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令》 沈公子与小狐狸 沈公子与小狐狸 金秋九月,扬州城里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五香楼二楼的窗畔,坐着位白衣公子,远远看去有些清冷,若是近了瞧,却是个俊美的少年郎,眉峰如剑,眸子里落满星辰。 此时,这白衣少年正斜了一壶酒往樽里倒,酒香萦绕,引的四周爱酒之人红了眼眶,想抢。众人只道是求而不得,勾起了酒虫只得就着手边的酒解馋,却不想,当真有人抢酒。 杜青本是在城里闲逛,难得出谷,瞧什么都觉得新鲜,东瞧瞧西看看,买了一堆小玩意儿丢给身后少年拿着,堆了能有小半人高。 少年哭笑不得,“青青姐,不能再买了,爹爹该生气了……” “风儿胡说,爹爹何时当真生过我们气?”杜青不买账,信手挑着发簪,鼻翼微动,闪身便失了踪影。 “……”杜风嘴角抽搐,嗅着风中一缕酒香颇有些无奈,青青姐这嗜酒的性子怕是无可救药了,随即认命的循着酒香跟上。 却说那白衣公子一樽酒刚近唇,便被一道青影迷了眼,下一瞬手中的酒壶便被人夺了去,抬眸看去,夺酒的居然是个青衣少女。 少女夺过酒壶,凑到鼻尖细细的品,眼波流转,狡黠而灵动。 那白衣公子在一旁看着,恍惚间觉得这姑娘颇像是深山间的小狐狸,处处透着灵气,藏着狡黠,看归看,酒还是得拿回来的。白衣公子抿抿唇,浅酌了口樽中的酒,道:“不知姑娘为何夺了沈某的‘静秋’?” 少女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个玉质的小盏,听得问话,眸中转了几转,又将壶中酒倒入盏中,还了酒壶,方才回话,又有些像是自言自语,“这酒名唤‘静秋’?”也不等答话,敛下眉眼,兀自执了小盏,凑近唇边尝了些许,再抬眼时眸中已是蕴着一层水光,“好酒!入口清淡却余韵悠长,当得起‘静秋’一名。” 沈公子却没注意小狐狸说了什么,他的眼撞入小狐狸蕴着水光的眸中,便连着自己的心也沉了进去。 “沈公子?”少女饮尽盏中最后一口酒,取了帕子擦净小盏放回包中,瞧着对面公子的模样,不由有些心虚。 沈公子定了定神,“姑娘看来也是爱酒之人,萍水相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杜青,杜康的杜,青草的青。”杜青笑意盈盈。 “在下沈长天,水旁沈,秋水共长……”沈长天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又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青青姐……”杜风跃上二楼,无奈的走到杜青身旁,“青青姐,你又胡来……” “胡说!”杜青毫不在意,凑近理了理杜风的鬓发,“不过喝了点酒,如何算是胡来?” 杜风无奈,“当真只是喝了点酒?” “当真!”杜青眨眨眼睛,当真只是喝了点酒,至于是抢的还是买的那就不重要了…… “……”杜风看着杜青神情,心下了然,转身朝沈长天拱了拱手,“家姐天性自然,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无妨。”沈长天看着二人颇有些无奈,姐姐是半点没有道歉的意思,弟弟则看似是在道歉实则是在毫无诚意的护短,倒是有趣。 杜风行礼以示感谢,旋身望向杜青,“青青姐,该走了。” 杜青点头同意,又从小包中取出一块翠玉牌递给沈长天,笑道:“沈长天是么?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长天。方才抢了你的酒,这个就当是赔礼了,告辞!” 沈长天接过翠玉牌,入手清凉,是上好的翠玉,翠玉牌上似乎刻了字,又有些看不真切,沈长天收好翠玉牌,再抬头时,两人已经没了踪影,不由得有些好笑,莫不真是两只狐狸?怎的溜得这般快。 “青青姐,这道杜康令就这样送了出去?”出得楼来,杜风终是忍不住问道。 杜青眨巴着眼睛,“风儿啊……你啥都好,就是呆了点,爹爹给了二十道杜康令让我们送给各大酒庄,又多给了我十道,你猜他是什么意思?” “……” “青青姐……那十道分明是你去爹爹那儿偷的……” “不不不,风儿,若爹爹不想给我,我难道能偷得到?爹爹的意思本来就是在原有宾客的基础上,搜寻其他酒中人物,送出杜康令,扩大杜康会的规模。” “那青青姐如何断定那沈长天算是个人物呢?”杜风不以为然。 杜青歪头看他,“直觉。他那壶酒绝对是顶尖的好酒,即便不是他的,也一定与他有关。” “……哦。” “……你们在说什么?”一名女子从二人身后绕上前,青裙墨发,玉簪斜插,面容与两人相似,不过脱了稚气,多了几分温婉成熟。 “依依姐!”两人齐声惊呼。 杜依,杜康谷大小姐,杜青杜风二人的长姐。 杜青扒拉下挂在自己身上的杜青,板起脸,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青儿你偷了杜康令?” “依依姐冷静!当真不算是偷!这事我和爹爹商量好的!”杜青躲到杜风身后,拽着他的衣角,探出半个头来,“爹爹有心扩大杜康会规模,但是娘亲不同意,所以爹爹才让我私下带出来的!” “依依姐,这事可以回去之后再说……”杜风从杜青手中夺回自己的衣角,跟杜依打商量。 杜依无奈,拎出杜风身后的杜青,“青儿,你若骗我,就不用再想着吃我做的菜了。” “青儿所言句句属实!” “……”不信。 “……”不敢信。 落霞与长天 落霞与长天 日落时分,临水江畔。 沈长天斜倚着雕花木栏,对着一江秋水自斟自饮,颇有几分江湖浪子、落魄书生的气质。天边渐渐染上些许红意,沈长天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恰时,一个十三四岁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匆匆奔了过来,步法凌乱,不似习武之人,一身劲装倒是显得有些可笑。