺侍卫,也不缺门神。” 普真的心情立即如见阳光般明媚许多,疾行数步,跨入殿门。 木离焰转过脸,不用掀帷帽,就知必在虎视眈眈盯着他。 第513章 三甲榜前抢女婿 虽然隔着白纱,并不能看到木离焰是否虎视眈眈,而且木头人也不可能作出另一种表情,但没来由地,普真就是感觉它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善。 所以他跨进门槛后,便立于原地,没再动。 正好保持距离。 这是心绪虽有很大波动、但还可以自我控制的安全距离~~太监豆公公在这儿,总得避着他。 而且此时过来,本就只为看她一眼,和她说几句话,所以这个距离,够了。 他不敢太贪心。 怕太过贪心,太不满足,反而失去。 连原有的也失去。 洛麟羽见他似有顾忌、没再往里走,心道你终于不疯了。 直直看着她、当着几十名新进士要往殿里冲时,当真快把她吓死。 如今可算是冷静了。 看来木离焰的办法倒是有用,荷花池的池水也很有用。 但千万别再有下次。 不然大庭广众之下控制不住抱在一起亲,她这帝王的英明神武可就全毁了。 若亲的是女子,倒还说得过去。 少年终于开窍了嘛,难免的。 可若亲的是男子,且还是个和尚…… 我的妈呀,不知哗然成什么样儿。 朝臣们心里怕是要慌死了。 “是不是有事跟我说?”洛麟羽搁笔折纸,“聊聊路上见闻吧。” 普真微笑点头:“好。” 他的表情,他的笑容,他的声音,都在很清楚却又完全属于无意识地表达一个事实:他恋爱了。 或他正在恋爱。 声音与平常有异,洛麟羽自然要抬眸看他,也自然会与他的目光相撞。 在爱的领域,痴情和傻几乎算是同义词,尤其是初恋又深陷的时候。 洛麟羽望着这个和玄华同龄,却刚刚体会俗世男女爱情滋味的纯净美僧,心里又微微一动。 两人无声地凝视片刻,洛麟羽忽然站起身,温声说了句:“等我一下。” 普真轻嗯一句,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儿。 过了没多久,洛麟羽便回来了,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接着!”一枚颜色漂亮的丹丸滚到指尖被弹出,“吃了它!” 普真将丹丸接在食、中二指之间,看了一眼,便放入口中。 “你也不问问是什么东西?”洛麟羽淡淡一笑,“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 普真轻轻摇头:“不怕。” “好吧。”洛麟羽点点头,却没告诉他,那是可驻颜六十年的珍贵不老丹。 之后,便是一个坐,一个站,聊了起来。普真将路上所见所闻娓娓道出,除了略过日夜思念、石上写诗,其它的,一丝不漏。 洛麟羽静静听着…… 次日的三甲皇榜前,人山人海。 “唉,怎么办,”妖芷钰叹口气,“没能如静若所愿中状元呢!” 梨静若低笑:“探花已经很好了。” 妖芷钰故作惊喜:“真的么?” 梨静若轻声道:“商人之子,又是破格初考,能拿到探花,已是皇上隆恩。” “哎呀!这不是香风公子、咱们今次科考的探花郎么?”一个男人万分惊喜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郎君如此年轻,家中应该还未婚配吧?我家小女年方二八,贤淑貌美,不用看八字,就定与公子相合,不如~~” “抱歉,家中已有爱妻。”妖芷钰打断这亲自跑到皇榜前捉婿的中年男人。 “啊?已经娶妻了啊?”男人失望又怀疑,且还有些不满,“功名未取,怎先娶妻?”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其他捉婿人也附和道:“就是!先立业,后成家,怎能在科考之前大婚呢?” “可不是,”第三人接话,“不能跟咱们结亲倒也罢了,若是考中,又被哪个公主看上,却连驸马都做不成,岂不可惜?” 第四人却道:“我家还有个庶女,也是貌美如花,嫁给郎君作妾如何?” “不不,多谢您的好意,”妖芷钰连忙拒绝,握着梨静若的手用力紧了紧,“在下今生只爱家中他一人,绝不纳妾!” 梨静若抬起如水双眸,温柔笑望。 妖芷钰亦将他凝视。 就在这时,一浪高过一浪的大呼在四周响起:“状元郎来了!状元郎来了!” “是么?是么?哪里?哪个是?”刚围着他的几人一听,立即呼啦啦全都跑过去,更高声地夸叫,“哎哟喂,今年的状元郎可真俊!裴郎君已婚配否?” “裴郎君可是官贵子弟,你就让到一边去吧,不要瞎掺和了!” “官贵子弟?裴宰相不是早就被罢官了么,没听说还有别的姓裴的大官啊!” “正是裴相公的嫡长孙!” “啊?哎哟喂,那可真是……哎呀裴郎君您如此年轻,应该尚未婚配吧?我家小女今年刚十七,正好与您郎才女貌~~” “去去去,瞎起什么哄?裴郎君岂能看中你们这种小家小户?裴郎君,我家小女刚十五,长得跟天仙似的,刺绣也是没得说,简直是天下一绝,您若答应,我马上就能请到媒人……” 冷面低调却拔得头筹的状元郎裴玉寒还未走到皇榜前,就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才知道自己中了状元。 但奇怪的是,面对如此天大喜讯,他竟然毫无表情,没啥明显反应。 特意蹲守皇榜抢女婿的众人不由愣了愣,这裴郎君是高兴傻了,还是太过镇定?怎么连个笑容都没有呢? 前三甲出现两个,还有榜眼没来,现场便已一片乱哄哄,妖芷钰拉着梨静若离开:“咱们回家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准备进宫赴宴。” 梨静若睁大眼:“你要带着我?” “有何不可?”妖芷钰笑了笑,“皇上又没说不准带家眷。” “你……”梨静若的粉脸红了红,“这不太合适吧……” 妖芷钰道:“我说合适就合适。” 梨静若低声道:“别人都不会带的。” “那更好,”妖芷钰笑得满面春风,“多了太显太扎眼,就你一个,反而不易被人察觉。” 他以保护之姿带他避开人群冲撞,“而皇上,我相信他不会说什么的。” 梨静若轻轻点头。 他确实想一同进宫。 既能分享感受妖芷钰的喜悦,又能看到皇上,再赌龙颜圣姿。 皇宫三和殿里,宫女太监们来回穿梭,忙碌布置,摆上食案,铺好坐席,再擦拭一遍,确保干净无一丝污迹。 普真知道洛麟羽今日会很忙,便一个人静静待在麟羽宫,不去打扰。 拨过来伺候他的小太监见他时不时地自顾自傻笑,一阵阵惊悚。 法师莫不是中了邪? 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呸呸,他可是法师,鬼怪见了他,跑都来不及,怎会不长眼地往他身上撞? 小太监很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找机会告诉豆公公,不然若在他伺候的时候出了问题却不禀报,屁屁肯定要挨棍子。 早朝结束后,洛麟羽仍然一身绣龙常服,迅速批完奏折后,闭目养神。 千玉楼回国了,一直未有使臣来,说明远交近攻的提议还未获得通过。 而熊甫怀手中有强牌的事,她应该还不知道,得想办法通知她一声才行。 虽然料想熊甫怀应该是用驭兽师对付最先挑起战争、无怨无故跑去欺负秀橙的宇文立坚,但总归还是防着些好。 毕竟千玉楼把秀橙打穿了。 今年特意点了妖芷钰为探花,不如将这件事交给他,否则训练那么多信鸽做什么? 思这想那,转眼便近午时。 午时准时开宴,谁也不敢迟到。 非但不能迟到,还得提前。 只能你等皇帝,不能让皇帝等你。 第514章 秀橙国猛兽军团 宫廷宴会上,一百多名明经进士与雪发少年帝王共举杯,初时的拘束和胆怯,也在几口清酒的作用下消减许多,逐渐能放开笑谈。 两人一个食案,梨静若自然是和妖芷钰一起共用,他静静跪坐在锦席上,吃着皇宫里的美味佳肴,时不时抬头看向新帝,不参与任何话题。 妖芷钰不断给他夹菜,快把他的碗堆成山,梨静若让他别夹,他嘴里答应,手却未停。 梨静若很无奈,干脆趁人不注意,将满碗菜肴一股脑儿全倒到他碗里。 妖芷钰顿住筷子,望着碗直发愣。 梨静若低笑出声。 洛麟羽将二人的小互动尽收眼底,心里好笑,面上却装作不知。 这俩家伙的关系她早就一清二楚,但私人感情的事,谁都无权过问。 只不过,探花郎不比香风公子,这种吃香的身份,妖家和京城官贵都不会轻易放过他,她倒要恶趣味地看看他怎么应对。 至于状元郎裴玉寒,那年轻人简直就和他的名字一样,除了和皇帝举杯时面容温和些,其它时候都是一张冷漠的死人脸,也不知是遗传了谁。 起码他祖父裴敏之不这样。 洛麟羽曾说待自己登基后就将裴敏之召回朝廷,但裴敏之却把机会让给了嫡孙。 他身不在朝中,反而比旁人看得更加清楚。宰相等各大高官皆被新帝在不动声色中陆续剪除羽翼,权力网变得支零破碎,留老的,就打压小的,重用小的,老的就必须从位置上滚下去,反正是谁都别想在朝廷一手遮天。 看清这一点,老家伙果断将机会让给了孙子,因为孙子最年轻,可以让裴家旺得更长久。 好在裴玉寒性格虽冷,却没让他失望,不声不吭地拿下状元。 裴敏之的选择,让洛麟羽很佩服。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官越大,越上瘾,享受过权力的滋味,几乎没人能舍得放下,即便老得干不动了,甚至快死了,也要处心积虑将手中权力移交到后辈子孙和门生手里,生怕失去。 而裴敏之,当初故意犯错被贬,离开京城,如今又看清形势,将机会让给嫡孙,这都是常人难以做到的。 洛麟羽看着裴玉寒那张一言不发、似乎对热聊极没兴趣的冷漠俊脸,心中有些好奇。 虽说皇帝都不希望大臣之间的关系太好,以免拉帮结派互相勾结,但若常年顶着一张冰块脸,恐怕也不太好展开工作吧? 若身居高位倒也罢了,可刚入官场的话,就不太妙了。 人缘不好,能教你的经验不教你,能帮你的地方不帮你,能告诉你的消息也不告诉你,让你寸步难行。 好在他的身后有裴敏之。 裴敏之当过宰相,对很多部门公务流程都熟悉,可以随时指点。 那老家伙亲自陪孙儿来应考,且为了避嫌,并未单独见驾。 洛麟羽对他这偷偷摸摸的行为不但不介意、不生气,反而大有好感。 这好感自然而然地延续一部分到裴玉寒身上,希望他不会令她失望。 “陛下!”宴会正在进行中,殿门外忽传急报,“青鸾国太子姬霄登基为帝,秀橙国突然对黄石国发动攻击,且用的不是正常军队!” 什么叫……不是正常军队? 众人满脸疑惑。 “这么快?”洛麟羽微微皱眉,“秀橙国此时不应该休养生息、喘喘气积攒力量么……可知那军队都是什么野兽?” “老虎,狮子,豹子,野狗。” 众人心惊不已,人怎么能指挥猛兽发动进攻? “莫非是失传已久的驭兽术?”妖芷钰轻轻蹙眉。 “驭兽术?”没听过的人闻言忙问,“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操控野兽为己所用的邪术,”妖芷钰对孤陋寡闻的人倒也不歧视,解答时声音不高不低,“野兽本就凶猛,一旦被操控,便不知疼痛,不顾生死,哪怕肠子被拖出来,也要和敌人奋战到底,直至断气。” 嘶……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洛麟羽看向他:“那你可知如何应付猛兽军团?” 妖芷钰道:“学生只知以毒攻毒之法,就是用更厉害的驭兽师与其对抗。” 洛麟羽笑了笑。 妖芷钰不明其意。 洛麟羽传音道:“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 妖芷钰顿时瞪大眼。 洛麟羽却不告诉他是什么方法,出声道:“宇文立坚是个不老实的家伙,因为一点野心就跑去打人家。出师无名,不仅人难容,天亦难容,这不,惩罚来了。” 她说得轻松如笑话,大家紧张的心情立马缓解许多,楼净崛却忧心忡忡道:“就怕他们打着打着,靠近我国边境。野兽毕竟是野兽,万一失控……” “钰,”梨静若拉了拉妖芷钰衣袖,低声道,“这种容易造成恐慌的事,应单独禀报吧?怎会直接在殿门外大声说出?” 妖芷钰点点头:“皇上必有用意。” 说罢,立即接上楼净崛的话,“你这种担心不无道理,毕竟驭兽师是个人,万一他受伤或精力不济,野兽群还真有失去控制的可能。而野兽,又哪里知道国界不国界?侵不侵犯领土主权?”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再度紧张起来,同时,也纷纷绞尽脑汁,看能不能想到绝妙的应对办法,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 洛麟羽缓缓道:“黄石国的皇帝宇文立坚最先出手,青鸾太子姬霄见有便宜可占,便拉着军队去分一杯羹。之后不久,赤风国也凑了份热闹,还从西打到东,穿过秀橙,直达我们大正边境。” 她对当前国际形势作了个简短说明,以便所有明经进士都清楚。 尤其是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寒门学子。 “这么厉害?” “不知那赤风国的领军大将是谁。” “打穿秀橙,直达我国边境是何意?难道是想连我国领土也占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或高或低。有想法有见解的声音就高,什么都不知道的声音就低。 梨静若碰了碰妖芷钰,说了几句悄悄话。 妖芷钰微微颔首,然后高声道:“秀橙被人欺负,反击是必然。而我们,也要以此为鉴,居安思危,不仅要防赤风,更要防秀橙,毕竟野兽军团一旦开杀,又无往不胜,秀橙国主便很难不生野心,最后连我们大正也觊觎。” 众人皆点头赞同。 洛麟羽看向梨静若,表情温和。 梨静若感受到来自上方的目光,抬头时,正好迎上,不由垂首,面色微红。 洛麟羽转向裴玉寒:“状元郎是否有话说?” 被点名的裴玉寒站起身,作揖答问:“领土主权不可侵犯,无论是人还是兽,无论是秀橙还是赤风。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学生既未亲临战场,也无任何有用情报,不敢妄言。” “哈哈哈,”洛麟羽爽朗大笑,“不愧是状元郎,一开口便与众不同。” 裴玉寒微微垂首:“学生惭愧。” 洛麟羽道:“拜师学过几年功夫?” 裴玉寒简洁答曰:“是。” 洛麟羽又道:“是否想去军中历练?” 裴玉寒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是!” 语气与方才完全不一样。 洛麟羽了然:“朕给你机会,看本朝能不能出个永载史册的文官武将。” 裴玉寒万年不化的冰块脸露出一丝激动,侧跨两步至两张食案中间,单膝跪下:“多谢皇上!” 这是标准的武将礼啊! 洛麟羽失笑:“只怕你那老祖父舍不得。” 裴玉寒抿抿唇,掷地有声道:“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况,护国有责,君命难违!” 这是要拿皇令压那老家伙啊! 洛麟羽哭笑不得。 算了,就让自己当回恶人吧。 “好,少年雄心壮志,朕成全你!”她豪爽挥手,“但要和家人好好说,不许甩脸子,最好能获得他们支持,明白吗?” 裴玉寒点头应承:“是。” “坐下吧,”洛麟羽扫视众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便爹娘偏心,也是将我们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人,女子怀胎受苦,生孩子更不易,死于难产之人数不胜数,所以不要因为一点不公平,就怨恨不已,何况再如何偏心,也将咱们养大成人,没有扔在河沟里活活饿死。” 顿了顿,“我知道在座之中,有因被爹娘偏心对待而发愤图强的,但朕希望,不要报复自己亲爹亲娘,他们再如何偏心于兄弟姐妹,你今日能坐在这里,也是拜他们所赐。若无每日饭食养身,你岂能读书应考?若不提供路途盘缠,你又岂能到达京城?没有爹娘,你纵容怀有绝世才华,也无任何机会施展。” 这么一席话下来,一百多人里,果然有几人垂下头,可又不敢让人知道皇上说的是自己,便微微复抬几分。 妖芷钰接了句:“即便到了京城,若无皇上发明的几项反作弊手段,以及即时发现、即时处理的雷霆般惩治,咱们也没机会坐在这里,面见圣颜!” 洛麟羽挑了挑眉。 妖芷钰起身作揖:“学生斗胆发言,皇上恕罪!” “你说的都是事实,皇上怎会治你的罪,”冰块脸裴玉寒忽然出声,“何况皇上的仁孝之名,十年前便传遍大江南北,天下皆知,今日能亲耳聆听吾皇教诲,苦心开导,乃我等福运。” 说完这几句话,似要洗清拍马屁之嫌,又紧接着道,“学生回去后,定会好言好语,说服祖父家人,不与他们顶撞,负气出行,以不辜负吾皇苦心教诲!” 洛麟羽心中讶然。 还以为这小子不善交际呢,没想到是在慢慢观察,挑人下手。 妖芷钰立即接受裴玉寒的示好:“多谢陛下!” 第515章 被调换的假榜眼 宫廷盛宴结束后,明经进士们还有另一项殊荣~~进百花园游览,吟诗作赋。 这项活动,原本是历代帝王都会参加的,洛麟羽却将此事交给了宫女太监,让他们准备好笔墨纸砚、及时供应水果点心就行,酒类不再提供,免得一时情绪激昂喝高了,毁损珍贵名花。 养心殿前殿里,被宣进宫的加官宰相~~刑部侍郎李堪鸿立在御案下首,表情只剩吃惊:“榜眼……是假的?” 洛麟羽轻轻颔首:“应该是考完之后冒名顶替上来的。” “这、这……”李堪鸿感觉太不可思议,“这是什么人,也太大胆了!” “秀橙,”洛麟羽一口肯定,“熊甫怀知道之前的密探已暴露,所以来了个狠的。” 李堪鸿不知道皇帝表弟为何如此清楚,但既然他的口气这么肯定,想必是有原因的:“那,真正的榜眼高隆岂不已经遇害?” 洛麟羽摇摇头:“应该还没有。” 李堪鸿思索片刻,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高隆目前应只被暗中囚禁?” 他说的是肯定式问句。 洛麟羽道:“想必科考前便已潜伏了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所以必须继续留着他的命,以便逼问加观察,摸清他的经历过往、脾气性格、言行特色,以及兴趣爱好等诸多方面,免得露出马脚。” 李堪鸿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您是否能确定?万一错了,可就……” 高隆乃中书舍人高趣嵘之子,不仅相貌英俊,且因出手大方,说话时还总是一副温和态度,人缘便也极好。 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共有六名,高家占了两个~~高趣嵘和高尽义叔侄俩。 如今高隆又中了榜眼。 若事情弄错,可不仅仅是损失一名国家栋梁那么简单。 然而,皇帝表弟却给了他一个“万分肯定”的回答。 李堪鸿终于相信皇帝表弟真的深不可测了,只是不知他是否在每个大臣府中都安置了眼线,包括他的府邸。 洛麟羽看到他的想法,心中暗笑。 “暗中调查,莫要打草惊蛇,”她淡淡道,“弄到联络口号,摸清接头人是谁。” 她虽身怀他心通,却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总得让每个大臣都有事做,最好是忙得没空儿想别的。 李堪鸿立即应声:“是,臣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洛麟羽却摆摆手:“不。” 李堪鸿一愣。 洛麟羽幽幽道:“你私下里亲自教导高隆,让他扮成奸细,套取秀橙情报。” 李堪鸿恍然大悟:“皇上高明!” “朝堂之中,关系错综复杂的庞然大物最最要不得,”洛麟羽又淡淡点了一句,“而高家,官员太多了。” 李堪鸿心里一凛,第一次感觉后背发凉,快要炸冷汗:表弟这招儿太狠了。 虽说高隆的好人缘多是用钱砸出来的,性情温和也只是表面,但终究考成进士,还是殿试第二名,说杀就杀…… 未免太狠了。 而且还是利用完再杀。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躬身说道,心底发寒。 “辛苦了,”洛麟羽温声道,“去吧。” “此乃微臣份内之事,应该做的,”李堪鸿恭敬行礼,“臣告退。” 退行三步,低眸转身。 洛麟羽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表哥被官场浸染,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苗头。而她,要提前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今日的敲打,只是防外戚而已。 墨染慵懒地迈着猫步走过来,轻轻一跃,跳上御案,再把身体一盘,不动了。 洛麟羽有点好笑。 这猫不粘人,从未往她怀里钻过。但也时不时露个脸让你瞧见,好像怕你忘了它的存在似的。 她忽然想起十二神兽。 好久没见它们、没亲自喂它们了。 “球果子,那十二只小东西怎么样了?”她想到便问,“住在什么地方?” “陛下放心,它们好得很,一到饭点儿就全都出来了!”球果子连忙躬身禀告,“只是睡在什么地方,奴才也不大清楚,因为都是它们自己选宿处,还经常更换,我们既瞧不见,也找不到。” “还是那么神出鬼没的……”洛麟羽摇头失笑,“好些日子没见了,真有点想念,也不知它们长大了些没有。” “长大不少,每只都得有一斤多,”球果子笑吟吟道,“翅膀也跟着长了。” 一斤多? 岂不是跟刚长大的仔鸡相仿? 唉,什么东西都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就没那么有趣好玩儿了。 小黑懒散,蛊神安静,就那十二只小东西闹腾些,如今也不主动露面了。 因怕学舌泄露机密,母后她们去行宫时,便没带鹦鹉,自己忙于诸多事宜,将它忘至一边,等想起时,它竟飞走了。 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想了会儿宠物,思绪转到秀橙。 日月双盗~~向天歌和尤凌既然没传急报回来,应是熊甫怀还没有对大正出手的迹象或打算。 只是,她费心使之停息的战火又要燃起来,一切努力岂非都成了无用功? “球果子,去请普真法师过来,朕有事问他。” “是,陛下。” 和另个心腹小豆子一样,球果子也是出殿门吩咐其他太监跑腿儿去办。 人说一山不容二虎,洛麟羽却有两个心腹太监,且能融洽相处,这在政客们的眼里,当真是桩了不起的奇事。 归根结底,是皇上厉害,驭人有术。 球果子吩咐下去没多久,普真便飞一般到了,快得令人咂舌。 这简直是神速! 但他依然站在门槛内两步,没再往里走,望向洛麟羽的眼睛里,充满柔情。 洛麟羽没轰球果子出去。 想着以后也不要再赶小豆子。 若存着揭开秘密、以女身坐龙椅的希望,非关键性的东西,就不必继续避着他们,得让二人有个慢慢接受的过程,毕竟到时肯定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用膳了吗?”她看向浅衣美僧,温声道,“为你做的可都是素斋?” “用了,”普真的目光直直凝视着她,心脏有些噗嗵乱跳,“谢陛下挂念。” “那个……”洛麟羽虽已控制好心绪波动,却仍被他的痴情眼神逼得移开视线,“你说化解紧张形势、阻止战争可积最大功德,如今秀橙发起反攻,之前便算是瞎忙白做了吧?该怎么办?” 普真习惯性地双手一合十:“陛下功德并未减损,只是还需积累。” “那可不容易了,”洛麟羽叹口气,瞟他一眼,“这回,秀橙出动的是猛兽军团,你让我如何插手?” 普真一惊:“猛兽军团?” 洛麟羽微微点头:“熊甫怀觅到一个绝世人才~~驭兽师。” 她看向殿门外,“黄石国的百姓要倒霉了,尤其是边境地带。” 想到猛兽吃人,普真忍不住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洛麟羽叹道:“徒有慈悲心是没用的,想阻止,又没啥好法子,我不可能为了救别国百姓,让自己的军队送命。” 普真沉默半晌:“贫僧即刻回寺找师父和悟宁大师,看他们是否有办法。” 洛麟羽想了想,同意:“也好,说不定佛门有什么克制驭兽师的法门,而我们不知道。” 普真点点头,欲转身,却舍不得。 洛麟羽还是将球果子差遣了出去。 第516章 竟是千年桃木身 “有什么话要说?”洛麟羽道。 “我、我……”普真看着她的目光忽然移开,飘向不具体的虚空,面带羞赧,右脚僧鞋也无意识地微蹭两下地面,像个想要糖果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孩子。 洛麟羽看得好笑,犹豫片刻,还是疾步上前,吻住他的唇。 讨到糖果的普真立即伸臂抱住她,一颗心狂跳不止,迷醉得闭上眼。 血融咒让两人的身体一旦靠近相贴,便很难再分开。洛麟羽知道却还这么做,是因为大殿角落站着木离焰。 果然,刚亲吻不过一会儿,普真正沉浸在甘美与甜蜜中,便被大步踏来的木离焰强行分开。 洛麟羽被拉扯着坐回御座,普真却看向木离焰的手:“原来是千年桃木!” 木离焰没反应。 洛麟羽愣住:“什么千年桃木?” 普真深吸一口气:“我道它为何能走路行动,还能形成血融咒,竟是雕刻之材为千年桃木的缘故。” 洛麟羽讶然看向木离焰:“竟、竟是这样?” 普真神情疑惑:“千年桃木难寻难得,本身就阴气甚重,还易惹邪祟,宫中虽有龙气震住,但……怎会有这种东西?” 洛麟羽的面色凝重起来:“你是说……有人故意?” 普真摇摇头:“也许是我想多了。” 洛麟羽想想也是,千年桃木也好,万年桃木也罢,又不能对帝王产生伤害,既然如此,那人家还费这心干什么? 再说千年不千年的,有几人能认得?估计是被当作普通木材一起运进宫的。因为她隐约记得,上佳的大型木材被她雕废不少后,小豆子他们没办法,从柴火堆里找到了这块人高大木料。 “可能是咱们想多了,”洛麟羽安慰道,“这是太监们从御膳房那边扒拉出来的,若不是我要用,恐怕已经被劈成小块儿当柴火烧了。” 木离焰的身体一抖。 普真却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他此刻极害怕有人暗算羽儿。 洛麟羽站起身道:“那你去吧,我到百花园晃晃。” 普真闻言,又恢复了那种痴痴目光,看她半晌,才轻声道:“我很快就回来,莫要让宫门侍卫拦我。” 说到后面一句,声音竟是一字比一字低,显然是怕洛麟羽不让他进来了。 怕洛麟羽不让他进来,又不敢理直气壮的说,便跟小媳妇似的低声要求。 洛麟羽愈发觉得好笑。 “不会的,你安心去吧。” 她刚说完,便猛觉不对味儿,怎么像安慰要死的人似的? “哎哟呸呸,”她连忙呸去不吉,“我的意思是说,你放心吧,我不会下令让人拦阻你、不让你进宫门的!” 普真笑得无比灿烂。 心也跟着灿烂。 恨不得紧紧抱住她亲个不止,永不松手。 “羽儿在意我,她在意我!连句似不祥的口误都要纠正,怎能说不在意?” 他心里像被灌了整坛香蜜。 “嗯。”他轻应一声,满足地转身离去,脚步轻快。 轻快得衣袂都要被他的心带飞起来。 洛麟羽却走向木离焰。 木离焰连退几步。 “怕什么,我又不烧你,”洛麟羽抓住他的手,抬起观瞧,“千年桃木?” 木离焰紧张地勾动手指。 “砍头去根的木材,除了专业木匠,谁能认得是什么木,”洛麟羽抚了抚如人肤色、却改变不了木头本质的手背,“既然你被找到挑出,也算是跟我有缘。” 她伸手掀开帷纱,凝视那酷似玄华、如同活人般的脸许久,才轻轻叹口气,缓缓放下帷纱。 再怎么如同真人,也终究是不能亲、不能做什么的木头。 而她,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成熟。 需要温情,需要爱的滋润,普真又恰好在侧。 她为玄华而努力控制,却不知自己能控制多久。 不知哪天会突破自己心底里的那道防线,开启那道闸门,放普真进去。 “唉……” 她叹了口气。 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算不如天算。 就像她用计中断了四国大战,却又冒出驭兽师助秀橙反击一样,战争不但未被阻止,反而有升级的预估趋势。 放开木离焰的手,她走出殿门,向百花园行去。 没有她这个观众,明经进士们是既放松,又无趣的吧? “球果子,你从正门进去,朕翻墙,”洛麟羽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别让人知道我偷偷溜进去了。” 球果子见自家皇上心情极好,还恢复了些许小时候的调皮,不由心花怒放,哪管什么失仪不失仪,忙不迭地应着就要往百花园跑。 “等等!”洛麟羽叫住他,“去给我弄套你的衣服。” 球果子惊得瞪大眼:“皇、皇上……” “快去!”洛麟羽照他脑袋轻拍一下。 “可、可……”球果子苦起脸,“即便奴才拿来衣服,您、您也穿不上啊!” “那你别管,”洛麟羽摆摆手,“拿来就行。” 球果子只好犯着嘀咕跑开。 皇上比他高一个头还多,他的衣服皇上根本穿不了,咋扮太监? 洛麟羽待他取来一套太监衣帽,又催他滚远,才将衣服搭在臂上、帽子拿在手里,往百花园侧墙绕去。 后宫没有妃嫔,也就没有那么多眼睛和是非,路上遇到的侍卫和太监又没人敢问皇上干嘛去,洛麟羽顺利到达离百花园正门最远的围墙。 脚尖轻点,飘然入内。 四下安静,空无一人。 洛麟羽用缩骨术改了容貌身形,帝王常服长出来的下摆则掖在腰间,然后穿上太监服,戴上太监帽,再仔细整理一番,才离开墙边,大摇大摆去找哪里有人。 大概是百花园太大,也或者是她跑得太远,走了近四五百米,才终于听到人声。 “看啦看啦,好多鱼!好多漂亮的鱼!”一名少年喜悦惊呼,“它们顺着流水游到石洞里了!” 洛麟羽循声望去,立即知道他是谁~~今年科考中年龄最小的考生,十七岁的谢坦之,来自地方。 他的呼声引来几道鄙夷目光,还有人窃窃私语:“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谢坦之只顾看鱼,咧着嘴笑得开心,对旁人的议论毫无所觉。 洛麟羽笑了笑。 没心没肺或反应迟钝的人,一般都比精明之人活得快乐幸福。 帝王不在,他们果然都异常轻松,不然哪敢出声惊呼、哪敢看不起人? “这位公子,”她走过去,特意尖着嗓子,“你看到的这些鱼,乃是青鸾国太子来我国做客时远程带来的礼品。” “啊?真的么?”谢坦之抬起头,笑得很阳光,“难怪我都没见过!” “何止你没见过,即便是京城官贵,也不是谁想瞧见就能瞧见的,”洛麟羽故意道,眼角余光瞥见那边几人的脸色变得古怪,甚是快慰,“青鸾国的水土气候与我们大正不同,为了养活它们,冬季要将它们移到室内,不然会被冻死。” “哇,真的很娇贵呢!”谢坦之毫无心机道,“那这位小公公哥哥,你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吗?” 小公公哥哥? 这是什么称呼? 洛麟羽哭笑不得:“在青鸾国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因为它们一来,就被皇上改了名字,统统叫小花,好听吗?” “小、小花?”谢坦之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小花……哈哈哈……” 洛麟羽不喜不怒,看着他笑。 “这位小弟弟笑什么?”一道人影从谢坦之身后走过来,面带笑意,声音温和。 洛麟羽望向他。 今科榜眼,高隆。 第517章 秀橙国鬼王出世 谢坦之见有人过来和自己说话,便渐收笑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高隆却道:“别笑了小兄弟,你是否想过,这事一旦传出去,会不会有人借机攻击你,说你背地里笑话皇上?” “啊?”谢坦之笑意全敛,脸色一白,“我、我没有,我不是那意思……” “你跟我辩解有何用?我既提醒了你,又怎会多嘴?”高隆的目光瞟向侧前方,“你要防的,是背后说你闲话的人。” 谢坦之后知后觉地顺其目光看过去,睁大眼睛道:“他们?说我闲话?” 高隆摇摇头:“你这孩子太单纯,以后做了官,怎么在官场上混?非被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谢坦之被这话吓一跳,愣愣看着他。 高隆像个大哥哥般牵起他的手:“走,我带你去那边,离他们远一点。” 谢坦之哦了一声,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人家走了。 洛麟羽摇头失笑。 高隆忽然回过头来,看了其貌不扬的年轻太监一眼,目光还似无意般扫过洛麟羽的鬓边。 洛麟羽没反应。 大正的新太监帽将头发遮盖得很严实,不管是额前,还是脑后,耳朵边,都不露头发~~只要帽子戴得正,没歪。 而她的太监帽戴得端端正正,并没有歪,更未露出白发。 高隆看她,不过是想记住她这个太监的相貌,意在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谢坦之被高隆牵着刚走几步,忽然回头冲她笑:“多谢小公公哥哥!” 洛麟羽微笑着摆摆手。 二人走后,洛麟羽临水照了照,见果无不妥之处,才继续迈步晃悠,有意无意地远远随在高隆身后,看他都跟哪些人接触、说的是什么。 而此时的李堪鸿正抓紧时间避开可疑耳目,潜入高隆租住的宅院,查找真正的高隆。 高隆既未大婚,也未做官,本是和所有高家人一样同住高府,但因喜欢四处结交朋友,常常夜不归宿,他爹便同意让他另租房屋,方便些。 当然,也方便了间谍。 更方便了李堪鸿。 他一路潜行,先确定宅中未住旁人,才从主卧开始搜寻,墙壁,地面,仔细查看后,又轻轻敲击,看是否有空洞之声。 然而,卧室客厅等处全都找过,却无任何可疑之处,只剩下两间书房。 进入书房,发现里面干净而整齐,没有一丝乱象。 李堪鸿首先查看书柜,并无异常。 既没藏着机关按钮,柜也不是什么密室之门。 皱了皱眉,再查地面和墙壁。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把人带出去了?” 他思索着。 “若带离这个宅子,又会关在哪里?城内还是城外?没出城,京城这么大,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出了城,范围更广。皇帝表弟又不让声张,以免惊动秀橙谍者。唉,这可真是太难了。” 目光再次扫视一圈,和卧室客厅一样,毫无打斗拖动痕迹,显然是已被人万分从容地处理妥当。 转身迈步,欲另想办法,却在经过书案时,脚步猛然一顿。 他迅速蹲下身,看到了案几上的一道划痕。 划痕很浅,明显不是利器所致。 他跪坐下来,缓缓抬手,比照弧度。 指甲! 果然是指甲留下来的划痕! 他猛然抬眼,再度打量四周。 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还有哪里未搜寻到? 坐席都掀起来看了敲了,还会有哪里没看到? “呜……呜……呜……”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很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高隆!肯定是高隆! 他就在这个屋子里! 李堪鸿镇定细听,发现那声音竟似来自书柜下方! 为了确定,他连忙过去趴在地上,将右耳紧贴书柜底部地面,细听辨别。 那声音又停了。 李堪鸿有些急,起身奔到门口看一眼,又回来继续侧耳倾听,还用指骨敲击地面:“高隆!高隆!是不是你?是你就回应一声!” 下面静了一下,然后传来疯了似的急切“呜呜”声,显然是听到了他说话。 “不要急,我马上来救你!” “呜……呜呜……呜呜呜……” 那声音却更急了。 书柜很沉,李堪鸿却不在意,运内力一推。 纹丝不动。 皱皱眉:看来还是有机关。 将书柜每个格子里的书轮流取下查看,再原样放回去,却没有任何发现。 高隆的声音虽然低弱,却仍然竭力“呜呜”,好像生怕救自己的人走掉。 他的嘴显然是被人堵了,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李堪鸿思索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案几上。 片刻后,他突然扑向案几,抬起它,伸手往案几几脚底部摸去。 “果然在这里!”他轻哼一声。 ~~ 秀橙境内,郫谷粒一边发足狂奔,一边破口大骂:“都是你们这几个该死的蠢货,若非你们左拦右挡不让本王吞噬鬼魂,何至于被本地鬼王撵成狗?” 拼命甩腿疾奔的洛思行被骂得脸色更加难看,道:“谁知道你们鬼王也是分地界的?” “我呸你个要死的小兔崽子,”郫谷粒更怒,“不感谢我,还敢顶嘴,回头我非杀了你,把你吞个干净!” 微微气喘的洛辕株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吧,有这力气,还不如跑快一点!” 洛思行果断闭了嘴。 郫谷粒也不再骂,却猛然一个加速。 死死抓着他胳膊的载慈差点脱了手,抓着载慈的洛辕株和抓着洛辕株的洛思行也跟着一荡,差点扭断脖子、把脑袋甩出去。 郫谷粒见未得逞,更加暴躁,再度叫骂:“你们这群该死的贱人,能不能争口气长点出息,不要再当本王的累赘?” 洛思行被骂得无地自容,正要认死放开,却听载慈淡淡道:“不能。” 被骂得脸色发青的洛辕株好像受载慈影响,忽然开了窍,竟也笑嘻嘻道:“对,脸没命重要。” 洛思行争口气的念头立即随之打消,抿着唇,将皇叔抓得更牢。 郫谷粒对三块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没了辄,只能带着他们跑:“娘的,遇到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啥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要救你们这群废物!” 骂完又自语自话道,“那家伙刚成鬼王就这么凶,以后还得了?秀橙这地界,以后怕是不能再来了,绝对不能来了!” 洛思行听到这句话,方知后面紧追不舍的那只,竟是才横空出世的,并非盘踞日久的地头蛇。 真气耗尽,他的两腿都快跑僵了,可危险面前,能挣一分是一分,只要未被逼入绝境,谁都不想直接送死。 洛辕株稍好些,还有些余力。 大概是已入媒衙三百年的缘故,载慈比他俩强多了,不仅能死揪郫谷粒不放,紧紧跟住,还能拖带他们叔侄俩,并能出言打气:“再坚持一会儿,到了边境就没事了。” 郫谷粒闻言,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三人都充耳不闻,装聋作哑。 洛辕株抽空回了一下头,只见远远一道矮小如猴的黑影依然穷追不舍,离他们越来越近,不由急声道:“快!再快!他要追上来了!” 郫谷粒大骂着再次加速。 洛思行头皮发炸,快没知觉的双腿竟又爆发出一股力量,加上郫谷粒的鬼王之力,跟不及时就被带得掠草飘起十几步,倒也还能勉强继续跑。 “快到边境了!”载慈忽然沉声道。 洛辕株猛抬头,却没认出:“哪个边境?” “马倒坡,大正游击将军管大宽负责的地盘。” 洛思行听见二人对话,心道管他是谁负责,只要能摆脱这噩梦追兵就行。 又疾奔片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高声鬼吼,仿佛就在耳边。 洛思行惊得几乎心胆俱裂。 然而那吼声尚未落音,郫谷粒也突然猛地长声大吼:“啊……” 两耳嗡嗡的洛思行只觉脚下一空,那天杀的郫谷粒竟然带他们直接从崖上跳下。 完了,完了,这回不死也残。 身体快速下坠,他绝望地闭上眼。 跑得都快断气了,最后还是栽在郫谷粒手上。 自己摔死的,可跟他无关。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吸他魂魄。 风声从耳边拂过,他等着非死即残的灾难降临。 “哎哟你们这些个贱人瞎屡生,还不滚起来?”郫谷粒怒吼的声音响起,“本王是你们这些废物的肉垫么?” 洛思行愣了愣,感觉不对劲,睁眼一看,原来已经落地了。 可……怎么一点儿也不疼? “思行快起来,叔快被你压断气了。” 这是洛辕株的声音。 洛思行连忙翻身,结果却滚落在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四人刚才是呈叠罗汉之姿,自己在最上面,下面依次是四皇叔、载慈、郫谷粒。 郫谷粒脸朝下地趴着,三人重量全都压在他身上,待人陆续爬起,他旋腿就是几脚踢出。 这一脚,谁都没躲过去,尽给踹得坐一屁股墩儿。 载慈被踹翻后紧接着就爬起防备,洛思行却抬起头,看秀橙鬼王追到崖边又撤退远走,便坐在地上一动不再动,接着又往地上一躺,休息僵硬的双腿。 经过这番波折,郫谷粒也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拍着身上尘土骂道:“该死的家伙,本王迟早要端了你们媒衙!” 刚才还指望人家带着逃命、此时又摆出戒备之姿的载慈不作声,任他骂人发泄怒气。 郫谷粒骂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载慈和洛辕株同时松口气。 他俩还防着危险过去后,郫谷粒要趁机报复呢,没想到就这么走了。 洛思行心里的惊惧已渐渐散去,挺尸般道:“叔,歇会儿吧好不好?我实在没力气了。” 洛辕株立即答应。 不止洛思行脱力,他的内力其实也早已耗尽,只是一直在凭着自身毅力支撑,此时见秀橙鬼王不敢越界,郫谷粒也走得无影无踪,心下才真正松口气。 三人都直接坐在地上,休息恢复,洛辕株奇怪道:“郫谷粒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如此忌惮秀橙鬼王?” 载慈看他一眼,幽幽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第518章 边境之人间地狱 洛辕株不说话了。 瘫在地上的洛思行平了几口气息道:“不是说秀橙派驭兽师找黄石国报仇去了吗?那如今鬼王又出世,是不是等于秀橙如虎添翼?” 载慈摇摇头:“冥界和神界、仙界一样,不能直接干涉人间厮杀战灭、朝代更迭,一切皆由天道运行应变。再说,” 他抬头看向山崖,“刚出世的鬼王,首要之事是抢地盘,哪有闲心管别人?” “什么?抢、抢地盘?”洛思行猛然扭头,满脸不可思议,“鬼王还要抢地盘?” “不然呢?”载慈莫名其妙,“鬼王又不止一个,不杀不抢它跟谁称王?” “……”洛思行的表情就像白日见了鬼。 哦,好吧,他已经白日见过鬼,“那有几个鬼王?” “数量不定,大正境内目前有三个,秀橙……”载慈摇摇头,“我不知道。” 洛思行想了想,疑惑道:“不是说郫谷粒把阴阳界的恶鬼全部吞吃了吗?那他使唤谁?在阴阳界之外还有地盘?” “他……他不同……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载慈摇头叹气,“级别不够。” 半天没出声的洛辕株幽幽道:“吸了地府那么多鬼魂都没被追究,可见来头甚大,后台极硬。” “这个……”载慈轻轻蹙眉,“也许他成为鬼王之前的身份确实不同寻常。” 洛辕株很想问为何他死了那么多次,都入不了鬼门,每次都给撵回阳间。 可早不问,晚不问,偏在这个时候问,很有认为自己也不同寻常之嫌。 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成另一个问题:“若说他顾忌我们是皇室中人,不敢亲自撕了我们,那刚才你明明就在他身边,扭个头就能把你吸了,怎么又没动手?” 载慈笑了笑:“人都知道凡事不能做绝,要给自己多留条后路,有智慧的鬼王又何尝不知?我们毕竟是媒衙里的人,左手人界,右手鬼界,两边都打交道,他怎么就能保证以后没有用上我们的时候?” 洛辕株啧啧摇头:“这才是真正的鬼精鬼精!” 洛思行轻哼:“也就是说,他之前的恐吓都是假的!” “那也不一定,”载慈道,“若我们不这么难缠,个个都是好欺负的软蛋怂货无能之辈,也许就真的给他吃了。” 洛辕株点头补充:“因为没用的人留着,以后对他也是没用。” 载慈哈哈一笑:“正是如此。” “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鬼,都要有被人利用的价值,什么都不会、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废物东西,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洛辕株站起身,拍拍灰,“那么,我就先回京了,不管皇帝侄儿知不知道秀橙国的情况,都该跟他说一声。” 他轻叹道,“无论做人做鬼,都得在自己的地盘上才能横行,出了界,不是被人打,就是被人追,连鬼王都如此。” 载慈却道:“国家之间的战争乃大事,帝王怎可能不知?你若真想帮忙,倒不如去两国边境看看,兴许能带回一些别人没有的驭兽师消息。” “嗯……”洛辕株略微想了想,便点头赞同,“你说的,好像很对!” 载慈淡淡一笑。 洛辕株看着他:“一起去?” 载慈挑挑眉。 洛辕株用激将法拉他下水:“不怕的话就一起去!” 载慈失笑。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洛辕株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立即转向洛思行,“你也一起去开开眼界?” 洛思行面露犹豫。 他真的感觉好累,哪儿都不想去。 洛辕株以退为进:“自从出了京都,一路上的确经历了不少事,且都是非人之事,你怕是有些心力交瘁,不想去的话,就直说吧,叔能理解,不会怪你。” 洛思行心道:到底还是同姓叔。 洛辕株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将他后背臀部等处的灰尘拍打一番,这才温声叮嘱道:“那我们就不陪你了,自己回去时路上小心一些,千万别中了鬼王诡计。到了皇陵后,直接翻宅墙进碗墓,莫要让人看到你。” 说罢拍拍他的肩,转身要离去。 被提醒的洛思行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叔,侄儿陪您一起去!” 洛辕株讶然回头:“你……” 他语气迟疑,“行吗?” “行,没问题!”洛思行强撑强笑道,“休息这么久,已经恢复许多。” “果然是年轻,年轻就是好啊,哈哈哈!”洛辕株用力揽了下他的肩,“好,那咱叔侄俩就继续并肩作战!” 洛思行有苦难言。 去吧,都是被操控的猛兽,不知有多凶险;不去吧,自己得一个人回京,路途遥远不说,会不会走错路不说,单是鬼王郫谷粒,就让他忌惮,万一被他得到消息,故意怂恿别人围杀他,再吸走他的魂魄,他上哪儿呼救? 而且即便安全回到皇陵,他这早就死在天牢里的人,也不能露面。 就算顺利翻进宅墙,顺利进入碗墓,可他吃什么?趁夜出去偷? 所以洛辕株转身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就根据潜意识率先作出反应。 载慈似笑非笑地看着洛辕株。 他三百多岁的人,若一点不怀疑洛辕株的言行之中藏有猫腻,就白活了。 皇叔坑皇侄,这事听起来就好笑,更别说亲眼见到了。 “这孩子,也真是可怜,”他暗自摇头叹息,“没有帝王命也就算了,还摊上个没心没肺的皇叔。” 洛辕株似看出他在想什么,经过他身边时,拉扯他的衣袖:“不历练,不成才,谁都不能护谁一辈子……走吧。” 载慈默了。 休息后的三人行向黄石国与秀橙国的战争边境。 而那里,正被各种猛兽撕虐得血流成河,黄石国的将士军兵和不分男女老幼的普通百姓,皆被咬得面目全非,满地都是来不及吞吃的残肢断臂。 浓浓的血腥气令人闻之作呕欲吐,观之触目惊心,真乃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 刚刚平息内乱的宇文立坚脑袋都快炸了,亲笔下诏,重金悬赏,急切寻找有本事克制驭兽师的能人异士。 而在此刻的大正皇宫,“高隆”正带谢坦之进入花圃小亭,跟五六名进士讨论热门话题:黄石国是否有能力应对驭兽师的猛攻?大正之前召请的能人异士都在哪里? 洛麟羽晃到亭外,耳听“高隆”有技巧地打探消息,笑了笑。 第519章 梨静若代任县令 听了一会儿,洛麟羽便远远看见球果子正往这边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显然是在找皇上扮的太监。 洛麟羽连忙离开。 自己既换了相貌,又变了身高,认不出来倒也罢了,若让他觉得面生、根本不是皇宫里的人,就麻烦了。 而她,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会缩骨术,能变换身高容貌。 疾回原地越墙出去,恢复后又回到养心殿,随便指了个太监让他去百花园找球果子,并让球果子三甲传话三甲。 传话这事原本也能让别的太监做,但人心复杂,球果子若知道属于他的差事被人抢了,肯定会以为别的太监入了皇帝主子的眼,害怕自己渐渐失宠,继而位置被人替代,所以必然会对人家使绊子、干些凶狠之事。 所以若不打算重用,就不要偶有特殊,否则只会害人平白无故多吃苦头。 不久后,今科状元、榜眼、探花等四人便来到养心殿门前。 为何是四人? 因为还有个梨静若嘛。 妖芷钰不愿将他一个人留在百花园,就略怀忐忑地带着了。 三甲到来,洛麟羽又对他们分别召见,先和状元私谈,然后是榜眼,最后是探花。 到妖芷钰时,他将梨静若放在门外,因为殿周有太监有侍卫,他放心。 不料,皇帝却笑着说了句:“你那位小朋友呢?让他一起进来吧。” 妖芷钰微微愣了愣,便连连谢恩,又跑出去高高兴兴拉来梨静若。 他带梨静若一起过来,太监不可能不禀,只是二人全都没想到,皇上不但不怪罪,反而隆恩甚重。 洛麟羽将腰若扶柳、白皙面庞略施薄粉的梨静若打量一番,忽然冒出一句:“你穿女装应该很好看。” 二人齐齐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同时跪地叩首:“多谢皇上!” 洛麟羽哈哈一笑:“起来吧,朕可什么都没说。” 二人站起身,面露欣喜之色。 “之所以单独面谈,是因为有一极为机密一事,需要芷钰去做,”洛麟羽看着他们,“你那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能派上极大用场。” 妖芷钰立即道:“皇上请吩咐!” 洛麟羽却不急,先说了假榜眼之事。 二人惊得目瞪口呆,妖芷钰蹙眉道:“连新科榜眼都敢动,这秀橙谍者也太猖狂了!” “所以必须回以颜色,”洛麟羽看着他们道,“朕已让李堪鸿寻找真高隆,想必他此刻应已趁着假高隆在宫中,全力暗查搜索了。”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妖芷钰心知既然少年皇帝专门和他说这件事,就不会只让汲秋泓负责处理那么简单。 梨静若也深有此感。 洛麟羽将计划告之:“李堪鸿得到的命令是,将真的找到,再将假的囚禁,拿到口供,了解其言行,最后用真的反过来替代假的,就近获取秀橙机密消息。” 妖芷钰抱拳赞叹:“皇上高明!” 梨静若联想到皇上之前的话,立即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由一突。 果然,少年天子摆摆手道:“朕不算高明,高明的是芷钰。” 梨静若能想到,涉及自身的妖芷钰更不傻,他笑了笑:“学生的确可以用化妆易容术冒充假高隆回秀橙国。” 梨静若扭头望他,目露担忧。 洛麟羽笑望二人:“即刻起,你已经不是学生了,而是梨花县县令。” 妖芷钰愣住,随即不解:“那我……” 他会的是易容术,可不是分身术。 洛麟羽笑吟吟道:“梨静若代你先行赴任,朕会派人一路保护,县衙亦跟随听命,直到你归来。” 她顿了顿,“你二人要因此而分开些时日……朕虽不忍,但此事只有你能胜任,旁人,朕都不放心。” “谢陛下看重!谢陛下信任!”妖芷钰既不能违圣意,也不敢抗旨,何况还有诸多好处,“微臣定当完成使命!” 洛麟羽点点头:“朕相信静若定会帮你在基层做个好官,积取好名声,如此,不必任满四年,朕便可亲自破格提拔。” 妖芷钰拉着梨静若就噗嗵跪下:“谢皇上隆恩!谢皇上成全!微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一生一世效忠!” 一旦破格提拔,他的官威便更能镇住家族中人,到那时,如皇上所提醒,可让静若扮成女子,举行大婚,迎他过门。 洛麟羽哈哈大笑:“好,很好。到那天,你们宴席所需酒水,朕全包了!” 梨静若的脸颊飘起红晕。 妖芷钰笑容满面:“多谢皇上!” “哦,对了,”洛麟羽像刚想起来似的道,“李堪鸿杀真高隆时,你要揽下这件事,将他打晕后带到洛凰观,既留高隆之性命,又让李堪鸿以为高隆死了。” 这回,妖芷钰那聪明的脑筋有点转不过弯了:“他为何……要杀真榜眼?” “因为,”洛麟羽淡淡一笑,“那是朕的命令。” “啊?”妖芷钰更糊涂了,“这……” 梨静若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轻轻道:“不要问为什么,钰依令行事即可。” 妖芷钰觉得定是自己暂时未能想到哪一层东西,连忙道:“是,微臣遵旨!” “去吧,”洛麟羽表情温和,“小心行事,安然回来。” “是,多谢陛下!” 二人躬身退出。 出了养心殿,妖芷钰轻吐一口气,感觉春风吹得他极为惬意。 梨静若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目光之中也依然含有担忧。 妖芷钰握住他的手,笑着安慰:“冒充别人的事对我来说早已驾轻就熟,所以,别担心。” 梨静若自然知道,可还是忍不住。 毕竟这次去的是别国。 离了本土,若发生什么事,谁能知道?又该跟谁求助? “放心吧,皇上不可能真让我单枪匹马闯异国,”妖芷钰低声道,“各国之间都有密探,这早就不是秘密,秀橙京都也不例外,所以我不会有事,别怕。” 梨静若轻嗯一声:“我不担心,但你要万事谨慎,没把握的事,千万别做。” “好,听你的。”妖芷钰温声道。 “那我们……”梨静若征询他的意见,“趁此机会,多接触一下那个假榜眼吧?” “好主意,”妖芷钰立即赞同,“他对高隆还没那么熟,再如何模仿,也会无意中暴露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梨静若正是这个意图。 实际接触,比用刑来得快来得真。 芷钰对他多一分了解,冒充他时就少一分危险。 两人重返百花园。 一个半时辰后,当明经进士们快要游览完百花园、兴致渐失时,洛麟羽才起身离开养心殿,真正去百花园露个脸,看他们写的诗作,随意交谈,引发新一波的兴奋与激动。 毕竟他们写诗,多半就是想让皇帝看到、最希望被皇帝欣赏啊! 洛麟羽带着笑意与国之栋梁们在一起亲切交流,普真则正走在回慈光寺的路上。 不过,他这一路,走得可不太顺利。 因为,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520章 禁术与符咒 那女子一身风尘气,搔首弄姿地站在路中间娇声道:“和尚,你看我美吗?” 普真垂眸不理,要从路侧绕过去。 女子用手指虚掩嘴唇哧哧笑,在他快到自己旁边时,猛然往他怀里扑。 普真迅速后退,女子扑了个空,一下跌倒在地,衣衫上身沾了野草,下摆沾了灰尘,却不恼不怒地娇嗔:“哎呀你这和尚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摔了我,你当真不心疼?” 普真叹口气:“出来吧。” “谁?谁出来?”女子就地支起手肘,斜撑着脑袋,“这里可就只有你我二人,正好方便成全好事,哪里有旁人了?” 普真不理她,看向路边树林:“是要贫僧请二位出来吗?” “哈哈哈,普真就是普真,不愧为老家伙偏心之人!”随着一阵大笑,两道人影从林中树上飞掠而下,缓缓走出,竟是一对年龄与普真相仿的男女。 女子模样一般,个子也不高,还有些瘦弱,像是小时候没吃过饱饭,营养不良。男的身穿百姓衣,脑袋却是光头。 普真看到此人,露出一丝浅淡到近无的笑意:“普~~” “哎别,我现在不是和尚了,别乱叫,”男子摆手制止,“我的俗名叫柳亭,那是我跟怜儿相遇的地方,有柳有亭,风景甚美。” “好吧,柳亭,”普真微点一下头,“你既已还俗,又来这一出做什么?” 他用眼角瞟了下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子,“是帮魔界设置修行障碍吗?” “哈哈哈……”柳亭再次大笑,“你说对了一半。” 普真看着他。 “那老家伙不是说你的资质好到无人可比么?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先尽由你么?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撑过色戒,”柳亭冷哼一声,“今天是第一回,后面我会一直跟着你,每天都找个女子往你身上贴,就算引诱不了,恶心你也好!” 普真摇头:“没用的。” 他轻叹一声,“你既已身心皆入俗世,又何必还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柳亭哼道:“你被那些偏心的老东西百般照应,自是不觉得什么,可他们既是修行之人,咱俩又都是捡回寺中的孤儿,他们凭什么要区别对待?”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恼,“我告诉你,明着告诉你,我就是气不顺!就算还俗了,我也要在你红尘历练时使劲捣乱,让你糟心,出出我心头这口恶气!” 普真垂眸沉默。 柳亭脸上渐露得意。 普真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柳亭跟见鬼了似的猛退一步,惊悚道:“你、你要干什么?” “柳亭,不用费心了,”普真语轻气平,“我要和你一样,准备还俗了。” “什、什么?”柳亭的表情顿时比见鬼还夸张,“还俗?你说你、你、你还俗?” “嗯,”普真转身看向京都方向,目光温柔,“此次回寺,便是要说此事。以后,我将脱掉僧衣,永远和她在一起。” “……”柳亭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半天才道,“你……是认真的?” 普真看他一眼:“我何时说过假话?” 柳亭想了想:“倒真没有。” 普真遥望前方,不语却满眼思念。 不是动了情、动了心的人,做不出这等痴样,柳亭与身旁女子对视一眼,忽然放声大笑,用力一拍普真肩膀:“好好好!真是好!咱俩这缘分没的说,先后入寺,先后还俗,乃真兄弟!普真,成亲时可一定要通知一声,让我和怜儿去你家看你大婚,喝你喜酒!哦还有,别忘了给自己取个俗名,好听点儿的!” 普真微笑颔首:“好。” “那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赶紧去,赶紧去,”柳亭笑眯眯地推他一下,“等你的好消息!” 拦路的美貌女子让开道,眼睛却直直盯着他的背影。 “是不是看上他了?但我告诉你,没用,这家伙心硬如石,女色对他,向来都跟不存在一样,”柳亭摸了摸光头,“真想马上去瞧瞧,能让他放弃枯燥玩意儿、享受人间欢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风尘女子依然盯着前方道:“会不会就是上香的某位香客?” “很有可能,哈哈,”柳亭大笑,随即又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这家伙未出寺行走时,烧香的女客但凡能遇到他,就没有不多看几眼的,有的明明有了轻生之念,看到他后竟也不想再死了,甚至还有人纠缠不休要在慈光寺出家。” 他扭头看向身旁瘦弱女子,“怜儿可知那老家伙为何偏心?老实说,普真的资质的确是好,但那些秃和尚捧他的原因,并不止这一个,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仅凭这张脸,就能给寺里带来旺盛香火。” 女子点点头,声音温柔:“倒也无可厚非,情有可原,毕竟出家人也是要吃饭的,没有香火钱,僧人们自己都活不下去,又拿什么来供佛?郎君心胸开阔,又已离寺,过去种种,就不必理会了,以后……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照顾小的……” “嗯,为夫早就不搭理他们了,以后咱们过日子~~嗯?你刚说什么?”柳亭才反应过来,陡然睁大眼,“小、小的?” 女子有些羞涩地微微低下头。 柳亭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声音颤颤:“怜儿,你、你有了?” 女子轻嗯一声。 柳亭蹲下身,看她肚子半晌,才把手放上去颤颤地摸:“我、我的骨肉?” 女子扑哧一声,随即照他肩膀打一巴掌,嗔道:“不是你的,难道还是别人的不成?” 柳亭傻乐,只会嘿嘿傻乐了。 “怜儿,你终于有了,咱们终于有孩子了!”小心翼翼地隔衣摸了半天还没隆起来的肚皮,他总算停止傻乐,站起身将女子一把抱起,“走,回家养着,为夫给你娘儿俩做好吃的!还有,以后洗衣做饭这些事都为夫来做,你就在床上躺着休息,不许下地,不许干活,更不许舞刀弄枪……” “这么多不许?”女子的手臂攀住他的脖子,用不满的语气撒娇,“夫君莫不是把怜儿当成了废物?” “怜儿不是废物,怜儿是宝贝……” 风尘女子看着二人亲密离去,眼里一片羡慕。 当夜,慈光寺。 身体有些胖圆的方丈洪大禅师沉默半晌才开口:“猛兽为兵,意在吃人,若想阻止,就要控制驭兽师的心神……” 普真见他欲言又止,便明白了什么,立即跪下,合十而拜:“师父慈悲为怀,恳请师父传授克制之术!” “普真啊,不是你师父不肯教你,实在是……”另一个体型不胖不瘦的老和尚叹气道,“实在是不能学啊!” 普真不解:“洪月法师此话何意?” “何意何意,还能是何意?”瘦如青竹竿的老和尚脾气不大好,“那玩意儿乃佛门禁术,可不是随便就能学的东西,即便你师父也没参研过,谁知道会把你学成什么样?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 普真转向他:“洪支法师怎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洪支有点恼,“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让皇帝去操心,大正国这么大,不缺能人异士!” “若都这么想,也就真没有能人异士了,”普真淡淡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普真愿意一试。” 洪支额头上的老筋直暴。 “普真,师父知你天资聪颖,可此术过于凶险,即便你天赋极高,也不一定能顺利修成,”洪大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叹道,“天道轮回,人各有命,由他去吧!” 说罢,竟径自走了。 洪支走过来,冲他瞪一眼,哼一声:“听到了吧?没事儿好好歇着去,别刚回来就折腾!” 这话说得好像普真挺能折腾似的。 普真听之无语。 洪月温声道:“普真,洪支法师说话就那样,你也知道。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为你好,可不要误会我们一片苦心呐。” 普真低下头:“普真明白,多谢洪月法师。” “明白就好。”洪月拍拍他的肩,“红尘历练不容易,今晚就不要打坐了,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也走了。 普真立在原地,许久未动。 洪月法师连拍他肩膀两次,师父连拍他肩膀三次…… 夜半三更时分,普真悄悄起身,离开自己的禅房,看四下无人,才无声走向方丈室…… ~~ 九天山的山脚下,张钰玄连扫两拂尘,劲风吹得树枝断裂,飞沙走石。 虽已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却依然趁着风沙阻挡视线之机,消失不见。 夜已深,玄华仍在九云洞外苦练。 张钰玄把带来的书册、符纸等物都置在洞内石桌上,才来到他面前,淡淡道:“明日开始学画符,学成之后,祖师的兵马先借一部分给你用,以后有机会再自己招收。” 玄华看着白发白须、为自己奔走的老人,心里一阵歉疚,低头应道:“是。” “符咒只是一种外在形式,最重要的是能和本门祖师心意相通,以本门符咒调动本门兵马,让他们准确无误地领会任务内容,发挥最强战斗力……”张天师顿了顿,临时改变主意,“我还是留在这里两日吧,若有疑惑,可随时来问。” 第521章 驭兽少年攻边城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总没有变化快。 宫廷盛宴第二日,一件惊天大案震动了整个帝都:新科榜眼高隆被秀橙间谍囚禁顶替,被刑部侍郎李堪鸿无意中识破后,秀橙间谍打伤侍郎大人并连夜出逃,朝廷正在全力追捕。 这不是假的。 因为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顶替高隆的秀橙间谍武功太强,李堪鸿大意失手,不仅没能杀了他、由真高隆反顶替获取机密情报,反而身受重伤,眼睁睁看他逃之夭夭,无力追赶。 更可恶的是,他连对方脸上的假面皮都没能撕下来,无从得知真实相貌。 如此,全国通缉,便没有画像。 此事一出,龙颜大怒,少年帝王一掌拍碎龙头御案,满朝大臣皆被天子之怒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卫天府两名统领受宣上殿,帝王令二人全力协助刑部和大理寺展开强有力的追捕,务必找到秀橙谍者将其拿下,若让他逃离出境,全都提头来见! 公孙眉和白草晨看着碎裂在地的龙头御案,暗暗吞了吞口水,速退疾办。 全国戒严。 命令被快马加鞭传往各地,封锁所有城门和道路关卡,盘查所有来往商队行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者。 尤其是各大边境,乃重中之重。 洛麟羽怒不可遏,用此事向秀橙发起国书、要求熊甫怀给出解释的同时,征调十万大军,明言十日内若不交人,就兵戎相见。 大正帝王刚动作,军兵还未赴边,赤风就立即紧跟,青鸾亦闻风而动。 刚登基的姬霄连龙椅都没坐热,就火急火燎地率领大军御驾亲征,打算继续往北往西扩大领地。 秀橙长南北、窄东西,千玉楼为私心将它从西往东打穿后,青鸾若继续扩张领土,赤风便等于两面受击,加上战线过长,太耗兵力,且越往东,士兵越水土不服,多有生病,早就有了撤退一半之心。 如今被激怒的大正终于发威,千玉楼虽被指责浪费军饷,但其远交近攻的提议却获全票通过,赤风皇帝遂派使臣递来白送十五座城的诚意,金银珠宝啥的都不要,只要求大正答应同打秀橙。 这意思是希望大正打到赤风新界时,莫与赤风动手。 两国友好能让赤风免于三面受敌。 熊甫怀没能在期限里交人,大正皇帝接受了赤风的诚意。 谁不惜命啊?已经暴露了,跑都跑了,还自己主动把命交出去? 该谍者实在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连老娘新妻都不要了,爱咋地咋地,反正就是在大正深山老林东躲西藏不出来。 大正攻打秀橙出师有名。 洛麟羽先将三甲之外的所有新科明经进士全部下放到县,让他们区域性负责修路和建立免费学堂事宜,两年后验收成果,绩佳者入京补缺。 状元裴玉寒被派往北部边境,榜眼高隆和探花妖芷钰则去仙桃山专门负责建造玄华殿。 之后,为防秀橙将驭兽师调来对付大正,洛麟羽将太上皇从行宫接回,暂时代理朝政,自己御驾亲征。 消息一出,姬霄更来劲,暗地里要和洛麟羽比试谁打下的城池多。 赤风那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朝臣们虽对千玉楼不满,但此时却又更需要她,国君将所有兵马大权都交予,任她分遣调度,以图瓜分秀橙国土。 千玉楼任赤风兵马大元帅,大正和青鸾皆是皇帝御驾亲征,而黄石~~ 与秀橙的两国原边境,城外一片血色,到处都是农人百姓的残尸断体。 高高的城墙上,站满弓箭手,强弓利箭被牢牢抓握手中,准备随时发射。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们已紧张到手心冒汗,还有部分士兵,腿肚子在发抖。 射程外,上千只不同野兽四蹄不动,稳稳站立,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 它们安静肃立,城墙上的将士们心里却越来越焦灼,既怕它们发动攻击,又希望它们早点动手,因为这极度紧张又长久的备战状态更累人,也更消磨人的斗志和毅力。 但动不动手,不是野兽说了算,而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兽群后方的白衣少年身上,紧张地死盯着他。 那少年戴着一副可爱的兔头面具,面具遮挡了眼睛、额头和大半截鼻梁。 他的胯下坐骑既不是马,也不是狮子虎豹之类的猛兽,而是一头老黄牛。 这画风真是奇特而诡异。 “猛兽群,老黄牛,兔面具……”藏在远处树后的洛思行看着少年及其组合,忍不住低声道,“怎么看怎么怪。” “能在短短时间里,将宇文立坚辛苦打下的城池全部收回……”洛辕株微微皱眉,“这小家伙看着年龄不大,却是个狠角色,若跟咱们大正对上,谁胜谁负还真是难料。” “不过是仗着驭兽术罢了,”洛思行看着那白皙纤瘦似风吹即倒的雪衣少年,目露不屑之色,“若无这些猛兽,他恐怕连只鸡都杀不死。” 洛辕株看了一会儿,扭头问载慈:“你觉得这驭兽师会不会武功?” 载慈毫不迟疑地当面打洛思行的脸:“肯定会。” 洛辕株道:“为何?” “你看他的坐骑,”载慈抬抬颌,“若不会武功,万一发生猛兽不听指令的意外情况,他怎么跑?靠那老黄牛?” “倒也是。”洛辕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也不知他用什么东西命令群兽。” 那少年手里既没箫,也没笛,更没鼓,拿什么控制兽群? 真是奇怪。 载慈淡淡道:“别急,一会儿就能知晓。” 三人赶得不巧,来时便是这种静静对峙状态,没见到少年是怎么操控野兽集结等待的。 特殊战场上的空气紧张而压抑。 终于,野兽群似乎有些耐不住了,仰头的仰头,抬蹄的抬蹄,不再像之前那样石雕般一动不动。 白衣少年的嘴角轻轻勾了勾,伸手朝袖笼探去。 洛辕株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手,洛思行更是屏住了呼吸。 然而,少年掏出的东西,竟看不清。 直到他将那小小物什放在唇上吹出诡异乐调,才恍然发觉那是一片树叶! 我的天,控制群兽的,竟然只是一片小小树叶? 洛思行睁大眼,满脸难以置信。 洛辕株也甚觉不可思议。 然而容不得他们不信,因为狮虎豹们听到那曲调诡异的乐声后,立即龇牙咧嘴、仰头低吼起来。 城墙上紧盯下方的弓箭手快速张弓拉弦,努力控制颤手,希望一击必中。 乐声忽然一变,比开始时尖锐些许。 群兽的身体猛然紧绷前倾,一幅预备攻击的凶猛之姿。 这回,连载慈都皱了眉:“没想到那小家伙的驭兽术竟已熟练到如此程度。” “他可是从失地一路杀过来的,即便没经验,此时也丰富了,”洛辕株摇头叹息,“摊上这么棘手的人物,宇文立坚也真是倒霉。” 载慈呵呵一笑:“自找的。” 话音刚落,少年那边便曲调又变,树叶吹出的声音,就像指甲在金铁器上死命抓挠般刺耳,别说野兽,就是人听了,也心躁欲狂,有一种想杀人见血的冲动。 洛辕株等人连忙捂住耳朵,野兽则在同一时刻咆哮着发起进攻。 它们就像追捕窥视已久的猎物般飞蹄奔跑,如雨箭矢根本挡不住它们的脚步。 有些猛兽即便中了箭,也不知疼痛地嘶吼着,继续扑向城门和城墙。 第522章 千年前凤舞九天 厚重城门被不要命的野兽撞得哐哐直响,忍着刺耳乐声的弓箭手们,心也跟着撞击声一次次抽缩颤抖。 然而,在城门未被撞开时,这还不是更可怕的。 那些爬城墙的野兽才令人惊惧。 谁见过会爬树的老虎? 没有。 谁见过像爬树那样爬墙的老虎? 没有。 很荣幸,现在有了。 一切不可能的过去都将成为曾经。 如果有人能在这场人兽战中存活下来,他可以拍着胸脯到处说:我见过!我特么真的亲眼见过! 眼睛都快直了,可不是亲眼见过! 那些狮虎猛豹居然互相配合,一个在下面当垫脚,另一个冲刺着往它身上跳踏,嘶吼着蹿上城墙。 远处的士兵看到这一幕,腿都吓软了,近处的士兵要么丢下武器就跑,要么在脑子一片空白中挥刀猛砍,疯了般。 守将一边喊着镇定,一边亲自搭弓射箭,可哪有那么容易? 军兵间单打独斗,集结成阵,都行,唯独没跟凶恶咆哮的野兽正面对战过。 守将手中的箭正要射出,背后又传来惨叫和惊呼,结果,一箭射偏的同时,一头猛豹将他扑倒在地,张开臭烘烘的可怕大口,咔嚓咬向后脑勺。 守将惨死,军兵顿时散了心神,再也守不下去,尖叫着往城墙下跑去,只恨爹娘将他少生了两条腿,不够逃命。 洛思行已经见识过战场上的惨烈厮杀,但还是第一次看人被野兽一边倒的屠戮。不过,他从小就在皇贵妃的影响下养成凉薄之性,此时除了震撼,倒没有同情类的其它反应:“城门快开了。” 洛辕株和载慈也看到了。 猛兽们前仆后继地直接用身躯狠狠撞门,城门再结实,又能撑多久? 他们已经听到城里传出的尖叫声。 越来越多。 声音时而汇集,时而四散。 那是百姓,四散奔逃的百姓。 “太惨了,”洛辕株看着摇摇欲坠的城门,“即便我这心硬之人,都觉得~~” 话未说完,便听嘭的一声巨响。 城门破。 千百只猛兽疯狂涌入。 城里的惨叫声更清晰地传入耳中,连绵不绝,男女老幼皆有。 显然,野兽们正在屠城。 洛思行无动于衷,洛辕株只是微微摇头叹息,载慈则沉默不语。 半刻钟后,洛辕株低声道:“走吧。” 他要赶紧回京,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皇帝侄儿洛麟羽。 却就在这时,那诡异又刺耳的树叶乐声竟陡然一停。 洛辕株的身体跟着陡然一顿,连忙回头。 “皇叔,”洛思行的眼睛直直盯着白衣少年,低声道,“他好像听谁说了什么,突然就停止了灌耳魔音。” 洛辕看向白衣少年身后,并无一人:“难道是千里传音?” 载慈道:“极有可能。” “正在厮杀屠戮,突然停止……”洛辕株皱了皱眉,“接到了什么新命令?” 载慈又道:“极有可能。” 白衣少年重新抬手,树叶贴向唇边,然而吹出的,却是悠悠缓缓的曲调。 不一会儿,城里的兽吼便消了音,并一个接一个出现,陆陆续续往城外走。 少年骑着老黄牛一边吹,一边前方带路,千只猛兽不挤不咬,乖乖跟在后头,那场面令人看得既震撼又羡慕。 “什么意思?收回自家领土就算了?”洛辕株疑惑,“熊甫怀好像没这么大度吧?” 他想了想,“难道是出现了更厉害的角色?熊甫怀的军队对付不了的?” 载慈点头:“极有可能。” 洛辕株苦苦思索:“赤风那战无不胜的朝廷新贵、文官大将又来了?” 载慈道:“极有可能。” “……”洛辕株无语,“你会说别的吗?” “会,”载慈面无表情,“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洛辕株想了下,心里忽然一紧,“你是说?” “嗯,”载慈淡淡道,“也许发生了什么事,大正和秀橙也兵戈相对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洛辕株呆了呆,拔腿就跑:“那还等什么,快回京都!” 载慈一把拉住他:“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会儿回什么京都?跟着他不就行了?” 洛辕株立即反应过来:“对对,你说得对!我们快点跟上去!” 说罢就往林子外面蹿。 载慈又把他扯回来:“急什么?” 他斜瞟洛辕株一眼:“跟那么近,你是不怕被驭兽师察觉,还是不怕被后面的野兽发现后袭击吃掉?” “呃……”洛辕株被质问住,“那,那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你比我经验多。” 这老家伙看着刚迈入中年,其实已经三百多岁了,踏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多,关键时刻,还是得虚心请教。 载慈悠悠道:“驭兽师和我们之间隔着这么多野兽,只要注意些,就不会被发现。而野兽通常都嗅觉灵敏,你们俩得多弄些鲜花绿草绑在身上,掩盖人的气息和肉味儿,否则不幸倒霉,你跑掉跑不掉先两说,驭兽师肯定会被惊动。” “行,听你的!”洛辕株还真没想到这么多,立即行动起来,揪花扯草找藤蔓,再一把把往自己身上缠绕,等全部弄好,就像长着人脸的花草精。 平常不苟言笑的洛思行看着他,居然噗地一声忍不住笑了。 “臭小子你也好不了多少,笑什么笑!”洛辕株照他脑袋上拍打一下,“赶紧走,再耽搁就追不上了!” 洛思行的脸忽然冷了冷:“同是侄儿,你就这么想讨好他?” “说什么屁话?”洛辕株又给他一巴掌,这回却手重了些,“这天下如今是他的天下,也是咱们洛家的天下,我不帮他帮谁?难道幸灾乐祸去帮外人?再说了,你以为他不好过,咱俩就能好过?一道圣旨,能让你连个存身之地都没有!” 洛思行不说话了。 “登基大典,凤凰来贺,除了千年前的凤舞九天传说,谁能有此殊荣?”洛辕株一边往外走,一边哼了声,“你呀,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利用机会多跟载慈大人学学,踏踏实实在媒衙当差,积功累德,延命增寿,比什么都强。” 载慈道:“这句话实在。” 洛思行更不作声了,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载慈肩上没扁担,否则远远看去,就像他挑了两个直立的花草人在行走。 三道身影随着兽群的离开渐行渐远,一袭飘飘红衣忽然轻盈落在城楼上,手里还抓着一个绿衣人。 他看了看城内死伤过半的百姓军兵,又转向远去的兽群和悄悄尾随其后的三个人,微微蹙眉:“突然退军,定有重大变故……” 他似跟绿衣人说,又似自语,“跟上去看看!” 第523章 异国只身拦兽群 少年驭兽师似乎是仗着有操控猛兽的大本事,即便接到新的命令,走得也是不急不慌,骑在老黄牛背上,那叫一个悠然,就像一个日暮回家、骑牛吹笛的放牛娃。 那些平日奔跑起来无人能及的猛兽跟着慢慢前行,丝毫不躁,有的背部或侧腹还插着利箭,却像感觉不到疼痛。 而驭兽少年,也根本没有停下来为它们拔箭治伤的打算,任它们走着走着,就忽然倒下一个,不看不管。 头戴黑纱帷帽的载慈和两个粽子般的花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身后,又悄无声息跟着红衣人、绿衣人。 这样悠悠走了六七天,若非想着驭兽少年要对付的可能是洛麟羽、他越慢就越对皇帝侄儿有利,洛辕株必要耐心尽失,急得心里直冒汗。 此时已是炎夏,载慈虽能在日光下行走,却和鬼王一样,对太强的烈日依然有丝忌惮,路途之中,还是尽量从有树林的荫凉之地穿过。 被控制的野兽虽然不知饥饿不知口渴,驭兽少年却每天都带它们喝次水。 如此,洛思行等人也能随之稍稍休息。 到了第八日,三人正跟得好好的,前方兽群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洛辕株引颈而望,低声问道,“到地方了吗?” 载慈没说话,打手势示意从远侧绕过去看究竟。 不敢惊动兽群,三人轻手轻脚地从路边树林绕向前方,待看到拦住去路、负手而立的身影,叔侄二人皆是愣怔。 容貌俊美、挺拔修长的雪发少年身着月色衣袍,腰系玉带,袖口与袍角皆以金线刺绣。 金色不仅是皇家专属颜色,且绣的是龙纹。 龙纹图案,已明目张胆、毫不遮蔽地显示了他的高贵身份。 标志性的雪发,金线绣龙,不是身着常服的大正帝王洛麟羽,还能是谁? 洛辕株正要上去,载慈却一把拉住他:“等等。” 洛辕株扭头望他。 载慈低低道:“看看再说。” 洛辕株想了想,便依了他的意思。 洛麟羽敢只身出现在这里,又拦住驭兽少年的去路,必是有灭敌之计。 驭兽少年吹出原地待命的诡异曲调后,面具下的眼睛不停打量着十丈外的人,半晌才直起后背,一改懒洋洋的姿态:“大正皇帝?” 看了这许久,才确认对方身份,可见之前定是常年隐居,不太过问世事。 雪白长发顺肩披垂,鬓角两缕随风轻轻飘动,洛麟羽嘴角含笑:“原来秀橙驭兽师是个少年,实在意外。” 话是这么说,眼里却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驭兽少年觉得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似能穿透人心,不由微微垂了一下眸:“你挡在这里是何意?以一人之力对付我这猛兽群吗?” “有何不可?”洛麟羽淡淡一笑,“区区野兽,还是被人控制、没有自己灵魂的野兽,不足惧。” 驭兽少年看着他,微微歪了歪头。 洛辕株低声啧啧:“瞧我这皇帝侄儿的气势,那些凶巴巴的猛兽在他面前,好像全都成了没啥大用的木头玩偶!” 洛思行闻言,双唇紧抿。 驭兽少年瞧了洛麟羽片刻,便摆正脑袋,白皙的手缓缓抬起:“那就,请接招儿吧。” 一片翠绿色的叶子凑近嘴唇。 眼看就要发出响声,洛辕株还是沉不住气,将原本站在自己身后、隐藏身形的洛思行往载慈身后一推,就跑了出去:“等等等等!” 驭兽少年顿住动作,目光转向他。 洛麟羽却只是淡淡瞟一眼,明知故问:“皇叔怎么在这里?” “先别管这个,好侄儿,我得马上告诉你,他那树叶子一吹,猛兽群就全听他的指令,他让它们进攻,它们就进攻,黄石边城被咬死不少人!”洛辕株生怕时间不够,说得一口气几乎毫不停顿,“双拳难敌四手,武功好也架不住人多,何况还是一群喜欢吃人的野兽?你可要当心啊!” “好,”洛麟羽点点头,“皇叔退到安全的地方,不要出来。” “……”洛辕株愣了下。 洛麟羽广袖一扬,将他扫回林子,眼睛却只看着驭兽少年:“开始吧。” 她知道洛思行也在林中,便始终不看那边一眼。 洛辕株被真气掀得倒飞入林,精准地落在原地,没撞树,没跌跤,却是刚站稳,便听八天前听过的诡异曲调,再次传入耳中,顿时啥也顾不得想,连忙凝目张望。 七八天没吃东西的野兽们已经精神抖擞、目露凶光,微微仰头低声咆哮。 乐声变得略为尖锐。 野兽们四爪抓地,身体前倾,一副即将进攻的猛姿。 然而对面的人,依旧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 曲调猛地尖锐高昂,三人连忙捂住耳朵,眼睛却紧张地看向嘶吼冲出的野兽群,洛辕株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儿。 洛麟羽却极其淡定,在野兽群快冲到自己面前时,才飘身而退。 她的速度只比野兽稍快一分,就像用食物引诱野兽登台献艺似的。 洛辕株见他轻功一如既往地了得,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低声疑惑道:“我这侄儿在干什么?怎么觉得……” 载慈轻轻道:“引君入瓮。” “对!”洛辕株差点拍大腿,“就是这感觉!” 野兽对三人视而不见,只攻向洛麟羽一人。 六只眼睛紧紧盯着。 盯着盯着,便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洛辕株惊讶道:“这是……?” 洛思行蹙着眉头,也开口说了一句话:“它们好像在原地绕圈?” “迷魂阵,”载慈的脸上露出笑容,“终于看到有人会用阵法术了!” 洛辕株低声惊呼:“失传的阵法术?” 载慈微微颔首:“应该是。” 叔侄二人同时睁大眼睛。 随后,洛辕株想放声大笑,洛思行却满心不是滋味儿。 那边,驭兽少年也察觉到了不对。 顺路冲过去的野兽不仅进了树林,还在林中绕起大圈,且绕得极有规律,路径丝毫不错,一棵树都不胡乱穿行。 他愕然停下吹曲:“这……” 正惊愕,洛麟羽却闪身进了树林,转眼不见踪影。 驭兽少年连忙驱牛跟上去,欲瞧究竟,不料,刚走几步,便见正呼哧呼哧绕大圈的野兽们突然蹿向林子深处,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第524章 驭兽师太好拐了 驭兽少年见群兽已有半数被什么东西诓进林中,继而又莫名其妙消失,立即停止吹曲,复将剩下一半控制在原地待命状态,自己从牛背上轻身掠起,踏着树梢往树林深处奔去。 “倒不傻,”洛辕株笑道,“估计再往前一点,就跟那些野兽一样鬼打墙了。” 说完又转向载慈,“你还有没有帽子?给我思行侄儿也戴一顶。” 载慈伸手入怀,抠摸几下,扯出一方比盖头还大的红帕子:“用这个。” 说着,将红帕子往洛思行脑袋上一搭。 大正新嫁娘并没有盖头这种东西,是以洛辕株看着也就并不感到有趣好笑,只觉花草缚身的洛思行顶着个大红帕子怪有意思,看了两眼,又把它掀下来围住洛思行的口鼻:“蒙个半面吧。” 洛思行也觉头顶大帕子有碍视线,扮成蒙面人更为清爽利索,便自己着手将帕子两角往脑后系了。 之后,三人反方向往里跑,疾跑好一阵,才穿过不小的树林,却在出林的刹那,急急刹住脚,险些一头栽下去。 原来,这林深处的边缘,竟是一溜儿高高悬崖,一个不妨,就会掉下去。 三人站在崖边往前一看,又是狠狠一个惊愣,只见驭兽少年正立在最后一棵树的树梢上,低头看着崖下。 而那高高的悬崖崖底,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野兽尸体,俱是自己猛冲之下,前蹄踏空掉下去摔死的,摔的位置也各不相同,有的远,有的近,远的只能说明野兽奔跑速度太快、太强劲。 然而速度越快,力量越强劲,这会儿摔得就越残,死得也越惨。 崖底密密麻麻铺满尸体,下面垫底的全都死翘翘,后跌的则是有死有伤。 伤者不是摔断脊背就是摔断腿,基本上也是活不成了。 走不了,又无法像人一样自救,在崖底熬个几日,还是死路一条。 三人都以为驭兽少年一定很愤怒,然后和洛麟羽大打出手,没想到却是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再用惊奇的语气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负手立在崖边、衣袂飘飘的雪发帝王淡淡一笑:“你若跟我,我便告诉你。” 洛辕株差点一个趔趄。 跑到人家地盘挖人家墙角,也太嚣张、太牛了吧? 然而下一刻,三人都觉头顶天雷滚滚,因为驭兽少年竟痛快答应了:“好。” 好? 他居然说好? 有没有搞错? 除了一句空话,啥好处都没允诺,他竟就直接把自己卖了! 处在震惊之中还未醒,那边洛麟羽已朝驭兽少年伸出右手:“来。” 驭兽少年跃下树梢。 “侄儿不可!”洛辕株急声大叫,“小心他近身行刺!” 洛麟羽笑了笑:“他说你会杀我。” 驭兽少年摇头:“我不会。” “我信你,”洛麟羽牵住他的手,“走吧。” 说罢,便带他走进树林,“你们原路返回,不要跟来,否则会迷路。” 这话自然是对那三人说的。 之后,又淡淡补充一句:“此事保密,不要外传。” 此事指的自然不是秀橙驭兽师被人轻易拐跑,而是阵法术重现人间。 “本王见过诸多奇事,唯独没见过这么好骗的傻小子。”洛辕株摇头轻叹。 载慈低笑:“补了你的人生遗憾。” 洛思行沉默不语,待跟二人一同返回,才发现剩下的几百只野兽已经进入林中,乖乖趴伏在地。 而它们所在的位置,正是之前令野兽们左一圈右一圈疯跑不停的地方。 “人呢?”洛辕株举目张望,“走了?” “看,远处有座城,或许是进城了,”载慈抬手,“要不要过去打听打听?” 洛辕株个子不高,垫脚仰头,才隐隐看到城楼一角,立即点头同意。 于是三人便继续前行,走了片刻,果见一座大城巍巍矗立,城门上方三个大字:石马城。 石马城乃秀橙第二道边城,再往东,是秀橙第一道关隘,关隘那边,便是大正营州河漠县,以及小附属国流渡。 三人之前为阻止郫谷粒吸吞鬼魂,曾在秀橙各大战场到处乱蹿,快蹿得晕头转向,见到城名,方才想起,此城是之前被赤风打下的其中一座。 洛思行往城墙上面一指,惊呼出声:“大正士兵?” 洛辕株亦抬头:“果然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 载慈叹气:“又易主了。” “易主就易主,”洛辕株难得冲人翻白眼,尤其对方还是载慈,“易给咱们大正,你叹什么气?”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载慈不跟他计较,叹息道,“千年前,因分裂而战火不断的天下被战神女帝统一,她手握万里江山,隆重登基。普天同庆之日,天上神龙现身,凤舞九天,朝臣百姓无不高呼万岁,跪拜不起。她死后,葬在广天陵,这石马城,便是陵前守卫。” 洛思行顿觉不可思议:“一个陵前守卫就占这么大一座城?” 载慈呵呵一笑:“如今的赤风、青鸾、秀橙、大正、黄石,包括黄石北部的各大草原,当时可都是女帝的领土,陵前守卫占一座城,有何稀奇?九牛一毛而已。” 洛思行第一次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洛辕株皱眉:“那件事竟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能万分确定,毕竟我也没亲眼见过,”载慈悠悠道,“但民间话本里说女帝其实是男子的言论,与我所听到的严重不符,女帝就是女帝,男人不能因为被女子统治过就心里不舒服,想方设法扭曲事实,甚至泼脏水进行各种污蔑,丑陋至极。” “听你这口气,你好像很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洛辕株看着他,“莫非冥界存有真实资料?” 载慈哈哈一笑:“即便有,又轮得着我去随便翻看么?” 洛辕株不解:“那你如此笃定又义愤填膺?” 载慈笑望他:“教你傀儡术的人没跟你聊点儿别的么?” 洛辕株看向洛思行,洛思行正吃惊地瞧着他:“皇叔?” “如你所见,”洛辕株没好气地瞪了载慈一眼,“杀进皇宫时,那两个普通百姓便是受我操控。” 洛思行一下子跳开,离他八丈远。 洛辕株:“……” 第525章 他的名字叫朗月 石马城里,该安静的地方很安静,曾经热闹的地方依然很热闹。 赤风国风大将军军纪严明,既不屠城,也不烧杀抢掠,每攻下一座城池,百姓战战兢兢缩了两天后,便都试着出来走动,果然没事。 即便是之前帮着军队抵抗守城的人,也只是关押起来,并未杀头。 如此,城中便很快恢复秩序。 百姓就是如此,离京都越远,越没机会见皇帝,大多数人活到老死,也不知皇帝长什么样。 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商贩能平安和乐做生意,谁皇帝谁太子关他屁事。 石马城的交接手续很简便,就是赤风军队离开,大正军队入驻,一切不动。 未受丝毫影响的石马城百姓只知城门、官府哪儿哪儿都换人了,其他的没啥感觉。 没有刺史的刺史府中,洛麟羽牵着驭兽少年一路走,一路被将士们半跪行礼,直至府厅,才放开他的手:“坐。” 驭兽少年却跟到她身前站着。 在主位坐下的洛麟羽愣了愣,笑道:“怎么了?” 驭兽少年只是定定看着她。 洛麟羽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如此相信我?” “朗月,”驭兽少年继续看她的眼睛眉梢、嘴唇鼻梁,“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而且轻功极好,没人能比得过。” 洛麟羽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嗯。”朗月认真地点点头。 洛麟羽心道,难怪尤凌送来绝密消息,说驭兽师的智商好像有点问题,若有机会,可以多加试探。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一句话就能拐来,可不是脑筋想事与众不同么。 估计熊甫怀请他出山,也没费什么力。 不过,既然熊甫怀能轻易请动,她又能轻易拐走,那旁人也同样能将他轻易带跑,看来,她得多加防范才好。 “那你能摘下这个可爱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吗?”洛麟羽并不动手,只问。 “你也觉得它很可爱吗?”朗月惊喜不已,一把掀开面具递到她手上,“他们好多人都背着我说它幼稚,我很气闷。” “谁说的,一点也不幼稚,”洛麟羽感觉自己像在哄孩子,一边特意细看面具一边道,“说幼稚的人都是人老心也老,眼光还贼不好,不用搭理!” 朗月嗯了一声,笑得特别开心。 洛麟羽抬眸看向他的眼睛,片刻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轻抚两下他的眼角:“你的眼睛很好看,明亮如夜空星辰,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戴面具了可好?” 朗月听得眸子更亮,快要闪出光来,连连点头答应。 “饿不饿?”洛麟羽将面具放到桌上,“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朗月未答,歪歪脑袋道:“大正皇帝,你和秀橙皇帝不一样。” “哦?”洛麟羽笑道,“哪里不一样?” “秀橙皇帝和我说话时,总是朕啊朕的,有时还会不耐烦,”朗月轻哼一声,“我知道,他以为我傻,看不出来。” 洛麟羽虚汗直冒。 “觉得别人傻的人才是真傻,”她端起桌上一盘甜味糕点递到他面前,掩饰道,“你先尝尝这个怎么样,好不好吃~~啊,忘了让人打水给你洗手。” 说罢,便命人打盆净水来,再拿块新皂晶给他用。 “这样吃才不会生病,”洛麟羽待他洗白白洗净净,才重新递上糕点,“尝尝看。” 朗月笑颜如花,伸指拈起一块。 糕点正好合他胃口。 洛麟羽立即令人多做些甜食,再搭配部分咸与酸,然后在用膳时观察,发现他对放醋的菜肴兴趣不大,咸味则一般,最偏爱的,还是甜食。 二人年龄看似相仿,朗月却明显将她当作大哥哥,短短时间里,就对她产生了些微依恋。 洛麟羽边给他夹菜,边随意闲聊般问话,这才知道朗月是个被师父捡回家的孤儿,根本不晓得自己到底多大,而他的师父,两年前便已去世。 两年里,因为不会做饭,他受尽苦楚,不是吃冷,就是吃糊,厨屋都被烧了好几次,熊甫怀找到他时,他正在啃硬馒头。 洛麟羽叹口气:饭都吃不饱,更好拐了。 “你师父是否叮嘱过你、让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山?”她问道。 朗月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洛麟羽又叹气:“他是为了保护你。” 智商问题很可能会让他陷入性命危机,一旦利用不成,或者用完后不再需要他,就会杀掉,以免他被敌国所用。 朗月点点头:“清风师兄也是这么说的。” 洛麟羽一惊:“你还有师兄?” “是啊,”朗月理所当然,“清风师兄对我很好,只是他很早就下山了,是被师父赶下山的。” 洛麟羽将整只烤鸡的鸡腿扯下来放到他碗里:“为何?” 朗月见他徒手扯鸡腿,兴奋得快要叫起来:“原来你也喜欢这样吃?我在那边这样啃鸡腿时,他们都笑话我!” 那边,指的自然是熊甫怀。 “用手抓着啃,吃得更香,有什么可笑话的?”洛麟羽既是趁机做好人,也是说实话,“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事,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没人笑话你~~呃,若有旁人笑话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打他屁股!” 朗月扑哧一声乐了:“嗯!” 这个“嗯”字里,有丝受宠撒娇的味道。 洛麟羽看了眼他充满喜悦的脸:“你师父为何赶你师兄下山?莫非是犯了什么错?” “嗯,师父很生气,就把他赶走了,”朗月抓起鸡腿边啃边道,“我问师父怎么了,为什么要骂师兄让他滚,师兄去哪儿了,师父只说师兄心术不正,让我千万别学他,以后师兄若来找我,一定不能跟他走,其它的,什么都不告诉我。” 洛麟羽明白了。 那个清风定是猜到老能人会这么叮嘱傻师弟,便只是在熊甫怀面前荐人邀功,自己不出面。 朗月没看到他清风师兄,也就想不起师父的叮嘱,熊甫怀多说几句好听的,再拿香喷喷的食物诱诱,也就成了。 洛麟羽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你师兄学会驭兽术了吗?” “没有啊,他学的又不是驭兽术,”朗月嘴里塞着鸡腿肉,边嚼边道,“我俩学的不一样,师父教他的是另一种东西。” 洛麟羽心里咯噔一下:“他学的是什么?” “不知道,”朗月摇摇头,“师父都是分开教我们,而且不许我们互相问。” 洛麟羽蹙眉。 很显然,他听师父话,没问师兄,但他师兄清风肯定问他了。 他因为听话而不说,但清风必定想办法套话,知道他学的是驭兽术。 “你是不是担心我师兄帮秀橙皇帝对付你?”朗月忽然道,“你放心吧,秀橙皇帝不认识他,而且师父说幸好只教他一半。既然他没学完,就做不了什么。” 他的思想果然简单。 洛麟羽摇摇头,却道:“无妨。” 之后,便避过敏感话题,只是拉家常般问问他在山上的生活,待他开开心心吃过饭,让他上榻小憩一下,自己坐在离榻不远的地方召见洛辕株。 第526章 易容私使楼小玉 洛辕株三人原本杵在石马城外不知往哪去。进城吧,什么身份证明都没有;不进城吧,明知秀橙驭兽少年被大正皇帝拐跑了,实在心痒难耐想进去瞅瞅。 商量半天几乎要抓耳挠腮时,一名武将突然从城门处走过来:“请问你们哪位叫老四?” “……”洛辕株无语一下,“我。” 那武将客气道:“陛下有请。” 洛辕株连忙抬脚。 刚走两步,又陡然转身:“我能带上他们俩吗?” 武将点点头:“可以安置。” 洛辕株道谢。 除去一身花草进了城,武将让旁人将头戴黑纱帷帽的载慈和蒙着面的洛思行带往一座普通宅院,自己则引领洛辕株行至刺史府偏厅饭桌旁:“请您先用膳,陛下传召时,您再过去。” 洛辕株看着满桌美味佳肴,方觉饿得厉害,且好久没踏踏实实认真吃顿饭了,立即端碗执筷,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饭,打着饱嗝,喝茶歇息片刻,便有人过来传旨说皇上召见。 洛辕株跟着去了正厅。 “陛下!”看到皇帝,他正儿八经见礼。 洛麟羽微微一笑:“皇叔请坐。” 有求于人,自然要客气些。 洛辕株鼓动怂恿洛思行造反、给洛觜崇添堵前,是个早已死去的人,在皇宫昙花一现后,知道他的人仍然不多。 如今依旧无官无职,只占个皇亲身份,在洛麟羽面前连个“臣”都自称不得:“叔就不坐了,皇帝侄儿是不是有事差遣?” 洛麟羽对他这不伦不类的怪异称呼也不在意,笑了笑:“羽儿请皇叔帮忙,不能说差遣。” 洛辕株总骂洛觜崇虚伪狡诈、假模假样,也连带着骂过洛麟羽,如今站在他面前,听他这么说话,心里竟没来由地一阵舒坦,不由暗骂自己犯贱:“皇帝侄儿尽管开口!” “无他,乃玄华道长的事,”洛麟羽抛出心底疑问,“皇叔和阴阳界鬼王接触的时间不算短了,有没有觉得他跟杀害我师父的凶手有什么联系?” “陛下怀疑他?”洛辕株惊讶。 洛麟羽回想着玄华遇害的那一幕,虽时隔日久,心脏仍骤然一缩,抽痛的感觉如同实质:“凶手出现得毫无征兆,刺杀和离开的速度也极快,且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怀疑他可能来自异界。” “原来如此,可……”洛辕株迟疑,“郫谷粒想吞噬我和那小子的灵魂,却绞尽脑汁拐弯抹角借刀杀人,不敢直接下手,不仅是因我们拥有皇族血脉,而且……我感觉他好像其实是不敢得罪皇帝侄儿,才不敢亲自动手。” 洛麟羽知道他口中的“那小子”指洛思行,遂也不问:“皇叔的意思是,他知道玄华道长是我师父,不可能下杀手?” 洛辕株没有正面回答,只思索道:“但凡杀人,都有目的,郫谷粒和玄华道长无冤无仇,杀他除了吞噬魂魄,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好处。而我与他接触这数月以来,并未见他露出半点儿刺杀过玄华道长的端倪。难道是他隐藏得好?” 洛麟羽双眉微蹙。 洛辕株想了想道:“回头看到他,叔试探试探~~哦对了,秀橙出了个新鬼王,狠得很,把我们几个撵得鸡飞狗跳,若不是厚着脸皮指靠郫谷粒,恐怕已把我们小命留在他地盘儿上了。” 洛麟羽点点头:“那就有劳皇叔了。” 顿了顿,“那个戴黑纱帷帽的,就是什么媒衙之人?” “是,他叫载慈,已在媒衙供职三百多年,身体变得半人半鬼,”洛辕株笑道,“感觉能在人界冥界两界乱蹿行走,也不错!” 洛麟羽看着他,微笑:“虽然鬼界听起来就很是阴气森森,但供职媒衙能得千年寿命,总比普通人强得多。” 洛辕株愕然:“皇帝侄儿……知道?” 洛麟羽可不会说自己是通过他心通刚知道这一点的,只淡淡一笑。 洛辕株骇了,心道以后怕是什么都不必再隐瞒,有啥就得说啥。 不过,他倒没忘为啥想进城的事儿:“那个……皇帝侄儿,你把那驭兽师拐哪儿去了?” “朕只是觉得跟他甚为投缘,何来拐字之说?”洛麟羽正色道,“方才和朗月聊了聊,他果然可爱又单纯,朕很想将他留在身边保护起来,熊甫怀那人精明过头,心思太多,朕怕他会对朗月不利。” “原来他叫朗月啊,这名字倒是不错,可陛下,请恕皇叔直言,他可是秀橙国的人,你想对他好,他未必领情。”洛辕株十分不解,“再说,他既然有驭兽的好本事,此刻又在咱们手上,那咱们的首要之务,不该是请他帮忙命令野兽打秀橙吗?” 话音刚落,帷幔后突然传出一声很轻微的响动。 “不,我不想利用他,”洛麟羽恍若未闻,一口否定,“熊甫怀已经利用他杀了那么多人,若我也利用他,那他就太可怜了。” 洛辕株也听到了那声很小的动静,但怎么也想不到驭兽师正睡在里面,毕竟洛麟羽跟他谈论的,可都算是机密话题:“皇帝侄儿不能这么说,有本事有才干,才能被利用,没本事没才干的人,想被人利用,人家还不要呢!” 帷幔里传来扑哧一声笑,又立即被捂住。 洛辕株一愣,看向洛麟羽。 洛麟羽面带笑意,无声地指了指。 洛辕株张着嘴恍然大悟。 “不管怎么说,我不想再让他控制野兽吃人,以免造下太多杀孽,将来死后不得轮回,难以超生,”洛麟羽语气坚决,“熊甫怀派间谍囚禁我新科榜眼,欲杀我大正栋梁之才,此乃大正和秀橙的恩怨,该由我和熊甫怀打出胜负,不必让朗月牵涉其中,牺牲他的性命。” “陛下啊,你把他带到身边,却又不用,这、这……传出去,人家非得笑咱们脑子坏掉了不可!”洛辕株以为自己已明白洛麟羽的用意,“再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善良,你不用他,别人可想用得很。熊甫怀将他从黄石边境调到这里,就是想利用他对付陛下啊,你把他藏起来,熊甫怀能甘心?肯定会想更毒的歪法子、烂点子对付你!”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洛麟羽摆摆手,“我本来就是找他讨公道的,还怕他对我出手?” 洛辕株正要再说,门外传来禀报:“陛下,赤风使者楼小玉求见。” “快请他进来!”洛麟羽心里一喜。 楼小玉是假名,千玉楼早已跟她说好,若来者自报姓名楼小玉,便说明是她千玉楼易了容的私人密使。 洛辕株识趣告退。不一会儿,楼小玉便进厅见礼呈上一封特别书信。 那书信的信封是千玉楼用树胶按现世折法粘合的,四边封口各有一个她亲笔写的楼字,若有人撕开偷看,完整的楼字就会断为两半,提示洛麟羽私使已叛变,可当即抓起来。 约好的信封折法和记号只有她和千玉楼知道,一旦被人动了手脚,二人立马能采取行动,将来者拘押。 而眼前这封,则是完好无损的。 洛麟羽接过信,原本很不错的心情,却在看信的过程中,越来越阴沉。 洛辕株还没走,就重被召回,见洛麟羽脸色不对,想问又不好问。 洛麟羽却主动告诉他:“皇叔,请载慈帮我走趟赤风军营,行动要万分保密。” 洛辕株看着他。 洛麟羽面色凝重:“赤风军队出现一种骨刺疫。” 第527章 赤风军营骨刺疫 夜色中,赤风国朝廷新贵、文官武将风大元帅打下的红枫城城外,载慈又一次问洛辕株和洛思行:“你们两个当真要一起进去?” “自然,”洛辕株道,“我想看看那骨刺疫到底是什么东西!” 载慈道:“人王陛下让我一人过来查看,就是免得你们沾染瘟疫,再带回石马城甚至大正境内,使众多百姓无端遭灾。你们确定不听他的话、一意孤行?” 洛辕株犹豫。 洛思行道:“皇叔,载慈大人说得对,要不我们还是在城外等大人吧?” 载慈乃半人半鬼,染不上瘟疫,他俩却还是人体肉身,若不小心被传染,首先害的就是他们自己。 洛辕株怎会想不到这一层,只是那什么骨刺疫实在新奇,哪怕是翻遍古书,也找不出这么个疫病来,他极想亲眼瞅瞅骨刺疫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如载慈所言,若不小心染上,再传回石马城,甚至祸害大正百姓,皇帝侄儿非扒了他俩的皮不可。 “那行,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吧,”洛辕株最终还是妥协,“一定要看清楚,回头告诉我们!” “那还用说?”载慈转身,“描述若不够细致,你如何向人王陛下复命。” 说罢,便飘身进了高高城墙。 军营里,千玉楼~~赤风大元帅风雅天正摘下银色面具,抓住一名男子的手:“雪奴,也许,我就不该接你们过来,要不,我还是派人送你们到洛麟羽那里吧?他是皇帝,身上有龙气护身,无论怎样,疫病都很难传害到他,你们和他在一起,更安全!” “不,我们要和你在一起!”雪奴无视她的一脸焦容,语气坚决,“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绝不可以再分开!” 千玉楼快要求他了:“雪奴,听我的,否则等事情传出,士兵又知道并无应对之策,定会哗变,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雪奴坚持,“要走一起走,否则死也要死在一起!” “你……”千玉楼又急又气又感动又心疼,“你怎么不听话了呢?” 雪奴眼睛一红,一把抱住她:“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我再也不想离开你!” 千玉楼的眼睛也一红,回抱住他,手臂越收越紧:“雪奴……” “咳咳,二位……” 一道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惊得两人连忙松开,千玉楼直接朝声源一掌劈过去。 载慈飘身避开:“洛麟羽请我来的!” 千玉楼急急收势,将他粗略打量两眼,却警惕道:“你怎么进来的?” 载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她:“我不会害你。” 千玉楼只看一眼,便立即接过。 因为信封折法和她的一模一样,只是四边封口上的字,变成了“羽”。 她快速拆开看了一遍,道:“我马上带你去看患者症状!” 说罢,将书信和信封往手心一团。 碎片飞飞扬扬落满地面。 “雪奴,看好宝儿,”打开门前,她叮嘱道,“千万别让他乱跑!” “嗯,”雪奴又不傻,“我知道。” 千玉楼这才带载慈往外走,边走边低声道:“十四个疫病患者已经被隔离,说是观察治疗,但其实军医配制的药根本不管用,连缓解作用都小得可怜!” 载慈道:“听说疫病发生前,整个军营都被人贴满瘟神画像?” “是的,”千玉楼气恼不已,“开始时,所有军兵都以为有人恶作剧,故意开这么大的讨厌玩笑,只道要把那半夜不睡觉、偷溜起来四处贴画像的人找到并抓起来,再给他一顿好打,没想到三天后,便有士兵说后颈不舒服。” 后颈不舒服这几个字,任谁听了都不会太在意,连小毛病都算不上。 谁知两天后的夜里,那名骑兵竟说后颈刺痛,摸着还有个凸起。 风大元帅一向重视骑兵,加上该骑兵的痛吟扰得旁人无法入睡,便连夜请了军医。 军医掌灯察看,不由吃了一惊:骑兵的后颈既没生疮,也未长瘤,只是起了个鼓包。但这鼓包形状甚是奇怪,就像肉里长了一根刺将后颈皮撑起来。 这样的病症,谁都没见过,军医安慰一番后回去连夜翻阅医书,却无半点前人经验可寻,又不敢动手割皮看个究竟,只好先行上报。 风大元帅一听,立即亲自察看。 那骑兵光着上身趴在床上,千玉楼~~风大元帅风雅天初见时,还以为是夸张版的骨质增生,没想到,还未开口,便见那根骨刺伴着骑兵忍不住的惨叫,噗的一声穿透后颈皮刺了出来! 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 风雅天让骑兵忍着点痛,亲手摸了摸那根刺,再顺刺摸到刺根处,发现它果真生于颈骨,和颈骨紧紧连在一起。 这可要了命。 即便是现世,医生也不敢轻易给颈椎病人动手术,如今即便知晓这根坚硬的骨刺是从人体里多长出来的东西,也不敢像断箭那样一刀砍断它。 风雅天安慰骑兵不要担心,又让军医先用药为他止痛,之后将所有军医都召集起来,询问他们是否见过这种病例、有何良方可治。 军医们尽皆摇头。 风雅天让他们写信回去问问同行,自己也苦思冥想该怎么办。 不料第二天,军医们的信刚被送出,风雅天还没想出办法,那名骑兵的两肩、脊椎骨等处竟长满鼓包,虽然看上去小些,但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这下,众人真是骇得不轻。 若让鼓包里的骨刺全部长大刺破皮肤,他那整个后背岂不像个刺猬? 然而可怕的还不止如此。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该骑兵的个别病例,直到同寝之人陆陆续续长出鼓包,方知它们竟还具有传染性! 骑兵营的人慌了,军医也慌了,风雅天也心跳如鼓,努力镇定压住此事,隔离十四人的同时,尽力封锁消息,免得人心涣散,全军动摇。 之后,她沉凝眉头思索许久,才决定暂不报于京都,先给好哥们儿洛麟羽写信问问看,帝王藏书丰富,说不定他能帮着查到点什么。 却没想到,他竟直接派人过来了。 两人低声说着话,待到了隔离屋,载慈也对之前发生的事了解得差不多了,可当他亲眼见到骨刺疫的全部症状时,还是惊得不行。 