玄衣少年行至沈长天跟前,起手行礼,强自镇定道:“阁主,属下方才瞧见了落霞宫的人!” 沈长天身形一颤,抬脚便想走。 “天儿!”半空中一声冷喝。 “……”沈长天悻悻转身。 七八名手执花篮的粉衣少女踏空而来,纷纷扬扬洒了漫天红花,一袭绯色华裳的女子踏花而下,衣裙翻飞,彩绸交错,似是天上一抹彩霞落了凡尘。映着身后漫天绯霞,女子踩着一路飞花缓步前行,莲步轻移,携着一地落花,像极了画中的神女。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欣赏这般美景的,就比如,沈长天,沈长天,以及沈长天的凌云阁众下属。 凌云阁下属一:“落霞宫主来了……你感不感动?” 凌云阁众人:“不敢动不敢动!”谁敢动啊?毕竟咱们阁主都不敢动啊! “天儿!随我回宫!”绯衣女子凝眸望着沈长天,蕴着微微怒意。 沈长天霎时苦了脸,“姐姐,你守着你的落霞宫,我建我的凌云阁,互不干扰多好呀?何苦非得让我回去?” “???互不干扰?”绯衣女子感觉自己有点想生气,“天儿你再说一遍。” 沈长天下意识就退了一步,“我啥也没说,姐姐别生气,我这就随你回去。” 绯衣女子不为所动,冷着眼看他。 沈长天垂头丧气,向着自家姐姐走了两步,下一瞬便猛然转身,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转瞬失了踪影。 绯衣女子霎时黑了脸,身形微动,追着沈长天不知所踪,落霞宫众人随即跟上,扬起一阵飞花。 被花瓣洒了一身的凌云阁众人面面相觑。 “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追个鬼,要我说,要不了多久落霞宫主就会把咱们阁主拎回来!” “嗯嗯,咱阁主哪是落霞宫主的对手……” 正是日落时分,扬州城内纷纷嚷嚷,卖糕点的笑眯眯凑向一旁卖发饰的小姑娘,卖馄饨的将一锅馄饨煮的十里飘香,还不忘与一旁卖面条的斗嘴,锅碗瓢盆碰撞声中夹着软语粗言,一幅人间繁华景象。 “姐啊!别追啦!”白衣公子慌不择路,一头扎进闹市中。 四周一片轰然。看着人影闪过,卖馄饨的小哥小心翼翼将锅盖揭开,刚盛了半碗,又是一道人影飞来。“砰!”馄饨洒了一地。 “要死啊!”小哥怒,定睛一看,似乎是个绯衣倾城的女子,“咋回事儿啊?” “沈长天!你再跑接下来三个月就别想出门!”绯衣女子大怒。 一旁吃着馄饨的紫衣男子嘴角抽搐,“卖馄饨的,别看了,十有八九是那落霞宫宫主在打弟弟,老凶。” “落霞宫宫主?就是天下美人榜第七的那个沈落霞?”小哥惊道。 紫衣男子点点头,高深莫测道:“落霞宫宫主沈落霞,江湖风云榜第三,天下美人榜第七,武林实力榜十三。”老凶。 “嗯,”小哥接话,嘴角抽搐,“然后这位大美人正追着个男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世风日下啊……” “……”紫衣男子满脸惊恐,“你快闭嘴,那是她弟弟……” “……”沈落霞黑着脸转身,抬手扬起一道彩绸直冲紫衣男子,“反了你了!” 紫衣男子丢下馄饨就跑,没跑两步又是几道彩绸飞来,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再动弹不得。紫衣男子苦了脸,怎么从小跟着沈长天那混小子被他姐姐追着打,大了还被追着打,“姐啊,是那卖馄饨的胡说八道,真不关我的事啊!” 沈落霞面无表情,顺手将人摔给跟来的落霞宫宫众,再度将矛头对准了沈长天。 沈长天瞧着自己发小又被姐姐绑了,也顾不上给他默哀了,转身就跑。 “沈长天你个混球迟早被逮到!”紫衣男子愤愤。 “叶衡你闭嘴啊!”沈长天抱头鼠窜。 沈落霞扬起一道掌风直劈沈长天面门。 沈长天闪身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掌,顶着额边红肿欲哭无泪,“是亲姐吗!” “绑回来!”沈落霞冷着脸吩咐。 落霞宫众人得令飞身上前将人团团围住,沈长天刚挨了一掌还没缓过神来就被绑成了粽子,哭丧着脸被人往回拖。 叶衡凑上前,一脸欠揍,“看吧,都说了你迟早被绑回来。” “……我被自家姐姐绑了也就算了,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儿?”沈长天不屑。 “还不是因为你!好端端的你往扬州城跑什么?跑就算了你丫干嘛跑这条街来连累我!”叶衡大怒。 “……”沈落霞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 “……哦。” “……” 飞霞谷与落霞宫 飞霞谷,落霞宫。 飞霞谷以前是没有落霞宫的,飞霞谷只有飞霞山庄。 元和六年,魔教肆掠,七月,三大魔教联手围攻飞霞谷,时,飞霞山庄庄主沈泓坐镇飞霞谷,双方交战达两月之久。天下纷争,武林混战,名门正派自顾无暇,更枉论解救飞霞谷。九月,飞霞谷破,九月十三,飞霞山庄死伤过半,九月十九,飞霞山庄庄主沈泓发动护庄大阵,击杀魔教教主,魔教势力受到重创,沈泓重伤濒死,双方暂时休战。九月二十四,正道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武林盟集结讨伐魔教,解救飞霞山庄。 飞霞山庄得救的那日,天边红霞滚滚,灼伤了天际。绯衣华裳的少女手执长剑,遍身鲜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魔教的,也看不穿是她那身绯衣映着鲜血还是鲜血染红了她一身绯衣。 那天随着去相助飞霞山庄的人都说,那是一道绝景,用鲜血染出的最美的红色,那少女绯衣映着红霞,与长天融为一体,自成一色,美得不若凡尘之人。 武林盟主凝眸看着少女,沉沉的叹了口气,“飞霞山庄这次算是毁了……落霞,你与长天随我回武林盟吧……” 沈落霞不答,默然看了飞霞山庄许久,“多谢盟主美意。飞霞山庄完了,飞霞谷还在,我与天儿就不劳盟主费心了。” 武林盟记载,元和六年七月至九月,魔教围攻飞霞谷,魔教重创,飞霞山庄灭,史称飞霞之战。 此后几年,沈落霞以雷霆之势重整飞霞谷,一手建立落霞宫,大肆追杀魔教势力。元和九年,沈落霞携落霞宫众参与六阴殿一战,单挑六阴殿三殿势力,落霞宫一举成名,魔教彻底覆灭。元和十一年,武林大会,落霞宫十二胜三败,自此一跃成为江湖第六大势力。其时,沈落霞身着落霞裳,发做飞云髻,斜插绯云簪,一步一步登上风云台,接过了武林盟主手中的江湖令,其绝代风华一时无人能及。 后天下美人榜更新,天下美人第七位落霞宫宫主沈落霞。榜词曰:落霞裳下落霞女,飞云髻上绯云簪。遗世独立倾城色,绝代风华万古青。 落霞宫内,沈落霞冷着脸盯着地上两只“粽子”。 叶衡被盯的发毛,小心翼翼蹭到沈落霞身旁,讨好道:“落霞姐,你看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与我无关不是?不如先把绳子解了,咱们喝杯茶,慢慢说?” “与你无关?”沈落霞拖长尾音。 叶衡心里一咯噔,当即服软,“有关有关,与我有关,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是吧?姐姐莫气,千万莫气……” 沈长天斜眼看他,眼神中满是不屑。 叶衡只当旁边人不存在,扬着灿烂的笑容的看着沈落霞,非常狗腿! 沈落霞甩袖坐回主座,看着座下两只恨得牙痒痒,“你们两个一个成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个不通世事、自以为是!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心比天高!” 叶衡从善如流,指天作誓:“是是是,落霞姐说得对,我心比天高,游手好闲,这不是很久没听到落霞姐的教导得意忘形了吗?我一定改,明儿我就留在宫里读书练武,绝不出去乱晃!” 沈落霞深知其花言巧语之本领及那吊儿郎当之本性,冷冷斜了他一眼。 叶衡笑脸相迎。 反观沈长天,自打被抓回宫里便一言不发,听了沈落霞一番数落,更是抿紧了唇,是既不打算听更不打算理。 沈落霞气得盯着两人好一阵没说话,该说的早说过千百遍,不打算听的人也永远不会听,看着两人灰头土脸更是一股闷气郁结,索性叫两人先退下换身衣服再过来。 沈长天扯下身上最后几根绸子,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冷着脸出了门,叶衡跟沈落霞笑嘻嘻打了个招呼急匆匆追出去。 叶衡几步追上沈长天,一把扣住他肩膀,“哎!我说沈长天你个混小子干嘛老跟你姐过不去?” 沈长天不耐的掰开叶衡的手,“你咋不说是她跟我过不去?” “啧啧,你没犯事儿她会跟你过不去?你又干了点什么惹着她了?”叶衡摇着折扇,吊着眼看他。 沈长天抬手将人一推,“叶衡你到底是哪边的?你要帮她你跟着她去!” 叶衡笑盈盈,“大半年不见,沈公子脾气越发大了,想来日子过得不错啊!” “呵,能有叶公子过得好?”沈长天翻了个白眼,“话说姓叶的你怎么在扬州?” 叶衡笑意不减,“自然是……有事路过咯!” “得了吧,你还能有正事?”沈长天甩开人转身回了房。 叶衡兀自笑而不语。 叶衡与沈落霞 “落霞姐,我此番路过岳阳城,特意给你带了新近的君山银针,你要不要试试?”叶衡端着盏茶往沈落霞身边凑。 沈落霞放下手中书信,抬眸看他,“天儿呢?没和你一道过来?” 叶衡撇撇嘴,“特意撇开他的,”又把茶盏往前递了递,“尝尝呗!真的挺不错的,我煮了好久。” 沈落霞接过茶盏,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叶衡见人接了茶,又喜滋滋的摸出一包糕点,“还有这个!万宝斋的梅花糕!清甜不腻,快尝尝!” 沈落霞默默不语接过糕点。 叶衡又低头从包袱里翻出一支发簪,抬头时正好和沈落霞冷冰冰的眼神来了个对视,叶衡当机立断将发簪藏到背后,笑嘻嘻,“拿错了拿错了,这是给我心上人的,来,吃糕点吃糕点……” “你找我究竟何事?”沈落霞放下糕点,神情严肃。 叶衡心里暗暗叫苦,一时得意忘形,这下人家连糕点都不要了,“你边吃,我慢慢同你说。” 沈落霞不为所动。 叶衡无奈,“你此次带沈长天回来可是为了莫归山之事?” “莫归山那件,我势在必得。纵是你叶家,我也不会让。”沈落霞与他对视,眸子里冷冷清清,无悲无喜,一潭死水。 “你!”叶衡气结,“我何时想过要同你争?你想要的,我拱手送上。只是此事谁也说不准有几分真,纵是得到那物,也未必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落霞,生死有命,天道难违……” 沈落霞摔了茶盏,猛然起身,“天道难违?不如说,此番天灵地宝出世就是为了顺了我的意呢?天道几年前欠了我的也该还给我了!” 沈落霞显然在盛怒之中,叶衡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什么。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许久,沈落霞开了口,语气冷硬,“此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吧。” 叶衡怔了怔,上前按着人坐下,又将案上洒的茶水擦了方才开口,“你莫气,是我不好,你想要,我替你拿回来便是,至于……罢了,你那般聪慧,我也不必多言,我再去煮一壶茶,这茶明目清心,喝点挺好……” 沈落霞不言不语,沉默以对。 叶衡唤了人进来打扫,见沈落霞全然不愿与他多言,默默出了门。 叶家是百年世家,经商入仕,习武学文,底蕴颇丰。叶家家主与前飞霞山庄庄主沈泓交好,叶衡是叶家幺子,长沈长天三岁,自小随着父母来往沈家,自然与沈长天打成一片。叶衡一直知道沈长天有个大他六岁的姐姐,也知道他这个姐姐自小勤于习武,平日里除了吃饭几乎见不着面,偶尔有一次路过武场,看见神秘的姐姐正随着沈叔一道练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转身的时候身上的铃铛“铃铃”,响得清脆,叶衡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只觉得姐姐是真的好看。 