十四个骑兵已经被疼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的腰背双肩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骨刺。 最短的,有半个小指那么长,长的则比中指还长。 有的小指粗,有的细柳细,而有的,已如半拳那么大,正密密麻麻互相挤靠。 第528章 日月双谍暴露了 载慈走了。 风雅天恨秀橙恨得咬牙切齿。 确切的说,是恨熊甫怀恨得要死。 自载慈一口断定骨刺疫是由邪术制造出来的,她便第一时间想到熊甫怀。 洛麟羽不可能制造这种恶毒东西害她、害赤风;姬霄那边,青鸾军队根本还没打到这边来,两军相隔还远得很。 剩下的,毋庸置疑是秀橙。 秀橙在报复。 对黄石用野兽,对赤风用瘟疫。 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如今只能趁着骨刺疫还未大面积扩散,先牺牲那十四名骑兵的性命将他们烧死杀掉,”没有治疗方法,这便是目前最好的良策,她低声吩咐道,“伊奇,翦终,此事交给你们,务必做到干净利落,不留任何隐患和证据。” 在底层受了多年压制不得晋升、却被横空出世大元帅挖掘提拔的两名心腹将领沉声应下:“元帅放心!” 不能让瘟疫扩散,也不能让消息传出,否则不仅整个军队完蛋,元帅也会被革职查办。 元帅若倒霉,他俩也跑不了,肯定要跟着下大狱。 所以隔离屋“失火”的事,必须他俩配合着去办。 于是,当夜值守换成了真正的自己人,又在所有人都进入梦乡时,两名将领亲自客串了一回黑夜纵火犯。 熊熊火光伴着浓烟将床板、桌椅连同十四名骨刺疫患者烧得噼啪作响。 隔离屋远离营区,加上此举乃元帅授意,所以直到屋中能烧的东西全部烧完,无药可救的瘟疫患者亦被烧成焦黑干尸,才让人发现隔离屋出事了。 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失火的。 连门板都烧个干净,怎么查起火原因? 值守因为闹肚子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屋里就烧起来了~~屋子外又没被人堆柴泼油,可不就是从屋里烧起来的么。 军医们得知此事后,无论心里是否有怀疑,都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新的瘟疫,找不到源头的瘟疫,似带有诅咒的瘟疫,被元帅随口命名为骨刺疫的瘟疫,在他们拿不出任何有效治疗方法的境况下,烧死染上疫病之人,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手段。 虽然听上去有点残忍,却最为有效,且比土埋更安全,因为土埋要把病人运出去,要近距离接触,这无疑又增加一道风险。 然而,就在他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的两天后,为最早染疫骑兵看过病的军医,还是没能侥幸过去,腰椎上生出了骨刺,骨刺将腰皮顶起一个鼓包。 其他军医吓得魂都要飞了。 有人想偷溜,有人要硬闯,唯一的目的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 即便是死,也要找个安静之地踏踏实实的死,不能被元帅活活烧死。 可没人能离开。 风雅天的手段更加冷酷强硬,整个军营都被封锁,知道的人连同疫者一起被灭了口。 同时,派心腹将领伊奇为使,去找熊甫怀私下交涉。 ~~ “邪术?”石马城刺史府中,洛麟羽神色凝肃,“不是瘟疫?” “是瘟疫,但它是邪术制造出的瘟疫,”洛辕株道,“载慈说的。” 只听载慈的描述,他便觉心惊肉跳,如此霸道的疫症,竟然是人故意制造出来的,真乃恶毒至极。 “若是有意制造传播,除了秀橙,不用再作他想了,”洛麟羽闭了闭眼,叹口气,“这手段,使得也太暴烈了。” 洛辕株提醒道:“皇帝侄儿,你可也要小心,这石马城里,说不定……” “早已传令下去,若有此类异常,立即上报,”洛麟羽揉了揉眉心,“熊甫怀这一手玩得,太大了。” “驭兽吃人,制造瘟疫,”洛辕株看了眼傻子般坐在一旁垂眸不动的朗月,“这些手段虽然很无耻,下三烂,但有用。” 洛麟羽摇摇头,正要说话,朗月却忽然开口:“麟羽哥哥,我回去帮你打听是谁干的。” 麟羽哥哥? 他居然管一国之君叫哥哥? 洛辕株愣然看向洛麟羽。 洛麟羽朝他摊摊手,然后一口拒绝朗月:“不行!” 洛辕株冷声道:“回去做什么?继续帮熊甫怀驭兽害人吗?” “不,我不会再帮他了,”朗月抬起头,看的却是洛麟羽,“我以后只帮哥哥。” “那更不能回去!”洛麟羽回视他,“一旦熊甫怀看透你的心思,他用你不成,必然会杀了你。我虽想知道这主意是谁出的、疫病是如何操控种植的,但绝不答应让你回那狼窝虎穴冒险!” 洛辕株以为洛麟羽在故意做戏,目光闪了闪。 “麟羽哥哥,”朗月起身走到洛麟羽身边,牵起他一只手,倾着头轻轻拨弄他的五根手指,低低道,“我、我想为你做点事。” “朗月,”洛麟羽伸双手将他的手反握在手心,声音柔和些许,“只要你待在哥哥身边不再回去,便是帮了哥哥很大忙,无需额外做什么,明白吗?” 朗月抬眸注视着他。 洛麟羽轻轻一笑,将他额前碎发拢到耳后:“赤风元帅比我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她会着手去查,我只需管好石马城的军兵百姓、不让他们染病遭灾即可,朗月不要为哥哥担心,好吗?” 朗月将他凝视片刻,才点点头,却又突然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动也不动。 洛麟羽悄悄冲洛辕株摆摆手,然后轻抚他的背。 朗月太缺爱了,对他好一点、温柔一点,他就珍惜感激得不得了。 洛辕株无声离开,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不清皇帝侄儿的真假了。 朗月把脸埋在洛麟羽怀里许久后,忽然抬头垫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呃……”洛麟羽差点当场石化。 朗月却被他的愣怔表情逗笑。 “你这小家伙,居然敢占我便宜、吃我豆腐,”洛麟羽伸手捏他脸颊,“看我怎么罚你!” 朗月绕过他动作不快的手,抢在被捏之前又垫脚往他另一边脸上亲一口,然后呲牙笑着跑掉。 “嘿……”洛麟羽知他起了玩心,想和自己闹一闹,便追了过去,“看我追上不把你的屁屁打成八瓣剌!” 厅中一片追逐打闹声,伴着朗月开心的笑,最后毫不意外的,朗月被洛麟羽逮到,脸朝下压在榻上,一手抓握双腕,一手打他臀部打得啪啪响。 声音虽响,朗月却并不怎么疼,也不挣扎,任他打,只是面如云中赪霞。 两人正在帷幔后闹腾,门外传来急声禀报:“陛下,秀橙使者带着一名被五花大绑、装入囚车的女子求见!” 洛麟羽的手猛然顿住。 不久后,她看到了披头散发、满身伤痕的尤凌。 “陛下,救救天歌!” 第529章 人质交换驭兽师 石马城城外,洛麟羽负在身后的手,握得咔咔直响。 向天歌和尤凌在大正江湖乃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月双盗,名气混得那么大,却无人知晓二人真正容貌。 除了轻功极好,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俩会缩骨术。 缩骨术不仅能改变相貌,还能改变高矮胖瘦。 带着这样的组合优势入异国为谍者,很难被发现真实身份。 然而,熊甫怀还是知道了。 他收集聘请的能人异士中有个修习佛教神通的和尚。 和普真一样,那和尚身怀他心通,能看透人的真正心思。 熊甫怀此人一向精明,登基为帝后,多疑性格也渐渐暴露出来,请到神通高僧后,不动声色,先让他暗地里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筛一遍。 毫不意外的,向天歌暴露了。 和尚禀给熊甫怀,熊甫怀忍怒不动,直到去石马城送消息的尤凌回到京都,不知不觉被下了药,不知情况有变的向天歌才在毫无防备下被秘密拘捕。 “咱们陛下说了,只要你交出朗月公子,这两人就既往不咎地还给你,”矮小瘦弱如同家里穷得没有隔夜粮的使者皮笑肉不笑,“大正皇帝陛下,用别人的人换回自己家的间谍,你可是赚到了。” “既往不咎?”洛麟羽看了眼伤痕累累、只剩半条命的尤凌,胸中怒火燃烧,“你们就是这样既往不咎的?” “哟,那你可怪不得我们陛下,知道他们是异国谍者,做臣子属下的,有几个能忍住不下重手?不缺胳膊不少腿儿地留她性命,已经很不错啦,”使者阴阳怪气,“你这挥军过来、大动兵戈,不也是因为谍者吗?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是实证在手,没有半点儿污蔑,你呢?” 洛麟羽的拳骨握得更紧更响。 心中的怒火有一半转到了李堪鸿身上。 若非他大意,她今日怎会被个小小使者奚落而无法反驳? “平白无故就指责说我们秀橙谍者囚禁了你们大正榜眼,然后又简单的一句人跑了,便算作没有任何证据的解释,请问这能服人吗?”使者呵呵一声冷笑,“不想跟黄石一样出师无名,也不用这么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吧?我~~” 话未说完,便嘭的一声倒飞出去,摔跌在护送随行的士兵队伍里,噗地吐出一口血。 “别以为拿她二人性命要挟朕,朕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洛麟羽冷冷道,“一个区区使者也敢对朕不敬,我看你是活腻了。” 使者被士兵搀扶着爬起来,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血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出手伤人,是恼羞成怒了吧?” 洛辕株啧啧摇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时候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激怒我们对你有啥好处?” 他转脸看向洛麟羽,“陛下,他们看似人多,但也不过区区五百左右,如此嚣张,大概是忘了石马城现在不是他们地盘了,不如全部拿下,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顺便救回那姑娘。” 人都被示威似的送到门口了,岂有不救之理?洛麟羽正要发话,跟在她身旁的朗月却忽然道:“哥哥,让我唤来野兽咬死他们吧!” 洛麟羽听他语带怒气,不由转脸看他片刻,温声道:“那人在背后笑话你了?” 朗月重重嗯了一声:“就像刚才骂哥哥一样,说得可难听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亲耳听见了!” 洛麟羽牵起他的手,手心覆住他的手背:“那就让哥哥为你出气报仇。” 说罢,抬起负在身后的手,一挥。 城门里立即冲出一队军兵,不多,大概也只有五百左右。 “带着尤凌来跟我谈判,大概熊甫怀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洛麟羽看着展开厮杀的人群,“皇叔,劳你驾。” 洛辕株应了声“好”,便往囚车冲去。 正要解救,却一眼瞥见那矮瘦使者不但不来争夺囚车,反而朝后潜去。 他奇怪了下,便很快明白了:这使者不傻,定是知道自己已是弃子,所以才不停出言嘲讽羞辱,激怒洛麟羽,让双方快点儿打起来,然后他好趁乱溜走,留条贱命好死不如赖活。 “这个奸诈又狡猾的家伙,简直跟他主子一模一样!”洛辕株骂了句,先暴力打破囚车,将尤凌救出,半抱着拖过去。 随行侍卫周仕林和汤有玢连忙迎上,扶架着尤凌往城门走,先为她治伤。 洛辕株转身去追那名逃跑的使者。 既然是弃子,就不可能有太强的战斗力,五百个帮忙押送囚车的士兵很快倒下一半,另一半,则被活捉押往大牢。 朗月疑惑:“哥哥为何不把他们全杀了?” 洛麟羽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战争虽然残酷,死亡无法避免,但在威胁不到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能放过还是放过吧。” “麟羽哥哥,你跟秀橙皇帝真的很不一样,”朗月眸光亮亮的看着他,“秀橙皇帝让我务必将黄石守城军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哪怕是连累城中百姓,也在所不惜。” 也就是说,朗月在收复失地的过程中,不仅控制野兽对黄石守城军撕杀无赦,还咬死不少住在城里的秀橙百姓。 洛麟羽摇摇头,叹口气,却没作任何是非对错方面的评判。 她不参与对秀橙的侵夺,就是因为自己也憎恨入侵者。 至于熊甫怀对待秀橙百姓的态度,怎么说呢,各人立场不同,百姓为活命,无力反抗时选择乖乖听话也没什么错。 但对思想偏激的统治者来说,他们的这种行为已形同背叛。 若是觉悟高,顺从入侵者只为保存力量,然后在国家收复城池时出击立功,倒还可以原谅。 可若对自己脚下的土地归属问题一脸麻木,爱怎么争怎么争,爱怎么夺怎么夺,谁来谁走,全无所谓,那国君就很难不起杀心。退一步说,即便不杀,对他们的生死也同样无所谓。 别说皇族,即便在很大一部分官员眼里,百姓就命如草芥,若还不维护他们的利益和统治,绝对是说舍就舍。 可这一团乱麻的矛盾玩意儿讲道理是讲不清的,就拿石马城的百姓来说,千玉楼打下此城后不久,又将它转送给大正,按以上说法,这城中定有一些等待机会的文人武者,那她是不是该找出来一一拔除?显然是做不到。太耗精力。 而入侵者都希望俘虏及百姓安安分分,不要生出事端,否则定会毫不留情地杀掉领头人,震慑无脑起哄的跟随者。 至于屠城,除了某些特殊情况,比如入侵方的带军将领心怀极大私人怨恨,或者天生就有一颗变态而残忍的恶魔之心,否则,一般人不会那么做。 “放出一人,让他回去转告熊甫怀,向天歌,我救定了,有什么本事,就都拿出来吧!”她吩咐道。 第530章 秀橙京都盘龙城 世上很少有人不愿意被另一个人宠在手心,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人拒绝得了,尤其是缺爱的孩子。 可朗月的迅速倒戈,却让一部分人总有一种很诡异的、不真实的感觉。 一个能控制成百上千只野兽的驭兽师,轻易就背叛国主、和敌国皇帝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相信。 若说他暗藏心机、故意接近,倒还靠谱些。 可问题是,他们虽然不相信他,却又相信自家武功超群、智慧超群的天子圣主,均想着:皇上既然允他靠近,要么就是这名少年确实没问题,要么就是皇上故意让他接近、看他整什么妖蛾子。 刺史府厅中,几位将领暂时将对朗月的怀疑放置一边,态度一致地强烈反对皇上亲自去救区区一名谍者,洛辕株也不大赞同:“哪有一国之君只为解救一名下属性命,而去敌国心脏冒险的?” 被特许躺在临时床板上、胸背四肢皆缠满绷带的尤凌也反对:“陛下不可!” 她虽恨不得现在就能将向天歌救回来,却绝未想过要请皇上亲自涉险,“皇上乃九五之尊、万金之躯,江山社稷、臣民百姓都系您一身,怎能让您为我等贱体草民深入狼窝虎穴,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和天歌就成了千古罪人!” “什么万金之躯、贱体草民?你们是朕的人,为朕离乡别土赴汤蹈火,出了事,朕怎能一甩袖子黑心不管?”洛麟羽摆摆手,“我意已决,都不要再说了。” “管咱当然要管,但可以换种方式嘛,”洛辕株力劝,“军队不是已经休整好几日了么,咱们率军攻打城池,逼他交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任元忠、魏远嗣等人立即抱拳,朗声道:“我等随时听候皇上调遣!” “不行!”洛麟羽一口否决,“秀橙制造的瘟疫我们没有任何头绪,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也许他就是在激我们开城出兵,好让军队有机会感染瘟疫,一费一兵一卒,就能全面瓦解我们的战斗力。” “可……”洛辕株皱眉,“难道就这么一直城门紧闭、继续封锁下去?哎呀不好!” 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猛然一变,“熊甫怀若有心传播,那我们……我们今天可是跟那五百人动了手,还带回关押了两百多人!” 众将领闻言,脸色不由发白。 “别一惊一乍的,吓着谁!”洛麟羽几乎要朝他翻白眼,“虽然并不能肯定贴瘟神像就让人感染瘟疫,但这应该是他们施行邪术时的一个步骤,既然你们没被贴画像,那五百人身上也没发病长刺,就说明大家都是安全的。” 众将领暗松一口气。 洛辕株却又皱眉:“万一他们是刚染病、还不显呢?” 众将领的心再次提起。 “皇叔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动下脑子?”洛麟羽想踹他两脚,“骨刺疫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沾染上了还能押送囚车走那么远的路?之后还能抽刀对砍?” 洛辕株被侄儿骂了一顿,却全然不觉,笑嘻嘻道:“谁说不是呢,我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有想漏的时候。” 承认错误都不忘记趁机自夸,众将领憋笑无语的同时,也彻底放了心。 洛麟羽哼了一声:“你若有空,不如去找找消失的广天陵沐浴一下阴气。” “没事,有载慈在身边,我不用特意住阴宅。再说,大不了就是倒霉透顶一年死几回呗,还能怎么滴呢?”洛辕株满不在乎道,“皇帝侄儿,要不我帮你做点假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看朗月和几位将领,顿住话头。 洛麟羽想了想,却道:“此计可行。” 她看向尤凌,“让她告诉你向天歌的样貌,你照着做一个给我带着,说不定能用上。” 洛辕株满口答应。 在阴宅里当个与世隔绝的活死人太久,终于有正经事做了,他高兴得很。 洛麟羽对几位将领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要做出一副我仍在刺史府的样子,别让任何人发现端倪。” 任元忠等人虽对皇上亲自出马极为担心,但也知道阻止不了,只能遵旨。 当日夜里,一切准备就绪的四道身影悄悄离开石马城,疾速奔向秀橙京都。 为啥有四道身影? 将朗月留在石马城,洛麟羽不放心,便带着了。 洛辕株死皮赖脸要跟着,便由他抱着那容貌逼真的竹木假人随行。 若被人瞧见,可不就是四个人么。 六天后,经过日夜赶路,三人终于到达秀橙京都盘龙城城外。 “月月,你还好吗?”头戴白纱帷帽的洛麟羽关切问道,“有没有什么不适?” “麟羽哥哥,我没事,”朗月掀开白纱,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就是有点饿。” 洛麟羽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替他放下白纱:“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朗月兴奋点头,重嗯一声。 到得此时,洛辕株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家伙的脑子不大够用。 亏他还觉得第一次见他带着兔面具骑在黄牛背上时,滑稽却沉稳。 如今想来,真是瞎了眼。 自己以为的成竹在胸、高慧大能,居然是个傻兮兮的半智障! 难怪那么好拐! 连同被操控的人偶,四人进了一家路边旅店,要了两个房间,点了一桌菜。 此时乃是白天,不便行事,正好休息一下。 客店小二送上茶水,三人润润喉,不久,菜便端了上来。 洛辕株关上门,三人这才取下帷帽,洛麟羽先给他俩各夹一筷子:“辛苦了一路,快吃吧。” 朗月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吃起来。 洛辕株却盯着碗里的红烧排骨愣了神。 多少年了。 除了幼时母妃给他夹过菜,多少年没人夹菜给他吃了。 “皇叔怎么了?”洛麟羽笑道,“干净筷子夹的,没我口水。” “啊,没事,”洛辕株被逗笑,抬起衣袖掩饰道,“好像有个小飞虫进了眼睛,我擦一下弄出来就好。” 善打亲情牌的洛麟羽哦了一声,便不再管他:“一会儿吃完饭,你们都好好睡一觉,晚上咱们再开工。” 朗月道:“哥哥,我想洗澡!” “呃……”洛麟羽的筷子顿了下,“行。” 朗月又道:“哥哥,你帮我擦背好不好?” 洛麟羽:“……” 第531章 向天歌囚禁地图 秀橙京都盘龙城城外旅社里,朗月不仅没能享受哥哥为他擦背,连洗澡都没洗成。 不过,他倒并未抱怨。 因为洛辕株说得对,若让旅社小二因拎桶送水而频繁进出客房,他们便要戴上帷帽,如此,必将令人产生怀疑。 为免横生枝节,对三人不利,还是先忍一忍将就一下,待办完事,再痛痛快快的洗。 朗月虽然不太开心,却也答应了:“那,哥哥跟我一起睡!” 洛辕株眼睛一瞪:“那怎么行?谁知道你是不是怀有行刺之心?” “我、我没有!”朗月顿时急红眼,噌地站起身,“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没有你结巴什么?”洛辕株斜睨着他,“莫不是做贼心虚?” “我不是,我……”朗月眼泪在眶中打转,“你、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洛辕株轻哼,“亲手杀了我?还是召唤野兽咬死我?我~~” “四叔!”洛麟羽无奈,“不要逗他了!” 洛辕株嘿嘿一笑。 “别理他,他故意和你逗着玩呢,”洛麟羽牵起朗月的手,安抚道,“一会儿咱俩一起睡,好好缓解一下途中疲累。” 朗月破涕为笑:“嗯!” 洛辕株告退,带人偶回自己房间。 大概十分钟后,洛麟羽看着八爪鱼般吸附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对进入梦乡的朗月很是无语。 还以为他要翻很久才能睡着呢,没想到这么快。 更好笑的是,睡觉时明明躺得直直的,一睡着就侧身攀到她身上了。胳膊甩过来一搭,右腿屈膝一架,好嘛,若非他睡得沉、手臂软遢遢,又知道他智商有问题,必定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洛麟羽轻轻闭上眼睛,养神。 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不可能真睡。 洛辕株也没睡,关着门在屋里捯饬一会儿人偶,才给它重新戴上帷帽,躺到床上一边挺尸一边听动静,听到有两人住店,然后又听官道上断断续续传来各种嘈杂声。 秀橙现在的形势比之前更严峻,因为把一向置身事外的大正国得罪了,真可以说兵荒马乱,即便是繁华的京城也受到不少影响,从各大战争地逃跑聚集过来的流民,时常在城里发生打砸偷抢,逼得京司府频频上奏,要求关闭所有城门,拒绝流民入城。 城里的治安被扰乱,城外的生意更不好做,或者看着体面却住店不给钱,或者衣衫褴褛成群结队过来讨吃的,让各大旅社头疼又胆战心惊。 这不,洛辕株听动静听着听着,店门口就来了一拨儿人,个个面黄肌瘦,全身皮包骨,伸着干枯的鸡爪手,可怜兮兮跟店家要剩饭讨馒头。 剩饭不是没有,但店主哪里敢给? 流民实在太多了,给了这拨儿,就会来更大的一拨儿。 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就会引发不满,搞不好就一窝蜂冲进店里生拿硬抢。 所以给倒不如不给。 洛辕株能听见外面的闹哄哄,洛麟羽自然将那些可怜巴巴的乞求之声听得更清,不由叹了口气,心生不忍。 这些流民不仅有从战争之地跑过来的,还有发生旱灾的灾民,他们本就没有多少吃的,经过一路艰苦跋涉,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指望在皇帝脚下讨口饭吃,苟活一命,度过这艰难时期,哪知城中百姓讨厌他们,谩骂他们,官吏也开始驱赶他们,不许他们再进城。 洛麟羽躺不下去了,轻轻将那八爪鱼的手脚挪开,下床坐到椅子上。 凡是天子脚下的百姓,多自视高人一等,但也不尽是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起外地人的势利东西,不少市民还是心存善意的。流民之所以会被京都百姓厌恶驱赶,定是发生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比如偷窃,比如强抢,比如京城女子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若无这些事,官府不可能出面。 可饥饿又讨不到饭、也无处打零工赚钱的流民,又怎么可能安分呢?说不定有的地方已经发生人吃人的惨剧了。 洛麟羽皱了皱眉。 秀橙三面用兵抵御外侵,国库恐怕早就空了,根本拿不出钱来赈灾。 国土又被千玉楼拦腰打断,南方的粮食财物运不过来,各地方官与朝廷算是断了联系。思想守旧的,得想方设法自保;有野心的,怕是要趁机自立为王。 恻隐之心令洛麟羽坐也坐不住了。 可她现在在敌国心脏之地,所同情的又是敌国百姓,她该不该伸手援助?能不能出手相帮?会不会惹来麻烦? 蹙眉思索片刻,她还是戴上白纱帷帽,轻轻打开门,唤来小二:“为我蒸三百个馒头。” “三、三百?”小二吃了一大惊。 洛麟羽从袖里取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放心,不差钱。” “不不,小的不是这意思,”小二忙道,“客官要这么多馒头,是要带在路上吃吗?” 洛麟羽迟疑了下,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我要去庙里。” “哦哦,那、那行,”小二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接过银子,“您稍等,我们马上为您做!” 说罢,便转身往楼下走去,边走边嘀咕:“这年头求神不如求己,有钱不留着自己买吃的,还去庙里烧香上供?真是不知咋想的……” 洛麟羽微微摇头,轻叹一口气。 她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三百个馒头,别的,无能为力。 男人死不死的她倒没有太大情绪,主要是那些为孩子苦苦哀求的妇女,还有不断啼哭的婴儿,实在不忍听。 不做点儿什么,她心里难安。 关上门回到桌前,她看了眼熟睡的朗月。这少年当真是对她不仅毫不设防,没有半点戒心,且还粘腻得很。 想必,他那师父对他是极好的,然后突然失去唯一的亲人,又受了两年苦,再遇到对他好的人,就死抱不放,缠得紧,生怕又没有了。 聚集到店门前的流民越来越多,哀求的,哭泣的,叫骂的,什么声音都有,口音五花八门,显然是来自全国各地。 洛麟羽之所以带朗月入住旅社,就是因为这个。从四面八方涌向京城的外地人太多,口音杂乱,根本不必顾虑会被店家注意。 馒头终于蒸好时,朗月也睡醒了,眼睛还没睁,就摸到身边无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麟羽哥哥!麟~~” 一抬头,就看到洛麟羽坐在桌旁。 “哥哥!”他跳下床,鞋也不穿,就直奔过来将他一把抱住,“哥哥你在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在,哥哥在,别怕,”不用内功,洛麟羽也能明显听到他趴在自己背上时的咚咚剧烈心跳声,显然是真的好怕自己被突然丢下,不由回手拍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去把鞋穿上。” 朗月嗯了一声,却又继续抱上片刻,才跳着脚去穿鞋子。 外面响起敲门声:“客官,您要的馒头蒸好了,都给您端进来?” 朗月动作一顿:“哥哥要馒头了?” “嗯,”洛麟羽暂时不解释,“先把帷帽戴上。” “哦。”朗月乖乖听话。 房门打开时,头戴帷帽的洛辕株也从隔壁走了过来,见小二手里端着整整一大木盘馒头,还堆得老高,都看不到小二的脸了,便以肯定的语气问道:“这是要送给那些流民吧?” “给流民?”小二吃惊又忐忑,“不不,不是给流民,公子说要去庙里拜佛,用来上供的!” “烧香拜佛?他烧香拜佛?”洛辕株哈哈大笑,“我可从没听说也没见过~~” “咳咳,四叔,”洛麟羽打断他,“师父说,《太上感应篇》曰: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咱们就当是行善求仙了。” 小二闻言,脸色一白。 这正是他们掌柜担心的。 “公子,您心善是好事,可、可这些流民,您真不能给,”小二欲哭无泪,“您给了这拨儿,下拨儿人来了,您没得给,非把您生吞活剥了不可!” “放心吧,我不在这里给,让你们掌柜的也放心,我们不会给他添麻烦的,”洛麟羽温声道,“你只需告诉我,离这最近的寺庙或道观在哪里就好。” 小二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心怀感激道:“若只为施舍,倒不需特意寻大寺庙大道观,再往前走六里路,有个小土地庙,公子在那里行善即可。” “好,那便多谢了,”洛麟羽道,“麻烦你们将三百个馒头用大布包起来,我们自己~~” “公子,此事交给在下代劳如何?”左隔壁房门打开的同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洛麟羽跨出门槛,透过白纱看到一袭红色身影:“花~~你怎么在这里?” 花梦曦轻轻一笑:“公子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能否再派点别的事情做做?不然我可太无聊了!” “……”洛麟羽捏捏眉心,“行,那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务必让那些饥饿的孩子和哺乳妇女先有馒头吃。” “没问题!”花梦曦转身从屋里拎出一个绿衣人,“走,善良的小二哥请带路。” 小二一大盘馒头端上来又要端下去,若搁平时,肯定要郁闷恼恨,此时却因陌生公子的苦心行善,和红衣公子的夸赞,而没有半点儿脾气。 洛麟羽松了一口气。 花梦曦来得很及时。 她原本就不方便亲自出面,他一出现,棘手之事便立即迎刃而解。 三人离开,洛辕株摇摇头:“你可真是个好人,连……都帮!” “敌国人”被他中途吞了下去,朗月刚睡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就听不懂他的话中意,跑过来拉住洛麟羽的袖子问:“哥哥,你送馒头给流民吃?” 洛麟羽跨回门槛进屋:“嗯。” 洛辕株跟进来,顺手关紧房门:“天要黑了,该商量一下怎么行动了。” 洛麟羽点点头,取出一卷地图,指向一处:“向天歌被囚禁在这里。” 洛辕株皱眉:“放尤凌回去,任她提供准确位置,怕是就等我们上门啊!” “陷阱肯定是有的,”洛麟羽抬眼看他,“四叔在外面接应侄儿如何?” “干什么?”洛辕株瞪着大眼不乐意了,“我这么说可不是害怕!” “我知道,”洛麟羽笑了笑,“可总得有人接应不是?” “不用,”这么刺激的事,洛辕株哪肯在外面干等,“咱们一起去!” 第532章 夜闯秀橙大理寺 大正慈光寺。 普真缓缓睁开眼睛。 起身走出后山岩石山洞,抬头望了望星月夜空。 稍顷,他迈步向方丈室疾行。 洪大禅师还没睡,显然是在等他。 “师父……”普真进屋后跪了下来。 洪大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普真,有话就说吧。” “师父,我……”他暗暗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了一个人……” 洪大沉默良久,才道:“你是否有什么疑惑?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问。”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有点莫名其妙,普真却应道:“是,我想请教师父血融咒的破解之法。” 洪大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改穿浅色刺绣僧袍的徒弟身上:“以你之智,应该轻易就能想到烧掉形成血融咒的载体,便可破除,既来求问,显然是不可毁,不能毁,不想毁。” 普真叩首。 “巫库族的情蛊,可令人即使相隔千里,也始终心系一人,血融咒却是远远不及,只要远离,就等同破解,”洪大叹了口气,“若心中无意,又何需解之?” 普真依然拜伏在地,不言不动。 “另有解法,但须等有缘人。”洪大半晌才出声,却已闭上眼,“你且去吧,待那有缘人出现,你再回寺还俗。” “多谢师父!”普真拜别。 方丈室的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的心,既愧疚,又快乐。 “对不起,师父……”他低喃一句。 待出了慈光寺,愧疚便多被另一种感情代替:“羽儿,我来了……” 心里的爱恋浓浓泛起,渐渐翻滚汹涌,他足下踏风般连夜奔向皇宫。 ~~ 秀橙京都。 三真一假四道身影掠过护城河,飘入巍巍城墙,按照地图标注位置,朝目标~~大理寺狱潜行而去。 “这么顺利,果然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啊,”三人畅通无阻地径直到达大理寺,洛辕株不由啧啧摇头,“熊孩子都设了什么机关陷阱,倒要好好见识见识。” “放走报信的那人脚程肯定没有我们快,熊甫怀没听到那句话也张网做好准备,说明他料定会有人来救,”洛麟羽站在大理寺衙门前,笑了笑,“只是……” 只是他是否能想到我会亲自来? 带着朗月,洛麟羽从衙门侧旁的围墙跃了进去~~按尤凌所说,秀橙国的大理寺狱就在衙门后面的大院子里。 洛辕株揽着人偶跟上,和之前一样,一个多余的人影也没遇到,只是觉得这大理寺占地不少,夜景也不错,有小桥,有流水,还有几块很大的岩石。 快到狱门口时,他们发现两名值守正在低声聊天,左边的人道:“都两天了……尹大侠,你说咱们扮成狱卒亲自守在这里,会钓到大鱼么?” 右面那尹大侠不冷不热道:“皇上说他们会来,就必然会来,哪怕明知有陷阱,也会闯进来救人。” 洛辕株讶然看向洛麟羽:“熊孩子很了解你?” 洛麟羽没答话,甩手就是四柄真气小剑。 小剑速度迅捷无比,正说话的两人刚察觉,剑身便已分别刺入喉咙和心口。 左边的都不知道姓什么,就往墙上一靠,继而软倒在地,斜坐着死去。 “来、来~~” 尹大侠“了”字还未呼出,便跪地不动。 洛辕株冲洛麟羽竖了竖大拇指。 干脆利落地解决两名所谓大侠,洛麟羽带着朗月缓步走近,看向狱门内部。 狱门里是条足有三马车宽的石板通道,通道两边的墙上挂着一只只白色灯笼,灯笼向斜下方延伸。显然,这狱门虽在外面可见之处,牢房却都在地下。 洛辕株看着两排白惨惨灯笼,低声骂了句粗话:“布置得跟死人灵堂似的!” 洛麟羽牵着朗月就要迈入。 洛辕株却伸臂将他一拦:“等等!” 洛麟羽顿步看他。 洛辕株从怀里摸出一团东西往里一抛:“随时包扎伤口用的。” 那东西被他抛出长长一道,洛麟羽这才看出是条干净白绫。原本只觉他谨慎,听到这句话,又瞧了他心思,方明白他是因为常遭大灾小难,受尽苦痛,又总也不死,便备了这个东西在身上,以便受伤时能及时包扎,少流点儿血。 洛麟羽心里微叹一口气。 这位皇叔的命真是奇怪又悲惨。 白绫空射十几米长,狱门里并无动静,洛辕株这才收绫当先探路。 反正他是个怎么也死不了的人,即便头顶有石,脚下有坑,坑里有箭,也弄不死他,大不了就是受个几天活罪呗。 洛麟羽心说熊甫怀准备的大礼定在狱深处,不会设在门口,毕竟这是供活人进出的大狱,不是防盗窃的帝王墓。 不过,她并未开口否定洛辕株的谨慎,也领了他的好意,缓步跟在他后面三步远,由他开路。 就在这时,朗月忽然转过身,脸朝后面倒行。 洛麟羽微微愣了一下,便明白他的用意:他在替她看护身后。 她没有拒绝,只将牵握他的手紧了紧。 牢狱不是迷宫,没有七绕八拐,但因秀橙大理寺狱内部呈三个“非”字型,进入狱门后的通道走到中途,往左拐,一个“非”字,通道左右各一排牢房;往右拐,一个“非”字,通道左右亦各设一排牢房;往前直行,依然是左右各一排牢房。 岔道中间其实就是个十字路口。 按说,三人若能分头行事,各找一条通道,就高效得多。但一则,洛麟羽不可能让朗月单独行动,二则,此时还是抱团比较好,免得被人各个击破。 洛辕株低声道:“咱们往哪边走?” 洛麟羽心想哪边都不会平静。 洛辕株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铜板:“猜正反?” “……”洛麟羽想翻白眼。 洛辕株见他没反对,兀自抛了:“正面左,反面右,竖起来走中间。” 洛麟羽抬眼望天花板~~哦不,甬道顶。 这一看,倒给她看出点门道。 门道不在她头顶,而是顺顶望进去,无论是中间还是左右两侧,顶部都有一片暗闪闪的东西,若不仔细,便看不出任何异样。 那是特殊材质制成的网。 当初在两和镇找千玉楼、带走雪奴和宝儿时,经历过这种东西。 但眼前这个,似乎更厉害,因为能在烛光下还如此隐蔽、不易被发现,肯定不是凡品。 她不动声色,像没看见一样转向洛辕株的手心。 洛辕株看着铜板:“走左边?” 洛麟羽牵着朗月径直往左走。 “哎哎,你还真走~~”洛辕株连忙跟上,低声道,“叔随便抛的,你还真信啊?” 洛麟羽只道:“我右你左。” 洛辕株连向天歌的假面人偶都做出来了,自然知道他的真实相貌:“好。” 带牢房门的这面虽然是铁栅,但隔断都是厚实墙壁,无法一目了然,只能往里走,一间间查看。 “皇叔保持原样听我说,尤其不要抬头,”洛辕株正走着看着,耳边忽然收到洛麟羽的传音,“左右和前方三条通道的顶部都有大网,这些网既是为我们准备的,结实程度可想而知,普通刀剑可能割不破。” 洛辕株心道那你干嘛不早说?早说咱们先直接把它掀下来不就得了? “估计他们算着我们会为了节省时间,分头寻找,正好各个击破。不过我们既然寸步不离,他们应该会选择关着向天歌的通道下手,所以一旦看到向天歌,就要防备中招,”洛麟羽继续道,“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向天歌已经被转移,不在大理寺狱,这里纯粹是他为我们选的埋骨之地。” “……”洛辕株无语了。 你什么都知道还要往里闯? “那只是一种可能,到底在不在这里,找过才能确认,”洛麟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网再大,也不可能将整条通道全部覆盖,而且因为空间有限,只要网落下时,我们反应够快,贴到铁栅牢门上,就网不住我们。” 洛辕株明白了,无论他们在哪条通道动手,只要往边儿上一靠,就没事。 目光扫过一间间空荡牢房,他忽然想到这些空牢房里也不可能有网。 不过再看看铁链紧锁的牢门…… 还是算了吧。 打消此念。 别自己把自己关进去了。 “四人”将左边通道走到头,一个犯人也没见着,于是往回走。 朗月不知情,洛麟羽和洛辕株心中更加戒备。 只是,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安全回到十字路口,洛麟羽直接走向之前右手那条通道。 和对面那条通道相反,这条通道两边的牢房,每间都有一个犯人。 他们的身高体型不仅和向天歌相似,双手也都被吊了起来,脚尖则刚挨着地面。垂着的头,被如草乱发和阴影遮盖,根本看不清脸庞相貌。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洛辕株因气味难闻而皱起眉头,“是死了还是睡死了?” 洛麟羽仔细看了几个后,传音道:“被下药了。” 她觉得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太费劲,不由伸出一只手,“白绫借我一用。” 洛辕株立即将白绫递给他。 洛麟羽抓着白绫,打向左右牢房。 白绫头穿过铁栅,直袭犯人下巴,将犯人脸庞抬起的同时,劲风吹开他们脸上的乱发。 洛辕株直想拍手叫好。 洛麟羽却传音道:“向天歌若希望被救,自是打死也要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但若没抱希望,便可能还是缩骨术变化后的陌生相貌。你一路低声唤他名字试试,也许有用。” 洛辕株心道哪有不想被救的? 只看那个叫尤凌的小娘子,也知道他绝对想活。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照着洛麟羽的话做,洛麟羽用白绫查看犯人容貌,他就配合着低喊几声:“向天歌!向天歌!” 然而,眼看就要寻至通道尽头,也没看到向天歌的身影。 洛麟羽将白绫甩向倒数第三间的右手牢房,正扭头查看犯人脸庞,便听洛辕株一声惊呼:“小心!” 第533章 驭兽师双面少年 洛麟羽第一反应便是顶上的网撒下来了,但很快就发觉不对。 因为后心已“嘭”的一声挨了一掌。 这一掌不可谓不狠,但对洛麟羽,也不过是体内真气凌乱一下,不至于吐血,但她脑中一闪,立马将那口刚翻涌便要平息的气血猛然提至喉咙,“噗”的一口喷到洛辕株身上,然后转身看向三丈外的朗月,不可思议道:“你?” 已摘下帷帽、扔至一边的朗月正负手而立,目光冷冷看着她,不答话。 “我就说这小子狼子野心不可靠吧,你还不信!”洛辕株看了眼衣服上的鲜血,怒骂着推摔人偶急攻过去,偶线在手里翻滚,恨不得将朗月凌迟几百片。 朗月轻身后掠。 一张银中带绯的大网当头罩下。 洛辕株急忙收势贴向牢门。 不料,牢中原本被吊着的犯人却突然行动自如,从后背抽出一把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劈向他的头。 一边是刀,一边是网,洛辕株情急之下,从牢门旋到铁栅上。 那把刀劈在了牢门中间的横铁上,发出刺耳之音,洛辕株则算避开那致命一击。 洛麟羽捂着心口退至通道尽头,那里是银绯网罩不到的地方。 然而,网虽避过,却避不过人。 另两间和对面最后三间牢房的犯人都脱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并取钥匙从里面打开牢门铁链锁,最后抽出藏在后背上的直刀如利剑一般刺向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洛麟羽踩着诡异步伐堪堪避过,极像受了很重内伤后,应付得很吃力。 “朗月,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她不看站在远处、面色冰冷的朗月,一边吃力应对五把刀的合击,一边气息不稳道,“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哈哈哈,这话问得当真有趣,他对你下重手当然是想取你性命,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一阵大笑随着脚步声从大通道传来,“这次的苦肉计很成功,诱来一条大鱼,回头定要好好奖赏他们!” 正在铁栅和牢门间翻滚躲避逼人刀锋的洛辕株一听,更加气怒:“我一直就怀疑那小娘子是不是叛变演戏,没想到竟成真的!侄儿,今日咱们这亏,可吃大了!” 洛麟羽没吭声。 洛辕株发了狠,趁那假犯人一刀势尽、一刀未起的瞬间空档,嗖地射出数道偶线,然后手指微动再狠狠一拉。 那假犯人顿时惨叫一声,皮肉被绞下数块,肠腹五脏也掉落在地,摔成几瘫,身体则成了血淋淋的露骨残尸。 另五名假犯人瞟到,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惊骇表情。 银绯网已经落地,洛辕株立即攻向他们,偶线疾速射出,三人同中。 朗月忽从身后袭来。 洛辕株怒不可遏,闪身避开的同时用力一绞! 数道衣衫带皮肉被切割的声音。 又是一块块碎肉兼几堆冒着些许热气的脏器掉落,啪啪摔在地上。 另两人更加骇然,直想放弃洛麟羽先将这看不清操作的魔鬼拿下,但见朗月已欺身而上,便暂时作罢~~有人转移这狠辣东西的注意力,再好不过。 然而,朗月也不傻,一见洛辕株转过身,就疾步后退,直退到十字路口。 洛辕株没追击,先解决剩下的两个。 两人目睹他的残忍和血腥,又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杀人的,见朗月跑掉,狠人又朝他们转过脸来,不由胆颤心惊,想往牢里蹿,却又记起第一个就是死在牢里的,牢门铁栅根本挡不住,于是也往朗月退避的方向奔去。 洛辕株却不给他们机会。 两人刚跑几步,就被偶线穿透,直到被割掉数块皮肉飞落身后,才知自己未能逃过,看着血糊糊的几瘫,看看血水淅沥的骨头,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此时,说话大笑的男子已行至十字路口,露出身形。 而他身后,跟的不仅有太监侍卫,还有一个和尚。 洛麟羽远远看着他:“秀橙新帝?” “是我,”熊甫怀淡淡一笑,双手皆负身后,缓缓走进来,“若我没猜错,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发天子洛麟羽吧?” 他瞥了眼肃立行礼的朗月,“毕竟能收服驭兽师的人,没几个。” 洛麟羽闻言,自是不必再瞒,抬手摘下帷帽,露出满头雪发。 “大正皇帝果然气质绝佳,可惜啊,”明明距离远还看不大清,熊甫怀却假意夸赞一句,随后话又不对味儿,“您的龙威怎么能耍到我秀橙大理寺狱呢?” 他似笑非笑地嘲讽着越走越近,洛麟羽也就亲眼将他相貌越看越清。 秀橙人的身高普遍矮小,二十多岁的熊甫怀虽然没有她高,但大概一米七三的个子,在秀橙也不算矮了。 此人俊美程度虽然比不上姬霄,但也不算太差,皇室长出歪瓜裂枣的幸运没有落在他头上。 “你的人跑了,我的人被囚禁了,你说我来不来救?”洛麟羽淡淡道,“你不就是料定这一点,才使出连环计么?” 熊甫怀似没看到碎尸,又是一阵大笑:“能赢你一场,实在太不容易了!不如,我们把酒言欢、好好聊一聊?” “你是想把我请进牢房再把酒言欢吧?”洛麟羽淡淡一笑,“识人不清,算我倒霉,不过这朗月原本就是为你所用也就罢了,为何向天歌也会倒戈?我实在想不通。” “你是觉得心有不甘吧?”熊甫怀瞟了眼洛辕株身上的喷洒状血迹,笑道,“可惜,不甘也没用。” 洛辕株手中的偶线蓄势待发。 身怀武功的众侍卫护在熊甫怀四周,虎视眈眈地防他突然发难。 熊甫怀冲他笑了笑:“你很厉害,不过皇帝若那么好杀,就不会争抢着当皇帝了。” 洛辕株的目光从和尚脸上扫过,却还是冷哼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四叔,算了吧,这里全是高手,你一个人想带我出去,很难的,”洛麟羽叹口气,又转向熊甫怀,“我想见见向天歌,当面问个清楚,不然哪有心思与你把酒,又如何言欢?” “欢么,我欢就好,你只管喝酒便是,”熊甫怀笑得有些得意,“至于向天歌,你不见也罢,免得被气到吐血。” 他又瞟一眼洛麟羽喷在洛辕株身上的血,“帝王的血,可是很值钱的!” 洛麟羽却突然看向紧随其后、片刻不离的太监:“喂!” 那名太监一愣。 洛麟羽紧跟着问:“向天歌在哪里?” 那太监又是一愣,悄眼看了下熊甫怀,低下头没作声。 洛麟羽却已捕捉到他的心思,知道了答案。 门口那两位扮成轮值守卫的大侠也以为向天歌被混淆着关在牢中,但事实并非如此。 真正关押向天歌的地方,是院中的大岩石,就在小桥流水边。其中一个被人工掏空,向天歌就被关在石洞里面。 她看到了那片岩石,洛辕株也看到了,但谁都没想到背着他们的另一面有洞口,且还关着他们要找的人。 这熊甫怀的智商果然不容小觑,尽干别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想腹语传音给快要七窍生烟的洛辕株,可又忌惮站在熊甫怀身侧的和尚~~他就是修成他心通、识破向天歌谍者身份、害他被囚禁的讨厌家伙。 她是皇帝,即便没有他心通,这家伙也看不透她的内心想法,但洛辕株就不同了,他一旦知道真相,和尚便也知道他们知道了。 正在暗暗思索,熊甫怀已发出一声短短低笑:“你问他,倒不如直接问我。” 洛麟羽翻了翻眼睛:“刚才不是问了你?你不是没说?” 熊甫怀哈哈大笑:“那咱们好好聊聊,聊完我再告诉你如何?” “算了,一个已经背叛我的人,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见的了,”洛麟羽摇摇头,“我留下来,你让我叔回去吧,让他回大正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父皇和朝臣,该咋弄咋弄,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你的要求好像并不过分,但我这人吧,疑心病很重,”熊甫怀顿了顿,微微侧首,“尤其是杀人手段如此激烈的人。” 那和尚单手捻着佛珠:“这位施主乃人偶师,偶线既是操控人偶之物,也是很强的杀人武器。” “原来如此,”熊甫怀瞟了眼四处横陈的血肉尸骨,淡淡道,“放虎归山好像不是我的风格。” 既然这样,洛麟羽便没有再继续虚与委蛇的必要了,朝朗月抬了抬颌:“他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熊甫怀微笑着装傻充愣,“不是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吗?” “的确是重要一环,但,”洛麟羽凝视朗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双面少年。” 洛辕株后退两步,挪到她身边,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她:“侄儿,啥意思?” “意思是朗月有双面人格,”洛麟羽并未随他降低声音,“时而冷酷无情智商极高,时而天真可爱像个孩子,等于一个人被分裂成两个人。” 熊甫怀挑了挑眉。 朗月面无表情。 洛辕株则瞪大眼珠:“还有这种事?” 洛麟羽这才低声道:“和你一样,万万里之一,百年不遇一个。” 洛辕株盯着朗月的脸,琢磨半天,才道:“那现在怎么办?” “既然人家不给面子,”洛麟羽轻轻一笑,“那就只有杀出去了!” 话音一落,便是身影一晃,疾速两掌分别拍向熊甫怀与和尚。 第534章 拆了你的大理寺 洛辕株反应奇快,在她出手的同时,歘地射出偶线,专门绞杀熊甫怀身前两侧的侍卫。 朗月忌惮洛辕株,不假思索地往后疾退,连皇帝都不顾。 熊甫怀想后退一步,由和尚一人去接洛麟羽的双掌,却根本来不及,心下吃惊的同时,急出一掌对上。 只听“嘭”的一声,两道身影同时倒飞出去,若非在空中极力扭身,踉跄两步以足落地,定要来个仰面摔滑体。 洛麟羽掠身直扑过去:“交出向天歌,否则我拆了你的大理寺!” 高手过招,一式便能见高低,已经受伤的和尚提掌迎上:“陛下快走!” 气血翻涌的熊甫怀丝毫不考虑面子问题,转身就往外奔:“来人!来人!” 朗月较他之前跑出去,他刚唤两声,就有一群血气很足的武者杀气腾腾冲进来,还有人高声喊道:“保护陛下!” 熊甫怀知道朗月虽叫了人,自己却跑了,也不追究理会,伸手往里一指:“谁能杀掉或拿下那个白头发的,谁便是卫天府的新任统领!” 此话一出,群情激昂,纷纷使出毕生绝招杀向洛麟羽。 洛麟羽正声东击西一掌劈向和尚侧颈:“助你悟透生死,早日成佛!” 和尚脑袋一歪,软倒在地。 洛麟羽因为想到普真,手下留了情,没有真杀他,只是让他昏死过去。 但侍卫军已经嘶吼着涌入。 皇帝许出统领之位,这让他们的眼睛里写满对权力的渴望。 洛麟羽看出这群人虽然身穿侍卫服,但其实是熊甫怀广召过来的五花八门各路武林人。 和尚即使入宫,即使护驾,也是带着几分修行之心。 他们却不是。 他们心里只有对金钱权力的欲望。 这些人,即使她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不会要。 “找死!”看着他们冲过来时的疯狂模样,洛麟羽毫不顾惜他们的生命,“想要荣华富贵,就拿命来换吧!” 话落之时,人已闪了过去。 那边,洛辕株已经收工,随熊甫怀进去的太监侍卫全数被偶线绞死,通道里端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他见那银绯色的丝网好像不错,便从地上拎起一截抖了抖,不料,竟是柔软轻盈得很。 他惊讶不已,毫不犹豫地将尸骨踢开,将丝网上的碎肉全部抖落干净,不顾斑斑点点的血迹,直接揉巴揉巴揣进怀里,把个胸腹前塞得鼓鼓囊囊。 解决完洛麟羽留给他的人,收拾好战利品,他拔腿就往外奔,却在抬眼间看见一道鬼魅身影闪电般穿行在与其厮杀的人群中,优雅,狠戾,一击毙命。 雪发所过之处,拔剑使刀、拳风掌影一片乱袭的活人陆续倒下变成尸体。 从通道内里一直杀到十字路口。 像魔鬼附体,亦像杀神。 他停在大理寺狱中的十字路口处,转头冲他微微一笑:“皇叔,走了。” 洛辕株回过神,连忙应声疾奔过来,跟上。 熊甫怀已不见踪影,洛麟羽一边快走一边道:“外面定已布下天罗地网,皇叔只管去流水桥边的岩石洞中救天歌,其他一概莫管,全部交给我!” 洛辕株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他们没有叛变?” “没有,熊甫怀只是想让尤凌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利用完的向天歌也会被他处死,”洛麟羽轻哼一声,“这家伙精明又阴狠,若非生在地理位置特殊的秀橙,必和宇文立坚一样喜欢兴风作浪。” 这话说完,两人已来到狱门口。而狱门,已经被关闭并在外面上了锁。 洛辕株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皱眉道:“这是干什么?想将我们活活饿死在这里吗?” 地底牢狱没有窗户,全靠唯一的重铁狱门通风换气,即便有犯人想越狱,也很难逃出去,除非他有本事在狱卒的眼皮子底下打地洞。 洛麟羽看着厚重铁门,抿了抿唇。 洛辕株伸手去拉铁门栓,即便使劲摇晃,铁门也是纹丝不动。 “你个熊孩子兔崽子,是想把我们关在里面饿得吃人肉、剥死尸吗?”洛辕株对着铁门破口大骂,用的全是从郫谷粒那里学来的骂词,“你个该死的贱人……” 口吐一串芬芳。 洛麟羽扶额。 “别说,这样乱骂一通,心里还真是舒服多了!”洛辕株整了整衣领,“皇帝侄儿,现在怎么办?” “等着,”洛麟羽目视前方,“一会儿有人给我们开门。” “开门?谁给我们开门?”洛辕株瞪大眼,“你莫不是……” 急疯了? 可瞧他淡定的样子,也不像啊! 洛麟羽没理他。 洛辕株不知道,就在他痛快大骂的时候,洛麟羽已经请出肚子里的金蝉蛊神。金蝉身体小,随便找个窟窿、缝隙、小洞啥的就能出去。 只要能出去,事情就好办了。 果然,没多会儿,就听有人动作很轻地用钥匙开锁,然后吧嗒一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立马就传来厉喝:“谁在那里?干什么?” 随即门被身体撞开一拳之缝的同时,偷偷开门的掌钥匙人被打倒在地。 洛辕株连忙伸手拉开铁门,只一人宽,便如被关多日、突然被放生般冲出,比发丝还细的偶线无声射向人群。 跟着出来的洛麟羽弹指低喝:“先救人!” 洛辕株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立即朝岩石那边跑去。 真气小剑接二连三从洛麟羽的指间弹出,将围上来的人一一刺穿。 “一起上,将他堵回牢狱!”一个狠狠下命令的声音从大理寺衙门屋顶处传来,但不是熊甫怀,“杀了那个叛贼!” 话音刚落,那个被打倒却没有机会被杀的开门人竟歪歪斜斜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冲入武者侍卫群,拳打脚踢,抓挠撕咬,显然是武功不高却拼命得很。 关键是,到得此时,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叛变了。 “让熊甫怀出来!”洛麟羽踏血而行,“你们既没本事杀了我,也没资格跟我对话,让熊甫怀滚出来!” 屋顶上的人冷声道:“我们陛下忙得很,没功夫见你!” 说完,他忽然注意到已借着黑暗和混乱冲至岩石边的洛辕株,不由伸长手臂指着那边大吼:“拦住他!快拦住他!” 第535章 持偶线大开杀戒 就差几步,洛辕株便到岩石洞口,却被涌来的重重人潮阻隔,只能再次大开杀戒,手中偶线疯狂翻动,不断地射出、分割,血浪滔天,一拨儿又一拨儿。 身前身后全是刀剑武者,不可避免的,他被砍了几刀,挨了几剑。 不过,都是皮肉伤,没刺到要害。 胳膊在流血,大腿小腿在流血,后背也在流血,染血的衣衫将他变成了个血人,活像暗夜里的夺命厉鬼。 正犯差点被截走,负责此次行动的指挥者立令将灯笼火把燃起,照亮整个大院。 院子一被照亮,所有人的瞳孔都不由一缩。 两个杀神的周围躺满尸体,他们或俯或仰,或歪或斜,姿态各异。而最惨的,莫过于岩石洞那边,一个浑身浴血的血人疯狂杀戮,无论是块肉,还是残尸,都看得令人心里直寒,浑身发冷。 毕竟牢狱里的人都死了,除了熊甫怀和朗月,没有一个活口出来告诉他们里面发生过什么。 而这两人,又谁都不会说。 他们不说,外面的人自然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前只有时隐时现的淡淡月色和狱门那里透出些许亮光,根本看不清可怕的真实场景,如今放眼一瞧,便是心脏一抖。 但越是如此,他们就越发拼命。 不拼命,就是同样的下场。 不拼命,皇上也饶不了。 只隔几步的距离,洛辕株却被杀不尽的人群重重包围,偶线翻得手指都快抽筋了。 见洛辕株被发现,洛麟羽立即放弃吸引注意力之策,换个方向杀过去,却刚走两步,又突然改变主意,直朝衙门屋顶疾速掠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把指挥人干掉,就会有无穷无尽的侍卫武者受命赶来,源源不断。 那指挥人没和洛麟羽正面冲突过,不知厉害,见她将目标换成自己,竟不闪不避,就站在屋脊上拔剑等着,想以居高临下的优势,一剑把对方打下去。 洛麟羽疾掠而上。 那人沉着稳重,直到她来到身前,才挥出一剑。 不料,剑身竟被二指夹住,随即一串脆响,利剑断成数截。 指挥人握着空剑柄愣了愣。 武者对战,不能有丝毫疏忽,他这愣怔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等他反应过来时,一截断剑已射入咽喉。 他“呃”了一声,伸手摸过去,却连遗言也来不及留,就朝后倒去,将前顶砸个窟窿,掉进衙门大堂,摔在正中死去。 这边的动静逃不过众多人的眼睛,但武者不是士兵,大理寺也不是两军战场,杀了指挥人,只能使其无法再调动人马,已经在场的,则不会因无将无帅而军心大乱,杀得依然很起劲。 洛辕株吸引了大批人,洛麟羽正要趁机下去救出向天歌,却见一名大概两米八的高大巨人从黑暗里缓缓走出,不过十几步就到了岩石洞口,立着不动。 巨人身高太悬殊,一出现就十分惹眼。普遍矮小的秀橙,居然能养出这么个超级魁梧的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洛辕株无暇他顾,连瞟他一眼的空儿都没有。 洛麟羽直掠而下:“我来会会你!” 巨人闻声才转头。 洛麟羽没有落地,直接踩上他的肩头,正欲用双脚扭断他的脖子,不料,巨人竟反应奇快,抬手就去抓她脚踝。 洛麟羽速度掠起,再落之时,一只鞋尖欲踏他头顶,将他头颅踩个粉碎。 然而,这巨人却非傻大个,不仅反应敏捷,还防头防喉防心防背,防得滴水不漏,将身体要害看护得贼紧。 洛麟羽见他面相憨憨,却极其聪明,竟打消亲手杀他之心。 正在这时,操控掌钥匙人的金蝉蛊神悄悄飞了过来,往巨人耳朵里一钻。 两息后,巨人忽然转身离开岩石洞口,抓起毫无防备的自己人,每抓一个,就将他生生撕成两半,引出声声惨叫。 洛麟羽低声说了句“把自己洗干净再回来”,便在蛊神的帮忙清理下,双足落在了岩石洞口。 然而落地一瞧,才发现连岩石洞口都设了铁栅,只是比牢狱里的细些。 洛麟羽顾不得摇头叹息,徒手扒开铁栅。这岩石大概一米五高,她若进去救人,还得弯腰。为防有诈,她拾起一支被丢在地上的火把,照向洞内。 洞内地面上,的确斜躺一人,脸却是朝里的,且一动不动。外面打得如此热闹,他不可能是睡着了,要么伤重昏迷,要么故意装的,要么被下了药。 洛麟羽没有白绫可用,只能隔空取物,出掌将他吸过来。 那人微微飞起又滚落在铁栅内沿,正好大半个脸朝上,贴着几缕乱发。 是向天歌。 他的衣衫已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胸腹两臂伤痕累累,胸肌、大腿被划了数刀,血糊糊的皮肉翻卷着。 “对不起……”确定是向天歌时,洛麟羽心生一丝歉疚,见他双目紧闭,知道他不仅仅是因为受伤颇重,且被下了药,便将他救出后直接背在身上,打算杀出一条血路,带他离开。 却在这时,一对奇怪的年轻男女忽然朝她走来。 这对男女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恐怖。两张严重扭曲的脸已经变了形,男的更是陷进半个脑袋,血肉模糊的五官令人看不清鼻子眼睛;女的脸上布满血泡,脖子半边僵硬半边起皱,嘴唇被腐蚀,露出血淋淋的牙齿,眼睛也少了一只,眼眶里看不到眼珠子,独有个洞。 两人像僵尸一样伸长手臂,歪着脑袋朝洛麟羽抓来。 “玛德这都是什么恶心玩意儿?”洛麟羽背着向天歌,腾身时照两只脑袋各踹一脚,大声吼道,“皇叔,走!” “好!”洛辕株见他已将人救到手,咬牙道,“叔给你开道!” 说罢,手中偶线便抖出最后一拨疯狂,趁隙旋身而起,脱离战圈,护洛麟羽往大理寺外奔去。 可院中来的毕竟都是武林精英,即便不能取二人性命,也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当下便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洛麟羽一边背着向天歌踏空而行,一边低唤金蝉蛊神。 不过,蛊神比她更有主意,竟操控大块头跑出大理寺,在地面奔跑随行,一旦有武者飞在头上,就伸臂拉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 巨人本就高得出奇,再往上伸出长胳膊,就更高,没防备的都被撕成两半。 撕多了,后面来的就防备他了。 蛊神也不急,等着他们被洛麟羽和洛辕株打下来再撕。 可洛辕株杀人根本不用撕,比巨人整得还碎。洛麟羽又主在救人,不欲纠缠,只管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不仅没东西丢给它撕,还差点把洛辕株丢下。 加上那些精英武者发现巨人叛变后,便带着怒气下来几人,清理门户。 金蝉见之,干脆弃掉巨人,另找个很厉害的武者,钻进他的耳朵里。 这下好了,他们的阵脚更乱了。 临阵倒戈,还是突然性的,众人猝不及防下,被自己人杀得人仰马翻。 洛辕株的轻功本就不及洛麟羽,如今又浑身是伤,洛麟羽见他跑不快,便要拉他一把。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身影突然迎面而来:“相信我的话,就把他交给我。” 是花梦曦。 他话中所指乃向天歌。 洛麟羽毫不犹豫地将向天歌交给他,自己则搀住洛辕株的胳膊。 然而,又一个就在这时,另个声音忽从后面急慌慌传来:“麟羽哥哥!麟羽哥哥!哥哥等等我!哥哥等等我!” 第536章 天歌被种骨刺疫 朗月拼命施展轻功,那样子看起来真是恨不得长出八条腿,洛麟羽带洛辕株停在一片屋脊上,扶额。 这家伙两个性子,若在自己身边待得好好的又突然分裂了,她小命都不保。 洛辕株听声音就知是他,怒道:“你还来做什么?是嫌害他不够吗?” 朗月愣住,站在十几步远的同一个屋脊上看向洛麟羽:“哥、哥哥……” 洛麟羽不忍:“算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 “那更危险,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变个人、突然出手?”洛辕株对牢狱里发生的事心有余悸,“你可不能再带他了!” “哥哥,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朗月满头雾水地看着二人,“为什么要丢下朗月?朗月做错什么了吗?” 他话里透着委屈和不解,让洛麟羽更加不忍,忙道:“你没做错什么,我们也没丢下你,只是不知道你突然跑哪儿去了,怎么都找不到,就先走了。” “我没去哪里啊,”朗月一脸疑惑地从背后揪出一人,竟是那个被洛辕株丢弃的人偶,“我看他躺在地上,你们又都不见了,就带它一起出来找,结果发现他们都在大喊大叫要追人,想着定是你们,便跟上来了。” 后空传来追杀声,洛麟羽忙道:“既然会合了,就赶紧走吧,他们要追上来了!” “不行!”洛辕株反对,“他太危险了,比那些家伙还危险!” “诶呀先走再说吧!”洛麟羽左手抓着他的胳膊,右手招了招,“朗月快跟上!” 朗月立即露出笑容,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右臂:“哥哥!” 洛麟羽心下叹息,脚尖却是一点:“走!” 洛辕株气得两眼直瞪,却又没办法。 无声看着她的花梦曦带着向天歌飘飘随行。 几人很快出了京城,来到郊外。 人急烧香,狗急跳墙,城外的寺庙道观原本因人心惶惶而香火旺盛,个个乞求三国大军不要打到京城来,如今却被众多难民乞丐霸占,红尘修行的和尚道士们又赶不得,香火钱都快吃没了。 花梦曦将这些情况细细说明,洛麟羽还是决定找个最近的道观借宿,先把向天歌救醒。 “昨日发放馒头时,我倒特意打听了一下,知道往东南走个十五里便有道观,”花梦曦道,“去那里?” 洛麟羽点点头。 众人正要动身,却见一身穿太监服的人踏空而来:“大正皇帝请留步!” 他的速度极快,轻功境界极高,花梦曦往洛麟羽面前一站:“来者何人?” 洛麟羽无语:用不着挡这么严吧…… 想着,便伸手将他拨到一边,温声道:“不打紧,你保护好向天歌就行。” 那人到了近前,飘然落地后倒是对洛麟羽行了一礼:“卫天府统领奉欢见过大正皇帝陛下,听闻陛下离开大理寺时,亲自背了向天歌,不知可有此事?” 他面相阴柔,嗓音既不粗豪也不尖细,听起来并无半分不适,言语用词也相当客气,更没恶声恶气地说向天歌是重犯,让人心里很舒服。 洛麟羽虽讶于卫天府统领是个太监,却未表现出来,只淡淡道:“如何?” 奉欢看向她身侧的花梦曦和依然垂头昏睡的向天歌,摇摇头:“唉!” 满身血污的洛辕株皱皱眉,对他的装腔作势有些不耐烦:“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注视奉欢的洛麟羽却变了脸色:“你们对天歌做了什么?” “实不相瞒,有人在向天歌的身上种下了一种瘟疫疫毒,”奉欢又叹一口气,“我急急赶来问个清楚,就是这个原因,若您亲自背过他,便很有可能会被传染,那可就……不妙大事啊!” 洛辕株闻言顿急,没闲情听他假惺惺鬼扯,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胸前衣衫:“这才是你们的最后目的对不对?” 他放声怒吼,“你们最大的计划,就是让他染上瘟疫是不是?” “皇叔别怕,”洛麟羽上前安抚,“若我真的染上瘟疫,倒正好不用走了,直接让秀橙连同皇宫在内全部染上,即便是熊甫怀也别想着能跑掉。” “他那贱命能跟你比?我们洛家才是真正的血统高贵,那阴毒的家伙算个屁!”洛辕株骂道,“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我现在就杀进宫去找他拼命!” 说罢,竟是要抓着奉欢一起走。 洛麟羽连忙闪身拦住他:“皇叔关心则乱,怎么不想想他堂堂统领为何要赶来告诉我们这件事?” “嗯?”洛辕株这才冷静下来。 他摇了一把奉欢:“说,是何目的?” 奉欢淡然垂眸:“请你先放开手。” “我就不放!”洛辕株冷哼一声,“既然你们敢玩弄如此阴险的手段害我侄儿,那我不妨告诉你,他若染了瘟疫,我必也染了。我染了,我就死揪着你,让你也染上。你染了,回皇宫去,熊甫怀和所有宫女太监便都染上,然后整个京城、整个秀橙的人,都跟着你们一起死绝!” 奉欢哈哈一笑。 洛辕株冷眼怒目:“你笑什么?” 奉欢摇摇头,镇定自若道:“我已提前服下解药,即便你脱了衣服抱着我,我也染不上。” “……”洛辕株更怒了,抬手就是一拳打向他的脸。 奉欢一个快速后仰,便避开他的拳风,同时,被揪的衣衫也脱开他的手。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是成心不好好谈吗?”奉欢的面色瞬间阴沉,“我们陛下这么做虽然不太厚道,但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宇文立坚无端挑衅,三国边境同时燃起战火,最后你们大正也借题发挥加入进来,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那你们得找黄石皇帝,他挑的头,关我们大正什么事?”洛辕株道,“紧随其后的也是青鸾和赤风,你不找他们三个报仇,为何只抓着我们大正撒气?” “放心,欺负我们秀橙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奉欢冷笑,“既然你们想逼我们陛下做亡国之君,那我们就拉上所有人一起陪葬!” “你!”洛辕株又想提拳。 洛麟羽上前一步:“皇叔!” 洛辕株哼了一声,暂时罢手,但想到自己和洛麟羽可能已经感染瘟疫,便是咬牙恨恨,浑身不得劲儿。 第537章 杀之不成便交易 洛麟羽看向奉欢:“说吧。” 奉欢的态度重新变得客气:“我们陛下说,天下良才何其多,只要帝王开口张榜纳贤,他们便如过江之鲫,您为区区一个榜眼出兵,不过是您在宫中憋闷太久,才借谍者的事出来发泄发泄透透气。既是玩玩儿,又何必较真呢?” 洛麟羽呵呵,没搭腔,等他继续。 奉欢道:“大正秀橙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错,谍者这种东西,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有本事混入皇宫的,一旦被发现,可以随意处死,皇宫之外,则各凭本事。秀橙谍者之事,大正虽无证据,但此刻面对皇帝陛下您,我们并不否认。但您也清楚,我们秀橙谍者只是囚禁大正榜眼,并未杀人~~” 他顿了顿,“可能您会说他打算杀,计划杀,只是时机未到,或者没来得及。但无论如何,都还没杀不是?” 洛麟羽看着他:“然后呢?” 奉欢道:“向天歌不仅混入皇宫,还被吾皇信任,若非能人将其识破,恐怕吾皇的性命都堪忧。所以用刑也好,斩杀也罢,都不为过,您说是吗陛下?” 洛麟羽淡淡道:“可你们却在他身上种了瘟疫,这岂止是过不过分的事?” “这便说到正题,”奉欢笑了笑,“我们秀橙的谍者跑了,大正的谍者我们还给您,不再追击,两国就此扯平,您看如何?” 他不待洛麟羽表态,便立即接着道,“您放心,只要您答应继续和我们秀橙友好和平,解药我们立马奉上!” 洛麟羽似笑非笑:“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好像在威胁我?” “不,”奉欢正色道,“不是威胁,是请求。” 洛麟羽望着他。 奉欢给她一张很真诚的脸。 半晌后,洛麟羽笑了起来。 奉欢也笑,但笑容浅些。 洛麟羽却笑意渐敛:“告诉我这种瘟疫的解法,交出制造瘟疫的人,我马上撤兵。” 此话一出,奉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摇摇头道:“那不可能。” “那就请奉统领回去吧,”洛麟羽淡淡道,“我就当这是向天歌的命。” 奉欢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提醒道:“可您二位……” “若真的被传上,那也是我们的命,”洛麟羽似并不在意,“大不了被后世之人称为短命帝王,还能有什么呢?” 奉欢定定看着他,好像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要看穿真假。 洛辕株拍拍洛麟羽的肩膀:“好小子,有骨气,性子烈。可是……” 他话锋一转,“这样死,好像太不值得了。” “的确不值,”奉欢道,“战死沙场,青史留名;死于疫病,呵呵,您不觉得很窝囊吗?” “窝囊也比你们留骂名强,”洛麟羽面目冷峻:“人类谈之色变、避之不及的祸世东西,你们竟然为了一时之气,人为制造出来,就没想过严重后果吗?疫病一旦传播开,再大面积爆发,会是什么可怕情景?你们当真要让所有人全部死绝、世上再也没有人这种东西吗?” 奉欢因为自己是太监,既不能人道,又无半个后嗣子孙,还真有些无所谓:“死便死,绝便绝,你们四国不让我们好过,那就一起消失好了。” “好,好得很,那你们就等死吧!”洛麟羽面带愠色,怒而转身,“我们走!” 朗月立即挽住她的胳膊:“哥哥为何不杀了他?” 洛麟羽边走边道:“不用我动手。” 花梦曦又将向天歌背起:“我来带路。” 洛麟羽顿住脚,扭头:“无碍吧?” 花梦曦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由笑了笑:“无碍。” 他是妖身,哪能沾得了人界疫病。 洛辕株指了指奉欢:“你们死定了!” 说完这句,才转身跟上。 奉欢见他们走得决然,毫无回头之意,不由暗自气恼,眼看几人身影越来越远,才高声道:“大正皇帝陛下,您当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即便您不顾自己,也不顾大正百姓吗?” 洛麟羽猛然顿住脚,半晌才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般狠声说了一句话:“答应刚才那两个条件,我还你十五座城!” “十五座城太少了,”奉欢扬声道,“陛下心系苍生,不如帮秀橙赶走赤风,吾皇定将疫病的破解和治疗方法双手奉上!” 洛麟羽抬脚就走。 十五座城还嫌少,我难道去从千玉楼手里抢来还你? 我的十五座城还给你,还要帮你赶走赤风,然后还只给除疫方法不交人。 呵呵,算盘打得真是好,真是精。 千玉楼若肯乖乖撤军,还用得着想办法解决疫病难题?走掉不就能避祸? 奉欢见对方没有耐心再理自己,高声道:“大正皇帝陛下,您在大理寺厮杀时,可知赤风元帅派了使者觐见吾皇?”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洛麟羽。 奉欢见他再次停下,便道:“风元帅之所以派遣使者,是因为赤风军队已经发生瘟疫。使者问吾皇,怎样才能让疫病停止。吾皇曰,赤风军兵死完便止。” “那你们完了。”洛麟羽呵呵一声哼笑,“不过你们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算,倒不怕她对你们怎样,大家一起死好了。” 奉欢叹口气:“大正皇帝陛下,您没听出我们陛下对您大正和赤风的不同吗?” “哦?是吗?有何不同?我怎么没感觉出来?”洛麟羽缓缓转身,嗤道,“退一步说,就算熊甫怀区别对待了,那给我这么大的恩惠,是因为没能在大理寺杀了我,还是瘟疫的威胁对我不起作用?” “……”奉欢被堵得没了说词。 洛辕株低声道:“好侄儿,你当真不答应他们?我死得了、死不了倒无所谓,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你却不一样啊!” 朗月也轻轻摇了下她的胳膊:“哥哥,要不答应他们吧?我不想你死!” “都放心,”洛麟羽摸摸他的头,又看向洛辕株,“熊甫怀既能派这刚出关的太监赶来求和,就说明不想秀橙彻底灭亡。要知道,世上没有真正求死求亡的一国之君,哪怕还能喘口气,他也希望再苟活一会儿。出此下策……” 洛麟羽微微摇头,低声叹道,“也的确是被逼狠了。” 花梦曦默默看着她,眼神温柔。 那边,奉欢似乎刚刚考虑好:“要不这样,十五座城,我们解掉您几位包括向天歌在内的瘟疫,如何?” “不,”洛麟羽不上当,“不是解掉,是给出彻底根除的方法,我们自己治。” 咬文嚼字被识破,奉欢感觉这大正皇帝果然难缠,但也不能立即答应,便道:“那容在下回去通禀一声,稍后回复您!” “可以,但我们不会原地等,不然再来个成百上千的武林人,又得费力气杀出去,”洛麟羽说着便转身迈步,“你能追上便追吧,但若等你找到我们时、我们这群聪明人已经自行破解疫病,你带什么消息来都没用了。” “……”奉欢撇撇嘴,全然不相信。 皇上请来的术士为了搞出骨刺疫,可耗费不少心力,那些试验失败的残次品就是证据,比如那对凹陷一半脑袋、没了一只眼珠的男女。 第538章 大善之力挽狂澜 既然向天歌被种了骨刺疫,就不能再去道观,几人找了片树林,将向天歌独自放在林中树下,其他人则在林中空地燃起火堆照明,给洛辕株包扎伤口。 洛辕株脱下被戳砍得破破烂烂的血糊糊衣衫,露出几角的银绯丝网立马弹了出来掉在地上,他连忙捡起。 洛麟羽瞥了眼,一边亲自给他包扎一边道:“皇叔这是打算用他们的网网住他们的头吗?” 在旁帮忙撕白绫的朗月似对这话展开了有趣联想,竟扑哧笑出声。 洛辕株知他在用这种方式讨好自己,哼了一声,倒也不再难为他,只道:“向天歌怎么弄?放那里就行了?” 洛麟羽道:“你的伤更重。” 顿了顿,“这次多亏有叔同行。” 洛辕株哈哈一笑:“我总算有用了。” 又想到之前引导洛思行、教唆他杀进皇宫的事,嘿嘿乐道,“侄儿啊,你也别怪叔找你父皇麻烦,实在是、实在是快憋疯了啊!” 洛麟羽淡淡一笑:“已经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关键时刻,还不是齐心协力抱团御敌?毕竟我们是血亲一家人。” “那是,那是!”洛辕株哈哈大笑。 洛麟羽看着他后背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醒目刀伤,再看看他大腿几处翻卷起来的皮肉,心里不由对他产生几分佩服。 都被砍成了血人,还能随她跑这么远的路,且此时又与她谈笑自如,也真算是硬气男人。 正想着,洛辕株却道:“叔是个命硬之人,这种皮外伤叔也觉不出痛,侄儿随便包扎一下即可,不必浪费药粉。” 竟是因为受过太多苦楚而痛觉麻木了么?洛麟羽不由为他感到一阵心酸。 一个本该过着养尊处优、富贵生活的皇子,却比普通百姓还凄惨百倍。 包扎好双肩后背,待要为他处理腿部血伤,洛辕株却坚持要自己动手:“去吧去吧不用你,这个我能够得着!” “够得着是能够得着,但容易将手臂和背部的伤口扯动裂开,”洛麟羽蹲到他腿旁,“所以还是我来吧。” “哥哥,你去看向天歌,这里交给我吧,”朗月主动揽活,“朗月也会包扎。” 洛麟羽看了看他,笑笑道:“好。” 她站起身,“那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朗月将剩下的白绫撕出差不多需要的长度,蹲下身,“以前和师父一起上山砍柴,我经常摔到,有时还会被蛇咬,早就学会了。” 洛麟羽心道那肯定是你变成朗月的时候,不然不会从朗月口中说出。 她揉揉眉心,不去想他变成另一个人的事,不然头疼。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也没经验,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 向天歌静静躺在树间草丛里一动不动,不知有只金蝉正在他体内忙忙碌碌辛苦工作,洛麟羽走过来时,他还没醒。 站在他身边,洛麟羽低声道:“我可爱的蝉宝宝,今天你要受累了。” 沉睡了千年的金蝉被她称为宝宝,不但不尴尬,还异常欢喜,竟在向天歌体内发出一声欢快的低低鸣叫。 洛麟羽的嘴角轻轻勾起。 总要有人或物被她宠,不然心无所依,空落落的。 正伫立静等金蝉为向天歌驱毒去疫,身后忽然传来洛辕株的惊呼:“我他天个田舍汉,你这也叫会包扎?啊?你咋不把布条拧成麻花?” 洛麟羽转过身。 正好花梦曦走过去看了看,然后不厚道地扑哧一笑。 朗月则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以前都是这么、这么包扎的……” 洛辕株指着腿道:“你以前就是胡乱绕两圈,然后打个这么丑的大疙瘩?” “……”朗月红着脸,不吱声。 洛麟羽扶了扶额。 只听对话,就知朗月的手艺有多奇葩。 但她没过去。 因为花梦曦笑过之后,又替他解了围:“已经很好了,毕竟他还只是个没啥经验的少年,咱们不能太苛求。” 说罢,竟蹲下身温声道,“来,我教你正确的包扎方法。” “他要是能学会也是奇了,”洛辕株倒不介意他们拿自己做实验,“跟了他师父那么多年,刚才又亲眼看他麟羽哥哥包扎看了半天,这都没会,你还能指望你一教就会?除非你那手是神手!” “再多学几遍总没坏处,不要打击他嘛,”花梦曦道,“朗月,来,过来看着。” 三人在那边嘀嘀咕咕搞包扎研究,洛麟羽却因这和谐一幕露出笑意。 微微思索片刻,她绕着四周走了一圈,做了些手脚。 洛辕株看到,猜着洛麟羽应该是在布置什么阵法,便没吭声,也不跟二人说。 年龄不小,鬼头鬼脑。 时间缓缓流逝,黑夜渐渐过去。 天色微亮,向天歌被灌下的致昏药毒最后被清理干净,幽幽转醒。 第一个进入眼帘的,就是洛麟羽。 “陛下……陛、陛下?”他吃了一惊,翻身坐起,扯得伤口一阵撕疼。 “别急,别慌,”洛麟羽见他明明倒吸一口凉气,却又蹙眉强忍,便道,“你身上的鞭伤只是撒些药粉,做个简单处理,莫要乱动。” 向天歌抱拳行礼:“陛下亲自营救天歌,天歌感激不尽!谢陛下!谢万岁!” 说罢,又就地跪倒,稽首磕头。 洛麟羽扶起他道:“你是为朕陷入敌国牢笼,朕怎能放任不管?再说,不把你捞出来,带回去,欠你的东西怎么还?” 向天歌愣住:“什、什么东西?” 洛麟羽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已忠君之事,却还未食君之禄,朕还欠天歌不少俸禄口粮呢!” 向天歌差点噗地笑出声:“皇上您……您真是……” 他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好。 却在这时,林外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细听之下,足有几百骑。 朗月跑过来道:“哥哥,定是奉公公带人追来了!” 洛麟羽安抚性地拍拍他手背:“别说话,仔细听。” 朗月果然偏脑袋侧耳,眼珠子转了一下便一动不动,那样子连洛辕株都看得想发笑。 马蹄声从林外接连奔过,渐消渐无。 “奇怪,”朗月不解,“如果是他们,怎么不知道进林子来找找?” 洛辕株轻哼:“年纪轻轻的,记性却不好,忘了那些野兽是怎么死的了。” 朗月被提醒,恍然大悟:“原来哥哥布了阵法,我们都在阵中!”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洛麟羽道:“还有就是他们没想到我们居然藏身在这么近的地方,并未连夜赶路。” 洛辕株道:“他们一直追却始终不见人影,便会发觉不对,掉头回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不急,”洛麟羽摆摆手,“你们两个伤患多休息一会儿,养养伤口,恢复一下体力,等他们追空察觉,回转寻找,我们再见机行事。” 花梦曦微笑着肯定道:“陛下是在给他们机会。” “也是给我们和所有人机会,”洛麟羽轻叹一声,“我已想明白,咱们不能和三国一起将秀橙逼入绝境,否则你们也看到了,自杀式的反扑,后果很严重。十五座城而已,本来就不是我们的,而赤风,就算我们不受赠,他们也不会待太久,否则不用秀橙出手,他们的士兵就会因水土不服而生病,失去战斗力。” 洛辕株皱皱眉:“可他们已经发了狠,连风雅天派出的求和使者都拒绝了。” “所以我要扭转局面,”洛麟羽抬头望天,“否则我们将迎来人间浩劫!” 第539章 骨刺疫与童子尿 驭兽师能驭猛兽,牛掰得不行,却无法让野鸡野兔自动送上门。 花梦曦说句离开一下,待回来时,手中便多了几只已被开膛破肚、打理干净的鸡兔,还是用去皮树枝串好的。 可惜,他的好意被糟蹋了一部分~~洛辕株和朗月的烧烤手艺实在是不咋地,甚至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洛辕株不行,朗月就更别说,外面烧成了焦炭,里面还没熟。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别说老二。 洛麟羽瞟了眼他们手中那黑糊糊的一大坨,摇头不已:“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着,将自己手中烤好的两只分别递给洛辕株和向天歌,“吃吧。” 洛辕株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接过:“我这算不算是苦尽甘来、活到有福了?竟能吃到皇帝侄儿亲手烤的烤鸡。” 向天歌也道:“属下福气深重!” 洛麟羽只是笑了笑,拿起两根处理好的串兔肉看向朗月,温声道:“朗月等一下,哥哥给你烤。” “嗯嗯!”朗月原本有些窘,见洛辕株厚着脸皮大大方方,洛麟羽既不生气,也无丝毫嫌弃之意,立即展开笑颜跑过去抱住她胳膊,“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花梦曦把自己手中烤好的那只伸出道:“朗月,先给你吃吧!” “谢谢梦曦哥哥,”朗月道谢却不要,“但我更想吃麟羽哥哥烤的。” 花梦曦摇头失笑,又递给洛麟羽:“你先吃吧,我来烤。” 洛麟羽也没接:“不用,你先吃吧。” 花梦曦微笑道:“我不饿,你先吃。” “我也不饿,”洛麟羽将他的手往回推了一下,“你先吃吧,我再烤。” 花梦曦不再坚持,动作优雅而邪魅地咬上一口,细嚼慢咽。 洛麟羽见他吃个烤鸡都能优雅之中见邪魅,吃相跟旁人完全不一样,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原以为花妖王不吃肉,此刻方想起死人尸体都能给花草当肥料,他都修炼成人了,吃个烤鸡也没什么奇怪的。 花梦曦感受到她的目光,却假装不知,只是嘴角已快憋不住要勾起笑意。 眼神在他和烤鸡之间来回切换数次后,洛麟羽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看着他那张无法用词汇形容的绝色脸庞道:“你是不是想笑?” 花梦曦微微绽开两侧嘴角:“嗯。” 洛麟羽没想到他会痛快承认,不由噎了一下,才好奇道:“能说吗?” “能,”花梦曦抬眼,眸子定定看着她,“能和陛下在一起,梦曦心中万分喜悦。” 洛麟羽失笑:“你这拍马屁的家伙。” 花梦曦未作辩解。 洛麟羽见他目光专注而温柔,似饱含深情,不自在地屈指触鼻尖,轻咳一声,想没话找话,最后却陷入沉默。 她似乎明白了他那句一语双关的话。 可她在世人眼中是男子啊,既然动物修炼的赤燃都不能识破她的真实性别,植物修炼的花妖王也不能吧? 难道他有龙阳之好? 诶噫…… 她身体抖了抖,恶寒了一下。 不反对真心相爱的男男或女女,却不代表能受住别人把自己当男子来意淫,所以等哪天误会解开,多尴尬! 手中的野兔烤好后,洛麟羽分一只给朗月:“到这边坐着吃。” 朗月按她枝签所指坐到左侧,乐滋滋、香喷喷地撕扯啃咬起来,吃得满嘴流油,连鼻尖脸颊都蹭上了。 洛麟羽瞟了三人一眼,忽将左手中的另只烤兔“嗖”地往后一扔,落入林中草丛,给金蝉蛊神加餐,同时,右手迅速拿起另一只,若无其事地接着烤。 洛辕株和朗月只顾着吃,又分坐两侧,没看到,对面的花梦曦却将那一闪即逝的迅捷动作捕捉得清清楚楚,他几不可见地低眸温笑,片字未说。 吃饱肚子,几人一直休息到天黑,果然又听阵阵马蹄声,只是比清晨那会儿慢了许多,还互相对着话,一听便知他们正边走边张望,寻找五人踪迹。 洛麟羽站起身:“你们待着别动,我去会会他。” “那怎么行?他们看你就一个人,定会生起不利之心,”洛辕株反对,“我们一起去吧,壮壮声威也好。” 洛麟羽心道声威是打出来的,不是凑人头壮出来的,“暂时不必。” 说罢,便往林外快步走去,走着走着,忽然斜踏几步,消失了身影。 一见这个,洛辕株顿时没了声。 朗月商量般道:“要不咱们还是等哥哥回来吧,免得迷路转不出去了。” 话音刚落,林外便传来洛麟羽浑不在意的慵懒声音:“各位,你们是在找我吗?” 她音量不高,却盖过所有人的声音,奉欢吓了一跳,猛然扭头:“你……” 他看看四周,惊疑不定,“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说完才回过神,立即飘身下马,抱拳行个礼,“大正皇帝陛下!” 洛麟羽面带笑容,负手而立:“跑到午时觉得不对,又往回跑的吧?” “您、您知道?”奉欢更惊。 “你们几百匹马从我们身旁过,那么大的动静,如何能不知?”洛麟羽瞟了眼他身后的侍卫军,“你就带这么点儿人?” 奉欢尬笑:“并非打架,无需人多。” 洛麟羽微微点头:“那,直说吧。” 奉欢觉得对方虽只一人,气势却如身后站有千军万马,想来除了朗月,必然还有其他倚仗,遂也不拐弯抹角:“大正以前对秀橙的援助,三国围攻秀橙时,皇帝陛下亦未出兵火上浇油,这些情分,吾皇都知晓,所以愿拿疫病疗方送给皇帝陛下,只是,有一小小请求。” 洛麟羽虽知奉欢之言都不是熊甫怀的原话,美化了好几层,倒也不予计较:“请讲。” 奉欢道:“请皇帝陛下莫将疗方透露给赤风、黄石和青鸾。” 这是对黄石和青鸾也要下手了? 洛麟羽摇摇头,叹口气:“黄石和青鸾与我大正相邻,你们对这两国使用瘟疫,大正如何能独善其身?封锁边境恐怕都止不住传播。” “这个皇帝陛下您尽可放心,”奉欢道,“在下跟您说句实话吧,这种疫病因属人为操控,并不会无休止地蔓延。只要让他们吃点苦头,受些教训,我们便收手。所以,绝不会传到大正去。” 洛麟羽有此顾虑才正常,若一口答应,他反而不信,秀橙亦不会轻易给出疗方。 “原来如此,”洛麟羽似乎放心许多,“若你们真能做到收放自如,协议倒可达成。” 奉欢道:“绝对能做到,陛下放心!” 洛麟羽点点头:“那你们回去禀报吧,让熊甫怀把疗方带来。”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让个太监统领来和她这个皇帝来做最后敲定。 奉欢也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便翻身上马,抱拳告辞。 驭兽师现在在洛麟羽那边,他不可能送人入虎口。而且洛麟羽既已答应奉还十五座城,就不能再杀他、让他出事。 这十五城的归属很重要,只有回到秀橙手中,中断的南北联络才能续上,不仅能获得人力、金钱、粮食等各种支援,对打击青鸾和赤风也非常有利。 几百骑呼啦啦策马离去,扬起一片尘土,洛麟羽不想吃灰,进入林中,待他们快速走净后,才撤去阵法。 一个时辰后,熊甫怀骑马而来,金鞍前后足有两三千护卫军。 发生过一次生死交锋后,他也知道洛麟羽不可能再单枪匹马进皇都,想订立合约,轻松拿回十五座城,就只能委屈自己在这黑夜里奔到荒郊野外。 奉欢将洛麟羽的话已经做了毫无遗漏的转述、极为充分的说明,所以此刻面对面时,两位帝王对刚刚过去的事只字不提,似乎很默契。 洛麟羽跟青鸾太子姬霄谈判时,弄些破破烂烂的桌椅糊弄,如今和秀橙皇帝签合约,连破桌烂椅都没有。 合约内容已经写好,且盖了秀橙国的玉玺大印,只待两大帝王把字一签,便算完成大半,可以实施执行。 一人双手捧砚,一人奉上毛笔,一人躬下腰身,把自己的后背当桌子,一人铺上合约纸,另有二人执火把。 熊甫怀当着她的面,签上姓名。 洛麟羽却不急,先抠着字眼儿将内容仔仔细细看一遍,确定熊甫怀没有用文字设坑下套,又盯着奉欢狠瞅一会儿,才接笔签上大名。 奉欢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即便已足够沉稳老练,也觉得浑身像长了蛆。 两份内容一模一样的机密合约签好后,双方各执一份。 之后,熊甫怀不等洛麟羽开口要,便从袖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奉欢。 奉欢双手接过,直接转呈给洛麟羽:“此乃刺疫疫病的治疗方法,请大正皇帝陛下过目。” 洛麟羽接过打开,目光首先定格在三个关键字上:童子尿。 原来竟是直接将新鲜的童子尿浇在病患身上,连浇三天三夜,最好是将身体泡在童子尿里,会来得更快更彻底。 鹅滴个乖乖,想象一下,那画面还真是美,美得不忍直视。 人家泡澡都是用泉水、皂晶或花瓣,他们却要泡在骚气冲天的尿液里。 还真是…… 洛麟羽忍住笑:“待我验过有效,就立即撤军。” “大正皇帝陛下痛快!”奉欢喜道,“向天歌的疫病大概四日之后才发,您到时一试,便知此方真假。” 其实他并不知道骨刺疫的破解和治疗方法,更不知道那张纸里写的是什么,毕竟制造疫病的事太过机密,除了皇上和术士,根本没有第三人知晓。 洛麟羽也正因为在他脑子里看不出有价值的东西,才签下这份合约,不然早跑了,哪还留在这里跟他们磨叽。 “另有一事,我要提前说明。”洛麟羽收好文书,淡淡道。 熊甫怀道:“请讲。” 洛麟羽道:“你们秀橙谍者跑了,向天歌却受了鞭刑,还被你们种下疫病,我的人平白多吃这许多苦,两者不能简单扯平,朕要将你们秀橙谍者捉拿归案,其生死下场都由大正榜眼说了算。” 熊甫怀垂眸不语,表示默认,奉欢连忙代言:“任由大正皇帝陛下处置!” 洛麟羽微微颔首,又道:“是否愿意与我单独一叙?” 第540章 密谈之后遇邪术 她说着话,看着熊甫怀,熊甫怀微微愣了愣,竟未立即回答。 “这……这不太好吧?”奉欢带着一丝警惕道,“您和吾皇乃九五之尊,身旁怎能无人护驾?万一来个恶匪或野兽~~” “你是怕我对你家皇上不利吧?”洛麟羽淡淡一笑,“那这样,我一个人,你陪着你们家皇上,二对一,如何?” “不不,在下不是这意思,”奉欢被说穿心思,偷瞄一下熊甫怀的脸色,有些忐忑与惶恐,“吾皇武功也很强,无需我们担心,在下只是怕有野兽突然出没,让您或吾皇猝不及防下受伤。” 洛麟羽给了面子:“那就请你留下来护驾吧,好吗?” 奉欢看向熊甫怀,熊甫怀点点头。 奉欢从一名侍卫手中取过一支火把,三人撇开众人走向黑暗的林子深处,留花梦曦、洛辕株和秀橙侍卫对眼。 林深处,火光隐隐,谁也听不见两位皇帝在里面说什么。 只奉欢听个一清二楚,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听得屏住呼吸。 因为洛麟羽开门见山地说:“熊甫怀,老实说,我忍你很久了,但为了黎民百姓,一直不跟你计较。” 熊甫怀嗤了一声:“洛麟羽,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洛麟羽打断他,“咱俩都是皇帝,就别拽文了,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比较省事儿。你这个人呢,很聪明,但遇到宇文立坚那种混不吝,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希望骨刺疫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 “不可能!”熊甫怀变了脸色,“你莫不是拿到了疫病疗方,想反悔?” 洛麟羽轻嗤:“你那疫病疗方是真是假我都还不知道呢,反什么悔?” 她斜了熊甫怀一眼,“我让你别说,听我说,你非要插嘴。” 熊甫怀闻言,额头青筋直暴。 奉欢有点后悔跟进来了:“不是,那个大正皇帝陛下,您~~” “你把制造疫病的术士交出来,我帮你退兵,”洛麟羽没理他,说的话却有效到让二人直接愣住,“宇文立坚不会再来无端找你麻烦,青鸾我需要时间周旋,赤风会退军,并还你所有被占领的领土,但你要答应借出一条专道,供赤风和大正建立邦交和两国通商,如何?” 奉欢完全愕住了。 熊甫怀的眼里也写着难以置信。 奉欢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低声轻唤:“陛下!” 熊甫怀又没傻,哪需要他提醒,不等他唤第二声,便道:“当真?” “我只是不想看太多人无辜受死,”洛麟羽看着他,“无论是大正还是秀橙,也无论是军兵还是百姓,他们每死一个人,便等于破碎一个家庭,也等于他身后将有一群人因此而日夜哭泣、痛不欲生,妻子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 熊甫怀几不可察地撇撇嘴。 “当然,你若不信,也可以认为我是道貌岸然、伪君子、假好心,随你用什么词,反正知道我是这么个意思就行。”洛麟羽虽然无法对皇帝施展他心通,却捕捉到他的细微表情,不由换了一种语气,漫不经心道,“你若愿意考虑呢,咱们就合作;不愿意呢,就当我没说。” 熊甫怀思索片刻,才道:“我想不出你能从此事中落到什么好处。” 这家伙从不觊觎别人家的国土,但贪财之名极其响亮,青鸾、黄石和秀橙,没哪个不被他借机勒索过。 怎么到了这会儿,竟对钱财一事只字不提? 这岂不是太奇怪了? 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如此反常的诡异之事,若说没猫腻,他打死都不信。 刚想到这里,洛麟羽便说话了:“我倒是想跟你敲诈一笔,可你有钱给么?” 熊甫怀:“……” 洛麟羽想了想:“要不……先打个欠条?” 奉欢心道:皇上啊,你嘴巴真欠! “我这刚才一时头脑发热,还真没想那么多,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想到,做这件事,我不但落不到任何好处,还要为你秀橙担他们三家的大人情,”洛麟羽面露一丝懊恼,“我这不是吃饱了撑得么?” 熊甫怀想说“我也没让你多管闲事啊”,可这句话,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已经站在皇帝的位置上,行事不能再根据个人喜好,秀橙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停止战争,重新打通南北通道,恢复和平,休养生息。 而洛麟羽,能帮他做到。 若能挽回局面,他何尝愿意拿瘟疫和敌人同归于尽? 没了百姓,他统治谁? 谁给他上贡缴纳赋税? 朝廷百官由谁来养? 何况没有百姓,要官员又有何用? 这种不上不下、不知怎么接话缓和气氛的尴尬时刻,奉欢的作用又显现了:“瞧您说的,大正皇帝陛下的仁德之名,举世皆知,众国之中,谁不知您有颗慈爱天下的心?您不分国界,为天下所有苍生着想,才是令人毫不意外的事。” 洛麟羽哈哈大笑:“奉统领,我发现你有做丞相的潜质,只当个统领,太屈才了!” 她斜瞟一眼熊甫怀,“若有人不懂得欣赏,你随时可去大正找我。” 熊甫怀对她的当面挑拨,只回以一声轻哼。 “大正皇帝陛下说笑了,我这残身贱体能被吾皇重用,任命为卫天府统领,已是莫大抬举和荣耀,”奉欢反应很快,“即便没有统领之位,在下对吾皇亦有一颗死忠之心,更何况皇恩浩荡!” “那行,那就不勉强了,”洛麟羽转向熊甫怀,“你有一个好属下,冲他,我刚才说的事就不收回了,你可以考虑一下。但别太久,毕竟让赤风退军,必须我亲自出马,非使者跑两趟就能办成的。我这人懒得很,一旦离开石马城,回到帝都皇宫,就再也不想出来奔波了。” 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大正皇帝陛下!”奉欢唤住他,微微躬身抱拳一礼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跟大正皇帝陛下讨教两招。” 洛麟羽顿步,拂袖般轻轻一扫。 奉欢只听“嗖”的一声,便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耳朵,仿佛一支利箭射向他旁边的树干。 定睛一瞧,竟是林中地上的一截断枝。 他看着那截断枝,变了脸色。 树木不是人身,真箭尚且很难穿体而过,他这昏暗之中随手捡来的断枝,竟能穿透树干! 这手段,岂止是内力深厚? 要知道,他可是头都没回地随意一拂啊! 关键是,若非对方无意杀他,此刻被穿透的就不是树干,而是他的项上头颅了。 不用开打,奉欢就被震慑住了,施礼道:“多谢大正皇帝陛下手下留情!”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不惹事不等于怕事,”洛麟羽目的达到,继续迈步往外走,“姬霄和宇文立坚都知道这一点。” 奉欢看向熊甫怀。 也就是说,大正的国土面积虽然比秀橙小,姬霄和宇文立坚却都不敢惹他。既然不敢惹,那么只要洛麟羽主动找上门,他们就必会卖几分面子给他。 如此,洛麟羽的提议,便不是无的放矢,空夸海口。 “陛下!”他轻唤道。 熊甫怀没答话。 这事,他得郑重考虑,否则一着不慎,到最后连陪葬的灭国之人都没有。 驭兽少年目前在洛麟羽那边,他不会送人入虎口。洛麟羽的武功,他不仅亲眼目睹,更曾交过手。所以他知道,此时绝不能轻举妄动。 不能轻举妄动,不仅仅因为忌惮,更重要的是,他能帮自己带秀橙摆脱这水深火热般的困境。 无论真好心、假好心,无论洛麟羽是否怀有其他目的,他若死了,大正即便有心相帮,也没有那个能力。 二人走出深林,回到空地处。 朗月正抱着洛麟羽的胳膊叫哥哥。 熊甫怀见了,不由头疼。 这家伙是把双面刃,因其变化没有规律,很难对其精确掌控。好在他变成另一个人时,知道自己是秀橙子民,心向秀橙,还偷袭洛麟羽,对他下过黑手。 所以他的担心也是时有时无,毕竟这少年太不稳定,洛麟羽得到他,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定哪天就被…… 咳咳,算了,秀橙脱离苦海之前,还是不要祈祷他遇害吧。 “大正皇帝陛下,我们给您留几匹好马,供您骑用,”奉欢欲要告辞时,令部分侍卫军两两合骑,腾出五匹马来,又周全询道,“要不要派人送您到石马城?” “无妨,他俩虽有伤在身,骑马却不成问题,”洛麟羽对这处事圆滑、且极为识时务的阴柔太监有那么点儿好感,客气两句道,“多谢你的周到安排。” “应该的,”若说开始时的谦逊暗藏几分装与作,那么此刻,奉欢的面无一丝傲慢,便是发自之心,“那我们便先回城了,您一路平安!” 洛麟羽微微颔首。 这太监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倒比熊甫怀更有主角风范。 一队人马护送秀橙帝王返回盘龙城,当他们消失在夜色中不久后,原本很正常的树林,竟渐渐起雾了。 雾气悄无声息地从四周往中心空地处移动笼罩,花梦曦最先察觉异样,看了一圈道:“有邪术。” 第541章 三头女尸蛇头舌 洛辕株看着缓缓飘过来的雾气,微微皱眉:“刚签过协议,十五座城还没到手,应该不是熊甫怀干的。” “那便是聚集在他身边的能人异士的杰作,”花梦曦淡淡道,“他们不知秀橙皇帝和陛下谈了什么,更不知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只知熊甫怀带着这么多人、动静很大地出了城,而我们,却还活着。” 话音刚落,竟有一具红木棺材飘飘忽忽荡了过来。 棺材无盖,散发着隐隐约约的香气。 “快屏住呼吸!”花梦曦低声道。 向天歌和洛辕株拾起一片破烂衣袖,顾不得脏污不脏污,直接往口鼻处一捂,朗月则将袖口团得厚厚捂住嘴。 不知跑到哪个水源把自己洗干净的金蝉蛊神已回到洛麟羽的肚子里,所以她倒不怕什么毒气侵袭,但为免被人瞧出端倪,也装模作样地伸手捂住口鼻。 大家心知,对方既已放出如此浓的迷雾将这里包围,想出去,怕是不容易。 洛麟羽倒要看看他们搞什么把戏,说不定还能揪出一两个。 雾气弥漫中,无盖红棺轻轻落地,像怕惊到众人般毫无声息。 接着,棺材里飘出了几只枕头。 一只,两只……共五只。 它们分别飘到五人前方,悬在空中,然后动作很慢地往下落。 向天歌和朗月鬼迷心窍地松开手,伸着双臂,偏着脑袋,要往那枕上靠。 “拦住他们!”花梦曦轻喝,“此乃死人枕,专门诱人睡觉,一睡便陷入连番噩梦,甚至再也醒不过来!” 他出声之时,洛麟羽和洛辕株已经同时出手。 洛辕株将向天歌捞回后,很干脆地一肘子将他击晕。 洛麟羽则只手把朗月按到自己怀中,牢牢箍住,使其不得动弹。 朗月的口鼻一贴近她的胸前衣衫,就立刻清醒过来,抱着她一动不动:“麟羽哥哥,枕头有鬼!” 这还用说? 洛麟羽低声道:“别抬头。” 朗月闻言,将她抱得更紧。 花梦曦不着痕迹地从袖中幻化出一柄琉璃短匕,抛向枕头。 短匕飞旋,粉碎机似的将五只枕头一个个绞得粉碎,飞出片片鹅毛。 鹅毛飘飘悠悠,犹如漫天飞舞的白雪,和着缥缈雾气,显得浪漫而美丽。 然而洛麟羽三人并不为之所惑,皆紧紧盯视,毫不松懈。 果然,才飘了一小会儿,软软鹅毛便陡然变成迷你刀片般的利刃,嗖嗖嗖嗖,杀气腾腾朝五人飞射。 一片红影在眼前快速掠过,待他落定,所有鹅毛刀雪都消失殆尽。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显摆,”花梦曦冷哼一声,“真正有本事的人,从不躲在人后缩头缩尾,阁下若未把自己当作街头小丑,就现身较量吧。” “哼!”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被简单的几句话激将出来,“入侵我们秀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来京都撒野,不让你们吃点苦头,你们就不知道甜字怎么写!” “那你倒是出来啊,”花梦曦立即通过声音将目光锁定方向,“话说得那么狠,却不现身,莫非藏头露尾畏畏缩缩才是你们秀橙术士的风格?” “放屁!”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响亮声音爆粗道,“你骂他就骂他,为何要带上我们秀橙所有术士?活腻了是不是?” 花梦曦不急不躁:“那你有没有本事让我死?有就过来,没有就闭嘴。” 洛麟羽低声道:“能解决就赶紧解决,时间久了,大家终会吸入香气。” 花梦曦说声好,便手入袖笼,摸出一把绣花朱扇来。那朱扇的扇尖有簇小指长的红色布帛,扇面打开时,能看到帛上绘着一溜儿不知名花朵。 洛麟羽一眼就认出,那是花妖王的本体模样。 花梦曦拿着扇子飞身搧上几圈,裹挟着香气的渐浓之雾便被搧向四周。 隐在雾外的术士们如同被灶囱里的浓烟倒灌,轻呼低骂地连忙退远。 花梦曦又猛然一脚踹向频频散发香气的红木棺材:“这个也还给你们!” 木棺“呼”的一声朝林外冲去。 林中树木间错生长,空隙没有直线,然而那棺材却行得毫无碰撞和阻碍,就像长了眼睛般,且会急速转弯。 “皇叔,我们走。”洛麟羽站起身。 被推开、改抱为牵的朗月紧跟。 驭兽以外的东西都不是他的强项。 呃……准确的说,是除了驭兽,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洛辕株之前把向天歌打晕,这会儿又伸手将他掐醒:“喂,起来走了!” 向天歌痛呼一声,睁开眼睛,还有点懵,没马上想起身在何处。 洛麟羽刚要过去帮忙扶他出去,那边林外术士似乎知道自己遇到了高人,劈手就将棺材再次送入,然后“嘭”的一声落地,从里面爬出一具无头女尸。 这玩意儿出现在深夜林中,多少有点儿瘆人,然而在场者无不是见过诸多死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除了向天歌和朗月刚回头时被冷不丁地吓一大跳,根本没谁有过激反应。 “这些丑得不能见人的家伙,尽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花梦曦一脸嫌弃,袖子一扬,那女尸便倒飞出去,撞上一棵大树,“还有什么恶心招数,尽管~~” 话未说完,竟见那女尸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晃晃悠悠朝这边走,一边从断颈处长出三颗脑袋。 那三颗脑袋刚冒出时,犹如破土而出的青芽,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在她走到离花梦曦只有十几步时,已然全部成型,三个细脖子左扭右转,六只眼睛东张西望,骨碌碌四下乱瞅。 洛麟羽皱了皱眉:“什么鬼?” “只是一具被人操纵的傀儡尸体而已,”花梦曦的脸上满是轻松,对它毫不在意,“陛下身上有龙气,鬼魂不敢靠近。” 洛麟羽看向洛辕株,打趣道:“皇叔,你同行来了。” “同行是冤家,”洛辕株嘿嘿一笑,“按说我该出手比个高低顺便弄死他,不过操纵它的家伙……” 他看向那三颗头颅,“道行好像比我高啊。” 洛麟羽指着地上被甩至一边的竹木人偶:“要不要跟他干一架试试?” “行!”洛辕株的十指陡然张开,“难得遇到,不干一场,回去定要后悔!” 音落,那斜躺在草丛中的人偶便匍匐着朝女尸侧面快速爬去。 可女尸有六只眼睛,别说侧面,就算是后面,它也能看见,想搞偷袭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它后面确实长着眼睛。 眼看离花梦曦越来越近,女尸走得正得劲儿,猛然瞥见地上爬来个不速之客,立刻顿住尸身,嘴巴一张,伸出一根长长的暗红色舌头,朝人偶勾卷而去。 朗月差点惊呼出声。 洛麟羽也蹙了眉:“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舌头长达两三米也就罢了,舌尖怎么还是个灰褐色的蛇头? 已经站起身、搞清状况的向天歌道:“虽然知道熊甫怀召了不少奇人异士,但从未见他们出过手,没想到竟一个比一个邪气,连控尸术都有。”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止秀橙,黄石和青鸾也有,”花梦曦淡淡道,“皇帝不需要他们,他们就得隐匿起来,不让人知晓自己的存在;皇帝需要他们,他们才能走在天光白日之下,一时扬名。这是所有奇人异士的生活特性,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手里的东西能代代传承下去,不至于被朝廷打压时,斩草除根。” 两人说话间,那蛇头舌已经缠向人偶颈脖,洛辕株手指微动,人偶侧滚避开,又迅速站起朝女尸扑去,右手伸出的尖尖五指直插女尸双眼,左手锋利的指尖则划向另一只头颅的脖子。 人偶在洛辕株的操控下动作迅捷,女尸避之不及,一只头颅断了脖子,耷拉在胸前,另只头颅瞎了双眼,再也看不见。 女尸本是死物,然而那三只头颅却像有知觉,脖子被划断、眼睛被插瞎时,竟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叫声似鼠不是鼠,似蛙不是蛙,奇诡到难以形容。 向天歌疑道:“死尸里面养活物?” 洛麟羽也有这种感觉。 但因不懂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谁都无法确定。何况那蛇头虽是蛇头,蛇身却不是蛇身啊,这该怎么解释? 还有那三颗诡异头颅该怎么解释? 这时,花梦曦开了口:“奇诡异事不能以常理推之。” 向天歌点点头:“倒也是。” 说话间,那女尸已经和人偶扭打起来,人偶十指尖利,女尸亦十指尖利,这一近距离接触,便是你捅我一下,我插你一下。一个被捅得竹木破损,露出身体里的填充物;一个被插得眼睛俱瞎,脖子歪扭,蛇头也被削断两只,剩下的那个将人偶死死缠住,在人偶身上到处乱咬,填充物也被扯出,鸡毛飞舞。 真是太惨烈了。 幸亏只是两个傀儡互撕,不然,简直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 洛辕株的道行原本不如人家,可人就怕发狠,尤其是狠得六亲不认时。 好家伙,愣是拼了个同归于尽。 女尸倒在地上,没了头,也长不出第二次,尸身上到处都是窟窿洞洞。 人偶衣衫破烂,竹木断裂碎折,鸡毛等填充物满地都是,那张和向天歌一模一样的脸皮更是毁损严重,连头皮都被揭了,惨不忍睹。 “好狠的人,好狠的手段,老夫佩服!”一道咬牙切齿的苍老声音传来。 第542章 赤风元帅发了狠 几人看过去。 火堆的光线下,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是个包着头巾的驼背老者。 老者脸上布满老年斑,两只眼眶深陷,看人时,目光犹如毒蛇。 奇怪的是,有这种目光的人,腰上竟然挂着个酒葫芦。 “过奖过奖,”洛辕株毫无诚意地抱抱拳,“身在异乡,对付缩在角落偷袭我们的不要脸之人,只能狠些,见笑了!” 老者被骂得面色更加狠戾阴沉:“你们侵我秀橙,占我城池,驱我百姓,倒还有理了?” “我说老家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冤枉人?”洛辕株偶线未收,随时准备应敌,语气却不是那么严肃凝重,“那十五座城可是赤风送给我们的,我大正何时侵你秀橙了?石马城的百姓个个安居乐业,生活没受一点影响,更不曾驱赶奴役他们,后面那句又从何说起?” 自从被新皇帝默许离开皇陵旁的阴宅各地乱跑,洛辕株的性情便逐渐开始变化,越来越开朗,“你要想跟我私斗一场,就直说,不用拉七扯八乱找茬儿。” 老者被堵得哑口无言,反而愈发恼怒,一句话不再说,直接摘下腰间酒葫芦,打开木塞,将葫芦口对准洛辕株,厉喝一声道:“去!” 随着话音,一只长着尾巴的小蛇头从葫芦里蹿出,直直射向洛辕株。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洛麟羽皱了皱眉,朗月和向天歌则瞪大眼睛。 酒葫芦里装的居然不是酒,而是模样奇怪的小幼蛇。 幼蛇们身子细长,与头部完全不成比例,就像蛇头后面直接长着细尾巴,根本没有身子,乍看之下,犹如一只只小蝌蚪,再观,小蝌蚪都比它们好看。 借物较量变成了面对面出手,洛辕株却不是吓大的,手中的偶线应对及时,接招精准,将扑过来并在中途张开嘴的小蛇一一绞成数截儿,噼啪落地。 一股带着异味的腥气扑面而来,花梦曦又拿出锦帛朱扇搧了几搧道:“这些小蛇被装进葫芦前,都是养在尸体里。” 向天歌一惊:“那会不会带有尸毒?” 花梦曦道:“可能有,可能没有。” 洛麟羽声音冷沉:“皇叔小心,莫要沾上蛇毒和尸毒。” 洛辕株还未答话,老者先冷哼一声:“大正皇帝亲自过来劫狱,真是有失身份!是没有能人,还是能人死绝了?” 这话让向天歌既愧疚又感动,同时也被激怒,想冲上去弄死他。 “干什么?”洛麟羽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沉声道,“伤还未愈,别添乱!” 向天歌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强项,被洛麟羽一声低喝,便就忍下。 洛麟羽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向天歌眼前一亮,立即望着老者高声道:“喂,老家伙,你为何以巾包头?又为何头巾紧贴头皮、包得那么严实?” 老者脸色一变,手中酒葫芦也抖了一抖,却随即被他抓得更紧。 向天歌面露疑惑道:“莫非是个秃头和尚?或者头皮丑得不能见人?” 老者的酒葫芦“嘭”的一声爆开,剩下的两三条小蛇吓得诡叫一声,也没有射向洛辕株,而是掉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直展开他心通的洛麟羽顿时了然。 她又低声说了两句。 向天歌闻言,立即给出最后一击,且是相当大的重击:“这瘌痢头害死不少人,王爷只管杀了他,不必手下留情!” 老者听到“瘌痢头”三个字,就像被踩了尾巴、被毒刺扎到,面目瞬间变得扭曲而狰狞,原本驼着的背也猛然挺直,咆哮着扑过来:“我先杀了你!” 声音一改苍老,竟是青年人的腔调。 洛辕株见他被踩了痛脚,直接弃自己而奔向向天歌,要跟向天歌肉搏,不由诧异道:“喂,你的对手是我!” 洛麟羽一掌拍出:“皇叔歇着!” 向天歌为她受尽牢狱之苦,身上还有伤,她不可能再让恶人靠近他。 磅礴真气随掌风涌出,假老者如被飓风卷起般,啊的一声大叫,飞上天空。 有人说,上天若对一个人关闭了大门,就必会给他留扇窗。 那么反过来,就是上天若给一个人开了门,就必会关上那扇窗。 所以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十全十美,真正全能。 假老者有邪异之术在身,轻功、武力值啥的就欠缺了。被洛麟羽一掌拍飞后,直接就头顶朝下地落了下来。 这若没人接着,不死也残。 林外有人飞身而上。 可就在众人以为他会伸手去接时,他却只是踹出一脚,让假老者偏离方向,避免砸在林间空地上摔出脑浆。 哗啦! 咔嚓! 假老者掉在了最靠内的一棵树上,顺便砸断一根树杈。 然而,当他“嘭”的一声跌在地上时,最先反应却是既不呼痛,也不急忙摆出守势、防人偷袭,而是忍着疼痛一骨碌爬起,并迅速用双手抱住没有头发、只露满头疤痕的头顶,朝林中慌张逃蹿。 此时,黑夜已渐渐过去,天色微明。 包头巾被劲风吹掉、不知去了何处后,他头上那些大小不一的疤痕便明明白白呈现在众人眼前,丑陋而醒目。 虽然他捂得快,跑得急,却还是被毫无遗漏地看到了。 用脚救他的,是个相貌普通但看起来比较温和的男子,他显然是刚知道同伴是瘌痢头,旋身落地后,一脸错愕。 “你将他踹到边沿树上跌下来,又让他的头顶正好对着我们,不就是心生好奇,想一睹究竟吗,何必摆出这副表情?”洛麟羽淡淡道,“这家伙的脸上不仅贴着一层假皮,还因瘌痢头而自卑,在饱受辱骂和嘲讽后,心理渐渐扭曲,把每一个疑为笑话他、嫌弃他的人全部杀掉,并用他们的尸体养殖蛇头怪物。” 那人倒是坦荡一笑,未否认自己的别有用心,也不自报姓名,只问道:“如此隐秘之事,不知各位是怎么发现的?” 说着话,眼神往洛麟羽那边瞥了一下,既无恭维,也无恶意。 洛辕株道:“你们一起相处数日,难道未曾察觉半点不妥?不太可能吧?” 那人笑了笑:“他说自己炼术时出了点意外,头发脱落得厉害,犹如和尚,才裹以头巾。我们既知他不愿示人,便不能强行拽人头巾瞧个究竟,只没想到那是谎话,背后另有隐情。” “惨死在他手里的人,有男有女,但以女子居多,所以……”洛麟羽冷冷道,“无论这人最初多么值得同情,今日都必须死。” 那人依旧笑了笑:“他是我们秀橙国的人,即便有罪,也该由我们秀橙~~” 话未说完,便听林中传来一声惨叫。 是那瘌痢头假老者。 温和男子面色一变,扭头望去。 洛麟羽轻哼:“我们走。” 说罢便转身。 “是你做的?”温和男子语气凝肃。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残害那么多无辜女子,连尸体都不放过,他早就该死了。”洛麟羽牵着朗月,头也不回,“皇叔,天歌,上马。” 洛辕株和向天歌应声朝马匹走去。 花梦曦立在原地未动,以防不测。 洛麟羽突然顿脚,转身,拂袖。 一片真气凝成的锋利弯刀直射棺材,棺材“嘭”的一声炸开,散成碎块儿。 花梦曦微笑道:“用来装尸炼术的邪恶之物,毁得好。” 温和男子眉头微蹙,刚要说话,后面冲来两个人,一个扛着厚重的宽剑,一个赤手空拳,皆是奔洛麟羽而去。 “在俺们地盘上杀人,也太嚣张!” “杀了人还想走?把命留下!” 两人呼喝着,一个瓮声瓮气,一个嗓音响亮。 温和男子站在原地没有动,既不阻止,也不帮忙,就那么看着。 快到近前,瓮声瓮气的男人抡起重剑就往洛麟羽身上狠砸,嗓音响亮的男人则击出一记猛拳,拳风中隐隐有狼吼之声。 花梦曦说了句:“我接掌。” 便迎上去替她分担。 洛麟羽不需要他帮忙,却没拒绝。 朗月看那九十多斤的重剑抡过来,洛麟羽却不躲,不由叫出声来:“哥~~” 刚喊一个字,洛麟羽便动了,只是,还没看清咋回事,那男人的重剑就被整个插进泥土里,只露个剑柄的边边。 而压在剑柄上的,竟是男人自己的手。洛麟羽已经回到他身旁,重新牵住他,好像从未离开过。 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男人半跪在地,低着头愣愣看着,连瓮声瓮气的声音也没有了。 温和男子也盯着那拔都拔不出来的重剑,以及被迫跪地的男人,静寂无语。 不避开,不硬撼,一招制敌。 同一时刻,花梦曦也将那出手之际伴着野狼嘶吼声、攻击力十分强悍的狼拳轻松化解,一脚踹得对方飞出树林,不知落到什么地方。 “不要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有什么顾忌,”洛麟羽淡淡道,“在人界,能奈我何的人不多,而你,绝不是其中一个。今日能不伤不死,得益于你平日没有滥杀无辜。你要感谢你自己心肠不坏,没有像瘌痢头那样在柔弱女子身上作恶。” 她牵着朗月再次转过身,“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今日就替熊甫怀除掉一害,让他捡个便宜。” 温和男子一动不动,静静看着五人走出树林,上马离去。 五骑扬鞭快奔,很快回到石马城。 而此时,千玉楼~~风大元帅的军营中,骨刺疫还在不断发生,烧绝不止。 当使者回来,将秀橙皇帝的原话一字不漏的禀报后,风雅天怒了:“好!好得很!既然如此,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自食恶果!” 随后发出密令,告诉染上骨刺疫的士兵,他们染上的,乃是人造疫病,是秀橙的阴谋。 在无尽的悲伤和愤怒下,他们愿意自己被元帅派人暗送到盘龙城,将疫病传到秀橙京都,传至皇宫。 反正无药可医,不如多拉几个敌国人当垫背。 第543章 骨刺疫变异失控 洛麟羽刚到石马城,便让洛辕株请载慈送消息,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迟了。 迟了,明知此行无归路的士兵乔装成商队离开红枫城后,一路砸银子打点,顺利通过各种关卡。那些关卡既有秀橙国的官匪,也有拦路抢劫的民匪。 世道混乱,谁管道德不道德? 能填饱肚子才是首要。 礼仪又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军中士卒多来自乡民,有的是同村,有的是亲戚,甚至父子兵,亲兄弟。 身边最熟悉的亲人和战友得了疫病后,活着的人知道自己也将逃不过,便承担了运送尸体或病人的任务,要拉敌军和敌国皇帝陪葬,大家一起死。 只是,赴死商队在前往盘龙城的路途中,却生出了自己的心思。他们违抗军令,将尸体一路走,一路扔,每座城池都丢下一具死尸、一个病人,故意传播。 原本,骨刺疫因由术士所造,若无他的参与,疫病病人无法自行传播,然而坏就坏在,赤风元帅并不知道这一隐秘,而死士在运送尸体和病患的路途中,骨刺疫竟发生变异,脱离了术师的控制。 骨刺疫变异,童子尿不再起作用。这事,谁都始料不及。 商队因报复之心,不再听从风元帅的军令。他们都是没有回头路的必死之人,悄悄行事,又不可能禀报,等风雅天知道时,变异失控的骨刺疫已经在秀橙国北部全面爆发。 疫病患者初被感染时,毫无所觉,直到骨刺渐渐长大,才偶感刺痛。 那些尖刺越长越长,最后刺破皮肤,此时若有旁人靠近,它们就会像防备的武器,在患者痛嚎声中强行脱离他的身体,飞箭一般朝人们射去,射中谁,就进入谁的身体重新寄生。 很多人都冷不防中招。 而最先中招的,基本上都是家里人,然后便是不知内情、前来探望的邻居和亲戚朋友。 战争与旱灾,本就让秀橙饿殍遍野,尸骨累累,衣衫褴褛的百姓在逃难路上易子而食,开始人吃人。 如今疫病爆发,首先受灾的,却是将灾民无情挡在城外的城里官兵百姓。 惊天消息传出后,赤风朝廷直接放弃整个军队,令风元帅不得率军回国。 秀橙这边,人们知道疫病是由皇帝命术士故意制造后,受害军队和百姓齐齐造反,掉转矛头,直攻京城。 秀橙失控了。 熊甫怀即使想收手,想答应洛麟羽,愿意交出制疫术士,也来不及了。 洛麟羽发出严密封锁各大边境的旨意后,向天歌力劝陛下放弃军队、速速回国,洛麟羽却双眉紧皱,思考良策。 尤凌咬咬牙,私下出了个原本有效、却不适用于洛麟羽的烂主意:下药。 性命攸关,为了皇上的生命安全,他们秘密协商半天,最后决定铤而走险,冒着杀头之罪,给自家帝王下药。 洛麟羽盯着满桌佳肴,半晌才道:“朕无胃口,今日饭菜都赏给皇叔、向天歌和尤凌吧,他们三位虽伤势痊愈,却还需要多吃点好的补养身体。” 三人看着送来的菜肴,傻眼。 全都整盘未动,很可能不是皇上没胃口,而是知道菜里下了药。 怎么办?是请罪,还是吃下? 尤凌选择了后者,在欲哭无泪中吞咽后,身子一软,趴在了桌子上,沉睡。 洛辕株和向天歌对视一眼。 得,吃吧。 不然给皇帝下药这事儿,即便主动请罪,也别想好过。 三人睡死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全然不知,等他们醒来,已经身在大正。 但只是大正边境河漠县。 同时回国的,还有大正军队。 洛麟羽没有抛弃他们,而是全部带了回来。 但也未敢贸然解散或回京。 她让军队在边境驻留一段时间,观察一个月,确定没有染上疫病再说。 千玉楼那边,洛麟羽交给了花梦曦,请他无论如何,要保证千玉楼一家三口安然无恙。 花梦曦答应了,动身前,他说了几句话:“陛下,有些事,该来的还会来,非人力所能左右。若强行干预,使其偏离,恐只会带来更大祸患,以归原道。” 洛麟羽沉默。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可,难道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吗? 秀橙军兵百姓的尸体怕是已能堆积成山,而大正只是封锁边境,真的有效吗?青鸾和黄石分别在大正的南北两端,秀橙乃是与大正接壤最多的国家,秀橙瘟疫失控,定会波及四周。 赤风很明智地放弃了风元帅及其麾下军队,打下的城池也不要了,直接封锁边境,不让半个人畜踏入赤风境内。 姬霄也果断弃掉几座城,迅速退守到秀橙青云江南岸,封锁整个青云江,任何船只都不得靠近,否则一律射死。 黄石的封锁防御,更不必说,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宇文立坚彻底缩在国内,半个头都不露。 罪恶之源~~制造瘟疫的术士自知不妙,在熊甫怀动手前跑了,无影无踪。 变异在大规模传染中逐步升级。 人们有了防备后,骨刺疫似是为了找到新的宿主,亦或让自己有后代延续下去,竟渐渐改变形态,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而是先在人体皮肤内滋生蓄养毒素,隐藏很久,直到悄无声息地传给更多人,才迅速成长,爆发,刺破,最后在宿主即将死亡时弹离射出。 洛觜崇和汲善忧心如焚,两人连连催促儿子回京,乐师德等地方官也跪地奏请,求皇上速离危险之地。毕竟,瘟疫若传入大正,定是边境首受其害。 洛麟羽来回踱步,皱眉思索。 就在这时,普真法师到了。 他风尘仆仆,却顾不得休息,直接站在门外说服洛麟羽:“陛下,您在这里并不能改变什么,不如回京召集能人异士,看能否破解骨刺疫。” 洛麟羽原本也有这种想法,可大正的术士连初版骨刺疫都没见过,更别说变异后的。不知病因,不知症状,何谈研究与治疗?集思广益又从哪里思? 她在边境,能稳定军心,免得他们胡思乱想,以为自己不对劲被抛弃了。 可她是皇帝,不是元帅或将军。 都城,她必须回去。 因为她要稳定更多人的心。 想到此,她终于起驾回京。 事情赶得巧,巧到众人都以为普真法师在皇上心中仍是特别的。 究竟是舍命救过驾的人。 皇上对他另眼相看,实属必然。 日月双盗向天歌和尤凌的身份被洗白,成了帝王身边的随从护卫,两人和普真法师一路护驾,快马回京。 随行的,还有秀橙驭兽少年朗月。 军队留在河漠县,全权交给乐师德,任元忠和魏远嗣等大小将领亦需听其调遣。 令人欣慰的是,乐小绚真的成功建立了一支女子骑兵团,她们每天都像男兵一样接受训练,并轮流上街巡逻。 洛麟羽很高兴,当即赏赐马匹、武器和银两给每个骑兵女子,以此提高她们在家中和军队的地位,帮她们堵堵丈夫、家人以及男兵们的嘴。 胯下坐骑奔跑着,洛麟羽却在想:等这非常时期过去,定要将乐小绚和她的女子骑兵团召到京都,让人看看她们的英姿飒爽,为打造女子军队作宣传……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等着迎接她的除了太上皇,还有一群供她挑选的美貌女子。 第544章 佛道两教争美人 宫宴上,洛麟羽扫了眼羞答答的众女子,淡淡道:“谁的主意?” 那声音听似淡然,却隐含着无形的威严和压力,在座宰相们一声不敢吭。 尤其是谈世如和顾诗江,皇上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救他俩出狱的,如今却没起啥作用。 可,太上皇要给儿子找媳妇,谁又敢拦啊? 别说拦了,他俩连每日上朝都战战兢兢,生怕太上皇趁皇上不在,找个理由将这俩该死却没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玩意儿推出去咔嚓掉。 “皇上,不是臣等找的,”耿直的袁柬晖出声道:“不过,皇上您这年龄,也的确该立后纳妃了,毕竟国~~” “不是就别开口,”洛麟羽打断他,“袁爱卿很闲的话,就替朕出京巡视学堂建设和修路事宜吧。” “……”袁柬晖起身出席,“臣遵旨!” 其他人却变了变脸色。 一句话不对,就给打发出京撵滚蛋了。 虽然有不少京官希望外放,好到地方上撒野捞油水,更有人希望当回钦差大臣,出去耀武扬威一趟,可希望外放的都是很难再爬上去的中下层官员,像袁柬晖这样已经加官到宰相位置的,外放就等于贬官了,而巡视免费学堂的建设和修路,这俩哪个不是辛苦活儿? 虽说不用自己提刀扛锄,可骑马或坐马车到处奔波,哪有待在京中舒服? 万一路上再水土不服生个病啥的,就更遭罪了。 洛觜崇一看,得,还是自己开口吧:“羽儿,你别怪他们,虽然人是他们推荐的,主意却是爹爹出的。儿子啊,你看你这后宫冷清的,也该添些人气了。” 说完,他看向汲善。 汲善硬着头皮道:“羽儿,你爹这么做,其实是希望你能在劳累之后放松放松,特别是现在,秀橙爆发无药可医的瘟疫,依我儿的善良心性,定要彻夜难眠,帮忙寻求应对之策救其百姓性命。” 汲善说得很遮掩,但她不得不委婉,因为“很可能会传入大正及周边国家”这种容易造成恐慌的话,她不敢说。 她更不能当众说的是:女儿啊,这事阿娘拦不住,你自己想办法吧。 洛麟羽点点头:“爹爹的好意,羽儿心领了。这些女子虽然都很美,但现在的确不是谈情说爱、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嘴里夸赞,眼睛却看也不看,故意显得毫无诚意,“秀橙国的瘟疫,乃熊甫怀被逼无奈之下,走的一步烂棋,如今即便他后悔莫及,也控制不住了。我们当前最主要的任务,是一边严密封锁各大边境,不准任何人进出,一边要将能人异士召集在一起想办法,看能不能琢磨出变异瘟疫的破解之法。” 汲善见她谈到政事,看了眼定涟。 定涟点头,朝宫中女官摆摆手。 心中充满期盼的众女子被客客气气引领着带了下去,脸上尽是失落。 萧皓摇头叹息:“人所避之不及的东西,秀橙却……如皇上所言,这真是一步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棋。” 洛麟羽面色凝重:“更关键的是,制造瘟疫的术士见疫病变异失控,心知大祸临头,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免除罪过,竟连夜偷跑了。” “什么?跑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是啊,害了人就逃避,太缺德了!” “做错了事,就应该想办法弥补,竟然直接跑掉,太没责任感了!” “他一走了之,染上瘟疫的百姓怎么办?无药可医,秀橙的人岂不是要死光光?” “听说那瘟疫就像有了灵魂一样,懂得把自己隐藏潜伏起来,直到传给更多的人,才真正爆发,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滴娘啊,那咱们的各大边境可要守紧守死了,不然谁知道哪个看似健康无病的人身上就携带着瘟疫种子?” 重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议个不止。 同时被邀请、但执意坐在远处角落的普真望着洛麟羽,目光痴痴。 他离开慈光寺,日夜赶路,待至皇宫,才知她率军去了秀橙。他马不停蹄,又赶往石马城,结果再次扑了个空,她已集合军队,带着所有人撤离秀橙。 国际形势万分严峻,但他更忧心的,是她的安危。他顾不得一路劳累,也忍下马上抱住她的冲动,先劝说她离开边境。 她答应了,他又接着陪她回京。 如今,终于能歇歇了,他却满眼满心都是她,想将她抱在怀里。 可他不能。 太上皇、太后都在宫中,宫女太监也多了许多,此刻更是有朝臣议政。 压抑的情感无处释放,他只能远远看着她,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他怕血融咒让二人失控,当众做出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事。 被太上皇和重臣看到皇帝亲他,他就别想再踏入皇宫一步,即便是远远看她一眼,都将变成奢望。 他痴情,却未失去理智。 他只能克制,克制,再克制。 等到时机合适时再爆发。 洛麟羽早就感觉到他的视线,那火热又痴情的目光,让她想忽略都难。 她终于回望过去,表情温和。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纠缠,普真的心跳陡然加速,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抱住她,片刻不分,片刻不离。 双拳在袖中紧握,他极力控制着。 洛麟羽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立即收回视线,继续谈正事:“他的跑路,不仅让研究对策毫无头绪,各国更担心他设法穿越边境,去别的国家暗自害人。” 众人大骇。 萧皓忙道:“那咱们要赶紧想办法,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咱们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 “正是如此,”洛麟羽赞赏道,“所以今日宴席散后,所有人都不得再寻欢作乐,也不要操心朕的婚事。朕不妨明着告诉你们,朕现在不需要女人,二十三岁前,任何人都不许再提,若谁闲得蛋疼乱出头,就专门回家抱妻妾吧,国家社稷、黎民百姓都不需要你操心了。” “……” 没人说话了。 谈世如率先打破死寂:“陛下放心,我等定以百姓为先、社稷为重,先齐心合力做好各种防范,不能让那可怕的瘟疫传入我国,更不能在万一传进来时,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眼睁睁看着。” 顾诗江也终于活过来了:“吾皇所言极是,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最重大的生死之事,敌国瘟疫肆虐,周边国家很难独善其身,必须马上召集贤能,想出应对之策。” “臣请求参与此事,”李和平起身作揖道:“臣虽不精此道,但即便帮不上大忙,偶尔出个一两句建议也好。” “准了,”洛麟羽爆料道,“能人异士早就聚集在京,只是被朕藏在了卫天府,政事堂和稷学宫全部参与,但术业有专攻,你们只能作为旁观者提出各种建议,不能外行管内行、直接下命令。” 众人起身:“臣等遵旨!” 就在这时,殿外来报,卫天府终于捉住了冒充榜眼的秀橙谍者。 洛麟羽面色一沉:“带进来。” 两位统领亲自将人犯押进殿。 众人扭头一看,不由讶然。 原来,这冒充榜眼高隆的人,竟与高隆长得有几分相似。 “跪下!”公孙眉猛踢他的腿膝弯。 上身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犯人噗嗵一声,双膝着地,但脑袋依然高昂。 “启禀陛下,这便是囚禁金科榜眼的秀橙间谍,”白草晨单膝跪地,抱拳额前,“只是无论怎么审问,他都不肯道出真实姓名,骨头硬得很。” 谍者闻言,脑袋一仰,轻哼一声。 洛麟羽的他心通本就一直开启着,此时,秀橙谍者心里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尸求潜,你们秀橙谍者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肥,肥得没边儿了。” 谍者一愣,惊讶地看着他:“你……” “我为何知道你的姓名是不是?”洛麟羽冷冷道,“朕乃天子,登基之日,凤凰和鸣,有什么会是朕不知道的?朕不仅知道你的姓名,朕还知道伏蒜亦是你们秀橙谍者。” 此言一出,众臣大惊。 “什么,伏婕妤~~不,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婕妤名号早就废掉啦。” “对对,那个废婕妤,她竟然是间谍?” 有此一问,众人便都看向自家皇帝。 秀橙谍者也是张大嘴,惊愕不已。 洛麟羽冷哼一声:“不然朕为何碰都不碰她?为何将她打入冷宫?想给朕使用美人计?那也得看朕好不好色。” 部分重臣汗颜。 伏婕妤那样的上等姿色,若是送入自己府里,还真的很难不被迷惑。 一直没说话、不参与政事讨论的汲善爱女心切,急声道:“留之必有后患,我儿为何不处置了她?” “阿娘放心,她已被禁足冷宫,翻不出大浪来,”洛麟羽安慰道,“女子为谍,多是身不由己,就暂且留她一命吧。” 汲善担忧至极:“儿啊,你太善良了,可善良怎能感化毒蛇?你不但不杀她,还让她居于后宫,万一、万一……” 洛麟羽摆摆手:“先解决眼前的事。” 她看向秀橙谍者:“你有什么要说的?” “无话可说,”秀橙谍者摇摇头,“你们大正卫天府很厉害,既已把我逼成阶下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求也不会绕过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洛麟羽淡淡道,“你能逃出京城,说明轻功和武功都很不错,加上你善于伪装,卫天府要找到你并成功抓住,的确很不容易。如今你既已心服口服,朕便送你上路吧。公孙眉,白草晨,动手!” 两位统领微微愣了愣,均未想到皇上会令二人在大殿里斩杀犯人。 但愣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即便拳脚招呼上去。 这家伙难抓得很,为了追到他的踪迹,将他捉拿归案,卫天府折损了四名精英,若非要交差,早就扒了他的皮。 除了御前侍卫,武官都不得携带兵器进殿,两人身无刀剑,就以拳脚泄愤。 秀橙谍者毕竟是有血性的武人,若是一刀把他捅死也就算了,可这样拳脚相加,要把他慢慢折磨、活活打死,他哪能忍得住不还手? 借着被踹之机连翻几滚,他迅速站起。手被反缚,就用腿脚展开连环踢。 公孙眉、白草晨一看这厮竟然还敢还手,若被绑着,两大统领还打不过他一个,他俩在皇上面前也不用活了,可以直接自尽了。 三人在殿里打得风生水起,重臣们纷纷离开座席,免得被殃及池鱼。 众人观战,汲善则看向李堪鸿。 李堪鸿冲她微微点头,示意放心。 此次宴席上,皇上对他连提都不提,既未表示关心,也未追究他的过错。 这既非坏事,也非好事。 但他不能做什么,且看看再说吧。 普真坐在角落里,并未随众人一起看打架,反而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不加掩饰地痴望所爱女子。 洛麟羽虽未回望,却也被看得心里有些躁动,不由皱眉道:“就地格杀!” 两位统领听出皇上的语气里有丝不耐烦,皆不再在对方面前有所保留,双双下手狠辣,很快便配合默契地每人抓住一条腿,毫不迟疑地狠狠一撕。 有宫女吓得叫出声来。 汲善看着那人被活生生撕成两半,脸色亦是惨白。 “清理干净。”洛麟羽淡淡起身,朝汲善走去,“阿娘,孩儿陪您回去休息吧。” 汲善连忙点头,任由洛麟羽搀扶。 路上,洛麟羽道:“为了抓捕他,卫天府赔了四条性命,南北两衙的人早就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五马分尸。” “居然死了四个人……”汲善喃喃。 她似乎明白两位统领的杀人手段为何那么暴力血腥了,换成定涟和其他宫女被害去性命,她亦会让人血债血偿。 安抚好汲善,洛麟羽便回养心殿。 还未到,便见普真已候在门口。 而此时的九天山下,悟宁大师正笑吟吟地看着张天师。 张天师无奈:“你这鼻子……” 悟宁大师很干脆:“比狗还灵。” “……”张天师没辙了,“算了,你也不必再费心思,我让他出山便是。” 悟宁大师惊讶了:“这么痛快?” “不然呢?”张天师叹口气,“总不能置咱俩的交情于不顾,与你大打出手。” “阿弥陀佛!”悟宁大师双手合十,“多谢!” 张天师一甩拂尘:“回吧。” 悟宁大师转身就走。 张天师向山上掠去。 悟宁大师顿住脚,面露疑惑。 稍顷,他急忙回寺,密室燃香。 不久后,他恍然大悟之余,疾速赶往皇宫。 他要点拨普真尽快获得洛麟羽的真感情,与她双宿双飞。 第545章 玄华归来 洛麟羽没有给普真身体,却给了他一个很缠绵的长吻。 普真脸上满是吃到糖的甜蜜。 洛麟羽将一枚丹丸递到他面前:“吃了它。” 普真见那丹丸甚是晶莹,且晶莹中透着淡淡的粉,粉中又透着白,白中还隐隐有丝浅绿,不由惊奇不已,一边问是什么,一边接过漂亮丹丸置入口中。 洛麟羽见他服下,才笑了笑,温声道:“让你吃你便吃,不怕我害你?” 普真凝视着她:“羽儿给的东西,即便是毒药,我也心甘情愿。” 洛麟羽回视他片刻,吻住他的唇。 普真将她拥紧,闭上眼睛,完完全全沉浸在爱的海洋里。 血融咒再次激发某种东西,洛麟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头脑一热,低吟出声:“普真……” 普真更加无法自持,一边吻,一边抱起她步向龙床。 寝殿的温度在升高。 “那是……不老丹……”洛麟羽的声音断断续续,“驻颜……六十年……” 普真的动作一顿,随即吻得更加深入更加疯狂:“羽儿……羽儿……” 即便急切,待至床前,他的动作依然温柔而缓慢起来,将心爱女子轻轻放在床面上,才俯身重新触唇。 两道身影渐渐交叠。 然而,衣衫还未除,原本被留在前殿的木离焰便破门而入…… 情事还未开始,便被迫中止。 普真真的好想烧了它,可见洛麟羽只是揉揉眉心,没说话,也便强忍。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听到悟宁大师的传音。 “羽儿,我出去一趟。”他上前捧起她的脸,索了一个短吻,“很快回来。” 洛麟羽点点头,不问他要干嘛去。 普真急匆匆出了宫。 洛麟羽盯着被木离焰破坏的殿门,叹了口气。 又要花钱修缮了,真是头疼,心疼,肉疼,哪儿哪儿都疼。 正无奈想着,小豆子忽然惊惊乍乍、如被鬼追般跑了过来:“陛下!陛下!” 洛麟羽皱皱眉:“大呼小叫什么?宫中老人儿了,怎还如此不稳重?” 小豆子顾不得解释,只上气不接下气地激动喊道:“玄华道长、玄华道长回来了!” 洛麟羽差点跌下椅子:“你说什么?” “皇上您是不是不信?”小豆子冲到她面前噗嗵跪倒,眼泪都要出来了,“奴才开始也不信,还特意出去看了看,打算狠掌欺骗说假人的嘴,没想到、没想到……” 他抬袖擦了下激动到流出来的泪水,“真的是他!真的是玄华道长!皇上,他就站在那里!像以前一样仙人下凡般站在那里!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洛麟羽已经呆住了。 小豆子红着眼睛急声道:“皇上,玄华道长正在等候通传见驾,您~~” 话未说完,椅子上的人已经起身,旋风般冲了出去。 洛麟羽的心脏忽而似要停止,忽而猛跳似要蹦出胸膛。 奔向宫门的路上,她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玄华,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他。 当她看到那随风轻飘的刺绣道袍,看到那张熟悉却清瘦的面容,她的脚步迟疑了,泪水却瞬间涌满眼眶:“你……”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眨不敢眨:“玄华,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玄华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准备强装的云淡风轻,已经强装不了。尤其是她那一头白发,更令他震惊不已。 此刻又见她迟疑着不敢相信,顿时哽咽起来:“羽儿,是我,我回来了!” 洛麟羽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人也飞扑过去。她想喊他的名字,喉头却被无形之物梗住,怎么也发不出声。 单膝跪地的宫门守卫即便低着头,也能想到师徒二人相拥而泣的样子。 跟着跑出来的小豆子和闻讯而来的球果子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最后竟互相借肩膀,将对方衣衫上揉满清涕。 洛麟羽紧紧抱着玄华,只是流泪。 玄华也已说不出话,更紧地抱着她,似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洛麟羽才微微松开手,欲寻他的唇,身体却陡然腾空。 是玄华带她离开了宫门。 两人撇下众人,不打招呼地直奔隐微谷。 隐微谷的洞室里很快有了声音。 似要把对方烧化的亲吻和情事。 多日的刻骨相思,终于得到宣泄。 他们一边深爱,一边不断呼唤对方的名字,以确认眼前的真实。 石室内低喘不止,至夜不歇。 待到次日天明,方算告一段落。 或温柔或激烈的释放后,两个相爱的人互捧对方的脸,开始说不完的话。 一直轻声软语到日暮才起身。 回到皇宫时,普真正站在破损的寝殿门前,独自发呆。 这么长的时间,他不可能还不知道玄华已经回来。 毫无疑问,玄华被救活了,没死。 二人一起出去这么久,又一起回宫,衣衫上还有灰尘,发髻也微歪微松,普真怎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蓦然一痛。 羽儿对他的感情,终究不及玄华。 此时此刻,他该离开。 可他不想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甘心,还是仍存期盼,反正就是不想放弃,不想离开。 她刚要接纳自己,玄华就回来了。 若非木离焰,她已经是他的了。 这一切似冥冥中注定。 可他做不到痛快转身。 三人遥望,洛麟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 玄华的目光则从普真脸上,移向被木离焰破坏的殿门。 普真的手暗自握紧,紧到指骨泛白,才深吸一口气,渐渐松开,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道:“难怪羽儿亲自迎接,原来是太傅回来了。” 一声“羽儿”,似说明了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 一声“太傅”,又似将玄华排斥在外,拉开他和洛麟羽的距离。 玄华并未生气恼怒,只是静静看着他:“听闻普真法师曾舍身救驾,玄华在此谢过!” 说罢,真的抱拳躬身一揖。 普真快速闪开:“救驾本就是所有臣民分内之事,普真更是心甘情愿,哪怕是死。所以不必太傅道谢。” 玄华垂眸。 “那个……”虽然跟普真没做那个事,洛麟羽却仍觉自己既对不起玄华,又对不起普真,“该晚膳了,大家都不要站着了~~” 撵普真,她开不了口;撵玄华,那绝对不可能。左右为难之下,竟说错了话。 玄华很温柔地打断她:“羽儿,为师幸捡一命,我们师徒又刚刚团聚……” 他说到这里顿住,却用意明显。 洛麟羽还未回答,木离焰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玄华见之,心头一震。 那人虽戴着白纱帷帽,身高形象却与自己何其相似。 然而令人更为震惊的是,他竟察觉不到对方半点儿气息。之前未曾察觉到殿里有人,如今都站在眼前、离自己只有数尺距离的位置,却依然觉察不到。 此人的武功该高到何种境地? 木离焰一出现,洛麟羽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我……它、它是我……” 越描越黑。 玄华的心脏一阵抽痛。 她是女子,是人所不知的女帝,把男人藏在寝殿里,还能说明什么? 他看看普真,再看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如同示威的男子,手不由自主地放到心口处。 那里,疼痛不已。 洛麟羽一看,慌了。 “玄华,玄华你别误会,它不是、不是……”她连忙解释,后面的话却难以言出。 懊恼地“诶呀”一声,她一跺脚,拉着玄华就往殿里走:“跟我来!” 然后带着命令的语气微喝道:“木离焰你进来!” 第546章 解血融咒 玄华看着依令掀开帷帽的木离焰,震惊不已。他愣在原地许久,才猛然转身将洛麟羽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多了一丝嘶哑:“羽儿……” 她因他而一夜白发,她因他而亲手刻出栩栩如生木头人,这份深情,他早就该懂,怎能误会于她? 方才便已觉得木离焰哪里不太对劲,可还没看仔细,没想明白,就被羽儿拉入殿中,木离焰亦随着被召进来。 如今得知它是木头人,是她日夜思念他的产物,他的心,更加抽痛。 “羽儿……”他吻着她的雪发,心疼而懊悔,“玄华为刚才那丝不该有的误会请罪,玄华该死,玄华~~唔……嘶!” 洛麟羽吻住他的唇,随即又狠狠咬了一口:“再敢乱说话,看我不咬你!” “……”玄华更紧地拥住她,“好,不说,再不说。” 她忧恐,他亦然,所以再不说死字。 普真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再也待不下去,逃也似地离开了。 离开养心殿,回麟羽宫。 失魂落魄,两眼无神。 争什么? 还未开始,便已输了。 她的童年,她的成长,他都未能像玄华那般参与,所以他想尽办法,一心弥补。 眼看她就要被他的真情打动,已将接受他的全部,玄华却回来了。 为了帮她对付驭兽师,他不惜耗时冒险,修习佛门禁术,结果却是,等他学成,驭兽师已经被她自己收服。 若把那段修习时间用在她身上,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若他已是她的人,她亦是他的人,即便玄华归来,又该如何? 羽儿重义重情,她绝不会弃他于不顾。即便她舍不得放弃玄华,但也不会放弃自己。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普真使劲摇摇头。 难道我还想和另一个男人共享一个女子不成?像皇后、皇贵妃那样争宠? 我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一定是因为羽儿曾经提到一个词:凤后。 对,就是因为这个,一定是这样。 普真站在树下,脑子乱成一团麻。 我该走的。 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为何不走? 为何要厚着脸皮留下? 不,不是我想赖着不走,是羽儿还需要我。而且,佛珠还在她手里…… 既然她没将佛珠还给我,便说明她心里有玄华的同时,亦有我。 普真孤寂而立,七思八想,不知到底该何去何从,快把自己逼疯了。 最后,他猛然忆起悟宁大师的话:顺从本心。 悟宁大师拐弯抹角说了许多,但意思却似只有一个:不必顾虑,想爱就爱。 悟宁大师走后,他琢磨半天,才真正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他欢欣雀跃,立即回宫,可…… 玄华回来了,羽儿被他带走,两天一夜才归。 一想到这,他的心就撕裂般的痛。 可当悟宁大师的话响在耳边时,他的摇摆,他的犹豫,他的不知所措,全都被一种坚定代替:想爱就爱,顺从本心。 闭上美眸,他紧紧握了握拳:即便最后还是输,也要不留遗憾地争取! 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思潮便不再汹涌翻滚,情绪亦不再剧烈波动。 而养心殿的玄华在知道普真无意种结血融咒后,静默片刻,才温声道:“羽儿,我能否带它去洛凰观?” 洛麟羽顿时一喜:“是不是有解法?” 玄华点点头。 洛麟羽毫不犹豫道:“我陪你去!” 语气里竟无一丝对解咒的不舍。 玄华露出温柔笑容:“不用,你忙你的,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放心,”洛麟羽摇摇头,“万一再碰到那个人,或他知道你没死……凶手的身法太诡异,咱们不能不防。” 这是她失而复得、视若珍宝的爱人,绝不容他再出任何事。 “别担心,”玄华眸中含情,眼神温柔,“上次只是没防备而已,若再遇上,定不会让他得逞。” 他顿了顿,“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洛麟羽点点头。 在隐微谷石室里,玄华曾说虽然凶手的身法太快,所有人都没能看到他的相貌,但他却记得那人身上的气味。 一种很特殊的淡淡香气。 他形容不出,但若再闻到,必能识得。 “让我逮到,必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洛麟羽咬牙恨恨道。 “消息未传出,他应该没那么快知晓,”玄华安抚她,“再说我不仅武功精进许多,还习了不少玄门道术,别说凡人,即便是妖界冥界,也奈何我不得。” 洛麟羽想了想:“你不让我去,是不是因为解咒之法需要你的师兄弟帮忙?” “是,”玄华顺话骗她,“且需秘密进行,不能由人旁观。” “那,那好吧,”洛麟羽无奈,“那你路上小心些。哦,对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顺便帮我告诉一下妖芷钰和高隆,说玄华殿不必再建了,让他们回来吧。” “好。”玄华应了一声,然后猛然抬头,“玄华殿?” 洛麟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玄华瞬间明白了。 他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这份旷世深情,重得他快承受不住,不由再次抱住她,越拥越紧,久久不松手。 洛麟羽闭着眼睛,依在他怀里。 时间仿佛静止。 半个时辰后,玄华独自带着木离焰去往洛凰观。 洛麟羽不知,其实玄华连洛凰观的大门都没踏入,而是直接进了隐微谷。 木离焰似乎知道眼前之人,是洛麟羽造出自己的主因和原型,也知他并非要烧了自己,便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玄华的确没有伤害它。 他伤的是自己。 为了掩饰伤口,他没有割破手指,而是从脚腕取血,往木离焰身上滴。 血入木身,缓缓渗透。 头颅脸庞,胳膊双腿,前胸后背。 一处不漏。 玄华沉睡日久,醒来便在九天山苦修,睡的是山洞,吃的是野果,身体消瘦许多。见到洛麟羽后,又做了一番激烈运动,此时大量失血,竟有些头晕目眩。 他踉跄几步,跌坐在石床上。 木离焰看着鲜血被自己的木质皮肤缓缓吸收,颜色由浓到浅,速度很慢地变淡。 它转向闭上眼睛休息的玄华。 默默的,它将自己的衣衫撕了一段,蹲下身去为他包扎。 玄华睁开眼,眸间闪过一丝讶然。 木离焰低头做事。 玄华叹了口气:“其实,我应该烧掉你的……” 木离焰的身子颤了一下。 “血融咒已解,可你有我的模样,体内又有我的血,对我终究有些不利,”玄华轻轻叹息,“一佛一道一皇帝,你融这样三个人的血于一身,身体四肢会更加灵活,渐渐如同真人,若潜心习武,必能成为顶尖高手,且修习速度一日千里。” 木离焰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 玄华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更不想容它于世间,可忍了又忍,终未下手:“你同时拥有我们三人的血,便是脾气、习性等也掺杂融合,想来,也不会成为大恶。但即便如此,我也依然要跟你说清楚,你脸上顶着我的容貌,若为恶,便是坏我清名,毁我声誉,我定不容。” 木离焰点点头。 “还有,”玄华盯视它,“羽儿造就了你,她是你的主人,你乖乖听话、依令行事即可,万万不能对她生出别的心思。” 木离焰茫然了一下,半晌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玄华想告诉它,它能开口说话了。 可略一思虑,便吞了回去,且在木离焰再次低头帮他包扎脚腕时,陡然出手,将一纸黄符贴在它的后颈。 木离焰却有所觉,旋转脑袋一百八十度到后面看了看,又转回来动动眼珠。 玄华轻咳一声:“若有人往你身上泼油、要点火烧你,你可撕下此符,我必来救你。” 木离焰的眼珠又微微转了转。 终究是木质皮肤的脸,做不出真人的生动表情,只能以摇头、点头和转动眼珠简单表示。 它就像撞了无数次玻璃的水中鲨鱼,即便撤去玻璃,鲨鱼游到同样位置,也会习惯性地调头回去。 现在,它也是如此。 之前一直不能说话,试了很多次都如此,它便以为自己就是无法开口发声的。即使玄华的血注入后,它能说话了,它也想不起试上一试,更不知道玄华为了掩饰、为了那张令人不能开口说话的哑符不被撕掉,故意将它说成求救符。 包扎好放血的伤口,木离焰起身穿好衣服,戴上帷帽,站到一旁。 有些虚弱的玄华没急着走,在石床上躺了整整一夜,至天明才缓缓起身。 如今的他,行事愈发谨慎。 为了羽儿,为了能继续爱她,他必须谨慎,必须惜命,不能再有闪失。 此时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若贸然出行,又巧遇那个下手狠辣的杀手,他很可能不敌。 所以他必须休息。 休息好再回宫。 回宫路上倒无任何波折。 但一到养心殿门口,便见眼前的情形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洛麟羽正在写出几个地名,令贴身太监送给袁柬晖,并私下传话,让袁柬晖先去纸上那几个地方。 而普真,则坐在稍远处静静看着。 他看她处理国事。 却是凝视心爱女子的温柔目光。 “回来了?”浅色身影出现在眼角余光里,洛麟羽立即含笑迎出,牵起他的手解释般道,“上次普真帮我查找凶手线索时,顺便在路上探了探民情,逮到几个压榨百姓的官吏。袁柬晖巡视学堂建设和修路事宜,正好过去查办一下。” “嗯,”玄华低应,伸手轻抚她的脸,“羽儿处理国事,不必跟我~~”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打斗厉喝声:“快拿下!他是秀橙驭兽师!” 第547章 普真出手帮朗月 一听这声音,便知道定是朗月又变成另一个人了,洛麟羽疾步而出。 玄华和普真也迅速跟上。 朗月已被侍卫包围,面色冷峻,完全没了天真活泼的开朗模样,洛麟羽沉声道:“他是在哪里突然发生变化的?” “百花园,”葱油饼恭敬回禀,“听说是正在观赏彩鱼,玩得挺欢,不知怎么就突然止了笑声,言行举止完全换了个人,把大家吓得不轻,以为他鬼上身。” “皇宫龙气旺盛,不会有鬼,你们莫要乱猜,自己吓自己,”普真温声道,“此人只是性情分裂成两面,时而热情,时而冰冷,且并不知道存在另一个自己。” 众人闻言,不由惊呆愕然。 都是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人。 朗月冷冷看着他:“一派胡言!” 普真摇摇头,叹口气,看向洛麟羽。 洛麟羽顿觉头疼:“也不知道他这状态会维持多久,还是先关起来,等他变回来再想办法吧。” “想关押我?”朗月死盯着她冷哼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从大理寺狱弄到大正皇宫的,但既然我醒了,就不会那么容易成为你的阶下囚!” 洛麟羽无奈:“你可不是被我打晕捆来的。” 普真亦道:“我亲眼见朗月欢欢喜喜陪陛下离开边境、陪伴回宫,并称呼陛下为麟羽哥哥,甚是亲密,若非陛下看你少年天真,不愿你被人利用加害,宠护于你,怎会由你直呼姓名、乱认皇亲?” 他不再自称贫僧,也不称呼别人为施主,人未还俗,心已还俗。 朗月却是不信:“一派胡言!” 普真摇头叹息,不再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玄华注意到他在用词上的细节变化,看了眼洛麟羽,却发现她似无所觉。 也就是说,普真并非今日才如此,而是很久很多天了,以至于羽儿早已听习惯,没觉出什么异样或不妥。 若自己再回来迟一些,普真很可能已攻陷羽儿的心,毕竟自己已死,时间和普真的温情都会渐渐抚平羽儿心里的伤痛,终有一天,她会接纳他。 若自己真的死了,即便再如何因爱而自私,也不愿看她整日悲伤忧郁、孤苦伶仃,即便他再如何嫉妒,也会答应让普真陪伴在她身边,让她快乐起来。 可自己没死…… “朗月,你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们说的话,你自然都不信,”洛麟羽不急不气,“我不怪你,但要委屈你一下,等你变回来,就放了你。” 说罢,淡淡一挥手,“拿住捆起来,不要伤他。” 千牛卫齐声应了声是,便收刀入鞘,只使用拳脚攻上。 普真道:“陛下,朗月的武功如何?” “不如何,”洛麟羽笑了笑,“他最擅长的是驭兽,除了驭兽,便是轻功尚好,武力值实在不怎么高。” 她觉得朗月师父教朗月轻功,应该不是为了让他打架,而是给他逃跑用的,毕竟这孩子智商低的时候多。 普真微笑道:“幸好陛下不喜欢看斗兽,不然事情定会棘手许多。” “那可不,”洛麟羽也觉幸运,“太后太上皇还在宫中,若宫里养着一群野兽,又被乐声刺激冲出牢笼,不仅麻烦,且还是个不小的麻烦~~老罗,你新学的撼山拳呢?葱油饼,你的移山拳呢?” 她看着打斗场,扬声道,“还有石猴儿的碎石拳,河边草的奔流腿,马头毛儿的踏水脚,新学的玩意儿不使出来,留着下崽儿不成?” “是,陛下!”众人响亮笑应。 他们发现,玄华道长一回来,皇上就变了,立马变得像以前那么有趣。 真好! 而且皇上也好久没用外号吆喝称呼他们了,乍听之下,倍觉亲切。 众人的心都跟着活了,配合起来,无比默契,只是他们的轻功都不如朗月,拳脚容易打空。 朗月孤身异国,且在守卫最森严的皇宫,自然是无心恋战,只求脱身。 他瞅了个空档,飞身而起,欲离包围圈。葱油饼一急,猛地跃起,一把抓住他的两脚踝,将他薅了下来。 两人一起跌倒,摔趴在地。 石覃和马诚立即上前摁住擒拿。 朗月脸色铁青,那叫一个阴沉。 可没人搭理他。 若非皇上罩着,一个异国驭兽师,即便不杀他,也要砍掉胳膊打断双腿。 然而到底关在什么地方,众人却没有主意,罗裙短当面请示,洛麟羽不想委屈他,再说朗月变回来时若发现自己被锁在大牢,又要可怜巴巴一通询问。 可若只是捆放在殿内,只怕很容易被他弄断绳索,节外生枝。 就在她皱眉思索时,普真温声道:“陛下若放心,可将他交给我。” 洛麟羽微微转身望着他,等下文。 普真见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不由露出笑容,却又尽量克制道:“我来看着他,顺便看看是否能将他的两面性纠正成一个人。” 洛麟羽大喜:“你有办法?” 普真温柔道:“为解陛下烦忧,我愿倾力一试。” 洛麟羽高兴得哈哈大笑,上前几步:“普真你可真是我的~~” “咳咳……”玄华握拳置于唇前,虚弱地轻咳两声。 洛麟羽的脚步猛然一止,转身就抓住他的手腕,急声道:“怎么了?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宣御医!” 说罢就要下令,玄华却反握她的手:“不用,我只是昏迷太久,醒来又在山上修习道术,除了野果和泉水,没什么食物,然后~~” “然后赶回来见我,还……”洛麟羽愧疚地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粗心,没想到那么多。” 玄华将脸颊贴在她的雪发上,低声道:“羽儿可愿陪我用膳?真的有点饿。” 洛麟羽知道,玄华若说有点饿,那必定是很饿。能让他感到饥饿,那也说明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 她含着眼泪使劲点头,立即令人传话御膳房,多做补益身体的营养羹汤。 玄华将右手搭在她的左肩上,微微压上些身体力量,洛麟羽便搀扶着他。 可刚走两步又觉得这样不好,让人感觉玄华多老多弱似的,便改搀为背。 玄华却拒绝了。 洛麟羽看他不说话、只用肢体语言表达不愿意的样子,陡然发觉他竟如此可爱。 “不就是觉得被人背着形象不好么,”洛麟羽低语一句,很干脆地将他打横抱起,“这样行不行?” 玄华面色一红,似乎更加难为情,然而手臂却勾住了她的脖子,脸也唰地转向里侧,不去看任何人。 “师父害羞了!”洛麟羽哈哈大笑。 玄华将她搂得更紧:“快走!” 洛麟羽笑得更加大声,双脚却顺由他的意,大步迈向养心殿。 普真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神色渐渐黯然,就在这时,洛麟羽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他道:“普真,朗月就拜托给你,由你费心了。” 一丝笑容重新浮在脸上,普真点点头:“陛下放心,我定尽力而为。” 洛麟羽看了眼朗月,再转回目光,温声道:“有劳。” 玄华的身体动了动。 洛麟羽不再多说,抱着他快步进入养心殿。 那丝隐藏着苦涩和勉强的笑容缓缓收敛,普真请侍卫将朗月押到麟羽宫。 待人都走净,两道身影悄悄从墙拐里步出,其中一人喃喃道:“羽儿她……” 竟是太后汲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希望是我猜错了。” 定涟半晌才低声道:“娘娘,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令人一夜白发。” 汲善心里一震。 定涟又道:“玄华道长死而复生,宫门相聚,便带陛下失踪两天一夜,回来时,两人皆衣衫脏污,发髻凌乱……” 汲善的身体晃了晃。 定涟连忙扶住她:“娘娘保重!” 汲善的声音略带嘶哑:“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定涟沉默。 汲善明白了,微微气喘起来:“这孩子……这孩子……怎么会、怎么会……” “陛下幼时便无比聪慧,似知道自己是女身,处处避着人,连贴身太监都不能识破这惊天秘密,”定涟带着忧心劝慰,“玄华道长乃人中龙凤,既教陛下武功,又与她日夜相处,能发现秘密,倒并不奇怪,只是,他何时对陛下动的情,却不为我们所知,而陛下……要不,娘娘择机和陛下单独谈谈、聊聊母子间的私房话?” 汲善扶着额头,稳了稳神,思虑片刻,才面带悲悯:“我儿……太苦。” 两世为人,都半路折命,投胎到她腹中,还被强灌一个月药水,女扮男身。 不仅活得小心翼翼,处处防着别人,还要为了母女二人在深宫安然活下去,拜师学艺,谋夺太子之位,登基为帝,解决诸多国事,面对后宫难题。 不能立后,不能纳妃,只能与识破她女子身份的师父在一起。即便如此,还要偷偷摸摸,不能让人撞破。 虽然生在帝王家,皇后膝下,但这世上,却是没有比女儿更苦的孩子了。 汲善想着想着,不由潸然泪下。 渐渐的,竟哽咽起来。 定涟忙道:“娘娘,咱们先回吧。” 汲善含泪点头,转身离开。 养心殿后殿里,洛麟羽将玄华放在床上,俯脸吻向他的唇:“对不起,师父……” “羽儿……”玄华闭上眼。 木离焰戴着帷帽,门神似的站在殿门外,不管不拦。 唇舌交缠片刻,洛麟羽便缓缓退离:“师父身体虚弱,今日便放过你了。” 玄华:“……” “师父太瘦了,待把师父身上的肉肉补回来,徒儿再……”洛麟羽说到这里,轻咬一下他迷人的唇,“有木离焰把门,即便是宫里,也不怕什么了。” 玄华凝视着她,突然伸手将她扣压在胸前,又翻身俯在上面:“羽儿……” 吻,如疾风骤雨狂砸下来。 洛麟羽被亲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很快就低喘起来。 眼看一场控制不住的情事就要在寝殿发生,门外却传来贴身太监急慌慌的通禀声:“陛下,边境来报,秀橙瘟疫传入咱们大正了!” 第548章 邪而又邪仙人板 洛麟羽听见禀报,惊得几乎跳起来。 她实没想到会这么快。 消息不是边军边将传回京城的,而是洛辕株拜托载慈用媒衙特有的快行术,急速送抵皇宫的,百姓都还不知。 而传入骨刺疫的边境既非河漠县,也非马倒坡,而是秀橙、黄石和大正的三国交界之地仙人板。 名曰仙人板,自然不是真的木板,而是一座平板似的山头,山顶很平,丝毫不险,上下的山坡也不陡。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又平常的地方,当地人却没几个敢爬上去。 为什么? 因为太邪性。 但凡爬到山顶的人,都会被一股突然刮起的强劲怪风掀翻,不是撞在大石上头破血流而死,就是被树杈叉穿胸膛或喉咙而死,要么就是被掀上天再跌下来直接摔死,或者滚到哪个溪沟水坑里动弹不得、脸朝下活活闷死。 死法各不相同,花样百出。 而最多的,还是本地人谈之色变的万人坑。 这万人坑的来历很久远了,据说是千年前各国争雄时,一位有名的将军打了胜仗后,因俘虏太多,怕生变故,便干脆将他们全部诱骗坑杀,以致该处长年累月阴风阵阵,煞气森森,无人敢靠近。 按说如此邪性、三边百姓皆知之地,应该无人踏足才对,可不知为何,竟偏偏在那里传入了瘟疫。 虽然目前染上骨刺疫的只有一人,但也足够惊悚,毕竟只要进入大正境内,其他人便有了被快速传播的可能。 朝会紧急召开。 但朝会地点却非金銮殿,而是养心殿前殿。 朝廷官员和藏在卫天府的奇人异士都云集在这里,洛麟羽一边陪玄华用膳,一边商议大事,并把自己对玄华的感情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一会儿为他盛汤,一会儿为他夹菜,温声细语的。 反正自从雪了头发后,就无人不知师徒二人情深似海,如今即便他活着回来了,她也没必要顾虑让人知道他是她的弱点~~已经瞒不住了嘛! 大家才知骨刺疫的症状不久,还正在苦思冥想应对之策,坏消息便来了。 不过,天子面前,没人嗡嗡如蝇,何况他正在用膳~~虽然还未到饭点儿。 洛麟羽本就没想高坐上方端架子,而陪玄华吃饭,便更没必要了。 “各位,可有什么解决的好法子?”她心中虽急,脸上却沉稳。 若有好主意,当着皇帝面禀,自是最好不过,起码不会被人冒领功劳。 一个身体非常敦实的男子上前抱拳躬身:“陛下,请恕草民直言,草民觉得,我们应该亲往边境,看到疫情病症,再由大家各显神通,方能知晓谁的法宝有用。”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轻嗤着响起:“陛下已令人将疫病症状描述得清清楚楚,谁确定自己有本事治疗谁就上,哪还需要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全往那边奔?除了多耗时间、徒增花费,何用?” 洛麟羽转移目光看过去。 她知道此人乃是经常眠花宿柳的主,但能力不低,也很有想法。 虽然对妻妾成群、流连花丛的男人没有好感,觉得他们身体至灵魂都肮脏至极,但穿越重生到这种时代,也是没办法的事。何况身为领导者,再如何恶心讨厌,在用人上都不能有各种洁癖。 “那,贾术师可有什么建议?”她平和问道,“不妨说出来听听。” “是,”贾术士恭敬道,“草民认为,可用以毒攻毒之法克制骨刺生长,另外,得找秀橙皇帝,让他交出制造骨刺疫的人,因为草民觉得,或许他的血能破解骨刺疫。” “骨刺疫变异失控后,制造瘟疫的人便逃了,何况即便找到他,他的血又能救多少人?”洛麟羽觉得此计不可行,“你先说说以毒攻毒怎么操作。” 贾术士道:“草民有家传毒针,再蘸以调配好的毒汁,斜斜刺入骨刺根部。” 洛麟羽想了想:“倒可一试。” 反正染上骨刺疫的人必死无疑,无论什么方法,都死马当作活马医好了,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能给治了。 于是,她又询问别的人。 大家这才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洛麟羽认真聆听,对每个人都表示了重视,待到最后,才一锤定音:“所有人都跟朕一起去吧!” 众人闻言大惊,皆出声反对。 洛麟羽道:“朕要亲眼看看,即便没有军兵镇守、也无人敢闯的仙人板,为何能传入瘟疫。不找出原因,补上漏洞,必将后患无穷。” 谈世如拼命阻拦:“那也可以派人去查嘛,若大事小事都得陛下您亲力亲为,朝廷养这诸多闲人做什么?” 顾诗江也劝阻道:“是啊皇上,用人之际,该上的都要上,总不能让咱们白拿俸银、白吃俸粮。” 萧皓没有私心地同样开口:“陛下,您是皇帝,关键时刻,更要坐镇京都调度指挥,不能再辛辛苦苦到处跑啦!” “既然你们集体反对,那么,朕问一句,”洛麟羽的目光扫视一圈,“你们谁愿意带领能人异士们前往仙人板?” 众大臣立即没了声。 即便是谈世如他们这些等着机会立功的人,也失了音。毕竟查探原因和试着治疗,都有可能传上骨刺疫。 那可是个会丢命的差事。 不但容易丢命,死相还会很凄惨很难看。而且,死后还可能不被收尸或正常下葬。 谁愿意没事找死啊? 谁愿意死了被焚尸啊? 人心果然不能试,洛麟羽失望却未冷笑,只淡淡道:“不是说关键时刻、用人之际吗,怎么没人出头了?难道我朝皆乃贪生怕死之辈?” 养心殿里鸦雀无声。 死一般的寂静。 能人异士们都暗自撇嘴嘲笑。 吃皇粮时嘴巴伸得长,贪财取利时手伸得长,劝阻皇上时,说词也是一套一套的,结果呢? 皇上一来真格的,让人自己请命前往危险之地时,却个个成了缩头乌龟。 都什么东西! “陛下,”终于有人出列,“老臣愿和能人异士们前往边境,望陛下恩准!” 是萧皓。 他开始不说话,并非怕死,而是年纪大了,受不得颠簸,担心还没到地方,就在半路上挂了,帮不上忙,反而误事。 此时见无人开口,皇上定然伤心又尴尬,只好豁出老命。 洛麟羽当即否决:“你一把年纪,又不会骑马,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安心待在京都,帮太上皇打理朝政吧。” 谈世如见皇帝驳回萧皓的请求,立即放了心,跟着道:“臣愿同行前往!” 洛麟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顾诗江、李和平、高尽义、高趣嵘、李堪鸿等人都陆续站出,主动请命。 “众臣踊跃,朕心甚慰,”洛麟羽一挥手,“准!” 谈世如愣住。 洛麟羽又为玄华舀了两勺菌菇汤:“都回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 能人异士们坦然告退,被批准的大臣却都心肠肝胆直抽抽儿。 洛麟羽看也不看他们,只将菌汤喂到玄华嘴边,温柔道:“师父,多吃点。” 玄华面色微红,接过碗道:“我自己来。” “不要!”洛麟羽附耳低语,“我就是想宠自己的男人,喂美人夫君喝汤。” 玄华被这句话撩得猛然一抬手,殿门在最后一人走出时,“嘭”的一声关上。 紧接着,唇便压在了洛麟羽唇上。 脚刚迈出门槛的官员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关门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望。 却被殿门阻隔了视线,啥都看不见。 谁能想到自家皇帝正和心爱之人轻啄急吮、吻得如胶似漆呢? “难道皇上对今日朝议不满?心里有意见?”他挠挠头,喃喃自语了几句,随即走远,离开皇宫。 殿里的亲吻在继续,洛麟羽却未沉迷太久,毕竟玄华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她将菌菇汤一勺勺喂入玄华口中。 玄华被她看得都不好意思咀嚼了。 洛麟羽色眯眯地望着他。 望他红着脸抿唇嚼吞。 他每吞下一口菌菇,她就笑嘻嘻地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一下。 玄华心中的火苗越蹿越高,最后实在忍不住,竟将两人的位置从前殿膳桌移到寝殿龙床。 木离焰自觉离开,站在殿门前。 龙床上,洛麟羽反勾着他的脖颈,在玄华的亲吻中,双眼醉酒般迷离。 压抑的轻吟低喘,在龙帐里盘旋。 所有的暧昧声音,都传不出殿外。 爱的相融,是人间至高快乐。 而另一边的麟羽宫,普真正在和朗月商量沟通:“待用过午膳,小憩一下,我们便开始,可好?” 朗月冷哼一声,不理他。 普真也不恼,耐心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看到另一个自己。” 朗月愣了愣,片刻后,皱起眉。 “若我没有猜错,你其实并不是真的对另一个自己一无所知,只是始终不愿承认、不肯面对罢了,”普真叹了口气,“人的想法和欲求太多,就会活得很痛苦,更何况分裂成不同性情的两个人?能遇到陛下,乃是你的造化,否则我不可能去秀橙国认识你,更没可能为你施展佛门秘术,助你解脱。” 朗月沉默半晌,才抬头阴沉沉地看着他:“留我还是留他?” “这……”普真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留他是不是?”朗月的眼神更加阴鸷,“因为他亲近洛麟羽,而我却敌视他对不对?你们想收他为己用对不对?”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有何不同?”普真道,“而陛下,她也从未想过利用你。秀橙皇帝派你驭兽对付她,她将你收服后,便一直带在身边,不让你再驭兽害人,以免种下太多罪孽,不得轮回,难以超生。她疼你宠你怜你护你,视你如亲弟弟,这便是你依恋她的原因。” 朗月扭开脸,似乎不想听这种话。 “没有什么留他留你之说,本就只有一个身体,魂魄也都是你自己的,合在一起后,你便是完整的你,这根本不需要犹豫纠结,”普真温和的语气,有抚慰人心的魔力,“你愿意,合拢恢复的过程便顺利一些,你也不会痛苦;执意对抗,我不过多花些时间和精力,而受苦的,却是你自己。我想,你也不愿保持这种状态,由人背后嘲笑和议论吧?” 朗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第549章 赶集扎堆来表白 朗月闭着眼睛,却看到一串串佛珠在眼前悠悠来去,每颗佛珠都在他眸中无限放大,珠上符文清晰入目又入心。 很快,他神安心定。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悄悄从黑暗中伸出,动作优美而缓慢地舞动,渐渐的,有缥缈灵气从符文里袅袅飘出,随着那柔韧又修长的漂亮手指,轻飞漫舞,如云如雾。 美妙的手指舞迷惑了朗月,符文则随着丝丝灵雾飘入他的脑海。 他缓缓闭上意识里的眼睛。 就在他不知不觉陷入沉睡时,那只手突然迅捷如电地凌空一抓! “啊!”朗月陡然睁开眼睛的同时惊呼出声,随即愣了愣,“普真法师?” 他疑惑不解地看看四周,“我怎么在这里?你刚才在做什么?” 背部已沁出细密汗珠的普真松了一口气:“你在百花园睡着了,我怕你着凉,就把你背了回来,没想到你这么能睡,竟做梦做到此时方醒。” “啊?是、是这样啊?”朗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那可真是多谢你啦!” 目光无意间落在普真的额头上,不由道:“普真法师你很热吧?” 普真抬袖欲擦额汗,却顿住,从袖里抽出一方素帕:“为免别人打扰你,我关上了殿门,你现在去帮我打开可好?” 朗月连忙应着跑过去,打开殿门:“现在是不是凉快些了?” 普真微笑着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见将日暮,便道:“朗月想不想和你的麟羽哥哥一起吃晚膳?” 朗月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想!” 普真学着洛麟羽的样子牵住他的手:“那我们一起去?” 朗月点头说好。 两人结伴前往养心殿。 洛麟羽和玄华早已收拾干净,头发衣衫都利利落落,见他二人来,且朗月又变得活蹦乱跳,不由挑挑眉:“成了?” 普真含笑看她:“成了。” “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本事,”洛麟羽是真心欢喜,摸摸跑过来拉她衣袖的朗月的头,“还是这样比较可爱好看。” 普真却低低一叹。 洛麟羽温声道:“怎么了?” 普真面露一丝愧疚和歉意:“不算太成功,有些遗憾。” 洛麟羽讶然:“怎么说?” 普真道:“原本该融合在一起让灵魂完整的,可……没掌控好力度,一时失手,将其中一缕掐灭了……” “你的意思是……”洛麟羽似乎明白了,“原本该这个和那个合成全新的、很正常的一个人,却因那缕灵魂被掐灭,只剩下眼前这个?” 普真表情惭愧。 洛麟羽见他如此,不由走过去安慰:“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必在意这点失误,毕竟对他来说,也许这样更好。” 说着,手已经要碰到他的身体。 普真看着她,脸上渐绽温柔笑意。 一直静默旁观的玄华却突然闪过来,一手握住洛麟羽的手,一手轻拍普真肩膀:“羽儿说得对,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帮了他,也帮了羽儿,不必太在意。” 被隔开的普真,笑容一丝一丝收敛,垂着的手也缓缓握成拳。 可他没有发作。 玄华活着回来后,不可能容下任何情敌,但也不会用激烈手段驱赶。 普真也一样。 两人一个修道,一个修佛,性情又都差不多,处理情感的方式,便都以温和为主。 洛麟羽见二人无声对峙,才明白自己错了,想解释,却又及时住了嘴。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普真难过,就想上前安慰。 也许,这种感情,应该是和怜惜、维护洛言、朗月他们一样的。 她不肯承认普真已经入了她的心,爱情的敏感却让玄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心里一颤。 和洛麟羽相握的手紧了紧,他毫不犹豫地带她离开,回到座位。 朗月有些懵,因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隐约感觉像在说自己,可琢磨半天,又觉得好像跟自己没多大联系。 于是,他只说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麟羽哥哥,我和普真法师陪你用膳好不好?普真法师可好了,见我在百花园睡着,就把我背了回去,还关上殿门不让别人打扰,热得他额上直冒汗。” 洛麟羽一听,便明白了。 普真不仅耗时耗力解决了朗月的问题,还和她一样,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想到这,她不由满口答应:“好。” “谢谢麟羽哥哥!”朗月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高兴道,“除了师父,麟羽哥哥和普真法师就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这话,等于将自己和洛麟羽、普真绑在一起,而把玄华踢了出去。 玄华淡淡垂眸,似没听到。 洛麟羽揉揉朗月的脑袋,笑道:“那是因为你懂事听话又活泼可爱。” 朗月被夸得笑出白玉牙。 他特别喜欢洛麟羽摸他的头、揉他的发,有种被温柔宠爱的感觉。 这种待遇,别说普真,即便是玄华,也享受不到。没办法,年龄差距在那儿。 膳食被一碟碟端了上来,朗月招呼普真一起坐下后,看着桌面道:“同是帝王,麟羽哥哥的精致菜肴,却比秀橙皇帝少多了!” 普真顺着话题问道:“秀橙皇帝吃多少道菜?” “估计起码有四五十道,”朗月撇撇嘴,“他一个人根本就吃不完。” 普真含笑道:“你的麟羽哥哥吃多少道菜?” 朗月伸出手指数了数:“十二道。” 普真温声道:“你没来时,麟羽哥哥只有五道菜肴,且连汤羹在内。” 朗月吃惊地瞪大眼睛:“麟羽哥哥,你好省啊!” 洛麟羽淡淡一笑:“皇帝节俭,上行下效,国富民强;皇帝奢侈,上行下效,终会亡国。” 朗月直直望着她:“麟羽哥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最好的哥哥!” 洛麟羽笑了笑:“快吃吧。” “嗯嗯!”朗月点头举筷。 洛麟羽想着菜肴都是为玄华量身定做的,便道:“今日膳食甜的不多,一会儿吃完饭,让御膳房给你做几道甜点送过去。” “嗯嗯,”朗月连连答应,“谢谢麟羽哥哥!” 洛麟羽为玄华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又将素鸡往普真面前挪了挪:“你今日耗了不少心神精力,也要多吃点。” 普真的脸上飘起一丝红晕:“谢陛下。” 他突然觉得为她做什么都值得。 若非朗月在场,他定要唤她羽儿。 玄华吃菜静观,默不作声。 “听说赤风国的寺院每日都为僧人炖牛肉,有些派系还能娶妻生子,修佛念经与现实生活两不耽误,”洛麟羽无意般道,“咱们大正佛门都吃素,不比赤风,不然也给你做几道肉食补补身体。” 普真的筷子一顿,正要放筷合十诵句阿弥陀佛,却生生止住,还欲借此话题表白:“陛下曾和普真有约,若~~” 他说到这里,猛然顿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惊呆片刻,才声音微颤道:“解了?” 朗月疑惑地望着他:“什么解了?” “嗯,”洛麟羽却淡笑道,“解了。” 普真略略一想,便脸色微变,嘴里问着话,目光已投向玄华:“何人所解?” 洛麟羽还未回答,玄华便替她道:“如你所想。” “你……”普真神色复杂,“如何解的?” “第三个人的血,”玄华并不隐瞒,淡淡道,“尤其是原型的血最有效。” “什么?”洛麟羽惊了,“你的血?” 玄华温柔一笑:“我没事,别担心。” “你、你……难怪你带它回来时那么虚弱,你真是、你真是……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你!”洛麟羽心疼得要死,连夹几筷子菜到他碗里,“快,多吃点有营养的!” 之后又吩咐门外伺候的太监,让御膳房多炖些好喝的补血药汤。 普真看她因玄华而反应这么强烈这么大,欢喜的神色不由渐渐变得黯然。 以前总觉得世人为情所困,既可怜又可笑,如今方知,一点也不好笑。 这真是一片掺杂着甜蜜的苦海。 思而不得,恋而无果,心伤又心痛,何来可笑? 非局内之人,如何能感同身受? 玄华被特别关爱后,依旧静静吃着饭,并未用目光或表情示威什么的。 三人都修了他心通,羽儿还是帝王,所以谁也看不透谁的心思。 但爱情这东西,根本不需要去猜,一眼就能看透。 普真的失落与伤感,他不看都能感受得到。 他只让普真看到洛麟羽态度上的差距即可,不必多说话。 洛麟羽虽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输给玄华,却终究还是注意到普真情绪的变化。 她忽然有些苦恼。 原本是想借机说说赤风的僧侣习俗,让普真渐渐生出去赤风的念头。 没想到他竟由此发现和她坐得这么近、却没了之前由血融咒带来的冲动。 他和朗月来养心殿、她去安慰他却被玄华隔拦时,他就该意识到的,可他当时的心神被牵引,没反应过来。 看他难过,她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他对她的感情,她知道。 她被他亲过,也亲过他。 若非玄华归来,和他在一起,便是早晚的事。 可玄华回来了。 她只能对不起普真。 深情不能辜负,却必须辜负。 但他受伤害的样子,总让她难过而不忍。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让她开口直接将他逐出皇宫,她实在难以做到。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有了一丝尴尬。 当然,还不知道情字咋写的朗月是感受不到的,他只顾着找甜食吃。 那三人的对话像打哑谜,他总是听不懂,便懒得再问再听。 普真勉强吃了几口洛麟羽特意挪到他面前的菜,便没了胃口。 玄华的存在让他不舒服,想走,却又舍不得洛麟羽。 真正是左右为难,内心煎熬。 “今日合魂时是不是太过伤神、累狠了?”洛麟羽见他没有食欲,便道,“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再让人做些饭菜给你送过去。” 普真犹豫了下,还是站起身,准备说不用送饭菜,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走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玄华才随意般问道:“为何不让他回寺修行?” 洛麟羽轻叹一声:“现在瘟疫入境,正是用人之际,也许就有帮上忙的时候。” 她看了眼吃得正欢的朗月,用最低音量道,“比如解决他灵魂分裂的事,不就是一个意外之喜?” 玄华细嚼慢咽,一副思索之态。 洛麟羽又道:“我让所有能人异士全都赶往边境,就是因为每个人的身体里都可能藏有某种潜力,而有的潜智慧,只能在看到骨刺疫的当时当境,才会被激发,嗯……类似于灵光一闪那种。” 她再次叹息,面色凝重而无奈,“瘟疫比战争更可怕,不仅关乎全国百姓的性命,更关乎一个国家的存亡,所以每一个可用之才,都不能轻易放过。” 她看向玄华,“若张天师和悟宁大师他们也能出手就好了,如此,我们便多一份力量。” 玄华温声道:“修佛之人,多不问世事,不过,无论花草还是人物,皆由帝王统领,只要羽儿下道旨意,便须遵从。” 洛麟羽道:“上次说清理佛门中的渣滓伪僧,还没顾上动手。如今要用人家,此事便更要往后拖延了,也不知悟宁大师能不能帮上忙。” 玄华放下筷子:“问问便知。” 洛麟羽想了想:“那我写两封亲笔信差人送到洛凰观和净修寺。” 玄华道:“我来充当羽儿的信使。” “不要!”洛麟羽想都不想便一口拒绝,“凶手被找到之前,再不许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玄华笑得温柔,想亲她,却碍于朗月在场,终是忍住了。 洛麟羽倒了杯茶递给他:“一会儿你先休息,我去看看老爹老娘,” 她顿了顿,眼含深意地看着他,“朝事还得老爹帮忙打理。” 玄华一听便明白了。 他早就猜到羽儿会坐不住,定要在能人异士们走后,单独溜到边境查探。 她一走,自然需要太上皇坐镇京都。 只是,羽儿这意思,是让他宿在养心殿吗? 洛麟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抠了下他的手心:“普真住在麟羽宫,你要去?” 玄华当然不去。 普真舍身救驾后,麟羽宫主殿便被羽儿赐住了,他若回去,必然还住侧殿。 有点像正宫娘娘和侧妃的感觉。 他如何肯? 养心殿乃帝王寝宫,帝王若为男子,妃嫔侍寝便是洗干净送来,临幸后再送回去,多不允在此过夜。 羽儿让他宿养心殿,那是把他当作真正意义上的夫,跟帝王妃嫔没关系,跟是否举行过大婚之仪也没关系。 想到这,他不由附耳低语:“只和娘子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洛麟羽笑出声来。 又忍不住捧起他的脸亲一下。 玄华微微一愣,看向朗月。 朗月果然望了过来,却是笑嘻嘻道:“哥哥亲师父,我要亲哥哥!” “……”玄华替洛麟羽拒绝,“不行。” 朗月疑惑:“为什么不行?” 玄华:“……” 这怎么解释? 洛麟羽再次笑出声来。 玄华转首望着她。 “嗯嗯,那个……”洛麟羽虚拳抵唇,假咳两声,“没事,放心吧。” 玄华忽然冒了句:“我的。” 洛麟羽没反应过来:“啊?” 玄华再次附耳,顺便轻咬一下:“你是我的,都是我的。” 洛麟羽陡然睁大眼。 这样的玄华,简直令人惊悚。 哦不,是惊喜。 他从未如此赤裸裸地表现自己的占有欲。 来自爱的占有欲。 经过一次死亡,他变了。 不再那么云淡风轻。 对心爱女子的独霸之心,连掩饰都不掩饰。 洛麟羽欢喜得想立马将他壁咚到墙上去。 奈何朗月在这里。 两人忍了一会儿,朗月终于打着饱嗝放下筷子。 洛麟羽立即起身牵住他的手:“走,我送你回去。” “啊?这么急?”朗月扭头看桌面,“我还没喝茶没漱口呢。” “回去再喝,”洛麟羽拉着他就走,“茶水管够管饱。” “我已经饱了,”朗月被拽得脚步疾颠,“哥哥,哥哥你慢点好不好,我刚吃饱饭,你这么快,我会吐出来的!” “……”洛麟羽无奈,只得放缓脚步。 玄华看着她笑,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柔。 朗月原本住在璨锦宫,却是刚出养心殿不久,竟突然提出要去麟羽宫和普真法师一起住。 洛麟羽此刻就怕面对普真,哪还愿意送上门,不答应。 朗月却撒娇缠着要去。 洛麟羽头疼:“那我喊侍卫和太监送你过去吧。” 朗月就想看她依从自己、宠爱自己的样子,哪肯让旁人送,摇着她的胳膊一声一声喊哥哥。 洛麟羽无奈:“我送你也行,但只送到宫门口,你要自己进去。” 朗月嘟嘴。 洛麟羽道:“我要去找太上皇谈正事,不能耽搁。” “那好吧,”朗月倒也知道见好就收,“那就送到宫门口吧。” 谁知,当洛麟羽将他送到麟羽宫门口、看他进去后准备转身时,普真却出来了。 “陛下!”他急声轻唤。 洛麟羽只好停留一下:“你还没睡啊?” 哎哟我呸,这是什么话? 刚才还说让御膳房送饭菜来着,掉头就让人睡觉,这是什么理? 她正要自己化解尴尬,普真已接了话:“我睡不着。” “那正好先别睡了,等御膳房送来饭菜,吃点儿再睡,”洛麟羽道,“补身药羹也送一份过来,你待会儿多吃点儿。” “陛下!”普真愈发控制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我、我有话对你说!” “这……”洛麟羽为难,“我要去看太上皇,找他说点事儿。” “一会儿就好,不会耽搁陛下太久,”普真忙道,又回头看向站在门里的朗月,“朗月你先进去,我跟陛下说几句话。” 朗月哦了一声,便依言进去了。 洛麟羽道:“是不是朗月还有哪里不妥?若不安全,就还让他睡璨锦~~唔!” 她还没壁咚玄华,倒被普真壁咚了。 充满强烈爱恋的吻,狂风般席卷她的唇舌。再也克制不住的浓浓相思,化作手中的力量,将她紧紧抱住。 洛麟羽如同被禁锢在墙缝里,想出手,却不能,也不忍。 终究是她对不起他的。 普真快要疯了。 他拼命吮吻。 在喉间不断地吞咽下,竟亲得两人都口干舌燥。 “普真,普……唔……普……你……听我……说,”洛麟羽艰难发音,“我……” “我想你!”普真终于停下,却是这样一句,打得洛麟羽措手不及。 今天怎么了?都如此直白? 普真在她愣怔之际,脸已埋在她的颈间:“羽儿,我想你!好想你!” “普真,我……”洛麟羽嗓音干涩,“对不起,我~~” “你不说血融咒解除后,若我的感情是真的,我的爱还在,就允我还俗、和你在一起么?”普真打断她,面色痛苦又饱含希望,“羽儿你看到了,我爱你,普真爱你,普真想还俗和你在一起!” “普真,我、我……”洛麟羽理亏,“我不知道玄华会回来,若我知道,就不会允诺,不会说那样的话,不会~~” “不要说!”普真打断她,快崩溃了,“不要说,我不想听这样的话。羽儿,我只想还俗,只想和你在一起,你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哀求着。 眼泪在眶中打转。 洛麟羽的心难过死了。 这样的普真,委曲求全到如此地步的普真,她第一次见。 从前那个淡眼看世间、一心修佛的美僧男子,被爱情折磨得变了样。 “普真,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洛麟羽嗫嚅着,除了道歉,想不出别的话,“我毁~~” “别说!”诺字还未出口,普真便惊慌地打断她,手也松开了,“别说了,我什么都没听到~~不,我今晚根本就没有见过你,我们什么话都没说!” 他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憋回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心绪恢复平静,片刻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你想自己去边境一探究竟,陛下,我陪你。” 刚才这种情形,洛麟羽怎能让他随行,万一在玄华面前情绪失控,可就更不好处理了,洛麟羽觉得还是现在说清比较好,便狠心拒绝道:“普真,我们之间不会再有~~” 普真的身影嗖地一闪,瞬间逃离。 “可能了”三个字他拒绝听。 后面的话他更不想听。 洛麟羽扶住额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能预知玄华死而复活,她定不会欠下这笔情债。 第550章 山底之下万人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几十名能人异士就集体出城赶往边境。 他们都身怀异能绝技,不怕什么骨刺疫,反而把它当作一种挑战。 除了谈世如等人,他们个个都兴致勃勃,把官员们气得要死。 李堪鸿骑在马上,默默行路。 近半年来,皇帝表弟对他的态度可说是不冷不热,那句“高家官员太多了”,也让他很是警醒,原本打算培养亲信、门生的念头,也在犹豫中渐渐打消。 他停止了一切准备动作。 然后,昨晚,他收到了皇帝表弟的传音,说派他参与此行的真正目的,是…… 快马奔行,他望着前方,心里再次感到阵阵发冷:能登上皇位的,果然都是狠角色。而所有的官员臣子,都不过是帝王手中的棋子或利剑。 看透一切的李堪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跟姑姑告别、功成身退了。 可想想自己如今的位置是凭实力得来的,有多少人用羡慕而崇拜的目光看着,又有些舍不得。 且妖芷钰也科考做官了,他若走掉,那家伙不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另外,梨静若也极受帝王赏识,恨不得用性命去誓死效忠,为国出力。 好好的三人组,若离开一个,便像三腿案几少了一条腿儿。 他在马背上左思右想,终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选择边走边看。 毕竟皇帝表弟能把这份秘密差事交给他,便说明自己还是挺受信任的。 表弟还叮嘱他不要太靠近尸体,让他保证一定要安然无恙活着回来,绝对不允许他被染上骨刺疫。 寒冷过后,心中又生出一股暖意。 他有时觉得,自己如此聪明,竟也摸不透皇帝表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谈世如不会骑马,与高趣嵘同乘一骑。坐在高趣嵘身后,他真是有苦难言。 和他一样不会骑马的李和平则被高尽义带着,一样被颠得屁股生疼,苦不堪言。 反观诗情纵马的顾诗江,倒比他俩强些,扬鞭驰骋,好不潇洒快活。 看得两人一阵阵气胀又眼红。 不过,三人在另一件事上倒有同样的感觉:暂时离京,比在朝堂舒坦。不然太上皇的眼神,太令人不自在。大不了去边境后将事情都推给这群眼睛长在头顶的能人,自己离尸体和百姓远点儿。 另一边,安排好一切事宜的洛麟羽也悄悄出了皇城,经另外一条路直奔边境仙人板,随行之人除了玄华,还有整夜不睡、紧跟而来的普真和朗月。 罗裙短他们那群忠心之人依然留在皇宫,保护太上皇洛觜崇。 洛觜崇的身体始终保持在既能适度活动、又不会太过亢奋的状态,这是洛麟羽给他设定的,方法自是丹药控制。 身体太差,无法帮忙打理国事。 身体太好,又该生出别的心思,不是想找他的燃儿,就是新召美人宠妃。 她看着就来气。 阿娘虽然青春不再,可也并不显老,何况还有林依蔓她们陪伴,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不怕累死在床上吗? 这种憎恶之心,使她对自己老爹下起手来,也毫无愧疚,毫不手软。 若让洛觜崇知道一直是亲儿子暗中捣鬼,估计要两眼一翻,直接升天。 洛麟羽扭头看了一眼并辔而行的玄华,玄华回视,两人皆是轻轻一笑。 最爱之人时刻在身边,便觉幸福。 而令洛麟羽更加兴奋的是,准备出行之物时,玄华竟拿出了一只储物袋。 他居然有这传说中的东西! 不过,他也是刚得到不久。 因为那是张天师送他的。 他说,难怪天师每次出山云游,除了拂尘,什么都不带,竟是因为有这个。 这么好的东西,张天师竟能忍痛割爱送给玄华,可见这个弟子在他心里的位置,依然重得很。这让她愈发觉得对不住张天师,对不住整个道门。 “待此事了却,我便亲自去洛凰观为天下苍生祈福,抬高道教地位,”洛麟羽边跑马边道,“算是我拐跑洛凰观首席弟子的补偿和交待。” 玄华笑了笑,没说话。 帝王圣驾亲临道观,自然会引起轰动,百姓们也会纷纷效仿,入观上香。 香火越旺,本门道神的法力便越强,等他有需要而以符箓借用兵马时,力量也会随之高涨。 虽然妖界的事已被羽儿化解,但有备总比无备好,难保哪天妖界公主得知羽儿是女子后,又来找她的麻烦。 毕竟为情而疯魔者,大有人在。 想到这,他不由微微蹙眉:普真…… 恰在此时,洛麟羽也想到身后的人,回首间,普真果然正看着她的背影。 四目相对,她总不能板着脸。 冲他淡淡一笑,便把脸转了回来,几近无声地轻叹一口气。 玄华看在眼中,却没作声。 他理解普真,因为他相信,但凡知道羽儿是女子的男人,很难不爱她。 可理解归理解,理解不代表能容忍别人来抢自己心爱的女子。 几人马不停蹄,待到仙人板,正值午时。看着不惊不险的山体,洛麟羽下马拴好马匹,刚要去挽玄华手臂,朗月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哥哥!” 洛麟羽无奈,只好牵着他。 普真忽然上前牵住朗月另一只手。 好像一家三口…… 洛麟羽回头,玄华果然顿在原地。 真是要命。 洛麟羽冲他无声唤道:“夫君!” 玄华看懂她的口型,又见她对自己伸出另一只手,不由温柔一笑,上前握住。 普真看到,亦是沉默,什么都不说。 仙人板的确是座平平无奇的山,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没有人工铺砌的台阶,也没有山野小路,连兽道都没有。 且山坡也是缓的,不见任何陡峭。 四人因某种原因而手牵着手并排走,实在不太方便,可又没人愿意放开,最后便是手依然牵着,只将横行改纵队,一个拉一个前后跟着。 如此,便变成了玄华打头。 洛麟羽看着他那还没补回来的瘦削身体,皱了皱眉,强行止住他的脚步,再与他换位,将他的手与朗月的手连接起来,由自己带路。 玄华温温一笑,没抗议,没反对。 走在没有荆棘、只有树木和青草的山坡上,洛麟羽丝毫不觉哪里诡异或不对劲。 然而,当她行至山腰时,才终于看到不寻常的事。 身后三人见她顿步望着左前方,不由一个接一个上前。 顺着她的目光,只见一具快要腐烂成骷髅的尸体被穿在一根树杈上。 显然,这应该是被人或风抛向空中再掉下来,心脏正好落在尖头锐枝上插穿致死。 普真见此惨景,刚要双手合十诵句阿弥陀佛,却再次想起自己欲行还俗之事,于是又一次忍下。 “皇叔托人送信说这里乃是当地百姓的禁地,很少有人胆敢入内,那这尸体……”洛麟羽望向不高的山顶,“难道真是被强风刮起摔到树上?” 玄华正要说话,却忽然扭头。 洛麟羽和普真也都警觉地听到身后动静,目光如电,往下方扫视过去。 却是洛辕株和戴着黑纱帷帽的载慈、洛思行。 洛辕株一边往上走一边喊道:“皇帝侄儿你可来了,骨刺疫已经扩散!” 洛麟羽吃了一惊,忙问:“多少人?” 洛辕株大声道:“十一个!” 洛麟羽的双眉立即紧锁:“可知瘟疫是如何传进来的?” 洛辕株道:“载慈说应该和万人坑的厉鬼有关,是它们故意放人过境的。” 洛麟羽当机立断:“去万人坑!” 洛辕株迟疑:“疫病患者还没处理。” “能人异士们很快就到,还来了几位宰相,交给他们即可,”洛麟羽面色凝重,“我们的任务,是尽快堵住漏洞。” “估计没什么用,”已经走近的洛辕株摇摇头,“原本起阻止作用的就是万人坑,它们若放行,这便是个缺口。而剿灭它们,又对咱们有害无益。何况除了这里,还有河漠县,马倒坡等其它边境。另外,疫病还能通过黄石传入大正。” “先看看万人坑,解决这里的问题再说,”洛麟羽摆摆手,“皇叔帮忙带路。” 洛辕株叹口气:“这座山就是万人坑。” 洛麟羽微微一愣:“我们脚下?” 洛辕株看向载慈,载慈终于出声:“一次坑杀四十万人。” 众人明白了。 不管是活埋,还是死尸,只说一次装四十万人,就得挖多大坑? 载慈却道:“这里原本是块很低的洼地,所以才被选中,用来埋尸。而此山之所以如此平缓,乃因山土皆为后人层层填上,越堆越高,越积越大。” 山崖石缝里尚且长树长草,何况堆成山的土?难怪这些树高矮不一,毫无规则,原来都是纯野生的。 “冥界不派鬼差收拿他们的魂魄吗?”洛麟羽不解,“为何任由它们在此化成害人凶厉?” “军队本就煞气重,又一次坑杀四十万人,他们怨气冲天,留驻不去,”载慈的声音低了低,“冥界也管不了。” 洛麟羽想想也是。 若是训练有素的四十万人军队造反,朝廷派兵镇压得多少人? 而冥界,应该没那么多鬼差。 不过…… 洛麟羽还是疑惑:“十殿阎罗应该法力很强吧?他们为何不亲自出手?” “这……”载慈摇摇头,“很多事不是我们想象那么简单的,也许……” 他想了想,“好比有人举旗造反,太上皇只会任命将领率军剿灭,而不会为国内这等小事御驾亲征。” 洛麟羽微微颔首。 又不是开疆扩土,一点内乱都要御驾亲征,岂不是显得朝堂没人? 呃…… 这样说,好像对她不太好。 因为她就经常往外跑,好像朝中缺文官、少武将似的…… “既然尸骨都在很深的地底,那我们该如何做?”洛麟羽迅速将刚才的问题扔至一边,“得和它们沟通一下才行。” 载慈迈步:“请跟我来。” 第551章 尸水潭边聚高僧 载慈带众人去的地方,是仙人板东北方的山脚,那里有个圆形深潭,潭水黝黑,还散发着浓浓的腐臭之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洛麟羽看着安静的潭水:“这里?” 载慈道:“四十万人的尸水。” “尸水?”洛麟羽惊道,“怎么会……” “也许是因为地势低洼,四十万尸体腐烂成水,流到这最低处积液成潭,也许坑杀时用了化尸水,”载慈摇摇头,“千年前的事,无人知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有档案记载,我也无权查看。” 他说得隐晦,洛麟羽和洛辕株、洛思行三人却知道他指的是冥界史馆。 普真忽然开口道:“也就是说,四十万亡魂都聚集在了这个深潭中。” 载慈点点头,语气恭敬:“潭水之所以如此安静,乃因有陛下龙凤之气震慑,它们不敢造次,否则换常人站在这个位置,早就被它们拖下去吞噬。” 洛辕株和洛思行听到“龙凤之气”四个字,却没在意,想着载慈这样说,应该是因为洛麟羽登基之时有凤来鸣。 玄华和普真却是饱含深意地看了载慈一眼。 洛麟羽道:“那我便是对着这潭水和它们交流就可以了?” 载慈退后一步:“陛下请。” 洛麟羽微微酝酿了一下,对着潭水道:“各位千年前的将士们,朕乃今日之大正国皇帝,相信我不说,你们也已感受到我的存在。” 一潭死水,毫无动静。 洛麟羽继续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请你们帮忙。我希望,无论千年前发生过什么,大家都不要把千年前的仇,报复在千年后的人身上,这对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的今日百姓很不公平。何况,坑杀你们的仇人早就死了,你们又何必执着?该放下,就放下吧。” 话音一落,原本平静的潭水忽然生波,渐渐的,又翻涌起来,形成一个占满潭面的大水花,之后还冒起泡来,但声音却不是咕嘟咕嘟,而是阵阵呜咽,犹如瘆人的鬼哭及痛苦的嚎叫。 洛麟羽转向载慈:“它们在说什么?” 载慈简洁道:“不甘与愤怒。” 普真看着翻滚的黑色潭水,语带同情:“何必为不值得的人将自己困在这里?若你们愿意,贫僧愿帮你们超度,助你们进入轮回,转世重生。” 他以贫僧自称,不过是让鬼魂亡灵听出他的身份,知道他有那个能力。 洛麟羽看他一眼,表情温和许多。 普真见她望过来,不由自主地与其温柔对视,露出一丝浅浅笑容。 洛麟羽忽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不用看,便知是玄华。 玄华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眼睛很自然地看着潭水,好像此举纯属因情感而生,并没有刻意针对谁。 洛麟羽心中既甜蜜,又不忍。 甜蜜是因为玄华,不忍是对普真。 不过,她发现玄华好像越来越大胆了,仗着师父这层可以打掩护的绝妙身份,在公众场合想和她亲密时,竟越来越无所顾忌,任凭感情外放。 好在有广袖遮住,不然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亲密举动,让人看到,难免疑惑。 别人的注意力都在潭水上,唯普真只将所爱女子关注,玄华的小动作,自然也就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可看到还不如没看到。 除了平添嫉妒与难过,没有别的。 许是二人相互配合的话起了作用,潭水翻涌的激烈程度竟小了些许。 洛辕株见此,不由低声道:“好侄儿,你若超度它们,这里得增加兵力。” 洛麟羽道:“无妨。” 顿了顿,她还是实言相告,“我会布上阵法,让这边的人过不去,那边的人过不来。” 洛辕株恍然不悟:“侄儿莫不是想把河漠县、马倒坡等所有边境全部布阵?” 洛麟羽微点一下头,却见普真忽然盘膝而坐,诵起超度经文来。 “四十万含恨怨灵,”载慈轻轻摇头,“他一个人诵经,力量太弱了。” 洛麟羽闻言皱眉。 就在这时,忽有数道身影疾速飘来,待至近前,方知是悟宁大师带着十几位高僧赶到。 他们双手合十朝洛麟羽行个礼,便一语不发地直接找到自己的方位盘膝坐下,捻着佛珠唱起超度经来。 洛麟羽等人立即离开潭边,撤到远处,朗月低声自语:“唱得还挺好听的。” 玄华静默片刻,忽将洛麟羽的手微微抬起,置在自己两手掌心中,就像防止珍宝丢失般将两只掌心合拢。 洛麟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此动作,细思一下,没想出原因,便轻轻抠了抠他的手心,低声道:“怎么了?” 玄华垂着眼眸,摇摇头,没说话。 洛麟羽凝视着他,心道原来男人的心思也很难猜么? 她看他看得专注,眼睛一眨不眨,惹得玄华直想抱住她亲上片刻。 为免自己克制不住,他连忙别开脸,看向诵经的和尚,再望向潭水。 洛麟羽更觉莫名其妙。 居然看也不看我,这到底是咋了? 未及想罢,忽见玄华脸色一变,同时,耳边亦传来朗月的惊呼声。 她心头一凛,连忙看向黑潭。 只见一团巨大的黑雾带着嘶吼声从水中翻滚腾出,那吼声里充满不甘。 载慈失声道:“是鬼王!” 悟宁大师等人的诵经声疾了起来,洛麟羽猛然腾身去救坐在潭边的普真。 那鬼王已经现出半虚身形,却在碰到洛麟羽的衣衫时,如同遭遇烧红的烙铁,还没张牙舞爪,就嗖的一声往后急蹿。 洛麟羽抓住普真,将他带离潭边。 正在诵经的悟宁大师嘴角边,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玄华看了眼自己空掉的手心,袖里猛然射出三道黄符,从袖中滑出的桃木剑则落入手中,人也跟着飞身掠起。 鬼王躲避龙气,却不怕道士,不然也不会在高僧们的诵经声中跳出尸水潭,见他主动攻击自己,啪地打掉符纸,张开布满尖锐利齿的恐怖大嘴,直朝玄华咬去。 洛麟羽一看,不得了,放下普真就直扑过去。 载慈叫道:“此乃由无数怨气凝成的千年鬼王,超度不了,符咒也无效!” 洛麟羽已如闪电般挡在玄华面前,咬牙道:“那就灭了它!” 巨大的鬼王头颅离玄华只有三尺距离,洛麟羽突然插身在两者之间,鬼王立即被火烫到般迅速后缩。 玄华顺势将她揽在怀中,俯唇于她耳边,温柔低语:“娘子,把它交给我。” 洛麟羽的心和身体同时一酥,左手背到后面在他腰间轻轻一拧:“你个时时刻刻不忘迷惑人的妖精道士!” 玄华低笑出声。 手中的桃木剑却片刻不耽搁,直朝鬼王刺去。 洛麟羽被他带着攻击鬼王,鬼王忌惮之下,处处掣肘,干脆放弃对战,朝秀橙境内逃去。 玄华一剑刺空,欲追之时,却被洛麟羽拦住:“丢给熊甫怀处理~~算了算了,给他留条活路吧。” 玄华笑了笑,继续追去。待离开仙人板、远离众人视线,他才从藏在袖里的储物袋中掏出一面八卦镜往前一抛。 八卦镜路过鬼王时,似有自动识别功能,在其头顶上空旋转着放出光芒。 鬼王“啊”的一声惨叫,被八卦镜拉扯成缕缕黑烟,一丝不漏地吸了进去。 玄华伸手一招,便将八卦镜收回。 洛麟羽惊奇道:“这可真是好东西!” 玄华闻言,立即将它递到她手上,由她瞧个仔细,温声道:“天师送的。” “张天师对你真是没的说,什么宝贝都给你,”洛麟羽翻转着八卦镜来回看,笑得没脸没皮,“不过我也不用羡慕,你的就是我的。” 玄华吻向她的唇,温柔低语:“我都是你的……” 洛麟羽被诱惑,抬头迎上,一边回应一边呢喃:“美人师父,妖精夫君……” 赶路加上普真、朗月在侧,两人一直没机会亲热,此时远远避开众人,便借机亲个够才返回。 悟宁大师等人得知鬼王乃由深重怨气凝聚而成,非正常意义上的鬼王,度它无用,便不再管,只将潭中亡魂超度。 亡魂太多,最少得三天三夜。 洛麟羽让玄华取出上等玉石,亲自按方位分置在仙人板坟山四周,布下一个隔绝人员来往的大阵。 高僧们明显感觉到此阵还有压制武功的作用,悟宁大师脸上的笑容又浓了一分,但看向洛麟羽的目光却不是如同捡到金子,而是带着隐藏起来的敬畏。 “皇叔,你们暗中协助那些能人异士,我去其它边境布阵;朗月,你和普真法师一起,千万不要分开,”洛麟羽安排道,“师父你陪我同去,助我一臂之力。” 普真见她将自己撇开,只让玄华随行,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羽儿……” 以前当着人时,他都称她陛下,只在私底下叫她羽儿,如今心里难受,就忘了这茬儿,脱口而出了。 洛麟羽不怪他,也想不起来怪他。 玄华虽未作声,脸色却差了些。 之前,除了太上皇和太后,羽儿这个亲昵的名字,只有他一个人能叫,现在却…… 心里何种感觉,可想而知。 “特殊时期,时间异常珍贵,普真法师当和我们一起听从陛下的安排与调遣,”洛辕株皱皱眉,按下不满,“并非只有跟在陛下身边,才算立功。” “……”普真那叫一个委屈。 他是为了立功么? 他在乎名利么? 他只是想和所爱在一起而已。 面对众人的误解,普真唯有沉默。 谁都不知道他心里的苦。 若是可以,他倒愿意回到无情无欲的过去。 可已经爱了,且爱到这种地步,又如何能回得去? 洛麟羽看到他的表情,再度不忍。 她突然觉得不止是女子一谈恋爱就弱智,男人也一样会变成受不得半点儿打击的娇气包孩子。 “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出发吧,”玄华怕她心一软,改变主意带上普真,语速不急不缓地催促,“每耽搁一分,就有可能多一分变故。” 洛麟羽身为国君,更知事情轻重,闻言也不再多说,直奔其它边境。 普真失落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普真,”悟宁大师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普真应着是,走过去。 悟宁大师让他背着人站立,用他的身体挡住众人视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灰色的袋子,递给他时低声道:“收好,这是储物袋。” 普真吃惊地睁大眼。 悟宁大师笑道:“玄华有的,你也要有。” 第552章 各大边境齐布阵 玄华回归之前,洛麟羽几乎是做什么都没心情、没动力、没精神,属三无产品,为了报仇而活着,为了责任而活着。 他一回来,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虽然普真已走进她的生活,但两者之间是有着差距的。 对普真,即便有血融咒,她亦能克制,对玄华却不行,她没什么免疫力。 这不,刚在日夜不停的奔波中,布完最后一个阵法,人就被抵在了树上。 亲吻由浅入深,全身皮肤从头麻到脚,很快引发某种体能重复训练效应。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双眼渐渐迷离,随着一声低吟,树枝无风摇颤…… 风止叶息,玄华将浑身瘫软的心爱女子抱在怀里,拢好她的衣衫,蜻蜓点水式的轻吻落在她的眼睛、鼻尖、粉唇…… 到底是有多爱,才这样亲不够。 洛麟羽闭着眼,伸出软臂半勾他的脖颈,回他一个短暂深吻,便渐渐睡去。 玄华心疼地看着她。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她更累的皇帝了。 连日奔波在边境之地,人都瘦了一圈。 她负责布置阵法,他则在她的阵法中加入道术法力,以免再发生仙人板那样的事。 连人带鬼,一起阻隔。 如此,便安全许多。 她睡得香甜,他一直守护。 待到睡醒,已是日暮四合。 洛麟羽一把抱住他:“你怎么没睡?” “睡了,”玄华撒谎道,“刚醒。” 洛麟羽凝视他片刻,嘟哝道:“骗人!” 玄华吻了吻她的雪发:“没骗你。” 洛麟羽只觉浑身都洋溢着幸福。 “原本要在宫里给你好好补身体的,却变成跟我到处奔波,”洛麟羽心疼又歉意,“回头挑选两个可信之人,传授他们阵法之术,有需要时,就不必再亲自出马,免得害我夫君跟着一起受累吃苦。” 玄华没反对。 倒不是怕受连累,而是心疼他的羽儿。阵法再稀有,再珍贵,也没有羽儿重要。她是皇帝,不应该事事亲力亲为。 两人在阵中腻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本应马上奔回仙人板,最后却是洛麟羽为了玄华,玄华为了洛麟羽,先去找个像样的饭馆,好好吃一顿。 吃饭时,除了互相夹夹菜,倒没有太多腻歪,毕竟疫情不等人,他们得尽快赶回染疫村庄,看那边的进度如何。 之后,两人便马不停蹄奔向疫地。 此时,李堪鸿已快急白头发。 