再后来,温柔美丽的温姨病逝,沈叔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叶衡已经九岁,能懂生死之事,也知道失去了主母的沈家可能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沈家了,叶衡看着六岁的小屁孩沈长天很是愁苦,不过这愁苦并没有持续多久。神秘的姐姐不再神秘,天天守着沈长天,早上拎起来习武,下午抓着背论语,而与沈长天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的叶衡并没有因为是客人就被放过一马,天天跟着沈长天被训,也是那时候两人在每天与姐姐作斗争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日子再往后走,沈长天是被姐姐训怕了,叶衡到底长他三岁,又早慧,十三四岁的年纪开了情窦,便也不再把人当姐姐看。那时候一切正是欣欣向荣之际,沈泓不再消沉避世沉迷武学,沈长天日渐长大,沈落霞也正是十六七岁花样的年纪,叶衡偶尔买些小玩意儿也能博人一笑。谁料,飞来横祸,一切繁华与希冀毁于一旦,飞霞之战后,沈落霞骨子里都透着冷漠,叶衡那点小算盘还没打响就面临着毁灭。 沈落霞没想到叶衡真的是去重新煮了一壶茶,看到人推门进来时明显的一愣,“还有事?” “自然有,”叶衡又换上了那副笑吟吟的表情,“不是说好了给你沏壶新茶的吗?”叶衡倒好茶递给沈落霞,施施然在一旁落座。 沈落霞皱眉,刚要开口就被叶衡截住。 “我真有事,你别急着皱眉!”叶衡摸出折扇开始摇,“先前我在江南的时候,路过了一家珍宝阁,那珍宝阁不算什么,但恰好人称巧夺天工木子李的匠师李流霜在啊,我赶忙将人拦了,百般央求讨好才得来一个机会,我就跟他说啊,我要打一个天底下最好看的发簪送给我心上人,那些什么珠宝啊我也不懂,反正要最好看的就行……” 沈落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到底要说什么?” “哎,你听我说完,”叶衡摇着扇子眉飞色舞,“然后等大师给我做好了发簪,我又觉得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发簪我这带着到处跑也不安妥,我就想问问,落霞姐,我这发簪能不能放在你这儿啊?放你这儿绝对安全啊!” 沈落霞沉默,叶衡仔仔细细打量她神色。 半晌,沈落霞丢给他一把钥匙,“珍宝库,你自己去放,出去把门带上。” 叶衡笑笑,接过钥匙出了门,至少还是有点收获。 天灵地宝与苗疆巫族 第二日一早沈落霞便将两人叫到了书房。 叶衡抓着把瓜子在一边磕,站得歪七扭八的,嘴角时时勾着三分笑,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沈落霞忍了又忍才没把手中茶水泼他脸上。 沈长天紧抿着唇,垂眼低眉看地面,是心中有气不敢发。 沈落霞瞅了瞅他,一声冷笑,“呵,沈长天,近几日各方势力纷纷往西南移动你可知道?” “西南?什么情况?又有魔教?”沈长天抬头满脸茫然。 “呵!”沈落霞又是一声冷笑,“枉你还放言要建你的凌云阁,与我互不干扰,怎么?这么大动静,凌云阁主毫不知情?” 沈长天涨红了脸,“我那凌云阁才刚建立没多久,怎么可能就能掌握各方动向!” “我早跟你说过做事要谋定而后动,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由着性子胡来!你那破阁建了已有数月还是那么个七零八落不成气候的样子,你看看你一天天的做的什么事!” 叶衡在一旁听得心里一咯噔,暗道这次沈长天指定得炸。 “是!我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我心比天高,我一事无成,我哪比得上姐姐你啊!江湖上谁不知道落霞宫宫主沈落霞惊才绝艳,雷霆手段?我……唔……” 叶衡一把捂住沈长天的嘴将人往后拖,满脸堆笑看着脸色极差的沈落霞,连连讨好,“莫气莫气,小屁孩不懂事,抽一顿就好,姐姐千万莫生气,气大伤身啊!”又将拼命挣扎的人按紧了点,压低声音斥道:“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多大人了心里没点数吗!” 沈落霞缓了口气,“把他放开。” 叶衡使劲掐了掐沈长天胳膊,低声劝道:“好好说话,那是你姐!” 沈长天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看着自家姐姐神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想又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道歉,索性干巴巴的转移话题,“他们,那些门派往西南去做什么?” “传闻西南莫归山有天灵地宝出世啊,混小子……”叶衡吊儿郎当接了话。 沈长天一脚踹过去,“你咋知道?” “啧,我怎么就不知道?”叶衡踹回去,“江湖传说,天机门祖师爷神机老人在世时曾预言百年后将有天灵地宝于西南出世。百年来,此物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此物能延年益寿、增长功力,有人说此物能使耄耋回春、长生不老,也有人说,它能起死人、肉白骨。” “起死回生?”沈长天惊诧。 “正是,”沈落霞接过话头,“前些天西南传出消息称莫归山一带天生异象、虹光闪现,天机门几位长老离宗南下,各方势力随之而动,我先前已经派了人过去,天儿,你和叶衡也去,尽早启程……” “等等,姐姐,此事事关重大,你不亲自去吗?” “情况尚不明朗,现下各门各派对宝物虎视眈眈,彼此防备却也彼此牵制,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没有哪个门派的掌事人会在此时离宗。