变异后的骨刺疫传染方式太隐蔽,不仅开始大面积扩散,连对其避如蛇蝎、不敢靠近的谈世如都中了招。 另外,高趣嵘和两名能人异士也不幸染上,等他们说后颈腰背有刺痛感时,什么都迟了。 贾术士用家传毒针蘸毒汁、斜扎骨刺根部的以毒攻毒之策初时有效,后来便渐渐不灵了,其他人的方法也都试过一遍,皆无用,因为骨刺疫为了不被消灭,再度变异。 大家心中终于生出恐慌,防身边人就像防贼,互相拉开距离。 自知无药可医,死路一条,谈世如、高趣嵘等四人为了不被活受火烧,自己上了吊。 死了三个,能人异士们之前的轻松便荡然无存,神色凝重起来,因为他们已从局外人,变成了局内人。 不涉己身,自可漠视他人生命,笑谈讨论各种应对方式。 可一旦危及到自己,就不一样了。 洛麟羽和玄华回来时,骨刺疫已蔓延至第四个村庄,官员和能人异士们怕被问罪,不敢撤入城里,就找了个集镇驻扎,后来又觉得集镇也人多,同样不安全,便换到一座香火旺盛的城隍庙。 怕死乃人之常情,可看到此种情景,洛麟羽还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斩了。 众人自知理亏,又见皇帝面色阴沉,吓得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毕竟皇上仁德是仁德,但杀起人来也是连眼都不眨一下。 只有数着时辰过日子、终于等到她回来的普真静静望着她,那故意忽略掉玄华的目光里,欢喜中透着一丝复杂。 爱上她之前,他每天念经。 爱上她之后,除了新出的相思麟羽经,他什么经都忘了。 相思既苦且甜,他愿意尝,愿意受。 可近日,她却在别人身边,让他的相思里多了一份能令常人发疯的嫉妒。 看他们一起走、一起回来,他的心揪到痛。 好在二人赶路赶得风尘仆仆,也没什么亲密之态,羽儿更是心系疫情,脚步匆匆,这让他的心,多少有些慰藉。 洛麟羽冷眼看着众人,气归气,却也不能真的一刀斩了他们,听完两方禀报后,只淡淡说了句:“朕去看看。” 说罢就要走。 却被众人拦住。 顾诗江更是直接上前抱住她的腿,也不顾礼仪形象、是否冒犯啥的:“陛下不能去!陛下不能去啊!” “不去?”洛麟羽怒道,“不去难道任由疫病肆虐、扩散传播吗?让它杀死所有百姓、灭了我们大正国吗?让开!”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顾诗江拼命劝阻,“现在的骨刺疫变得越来越隐蔽,潜伏数日才发病,且发病初期不痛不痒,直到突然刺穿皮肤、感到疼痛,方知自己得了怪病,很多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染上的。陛下啊,您可是一国之君,打死老臣,老臣也不能让您冒这个险!” 贾术士也壮胆进言:“陛下,宰相大人说得对,如今的疫病情势,实在太过严峻,您真的不能涉险。” 洛麟羽哼道:“那你们可有什么新法子,能够制止灾难蔓延?” 贾术士略作迟疑:“怕是……只有连人带疫一起消灭这一条路了。” 洛麟羽的双眉快要竖起来:“你想放火烧掉整个村庄?” 李和平小心翼翼道:“皇上爱民如子,让村民全部葬身火海的狠毒之计,皇上定然不忍,可……可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啊!” 他亦是苦口婆心,“以小换大,才是我们如今该做的不是吗?死一小部分人,换全国百姓平安,也是值得的。” 局部损失换取整体利益的道理,洛麟羽不是不懂,可以说,若对骨刺疫束手无策,派兵封锁染疫村庄、放火烧死四个村的所有人,便是唯一的办法。 可她体内住着金蝉蛊神,虽然它会很辛苦,且一夜只能驱除一个人的毒,但总要尽力,挽救一个是一个。 想到这,她不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非朕不知顾全大局,而是……” 蛊神的事,她不能说,话至中途便顿住,“我去看看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顾诗江死抱着她的腿不放:“不能去!你踢死老臣,老臣也不让你去!” 李和平也跪在地上苦求:“陛下啊,您如此圣明,该当知晓我等冒死谏言,都是为了您,为了国家,您怎么还是非去不可,一点儿都听不进劝呢?” 朗月上前拉住她的手:“麟羽哥哥,那里很危险,你不要去好不好?” 从进庙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玄华开口道:“陛下想做什么,可以交给我。” “不行!”洛麟羽想都不想,就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她有千年蛊神护身,他有什么? 普真上前两步道:“那就我去吧。” 洛麟羽瞪他一眼:“谁都不行!” 普真心里顿时如同吃了蜜。 洛麟羽正要拎起顾诗江,将他毫发无伤地丢到一边,洛辕株的声音忽然在庙外响起:“这些家伙,真不是个东西,我侄儿到处奔波保他们的命,他们却吃肉喝酒、一掷千金地豪赌,好不快活!” 众人都被这话吸引,纷纷回头。 洛麟羽微微皱眉:“皇叔,怎么回事?” “咦?陛下你回来了?”洛辕株几步蹿进庙里,将她打量一番,叹气道,“侄儿你又瘦了。” 随即睁大眼睛,瞪向仍然抱着洛麟羽左腿的顾诗江:“这是在干什么?讹人吗?” “是,就是讹人,”顾诗江居然一口承认,“陛下要去被瘟疫感染的村子,拦不住,只能撒泼打滚拿命来讹!” 洛辕株竖起大拇指:“讹得好!” 洛麟羽的脸一黑。 洛辕株却接着道:“我们刚才去了趟县城,又去了州城,没想到州城挺正常,倒是这小县城,那叫一个热闹非凡、声色犬马!” 他摇头啧啧,“满街乱晃的美人,一掷千金的豪赌,为抢夺武林秘籍大打出手的剑客……真是应有尽有!” “这些人渣!”顾诗江愤愤道,“国难当头,他们不想着如何出钱出力,竟然还有心吃喝嫖赌、争什么破宝贝,真是该死!” 洛辕株哼了一声:“所以我才说咱们陛下为他们劳累奔波实在不值。” 能人异士们也终于陆陆续续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意见:“活该瘟疫传到这里,就让他们死了拉倒!” “可不是,咱们千里迢迢来保他们的命,连皇上都不顾自身安危,远赴险地,他们倒好,一片逍遥自在,快活得很!” “我看呐,由着瘟疫传到城里得了,然后把城一封,任他们自生自灭!” “我怎么感觉事情颠倒过来了,”李和平皱起眉,“明明该是皇上稳坐龙椅,由他们面对瘟疫,想办法应付,将疫情控制拦截在边境,不得蔓延内侵、危及京都和皇上龙体,如今却……” 如今却是尊贵的皇帝像那操心并跑腿儿的奴隶,他们倒成了高高在上、无比享受的大爷。 但后面这句他没有说出来。 他不说,众人却听得明白。 一时间,庙里竟静得落针可闻。 朗月摇了摇洛麟羽的手臂,打破静寂道:“哥哥,咱们回京,不管他们了!” 玄华和普真都看着她,不说话。 洛麟羽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声:“他们有金有银有钱花,又有心情追逐美人,说明朕的国民生活还不错。至于此处瘟疫,朕为了防止人心恐慌,封锁了消息,他们无从得知,又如何出力?” 李和平立即听出了门道,爬起身就躬立一礼:“陛下,臣认为,此事该让本地官员知道了。” 洛麟羽点点头:“不可宣扬。” 李和平应是,恭敬退出城隍庙。 皇上只说他们因不知情而无法出力,却没提金银财宝。他心理平衡不平衡暂且不说,但按以往敲诈勒索、讹敛各国财物的丰功伟绩来说,这些笑拥美人、一掷千金的贵族豪商,必须要出血。 洛麟羽见走掉一个急于立功的,正要抬腿甩开顾诗江,头戴黑纱帷帽的载慈忽然站在庙门外:“大事不好了!” 第553章 令人心惊的预言 载慈口中说着大事不好了,却没有半分大事不好的语气。毕竟已经活了三百年,见的事太多,遇什么都波澜不惊。 他这句不好了,只是针对庙里的人来说而已:“秀橙国的骨刺疫几度变异,完全失控,熊甫怀找不到破解之法,干脆破罐子破摔,倾尽全力将疫病患者分送至各国边境,尤其是黄石国。” 洛麟羽面色冷峻:“宇文立坚没堵住?” 载慈摇摇头:“正在快速传播,大正与黄石的交界边境已受威胁。” 众人大惊失色,洛麟羽眉头紧锁。 和玄华一路奔波,累个半死,却只是将大正和秀橙的边境之地以阵法彻底封锁,和青鸾、黄石的边境还未来得及。 主要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熊甫怀真是疯了。 要拉所有人一起死的节奏。 她扶额头疼。 玄华一脸心疼之色,忍不住走到她面前,拉起顾诗江并力道很缓地推开,柔声道:“黄石边境就交给为师吧。” 他想说为夫,可众目睽睽,不能。 洛麟羽的手一顿,放下,望着他。 玄华浅浅一笑:“阵法为师也会。” 刚到这里,连口水都没喝,又要奔赴黄石边境,替她分忧,洛麟羽对他同样心疼不已,半分不愿劳累他。 可她分身乏术。 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将金蝉蛊神交给他,自己去黄石边境布阵:“跟我来。” 玄华随她来到庙外。 洛思行头戴黑纱帷帽站在庙侧,洛麟羽却像没看见一样,直行走远。 来到一片四周无人的空旷之地,洛麟羽才道:“边境我去,你留在这里治疗疫症病患。” 玄华还未对这句话作出反应,便见一只小小的金蝉飞到他面前。 “从巫库族得来的金蝉蛊神,能去除骨刺疫患者体内的病毒,是个很神奇的宝贝,”洛麟羽看着金蝉那漂亮的双翼,目光又转向玄华,并握住他的手,“你用它去救那些村民,顺便帮我保管。” 蛊神代表什么,玄华岂能不明白? 那可是世上最毒的东西,同时也是所有毒物的首领,任何毒物见了它,没有不瑟瑟发抖、俯首称臣的。 是靠本事、用命厮杀出来的王者。 有了它,没有毒物敢近身。 羽儿既然将万毒之王给他用,就说明它不仅能救人,还能使他不染疫病。 那怎么行? 他要了,她就没有了。 万一等她赶去时,疫病已经传入,而她却没有任何保护……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个激灵,立即摇头道:“不行,我不许你将自己~~” 话未说完,金蝉竟倏地不见了,紧接着,他的排污口一紧,不由低呼一声。 洛麟羽的脸上露出一丝小坏笑:“它与我血脉相连,心意想通,只听我的,所以不要想着拒绝,因为没用。” 玄华感觉蛊神已经顺着那条通道爬入体内,一时竟哭笑不得,表情莫测。 洛麟羽笑得更坏:“是不是很奇妙?” 玄华不知她那脑袋瓜里真正想的是啥邪玩意儿,正在斟酌合适的词,忽听远处传来喝骂声,且越来越近。 两人一起侧身扭头看过去。 “古青铜,你还要不要脸?不是明抢就是暗偷,你们连云剑派是专门培养窃贼的吗?”一名褐衣男子对前面身穿黑衣的男子穷追不舍,边追边骂,“我告诉你,赶快还给我,不然打折你的腿!” 黑衣男子冷哼:“等你追上再说吧!” 褐衣男子更加气急败坏:“古青铜,一本破经书而已,你花这么多心思又是偷又是抢的,不过是存心找茬儿,想和我过不去,以报那日争夺美人之仇。” “破经书?”黑衣人呵呵一声冷笑,“你当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么?茅草经乃旷世奇书,里面记载着奇准无比的预言,只要能破解,秀橙国即将四处蔓延的瘟疫就有了应对之策。” 褐衣人脸色一变:“胡说八道!” 洛麟羽和玄华闻言,不由迅速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惊讶之色,然后双双掠起,配合默契地分扑二人:“住手!” 被追的古青铜看到洛麟羽,只惊愕一下,便就地而跪:“草民古青铜叩见吾皇!” 当年闯荡江湖时,自己曾和古青铜及其师兄妹俞骄阳、黄莺、陶小六、莫柒柒等人打过交道,但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洛麟羽也不询问其他,只道:“古青铜,怎么回事?” 后面被玄华拦截的褐衣男子已经愣住:“古青铜,你搞什么鬼?以为找两个帮手就能糊弄我~~”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他已看到那位雪发少年。 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在身为太子时,就因太子太傅而白了满头青丝? 更关键的是,他的白色常服上绣着金丝龙纹! 我滴娘啊,除了皇上皇后,谁敢用金色?除了皇帝,谁又敢在衣衫上绣龙? 褐衣男子立马就跪了:“草民、草民庄钾谊叩见陛下!” 伏身稽首。 但不可能得到帝王回应。 古青铜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本古色旧册,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呈上:“陛下,此乃旷世奇人天机在茅草屋写下的旷世奇书茅草经,以经命名,却非经书,而是记载着成书之日起的千年预言。”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已经过去九百年。” 也就是说现在是最后一百年。 洛麟羽翻开以树胶粘合书页的发黄纸册,只见册中所写的竖列毛笔字甚是工整,没有一丝墨迹脏污。 她快速翻看,不久便至最后几页。 片刻,瞳孔一缩,猛地合上书册。 玄华疾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羽儿,怎么了?” 洛麟羽将书册递给他。 玄华接过,直接翻到最后一百年处,却只看见几幅没有文字的插图。 那些插图看得他脸色一白,“啪”地合上书册,塞入袖中储物袋,拉住洛麟羽的手,声音微颤:“羽儿,别信这些!” 洛麟羽直直看着他:“前面九百年的事,全都应验了。” “即便是真的……”玄华暗自深吸一口气,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也请相信我,人定胜天。只要我们尽心尽力,这世上便没有绝对逆转不了的事。” 洛麟羽静静望着他:“玄华……” “羽儿!”玄华一把抱住她,眼眶湿润,内心惊恐,“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不许说,不许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为夫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 洛麟羽回拥他,喃喃低唤:“玄华……玄华……” 跪在地上的古青铜惊了:玄华道长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 普真站在庙门口,看那二人深情相拥,难过之余,双眼渐红。 却在这时,洛麟羽忽然推开玄华,转身朝城隍庙大踏步走来,立定在他面前,神色肃穆:“普真,我需要你的帮助。” 普真的眼睛瞬间恢复正常,激动地抓住她双臂:“羽儿,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洛麟羽反抓他的手,拉着就往庙后走:“跟我来!” 普真看着相牵的两只手,激动的心情,已经无以言表,待脚步停下,才知洛麟羽将他带到庙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并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册递给他:“学会它。” 普真接过后定睛一看:“阵法?” “对,阵法,”洛麟羽看着他,“替我去趟青鸾边境,一边走一边学习并掌握,然后将所有两国交界布上隔绝一切人畜鬼魂来往进出的阵法,断掉骨刺疫通过青鸾传入大正的任何可能!” 普真手拿阵法书,凝视着她:“羽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洛麟羽道:“把书收好,跟我来!” 普真立即将书置入袖中。 洛麟羽将他带回庙门前:“师父,载慈,你们都进来。” 顿了顿,“古青铜,庄钾谊,你们也都过来。” 众人都跟她进了庙。 洛麟羽让玄华取出书册,站在官员和能人异士们面前,指着书册道:“这是刚得到的千年预言书,乃由化名为天机的旷世奇人所写,书中所记之事,我已看过,前面九百年,尽皆应验,最后一百年,便是此刻。” 众人面面相觑。 洛麟羽从玄华手中拿过书:“前面九百年,皆以文字写成,需智慧破解,偏偏最后一百年绘画成图,极为明了。” 说着,她将书对着众人,不急不缓地翻着,使他们都能清晰看到,然后停在一幅图上:“相信大家都能理解这幅图是什么意思。” 众人一看,皆大吃一惊:“骨刺疫?” “不错,正是已经发生的骨刺疫!”洛麟羽又动作缓慢地往后翻两页,声音沉重,“所有国家,所有人,都要全力以赴应对此次事件,否则都得死。” 看过那两幅如同人间炼狱的图,大家的脸色真是不一般的难看。 预言中的事,已经发生了。 而天机此人,其怪异脾气及神奇传说,早已广为流传,几乎无人不知。 何况再如何不信别人,也不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可是正亲身经历着。这件事的真实性,已经无可质疑。 “陛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请您尽管吩咐!”姓贾的术士沉声道,“就算不为我们自己,也要为儿孙后辈尽心尽力,不让所有人的香火都断绝。” 众人纷纷点头。 自己死了不要紧,不能让后代全都灭于令人恶心的瘟疫之手。 洛麟羽先将预言册交给载慈:“麻烦你帮我跑趟青鸾、黄石、赤风和秀橙,将这东西给所有国主看,让他们明白一旦控制不住疫情,自己所要担的职责。” “羽儿!”玄华脸色煞白。 “师父稍安勿躁,”洛麟羽冲他淡淡笑了下,“只是让他们明白若不同心协力、全力以赴的后果。” “好,”载慈接了书册,没有当面问什么,只道,“我会用最快速度完成任务。” 洛麟羽抓住他的臂膀,微微用了些力:“幸亏有你,多谢!” 身为媒衙中人,他完全可以不管此事,然而却一直在暗中帮助她。 “皇上客气了!”载慈办事效率极高地执书抱拳,“我这便出发,告辞。” 洛麟羽点点头,松开手。 载慈收好书册,转身离去。 众人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贾术士立即道:“皇上,那我们……” 洛麟羽道:“我师父会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研究应对之策,我和普真分赴南北边境,在青鸾和黄石交界处布阵。” 普真一听,欢喜而甜蜜的感觉又回来了,立即和载慈一样,告辞出发。 第554章 赤风皇帝假换真 然而,就在普真转身欲走时,洛麟羽却叫住了他:“等等!” 她随即看向玄华:“师父。” 玄华会意,从袖中掏出一只布袋和上等玉石,将玉石装入布袋后,递给普真,没有任何负面情绪道:“此乃布阵所需之物。” 普真虽然希望递给他玉石的是洛麟羽,却未拒接,以免被比得彰显小气。 洛麟羽看着他温声道:“万事小心,平安回来。” 被心上人当众叮嘱关心,普真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中夹杂羞涩的笑容:“嗯。” 他好想在告别时拉拉她的手甚至抱抱她,可众目睽睽,他不能。 他没有玄华那样的合理身份。 “师徒情深”四个字,可以成功遮掩不为人知的其他感情,他却没有。 洛麟羽在他跨出庙门时,分别给洛辕株、古青铜、庄钾谊等人布置任务,然后离开城隍庙,直奔黄石边境。 普真离开城隍庙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躲在暗处,瞅洛麟羽毫不磨叽地只身赶往北部边境后,才喜滋滋地迅速上路。 他觉得自己和羽儿就像为同一个目标、分头行动的夫妻。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十分甜蜜。 随后他又想到,北部边境近,南部边境远,羽儿肯定比他回来得早。 到那时,她必然又和玄华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有些发急,脚下更快了。 如此疾行两百多里后,一道身影忽然拦住了他。 是悟宁大师。 他问了一些话。 普真将所有事情毫无隐瞒地全部告知,悟宁大师听后,不由凝眉自语:“所谓浩劫,竟是这变异的骨刺疫?” 他愣了一会儿神,随后快速作出决定:“此乃关系到所有人的命运,谁都不能作壁上观,我马上请洪济尊者带你过去~~他已修成神足通。” 普真欢喜不已,合十道谢。 悟宁离开后,他原地等待,不久,一个近五十岁的和尚凭空站在他面前…… 洛麟羽去北部边境堵漏洞,载慈利用媒衙快行术辗转于各国,洛辕株带着洛思行回京报信,准备全民抗疫,古青铜和庄钾谊则自愿留在庙里帮忙。 每个人都有任务,都有事做,玄华更是不闲着,白天试验各种解除疫毒之法,夜里请金蝉蛊神出马,每晚救一个。 金蝉蛊神快要累倒了,每次忙活一整夜后,白日就躲在他体内呼呼大睡。 贾术士的以毒攻毒启发了玄华,于是决定用原本有效的童子尿和毒汁混合,试一下看看,没想到竟有意想不到的结果:虽然不能根治,却能缓解疼痛,并抑制骨刺捅破皮肤后的继续生长。 这个突破性的发现,令人惊喜。 众人情绪瞬间振奋,在安全措施下、广开思路中,继续各种尝试。 而另一边,宇文立坚、姬霄等帝王看到那本预言书后,皆表情沉重。 天机乃是传奇般的人物,据说他不会武功,却佛道双修,精通望气观天、各种占卜,轻易不为人算命,但只要开口,必是准之又准,人称千金一卦。 不过,所得卦金,他却从不留一文,全部贡给佛祖道神,烧旺各庙香火。 也因此,别人多因泄露天机而最后瞎掉双眼时,他却因算命有节制、又不贪财而完好无损。 民间因各种猜测而演绎出不同话本,尚存的部分皇室私密史料里也有所提及,说天机因喜欢自由生活,讨厌被人束缚,便到处乱跑,不接受任何国家朝廷的邀请,打死不为皇家效劳。 如此,他反倒安全了。 谁都请不动,也就不必再争夺,更不用争输了就派人暗杀。 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赢家。 民间话本里,有的说天机死了;有的说他还活着,只是没人认得;有的则说他已飞升仙界,不能再管人间之事。 已经一千年了,皇室手中也没有确切资料,尤其是大正因改朝换代,很多文字性的珍贵物品都被损毁或遗失了。 黄石和青鸾皇室内部则还有另一种说法:天机预感自己寿命将尽,便写了一本千年预言书。结果,书成之日,阴云密布,天雷滚滚,然后阴雷落在茅草屋,屋毁人亡,预言册不知所踪。 姬霄和宇文立坚从头到尾、一页不漏地翻过预言书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从来不言后悔二字的宇文立坚,脸上不显,心里却终于感到一丝后悔。 姬霄则忍不住跳脚大骂,骂最先挑事的宇文立坚,骂丧心病狂的熊甫怀,唯独不骂见机跟风、大凑热闹的自己。 谁能想到,疫情在所有国家扩散到控制不住时,挽救人类生命延续的方法,居然是…… 预言书的最后两页图,让宇文立坚看得心里咯噔,让姬霄看得心惊肉跳,让赤风皇帝皱眉,而秀橙那位,则哈哈大笑:“我的军队臣民都快死光了,还想让我陪你们送死、挽救你们的臣民?” 他重重冷哼一声,“真是白日做梦,想得倒美!” 而此刻,被赤风朝廷无情抛弃的千玉楼,正在军营里负手而立,面色阴沉无比:“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赤风虽为佛国,国主亦信奉佛祖,但经由此事,她已明白,国主只是表面信佛~~能把元帅和大军随意丢弃在敌国瘟疫区的人,哪有佛之慈心? 信佛,只是出自政治利益而已。 整个军队被舍,她大元帅的声名亦同时扫地~~被国主如此不重视、说扔就扔的人,百姓官员谁还在乎她是谁?谁还敢说风雅天如何文武双全、如何领军有方英勇善战? 初时,她为了地位和人心的稳定,两头隐瞒,一边封锁消息拖着不上报,一边不让军队士兵知道实情。 可当朝廷放弃他们、让他们在秀橙自生自灭的时候,她怒了。 她把圣意传达给军中每一个人。 士兵们也愤怒了。 对秀橙的恨,被转移掉一部分。 除了少数怕将瘟疫带给亲者家眷的士兵,其他人都强烈请求元帅带他们杀回去,即便不能讨个说法,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土里。 “玉楼,”雪奴抱着宝儿走到她身侧,面露担忧,“你是要带军打回去吗?” 千玉楼将他连同宝儿拥入怀中,幽幽道:“雪奴,你还记得那个被人追着暴打、满身伤痕的乞丐吗?” 雪奴点头:“记得,是玉楼救了他。” 千玉楼笑了笑,眼神里流露一丝残忍与诡异,俯在他耳边的声音既低且轻:“那个人,长得与赤风皇帝有九分相似……” 雪奴初时没听明白,半晌才突然瞪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玉楼是要……” 第555章 鸡陂郡边境变故 嘭嘭嘭! 北部边境鸡陂郡,一名双眼血红的江湖武者,正将一条人腿当作兵器疯狂抡扫,但凡杀上去的人,都被蛮力撞飞。 除了他,还另有十几人,有的用刀,有的执剑,皆一步一步,踏血而行。 看衣衫着装,应是黄石武林人。 他们三三两两背靠背,谨防偷袭,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没防住突然从暗中飞出的一对离别钩。 只听噗的一声,那带着长长铁链的尖锐钩子,便毫不留情而又无比精准地嵌入其中一个人的琵琶骨,然后铁链那头的一双粗手狠狠一拽,这人便在惨叫声中离地飞起,撞向一块立起来的大岩石,顿时心肺移位,脑浆炸裂,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已经退远的边境百姓,惊呼一声,颠起两腿,跑得更远些,但害怕之余,好奇心仍然不死,存着侥幸躲在各个墙头屋角,继续探头探脑地观望。 这便是洛麟羽到达时看到的场景。 这个曾被传入鼠疫的边境之地,有几十道互相对立的身影互相拼力厮杀。 奇怪的是,那些身影中,还有四位身穿僧袍、头顶无发的和尚。他们或拳或掌或棍棒,除了武艺超群,光光的脑袋在日光下也格外亮堂,惹眼得很。 “尔等好大的狗胆,竟敢仗着武功强闯,今日若不将尔等拿下,还以为我们大正无人!”一个身穿正五品下朗将军服的男人厉声喝道,正是由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升了职的邓子昂。 站在他身后右侧的,则是新科状元裴玉寒,那双嵌在冰块脸上的眼睛正冷冷盯着打斗现场,几次想加入,都被邓子昂拦住:“来的既是黄石国武林中人,那就由咱们武林中人应对,不然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大正武林没人。” 此话一出,正在激斗的大正国武林人便犹如打了鸡血,攻势更加猛烈起来,打死不能让人小瞧大正武林。 大正武林没人? 这话若传出去,绝对是整个武林的耻辱,定要立马用行动来辩驳洗清。 “我们早就说过不是来找茬儿、而是来寻求大正皇帝庇护的,可你们始终不肯信,拒绝打开城门让我们入关,我们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强闯关城,”对方人群中个子最高的武者大声道,“若非你们见死不救,哪有此时干戈?” “吾皇有旨,所有边境皆要紧闭城门,暂时关闭所有边关贸易,任何人不得进出。”邓子昂冷哼一声,“别说你们还没有缺胳膊少腿,即便你们危在旦夕,又岂能比我们陛下圣令更重要?简直是不自量力、愚蠢到可笑!” 使离别钩的江湖人再袭之时,却被对方防备之下,只钩掉帽子,钩散发髻,气恼之余,一边改变路数,一边接声骂道:“黄石皇帝无耻,你们这些黄石人便都跟着无耻!我们大正可不会任你们胡来,由你们欺负!” “谁欺负你们了?”对方有人怒声高吼的同时,朝其中一个大正武者刺出一剑,“要我们说多少遍,你们才肯相信我们是来寻求庇护的?” 离别钩武者正要再骂,却被邓子昂抬手制止,淡淡道:“庇护什么?” “秀橙现在最恨的,就是我们黄石国,因为黄石国是挑起一切事端、将秀橙变成人间地狱的罪魁祸首,所以秀橙若以瘟疫报复,必是我们黄石首当其冲,”有个胖得像坨肥肉、身法却极其灵活的男子道,“黄石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若想保命,就只能投靠大正,找你们英明仁德的大正皇帝寻求庇护,免得染上那可怕的瘟疫。好说歹说你们死活不让进,我们除了硬闯,还能有什么办法?” 使离别钩的武者冷声嗤笑:“硬闯别国领地,你倒还有理了!” 说着话,手中的一对离别钩已耍得滴水不漏,专往敌人胸口和双眼招呼。 对手被打得狼狈至极,一个不慎,就被难缠的带链铁钩钩出一截骨头,惨叫着栽扑在地。 “我们一再解释,一再请求,你们却一再下狠手,还有没有一点仁德之心?臣子属下如此冷酷无情,莫非你们的仁德皇帝徒有虚名?”胖子怒了,“若是如此,就当我们瞎了眼,来错了地方!” 邓子昂更怒,正要下令全力剿杀,裴玉寒却突然转身,单膝跪地:“微臣裴玉寒见过吾皇!吾皇万岁!” 众人一惊之下,尽皆抬头,果然见一身穿月白色金丝绣龙常服的雪发少年负手立在最高屋顶上。 不是年少又俊美的帝王又是谁? 邓子昂激动而惶恐,单膝着地都能听见“咚”的一声:“微臣邓子昂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正在刀光剑影中拼力厮杀的两方人马同时停了手,兵器呈对峙状态,眼睛却都随着仰起的脸望向屋顶。 负手而立的雪发少年衣袂飘飘,一副仙人之姿,未参与打斗的军兵百姓都纷纷跪地,高呼见礼。 洛麟羽飘然落地:“免礼。” 众人齐齐谢恩起身。 洛麟羽看向呆在原地的十几名黄石武者,淡淡道:“当你们的身体被熊甫怀派人暗中做了手脚时,便注定成为一群弃子,怎么,祸害过黄石,又来祸害我们大正?他就那么值得你们为他卖命?” 高个武者脸色一白的同时,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即又恢复如常,再转为迷惑:“大正皇帝陛下,您在说什么?” “朕说什么,别人不知,你们还能听不懂吗?”洛麟羽眸中寒芒乍现,“说,你们是第几批?已经潜入多少人?”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尤其是邓子昂和裴玉寒。 高个武者却依然装糊涂:“大正皇帝陛下说什么,我等实在不明白,我们只是久慕陛下,特来投靠大正~~呃!” 众人只见身高腿长的帝王一挥手,都没看到他使的是什么兵器,那高个武者便手捂喉咙,瞪大双眼栽倒在地。 然后死不瞑目般,再也没有起来。 “投靠朕?”洛麟羽冷笑,“带着瘟疫?” 瘟疫? 邓子昂和裴玉寒脸色大变,疾速跨步,挡在洛麟羽面前护驾:“拿下!” 胖子的双眼阴沉之后见血红:“大正皇帝陛下此举,有违待客之道吧?” “就你们也配称为客?真是恬不知耻!”邓子昂喝道,“其他人退开,弓箭手!” 谁对瘟疫不是避如蛇蝎?大正武林人早已跳开老远,不敢再靠近。 驻守关城的军兵们将他们围起来,在安全距离下搭弓拉弦,欲射利箭。 胖子紧握双拳,怒目而视:“你们逼人太甚!” 洛麟羽淡淡道:“还不说实话?” 十几人中,个子最矮小的男子忽然道:“我说,我说!” 胖子扭头瞪他。 “胖哥,再不说就真死了,”矮小男子哭丧着脸道,“我们本来就是来求救的啊!” 胖子沉默了。 矮小男子朝洛麟羽抱拳行礼道:“大正皇帝陛下,我们确实是秀橙人,且已染上瘟疫。” 弓箭手的身体都缩了缩,若非皇上在这里,他们定要再退八步远。 “好在我们这些人都是在京都谋生,妻儿老小都在乡下家中,幸未受到连累,”矮小男子继续道,“皇上说秀橙已经家不家,国不国,而这一切,都是黄石国害的,只要我们和其他感染者一起进入黄石,将瘟疫带到他们国境,我们家里妻儿老小往后的生活,他就全包了。” 邓子昂怒道:“那你们来害我们大正做甚?” “我、我们……”矮小男子因觉理亏而声音低了些,“我们只是听说大正皇帝曾经成功对付过可怕的鼠疫,还很大度地将药方无偿赠送给其他国家,便想着若这瘟疫在大正边境发生,他定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吾皇一操心,你们就能跟着受益得救是吗?”邓子昂怒道,“为了你们这区区几条烂命,就置我们边境军兵百姓于不顾?不惜拉所有无辜之人下水?”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黄石我们已经去过,任务也算完成,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等着骨刺发作、受尽痛苦折磨而死,”矮小男子突然跪下,“还望大正皇帝陛下救我等一命!只要能活下来,我等愿留在大正,终身为陛下效力!” 洛麟羽淡淡道:“你问问朕的军兵百姓,看他们可答应。” 矮小男子环视四周,只见放弃近搏的武林人及军兵们个个咬牙切齿,那表情真是恨不得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弄死干净。 他不由打了个冷噤:“陛下仁慈,还求……还求陛下怜悯我等!” “怜悯?”洛麟羽呵呵冷笑,“你以为朕对所有人都有一颗佛心吗?” 声音陡然一厉,“你们仗着卓越轻功跃我关墙,闯我边境,害我军民,还想朕饶你救你?朕的大正武林没那么缺人!” 邓子昂立即喝道:“放箭!” 箭矢顿时从四面八方朝被围的中心强劲射去。 十几名身穿黄石武者服饰的秀橙人连忙用手中兵器拨挡,矮小男子也站了起来,疯狂大笑道:“你不救我们?哈哈哈,大正皇帝不救我们!” 胖子满脸阴险道:“那就同归于尽!” 说罢,便在同伴的掩护下,从怀里掏出几包东西,往弓箭手们身上砸。 弓箭手条件反射地朝它射出箭矢。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气流旋转而至,将那些纸包统统吸走,撞碎在远处一堵墙面上。 只听啪啪啪数声,七八包东西竟爆开团团白雾。 有识得的人惊叫道:“是石灰!” 第556章 又一次变异升级 “卑鄙!” “小人!” 石灰爆开后,骂声一片,箭矢更疾。 洛麟羽却道:“这里交给弓箭手,邓郎将速去查问~~在这群人之前,至少有三拨儿秀橙武者使用各种隐蔽手段、秘术之法进了关城,必须尽快找出来!” 三拨儿? 裴玉寒心里难以置信,面上依然毫无波动:“陛下,关城城墙日夜巡逻,微臣亦时常走动,并未~~” “皇上的本事深不可测,连我等都只是略知皮毛,你又能知晓几分?”邓子昂严肃厉喝着打断他,“君令就是军令,只需执行,不可质疑!” 裴玉寒的双唇紧紧抿了抿:“是!” 邓子昂这才低声道:“皇上,那三拨儿秀橙武者,莫不是也……” 洛麟羽微微点头。 邓子昂大惊:“臣等这就去,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洛麟羽道:“共有二十七人。” 邓子昂应是后,留下裴玉寒,带部分军兵急急离去。 大正武林人亲眼目睹少年帝王亲自出手,让弓箭手免于石灰包的毒害,皆心生佩服,更有意露几手,得帝王赏识。 可惜,这些该死的秀橙人身携瘟疫,除了使用长兵器的人,比如离别钩和武僧棍棒,余者根本不敢靠近。 更多的弓箭手被调了过来,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射来,眼看刀剑根本来不及拨挡,不肯坐以待毙的秀橙疫人便放弃抱团防御,疯了般冲向四面八方的弓箭手,胖子更是一脸阴狠地射出一把毒针:“不救我们,就给我们陪葬!” 弓箭手避之不及,有五六人被同时射中,不一会儿,便失去战斗力,忍不住在自己身上胡乱抓挠起来,之后又耐不住痛苦,啥都不顾地当场脱掉衣服使劲挠,自己把自己的身体抓出道道血痕。 胖子哈哈大笑。 一对离别钩突发而至,猛然钩住他的两侧肋骨:“快拿解药!” “放心放心,”胖子因疼痛而嘴角抽搐,然犹似在笑,又面带阴毒,“我这毒针上的毒啊,乃是由毒虫毒液提取炼制,中针者不会立即死亡,只是先承受承受毒虫噬身之苦而已,别担心!” 离别钩往前一拉:“解药!” 胖子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咬牙道:“无药可解!” 持离别钩的双臂恼怒地往两边一撕,硬生生将胖子的肋骨拉断,使其骨肉分离,胸腔腹肚中的肠子内脏也掉了出来,又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一声仿佛不是人发出的惨叫,听得远处老百姓浑身颤抖,手脚冰冷。 离别钩本以为会受到赞赏,不料,少年帝王却眼神凉凉地看着他:“这些人身上的骨刺疫眼看就要迅速长成、破皮而出,你连杀几人却皆爆血浆,可知血液乃是传染瘟疫最快的途径?” 此话一出,武林人尽皆骇然,齐刷刷后退数步,离他八丈远。 离别钩愣在原地,目光从跪在地上、手托自己肠脏的胖子身上,移向身后不远处的大岩石下方,嘴唇蠕动半天,却因抖得厉害而说不出半个字。 就在这时,一柄利剑忽从背后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你……”他想扭头,却被穿胸而过的剑身别住,动则便是无尽绞痛,“是谁?为何偷袭下此毒手?” 身后手握剑柄的人,戴着一只布手套,歉意道:“对不住了兄弟,既然你和他们一样染了瘟疫,就和他们一样必须死,不能活着坑害众多百姓。回头我们给你多烧点儿冥钱,你莫要记恨。” “你、你……”离别钩气笑了,“你动手杀我,却让我别见怪,别记恨~~呃!” 身后那人闻言,猛然转动手中剑柄:“那就赶紧上路不要再拖延了吧!” 离别钩痛得低呼出声,缓缓倒下。 身后那人剑也不要了,直接离开。 武者群中却有人对他怒道:“你拔我的剑杀他,一会儿我用什么?” 不打招呼、果断杀掉离别钩的男人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名剑,回头我再买一把送给你便是。” “我的不是名剑,你的刀就是名刀了?”那人看了一眼他的腰间,怒道,“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刀?偏抽我的剑?” 男人笑道:“你刚才也没反对啊!” “你!”那人气结,“你只说借用一下,且拔了就走,我知道你干什么去?” 男人再笑:“那你现在知道啦!” “……”那人快要气疯了,点着手指,“你你你,你简直是无耻!” 男人被骂,却丝毫不气,还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剑可是做了件好事,而你这个剑主人,也会跟着积了德,所以别气了,大家都很感谢你呢。” 说着,目光扫视众人,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各种感谢的话便冒了出来,谢得没了剑的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轻哼一声,停止愤恨抱怨。 洛麟羽看着那下手干净利落、毫不迟疑的男人,挑了挑眉。 及时除去隐患,且能在刹那间想到如何保护自己,也真是个人才。 其实若不是将金蝉蛊神留给了玄华,她倒是愿意救下离别钩,那家伙是个打架好手,值得相救留用。 可惜运气不好,她来时,他便将其中一人爆了浆,已经有很大的染疫可能。 而在没有应对之策、又无金蝉蛊神的情况下,只能牺牲他一人,保全更多人的命。 秀橙武者分扑而至,弓箭手不敢与其接触,一边疾步后退,一边继续射箭。 心里有所忌惮,对方就更加肆无忌惮,挥着刀剑兵器追着他们跑。 离别钩死了,长兵器便只剩武僧手中的棍,见弓箭手被追得狼狈,四人持棍而上。 洛麟羽皱了皱眉。 这些人散开可不好,若被趁机找地方躲起来,又多一分寻找消灭的麻烦。 正想着要不要亲自出手,追向北边的三名秀橙武者忽然腾身而起,欲用轻功越过关墙逃离此地。 洛麟羽想都不想就甩出三柄真气小剑,正中三人后心,只听嘭嘭嘭连续三声,地上便多了三具滴血不见的尸体。 随即,她旋身而起:“都退下!” 又是数道真气小剑犹如暗器般朝四面八方迅捷射出,欲借追逐躲避起来再害人威逼的秀橙武者纷纷中招。 洛麟羽甩出真气小剑后,立即探手入袖。 袖里有临走时玄华放进去的储物袋,而储物袋里,备了三根受洛辕株启发而置下的长长白绫。 白绫嗖嗖射出,长蛇般将受伤欲倒的秀橙武者缠绕捆住,再轻轻一带一甩,便像下饺子般凌空飞过,陆续砸跌在城墙下的三具尸体上面或旁边。 “浇油点火,烧了。”洛麟羽淡淡道。 “是!”心中震惊的裴玉寒立即应声,并令两名底层小军官带人执行。 其他人、尤其是大正武者,同样被少年帝王行云流水般的迅捷动作给惊呆了。 一个呼吸的工夫,挥手之间就将十几个人轻松拿下、简单搞定,这份实力,若放进武林风云榜,抛开尊贵身份和江湖人一起论排名,至少也得是前十、能和那些隐士武尊一较高下吧? 不说轻功,也不说别的,单是将真气凝成小剑、且爆发和真剑一样的强大威力,就不是平常高手所能做到的。 被扔在城墙下的秀橙武者虽受了很重的内伤,却还没死,一看往自己身上泼油,顿时吓尿,好在手里还有兵器,干脆拼尽全力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 刀剑刚捅入身体不久,他们腰背上的骨刺便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长大,再噗地一声狠狠穿透皮肤,将宿主的后背衣衫也顶破。 站在三米开外、用长竹筒泼油的士兵吓得猛一哆嗦,竹筒都掉到地上了。 随过来看热闹却又不敢靠近、比泼油士兵还远两步的大正武林人见此情景,皆齐齐疾退,惊呼出声。 “难道是疫病发了?” “这便是秀橙国弄出来的骨刺疫?” “怎么人死之后都能发?太可怕了!” 裴玉寒厉声道:“快点火!” 失魂的士兵们被这声断喝惊得回过神,连忙将竹筒点燃,使其顺着油路从这头蹿到那头,零距离接触引燃尸体。 众人都惶恐地紧盯被烧着的死尸及死尸背上的骨刺,生怕会有什么变故。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大家正手按刀柄警惕防备,冒着浓烟的大火中竟然传出噼噼啪啪犹如燃烧爆竹的声音。 因为从小到大,每年除夕之夜都要燃爆竹,所以可以说那个声音已经熟悉到骨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能一耳就听出那声音与竹筒炸裂的声音不同。 “小心!”洛麟羽虽未近前,却也察觉出夹杂、混淆在竹筒燃烧声中的那丝异常,不由喝道,“全都退到远处!” 只是,谁都没想到,骨刺疫竟会变异到这种地步,宿主都已经死了,再没有半点儿心跳和呼吸,它们却能如同有了生命和自主意识般,自行脱离尸体。 洛麟羽的话音刚落,便有七八十根骨刺“嗖”地从火里飞出,直接撞向最近的泼油点火士兵,以及大正武林人。 武林人吓得连忙抽刀拔剑。 点火士兵却在猝不及防下最先中镖。 此乃实实在在得了,无比确定疫病已经上身,而不必猜测是否可能染疫。 武者们吓得半死,挥刀欲将飞来的骨刺砍为两截,洛麟羽的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可怕想法,连忙厉喝阻止:“不要砍!钉死!将它们钉死在地上!” 闻言,反应快捷且有机会改变刀势的,便都及时将骨刺拍到地上,随后用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钉死。 而骨刺已到跟前、根本来不及改变应对策略的,便还是将其削成两半。 没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如洛麟羽所预感,断成两段的骨刺疫静静躺在地上片刻后,待人们送了一口气、放松警惕时,竟忽然暴起。 骨刺疫在大正鸡陂郡边境再度变异升级,并失控了。 第557章 风雅天胆大妄为 火烧身携瘟疫的武者尸体,反而造成边境疫情失控,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毕竟,那曾是最得当的处理方式。 洛麟羽和那个行事果断的武林男人同时出手,一个立即杀掉自己几名军兵,一个快速捅向被骨刺袭击的武者。 裴玉寒和四名武僧见事情严峻,也都加入,顾不得再管什么杀生不杀生。 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多数人的命,这不仅仅是所有人必须作出的第一选择,而是皇帝在用行动下令。 三条白绫已经随尸体一起燃烧,洛麟羽只能继续狂甩真气小剑或小刀。 骨刺疫简直成了精,居然知道使用麻痹之计,在大家放松警惕后,来个突然袭击,打得几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原本被钉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骨刺,和斩为两截、一分为二的骨刺,飞着跳着找宿主,一旦成功,就立即融入人的皮肤,迅速种下疫毒,并在根部长出一圈小骨刺,如同大树在土下广生根须。 武林人,军兵,以及躲在远处的百姓,陆续被袭,成熟的骨刺疫不断将自己复制,传染到更多人身上。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偏在这时,邓子昂又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根据军兵的多方查访与询问,能确定那三拨儿携带瘟疫的秀橙武者已经出城,且更为要命的是,城内已经出现不久前刚发作的个别感染者。 “皇上放心,那人已经杀掉了。”邓子昂禀报道。 洛麟羽却双目一凛:“怎么杀的?” 邓子昂心里咯噔一下:“士兵们乱刀砍死的。” 洛麟羽差点瘫倒在地:“完了……” 裴玉寒听见对话,冲过来低声吼道:“尸体和血液乃是传播瘟疫的最快途径,你竟然任由士兵们乱砍乱杀?” “我、我……”邓子昂大惊,“士兵们发现异常状况后,因太过恐惧就直接下了手,连人带骨刺一起剁成肉块儿,之后才惊魂未定地跑来禀报。” 裴玉寒闻言,手中的剑立即抵在他的胸前,嘶吼道:“你很可能已经感染了骨刺疫,离皇上远点儿!再远点儿!” 还剁成肉块儿…… 洛麟羽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用说,那些被砍成碎丁的骨刺,定会等士兵们走后,才寻找新的宿主,然后迅速繁殖,开枝散叶。 此时,怕是已经不知多少人中镖。 留守护驾的裴玉寒也对将要发生什么可怕之事再清楚不过,他红着一双冰块脸上的眼,先将所有人驱离,不让任何人靠近洛麟羽。 谁都可以死,皇上却不能有事。 邓子昂扭头看向自相残杀、乱成一团的武林人和军兵百姓,立即知晓大事不妙:“微臣守城不力,微臣有罪!为了皇上的安全,微臣自行了断!” 说罢,抽刀就要抹脖子。 洛麟羽却一挥袖,打掉他的刀:“做好自我隔离,朕来想办~~” “陛下!”话未说完,普真竟凭空出现在不远处,疾步走来,“陛下我回来了!” 正自高兴,却见场景不对,心爱女子的脸色更是阴沉无比,不由环顾四周,愣了愣:“这是……” 洛麟羽言简意赅:“已经传入并变异失控了。” 普真脸色一变。 “阿弥陀佛!”送普真过来的洪济尊者目露慈悲,宣了声佛号。 洛麟羽看着他:“这位高僧是……” “净修寺的洪济尊者,已练成神足通,”普真忙道,“这次去南部边境布阵,就是洪济尊者施展神通倾力相助。” “难怪你能这么快回来,”洛麟羽点点头,物尽其用,“不知能否劳烦尊者跑一趟,带普真去看看能人异士们是否研究出根治骨刺疫的良方?” 即便是直接下命令,也不容任何人拒绝,何况帝王的话还说得这么客气。 如此给面子,洪济不可能不要,立即答应:“贫僧愿尽微薄之力。” 邓子昂和裴玉寒异口同声道:“带皇上一起走!马上离开这里!” 洛麟羽的脸色更冷:“让朕丢下你们,自己逃命?” 邓子昂噗嗵跪下,眼含泪花:“罪臣死不足惜,皇上却万万不能有事。陛下您且放心离开,罪臣已经派人出城追寻那些人的踪迹。找到他们之前,罪臣绝不敢死!就算撑到最后一口气,罪臣也要亲自处置他们!” 裴玉寒也单膝跪地:“请皇上起驾!” 洛麟羽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已作出决定:“洪济尊者,事情紧急不能再拖延,请您立刻带普真和裴玉寒离开这里!” “陛下!”被点名的两人同时睁大眼,反对惊呼。 洛麟羽喝道:“洪济尊者!” “贫僧遵旨。”洪济收起心中的意外讶然,强行将普真和裴玉寒拖在自己两臂间,心念一动,就闪身不见,只留下两人意欲挣脱时的呼喊尾音~~ “不要……” “不可以……” “陛下!”邓子昂泪水纵横,“此乃臣之罪过,臣的失职,陛下何必让自己置身险境?若有闪失,罪臣该如何谢罪!” 洛麟羽倒是更加冷静了:“所有事都令人始料不及,否则我也不会就地剿杀他们。既然已经发生,就让我们君臣一起面对吧。” 若知道骨刺疫会变异到如此可怕的地步,她必定改变策略,先假意答应、稳住他们,然后再设法杀之,使那些隐藏在肌肤里的骨刺,没有冒头的机会。 可世上没有早知道,没有后悔药。 邓子昂见洛麟羽态度坚决,便擦干眼泪,站起身:“请皇上移步营中休息。” 洛麟羽哪有心思休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已被骨刺袭击的人绝不能留!” 邓子昂刚要答话,她又紧接着补充一句:“不要再调兵!” 此时,人越少越好。 越多则越乱,传得也越快越广。 邓子昂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立即转身扑向人群,亲自参与打斗,要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击毙原地。 因为混乱之中,已经不知道谁被感染、谁没被感染,完全分不清。 只能一杆子打死。 洛麟羽滞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当看官,飞身掠向城外。 她必须亲自出马,尽快找到那些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事实上,她的心里已经放弃这座城了。 在她眼里,这座城已经是座死城。 骨刺疫狡猾而多变,又没有应对之策,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所有人都被感染,且要不了多久。 即便玄华他们研究出解药,针对的也是那边的当时情形,必对这里再度升级变异的骨刺疫无效。 封城,死在一处,便是城内百姓的命运,很可能连那些不能擅离军营的士兵都逃不过。 估计城外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十七个人乔装打扮到处乱蹿,有心传播,如何追查?如何阻止? 难度太大了。 基本上没什么希望。 可她必须尽力。 哪怕只找出一两个。 然而,她刚刚出城,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两个头脸蒙巾的人便忽然踏空而至,以惊人速度架起她的胳膊就跑。 “喂,你们……”她无语至极,“悟宁大师,张天师,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认出,身体不由短暂一滞,然后一边继续奔行,一边深受打击道:“稍后再说。” 说啥呀,无非就是不让她待在瘟疫肆虐的险恶环境里。 以一敌二,打得过打不过暂且不说,仅凭人家一番好意,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 路上,那两人还商量在哪里落脚,悟宁大师问道:“去观里还是寺里?” 张天师道:“随你。” 悟宁大师想了想,又看了洛麟羽一眼,然后看着张天师,张天师点点头。 很显然,这俩老家伙是当着她的面腹语传音,不让她知道。 “喂,有没有搞错?朕是天子,是当事人,你们不该问问朕的意见吗?”洛麟羽不干了,“你们串通合谋劫持朕,朕还没跟你们算账,居然连去哪里都瞒着?难道你们要绑架撕票不成?” 张天师和悟宁大师皆呵呵一笑。 帝王身份好像不管用了? 洛麟羽郁闷。 张天师和悟宁大师更郁闷,两人精心乔装,还特意换了一身农夫衣服,戴了假发,粘了假眉毛,吞了变声丸,居然一打照面就被认出,简直太失败了! “你们这是想带我回京吧?”半个时辰后,洛麟羽看明白了,“这可不行,我刚才还要和邓将军共进退,转眼却自己跑了,他会怎么想?心灰意冷之下,怕是会干出什么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 悟宁大师道:“陛下放心吧。” 洛麟羽皱了皱眉,随后恍然大悟:“那四个武僧?” 张天师淡笑:“悟宁大师费心了。” 悟宁笑道:“天师道心,贫僧佛心。” 洛麟羽不管他们什么心,只想到另一个问题:“还是不行,玄华和普真、朗月他们都在那边城隍庙,我得去瞧瞧。” 张天师道:“陛下放心,玄华已经用童子尿和毒液试出延缓之方,相信在他们的同心协力下,根治之法总会出来。” 洛麟羽露出笑容:“玄华~~” 她中途改口,“我师父就是厉害!聪明!” 张天师哈哈大笑,看了悟宁一眼。 悟宁不甘示弱般道:“陛下觉得普真如何?是不是又蠢又笨又天真?” “怎么可能?”洛麟羽微微皱眉,“普真可是你们佛门弟子,你怎么能用蠢、笨这样的字眼形容他?再说,天真也并非都是坏事,起码说明他干净纯洁,不像世俗男人那么势利,还妻妾成群,沾花惹草,思想龌龊,身体肮脏。” 悟宁大师笑看一眼张天师:“陛下说的是。” 张天师淡淡一笑:“这些好品质,玄华一样都不缺,且相貌如仙。” 悟宁道:“普真长得好像也不赖。” 洛麟羽终于觉出不对,不由好笑道:“二位大佬是在较劲比弟子吗?” 她顿了顿,“要说干净纯洁,朗月也能算一个。虽然他的心智有所欠缺,但也正因如此,才拥有这世间难得的好品质,否则,怕是和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早就坏得不能再坏了。” 张天师道:“陛下很欣赏专情男子。” “对,”洛麟羽承认,“那些家中好几个,还出去寻花问柳的男人,想想都令人觉得恶心。” 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小皇叔洛昀,信任并重用李堪鸿、袁柬晖、芮清平等人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张天师道:“若他们哪天纳了妾……” “不好说,”洛麟羽摇摇头,“毕竟他们身上最重要的,还是政治价值。” 比如李和平,顾诗江,萧皓等人,虽然有妻有妾,她却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而贬斥他们,将他们逐出朝堂。 毕竟她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而非仅仅满足个人好恶。 张天师笑道:“陛下肯和我们说这些隐秘之事,想必是因为贫道与悟宁大师皆非争名夺利的出家人。” 洛麟羽哈哈一笑,未说话,心里却道:各教之间不也是明争暗斗么! 随即,她的脸色又渐渐阴沉起来:“必须尽快找到遏制骨刺疫变异扩散的办法,否则所有人都得玩儿完!” 悟宁大师叹了口气:“骨刺疫早已不是当初刚被造出的模样,之所以变得如此邪恶,贫僧觉得,应该是死于骨刺疫的怨魂亡灵在起作用。” “怨魂亡灵?”洛麟羽猛然顿脚,将二人也带得不得不暂停,“这怎么说?” “贫僧只是猜测,不能断定,”悟宁大师摇摇头,“按说鬼魂不敢靠近陛下,可它们却当着陛下的面发作并变异……若真有亡灵参与其中,事情便很不简单。” 洛麟羽立即问道:“你们佛道两教有没有什么用来测试的好法子?” 悟宁大师道:“贫僧已给普真传音,他知道怎么做。” “他一个人?”洛麟羽皱了皱眉,“会不会有危险?比如反噬什么的?” “无妨,玄华道长可从旁协助,”悟宁大师面含微微笑意道,“只要他肯出手帮忙,普真就不会有事。” 这意思,是但凡普真出事,就必是玄华不肯帮忙的原因? 张天师瞥他一眼,没说话。 “那倒是尽可放心,”洛麟羽立即道,“只要普真开口,我师父就不可能拒绝。只是,你确定他俩都没有危险吗?” 悟宁大师道:“只要二人齐心合力,贫僧确定他们谁都没有危险。” 张天师又瞥他一眼。 言外之意是,若出现危险,便是因为玄华和普真心不齐、故意捣乱所致? 洛麟羽想了想道:“悟宁大师,劳烦你去跟普真说一声,让他不要离我师父太远,最好是与我师父寸步不离。” 悟宁讶然:“为何?” 洛麟羽道:“临走时,我送了师父一个贴身宝贝,那宝贝可以保主人百毒不侵,即便是瘟疫也无可奈何,沾不上身。” 张天师露出笑容。 什么都不用做,就赢了一局。 悟宁大师无奈:“好。” 洛麟羽又拜托他另一件事:“再麻烦你顺便帮我把朗月带回来,总留他待在那里,我不放心。” 悟宁大师点头答应。 他也是看出来了,洛麟羽对干净简单的男子好感重重,进而极尽呵护。 悟宁大师走后,洛麟羽和张天师一边说话,一边赶回凌云城。 毕竟她才是皇帝,不能离京太久。 长期将政事交由太上皇,难保他会舍不得放下重回手中的权力。 而另一边,千玉楼正将丈夫儿子交给花梦曦,自己独自潜往赤风帝都。 第558章 夜杀朝臣二十一 佛国赤风境内,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寺庙,对千玉楼来说,其最大好处,就是出门在外时,不用怕吃不到饭而饿死。 某些高层虽没那么单纯,权欲色欲一样不少,比如清教最高掌权人,但普通信众却都有一颗向佛的善心。 千玉楼施展洛麟羽教给她的缩骨术,改头换面,先回风府。 风府乃帝王所赐,自从风大元帅被朝廷抛弃,风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原先出门可趾高气扬的风府下人,如今都成了过街老鼠,连头都不敢露。 千玉楼挨到天黑,才越墙而入,找到那一直乖乖听话睡在柴房里、蓬头垢面的男子,确认他依然活着、且从未在人前露过真容后,再悄悄离开,连夜拜访朝中大臣,共二十七位。 第二日,赤风帝都发生了一桩惊天大事:一夜之间,死了二十一位朝臣! 赤风皇帝傲玛旗整张脸都青了。 可想而知,接下来彻查此事的力度会有多大。 大理寺和刑部全员出动,人手都不够用。 即便是二十一个普通人同时被杀,那也是了不得的重案,何况还是朝臣? 那可都是官贵权臣啊! 真是要命! 事情传出,整个京都都炸了锅,官员战战兢兢,百姓议论纷纷。 虽然二十一人看上去都像是自然死亡,身体没有任何伤痕,但傻子都知道,天下绝没有这么大的巧合。 被人深夜造访而未死的另六名官员闻讯后,立即心知肚明是谁干的,也终于相信那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仿佛有盆冰水从头淋到脚,透心凉。哆嗦一阵后,又被置在火上烤。 谁也没想到,风大元帅的秘密使者会有如此大的神通,竟能一夜连杀二十一人,这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庆幸自己说的是活便话,而不是自寻死路一口回绝,否则今日那些尸体中,定有自己一个。 仔细想来,京中定还藏有风雅天的心腹或同谋,否则只凭一人之力,不可能一夜时间连杀二十一人,还不留下任何痕迹,让幸存的大臣有话可说。 是的,他们有话要说。 在朝堂上对官员说,对皇帝说。 说此事太过蹊跷而诡异,想必,定是上天对朝廷放弃军队的警示。 毕竟,无声无息死去的朝臣,不是当初放弃军队的提议者,就是极力赞成过。他们都曾坚决反对让军队回京,绝其活路。 这样自私又恶毒的心思和手段,定是让佛菩萨们不满了。 视士兵的性命如蝼蚁,任他们在秀橙感染瘟疫,自生自灭,佛菩萨们终于看不下去,施以惩罚了。 朝堂呈奏本,坊间传言论,相信因果报应的百姓或涌入庙中,跪诉自己从无那样的恶心;或跑到宫门前,请求皇上召回军队,救救他们。 后者中,很大部分是士兵亲属。 他们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愤懑。 瘟疫初发之时,不过只有数人感染,完全可以召回军队,避免死亡。 可朝廷却无情地抛弃了他们。 家眷心里恨。 那是家中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爹,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他们不是为了抵御外敌,不是为了保家卫民,他们只是为朝廷上战场,为皇帝和朝臣侵占他国土地的私欲卖命,结果,却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之前,家属们慑于皇权,不敢吭声。 但发酵之后的今日,这根导火索终于被点燃了。 被二十一位朝臣之死点燃。 在宫门跪求无果后,他们被混在其中的一个人挑动起更大情绪,愤怒地冲向二十一位死者府邸,打砸摔烧。 然后不可避免,正在查案的衙门官员与百姓发生了冲突,造成流血事件。 受了伤的官吏被上药包扎,脑袋流血的百姓却被关进大牢。 此事一传出,立即引发新一拨儿的民众愤怒,即便毫无干系之人,也都暗骂官吏视百姓如草芥,欺人太甚。 连锁效应一个接一个,一片混乱。 赤风皇帝傲玛旗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将闹事者全部处死!” 六名官员齐齐跪地:“皇上不可!” 傲玛旗咬着牙。 他何尝不知不能那样做。 被关起来的士兵家属成百上千,牢狱都被塞满,若真的一次杀掉,定会激起民变。 毕竟大部分百姓家中都有男子从过军,或有未长大的孩子将来会入军服役,如何对待士兵及其家属,所有眼睛都看着呢。 之前为大局着想放弃整个军队,已是不仁不义,若再杀了他们的家人,后果难以想象。 “秀橙瘟疫早就失去控制,全面爆发,惨死之人数不胜数,此时召回军队,绝对不可能!”傲玛旗冷声道,“除非你们想让赤风和秀橙一样,被瘟疫灭国!” “即便不能召回幸存下来的所有人,风元帅与其近卫精兵总该是安全的,”尚书令丹溪缯苦口婆心劝谏道,“咱们能救一个是一个吧陛下,只要回来几个,百姓就会看到朝廷对军兵士卒的爱护之心,继续相信朝廷,否则将来除了强制,谁还愿意参军啊!” 两位尚书令,死掉一个,剩他一人。为保自己和家族小命,他不得不在冷酷手段的威胁下,帮忙说话,暗中妥协。 傲玛旗指搭太阳穴,自己揉了揉。 门下省四名给事中的其中一位也谏言求道:“陛下,先召回几个绝对安全的,稳定民心吧!” 四名实际掌握门下省核心权力的给事中,一夜之间死掉两个,谁不怕啊!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谏以各自言词,却是同一个意思:召回风大元帅和部分军士,再放出被关押的百姓,稳住民心。 傲玛旗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半晌才颓然挥挥手:“去办吧,务必保证回来的士兵没有任何问题。” 兵部本司~~兵部司掌兵马调遣、边兵补充及军团屯驻的郎中次拉旺道:“陛下放心,我等会先将他们妥善安置在边境,待隔离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再允其回家。” 傲玛旗微微点了点头。 掌管兵马账册、武官官阶及选授事务的兵部司郎中达牧增问道:“那风元帅的元帅之职,是否即刻取消?” “军队都没了,哪还有元帅?”傲玛旗哼道,“收回临时任命,恢复将军职务。” 达牧增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皇上剥夺了风雅天的文官职务,只给他一个没有士兵可统领的虚武职。 好在,风雅天的秘密使者并未提出官位方面的要求,只说助他回京即可。 任务完成,众人各自暗松一口气。 而此时,千玉楼已经坐在清教舟岛宫里的天珠殿中,与教主宣夜银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是谈判。 宣夜银已近五十岁,却权欲旺盛,风流不减,不仅娶妻生子,还将坐床活佛当傀儡,死抓权力不放。 此刻,他望着身高体长、已经恢复原本相貌的千玉楼,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为什么选择我?” “这还用问?”千玉楼笑了笑,“自然是因为清教乃赤风最大教派,而宣教主你,又是众教之中实力最强的。” “这倒是实话,”宣夜银的嘴角勾出一丝骄傲与不屑,“可我为何要帮你?” 他淡淡笑着,“得罪皇帝,帮助一个失去名声和军权的臣子,可不是明智之举。” 千玉楼垂下眼眸,保持微笑,凝视杯中的茶水,平静无波道:“若龙椅上的人换了呢?” 宣夜银一惊,差点跳起。 他死死盯着千玉楼,许久,才缓缓开口:“风大元帅,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好。” “我风雅天从不开玩笑,”千玉楼抬起眸,直视着他,“明人不说暗话,只要宣教主为我保驾护航,助我平安回朝,你的教主地位,便将永远坚如磐石,无论是蠢蠢欲动的苯教、密教,还是你那坐在禅床上却不太安分的小活佛,都不能占你半分便宜、取代你的位置。” 宣夜银又盯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风元帅,你只是一个臣子而已,本座很想知道,你何来这么大底气?” “行大事者,最重要的是要有头脑,而不是单靠武力,”千玉楼看着他,笑容浅淡,“我说得对吗,宣大教主?” 宣夜银挑挑眉,笑而不语。 “当然,想达成某些事,武力也是重要一环,”千玉楼满脸自信,“宣大教主若肯赏脸,赐教风某几招可好?” “不敢不敢!”宣夜银大笑着道,人却已经站起身,“那我们就去后山清翠池旁切磋两招,还望风大元帅多多相让!” 千玉楼哈哈一笑,起身道:“这话该我风雅天来说才对!” 两人打着哈哈,虚情假意地走出殿堂,宣夜银却忽然顿住脚步,看向千玉楼腰间:“风元帅的剑呢?” 千玉楼笑道:“来这佛门之地,拜访的又是宣大教主,风某怎能携带那么显眼的兵器?何况,既然诚心和宣教主交朋友,就不能有所隐瞒和保留,”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折扇,“这才是我真正的武器。” “铁骨矛头扇?”宣夜银看着扇子,目露一丝讶然,随后朗声笑道,“风元帅隐藏得真够深,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这份诚意,宣某领了!” 第559章 舟岛宫的前世井 踏着生牛皮制作的皮底靴,经过曲曲折折的幽静长廊,两人来到后山园林。 园林被造得美轮美奂,到处都是珍奇花木,到了清翠池旁,宣夜银笑道:“这个园子,是我们的小佛爷造的。” “哦?”千玉楼看了看精美亭台,清澈池水,“雏鹰想要伸展翅膀飞上天,宣教主却痛快答应了,莫不是把这当作送给他的玩具,由他发泄多余精力,并借此告诉所有僧官,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宣夜银哈哈大笑:“跟聪明人说话,果然是既轻松,又痛快!” “真正的佛爷,不是头戴五佛冠的那个,而是手握权力大印的人,”千玉楼轻轻一个哼笑,“这本就是弱肉强食、能者居上的世界,没有人天生就该是王者。” “风元帅,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宣夜银笑眯眯看着他,“你简直就是我相见恨晚的知己啊!” “如果不能做英雄,做个一世枭雄又何妨?”千玉楼唰地打开折扇,一扇横扫,“宣教主,开始了!” “哈哈哈!”宣夜银因为对方的话太对胃口而大笑,避开并不犀利的初进攻道,“今日定要和风元帅打个痛快!” 说罢,袖中滑出一柄金丝缠绕、镶嵌玛瑙的弯月形短刀,“看招儿!” 划出一道半月华光攻了过去。 千玉楼仰身躲开,身体再诡异一扭,扇尖自下而上斜扫。 宣夜银不可能任由他将自己的身体斜削成两半,腾身而起,飘然避开这一击的同时,顺势俯冲刺下。 千玉楼一抬大长腿,踢向他手腕。 两人见招拆招,你来我往,越打越有劲,越打越兴奋,渐渐的不知谁起了头,竟都发出呼喝之声,可见打斗之痛快。 千玉楼这边只见扇影,不见扇身。 宣夜银那里则银红之光闪来闪去,让人看不清刀的实体究竟在何处。 二人谁都没敷衍,但谁也都有所保留,并未真的用尽全力。 不过已足够精彩。 精彩得让一名悄然出现、立在廊柱后的少年,观战到出了神。 那两人打斗时动作优美且极快,快得他看不清招式。之后不久,他们又从池边打到水上,平静的碧水被脚尖点得漾出淡淡涟漪,足见轻功之高明。 宣夜银很有一种酣畅淋漓感,以致千玉楼退开抱拳说“承让”时,他竟哈哈大笑着上前,初见时睥睨一切的眼神已经荡然无存:“早就听说风元帅的大名,但却是直至今日,才算真正认识!” 说着话,他忽然很豪气地伸手一拍她的肩,“为了弥补这种遗憾,宣某请风元帅赏脸,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可好?” 千玉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宣夜银哈哈大笑,心情甚是愉快。 站在蜿蜒而上、高处廊柱后的少年连忙离开,闪入最近的假山山洞。 千玉楼只当未见,连瞥都不朝那边瞥一眼,边走边聊道:“风某将不再是元帅,宣教主若不介意,就叫我雅天吧。” 宣夜银也对那道身影恍若未觉,笑道:“那以后私下里可就叫你雅天了。” 言语上的交流,和这番不分伯仲的较量切磋,让他对千玉楼的好感噌噌往上蹿,派人护她从边境回京之事,便也好说多了。 当然,好说的最大原因,还是对方给出的利益足够。 尤其是把傲玛旗掀下龙椅这种极为刺激的事,让他犹为期待。 在交易中暗地里助力的参与方式,也让平静乏味的生活多了一丝乐趣。 俗话说,穷人不断想法子摆脱贫穷,富人和权贵则不断想法子作死。 宣夜银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而结果如何,要赌他自己的眼光好不好,看人准不准。与风雅天合作愉快,自然就是大赢;合作不愉快,也不会输得彻底,毕竟清教只是暗中出手。 别说他,即便是风雅天,也不会让清教武僧露面~~朝臣勾结清教势力,传出去,傲玛旗还没被干掉,风雅天就先被清理。 不过,吃饭时收到来自京都的消息,再一次让他对风雅天刮目相看。 “一夜之间,二十一名朝臣同时死去……”他的脸色变了变,目光由讯纸转向正在享用美食的英俊男人,“你干的?” 千玉楼淡淡一笑,没说话。 宣夜银明白了。 讯纸瞬间化为碎末。 这个震动朝廷、震动整个京都的消息,令他对眼前之人的信心更加倍增,不由举起奶酒杯:“祝雅天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千玉楼举杯回应:“多谢宣教主!” 这便是口头协议真正达成了。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但丝毫不提、更不讨论如何护驾之事,千玉楼还在二人宴席接近尾声时含笑问道:“听说舟岛宫里有口很神奇的井,名曰前世井,照之能见前世,不知此事可真?” 宣夜银哈哈一笑:“真自然真,只是普通教众无缘得见而已。怎么,雅天也想看看自己前世是什么样子什么身份?” 千玉楼笑着坦然承认道:“是有那么一点好奇。” “虽然别人想见井而知前世难如登天,但对雅天,却是很好满足的小要求小心愿,只是,”宣夜银看着她笑,“百姓有语,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你确定要去吗?” 千玉楼哈哈一笑:“宣教主若想对我不利,早就动手了,何需浪费时间精力请我吃这人间美味?” 宣夜银也是一声大笑:“现在就去?” 千玉楼毫不犹豫地含笑点头:“现在就去。” 宣夜银没再说什么,直接带她过去~~既然风雅天不急,就说明他有把握在圣旨到达秀橙前,及时赶回接旨。 前世井的位置果然隐秘,就在旁人很难踏入的宣夜银寝宫殿院中,且被上了一道佛门禁制,必须由宣夜银亲自打开,才能得入。 宣夜银双掌合十,只见嘴唇微动、不闻一丝声音的默念几句解禁密咒,千玉楼便踏步走了进去,然后她发现宣夜银立在原地未动,不由暗自笑了笑。 前世井看起来很普通,形状大小都跟平常百姓挖出来的井没啥区别,千玉楼心道:这玩意儿真能看出前世?莫不是为了扬名、增加清教神秘感而胡诌乱扯的吧?毕竟这是各大教会吸引、稳固教徒的常用手段,清教用之,并不稀奇。 半信半疑地站在井口边缘,她微微弯腰,往井里一看:诶呦我去,果然只有她的影子她的脸。 “啥都没有,啥都看不见,你确定这是前世井?”她扭头看着宣夜银,满脸好笑,“专门用来糊弄教众的吧?” “怎么可能,”似避嫌的宣夜银漫不经心走到她身边,“你再仔细看看。” “我还能骗你?”千玉楼再把脸对着平静的井水水面,“你自己看。” 宣夜银微微倾身,不把自己照进井中,随后皱了皱眉:“你蹲下试试?” “还讲究姿势?”千玉楼说着话,身体却依言蹲了下去,再望去,如镜水面上还是只有倒影,什么都没显现,不由调侃道,“要不要我换成倒立?” 面露疑惑的宣夜银笑了一下,随即皱眉自语:“奇怪……怎么会这样?” 千玉楼笑道:“没想到你也喜欢开玩笑逗乐子。” 她拍下他的肩,“饭也吃了,井也看了,我该回去办正事了,之前说的事,就拜托了。” 宣夜银回过神:“还是走后门吧,我就不送你了。” 千玉楼抱抱拳:“保重!” 宣夜银双手合十回应:“来日再聚。” 千玉楼笑了:“好。” 说罢,转身离去。 宣夜银待她身影消失,又转头看向前世井,思索良久,才猛然抬头:“难道……” 他盯着千玉楼离开的方向伫立片刻,突然疾步走进寝宫,速召心腹僧官,发下指令:务必倾尽全力,保风元帅顺利回京! 大正国。 洛麟羽和张天师奔行一段路后,还是停了下来:“张天师,你回去吧。” 张天师看着她,不说话。 洛麟羽无奈:“我想先去看看师父,确定他平安无事再回京。” 虽然有金蝉蛊神,虽然有那么一群能人异士,且普真和洪济尊者、悟宁大师也先后赶了过去,但她心里还是不踏实。或者准确的说,她想玄华,想见他。 她相信,玄华肯定也很想念她。 张天师看出她眼里的情绪,温声道:“贫道陪你去,见一面就走。” “别啊!”洛麟羽理所当然道,“我们师徒见面,总有些私房话要说,你跟着去,岂不如同几千个大灯笼照着?” 张天师:“……” 洛麟羽刚觉自己要成功,张天师却道:“那我陪你过去,到了我就走。” 洛麟羽:“……” 没辙的两人,只能互相妥协。 待至城隍庙,张天师果然立马转身离开,洛麟羽则传音给玄华,让他出来。 夫妻俩单独见面,不给任何人瞧见,亲热私语很久,才恋恋不舍地打算分开。 但也只是打算。 玄华抱着她,吻额嗅发,不想松手。 洛麟羽搂着他的腰,偎在他怀里,赖着不想走。 两人闭着眼睛,静静相拥。 “回京吧,别担心我,”最终,还是玄华先开口,“我知道羽儿并不贪恋权力,但我也知道羽儿想用权力做很多事,离开那个位置,建设学堂、修路造桥等利于百姓民生的大事,很可能就会被叫停终止,羽儿定不愿意看到。” 洛麟羽抬起脸,一副索吻姿态。 玄华低下头,很温柔地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洛麟羽这才道:“玄华,待找到仇人,把这几件大事完成,我就把皇位还给老爹,我们找个山清水秀之地,一起安安静静的生活好不好?” 玄华凝视她片刻,笑了:“好。” “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迷死徒儿了!”洛麟羽抱着他啃上去,“不多亲亲就太亏了!” 玄华笑意更盛。 第560章 白衣男首席杀手 洛麟羽亲完还是久久不撒手。 玄华知她其实是担心前次凶手再出现,安慰道:“没事,他便是来,我也能应付。” 他吻着她的雪发,满眼坚定与温柔,“我不会让发生过的事重来一遍,不会再让我的羽儿伤心难过,刻木守丧。” 洛麟羽用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我知道,知道你比以前更厉害,知道你定不会再让我守寡,可……” 她轻轻蹭磨两下,“可我还是担心。” 没理由的。 玄华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给了她:“乖,别怕,你看我在这里时,不都没事么?” 一个“乖”字,让洛麟羽的心都融化了。 她恃宠而骄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一通乱亲乱啃:“说到做到,不许有事,否则的话……” 她哼哼两声。 霸道又可爱的样子,让玄华更加爱不释手,他陡然将她抱得紧紧:羽儿,我绝不会再给别人走进你心的机会! 洛麟羽回京了。 她只身回到凌云城时,千玉楼已在秀橙接到圣旨,令其带没有感染瘟疫、绝对可靠的军兵回国的圣旨。 回国,不是马上回京。 所以一众人等滞留在赤风边境。 而就在这时,一个坏消息传来,赤风铁桶般的防范,还是被愤怒而疯狂的秀橙人攻破了,瘟疫从别的边境传入并快速蔓延、无情肆虐。 千玉楼知道,秀橙人现在是抱着必死之心对各国展开报复,他们不惜使用自杀式的报复方式,目的就是让所有欺负秀橙的国家全都同归于尽。 死的人太多,家已不家,国已不国,所以上到皇帝,下至百姓,他们已经没人打算再活了,唯一的信念,就是拉着所有害他们变成这副鬼样的人一起死。 她后悔了。 她相信,所有参与战争的人肯定都后悔了。 宇文立坚,姬霄,傲玛旗,恐怕没有不后悔的。 虽然她的真实想法,只是打出一条三国贸易和邦交通道,但无疑,赤风的军事参与起了作用。 若赤风不跟着起哄,针对秀橙的战争只在秀橙南北两端,事情就不会变得如此严重。 更要命的是,她还把洛麟羽拉了进来。 那个视财如命、只想让老百姓平安过日子的家伙,本就是恐怖级别的人物,他一加入,秀橙臣民的心就彻底崩溃了。 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 两天后,各国又先后收到关于青鸾的消息:秀橙找了几个水性特别好的骨刺疫患者,于夜里潜游,成功渡江。 这话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至此,人间浩劫,真正拉开序幕。 而在赤风,终于被允回京的风大元帅,途中遭遇多次伏击,一次比一次凶猛狠戾,誓要拿下他的人头。 随行军兵死伤无数。 而风雅天,无论面临何种险境,都始终没有取出袖中折扇。 乔装改扮成百姓俗人的清教武僧总是及时杀出,助风雅天度过数次险关。 尤其是快至京城时,连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回生联盟”都出动了。 而此时,侥幸未染疫病、能随元帅入关回国的军兵,已只剩寥寥几十人。 想着傲玛旗不可能将所有军兵全部杀掉,总要留点儿用作堵那悠悠众口,她便提前与他们分开走,免得狠人干架,他们当炮灰,被自己连累。 所以这会儿,她成了孤家寡人。 “听说回生联盟的杀手出任务,向来都是单独行动、单独拿赏金,再棘手,也最多不超过两人,这回却一次来七个,真是好大的手笔,”千玉楼扫视将她围在中间的蒙面七人组,发出一声冷笑,“你们盟主太看得起我了。” “风雅天,若不是你,赤风不会落到被瘟疫威胁的险境,即便我们不杀你,你也该以死谢罪,”其中一个身高中等、下着短裙的黑衣人淡淡道,“我看,你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合适,免得死无全尸。” “说出这样没水准的话,你是人屎吃多了吧?”千玉楼一边嘲骂,一边拔剑,劈头盖脸连刺过去,“先让你死无全尸!” 黑衣人黑巾蒙面的脸更黑了,冷声喝道:“杀了他!” 另外六人齐齐攻上。 千玉楼虽武功高强,但架不住人多,尤其对方还是来自江湖最低调却也最豪横的杀手组织,据说但凡在回生联盟成功下单,就不会得到失手的结果。 除非他们不接单。 刀、剑、暗器,带着嗜杀之气围攻而来,千玉楼顿时险象环生,鬓发都被暗器削断几根,若非躲得快,脑袋就没了。 “以七打一,卑鄙!”她不由骂了句。 “想杀你还讲究手段是否光明?可笑!”身穿黑色长裙、手控绝杀暗器“千叶塔盘”的瘦高女子轻嗤。 她每转一次塔式圆盘,就有二十枚锋利的叶形暗器飞出,离弦之箭般射向敌人各大要害,并呈封锁之态,一般人很难逃脱,因为躲过这片,躲不过那片,总有几片得逞,不是脖子断,就是脑袋被削掉一半,或者胸腹胳膊、双腿两踝。 千玉楼若非武功顶尖,只这女子一人,她就要把小命交待在这里。 傲玛旗为了不让她回京,真是下了血本,脸都不要了,连江湖杀手都请。 还一次来七个顶级的。 真想弄死那个狗杂种。 折他大军、让他背负不义之名都是秀橙瘟疫害的,又不是她打仗本事不济,至于恨她恨得非要她死么? 若换成洛麟羽…… 好吧,若换成洛麟羽,她恐怕死得更快,那家伙不仅爱财如命,还惜军如命,为了多省两个军费,少死几个子民,他自己打仗都舍不得带人,拼命想办法以少胜多,又岂能容别人把他的军兵百姓往死里送?那简直就是割他肉嘛! 千玉楼叹口气,认命地拼力抵挡。 就在这时,一群头戴斗笠、身穿农夫上衫和短裙的男人忽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不声不吭,直接以二对一,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地杀向七人。 没办法,他们已在暗中窥见这些杀手的修为,若是一对一,根本就没把握取胜,何况对不讲江湖道义的杀手,你跟他讲道义,只有吃亏的份儿。 千玉楼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不慌,就是因为手里持有这么一张牌,有这么一股援军。 她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 不然此行死定了。 还没把傲玛旗掀下龙椅,自己先挂了。 看看以二对一还只是打成平手或微占上风的乔装武僧,千玉楼决定先走一步~~虽然她猜想可能还有更厉害的在前面等着。 果然,刚奔行十余里,就见前方有个近一米九的修长背影负手而立。与那些黑衣人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袭白衣,且非裙子,而是青鸾、大正等国的款式。 “回生联盟盟主?”她停下脚步,看着那腰挂长剑的男子背影猜测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男子腰上的长剑隐隐有种熟悉感,好像那原本是她的东西。 而那剑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竟自己颤动起来,有种要脱离男子的架势。 男子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凛然杀气,一把将它摁住,似取笑似嗔怪又似安抚:“别急。” 然后缓缓转过身,不答反问:“风大元帅?” “元帅你妈啊?想杀我就直说!”被截杀一路的千玉楼看了眼他脸上的半面面具,积压在胸的火气腾然爆发,一剑砍向身旁一棵树的树枝,“要杀就动手,装什么清高扮什么仙!” 受千叶塔盘的启发,那根树枝上的树叶瞬间变成连绵不绝的暗器,直射对方眉眼喉咙、胸腹额头。 男子虽然听不懂前面那句骂人的话,但最后的讽刺之语绝对是听懂了。 白色面具下的脸黑了黑,他微微侧身,便让开了飞速而来的暗器:“用这等雕虫小技,真是有失身份。” 千玉楼呸了一声:“老子领着千军万马在前线打仗、浴血攻城时,你们还不知窝在哪里逍遥快活,有脸跟本帅论身份?你特么算老几?” 白衣男子的面色又是一黑:“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的任务只是杀你!” “既然我只是你的任务,你又提我的身份做什么?”千玉楼哼道,“明知要杀的人是谁,却还接下这笔报酬,你们可也真是名副其实、黑了良心的冷血之人。” 白衣男子似自觉说她不过,便懒得再斗嘴,直接并指弹出一柄又一柄的真气小剑,气势宛如实质般射向千玉楼。 千玉楼也不是吃素的,叮叮噹噹,以剑拨挡,半只未漏。 “有两下子,值得我一剑成殇出手,”白衣男子这才缓缓拔剑,释放淡淡杀气道,“那么接下来,风元帅小心了。” “一剑成殇?”千玉楼一听这个名字,手就不由自主握紧剑柄,“你是回生联盟首席杀手一剑成殇?” “正是在下,”白衣男子的剑尖斜指地面,“所以死在我的剑下,风元帅可以毫无遗憾地瞑目。” “哈哈哈……”千玉楼大笑,“我见过不少无耻之人,却都没有你的脸皮厚。说这么大言不惭的话,你怎么好意思?” “风元帅这么会吵架,正好我送你轮回重生,来世投胎做个伶牙俐齿的妇人,”白衣男子的剑尖缓缓抬起,“好走不送!” 送字刚落音,剑尖便正好直指千玉楼的心脏。 千玉楼只觉银光晃眼,似从剑身看到一片青翠竹林,竹林旁还有茅屋和小桥流水,不由惊呼出声:“破竹剑?” 白衣男子已递到她胸前的剑势陡然止住,声音比她还惊:“你~~” 他握剑的手有些颤抖,“你怎么知道?” 回过神来的千玉楼见那剑尖离自己不过一根手指长的距离,不由冷汗直冒,骤然暴退:“你会摄魂术?” 白衣男子紧跟几步,却是将剑身一横,颤声道:“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第561章 破竹剑物归原主 “小桥流水,草屋绿竹,怎么,你个妖人施的妖术,居然不知道别人幻觉之下看到的是什么吗?”千玉楼冷笑,“莫非是没修炼到家?哎呀那还真是可惜了。” 白衣男子却对她的讽刺恍若未闻,竟将剑身入鞘,又忽然单膝跪地,双手将宝剑托呈,微微低头道:“物归原主。” “干什么?”千玉楼愣了愣,后退一步皱眉防备道,“耍什么花招儿?” “并无,”白衣男子抬头望着她,“元帅可听说过破竹剑其实有守护者?” “守护者?什么玩意儿?”千玉楼警惕地看着他,微微摇头,“没听说过。” 白衣男子因为那句“什么玩意儿”而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又将它忽略:“请元帅先接下此剑,属下再与您详说。” 千玉楼怕他有诈,不动。 那宝剑在男子手心里颤动起来,男子低喃道:“原来你之前的强烈反应,不是急着杀人,而是感应到了主人。” 千玉楼听得莫名其妙,依然警惕不动。 白衣男子只好站起身,将宝剑往她怀里一塞,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属下会另择机会与您详禀,属下先行告退。” 说罢便转身离去。 千玉楼看看被迫接下的宝剑,再看看那道很快消失的白色背影,满脸懵。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是在做梦还是遇到了神经病? 什么属下,什么主人,什么守护者,能不能给她一个很清楚很合理的解释? 愣怔一会儿,她终究还是被手中的宝剑吸引,欲拔出一试。 毕竟,这可是排名前三、谁都想得到却连踪迹都查不到的名剑啊。 没想到竟在回生联盟首席杀手手中,且还不知存啥心地白送给了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这么容易,会不会是假的? 或者是剑鞘涂了毒? 人们被人往怀里强行塞递好东西时,会有抱捧去接的自然反应。 她也不例外。 明明防备着,宝剑被塞过来时,还是同时伸出两只手接住。 她懊恼地抬起一只手,看看手心。 没有变黑。 难道是慢性毒药?还没发作? 算了,接都接了,还是先看看宝剑吧。 她的手往剑柄处探去。 然而还未碰着,破竹剑竟“唰”的一声,自己出鞘了! 千玉楼愣了愣,看着那在空中兴奋狂舞的剑身,不由失声惊呼:“有剑灵?” 破竹剑银光四射,纵横交错的剑气将四周大树绞得枝离叶碎,看得千玉楼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忽有轻微的其他声音传入耳中。 破竹剑似也察觉到,立即停止舞动,飞回来“噌”的入鞘,干脆利落。 “鹅滴天……”千玉楼又是一愣,伸手握住剑柄,轻轻抽出一小截,看着那银光闪亮的剑身,“我这是得了什么宝贝?” 她发现此剑入了她手之后,比被白衣男子拔出时亮了许多许多。 且十分活跃。 居然能自己出鞘跳起剑舞,岂止是活跃?简直是成精了好么! 正想着,动静极轻的来者已经现出身形,并非敌人,而是清教教主宣夜银。 “宣教主?”明着看剑、暗地里防备偷袭的千玉楼讶然,“你怎么亲自来了?” 宣夜银微笑:“不放心,过来看看。” 千玉楼执剑抱拳:“多谢!” 宣夜银正要说话,目光却陡然落在她手中宝剑上:“蟒纹剑鞘,银月刻柄……莫非是~~破竹剑?” “你认识?”千玉楼脱口而出它的名字,完全是种心灵感应,没想到宣夜银竟能通过剑的外表识得。 宣夜银道:“风元帅能不能告诉我,这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缴获的呗,”千玉楼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回生联盟首席杀手过来找茬儿,我把他打败了。” “首席杀手?一剑成殇?”宣夜银的眼睛睁大了些,“你,打败了他?” “呃……是、是啊,”千玉楼明显看出他不信,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把他打跑,剑就归我了。” “哦~~”宣夜银的音调稍微有点长,“可我听说回生联盟的杀手出任务,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还从未有过被人打跑的先例。风元帅果然与众不同,居然能打破~~” “诶呀算了算了,别再阴阳怪气的了,”千玉楼打断他,“不是我打跑的,是他有急事,剑也没拿就走了行不行?” 宣夜银哈哈大笑。 千玉楼道:“虽然没交手,不过,若真打起来,我可能……咳咳,打不过他。” 宣夜银又是一阵大笑。 千玉楼没好气道:“笑什么笑撒,我打不过他,你很开心咋的?” 宣夜银停了笑声,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摇摇头道:“只是没想到元帅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我?”千玉楼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可爱?” 她转身就走,“算了,不跟你扯了,我得赶紧回京,不然耽搁久了,那老家伙不知又弄出什么厉害人物来杀我。” 宣夜银笑道:“风元帅可知破竹剑的来历?” “来历?什么来历?”千玉楼顿住脚,平举手中剑看了看,“不是既能杀人,又能劈破竹子么?” 话音一落,破竹剑就抗议般的动了动。 宣夜银差点噗哧出声:“破竹剑,乃是一把将军之剑。金戈铁马、百战百胜的著名将军剑指前方,率领千军万马势如破竹。而那名将军,则是千年前统一天下的战神女帝之驾前战将。” 女战将。 和女帝一样女扮男装的女战将。 直到女帝登基,在合适时机公开真实性别后,她才无意暴露。 “当然,这都是野史传说,毕竟一千多年了,时间过去太久,没人知道真假。”宣夜银最后道,“不过破竹剑能有如此名气,定有其过人之处,非普通庸剑可比拟,风元帅算是捡到宝了。” 千玉楼哈哈一笑:“那是,我这人运气一向极好,读书习武,科考入朝,交到宣教主这样的朋友,又得此宝剑,桩桩件件都是因为有好运气相随相伴。” 宣夜银微笑不语。 千玉楼抱拳告辞道:“多谢一路护送,我先走了!” 宣夜银双手合十。 千玉楼施展轻功,奔向已经不远的京都。 宣夜银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眼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独自微笑。 ~~ 秀橙南部,瘟疫渡河后,军兵百姓全面崩溃,姬霄跳脚大骂后,急急撤军。 他平日就视战场为熔炉,将士兵全部投进去炼制,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如今骨刺疫传了进来,自然是理智以对。 因为需要而走出军营、与外界接触过的士兵,以及与这些士兵接触过的士兵,一律斩杀,彻底杜绝隐患。 然后自己带其余军兵撤离。 但他没想到,骨刺疫为了生存,正在不断变异升级,被斩的士兵尸体里,跳出许许多多大小不同的骨刺疫种,它们或飞或蹦,努力寻找新的宿主。 于是,走在路上的行商,田间干活的农人,陆陆续续被种上疫病。 而他们对此,还毫不知情。 直到那不知不觉隐入其身的疫种安静一段时间后,开始不痛不痒的生长,再突然蹿高刺破皮肤,他们才知自己已经感染可怕的疫病。 但为时已晚。 他们已经传给更多人。 骨刺疫的蔓延速度极为惊人,青鸾大军还未到达边境,疫病便爆发了。 姬霄骇然,情急之下,做出了和赤风皇帝差不多的选择:丢下军队,只带近卫亲兵速速逃离。 自此,秀橙南部也沦为人间地狱。 而青鸾,并未因皇帝的狠心逃离而被幸运眷顾,姬霄回京不过半月,瘟疫就传了进去,野火燎原般迅速扩散。 他坐在龙椅上直抓头发。 然后一边召集全国的能人异士,一边派人去大正取经,想跟洛麟羽求救。 不料,大正和青鸾之间的边境全部被封锁,青鸾这边的人根本过不去。 令他气愤之后感到震惊的是,大正方面的封锁,并非人、城、武器,而是边境线界内,皆是浓浓迷雾,一点路都看不清。即便强令曾经来往过的边民按照记忆摸进去,也无济于事,因为边民进去后,再也没出来。 他既震惊于大正国竟然有人会那失传已久的阵法,也震惊于洛麟羽破天荒的极端动作。 能让那少年帝王彻底斩断两国间的所有来往通道,可见骨刺疫不是一般的可怕。 姬霄表面镇定,内心却慌了。 当初那个头戴黑纱帷帽的神秘使者送来预言书时,他很是不屑一顾,也从未相信秀橙疫病能传入青鸾。 如今可好,想跟洛麟羽联系,都联系不上了。 那小家伙对青鸾尚且如此,秀橙和黄石就更别说了,绝对是隔得更彻底。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骨刺疫蔓延的速度令人咂舌,能人异士们刚赴京都、吃上一顿宫宴后,便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奔赴疫区,亲眼目睹骨刺疫到底是什么东西,再根据实情思考对策。 而此时的赤风国,进宫谢恩的风雅天正被皇帝傲玛旗扣在御书房,摆在他面前的,是皇帝赐下的一杯清酒。 风雅天知道,那酒里,有毒药。 第562章 毒杀不成反被囚 风雅天久久未动。 傲玛旗原本淡然的眼神,渐渐凛冽,露出杀气。 心腹太监桑罗冷声道:“风将军,这可是御赐美酒,赶紧喝了吧。” 风雅天抬眼看他,笑了笑,却依然未动。 傲玛旗的脸色更加阴沉。 桑罗喝道:“风将军,你想抗旨?” 风雅天呵呵一笑,端起酒杯。 桑罗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却继续死盯。 风雅天很闲适地晃晃杯中酒,幽幽道:“出征是皇上下的令,朝议时也无一人反对,因意外而失败,受了损失,便都想让我一个人抗罪。” 桑罗闻言,暗自运气握拳。 “所有人都只想等本帅打下城池,好坐在家里各分一杯功劳大羹,”风雅天冷笑轻哼,“而一旦有事,就全往别人头上推,试问,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风将军,皇上在赐酒,你尽说这些不相干的无用话做什么?”桑罗淡淡道,“还不喝酒谢恩?” “喝酒谢恩?”风雅天好像刚反应过来,酒杯递向嘴唇,“对,先喝酒谢恩。” 恩字刚出口,杯中酒水便猝不及防地泼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臣子敢对皇帝出手,傲玛旗连忙起身闪避,不料,刚站起的身体竟然一软跌回龙椅,大骇道:“护驾!” 桑罗也觉自己有些站立不住,情急之下,拼尽全力扑向御案用身体挡截。 嗤嗤嗤! 酒水洒在他的胸前裆腹上时,腾起阵阵烟雾,衣衫破开数洞后,继续腐蚀皮肉,御书房里传出几声惨叫。 这么大的动静,帝王还都亲自开口喊人了,却没有一个侍卫冲进来,傲玛旗惊了:“来人!来人!” 不允许带兵器入宫的风雅天,一脚踢开桑罗,五指成爪,迅速探向傲玛旗的脖子,将他掐住:“喊,继续喊。” 傲玛旗浑身发软,无法动弹,好在风雅天并未马上要他的命,让他还能说话喘气:“你、你做了什么?”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为什么没人来救你,”风雅天将他拖出龙椅,往御案一扔,“说,密室在哪里?” 傲玛旗的两条腿软软垂在御案下,双臀、背部和后脑则躺在御案上,脖子还被不轻不重地掐着,这姿势,真是他作为帝王以来最大的耻辱。 然而命在不轨臣子手中,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听到问话,心里一咯噔:“什么密室?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无论何时何地,但凡有皇宫,就必有密室,”风雅天冷笑,“傲玛旗,不要忘了,我风雅天首先是个通古博今的文臣,然后才是武将,想要欺瞒哄骗,你也要掂量掂量,看看对象。” 傲玛旗闭了口,干脆不言不答。 “装死不说话?”风雅天手中施力,“回答我,你还能继续活下去,毕竟,我现在还没打算让你死。可若不识趣,不配合,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直接要你的命了!” “你想取而代之?”傲玛旗冷笑,“别做梦了,臣民们不会同意。” “我当然不会直接取而代之,”风雅天俯脸靠近他一些,那笑容对傲玛旗来说,真是阴险又诡异,“我只要在你暴毙之后,立最小的皇子登基为帝就可以了嘛!” “你、你、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傲玛旗猛然瞪大眼,“用心如此险恶,你不会得逞的!” “我会不会得逞,要看你肯不肯配合,”风雅天用另只手拍拍他的脸,“回答我的话,指路带我进去,皇位便依然是你的,否则,我只能将它变成事实。” 傲玛旗看着他:“你进密室做什么?” “那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了,”风雅天淡淡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而皇上你,是怎么对臣的?臣文能帮你治国,武能替你开疆,你呢?不仅在关键时刻将臣和整支军队抛弃,还在回京路上设下重重埋伏,欲置臣于死地。你觉得,臣凭什么还忠于你?你以为臣这脖子上,长的是颗迂腐愚忠的脑袋吗?” 傲玛旗闭上眼,半晌才叹口气:“将你们放弃在秀橙的事,是朕错了。” 风雅天哈哈大笑:“现在假惺惺的认错有什么用?以为我会放了你吗?你想杀我乃是不争的事实,我会对一心置我于死地的人心生同情?真是天真幼稚!” 她的五指再次用力,恶狠狠道:“别妄想拖延时间等来救兵了,即便你死了、尸体腐烂恶臭,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密室怎么走,说!” 傲玛旗猛然感觉呼吸困难,他终于绝望了,手指指向御书房的书柜:“书柜……便是……密室之门。” 风雅天的手指微微松了松:“开门机关!” 傲玛旗闭上眼:“取出顶层第三格前两本书就能看见。” 风雅天冷哼一声,拖着他去找机关,打开通往密室的柜门后,又一手执烛,一手继续拖着他踏上石阶。 石阶材质乃珍贵玉石,以斜坡式往下行,不太高,只有六米左右。走完台阶,进入甬道,风雅天看见甬道两侧墙壁上嵌有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甬道不长,尽头只有一间屋子,屋子也不是太大,大概五六十平米。 但极为奢侈。 甬道和屋子的地面、墙壁,以及设在屋子里的龙床,皆以玉石砌造,床上的龙纹纱帐更是用金丝和银丝织成。 真正的黄金御案,真正的黄金座椅,上面还遍镶珍珠,嵌满琥珀。 风雅天走上前单手试了试,玛德,推都推不动。 太沉。 “镀金龙椅掩人耳目,真金龙椅藏在密室,”她啧啧摇头,“你可是一国皇帝,钱权尽在你手,用得着玩两面派么?” 始终被她拖着不离手的傲玛旗闭着眼,不理。 “真不知你们这些生在皇家的所谓命贵之人是怎么想的,”风雅天打量布置简单却豪华的屋子,“既然这么喜欢奢侈品,以后就在这里和它们日夜相伴吧。” “你、你要囚禁我?”傲玛旗瞪大眼睛,既惊且怒,“你刚才明明说过,只要我告诉你密室位置,皇位上就还是我!” 风雅天似笑非笑:“对啊,还是你。” “那你……”傲玛旗再如何智慧,此时也糊涂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是,”风雅天将他拎起丢到玉床上,“龙椅上的人,是你也不是你。” 傲玛旗自然还是不明白,欲要再问,那人已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开。 “风雅天,你回来!”傲玛旗急了,“你这乱臣贼子,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我是皇帝!我是赤风国的皇帝!” “乱臣贼子?”风雅天猛然顿住脚,缓步踱回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傲玛旗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风、风雅天,你想干什么?” 风雅天盯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傲玛旗,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话问得奇怪,但傲玛旗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风雅天?” 风雅天笑容诡异。 傲玛斯惊了:“你已经杀了他?你才是戴着人皮面具冒充他的不轨之人?” 风雅天哈哈大笑,再次转身。 “等等!”傲玛旗用力吼道,“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让我中的毒药?” “尊敬的赤风皇帝陛下,难道您就没有闻到淡淡的花香吗?”风雅天头也不回,“臣自从进了宫门,一路走来,可有不少人沾染这种香气呢,估计这会儿,整个皇宫都香气四溢,哈哈哈……” 第563章 干预人界遭雷劈 赤风皇帝因身体不适,休朝三日。 到第四天略有恢复、坐上龙椅与众臣朝议时,第一件事,就是任命风雅天为护国大将军。 大臣们面面相觑,目中带着惊色。 护国大将军可不是出征时的大元帅临时军衔,而是整个国家的军权都尽在他的手中,皇上只是偶感风寒两天,又没得羊癫疯,怎会下这么一道圣旨? 可此事,容不得众人反对。 因为今日的风雅天,是被皇上特许可以携带兵器上殿的。 战场上的血腥肃杀与武者气势相结合,很多人都被震住,不敢说话。 尤其是被神秘使者拜访过却幸运未死的六名大臣。 他们看着那高大男子的腰中长剑,还有一只白皙纤细似女子、却比所有男人都狠辣的手按在剑柄上,好像随时都会在朝堂杀人立威,不敢放半个屁。 不过,朝堂这么多人,总有几个没眼色的,这不,年近六十的御史大夫额松尔出列了:“皇上,风将军因战争失误,已被革去元帅之务,为何不定罪,反而升官?何况这护国大将军之职非同小可,怎能轻易授予?”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目视御案,虚拳置在唇前短咳两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风雅天转过身,看着额松尔,冷笑一声。 “额大人,你这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吗?”尚书令丹溪缯见此景,立即出列抱大腿,“皇上睿智英明,风大将军实乃担任此职的最适合人选,微臣坚决支持!” 兵部司郎中次拉旺也及时出列:“微臣亦赞同!” 额松尔疾声痛斥:“你们这群不知轻重的家伙,可知护国大将军意味什么?” 次拉旺正要再说话,风雅天却淡淡道:“额松尔,反对即同抗旨,你确定继续发表抗旨言论?” 额松尔的声音反而更高了:“微臣反对!微臣坚决~~呃!” 一道银光闪过。 众臣都没看清是谁出的手,一颗头颅便滚落在地。 义愤填膺的高嚷戛然而止。 断颈喷出的血液溅了周围人一脸一身,皆吓得大叫,跳开数尺,抖着手从袖里掏帕子。 众臣骇然望去,只见刚被封赏晋职的人,正从太监呈上去的托盘里取出锦帕,轻轻擦拭着根本没沾上丝毫血迹的宝剑,淡淡道:“聒噪!” 那可是皇上的贴身御用太监桑罗。 他居然恭恭敬敬给风雅天递帕子! 大家再看向皇帝,却发现他对风雅天在朝堂上公然诛杀大臣的行为,竟无半点愤怒反应,分明是默许。 谁都不知道,龙椅上的“傲玛旗”,双腿正如打摆子,抖得厉害。 好在御案被黄色锦帛围了起来,正好将下半身隐藏,被挡住视线的下方大臣,没人能看见。 虽然众臣都觉今日的皇上有些不对劲,但见皇上脸色越来越苍白,也只当他是因为病未痊愈。 “不识时务也就罢了,还藐视皇上,藐视君权,着实该死,”风雅天还剑入鞘,悠悠道,“现在,还有人反对吗?” 偌大的朝堂,一片死寂。 “既然没有,今天的朝议就到此为止,”风雅天转向傲玛旗,“皇上龙体欠安,臣扶你回去休息可好?” 傲玛旗点点头,终于说了上朝后的第一句话,果真是那种伤风受寒后的鼻塞声音:“有劳风将军。” “臣应该做的。”风雅天上前欲扶。 “等等!”却在这时,又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请问风大将军,皇上既然授你此职,你为何不磕头谢恩?” 风雅天的动作一顿。 众臣皆屏住呼吸。 “说的也是,”风雅天淡淡一笑,退开一步,微微躬身,抱拳道,“多谢陛下!” “不跪不拜,这叫谢恩?”开口之人的话语里带着怒气,“你眼里有没有皇上?” 风雅天终于转身,看向迂腐守旧、好像快要气歪嘴的御史中丞曲禄域。 朝堂气氛顿时紧张得快要凝住。 尤其是丹溪缯、次拉旺等六名幸运官员,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两名御史中丞,其中一位已经在那二十一个死者名单里。 如今,御史台最高长官~~御史大夫额松尔被当场斩杀,唯一的副官曲禄域又跳出来和风雅天对着干,他们已能预见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下场。 出乎意料的是,风雅天并未当场发飙,只是淡淡道:“曲大人,你是在替皇上责问本将军吗?” “微臣不敢代替皇上,微臣只是就事论事,”曲禄域不依不饶,“请风大将军跪下谢恩!” 风雅天盯视他半晌,才缓缓转身:“请问皇上,臣要跪下谢恩吗?” “不必,”强自镇定的假皇帝笑着摆手,“朕已感受到风大将军的忠心。” “皇上!”曲禄域叫道,声音绝望。 “朕累了,”假皇帝挥手撵他,“退下吧。” 曲禄域有些神思恍惚地行礼告退。 风雅天望着他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丹溪缯连忙带头道:“臣等告退!” 其他大臣紧跟着出声,都想尽快离开这弥漫着血腥气的朝堂大殿。 风雅天待人都走尽,才对皇帝的贴身太监道:“桑罗,差人收拾干净。” “是,大将军!”桑罗躬身应道。 没人知道,真正的桑罗早已死去,眼前这个和桑罗长得一模一样的太监,脸上有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正是她最信任的心腹,楼小玉。 风雅天将傲玛旗从龙椅上扶起:“皇上脸色太差,一会儿就别忙着批阅奏章了,先吃点药、睡一觉吧。” 傲玛旗好像因生病而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帝王气势:“好。” 风雅天确实是扶着他走的。 虽然训练彩排了两三天,但当真的高坐那烫屁股的龙椅上、面对乌泱乌泱一帮国家重臣时,他还是忍不住身体发软,缓了好久才能说出话来。 而风雅天之所以不杀傲玛旗,乃因她知道身有帝王命格的人可囚可虐,唯独不能害其致死,否则上天不容。 她是没事。 但当真皇帝被囚、假皇帝坐上龙椅时,花梦曦的头顶却阴云密布,天雷滚滚,一向从容不迫、万分淡定的他,竟吓得一把将宝儿抄起跨坐在自己后颈上。 咔嚓! 一道闪电劈向他的后脚跟。 奔跑躲避的花梦曦踉跄两步,一边往山洞里跑,一边大声喊道:“雪奴,快来抱住本座!” 原本在玩耍的宝儿遭遇这一出,不仅不害怕,反而兴奋地大声笑叫起来。 正在洞中烧烤食物的雪奴愣了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个始终戴着面具、不以真脸示人的红衣男子便冲了进来,脸朝石壁一趴:“快抱住我的后背!” 雪奴不明所以,却还是在他万分紧急的催促下,以最快速度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雷声在空中轰隆轰隆盘旋不止,闪电一道道落下,将洞前地面砸得到处都是坑洞裂纹,石头也被劈成两半。 近得仿佛在自己头顶、身后炸响的雷电,吓得雪奴紧紧抱住红衣男子,身体颤抖。然而他更担心的,还是儿子。 “公、公子,不如放宝儿下来吧,”他的声音有些瑟瑟发抖,“我怕他~~” “别担心,雷电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他,”花梦曦打断他,“看看你儿子的小样子,他有一点点害怕吗?” “……”雪奴不说话了。 宝儿这孩子不仅爱看打架,胆子还特别大,跟他这没用的亲爹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雪奴原本特别恼恨红衣男子,因为他带走了他的妻,不仅使他们夫妻分离,还将她送到最远的赤风国。 可待见到他本人时,他又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便只是当面抱怨一番,没敢做别的过激之事。 所以他怎么都没想到,强大到连万能妻子都不得不听从其令的红衣男子,竟然会需要他和儿子来保护。 “那、那个……”他迟疑着问道,“外面……” “冲我来的,”花梦曦淡淡道,“为助千玉楼一臂之力,我送了她一朵闻香即晕的花。” 原来是因为他帮助了玉楼? 雪奴心里有些感动。 可随即疑惑,一朵花而已,上天至于要下雷劈他? 花梦曦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没再解释。 这个胆小懦弱的男人,他实在看不上,懒得跟他多说话。 也就千玉楼将他当成宝。 宝儿原本很兴奋,结果却被抓着两只小手一直面壁,时间一久,他就不干了,身上就像长了虱子般不停扭动。 花梦曦可没有哄孩子的耐心和经验,直接低喝道:“宝儿别动!” 天不怕地不怕的宝儿被吓住,身体不敢再动,眼睛里却渐渐蓄起一泡眼泪,然后小嘴儿瘪一下,再瘪一下,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孩童因害怕而发出的嘹亮啼哭声传到洞外,几乎响彻山林。 天上的雷声渐小渐微,闪电也停止了劈山,不久后,乌云散开,恢复晴朗。 花梦曦松了一口气。 然而来自后颈的湿热感,却让他脸如黑锅底:宝儿被他吓得一激灵时,尿了一些。 将宝儿放下来塞到雪奴怀里,他想找地方洗洗,却惧于天雷,怕自己单独一个人时,雷电又去而复返,毕竟刚才因顾忌凡人性命,没劈到他。 想了想,还是带上宝儿比较保险。 于是又将宝儿抱过来:“别哭!你是男子,哭什么哭?我带你玩水洗澡去!” 宝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可不是因为什么男子不男子,而是被最后一句吸引:洗澡玩水。 雪奴愣愣看他带宝儿走出山洞,然后掠身飞起时,宝儿发出兴奋的叫声。 他摇摇头。 孩子的情绪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就一变一个样儿。 而此时的大正国,回到帝都皇宫的洛麟羽很不开心。 第564章 墨染九尾终得道 让洛麟羽不高兴的事,是洛觜崇强令中止修路和学堂建设,他的理由很简单:将肆虐横行的可怕瘟疫解决之后,才有闲情闲心闲人闲钱去搞那些东西。 皇上不在京中,即便袁柬晖、芮清平等人反对,也不能梗着脖子拍着大腿跟太上皇叫板,真的将他无视。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听着,然后拖。 充分展现拖字诀的无限魅力。 谁都知道太上皇其实是越权了。 你已经退位。 此时只是暂时代理朝政而已。 皇上不仅正式登基了,大典时还引来凤凰和鸣,若非皇上孝顺,信任亲爹,你哪有重回朝堂、代理朝政的机会? 史上可从来没有这种事。 不过,大家虽心知肚明,却没人犯傻将这些话说出来。 洛麟羽也没有。 只是暗自气恼后,下令继续进行。 既不跟老爹理论,也不斥责。 儿子回来的第二天,洛觜崇强撑着的身体就再度虚弱,见他没有反应过激地跑来跟自己闹,也就随他去了,不再过问,如皇太后所言,先养好身体再说。 朗月被悟宁大师送了过来,那少年与她分开一段时间后,再见面,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撵都撵不走。 呃……好吧,洛麟羽也没撵过他。 没办法,遇到身心干净又单纯漂亮的男孩子,哪怕不是她的,也想宠一宠。 朗月好不容易有个真心爱护他的哥哥,珍惜得不得了,虽然两人毫无血缘,却像亲兄弟一样。 不,是比亲兄弟还亲。 亲兄弟之间还会因为利益而产生矛盾与隔阂,他们却没有。 一个喜欢依赖,一个喜欢被依赖,一个只是图他感情图他宠,一个只是护他不被别国利用加害,好得很。 御案前,洛麟羽重新翻阅《神农丹药集》。虽然各药各方早已刻入脑中,但还是希望通过翻阅文字找到点儿什么,哪怕生发一点止住瘟疫的灵感也行。 黑猫墨染见她回来,没什么太大反应,此刻依然盘着身体蜷在一旁,眼睛眯眯闭闭,一副慵懒模样。 朗月见了那猫,立即跑过去顺它的毛:“我师父说猫有九尾,身有九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墨染正要起身跑掉不让他摸,听到这话,竟顿在原地,眼睛也睁开了。 洛麟羽不想分神陪他瞎聊,看向球果子,球果子连忙接话道:“倒是有九条命的说法,但谁也没见过。” “不对,不止九条命,还有九条尾巴,”朗月抚着它光滑油亮的毛发,“师父说,潜心修道的猫,每修炼二十年,就会多长一条尾巴,直到第八条。” 墨染望着他,眼睛睁得更圆了。 球果子笑道:“公子说错了吧?你刚才还说九条。” “没错,我没说错,就是八条,”朗月忙道,“师父说,因为它们很难长出第九条尾巴,所以很难得道。” 球果子奇道:“那是为何?” “嗯……”朗月想了想,“师父说,猫修炼到第八条尾巴时,会得到一个提示,要帮助它的主人实现一个愿望,完成后,才会长出新的尾巴。” 球果子好笑道:“那不就九尾了么?” “不,”朗月摇摇头,脸上神色也是莫名其妙,“师父说,长出新尾巴后,从前的尾巴就会脱落一条,等于还是八尾。” “这……”球果子瞪大眼,“这是什么道理?岂不等于没长?”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朗月挠挠头,“师父给我讲猫的故事时,说曾经有只猫修道很虔诚,修了好几百年,帮很多人实现了愿望,可始终都是八条尾巴,最后憋不住,跟道祖抱怨,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得道?” 球果子被故事吸引,忙问:“那道祖怎么回答它的?” 朗月摇摇头:“道祖笑而不答。” 球果子愣住:“那然后呢?” “然后?”朗月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然后,我……我不太记得了。” 球果子:“……” 把人家听故事的瘾勾上来,却只说个半截儿,这不是让人吊着难受么! 朗月见他表情,立即使劲回想,终于给想起一点点儿:“啊,我记起来了,师父说那猫后来遇到一个被狼群围攻的少年,便把他救了下来,然后、然后……” 然后他实在想不起后面的情节了。 球果子无语:“那它最后到底有没有长出第九条尾巴,你总该知道吧?” “长了长了,长出第九条尾巴了,”朗月忙道,“最后面的我记得。” 被动将二人对话听在耳中的洛麟羽抬起头,正好看到墨染那炯炯发亮的眼睛,不由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忽然朝它招招手:“小黑,过来。” 墨染显然很不喜欢她给取的俗透顶的丑名字,立即恢复慵懒之态,迈着猫步慢悠悠走过来,再轻轻一跃,跳上御案,又准备把身体一盘。 洛麟羽却在它尚未趴下时,一把捉住它的两只前爪儿,看着它道:“小黑,你是不是也在修炼,尚未得道?” 墨染保持着立后腿儿、悬前腿儿的怪异姿势静静望着她。 洛麟羽继续试探:“你是不是也早已长出了八条尾巴?” 墨染皱了皱眉,然后扭头看向朗月和球果子。 亲眼目睹一只猫皱眉,洛麟羽还是第一次,那表情简直是绝了。 真实到绝了。 她立即抱起它走向寝宫后殿,让球果子和朗月原地待着,不许跟来。 经过两殿之间的大院时,洛麟羽看到木离焰正手持宽柄木剑练习剑术。 它的动作很简单,只有四个:前刺,斜扫,横削,下劈。 一遍遍重复,看起来单调而枯燥,但它却无比认真,没有一丝厌烦。 洛麟羽没有打扰它。 它也只是远远行个礼,便继续练。 进殿后,墨染被放到桌上。 洛麟羽看着它。 墨染凝视她许久,才在她的期待中幽幽开口:“陛下的愿望是什么?” 猫居然说话了! 真的说话了! 就在她眼前!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洛麟羽还是震惊许久才回过神。 墨染忽将尾巴用力一抖。 那根猫尾周围,立即多了七尾。 “还真是八条,”洛麟羽看着飘逸灵动的八条尾巴,目露惊艳之色,“真好看,像个身穿黑衣的王子一样!” 墨染愣了愣,将尾巴一收,又恢复成普通家猫的模样,身体一躺,懒洋洋道:“那么,陛下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愿?”洛麟羽笑了笑,坐到椅子上,往后懒懒一靠,“我的心愿……” 她的心愿自然是国富民强,百姓安乐,恢复女身,和爱人一起生活…… 太多了。 墨染已经闭上眼:“陛下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 洛麟羽望向它。 墨染不再说话。 洛麟羽看了它许久,才忽然道:“小黑,是不是什么愿望你都能帮着实现?” “不是,”墨染连眼睛都不睁,“没有帝王命的人想当皇帝,我帮不了。” 洛麟羽扑哧一声乐了:“你觉得我会造自己的反吗?” 墨染的嘴角勾了勾。 洛麟羽笑看着他:“小黑,我知道自己的愿望了。” “嗯,”大概是失望太多次,墨染的情绪已经毫无波动,“陛下请讲。” “小黑,听好了,”洛麟羽字字清晰道,“我的愿望是,你能有九条尾巴。” 漫不经心的墨染陡然睁开眼,吃惊地望着她。 洛麟羽轻轻一笑。 墨染的表情从吃惊到复杂,再到感恩,最后站起身,用两只前爪冲她行礼。 然后,尾巴一摇,华丽丽的九尾。 “我滴天,真漂亮!”洛麟羽赞叹不已,眼睛都直了,“真是美呆了!” 好酷,好美,好帅,既像仙女,又像王子,两种气质融合在一起,相当完美! 墨染冲她作了个道揖:“多谢陛下!后会有期!” 洛麟羽微微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是不是还要挺过天雷之劫,才算真正得道,化成人形?” “是,”墨染似乎并不为自己担心,“但我一心修行,从未作恶,加上有陛下厚德福佑,雷电之劫,相信并不难过。” 洛麟羽轻舒一口气:“那便好。” 她挥挥手,“去吧。” 墨染纵身跃向殿门:“陛下保重!” 洛麟羽目送那漂亮得不像话的九尾猫从眼前消失,呆坐半天才含笑摇头。 也不知自己是什么运气,竟尽遇修炼成精的动植物。 她忽然想起那十几个小神兽,连忙起身往外走,要去看看它们长多大了。 ~~ 赤风国。 一夜过后,逼迫护国大将军下跪谢恩、对大将军不敬的曲禄域暴毙了。 事情发生的时间这么巧,即便不是风雅天干的,别人也会认为是她干的。 而事实上,还真不是她下的手。 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一直在宫里伴驾,帮忙批阅奏折,想着怎么应付已经进入赤风国的瘟疫,既不能亲自动手,也没来得及派人,那家伙就挂了。 据说死时眼珠子没了,舌头也被割走,死状很惨。 让他死的人,用意很明显,就是在说曲禄域有眼无珠,话多,警告别人不要跟他学。 这下,风雅天无论是跳江还是跳河,都洗不清了。 她有些头疼,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是用这种方式投靠她、表忠心呢,还是故意这么干、好让百官恐惧的同时积压愤怒? 早朝时,皇帝病恹恹地下旨让刑部和大理寺共查此案,又御赐风雅天一座新的大将军府后,便退朝了。 或沉默不语、或面无表情、或战战兢兢的大臣们跟皇帝告退后,又专门跟大将军打招呼,然后才匆匆离开。 他们走后不久,几道圣旨便陆续发出,令八名官员分赴八个地方,任务是考察民情,主要是查看疫情,看瘟疫有没有传到那里,目前是什么情况。 不用说,这其实是让他们送死的。 而圣旨的直接送达,则等于朝廷重臣的权力同时被架空,他们不再有审核与批驳权,一切都由大将军说了算。 八人皆不是官场小萌新,哪能不知道此行意味着什么? 可看看一起过来宣旨的太监和禁卫军,只能和家人告别,还不能多说什么。 而就在他们留下家眷人质、陆续离京时,清教教主宣夜银进京了。 第565章 山林野禽吃尸虫 宣夜银名为朝见皇帝,实际是拜访护国大将军。 但拜访大将军却又不在大将军府,而是皇宫。 皇宫里,宣夜银看着放下奏折、起身相迎的风雅天,满面笑容:“大将军不愧为文武双全的英雄,宣某钦佩至极!” 风雅天哈哈大笑:“枭雄就是枭雄,咱俩之间,不用粉饰!” 她伸了伸手,“宣教主请坐。” 宣夜银亦大笑,客气落坐。 风雅天令人上茶。 宣夜银望了眼端茶太监,挑眉看向风雅天。 风雅天半遮半掩道:“这个是自己人,其他的,正在一个个剔除收拾。” 宣夜银了然点头。 他原本以为风雅天会直接取而代之,没想到,坐在龙椅上的仍是傲玛旗。 而真正掌控朝政的,已是风雅天。 也就是说,风雅天只是控制傲玛旗,并未想过自己当皇帝。 这跟他将活佛当傀儡是一个道理。 待风雅天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后,宣夜银才道:“何时自己坐上去?” 风雅天摇摇头,笑道:“没兴趣。” 宣夜银端起茶杯:“听说黄石国的宇文立坚很成功。” 风雅天哈哈一笑,却依然摇头:“名不正言不顺,比较麻烦,这样挺好。” 宣夜银瞟她一眼:“他可是不顾你和军队生死、还屡次派人杀你、欲夺你命的人,就这么放过了?” 风雅天垂下眼眸,笑而不语。 宣夜银明白了。 好控制,就留着;不好控制了,就杀掉。是杀是留,全在风雅天的一念之间。 “对了,”风雅天忽然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想跟你当面请教。” “不敢,”宣夜银道,“大将军请讲。” 风雅天回忆道:“其实,骨刺疫初现之时,我曾亲手摸过患者身上的骨刺,且亲眼看到骨刺穿透骑兵后颈,冒了出来。可奇怪的是,他们同一个营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被感染,接触他的军医身上也长了骨刺,为何独独我没事?” 宣夜银惊讶地“哦?”了一声,不但不害怕,也不马上告辞避开,反而认真思索片刻道:“其他人晚他多久发作的?” 风雅天想了想:“大概两三天吧。” 宣夜银道:“有两种可能,一是,不传到传之间,正好有两天之差;二则,骨刺疫乃人为制造,而人造之物的最大特点,便是种一个有一个,不种便没有。” 风雅天点点头。 宣夜银继续道:“骨刺疫初现之时,不可能快速传播,也许在你看来是互相感染,但其实只是被种下骨刺的时间比第一个人晚、发作也随之较晚些而已。” 风雅天露出笑容:“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但经宣教主的口说出来,我这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 宣夜银哈哈一笑:“大将军抬举!” “别谦虚,”风雅天笑看他,“我知道你们每个宗教都有自己了不得的密藏本事,压箱底的镇教之宝更是从不示人。” 宣夜银又是哈哈一笑:“大将军过奖!承蒙大将军看得起,若有需要我们清教效劳的地方,大将军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好好,不会客气,多谢了!”风雅天抱抱拳,随后放下道,“京都西郊若有什么地方被宣教主看上,就走个程序吧。” 宣夜银立即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多谢大将军!” 赤风境内,寺庙无数,各个教派明争暗斗,不断抢夺传教地盘和教徒资源,唯京都及城外九十里内,不允许任何教派建庙入驻,如今,这种境况竟首先被他清教打破了。 想不兴奋都不行。 简直是欣喜若狂。 不过,风雅天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走表面程序的申请文书,他会很快批下来,但建庙所占的地皮钱,却不能少。 宣夜银当然不会白占。 不但不白占,还会再额外往大将军府送上一笔,进入风雅天的私人财库。 别说大将军,就算是皇帝,也希望自己的私人小金库装得满满,而不是全部放进国库,由户部负责支配。 风雅天不可能不知道宣夜银亲自跑来是有所图,兑现之前承诺、给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后,就立即进入另一个重要话题:“骨刺疫已经传入我们赤风国,此乃谁都无法置身事外的全民大事,不知宣教主是否有什么好的建议?” 难怪所给好处超出预期,比承诺的东西更实在更丰厚,原来是后面还有棘手之事等着他呢。 宣夜银点点头:“大将军所言不错,骨刺疫关乎所有国民的性命,每个人都要竭尽全力出手相助,因为帮别人的同时,就是帮助自己。所以来京之前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苦苦思索解决之道。” 风雅天看着他,等下文。 宣夜银眉头微蹙:“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只有找到那个制造骨刺疫的术士,才能彻底破解出对应之策。” 风雅天面露不解之色:“为何?” 宣夜银解释道:“任何出世之时带诅咒的东西,都需诅咒之人亲自解咒,或者他宁死也不肯解咒时,旁人可用他的身体来血祭,解除诅咒之力。” 风雅天道:“可骨刺疫早就异变了。” 宣夜银摇摇头:“有句话叫,万变不离其宗,它对骨刺疫也很适用。再怎么变,最早造出来的骨刺疫都是它的根、它的基础,只要把根拔除,依附在它身上生长的其它东西,自然就会死亡。” 风雅天恍然大悟。 可…… “那人早就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秀橙皇帝熊甫怀都找他不到,我们又上哪里找?”风雅天摇头叹气,“何况秀橙国已是重灾区,到处都是死尸瘟疫,谁敢踏足这样一个国家、没头苍蝇般乱找一个根本不知藏在哪里的人?” “这……倒也是,”宣夜银似乎计穷,低头思量许久,才抬眸缓缓道,“大将军可知大正皇帝曾派使者送陛下一本书?” “洛麟羽?”风雅天惊讶道,“他送什么书?我咋不知道?” 按说洛麟羽若送书给傲玛旗,应该不会故意避开她、不让她知晓啊! 宣夜银却道:“大将军不知道很正常,不仅因为当时你在秀橙,而是除了陛下,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风雅天奇道:“那是为何?” “此乃非同寻常的秘密,估计除了各教活佛或教主能感应到,没有一人知晓有其他地界的鬼差来了我们赤风,”宣夜银说着话,脸上现出疑惑,“那大正皇帝到底什么来头?为何能差遣鬼界中人?” “鬼界?你说洛麟羽差遣一只鬼过来送东西?”风雅天张大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有没有搞错啊?” 宣夜银垂眸不语,沉思半晌才再次开口,语气却已有些迟疑:“感觉……也并不是真正的鬼界差役。确切一点说,那人倒更像传闻中的媒衙使者。” 风雅天懵住:“媒衙又是什么东西?” “一个很特殊、很神秘的存在,”宣夜银目视虚空,似在回忆书中记载,“他们原本是人,但不婚不娶,毫无世俗拖累。在媒衙供职,维护人鬼两界正常秩序的同时,获功德冥寿,可活千年不死。” 风雅天听得惊讶不已:“世上还有这种组织?” 宣夜银笑了笑:“我们凡人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即便是修行者,所窥所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少之又少。” 他顿了顿,“贫僧面前若非大将军,便是严刑拷问,亦不敢多说半个字。” 这话让风雅天想到“泄露天机”四个字,不由抱抱拳道:“多谢宣教主告之。” 随即,她又皱起眉,“那你可知洛麟羽差人送来的是什么书?他又为何能遣动神秘媒衙之人?他们怎么会认识?” 宣夜银摇摇头:“不知。” 他转脸一笑,“大将军可以直接问皇上。” 风雅天点头:“好主意。” 却并未马上行动。 毕竟真皇帝被囚密室,她得避开所有人单独前去。 她的脑筋快速转了转:“宣教主既然说起此事,莫非那本书和瘟疫有关?” “猜想如此,”宣夜银道,“不然一个相隔整个国家、互相不认识的皇帝,为何遣使送书给陛下?且恰好在瘟疫肆虐之际?而使者,还是那常人连知道都不知道、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的人鬼差?” 风雅天心里有些坐不住了。 宣夜银及时告辞。 而此时的黄石国境内,又出现了另一种由骨刺疫带来的可怕东西。 暴死山林荒野、无人处理掩埋的尸体腐烂时,长出许多蛆一般的尸虫。 尸虫在死人的肚腹口腔、体内体外爬来爬去,一堆堆,一团团,争抢啃噬。 与鸡鸭相似的野禽觅食时发现了它们,欢快地啄入口中,顿顿饱腹。 被贫穷和饥饿困扰的百姓又发现了野禽,他们喜不自禁,抓到后迫不及待地拔毛开膛。 然而拔毛后开膛的瞬间,女人竟吓得大声尖叫,一下子将野禽甩出好远。 原本想等煮熟后再上前讨要的乡邻见状,怒喝着拼力飞奔过去准备哄抢。 结果却是传来更多惊叫。 人们齐齐后退三步,瞪大眼睛。 原来,野禽的肚子里满是蠕动的肉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窝在一起。 拔毛时的热水竟然没把它们烫死,可见其命有多硬,为了填饱肚子,女人的丈夫忍着恶心、麻着头皮上前重新拎起,开口朝下地将那大团肉蛆倒出来,再在地上磕了磕,又用棍子拨弄干净。 “好了,”男人将野禽递给妻子,“拿去重新洗一下,煮完大家一起吃。” 村民露出笑容,夸赞夫妻俩。 女人心里虽怨,嘴上却没说啥,洗洗后放进破陶罐,白水清煮,连盐都没有。 其他人知道一会儿有肉吃、有汤喝,心情大好之下,便骂骂咧咧地踩向那些肉蛆,神情语气很是同仇敌忾。 不料,那些蛆虫的身体竟有无比强劲的韧性,若用现代物品打比喻,那简直就是和橡胶差不多,脚踩数次皆不死,最后只能狠狠踩压着它,使劲地来回碾磨。 蛆虫没被碾得粉碎,更没碎成渣渣儿,但终于不动了。 然而,可怕的事,在后面。 第566章 疫病升级陆变空 人们吃完野禽肉离开后,被碾得一动不动的蛆虫,竟在黑夜里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从乳白色的外壳里缓缓爬出,然后抖出一对浅绿色翅膀,循气味飞向各个有活体生命存在的地方,以攻击形式传播瘟疫。 人,野畜,家禽,无一幸免。 而这样的场景,在黄石境内很多地方同时发生,等宇文立坚收到消息,根本就无力拦阻,更控制不住。 黄石国成为继秀橙之后的第一个被严重殃及者。 宇文立坚痛悔不已,但迟了。 和姬霄一样,他一边下旨召集更多的能人异士,一边派人与大正联络。 然而,结果也是和姬霄一样的。 此路不通。 除了根本翻越不过去的天险,所有可以互相往来的边境都被失传阵法堵死。 那个一向喜欢敲诈讹钱的少年,竟能将这关乎存亡的大事看得极为清楚,且极为果断而迅速地作出最有利反应。 以前是逮住发财机会绝不放过,现在却是说舍就舍、啥便宜都不占,毫不犹豫地切断所有联系,划清所有界限。 宇文立坚快和姬霄一样急疯了。 熊甫怀已经变成为报复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现在轮到他们了。 曾经将鼠疫药方无偿赠送的仁慈大正,这回只顾自己国家臣民,谁都不管了,由他们自食恶果。 洛麟羽不是不管,是管不起。 大正也有骨刺疫,她自顾不暇。 进入鸡陂郡边境并藏起来的二十多名秀橙疫人,因为太分散,邓子昂只找到一半,而他则不知什么时候感染了瘟疫,然后在杀死那一半秀橙疫人、处理他们尸体时,骨刺迅速生长并发作了。 他忍痛来到城外一处偏僻之地,面朝帝都方向双膝跪地,泪流满面:“陛下,微臣对不起你,微臣先走一步,到地下谢罪~~” 话未说完,面皮忽然僵住。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在身后响起。 接着,玄华道长和一名和尚出现在他面前。 邓子昂愕然:“玄华道长?” 玄华点点头:“趴到地上不要动,它在为你驱赶疫病。” 邓子昂惊喜道:“已经找到治疗骨刺疫的方法了?” 玄华摇摇头:“先将你治好再说。” 邓子昂心中虽疑惑不解,却还是照做,将身体趴平。 玄华转身对和尚作了个道揖:“多谢洪济尊者!” 洪济合十回礼:“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洛麟羽只请他将普真和裴玉寒带走,按说完成嘱托后,他便可离开回寺。 但瘟疫开始肆虐,谁能作壁上观? 尤其是佛道中人,怎可视而不见? 玄华得知邓将军可能已经感染瘟疫后,便请他帮忙,用神足通带他走一趟。 他知道羽儿定想对这边的军兵百姓施救,奈何金蝉蛊神只有一个,实在分身乏术。 所以他安顿好那边的人后,请洪济尊者带他走一趟,起码要先把邓将军救下,免得以后有战事时,羽儿缺少人手。 没想到刚现身,就见染上疫病的邓子昂出城等死。 待金蝉蛊神无声无息地替他消灭疫毒,洪济尊者便带二人离开,回城隍庙。 普真、裴玉寒,以及众多能人异士还在那里,他们不能离开太久。 之前玄华用童子尿混合毒汁的方法,成功抑制了骨刺捅破皮肤后的继续生长,患者的疼痛感也都得到缓解,让大家的信心重新燃起,都拼命努力,希望能尽快找到彻底根治之法。 没想到,这变态的玩意儿居然升级了,不仅变得更隐蔽,还能自己找宿主。 这下,可真是麻烦大了。 比之前更棘手。 李和平让县令封城,并发下布告,让百姓尽量减少外出,最好是待在家里,门窗紧闭。 但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别说那些喜欢吃喝嫖赌的公子混混儿你禁止不了,即便是正常的衣食采买,也是必须要出门的。何况家家都有大小不同的院落,茅房和做饭的灶屋也都是单独的,不可能做到像坐牢一样,日日夜夜只待在同一个屋子里不出去。 李和平、顾诗江和李堪鸿都犯了愁,其实他们心里都想丢下一切打道回府,毕竟这里真的已经是太危险了。 可他们又谁都不愿第一个开口。 玄华为免洛麟羽担心,想隐瞒事实,却根本瞒不住,那三人早已从比较安全的自己人里选出两个骑术最好的,千里加急,送信入京。 没办法,他们急啊。 这城隍庙虽然和人群聚集的县城和乡村有段距离,但也难保那些可怕的骨刺蹦跶过来,跳进门窗,找他们做宿主。 真是日夜担惊受怕,恨不得马上跑路。 普真法师还要测试是否有死于骨刺疫的亡灵怨魂从中作祟,可现在这种情况,还测个屁啊,别还没测,倒先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测试之事,尚未进行。 捡回一命的邓子昂只觉眼前疾光扭曲,头晕目眩,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随洪济尊者站在一座陌生的城隍庙前。 玄华上前敲门:“我们回来了。” 躲在庙里不敢出来的几人听见是玄华的声音,赶紧把门打开,待他们进去,又赶紧把门关上,动作之迅速,前所未有,足见其内心之恐惧。 李和平见到邓子昂,忙问鸡陂郡边境情况,邓子昂将现状一说,所有人都傻了眼。 顾诗江喃喃道:“完了,完了……” 仙人板这边已经控制不住,再加个鸡陂郡,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怎么办?要不我们离开这儿吧?”李和平终于说话了,“再待下去,怕是只有等死的份儿。” 李堪鸿立即点头表示赞同。 二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顾诗江,顾诗江这才回过神:“我、我没意见……” 站在他们身后的能人异士们齐齐松口气,没有一个人反对。初来之时征服骨刺疫的雄心,早就消失殆尽。 啥都没有自己的命要紧。 天色已晚,意见已经保持高度一致的众人决定再熬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发。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这天夜里,天空忽然飞来一群似蜜蜂不是蜜蜂、似蝴蝶也不是蝴蝶的新品玩意儿。 也是在一夜之间,多地同时沾染级别跳高到令人绝望发疯的恐怖瘟疫。 还未等到皇令便自行撤离的众人正在加鞭跑马,突见头顶飞来一群比蛾子稍微大一点的东西,且总是跟着他们。 众人正在疑惑,那群长有翅膀的东西竟忽然往下俯冲,直往他们脸部、脖颈、手背手腕等露在外面的地方攻击。 “啊!”毫无防备的能人异士有一半被咬到,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十甚至几百只那种东西,密密麻麻裹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慌得连忙挥手拍打。 这时的队伍,没有任何人将这些会飞的小虫子和骨刺疫联系在一起,直到他们脸上冒出一根根尖笋般的凸起。 “骨、骨刺疫!” “天、天啦!怎么会这样?” “别看了,快跑啊!” 惊慌失措的鞭声几乎同时响起,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撒蹄狂奔。 所有人都吓坏了,心脏都要跳出来。 骨刺疫居然演变成带着翅膀的飞行传播,这下是真完了。 不仅他们要完,连整个大正都要完。 种疫神速,生长神速,还眨眼之间就发作,这简直太可怕了。 洪济尊者似乎已将普真和裴玉寒当成自己的使命,腾身掠起,从马背上抓起二人就走,瞬间消失。 这两人之所以未被攻击,乃因他们和玄华并行,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又一群飞蛾般的东西出现并发出嗡鸣声俯冲着扑过去,除了玄华和离他最近的李堪鸿、高尽义、顾诗江、邓子昂,以及因不会骑马而和高尽义共乘一骑的李和平,其他人全部被攻击。 “玄、玄华道长,”顾诗江声音颤颤,“它们这是、是特意放过我们吗?” 邓子昂已猜到是怎么回事,忙替玄华回答他:“兴许是玄华道长身上的修道正气,让它们不敢靠近。” 顾诗江见玄华没说话,便点点头。 脸色发白的李和平道:“那、那玄华道长,我们就紧跟着您一起走吧?” “福生无量天尊!”玄华叹了口气,“走吧。” 他知道,令他恐惧的事,还是来了。 羽儿,若真的必须那么做,才能挽救所有生命,夫君愿陪你。 正在潜心研究应对之策的洛麟羽接连收到坏消息,胸闷气郁之下,想杀人。 陆战尚且没头绪,又变成空战。 这还得了? “啊!”她抽出青峰剑,在御花园里一阵狂砍乱削,狠狠发泄一通。 之后,她坐在寝宫里,放平思绪。 不用说,除了大正,别的国家肯定会有同样的遭遇。 骨刺疫升级到鸡陂郡边境那种地步已经够可怕,如今更是演变成长出翅膀的飞虫,那所有国家便一个都跑不掉。 陆对陆都没辙,陆对空更不行。 如此,最后怕是要如预言书所载,用所有皇帝的命,一次消除诅咒瘟疫。 若玄华不在,为了这么多人,她倒不介意捐出这条命。 可玄华回来了,她自然有些不舍。 而宇文立坚和姬霄…… 她摇摇头,叹口气。 不久后,她令人去找四皇叔洛辕株,让他请载慈再辛苦一趟,问问各国皇帝是否对预言书的事重新考虑。 不是独独为谁牺牲,而是为了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物种,为了人类生命的延续。 载慈接受请托,前脚刚走,玄华便回来了。 师徒二人遥望许久,玄华才一步步朝她走近。 “羽儿……”他拥她入怀,不敢多说。 怕多说一个字,泪就会涌出来。 他知道,即便羽儿对这世间有再多不舍,最后也会为了整个人界牺牲自己的性命。 洛麟羽抱着他,闭上眼睛,半晌才喃喃道:“我只是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娘亲……” 第567章 以身祭天救人间 当风雅天进入皇宫御书房密室,终于从傲玛旗口中逼问出预言书内容时,白中透着淡绿的疫虫已从黄石和秀橙飞往各国各地,短短几日,便人间变地狱。 所有国家,无论大小,皆失去控制。 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山间田野,到处都是哭喊声,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 而尸体生出的蛆虫,已无需经过野禽,自己就能直接蜕变成会飞的疫种。 过去的封城之举,在此刻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不起任何作用。 别说州和县,即便是各国都城,也到处都是清理不尽的死尸和痛苦的哀嚎声。 之前,普真受命去南部边境布阵阻隔青鸾,如今又受命前去撤阵。而玄华,则被派往北部边境,重新打开通道。 二人心有所牵,行动都很迅速。 即便如此,等他们回来时,祭台也依然布置完毕、洛麟羽正站在祭台正中,等待以帝王之身祭天的最佳时辰。 赤风国大将军风雅天已拎着他们的皇帝傲玛旗来到这里,泪眼汪汪地看着情同手足的唯一同乡,快要哭出声来:“洛麟羽,真要这么做吗?” 洛麟羽目露悲伤:“看看这地狱般的人间,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风雅天哽咽道:“可你娘……” 洛麟羽的眼睛也红了:“他们暂时不知道,待我走后,你帮我劝慰他们。玉楼,你们都要好好活着,别让我白白牺牲。” 千玉楼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哇地大哭出声:“洛麟羽,洛麟羽……” 祭台下方,雪奴抱着宝儿泪流满面,宝儿不断朝祭台伸手哭喊:“干爹!呜呜,干爹!” 站在雪奴身边的花梦曦却微笑着走上祭台:“千玉楼,你走吧,这里,由我来陪她。” 千玉楼吃惊地抬起脸,脸上全是泪水。 花梦曦看着洛麟羽:“这是我想用一生来守护的人,怎能不生死相陪?” “生死相陪还轮不到你!”玄华掠向祭台,落在洛麟羽身边,将她往怀里一揽,“你是谁?当初为何下手杀我?” 洛麟羽猛吃一惊:“玄华!” 玄华死盯花梦曦那张如妖似玉、美得不像真人的脸:“羽儿,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凶手身上有股特殊香气吗?” 洛麟羽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花梦曦:“你是说、是说他……” “对,就是他!”玄华的语气万分肯定,“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特殊花香气,却掩盖不了他的凶手身份!” 他厉声喝道,“说,你接近羽儿是何目的?” “是何目的?”花梦曦哈哈大笑,“我能是什么目的,当然是陪她一起死咯!” “死也轮不到你!”普真也轻身掠到祭台上,立在洛麟羽的另一边,“这里没你的事,请你下去!” 花梦曦很赖皮地哼笑一声:“我就不下去,你奈我何?” 洛麟羽冷冷看着他:“花梦曦,当初杀玄华的,当真是你?” 花梦曦脸色一正:“他可是我的情敌,我当然想杀他。” 洛麟羽皱眉:“你在说什么?” 她转向玄华,“你抢了他的女人?” 玄华摇摇头,牵起她的手,放在心口:“这里除了你,没有任何人。” 洛麟羽看向花梦曦:“你听到了?” 花梦曦望着她笑:“洛麟羽,你还不明白吗?我爱你,爱你很久了,比他们任何人都久,只是来人界来得有点晚、被这臭道士捷足先登而已!” 他咬牙恨恨,“给他一剑都是轻的,当时就该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再也没有活过来的机会!” 洛麟羽闻言,立即红了眼,狠狠一掌拍出:“给我死!” 距离太近,猝不及防的花梦曦倒飞着跌向祭台下方数丈之外,噗地吐出一口血,手捂心口,难以置信道:“洛麟羽,我爱你这么久,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就这么对我?竟然为他而杀我?” 洛麟羽血红着双眼厉声道:“谁敢动他,我就杀谁!” 花梦曦又悲又怒:“你就这么爱他?不惜与我动手?” 洛麟羽冷嗤:“在他面前,你算哪根葱?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你!”花梦曦气得脸色青紫,噗的一声,吐出更大一口鲜血。 千玉楼已经完全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眼泪风干在脸上,连悲伤都忘了。 什么情况? 争着陪他死也就罢了,怎么还…… 男男之间三角恋? 不对,好像不对。 洛麟羽跟他师父相爱,妖孽般的红衣男子花梦曦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刚想到这里,普真的话又刺激了她:“玄华,羽儿活着时与你在一起,你已得到莫大福气,如今,就不要再和我争,让我陪她走剩下的路可好?” 玄华淡淡道:“抱歉,羽儿的来世已被我预定,不能让给你。” 普真嘴唇刚动,话还未出口,玄华便将他堵回道:“我很贪心,不仅定了她的来世,来世的来世也都一并预定了。所以普真,你不要再对她有想法了,回去好好念经,早日成佛吧。” 妈妈咪呀,这是什么情况? 千玉楼感觉自己大脑快跟不上了。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懵圈。 洛麟羽身为皇帝,竟然同时被三个男人惨烈深爱?这是什么体质? 普真见求不动玄华,便委屈巴巴地转向洛麟羽:“羽儿,你答应过的!” 洛麟羽狠心道:“普真,我现在谁都不爱了,包括玄华在内,你们都走吧!” “羽儿!”玄华一把抱住她。 洛麟羽却推开他:“玄华,我已经不爱你了,请你立即离开这~~唔!” 玄华当众吻她的唇,狠狠缠绵片刻,又紧紧抱住,眼中闪着泪光:“羽儿,别想用绝情的话激我走,约好三生三世、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我怎会容你撇下我、来世先遇见别人?” “玄华……”洛麟羽抱紧他,流下泪来,“我想你活着,好好活着。” “没有你,我一个人如何独活?”玄华泪流满面,“若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又何必活着?” 洛麟羽退开一步,捧住他的脸:“玄华,你可以活着等我,等我投胎转世,我们再相遇相爱,重新来过。” 玄华摇头:“不,我不答应。” 他握住她的两只手,“今生已经够老,来世不想大你太多,所以,就让我们一起走吧,娘子!” 洛麟羽凝视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抱住他道:“好,夫君。” 千玉楼看得好感动。 更没想到洛麟羽还是个受。 无论是身高还是气势,都该他是攻、玄华是受才对。 怎么会弄反了呢? 果然同性之间的爱恋,外人捉摸不透。 她同情地看向普真:“喂,和尚,没咱们的戏了,走吧!” “不,”普真却站着不动,“我要陪她共祭,换取来世先遇。” “真是个痴情的傻子,”千玉楼叹口气,低喃自语,“没想到这么多人愿意陪他死,哎,深情不可负,来世又是一笔笔情债,怎么得了!” 她摇摇头,“要还到什么时候!” 忽有狂风挟裹着乌云翻滚在天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抬起头:时辰到了。 乌云越来越多,越积越厚,一层压着一层,浓成黑色,让地面上的人都揪住胸口衣衫,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看来,他们是不会来了,”宇文立坚和姬霄都没出现,洛麟羽并不意外,“两个皇帝,应该也够,开始吧。” 第568章 舍身祭升天返地 高高的祭台上,玄华陪洛麟羽一起走进刻在中心地面的太极八卦图,立于双鱼位置,互看一眼,温柔一笑,便凝出真气小剑,双双划破手腕。 血液线雨般滴落,积多之后,便顺着凿刻出的凹槽缓缓流动。 千玉楼连忙将傲玛旗也拎过去,割脉放血。 傲玛旗被点了穴,闭着眼,不知道疼。 普真不声不吭地随便找了个阵位,划开腕脉。 洛麟羽扭头看他,面色复杂:“普真……” 普真却不回视:“羽儿不用管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洛麟羽的眼睛红了红。 “两位帝王,加上一道一僧,”千玉楼看着阵图中的所有凹槽,“四个人的血,恐怕不够铺满祭池……” 她皱皱眉,看向洛麟羽,“我虽不是皇帝,也没修过道、念过经,但文当丞相,武做将军,应该也够格吧?” “不行!”洛麟羽立马拒绝,“你还有丈夫孩子,我不许你这么做!” “哥们儿,你忘了,献血是不会死人的,”千玉楼笑了笑,卷起衣袖,划破皮肤,“我只放一点,别担心。” 话音刚落,忽有几十道身影踏空而来,近了一看,竟是一群和尚与道士。 领头的,则是张天师和悟宁大师。 “阿弥陀佛!” “福生无量天尊!” “贫僧/贫道来助陛下一臂之力!” 二人仙佛一般飘落祭台,指尖轻轻一划,便有血液滴向祭池。 其他高僧高道则围满所有八卦卦位,齐齐滴血入池。 普真看到,高僧里面有他师父。 洪月法师和洪支法师也在其中。 “这……”洛麟羽瞪大眼睛,“你们……” 悟宁大师笑道:“我们这群持经诵佛、修道多年的老家伙,血液虽然比不得帝王,但作用应该差不了多少,加在一起,差不多也能抵上那三个皇帝。” 洛麟羽感动道:“可……” “陛下放心,他们还有任务,不会将血全部放净,”悟宁大师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安慰道,“何况陛下舍身救民,即便我们都陪您一起去,也属应当。” 张天师不言不语,专心放血。 玄华默默无声跪下去,愧疚不已。 张天师摆摆手,一甩拂尘,闭目。 普真也朝悟宁大师跪了下去。 悟宁大师微微一笑,同样闭目。 普真又转身跪向慈光寺住持洪大禅师,满怀愧疚地低呼一声:“师父。” 洪大禅师看着他,目光慈蔼:“万事随心,不悔即可。” 普真心头一震,轻声低喃:“徒儿……永不言悔。” 洪大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高僧高道们放血放了些时,便弹穴止血,然后盘坐四周,开始闭目诵经。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洛麟羽渐渐感到有些头晕。 她改站立为单膝跪地,继续放血。 千玉楼有雪奴和宝儿牵心,感到不适时,就止了血,见洛麟羽的面色渐渐苍白,不由双眼含泪。 跪在地上的玄华伸出一臂,揽住她的肩,声音低柔:“羽儿……” 洛麟羽扭脸看他,笑一下,想说“玄华,我爱你”,却猛然一晕,差点栽倒。 玄华及时将她揽回,心疼地拥她入怀,亲吻她的额头:“羽儿,我爱你!” 洛麟羽只觉眼前越来越迷蒙,越来越模糊,声音虚弱:“玄华,我更……” “爱你”二字低弱发出时,人已闭上眼睛,除了意识还在,眼睛已经睁不动。 玄华的力气也在逐渐消失,本应发软的手,却反将洛麟羽抱得越来越紧,还将她扶起,使两人相依相拥着站立。 她是顶天立地的女子,不是罪人。 所以即便放净血,也不能跪着死。 时间在诵经声中缓缓流逝,到他也终于闭上眼睛时,两人竟像被雕在一起的石像,只剩垂着的指尖,滴下最后一滴血。 诵经声愈加高昂,响彻天地,千玉楼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 普真已软倒在地,痴痴望着那已经站立不动的身影,虚弱到近于无声地说出一句:“羽儿,来世,让我先遇见你……” 泪珠,在他缓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流出眼角。 洛麟羽双目紧闭,苍白如雪的脸上,滑下两滴眼泪,不知是在为谁哭。 “哈哈哈!”一阵大笑传来,花梦曦单手捂着心口走了上来,可见洛麟羽那一掌伤他不轻,“不是要杀了我么?不是要我死吗?来呀!怎么不来呀?” 他看到眼前场景,语气中充满嘲笑与恶狠狠,表情却是痛心里夹杂着嫉妒,“想和他单独赴会不带我?做梦!” 说着,就要上前将二人强行分开。 却在这时,八卦图阵猛然放出刺目的金色光芒,穿透云层,直射天际。 “嘭”的一声,花梦曦被弹了出去,摔在祭台下。 同时,千玉楼和诵经的高僧高道也被光柱力量掀下祭台,但因没受伤,又反应快,没摔着。 众人站稳之后,吃惊地望向光柱。 然后,他们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洛麟羽、玄华、普真、傲玛旗、张天师、悟宁大师等六道身影,竟在那庞大而耀眼的光柱里,缓缓升上天空。 满脸泪痕的宝儿一下子停止抽噎。 一直拼命抱住他的雪奴也睁大眼。 千玉楼冲到父子二人身边,一边将他们紧紧揽住,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光柱里缓缓上升的人,生怕会发生什么。 ”羽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传来。 是皇太后汲善。 她还是知道了。 可等她和洛觜崇赶来时,见到的,却是这副天人永隔的场景。 她哭喊一声,便晕了过去。 被洛麟羽临行前喂过药、恢复健康和体力的洛觜崇一把接住她,同样老泪纵横。 儿子百事缠身,还不忘为他炼制丹药,小豆子和球果子说陛下最近几日天天熬夜,升炉炼丹,一个好觉都没睡。 我的皇儿啊,原来你早就打算为万民献身,又因放心不下父皇的身体,拼命赶在祭天之前连夜炼丹,希望你走之后,我的身体能够安好。 我仁慈又至孝的皇儿啊,究竟父皇前世积了什么德,能得你来到膝下? 洛觜崇想着想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若不是潜意识里知道手里还有儿子他娘需要照顾,恐怕要直接背过去。 六道闭目不动的身影越升越高,直到再也看不见。 然而,光柱并没有马上消失。 好像又送他们一段很远的路,才从地面至天空倏地收起。 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山间田野,忽然陆续响起惊喜大叫与欢呼。 “我能动了!天啦!我能动了!” “疫病消失了!骨刺疫消失了!” “骨刺没了!我不痛了!我不痛了!” …… 祭台下的人,却都泪流满面。 那是他们的少年天子用命换来的。 洛觜崇感觉自己瞬间老透了。 扶着昏厥的妻子,他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疫情全面解除,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失去儿子的他,满心伤痛。 千玉楼已受洛麟羽嘱托,此时便抱着宝儿,带雪奴跟过来,欲行劝慰。 不料,还未开口,便见万丈霞光从天空洒下,照得大地一片璀璨。 抬头间,只见六道身影在七彩霞光的映衬下,踩着仙云缓缓飘落。 第569章 本尊分身亦飞升 舍身救天下,祭血赎万民。 本应死去的六人,竟飞升成仙。 身后披霞光,脚下踩祥云,这是多少修道之人所梦寐以求的场景。 逃过骨刺疫之劫的人们纷纷仰头,随后跪地叩拜,偏在这时,天空还传来阵阵嘹亮清越的锵锵声,竟是十二只凤凰从皇宫方向翩翩飞来,美丽至极。 洛麟羽认出,那是她的十二神兽。 小彩凤在前方领队,后面依次跟着小白鸽、火霸天、小蓝洋等,各种鲜艳羽色,专门从她面前飞过,鸣叫着绕六仙盘旋,说不出的优雅,说不出的漂亮。 傲玛旗目露惊奇之色。 悟宁大师和张天师各自微笑。 玄华和普真面色不动,眼中却闪过光芒,因为猜到它们是谁、来自哪里。 疫症消失、恢复正常的官员百姓忽然想起皇上登基时的那一幕。 那天,是十二只彩色凤凰锵锵和鸣。 而今日,却多为纯色凤凰,且叫声稚嫩,身体也比十二彩凤小了几圈,显然是还未真正长大,美丽之中,又透着一股懵懵懂懂的可爱。 洛麟羽朗声一笑:“回宫待命去吧!” 十二神兽立即清鸣一声,往皇宫方向飞去。 欢欢喜喜跑来庆贺的小凤凰们离开后,洛麟羽看向祭台下方,正要和抬头仰望、神色激动的洛觜崇说话,傲玛旗却已看到千玉楼,不由怒从心头起,举拳就想往下砸:“你竟敢~~” 千玉楼知道他因祸得福后,自己躲不掉,便也懒得逃,直接将雪奴和宝儿护在怀中,准备用背部抗下这一击。 然而,预想中的挨打到吐血的场景并未出现。 因为,洛麟羽轻咳了一声。 傲玛旗听到那声轻咳,立即讪讪收手,轻哼道:“看在你助我成仙的份上,饶你这一回!” “洛麟羽,你没死,真好!”千玉楼转过身,对着洛麟羽呲牙笑,笑中带泪。 洛麟羽却摇摇头:“不好。” 啊? 千玉楼愣住。 洛麟羽却没再说下去,忽然转向普真,温声问道:“你本是修佛之人,却意外成了道家仙体,可后悔?” 普真将她深情凝望:“羽儿在哪里,普真便要在哪里,永不后悔。” 洛麟羽点点头,垂眸半晌,才轻轻一叹道:“都去皇宫说话吧。” 言罢,便飘然落到洛觜崇面前,伸手将二人轻轻一托,手掌并未碰到他们,他们却悬空浮起,随她飞向皇宫。 悟宁大师道:“一起过去吧。” 于是另五位仙人便都跟上。 心情跟着大落大起的洛觜崇,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憋在心中。 汲善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在途中悠悠醒来,见自己身在半空,吓了一跳。 但洛麟羽的脸,让她没时间害怕。 “羽儿?”她惊喜地伸手去摸洛麟羽的脸,发现是热的,又狠狠揪了把自己的脸颊肉,痛得直吸气,“嘶!不是做梦,不是我们都死了,是真的!” 洛麟羽哭笑不得:“别揪了,我们都活着。” 皇宫很快即到,免遭疫病噩运的宫人们齐齐跪下,喜得身心快要飞起来:“恭迎神仙皇上回宫!” 皇上成为仙人的那副绝美之姿,他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后能伺候成了仙的皇上,更是荣耀之上加荣耀,时间久了,没准儿还能沾点儿仙气,长生不老呢! 洛麟羽按下好笑,淡淡道:“仙界不可插手人界之事,也不能私自下凡,所以我只是回来看看皇太后,明日就走。” “啊?”宫人全部傻了眼。 洛麟羽扶汲善进殿。 众人跟着鱼贯而入。 汲善坐下后,拉着她的胳膊泪眼婆娑:“羽儿,你可吓死阿娘了!” 洛麟羽拍拍她手背:“不怕,我这不是回来了?” 汲善欲责,洛麟羽却直起身,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是希望我飞入仙界、再不回人间,还是希望我脱离仙籍、长伴你们左右?” 汲善和洛觜崇同时愣住。 “羽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汲善声音颤颤。 “飞升之后,要在仙界继续修炼,继续积累功德,不能随意下界,更不能随意干涉人界之事,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一年也见不到一次,”洛麟羽淡淡道,“若你们希望我常伴身边,那我便自贬下界,失去所有法力,重做以前的凡人。” 洛觜崇和汲善面面相觑,之后垂下眼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种选择,太难了。 让他走吧,以后便再也看不到亲生骨肉,皇位也会空下,重新选人坐; 不让他走,又会耽误他,毕竟这不是一般的锦绣前程,而是光明仙途。 为人父母,都是既想儿女有出息,又希望他们和自己久伴不离。 这原本是普通百姓才会面临的选择,要么任他没出息,在家种田耕地,只求孩子在眼前;要么进京赶考,考中后远赴他乡做官,多少年才能见一面。 可如今,已经身为太上皇和皇太后的夫妻二人,竟然也要进行痛苦抉择。 他们终于品尝到了普通父母的苦。 洛麟羽见他们半天不作声,便道:“我在宫里待一晚,你们好好考虑,明天再答复。记住,无论你们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照做且毫无怨言,所以,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汲善的眼眶红了:“羽儿……” 洛麟羽摆摆手:“好好歇着,我和他们还有事谈。” 说罢便往外走,“五位仙家,请跟我来。” 五人随她来到养心殿前殿,洛麟羽道:“这次多谢各位的鼎力相助,否则血祭之事,不一定能成。” 悟宁大师合十躬身:“陛下客气,拯救天下苍生,乃佛道弟子分内之事。” 洛麟羽点点头:“各位能够成仙,虽有人为,却也是机缘,若你们之后积功累德、有所成就,仙界千年之后的蟠桃会,有你们一席之位。” 悟宁大师和张天师心中大喜:“多谢陛下!” “蟠桃会?”傲玛旗一脸懵,“什么情况?” 他只看张天师和悟宁大师对他毕恭毕敬,想着应是另有来头,便不敢轻易得罪,可蟠桃会,那不是…… “你、你到底什么人?”傲玛旗吃惊不小,“我们几个不过刚刚升入仙界,蟠桃会却是西王母的神界盛会,据说有资格被邀请的,都是了不得的顶级大神,你、你怎会有权决定新的赴会人选?” 洛麟羽哈哈大笑。 张天师和悟宁大师微微低头,垂着眼眸,抿唇不语。 洛麟羽没有回答他,只道:“风雅天虽然对你不敬过,但若不是她,你也会和姬霄、熊甫怀、宇文立坚一样,拒绝参加血祭,从而错失升仙机会。所以,不要还没积什么功德,就因私仇对她下手,否则,犯天条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她所说的话,加上佛道两位顶级大佬的态度,让傲玛旗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门道,洛麟羽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身份,且极不简单。 但可气的是,那俩老家伙都在装聋作哑,就是不告诉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服软应承下来:“这个您尽管放心,我傲玛旗绝非那般小气之人!” 洛麟羽点点头,不戳破:“那便好。” 她微微转脸,“悟宁大师,张天师,请你们帮我送他离开吧,我与玄华、普真还有话说。” 这是下逐客令、赶他们走,张天师和悟宁大师立即答应,带傲玛旗离开。 玄华上前握住她的手:“羽儿!” 洛麟羽淡淡一笑:“玄华,我欠普真一份情,欲用分身来还,你可愿去??仙山,与我真身相伴?” 玄华惊愣不已:“羽儿,你……” “不错,如你所想,我之真身,乃昆仑仙山的主人无上清灵元君,人称西王母,洛麟羽,只是我魂魄中的细细一缕,”洛麟羽笑了笑,“原本死去后,这缕魂魄该回归本体的,没想到阴差阳错,飞升成一介小仙。” 西、西王母? 手握不死仙药、掌管三年、六年、九年等三道级别蟠桃的先天之神西王母? 我的娘啊! 这、这来头也太大了吧? 玄华和普真同时惊在原地,半天不能动。 洛麟羽见他们久久回不过神,也不催促,坐到龙椅上,静静等待。 玄华终于从震惊中醒过来,他看着洛麟羽许久,才缓缓走到她身边,小心地执起她的手,轻轻道:“羽儿,虽然你们是同一个灵魂同一个人,但……” 他的手紧了紧,“我爱上的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洛麟羽笑了起来,但笑容里更多的是无奈。 明知道是同一个人,还是把她分割了。 这时,普真也转过身来,看向她时,嘴角有丝苦涩,眼睛里却又含着羞怯。 矛盾又奇怪的表情。 洛麟羽失笑:“普真,若让你选,你是愿去昆仑仙山与我真身相伴,享受那里神仙亦难求的修炼资源,还是和洛麟羽一起做个摸爬滚打的底层小仙?” “我、我……”普真低低道,“我想和羽儿在一起……” 洛麟羽感到头疼,扶额道:“敢情我的本尊这么不受欢迎啊!” “不不,不是,”普真忙道,“我只是和羽儿比、比较熟……” 洛麟羽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 玄华紧张地看着她:“羽儿……” 洛麟羽歪了歪脑袋:“若我自贬下凡,不再当小仙呢?你们怎么办?要知道,凡人可是百岁左右就死的。” 玄华和普真再次愣住。 不过,这次愣得很短暂:“那我便陪你一起下凡,白头偕老!”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 洛麟羽更头疼。 她想了想,站起身道:“我带你们去昆仑仙山看看吧。” 玄华拉住她:“羽儿,不用看了,无论怎样,我都选择和你在一起。你若在人间,我便陪你在人间;你若回天庭,我便努力修仙,终有一日能重返你身边。” 洛麟羽没答话,低唤道:“十二神兽现身!” 第570章 御风行昆仑之都 昆仑山,又名昆仑虚,昆仑丘,万山之祖,至高女神西王母的仙居之地,离大正诸国十万余里。 洛麟羽前方带路,玄华和普真紧随其后,另外还有十二只小凤凰屁颠颠儿跟着。 洛麟羽带着它们,是为了让它们辨别方向识记路,以便能随时听候召唤与调遣。 三人御风而行,途中经过数不清的大小国家及各种肤色人群,令玄华、普真亲身感受到人类世界有多大。 大正诸国,乃至那片陆地,都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玄华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忐忑。天师曾有意无意暗示过羽儿另有不凡身份,但因为理解有误,自己错觉羽儿来自月宫,不曾想,竟是…… 西王母,又称王母娘娘、瑶池金母、金母元君、太华西真万炁祖母元君、九灵太妙龟山金母、太虚九光龟台金母等,道号“上圣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圣母瑶池大圣西王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群仙大天尊”,由先天阴炁凝聚而成,乃太古上神,十方女子得道飞升时,首先要拜会的,就是西王母,只有通过她的考校,方能觐见玉皇大帝和三清天尊。 因为各种神话传说,人们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在西昆仑瑶池圣地举行的蟠桃盛会,而瑶池,据载,那只是她居住之地~~舂山界内昆仑之都的其中一处。 金城千重,玉楼十二,琼华之阙,光碧之堂,九层玄台,紫翠丹房,左带瑶池,右环翠碧…… 这便是舂山。 而舂山,又只是其领地~~龟山的其中一处。 可见龟山之界有多大。 据说每年三月三,受邀名单上的十方诸神、各殿各仙都会欣然前往瑶池,参加蟠桃盛宴,享那无比珍贵的蟠桃。 并非专门吃桃,而是为她祝寿。 由此,可想而知,西王母的真实年龄,已有多少万岁。 这可不是人间奉承皇帝时的虚词。 西王母在人间有被供奉时的画像和雕塑,但那都是凡夫根据自己的想象下笔制作的,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面容。 如果看到她本尊时,自己表现不恰当…… 他有些担心。 怕她一怒之下,收回分身。 他在暗自不安,普真也没闲着。 羽儿如此聪慧如此厉害,却还只是西王母魂魄中的其中一缕? 那她完整的魂魄该有多强大? 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乃佛门弟子,最了解的当然是佛祖菩萨。至于西王母,他只知道她是道教至高女神,所有修仙女子飞升后都归她管辖,与东王公分掌男女仙籍。 因三千年一熟的蟠桃由其独家拥有,所以也是各界口中的长寿之神。 “羽儿,那个蟠桃,凡人吃了,真的可以飞升成仙,长生不老吗?”他打破三人静寂,孩子般好奇问道。 “自然,”洛麟羽笑了笑,“但长生,得每年都吃才行。” “那,九千年才能结一次果的蟠桃树,那蟠桃吃了当真能与天地同寿么?”普真又问,但语气却似好奇宝宝,而非某种动机,“那桃子是不是特别大、一个人吃不完?” “不是特别大,但特别甜,”洛麟羽好笑道,“你若想吃,到时我给你留便是。” “我、我不是那意思……”普真脸色暴红,“我就是好奇,忍不住问问……” 洛麟羽听他说话语气,便知道这男人定又脸红了,回头一看,果不其然。 她哈哈大笑,“想吃也没事,这天上地下,神仙凡人,有几个不想品尝蟠桃滋味呢?所以,说想吃才正常。” “我、我知道自己目前不够资格,所以还没想到那个,”普真实话实说,“羽儿,不知为何,虽然明知要见的人是你本尊,但我还是、还是有点紧张……” 洛麟羽轻咳一下:“那个,你们也知道,这具肉身,是由洛觜崇和汲善的血脉结合而成,只是融我一丝魂魄,所以真身相貌,不可能和目前这个一样,你们,多少还是要有点心理准备。” 普真很乖巧地“嗯”了一声。 自从看见朗月在洛麟羽面前时而缠人、时而乖巧、还时而撒娇,却因此备受洛麟羽的呵护与宠爱后,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渐渐开了不少窍,知道该怎么讨好自己喜欢的女子。 不过,他终于增长一点恋爱经验的事,对玄华来说,却不太妙。 看二人说笑,他心里异常难过。 偏偏所聊话题并非情爱,他又不能说什么,否则定会显得他心胸狭隘、无理取闹。 郁气渐结,他只有沉默。 若是以往,羽儿会很快察觉到并及时哄他,可这次,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知道,羽儿其实是生气的。 他承认,让分身偿还、了却普真的一世情,其实是最好的安排。 但不知为什么,他竟莫名抗拒去昆仑山陪伴她的真身、与她真身相爱。 即便她手握不死神药。 至高无上的始祖女神,可有百千万亿个化身,没有哪一个不是她自己。 可奇怪的是,他即使什么都明白,还是忍不住将眼前女子与本尊分割开来。 说起来,这有点毫无道理。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若讲给外人听,怕是不但会被群骂矫情,还会被活活打死。 毕竟能被西王母爱上,那可是万年难求、做梦都该笑醒的美事。 他却不知好歹,还驳了她最合理、最恰当的安排,非要分身而弃本尊。 用平常百姓的话来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以羽儿本尊的身份,恐怕从来都没有神仙敢忤逆她,可他却…… 想到这,他又有那么一点后悔。 分身是她,本尊也是她,他执意这么做,岂不是在跟自己较劲? 万一羽儿真的生气了,不爱他了…… 他越想越悔,越想越怕。 双唇越抿越紧,却死撑着不吭声。 就这样心思重重、一路乱想,待洛麟羽停下脚步、他差点一头撞到她的后背上时,才知昆仑山已经到了。 看着面前寸草不生的连绵山体,普真愣住:“羽儿,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洛麟羽笑道:“你觉得我会笨到不认识自己的家吗?” “不是不是,”普真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昆仑山应该不是这样的。” “这只是外围而已,”洛麟羽伸手指向四周,“这些,既是火山,也是雷区,但凡擅自闯入,无论人或牲畜,都将只剩皑皑白骨。即便有幸越过第一圈的火山,也不可能继续好运,跳过第二圈的巨大深渊。所以未经允许而擅闯者,无论凡人还是神仙,都必死无疑。” 普真扭头看了看周围环境:“这地方,既无法居住,也无草放牧,应该没人来吧?” 洛麟羽淡淡道:“好奇者有之,误入者有之。” 她伸展掌心,朝空中一抹,随后腾身而起,“随我来!” 玄华和普真看虚空里出现一道门,立即紧随,十二只小凤凰也迅速跟上。 进入那道晶晶亮的银色光门,里面是条很宽敞的通道,普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光门已经合上,且身后的通道也随着他们的前行而渐渐合拢,好像不跑快点儿,就会被封死在里头。 然而,他并没有慌。 因为心爱女子在身边。 这是她的地盘,她的家。 他若害怕,才是奇怪。 光道晶亮透明,不但丝毫不刺眼,还能看到脚下正在越过的火山和深渊。 火山口沉寂而安静,深渊则黑压压一片,深不见底,足有百里宽,看得人心惊胆寒、两腿发软,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洛麟羽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将二人搀住,淡笑道:“不要因为自己是男子就强撑着不吭声,来这里的人,即便是已经成仙百年,也会害怕。” 普真本想嘴硬两句,可想想朗月,再看看她搀扶自己的手,溜到嗓子眼儿的话,楞是吞了回去。 玄华则反牵她的手,抬眼望向头顶和两侧的云朵,不再盯着脚下。 洛麟羽笑道:“普真,你也可以多看别处,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抬抬下巴示意,“喏,舂山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玄华和普真立即放眼望去。 这一望,两人皆觉心中震撼。 高空俯瞰,只见各个闪着或金色、或银色、或红色等不同光芒的城池一座接一座,估计得有千百重。因视线范围有限,根本看不到边沿之城在何处。 洛麟羽随意报了些城名,两人脚下的景色则早已从深渊变成仙境,珍珠玛瑙等被凡人视若珍宝而争夺疯抢的东西,在这里成堆成山、随处可见,各种不知名的高大神树,颜色多多,有翠绿,有赤红,有莹白,令人目不暇接,好看至极。 两人虽是诵佛修道之人,却也被一路所见震得说不出话来。 尤其到了昆仑之都、洛麟羽真正的居住之地时,两人更是差点被闪瞎眼。 这才是真正的金碧辉煌。 金城玉楼,琼阙碧堂,九层玄台,紫翠丹房,瑶池仙雾飘飘…… 两人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更加说不出话。 行了片刻,洛麟羽忽然停下脚步,温声道:“我就不陪你们了。” 两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羽儿,你……” 洛麟羽笑道:“我总不能自己跟自己说话。” “……”好像很有道理,两人无话可驳,心情却陡然紧张起来。 “怕什么?”洛麟羽失笑,“你们将要看到的人,是我。” 普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玄华握紧她的手:“羽儿……” 第571章 西王母赠送法宝 洛麟羽凝视着他:“玄华,你应该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若能接受,就留下来,好吗?” 玄华微微迟疑一下,点点头。 洛麟羽露出笑容。 玄华一把抱住她。 抱得很紧,却不说话。 洛麟羽轻轻道:“我们可以试着重新相处,若你实在不习惯,我可以幻化成洛麟羽的样子,咱们,慢慢来,可好?” 玄华抱她抱得更紧:“羽儿,对不起,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好,我不急,”洛麟羽在他耳边柔声道,“因为,玄华,我爱你。” 玄华的双臂顿时收拢得快把她勒死。 洛麟羽无奈:“你是想让我这丝魂魄嘎屁在这里、好回归本体么?” 玄华吓得连忙松开。 他刚要道歉,洛麟羽却将二人轻轻一推:“快去吧,会有仙娥接应你们。” 两人只好不再啰嗦,走出光道,直接步入一片宫殿群。 待回头之时,光道已经消失,洛麟羽也不见了。 看不到心爱女子,两人顿觉心慌。 都想呼喊,却都忍住,因为已有一名仙娥朝他们走来,半句不问,只是很礼貌地引路:“二位仙僚这边请。” 二人回礼:“多谢!” 之前都是高空俯瞰,此时却近在眼前,两人这才发现,别说宫殿,即便是回廊,也都是纯金打造。 至于稍远处的精美亭台,不用近观,就能看出整体材质皆为稀世美玉。 而所有地面,也都由近乎透明的白玉铺成,看似奢侈,在这里却不算什么。 宫殿群很大,好似无边无际,却偏偏没有人间帝王所住皇宫的那种宫门。 每个宫殿之间的距离都很远,没有走动的专职巡逻,却有很多或御风或骑鹤的仕女众神在宫殿之间慢速穿行。 那些仙女,哪一个放到人间,都是祸国殃民的绝世美人。 玄华和普真走在纤尘不染的晶玉地面上,令人心静的仙乐弦声也传入耳中,更有柔和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 待被引至占地面积最大、最巍峨的金殿旁,只见这一派祥和的仙境中,有很多追随西王母的仙女众神在殿前两边肃立,犹如人间伺候帝王的宫中女官。 “这……”普真有些愕然,“她们不用修炼吗?” “自然要修炼,”引路仙娥微笑解惑,“但由人界得道的小仙,会在询问自愿的情况下分派给各殿上仙诸神,为她们做事。如此,上仙诸神的生活起居便有人照顾,宫殿亦有人打扫。而新飞升的小仙则在天庭积累资历的同时,被伺候的上仙诸神也会出于感激,分享自己的修炼资源回报她们,助她们提高。” 普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玄华淡淡一笑:“羽儿所说的双赢。” 仙娥傲然道:“伺候上仙不算什么,能够伺候咱们元君天尊,才是众神最渴求、最荣幸的事,品级不够的仙娥,除了飞升那日,以后想见尊上一面都很难。” 她的语气里,满是引以为傲。 这一次,玄华和普真皆点头。 很显然,金母天尊的一句点拨,都比上仙的修炼资源有用很多,若再心情愉悦之下随手赏赐个什么物件儿,拿出去绝对是价值不可估量的稀有法宝。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伺候王母天尊的仙娥,就好比人间伺候皇帝的宫女太监,所得好处岂止是那份荣耀? 怕是普通花草移到这里浸淫两年,都要变得有了灵性。 按照仙娥话里的意思,定有很多大仙小神挤破头想到这里来,可惜,至尊居住之地,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名额有限,不够资格的又太多。 至于像他俩这样的…… 二人不自觉地互视一眼,随即各自别开脸。 安静地随宫娥踏入纯金门槛,抬眼间,发现殿内陈设竟极其简单,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东西,而铺设地面之物、书案茶几、长榻巧椅等,他俩已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整个就是乡巴佬进皇宫,见啥啥不识。 但这些都不重要。 和端坐在椅子上的人相比,这些真的都不重要。 那是一个女子。 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雍容华贵、沉稳大气的女子。 温和的眉眼中,隐含一丝凌厉。 身形和洛麟羽相近,但比洛麟羽略为丰满。 不看那白皙的智慧额头,也不看那福气长寿的脸庞,只看那双独一无二的眼,便知它们来自仙家神界,属于至尊。 而她此刻,正双眼微弯地浅笑着:“是不是以为我满嘴老虎牙,长着一条豹子似的尾巴?” “没没没,没有!”普真有些结巴。 “我还是我,不要拘谨,”她温声道,“随意坐吧。” 两人自己找玉椅坐了。 臀下挨上去的那一刻,只觉有股暖意穿透衣衫。 座椅竟是整块暖玉雕刻而成。 引路仙娥已退下,另有仙娥献茶。 这茶,自然是吸风饮露的仙茶。 喝下一口,二人只觉万里奔袭下的疲累,瞬间消失殆尽。 再喝一口,消耗的体力真气,眨眼之间便恢复如初。 第三口入喉,则是心旷神怡,感觉自己好像有无边法力。 奉茶仙娥不知二人底细,离开时忍不住小声嘟哝一句:“刚上来的小仙,半分功德都没有,居然喝我们尊上才能喝的茶,真不知~~” 年轻的西王母轻咳一声。 仙娥吓得浑身一抖,转身跪下:“草焉知错!” 西王母淡淡道:“再有下次,就把你打回原形煮汤喝。” 仙娥叩头:“谢尊上恕罪!草焉再也不敢了!” 西王母轻哼一声:“下去吧。” 仙娥连忙谢恩退下。 普真不解地看仙娥苍白着脸退出。 玄华则看向西王母。 西王母冲他笑了笑:“祝余草,食之不饥,若你哪天饿了又正好没东西吃,可将她煮了。” 仙娥听见这句话,后背猛打一个激灵,两腿跑得更快,嘴里念念有词地咕哝:“我没听到,我没听到,我没听到……” 玄华吃惊又愕然。 西王母冲他眨眨眼,嘴角勾出一丝坏笑。 玄华这才知道她是故意吓仙娥。 这种古灵精怪,让他对洛麟羽的熟悉感,一下子回来不少。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皱了皱眉,开口道:“清灵元君天尊,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西王母看他片刻,浅笑:“问吧。” 玄华感觉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但还是问了出来:“那个……咳咳……您的分身,洛麟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您、您也是感同身受……吗……” 话未说完,他自己便尴尬地红了脸。 普真闻言,一愣,随即双颊亦是暴红,伸手捂住了唇。 西王母笑了笑:“洛麟羽并非我的直接化身,而是一缕魂魄入胎转世,所以,这种分身在人间的一切言行,本体是没有感觉的。” 玄华二人松了一口气。 “但在飞升的那一刻,我觉醒了,所有的经历和记忆,便都传送给这个主体大脑,”西王母补充道,“等于我曾经历过的一切事,都在主体身上过了一遍。” 闻言,玄华看膝盖,普真抠手指。 西王母好笑道:“我早就说过,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你们还是转不过弯来?如此着相,你们是如何修的佛道?” 二人羞愧难当,尤其是普真。 别说凡人,即便是佛祖的三十二法相,也要相相皆空,不能执着,否则到不了至高境界,而他此刻,却连羽儿同一个灵魂的两面容颜都看不破。 他站起身,正欲上前,玄华却先他一步,已到西王母身边捉住她的手:“羽儿,我,可以这样叫,可以……这样吗?” 西王母幻化了一下洛麟羽的容颜,调皮地斜睨着看他:“你说呢,师父?” 玄华愣了愣,忽然一把抱住她,笑中带泪道:“对不起羽儿,之前,是我执着于相了!” “我厥姓缑氏~~算了,随你怎么叫吧,”西王母用手指头在他后背上点了点,“只要师父你喜欢。” 玄华自是愧不能当:“羽儿还是不要叫师父了,再叫下去,我怕天雷劈我。” 西王母噗地一声乐了:“情趣而已。” 她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把这当爱称可好?” 玄华低“嗯”一声,更加抱紧她。 西王母道:“那我可要变回来了喔?” 玄华又轻“嗯”一声,放开她,亲眼看她在自己面前缓缓变回原本模样。 他知道,羽儿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他慢慢习惯,打内心深处真正接受。 普真看玄华亦被一言点透,二人亲密许多,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西王母没有忘记他:“普真,我若自毁分身法力,重返下界,还你人间一世情,你当如何?” 普真最近受刺激太多,一时没反应过来,把她的话过了一遍大脑,才立即道:“普真会请求贬谪,陪她回凡间!” 不然一仙一凡,如何相恋? 毕竟仙界不能插手人界里的事。 “算了,那样的话,我更对你不起了,”西王母叹口气,“我退位还政给洛觜崇,你不要过问人间任何事情即可。” 普真点头。 只要能和羽儿在一起,怎么都好。 虽然抓住本尊可以爱得更长久,但他知道自己争不过玄华。 既然争不过,倒不如退一步。 再怎么被点透,玄华也仍然需要花点时间适应新面孔,而自己却不必,能直接和羽儿双宿双飞,恩爱白头。 西王母摊开手心,白皙细嫩的手心里瞬间多出一物:“此乃蟠桃树的树枝,我赠你一根,以备不时之需。” 普真上前接过,翻来覆去观瞧。 玄华淡淡道:“仔细收好,这可是一件常人很难得到的极品法宝。” 普真目露惊奇,看向西王母。 第572章 蓬莱仙山途生变 西王母含笑回视:“用法,回去的路上我会~~” 正说着,忽然顿住,似要照顾玄华的心理情绪,改口道,“她会告诉你。” 普真点点头。 西王母又道:“另外,你以修佛之身踏入仙道,须要拜见男仙之首东王公。我已派青鸟打好招呼,不用层层禀报,离开昆仑山后,她便直接带你过去。” 普真笑得甜蜜:“好。” “去吧,殿外有仙娥为你引路,”西王母温声道,“记住,重返人间后,她只有百年寿命,会有死亡之时。” 普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西王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随后转向玄华:“几经周折,竟和千玉楼魂入青鸾和大正,获此情缘。” “千玉楼?”玄华讶然,“莫非……” 西王母看着他笑:“她乃九天玄女,我的弟子。” 玄华惊讶之后是了然:“难怪能造出那么多新式器械,打仗那么厉害。” 西王母微微颔首:“玄女与我打赌,说人间虽是污秽之地,但也还有身心干净的纯情真男子,于是我们便用分身下界走走,没想到魂魄飘荡到另个时空。那里虽是一夫一妻制,男女关系却更加混乱,不知礼,也不知耻。” 玄华紧张地握住她的手:“那你……” 西王母笑道:“成了当时的所谓大龄剩女,然后未到三十岁,便死了,魂魄进入另一个时空。那里,以武为尊,皇家帝王若无实力,很难服众,被强者推翻会是早晚的事。” 玄华松了一口气:“羽儿定是皇帝。” 西王母笑出声来:“不是。” “嗯?”玄华不相信。 西王母无奈:“好不容易修炼成绝世高手,却是刚出山洞,还没来得及嘚瑟,就被雷电劈倒在地,进了汲善肚子。” 玄华听得既心疼,又安慰,还有点想笑:“是不是真的?” 西王母看着他:“不是。” 玄华:“……” 西王母扑哧一声乐了。 “调皮!”玄华伸手欲弹她的脑门儿,却中途停住。 如今的羽儿,身份变化太大,此举似已不合适。 西王母握住他的手,笑道:“觉醒之前,的确以为自己是被天雷劈过去的,觉醒之后才知道,其实只是巧合而已。到了该去第三时空的时候,便死了。” 她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在眼前看:“记得三岁时,你带我去仙桃山修炼,路上我迷你这双手迷得不得了,还指着石头跟你比心,你却很扫兴地来句一个石心一个空心而已,气得我不行。” 玄华忍俊不禁:“那时你太小了。” 西王母将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辗转三个时空,才终于遇见你,可见缘分果然是个极其奇妙的东西。” 玄华凝视着她那美到难以形容的眼睛:“原来我生在道门,就是为了等你。” “是啊,”西王母叹道,“若你是个娶妻生子的凡夫,我怕是多看一眼也不肯。三个时空,干净男人却真不多。” 玄华轻抚她嫩滑如初生婴儿般的白皙脸庞:“我很庆幸自己从生下来便一心修道,不然定会错失和羽儿的情缘。只是,” 他表情有些苦涩,“普真他……” “美人师父很介意?”西王母微挑那充满神之韵味的细眉。 “我……”玄华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若说介意,你可能会生气,会觉得我小心眼、不明事理,但我、但我还是要说实话~~羽儿,我介意,真的很介意!” 西王母嘴角上扬:“哦?” 玄华收回手,握紧成拳:“虽是分身,却亦是你,分身和他在一起,便等于是你和他……我不能想,不能忍。” 西王母低笑出声,随即更加温柔:“我还以为你不在意。” “我这么爱你,怎会不在意?”玄华脱口而出,“我又不是那雕刻出来的木头!” 西王母哈哈大笑,伸手去揪他的面颊肉:“美人师父,你真是太可爱了!” 玄华轻哼一声,气恼恼地别开脸。 西王母笑得更厉害。 玄华深受刺激,起身就走。 西王母一把拉住他,止住笑声道:“哪里去?” 玄华愤懑而悲伤:“你既不在意我的感受,我又何必待在这里自讨没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西王母伸出玉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夫君你看。” 玄华抬头,只见前方虚空出现一面非常大的镜子,镜周闪着光芒,镜里则有两道身影,正是普真和分身洛麟羽,他们正在经过深渊和火山,往东王公的蓬莱仙山赶。 “你……”玄华不明白她为何让自己看这个,不是雪上加霜、更为戳心么。 西王母将他拉到身边坐下,与她同一个椅子:“看着便是。” 虚空圆镜里,洛麟羽边走边告诉普真,那深渊底下,乃是无尽弱水。 普真欢欢喜喜地答话提问,很是开心,还满脸幸福地去牵洛麟羽的手,看得玄华浑身僵硬,肌肉紧绷,一向风轻云淡的人,眼里快要冒出火来。 “夫君稍安勿躁,”西王母安慰道,“我既爱你,又怎会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玄华猛然扭头。 西王母挠挠他手心,笑得调皮:“继续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玄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朝圆镜看去,只见二人手牵手甜甜蜜蜜出了昆仑仙山,却在去往蓬莱仙山的途中,遇到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被一个来自妖界的男人截住了。 “花梦曦?”玄华噌地站起,“他怎~~” “夫君别激动,”西王母拉他重新坐下,安抚道,“他可是成全你我、成全普真的关键人物。” 玄华仿佛明白了什么,静下心来。 两人看着独家小电影,电影里的主角们,则正剑拔弩张。 “洛麟羽,你不是想为你师父报仇吗?来呀!”花梦曦手执一朵红色鲜花,堵住二人去路,“我已经送上门了,你们要不要一起上?” 洛麟羽冷声道:“花梦曦,我原本很感激你的各种帮助,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师父!你杀了他,还想让我对你客气?” “动他又如何?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对情敌心存仁慈?我爱你爱了近万年,你却始终不让我靠近,倒是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不惜恩将仇报,与我动手,”花梦曦发出几声夹杂着嫉妒、不甘、愤懑以及一丝凄凉的笑,“我堂堂花王的感情,就这么一文不值、活该被你践踏在脚下?” 洛麟羽淡淡道:“我与玄华,为人同为人,飞升同飞升,始终保持一致未越界,你呢?无论我是人还是仙,你却只能是妖,如何相提并论?” “那你皇叔和狐狸精呢?”花梦曦咬牙驳斥,“洛昀和赤燃不是人妖恋么?” 洛麟羽竟无言以对。 普真立即替心爱女子出头:“人妖仙凡皆可恋,只是你们无缘而已!” “你算什么东西?”花梦曦怒道,目光落向两人相牵的手,更加火冒三丈,“洛麟羽,你不是很维护玄华吗?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换人了?” 洛麟羽嗬嗬一笑,毫不动气。 普真却不能忍。 心爱女人被羞辱,他想都不想,就将蟠桃枝猛抽过去:“干你何事!” 第573章 东华帝君赠宝扇 蟠桃枝的威力非同小可,一击之下,普真眼睁睁看他似被法光锁死般避无可避,被自己打得散了形,化成漫天花雨,无穷无尽的花瓣飘飘扬扬落向二人。 简直就是最浪漫的奇景。 “这……”被花瓣雨沐浴的普真愣愣看向手中的蟠桃枝,“好厉害!” “傻子!”洛麟羽拉起他就走,“他没死,只是先来试探咱们成仙后的法力高低而已。” “可……”普真疑惑,“我明明抽中了他,还打得他魂飞魄散。” “若是普通小妖,蟠桃枝自然能将他打出原形,魂飞魄散,但花梦曦是谁?他可是花妖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洛麟羽淡淡道,“不过,蟠桃枝乃极品法宝,说他一点也不忌惮也不可能,估计是试探出你手中拥有此物后,他暂时撤离,回家想对策去了。” 普真点点头,思索道:“那我拜见东王公后,得赶紧找个隐秘之地修炼法术,以便羽儿去仙为凡后,我能护羽儿周全。” 洛麟羽笑了笑,温声道:“好。” 普真看着她的笑脸,忽然顿脚一把抱住她:“羽儿……” 充满渴望的唇轻轻压上。 玄华又要跳起来。 西王母却转过他的脸,吻住他:“这是成全所有人的必经之路,夫君暂且忍耐。” 嫩滑馨香入口,感觉和洛麟羽在一起时一模一样,丝毫未变,玄华的火气立即消去大半,情感在亲吻中愈发浓烈,直至爆发:“羽儿……” 他情动了。 那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了反应。 金殿大门嘭地被关上。 虚空圆镜亦瞬间消失。 两道身影亲密着渐渐重叠…… 另一边,和洛麟羽拥抱深吻后的普真满脸甜蜜,连眼睛都盛满糖,牵着洛麟羽的手,双脚欢快得几乎要跳起来。 这是血融咒被解后的第一个吻。 也是心爱女子愿意全心投入的吻。 坠入爱河的纯情男人有多激动,可想而知。 洛麟羽见他眸光发亮,快乐得像个孩子,心里一声轻叹,只觉愧欠。 若非有玄华,她也定当珍惜这样的男子,可……事难两全,总有抉择。 蓬莱,乃四座神山之一。 和方丈、瀛洲皆在不知几亿万里的无底之谷,归墟海中,三者说起来是邻居,却互相远隔七万里,若非上神仙圣,凡人一辈子也串不了一次门。 距海边并不是太遥远,只是凡夫看不见而已。 即便因积有功德能望见光芒一片,也到达不了,总是看它在前方、前方,永远在前方,犹如在海天一线的尽头处。 蓬莱仙岛的高度为三万里,周长亦三万里,岛中鸟兽、动植物,皆为望之如云的白色。 男仙之首东王公,便居住在这座神山的金宫银阙中。 不过,普真并未见到他。 两人站在海边,看着仿佛在海天尽头浮动的白色云气,普真道:“好像不远,却也不近,羽儿,咱们怎么过去?” 洛麟羽好笑道:“当然是飞过去啊。” 普真瞅着茫茫海水,有点不大自信:“会不会行至途中,法力不济?” 毕竟刚成仙,没有功德,没有香火,还一天都未修炼,要是半路掉下去,淹成落汤鸡,可就笑死人了。 洛麟羽没有反驳:“那把蟠桃枝拿出来用吧,放进海里变大,当船筏。” 普真立即取出蟠桃枝,往水里一扔,然后看它悠悠飘走,傻了眼:“羽儿,我不会咒语啊!” 洛麟羽噗地一声乐了,附耳教他。 普真连忙掐起手诀,念动咒语。 蟠桃枝缓缓变长变宽,别说两个人,再多几十也能站得下。 两人跳上去,又念咒驱动,蟠桃枝犹如离弦之箭,朝蓬莱仙岛快速驶去。 不料,刚走六十里,便有一只白鸟飞来,鸟背上坐有一人,看装束,应是东王公的贴身小僮。 “两位贵客,请停一停,”他在鸟背上客气行礼,“我家尊上有留书送给二位!” “留书?”洛麟羽停下枝筏,“帝君不在岛中?” 小僮摇摇头:“两日前便因事离岛。” 他跳下鸟背,落在枝筏上,捧出一纸短笺:“但尊上临行前说过今日会有贵客,让我务必时刻盯着,不要耗费贵客宝贵时间,及时转交书信和礼物。” 洛麟羽接过信笺,讶然道:“还有礼物?” “是,”小僮从袖里取出一只色白如雪的扇子,“此物名叫冰凌扇,三十里内一扇寒风起,二扇飞雪飘,三扇暖屋亦能变冰雕,尊上说送给刚飞升的新人。” “诶呦我去,你们帝君出手太大方了吧?”洛麟羽连忙替普真接过,喜笑颜开,“请小美男先替我谢谢帝君,告诉他,来日有空,我过来找他喝酒论道!” 小僮躬身应了声是,跃上鸟背:“两位贵客好走!” 洛麟羽笑眯眯道:“好走好走,你也好走。” 小僮抿唇一笑,掉头离去。 洛麟羽将扇子递给普真:“好东西,快收着。” 普真接过,很小心地打开,只见白色扇面上只有一幅雪山冰川图,若不仔细看,都不知道上面有画,还以为是把比普通折扇还普通的素扇。 洛麟羽已驱动枝筏往回走,看普真生怕带起寒风、小心缓慢地收扇,不由笑了笑:“这里无人无畜,恰是最好的试验之地,你不搧两把看看?” 普真望了眼四周海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立即打开扇子,轻轻一搧。 一阵很小的寒风从面前吹过。 洛麟羽笑道:“怕什么,用力搧!” 普真脸颊微红,然后使劲一搧。 呼! 寒风大作。 再一搧,飞雪飘飘。 普真顿觉稀罕,正要继续抡,洛麟羽却制止了他:“别,气温反差太大,水里的鱼儿会受不了。” 普真这才突然想起,连忙收扇:“是不是每个新飞升的男仙,东华帝君都送他礼物?” 洛麟羽笑了笑。 普真立即明白了:“原来他是看在羽儿的面子上,才对我另眼相待。” “别管因为什么,有人白送宝贝你就拿着,”洛麟羽一副不拿就吃亏的表情,“不要白不要。” 普真却从身后一把抱住她,脸颊紧贴她的耳廓,感动低语:“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不知得人好处、必还人情的道理。今日我收了他的冰凌扇,来日羽儿就要为我还他一个更好的东西。羽儿,我……” 洛麟羽嘿嘿一笑:“不要太感动,昆仑山什么都有,随手甩给他弟子一样,人情便还了,不必放在心上。” 普真闭上眼睛,抱着她不动。 洛麟羽反手摸住他的脸庞,轻叹:“我能给你的时间不足百年,只能用物质弥补对你的愧欠,希望你别怪我。” “不,羽儿,你不欠我,”普真快要流出眼泪,“你能给我百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不用送我很多东西。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 “傻瓜,你若没有法宝,我又贬为凡身,碰到打不过的异界之人,你怎么保护我?”洛麟羽转过身,笑嘻嘻地摸他头顶,“用你这光头当铁墙把人家撞死吗?” 普真刚被她带起的情绪,又被她打散,汪在眼眶里的泪水不自觉地收了回去,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羽儿,你是不是早就想摸我的头了?” “是啊,”洛麟羽一口承认,“别的和尚要么头部形状不规则,要么坑坑包包不平整,你的却极其完美,极其好看,我头回见时,就想好好摸摸,体验手感。” “真的么?”普真心中喜悦,“那你随便摸!” 洛麟羽联想到什么,噗的一声乐了:“你应该这么说~~小爷今儿个已被姑娘买了,姑娘随便摸!” 普真一下子被她逗笑。 他感觉自己只要和羽儿在一起,快乐就来得很容易。别说她如此调皮,哪怕只是静静看着她,心里也是幸福的。 两人说说笑笑,枝筏很快靠岸。 上岸后,普真念咒将蟠桃枝变回原样,仔细收好,牵住洛麟羽的手,一起赶往大正国~~羽儿既然要将皇位还给太上皇洛觜崇,该说的话便要说清,该走的程序也要走,不能悄没声儿地离开。 昆仑之都的至尊金殿里,玄华紧紧抱着心爱女子,不舍得撒手~~经过这场情事,熟悉的感觉,彻底回来了。 他的身心都百分百确定,眼前这容颜不一样的女子,就是自己深爱的人。 她的气息,她的动作,她的爱语,她的低吟,她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任何宗教,都不能着相。 只要不着相,不执于容貌,便是实实在在的同一个人,尤其是亲密相融过才知道的东西,绝对撒不了谎,也是永远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的最有力证据。 “羽儿……”他拥着她,亲吻她的额头,“谢谢你!” 谢谢你的耐心,谢谢你的努力,谢谢你的爱和包容。 他知道,若是爱他不够深,不够浓,凭她这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地位,哪会在一个刚飞升的小仙身上花费半点精力? “谢要有诚意,不能只用嘴说,”西王母斜他一眼,又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夫君陪娘子逛逛自家领地怎么样?” 明明是要带他熟悉环境,却…… 玄华感动地回吻她,柔声道:“好。” 然而两人起床时,西王母却想到一件事情,竟先吩咐仙娥用最好的天锦为玄华裁制新衣。 玄华听她量都不量,就顺溜报出他的衣衫尺寸,心里更是爱意翻滚。 随后,她像小时候在麟羽宫一样,下令所有仙娥不得靠近玄华仙人,更不许进入内室。 还是这么霸道,但他好喜欢。 喜欢她对他的独占欲,喜欢她生怕他被别人诱惑染指的样子。 “不行,还是得找几个男仙过来伺候你,免得有那不怕死的对你动了春心,”西王母皱皱眉,“找谁呢?” 她思索片刻,眉头忽然舒展,“对,可以让东华帝君帮我挑几个拨过来。” 说着,便要唤青鸟,玄华却拦住她,低声道:“羽儿,我……” 西王母望着他:“怎么了?” “我……”玄华牵住她的手,垂着眼眸,语迟音低,“能不能……不找男仙?” “嗯?”西王母凝视他片刻,忽然笑了,却无声,然后还故意问道,“为何?” 玄华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他有压力?说他有威胁感? 那也太不自信了。 西王母挠挠他手心,笑道:“你是不是担忧他们对我动心、勾引我?” 玄华微微扭开脸,没说话。 “你想多了,”西王母轻叹一口气,幽幽道,“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师父不嫌弃,除了你,谁还肯要啊!” “胡说!”玄华猛然回正脸,“我家羽儿不但不老,还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西王母咯咯笑出声来:“你这是情人眼里,狗屎也香吗?” 玄华无奈:“不要乱打比喻。” 西王母执起他的手背贴在唇上亲一下:“放心吧,仙界除了你,基本上都是歪瓜裂枣,没几个好看的!” 玄华半信半疑。 西王母笑道:“再说你看我是那种一勾就上的人吗?若随便来个谁就能勾走,还会一直单着等你出现?重孙都满天跑了!” “我自是相信羽儿你,可……”玄华轻拢她的云发,“羽儿在麟羽宫不让宫女进入侧殿时,是怎么想的?” “呃……这个……”西王母实话实说,“虽然知道你清心寡欲,一心修道,但还是防患于未然,免得发生万一。” 玄华笑了:“同样的道理。”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男仙可不是太监。” 西王母笑出声来:“人家可是修道成仙之人,我总不能使唤不算,还把人家割了吧?” 玄华道:“自然不能。” 西王母却不可能被他说服:“不管怎样,我绝不允许女仙靠近你、伺候你!” 她轻哼一声,“说我小心眼儿也好,说我不自信也罢,反正就是这么决定!” 玄华无奈,只好让步:“那你答应我,必须要找心善貌丑的。” “没问题!”西王母极其干脆,“这个很容易!” 她立即唤来青鸟往蓬莱仙岛送信。 玄华亲耳听她如此叮嘱青鸟,心里踏实许多。 然而,等帝君东王公办事效率极高地将人送来,他却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这六人是最丑的? 恐怕是蓬莱仙岛里容貌最美的吧? 人已送来,总不能驳帝君面子退回,西王母只好拉着他往外跑,转移他的注意力:“走,咱们到处逛逛去!” 于是,六名刚刚到达的男仙便被晾在一边,看二人手牵手乘三青鸟翩翩离去。 万山之宗,应有尽有,纯金宫殿,美玉楼阁,连城中道路都由玉石铺地,人间帝都与这里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什么天街御道,简直土得掉渣。 各种神鸟在空中展翅飞行,但只敢在远离至尊宫殿的地方清鸣。 玉树、碧树等各种仙树,品种多多。 玄华看得眼花缭乱,胸中郁气不由自主地消散些许。 西王母走到哪里,哪里就一片白玉神光,并非是她故意释放气场,而是天尊女神身上自带的东西,无法收敛。 玄华不知,徜徉在这灵气充沛的神都圣地,又时刻被心爱女子的神光笼罩,再加上之前与上古至尊的神体亲密相融过,他的法力已猛提瞬升十几倍。 ~~ 大正国。 教普真学会缩地术、用画符门念咒语的方式瞬间赶回后,二人发现还是晚了一会儿。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到了皇宫,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 第574章 女子身份被道破 已经飞升成仙的儿子消失三个月,洛觜崇虽不担心,却也着急,没想到正在上朝,他竟突然回来,直接现身殿门前。 在大瘟疫中幸存下来的朝臣们都惊喜不已。 洛觜崇更是“噌”地站起身:“皇儿!” 洛麟羽带普真一同进殿,躬身道:“见过父皇!” 普真亦随之行礼:“见过皇上!” 这称呼……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默不作声。 之前宫里便已传出风声,说皇上已经言明飞升仙界后,不可再干涉人间之事,要么自贬下凡继续当皇帝,要么退位还政,一年都难得下界回来一趟。 太上皇和皇太后为此饭菜不香。 众人抬头看向洛觜崇。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洛觜崇夫妻俩想清楚,儿子能够飞升,这是多大的荣耀,他们绝不能阻碍儿子的仙途。 他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无声地抱住他,眼眶湿润:“羽儿……” 声音陡然哽住,再说不出一个字。 朝臣们也跟着红了眼睛,衣袖拭泪。 “儿子不孝,双亲犹在却要远离,”洛麟羽回抱他,“爹娘虽有万般不舍,却选择成全,儿子愧疚难当。” “我儿慧根极深,我们怎能成为你仙途上的阻碍?”洛觜崇没想到尚未立后纳妃的儿子,竟连父母的两难心思都明白,更是欣慰,“只愿我儿在仙途上修出大成就,长生长寿!” “是,”洛麟羽轻轻道,“孩儿定遵父皇教诲,不负这场别离。” 洛觜崇拍拍儿子肩背。 洛麟羽忽然附耳低语几句。 洛觜崇猛退一步,睁大眼睛:“真的?” 洛麟羽笑了笑,伸出手。 洛觜崇看向她空空的手心,正疑惑,那手心里忽然凭空出现一只玉盒。 之后玉盒被打开,洛麟羽从盒中取出一枚晶莹丹丸,含笑递给他。 洛觜崇连忙接过,却并未马上服用,而是执在两指之间仔细端详。 见那丹丸晶莹中透着淡粉,粉中又透着白,白中还隐隐有丝浅绿,不由喃喃道:“果然是上品之物。” 洛麟羽笑看他,不说话。 洛觜崇这才急忙将丹丸置入口中。 洛麟羽收起玉盒,单独传音道:“剩下的,我会交给阿娘保管,父皇好好保重身体,六十年后,它们依然有效。” 洛觜崇点点头,脸上全是笑意。 原本以为儿子只是给他吃一颗,没想到剩下的也都留给他和汲善。 真是意外之喜加意外之喜。 儿子刚刚成仙三个月,就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好处,他顿时觉得这个儿子养得真是太值了,无论是人还是仙,都始终不忘孝敬二老。 这让他心里前所未有的舒坦。 众臣虽不知那玉盒里装的是什么丹药,但见重坐龙椅的皇上吃得那么欢喜,便知定是好东西,要么是助他彻底康复的灵丹妙药,要么就是更好之物。 可惜,皇上毫无与他们分享之意。 想必,应该是用来治病的药吧。 接下来,洛麟羽开始办理正式离职和交接手续。 众臣心里,是既为他升仙感到高兴,又为他退位感到遗憾,同时还有几分不舍和羡慕。 为了不耽误曾经的少年天子返回天庭,手续很快办好。 洛麟羽跟众臣告别,刚要去后宫找汲善,汲善却已闻讯赶来,见她已正式退位,克制克制再克制,还是没能忍住,哭得眼泪汪汪:“羽儿,有空时多回来看阿娘……不不,我儿还是把时间用在修炼上,不必担心阿娘……” 洛麟羽一把抱住她。 就这么一个孩子,还要远离自己,虽是去往仙界,汲善还是止不住眼泪。 想不哭,却控制不住眼睛和声音。 “阿娘乖,阿娘不哭,”洛麟羽不停地替她擦泪,温声哄着,“修炼我自会专心努力,但也不在乎一天两天,孩儿可以每年回来一次看望阿娘,与阿娘小聚。” “真、真的?”汲善抬起红肿的眼。 “真的,”洛麟羽望着她,“我保证。” 汲善高兴之余,又担忧:“真的不会影响你修炼?会不会因此受责罚?” “不会,”洛麟羽替她拭泪笑道,“神才有神职,仙都是自由的,是否修炼,是否积累功德,是否发展人脉关系,皆在自己,只是结果不同而已。” 汲善这才略略放心:“那阿娘能不能帮到我儿?是否能为我儿做些什么?” 洛麟羽想着倒是正好给她找点事做,便道:“阿娘能帮到,就是辛苦些。” 汲善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儿快说,阿娘不怕辛苦!” 洛麟羽的心顿时软作一团,温柔道:“那,阿娘就为西王母和玄华、普真、张天师以及悟宁大师多造些宫观由人供奉吧,香火越旺,他们的法力就越强。” “好好,阿娘今日就找工匠,尽快~~等等,”汲善急切答应,却忽然顿住,“为何是西王母,不是我儿?” “这个……”洛麟羽反应很快,压低声音道,“因为西王母是女仙之首,孩儿骗得了人,却骗不了神,先巴结巴结她,以便孩儿站稳脚跟,并替我保守秘密。” 汲善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洛麟羽为转移她的注意力,赶紧取出玉盒塞她手中,低声道:“阿娘,这驻颜丹父皇刚刚吃过,但我骗他说是前几日才炼制出来的,你和涟姑姑可不要露馅。” “你这孩子……”汲善哭笑不得,“可你给阿娘做什么?” 洛麟羽伸手捏她脸颊:“当然是要阿娘好好保养身体,以后能接着吃!” 汲善轻轻打了下她的手背,嗔道:“这么大了,还如此调皮!” 洛麟羽嘿嘿直乐。 众臣皆站在殿里,脸朝殿外,看母子俩嘀嘀咕咕、窃窃私语,看皇太后因为儿子哭,又被儿子哄笑,好一番闹腾。 洛觜崇由他们单独说会儿话,才缓缓走出来。 “阿爹,阿娘,我先走了,你们要保重,顺便帮我善待朗月,那是个没爹没娘、脑子也不大够用的可怜娃,”洛麟羽分别拉住两个人的手,做最后的叮嘱,“让小豆子和球果子他们去阿娘宫里伺候吧,别给遣出去。” 汲善见她要走,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含着泪:“我儿放心,阿娘都听你的。” 洛麟羽特意抱抱她,转身就要走。 不料,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空中响起:“怎么,过把当皇帝的瘾,就想跑路跟这淫僧逍遥快活、双宿双飞?” “花梦曦?”洛麟羽微微抬头,冷冷道,“偷偷摸摸干什么?有种滚出来!” “本王偷偷摸摸?哈哈哈!”花梦曦大笑,一身红衣凌空飞来,“本王行事,光明磊落,可不像某个胆大妄为之人,不仅女扮男装,争夺太子之位,还给老皇帝下药,自己坐上龙椅,摆布所有朝臣,欺骗天下百姓,将臣民玩弄于股掌之中。” 汲善面色一白。 正要下令让侍卫军将其包围拿下的洛觜崇则皱起眉。 第575章 东王公与西王母 普真欲取冰凌扇给他来一扇子。 洛麟羽却伸手制止了他:“别动,这不是他本体。” 普真讶然望去,果见那团红有些不正常,虽是人形,却比实体虚飘。 他恍然明白花梦曦的目的:暴露羽儿真实性别的同时,试探他身上藏有什么法宝,毕竟在昆仑山得了蟠桃枝,难说东华帝君会不会送他点儿礼物。 刚才他若拿出冰凌扇,不但伤不到花妖王分毫,反而中计。 此人可真是狡猾。 想到这,他不由取出蟠桃枝猛抽过去。 果然和上回一样,那红衣男子再次化成漫天花雨,飘飞洒落,带着一股淡淡清香,同时还有一道欠抽的声音渐行渐远:“有胆子,就当着洛觜崇和满殿朝臣的面宽衣解带、验明正身,哈哈哈……” 花梦曦直接点名道姓,洛觜崇想往别人身上怀疑都不行:“羽儿,怎么回事?” 汲善紧张得指甲快抠进手心。 “还能怎么回事,”洛麟羽却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耸耸肩,“那家伙有龙阳之好,非要跟我结百年之好,我不答应,他就恶意报复,想迫我就范。” 汲善暗自紧握的拳头松了松。 “原来如此。”洛觜崇微微颔首,一副思索表情,“他是什么人?为何能随意进皇宫?莫不是仙人,或者高明术士?” “妖界花王,一万多岁了,”洛麟羽无奈,“之前对付瘟疫时帮我不少忙,原以为他是话语投机的兄弟情,没想到……” 她轻叹一口气,一言难尽之态。 洛觜崇点点头:“爹爹知道了,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不足为信。” 洛麟羽一听这话,便知他心里其实已有几分怀疑,尤其是给老皇帝下药那件事。 “故意挑拨之语,自然不能信,孩儿若真的那么喜欢皇位,又怎会轻易还政?不过,”她顿了顿,忽然转身往里走,“为了打消朝臣心中猜疑,孩儿愿意当着他们的面验明正身。” 她以朝臣之名,洛觜崇竟没反对。 毕竟将儿子从小到大的言行举止细细一想,还真有点可疑。 殿里朝臣原本想涌出来护驾,顺便看个究竟,没想到外面那么快就结束了,洛麟羽还走进去脱衣验身,不由立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汲善和普真都想上去拦。 洛麟羽却已一把掀开衣领,露出喉结和胸前两颗小红豆:“都看清了吗?” 都看清了。 再清楚不过。 老丞相萧皓忍不住叹道:“皇~~殿下啊,您该多吃点肉好好补补身体了!” 汲善忍着心中急切,缓步上前为她合拢衣衫,心疼道:“虽然成仙,却毕竟放了那么多血,若非为了我和你父皇,为了所有朝臣,为了全天下的百姓,何至于遭受这么大的罪?别说你不是女子,即便是女子,这连天地都感动、让我儿白日飞升的大功德,是什么过错不能抵消的?何需委屈我儿当众验身?可知我这做娘的,心里有多难受?” 萧皓等人跪下:“娘娘!” 顾诗江道:“皇后娘娘勿要悲伤,我等未有一刻怀疑殿下女扮男装,如娘娘所言,殿下之仁德,连天地都感动,别说不是女子,就算是女子,又当如何?” 李和平叹道:“殿下都已飞升仙界,要去天庭修炼了,是不是女子重要吗?” 他是借女子话题告诉所有人,若殿下是那种为了龙椅而给老皇帝下药的不孝狠人,又怎会舍得离开、去往天庭? 还验明正身,这不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么! 他俩都知道洛麟羽走后,自己该彻底下岗了,于是在临行前为他说句话。 毕竟自己这条命,是他从老皇帝手中保下来的,不然早就死翘翘。 而且凭良心讲,若无那场骇人血祭,现在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哪还能安然站在这里不知好歹地质疑? 洛觜崇也终于心生愧疚,上前将汲善已经拢好的衣领重新拢了拢:“皇儿莫要多心,父皇和朝臣从未怀疑你什么。” 洛麟羽心里翻了翻白眼儿。 汲善则是,咳咳……好想揍他一顿! 普真上前道:“殿下,咱们该走了。” 被这么个插曲一闹,离别情绪倒是又被冲淡不少,汲善只是红了眼睛,不再哭:“羽儿,不要忘了娘。” “怎么可能?”洛麟羽笑着捏捏她的手,“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别我回来时,看你瘦成骷髅架子。” 洛觜崇拍了一下她:“臭小子,能不能说点儿正常话?” 汲善被父子二人闹得哭笑不得,伤感之情又被搅得淡薄一分。 洛麟羽嘿嘿直乐,挥挥手:“走了!” 随即和普真来到殿外,招来一朵云彩,踏云而去。 众臣皆随皇帝皇后出门仰望。 ~~ 碧海之上,苍灵之墟,东华紫府少阳帝君的神居,东方蓬莱山。 一名小僮正在疑惑:“咱们尊上,何时有的那冰凌扇?真是奇怪……” 另一小僮摇头:“反正我是没见过。” 他顿了顿,“更奇怪的是,咱们尊上何时开始赐一刚飞升的小仙礼物了?” “是啊,”送信小僮撇撇嘴,“就这种刚飞升的无名小仙,连我们都不会将其放在眼中,尊上怎么如此重视?难道我们看走眼了,那人很了不得?” 另个小僮摇摇头:“不知道。” 送信小僮兀自思索:“估计是这样,不然怎会有……” “你俩很闲吗?”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虚空传到二人耳边,吓得他们立刻捂嘴噤声,“很闲的话,就去摘花采果,准备丹炉。再议此事,就把你们投进黑水冥渊!” “是,尊上!” 两人屁滚尿流地跑远。 紫府玉阁中,一袭天锦白衣的东华帝君席地而坐,撵走小僮后,接着和对面女子温言说话:“管教不严,见笑了!” “无妨,”女子毫不介意,“你所炼制收藏的宝物,几乎都要经过他们的手,既然从未见过,心生疑惑便是难免的。” 东华帝君笑了笑:“为何不自己送给他,便宜我白得这份人情?” 女子无奈:“已经赠予蟠桃枝,再给,家里那位该闹了。” 帝君轻笑:“既然如此放不下,何不一起收了?昆仑那么大,宫殿那么多,又不是没地方住。” 女子摇摇头,沉默半晌才抬眸瞥他一眼:“让你帮我挑几个相貌普通的,最好能找丑点的,你倒好,唯恐天下不乱,专门寻极品送过去,差点让我家玄华背过气去。” 帝君扑哧一声乐了。 女子横他一眼。 正是西王母。 “你这样的大忙人,居然亲自驾临蓬莱,想必不仅仅为道谢,”帝君笑看她,“还是为了普真吧?” 第576章 赤风抓捕瘟疫鸟 西王母点点头:“我本计划借花梦曦的手让洛麟羽那具肉身死去,助普真开悟成佛,但有时候,事情会不会顺着一个人的心意走,很难百分百确定。我希望你能介入,让这件事变得更有把握。” 东华帝君沉吟不语。 