你此番出门,意在查明局势,摸清各方实力,一旦得到确切消息即刻传回。” “是!”沈长天抱拳认认真真行了个礼。 想到沈长天头一次担重任,沈落霞又细细嘱咐,“出门懂点事,见到前辈要行礼,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在江湖上混有时候脑子比功夫重要,没点脑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懂的就多问问叶衡,他知道的比你多,还有……罢了,我说再多也不如你自己去学,世事复杂,凡事多留几分心。” “放心放心,我看着他呢!不过……”叶衡挑着桃花眼,拖长了尾音,“落霞姐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沈落霞与他对视,神色复杂,意味不明,“做不到的事就别逞强,还有,收收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叶衡眉开眼笑,连连答应。 两人没再耽搁,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人马一路出了谷。 行至岔路口,叶衡拉住沈长天,“等等,咱们先去扬州城。” “去扬州城做什么?” “早跟你说了有事,”叶衡拿折扇敲他脑袋,“先前还没查出啥就被你姐拎回去了,你个祸害玩意儿!”叶衡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扇子。 “嘶!叶衡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啧啧,你啥时候客气过?”叶衡不屑,“说正事,我前日得到消息,有苗疆巫族的人在扬州城出没,你猜猜他们来干嘛的?” “苗疆巫族?他们跑扬州来做什么?就是要抢东西也该去莫归山啊?” “对啊,你说,他们是为什么呢?” 初探扬州 两人到扬州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街上来往行人稀稀落落,街边未收摊的小贩捧着干粮粉面埋头吃,偶尔抬起头吆喝几句、招呼两声,较之先前冷清了不少,倒是酒楼食肆人声鼎沸,喧喧嚷嚷。 叶衡与沈长天对视一眼,果断决定先去祭祭五脏庙。 “去那家,”叶衡指指斜对面的五福楼,“那家人多,而且你仔细瞧,一楼大堂右侧那几桌,虽然穿着寻常服饰,但是行为举止都训练有素……” 沈长天闻言细细打量着那几人,“而且,他们吃饭时也时时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腰背挺直,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一副随时可以动手的样子,多半是江湖中人,去这家也许可以听到些消息。” “哟,观察力不错啊!孺子可教也。”叶衡乐呵,悠悠哉哉往那边走,“以后就这样,多听都看多留心,出来闯江湖的没点鉴貌辨色的本事可不行。” 两人为避人耳目早在进扬州城时便与手下人分开行动了,此时进了酒楼也没引起旁人注意,不过这旁人自然不包括右侧那几桌,几人视线交错而过,显然心中都已有了分辨。 可惜的是,沈长天直到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也没等到他们说一句话,更别说听到什么消息。 沈长天瞅瞅叶衡,“我怎么觉得这鉴貌辨色的本事没什么用?我们能看出他们身份,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我们是什么人,又怎么会给我们听消息的机会?” 叶衡端着杯酒,眉头微皱,“这几个人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别转移话题,”沈长天一把抢过他的酒,强行引起人注意,“他们啥都没说,那咱们这次不是无功而返了?” “……烂泥扶不上墙啊!”叶衡连连摇头,满脸写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 “多听都看多留心懂不懂?懂不懂!”叶衡敲他头,很是痛心疾首,“方才咱们后面那桌人聊了那么久,你居然什么都没注意到!” “……我光顾着看那边了。”沈长天回头瞅了瞅,正忙着收拾桌子的店小二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实在是道行太浅,收收你那身破脾气,多听多看多学懂不懂?” 沈长天沉默。 “嗯?”叶衡挑眉。 “我突然发现你跟我姐好像。” 叶衡:“……” 叶衡:“那是因为你实在太蠢!” “所以他们说了什么?” “城西死了人。” “城西是出了名的鱼龙混杂人鬼不分,死人不是很正常?” “死人很正常,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好端端一个活人几息间全身腐烂化为白骨就不正常了……” “巫族?” 叶衡摇头,“说不准,中原也不是没有使毒的,咱们过去看看,听他们说官府还在验尸,现在去应该还能查到点什么。” 两人先前是从东门进的城,进城没多远便拐进了酒楼,此时要去城西着实不算近。等两人赶到城西时,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一时也无法分辨那命案发生在何处。 叶衡寻了个路人打听情况。沈长天一边听着,一边打量周围环境,恰巧看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前面巷子口闪过,沈长天摸摸下巴,觉得那身影有点眼熟。 “走吧,蒲柳三巷。”