西王母道:“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帝君笑了:“不跟你要东西,就帮我管好几个人,如何?” 西王母斜睨:“他们六个?” 帝君温笑:“望清灵元君善待他们,别让他们受任何人的欺负。” “玄华才不是那种人!”西王母知他指谁,不由白他一眼,轻哼一声,“他们不联合起来欺负玄华就不错了!” 帝君笑眯眯:“别冤枉我,我可没有任何授意。” “是,没有任何授意~~”西王母拉长音调没好气,“就是让那几张极品美男脸在玄华面前晃来晃去,给我们夫妻俩添点儿堵而已!” 帝君哈哈大笑。 西王母站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帝君起身送她,“元君慢走。” 西王母摆摆手:“帝君留步。” 帝君果然立在原处不再动,只目送她的背影。 回到万仞昆仑,她走到一棵文玉树下,蹲下身,看着背靠五彩玉树陷入沉睡的男子,轻轻抚了抚他的绝色脸庞。 玄华悠悠醒来,睁开眼:“羽儿!” “夫君这一觉睡得真是有些沉,累坏了吧?”西王母亲了亲他的唇,“三青鸟正在备食物,咱们回家吃点儿东西再睡。” “嗯,”玄华回吻她一下,“怎么才玩几个山头我就累成这样,娘子,我是不是老了?” “我呸!什么几个?一口气逛了十几座山好不好?”西王母瞪他一眼,“明知我大你几万岁,还在我面前问你老不老,存心气我是不是?” 玄华闻言,不但不哄不道歉,反而把脸捂到她怀里闷笑。 他向来都是一本正经或者云淡风轻,虽也因爱而嫉妒吃过醋,却从未有如此可爱模样,惹得西王母稀罕又心动,忍不住伸手把他薅出来使劲挠他痒痒肉,挠得他左躲右闪笑个不止:“羽儿停……停……为师一时口误,羽儿别挠了!羽儿……羽儿……为师错了!” 西王母知他故意喊出“为师”二字,好显得她年幼龄小,便放过他,由他躺在仙草地上平喘,却又伸手去捏他的鼻尖:“看在夫君求饶的份上,今天就施以小惩,若有下次,定要你下不了床!” 说完便趴到他臂边去咬他耳朵。 贝齿的力道不轻不重,玄华反而被撩得气血一阵翻涌,猛然抱住她,滚到上方,吻向玉额等神韵五官:“羽儿……” 西王母挥手就是一道结界,将所有可能出现的仙神鸟兽都隔绝在外。 两人在设有无形屏障的小世界里宽衣亲密,永远也爱不够似的,身躯不断交叠,缱绻难离…… ~~ 洛麟羽和普真踏云飞离京都后的前往之地,却是赤风。 因为制造骨刺疫的家伙在那里。 除了被奉为长寿之神、赐福赐子,瘟疫和刑杀才是西王母的真正主管之职,所以捉拿制造刺疫之人,势在必行。 虽然原本不必她亲力亲为,但既然分身觉醒,也就顺便将此事办了。 两人隐去仙身,腾云而行。 “羽儿,那制造骨刺疫的人,到底是谁?”普真牵着她的手问道。 “朗月的师父。”洛麟羽道。 “什么?”普真吃惊不已,“他师父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怎么是他?” “何来死不死,那本就不是个人,”洛麟羽淡淡道,“一只鸟畜而已。” 普真几乎失了音:“一只……鸟?” 他忽然想起什么,“莫非是那名叫絜钩的东西?” 洛麟羽扭头看他,笑道:“聪明!” 普真面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拨弄她手指:“不及羽儿万分之一。” 洛麟羽见他被自己夸一下就害羞,心里微动。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普真,你有没有俗名?” “原本是有的,但从未被人叫过,”普真回忆道,“依稀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拾到我时,竹篮里有张纸片,上写俊灵二字,连生辰都没有,想必就是名字。” “俊灵……”洛麟羽笑了笑,“挺好听。” “真的么?”普真立即道,“羽儿若喜欢,便这么叫,” 他的声音低了低,面带羞意,“正好、正好只属于羽儿一人!” 说着话,两手还无意识地拨她手指,侧身也往她身上轻轻碰了碰。 他本只是害羞,却不知如此情态有多撩人,洛麟羽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差点从云上掉下去。 她稳了稳神,心中叫苦,嘴上却道:“好,那以后我就叫你俊灵,只我一个人叫。” 普真喜悦点头:“嗯!” 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子,到此时方情窦初开,比少年还单纯害羞,真正是要人老命。 那些过早涉入男欢女爱的少年哪晓得脸红是什么东西,整个老油子。 为免自己想些不该想的,洛麟羽关闭念头,放空脑海,望着下方专心行路。 普真见她好像不想再说话,也就吞回想问的问题,只看着她的美丽侧颜,眼睛一眨不眨,让洛麟羽即便不扭头,也能强烈感受到那双目光的注视,以及里面所饱含的深情与痴迷。 她手握成拳,紧了又紧,终究还是克制住不断在脑中来回冲撞的念头。 一个只顾发痴,一个只顾克制,结果一直跑到赤风国西边,才发现跑过了。 尼玛…… 洛麟羽扶额,又掉转头往回跑。 之后找到那东西倒是顺利,就在一座周边无人居住、几乎被人遗忘的高山密林里。 普真看那从树屋里跳出来的瘦干老头一见洛麟羽,就跪伏在地,一声不吭地现出真身~~正是形状像凫、尾巴像老鼠的絜钩鸟。 洛麟羽负手而立,话语简洁:“自己去昆仑请罪。” 絜钩鸟应是飞走。 普真抬头仰望飞向高空的鸟影:“之前听说朗月有个叫清风的师兄,我便一直以为制造瘟疫的事是他干的。” 洛麟羽道:“飞升之前我也是这么猜的,但觉醒后便知不是了。” 她轻叹一声,“按正常人的思维来说,谁能想到朗月口中对他极好的师父,会是这么个东西?而那被它教授一半、便不愿再学害人之术的大徒弟清风,不过是用来转移人们视线、替他背黑锅而已?” “真不知该说它聪明还是狡猾,”普真摇头叹息,“传闻絜钩鸟出现在哪里,哪个国家就会发生瘟疫,我一直以为是假的,没想到……” 洛麟羽淡淡道:“它们虽为不吉之物,但若非冥冥注定,或接到密令,不会到处乱飞。” 普真讶然:“难道秀橙国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也许吧,”洛麟羽没有正面回答,转身离开,“除了无极天道,上有三清祖师,中有玉皇大帝,我们完成任务即可,不必追根究底。” 普真立即上前拉住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他眼中满是期盼光芒,“是不是可以放开一切隐居了?” 第577章 神力助中剑身死 洛麟羽心中叹气:“俊灵,我贬仙为凡,只能陪伴你几十年,你怨不怨?” “不怨,”普真一把抱住她,眼眶红了红,“虽然我想和你百年千年,可我知道,我没有玄华那么大的福分,能有几十年的恩爱,便是我前世积德修来的。” 洛麟羽抬起手臂回拥他。 “普真不敢太贪心,怕心太贪,上天怒我不知足,连这几十年都收回去,”普真紧紧抱着她,好像她会从指缝里溜走,消失不见,“羽儿,若没有其他要事办,我们这就找地方安顿下来可好?”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被俗事耗去一天便少一天,他自然是想尽快抛开一切,和心爱女子厮守不离,相依相伴。 洛麟羽手握成拳,紧紧闭了会儿眼,声音有些低哑:“好,我这便上天庭自请下贬,你在这里等我。” 普真激动不已:“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这里找个喜欢的地方搭间茅屋,再布上阵法,免得我们被人打扰,”洛麟羽给他布置任务,“毫无缘由的自请下贬,肯定要被玉帝关心一下,费些口舌解释,另外,我还要花点时间,将絜钩鸟作乱之事上禀。等我两件事办完,你这边应该也都准备好了。” 原来羽儿是打算在这里就地隐居,普真心里异常欢喜,立马答应下来。 洛麟羽不再迟疑,上飞天庭。 普真待她身影消失,立即着手打造二人小屋。 他不敢去别处转悠另找什么喜欢之地,怕羽儿下界时没了法力找不到自己。 往絜钩鸟住的树屋四周瞅一圈,感觉地方挺好,既有野山果,也有泉水。 山果自然不能一直当食物,但他可以随时出去采买。花梦曦不知他们行踪,应该不会那么快找到这里来。 再说,即便他找来,自己也不怕。 有蟠桃枝和冰凌扇两大法宝在手,还有阵法相助,他不信自己打不过。 无论如何,即便是死,他也要护羽儿周全。 储物袋里装满兵器和财物,他取出一把利斧,干劲十足地筏木造屋。 砍了几根后,他的手顿了顿。 因为他忽然想起玄华曾在没有任何希望迹象的情况下,于妙峰山山脚附近搭建草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羽儿某天能够归来。 他似乎更加明白自己为何争不过。 玄华为羽儿付出得太多了。 如今,他好像在走玄华曾经走过的路。但,同样是等,结果却绝不一样。 玄华等了她五年,等个平安回来。 他却只是用建屋时间,便可等来两人厮守。 看起来似他占便宜,他却知道自己不及玄华在付出时间上的岁月沉淀。 正因如此,羽儿与玄华的感情,才更加浓厚。自己虽然同样深爱,却欠缺某种东西,那就是在一起的时间。相处时间比他短,付出的就自然比他少。 想到这,他一斧劈下枝杈:羽儿,我定会加倍对你好,把爱补回来! 他片刻不歇地造着屋,却也知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果然,屋子搭好后,羽儿还没出现。 望望天空,他想出去采买锅碗蔬菜,这样,羽儿一回来,就有热饭吃。 可他终究没动。 还是那个原因:怕羽儿回来找不到他。 他坐在屋前静静等。 等了一会儿,他又忽然起身去摘野果,并用泉水洗干净,兜在袖子里。 这样,羽儿回来饿时,就可以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他兜着果子,像个孩子般继续坐在屋前望眼欲穿。 云层里,东华帝君轻叹:“如此痴情,你当真能舍吗?” 洛麟羽没说话,却眼眶湿润。 东华帝君道:“玄华在昆仑,你若不想让他知道,是很容易的事。” 洛麟羽摇摇头:“我不想欺骗所爱。” 帝君道:“你答应给他百年,却不兑现诺言,难道不是欺骗?” 洛麟羽刚要辩解,帝君却道:“不要说那只是成全他的缓兵之计,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他想要的不是成佛,而是你,仅仅是你而已。” 洛麟羽抿住唇。 “玄华既已进了昆仑山,以后自然能陪你千年万年,普真呢?”帝君似抱不平,“你亲口允的人间百年都不给。” 洛麟羽无言以对,半晌才低低道:“我不能仗着优势欺骗玄华。世上没有不透墙的风,纸也不能包住火,若哪天被他知道真相,必定会成为他心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永远的疤。” 帝君摇摇头:“太偏心,太狠了。” 洛麟羽别过脸,眼睛红了红:“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后宫三千,好把那六人也塞给我?” “你真是……”帝君忍不住笑意,“明明在伤心,嘴巴还不饶人。” “我哪有伤心,”洛麟羽吸了下鼻子,“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帝君:“……” 有区别吗? “我看你干脆舍掉这丝灵魂算了,彻底断绝和分身的联系,也就不算欺骗。”帝君看着下方山林,“既无背叛玄华之说,又不用辜负普真,最最完美。” “尽出馊主意,”洛麟羽瞥他一眼,“若哪天分身作妖祸乱,我自己来收拾自己?” 帝君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洛麟羽看向秀橙地界:“花梦曦来了,你送我下去吧。” 帝君点点头。 洛麟羽深吸一口气:“注意树枝,别挂花我的~~啊!” 帝君已经将她轻轻一推。 洛麟羽栽了下去。 片刻后,一阵奇怪的哗啦又咔嚓的巨大声响从木屋后方传出,普真先是一愣,随后起身就往那边跑,然后便看到~~洛麟羽正毫无形象地卡在树杈上。 他连忙飞身而上,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轻轻落地。 正要破口大骂帝君存心故意的洛麟羽,及时闭了嘴,并搂住他的脖子。 “摔得这么重,羽儿一定很疼!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坐在那里,该四处走动等你的!”普真焦急又心慌地自责,“羽儿,快让我看看你都伤到哪里。” “我没事,”洛麟羽递上唇,“俊灵……” 普真呆了呆,随即便激动又疯狂起来,压上唇亲得如醉如痴:“羽儿……” 洛麟羽缓缓滑下身体,站立着给他最后的吻。 她知道花梦曦的真身要来了。 花梦曦这人其实不坏,一点也不坏,只坏在爱错了人。 他不该因为爱她而去杀玄华。 他是妖界花王啊,怎能对个凡人动手?不但破坏六界规则,还极度不公平。 难怪当时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让她这个两世高手都没看清凶手是什么人。 原是找到凶手后要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的,可若是花梦曦,她便不能那么残忍。 伤害玄华的仇要报,但不是现在。 报仇之前,得先利用一下。 “淫僧!”一道厉喝如期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两把出手极其狠辣的短柄利刃,“敢碰我的女人,杀了你!” 正深陷甜蜜、没有丝毫防备的普真一惊,回头间,两柄幻化出来的红色短剑已疾速刺向自己后心。 他来不及取武器,也不可能推开洛麟羽,更不可能掉转位置用她挡剑。 唯一的办法:用自己的身体承受这一击。 反正他已经是仙体,非斩仙剑,很难将他杀死,大不了就是受点罪。 但他没想到的是,洛麟羽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抱着他掉转身体。 他更没想到,花梦曦的短剑还在中途被帝君暗中增添了一道神力,使洛麟羽的中剑变成了铁板钉钉。 两道惊呼同时响起:“羽儿!” 第578章 为报仇仙妖大战 已除去仙籍、变成凡身之体的洛麟羽,哪受得了花妖王的含怒之剑? 何况两柄短剑还被她请来的帝君作了手脚。 两剑同时刺入后心后消失无影踪,人却从普真怀里缓缓往下滑。 “羽儿!羽儿!”普真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下意识地一把捞住她时,声音颤抖。 花梦曦也没料到这种意外状况,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让她挡刀?你还是不是男人?” 普真却如当初面对玄华之死的洛麟羽一样,无心搭理凶手,只顾抱着心爱之人,欲尽全力救她。 他一边拼命往她身体里渡入真气,一边语无伦次:“羽儿,羽儿不怕,羽儿没事,羽儿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普真……”洛麟羽双眉紧蹙,玛德,心脏被刺,是真疼啊,“俊灵,我、我……” “羽儿!”普真看着她的痛苦表情,心疼得无以复加,急慌慌从袖里掏出外伤药,“羽儿,我们上药,马上给你上药!” 他直接用嘴巴咬开青瓷瓶木塞,颤着手将整瓶药粉倒在手心,按向洛麟羽的后心伤口。 花梦曦这才看见有鲜血从洛麟羽的后心处流出,不由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她不是仙体么?怎么会、怎么会……” 眼看洛麟羽的面庞和唇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微弱,渐呈奄奄一息之态,普真哪里还有耳朵听人说话,满脸泪水地抱着她不停呼唤:“羽儿!羽儿别睡!求你别睡!羽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普真,求你了!求你了!” “我那只是普通的剑!普通刀剑怎会伤到仙体?”花梦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扑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话!” 普真见他要抢人,瞬间爆发,一袖子挥出,储物袋里的刀剑全部出鞘杀向花梦曦:“她已贬仙入凡,你满意了吧?” “什么?”花梦曦愣住,下意识地挥袖扫开群涌而来的兵刃,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她已放弃仙身重转凡体?” 他万分不解,“为何?为何这么做?” 普真却已抱着洛麟羽急唤:“羽儿!羽儿别睡,别睡!我马上带你回大正~~不,我这就带你去赤风皇宫找千玉楼,让她请御医!” 洛麟羽却突然伸出手,气息微弱:“别去……来不及了……听我说……” 普真抓住她摇摇欲坠的手,声音颤得厉害:“羽儿!” 他不明白,当初他中了妖契穹那么多幻化刀剑,都能被御医们抢救回来,怎么洛麟羽只中了两剑就变成这样。 真气无用,法力无用,药粉无用。 一点救回来的希望都不给。 根本就是不想让她活。 “凡人寿命……即便活着,也不过几十年……”洛麟羽断断续续地交待遗言,“普真……你修佛日久……当知……佛法有云……人命只在呼吸间……金刚经亦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到最后,普真要靠近她的唇,才能听清:“普真……你虽成就仙体……却还有一颗佛心……不要……不要……” 话语未完,呼吸便完全停止,眼睛彻底闭上,脑袋也缓缓歪向一边。 “羽儿!羽儿!”普真就像当初抱着玄华尸体的洛麟羽一样,哭喊之声,撕心裂肺,震破苍穹,“啊!啊!” 花梦曦震惊之余,一直处在难以理解中,但又因为知道洛麟羽不过是西王母在人间的化身,死了便魂归本体,冷静之后,倒没有普真那么伤心。 大不了再去昆仑山找她便是。 毕竟自己最先爱上的,就是西王母本尊,洛麟羽只是他的追求途径而已。 普真却不同。 这是他今生唯一深爱的人。 铁了心要还俗在一起的人。 只能今生相守、再无来世可相遇的人。 眼看自己所憧憬的幸福生活即将开始,心爱之人却死了,他如何能接受? “花梦曦,你竟敢害死她!害死我的羽儿!”他放下洛麟羽,缓缓站起身,眼眸中,诡异红光道道流转,衣袍无风自动,蟠桃枝现于手心时,拳头握得泛白,遏制不住的强烈杀意令天地都为之颤抖,“拿命来!” 一枝抽出,青芒大盛。 “糟了!怕是要入魔!”隐身立在云端的东华帝君目睹普真异状,看出那是佛门禁术在修习者情绪失控时的反噬与发作,不由微微蹙眉,“借此促他成佛?我看坠入魔道倒更有可能!” 下方,为免魂飞魄散,花梦曦不敢用真身去接,疾疾侧步避开。 同时,他的手中亦多了一柄红色长剑,反手劈出一道血色剑芒。 对面若非普真,而换作功底稍弱之人,定要将其生生劈成两半。 出手都如此狠辣,接下来应该是更加激烈的恶战才对,然而,两人却突然同时停手,四道目光一起转向躺在地上的尸体~~洛麟羽。 原来,花梦曦的剑芒虽未劈中普真,却将洛麟羽身边的山土劈出一道深沟,洛麟羽的尸体正往沟里滚。 “羽儿!”普真顾不得其他,扑上去抱住,欲将她带离。 花梦曦的剑却从后方刺来。 这是他真正的剑。 来自妖界的剑。 普真避之不及。 剑身入体,疼痛袭来,他却仍死死抱着洛麟羽,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羽儿,等我报仇后,就来陪你。” 东华帝君轻呼一口气。 若非尸身要滚落,情绪和战斗中断,普真此时恐已被激发魔性,然后在大开杀戒中,彻底忘记佛心为何物。 昆仑仙山里,西王母看着虚空圆镜,眼眶湿润。 玄华默默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羽儿让他看这个,是为安他的心。 可他同时看到的,还有普真那份令所有世人皆为之动容的痴情。 “当日杀玄华,有人将他救走,复活他的性命,如今在这赤风境内,看谁能救你!”花梦曦手握剑柄,立在普真身后冷笑,“但凡跟我抢夺所爱的人,我都会让他不得好死!今日是你,来日玄华!” 说罢,拔出剑身,欲再刺。 普真却抓住机会向前掠出,然后一手抱着洛麟羽,一手狠抽蟠桃枝回击。 花梦曦被他一枝接一枝的迅速猛抽逼得没有一丝喘息之机,不由喊道:“有本事放下洛麟羽,我们大战一场!” 原来他也顾忌羽儿,不愿伤到羽儿的身体。 普真明白了这一点,却并未加以利用,反而答应了。 花梦曦知道他已有防备,不再偷袭,只等他将洛麟羽安置好,才腾空而起,掠向山顶高地。 普真忍着伤口疼痛追上去。 原本,剑入仙体,拔出后,伤口会自愈。然而,花梦曦的剑上,却附有妖气,他必须先将妖气逼出,才能渐渐愈合。 只是,洛麟羽死后,他也不想再活。 既存死志,又何必驱除妖气? 倒正好用在报仇之后成全自己。 两道身影,一剑一枝,红光青芒在人影闪烁中纵横交错,绚丽无比。 然而这漫天光华中,却充满杀机。 第579章 妖界妖油与火种 法宝蟠桃枝很厉害,普真出手也甚是迅捷凌厉,但花妖王的身法极快,每每都击之不中; 花梦曦则除了方才那次偷袭,再也没能得手。长剑屡屡刺破空气,发出嗡鸣之声,却始终取不了普真性命。 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对方,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加上拳掌。 拳掌相轰,风雷之声更加响亮,二人脚下的山顶都快要崩塌。 靠近山顶的参天古树也倒了霉,随着偶尔扫过来的青芒红光之细尾,不时有古树被拦腰斩断,传出阵阵咔嚓声。 普真明知洛麟羽只是西王母的分身,分身一死,灵魂就会回归本体,然而,亲眼目睹心爱女子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还是接受不了。 但他只是刚飞升的小仙,若无法宝蟠桃枝,对上万年花妖王,他没有一丝胜算。 即便拼尽全力,也只是打个势均力敌。 情急之下,他将蟠桃枝往空中一抛,一边念动咒语,一边取出冰凌扇。 蟠桃枝在花梦曦的头顶飞速旋转,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形成一道青色漩涡,似要将所有东西都吸进去。 花梦曦被漩涡形成的飓风吹得衣发乱飞,眼看漩涡朝自己罩过来,他将指尖往长剑上轻轻一抹,刺向漩涡。 然而,沾了花王之血的红色长剑却未能争气,不但无法截停漩涡、伤不了蟠桃枝半分,反而脱离花梦曦的手,如入沼泽般卸去攻势,并随之疾速转动。 血色长剑的红芒被青芒漩涡包裹着搅动,花梦曦被反噬,噗地吐出一口血。 红色光芒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偏在这时,他又感到一阵凛冽寒风突然袭来,冰冷刺骨。 他连忙看向普真。 这一看,方知蟠桃枝只是转移他的注意力~~普真手上,多了一件法宝。 那是一柄纯白色的折扇。 折扇普通得就像人界集市路摊货。 然而就是那看似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折扇,正被普真握在手中搧出第二扇。 一扇寒风起,二扇雪花舞。 顿时,三十里内,雪花飘飘,犹如过冬。 花梦曦心知不妙,立即一步踏出,身如鬼魅,瞬间杀到普真面前劈出一掌。 普真不再跟他硬磕,一边后掠疾退,一边狠狠搧出第三扇。 呼! 万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封。 以普真为中心,白芒一圈圈往外推进,直达周围三十里内。除了蟠桃枝及其形成的漩涡,一切皆被冰冻。 花梦曦也在其中。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双脚被冻住,然后到小腿、大腿、腰部,迅速往上蔓延。 他大惊失色,骇然不已。 就在这时,蟠桃枝漩涡也当头罩了过来。 且不说漩涡威力会把他如何,单想到他的血色长剑也在漩涡里…… 来不及想完,胸背两臂也被冷冻。 当冰层裹向脖子、脑袋时,漩涡已将他罩住。 果然,冰身不时与长剑发生摩擦碰撞,割出道道裂痕。 收起折扇、冷眼相看的普真见此情景,立即召回蟠桃枝。 漩涡消失,红色长剑掉向山顶,并在掉落的过程中被冰封。 同时掉下去的,还有花梦曦。 但那人形冰雕竟未摔碎,而是直直站在山顶,犹如守山望川者。 普真正要跟过去将他彻底毁灭,后心却传来一阵剧烈疼痛,人也陡然从高空跌了下去。 山林树木已是一片冰白,他掉在一棵树上,包裹树枝的坚硬冰层让他多增一分痛苦。 好在冰质光滑,没将他卡住。 摔到地上后,他半天才抬起头。 缓缓爬起,收好蟠桃枝,他踉跄着去找洛麟羽。 仇人被打败,冻在山顶,支撑他的那口气也瞬间泄去,精力尽失。 此时,他只有一个愿望:找到羽儿,和她躺在一起,死同穴。 可他没有那么幸运、未能正好掉在木屋附近。 他得去找。 只要找到木屋,就能找到洛麟羽。 方才一直在苦斗,伤口没有机会自动修复,再经这么狠狠一摔,立即崩裂大开口,流出血来。 他却已顾不得。 鲜血洇红了后背衣衫,他也不肯停下来休息、先让伤口愈合。 “羽儿,我来了!”他心里只剩这一个信念,“羽儿不怕,我很快就到,很快就来陪你,不让羽儿孤单!” 云端上的东华帝君摇摇头,微微伸出纤长指尖。 踉跄行走的普真脚下一滑,摔倒后直接顺着山地冰面,朝山下连滚带溜地冲去,途中不断撞上大树,使后心阵阵剧痛,直至被两间木屋拦住身体。 头晕目眩中,他趴在原地,半天才动弹。 撑着爬起身,他看到木屋,笑了。 这屋子,是他亲手建造的。 羽儿就在这里。 他很快寻到那具尸身。 尸身同样被冰冻。 他原本想将她抱到三十里外,让冰块融化。 可转念一想,却又改变主意。 冰冻更好,尸身不会腐烂。 由此,他联想到,应该找个真正的寒冷之地安置羽儿和自己,这样,他们便永远在一起了。 他想到了雪恒山。 那里常年积雪,恒古不化。 可,凭他现在的状况,根本到不了那里,更别说还带着一个冰人。 他终于盘坐休息,任伤口愈合。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不再被剧烈动作撕扯的伤口终于有机会自愈。 普真缓缓睁开眼,看向洛麟羽。 正要去抱她的冰身,空中却传来女子的悲愤怒喝:“臭和尚,竟敢谋害我的梦曦哥哥,我杀了你!” 这声音…… 好像有点熟悉。 普真抬眼望去。 果然是~~老仇人。 身着火红衣裙的妖界公主妖契穹。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衣男子。 “公主,迟则生变,先杀了他!”绿衣男子恶狠狠道。 妖契穹二话不说,千刀万剑,疾攻而上,誓要将普真斩成碎块。 普真之前因保护洛麟羽,中过妖契穹的无数刀剑,差点伤重致死。 为顾大局,免百姓受苦,洛麟羽敞开心胸接受了她的道歉,加以原谅。 此事原本已经揭过。 可没想到,花梦曦的确对洛麟羽存有爱慕之心,使妖契穹的嫉妒与刺杀,不再是单纯的误会。 这对男女,先后对羽儿动手,终使羽儿命殒,普真双眼煞红,新仇旧恨一起算,一枝抽散她幻化出的刀光剑影,继而朝她面门袭去,毫无怜惜之情。 “好狠的和尚!”妖契穹疾速掠身,避开这一击,“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头顶竟迅速长出两只角来,弯如弦月,角尖如刺,外沿则似锋利刀刃,在寒冰世界里,闪着杀意白光。 “你何时客气过?”普真看着那对臂长硬角,丝毫不惧,“妖界之物胆敢频频进入人界为祸作乱,今日我便了结你!” “那就看谁先死!”妖契穹狠声道。 她将脑袋微倾着来回摆动,便有无数晶亮到几近透明的半月形刀光从角中飞出,接二连三朝普真疾射。 普真看出此刀与她之前幻化出来的刀剑有很大不同,却也未因此而小看自己手中的蟠桃枝。 果然,蟠桃枝一出,那些妖刀便被轻松化解。 妖契穹不退反进,利角射出的妖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对普真步步紧逼。 普真一边后退,一边快速抡抽蟠桃枝,不断打散铺天盖地、好似无穷无尽的妖刀,始终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 为了改变不利局面,他一手紧执蟠桃枝继续抡扫,另手欲取冰凌扇反击。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看到,那个绿衣男子正一脸狠戾地趁机将洛麟羽的身体推进沟坑,燃火毁尸。 普真不知他对尸体做了什么手脚、放了什么东西,竟有巨大火光倏地从冰坑里蹿升腾起,烧得嗞嗞作响,浓烟翻滚,一股刺鼻气味飘散在空气中。 羽儿竟被焚尸了! “啊!”普真凄厉大叫,顿时疯魔。 他的双眸瞬间变成血色,赤红流光不断闪过,紧握蟠桃枝的手,犹如电力十足的机器,不仅迅速打散妖刀,还反逼着妖契穹往后飞退。 普真却未追赶,直直冲向坑沟。 绿衣人听见他的暴吼时,便已冷笑并咒骂着跑向山顶:“让你砍我胳膊毁我容!我杀不了你,却能焚你的尸!” 普真直接扑到坑里:“羽儿!羽儿!” 然而,他却扑不灭那火。 不但扑不灭,连他自己的衣衫都被烧着。 “中计了吧?哈哈哈!”妖契穹叉腰大笑,“那可是我们妖界特有的妖油和火种,你扑不灭的,和她一起死吧!” 她脸色一冷,咬牙切齿道,“敢害我的梦曦哥哥,你们全都给我偿命!” 绿衣男子在山顶大叫:“公主,小的先去看看花王大人有没有醒!” “去吧!”妖契穹摆摆手,冷哼:“无冰之地,又有火种烘融,梦曦哥哥定会苏醒,到那时,我们再一起来鞭尸!” 她走向坑边,探头朝里张望,只见那和尚正趴在已经融化的尸体上,一动不动。 尸体脸部、胸腹和两腿上的火已经被他生生压灭,满头雪发化成灰,足底锦靴和两侧衣衫焦黑多洞,破烂不堪。 一股死尸与活人肉同时被烤焦的气味从坑底飘出,妖契穹闻到,皱了皱眉。 “若我梦曦哥哥能够醒来,看在你如此痴情的份上,就不鞭你们的尸了,”她哼了哼,“留你们个~~” 话未说完,脸色一变,“你、你……” 第580章 美僧终究入了魔 普真从坑底飘起,立在空中,看似面无表情,却双眸赤红,眼神冰冷,且有一抹妖艳的红莲印记现于眉心,妖契穹忍不住后退一步,双眉轻皱:“佛门禁术?” 她看着头顶光洁、胸腹衣衫破出大洞、洞中皮肤焦黄甚至烧黑的男人,哼了一声:“无论你是道是佛,都抵不过年龄带来的弱势,本公主再小,也已九百多岁,跟本公主斗,你还早得很!” 普真神情冷漠,好似不悲不喜,双手却开始掐出各种印诀,口吐梵音。 梵音听起来大慈大悲,却隐藏着人界普通百姓感受不到的诡异,妖契穹原本满不在乎的脸,一下子变了。 朵朵红莲凭空出现,舞蹈般围着她飘忽旋转,美丽至极,却也危险至极。 妖契穹脑袋一动,头上两只月白弯角瞬间甩出无数妖刀,朝飘忽不定的妖异莲花狠狠斩去。 艳丽红莲被斩碎,变成颜色略淡、却柔美到动人心弦的片片花瓣。 花瓣漫天飞舞,如梦似幻。 妖契穹感受到了更大危险,疾速射出更多更密集的半月形银光刀。 十指印姿和梵音中的密咒突然转换,优美花瓣一改飘逸之姿,瞬间变成夺命利器,“嗖”地朝妖契穹疾射而去。 妖契穹情急之下,作出了普通人的反应:手舞两袖,忽左忽右一阵乱扫。 倒是有效。 手臂和双袖带起的妖风将红莲花瓣吹散不少,但见它们退远后又飘忽蝶舞着重新往自己身边聚拢,妖契穹恼了。 中指与拇指一碰,弹出一簇紫色火苗,火苗凝在中指指尖,她连连呼气,吹出无数火苗飘向花瓣,欲烧化它们。 这便是伤害羽儿的妖界火种? 普真俊美的脸,更加冰冷,蟠桃枝化作利剑,迅速砍向妖契穹的手指。 剑势太快,妖契穹不但被夺走手中火种,中指的指甲也被削掉,顺便还带走一小块皮肉,流出血来。 火种被抢还见血,妖契穹大怒:“你敢伤我?你竟敢伤我?” 普真给她一个极度冰冷的讽笑。 他可不是要伤她,而是要杀了她! 红莲花瓣再次化作边缘皆为利刃的暗器,疯狂扑向妖契穹。 妖契穹再次挥舞手臂,衣袖猛扫。 然而这次效果不大。 花瓣太多了。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一如她曾在大正拜天台射向洛麟羽、却被普真尽数挡下的漫天刀剑。 瓣刃划破她的衣衫,削断她的秀发,除了被她及时护住的脸部,身上切割之痕纵横交错,尤其是背部。 因为她已躺倒在地、蜷缩起身体护脸抱头,以给自己更多的保护,避免胸口和腹部受到伤害。 在普真的操纵下,花瓣没有攻击她的臀部,所以受伤最多的,便是后背和小腿。 不一会儿,那两处便鲜血淋漓。 妖契穹一边痛叫,一边谩骂:“该死的臭和尚,竟敢如此对本公主,看我回去不叫父皇弄死你!不,弄死你太便宜你了,我要把你丢进火刑炉,毒水池,万蛇窟,日夜折磨,让你生不如死!” 普真一脸冷漠:“你没有机会了。” 说罢,便持剑朝她后心口刺去,欲了结她的性命。 “住手!”红衣伴着厉喝飞速而至,瞬间将地上的妖契穹劫走。 “梦曦哥哥!”妖契穹一见心上人赶来救她,之前的强硬、刁蛮以及阴狠全都消失不见,搂着他的脖子娇声哭道,“梦曦哥哥,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不怕,”花梦曦的手中多了一件长衫,用长衫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我马上带你回去疗伤!” “倒是命大,”普真冷冷看着他,“可惜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普真,我俩之间的私仇,你为何要牵上她?”花梦曦一脸冷怒,“你可知杀了公主,会给人界引来多大的祸端?妖皇妖后视她为掌上明珠,三个哥哥亦是宠妹无度,你杀了他们心头肉,他们定会率领大军与人界开战。到那时,你可负得了这个责?” 普真哈哈大笑,笑声却令听者浑身发冷:“羽儿死了,连尸体都被你们妖界狗男女焚毁,你还想让我管顾他人?别说什么妖界人界,即便全部死绝,又干我何事?没有羽儿,我也不会独活,想找我算账,好得很,都跟我下阴间去吧!” 花梦曦瞥向沟底,果见洛麟羽的尸体已被妖契穹和树精整得惨不忍睹,不由狠狠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普真,你应该已经知晓,那只是她的凡间肉身而已,魂魄一走,那就只是个躯壳,你为此而较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对你没有,对我有!”普真的眼睛一片赤红,“她是我的娘子、我的一世情缘,是我可以相守百年的女子!” 他剑指二人,“你们一个杀她的人,一个焚她的尸,阴狠而恶毒!毁了我的一切,还想让我慈悲大度、放过你们?” 他哈哈大笑,笑声悲戚,花瓣和利剑同时疯狂猛袭,“做梦去吧!” 花梦曦见他额间红莲和眸中异光流转不停,诡异至极,抱着妖契穹就掠身疾退,避其锋芒:“普真,你入魔了!” “只要能杀了你们,入魔又如何?”普真操控花瓣飞射追击,“全都给我死!” 花梦曦忌惮他手中法宝,加上此人已心入魔域,无视生死,便不愿与他在这个时候硬磕,抱着妖契穹就跑。 妖契穹虽浑身是伤,却因身在心上人的怀中,而丝毫不在意疼痛,甚至暗悔若知如此,便早些让自己受伤了。 “普真,不要再为此执迷不悟、穷追不舍了,你爱的不过是洛麟羽的少年花季,青春之貌,”花梦曦一边如燕掠行,一边不时回头,“想想看,若她此时老得牙齿脱落、满脸皱纹,你还会如此深情、生死相随吗?” 普真只追杀,不搭话。 “不过是恋上她的好时节而已,别把自己搞得这么旷世深情,跟真的似的,”花梦曦回头时,见他眸中依然有异光流转,便再次提速,“一具肉身而已,至于这样杀气腾腾吗?” 说罢,幻化出分身,截住普真。 普真连冷哼都不给一个,手中利剑直接朝红衣男子劈去。 毫不意外的,男子又被劈成漫天花瓣,带着一股清香之气飘飘围裹。 普真隐约觉得这股香气与上次有些不同,但还未及多想,便一阵头晕。 他不知,当初花梦曦送给千玉楼的,便是此花。 千玉楼不过在袖中藏了一朵,就令傲玛旗和闻到淡淡花香的宫人全部中招,不是浑身发软,就是陷入美妙幻觉,很久才能清醒,可见其效果有多厉害。 机不可失,花梦曦立即出手,化出万千刀剑直直朝普真疾刺而去。 不料,刀剑和所有花瓣却被一股旋风刮起,抽离原地,一道温和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花梦曦,普真乃仙界之人,你也当适可而止。” 花梦曦和妖契穹同时仰头望去,只见云中一片耀眼白光,除了能隐约看出有个人的身形,根本看不到相貌。 他乃万年花妖,怎能不知此相代表着对方乃天界神祇? 且还不是普通的天神。 看来,这里的动静已被某个至高天神注意,并插手了。 普真若杀妖契穹,妖界会找人界的麻烦。同样,他若杀了普真,仙界也不会坐视不理,定要找妖界的麻烦。 花梦曦深知其中厉害,便也罢了手,待那上神归还长剑后,直接带妖契穹离去。 第581章 大结局(一) 普真缓缓睁开眼。 欲动之时,却发现身体有点软。 上方,蓝蓝的天空,飘着雪白云朵。 侧头看看左右,繁花似锦。 我是谁?这是哪里? 他闭上眼,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入耳中:“俊灵哥哥,你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快起来陪我玩!” 普真支肘撑起上半身,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女子,长发两边各梳一根小辫儿,辫儿上别满指甲大的花朵,模样娇俏可爱。 “你……”普真疑惑,“你是谁?” 他坐起身,看向四周,“这是哪里?” “俊灵哥哥,你又要假装不认识、玩失忆游戏是不是?”少女咯咯直笑,“可惜,我们不会再上当啦!” 普真见她不相信自己,便道:“我真的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少女看他半晌,才鼓起嘴:“为什么这次演得这么逼真?” 她轻哼一声,盘膝坐到他对面,满脸不高兴,“我当然是你指腹为婚的轻羽妹妹啦!俊灵哥哥,你动不动就装失忆,是不是不喜欢轻羽,想悔婚啊?” “不、不是……”普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 “俊灵哥哥,你不会玩着玩着,真失忆了吧?”少女瞪大眼,伸手摸摸他额头,“红莲印记还在,你确实是我的俊灵哥哥啊!怎么会真失忆呢?” 普真见她半天说不到重点,只好再次问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少女理所当然:“这是咱家后湖啊!” 普真:“……” 他都不想说话了。 少女嘟哝:“尊上说你多么多么爱我,每次遇到危险,都拼命保护我,连我死了,坏人要伤害我的尸体,你都跟人恶战一场,可我感觉,怎么不太像呢?” 普真闻言,心里一动,脑子里似有一道记忆流光划过。 可它太快了,快到他只看见自己抱着一具尸身欲疯欲魔的模样。 “羽、羽儿?”他试探着唤出。 “俊灵哥哥,你记起来啦?”少女高兴地拉住他的手,“尊上说我这世投胎出了点问题,脑子不大够用,但有俊灵哥哥在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普真终于有种和这少女有着一丝联系的感觉,喃喃道:“羽儿,羽儿……” 这个称呼,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唤过千遍万遍。 “羽儿就在这里啊俊灵哥哥!”少女在他脸上亲一口,“俊灵哥哥,尊上说等他忙过这一阵,就让咱俩成亲。俊灵哥哥,我很快就是你的小娘子啦!” 普真被亲得猝不及防,却在看到她笑嘻嘻的纯真笑容时,无法责备与拒绝,因为这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和遥远记忆里的某个模糊影像微妙重叠。 力气已恢复,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朝一面湖水走去。 湖水呈幽蓝之色,上半层异常清澈,下半层却什么都看不见,很奇怪。 “俊灵哥哥,这水是用来喝的,你可不能再跑进去洗澡啦!”跟他一起过来的少女拉住他的手,将他往后拽开几步,“尊上说你的失忆若不是装的,很可能就是无意中喝过这湖里的水。” “嗯?”普真吃惊,“这水有毒?” “不是有毒,”少女解释得很无奈,“俊灵哥哥,这可是咱们魔界的忘情水啊,你不记得啦?莫不是真的喝过?” “这个……”普真挠挠头,手却突然顿住,然后两只手都往头上摸去。 少女对他的行为一脸不解:“俊灵哥哥你怎么了?” 普真有点惊讶:“我、我有头发?” 少女扑哧一声乐了:“你又不是和尚,当然有头发啊!” 普真尴尬一笑。 可他怎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摸头时能触到长发……自己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等,”他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这里是,魔界?” “是啊,”少女睁大眼,“俊灵哥哥,你莫不是真喝了忘情水?居然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呃……这个……”普真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可能、可能是吧……” “那可不得了,”少女忧愁地看着他,“咱们魔界的忘情水,是无解的。” 普真愣了愣,微蹙的眉头又渐渐舒展:“没事,不是有羽儿在吗,我忘记的时候,羽儿都及时提醒我可好?” 这声羽儿唤出,那种熟悉感又多了一层,并对眼前少女生出一丝亲近。 “当然没问题!”少女轻轻摇他手臂,笑得双眼如月,“尊上说我这么快转世,就是为了还你前世深情,所以俊灵哥哥想要羽儿做什么,羽儿都会答应!” 普真凝视她片刻,才缓缓拥住她,喃喃自语:“兴许是……果真如此……” 魔尊所住的墨玉大殿里,一位身着黑丝镶金的俊美男子看向身旁女子浅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女子轻叹一声:“多谢你了!” 男子摆摆手:“谢倒不用,给我留只蟠桃就行。” “好说,”女子爽快道,“只要普真能忘记前尘往事,活得开心快乐,每年都有你的。” 正是西王母。 男子笑道:“虽然此事不能说出去,但也算是魔界和仙界联姻了。” 西王母哈哈一笑:“魔尊大人实力雄厚,可不在乎是否联姻,何况还是刚飞升的小仙。” “有元君亲自照拂,那便不是一般的小仙,”魔尊笑道,“对了,听说妖皇带着小公主亲往昆仑道歉,结果如何?” 再怎么只是凡体,洛麟羽也是西王母的人间肉身。妖契穹如此不敬,妖皇只要没傻,就必须给个说法。 西王母轻哼一声。 魔尊挑挑眉:“元君没接受请罪?” 西王母瞥他一眼:“他要将妖契穹留在昆仑当奴婢赎罪。” “说得真好听,”魔尊大笑,“哪里是赎罪,分明是想借机让小公主久居上神圣地,吸纳最浓厚最精纯的天地灵气。” 西王母淡淡道:“所以我让他换种方式。” “哦?”魔尊兴趣盎然,“可否说来听听?” 谁都知道,即便是野花野草,进了昆仑神界,也会大有裨益。妖皇未能得逞,不知有没有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西王母道:“要求妖皇将妖契穹嫁给花梦曦,且,花梦曦必须纳妾。” “这招儿成人之美真是……很不错,”魔尊笑意不减,“娶个不喜欢的人,是对花梦曦的惩罚。要求花梦曦纳妾,是对妖契穹的惩罚。元君虑事,极为周全。” 周全得狠。 那俩,一辈子都别想真正舒心了。 “普真……还要靠你多费心了,”西王母轻叹一口气,“那姑娘,不会有纰漏吧?” “放心,”魔尊笑道,“原本就傻里傻气,纯真得很,再给她输入一段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倒比太聪明的人更不易露出马脚。只是,” 他摇摇头,有些惋惜,“普真原是佛门慧子,就这样给他灌下忘情水……” “没什么可惜的,”西王母望向门外虚空,“只要没有性命威胁,单纯比复杂快乐。若是可以,人间凡夫也不愿虚耗光阴,成天活在勾心斗角中。” 魔尊未加反驳,只轻叹不语。 六界之中,唯魔界能将所有仙、妖、人、鬼的心性摸得最透。 有些人,天生就喜欢争斗。 一日不死,一日不息。 哪怕是下了地狱,成天受拔舌酷刑,也会四处挑拨离间,无端起纷争。 那是扎在骨子里的劣品恶性,不知几辈子才能改。 “元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心提醒,“恕我直言,男人,不能太宠。” 他很委婉,西王母却笑着挑明:“你是说我若宠玄华宠到恐怖程度,他就会渐渐骄横,然后在拥有自己的实力时,爬到我的头顶,甚至纳妾是吧?” 魔尊笑了笑:“我觉得,我应该比你更了解男人。” 西王母点点头:“你肯定比我更了解男人。” 她抬眸一笑,“但你不了解玄华。” 魔尊摇头叹息:“我仿佛又看到一个因为爱而变傻的姑娘。” “不,”西王母也摇摇头,“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即便是花心男人也会对我另眼相待,因为我而改邪归正。但玄华,他真的不一样。” 魔尊邪笑:“可敢一试?” “不试,那纯属没事找事,”西王母哼道,“用别的女人试探自己家男人,乃最愚蠢的行为。” 魔尊哈哈一笑:“看来你很清楚男人秉性,不试便知结果。” 西王母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别的女子碰到他而已。” “好吧,你赢了,”魔尊顺着她的话,不再和她杠,“元君人脉最广,神界、仙界、魔界、妖界、冥界、人界,无处没有元君的朋友,看透人心这事,元君毫不逊色。玄华仙人纯净如天池圣水,乃不可多得的君子,定会对元君专情一生。” 西王母:“……” “别误会,我不是嘲讽你,”魔尊微笑,“如今的天界,不比神少仙稀的上古时期,不仅通过修行而飞升之人越来越多,神界职位也无甚空缺,所以无论仙神,即便是你这般太古神尊,也不能繁衍后代。你和玄华虽真心相爱,却不能孕育子嗣,打算如何弥补这种遗憾?” 西王母道:“万年相守,何来遗憾?” 魔尊用眼睛斜她:“不说真话。” “怎么说才真?”西王母没好气道,“难道双双下凡,在人间诞下儿女?” “有何不可?”魔尊道,“只要他们不占神职,不在人间为患,就凭你这身份地位,玉帝和道祖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西王母迟疑了。 她想到自己宠爱的弟子九天玄女。 玄女用一丝魂魄转胎成千玉楼时,和雪奴生了一个儿子。 天界并未降下惩罚。 所以,魔尊的提议,其实是可行的。 只是…… 想想胆子贼大、爱看打架的宝儿…… 那孩子以后在人间恐怕是个不省心的角色。 西王母顿时头疼。 当然,更头疼的会是玄女。替儿子擦屁股的事,在后头。 第582章 大结局(二) 云雾缭绕、金碧辉煌的昆仑仙山。 玄华身着人间万金难求的天锦月袍迎出殿门:“羽儿,回来了?” “嗯,”西王母轻握他的手,一起进殿,言语温柔,“怎么没小憩一会儿?” 玄华低低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是担心我放不下普真吧?”西王母面露一丝好笑,“别想太多,我只是请魔尊帮忙,趁他被花香迷晕时,喂他喝下魔界忘情水,又找个纯真少女做他娘子。” 玄华讶然:“你……” 西王母歪了歪脑袋:“我什么?” 她明知故问,玄华亦晓得她是明知故问,不由抱住调皮人儿,声音低沉:“羽儿若心里难过,我、我……” “你什么?”西王母笑道,“退出吗?” “才不要!”玄华脱口而出,面色随即红了红,“你若难过,就、就咬我吧!” 西王母微微一扭头,贝齿正好对着他的耳朵:“那我可真咬咯?” 她果然还是舍不得普真的。 放弃普真,并亲手将他推给别的女子,她果然是要发泄心中抑郁之气的。 玄华心里好难受,一股很浓的酸感冲上鼻腔,声音再度变了变:“好。” 西王母轻叹一口气,唇舌裹卷他的白皙耳垂亲了亲,亲得玄华身体轻轻一颤:“玄华,我只爱你一个。” 玄华紧紧抱住她,和所有恋爱中的普通男女一样,明知承诺不可信,却还拼命讨要:“心里也只有我一个么?” “心里也只有你一个,”西王母将脸颊贴在他颈侧,“所以不要再患得患失,日夜担忧,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那你以后不要再看他们六个。”玄华立即提要求。 西王母:“……” 玄华的语气几近撒娇:“答不答应?” 西王母笑得无奈:“那我天天闭着眼睛走路,装瞎吗?” 玄华似乎早已想好对策:“我不需要他们伺候。” 西王母后退一步,看着他:“那你需要谁伺候?漂亮仙娥?” “我谁都不需要!”玄华又一把抱住她,“我自己会起床,会穿衣,会洗漱,为何要人伺候?” “那洗漱的水呢?我不在家时、你要用的果蔬膳食呢?”西王母再次退开,斜睨着他,“都让仙娥帮你端上来?” “早晨的洗漱水,她们一起准备好,我再出来,至于膳食……”玄华语带一丝委屈,“羽儿会经常出去,且不带我吗?” “这……好吧,”西王母被他打败了,“以后一起出去。” 玄华露出笑容。 他希望羽儿能带他一起在各界朋友面前露脸,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是她的夫,知道她爱他、对他好,断绝所有仙神对她的觊觎。 西王母哪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不拆穿、依着他罢了。 只有渣男渣女才不愿公开自己的恋人、不让其在自己亲朋好友面前露脸。 “正好蟠桃园有几棵六千年的蟠桃要熟了,此次邀请名单便由夫君来写,熟悉一下他们的名号和职位,到蟠桃会时,再把相貌对上,”西王母加倍遂他心,“能记住多少就记多少,不必勉强。” 玄华一听就头大。 他并不想理会繁杂事务。 可……若想让各路仙神都知道他的存在,就必须学会和他们打交道。 西王母见他没有痛快答应,立即就笑了:“是不是觉得头皮发麻?” 玄华却不再犹豫:“为了替羽儿分担,我会努力。” “这事原本就是她们写好给我过目,我增删一下,她们再重抄一遍,没有什么可分担的。让你写,只是让你提前熟悉,免得即说即忘。”西王母宠夫到底,“不过,万事都有个过程,也不必如此着急。再说,六千年的蟠桃,受邀的人不会太多,大不了有人想与你说话时,我再当面引见、直接告诉你便是。” 她走到纯金打造的龙凤椅旁:“坐这儿来。” 玄华并未因那位置的特殊而犹豫,依言走过去坐下。 西王母替他铺上纸张:“先打草稿。” 玄华自己动手磨墨,执笔待写。 西王母道:“万神之宗不需要这个;诸天之帝那边,差三青鸟送去。然后便是太上老君的弟子文始真人;斗姆元君;东华帝君;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酆都北阴大帝;东岳大帝;太阴星君;太阳星君;文昌帝君……” 西王母想到哪个报哪个,玄华一一写在纸上,忙活半天,才完成。 他轻舒一口气:“羽儿记性真好。” 西王母哈哈一笑:“几万年了,若还记不住,该找块豆腐撞脑袋了。” 玄华被逗笑。 但看看手中几张纸,不由轻叹:“神界之职,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这可不叫多,”西王母从案旁抽出一本名册递给他,“三千年蟠桃树结果请宴时,那才是多到眼花缭乱。” 玄华打开名册,翻了翻,不由惊住:“这简直就是个大国朝廷!” “差不多吧,”西王母往纯金九凤屏风上软软一靠,“功能相近,道理相同。小神官类似县令、县尉,只负责某一片区域,大神则操心更多。三清天尊不管事,实权在昊天上帝手中,四御协助。” 玄华自是知晓万神之宗指的是三清道祖;昊天上帝则是诸天之帝,仙真之王,圣尊之主,玉皇大帝。 而四御,便是名单中的紫微大帝、长生大帝、勾陈大帝以及后土皇地祇。 这些先天尊神,他早就通过经书知晓,连他们的诞辰都记得。但绝不可能如册中这般详尽,连仙界人物都有。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说仙界之人闲散无职了,可能并不仅仅是仙人追求逍遥自在,而是再怎么努力、好不容易爬到神界,也没有空缺位置可分配。 也就是说,天界已人满为患,神职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无处加塞新贵。 换到自己头上来说,历经外魔内魔、过关斩将,千辛万苦白日飞升后,不知要在仙界修炼多少年,才能挤进神界底层,而挤进去之后,还不一定有位置。 这就好比从千百个苦读的学子中脱颖而出、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后,还得遥遥无期般耐心等待吏部的官位安排。 这么看来,他是极其幸运的。 但他却有些不快乐,拉过西王母的纤白玉手,闷闷道:“羽儿,我……” 他并不知道她背后的真实身份。 可此时,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如今的一切,都是有心谋划得来,而非两人感情上的水到渠成。 这让他很不开心。 因为他对她的爱,被亵渎了。 西王母隐约猜到几分他那没说出来的委屈,不由坐到他腿上抱住宽慰:“只要我相信你,别人便不会误会。再说,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何必在意旁者议论?” 玄华埋脸于她颈边:“我只是不愿我对羽儿的爱,在别人口中变味儿。” “傻瓜师父!”西王母低头含了下他的耳梢,亲昵道,“为显诚意,今年的邀请函,由夫君亲自下墨如何?” 玄华一口答应。 “骗你的!”西王母咯咯两声脆笑,“万一哪个女仙女神看上你,冒用你的笔迹挑拨咱们之间的感情怎么办?” “好啊,敢骗我,”玄华伸手挠她胳肢窝痒痒肉,“看为夫怎么罚你!” 金殿里顿时响起一串清脆笑声。 热恋中的两人闹了一会儿,西王母才道:“我那尸身恢复得如何了?” 玄华想起妖契穹和绿树精对羽儿肉身的蹂躏,脸色沉了沉:“已是原状。” 西王母轻轻掰住他的脸对着自己:“玄华,想不想咱俩有孩子?” 玄华被问得猝不及防,猛然一惊:“可以?” 西王母柔声道:“你若想,便可以。” 她轻啄一下他的唇,“不急,待你特别想要时,再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毕竟现在还是热恋期,最该做的,应是四处游玩,浓情蜜意。 待这热劲儿过去,生活显得有些单调无味时,再折腾折腾添个孩子,作为感情调剂,使二人更加恩爱。 玄华点点头:“好。” 他知道,仙神之间可以暗中相恋,但决不允许生儿育女。 一则会因各护各的崽儿、像凡人一样充满私欲,而打乱天庭秩序,不断升级矛盾; 二则仙神本就寿命长,若再不停生育,别说没有神职空位可提供,恐怕到最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三呢,自然是影响修炼。 无职无庙无香火,若还懈怠,法力从哪儿来?没有法力,叫什么神仙? 尤其是他,更要抓紧时间让自己强大起来,免得别人看不起,背后说他出卖灵魂与色相,吃裙带饭。 虽然昆仑山里还未有人如此说,对他也很尊敬,但不能保证蟠桃会后,不会出现这种声音。 何况她们对他的尊敬,只是因为羽儿,并非发自内心。 所以他要变强,要让所有仙神都将他放在和羽儿平等的位置,真正认可他这“夫”的身份,有资格、有底气站在她身边,而不是别人眼中的依附。 蟠桃会到来之前,这对陷入热恋的准夫妻经常跑出去游玩。 西王母不是带自己深爱的男子观那仙气十足的滚滚云海,就是看钦原、土蝼等各种奇鸟异兽,令玄华大开眼界。 至于金银宝玉,他原本就不为身外之物动心,来到这里后,更是习以为常。 因为实在太多了。 每座山、每条溪中都有,甚至还有一座直接被称玉山的山,没有花草树木,全都是玉。 真正的金殿,真正的玉楼,连脚下踩的都是世人眼中的稀有珍玉,日久之下,谁还在乎呢?即便是最底层的打杂仙娥,也懒得多瞧它们一眼。 如此带玩带修炼至三月三,被邀请的各路大神陆续来到光芒万丈、气势恢宏的昆仑山,参加蟠桃盛宴。 第583章 大结局(三) 世间万物应有尽有的昆仑山,众神云集。金玉闪耀的流光大街上,仙娥引路,各路神尊袖藏寿礼悠闲漫步。 这里虽不是第一次来,但因其景只比玉帝所在的天京稍微逊色那么几分,便每回光临,都要借机四处游览一番。 毕竟,西王母虽交际甚广,但大肆宴请各路仙神,也多在蟠桃寿宴之时,平日里很少这么广邀函约。 金殿门前,西王母一反在玄华面前可爱的小女儿情态,恢复了雍容大气。 玄华原本立在她身侧稍后一步,却被她轻轻一拉,与其并排,还握住手。 他的心,顿时更加甜蜜。 因为如此一来,每个被羽儿亲自迎接的天神,最先看到的,都是二人相握的手,那份一闪而逝的惊讶自不必提。 他已得知,之前的蟠桃宴,羽儿从未站在金殿前迎过诸位大神,而是由仙娥们领至瑶池,直接开宴。 毕竟,能吃上延年益寿的长生果,是每个仙神都求之不得的事。 名在邀请之列,皆为荣幸。 所以向来都只有别人巴结羽儿的份,哪需要羽儿反过来讨好? 那么此时此刻大神们眼中的惊讶,就不仅仅因为羽儿身边站有一个他,还有羽儿为了将他公之于众、为了加强众神印象而让他多多露脸的破例之举。 玄华心中的感动,可想而知。 若非大庭广众,他定要抱住她。 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是羽儿。 西王母没向众神明言玄华是她的夫,但只要不瞎,就能看出二人不寻常的关系,只是碍于天规,谁都不吭声。 蟠桃年年都要吃,也不会有人故意把这事捅出去到处宣扬、得罪西王母,何况还都是老熟人,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惟有东华帝君将她上上下下一番打量,低声笑道:“果然不一样了。” 西王母哈哈一笑:“你也可以。” 东华帝君斜睨左右仙娥:“从你昆仑找一个?” 西王母笑道:“没问题,凭少阳帝君的超凡魅力,不用任何人牵线。” 东华帝君摇摇头:“那还是算了。” 西王母爽朗大笑:“少阳里面请!” 东华帝君跨进殿门,先将准备好的寿礼交给专管此事的仙娥并登记入册,然后才和众神一起喝几口昆仑山特有的仙茶,再一起前往瑶池。 瑶玉栏杆碧玉池的瑶池池水清澈见底,守护瑶池的神兽牛形马尾,两个头,八条腿,平日凶得很,但每到蟠桃会这天,就只是瞪大四只眼睛、尽忠职守地死盯瑶池大门,生怕混入不轨之神,看得众神甚是好笑,与西王母关系亲近些的比如东华帝君等神,还会忍不住过去摸摸它的头,笑着夸赞几句,惹那神兽欢喜摇尾。 众神在旋律美妙的仙乐声中,踩着琅玕地面,进入到处都是美阁玉栏的瑶池,来到已摆好食案锦席的宴会场地。 金玉食案上已备有仙茶水果及点心,可随意取食。 但基本上没什么人动。 大家名义上是来为西王母祝寿,但多是冲着蟠桃来的。 蟠桃那么大个儿,吃完这些美食,蟠桃就没肚子装了。 而蟠桃,只能在这儿吃。 想带走? 对不起,没有打包的规矩。 所以大家都留着肚子。 甚至为了今日,好几天都只是吸风饮露,没吃任何东西。 这么多年了,西王母又岂能不知众神心思?当下也不耽搁,人一到齐,就带着玄华到达白玉台,以前从不啰嗦的开场白,今日也多了两句,笑眯眯道:“感谢各位神僚事务繁忙还赶来捧场,为我庆生,真是开心之外加开心!” 东华帝君配合笑问:“敢问清灵元君,你这第一个开心,所指为何啊?” 人间供奉者都尊称西王母为金母、祖母、圣母,但神界却都叫她清灵元君。 为何? 当然是这个称呼显年轻啊! 西王母虽万岁之寿,相貌脸庞却始终保持在凡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你一口一个祖母、圣母,谁特么乐意? 何况她此时还正与玄华热恋,私下里不知有多娇嫩,若当着玄华的面称她为金母,回头怕是得被她活活掐死。 西王母对懂事的东王公很是满意:“人界秀橙、黄石、大正等国发生骨刺疫的事,想必早已是众所周知。而在此次事件中,一心修道的玄华仙人为了拯救万民,以身献祭而白日飞升。” 东华帝君颔首赞许:“有此道心,前途无量。” 众神闻言,心中皆道:成了西王母的枕边人,能不前途无量么…… “正是如此,”西王母看向立在身侧的玄华,表情和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丝温柔,“玄华与我缘分深厚,特许在我昆仑修行,算我昆仑中人。来日方长,以后他若有言行失当之处,还请各位神僚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海涵!” 众神心里一阵嘀咕:我滴个喵喵咪耶,他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就先放言袒护,这到底是有多宠啊? 但暗想归暗想,面子还是要给的。 众星之母斗姆元君温声道:“清灵元君治下的人,我可从未见过有失礼的。” 大地之母~~后土皇地祇笑道:“清灵元君看好的仙人,即便偶有失礼之处,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需担心。” 民间俗称月神或月光娘娘的月宫主人~~先天之神太阴元君亦道:“只要玄华仙人愿意,月宫可任你观览行走!” “这可厉害了,”东华帝君打趣道,“你们月宫仙子个个能歌善舞,尤其是那叫嫦娥的姑娘。玄华仙人独去月宫,万一被某个仙娥迷上怎么办?” “乱说,”太阴元君故意瞪眼,“月宫里的丫头再如何厉害,还能比得上昆仑山的仙娥?你看看她们,哪个不是可以独当一面的能手?尤其是那~~” “黄素天尊这话说得极好,”一道声音从众神身后传来,不用回头,便知是战神中的特殊存在~~九天玄女,“师尊手下,还真没几个怂人。” 黄素天尊乃太阴元君的简称,全称为太阴元君孝道明王灵宝净明黄素天尊,共有三种神职在身,见西王母麾下弟子~~掌管神秘天机密典的玄女来了,便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性刚好动的玄女快步上前,双膝噗嗵一跪,伏身就拜:“弟子玄女叩见师尊,祝师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与天同寿,与地同龄,青春永驻,万年不老,爱之海域,独领风骚,执子~~” “停!”西王母巴掌一伸,“打住!” 玄女呲着一口白牙冲她笑。 西王母对自己最信任最宠爱的弟子无奈嗔道:“这稀奇古怪、胡乱堆砌的祝寿词,都哪儿学来的?” 玄女嘿嘿乐:“人界。” 就知道! 西王母轻哼一声:“空着手来的?” “哪能呢!”玄女说着,就往袖里摸,摸了半天没摸到,脸色一变,“糟了!” 她噌地站起,风风火火往外跑,“师尊,礼物丢了,我出去找找!” 西王母扶额。 众神一脸惊诧。 给师尊的礼物还能丢,这是什么奇葩? 凡人口中的九天娘娘、九天玄女娘娘,英姿飒爽、神气十足的来,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跑,让众神忍俊不禁。 西王母不再等她,吩咐上蟠桃。 一声令下,早已做好准备的仙娥们,立即将美酒、蟠桃端来,一一呈上。 众神为客,昆仑之主未开口,他们也不好自己动手。 西王母含笑说了声:“各位请!” 率先从银碟中取一仙桃。 然而,她并不是送入自己口中,而是先递给身边人:“玄华替我尝尝味道。” 众神:“……” 你家蟠桃,还都吃了几万年了,你能不知什么味道?分明就是…… 矮油我咧个喵喵咪诶,这是要宠夫上天的节奏吗? 不不,不对,他已经上天了。 那上哪儿? 天外穹顶? 听听她那不自觉温柔许多的声音,啧啧! 再看看玄华仙人那原本微红、此时更红的俊脸,啧啧! 玄华修道时再如何云淡风轻,如今再怎么希望所有仙神都知晓他的存在,可同时面对这么多天界大佬,且多是先天神,还是有点小紧张。 西王母当众将第一颗蟠桃递到他手里时,他的心虽快乐甜蜜犹如飞在云霄,脸却是轰的一下大红了,接过蟠桃时,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轻轻咬下一小块儿。 西王母最爱看的,就是男人害羞的样子,尤其是自己心爱的男子。 见他羞成这副模样,不由笑出声来,附耳道:“美人师父,蟠桃可甜?” 玄华红着脸点头。 “那也给我尝尝,”西王母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抿唇轻嚼几下,“嗯,甜!真甜!” 然后又低声私语,“甜到我心里去了!” 玄华看着她,恨不得立马抱回家,亲个够。 可是不行。 不行怎么办? 憋着? 不,要先释放一下。 如何释放? 玄华看了眼西王母咬过的地方,狠狠咬下一口,望着她咀嚼。 西王母又是扑哧一声笑:“夫君太可爱,好想夫君抱回家!” 正有此意而被生生压制的玄华,被撩得当场爆发,扔下蟠桃就将她打横抱起,腾身离开。 “各位慢用,一切照常,”西王母随口胡诌了个理由,“突感身体不适,回去休息片刻,很快就回来!” 两人同吃一果,还专挑留有口水的地方互咬,又有玄华凝视她西王母时的深情目光,诸如种种,已经令众神不忍直视:如此旁若无人,是当我们不存在吗?能不能换个地方恩爱? 没想到,还真换地方。 直接丢下他们,走了。 相熟的大神面面相觑,摇头失笑。 什么身体不适,分明是…… 咳咳,回家亲热去了! 第584章 番外篇之凤倾城 策马疾驰、火急火燎奔回帝都的凤倾城,两眼瞪视自己的祖父凤帝师,只觉胸内郁气翻滚,竟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孙儿!”凤帝师连忙去扶。 “为什么?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派人告诉我?”凤倾城将他推开,没忘掌控力量分寸,免得老人摔倒,“骨刺疫,血祭,飞升……这么多的天大之事,你竟然一声不吭,都不派人送个信!” “孙儿啊,骨刺疫彻底失控时,连京城都死了不少人,你爹也在回京路上染疫身亡,我、我哪敢让你回来?”凤帝师老泪纵横,“且不说消息是否能顺利送达,即便送信之人安然无恙,又怎能保证你们回京途中不发生意外?骨刺疫无药可解,染上便是必死无疑啊!” “我爹他……”凤倾城红了眼,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是否、得以安葬?” “皇上以身祭天后,疫病消失,没死的,都侥幸活了下来,已经死的,都架火焚烧……”凤帝师泣不成声,几乎无法再说下去,“倾城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嫡孙,我怎能让你冒险?求凤山偏僻无人,平日里虽显冷清孤寂,但在当时来说,却是最安全的避疫之地。孙儿啊,你莫怪祖父私心,未及时传信告知。” 凤倾城踉跄几步,跌坐在椅子里,半晌才缓过气来,低低道:“求凤山……哪里是求凤山,分明是囚凤山。” 凤帝师叹口气。 凤倾城抬头:“祖父,羽儿她……” 凤帝师转回身,慢慢走到椅子旁,缓缓坐下:“两次放你出去学艺,还待在府中对殿下避而不见,可……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自从张天师说殿下已经修成窥心术,他便既不参与任何政事,也不再交际,更躲着洛麟羽,以免面对面,被她看破心思,“按张天师所言,你二次学艺归来之时,便是太子必须娶妃之际。到时只要将你改头换面,扮成女子,便能和太子大婚,进入东宫,不管她何时登基,我们都能协助她秘密生子。” 凤倾城颓然至极:“可她……” 她却为救众国万民,义无反顾地登坛血祭,最后又因大善而白日飞升。 飞升仙界是好事,可他怎么办? 他却再也见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了。 那个从小就把自己装成男孩儿的女子,那个调皮可爱又聪慧异常的女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她在一起。 “所有事情都来得太快,打得人措手不及。”凤帝师为嫡孙讲述,“玄华道长在凤尾湖遇刺身死,她一夜白发,坚持要为玄华守孝三年。皇上不允,却也被逼得作出让步,答应给她一年时间。她在东宫白发素衣,半步未离。结果,一年孝期未满之时,四王爷洛辕株忽然陪洛思行于深夜杀入皇宫。若非太子身着孝衣及时救驾,皇上那晚定要遇刺身亡。” “玄华道长死了?”凤倾城愕然,“不是说血祭飞升的六人中,有他一个么?” “孙儿勿急,且让祖父慢慢讲给你听,”凤帝师叹道,“皇上在靖王大婚之日,看上了靖王妃,然后借新婚夫妇入宫敬茶之机,寻个由头将靖王妃扣留宫中,还将靖王软禁。他强霸人妻没多久,毒杀案发,靖王妃陷入昏迷……” 他将毒杀案的过程也讲了一遍,然后接着讲洛思行如何杀入皇宫,太子殿下如何救驾,皇上的身体如何每况愈下,太子如何逼他退位登基为帝,十二凤凰如何飞来和鸣相庆、全国震动…… 一直讲到玄华道长复活归来、五国大战、骨刺疫出现并不断变异,最后是所有国家无一幸免,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别说村庄,连城都空了许多座,成了死城。 皇上为此而大义舍身,按照预言书上的方法,进行血祭,张天师,悟宁大师,玄华道长,普真法师,以及被迫加入的赤风皇帝,共六人祭坛放血…… 凤倾城陷入沉默,许久无言。 回京路上,他的确看到几座空城,还有男女老少全部死绝的村庄。 曾经热闹的城乡,空无一人。别说吃饭住店,连讨碗水喝的地方都没有,死寂得令人后背寒毛直竖,心里发冷。 虽未看到遍地死尸,未看到骨刺疫如何把人间变成地狱,却比看到还令人惊悚。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好像自己被世界遗弃,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个人。 孤孤单单,一片哀凉。 而血祭…… 诸国之中,有这般勇气和决心的,却只有区区六人,何其悲哀,何其不幸。 “姬霄和宇文立坚不肯来,岂不是白白得了便宜?”他手握成拳,恨恨道。 “如今怕是后悔至极吧?”凤帝师忽然笑了笑,“不仅失去白日飞升的机会,还都被赶下龙椅,没了皇位。” 凤倾城心里这才舒服一点:“该!” “我听到消息时,也是极为解气,”凤帝师讲得口干舌燥,端杯轻抿一口冷茶,润润嗓子,“宇文立坚以丞相上位,又被自己的丞相夺去宝座;姬霄被个喜欢闯荡江湖、逍遥自在的兄弟赶下龙椅;熊甫怀则是被其皇叔抢了位置。” 凤倾城重哼一声:“好得很!” 凤帝师却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次瘟疫害死太多人,各国都在休养生息,强令女子早嫁早育,多多生子,以便尽快补充人口,令女子苦不堪言,很多妇人都在生产之时死去。” 他摇了摇头,“若她知晓,定要痛心疾首,不顾一切地下界干涉。” 凤倾城心里一动:“不如问问张天师,如何能将此事上报天庭,传到羽儿耳中?” “不一定是好事,”凤帝师犹豫,“张天师说,人界之事,天庭能干预的、该干预的,都会干预;不能干预的,若强行干预,就会受到惩罚。” 凤倾城这才想起一件事:“祖父不能传信,张天师为何也隐瞒着不告知?” “也许是事发突然,又传播太快、形势严峻,根本来不及吧,”凤帝师道,“或者,他和我一样,只是为了保护你。” 他顿了顿,“或许可以找皇后娘娘帮忙。” 凤倾城愣了愣:“什么?” 凤帝师抬眸望他:“你刚才说想将女子受苦受难的消息上达天庭、让她知晓的事,或许可以请皇后娘娘帮忙。” 凤倾城闻言一喜:“请祖父详言!” 凤帝师思索道:“殿下是女子之事,最清楚莫过皇后娘娘,而殿下飞升之后,皇后娘娘又天天忙着到处建造宫观,供奉西王母,使西王母的香火空前鼎盛。孙儿想想看,这说明什么?” 凤倾城的脑筋转得飞快:“祖父是说,皇后娘娘此举,定是羽儿私下授意。而之所以狠往西王母那儿砸银子,是因为……羽儿在西王母手底下修炼做事?” “对!”凤帝师轻轻一拍巴掌,“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他笑得神秘,“自从皇后娘娘开始忙这件事,我便到处查找求阅关于西王母的正统典籍,发现她乃天界女仙之首。” 凤倾城恍然大悟,立即明白了,噌地站起身:“孙儿马上进宫!” 说罢就要走。 “等等!”凤帝师拦住他,“进宫求见,不如等皇后娘娘出城上香,更为妥当。” 凤倾城微一思索,点点头:“妥是更妥,但不知她何时才出城。” 凤帝师笑了:“每个月最少两三次。” 凤倾城露出笑容。 随即却又皱起眉:“去得那么勤,道观里的道士能受得了这般折腾?他们可都是清修之人。” “所以皇后娘娘正在宫里建造道观,打算建成之后,直接在宫里烧香拜神,免得打扰道长们,”凤帝师道,“你若不急,倒可以再等等。给太子殿下添银子积功德,皇上和皇后娘娘绝对欢迎!” “不不,不等了,孙儿想尽快面见皇后娘娘,”凤倾城一口否定,“先把这事办妥,让羽儿下来一趟,见上一面。” “多备些金银,”凤帝师低声叮嘱,“你本就是殿下伴读,感情比旁人深,如今她上了天庭,咱们更要不遗余力地支持,也正好让皇后娘娘看到你十足十的诚意,不好拒绝你的请求。” 凤倾城刚刚学艺回来,半个铜板都没挣过,要花钱,自然还得用祖父的,他作揖感激道:“多谢祖父!” “谢什么,你是我的孙儿,钱不给你花,给谁花?难不成将来随这把老骨头带进土里?”凤帝师拍拍嫡孙的肩,“孙儿啊,待她下界之后,一切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凤倾城抿了抿唇,目落虚空:“祖父放心,孙儿定竭尽所能!” 至于竭尽所能必须做到什么,他心里却没数,更不能确定。 请她下凡、不要再做仙? 那根本不可能。 且不说羽儿答不答应,单说若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知晓,也得扒了他的皮。 让她带他一起上天庭? 那更不可能。 他连一天的道都没修过,《道德真经》也是只听过,没看过,更没做什么好事善事积功累德,哪有资格上天? 别还没上去,就中途掉下来摔死。 第585章 番外之凤倾城2 苏山王母观虽非西王母祖庙,整个庙宇却也是错落有致,庄严肃穆。 这座千年道观,主要是供奉西王母和九天玄女。 然而此时,西王母的神像旁边,却硬生生多出一具神像,且神像前面,还另设了一个功德箱。 那自然是当今太子洛麟羽。 即便飞升成仙,也被封为太子的洛麟羽。 因为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又非不知相貌的太古上神,洛麟羽的神像便真实到如同本人,鼻子眼睛没有一点虚构成分,乃真真正正、丝毫无差的栩栩如生。 嗯,只除了个头比西王母的高大神像矮小许多,功德箱也随之小些。 没办法,谁让西王母是上古尊神,而洛麟羽只是个想抱大腿的小屁仙呢! 能在舍身精神和皇权威压下,被观主们同意添在西王母旁边就不错了。 皇后娘娘再次驾临,观主周月苓依然亲自相迎,丝毫没有不耐之意。 毕竟,皇宫里的道观即将建成,国母来这里的次数,已是屈指可数了。 苏山山峻水纯,极具清灵之气。汲善每次来这里,都觉心旷神怡。 虽然已是轻车熟路,周月苓依然引领贵气内敛的皇后娘娘入观上香。 皇上虽然既不修道,也不拜佛,却能为拯救全天下的百姓,而舍身血祭。这不仅是所有修行人的楷模,重坐龙椅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也更加被人尊敬。 如今,太上皇再次成为皇上,皇太后再次成为皇后,而白日飞升的皇上,则再次成了太子。 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可谓几千年来头一回。 好笑的同时,更倍感钦佩。 定涟燃好香,递入汲善手中。 汲善拜后,请香入炉。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争执声。 “罗裙短,葱油饼,我是凤倾城啊,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 “那怎么不放我进去?我真有很重要的事,得立即面禀皇后娘娘!” “娘娘正在上香,不得打扰。” “我不打扰,你们放心,我绝不打扰,绝对会在边儿上看着等着,等娘娘上完香再进去,行吗?” “不行。” “……你真是……你们可真是……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呢,啊?我可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从小就在一起的伴读!” 汲善瞥了定涟一眼,继续上香。 定涟会意,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争吵声休止。 被定涟带进来的凤倾城果然很安静地候在门侧,显得甚是沉稳。 上香拜神后,十分之六的银两置入西王母的功德箱,又往自己女儿面前的功德箱里塞入十分之四,汲善才温声道:“倾城,你进来吧。” 凤倾城立马进去,跪地行礼:“倾城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汲善将他打量一番,含笑道:“当年的少年郎,又长大不少了!” “是,”凤倾城恭敬笑应,“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所有日子,都像昨天般历历在目,不曾忘记半分。” 汲善却敛了敛笑:“前几日便听闻你已回京,却一直未见你进宫,不想竟专门赶到这里来……” 她顿了顿,“上香,还是真有事?” 凤倾城抬起头,认真道:“倾城斗胆,敢问皇后娘娘是否知晓各国为了迅速补充人口,不惜强令女子早嫁多育?” 汲善微微点头:“略有知晓,怎么?” 凤倾城道:“那娘娘是否知道有多少女子死于这项强制法令中?” “这……”汲善微微蹙眉。 定涟低喝:“凤公子!” 凤倾城却是不但不闭嘴,反而迅速道:“太子殿下虽然一直未曾明言反对,却早有修改律法的心思,因为她觉得女子十五岁就嫁人孕子,太早了。可如今呢?女子境遇不但没有任何改善,各地方官府,包括京城在内,反而威逼女子十三岁就嫁人!皇后娘娘,若是太子殿下~~在,她会如何?” 话语中的停顿,让汲善心里一惊。 定涟也变了脸色。 好在凤倾城及时续上了。 主仆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汲善道:“凤倾城,你当知晓,此次瘟疫,死了太多人,但凡能够活下来,皆是幸运。虽说各国都在休养生息,但谁能先一步补充人口,谁便能在十五年后走在其他国家前头,这个道理,身为帝师嫡孙的你,不会不懂吧?” “倾城明白,但,”凤倾城竟然直视皇后,不畏不惧,“倾城冒死问一句,若长公主和二公主还活着,您是否同意让她们十三岁便嫁人生子?” 汲善脸色一白。 “大胆!”定涟怒喝,“来人!把他拖出去!” 罗裙短和葱油饼立即冲了进来。 “娘娘,若太子殿下在,她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因为、因为……”凤倾城被二人架起胳膊的那一刻,还在争取,“因为什么,皇后娘娘比倾城更清楚!” 汲善心里一震:“等等!” 她看向定涟。 定涟一向镇定,此刻却是脸都吓白了,心脏跳得噗嗵噗嗵,剧烈得很,见主子递来眼神,连忙挥手让侍卫放开凤倾城。 汲善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凤倾城,你说的事,本宫记下了,本宫会找机会将此事禀给皇上,也会尽力劝皇上恢复律法,撤消新令,但皇上是否肯收回成命,便是本宫,也左右不了。” 凤倾城理所当然道:“那就请太子殿下回来吧。” “你说什么?”汲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羽儿身在仙界,且是初飞升的小仙,没有任何根基,岂是想请就能请回来的? 若非为了羽儿能在仙界站稳脚跟,不受其他仙人的欺负和排挤,她这做母亲的,会在人界拼命上香砸银子,巴结西王母,希望她能给羽儿当靠山? “如果皇后娘娘的力量不够,倾城可以求祖父出面,只是,倾城觉得,祖父的作用,恐怕微乎其微,帮不了多大忙,所以,”凤倾城转脸望向西王母的神像,“还是将此事通过祈愿、上达天庭比较好。”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容易,”汲善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若羽儿能听得到,岂不是我祈愿一次,她便能下界一次,与我见面?” 若果真如此,她何需日夜思念孩子而不得见? 自从女儿成了仙,她便日夜恶补道教典籍,还跟王母观的观主周月苓及洛凰观的道长们频频请教,早就知道飞升到仙界的帝王将相多不胜数,在人间再怎么牛掰,初入仙界,也不过是个底层小仙,得通过不断修炼、增强实力,才能在某年某月某日获得神职,否则永远都只是无权无职无宫殿的散仙。 说实话,她心里已经有点后悔让女儿走了。与其做个委屈兮兮、可怜巴巴的底层小仙,还不如回来当皇帝、坐龙椅。 可…… 修仙又有长寿不得病的巨大好处。 矛盾之中,她几番权衡与思量,最后还是觉得修仙好。毕竟做人再威风,也不过一百多年的寿命,这还是拿最最长寿的人来比的。通常的高龄,能活到七八十岁,便是不得了。 “皇后娘娘,据我所知,只要咱们祈愿时功德足够大、足够多,能在所有香客中排名前三,我们的祈愿就能被优先传达给西王母娘娘,”凤倾城道,“为了能见太子殿下一面,倾城愿意大捐功德!” 一直立在旁边未说话参与的周观主忽然开口了:“这位凤公子,你错了。” 凤倾城转头:“我哪里错了?” 周观主道:“祈愿是否能最先上禀圣母,应是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而不是功德多少。” 她摇摇头,“你把我们圣母娘娘和麾下神官想得太势利了。” 凤倾城笑了:“既然如此,那我若事重情急,却一文不掏,天庭会不会管?” 周观主垂着眼皮:“能管之事,不用请愿,也自有神官负责;不能管的事,再多功德,天界也不会插手。另外,” 她抬了抬眼,“敢问凤公子府中雇佣小厮奴婢,是否需要给付工钱?” “那是自然,”凤倾城微微撇了撇嘴,“不给工钱,谁会白干?” “这便是了,”周观主淡淡道,“俗世之人眼中的厮奴贱婢尚且要付酬劳,方会效力服侍,那么我们西王母堂堂神界天尊,为何要平白无故受个凡人驱使?” “这……”凤倾城哑了声,半晌才笑道,“我只是说假如,开玩笑的,道长您别当真。” 周观主垂眸淡声道:“本观落成之时,举行了隆重的开光安神大典。千年过去,神像更是有了属于圣母娘娘的特有灵气,凤公子以后,还是莫要在神像前乱开玩笑的好。” “多谢道长教诲,倾城记住了,”凤倾城一点点接近目的,“倾城这便令人将准备好的功德抬进来。” 抬、抬进来? 周观主猛然抬眸,汲善也吃了一惊:“凤倾城,你带了多少东西?” “不多不多,就一箱而已,”凤倾城学洛麟羽那般耸耸肩、摊摊手:“没办法,我实在太久没看到太子殿下了,只能用这种笨法子求见她,哪怕一面也好。” “你……”汲善的眼睛红了红,“你在这儿闹腾半天,其实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是,”凤倾城承认道,“倾城好想念太子殿下,但若没有合理的理由,怕是无法请她下界。皇后娘娘,您也一定很想念太子殿下、希望见她一面吧?” 汲善差点落下泪来。 她做梦都想看女儿一眼。 那个活蹦乱跳、调皮可爱的孩子,从小绕膝长大,不仅孝顺,甜甜的小嘴儿还极会哄人,总是让人开开心心,生不起一点儿气,再郁闷的心情,都会被她逗得高兴起来。 这次不仅远离,还在天界那么高的地方,别说和她说句话,即便是寄封信,都寄不出去,几次想女儿想得直掉泪。 “若果真有用,就、就试试吧。”她忍不住答应了,随即又看向周观主。 周观主点点头:“贫道协助娘娘。” ------题外话------ 祝美眉们元旦快乐! 第586章 番外之凤倾城3 昆仑仙山里,西王母正亲昵地喂玄华吃凤凰蛋、喝甘露,侍女华林站在殿门外低头禀报:“尊上,西灵殿送来新卷,说您关注的大正国皇后在苏山王母观一次捐出六万功德,祈求尊上派遣新飞升的小仙洛麟羽下界,协助解决一桩棘手事。” 夫妻二人互视一眼。 西王母笑了笑:“什么问题?” 华林依然不抬头:“刺疫之后,诸国人口骤减,为了迅速补充,各国皆强令女子十三岁便嫁人生子,致使她们陆续丧命,而各国国君却对此视而不见。” 西王母微微皱眉。 玄华轻声道:“是不是不宜插手?” “嗯,”西王母微微点头,“这种事,别说昆仑山,整个天界都没有过问的理由,得由他们自己解决。” “可……这只是咱们现在的立场,”玄华温声道,“若换作人间的洛麟羽,无论如何都会管上一管,救众女子于水火。” “你是说……”西王母看着他,“让我再用洛麟羽的身份下界一趟?” 玄华迟疑:“或者,让皇帝皇后在梦中和洛麟羽见上一面?” 西王母轻笑:“你是怕洛麟羽下界后横生枝节吧?” 玄华别开脸:“没有。” 西王母扑哧一声乐了:“还不承认!” 玄华带着一丝撒娇意味地轻哼一声。 西王母被撩得忍不住捧住他的脸,在那极为诱人的唇上轻啄一口,笑道:“普真在魔界,花梦曦在妖界,谁都看不到我,你担心什么?” 玄华也终于恃宠而骄,一把抱住她道:“反正不想让你再露面!” 西王母偷笑:“要不要挖个十万八千里的大坑把我藏起来?” 玄华被她逗笑。 西王母宠夫无度,自然顾及心上人的感受,决定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玄华露出笑容,将她抱得更紧。 西王母道:“先在苏山那边显下灵。” “嗯。”玄华立马答应,并极其痛快地放开她。 西王母笑了起来,又捧他脸颊在他唇上亲了亲:“夫君太可爱!” 玄华面色红了红,现出一丝难为情。 虽然三十多岁在万年神尊面前实在是嫩得不能再嫩,还被宠得能令所有男子眼红,他却依然无法摆脱记忆带来的影响,尤其是感情进程中,羽儿在隐微谷以少女之身强要他的那一刻。 他永远不能忘记。 即便是现在,羽儿也仍是二十多岁的面容,年龄悬殊似乎并没有倒过来。 西王母见他一脸窘态,便放过他,到暖玉床上盘膝而坐,掐诀闭目。 玄华静静看着她,不再打扰。 片刻后,大正国的苏山王母观里,一道声音突然从神像上方传出:“汲善。” 在场之人都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只见神像正散发着淡淡光芒。 “圣、圣母娘娘?”观主周月苓虽然惊到结巴,却是最先反应过来,“弟子周月苓拜见圣母娘娘!” 说着便躬身大拜,拜完后低声提醒仰头发愣的汲善:“皇后娘娘!” 汲善猛然回神,连忙拜道:“弟子汲善,恭听圣母教诲!” 凤倾城、定涟以及两名侍卫,都狠狠弯着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耳朵却恨不得能竖起来。 “汲善,本尊已看过你的祷文,亦对少女们深表同情,但此事天界任何仙神都难以插手,必须你们自己处理。”光芒呈放射状闪烁着,“至于洛麟羽,本尊怜你思女心切,许她今夜与你夫妻二人梦中相见,有什么话,梦里说吧。” “是,”汲善激动得热泪盈眶,“多谢圣母娘娘!” 神像再无声音,光芒亦渐渐淡去。 凤倾城抬头看到,顿时急了:“圣母娘娘,还有我!还有凤倾城!求圣母娘娘让太子殿下与凤倾城也能梦中一见!” 光芒顿住,片刻后又缓缓闪烁起来:“凤倾城。” 凤倾城连忙应道:“弟子在!” “你既已知晓洛麟羽的秘密,就该知道自己不能再心存幻想,尤其在她飞升仙界后,更没必要为此而困扰,”神像原本温和的声音,变得清冷淡然,“仙凡有别,你若不想她被贬下天界,就娶妻生子,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我……”凤倾城心中苦涩,“求圣母怜悯,准许倾城与太子殿下梦中一见,倾城、倾城想听她自己说。” “也好,那就梦中与你了断吧,”神像不再与他多言,“周月苓。” 周观主惊喜不已,反应极为迅速:“弟子在!” 神像道:“除了修缮道观和必须开销的用度,功德都要散出去,尽力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尤其是女子们。” “是,”认真聆听的周月苓立即应道,“弟子谨遵圣母娘娘法旨!” “授你《上清真经》一部,好好修行,”一道似被弹出的光芒飞向 周月苓的额心,“记住,炼体炼心,缺一不可。” 周月苓瞬间接收到整部经文,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多谢圣母娘娘赐经!多谢圣母娘娘指点迷津!” 光芒渐渐淡去,神像恢复平时的模样,和蔼之中见威严。 定涟和罗裙短、葱油饼的腿手却还在微微发抖。 能亲眼目睹西王母显灵,他们实在太激动了,很多人一辈子都难遇一回。 而当夜,越是想很快睡着,却越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的洛觜崇、汲善以及凤倾城三人,终于在烙了无数次烙饼后,耷拉下沉重的眼皮,进入梦中。 梦里,洛麟羽缓缓从飘飘渺渺的仙雾中走来,同时拥抱洛觜崇和汲善:“父皇,母后!” “羽儿!”汲善喜极而泣,“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孩子!” “阿娘不哭,”洛麟羽用素帕替她拭泪,“羽儿在仙界很好,阿娘不必担心。” 汲善见她面色红润,满脸笑意,不由收了收思念又喜悦的泪水:“羽儿好就好,阿娘最怕你在仙界孤立无援,受人欺负。” “怎么可能!”洛麟羽好笑出声,“大家不是忙着闭关修炼,就是一边逍遥自在,一边行善积累功德,哪有闲情钩心斗角?若跟凡人一般,怎能飞升成仙?” “可……”汲善疑虑,“阿娘听说从仙界踏入神界异常艰难,想获得神职更是难上加难,羽儿,你莫要为了宽慰阿娘,只报喜,不报忧。” 洛麟羽扑哧一笑:“阿娘你错了。” 汲善面露疑惑:“哪里错了?” “阿娘是不是以为仙人们为了进入神界,获得神职,而要争斗不休,甚至打得头破血流?”洛阳羽笑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汲善讶然,“那……” “大家确实都在努力修炼,积累功德,但那只是为了增强法力,并非为了神职,更没几个人为此而拼命,”洛麟羽笑嘻嘻道,“神职在身的神官,每天都累得臭死,半点儿不得解脱;仙人却无官一身轻,没有束缚,可比神官轻松自在多了,谁愿意闲着没事找罪受?有的仙人根本就没打算进入神界,只想一辈子做个能随时遨游天地间的潇洒散仙。” “竟是……如此?”汲善不可思议。 洛觜崇却点点头:“很有可能。” “所以不必担心,”洛麟羽转向洛觜崇,“父皇,听说各国国君都强令女子十三岁便婚嫁孕子、导致丧生无数?” “有这等事?”洛觜崇愣了下,皱眉,“为了快速补充人口,确实修改了律法,但并未听闻有人因此而死啊。” 朝中有袁柬晖和芮清平两位耳尖眼明的耿直大臣,洛觜崇怎么可能没收到过奏报?此时却装作不知,洛麟羽倒也懒得拆穿他,只道:“神界不会插手此事,但孩儿却是大正人,不希望大正女子间接死在自己国君手里,被史书记上一笔,由后世口诛笔伐。所以请父皇收回成命,并将律法改成十八岁婚嫁。” “十八岁?开什么玩笑?”洛觜崇惊呼一声,不满道,“羽儿你可知~~” “我知道,孩儿什么都知道,”洛麟羽打断他,“父皇放心,我会陆续和其他国家国君梦中会面,请他们修改律法,但父皇要先做出表率。” “若他们肯答应,父皇自然能遂我儿心愿,可……”洛觜崇并不相信诸国国君,“万一我修改之后,他们却全都不答应呢?” “那也不怕,”洛麟羽笑道,“若他们不听我的,我就送父皇一个能增强全民素质、让所有人都比以前健壮的宝贝。” “哦?”洛觜崇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宝贝?为何现在不能拿出来?” “时间还未到,正被养着,”洛麟羽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父皇,你就答应羽儿嘛!只要你答应羽儿,羽儿很快就将那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移植到皇宫里,让父皇身强体壮、延年益寿!” 洛觜崇惊喜道:“那宝贝竟有如此作用?” “当然!”洛麟羽面露一丝小骄傲,“那可是已经消失千年的好东西,愣是被我找到一点快死掉的根,细心照料之下,慢慢活了过来,只待它长成百人高那么大个儿!父皇,羽儿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我儿真是厉害!”洛觜崇竖起大拇指,兴奋得直想搓手,“羽儿放心,父皇明日便与众臣朝议,立即着手修改律法,让女子十八岁再嫁人,惊掉黄石、青鸾那些家伙的下巴!” 说完,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洛麟羽朝汲善转转眼珠,悄悄往洛觜崇那边翘了翘大拇指。 “皇上英明,”汲善含笑配合,吹捧两句,“臣妻替天下女子谢皇上隆恩!” 洛觜崇笑看二人:“皇后贤惠,太子孝顺,我洛觜崇真是想不得意都难啊!” 洛麟羽道:“父皇母后慢慢聊,孩儿还有事,先走了。” 汲善笑容顿敛,一把拉住她的手:“羽儿!” “阿娘好好保重,不要再为羽儿担心,”洛麟羽望着她,“羽儿既要修炼,还要和各仙搞好关系,以便随时请教,能够得到指点,少走弯路,所以有些忙。待宝贝能动之日,羽儿再入阿娘梦中,与阿娘相见。” 汲善含泪点头,松开手:“去吧,孩子,照顾好自己。” 她知道,女儿还要去见凤倾城,和他说清楚,免得他情根深种,耽误自己。 第587章 番外之凤倾城4 凤倾城看着一头雪发的洛麟羽,愣了半天神:“殿下,你……” “凤倾城,你看到了,”洛麟羽面对那张俊美容颜,心无半分涟漪,轻抚一缕雪白长发,淡淡道,“我爱的是谁,已经明显到不用说出他的名字。” 凤倾城双唇紧抿,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有些嘶哑:“殿下,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比任何人都深、都牢固,你不要被某些人的心机给骗了。” 听他如此评价玄华,洛麟羽立马不乐意了:“凤倾城,谁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用不着你提醒。” 她轻哼一声,“为喜欢的女子做一切事,死过一回后,还能陪她一起死,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也能!”凤倾城脱口而出。 “凤倾城,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相信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但,”洛麟羽看着他,“缘分,乃天注定,你迟了一步。” “我……”凤倾城面露痛苦之色,“我出去学艺,也是为了你啊!” “我不是指这个,”洛麟羽摇摇头,“从我三岁和林庄妃出宫去洛凰观上香那天开始,一切便已注定了。” “你……”凤倾城难以置信,“你不会告诉我,你三岁便看上他了吧?” “就是如此,”洛麟羽笑了起来,“有些人,即便日夜相处,也难有感觉;有些人,却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便是缘分。” 凤倾城闷闷道:“可你们都成了仙,仙人是不能结为夫妻的。” 洛麟羽淡淡一笑,没说话。 她可不是仙,是神,太古上神。 若非没遇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位,不肯将就,都不知有多少代重孙了。 凤倾城将那笑理解为:我不能和他结为夫妻,和你更不能。 想到这,他的心里更闷了。 闷得难受。 直想仰天长啸,将它吼出来。 “不管是人还是仙,我们之间都不可能,所以凤倾城,娶个好姑娘,踏实过日子吧,”洛麟羽微微沉吟,还推荐个人选,“秦务实的小孙女秦风婉就很不错,心肠好,温柔贤淑,没有贵族女子的傲气和怪脾气,你可以考虑一下。” 拒绝自己也就算了,还很热心地给自己说媒,凤倾城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当真是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但凡她表现出一丝难过,一丝不舍,他都要抓住她不放,争取到底。 可看她置身事外、笑眯眯的模样。 他郁得心肺都要爆裂了。 “多谢殿下好意!”凤倾城几近咬牙切齿,“秦风婉是吧?我记住了!明日便去下聘,让她风风光光嫁入凤府!” “那好得很,”洛麟羽装聋装瞎,像听不出来,也看不到,丝毫不介意,“虽然不能亲来恭贺、喝杯喜酒,但我会遥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 “你……”凤倾城快气晕了,“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哪能呢,我可是真心的,”洛麟羽上前拍拍他的肩,正色道,“倾城,我们各自过好自己以后的生活,便是对青梅竹马四个字最好的诠释和交待。无论你喜欢朝堂,还是江湖,都要记住,一定要多行善事,为自己和后代积累功德。” 凤倾城苦笑:“你是要点化我吗?” 洛麟羽摇摇头:“凤倾城,没有人能逃脱天道法则,只要你善待穷苦百姓,善待自然万物,即便命中有厄,也会被厚德之光抵消许多,安然无恙地度过。” “羽儿,”凤倾城忽然捉住她的手,目光热切,“既然这么担心我,就~~” “就什么?”洛麟羽打断他,抽回手,淡淡道,“留下来吗?” 凤倾城语塞。 他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他颓然叹口气,“明知那是奢望,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对不起……” “你也不用说抱歉了,咱们就此别过吧,”洛麟羽淡淡挥手,身形在飘来的云雾中渐去渐隐,“凤倾城,多多保重!” “羽儿!”凤倾城伸出手,大叫一声,却陡然坐起身,醒了过来。 “羽儿……”他目光有些痴呆地低喃。 “孙儿!”一道声音忽从窗外传来。 “谁?”凤倾城吓了一大跳,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下床开门,跑过去道,“祖父,您怎么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凤清白无语:“你看看天光。” 凤倾城抬头:“呃……” 已见浅白晨色。 “刚才听见你大叫她的名字,梦中相见如何?”凤清白关切问道。 “一言难尽,”凤倾城叹口气,望着他,“祖父,其实您心里也知道我和她之间,已没有任何可能对不对?” 凤帝师也轻叹一声,目光转向遥远的天空:“既然喜欢,总得试试吧。” 凤倾城默然。 是啊,不试一下,如何甘心? 凤帝师收回目光,看着他:“这么久的感情,不争取一下,你如何能死心?” “合着您是……”凤倾城又气又笑,“祖父啊,以后别玩了行不行?再玩的话,孙儿会被玩死的!” “大清早的,乱说什么胡话?”凤帝师眼睛一瞪,斥道,“快给我呸呸呸!” “好,我呸呸呸。”凤倾城连呸几声。 呸完后,却忽然想起洛麟羽逼着皇上呸呸呸的事,不由露出笑容。 随即,笑容又变得苦涩起来。 “祖父,她不仅与孙儿道别,还建议孙儿迎娶尚书省秦左丞的孙女秦风婉,”他语带委屈道,“您说世上怎会有这种人?拒绝别人也就算了,还给人说媒,不是要存心气死谁么?那秦风婉~~” “秦风婉的确不错,”凤帝师面带微笑,赞许点头,“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既没有富家女的骄奢,也没有官贵千金的刁蛮,乃凤府嫡孙媳妇的最佳人选。” “……”凤倾城欲哭无泪,“没您这样坑孙儿的,还大大方方砸那么多银子坑!” “能让嫡孙真正死心,真正踏实下来过日子,六万两银子算什么,”凤帝师舒心一笑,“何况你也说了,王母娘娘显灵时,要周观主用那些钱帮助百姓。倾城啊,这也算有咱们一份心意、一份功德,将来定能保我曾孙平安无事。” 凤倾城简直只剩翻白眼的份了。 祖父,你想得是不是太远了? “倾城啊,今日无事的话,就下帖邀约秦家小娘子吧,”凤帝师笑看嫡孙,“你们一起去苏山王母观,上香后喝喝王母泉的泉水,拜拜连理树,走走送子坡,不用太早回来。” 凤倾城望着祖父那热切又满含期望的目光,身体抖了抖。 祖父,八字没一撇呢,要不要这么急啊? 第588章 番外篇之妖芷钰 满是清雅花香的院子里,梨静若看着那素手轻抚琴弦、姿态优美动人的白衣少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情敌。 而这情敌,还是他捡回来的。 果然不能滥好心么? 洗净、休养数日后的少年,比他更纤弱,更白皙。也比他更温柔,更体贴。 相貌、言行、气质,皆如一只惹人怜爱的幼兔。即便是他看了,都会忍不住涌出一股保护欲,何况别人? 纤美手指拨动琴弦,细柔黑发随风轻扬。清秀无比的脸庞未擦胭脂,却飘着一抹淡淡红晕,使他平添一丝柔媚。 连琴声都流淌着撩动人心的羞涩。 目光转向妖芷钰。 他正肘尖支在雕花案几上假寐。 属于香风公子特有的英俊脸庞,带着微微笑意,好似乐曲很合心。 秀美少年不时抬眸,眼神中的暗恋之情越来越浓,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颊色竟越来越绯红。 此时的他,令人有种错觉:这定是有着闭月羞花之貌、却极喜欢穿男装的纤纤女子。 闭着眼睛的芷钰毫无所觉,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敏感的心,动了一丝薄怒。 若非对方是他救回来的,看着又如此可怜无害,他早就将他打出门去。 眼眸微垂片刻,他站起身,走到妖芷钰身边,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撩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又描摹一遍他的唇线,最后落在他的唇瓣上,轻轻抚摸。 妖芷钰早已露出笑容,却直到此时才睁眼,一把捉住他的纤白指尖,眸光直闪:“静若这是主动撩夫么?” 梨静若不望少年,只将眼前男子深情凝视,流露出一种只有妖芷钰能看懂的闺房神色。 妖芷钰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美人难得投怀送抱,我可要抓住机会,”他俯唇在他耳边低语,顺便从耳垂亲到脖颈,“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梨静若闭上眼睛:“君子当坐怀不乱。” 妖芷钰呸了一声:“在心爱之人面前坐怀不乱当君子?那是傻子!” 梨静若轻笑出声,手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伸入他的衣领,抚弄一下那紧致又光滑的肌肤后,迅速抽出手。 妖芷钰抱紧他,将唇压上去。 少年的琴音瞬间乱了。 他看着如痴如醉、热切拥吻的两人,再也弹不出完整的曲调。 他的手拂过就走,半分不曾停留,妖芷钰却受不住了,立即起身并将他打横抱向内室:“这就给你瞧瞧!” 白衣少年看着二人背影,乐声止。 外门没有关,内室很快传出房中事特有的嬉闹、低语和喘声。 那声音既让他面红耳赤,又让他心中烦躁,中止的琴声,再度响了起来。 只是,已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少年手中的琴弦,“铮”的一声,断了一根,指腹凝出血珠,滴落在琴筝上。 他却不知道疼,臀下长刺般迅速站起身,不再忍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他跑了。 跑得很远。 站在二门外的管家看着那踉踉跄跄逃离般的背影,摇了摇头。 梨主子没对他使用任何心计与智谋。一步到位,直接来了一招最狠的。 这是善良做法。 否则,少年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且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于谁手。 少年跑到花园里,又一口气跑到最远的池边。 再也听不见那刺耳绞心的暧昧声音,他渐渐安静下来,又渐渐望着池水发呆出神。 遇到妖芷钰之前的记忆,他没有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受那么重的伤。 他只知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救了他,知道这座大宅是他的家。 而梨静若,只是他喜欢的人而已。 他希望妖芷钰也喜欢自己。 像喜欢梨静若那样喜欢他。 因为,醒来的第一眼,他便爱了。 一见钟情。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不知如何找回失去的记忆。 隐隐约约,梦里常有一道呼唤的声音:沁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可他不知道呼唤他的女人是谁。 梦境偶有被剪开的片段,时而是熊熊火光,好像某座庞大的屋子被点燃;时而是他被人追杀,他心里急得要命却跑不快,而对方也始终追不上,然后忽然一脚踏空,自己惊醒。 秀气的眉微微皱起。 这些断断续续的梦,到底是提示着什么,还是仅仅是个梦而已?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指肚还在流血。 速度不快,只是一滴一滴地滴着。 但因滴到现在,血液在池边也聚集了不少,已经顺着光滑石壁流入池中。 他看着那道被琴弦绷伤的细长伤口,愣了愣,记忆中隐隐滑过幼年学弹琴筝时,经历过与此相似的一幕。 但这片段记忆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连点末梢都未抓住,就无影无踪了。 怪不得自己会弹琴,竟是小时候便习过的么? 好看的眉微蹙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正欲压住伤口止血,眼角余光扫到的一幕,却让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离他最近的池塘水面上,竟飘满死鱼! 红色的,黄色的,彩色的,都是妖芷钰养的观赏鱼,而此刻的它们,竟一个个肚皮朝上,没有半条是活的! 怎么回事? 他惊慌地看看四周,却是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 脸色“唰”地一片惨白。 “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得原地乱转,“芷钰哥哥一定以为是我做的,我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相信我是清白的?” 手指上的血滴随着他的动作甩了出去,落入稍远一点的池塘。 他似乎看到了那道不注意就很难察觉的浅淡弧线,却因焦急而没有在意。 然而片刻后,又是一小片死鱼出现,正是血珠甩落、泛起微小涟漪之处。 他吓坏了。 死了更多鱼,怎么跟芷钰哥哥交待?这里并无旁人,他如何自证清白? 害怕被赶走,害怕离开那个人,他惨白着脸纠结片刻后,拔腿就跑。 可刚跑几步,他又突然站住,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立了些时,他慢慢往回走,看看死去的鱼,看看自己的手,心里涌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半晌后,为了证实这种猜想是否错误,他跑到十丈外,盯着伤口短暂犹豫了下,特意用力捏挤伤口,将血珠滴入池中。 三个呼吸后,他惊得倒退一步~~ 水面上,几十条观赏鱼陆续飘起。 都是刚死的。 第589章 番外之妖芷钰2 情事后的两人相拥而眠,睡得香甜,直至黄昏时分,妖芷钰才睁开眼睛。 看看怀里的梨静若,他轻轻抽臂,免得将心上人惊醒。 不料刚动,梨静若便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淡淡鼻音道:“什么时辰了?” “大概快晚膳了吧,”妖芷钰道,随即眼带笑意轻唤,“静若。” 梨静若慵懒地应了一句:“嗯。” 妖芷钰附耳低语:“不喜欢的话,直接赶他走便是。” “嗯?”被拆穿的梨静若陡然睁开眼,然后有点不自然道,“也不是……” 妖芷钰笑出声来:“还不承认。” 梨静若抬手往他胳膊上拧一把。 妖芷钰故意呼痛,然后笑道:“当初若不是你非要好心救他回家,为他治伤,能有此时怄心之事么?” “谁怄心了?”梨静若白他一眼,低哼,“自作多情!” 妖芷钰噗的一声乐了:“好好,我自作多情,若他再有意无意靠近我,我可就~~” “你就如何?”梨静若微微抬脸,语气淡淡,脸上还带着笑。 妖芷钰却知道,自己若答得不对,就死定了,最少要打一个月地铺。 “当然是巧妙避开,或者直接走掉,”他笑嘻嘻道,“我这心里,可只有我们家静若,哪有空地儿装别人?” 梨静若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把后背对着他,脸上却露出甜蜜笑意。 然而一股特殊的火热却抵了过来。 梨静若“噌”地跳下床。 妖芷钰:“……” 梨静若迅速穿衣:“有话下来说。” “利用完就跑,太无情了!”妖芷钰侧卧着,支肘托腮,“要不,咱们再~~” “滚!”梨静若横他一眼,“过来!” 妖芷钰立即衣服也不穿地跳下床,屁颠颠跑过去,伸手就要抱。 梨静若照他手背一巴掌:“你是想让谁撞见你这副勾人模样、好缠着你一夜销魂么?” 妖芷钰故作委屈道:“不是你让为夫滚过来的么。” 梨静若:“……” 随即一脚踹出去。 妖芷钰轻巧一躲:“静若不疼我了!” 他故意用哭腔哼唧唧,“不仅凶我,还打我,静若不疼我了!” 梨静若转身就往外走。 懒得再理他。 妖芷钰见了,也不再逗着心上人闹,回到床边穿衣服,之后跟出去。 白衣少年早已跑掉,梨静若正盯着那根断开的琴弦,默不作声。 妖芷钰终于说出梨静若埋在心里的疑问:“虽然失去记忆,却会弹琴,且极为熟练,要么是世家公子,要么,是卖艺小倌儿,而看他奄奄一息时的衣衫……” 梨静若摇摇头:“那衣衫定是逃亡过程中跟哪个厮奴换的。” 妖芷钰点点头。 那衣衫太过肥大,根本不合身,没人会花钱做件或买件不合身的衣服穿。 “更重要的是,他的胸前有块上等玉坠,”梨静若抬头,“你没注意吧?” “帮忙清洗伤口、上药更衣的是你,我怎么会知道?”妖芷钰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为夫可没偷瞧过他!” 梨静若被哄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说你偷瞧!” 妖芷钰一把将人抱住,在额角亲一口:“我这不是怕你怀疑我有外心么!” 梨静若很享受他的宠,并不挣脱,只低叹道:“我虽不容他觊觎你,却终究是个失去记忆的半大孩子,在这陌生的京城里……还是问问管家他去哪了吧。” “你呀,”妖芷钰摇摇头,语气却极其温柔,“就是心太软,尤其在瘟疫之后。” 梨静若一双笑眼望着他:“你没发现自从陛下舍身祭天白日飞升后,作恶之人越来越少、行善之人越来越多了么?” 经历过这场生死大劫的人,几乎都变了,即便之前如何斤斤计较、暴躁易怒,瘟疫后也都变得平和许多,因为大家都深刻认识到,能活着,便是幸运。 妖芷钰叹道:“是啊,虽然死了太多人,到处都一片萧条,各个宫观寺庙的香火却更加旺盛,即使没钱,也要烧个香,即使不烧香,也要拜一拜,尤其是圣母显灵了的苏山王母观,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还有传闻说制造骨刺疫的人已经被圣母派神官擒住,押到昆仑~~” 他正说着,却忽然顿住,肃了肃容道,“对了静若,如今太上皇已经再坐龙椅、重掌政权,陛下则被封为太子,你以后可不能再口误了。” 梨静若微微点头,半晌没说话,之后才轻叹一声幽幽道:“飞升仙界之人被立为太子,皇上这是……不想再交权啊!” 妖芷钰正要接腔,白衣少年却端着两碗红枣银耳羹走过来:“芷钰哥哥,这是我刚熬的补血羹汤,你们尝尝看。” 他口中说着“你们”,眼睛却只望着妖芷钰,目光中满含期盼。 不仅没走,还洗手做汤羹? 两人互视一眼,梨静若几不可闻地轻轻哼笑一声,仿佛在说:人家亲手为你做汤羹了呢,还不赶紧接下? 妖芷钰哪里敢接,淡淡道:“我不喜欢吃红枣,也不喜欢吃银耳,端回去自己用吧。” 少年脸色一白:“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妖芷钰揽着梨静若转身离开:“除了厨妇,我只吃静若煮的东西,所以以后,不用劳你驾了,专心养伤就好。” 后面原本还有一句“不要再多管闲事”,可终因这话太刻薄,而未说出口。 如静若所言,这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打击归打击,但言语上不能太过分,总要给人留点自尊。 白衣少年原本有些难堪,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睛一亮,露出笑容:原来,芷钰是在关心我的身体。 可那些伤,已经结疤了。 除了因为长新肉而有点痒,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哪怕是~~ 他又想起那些声音。 芷钰发出的、令人面红耳赤却又心旌摇荡的特殊声音。 梨静若的低笑吟喘已被他自动过滤掉,满脑子只有对妖芷钰的幻想。 眸光闪过一丝羞色,他看向汤羹,决定问问管家芷钰口味,免得再做错。 至于妖芷钰说的只吃梨静若亲手做的东西,他并未在意,或者说,又被他故意忽略了。 他不信,待他做出芷钰最喜欢的美食时,他会真的不吃。 转过身,他打算将汤羹端回厨房。 刚走两步,却又停下。 芷钰既说让他好好养伤,应该是对他目前的状态不满意,嫌他太过瘦弱。 想到这,他不由换个方向,去自己屋里将两碗汤羹吃光光,撑得直打嗝。 汤羹没有毒。 自己血液有毒的猜测被证实后,他的确在某个瞬间,有过一种可怕想法。 可随即,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做。 太恶毒了。 自己才是后来者,怎么能丧心病狂,去害无辜的梨静若? 正想着,管家忽然差人送来一盒药膏,说是治疗烫伤的,效果很好。 少年心里愈加高兴,抬起双手,看着手上烫泡,嘴角笑容越弯越大:自己已经用袖口极力掩盖,却还是被他发现,并送来药膏。 之前怕他看到、觉得自己笨的担心,竟是多余的。 早知能得他关爱,就不隐藏了。 “是不是还有事?”回过神时,少年见那送药婢女竟然还没走,不由愣了愣,随即噌地站起身,目光充满期望,“是不是芷钰哥哥有话让你转达?” “是,”婢女道,“主子说后天动身回老家,公子可待在京城养伤,也可~~” “我要一起去!”少年脱口而出。 第590章 番外之妖芷钰3 比疫情前低调许多的香风马车上,梨静若不时掀开窗帘,吃惊而忧伤:“京城之外的地方,竟半天瞧不见一个人,我们这次回去,怕是……” 妖芷钰叹口气:“瘟疫变成飞蛾鸟,谁能躲得过?我们能侥幸不死,已是沾了皇上龙气的光。” 他轻轻拥住梨静若,“几乎全族皆亡,何止妖、梨两家?连很多武林门派都死绝,武功绝学无法得到传承。听说秀橙境内,更是有大片大片的土地无人耕种,各种动物肆意穿梭,除了京都盘龙城,全国都看不到多少人影。” 梨静若快要落下泪来:“这次瘟疫,各国皆元气大伤,损失惨重,只希望我们两家还能有些幸存者,否则就真的只剩我们两个孤孤单单、相依为命了。” “静若莫抱太大希望,毕竟……”妖芷钰又叹一口气,“即便密封地窖进行躲藏,也耐不住时间长。皇上血祭前的半个月,躲进地窖的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且无法通风换气……何况事发突然,估计也没几个来得及准备食物和水。” 闻言,梨静若的眼睛红了红。 论起来,自己的爹娘早已不在,只有一个极为疼爱自己的祖父,倒比妖芷钰好受些。但见他并无多少悲痛之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妖芷钰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母亲除了生下我、让我来到这个世上,没有给我多少温情。父亲又是个没主见的软骨头,从不向着我、帮助我,跟着族里那些老家伙一起偏心,好东西全都拱手让给他侄儿,好像自己没儿子。” 梨静若抱住他:“芷钰……” 妖、梨两家有些来往,幼时不懂,但长大后如何能不知芷钰在妖家的处境? 可芷钰并未因此而成长为一个偏激又阴沉的男人,只是用智慧和手段明争暗夺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后来所拥有的,都是他单打独斗得来的,父母没出一分力,按芷钰的话说,他们没拖后腿就不错了。 “所以即便妖家人全部死绝,对我也没有半分影响,”妖芷钰的眼神冷了冷,“寻常百姓望子成龙,多是希望孩子有个好前程,能过上好日子,妖家得知我能参加科考做官,却只有利用之心。即便是令我早些娶妻生子,也不过是想多个后嗣供他们当劳力驱使。” “芷钰……”梨静若听得愈发心疼,将他抱得更紧。 “我没事,”妖芷钰轻拍他的背,“倒是你,若祖父不在了……” 他将人拥紧,吻向发间,“即便祖父不在,你也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梨静若泪光闪烁。 瘟疫之下,死人无数,祖父年纪那么大,如何能逃得过? 陛下血祭、疫病消失后,妖、梨两家都没送信到京城,可见早已和很多人一样,整个家族全部死绝了,只剩他们俩。 太上皇重坐龙椅后,对商人出身的芷钰并无重用之意,在京城待了几个月,朝廷竟没有一点动静,别说七品县令,连个累死累活的九品县尉都不给。 要知道,京城之外死的可不都是百姓,还有大批官员啊! 即便是重臣们的后代子嗣或门生,但凡做地方官的,无论是大要员,还是小县令,都多在血祭之前染疫死去。 所以急需补充的不仅是全国人口,还有大量的官位空缺。 在这种情况下,洛觜崇竟然放着探花不用,其心已经显而易见。 如此,倒不必再等,还是早点回去处理家业了好,免得晚了横生麻烦。 两人的心,相知相印,无论未来的路多么难走,也会相扶相守着走下去。 梨静若在他怀里依偎片刻,待情绪稳定,才轻轻道:“你是想把他留在老家帮忙吗?” “嗯,”妖芷钰道,“搁在身边你不放心,赶出去你又不忍心,明明生气吃醋,还能做出让人送药膏的事来。” 他笑得宠溺又无奈,“想来想去,还是让他在家帮我看管茶山比较稳妥,待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咱俩再回京。” “谁吃醋了……”梨静若轻哼一声,死不承认。 “好好好,你没吃醋,都是我看他不顺眼,才把他弄走安置在乡下的,”妖芷钰笑道,“我家静若可没那么无聊小气。” 梨静若:“……” 无话可说之下,伸手在他腿上拧一把,惹得妖芷钰又故意大叫:“啊!狠心娘子谋杀亲夫啦!” 他这一嚷嚷,梨静若自然是又笑又恼,咬,掐,拧,变着花样儿上。 两人在马车里闹作一团,之前的伤感很快就散到九霄云外。 跟在后面的第二辆马车,白衣少年听着前方传来的嬉闹声,不时撩开窗帘或门帘望一眼,目光中既有对那人的依恋,又有不得靠近的苦闷。 尤其是放下车帘时,更觉孤零零。 每次打开帘子,窗外都是无尽的田野或树林,很少看到行商或农夫。 走了这么远,无论是同路还是迎面,都没遇到几个人,安静得令人心里发毛,感觉更加孤寂。 不求来个热热闹闹的大商队,哪怕是出现几名背剑骑马的江湖客也好。 头天天亮出发,走到第三天中午时,车夫照例将马车赶向最近的一座城,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可刚到城门口,人就傻眼了,站在原地半天不得动弹,然后小腿开始发抖。 妖芷钰察觉不对,钻出马车一看,也愣住:“怎么会……这样……” 城门没有一个守卫,街道没有一个行人,商铺没有一个经营者。 目所能及之地,一片空荡。 之前虽也听闻有城镇村庄全部死绝,却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冲击力大。 妖芷钰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只觉胸口闷得难受,直想伸手去抓。 随后出来的梨静若亦因死城而受到惊吓,笑容尽失之余,陡然将脸埋在他胸前,抱得紧紧:“钰!” “静若不怕,”妖芷钰轻拍安抚,一边带他速回马车,一边道,“继续走,找个干净点儿的驿亭停车,随便吃点干粮。” 车夫颤着腿跳上马车,赶紧调头。 平时见各色人等为争名夺利各种手段、各种嘴脸,甚是厌烦,如今人都没了,又觉得异常恐怖,心脏缩得直抽抽儿,打着马都怕后面有鬼追来。 三辆马车疯跑一阵,跑了很远才停下。每辆马车上都有吃的,但后面那辆却是专门补充、放置路上食宿所用。 梨静若还处在震惊之中,妖芷钰也好不到哪儿去。 并非害怕,而是接受不了那一幕。 道听途说和亲眼所见,远不是一回事。即便是仿佛身临其境,也和真正的身临其境有着莫大差距。 车夫们也是半天没动,坐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就这,跳下马车时还差点栽倒。 妖芷钰抱着梨静若温柔道:“咱们先吃点东西可好?” 梨静若点点头,坐起身。 妖芷钰下车后道:“不可能每座城都没人,大家将就一下吃点干粮,待晚上再找地方吃饭休息。” “芷钰哥哥,”少年跳下车朝他快速跑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妖芷钰见他脸色苍白,面带惧色,显然方才也是受了惊吓。 不过,他可没有安抚他的义务。 正要拒绝,梨静若却掀开窗帘看到少年的样子,叹了口气。 妖芷钰心道:得,静若又要忍不住做好人了。 第591章 番外之妖芷钰4 驿亭旁,大家默默吃着蒸饼烤饼等各种干粮。因为坐马车已经够累,加上亭里石桌石凳上有厚厚一层灰,所有人便都站着,顺便活动一下腿脚。 气氛有些沉闷。 遭遇死城,然后这一带又渺无人烟,到处都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谁还能笑得出来? 再无半分轻松,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那座暮气~~不,是墓气沉沉的空城,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让人觉得比看到尸体还可怕。 白衣少年紧挨着妖芷钰吃东西,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他表情,应该是仍觉诡异,毕竟这里太安静了,除了他们几个人,再无其他赶路者。 车夫们也渐渐不安起来。 大家犹如置身荒野,且到处鬼气森森,根本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 白衣少年最后忍不住去抓妖芷钰的袖子。 惧内的妖芷钰一把将他甩开。 少年缩了下,眼泪在眶中打转。 梨静若见他身体轻颤,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没事。” 少年的手明明在抖,却愣是犹豫一下后,拒绝他的好意抽了出来。 妖芷钰皱了皱眉,只觉这样不识好歹的人,何必去管? 少年如何? 谁不是从十六岁过来的? 他十六岁时,已经掌控家族茶山,一切都靠自己,没人给他提供保护。 “上车吧,”他牵住梨静若,扶他上马车,“咱们不能耽搁太久,不然天黑前找不到投宿之处,就要在野外过夜。” 几名车夫一听,立即跳上马车,嘴里还含着没吃完的饼。 对情敌善良已是难得,还被情敌甩脸子,梨静若自然不再管。 妖芷钰对他更是连看都懒得再看。 你不稀罕别人的善意和帮助,谁又稀罕拿热脸贴冷屁股? 犯贱也得有个尺度吧? 再大的人物,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味忍让纵容、巴结高攀,更别说一个捡来的不明身份者。救命之恩报不报的,暂且放在一边不说,起码要懂得尊重吧? 我们家静若又不欠你的! 妖芷钰面色阴沉,心里忽然有种将他丢到有人之处的打算。 干嘛带着他?他又不是他爹! 救他也就罢了,凭什么还养着他? 又是上药又是照料的,就这么回报静若?救条狗都不会如此,还管他吃不吃、怎么活? 人都有求生欲,越处于绝境,越会想办法找活路,人多的州城或县城更不可能把他饿死,求个活计就有饭吃。 到时把他扔了得了。 身上有玉坠怎么了?了不得是哪家公子,断不可能贵为皇帝太子王爷。 梨静若见他脸色难看,虽未说话,表情却似在琢磨什么,便猜出一二,温声劝道:“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毕竟是个失忆少年。再说,家里那边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咱们怕是需要人手。” 妖芷钰哼道:“有银子还怕雇不到人?可比他正常懂礼的多!” “你也说他不正常了,”梨静若笑道,“既然失忆,必是学过的东西都忘了,咱们就宽容些,多担待点儿吧。” “就你喜欢做好人,”妖芷钰没好气道,“礼仪可以忘,学识可以忘,知不知恩的本性,却是与生俱来的,你如此坚持,别最后成了引狼入室。” “哪有那么夸张,”梨静若安抚道,“性暴的劣徒可没几个会弹琴,再说,他若不知恩、不纯良,又怎会学做羹汤,还一次做两碗?他明明可以只做一碗,讨你欢心即可。” “你呀……”妖芷钰无奈叹气,“没吃到的一碗羹就把你收买了。” 梨静若笑了笑,正欲说话,外面却忽然传来惊叫与呼救:“啊!啊……芷钰哥哥!哥哥救命啊!芷钰哥哥救命啊!” 两人面色一变,妖芷钰摸起马车里的剑就要往外冲,却又转身揽住梨静若一起带出。 上次在倚虹山吃过一次亏,心有余悸,再不敢将梨静若单独留在马车上。 少年正被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色斗笠的人挟走,妖芷钰一手抱着梨静若,一手持剑追去:“放开他!” “哥哥救我!”少年拼命挣扎,趁黑衣人不备,照其手腕狠狠咬下。 “嘶!”黑衣人发出一声痛呼,声音虽浅,却能听出是女声。 少年一愣,牙口不知不觉松了些。 黑衣女子却往他后颈处狠狠一敲,一下将他敲晕,并立即加快速度。 “钰!”梨静若急道。 “放心,她跑不了!”妖芷钰沉着脸道,“再如何瞧不上,也不能任由旁人如此猖狂,在我眼皮底下劫人!” 他双足猛点,瞬间提速,紧追过去。 “钰,放我下来吧,”梨静若看那黑衣女子挟持少年越来越远,不由道,“既然她的目标不是我,就不用担心。” “不行!”妖芷钰一口否决,“谁知道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不能冒险。” 可那黑衣女子的轻功明显胜过妖芷钰,再拖下去,人就没影了。 梨静若咬咬牙,豁出去般道:“钰,抓紧我!” 妖芷钰一愣。 梨静若却已反抓他的手腕,脸上闪过一道紫气之时,噌地蹿了出去,快如闪电。 妖芷钰被带得脑袋往后一仰,脖子差点扭断。 他惊得欲开口说话,却被劲风灌得张不开嘴。 梨静若用的乃是一种玄妙步法,速度奇快,残影连连,很快便追上黑衣女子,并将二人成功拦截。妖芷钰配合默契,脚下一停,便一剑刺出。 黑衣女子挟着少年闪躲,冷冷道:“不要多管闲事。” “你有没有搞错?”妖芷钰差点气笑,“强掳我的人,还讲我多管闲事?” 说罢,一剑挑向黑衣女子右肩。 黑衣女子却没有跟他动手之意,依然退避:“这是我们要找的人,你莫再纠缠!” 谁纠缠谁啊?妖芷钰被她气得话都懒得再说,直接剑剑相逼,迫她放人。 “你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黑衣女子终于从背上抽出一柄修长娟丽的剑,还手反击,袭出无数道剑影。 妖芷钰一声冷笑:“不用客气!” 话音未落,一个旋身横扫,将那十几柄虚幻剑影尽数斩断。 黑衣女子感受到他那威势不凡的剑劲,疾退两步站定,蹙眉道:“你是什么人?” 妖芷钰已经不知自己是第几次被气笑:“你都不知道我们是谁,就平白无故强行掳人?怎么,是缺奴婢,还是少弟子?” 黑衣女子只继续问:“你是谁?还有你,” 她微微一转,看向梨静若,“这世上唯一无需内力的绝顶轻功~~行云流水步,你怎么会?” 第592章 番外之妖芷钰5 妖芷钰原本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被风堵了口,又紧接着对敌,没来得及。 此时听黑衣女子问起,便未出言讥讽,不然定要给她来句“干你屁事”。 梨静若却没答话,只看着被她打昏的少年道:“把他放下。” 黑衣女子略一思索:“若二位能够告知身份,我可以考虑。” “还可以考虑,”妖芷钰哼道,“说得好像我们多怕你!” 他把长剑一伸,“大不了继续打。” “不打了,”黑衣女子却把少年往他怀里一推,“还给你们吧!” 妖芷钰一手持剑,一手揽着梨静若,分身乏术,幸亏梨静若反应快,一把将人接住。 黑衣女子最后看了眼三人,腾身掠远,很快消失不见。 妖芷钰莫名其妙:“这女人……” 他望着黑衣女子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她好像并无恶意?” “话虽如此,但终究是个来路不明之人,”梨静若也顺着望过去,“包裹得那么严实,连脸都不敢露,还是提防些好。” 妖芷钰收回目光,朝他怀里抬抬颌,轻轻嗤笑道:“这个来路明?” 梨静若气呼呼地将人一推:“弄醒!” 妖芷钰好笑无语,回剑入鞘,伸指将人点醒。 “芷钰哥哥!”少年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在妖芷钰怀里,脸颊顿时一红,面带羞意地环臂抱住他的腰,“谢哥哥救我!” 妖芷钰正要说“救你的不是我”,忽想起静若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乃行云流水步的传人,便临时改了口,淡淡道:“既然没事了,能走就自己走吧。” 少年虽然还想再抱会儿,甚至恨不得他能抱着自己回去,却因妖芷钰的冷淡语气,而不敢纠缠,乖乖放开。 他这样子,梨静若自然看着碍眼,救人时的急切早就没了,径自往回走。 妖芷钰更觉好笑。 吃醋的是他,忍不住关心别人的也是他,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 不过,想归想,人还是赶紧追上去。 错过最佳时机,再哄就难了。 又剩少年孤零零地跟在后面。 看妖芷钰左手牵左手、右手揽右肩地和梨静若亲密前行,既难过,又嫉妒。 他干脆盯着路,不再看那二人。 然后只是回想妖芷钰怒吼着追赶相救的情景,再一遍遍回忆刚才身在他怀中的美好感觉。 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越来越浓。 芷钰哥哥是在乎他的。 很在乎。 只是碍于梨静若,不想让他伤心。 芷钰哥哥想两头兼顾,太善良了。 想着想着,他的眼里不由放出异样光彩:只要芷钰哥哥喜欢我,心里有我,为他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前面,梨静若忽然顿住脚步。 他虽不回身,也不说话,妖芷钰却立马明白了,扭头道:“快点跟上!” 少年抬头,愣了下,随即欣喜地小跑起来,心里甜如蜜糖:就说芷钰哥哥是爱我在乎我的,果然没错! “芷钰哥哥!”他跑过去挽住他。 妖芷钰却抽出胳膊淡淡道:“赶紧走,别耽搁!” 少年不再介意他的冷淡:“嗯!” 他依然笑得甜,认定芷钰哥哥是面冷心热,明明对他好,却故意不用好声气。 梨静若没看他,脚步再次加快,心里却舒服多了。 最重要的不是第三者如何如何,而是所爱之人的态度。 妖芷钰的所有反应都令他满意。 回到原地,上了马车,一行人立即接着赶路。 少年独自坐在第二辆马车里不停傻笑,而第一辆马车里~~ “我一直觉得你藏着本事,而倚虹阁阁主舒良嗣亦曾说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单从名字就能看出,你虽无武功,手里却应有不轻易拿出的强大底牌,”妖芷钰用力揽了下他的肩膀,“竟是这个?” “我没藏,”梨静若瞥他一眼,淡淡道,“只是才练成而已。” 妖芷钰见他不快,立即捉住他的手道歉:“是我不好,错怪了静若,静若人都给我了,怎会把其它东西藏着掖着。” 梨静若轻哼一声。 妖芷钰笑道:“咱们祖父也是厉害,妖、梨两家交往这么久,妖家居然一直不知道梨家其实是武林世家。” “不,不是武林世家,”梨静若摇摇头,“只是会逃跑技能行云流水而已。” 妖芷钰愕然:“难道没有刀剑术?” “没有,”梨静若低眉思索片刻,“这事,你的曾祖父妖瑾墨应该知道。” “他早已不在了,”妖芷钰叹道,“家族中,就曾祖父不偏不倚,将所有后嗣一视同仁,可惜,我没那份福气。” 梨静若见状,连忙安慰道:“若老人家还活着,你不一定有今日之成就。” “倒也是,”妖芷钰笑道,“一旦有人主持公道,奋发争斗之心便激不起来,结果是,大家都一样。” “正是如此,”梨静若道,“受长辈庇护的人,通常都没什么作为,比如我。” “……”妖芷钰哭笑不得,“你不要把自己也带进去好不好?” “我说的是事实。”梨静若看着他,“幸好有钰继续庇护,不然就惨了。” “才不是,”妖芷钰抱住他,“我家静若德才兼备,头脑聪慧,可不是那些被纵容的纨绔子弟所能比的。” 梨静若以袖掩唇,嗤嗤轻笑起来。 妖芷钰这才反应过来,放开身体、只扶着他两只肩膀道:“原来你是……” 拐着弯儿的诱他夸赞啊! 梨静若轻咳一声,忍住笑意:“都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好,都是我说的,本来就都是我说的,”妖芷钰宠溺着承认,又故意打量他两眼,“可我也没说错啊,我家静若与那些官贵纨绔、富家子弟,本就有着云泥之别。他们区区萤虫之光,怎比静若明月之辉?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呸,住嘴吧你,”梨静若不轻不重地掐他一下,“太假了!” “哪里假了?”妖芷钰笑嘻嘻道,“不就是夸张了一点,恶心了一点么!” “你倒是知道,”梨静若被逗笑,随后正了正色,“钰,我们是一起回家么?” “当然是一起回家,难不成你还想分开走?”妖芷钰一脸的理所当然,“大不了先一起回梨家看看,再一起回妖家。” 梨静若一把抱住他,满心幸福与甜蜜:“钰……” “我说过,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妖芷钰在他耳边低语,“要永远在一起。” 自从在倚虹山发生被劫事件后,他再也不敢到处乱跑,更不让梨静若离开他的视线。 那种精神快要错乱、疯了般狂奔找人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了。 一次短暂的失去,足够他一世珍惜。 有时,只有经历过某些事,才明白某个人有多么重要。 人与马车晓行夜宿,十二天后先到梨家,梨家人果然全都没了。 又三天后,回到妖家,妖家也是一个不剩,连个人渣都没有。 这下好了,真的只剩他们俩。 妖芷钰搂着眼睛还有些红的梨静若,温柔道:“静若别难过了,待把家业重新撑起来,我们就大婚。” 梨静若愣住。 第593章 番外之妖芷钰6 妖、梨两家全部死绝,对于二人大婚,还真是没了一丁点儿阻碍。 只是,重新撑起家业,也非简单易事,毕竟瘟疫使人口锐减,不仅生意难做,连雇佣劳力都不大容易。 妖家所在之地,方圆百里都没了人,空旷得令人白日心惊,夜里害怕。 朝廷会根据情况,将其他地方的人按比例分批迁往各个空城或村庄,但这边的还没到,妖芷钰只能先去百里之外聘请帮工,把茶山整顿起来。 他不放心留梨静若在家,便要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他俩都走,少年自然不肯被独自丢下,梨静若见他可怜兮兮,心生不忍,便扭开头,没说话,算是默许。 妖芷钰自然是什么都随他的意思。 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梨静若和少年全程参与了。 少年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妖芷钰觉得不方便,顺口为他取了个流云。 梨静若知他取自贡茶“碧湖流云”,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茶山是芷钰的,给少年取这名字,就像茶山易了主,或者少年才是正宗主人。 妖芷钰见他不大赞同,便让他取。 梨静若想了想道:“水心如何?” “上善若水,蕙质兰心,”妖芷钰点点头,“挺好的。” 少年没吭声,心里却气愤。 什么水心?难听死了! 比芷钰哥哥取的“流云”难听百倍! 他想说“我可能叫沁儿”,却不敢。 若那断断续续的梦是真的,加上芷钰哥哥说自己身上的伤口,应该是被人追杀所致,那么,他的真名,就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定会引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在哪里的仇人。 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仇人却没死呢?若他也死掉,自己就不会这么惨了。 满身的伤慢慢养好也就罢了,还失去记忆,连名字都忘掉,被人取个这么难听的新名字。 因为要带人回来,三辆马车便再次出发,一起去南江州州城,翼城。 翼城乃幸运之城,传播骨刺疫的飞蛾鸟刚到这里不久,少年天子便进行血祭,染上骨刺疫的躲过一劫,没染上的则是有惊无险,谢天谢地谢皇上。 据统计,翼城百姓因疫而死者,只有几百人。 几百人单独来看,好像也不少,但和重疫区比起来,或者在本城人口比例中,却真的不多。 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妖芷钰、梨静若等,终于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接连数日都感觉发冷的心,渐渐热乎起来,尤其在跑堂小哥的吆喝声中端起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时,几人差点流下眼泪。 还是人多好啊! 大家都活着,真好! 特别好! 以前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 经过这次大难大疫,刻薄之人少了许多,骂街打架的事,直到他们找到长期帮工,都没遇见过。 原本就不太在意身外之物的智者,对钱财名利更加淡泊。 大家暂时都很心平气和,珍惜一切,起码那种拍着大腿跳着脚骂人祖宗的争吵斗殴场面,目前还没有出现。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走不了多久就会天黑,妖芷钰决定在城中住宿一晚,正好带梨静若玩玩,因为今夜乃翼州本地特有的节日,撞缘节。 何为撞缘节? 其实就是跟三月三找夫婿差不多的情人节,只是这个另有一番趣味。 撞缘节的这天夜里,全城取消宵禁,单身男女们都在精心打扮后走出家门,看看能不能撞到自己的命定姻缘。 怎么撞呢? 可不是你看上谁、撞谁一下就成了,而要先睁大眼睛瞧清楚,确定对方是否属于待字闺中的未嫁小娘子。 因为撞缘节的夜里,未婚姑娘都要头梳可爱双发髻,且手臂上缠有红、绿、蓝、黄、白等五色丝线,丝线那头,连着一只没点燃的灯笼。 但凡没有这三样标志的,都是出来凑热闹的已婚妇人,弄错了,人家夫君揍死你。 双发髻自然要在家里提前梳好,而丝线和灯笼,则可以自己备齐,也可上街后购买现成的,因为当夜会有很多售卖丝线和灯笼的铺面商摊或小贩。 妖芷钰和梨静若都知道这个,却从未参加过,不知是为了应景还是好玩儿,妖芷钰竟也买来五色丝线和灯笼,依葫芦画瓢,照样子给梨静若弄上。 人家可都是女子臂缠丝线,他…… 无数人投来好奇目光。 梨静若觉得丢死人了,好赖不依。 妖芷钰又是抱又是哄,引来更多关注,梨静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身体却被妖芷钰牢牢箍住,逃脱不得,无奈之下,只能将涨红的脸颊深埋在妖芷钰胸前,任他施为。 丝线一头缠于臂,一头系灯笼,妖芷钰不急不忙、慢慢腾腾弄好后,便当众问怀里已羞成大红虾的人儿,声音温柔而认真:“梨家静若,公子芷钰对你爱慕已久,不知能否将你臂上丝线结成绳缕、点燃你手中灯笼?” 周围哗然一片。 要知道,男子一旦这样问女子,就和当众求婚差不多了,是要明媒正娶的,就差媒人那道习俗手续而已。 可他这求婚的对象…… 官贵富人亦有不少找小倌儿玩耍的,甚至遇到特别喜欢的还买回家,不过,除了同好之间开开玩笑,他们大多不将此事外扬,更不可能正式婚娶。 但现在这双眼睛看到了什么? 是自己瞎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这一幕,使部分只是因好奇而迟疑着慢走观瞧的人,也直接驻足了。 他们都想鉴定一下眼前的俊美公子是不是疯了,顺便看看被求婚的人答不答应。 哎哟呸,都抱成那样了,恨不得穿过胸膛钻到他心里去,能不答应么! 然而,正在大家睁大眼睛等结果时,他身侧的娟秀少年突然拉他袖子道:“芷钰哥哥,我也想要丝线和灯笼!” 此话一出,众人眼球顿时掉了一地。 怎么回事?还有个争宠的? 妖芷钰脸色一寒,梨静若的身体也僵了僵,只是依然将脸藏在他胸前,没动。 这个突发事件,就像对妖芷钰的另一场考验,他冷着脸将少年拂开:“水心,你只是我们捡回来的一个无名之辈,对你好,不代表你可以蹬鼻子上脸!” 少年的脸,苍白。 “我们是山庄主人,而被收留的你,只是下属中的一员,以后要牢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再逾越。”妖芷钰将关系点破,明着告诉他,“不能说的话,以后别再说,不该有的想法,也都给我掐灭。” 少年的嘴唇和缩回的手一样,轻轻颤抖。 恰在这时,旁观者的议论又传入耳中。 “原来只是个厮奴啊!” “瞧这皮相和衣衫,还以为是他什么亲戚呢,谁知,竟是个下人!” “可不是,差点被骗了。” “区区一个下奴,想爬主人的床也就罢了,还想受那明媒正娶的待遇,真是异想天开,想当主人想疯了!” 少年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我……” 他想说我没有、不是那样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梨静若知道少年已被众人误解,却不愿出声替他辩白,毕竟,他想与自己抢夺芷钰是事实。 芷钰如此不留情面,他很高兴,但水心这人,怕是不能再用了。 若怀恨在心,伺机坑他们一把,可就~~ “哟,这是欺负谁呢!”还未想完,一道年轻的男声突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这么美的少年你们都忍心糟践?不想要,可以送给我啊!我定待他如珍宝!” 第594章 番外之妖芷钰7 梨静若转过身,看向三丈外。 那里站着一个红发红衣少年。 少年的袖子卷到肩膀上,赤着两条胳膊,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九岁的样子,然而,他却如同一只成熟的豹子,目光充满狂热又野性的侵略,投向水心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毫不掩饰的独占欲。 梨静若皱了皱眉。 若有人接手将水心带走,倒正好省事。 只是…… 眼前这人不仅来历不明,且如此年少,感情不一定认真。 水心觊觎芷钰虽然让他不喜,他却不愿因此而将他推入火坑,给人当那随时会丢弃、且平日不当人看的男宠。 毕竟水心不是坏人,更没因为芷钰,对他这个情敌做什么恶毒之事。 即便将他赶离山庄,也要安置到一个妥当之处,而不是随意送给路人。 “钰~~”他回身刚要说话,却陡然发现妖芷钰的眼睛,正恶狠狠盯着红发少年,心里不由一颤,“钰……” 难道芷钰见有人抢夺水心,又舍不得了? 妖芷钰用力揽了下他的肩,眼睛却依然盯着红发少年:“别乱猜。” 梨静若暗松一口气。 “赤麒风,这个时候还能站在我面前,倒是好运。”妖芷钰冷冷道,“可惜,赤家人还是如此没长进,不借皇上天恩好好活着,又出来挑衅找死。” 梨静若讶然:“钰,他是……” 妖芷钰简洁道:“死对头。” 梨静若明白了。 因为人多,公众场合,他不再细问。 “是啊,在龙恩庇护下,我和你一样幸运,不过,我今日可不是来挑衅你的,”赤麒风伸手朝水心一指,“我是诚心诚意跟你要这个人,有何条件,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都答应你。” “要他做什么?把他当成我好好折磨,以泄两家旧恨,还是……”妖芷钰嗤笑一声,“赤麒风何时好上了这口?” “我没你想得那么阴险,就是单纯的一见钟情而已,”赤麒风道,“所以能不能成全一下,放他跟我走?” 妖芷钰轻哼一声,淡淡道:“不能。” 赤麒风皱皱眉:“怎样才能放人?” 妖芷钰不想再就这事纠缠:“滚开。” 赤麒风怒了:“你非要把我的火爆脾气挑起来是不是?” 妖芷钰冷笑:“有种你就来。” 赤麒风果真动了,却不是冲他,而是朝水心扑去:“那就别怪我硬抢了!” 妖芷钰揽着梨静若一脚踹过去。 刚到近前、还没抓到水心的赤麒风被逼退两步,“歘”地从背上抽出一把宽剑:“这可是你逼我的。” 妖芷钰冷笑:“抢人还能抢得这么理直气壮,果然是赤家后人,跟他们一个德行,同样不要脸。” “妖芷钰,注意你的言辞,”赤麒风宽剑一指,“竞争相斗,妖家手段也不光明,何必互相揭底,伤了和气?” 妖芷钰淡淡道:“不想伤和气就滚。” 赤麒风单手持着那柄看起来最少有二三十斤重的宽剑,有力的臂膀轻轻一抖:“把他给我我就走。” 妖芷钰嗤笑:“凭什么?” “凭~~”赤麒风刚说一个字,卡住,想了想,突然伸手一指,“凭他愿意跟我走!” 妖芷钰哈哈大笑,瞟了眼水心:“赤麒风,我给你一次机会,立个赌约,若他亲口说愿意,我马上放他走;若他不愿意,你就马上滚,再也别出现!” “行!”赤麒风也不知哪来的底气,一口答应,“但请稍等。” 说罢竟转身往路边小摊奔去,边奔边回剑入鞘,以腾出手来。 “干什么?”妖芷钰皱眉。 梨静若却有点想笑。 因为赤麒风从人家摊上抢劫般迅速拿走五彩丝线和红色灯笼,一边回到人群中间,一边嚷嚷:“待会儿付钱!” 然后径直冲到水心面前,捧着物什笑得一脸狗腿:“小郎君,这是我给你买的,只要你肯跟我走,以后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绝不含糊!” 水心默默看了眼丝线和灯笼。 他们俩冷嘲热讽,甚至大打出手,却从未想过他的感受。即便是问他本人意见这件事,也是他俩决定的。 “小郎君,我一眼就喜欢你了,肯定会对你好的,”赤麒风见他不说话,急了,“他身边已经有人了,你何必碍人家眼睛、自讨没趣呢?还不如跟着我。只要你肯跟我,即便你想报复他,我也帮你,我把全部家产都给你,对你比他对身边人还好,气死他!” 这话让围观群众噗地一声乐了。 赤麒风扭头瞪那些人:“我正在倾诉衷肠呢,你们笑什么笑?” 不料,话音一落,笑声更多。 连梨静若都要忍不住了,低声道:“你确定这不是个傻楞货?” 妖芷钰摇摇头:“知道有他这个人,但未接触过,毕竟才十九岁,跟我交过手的,都是他的长辈或哥哥。” 他看着正一脸真情告白的少年,“之所以一眼认出他,乃因这身打扮和他的发色、力气一样出名,据说他小时候就不怕冷,一年四季都只穿一件单衣,还将袖子卷得高高,甚至有的衣服袖子都被他直接扯掉了。另外,他虽人小,却是单手拎十斤重物,都不在话下。” 梨静若讶然:“这么厉害?” 妖芷钰微微蹙眉:“以前有人乱猜,说他是天上神兽转世,因为犯错被罚到人间,我原本不信,可如今……” “还真有点像,”梨静若看向赤麒风那头火红色的长发,“天生神力者,不止一个,但红色头发,还真没见过。” 两人一边低语,一边瞧二人动静,水心却始终垂眸不语。 赤麒风没了耐性,直接将丝线往他手臂上缠去。 水心一惊,条件反射地甩出一巴掌。 巴掌打在赤麒风手背上,很响。 但对赤麒风来说,却像挠痒痒。 没把他打跑,倒把自己打疼了。 水心低声痛呼一声,打开手掌一看,掌心都红了。 赤麒风顾不得再缠丝线,连忙捉住他的手帮他吹气呼呼:“你想打我你就说嘛,干嘛自己动手?看,打红了吧?” 众人听得甚奇,不自己动手,怎么打你?让你自己打自己?你也不干啊! “以后我若惹了你,你就跟我说,我找根棍子给你打,让你出气,”赤麒风满脸心疼道,“别再用手打了,不然把这娇嫩的小手打废了,可怎么得了!” “……”听众彻底无语。 几名单身女子更是愤愤暗骂:官府恨不得我们十三岁就嫁人,十四岁就生娃,这个死人渣还公然找郎君,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眼睛瞎了吗? 水心终于抬起眼眸,定睛望他半晌,才把目光缓缓移向他那精悍而强健的臂膀,还抽出手,轻轻抚摸上去。 赤麒风顿时呼吸急促起来,眼中的占有欲更加明显:“小郎君……” 水心的手指却猛然用力一掐,连指甲都刺了进去。 第595章 番外之妖芷钰8 赤麒风站着一动不动,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在他指甲扎入皮肉的瞬间淡淡瞟了一眼,之后便无视了,只看着少年,目不转睛。 这份深情,连梨静若都为之感动。 但毕竟是初识,谁知道是不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演绎出来的? 虽然赤麒风看上去有点傻,但他刚刚出场时,可没让人有这种感觉。 要么,是只在面对水心时变傻了; 要么,是假装的。 水心的指甲刺入赤麒风的肌肉时,目光从胳膊转到他脸上,除了指甲用力时有些表情,之后便只是静静看着。 两人目光对视,谁都不说话。 唯眼神不一样。 “他已经表明态度,你该死心了。”妖芷钰淡淡一声哼笑,“赤麒风,兑现你的承诺,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水心抽出指甲,后退一步,垂眸。 被特殊凶器~~指甲刺成的月牙形伤口,渐渐渗出血来,赤麒风却看也不看,就像受伤流血的不是他,只定定凝视气质单纯又柔弱的少年,温声道:“是不是因为刚认识,接受不了我?” 他笑了笑,“没关系,我会等的,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妖芷钰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赤麒风,别忘了刚才的赌约和承诺。” 赤麒风眼也不抬:“我会走的,今日也不会再出现。” “什么叫今日不会再出现?”妖芷钰怒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如果你确定自己是人,我自然就能听得懂,除非你不是人,”赤麒风终于斜他一眼,“你说再也别出现在你们面前,可没说以后再也别出现。” “……”妖芷钰快被这番强词夺理之语气笑,“赤麒风,是我耳朵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意思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你就这样曲解?” “你耳朵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反正我脑子没问题,”赤麒风道,“我能知道自己正常无疾,长在别人身上的东西,却搞不清楚。” “……”妖芷钰要被这看似傻楞、实则精明的家伙气伤,摆摆手道,“你滚吧!” 赤麒风竟没因滚字而生气,又转向默默站立、静无表情的水心道:“我会去碧湖山庄找你的。” 说罢,又凝视他片刻,才转身离去。 梨静若轻轻摇头,低低叹道:“你有没有发现,他跟水心说话时,语气立马变得很温柔?” 妖芷钰轻哼一声,没说话。 要做的事被打断,浪漫没了,意义却要继续,妖芷钰也不再问他行不行,直接将五色丝线扭成一缕打出两个带环的结,分套在两人小指上,使他们被丝线相连,再点燃红色灯笼里的蜡烛,亲亲他的额头道:“你是我的了!” 梨静若低笑:“我以前是别人的?” “不一样,”妖芷钰拥住他道,“现在你被丝线捆住了,以后即便有反悔之心,也别想逃离我身边。” 梨静若哼道:“捆住的也有你。” “不捆我也不会离开你,”妖芷钰并未降低音量,“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梨静若凝视他片刻,忽然当众亲了下他的温柔嘴角。 亲完后,一脸绯红。 妖芷钰露出笑容,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揽住他的腰身道:“我们走。” “嗯。”梨静若低应一声,双臂环住他的同时,将发烧般火热的面颊,贴依在他胸前,闭着眼走路,不看围观之人。 妖芷钰看他羞成如此模样,还紧紧抱着自己,忍不住在他额侧亲了亲。 水心默默转身,默默跟着。 围观群众没热闹看了,便议论着渐渐散去,继续寻找属于自己的情缘,碰到合心意的,就用肩膀在她身后或肩侧轻轻一撞,搭讪询问。 若对方也看中,便可告白。 若被婉言相拒,就再寻找下一个。 妖芷钰带梨静若逛了些时,便回到客栈。 瘟疫之后,生意极不景气,没几个人住店,掌柜的特别热情,几乎是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什么服务都能提供。 要浴桶? 有! 要热水? 烧! 不多时,浴桶里便热气腾腾。 梨静若赤足下水,缓缓浸入。 正舒服地水中浸泡,闭目养神,某人竟厚着脸皮悄悄溜进来,没有一丝响动地轻轻滑进浴桶,然后猛然将他抱起翻转过去趴在桶沿,将精壮的胸膛贴向心爱之人光滑又白皙的后背:“静若……” 客栈房间里,渐渐传出被刻意压制的低吟轻喘,欢愉之下,某声迭起。 住在隔壁房间的水心默默坐着。 木楼隔音效果不好,断断续续暧昧的声音,让他的耳朵备受煎熬。 可他依然默默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天色将明,才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时,随队返回。 半个月后,茶山整顿得差不多时,被朝廷连逼带骗、诱离故土的迁徙人群也终于到了,当地开始恢复生气。 妖芷钰也开始准备大婚事宜。 律法没有规定他们不能结婚,但官府对这种婚姻也不会承认。 而他,也不需要官府承认。 只要能邀请百姓做个见证,得到零零散散、不管真假的祝福即可。 水心站在厨房里的汤锅前,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许久未动。 就在他缓缓伸出手指,准备划破滴入血珠时,一道红色身影忽然冲进来将他拦腰抱起往肩上一放,撒腿就跑。 被抓抱双腿、头朝下地倒扛在来人肩膀上,少年的脑袋不断随对方的跑动摇晃,而脸庞和嘴巴,还正好对着那人臀部。 仅这一点,就足够令人郁闷抓狂。 血液倒灌、脑子发胀的水心红着眼大叫救命,嗓音却难以顺畅。 气恼之下,他拼命捶打那人屁股和两腿:“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救命啊!” “别喊了,他们个个忙得狗吃屎,哪有空管你?”来者除了赤麒风,不必往第二个人头上猜想,“我等了这么久,就等今天呢!” “放开我!放开我!”水心继续拍打大叫道,“我不喜欢你!你放开我!” 赤麒风的双脚一顿,随后却更加疾步猛跑起来:“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我喜欢你就行了!” “……”水心狠狠捶了一下,“我会杀了你!” “如果你非要杀我,我也没办法,但我会尽量让你杀不到我,不然死了就看不到你了,”赤麒风边跑边道,说出的话,好像也没时间经过大脑,“水心,你别怕,我不会强迫你的,更不会虐待你,只要你不点头,我就不碰你,直到你觉得我这人真不错,真的好好,愿意接受我,我再和你一起睡。” “……”胳膊都打酸的水心感觉好累,对这似乎有着铜身铁体、说话又直楞的憨货简直没辙,“你能不能先别这样扛着我,我都快吐了!” “哦哦!”赤麒风见他不再抗拒,欣喜不已,想了一下,才调整为打横抱,“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水心想趁机挣脱,却没成功,那人将他抱得极牢,手臂也似铁打一般硬,根本挣不动,气恼之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目而视:“放我下来!” 第596章 番外之妖芷钰9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赤麒风面色沉了沉,脚下却丝毫未停,嘴里还倔强道:“不放!一辈子都不放!” 水心愣了愣,随即又目带戾色地用拇指指甲狠狠划他的脸。 赤麒风的面颊立刻出现一道斜长血口,缓缓渗出血来。 “小郎君既在我脸上作了私人记号,以后就不能再走了,”他不以为意,好像破相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还正好趁机讹人家一辈子,“容貌毁了,没人要了,你得负责到底。” 水心又要划,赤麒风却换单手抱,腾出一只手捉住他的作乱五指:“脸上的记号有一个就好,真花了,你该不喜欢了,等哪天爱上我,定要后悔。” 水心冷嗤:“别做梦了,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不爱我你爱谁?爱他?”赤麒风语带一丝嫉妒,“可惜没用,人家要大婚了。” 水心怒道:“与你无关!” “谁说无关?那姓妖的娶了人,你就会彻底死心,”赤麒风将他的五指指尖递到唇前亲了亲,“只要小郎君愿意,我能让你比他娘子风光十倍地嫁进赤家,以后也绝不再找别人,家里家外,全都你说了算,没人敢把你当下奴差遣!” 这话,让水心想起妖芷钰在翼城大街上对他的当众羞辱,不由胸口一窒。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差遣我理所应当,”心里虽难受,口中却喃喃辩解,“有恩不报非君子,难道你要让我做那忘恩负义的薄情之人?” “救命恩人?”赤麒风脚步一顿,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你曾遇到过危险?” “不是遇到危险,是已经快死了,”说到这个,水心心中愈发平静,“他把奄奄一息、满身伤痕的我救回家,为我上药,亲自照顾我直到我从昏迷中醒来。” 赤麒风默不作声了,半晌才恶狠狠道:“是谁把你害成那样?我去杀了他!” 水心摇摇头:“不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醒来后,我就没了以前的记忆,忘了一切人和事。” 赤麒风愣了愣,随即心疼地将他抱紧:“我可怜的小郎君!” 他将脸贴住水心额头,“以后,我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还有你的夺命深仇,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报,让伤害你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水心垂眸。 他也想弄清自己是谁,追杀他的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杀他。 但芷钰显然并没有为他追查凶手、揭开他身世之谜的打算。 从来都没有。 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和梨静若在一起,与他恩爱。 他从不与自己那般说笑,那般私语,那般有做不完的浓情蜜意。 一想到这,他的心,就一阵窒痛。 他学做汤羹,弹琴给他听,各种拼命讨好,却不抵梨静若什么都不做。 难道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么? 难道芷钰真的从未喜欢过他? 水心不再动手,也不再说话,一路都在沉默,直到赤麒风抱着他来到一座面积庞大、豪华无比的庄园门前时,才幽幽开口:“赤麒风,我想看他大婚。” 赤麒风顿住脚,看他片刻,才点点头:“也好。” 他抬步跨入庄门,“不亲眼看他与别人大婚、与别人甜蜜,你很难真正死心,除非你愿意给人做小,成天像奴隶一样伺候人家两个。” 水心紧紧抿唇。 “洗个热水澡,换件新衣服,我便带你去,”赤麒风径直走向山庄主卧,而不是客房,“输了啥,都不能输了气场。” 水心没说话。 但洗澡穿衣的速度很快。 赤麒风看着他沐浴后的样子,目光一片火热,盯着那娇嫩的粉唇欺上身。 水心冷冷道:“你说过不碰我。” 赤麒风握紧拳头,再三克制,方低声道:“我既说过,自然算数。” 然后一把将他抱起,“吉时快到了,我们走。” 水心正要挣扎,听到这句,便放弃了。 室宇宏丽、园景精致的碧湖山庄里,门前廊下都挂满红色灯笼,门窗也尽贴大红囍字,到处充满喜气。 两位新人在沐浴后精心打扮,但并未按传统中的红男绿女那么穿,而是尽着新郎红衣,梨静若也未以扇遮面。 过来祝福他们的人有很多。 除了被雇佣到茶山或山庄做事的帮工或奴婢,还有迁徙过来的众多百姓。 因为香风公子早已放话,山庄大喜之日,凡是前来祝福新人百年好合者,皆不用花钱送礼,而好酒美食,却能尽情享用。 白吃的酒席谁不吃啊。 不过是说句祝福新人的吉祥话,就能免费吃顿上好大席,谁不来? 何况还是本地鼎鼎有名的碧湖山庄请客,这份面子绝对要给。 虽然山庄因瘟疫只剩一个后人存活于世,但人家庞大的家业根基在这儿,只要有心有能力,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到那时,说不定还要求着上门当帮工采茶做事,或者送儿子女儿到山庄来当奴婢,为家里多挣一份工钱。 所以说啥也不能得罪山庄主人。 如此一来,碧湖山庄便热闹至极,厅堂大院挤满笑容满面的宾客,就跟自己家娶亲嫁女似的,祝福话语也是一拨接一拨,稍微来迟的人更是把祝福话堆起来说,嘴巧的还把祝词连成一串唱成歌,听得妖芷钰哈哈大笑,高声道谢。 梨静若头戴玉冠玛瑙簪,脚穿红色锦绣鞋,踏着从庄园门口一直铺到厅堂的红毯,一步步走向妖芷钰。 赤麒风带着水心出现时,梨静若正跨入那道表示正式进入妖家、成为山庄主人的大门门槛。 用红毯铺地已是奢侈,将红毯从大门口铺到厅堂里,更是奢侈中的奢侈。 看着那身穿新款婚袍、腰板挺直的前行背影,水心眼睛都红了。 赤麒风拍拍他的肩,揽着他跟进去。 没有人拦。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喜帖。 都是来白蹭饭的。 妖芷钰笑看向他走来的梨静若,满眼温柔,未到之时,便迎了上去,直接牵住他的手,目不转睛道:“静若,你真美!” 众目睽睽,又是这样不同于常人的婚礼,还被心上人当众夸赞,梨静若那施过薄粉与胭脂的俏脸更红了。 妖芷钰忍不住在那光洁白皙的额间亲吻一下,柔声道:“我们拜堂。” “嗯。”梨静若含羞轻应。 于是,二人被宾客们热热闹闹的起哄声中携手走进厅堂。 司仪官高声吆喝道:“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已被百姓主动让开空间的门外欲拜。 因为没有谁敢代替天地接受新人这一拜,所以参加婚宴的宾客几乎都会在新人即将拜天地时,自觉让出通道,不会挤在门口正中,否则不仅失礼,还会被所有人骂没教养。 然而此刻,两个躬身欲拜的新人,却看到两道身影站在院中,正对厅门。 第597章 番外篇之梨静若 前来观礼吃酒席的百姓们不禁愕然,低声议论是谁如此不懂规矩。 水心目无旁人,只盯着妖芷钰,似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然而,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妖芷钰短暂而轻浅的惊讶之后,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淡淡道:“既然你愿意和他在一起,那就走吧,我不拦你。” 水心这才惊觉赤麒风还揽着自己,连忙甩开他的手,急声辩解:“芷钰哥哥,不是这样的,我~~” “先到一旁观礼,不要打扰我们大婚,误了吉时。”妖芷钰打断他,“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水心一脸受伤:“芷钰哥哥~~” “让开!”妖芷钰快要冷脸。 若非大喜之日,他此刻已经发怒动手。 水心惊愕之余,面色更加黯然。 赤麒风将他拉到侧旁,手心往他背上轻轻一拍:“挺直腰杆,让他瞧瞧,离开他妖芷钰,还有更好的在等着你。” 水心却只是望着妖芷钰。 妖芷钰瞧也不瞧他一眼,看向梨静若,相牵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梨静若温柔一笑,与他同时弯腰。 两人拜了天地,再拜高堂。 高堂无人,只有两个木质牌位,上面刻有妖芷钰爹娘的名字。 手牵手拜了高堂,便是夫妻对拜。 人们心想,这下该松手了吧。 没想到,二人不但没分开,反而换单手牵为双手牵,就那么相执对拜了。 “……”所有观礼宾客都无语至极。 至于么?感情真有这么好这么深? 他们不知,人家何止感情深,人家那什么……咳咳……也特别深…… 水心听着那道“送入洞房”高声喊,亲眼看妖芷钰将梨静若打横抱起,亲自送他入洞房,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多余。 他的芷钰哥哥眼里只有梨静若。 那公子春风满面,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对梨静若低声说着什么,笑得温柔,温柔中还带着一丝小坏。 梨静若害羞地轻轻捶他一下。 显然,那丝不正经的小坏,也是极吝啬地只给梨静若一个人。 新人自己入了洞房后,酒宴立即开始,宾客们纷纷在院中找位置落座。 整坛整坛的好酒奉上,一碟碟鸡鸭鱼肉陆续端来,没出半个铜板礼金的百姓们伸手抢食,上来一盘空一盘。 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以为不会再出来的新人竟手牵手过来挨桌敬酒了。 新人敬酒,宾客自然要再奉一堆祝词,其中一人舌头打滑,竟顺口说出“早生贵子”这样的话来。 虽然说完便想起什么、急忙刹住,却是来不及了。 现场在那人的尴尬面色中,一片寂静。 “哈哈哈……”妖芷钰大笑着自己圆场,“承你吉言,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要请你上座连开三天宴,谢天谢地谢神仙!反正咱们太子殿下飞升了,说不定仙手一指,就赐给我们一儿半女呢!” 众人连忙笑着附和。 心里却道,就算太子殿下真肯施法,让他怀上,孩子又从哪儿生出来? 他若能孕子生娃,公鸡岂不都能下蛋了? 哎,可惜可惜,妖家这么大的家业,竟然要无人继承了。 真是可惜。 还敢对着爹娘牌位拜堂,他们没从棺材里跳出来拍死你个不孝子就不错了。 水心看着两位新人打破规矩,笑容满面地一桌桌敬酒,听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大声祝福与喜庆叫嚷,以及酒碗相碰时的脆响,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 他和赤麒风就站在一旁,那人的目光却未曾朝他望过来哪怕一眼。 鼻子酸酸,他转过身,落寞离去。 赤麒风连忙跟上。 本欲冲妖芷钰叫嚣两句再走,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 显得灰溜溜就灰溜溜吧,只要水心被刺激到死了心,不再节外生枝就好。 他笑滋滋地跟上去,一起离开。 妖芷钰不着痕迹地冲二人背影瞟了一眼,便再也不看。 梨静若当时未说什么,待到敬完酒、听够祝福,便低声唤道:“钰……” 妖芷钰摇摇头:“不用再留了,强留反而容易生祸。” 梨静若面带忧色道:“那人……要不要过去探一探,看他是否真心、是否可靠?” “明日再说吧,”妖芷钰握住他的手,“反正又不是什么有生命危险的事,大婚之日,就不要分神为别人担心了。” 他牵着梨静若走向布置一新的婚房,“今天,静若心里应该只有我。” “当然只有你,难道还有别人不成?”梨静若嗔道,“我只是放心不下,毕竟……水心那么娇弱,而赤麒风又那么强壮,我怕他欺负起水心来,没轻没重。” 妖芷钰轻哼一声,突然将他打横抱起:“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梨静若面色一红:“你敢……” “咱们可都拜过堂了,你说我敢不敢?”妖芷钰抱着他快步进入婚房内室,将他扔到撒满百合花瓣的大红色婚床上,扑过去,“这辈子都吃定你了!” 梨静若的脸上漾出甜蜜笑意。 妖芷钰俯唇,梨静若迎上,缠绵许久,才缓缓分开,将二人发丝分出一缕,连接起来,打出一个同心结。 结发执手,相视而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生一世,再不分开。 衣衫略敞,带着淡淡酒香的温热气息从唇角移至耳廓。 再经优美颈项到胸前暗红。 天尚早,荷塘里泛起阵阵秋水。 秋,是收获的季节。 梨静若收获了妖芷钰的完美爱情。 妖芷钰收获了梨静若的一生。 暮色渐至,吹拂着成熟稻穗的风,越来越大,荷塘里的池水渐渐由清清涟漪,生成汹涌雪波,之后被飓风卷起撞向刻有纹路的假山石洞,一次又一次。每次冲刷,都在洞壁上留下一片水渍,湿润而富有光泽,探指抚摸,甚是滑溜。 吃完酒席的宾客们,在低啸风吟声中陆续离开碧湖山庄,山庄荷塘里的池水却在风的作用下,拍打洞石愈加疯狂,最后犹如雪山喷发,颤动许久才缓缓平息。 而当夜的赤水山庄,亦不平静。 “水心,你看咱俩多有缘,”赤麒风原本捉住了他的整只手,结果,连挨几次打后,只能可怜兮兮地抓着小半根手指头,“你还没来,赤水山庄就把咱俩合在一起了。” 水心连个鄙视的眼神都没给他。 他又不傻。 本地三大豪门,除了妖家,赤家也是其中一个,而这座山庄的名字,原本叫赤枫山庄。 赤麒风在翼城遇到他后,立即着人将山庄改名,挂上新的牌匾,留着骗他。 赤麒风见他不理自己,竟主动承认了,嘿嘿乐道:“其实是遇到你后改的。” 水风淡淡瞟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我这不是太想你了么,”赤麒风挠挠后脑勺,憨憨道,“把咱俩的名字搁一块儿,你就是赤水山庄的半个主人,总有一天会来到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水心轻嗤一声,无心理会。 妖芷钰的大婚,尚在刺着他的心。 赤麒风盯着他的娇嫩双唇,腹中又是一片火热,吞了吞口水,还是忍不住欺身而上。 水心正要甩巴掌,身体却被一只手臂束缚,后脑也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住。 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第599章 番外篇之千玉楼 风雅天盯着故意跌倒在雪奴怀中、还顺势搂住他脖子的宫女,眼神冷得可怕,连周围空气都要冰冻三尺。 已经推开宫女的雪奴吓坏了,连忙解释:“玉楼~~” 风雅天伸手制止:“你不用说话。” 被雪奴推跌在地后、慌忙跪好的宫女浑身抖如筛糠:“陛、陛下,奴婢不小心冲撞了雪护卫,求陛下恕罪!” “不小心?”风雅天胳膊一动,一剑将她枭首,任那头颅骨碌碌滚到地上,眼珠子还在惊恐转动,“勾引在先,欺君在后,朕不杀你,天理难容。” 雪奴看着那血淋淋的头颅和断颈,脸色一片惨白。 傲玛旗飞升之后,竟将皇位传给玉楼,先前的假皇帝则被毁去容貌、割去口舌,囚禁宫中,一世不得出来见天日。 所以此时,玉楼已是正大光明登基在位的赤风皇帝,别说谋朝篡位,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臭名声都不必背。 而自从她坐上龙椅,便宣布宝儿是她亲儿子,至于宝儿的娘是谁,臣民不许过问。 数月下来,朝臣皆暗中猜测宝儿的亲爹是陛下无疑,因为两者长得太像。 但亲娘,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是太老太丑,拿不出手,干脆避而不谈。 而雪护卫…… 一个没有半点武功,还与陛下同吃同睡的人,除了男宠,还能是什么? 尽管宝儿也叫他爹,却依然改变不了他男宠的身份。 待宝儿长大懂事,知道自己口中的爹,其实只是亲爹的宠物,不知得有多羞愤,定要杀掉他,出心中恶气。 不少朝臣都在等着看那天的笑话。 如今宫女因勾引雪护卫而被皇帝亲手斩杀,传出去,又是一段绯色“佳话”。 “朕的人也敢肖想!”风雅天周身煞气,一脚踹飞那头颅,“给朕挂起来,让所有人都看看胆敢勾引雪护卫的下场!” 御前侍卫们应是执行。 风雅天牵住雪奴的手,走向寝宫。 雪奴暗松一口气。 风雅天令所有人退下。 雪奴见她脸色随着宫人退尽而又渐渐难看起来,全身不由再次紧绷。 果然,风雅天放开了他的手,声音很冷:“若非前面做过铺垫,没有人会直接往另一个人怀里扑。若非你的反应曾经令人误会,又怎有今日之事?” 雪奴快要哭出来:“玉楼,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 风雅天目露失望之色,抬步就走:“自己好好反省吧。” “玉楼!”雪奴一把拉住她,“玉楼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没做,却动心了,”风雅天一脸冷漠,“若非你之前态度暧昧、模棱两可,今日她怎有胆量往你怀里扑?”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但我真的从无二心,”雪奴急得眼泪直掉,紧抓她的手腕不放,“玉楼,雪奴眼里心里,都从来只有玉楼一个,从未对任何人动过任何心思!玉楼你相信我,我是你的雪奴啊!” 风雅天缓缓转身,看他哭成泪人,心里一痛,却冷冷注视他许久,表情才渐渐缓和,伸出指肚为他拭泪:“没有下次。” “不会!不会有下次!绝不会有下次!”雪奴捉住她的手,狠狠摇头,“雪奴以后只让太监帮忙照顾宝儿,再不让宫女靠近半步!” 风雅天将他拥入怀中,半晌才幽幽道:“雪奴,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对这个世界失望,否则……” 否则我会干出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干净专情的人不多,如果连你也变坏,那么,除了宝儿,我对这里将无任何留恋与珍惜。 好哥们儿洛麟羽飞升后,曾入梦中跟她说过一些话,让她不要再研究制造鞭炮,因为异世每个文明的消失,根由都是科技太发达。 科技发展越快,热武器越厉害,人类就会离灭绝越近。待到极致之时,便是灭绝之日。 而失去信仰后的一味满足口腹之欲,对所有动物的残杀,亦终将被反噬。 所以,不要让烟花诞生。 因为有了烟花,热武器就不远了。 而有了热武器,人类的信仰就会随之坍塌,没了道德,泯灭良知。 对人、畜、湖海生物的杀戮无度,必将造就怨魂无数,积发反扑之下,瘟疫横行,死够百倍千倍数目方能止。 比如骨刺疫。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 热武器和口腹之欲带来的后果,只会比骨刺疫更可怕,更恐怖。 她想着,既然洛麟羽特来劝阻,便是飞升后知道了什么,只是不便明说。 他如此提醒,她自然就打消研制烟花爆竹的念头,即便不能拖慢科技发展进度,起码不能因为她而促使加快。 只是,若雪奴不再干净,她又何必去管这个世界的人类死活?虽说已有儿子,可等热武器出来,都不知多少代了。 她无需操那么远的心。 雪奴紧紧抱住她,拼命摇头,眼泪也再次唰唰往下掉。 他感觉玉楼心里已有裂痕,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爱他。 可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他真的没有给宫女任何暗示? 与他相拥的风雅天一直睁着眼睛,目光也未落到任何实处。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身体出轨和心理出轨之分,她要的是身心百分百。 她的男人,必须干净。 干净得不能有半分杂质。 半粒尘沙都容不得。 选择雪奴,不在乎他的奴籍身份,不仅仅因为雪奴是她捡来养大、且是唯一知道她性别秘密的男人,也不仅仅因为雪奴爱她、她也爱雪奴。 其中也有另一个原因:雪奴不强大,需要依赖她。 男人但凡有点能力与野心,都不会满足于只有一个女人。无论哪个世界,无论什么婚姻制度,花心淫贱的劣根本性都会让他们想方设法多多益善。 要么,妻子一个,妾室无数。 要么,妻子一个,情人情妇第三者无数。 这还不算青楼或娱乐城那些临时的。 脏得令人想想都恶心。 更别说碰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风雅天想到肮脏男人时,胃里直翻腾,声音也再次冷下来,“雪奴,你要记住,若你的身心不再属于我,我便不会再稀罕你的感情。杀你们,都嫌脏我的手。” “不会的!不会的玉楼!永远不会有那一天!”雪奴抱得愈发紧,似要将两人的骨骼都交错杂合在一起,“雪奴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永远不会背叛!” 风雅天这才微微闭起眼睛:“但愿。” 雪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通过紧贴的胸口传到她的体腔里,让她亲自感受他的心里只有谁:“玉楼,雪奴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只爱一人,永不改变!对玉楼,雪奴一丝一毫的外心都不会有!” 他将泪湿的脸颊贴到她脸上,声音里带着乞求,“玉楼,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你的雪奴!” 湿漉漉的泪痕和急切表白,终于让风雅天冷硬的心松动一分,如冬季里硬梆梆的馒头遇到热热蒸气,渐渐柔软。 “雪奴……”她低低轻叹,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额上轻落一吻,“你是我心的救赎,若你不在,我的心,便也死了。” “玉楼……”雪奴又流下泪来,“我~~唔!” 风雅天已经吻住他的唇。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禀报声:“陛下,清教活佛有动静了!” 第600章 番外之千玉楼2 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发展轨迹。 赤风在建国之后、成为佛国之前,也曾历经权力之争,并在这种斗争中,掀起过规模非常庞大的灭佛运动。 早期,佛教经由其他国家传入赤风时,信奉本土苯教的大臣曾对佛教极力压制,后来,苯教贵族更是杀害崇佛帝王,拥戴信奉苯教的皇族后嗣继承皇位,大肆灭佛,致使佛教在赤风持续消沉一百多年,直到另有权臣想利用佛教统治万民,才使佛教得以复兴。 只是,复兴后的佛教不再拥有其本来面目,又经三百多年的斗争后,佛教与苯教竟互相融合,形成新的特色。 比如其他国家的佛寺建筑,多为传统土木结构,赤风则为木柱支撑、密檐平顶的碉房式建筑,墙壁厚实,剖面呈梯形。 比如其他国家的佛寺建筑多沿中轴线对称分布,赤风佛寺却不设中轴线,建筑亦不需要对称布局。 比如其他国家的佛寺多为四合院,院落层层递进,赤风佛寺建筑却进深很小,供奉的佛像偏又极为高大,并在建筑四周修有层数不等的围廊,呈现出开井空筒式的外形。 比如…… 依山而建、易守难攻的清教政权中心~~舟岛宫,便是如此。 舟岛宫的大小建筑皆循山顺势,且材料统一。寺庙错落重叠,却不显凌乱。 在规模宏大的七层主体建筑群中,有个极富特色的独立院落,那是清教活佛~~清音律海的住所,他的寝宫。 寝宫里盘桓着古雅馥郁的香气。 那是昂贵的香料在日光殿的银质香炉里日夜焚烧。 桌上摆满精美菜肴。 身着锦缎僧袍、连鞋面都是高贵黄缎的活佛坐在桌前,安静吃着汤汁鲜美的牛肉包,动作优雅。 活佛只有十六岁,却气质绝尘。 美眸清澈灵动,肤色白里透红,青丝如水波流淌,宛如一朵静静盛开的红莲,圣洁而又撩动人心。 他吃了一个牛肉包,又拿起一个,却凝视指间,久久未动。 活佛本是各宗派的最高神职人员,在僧众心中拥有最崇高的宗教地位,而他,一个经庄严仪式找到的转世灵童,一个经秘密测试后确定的活佛至尊,却在这里如同行尸走肉。 他的内心如何能真正平静? 可该怎么办? 除了两个贴身侍从比较忠心,他在舟岛宫几乎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那人把持着清教所有话语权。 上上下下大小僧官们全都听他的。 少年活佛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除了继续当傀儡,自己拿什么跟他争、跟他斗? 可这世上,有谁愿意当傀儡? 他用力咬了一口包子,吞下牛肉:争不过也要争,但凡有一点希望和机会,都要尽力而为,否则自己想做的事,一件都做不了,自己想爱的女人,依然会被远嫁他人或干脆杀害。 看到心爱女子血淋淋的头颅时,那种撕心般的痛苦,他绝不想再承受。 天色渐暗,巨大的烛台上,粗如婴儿手臂的牛油蜡烛被侍从点燃,吃过晚饭的清音律海站起身,踏在有着寿山福海图案的厚厚地毯上,无一丝声响。 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串珠玉璎珞,那是心爱女子的颈部装饰品,也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心中一痛,他的手缓缓握紧。 每天夜里在寝殿里暗暗习剑之前,他都要拿出此物,激励自己。 刻苦练剑,不能有半丝懈怠。 武功不仅要强,还要超过那个人,否则永远无法报仇,永远无法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永远是僧官们眼中的笑话,一世不得翻身。 然而今夜收起璎珞后,他却没有马上练剑,而是从颈间取下一件平日不露人前的物什:精美漂亮的护身结。 护身结是用五色丝线编成的,两端各有一粒刻着符咒的檀木珠,被曲禄吉亲自加持后,有平安吉祥、具足顺缘的效用。 曲禄吉是当初寻找转世灵童队伍中的一员,也是灵童转世前的佛爷侍从。他不仅参与过寻找转世灵童的重大秘事,还与另一个人~~多索查举行请愿仪式、共同完成测试认证灵童的任务。 清音律海将护身结交给其中一个心腹侍从卡塔坚,让他带着它暗中偶遇曲禄吉,请曲禄吉助他一臂之力。 卡塔坚接过护身结并仔细收好,行礼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另一位心腹侍从班卓低声道:“佛爷,已经全部按您吩咐行事,相信他们之间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清音律海看着他:“一定要恰到好处,不能露出半分痕迹。” 班卓道:“佛爷放心,乔装扮成苯教信徒行事的,都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他们找了咱们清教下属寺庙的麻烦后,便迅速撤离,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清音律海微微点头,沉默片刻,才轻轻道:“那人……应该已经得到消息。” 班卓道:“要不……去探探?” “不,”清音律海轻轻摇头,“沉住气,不要妄动,免得自露马脚。” “是,”班卓应道,“不知皇帝那边……” “他在看我的表现,”清音律海的声音更加沉稳,“只要我展现出能力和手段,他一定会暗中相助,否则也不会……” 他突然顿住,将声音压低到极致,“多注意那个扫地僧的动静,尽量不要被他发现。” 班卓连连点头,拼命压制心中难抑的兴奋:“只要皇帝偏向佛爷,佛爷早晚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清音律海的清澈美眸闪了闪,却在深吸一口气后,神色愈加平静:“没有任何人愿意花精力扶烂泥上墙,只有我们自己够强,别人才会伸手旁助一把。” 班卓点头赞同。 如今,只待清教和苯教打起来,他和卡塔坚再暗中火上浇油,让两教矛盾不断升级,然后在时机成熟时,把密教也牵扯进去,彻底将水搅浑。 只要三方实力同时大损,佛爷便能借机夺回权力,且不怕另外两教攻击自己,说不定,还能联合其中一教,灭掉另外一教。 但他没想过风雅天是否会答应。 三教鼎立,才能维持最好的平衡。 她不可能允许这种局面被打破。 何况即便联合,也会是力量相当的两教进行合作,一起对抗势力最大的那个。 而诸教之中,谁的势力最大? 自然是清教。 对比自己强的强者,想要诸教真正齐心联合,也是极其不容易的,毕竟总会有人为利益趁机表忠心、抱大腿,在关键时刻,行背弃之事,将别人置于水火深坑。 而出生于贵族、八岁便被送入舟岛宫学习、长大后以博学著称的宣夜银,此时的政治经验更是非稚嫩少年可比。 如小活佛清音律海所料,当夜,躺在华丽大床上的他,已经收到清教两处寺庙被苯教信徒攻击的禀报。 不过,对于一个被上任教主观察了解十几年,最后作出稳重踏实、进退有度、知识胆识超乎常人的高度评价,并顺利接掌清教权力的男人,可不会被这点小事扰得一惊一乍。 他坐起身,懒懒靠在黄龙软垫上,伸臂将依过来的妻子揽在怀中,淡淡道:“调查清楚。” 第601章 番外之千玉楼3 所有人都退出后,被清教教主公开迎娶做主母的贵族女子,轻轻执起男人被羊油和赤风药物细细保养的手,贴于自己脸上:“夫君要对付苯教吗?” 宣夜银看向她,用指腹在她脸上摩挲两下,笑了笑:“看看再说吧。” 女人露出不解眼神。 宣夜银道:“虽然诸教之间的信徒和底层小僧时有冲突,却从未专程上门挑衅,打破表面上的微妙平衡。苯教突然出手……” 他略微沉吟,“难保不是别人栽赃。” 女人目露痴迷:“夫君满脑五明智慧,一身卓越才能,美萨爱极夫君!” 说罢,便递上红唇,主动亲吻,待男人反压过来时,闭上眼睛。 这个男人,是她今生最大的骄傲。 他不仅手段高明,渐渐将清教原本分散的权力全部收拢,还编写出大量医药、星相、经文、术算等著名书籍,被世人称颂和尊敬。 即便小活佛清音律海已经在舟岛宫权贵云集下、举行了隆重的坐床典礼,僧官们也都还唯听教主之令,不敢有半分忤逆~~哪怕他公然违背教规,娶她为妻,并生下子女。 她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她的魅力所致。 否则这个手握强大清教最高权柄的男人,为何独独喜欢她、对她情有独钟? 娶她做教主夫人前,他谨守教规; 娶她做教主夫人后,他只爱她一人,从未有过妻妾成群之心。 这样强大又专情的男人,没有女人不心动,没有女人不迷醉。能够拥有他的爱,也没有女人不自豪、不欢喜。 年轻有年轻之俊美,成熟有成熟之味道,无论哪个年龄段,都能轻易俘虏女子身心,甘愿一生相随。 不过,当她想到那小活佛也是个痴情种时,心里不由微微一叹:可怜的人啊! 宣夜银感觉到怀中女人的走神,不由停下亲吻,凝视她的漂亮眼睛:“萨儿在想什么?” 美萨并不惊慌,反而迷惘般傻傻轻问:“为何同在清教,教主能爱女人,活佛却不能?” 宣夜银笑了,用指背抚摸她的脸颊道:“教主也不能爱女人,但能将所有僧官和权力牢牢掌控在手心的教主,可以。” 活佛在教中无权,爱女人也无权。 尽管他是上师转世。 尽管上师曾像父亲一样厚待于他,还在生命走到尽头时,将权柄移交给他,并暗示他隐瞒消息,秘不发丧。 因为那时的他还很年轻,若上师死讯被传出,诸教之间的平衡会立即被打破,他必然因无法应付而倒下。 所以上师溘然长逝后,遗体被盐水抹擦、风干、用香料和药物处理,然后封入灵骨塔,而他这个年轻的领导者,则在内心的惊恐和畏惧中,严守一旦泄露、就将万劫不复的可怕秘密。 那时,他一天比一天紧张,诵经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用诵经来掩饰、压制心中的恐惧。 战胜懦弱,战胜侵扰心境的鬼神。 那时,他总是盼着等着上师尽快归来。 因为上师最后抚摸他的头颅、为他做最后的祝福时曾说:“孩子,我还会回来呀!” 然而,当他真的转世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寻找容颜相似的替身冒充上任活佛的宣夜银,翅膀已在步步危机中越来越硬,根本不再需要上师转世来庇护。 毕竟已经转世,除了举行特殊的仪轨,如今的小活佛清音律海,根本记不起自己前世到底是什么样子、有多大权力、僧官信徒对他有多么敬畏、其他诸教对他又有多么忌惮。 然而无论前世多厉害,此刻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一个被故意压至十五岁才被接到舟岛宫、坐上禅床的小活佛。 没有一点权势基础的小活佛。 因为那双保养极好的手,玩弄权杖的时日太久,久到舍不得再放下。 更舍不得还给他。 “他现在只记得他的青梅竹马,只记得那个被我割掉头颅的女子,完全忘了前世的贪婪、权力和欲望,甚至连坚毅的品质,也在灵魂流转中消失了,”宣夜银眯了眯眼睛,“但没关系,我已经尽数继承,并将它发扬光大。” 他吻向女人的娇美红唇,“你看,连爱妻都娶到家了,谁能说我不成功?” 美萨哧哧一笑,迎住他的吻。 然而,再如何深爱,也挡不住她埋在心里的那份好奇与疑惑。 但她从来都不敢问。 何况问了也没用。 因为宣夜银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上师活佛的种。 清教教规虽然不允许娶妻生子,但活佛走出舟岛宫时,住宿在哪个信徒家,哪个信徒家便被认为是福运降临,并由家中主妇夜里侍寝,且以此为荣。 据说,上任活佛曾在宣家府邸停留休息,而当夜伺候佛爷的宣家主妇,第二年生下了宣夜银。 还说有很隐晦很委婉的记载云:“这位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在那座府邸里遗落了一颗珍珠。” 遗落的珍珠自然是指宣夜银。 不然为何他八岁能进舟岛宫学习? 为何活佛上师两次任命他为教主? 当然,没人知道这个隐秘传说的真伪。而且亦有人暗中反驳说,宣夜银若真是活佛上师的亲儿子,那只政治经验丰富的老狐狸,会把自己年轻的亲骨肉推到风口浪尖上吗?应该不会。 无论如何,上师活佛都是对宣夜银恩情最厚的人,如今他转世回来,宣夜银却下谕令将他的青梅竹马强行远嫁,又将他后来认识的另一个女子无情斩杀,终究让人觉得有些不忍心。 美萨一边在心里同情小活佛,一边与郎君亲密,直到飞霄一刻来临。 两日后,她坐在宣夜银身边时,又亲耳听到一个令人倍感惊讶和意外的新禀报:“教主,袭击我教寺庙的人,其实是、是……” 来人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低。 宣夜银淡淡看着他,却是不说话,也威压十足。 来人额头渐渐渗汗:“佛爷……” 宣夜银并未露出什么吃惊表情,只是轻轻一哼:“此事不要传出去,退下吧。” 美萨待人都走后,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活佛他……为何这样做?” “还能为什么,想夺回权力呗,”宣夜银看着门外,指骨轻敲两下桌面,“既然他这么想玩,我就陪他玩一把,正好彻底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以后给我安分点,不要再妄想得不到的东西。” ~~ 皇宫里,得到消息的风雅天笑了:“就知道小活佛这招儿瞒不过那老狐狸,去,找几个人帮他落实落实,让朕看场好戏后再收拾残局,不然生活太无聊了。” 第602章 番外之千玉楼4 没人知道皇上和清教教主合作得好好的,为何又暗中帮助毫无势力的小活佛。 而风雅天,也无法告诉任何人真正的原因,包括雪奴。 总不能说,清音律海的遭遇,和异世里的仓央嘉措极度相似,所以她忍不住出手,看看能不能扭转局面,给他另一种结果,弥补一下心中的遗憾。 回生联盟首席杀手一剑成殇,本名沃野。守护破竹剑,是沃氏家族的使命。 如今,破竹剑的主人在他这一代出现,沃家使命完成的同时,他也有了真正依附~~终生为破竹剑的主人效力。 风雅天通过他,暗地里收拢了整个回生联盟为己所用。当然,知道此事的,只有沃野和回生联盟盟主耕尸。 回生联盟有能力拿下落魄时的风大将军,却没胆量和帝王抗衡。 这便是身份地位转变后的区别。 何况骨刺疫令所有门派都实力大损,回生联盟也不例外。若说之前的他们尚且不敢得罪皇帝,如今的他们,更不敢跟手握整个国家力量的皇帝叫板。 尤其是这个新皇帝,还叫风雅天。 那是他们曾经刺杀的对象。 风雅天没有集中军队或武林力量,将他们围剿消灭都是好事。 盟主耕尸哪敢拒绝归顺朝廷、暗中为皇帝本人效力? 皇上密令回生联盟出动几个人,扮成苯教信徒攻击清教僧众,擦点小火星,耕尸立即照办,行动很迅速。 下属寺庙的僧人或受轻伤、或受重伤地接连被打,宣夜银终于坐不住了。 同时,他也对之前的消息产生了怀疑:既然后来几桩挑衅案都不是清音干的,那第一次的调查结果是不是有误? 如果说所有事件皆非清音小活佛所为,他倒是可能相信。 但若反过来说所有挑衅都是清音派人做的,他却绝不相信。因为清音即使心有不甘,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除了私下做点比幼儿还稚嫩的小动作,他玩不出那么大手笔。 也就是说,无论第一次的情报是否有误,苯教都确实出手了。 即便没出手,也脱不了干系。 清教如果想扩张,完全可利用此事,除去苯教的部分势力。 所以即便没干系、挑衅者是由旁人冒充,清教也会一口咬定苯教。 风雅天收到清教派出五百名武僧、朝苯教大力开火的消息时,笑得甚是开心:终于打起来了! 雪奴见她高兴,也不管她是为什么高兴,只跟着一起笑,但最后还是依在她怀里问出疑惑:“玉楼不是说,现在所有国家都需要休养生息么,怎么……” “无妨,”风雅天笑眯眯道,“这点小打小闹,离伤筋动骨远得很,更影响不了朝廷。”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洛麟羽让我善待女子,立法十八岁才能嫁人,如此一来,需要无为而治的赤风国更没什么事可做,我不找点乐子瞧瞧,多无趣!” 雪奴将手心贴上她的手背,轻声委婉道:“玉楼无意之中帮了小活佛。” 风雅天凝目看他片刻,忽然绽出笑容:“雪奴,你是在担忧什么吗?或者说,” 指尖轻勾他的下巴,“你在吃醋?” “没有!”雪奴矢口否认,下巴离开她的手指扑到她胸前紧贴不动,两只手臂也环向她的背,“我没担忧,更没吃醋!” “是吗?”风雅天垂眸看他,眼中带笑,“既然这样,我便可放心帮助清音小活佛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我全都帮他从宣夜银手中夺回来,让宣夜银变成啥都没有的孤家寡人。若清音希望将他囚禁或杀了他,我也会帮他达成。” 雪奴闻言,心肝猛然一颤,双手也一下子握紧成拳,声音干涩:“玉楼,你……” 风雅天不动声色地逗他:“我什么?” 雪奴的眼睛狠狠一闭,指甲快掐进手心肉里,随即突然起身离开她怀抱,直直盯视:“玉楼果真对他动了心吗?” 风雅天看他气呼呼的小样,又瞄了几眼他剧烈起伏的胸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将人捞回怀中:“还说没吃醋?嗯?” “我才没~~唔!”话未说完,唇便被吻住,很快迷醉起来,“玉楼……玉楼……” 风雅天一甩衣袖,寝殿大门嘭地关上,随后抱起那人走向龙床:“明明在吃醋,还嘴硬不承认,看我怎么罚你……” 雪奴勾住她的脖子,满脸红晕。 他喜欢这样的惩罚…… 这边龙帐不断摇晃,那边,被清教展开大规模报复的苯教气得要吐血。 苯教上下一致认为,定是密教找人冒充苯教信徒挑衅清教,然后笑看两教打起来,他们好渔翁得利。 但问题是,清教根本不相信苯教的解释,那个不好惹的清教教主正火冒三丈,非要找他们麻烦,出这口恶气。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们招谁惹谁了? 虽然各教都眼红清教势力,恨不得一夜之间将其侵吞,可谁都不敢轻易下手,毕竟清教没发生什么内乱,宣夜银那家伙也没病没灾,健朗得很。 此时出手,实属脑子发烧,太不明智,谁傻了才这么做。 没想到密教如此可恶,自己不敢动手,就使出这么个奸诈法子,若不把他拖进来吃点苦头,苯教岂不吃个大闷亏? 可用什么方法将密教拖进来? 自然是以牙还牙。 派人冒充密教信徒,到清教寺庙里闹事。 于是,三方势力的大战终于爆发了。清教战队一分为二,受了冤屈的苯教和密教也一边应对清教,一边派出部分势力找对方霉头,出口心中恶气,三教武僧们几乎个个都打得头破血流。 班卓没想到不用他和卡塔坚出手,密教就被迅速拖进去了,不由激动而低声道:“佛爷您看,佛陀都在保佑咱们!” 清音律海淡笑不语,随即轻叹一口气:“可惜,曲禄吉那边……” 卡塔坚忙道:“佛爷不必忧虑,他虽未说半个字,但也绝不会害您!” 班卓点头:“我也相信这一点。” 清音律海叹息:“可我们少了一份助力。” 卡塔坚拍拍胸脯:“佛爷还有我们,我们一定会努力助佛爷完成大事!” “对,”班卓也道,“如今苯教打伤我们清教底层小僧,教主同样不会放过。” 清音律海的双眉却轻轻一皱:“现在对上的,只是普通武僧,动不了三方半分根基。” 班卓道:“那我们就去添把火。” 卡塔坚道:“苯教和密教都娶妻生子,不如我们拿他们儿子下手!” 清音律海抿了抿唇。 班卓赞同道:“此计可行。” 清音律海这才表态:“只可掳至无人之处藏起来,不可伤他们性命。” “那恐怕不行,”班卓反对,“只有看到尸体,他们才能被杀子之仇激得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动用教内最强力量找宣夜银报仇。” 第603章 番外之千玉楼5 “什么?他要把苯教和密教教主的儿子弄死?”风雅天听到这个消息时,好一阵吃惊,“小活佛这么狠?没看出来啊!” 她看向沃野那张每次进宫都会精心易容的脸,“你没阻止?” 单膝跪地的沃野道:“宣夜银的人也一直秘密跟随着。” 风雅天点点头:“让我猜猜事情的变化……小活佛打算杀了人家儿子,故意留下蛛丝马迹,然后栽赃给宣夜银,让那两教找宣夜银拼命。没想到,” 她笑眯眯道,“他们动手背了个杀人罪孽,却让宣夜银捡个现成,另摆迷魂阵,将杀人凶手弄成来自苯教和密教的模样,由他们继续厮杀,消耗实力。” “是,一切皆如陛下所料,”沃野依然微低着头,垂眉顺目,“但路上听那两人话间意思,小活佛并未赞同杀人,只是让他们找个隐秘之地将孩子囚禁藏起来,使苯教和密教觉得儿子被杀即可。” “如此心软,成不了大事,”风雅天摇摇头,“即便不被人设计杀害,也会继续有名无权,吃一辈子闲饭。” 沃野没说话。 “不过,班卓和卡塔坚行事虽然干净利落,比小活佛更果决,但违背命令的后果,却是会害了小活佛,”风雅天看着他,“你可知为什么?” 沃野道:“陛下的意思是,宣夜银会利用此事,彻底除去小活佛?” “不不,宣夜银不会那么做,因为清教不能没有活佛,否则的话,信徒会流失很多,那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风雅天道,“我说的会害了他,指的是,属于小活佛的人手实在太少,若没有安插在苯教和密教的内线密切配合,仅仅杀两个孩子,计划很可能不成功。更可怕的是,一旦被两教发现此事乃清教小活佛指使所为,他不死也得死了。即便是宣夜银,也护不了他!” 坐在风雅天身侧的雪奴惊讶道:“那岂不是等于宣教主保护了小活佛?” “我家雪奴真聪明!”风雅天揽住他的肩,“其实啊,小活佛虽然手中无权,却也遭受不到任何威胁,起码性命无忧,且能在尊贵的身份下,享受衣食富足的生活。宣夜银虽然霸道恋权,却是个极有能力和手腕的人物,若无他的庇护,小活佛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雪奴嘟了嘟唇:“可他不能爱女人。” “这就是有得便有失,”风雅天摸摸他的脸,“若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雪奴毫不犹豫道,“如果是我,我宁愿放弃荣华富贵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穷一些,苦一些,都没关系,总比这样过着囚禁般的生活好。” 他语带同情,“何况,他所爱的女子还因他的身份地位而死,他肯定恨透了现在的处境,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风雅天毫不顾忌外人在场,将他揽过来亲亲那微微噘起的唇:“小活佛大概没想到朕的雪奴竟是他的知音。” 雪奴的脸颊瞬间红了红。 沃野的头又低垂一些。 “能从苯教和密教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孩子,班卓、卡塔坚的本事也甚是了得,只可惜,此事过后,宣夜银定不会再允许他俩活着,”风雅天的手指在自己腿上叩了叩,“可朕不希望他俩死,毕竟这是小活佛身边仅有的两个忠心之人。” 沃野未敢自作主张:“陛下的意思是……” 风雅天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苯教和密教若实力大损,清教地盘便会进一步扩张,而朝廷,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组织,强大到令朝廷难以控制的地步。” 她微微倾身,“所以该怎么做,你可清楚?” 沃野思索片刻:“属下明白了。” 风雅天直起身:“去吧。” 沃野告退。 雪奴待人走后,才不明所以地问道:“玉楼,他要怎么做?” 他还没搞懂里面的弯弯绕,“你让他怎么做?” 风雅天笑了,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过两天就知道了。” 心中疑惑未被解答,雪奴正要嘟唇,门外却忽然传来太监急慌慌的禀报:“皇上,小殿下爬到树顶上去了!” 夫妻二人噌地站起身:“宝儿?” 雪奴冲出去时脸都白了。 风雅天先喝问道:“什么地方?” 太监的脸色不比雪奴好,身体也筛糠似的簌簌直抖:“箭、箭树园!” 一听是箭树园,雪奴更急:“玉楼!” “别担心,我马上带你去!”风雅天一把抱起他,腾身朝箭树园急急掠去。 待心急如焚的两人赶到箭树园,只见宝儿正站在一棵箭树的最高树杈上,又想哭,又想笑:“爹爹!爹爹!” 能爬那么高,他兴奋得想笑。 但正因为太高,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可能会被摔死,他又有点怕。 所以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很是矛盾,若让不相干的人瞧见,肯定想笑。 但现场不是亲爹就是亲娘,其他人则是此事关乎到他们性命的太监,哪个又能笑得出来?不哭就不错了。 风雅天放下雪奴,先喊话:“儿子别怕,抱着树干稳住身体不要晃动,爹马上带你下来!” 宝儿似被定了心,两只小胳膊紧紧抱着树干,踩在枝杈上的两脚一动不敢动:“爹爹!” 雪奴的心都揪在一起了,风雅天不待他催促,便已腾身,直朝小人儿掠去。 箭树每个横生出来的枝杈顶端,都尖如利箭箭头,是名箭树。 风雅天不敢踩踏枝杈、中途停顿,怕将宝儿震下来,便直接一口真气掠到顶,一把抱住儿子。 雪奴松了一口气,差点瘫倒在地。 被抱住的宝儿立即活了,兴奋叫道:“爹爹!爹爹!” 心脏终于落回胸腔的风雅天气得想揍他,最后却是连屁股也舍不得打上一巴掌,飘然落地后,目光冷冷盯视齐跪请罪的太监:“杖刑六十!若再有下次,全部杖毙!” 众太监连忙磕头,感激涕零:“谢陛下不杀之恩!奴等绝不再让此事发生!” 风雅天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雪奴离开,她知道雪奴已经被儿子吓到腿软。就这么一个孩子,能不宝贝么?若儿子出了什么事,怕是他也不用活了。 另一边,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苯教和密教果然失去理智、互相拼命起来。 平日再如何狡猾谨慎,在见到孩子尸体的那一刻,红了眼的血亲之人一时也想不起此事里是否藏有什么猫腻。 然而,当两方人马杀得血流成河时,一封简短至极的匿名书信却让他们同时停了手,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第604章 番外之千玉楼6 两教停战之后,之前忽略的问题便浮出水面。 若一方孩子被杀,倒有可能是另一方干的。 可若两方的孩子同时被杀,便多了一种可能:有第三只黑手。 如密信所言,他们两教是被人挑拨了。 至于挑拨的人是谁,信中没有明说,只一句“想想谁有这么大能力就知道了”。 谁有这么大能力? 当然是清教教主宣夜银。 苯教和密教教主想到是他,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留下的作案痕迹是苯教和密教,跟清教一丝瓜葛都扯不上,没有证据,如何找上门?不是白等着被人奚落么! 再说若不联合,只凭这已经伤残无数的一己之力,怎么打得过? “停战了?”得到消息的宣夜银挑挑眉,虽已年近五十却依然充满男人魅力的脸,露出淡淡笑意,“自己醒悟的?” “不是,”心腹僧官道,“我们埋在对方高层里的棋子说,有人密信告之。” “有人?”宣夜银眯了眯眼睛,“谁?” 高级僧官道:“信中无名。” 宣夜银轻呵一声,笑得有些冷:“倒是有趣了,竟还藏有高人?” 僧官迟疑:“难道不是……活佛?” 宣夜银嗤笑:“他没那么大本事。” 随后思虑片刻,吩咐道:“去大经堂告诉副法台,让他一边派人劝和两教,一边做好两教暗中联合攻击我教的准备~~他们很可能会寻个由头来报仇。” 僧官应是退下,急奔大经堂。 “能识破个中关键的,本就不是庸人,而能知晓此事最终真相,就更说明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掌握一切。”宣夜银的拳头缓缓握起,“这个人,会是谁?” 他想到了曲禄吉。 毕竟曲禄吉是活佛转世前最忠实的侍从之一。 可曲禄吉一直都待在舟岛宫,并未出去,且他没有跟踪班卓、卡塔坚并目睹一切又不被发现的强大武功。 那会是谁? 其他教宗? 但说实话,除了苯教和密教,他还真没把其他教宗放在眼里,所以连内线都未安置。 难道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那些中小教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思索许久,他决定亲自出去走一走,就像他以前经常微服出行、从不偏听偏信心腹耳目的禀报一样。 没有对清音律海刻意隐瞒行踪。 因为他想看看小活佛会不会借机搞小动作。 清音什么都没做。 但教主出行的消息却被透露出去。 苯教和密教教主的嘴角,皆现一丝冷酷笑意。 杀了我们后代子嗣,还敢独自一人出门,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回去了吧。 两教加紧布置,张网以待。 不料,连续几日,都不见对方到来。 最后才知,宣夜银去了各中小教宗的地盘,暗中探访他们的实力是否有所增进,是否会对清教构成威胁。 这种动作,让两教教主一头雾水。 他们停战这么明显的事,宣夜银收到消息后最先做的,不该是事情败露后的积极备战、以防两教联合攻击吗? 跑出去探查中小教宗做什么? 两教教主心中迷惑,却未懈怠。 宣夜银既已走出舟岛宫,就不可能不去势力仅次于清教的苯教和密教看看。即便守株待兔兔不来,他们也要趁此良机中途截杀,报仇之后,瓜分清教。 机会难得,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拿下。 只要他倒了,其他人便不足为惧。 稚嫩无用的小活佛更是不值一提。 宣夜银的确经过了苯教。 探查到中小教宗没有任何异常后,他在回程途中绕至棒棒山,那是苯教教廷所在地,苯教中心。 棒棒山的中心大寺前,有片树林。 要进寺,得穿过这片不大的林子。 月光透过树枝,映出点点斑驳。 寂静的夜色中,双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很轻微的沙沙声。 宣夜银忽然顿住脚步。 一个身穿短裙、露出修长双腿的男子被人用绳子分缚双手,绑在两棵树的中间,嘴里还塞着布帛,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竟垂着头,一动不动。 那短裙已被掀至腰间,皱巴而凌乱,看起来像被什么变态之人侵犯过,并在受侮辱的过程中昏迷。 可这里不仅是苯教地盘,还是他们的大门啊,什么人会如此大胆? 苯教僧众和信徒不可能干这种事。 谁跟苯教有这么大仇? 这何止是打脸? 简直就是在人家门口拉屎。 若被发现,后果难以想象。 宣夜银皱了皱眉,没有贸然上前。 犹豫片刻,他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救人的事交给苯教自己。 反正人家就是特意来恶心他们的。 然而脚还未动,鼻间却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香气非常非常淡,淡到非嗅觉极度灵敏之人,根本察觉不到。 “糟糕!”他心知不好,转身就要走,却猛觉一阵晕眩袭来。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一根融于夜色、几不可见的细针,竟趁着他晕眩之际,悄无声息地疾速射向他的后颈。 针上有毒,他仿佛被雷电击中,全身麻痹,脚下亦是一软,竟无半分力气。 中计了! 他硬撑着保持清醒,硬撑着不倒下,出声骂道:“你们……好卑鄙!” 为了捉住他,竟在整个林中释放毒气,并为拖住他的脚步、在林中多待一刻以便香毒入肺,还设下一副假的另类苦肉图,真是好大的心思和手笔! 果然,刚想到这里,便出现二十几个蒙面黑影,慢慢逼过来将他包围。 而那被绑在林间的男子,也缓缓抬起头,两手一动,就脱离束腕绳索,整整衣裙,慢条斯理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去:“与我无关,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宣夜银咬牙道:“你们苯教何时沦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连肮脏的馆伎都请!” “那也比你们小活佛强!”一道耻笑声从蒙面人身后传来,“听闻你们小活佛偷偷溜出舟岛宫,将自己的第一次奉送给了一名街头流妓,还送她许多财物,结果,所识非良,人家只是图钱而已!” 宣夜银被人当面堵嘴,心中更加恼恨,只能矢口不认:“编造出来的传言你们也当真,苯教真是没人了!” 第605章 番外之千玉楼7 “编造不编造,你自己心里有数,何必嘴硬?”身形修长的男子身穿只有半边肩的无袖僧衣,淡淡的笑里,透着一丝阴冷,“还有你,既然想娶妻生子,何不加入我们苯教?非要守在清教背那佛门败类的骂名,是有多想不开?” 一阵阵的晕眩感袭来,宣夜银的气息更加不稳:“林廊,不必说这许多废话拖延时间,有种就跟我痛痛快快一战!” “就你现在这样,还想与我一战?”高大强壮的林廊哈哈大笑,笑声却又戛然而止,声音里似含冰渣,“宣夜银,你敢杀我侄儿,我必将你折磨至死,以偿他命,做他奴隶!” “我没杀你们苯教孩子,”宣夜银坚决不认账,尤其是性命攸关时刻,先转移仇恨目标再说,“密咒派秘密培养出了一个轻功超绝、且极会隐匿气息的天才,此次事件便是他的谋划,目的就是挑拨我们三教互殴大乱,他们好从中渔利。” 林廊皱了皱眉:“胡说!” 宣夜银已快撑不住,又不敢甩脑袋让自己清醒,只暗暗狠掐自己,并使劲睁眼睛:“林廊,这是我亲自调查到的,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证实。” 他苦笑一声,“若不是怕你们中此奸计,我何苦亲自上门告知?倒落得~~” 话未说完,便再也坚持不住,右腿一软,单膝跪地。 “哟,这就想通了要拜入我们苯教啦?”林廊似在调笑,声音却冷漠到没有任何起伏,“把他绑到那边绳索上!” 二十多个蒙面人却异常谨慎,没有即刻冲上去。 他们对了。 一把缠绕金丝、镶嵌玛瑙的弯月形短刀狠狠刺在宣夜银的大腿上。 他用流血的方式让自己恢复清明,随即趁着清醒直扑林廊:“与其冤死,不如同归于尽!” 林廊一边啧啧,一边避开,不与他交手:“你是想跟我死同穴吧?可惜,男男授受不亲,我不能满足你的愿望。” 宣夜银一刀刺空,却收不住力,脚下也不稳,噗嗵趴倒在地。 还未等爬起身,就被人夺去短刀,架到绳索旁,绑住双手。 林廊挥挥手:“都退远,不要看。” 二十多个蒙面人依言离开。 咬破舌头保持一丝清明的宣夜银冷冷一笑:“既然你们认定人是我杀的,就来个痛快吧,不需要拷问了。” 林廊却默默看着他,双瞳渐渐变得幽暗,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宣教主,我等今日很久了。” “我说过,要杀便杀,要~~”宣夜银话未说完,便觉一道疾风从两人身边旋过,绳索被砍断的瞬间,林廊也被踹远。 那一脚的威力,不可谓不足。 可扭头看看救他的人,不认识:“尊驾是……” “先离开这里!”那人只给这么一句。 稳住身形的林廊厉声大喝:“追!” 已经退远并背对林子站立的二十多人这才知道宣夜银被劫走,拔腿就追。 奈何一身嚣张白衣的男子轻功卓绝,转眼之间便不见踪影。 尽管已离开弥漫着香毒之气的树林,宣夜银的境况并未好转多少,脑子依然越来越昏沉,便拼力说道:“我中了苯教秘药,麻烦阁下将我送到皇宫~~” 他喘了口气,“交给……皇上……” 白衣男子因惊讶而身形微微一顿。 待看向宣夜银时,那人已双眼紧闭,彻底昏睡过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叱咤风云的清教教主,在关键时刻最信任的人,居然不是舟岛宫的僧官心腹,而是陛下。 嘴角勾出一抹笑,他见已无人追来,便先停下,将那尚在流血的大腿进行简单包扎,免得血滴留下踪迹。 之后不久,人并未被送到皇宫。 而宣夜银醒来时,已经是十日后。 可见苯教秘药的厉害。 得知自己睡了整整十天,宣夜银并不吃惊,只是对身处的环境有些疑惑。 那白衣男子居然将他放在客栈里。 这要是被仇家知晓,多少命都不够送。 被喊来问话的客栈小哥见他坐在床上垂眸思索,半天不动弹,便道:“客官无需担忧,您的朋友已经将宿资全都付过且有剩余,您若需要什么,可以开口,也可以随时离开。” 宣夜银摆摆手:“打水给我洗漱,再上点饭菜,我吃完再走。” 客栈小哥应是退下。 随着门被关上,宣夜银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人虽被救,短刀却丢在了树林。 那可是最有力的证据。 苯教定然不会放过。 客栈小哥送来洗漱水时,宣夜银问道:“你可知这十天里,舟岛宫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舟岛宫?”小哥愣了下,“有啊!” 宣夜银心中一紧:“什么事?” “七日前的法会啊!”小哥奇怪地看着他,“您不知道舟岛宫的灌顶法会?” 宣夜银取洗脸巾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沉默。 盛装活佛端坐宝座、为赶来的各地信众摸顶祝福的灌顶法会他怎么可能不知?只是一次睡太久有些糊涂、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之所以不带侍从,就是为了加快脚程,能按时赶回去,没想到还是节外生枝,竟中了苯教秘香,昏睡这许多日。 只是,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看那极为修长的身形,以及夜行也穿醒目白衣的风格,应该是传闻中的一剑成殇,回生联盟的首席杀手。 可自己毕竟没见过他,无法确定。 何况,从来都未听说以杀人为职业的回生联盟出手救过谁。 回生联盟里的回生二字,可不是指一回生,二回熟,而是送人回娘胎重生。 也就是死回地府等轮回,候来世。 他们以空手而归、任务失败为耻。 至于救人?从来没有那份好心。 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佣金任务。 正在思索,客栈小哥忽在外间叫了起来:“客官,这是不是您朋友留的信?” 宣夜银连忙走出内室,疾步来到外间饭桌前。 原来,客栈小哥上菜时,挪动茶壶腾位置,没想到茶壶下面压有一张纸。 那纸是折起来的,宣夜银接过后快速打开,只见里面清楚写着:“若想报恩,请将谢银送到善事堂,回馈万民。” 救他的白衣男子竟来自善事堂? 