叶衡招呼一声往前走。 城西一带巷弄颇多,交错复杂,不是本地人根本找不到路,两人一路打听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地方。远远看到前方一蹲一站两道身影时,沈长天才想起先前看到的身影是谁。 “杜姑娘,杜公子。”沈长天走上前,同两人打了声招呼。 杜风看到来人,微微拱了拱手。 杜青本是在专心查看地上痕迹,猛然听到声音有些受惊的抬起头,“是沈公子啊,好巧,又见面了。”说着,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注意到一旁还有一人,杜青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叶衡抱拳行了个礼,嘴角勾起三分笑,眉眼间尽是风流,“在下纸扇书生,叶衡。” 沈长天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 杜青歪歪头,笑道,“叶公子,幸会!我叫杜青,杜康的杜,青草的青。”说着,又拉过一旁站着的杜风,“这是舍弟,杜风,春风的风。” 杜风上前打了个招呼,几人便算是认识了。 “杜姑娘怎么在这?”沈长天有些疑惑,他先前看到两人后没多久便往这来了,按理来讲他们到这时间应该不会差太多。而且,巷弄难寻,极易走错,他与叶衡一路打听花了许久才到这,杜青看着也不像扬州人,没道理会比他们快太多,再者蒲柳三巷位置极偏,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可看两人模样分明在这有一会儿了。 扬州迷局一 “听说这出了人命,还死得很蹊跷,”杜青皱起眉头,“沈公子与叶公子应当也是为此而来吧?” “正是,杜姑娘有何看法?”叶衡转着眼珠子打量杜青。 杜青摇头,“看法谈不上,只是事有蹊跷,二位还是莫要掺合进来的好。” 沈叶二人对视,眼底皆是疑惑。 “杜姑娘对这一带可熟悉?”沈长天突然发问。 “啊?”杜青一瞬怔愣,摇头道:“不啊,我头一次到这来。” 沈长天皱起眉头,思索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实不相瞒,我方才在街口见到过两位,这一带地形复杂,我和叶兄到这花了不少时间,看杜姑娘似乎比我们快了不少……” “所以呢?”杜青眨眨眼睛,突然笑出了声,“沈公子怀疑我?” “不敢,沈某只是有些诧异。” 杜青摆摆手,“哎呀呀,都一样,沈公子倒是有意思,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沈公子怀疑便怀疑了,哪里有明着问出来的道理?如沈公子这般心无城府,怕是会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叶衡在一旁摇着扇子忍笑忍得面部抽搐。 “再说了,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叶衡忍笑,“是是是,杜姑娘说得对,这混小子脑子不好使,杜姑娘莫见怪。话说回来,杜姑娘方才提醒我们莫要掺合,想来是有所发现,不知可否提点一二?” “哪有什么发现,只是看这情况那杀人之人多半不好对付,我与二位相逢一场不想看两位出事而已。” 叶衡见杜青语带保留,便知对方不愿多说,了然笑道:“如此,那便多谢姑娘提醒了。” 杜青笑吟吟调侃,“叶公子倒是比沈公子通透许多。” 叶衡大笑,“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再见叶某请杜姑娘喝酒啊!” 杜青也笑,“那敢情好!” 待叶衡拖着沈长天离开,杜青方才往旁两步,让出了被挡的那片痕迹。杜青蹲下身,从小包袱里取出个绿色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往痕迹上倒了几滴。小瓷瓶的液体本是无色无味,倒在那片痕迹上时却瞬间变成了墨绿色,杜青凑近闻了闻,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杜青忙掩住口鼻。 杜风见状急急将杜青拉起来,递上手帕,“青青姐?没事吧?” 杜青咳嗽两声,“没,就是太难闻了,有点难受,”杜青拽拽杜风的袖子,“风儿啊,真的是蛊虫。” 这话还得往前说。两个时辰前。 “风儿风儿,快走快走,趁着依依姐去办事,我们赶紧去玩,昨天北大街还没逛完呢!”杜青拉着杜风往外跑。 杜风踉踉跄跄被拖着跑,“青青姐,青青姐!依依姐会担心的……”正说着,就发现杜青突然停了下来,杜风诧异,难道今天青青姐肯听劝了?不可能不可能,宁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也不能相信杜青会听劝,怕不是出什么事了。杜风往前两步跟上杜青,就见杜青摸着腰间的风鸣铃,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杜风吓了一跳,拉着人摇摇,“青青姐?青青姐?怎么了?” 杜青回神,低头看看风鸣铃,“风儿,刚刚风鸣响了。” “什么?”杜风惊讶。 风鸣铃虽名为铃,却并非铃铛,也不会因碰撞而响。其外形同铃铛相似,扁圆形,中部开一条口,但里面放的不是金属石子而是蛊虫,且风鸣铃是可打开的。一般养蛊人放的是能感应到其他蛊虫的风鸣蛊,风鸣蛊平日里都是沉睡状态,遇到其他蛊虫时才会惊醒乱撞引起响动,除了提醒主人之外也没有其他用处。但杜青的风鸣铃里面养的不是风鸣蛊而是蛊王。蛊王是蛊中之王,与蛊虫有所感应,能控制百蛊。 “我前几日才给红红喂了食,又下了药,按理现在应该在沉睡中,她突然醒了十有八九是闻到蛊虫的气息了。”没错,杜青的蛊王有一个非常不符合气质的名字——红红。 杜风眉头跳了跳,对于“红红”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说不定是巫族的人出来了。” “也有可能是柳庄!”