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 善事堂乃是新成立的民间组织,堂主是谁,没人知道。但加入善事堂的人只能做好事,不许作恶,且行好事之时,比如帮助别人或救人什么的,被帮被救之人若给钱给物报答,他们都会收下。 毫不推辞、理所当然地收下。 但收下的财物,自己最多只能留一半,其余的,要全部交给善事堂。 善事堂将积累起来的善款拿去买米买油,送给穷苦人,或者用那些钱为百姓修缮房屋、坍塌危桥等。 短短时间里,善事堂便声名鹊起。 宣夜银收起纸张,心情大好。 吃饭喝汤,喂饱开始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他跟客栈小哥要了个从大正国传过来的口罩,遮住口鼻,步行回家。 不料,刚到舟岛宫没多久,竟听到一件令他差点暴跳如雷的重大之事:小活佛不见了! 第606章 番外之千玉楼8 差点栽在苯教,显然是所信任的身边人里有叛徒,否则苯教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还做好准备等他送上门。 所以原本,宣夜银回到舟岛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找出透露他微服外出的内奸,没想到,小活佛竟然失踪了! 而令他更加气怒的是,此事竟连他的两个心腹~~班卓和卡塔坚都不知。 不是故作不知,是真的不知。 清教有专门针对本教僧众的询问秘法,但非重大之事,轻易不动用。 小活佛失踪,自然不是小事。 但二人的确不知其中缘由。何况小活佛不见了,最着急的就是他俩,几乎要把舟岛宫掘地三尺来找人。 事情不仅重大,且不能声张,宣夜银便下令秘密清查整个舟岛宫。 然后发现,同时失踪的,还有高级僧官空濛。 “出动人手,全力~~等等!”宣夜银正要下令,却陡然想起另一件事,“快去看看达瓦妮还在不在密室!” 心腹侍从连忙奉令而去。 待他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地回来禀报结果时,宣夜银不由捏紧手中茶杯。 显而易见,空濛便是引导小活佛悄悄离开舟岛宫的罪魁祸首。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更加沉稳:“时间有限,他们不会跑太远。继续封锁消息,加大力量暗中寻查。四面八方,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命令下达,舟岛宫展开秘密行动。 宣夜银不再坐等消息,让副法台做好被两教联合偷袭的准备后,自成一路,亲往常人想不到的地方仔细搜寻。 如他所料,于深夜逃离舟岛宫的三人并未走远,尤其是达瓦妮因为长期被囚禁在没有阳光的密室,身体极其虚弱,别说跑,勉强能走就不错了。 清音律海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子没死时,心情万分激动。空濛让他速带达瓦妮离开舟岛宫、过二人生活时,他毫不犹豫,立马同意,并在空濛的帮助下,连夜逃离让他失去自由的豪华牢笼。 爱人的重回怀抱,让他心里的浓浓恨意消失些许。 他从未想过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竟然是假的。 按空濛所说,头颅是假,血却是真。 而宣夜银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安安分分坐禅床,当好活佛。 太过激动的清音急着救心爱之人脱离苦海,直到奔出很远,才渐渐想到一个问题:空濛是宣夜银的人,为何帮他?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空濛只是淡淡一笑,说自己早就看不惯教主不敬活佛,还囚禁无辜女子。 真的是如此而已吗? 清音心里并不完全相信。 但既然所爱没死,他便想带她离开舟岛宫、再也不回来。 所以无论空濛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他都还需要他的帮助,毕竟他对这里的环境很不熟悉。无人引领,必将迷路。 达瓦妮是他偷溜出宫、被街头流妓欺骗后遇到的真爱,为了见她,他每夜都乔装打扮、在两名侍从的帮助下溜出去和她约会,在小屋里浓情蜜意。 可,常走夜路终遇鬼。 那日一夜销魂后,他趁天未亮溜回宫,却因下雨而被发现了踪迹。 自此,他彻底被软禁,再无法离开舟岛宫半步。 与他相爱的达瓦妮被连累杀害。 他一度恨宣夜银入骨。 可没想到…… 这样的转折,简直令他狂喜到对宣夜银生出一丝感激。 但看看面色苍白却无法在中途休息的达瓦妮,他的那点感激便又磨灭。 若非宣夜银,出生在自由相爱、婚姻幸福之家的他,如何会遭受诸多爱情波折? 青梅竹马被活活拆散,远嫁他人。 心爱女子也被囚禁,不见天日。 “前面的山林里有座石屋,我们先去那边歇歇吧。”空濛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他抬头看向前方,点点头。 随后下马,半抱半扶着怀中女子,由空濛带路,走进山林。 两人看不见,走在前方的空濛,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笑意,又很快消失。 到了石屋前,他看似防备地打开屋门,见里面果然无人,才轻轻松口气,转头温和道:“尊者,扶她进去休息吧。” 清音道谢,进屋后却愣了愣。 因为石屋里只有木床和桌椅,床上铺着一些被压扁的软草,没有被子。 显然是曾经住人,又搬走了。 空濛道:“你们先歇会儿,我去弄点食物和水,很快就回来。” 说罢,也不等清音搭腔,就转身离去。 清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抿了抿唇,才将达瓦妮扶到床边坐下。 达瓦妮看出他的忧虑,微微喘着气道:“尊者……” 她抬起纤细手腕,指尖轻颤地触摸他光滑而多情的脸庞,“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若发生什么事,还请不要顾及我。” “别说傻话,我们会没事的,”清音安慰着,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待离开这里,我们就找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生一群可爱孩子,快乐生活。” 达瓦妮俏丽的脸上飘起红晕,双手却抱住了他,像个温顺的猫咪,偎在他怀里,静静听爱人的心跳,鼻腔里亦飘入他身上那好闻的气息。 空濛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带着食物和水,以及新采的香料。 食物是刚打来的野味,水是装在水袋里的甘泉,香料则是烤肉时用的。 空濛好像很擅长野外生存,不一会儿便生起火堆,烤熟野味,之后,他站起身,用土将火堆弄灭:“委屈尊者将就一顿,我去打探一下消息。” 清音点点头:“有劳。” 这也是他担心的另一件事。 空濛再次离开。 清音再次凝视他的背影。 达瓦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他……真的可以信任吗?” 清音用力揽了下她的肩,将烤肉递到她手里,柔声道:“别担心,先吃东西。” 达瓦妮为了尽快恢复力气,也就不矫情,接过便啃食起来。 高高在上的尊者为她抛弃一切,她不能在关键时刻当拖累。 其实她好怕那个即使不说话、也气势迫人的教主追上来。 尊者若被捉回去,不知会受怎样的惩罚和对待。 她真的好怕。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她好想和他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两人用食物和水填饱肚子,抬头看看天,正晚霞似血,流云像火烧一般妖艳。 清音皱了皱眉,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先等空濛带着消息回来。 经过休息和吃东西,达瓦妮的气色好了些,两人进屋,和衣躺在柔软的草床上,相拥而卧。 然而,年轻的身体,怎经得住如此近距离的诱惑? 何况两人已许久没有在一起。 唇瓣才相触片刻,呼吸便急促起来,两道身影很快交叠。 然而,就在二人缠绵时,一条赤红色的蛇竟出现在床边,无声无息游到除去衣衫的女子腿侧,张开毒液蛇口,一口咬下。 第607章 番外之千玉楼9 毒蛇咬体,达瓦妮发出痛呼,清音的身体一僵:“怎么了?” 达瓦妮却已说不出话来。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被咬处便已发紫,麻痹感也迅速从伤口传至全身,视线里的一切,皆变得一片模糊。 她似乎听到爱人焦急的呼唤声,似乎感觉到他发现了自己大腿上的伤口,然后意识快速中断,彻底失去知觉。 空濛在夜幕下奔回石屋时,小活佛正面带泪痕、嘴角残留血迹地抱着达瓦妮的尸体,愣愣怔怔,好像失了魂。 “这……”他愕然不已,连忙疾步上前,“尊者,您没事吧?姑娘她……” 毒蛇咬人后跑了,两人又已穿好衣服,所以他一时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 达瓦妮被蛇咬的位置是大腿,清音救她未成,便不可能让它暴露在外。 “是我害了她……”小活佛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只剩发直的目光、嘶哑的嗓音,“若非我的自私,若非我执意带她走,她就不会被蛇咬,更不会死在这里……都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罪,我不该贪心,我不该贪心……” 空濛终于从满含愧疚和悔意的断断续续话语中,明白达瓦妮是死于毒蛇。 他连忙搜寻一圈,却没找到。 害人性命的蛇早已跑得无踪无影。 只有清音为她吸出的几口带毒血液,证据般暴露在空气中。 “毒蛇只咬姑娘却不咬您,且您吸了毒液也无事……”空濛轻叹一声,“难道是冥冥之中已注定、命该如此~~” “吗”字未出嗓门,清音便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倒在床上,再也不动。 空濛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探其脉搏,片刻后,他双眉紧锁,看向屋外暮色下的树林,目光有些矛盾,有些犹豫。 然而,终究还是甩开腿疾步离去。 被扔在石屋的小活佛静静躺在床上,怀里抱着死都不撒手的相爱女子。 半炷香后,一道身影通过故意留在林边的马匹找了进来,看到这一幕…… 四天后的皇宫里,听完禀报的风雅天挑起半边眉:“真往死里下手了?” “是,”右膝跪地的沃野道,“之前虽然打得伤情不一,几乎个个流血,甚至重度残废,却都留着对方性命。这回,却是刀棍之下,毫不留情,互相取命。” “苯教和密教后嗣被害,虽非小活佛下令,却终究是因他而死;小活佛命殒,虽非内奸出手,但若没有他的怂恿和诱导,也不会因为救那女子而间接毙命。这真是……”风雅天摇摇头,叹口气,“苯教和密教少个子嗣能保持教内稳定,清教没了小活佛,却是天大之事。趁清教人心不稳,发动攻击,报仇雪恨,的确是苯教和密教目前最该做的事。” 她思索片刻,皱了皱眉,“不对啊。” 沃野微微抬起头。 风雅天看着他嘴角快要勾起的那抹笑:“清教是不是应该有还魂秘术?” “陛下英明,”沃野将笑意落实一丝,“盟主说他们正在清教禁地进行召魂仪轨,只是在活佛未醒之前,封锁消息。” “我就说嘛,”风雅天的身体往雕龙椅背上一靠,“这些佛啊道啊什么的平日不显山、不露水,藏在箱子里的东西却多得很,尽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宝贝。” 沃野微微低了低头,嘴角边的笑意却又增加一分,显然是极为认同。 风雅天想到什么,忽又直起身,语中带笑道:“你们盟主~~耕尸那家伙倒真是个能屈能伸的男人,连丑陋到遮脸不见人的低级扫地僧都肯屈尊去做。” 沃野立即表忠心:“为了陛下,别说区区低级僧侣,即便刀山火海,我们也愿拿命去闯!” 风雅天哈哈大笑:“好好!” 她起身上前,拍拍他的肩,“其他人说这话,朕可能不信,但你说的,朕信。” “谢陛下信任!”沃野再度低首。 风雅天笑了笑,踱开两步:“宣夜银宁愿教内人心不稳,也要迎接两教联合之势,看来不仅是有吞并之雄心,也因小活佛的死,动了真怒。这老狐狸对小活佛,并非想象中的那么无情啊!” 沃野迟疑道:“可能……毕竟是其上师转世吧……” 风雅天微微颔首:“应该是既念着转世前的诸多恩情,又嫌他转世后妨碍自己的权力远途,爱恨交织,矛盾得很。” 说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看向眼前这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俊雅男子:“对了,你有没有心上人?” “这……”沃野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属下……属下不能说……” 风雅天挑挑眉:“跟我都不能说?” “正、正因为是、是陛下,才、才……”沃野愈发吞吞吐吐,完全看不到初见时的气势与模样。 “为何?”风雅天更加好奇,“朕既无夺人所爱的喜好,又不会无缘无故强行拆散你们,为何怕我知道?” “属、属下……属下……”沃野的面色更加窘迫,“属下不能说,亦、亦不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风雅天豪气道,“没事,尽管说!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怪罪,放心大胆地说吧。” “那、那属下可就真说了,”沃野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她,心脏狂跳,“沃家祖上有言往下传,有幸遇到破竹剑主人的后代子孙,只要还未娶妻成家,便要毕生侍奉主子,无论身心,都要一世忠诚。” 无论身心? 那岂不是…… 仿佛一群乌鸦从风雅天头顶飞过。 她看着目光变痴的沃野,不由尴尬地轻咳两声:“那个……心灵忠于朕就可以了,身体么……咳咳……就免了吧,毕竟咱俩都是男人。” “陛下,”沃野的声音变得轻而低,很是温柔,“雪侍卫……也是男子……” 风雅天只觉眼前飘过排排省略号,再咳:“那个……他不一样。” “陛下,”沃野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重新单膝跪下,并大胆又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衣袖一角,仰着脸道,“破竹剑的主人,乃千年之前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即便转世,也、也……” 他的脸即便易了容,也能清晰看到飘起的一抹红晕。 风雅天却缓缓收敛表情:“也什么?” 沃野见她面色渐冰渐冷,不由浑身一紧,低下头,咬住嘴唇不敢再语。 风雅天瞥眼他依然抓着自己锦袖边角的手,轻轻一挣,甩开,坐回雕龙椅:“沃野,在时机成熟之前、朕未主动公开这个秘密时,把你的嘴巴闭起来,否则,” 她的声音冰冷无波,丝毫没有秘密被戳穿的妥协,“若有对朕不利的传言,朕绝不姑息!” 沃野握手成拳:“主人的秘密,属下打死也不会说出,只是……” 他猛然抬头,直视风雅天面无表情的脸,“属下不仅要遵照先祖遗命,且自认相貌武功哪一点都不比雪护卫差,陛下为何要拒属下于千里之外?” 风雅天看着他。 的确,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气质,都比雪奴更胜一筹。 武功就更别说了。 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否爱一个人,并不是外在条件所能决定的。 何况…… 她瞟了眼那只紧紧扒住门框、用力到骨关节发白的手,心里甜蜜又好笑,脸上却愈发淡漠:“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朕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 这话刚落音,眼角余光里,那个悄悄站在门外偷听的小男人,手指便由紧张到快要抠破殿门,瞬间放松许多。 沃野似乎不甘心:“自古以来,别说帝王皆众多妃嫔,即便是平民百姓,娶妻之后也多纳妾。陛下如此尊贵,身边又怎能只有一人?请陛下准允沃野了却祖愿遗命,长伴侍奉!” 风雅天淡淡道:“那是你沃家祖愿,沃家遗命,不是我的,我没有履行的责任和义务。所以,退下吧。” “可……”沃野再次起身,上前跪在椅侧,“自从知道陛下是破竹剑的主人,属下便……便将自己当作陛下的人了……” 风雅天伸手抬起他的下颌,定睛凝视。 躲在门外的小男人终于忍不住了,跑进来一把拉开她的手,楞是把自己挤到两人之间,还把屁股对着沃野的脸,然后把那只手放在自己胸前:“玉楼……” 声音里带着既委屈又害怕的哭腔。 风雅天瞬间心疼了,立马将人揽到怀里,嘴却不饶:“看戏看得过瘾么?” 雪奴一下子明白了,不由紧紧抱住她,低声道:“雪奴不敢了。” “哼,”风雅天扭脸想咬他的鼻尖,却因他抱得太紧而咬不到,只好咬他耳垂,“这只是小小惩戒,大罚还在后面。” 雪奴面色一红,身体起了反应。 风雅天感觉到,不由哼笑:“你倒是不怕下不了床,高兴得很。” 被迫往后退跪几步的沃野被二人激得脸颊、耳根皆红,拳头却握得更紧。 “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不必听从什么祖愿遗命,”风雅天看着他道,“千年之前到现在,都多少代了,不用那么认真。即便你不想再效忠于我,我也不会强行把你困在这里,一切皆由心出发便好。” 沃野不再反驳,顺从道:“是。” 风雅天摆摆手:“去吧。” 沃野如常请示:“属下是否在适当时候出手阻止?” “自然,”风雅天道,“骨刺疫死了那么多人,不能再人为折损。小打小闹一番便罢,得留点实力,免得有人丧心病狂来咱赤风找茬儿时,咱们武林佛门连人都没有,徒惹笑话,被人欺负。” 沃野应是退下。 风雅天笑道:“还是雪奴管用,你一来,他就走了。” 雪奴松开手臂,转头看向门外,担忧道:“他好像……并未死心呢。” 即便千玉楼拒绝了沃野,他也依然有种危机感,毕竟那个男人太出色了。 他总觉得沃野此时的低眉顺目,只是因为顾忌玉楼此时的皇帝身份。一旦哪天发了疯,破除禁咒般不管不顾,凭武力染指玉楼,后果不一定是玉楼赢。 风雅天猜到他的心思,好笑道:“这里是皇宫,他不敢乱来,别担心了。” 雪奴收回目光,抱着她的脖颈撒娇般道:“那你以后不要出宫!” 风雅天轻哼:“你是怕我打不过他?” 雪奴忙道:“玉楼的武功自然是好得没得说,可宫外险恶,人家又有心,万一落入布置好的陷阱,我可该怎么办!” 风雅天无语,干脆抱起他走向室内浴池:“朕不是三岁小孩,别操心了。” 雪奴闭嘴不再吭声。 玉楼一旦在他面前自称“朕”,就表示某个话题不想再谈下去了。 他不想惹她厌烦,便总是及时安静。 他并不因此而感到卑微,因为他知道,他深爱的女人,同样深爱着他。 果然,她将他扔进浴池溅起一片水花后,人便紧接着扑了过去,玩起水中追逐游戏,每每捉到,都要吻得他透不过气,恨不得将他吸入胸腔,融入骨血。 每到这时,他都甜蜜得想掉泪。 这是他全心全意去爱、愿一生一世追随的女人。 随着两条白鱼的嬉闹,浴池里涌起一拨拨水浪,直至水浪对池壁的扑打逐渐变得规律中带着节奏,然后又有时间间隔性地东南西北换着方向荡漾…… 舟岛宫的香灯宝烛下,享受过香醇蜜酒和大块烧牛肉的清教教主宣夜银,垂眸静思片刻后,缓缓站起身,走出殿门,经过灯火通明的长廊和曲折台阶,来到小活佛所住的寝宫~~日光殿。 日光殿里,被连续喂服清教特制的驱毒药丸后、又被高德大僧配合追回魂魄的小活佛清音律海,正跏趺而坐。 即便知道有人来,他也未睁眼。 说好听点,像是进入了禅定状态; 说句不好听的,其实更像一具了无生气的死尸。 宣夜银静静看着少年,没有指责,更没有斥骂,只是面色有些复杂。 少年活佛也静静闭目,既不对救命之恩道谢,也无以前的憎恨与反感。 就那么万分平静地坐着。 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两人一站一坐,默默相对许久,小活佛才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以后,我会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待下去。” 宣夜银微微垂下眼眸。 虽未接言,却懂了他的意思。 并能听出,因为愧疚自责而几近心死的少年,后面还有话。 果然,声音嘶哑的少年,如同垂暮老人般,再次开口:“但我要出宫苦修,沿途赐福。” 宣夜银沉默片刻,答应了:“可以,但要等渡过这次危机之后。” 少年淡淡点头,没有半分争执。 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事,两人都既无质问,也没有挑明,就这样达成协议。 九天后,各有损失的三教被朝廷特使调停,年轻的活佛清音律海走出舟岛宫,他仪容安详而静定,手中那串菩提子念珠,不急不缓地转动着…… 四十八年后,在苦行中弘扬佛法的清音律海留下转世预言后,圆寂。 而在这四十八年里,到处打抱不平、斩妖除魔、将赤风国闹得鸡飞狗跳的小殿下,在赤风皇帝风雅天头疼无数次后,终于成熟稳重许多,最后被立为太子,顺利登基为帝。 至于过程,自然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而沃野,一根筋地缠了破竹剑主人三年后,才渐渐放手…… 第608章 番外篇之魔界普真 魔界,被魔尊统治的另一个空间。 在尊主的亲自过问下,一桩婚嫁喜事正积极而热闹地筹备着。 按说,要大婚的人应该觉得很幸福、犹如置身甜美梦境才对。 然而,喜事主角中的新郎~~长出墨色长发、显出另一种俊美之气的普真,却立在忘情湖边,心中有些迷茫。 不知为何,天真烂漫的轻羽明明就是即将拜堂嫁给他的准新娘,他却总有一种两人之间隔着什么东西的感觉。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疑惑。 越临近婚期,他的心里越不安,越忐忑,总是没来由的感到恐惧和烦躁。 仿佛大婚之仪,就是带他跌入黑暗、坠向深渊的入口,使他不由自主地退缩,想即刻中止,不顾一切的中止。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是感觉强烈。 可他又无法开口。 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那么喜欢他,一口一个“俊灵哥哥”,每每看向他,眸中都满是爱慕之情,且还拥有许多他应该牢牢记得、却全部忘掉的二人往事。 还有表情淡淡的万年魔尊。 他显然就是亲眼看自己和轻羽渐渐长大的见证人,连轻羽无法记得的幼儿趣事,他也一清二楚。 虽然他高高在上,在臣民和晚辈面前话语极少,但若赶上他心情好,趁机问他一些事,他通常都会回答一二。 无论是轻羽,还是魔尊,看上去都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就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特别是轻羽。 每次在梦中见到她、并呼唤“羽儿”这个名字时,她的脸庞就渐渐变了。 那分明是另一张容颜。 从未见过,却又有着很浓熟悉感的陌生容颜。 且每次见到那张脸,他都会哭醒。 因为每次她都突然消失,离他而去,让他痛得犹如万箭穿心。 墨玉大殿里,黑色衣袍、暗金刺绣的魔尊伫立在水镜旁,静静看着普真。 普真那眼神空茫却怎么都找不到根由的样子,若让某个人见到,定要心疼。 可他却不能让他她知晓,以免给她出难题。 那位神界至尊心里明明已有普真,却被专情思想束缚,狠着心肠二选一。 唉……希望大婚顺利吧。 不过,话虽如此说,为什么他的心里竟暗藏一丝期待、希望普真出状况? 比如正要拜堂却临时逃婚什么的? 也不知是不想把普真这么便宜卖了,还是想看看西王母知道后怎么做,反正就是隐隐觉得该发生点儿什么。 他摇摇头,自个儿轻轻笑出声来。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奇怪想法。 然而,他很快就将笑容收敛起来。 因为水镜里的俊美男子动了。 所行方向,正是他的大殿。 难道…… 轻轻一挥手,水镜瞬间变成平静水面,所有影像都在刹那间消失。 踱步坐到墨玉长椅上,端起精致玉杯,一边悠然品茗,一边等他求见。 不久后,普真来到殿前,侍从报禀。 魔尊淡淡道:“进来吧。” 普真入殿行礼:“俊灵见过尊上!” 视线透过热茶丝丝袅袅的水气,魔尊瞥一眼那恭敬之人:“何事?” 普真紧抿一下唇,语气迟疑:“尊上,我……” “有什么事就说吧,”魔尊的声音温润平和,“是不是大婚所需之物有所缺漏?” “不不,不是,”普真忙道,“东西置备得很齐全,是、是俊灵……有话想跟尊上说,不知能不能占搁尊上时间?” 魔尊喝口茶,放下杯:“说吧,本尊正好有空闲。” 这种时候,即便没空,也要挤出空来,听他想干什么。 普真又斟酌了一下,最后从梦境开始说起,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和感觉全都道了出来。 魔尊静静听着,待他讲完停下,才问:“所以,你真正想告诉本尊的是……” 普真躬身:“俊灵请求尊上,大婚暂时取消,待俊灵心中安定,再议此事。” 魔尊看着他:“何时才能安定?” “俊灵不知,”普真摇摇头,然后目光满怀期望,“俊灵想出去走走,寻找答案,还请尊上恩准!” 魔尊挑挑半边眉:“你想离开这里?” “是,”普真似乎随着自己的讲述更加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语气越来越坚定,“俊灵在界内寻不到答案,想去界外碰碰运气,还请尊上成全!” “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俊灵,你是否想过轻羽?”魔尊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她可是你的新娘,明日便要嫁给你的新娘。你这样抛下她,她会怎么想?别人会如何议论?她又是否能承受别人的嘲笑和议论?万一她因此事而想不开……” 普真的唇更紧地抿了抿,主意却未有丝毫改变:“俊灵会好好跟她说,也会给公众一个解释。” “给公众一个解释?怎么解释?”魔尊淡淡道,“说你觉得轻羽不是你梦中的那个人?说她不是你真正想娶的对象?说你要出去寻找梦中女子,实在找不到再回来娶她?” 普真无言以对。 这话的确说不出口。 太残忍。 “走便罢了,还将此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你将轻羽置于何地?”魔尊道。 “我……”普真理亏,随即猛然抬头,“尊上您……答应了?” 魔尊轻叹:“心存疑惑,如何大婚?” 普真愧疚:“求尊上指点!” 魔尊默了一会儿,才道:“人界逃避某事最通用的法子,是装病;受到打击或惊吓后的身体反应,是生病。” 普真瞬间明白,拜道:“多谢尊上!” 魔尊端起茶杯。 普真告退。 两个时辰后,新郎突然身染重病,吐血不止,婚期被延缓。 至于延缓到什么时候,不知道。 轻羽焦急万分,也顾不得什么大婚不大婚的事了,日夜守在她的俊灵哥哥床边,尽心伺候,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这让普真更觉过意不去。 但依然没能挡住他的脚步。 三天后,虚弱在床不能动的普真突然消失了。 轻羽心急如焚,正要冲出去寻找,魔尊却亲自过来,拦住了她…… 只知自己名叫俊灵的普真来到人界一个遍地盛开木槿花的陌生国度,孤零零地四处游荡。 他不知自己曾经失去什么,也不知自己此时一心要寻找的到底是谁。 春去秋来,炎夏隆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梦中那个没有越来越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的容颜,始终没有出现。 残阳没在江水尽头,又见沉沉暮色。清冷的月光下,青丝飞扬、衣袂飘动的俊美男子眼中,有着深深的落寞。 就在这时,在稀薄透亮的月光光晕下,一艘豪华大船出现在远处江中,渐行渐近。 船上曲声悠悠,一片喧闹。 普真轻叹一声,转身欲离。 因为这样的喧闹,既不属于他,也不适合他。 然而,一名女子的高呼却让他的身体定在原地:“洛麟羽,你弹的曲子跟你的诗一样不咋地,还是到船头来赏赏江中夜景吧,没准儿能碰到个把漂亮的鲤鱼精带回去做夫君!” “我呸!”琴声骤停,一道并不娇脆却极其好听的中性女声笑骂道,“你个小蹄子想男人想疯了,我可还正常得很!鲤鱼精留着你自己享用,本公子不奉陪!” 仙魔之身的普真听到这个声音,心里更是一震。 它曾出现在梦中无数回,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猛然转身,望向挂满红色灯笼的大船。 “明明是个姑娘家,却非要天天穿男装、假扮男人,到底是想勾搭哪个?龙阳还是断袖?或者那些变态老不死?”女子轻轻嗤笑,“骗人家口味重的有意思?” “小傻子,咱们麟羽可没那个闲情,”另一名女子的声音悠然响起,“你恐怕还不知道,那些专门拐骗良家妇女和少年儿童的人贩子,可都是咱们麟羽杀的。” “真的啊?”女子惊讶大呼,随即扑过去抱住那人,“麟羽美人,那些凶神恶煞却死状凄惨的人贩子,真是你杀的?” 洛麟羽嫌恶地将她一推:“滚!” “哎呀叫你公子,叫你麟羽公子还不行吗?”女子死皮赖脸往她身上贴,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说说说说,那些身上冒黑烟、血肉烂成泥的人贩子,真是你毒死的么?怎么下的手?” 洛麟羽轻哼一声,没理她。 “何止当街下毒毒死人贩子,那些开了倌馆却不好好做生意、偏偏收买男童供变态客人强迫侵犯的馆主,以及去倌馆花钱、将男童当乐子的猥琐男,都是咱们麟羽剑当笤帚扫清的,”第四个女子咯咯笑道,“你可没瞧见他们临死前的痛苦模样,看得人真是开心!” “哈哈哈,”第五名女子豪爽大笑,“将那些人渣提溜着强行摁坐在尖木桩上,看他们从鸟蛋一直洞穿到头顶,何止开心?还极其痛快呢!” “啧啧啧,你们这些个小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狠,以后谁敢娶?”八爪鱼般挂在洛麟羽身上的女子摇头叹息,脸上却笑得欢,“不过没关系,我好喜欢!” “你喜欢有个屁用!”豪爽女子爆粗道,“咱们麟羽美人喜欢男人,且只喜欢没有被任何人染指的干净男人~~” “错!是干净又漂亮、忠诚且专一的男人!”语调悠然的女子打断她,“可惜啊,这样的好男人,恐怕已经死绝了。” “谁说不是呢,”咯咯笑的脆声女子道,“看来,咱们麟羽公子要打一辈子~~” 话未说完,神色陡然一紧,盯向如御风而来的不速之客。 另几名女子也铮地拔剑出鞘,面色冷然地指向他。 然而,她们很快就皱起眉,手中的剑也没往前递出半分。 因为,来者不仅相貌俊美,且手无寸铁。 更重要的是,他还满脸泪水地直直看向洛麟羽,声音里饱含激动又深情的轻颤:“羽儿……” 第609章 萧童清与乐小绚 “哎哟哎哟你个小黑丫头,快放手!”耳朵被拧的萧童清为了减轻疼痛,歪着脑袋,“再不放手我就、我就……” “就怎样?嗯?”乐小绚掐着他的耳朵尖儿往上提溜,“不叫师父也就罢了,还敢叫我黑丫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个皮猴子一天不挨揍,身上就发痒,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手上猛然使劲,直接揪着耳朵往屋里拖。 萧童清嚎得那叫一个惨:“哎哟爹啊,爹啊,师德爹啊,救命啊!” 坐在正厅喝茶的李和平“噗”地喷出一口茶,看向一旁老神在在、没啥反应的慢性子憨货:“那小子叫你爹呢,还不答应?” 皮肤晒得黝黑的乐师德“哦”了一声,不知道说啥,半天才道:“他俩还没拜堂呢,不急。” 李和平:“……” 他简直是无语至极。 李云朵轻瞪丈夫一眼,起身道:“我去看看,别又伤到哪儿,萧老丞相面前不太好看。” “有什么不好看的?”李和平制止,“那老家伙巴不得咱家小绚一直把皮猴子揪到新房呢,他还怕不好看?只要没打死没打残,他就不会伸头管,别说白天在咱府里,就算夜里~~” 他顿了顿,轻哼一声,“夜里要是留宿不回去,那老头儿得乐得牙都笑掉!” 话刚落音,便听萧童清的叫声戛然而止,不由一愣:“怎么回事?打晕了?” 乐师德这才露出一丝急色,起身就往外跑。 可他的跑,实在是连别人的疾走都算不上,李云朵怕他又挨父亲的骂,连忙道:“我去看看。” 乐师德没说话,只是比平日慢吞吞稍微快点儿地跟着。 李云朵冲到门前时,脚下突然一个急刹,然后转身疾步走,不仅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还眼神与手势并用,将蜗牛般的乐师德拦截住,低声道:“别去!” 乐师德看着她,以眼神询问。 李云朵踮起脚跟他咬耳朵:“这俩孩子好像要开窍了。” 乐师德的表情惊讶一下,随后笑眯了眼。 李云朵将他拽到远处,才嘟嘴轻哼:“女儿懂事就离巢,你高兴什么?” 乐师德像摸女儿般摸摸她的头:“你不是也没打扰?” 李云朵捶他一拳。 乐师德捉住她的手,又把人拉到怀里:“孩子终究要长大,也终究要和其他人一起生活,就像我遇到你时的怦然心动,想把你拴在身边,一辈子对你好。” 李云朵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憨货高高大大,长得也好看,就是话少。即便当初追求她的时候,也都是既害羞又紧张地偷偷送东西,还在暗中保护她,除了涨红脸憋出来的“朵朵,我喜欢你”六个字,再想听更多的甜言蜜语,基本已成了奢望与梦想。 没想到,临到快老了,竟然…… 脸庞依在夫君结实的胸膛上,闭眼倾听他有力的心跳,李云朵伸臂环住了他,一遍遍回想刚才的情话。 太珍贵了。 余生再也不会听到。 但,虽有遗憾,却从不后悔。 这个连走路都要将她护在臂弯里、以免她被人车碰撞的男人,是她今生最正确的选择。 他从未想过纳妾,也从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朝廷发下的俸禄,也全都交给她管。 为了她的身体健康,他从不在她来月事时强行行事,有几日,便忍几日,从未有过牢骚和怨言。 生孩子时,他打破禁忌,固执地蹲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边隐藏心疼在眼中,一边柔声鼓励。 坐月子时,他更是亲自伺候,夜半都要起来一回亲自为她煮吃的。 他从未对她发过火,更没责骂过。 至于动手,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舍不舍得动她半根手指头,而是根本没有那种念头。 他对她的爱,如海一般深厚,只是很少用嘴巴说。 今天因为女儿而意外捡到这几句话,她珍惜得不得了,怕是要反复咀嚼、反复回味到老死,直到进棺材。 这边,李云朵满脸幸福的笑。 那边,被萧童清先示弱求饶、再瞅准机会咬住唇瓣的乐小绚,木雕般愣在原地。 萧童清也愣了。 他原本只是想报仇的。 这丫头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耳朵,常拽常扯之下,都快被拉长了。 一时恼火之下,他冲动了。 趁她不备,咬她嘴唇。 结果咬住之后,便渐觉不对。 而且这唇瓣好娇嫩,好柔软。 两人近距离地四只眼珠愣对半天后,他竟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一舔,牙齿就自然而然松开了。 被咬痛又被舔了一下的乐小绚一巴掌呼过来:“你个死猴子,你个好色鬼,你个登徒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别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甩人耳光后迅速跑开。 她不一样。 虽然又羞又恼,却根本没想过走,而是留下来对臭小子劈头盖脸一顿狂揍。 可怜的萧童清,在拳打脚踢下,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快把自己抱成球儿。 只是嘴里再也不喊救命,也不求饶,闷声不吭地挨打。 打到手疼的乐小绚不知,那头抵膝盖、避免脸眼淤青的少年,正悄悄舔唇,偷偷回味她嘴唇的滋味呢。 而且打这天后,一向怕见她、看到她就想跑的萧童清,竟主动而殷勤地跑李府了,名义上是学射箭、甩飞刀,但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他到底来干啥,白痴才信他的鬼话。 之前练得挺好的骑射之术,如今竟生疏到需要乐小绚手把手来教。 飞镖术也一样。 之前明明扔得很有准头,几乎是指哪扎哪,现在却甩得乱七八糟,不到得抱美人之日,绝对练不好。 三个月后,萧府先请媒人上门,之后,萧老丞相又请公羊彦前来拜访,并在李和平的陪同下,看着训练场的少男少女,含笑一叹:“不如婚后慢慢教吧!” 于是在两家长辈的张罗下,这对欢喜冤家终于举行了大婚。 只不过,皮猴子的大婚与旁人格外不同,快把前去观礼的官场同僚、亲朋好友笑岔气儿。 首先是手执团扇遮住脸、身着绿色嫁衣的新娘乐小绚因为很少穿长裙,而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好在她反应快,双手及时撑了地,没磕着脸颊唇齿。 但团扇却因此而扔了出去。 且扔得极其巧,扇柄直直插入一位宾客的发髻里,那歪歪斜斜让宾客平添几分滑稽的模样,看得众人哄堂大笑。 然后拜堂过程中,两人又在行“夫妻对拜”之礼时,额头“咚”的一声撞在一起,那声音响得令观礼宾客都浑身一颤,乐小绚更是疼得当场发飙,两手一伸,一左一右揪住他的脸巴子,咬他鼻头不算,还在嘴唇上留下一排齿印。 这举动虽是惩罚,宾客却看得极为不好意思。 之后又极为同情。 新郎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 但末了又极其羡慕。 毕竟这样可爱率性的小娘子,也实在太难得。 萧童清虽然受了点罪,但看他明明疼痛还咧着嘴笑,焉知他不是乐在其中? 哎,真是个有福气的男人。 乐小绚干脆不用扇子,萧童清便省了念却扇诗,但因为敬酒时喝多了,竟直接朝新娘扑去。 没想到急切之下,手指勾住喜帐。 乐小绚的后背硌在一片花生桂圆上,脸额皆被一堆红帐盖住,身上还压着新郎,可想而知皮猴子是什么下场。 据说第二日清晨新娘一个人去敬的茶,而新郎,则是半个月都没能下床…… 第610章 番外篇之洛思行 曾经以皇长子身份生活在皇宫里、原本有着严重洁癖的洛思行,仰躺在柔软草堆上,望着遥远天空,思绪越飘越远。 “别看了,大善飞升,已经成仙,羡慕也没用,”洛辕株走了过来,“积功累德获得千年寿命,才是咱们该干的事。” 洛思行垂下眼眸:“我没羡慕他。” “那你在想啥?”洛辕株蹲身坐到他身侧,“想那老家伙为何还让洛麟羽当太子?” 洛思行沉默不作声。 “别想了,即便他不恋皇权,舍得龙椅,改立其他人为太子,也没你的份,毕竟你早就是个获罪后自己死在天牢里的人,”洛辕株笑道,“弑君之罪,那老东西绝不会原谅你。” 洛思行猛然扭头:“还不是你害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别翻旧账了,没什么意义,”洛辕株对他的愤怒瞪眼满不在乎,“再说即便你不弑君,又能回得了京城?就洛麟羽那脑子和武功,你能斗得过他?” 洛思行又默。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是,他早就输了。 “没有我,你不仅要一辈子待在皇陵,永无出头之日,还不会有机会学得高阶剑术。在皇陵待得越久,就越窝囊,搞不好时间长了,连低级守卫都敢欺负你,给你甩脸子,尤其是洛麟羽登基之后,谁会把你当回事?”洛辕株悠然哼道,“不把你踩在脚底碾碎就不错了。” 洛思行犹如被揭开血淋淋的伤疤,恼怒地瞪他一眼,却没说话。 因为他知道,这都是事实。 洛麟羽即便不杀他,也会通过某些人的手将他打压,让他回不了京。 登基之后,就更别指望。 连封王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而这世上,绝不缺乏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东西,洛麟羽即便不发话,不暗示,官员和皇陵守卫也不会拿他当人看,除非新皇帝宣他回京。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只剩拥有皇族血脉的人,将困守、老死在皇陵。 这样一个前路一片黑暗的皇子,必将过得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想到这,他不由握拳恨恨:“人心凉薄,没一个好人!” “好人?”洛辕株忍不住轻轻嗤笑,“侄儿啊,以后说话之前,要先想想自己。这样的愤世之言,我都不敢说。” 洛思行第三次沉默。 洛辕株忽然想起一事,不由笑出声来:“你可知现在大正百姓使用最多的口头禅是什么?” 洛思行淡漠道:“不知。” “别耍赖,太子殿下在天上看着呢;别不承认,太子殿下在天上看着呢;别哭鼻子,太子殿下在天上看着呢;宝儿要听话,太子殿下在天上看着呢……”洛辕株越想越觉好笑,“就好像洛麟羽飞升之后啥都不干、专门在天上盯着他们如何生活、时刻监督他们的言行举止似的。” 洛思行无话可接,也不想接。 他不搭腔,洛辕株也没话了。 半晌后,正当他准备起身走时,洛思行忽然开口问道:“不能进鬼门的事,还没打听出来吗?” 洛辕株摇摇头:“载慈说帮我在媒衙问过,但没有一个人知道。” 洛思行扭头看他,若有所思:“四皇叔,无论生死都进不了鬼门……我越想越觉此事不一般。” 洛辕株笑了笑:“哪里不一般?” 洛思行盯着他道:“进不了鬼门,就等于地府不收你。地府不收你,不就等于你永远都死不了?” “啊?”洛辕株愣了愣,“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洛思行坐起身,“这事儿,你就真的没细想、没琢磨过?” “这……”洛辕株蹙眉,“难道不是我寿限未到、只是多灾多难而已?” 洛思行被问住:“好像……也有这种可能。” 洛辕株想了想:“要不,你再帮我去趟冥界,问问十殿阎王?” 洛思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抖:“别,那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洛辕株扑哧一声笑了:“鬼界本就是鬼待的地方,你还想让它有人气不成?” 洛思行摇头:“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我要是能进得了鬼门,还用得着求你?”洛辕株没好气,忽又想起自己若能进得了鬼门,也早就死了,哪有机会在这儿跟个后辈磨嘴皮子? “皇叔,不是侄儿不帮你,实在是那地方太阴森太恐怖,”洛思行难得认怂,“要不,咱们去求求载慈大人?他都三百多岁了,混得肯定比咱们熟。” “算了,”洛辕株摇摇头,“他应该也帮不上,不然也不会在媒衙各种打听。” 洛思行正要再说,却有一道声音忽然传来:“打听不到的事,就不要再打听,以后都跟着我混便是。” 阴阳界鬼王郫谷粒?两人同时一惊,猛然起身:“你来做什么?” 戴着黑纱帷帽的郫谷粒一反过去常态,笑嘻嘻道:“来找你们玩啊!” 二人闻言,只觉惊悚:“咱们之间没什么好玩的,你还是走吧!” 郫谷粒不走,也不生气,黑纱帷帽微微动了动,似在打量二人,然后道:“怎么混到现在,媒衙连衣服帷帽都没发给你们?” 洛思行愣了愣:“你是说……” 郫谷粒却不答,想起什么般道:“也难怪,你们级别不够,还不怕日头。” “果然是……”洛思行看着他的一身行头,“你这帷帽衣服都有遮光蔽日作用。” “你也果然不傻,”郫谷粒的声音里透着笑,“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混?” 洛思行毫不犹豫地摇头。 郫谷粒居然很耐心地诱劝:“你们要是跟我混,我马上送你们每人一套避光衣帽,还带你们去我阴阳界逛逛。” 洛思行连连摇头。 他鬼迷心窍了才想去阴阳界。 “那,”郫谷粒转向洛辕株,“这小子他叔,你呢?” 洛辕株也摇头:“我们既已入了媒衙,还与冥界签了协议,就不会再乱跑。” 但凡背叛,都要付出代价,更何况是地府?他可不想得罪。 “那……”郫谷粒却嘿嘿一笑,“如果我能告诉你你的真正来历与身世呢?” 第611章 番外篇之洛辕株 郫谷粒的话很有诱惑力。 洛辕株答应跟他走,但只是想听他说什么,并非打算背叛媒衙。 洛思行自然不能任由他去冒险,扯住他胳膊阻止道:“叔,你不能去!载慈能与冥界直接接触,都问不出你有什么特殊身世,他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能晓得什么?你别被他骗了!” “……”郫谷粒望着他,“你这形容也太……” 洛辕株倒觉得贴切得很,且有其道理,怀疑地看向郫谷粒:“莫不是又在想着法子、拐着弯儿地要吞我灵魂?” 郫谷粒连忙摇头:“不是。” 洛辕株皱了皱眉,垂眸思索。 “你信他的鬼话!”洛思行见他一副要被蛊惑动摇的样子,忙道,“你忘了他上次为了吞噬咱俩如何费尽心机了?” 洛辕株点点头:“倒也是。” 他露出一丝笑容,却警惕地拉着洛思行后退一步,“你这家伙不愧是鬼王,比虚伪的人还能装。” 郫谷粒语气真诚:“我真没骗你。” 但他越有耐心,越真诚,这边叔侄俩就越怀疑,越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郫谷粒无奈道:“上次在桃花庄见到的那棵千年老桃树,你们还记不记得?” “人偶新娘?”洛思行脱口而出。 那是认识郫谷粒后遇到的第一件诡异之事,他怎么可能忘。 “对,就是那里,老族长叫丁点香,同意我们折他二十一根桃枝的地方,”郫谷粒似乎并不急切,“实话告诉你们吧,那棵阴气浓厚的老桃树,就是阴阳界的出口。” 叔侄俩顿感惊疑,双双睁大眼睛。 “阴阳界的出口?不可能吧?”洛思行难以置信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当时怎么没把我们直接骗进去吃掉?” “当然是有原因的,”郫谷粒慢悠悠道,“一则,即便是阴阳界,我也不可能亲自动手杀你们;二则,那只是单向出口,并非出入口,只能出,不能进。” “……”洛思行差点呆住,“不会吧……” 洛辕株也不太相信:“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并不奇怪,”郫谷粒解释道,“这就好比鬼魂从鬼门进入冥界地府,却要在专门的地方投胎转世,而不是再从鬼门出来就可以了。天道之下,万事都有其一定的规则,阴阳界被分开的出入口,就是其中一个,我虽修成鬼王,亦无法强行将它改变。” 洛辕株问道:“那入口在哪里?” 郫谷粒的声音变得有些懒洋洋:“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洛辕株看着他,不语。 洛思行将他拽紧:“叔别去!” 洛辕株果然没动。 奇怪的是,洛思行如此阻挠,执意破坏郫谷粒的好事,郫谷粒居然没发火,没生气,只道:“要不这样,咱俩对天地盟誓、结拜成兄弟,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如何?” 鬼王主动开口,要和别人结拜? 叔侄俩更感惊悚。 洛辕株打量他:“你莫不是中邪了?” “……”郫谷粒终于爆粗,“我他娘的是鬼王!怎么中邪?邪到你身上还是邪到你家里?能不能动脑子想想再说话?” 洛辕株松口气:“正常了。” 郫谷粒:“……” 他转身就走,气恼道,“不想结拜拉倒!” 然后一边走一边发牢骚,“不掉你半根寒毛的事,也不知怕什么!两只胆小鬼!没亲没故的,我凭什么告诉你?” 叔侄俩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洛辕株才道:“要不……试试?” 洛思行想了想:“结拜可以,但不能去阴阳界,就在这儿跪天跪地。” 洛辕株点点头,然后叫道:“喂!” 郫谷粒不理,继续走。 “我们结拜吧!”洛辕株喊道。 根本没走太远的郫谷粒立即顿脚回头:“真的?” 洛辕株想笑:“不去阴阳界结拜。” “那没问题,只要诚心诚意,哪儿都能结拜,”郫谷粒立马往回走,“先说好,我为兄,你为弟。” 洛辕株没觉得这有什么可争的,毕竟郫谷粒在阴阳界游荡千年才成就鬼王之身,年龄比他大多了。 郫谷粒见他没反对,很高兴,随便找个平坦地儿往下一跪:“来吧!” 洛辕株愣了愣:“就这样?” “不然呢?”郫谷粒扭脸反问,“难道要洗澡更衣再开个百八十桌酒席?” “……”洛辕株心道不设案不焚香更好,自己正好不想太真格。 两人并排跪地,就这么干巴巴地结拜,郫谷粒先道:“我,阴阳界鬼王,郫谷粒,今日和这位暂时叫洛辕株的男人结拜为兄弟,我为兄,他为弟,我们俩自今日起,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洛辕株感觉怪怪的,“什么叫暂时叫洛辕株的男人?” “怎么说都行,只要是你不就得了?”郫谷粒催促,“别咬文嚼字,赶紧对着天公地母、万物诸神发誓!” 洛辕株虽然感觉这家伙有点怪,但也没想太多,毕竟如此简单的结拜,自己并没有任何损失,更没有半丝危险,便将他的怪异说词稍微改动,复述一遍:“我,洛辕株,今日和这位暂时叫郫谷粒的男人结拜为兄弟,他为兄,我为弟,我们俩自今日起,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郫谷粒也无语了一下,然后不再计较地拉住他的手,一起撑地磕头。 洛思行原本很戒备地防着,时刻准备出手,没想到越看越想笑。 而且那两人连磕三个头后,郫谷粒也并未有什么突然发难的动作,并在起身之后,笑嘻嘻地亲热道:“辕株弟弟,以后咱俩可就是一家人了!” 洛辕株更觉诡异,寒毛几乎都要炸得直起来,一下子抽回仍被他握住的手:“现在是不是能说了?” “能说能说,”郫谷粒丝毫不介意他的动作,“咱俩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拜把子兄弟,哥哥知道的任何秘密,都不会瞒着弟弟你!” 洛思行不耐烦道:“那还不赶紧?” “滚!”郫谷粒对他怒骂一句,脸转过来时,又变成笑眯眯的语气,“弟弟啊,自从亲眼看到你进不了鬼门,我就一直琢磨为什么鬼门独独排斥你。结果琢磨许久,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便想方设法,到处打听,终于了解一点眉目。” 洛辕株这才急问:“如何?” 第612章 番外之鬼王原身 “其实啊,”郫谷粒牵起他的双手,见他因期待答案而不再挣脱,才轻轻拍了拍,“我家兄弟你,乃阎王转世!” “啊?”洛辕株愣住。 洛思行也满脸的不可思议,短暂愣怔之后,上前一把抢回洛辕株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你瞎说!” 他冲着郫谷粒大叫,“尽胡编乱造!” 洛辕株看看他有些紧张的脸,再看看他因为恐惧而被他牢牢抓住的手,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由抽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侄儿别怕,不管我是谁,也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我都不会抛下你。” 洛思行双眼泛红:“叔,以前我不懂事,才把亲人都弄没了,现在侄儿身边只有你,若你也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就真成了到处游荡的可怜野鬼!” 郫谷粒啧啧抱臂:“现在是什么世道啊,怎么连你这么心黑手毒的狠小子都学会装可怜了?啊?是我瞎了眼么?” 他故意抬头看了看天,“没瞎啊!” 洛思行捶死他的心都有了。 “别理他,”洛辕株用力揽了揽他的肩,冲那阴阳怪气、装腔作势的人~~鬼道,“还有吗?能不能详细点?” “当然能了,好兄弟要听,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郫谷粒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拍拍旁边地面,“过来一起,不然我还得仰着头看你。” 洛辕株心道,我又没让你坐地上。 但为了听后续,还是拉着洛思行依言坐过去。 郫谷粒这才幽幽讲述:“据说千年之前,冥界出了个奇鬼,入地府后不但智慧未减,反而更加聪明。不仅如此,他还特别抗打,地狱里的酷刑不仅没能削弱他的意志,反而助他炼强魂魄,从而带领所有鬼魂,发生前所未有的暴动。” “竟有这等事?”洛辕株讶然。 “地府大乱,还未堵住漏洞,界外几头噬魂兽又趁此良机,大肆狂吞越狱魂魄,到最后,几乎地府里的神官鬼吏全部出动,包括十殿阎王,”郫谷粒转脸看着他,“其中便有兄弟你。” “……洛辕株瞠目结舌。 郫谷粒叹口气:“据说此次惊动天界的大事结束之时,十殿阎王一死一伤,鬼吏狱卒更是死伤无数。而殉职的那位阎王,已在人间几经转世。” 洛辕株感觉喉咙发干:“你……怎知是我?” “仙人被贬入凡间,是受罚,但你……”郫谷粒轻轻一笑,“若我没猜错的话,鬼门应该被冥界最高主神下了某种禁制,不管你是什么人形相貌,只要还是那个魂魄,就一律被挡不给进。” “那是为何?”洛辕株愕然,“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酆都北阴大帝为何设此禁制、不让我回去?” “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想让你在人间多快活几年再回去吧,”郫谷粒伸出手一通胡掐乱算,“即便是十世轮回,这辈子结束后,也该到回去的时候了。” 洛辕株默然。 在人间多快活几年? 这句简直是个笑话。 多受几十年罪还差不多。 如果他真是因暴动而牺牲的阎王,转世之后的待遇就完全不符合逻辑。正常情况下,应该种种优待以作补偿才对,怎么会死不了、活受罪这么惨? 想着想着,他心里忽然一动:“那些趁虚而入的噬魂兽有没有死?” 郫谷粒微微皱眉:“好像死了一个。” 洛辕株又问:“你可知死的是什么兽?” “这个……”郫谷粒想了好一阵,才不大确定道,“好像叫什么……直目吐丝兽?” 后面又自语般跟了几句,“好奇怪的名字!有这种妖兽吗?是不是记错了……” 洛辕株的脸却猛然变得煞白,低声喃喃道:“直目……直木……直木乃辕,偶线为丝……” 郫谷粒听到,一下子口爆粗话跳起来:“不是吧?你是妖兽的魂魄转世?” “我屡受奇险重伤却不死,怕是故意让我受罚受苦,而你,”洛辕株抬头看他,“你跑到地府门口大吞鬼魂,地府却容你放肆,不作追究,恐怕你才是……” 郫谷粒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细思许久后,不由连连跺脚连连爆粗:“哎哟亏了亏了,这次亏大了!” 洛辕株哈哈大笑,快要笑出眼泪。 这家伙算计着和他拜把子、抱大腿,没想到自己才是大腿。 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搞笑的事? 真是肚皮都要笑破了! 洛思行不傻,这么明白的对话,若还听不出谁是谁,就真不用活了,看向洛辕株的目光,不由带出一丝恐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洛辕株察觉到,笑声戛然而止,扭脸看着他道:“好侄儿,你是怕了吗?” 洛思行看看他笑意并未敛尽的脸,再看看不再跺脚叹气、转而往这边看热闹的郫谷粒,犹豫片刻,才又重新把身体挪回去,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道:“叔,你会嫌弃侄儿么?” 洛辕株反问:“你嫌弃叔么?” 洛思行摇摇头:“只要叔不嫌弃侄儿没啥大用,侄儿愿永远跟着叔。” 洛辕株笑了起来,摸摸他的头道:“好,只要你不嫌弃叔,叔就永远带着你,咱俩相依为命。” “嗯,”洛思行看着他笑,“谢谢叔!” 洛辕株见这很少笑的小子竟然笑了,又想着自己千年之前可能是个妖兽,心态便也随之转变了。 毕竟得知他曾经是妖兽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恐怕不多。 他抬手拍拍洛思行的手背,才转向郫谷粒,笑道:“我说,你个堂堂阎王,怎么飘到阴阳界去了?咋混的?” “我哪知道!”郫谷粒没好气,但见他并无多少嘲讽之意,也就懒得计较,“都一千年过去了,我一个鬼魂,哪还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倒也是,”洛辕株点点头,“估计那会儿你应该是魂魄也受了伤,然后在懵懵懂懂中误入阴阳界,经过多年休养后,渐渐崛起。” “可能是吧。具体的,时隔太久,真的记不清了,反正里面凶鬼厉鬼大恶鬼不少,还老拣弱小的吞吃,我也没有少受欺负,”郫谷粒回忆道,“不过,人急了发狂,狗急了跳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物降一物。” 洛辕株哈哈大笑:“你可是阎王!” 他打趣道,“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魂到五更?” 郫谷粒摇摇头,叹口气,瞟眼叔侄二人:“既然你们继续相依为命,我就先走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哎你别走啊!”洛辕株迅速起身揪住他的衣服,“咱俩可是结拜兄弟,你咋能丢下兄弟一个人跑路?” 郫谷粒顿住脚,却没说话。 “我虽是个兽,但那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事了?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嫌弃我。”洛辕株反过来捆绑他,“你看我侄儿都不嫌弃,你嫌弃啥?我现在是人又不是兽!再说,即便是兽,也都已经结拜了,反悔肯定是不行的。” “我没反悔,”郫谷粒深吸一口气,“那你说,咱俩在一起能干什么?” “这个……”洛辕株一时还真想不出,毕竟两人立场不同。 郫谷粒笑了:“我去找秀橙鬼王的麻烦,你去不去?” “去!”洛辕株一口答应,“你打架,我把风,若你打不过,咱就一起上!” 郫谷粒哈哈大笑:“那就走!” 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秀橙地盘奔去…… 第612章 番外篇之花妖王 各种动植物修炼成精后的聚集之地~~稀奇古怪的妖界,也要办喜事了。 喜事之女主角,妖皇妖后的掌上明珠,小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妖契穹。 喜事之男主角,花妖王花梦曦。 而之所以说妖界稀奇古怪,乃是因为这里花妖、树精、牛妖、蛇妖、狐狸精等应有尽有,分门别类,一样不缺。 但跟神界、仙界、魔界、人界、冥界的最大不同是,除了统领整个妖界的妖皇,各妖各精皆有自己的独立地盘。 比如花妖王,他是花界之王。 比如蛇王,他是蛇界之王。 比如狐王,他是所有狐狸精的王。 相当于人界的王爷或地方刺史、都督,但和妖皇之间又不是君臣关系。 各王负责自己地盘的和平安定,妖皇则负责整个妖界。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发生什么涉及整个妖界安危的大事,妖皇就不会打扰各王、像人界那样天天上朝、日日聚集。 平时都是各自修炼,各自为政。 花界之事,由花妖王处理。 蛇界之事,由蛇王做主。 出现什么各王控制不住的大事时,才会求助于妖皇,帮忙解决。 当然,事情失控之前,各王绝不会轻易开口,以免被人否定自己的能力。 不过,眼前这件噩梦般的喜事,是花梦曦想求助也求助不了的。 得罪了太古上神西王母,理亏之下,只能按要求接受惩罚。 想不接受,也可以,那就开战。 但因惹祸的是妖皇之女,一旦开战,就会立即变成妖界和神界的战争。 毕竟妖皇的尊位级别摆在那里。 他一出手,可就不是私人恩怨那般简单了。 所以妖皇处理此事时,才无比慎重,亲自带妖契穹去昆仑仙山赔罪。 花梦曦坐在梳妆镜前,面无表情。 一名男侍轻轻为他梳发。 为了获得那神界女子的好感,他从不使用女侍,也不让任何女子靠近。 可如今怎么样呢? 她不但不接受他的感情,还亲手把他推给别人。 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不就是杀个人界道士么?至于这么恨他?那道士要能力没能力、要相貌没相貌,有什么好?值得她如此维护? 花梦曦那张可以横扫妖界、男女皆为之倾倒的绝美脸庞上,露出一丝恨意。 若非玄华时刻在她身边,他一定会再次杀掉他! 破坏他爱情与姻缘的家伙,他见一次杀一次,直到他彻底死掉,再也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虽然他的背后是张天师,张天师的背后又是那仙界老头儿,但他身为妖界万年花王,也绝不怕他。 只要他离开昆仑山,他就能找到机会下手。 可惜那贱人粘她粘得紧,成天与她厮守一处,半步不离昆仑,不仅霸住她的人,还平白获得那么多修炼资源。 多少大仙小神挤破头地想往昆仑山里钻、以便能在上神圣地修炼,结果却是难如登天。而那圣境里的一切对那贱人来说,却唾手可得。 真是要把他的肺活活气炸。 估计等那贱人踏出昆仑仙山时,自己已经打不过他了。 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越发愤恨。 “论容貌,他不及我;论修行,他不过是个刚飞升的小仙,且还是沾了你的光。”他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我哪里比他差?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 身后男侍小心翼翼看了镜中人一眼,轻声道:“王,大婚当前,您就别苦自己了,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要你多什么嘴?”花梦曦冷冷道,“那个把女人当捷径、不知羞耻的贱人,我迟早要活剐了他!没了身体,我看他拿什么搞裙带!” 男侍虽觉他的话字字带刺,句句难听,却抿紧唇,没敢再说话。 因情而嫉妒的人,都是不可理喻的。 王是如此,小公主亦是如此。 小公主在王面前乖巧又听话,转脸就变成另一副模样,防贼似的防着所有花界女子,甚至连王的近侍都要用审视的目光检查一遍,确定他们对王没有异样情愫,才真正放心。 这使他们眼中对王的情,隐藏得更深。 王本就只爱女子,不喜欢男人,小公主嫁过来后,他们就更不能表露半分,否则绝没有好下场。 花梦曦爱极某个上神,却思而不得,偏偏还要娶那刁蛮骄横、被妖皇一家子宠坏的小公主,心中郁闷可想而知,背后怒骂玄华都是轻的,他是真的恨不得杀到昆仑山,要了情敌的命。 他始终相信,若没有玄华横在中间,洛麟羽一定会接受他,继而在人界生命结束、归位真身后,顺理成章地和她本尊在一起,就像现在的玄华。 他始终认为玄华抢了他的位置,将他计划、筹谋好的一切全部取代。 如此,他怎能不恨? 知道玄华和洛麟羽在一起,他尚且嫉妒得不顾一切亲自出手杀死他,如今那人竟还和她本尊日夜厮守,他如何受得了?每每去想,都要发疯。 王的心情不好,花界那些不长眼的男女便都倒了霉,死的死,伤的伤。 连近侍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再像平日那般多话。 “准备一下,两日后闭关,”花梦曦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一定要努力修炼,把本该属于我的女人,抢回来!” 近侍大吃一惊:“王,您明日大婚啊!” “我知道明日大婚,不用你提醒!”花梦曦怒道,“既然她执意要嫁,既然那家人也执意要把人往这里塞,那就顺他们的意!” 他冷哼一声,眼中一片凉薄,“花界不过是多个人吃饭而已。” 如此无情的话,即便是暗自爱着王的近侍,心里也一阵发寒。 王他,真的变了。 变了很多。 不再温和,只有冷漠。 笑容完全成了奢侈品。 从前的那个王,他们已经找不到。 虽然他们对王的感情不能见光,小公主在他们眼中也算半个情敌,但这么对待她,终究有些残忍。 毕竟,小公主是为了他,才得罪的西王母。 而且据说当日还救了他,否则不知会被那同样为情发疯的僧仙冰冻到什么时候。 虽然冰块要不了万年妖体的命,但被冻个几百甚至几千年,也是不好受的吧? 何况等他某日终于苏醒,花妖王的位置上坐的,恐怕也已是另一个人。 如此,即便无法爱上小公主,感激也是应该有的,再怎么,也不能让人家嫁过来就独守空房,备受冷遇。 可这些话,他不敢说。 所有的想法,都只能憋在心里。 “明天派六个人去迎亲,”被伺候着梳好头发的花梦曦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淡淡道,“我有事出去一趟,明日吉时赶回。” “您不亲自去迎?”近侍再次吃惊,“而且就六、六……” 不亲自去迎亲也就罢了,还只派六个人,这、这…… 搁哪儿都说不过去啊! 可王冷冷瞥过来的一眼,让他不由噤了声,暗自调整一下呼吸,才硬着头皮躬身应道:“是。” 第613章 番外之花妖王2 看着前来迎亲的六人小队,妖皇的脸都青了。 不,是他全家人的脸都青了。 若非被喝止,妖契穹的三个哥哥已经冲上去将六人活活打死。 尤其是老二和老三,一个红着眼,一个红着脸,几乎要去找花梦曦拼命。 一家人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宝贝,大婚就受这等委屈,谁受得了? 妖皇虽然气得两只角都从头顶冒了出来,却终究是阅历丰富的万年老妖,自然比只有几千岁的儿子沉稳。 他迈着重步上前,问道:“花梦曦这是何意?是想用这种方式给新妇下马威,还是让我们知道他根本不爱穹儿?” 身穿喜庆衣衫的领队连忙抱拳躬身,语气恭敬:“皇尊息怒,其实我王此举……” 他声音略抬,“意在表达对西王母的不满,毕竟这档婚事不是咱们妖界自己做主缔结的,我王心中气闷,便故意这么做,好传出去让西王母脸上不好看。” 妖皇的脸色缓了缓。 虽然他知道这种说词纯属胡说八道,但看周围妖精们脸上的了然之色,也就默认了这个台阶。 不然怎么办? 总不能拒绝嫁女。 穹儿有多喜欢花妖王,他们一家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加上此事乃是他亲口答应西王母的赔罪之举,那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至于揍花梦曦出气,那是大婚之后才能做的事。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穹儿欢欢喜喜嫁过去。 “去把所有乐手都叫来,一定要吹得热热闹闹,”他吩咐行事比较稳重的大儿子妖浚,“再去弄块人界有些地方用的那种红盖头,盖在穹儿头上,让她也在掀开盖头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夫君。”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这是不让妖契穹看见只有六人的迎亲队,免得伤心。 妖浚一听,便明白父亲用意,点头领命后,拉着二弟三弟迅速执行。 妖界不同于大正,他们所知道的国家太多,能去的地方、能了解到的婚嫁习俗更是不少,所以大婚时间并不局限于某一种,中午还是黄昏,完全由当事人决定。 花梦曦娶个自己根本不想娶的人,自然要选中午,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尴尬事情,比如闹洞房。 虽然花妖王的喜事无人敢闹。 尤其是新郎还一脸寒霜时。 整个花界都没有一丝喜气。 吹吹打打、热闹无比的送嫁队伍来到花界时,几乎个个愣得犹如雕塑。 乐师们从未见过如此冷清的婚礼现场。 新郎没在门口迎接,偌大的府邸,更是连个红灯笼都没有。这哪是办喜事?简直跟办丧事差不多。 送亲队伍差点集体抽抽儿,妖浚的脸更是快青到发紫。 外面的死寂,让花轿里的妖契穹感觉不对,却又不敢露头,因为母后说新郎花妖王专门差人送话过来,要求新娘坐花轿、盖盖头,不许新郎以外的任何人看到新娘的脸,只能在入了洞房后给他看,否则就取消婚礼,来日再说。 这话成功点了她的死穴。 她什么都能答应,就是不能不嫁。 头盖红盖头被哥哥背着、幸福坐进妖界敞式马车变花轿的那一刻,她没看到妖后眼里流出的泪水。 嫁女本就形同挖肉,还嫁得如此委屈,哪个做娘的不心疼? 好在女儿被哄骗着遮挡住视线,直到进入洞房,也不会看到新郎脸色。 她是看不到,可送嫁的妖浚却看得清清楚楚。 为了不让妹子疑心,他大手一挥,乐声便再次响起,直吹到新郎现身。 可新郎那是什么脸、什么衣服? 居然连大红婚服都不穿,只着一件月白色长衫。 妖界谁不知花妖王几乎常年穿红? 却在大婚之日穿白色! 这分明就是想气死谁! 妖浚即便再沉稳,眼睛也红了,他强力忍住拔剑的冲动,上前低斥道:“花梦曦,做事不要太过分!” 花梦曦连个冷笑都不奉送,淡淡道:“你大可以抬回去。” “你!”妖浚额上青筋直爆,“你再说一次?” “再说八百次也是这句话,”花梦曦面无表情,“本王活了一万多岁,还是第一次被人强迫。别说是妖界公主,即便是天界神女,本王也不会有好脸色!” 妖浚闻言,情绪稍见缓和:“你如此置气,受伤害的却是我妹妹,旁人又不会难过半分。看在我父皇的面子上~~” “要行拜堂礼就把她抬进来,”花梦曦打断他,“有意见去西王母那儿提。” 他斜眼看妖浚,“我很乐意看到妖界和神界打起来,拼个你死我活。” 妖浚恨不得抬手猛搧那张欠揍的脸,却在想起父皇叮嘱后,深吸一口气,阴沉道:“最好莫让穹儿知道只有六人迎亲,没穿婚服的事,更不许说,否则惹我妹子难过,我们绝不饶你!” 这已是他最后的让步。 憋屈至极的底线。 若不答应,他不介意现在就动手。 花梦曦轻轻一哼,却没说话。 妖浚当他是默认了。 新娘没在大门前下轿,而是直接抬入府中厅前。 妖浚看是正厅,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老实说,他真怕花梦曦安排的是侧厅,让人更加心凉不说,怒火也绝对能烧得他这哥哥马上翻脸。 妖契穹坐在花轿里,心情紧张得不得了,尤其是听见花梦曦的声音时,她激动得小脸儿绯红,差点脱口叫出“梦曦哥哥”。 幸好及时吞回去。 母后说了,不能再叫梦曦哥哥,因为拜堂之后,他就是自己的夫君。 仅仅夫君这个词,就让她感到万分甜蜜。 想到以后每天都能粘在他身边,每晚都可以抱着他睡,她的心,喜悦得快要飞起来。 沉浸在幸福憧憬中的新娘,根本察觉不到从离开自己家后、到新郎府中拜堂过程中的所有异常。 更不知在府门前露面的花梦曦是他本人,到了拜堂之时,已然换成替身。 因替身也是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笑容,便将妖浚也糊弄过去,未能察觉。 观礼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这让妖浚根本就吃不下饭。 而花梦曦,也根本没打算摆酒。 连大场宴席都没准备,吃个屁! 妖浚气郁难当,待新娘被侍女搀着走向婚房,他便找个理由离开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和花梦曦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可他是自己的妹夫,父皇母后的女婿,亲妹妹最喜欢的男人。 他不能那么做。 所以他克制克制再克制,终究忍住没发飙。 如此能忍,都是为了妹妹。 毕竟能给妹妹幸福的,是花梦曦。 哥哥再好,再疼她,也代替不了妹妹最爱的人。 花梦曦本就不是到处乱来的风流男人,只要他肯瞒着她,不让她知晓大婚时所有令女方家不愉快的事,他今日所忍便算值得。 时间一久,身边只有妹妹一个女人的花梦曦,总会爱上她,对她好。 毕竟妹妹那么单纯可爱,长得也极其好看,几乎没有男人能拒绝她。 他却不知,他前脚刚走,花梦曦后脚就令所有人散去,自己则进了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里,藏着两个人。 不,确切的说,是一个活人和一个木头人~~朗月和木离焰。 第614章 番外之花妖王3 花梦曦虽已是万年之龄,但若进入皇宫,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帝王龙气的压制。不过,比起那只刚修炼成人不久的狐狸精赤燃,却是好太多太多。 可即便如此,上次他也只用幻化出来的红色虚影混淆视听,最后被普真手里的法宝蟠桃枝抽散。 这回,他依然没有直接进宫,而是幻化成洛麟羽的样子,将朗月和木离焰骗出,然后才出手制住他们,带到妖界。 朗月看着眼前的花妖王,一脸气愤:“你居然敢骗我们!” 花梦曦心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何况你们还那么好骗。 但他嘴上却没这样说,只淡淡道:“如果你们想见洛麟羽,就好好待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你们迟早能见到。” “又骗人!”朗月不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杀过哥哥的师父玄华道长,这事,宫里早就传遍了,人人皆知!” “她只是很生我的气,并没有想杀我,”花梦曦语气平静,“血祭那天她得知此事后,只是打了我一巴掌,并未下狠手将我置于死地。” 朗月鼓了鼓嘴,哼道:“那只是他没空!” “好吧,算你说得对,”花梦曦脸上的冰冷之气缓和许多,顺着他的话道,“但你是否想过,羽儿若越恨我,在得知你们在我手上后,就越会来这里救你们?而她一来,你们不就能见到了?” 朗月瞪大眼睛:“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不是好像,是事实。”花梦曦肯定道,“而且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飞升后的人不能随便回人间,只能在仙界继续修炼、逍遥快活。所以,即便你们心里再怎么想念,若没有我,又如何能看到她?” 朗月想了一会儿,才道:“可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哥哥会担心我们的!” “你可真是个傻子,”花梦曦一声嗤笑,“她担心才会来救你们,你们才能看到她,她若不担心……” 他摇头啧啧,“那我可就替你们感到悲哀了,因为你们在她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 “你胡说!”朗月急了,“才不是!” “所以你还怕她担心吗?”花梦曦道,“你怕的,应该是她不担心才对。” 朗月闭了嘴,半晌才看向自己的身体:“那你也不能真的捆住我们、让我们像木偶一样一动不能动啊!” 木离焰的眼珠转了转,表达不满。 花梦曦看着它那张酷似玄华~~不,是和玄华一模一样的脸,声音又冷:“你为什么不说话?” 木离焰的眼珠再次转了转。 花梦曦看它半晌,忽然饶有趣味地笑了:“你居然不知道自己能开口说话?” 木离焰直着眼珠一动不动,惊愣。 “真是可怜!”花梦曦摇摇头,“居然没人告诉你你早就能说话了!” 难以置信、惊喜等情绪先后在木离焰心里飘过,最后急忙试着开口:“啊!” 天啦,居然真的发出声音了! 它狂喜不已,若非没有眼泪,此刻已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木头脸做不出生动表情,花梦曦却能感觉出这个特别的木头人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花木之间本就有着某种很微妙的联系,更何况他俩还一个是万年花妖,一个是千年桃木。 花梦曦轻哼一声。 若非它还有用,若非它只是一块被雕刻出来的人形木头,仅凭它这张脸,他便已将它横削竖砍剁个稀巴烂。 “这间屋子有道暗门,直通一座花谷,你们以后就在花谷里老实待着,想修炼就修炼,想习武就习武,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许出去,”花梦曦看着二人,声音尽力不那么幽冷,“我会想办法让洛麟羽知道你们丢了,再留下线索由她找到这里,如此,我们便都能和她见面了。” 朗月和木离焰都没说话。 一个真的很想念自己的麟羽哥哥。 一个真的很想见到自己主子。 花梦曦见二人没有异议,便抬起右手,指甲隔空轻划两下,解开二人身上绳索,再轻轻一挥,看似正常的墙面便缓缓现出一道暗门:“进去吧。” 木离焰看了眼朗月,当先而入。 朗月也不知道它看自己的那一眼是啥意思,反正就直接跟着了。 门后有条很干爽的山洞通道,一路都没有刀林毒箭等暗器,但当他们快走到山洞尽头时,却有不间断的水声传入耳中。待至出口一看,竟是瀑布。 花梦曦一手拎一个,直接穿过。 他没事,朗月却被淋成落汤鸡。 木离焰的刺绣白袍也紧紧贴住木头身体,假发也湿漉漉的,还被冲歪了。 花梦曦被他俩狼狈的样子逗笑。 朗月不满道:“太坏了你!” 花梦曦摇摇头:“凡夫俗子,没办法。” 朗月哼了一声:“你等着,我也会和麟羽哥哥一样修炼成仙的!” “行,我等着,”花梦曦抬眼看前方,“这片花谷灵气浓郁,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耐心,有没有那个本事。” 朗月哼声更重一分:“走着瞧!” 说罢竟甩甩湿头发,很傲娇地往花谷走去。 木离焰看看四周,先找根长短粗细都很适手的树枝,才跟着步往花谷。 花梦曦眯了眯眼:“想练剑,我可以给你。” 木离焰顿住脚步,回身看他。 花梦曦却改了主意:“算了,还得回去拿,太麻烦。” 木离焰的黑眼珠往上翻了翻。 看它翻白眼,花梦曦不由对这顶着玄华脸、却颠覆玄华日常形象的行为,由衷感到爽,并忽然冒出一个新主意…… 昆仑仙山里,西王母听闻禀报后,微微皱眉:“朗月和木离焰失踪?” “是,”仙娥应道,“大正皇后亲自焚香呈情的。” “失踪就去找啊,为何这种小事也来扰我?”西王母略有不满,“我很~~” 闲字还未问出口,那张木头人的脸却忽然在脑中浮现,面容不由一肃:“马上去查木离焰身在何处!” 仙娥道:“已经根据线索查明它和朗月在妖界花妖王手里,而且看起来,线索好像是花梦曦故意留下的。” “哦?”西王母快要气笑了,却也没有忽视,“木离焰虽是木头人,四肢却足够灵活,且能言会武,又顶着一张玄华仙人的脸……你们务必盯紧,不要让它被花梦曦利用,故意出去做坏事,败坏玄华仙人的名声,出他心中怨气。” 仙娥应是退下。 玄华正在闭关修炼,西王母本打算等他出关后一起去妖界了结此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书一封,自己前往。 不料,信字刚写完,仙娥便急匆匆去而复返:“尊上,木离焰已经被花妖王控制着到处偷拿砸抢、假装非礼!” 西王母一听,脸都绿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片夺目耀眼的神光便出现在妖界界域,再直达花界领地:“花梦曦,你给本尊出来!” 第615章 番外之花妖王4 一般来说,属于西王母所管之事,皆有大小神官去做,很少需要她亲自出面,即便偶尔前往人界,也是分身。 而花妖王只用一招儿,就让太古上神以本尊真身驾临妖界,不能不说好本事。 更本事的是,一向从容淡定的圣母神尊,今日竟还因为他,而面带微微怒意~~虽然只是微微,却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天界众神若知,定要诧异。 花梦曦见她终于现身,冰冷多日的表情顿时温和些许,且不忘行礼道:“花界梦曦见过清灵元君!” 花界其他男女皆深深躬身跟着拜。 西王母言简意赅:“是自己把人交出来,还是让本尊亲自动手搜?” 花梦曦装傻充愣:“神尊在说什么?梦曦怎么听不懂?” 西王母微微抬手,拇指与中指相触间轻轻一弹,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属于花妖王的特种灵草园便变成一片废墟。 众花妖眼中顿时都充满肉疼之色。 那可是花界级别最高的稀有灵草啊! 不知费了多少妖的心血慢慢积攒起来、到如今这个规模的,就这么被上神两根手指头给毁了! 王您招惹谁不行,为何偏要得罪来头这么大的神尊啊!不是找削么! “现在懂了吗?”短短时间里,西王母的情绪已从薄怒,恢复到平静。 花梦曦对灵园被毁一事满不在意:“元君乃太古上神,法力无边,别说别的什么人,即便是梦曦,也能任由元君带走,但在此之前,梦曦想问元君一句话,不知元君能否为梦曦解惑。” 西王母淡淡看着他。 花梦曦先挥手令所有人退下,才深深凝视她的容颜:“元君,梦曦对你的感情,你不可能丝毫不知,可为何……” 他面露痛苦之色,“为何你连个普通凡人都能爱,就是不给梦曦一点机会?” 西王母的目光往他身后瞟了下,却视而不见:“花梦曦,喜欢一个人,不仅要相貌、气息等各方面与自己相投相应,还要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你已有万年之龄,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花梦曦上前一步,眼中深情清晰而明白:“梦曦自认容貌不输任何人,梦曦的花香气息也绝不会令任何人厌恶不喜,至于感情基础,梦曦刚成人形便得遇元君,被元君从食花老怪口中救下,我们的感情,我们的缘分,难道不比旁人深厚?” “食花老怪?”西王母微微蹙眉,显然根本记不得这件事。 躲在府门后偷看偷听的小公主妖契穹也愣住了:梦曦哥哥他……居然和西王母之间有段这样的过往?西王母竟是梦曦哥哥的救命恩人? “你不记得了吗?”花梦曦再次上前一步,离西王母更近,“那时我刚满一千岁,初化人形,因太过兴奋太过喜悦,又对外界充满好奇,便到处跑玩。没想到,竟遇食花老怪,他一眼就看穿我的真身,抓住我就往嘴里塞,欲活吞下肚。”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饱含深情的双眼直视西王母,“当时我因初化人形,不过是个五岁孩童的模样,根本反抗不了食花老怪。就在我即将命丧食花老怪之口的关键时刻,元君正好从旁经过,伸出援手救了我。” 话语说到这里时,他已走到西王母面前,轻轻执起她的右手,“梦曦清楚记得,元君就是用这只手将梦曦救下,并将梦曦抱在怀中,轻声安慰,还送梦曦回家的。” 他的声音已柔得快要化成水,“元君,您想起来了吗?” 西王母的手臂微微一动,花梦曦便被无形力量推得退开几步,两人之间也不再有半丝碰触:“事情已过去九千多年,本尊哪里还记得这等小事?” 花梦曦并不动气,依旧痴痴望着她:“元君万亿分身,救人无数,自是不记得当年那个小小孩童,可梦曦身受元君救命之恩,半时半息都难以忘记,元君的容颜和温柔,已深深刻在梦曦心中,发誓长大后必娶元君为妻!” “……”西王母无语,若个个被救之人都如他这般,那她岂不是要被烦死? “本尊只是顺手为之,不必放在心上,”她淡淡道,“把朗月和木离焰带过来,再发个声明给玄华仙人道个歉,这事我便既往不咎,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元君,”花梦曦不肯放弃,“梦曦对元君情根深种,爱你已爱了九千多年,你就给梦曦一个机会好不好?” 西王母瞟眼双拳紧握的小公主:“你杀我所爱,毁我分身,有何资格说情根深种四个字?” 花梦曦猛然上前抓住她的手:“元君,我错了,梦曦错了!梦曦都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干下那些蠢事,元君你原谅我吧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西王母冷笑,“你以为你还能伤得了玄华?” 她轻轻一拂,花梦曦就噔噔噔连退不止,直到被府邸院墙挡住,“你已娶了妖界小公主,不久还要按约定纳妾,就别想太多了。” 妖契穹的脸庞惨白之后是胀红,眼中充满恨意,却仍自强忍,因为她已知道自己在太古上神面前,不过是两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的蚂蚁。 “我不娶!除了你,我谁都不娶!”花梦曦被拂得血气上涌,却硬是强压下去,“跟妖契穹拜堂的不是我,即便再送个妾来,也是一样独守空房!你要想害她们一生悲苦,就继续惩罚吧!” “什么?梦曦哥哥你~~”妖契穹终于煞白着小脸儿冲出来,满眼的难以置信,声音剧烈颤抖,“你说你、你……” 西王母也很意外。 她实没想到,花梦曦竟能干出这种事。 虽然是为了她,可还是觉得够狠够绝够无情。 花梦曦见她不再藏,也就更干脆地直捅心窝:“元君驾临,你不但不出来见礼,还躲在门后偷听,果然是个被惯得不知什么是教养和礼节的粗鄙之人!” 这完全是故意夸张,连带妖皇一家都受到嘲讽,妖契穹被骂得眼泪直涌:“你、你不能这么说我……” 此时的她,所受又何止话语上的委屈,简直就是锥心之痛,“梦曦哥哥,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和我拜堂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对不对?都是你故意这么说、骗她的对不对?” “她?”花梦曦啪地甩她一巴掌,眼神冰冷,“你就是这么称呼神尊的?” 妖契穹的脸颊顿时一片红肿,伸手捂向脸时,眼泪流得更凶:“我、我……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称呼梦曦哥哥的救命恩人,我~~” “即便不是救命恩人,你又可以如此无礼了?”花梦曦打断她,丝毫不为她的眼泪所动,脸上只有掩不住的淡淡厌恶,“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重新被教导,而不是过来质问与你拜堂的是谁!” 妖契穹被打击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除了委屈,便是愤恨。 可,爱而生卑,爱而易贱,她不敢再说话,怕更加惹怒他。 多情之人最无情,爱一个人,必对另一个人狠。 但这是他们两人的事,西王母对此无话可说,也不愿浪费时间看下去:“本尊再说最后一次,马上把人带出来。” 她已耐心尽失,“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花梦曦没再拖,很快将人交回。 西王母看着木离焰那张和玄华一模一样的脸,正在犹豫,玄华突然赶来,毫不犹豫地一掌劈去。 第616章 番外之花妖王5 木离焰心有余悸地立在西王母身侧。 差一点! 若非主人拉得快,阻拦及时,它的身体就被劈碎了! 虽然它也吓得直跑,但仙掌之力,它再灵活,也不可能逃脱。 好在主人把它救下了。 否则定要死翘翘。 玄华不解地看着女子,语气里带着撒娇:“羽儿!” 西王母牵住他的手安抚:“我突然想起花梦曦还要带它去人界还你清白。” 她笑了笑,“不让人们看到它是木头身体,谁能相信搞怪作妖的不是你?” 玄华心里其实并不在意,毕竟除了眼前这个让他愿意用命去爱的女子,一切财富名利皆是身外之物,轻烟浮云。 何况,人间岁月多转换,即便他被中伤,百年之后便物是人非,有谁知道前代历史中的这点芝麻小事? 而人间百年,他在昆仑神境短暂闭关一次就过去了,计较才真是自扰。 他既能如此想,西王母又何尝不知?但终归是见不得心爱之人受丁点委屈。所以道理归道理,行为归行为。 证他清白的事,还是要做的。 毕竟所爱男子平白无故被泼污水,坐在家里什么坏事都没干,却身背污名,没有哪个女人乐意。 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知道内情的,晓得那是个木头人;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西王母的夫君背着她、偷溜到人界做尽龌龊。 指不定怎么说她眼瞎、看人不准,找了这么个下流东西。 如此一想,她便受不了。 说她本人点儿坏话,她可能会无所谓,但那么骂玄华,她却绝对不能容忍。 所以必须澄清! 玄华见她坚持,也知她的心意,便依了她,没再强行动手。 朗月一脸懵地看着二人。 玄华他自是晓得,可眼前这个雍容华贵、满身神光的女子是谁? 正疑惑,忽然一道微风朝他吹来。 他轻哼一声,缓缓倒下,昏迷过去。 玄华收回手:“知道太多对他不好。” 西王母点点头。 她也正有此意。 花梦曦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头脑一热,就想冲上去。 可他又清楚知道,若今日在此动手,所爱女子会更加不容他。 在得到她的心之前,他不想惹她厌恶。 所以,他克制了。 西王母却不领他的情。 毕竟她的神龄都已几万岁了,经遇之事太多太多,哪有空在意一个小小五岁妖童的感情?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妖皇一家却因听闻动静而赶来:“清灵元君!” 西王母颔首:“没事,我只是来找花梦曦要两个人,这就要回昆仑了。” 妖皇已知女婿干了什么事,替他理亏之余,也不好多问:“不知元君是否肯屈尊去舍下用膳!” “皇尊不必客气,我这手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了,来日有空再聚,”西王母说着场面话,伸手一招,闭眼昏睡的朗月就飘了过来,“告辞。” 妖皇一家客气恭送。 不料,人走后,妖皇一扭头,竟见三个儿子皆是直勾勾盯着远去之人的背影,傻了般一动不动。 同为男人,他自然知晓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不由满头黑线,厉喝道:“回神!” 三个儿子齐齐惊醒,脸色一红:“父、父皇……” 妖皇低哼一声:“不属于你的~~” 正要教训,却听妖后一声惊呼:“穹儿!” 转头瞧去,只见女儿的脸竟一片红肿,不由瞬间忘掉儿子,奔了过去:“穹儿,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告诉爹,爹给你打回去!” 妖契穹的眼睛顿时更红,却抽抽噎噎道:“是、是清灵元君打的。” “……”妖皇不太敢相信,语气迟疑,“清灵元君可是太古上神,怎会亲自跟你个小辈儿动手?穹儿,你莫不是记错了?” “没记错!”妖契穹一口咬定,“就是她打的!” 她现在真是恨西王母恨得要死。 让她嫁给梦曦哥哥她自是乐意,可为何要罚他纳妾?而且今日,梦曦哥哥还当着她这新婚妻子的面,向另一个女人表白,求着对方给机会。 这让她怎能不恨? 妖后一把将心头肉抱进怀里,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我可怜的穹儿!” 母爱让她失了理智,咬牙恨恨道,“这些账,我们迟早要全部讨~~” “住口!”妖皇低喝着打断她,随后转向正一脸不屑、轻嗤冷笑的花梦曦,“梦曦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皇尊您不都猜到了?”花梦曦越发不想看妖契穹一眼,“刁蛮任性、不知礼节也就罢了,连清灵元君都敢栽赃污蔑,嗬……皇尊您还是先将女儿带回去重新管教吧,免得哪天惹祸太大,我这小庙兜不住。” 妖皇的脸色顿时阴沉:“穹儿。” “父皇,我、我……”妖契穹往妖后怀里一缩,声音小如蚊蝇,“穹儿只是想让父皇出兵教训教训她……” 妖皇头顶老筋直爆。 我若能打得过,不早就那么干了?还会让你受花梦曦必须纳妾的委屈? 妖后也不作声了。 这孩子,真是被她惯坏了,这种话都能张口就来,迟早要惹祸。 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忍责骂,便借此低声激励:“穹儿若真的气她不过,就该拿出恒心,苦苦练功,待有朝一日,直接去昆仑仙山约战!” 妖契穹猛然离开她的怀抱,红着眼咬牙切齿道:“孩儿就是这么想的!” 妖后看着她那几近扭曲的脸,吓了一跳,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收回:“穹儿,母后只是~~” “之前迫我夫君纳妾之仇,今日毁我灵草园之恨,将来我都会一笔笔讨回,一笔笔算清!”妖契穹说着,人已往府门走去,“父皇母后请回,花界的事,自有我和夫君处理!” 这、这是在下逐客令赶人啊…… 妖皇妖后愕然不已。 夫妻俩好半晌才回过神。 妖皇忽然问花梦曦:“那她脸上的伤,究竟是谁打的?” “我。”花梦曦很坦然地一口承认。 妖皇“啪”的一巴掌搧过去。 花梦曦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 妖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由愣在原地。 妖后急了,上前扯他衣袖低声道:“你干什么?” “我……”妖皇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吼道,“谁让他打咱们穹儿!” 那你也不能对女婿动手啊! 你这样,让穹儿以后怎么过? 妖后正要说,花梦曦的冷笑声便已传来:“她今日挨我一巴掌,不过是受点教训,长长记性,怎么,这就心疼了?心疼你们就将她带回去,我还不乐意替人管教孩子,更不乐意将来不断替人收拾烂摊子!” “你!”妖皇额上青筋再次暴起,“花梦曦,穹儿再如何调皮任性,也轮不到你来质疑、你来嫌弃!你别忘了,穹儿可是因为你才得罪的西王母!” “为我?”花梦曦冷笑,“那妖皇大人您可知,您那宝贝女儿整死了多少妖界生灵?您可别跟我说您一点不知道,也别跟我说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不然我怕我的牙会笑掉。” 第617章 番外之花妖王6 花梦曦说着话时,脸上已渐无表情。 虽然他对妖契穹了解不少,但为了找个更好的、能严词拒绝她亲近的理由,他还是派人明里暗里往深透之处调查,没想到,这个虽刁蛮任性但还算单纯可爱的小公主,并非一切皆如表面。 无数未成形或刚成形的妖灵被她吞吃入腹,花界无端失踪的部分男女更是与她有着割之不断的联系。 这也是他为何越来越厌恶她的原因。 试想,如果他在将要修炼成人形的时候遇到她这种女子,哪里还有如今的花妖王?岂不和碰到食花老怪一样被吞吃入腹? 而清灵元君,他每每想起她在轻描淡写间救下自己、抱自己入怀时的那种温柔,他就不由自主地沉醉。 那时的他,虽是孩童之身,心里却已打下深深的烙印。烙下的,全都是她的身影。九千年来,他对她的思念之情不但丝毫未减淡,反而越来越浓。 他是后来不断打听,才终于得知救自己的,乃是神界至尊~~清灵元君。 那个温柔高贵、美丽又善良的女子不仅救过他的命,且无论是本尊在神界,还是分身在人间,皆以大善立世。 甚至,她连分身都被天道认可,白日飞升。 这样的神,在天界不多。 相比之下,妖契穹呢?她做了什么? 身为妖界公主,她为妖界万民做过什么? 不仅什么都没做,还暗地里残害子民。这样的女子,凭什么得到真爱? 他宁愿去爱一只猫一只狗,也不愿碰触她半分。 没有男人真正喜欢心肠恶毒的女子,除非他足够变态,属于一丘之貉。 然而,他虽想了这许多,妖皇却在盯视他良久之后,缓缓开口:“梦曦,你恐怕对穹儿有诸多误会。” 花梦曦淡淡道:“是么。” “既然你能说出这些话,说明你已暗中调查了她。为了你们夫妻和睦,我便不与你计较,但有些事,却必须让你知道了,”妖皇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花梦曦皱着眉轻轻一挣:“做什么?” 妖皇却五指如钳,硬拉着他头也不回道:“带你了解事情的真相。” 花梦曦愣了愣,眉头皱得更紧。 随后不久,他站在了一座位置相当隐蔽、青藤颜色青艳到诡异的山洞里。 那些青藤的藤叶间,有的开着犹如胭脂红唇、名曰唇花的艳丽花朵,有的则结着形状令人难以启齿、或粉红或浅碧色的翠绿果实,稀稀落落,并不稠密。 岳父带女婿来到这种地方,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大自在。 但妖皇还是硬着头皮、微红着始终保持中年之态的老脸,拉花梦曦继续往里走,直至最深处的中间石床边。 洞深之处很宽敞,石床也很大,能同时容纳五六个人并排睡觉。 如果忽略掉床上女尸和满地白骨的话,这里真是个极隐秘、极安静的休息之地。 妖皇站在床侧道:“过来看看这人你认不认识。” 花梦曦虽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走到床头,看向死尸的脸。然而,待看清死者相貌,他不由吃了一惊:“这、这是……” “很吃惊、很意外是不是?”妖皇望着那张和女儿一模一样的脸,眼中射出冷芒,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狠戾,“她是在冒充穹儿作恶时被击杀的!” 花梦曦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复杂:“是谁?” 妖皇有些咬牙:“穹儿最信任的婢女,众伦。” 花梦曦微微张嘴。 任何艰难走到高位的人听到这种事,都会感到脊背发凉。 被最信任的人欺骗、背叛,是他们最痛恨的事,没有谁能接受得了。 花梦曦静立片刻,方才问道:“怎么没听公主说起?” “她不知道,”妖皇的声音里顿时多了一分慈爱,“别告诉她,免得她伤心。” 他一挥袖,地上的一颗动物骷髅头便飞到女尸脑侧,“如果哪天出去办差蒙混不过去,再让她死在回程途中。” 花梦曦点点头,半晌才说话:“是我错怪她了。” 妖皇拍拍他的肩:“梦曦啊,穹儿以后,可就交给你了。” 他轻叹一口气,“我们知道穹儿有些刁蛮,有些任性,也知道这都是被我们惯的。但是梦曦,穹儿她也只是刁蛮任性而已,绝不会有吞吃妖灵的恶毒之心,你不要因为抵触这份婚姻,就把她的缺点无限放大、总将人往坏处想。” 花梦曦垂眸:“这事,是我不对。” “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不是每个心腹下属都能聪慧到不被蒙蔽眼睛,”妖皇的话听似挑拨离间,却也是提醒,“我们只有穹儿这么一个公主,等你哪天先有三个儿子、再盼来一个女儿的时候,你就能理解、体谅我们做父母的心了。” 花梦曦抿紧唇,半天没言语。 “走吧,咱们先出去,”妖皇面露嫌弃之色,“这恶女的洞府都一股**之气,待久了对人没好处。” 花梦曦随他一起离开山洞。 两人回到花界,妖后已进府劝慰女儿,三位皇子则正在嘀嘀咕咕。 “二哥,你刚才看的是谁?” “当然是清灵元君,你呢?” “玄华仙人,他干净得令人想染指!” “……” 从三人身后过来的妖皇听到,额上青筋又直暴,抬手就是连环三栗,狠狠敲在儿子们的头上。 被老爹偷袭的三人痛得嗷嗷直叫。 “你们三个若是活腻了,不如让我动手打死,免得将来被人抽筋扒皮!”妖皇怒得头发快冒烟儿,“都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反省三个月!” “啊?”老二和老三顿时哀嚎。 妖皇不再搭理,将妖后唤出:“小夫妻俩的事,小夫妻俩自己解决,咱们别掺和,越掺和越乱,简单的也变复杂。” “夫君说的是,”妖后笑道,又拉住花妖王的胳膊,温声道,“梦曦啊,常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穹儿虽任性了些,但心眼儿不坏,以后啊,你就多担待些,别跟她计较,她会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懂事的。若哪天真给你添了大麻烦,你就去找我们,我们绝不会不管,啊,穹儿就拜托你了!” 说完,也不等他表态,就拉着夫君儿子走了,老三还因被妖皇告状,被妖后使劲拧耳朵,疼得一边蹦一边求老娘饶过。 花梦曦看着那热热闹闹、渐渐走远的一家五口,沉默许久,才缓步进府,来到从未踏入一步的婚房,看着那张依然委屈又愤怒的湿红小脸儿,半晌才低低开口:“再给我一点时间。” 妖契穹愣愣看着他,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地扑到他怀里:“梦曦哥哥,你终于肯接受我了!” 花梦曦没有推开她。 妖契穹喜极而泣:“梦曦哥哥你放心,穹儿不会催你。穹儿已经知道神尊对你有着太过特殊的意义,穹儿不会强求梦曦哥哥马上忘记她、马上断绝对她的特殊感情,穹儿会等梦曦哥哥!” 第618章 番外终极篇 昆仑仙山里,一位捧着大肚、在男子陪伴下来回踱步的尊贵上神忽然顿住脚:“好像要出来了?” 男子见她如此淡定,不由焦急又好笑:“那快躺到床上去!” 上神的表情更好笑:“为何要躺床上?” 男子愣了愣:“生孩子不用躺~~” 话未说完,便卡住。 只见女子腹前已出现一团水膜光球,光球呈半透明,一个原本呈自抱蜷躯之态的婴儿,缓缓舒展身体,露出小鸟儿的同时,眼睛也在忽眯忽闭中萌萌睁开,打量一圈后,伸出肥嘟嘟、白嫩嫩的小手,好奇地一下一下,试探着轻捅光球,每捅一次,那柔韧的水膜就荡出层层波纹,如赶浪一般。 婴儿似乎觉得好玩,竟发出咯咯笑声。 男子已完全呆住:“这是……咱们儿子?” 女子斜他一眼:“不然呢?” 男子看看她迅速瘪下去并恢复原状的平坦肚皮,再看看水膜光球中的可爱婴儿,不由喃喃自语:“仙神都是这么生孩子的么……” “不是,”女子笑道,“只有先天之神才可以,通过后天修炼升上来的,还是要经过生育之痛。” 说完,她对着婴儿温柔鼓励,“儿子,快用力,将它捅破你就能出来了!” 婴儿睁大圆溜溜的黑眼豆儿,长长的墨色睫毛眨了眨,竟似听懂了,不断用小手去戳那层带弹性的水膜。 那软萌萌的可爱样子,让夫妻俩的心都化了,男子道:“不能用外力吗?” 女子微笑:“先让他自己试试吧。” 男子明白了,立即冲婴儿举拳。 婴儿被神娘仙爹鼓劲,小手儿戳了一会儿后,竟连抠带抓、连扯带拽起来。 女子笑得几乎前仰后合。 男子展开双臂,做出想抱他的迎接姿态。 婴儿啊啊叫着,急得口水直流,两条藕节般的嫩白小腿儿也轮流用上,不是踢就是踹,最后连没长牙的小嘴儿都贴上去啃咬,但结果却是,水膜没咬破,口水倒滴答不少,还糊了一脸。 女子笑得更厉害了。 笑声传至殿外,惹一众神官仙娥直想冲进去瞧瞧,可又没那个胆儿。 婴儿折腾半天,都没能把水膜弄破,倒是右手一直抓着不动的地方被抠出一个洞,哗啦一声,朝地面泄去。 女子一挥手,光球消失,婴儿被准确地接入怀中,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怎么,抢了我那么多营养,却不知自己抢的是谁?”女子一手抱着他,一手摸他小脸儿,神情温柔,“叫娘亲。” 男子好笑道:“他刚出生。” 女子笑看他一眼:“你让他叫你爹爹,看以后他先喊谁。” 男子揽住她的肩膀:“娘子辛苦怀胎十个月才生下他,自然要先叫娘亲。” “那可不一定,”女子撒娇,“咱们试试嘛!” 男子眼中一片宠溺:“好吧。” 他转向婴儿,“乖宝宝,叫爹爹!” 婴儿的黑眼豆儿瞅着他。 男子教他道:“叫,爹爹,爹爹。” 婴儿又定定瞧他好一会儿,忽然似想跟他说话般“啊”了一句。 女子扑哧一声,随即哈哈大笑。 男子:“……” 五个月后,孩子叫的第一声,还真是爹爹,把男子激动得…… 女子轻揪小奶娃的脸蛋,直说小东西没良心,眼睛嘴角却都含着笑。 一年后,双胞胎男婴~~第二个和第三个孩子出世。 半年后,女子抚着再次隆起的肚子叹道:“希望这回是个女儿。” 男子迟疑:“娘子,我们生这么多……” 他往上层天指了指,“真不会说吗?” “没事,”女子笑了笑,“那次我去探口风时,知道了一些隐秘之事。” 她握住男子的手,“很多原本归隐的老神老仙,因为年龄太大或别的原因,陨落了不少。另外,一些常年不回天庭报到的神官,其实是出了事,只是被瞒了消息,没让众神知晓,所以,神界其实是缺人的,尤其是缺能力极强的。” 男子的表情瞬间凝重:“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摇摇头:“玉帝没说,估计是还能控制得住,不想传出去。” 男子想了想:“即便缺人,我们的孩子也只有一两岁。” 女子淡淡一笑:“玄华,我们的孩子非普通之躯,乃是仙神血肉和天地灵气融合而成,不仅自带法力,且修炼迅速,等他们长到三岁五岁,你就会发现他们的破坏力和战斗力同时超乎你的想象。” 玄华扶额。 老大已经开始令人头疼了。 虽然还只是个迈着小短腿的奶娃娃。 仙娥们几乎每天都要跟在后面收拾各种器具碎片。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皱了皱眉:“或者是隐瞒之事一旦控制不住,就会非常严重,严重到我们可能会……是怕我们或神界后继无人?” “也许吧,”女子~~西王母叹了口气,“法力高强的先天女神都已被默许生子,看来事情一旦爆发,可能真的很严峻。” 她看着他,“不管怎么样,于公于私,这都是我们的好机会,延续血脉也好,上战场也罢,能生就赶紧生吧。” 玄华点头,忽然抱住她:“只是太辛苦你了!” 西王母笑道:“辛苦些倒无妨,只是等肚子里这个再出来,昆仑山怕是要鸡飞狗跳,日日不得安宁了。” 玄华哭笑不得,却又摸摸她的肚子道:“再多我也不嫌。” 西王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玄华轻吻一下她的额:“待这个生下,我就找个清净之地闭关修炼,以便将来能与你并肩作战,一起应对危机。” 西王母凝视他片刻,方道:“若真的需要出动我们这种级别的先天神,你的法力就根本不够用,还是帮我稳住大后方比较好,毕竟家里还有一群孩子。” “不行!不可以!”玄华脸上的温和之气顿时尽散,紧紧抱住她道,“你不能丢下我独自面对危险,否则、否则……” 他也不知道否则什么,只急急道,“反正不许丢下我一个人走!上天入地,去哪儿都要带着我!” 西王母眼中一片湿润,相拥许久,才笑了笑:“可能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我们两个傻瓜在这儿瞎猜测什么?纯属闲着没事自己吓自己。”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不能丢下我!”玄华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她,“碧落黄泉,我都要陪着你!” “说什么傻话?”西王母退出他的怀抱,捧住他的脸,神情严肃,“夫君你要记住,我乃先天之神,轻易不会死,即便真死了,魂魄也会在另一具身体重生。” 她很紧张地凝视与叮嘱,“若我哪天真出了事,你千万别犯傻跟着去,否则我们就真的再也无法相见了。如果你爱我,就在家耐心等待,等我重新归来,明白吗?玄华,听懂了没?告诉我,听懂了没?” 玄华又一把抱住她,更紧地抱住她:“娘子!” 他吻吻她的发,声音低哑,“玄华知道了,夫君知道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夫君定会等你回来! 几个月后,三胞胎出世,昆仑山快炸了。 六个小祖宗,几十个仙娥都伺候不过来。 尤其是老七~~西王母终于盼来女儿后,昆仑山几乎每天都是虎叫狮嚎,凤凰吓得到处跑,有时西王母被逼得没办法,自己拿捆仙锁将他们捆起来。 就这,几个小子还你踢我一下,我踹你一脚,闹得不亦乐乎。 直至有一天,上古兽界大乱…… (本书完) ------题外话------ 这本扑文拖拖拉拉写到今日,总算完结,非常感谢一路支持的美眉宝贝!文中诗词无论好与不好,皆为原创。因无半点存稿,全是裸更,诗词也都是码字时临时想的,未能深加推敲,所以请大家看看就好,不必太认真,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