杜青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杜风嘴角一抽,“青青姐,千万别说你还想去认亲……” 杜青拍拍他肩膀,“放心放心,我们去逛市集,不去认亲。” 两人逛了没多久就听说城西出了事。 杜青眉头微蹙,神情难得严肃,“风儿,是蛊。” 杜风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定然要去看看情况,也不再阻拦,只是劝慰道,“柳庄难得有人出来,十有八九是巫族之人,姐姐莫忧。” 世人皆知苗疆巫族善蛊毒,却不知柳庄也是。自柳庄避世以来已有数百年,这几百年间,入世之人不过数十人,最近的一位便是杜家姐弟的母亲,杜康谷谷主夫人柳意轻。与杜依杜风不同,杜青自小对蛊毒极感兴趣,柳意轻也乐得教她,一身所学尽数传授,算起来,杜青也是半个柳庄人。但柳意轻也时时告诫,柳庄之人不可滥杀无辜,柳庄之术不可用于奸邪之事。此番若杀人之人是巫族,杜青自不会理会,可若是柳庄之人,杜青自认无法坐视不理。 两人到城西后,杜青才放出了蛊王寻路。一是蛊王与蛊虫的感应会因距离过远而减弱,二是为避开城中可能的干扰。看着蛊王在空中晃晃脑袋朝着前方飞去,杜青心又沉了一分。两人跟着蛊王一路飞檐走壁,到蒲柳三巷时官府刚将尸体抬走,两人混在人群中待其他人散去才开始查探,再之后便遇到了沈叶二人。 时间回到现在。 “风儿啊,真的是蛊虫。” “青青姐可能找到凶手的下落?”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扬州城太大,一只蛊王查不过来,更何况蛊虫平日里封在罐子里,几乎没什么气息,离得远了蛊王都感应不到,怕是要等那人放蛊才行。” 两人无法,只能先回去从长计议。 这边两人刚走,角落里便转出来几个人,仔细查探一番后又消失在角落里。若是沈叶二人在便会发现,这几人正是在福满楼遇到的那几桌江湖人中的几位。 小剧场 杜青拨弄着罐里的蛊王:“红红啊红红,你怎么还是这么小!” 霸气的蛊王:“……” 霸气的蛊王:“你才红红!你全家都红红!愚蠢的人类!” 扬州迷局二 叶衡将沈长天拖出了蒲柳三巷便带着人一路奔府衙去了,此时,两人正在府衙附近的隐蔽处蹲着。 “尸体在这?”沈长天打量着府衙。 “听说是抬到这儿了。” “所以你才把我拽出来?”沈长天斜眼看他。 叶衡注意着府衙,漫不经心道:“人家先到的,而且看架势那杜姑娘并不想和我们一起查,总不能赖在那儿。说起来,你怎么跟她认识的?那姑娘看着不简单啊!”” 沈长天摸摸鼻子,“就见过一次而已,她突然出现抢了我的酒,然后我们聊了两句,她弟就跳出来把她带走了。哦,对了,她还给了我这个。”沈长天将翠玉牌递过去。 “这个……”叶衡接过,翻来覆去看了看也没看出来什么,“这是何物?” “不知道啊!”沈长天摊手望天。 “……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叶衡,你觉不觉得杜青有问题?” “不觉得,江湖上神神秘秘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见过一两面的人,不了解再正常不过。哎我说,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你怀疑人家什么?而且你怀疑就算了,你居然还当面问?”叶衡盯着他看。 “我没怀疑她,我就是觉得奇怪,她真的比我们快太多……” “快便快了,说不定人家轻功好或者走了近道或者她有其他法子,但不管哪一种都跟咱们没有关系,你这么上心才奇怪?”叶衡想了想,突然乐了,一把揽住他肩膀,“哎混小子,你别是看上人家了吧?快说出来让哥乐呵乐呵!” “我不知道……没有吧?”沈长天迟疑,脑中闪过在酒楼抢酒的狡黠灵动的小狐狸又闪过在小巷里神情认真的告诫他们莫掺合的少女,愁眉不展看着叶衡,“她当真没问题?会不会是巫族的人?” “……”叶衡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理解打小和自己臭味相投的发小了,很是愁苦。 “……你别这样盯着我,”沈长天躲开叶衡的视线,“府衙还去不去?” “去啊?当然去!老规矩,你左我右……”说着叶衡运起轻功,然后就被按下了。 “等等,我看到万象宗的人了,现在去怕是会被发觉。” “万象宗?也是,这是他们的地盘,出了乱子过来看看也正常,那咱们再等等。”叶衡换了个姿势缩着。 沈长天看着万象宗的人光明正大的出入府衙和官差谈笑风生,再看看躲在角落伺机潜入的自己觉得实在很没有面子,“万象宗跟官府有来往?” 叶衡眼皮都懒得抬,“一块地盘的多半都有些来往,这扬州城江湖门派是万象宗独大,像这种跟江湖人扯上关系的官府多半就交给他们去解决了,咱们势力不在扬州,老老实实蹲着吧!” 两人又等了会儿,看着穿着官服的人将万象宗几人送出门才分头潜入府衙。 “喵~” 沈长天循声望去,几个起落后落在叶衡身侧。 “在里面。” 两人一前一后推门闪进了房内。 房间中央铺着块白布,白布上拼凑着骨架,勉强也能看出人形。 沈长天觉得先前叶衡说的化为白骨不太对,应该叫黑骨,眼前这些骨头表层一片乌黑,沈长天凑近看了看,甚至能看到有些骨头上坑坑洼洼的洞,像是被千万虫子咬噬过,看得人心里发麻,“……你确定?” “嗯……我觉得这个挺符合先前听到的传闻的,全身腐烂化为,嗯,黑骨,想来官府也不会闲来无事拼人骨玩,应当就是这个了。” 沈长天拉着叶衡蹲下,指了指那些骨头,“你看那些洞,像不像被虫咬的?” “像。”叶衡很配合。 “叶兄觉得江湖上哪门哪派能搞出这种死状?”沈长天一本正经。 叶衡从善如流,“为兄孤陋寡闻,只能想到巫族。” 沈长天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好了,结了,巫族无疑。” 两人对视一眼,推门离开,刚跃出府衙就被斜拉里窜出的几个人生生逼落在小巷中。 “来者何人?”叶衡神情戒备,冷声开口。 那几人从半空中落下,为首的一位上前两步,拱手道:“叶三公子,沈公子,多有冒犯。我家主子有请。” 叶衡上上下下扫视他们,发现这几人似乎是之前在福满楼见过的,不过那时他们有十几人,现下却只见到几位,也不知是否暗中还有埋伏。 “不知几位的主子是哪位?”沈长天冷声道。 “此地不宜久留,还请两位公子随我等换个地方说话。” 叶衡按住准备动手的沈长天,挂起笑意,“那我二人就叨扰了。” 扬州迷局三 扬州城南一个不起眼的小宅子里,一位身着寻常布衣却难掩周身气度的男子突然起身打开了房门,负手静立在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忽然,空中传来几道极微弱的响动,听着像是衣袂翻飞掀起的风声。 随即,几道人影相继落入门外的小院,如此动作,地上竟未飞起半点尘土,显然是轻功极好。这几人正是沈叶等人。 叶衡抬眼看向门口候着那人,笑意写了满脸,扬声道:“我说怎么这几位少侠看着眼熟,原来是浩然宗的人。” 那人上前两步,拱手歉意道:“扬州城局势复杂,暗潮涌动,用此种方法将两位请来实为无奈之举,冒犯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叶衡端端正正回了一礼,“少宗主言重。不知此番找我二人何事?” 一旁沉默许久的沈长天听到“少宗主”时终于想起了此人,浩然宗少宗主杨慎。 浩然宗乃江湖第一大门派,建宗至今已有百年,百年来,浩然宗匡扶正道、维护正义,始终以兼济天下为己任,浩然宗人严于律己,行侠仗义,济世救人。故而浩然宗在江湖中威望颇高,是不折不扣的名门正派。浩然宗现宗主杨轩沿袭了浩然宗数任宗主一贯以来的正气凛然、义薄云天,少宗主杨慎年少英才、端庄肃穆,颇有其父之风。 杨慎侧身往旁让开两步,“还请两位入内一叙。” 进得屋来,杨慎安排两人坐下又亲自奉上茶水方才开口,“我此番是奉家父之命来扬州城查清苗疆巫族一事,先前手下来报说在酒楼见到过二位,我本未放在心上,随后又闻几位出入府衙,似乎也在追查巫族一事?” “确实如此,巫族一事疑团颇多,落霞宫主恐生事端,便派我二人来此查探。”叶衡一时摸不清杨慎用意,半真半假应道。 杨慎面露愁苦之色,“实不相瞒,扬州水深,此番我带的人又不多,着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恰好听闻两位也在追查此事,便想请两位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浩然宗必有重谢。” 沈长天听闻,觉得这话说得颇有些蹊跷,浩然宗向来行事谨慎,怎么可能会带着一点人便来趟这趟浑水? 叶衡同样疑惑,以浩然宗的实力哪需特意找他们两个毛头小子帮忙,可杨慎话里意思分明指的是他们两人,甚至不是落霞宫的势力。叶衡抬眼看到杨慎愁苦表情下从容淡定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少宗主是希望落霞宫帮忙还是希望我二人帮忙?” 杨慎与他对视,“二位不就是落霞宫吗?” 叶衡了然,杨慎哪是找他们帮忙分明是看他们俩初涉江湖道行太浅有心拉他们一把,叶衡自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笑道:“如此,那便多谢少宗主了!” 沈长天一头雾水,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参与对话了。 杨慎古井无波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意。杨少宗主非常开心,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既可以帮到他们又不会伤人自尊的办法,可是又怕他们拒绝帮忙让他的打算落空,现下叶衡不但同意了,还听懂了他的意思跟他道谢,杨少宗主感觉自己晚上能多吃两碗饭。 “那我便跟两位讲讲我们查到的情况。” “多谢。” “不久前,万象宗住进了几位生面孔。” 沈长天心里一惊,这话暗含意思颇多,生面孔,自然是与熟面孔相对的,浩然宗的人如何知道万象宗有哪些人?哪些是熟面孔?哪些又是生面孔?杨慎这话分明表示浩然宗一直关注着万象宗,万象宗极有可能有浩然宗的人!而杨慎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们,更是让沈长天琢磨不透,沈长天下意识看向叶衡。 却见叶衡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惊讶,“然后呢?” “家父觉得奇怪,便叫人试了他们的功法套路,发现他们善用蛊毒,原是巫族之人。” 怪不得……叶衡暗自思忖。 “万象宗与巫族有联系?”沈长天惊讶。 “正是。”杨慎看看叶衡,对方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没有对此发表看法,杨少宗主觉得自己的情报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很是愁苦。 “叶公子?”杨慎试探。 “啊?”叶衡回神,“抱歉,一时走神,这么说来,万象宗可能有问题。” “也说不准,两位若是有疑虑不妨去万象宗走一遭。” “多谢少宗主。”叶衡再次道谢。 沈长天听着听着,突然觉出味来了,杨慎似乎是在帮他们。 “还有一事。”杨慎看向沈长天。 沈长天愣了愣,“少宗主请讲。” “家父曾让我给落霞宫主带一句话,正好沈公子在,不知沈公子能否代为转达?” “什么话?”沈长天诧异。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叶衡与沈长天对视一眼,无奈苦笑,“劳杨少宗主和杨宗主费心了。” “不敢当。不出意外的话这段日子我都会在这,两位若有事,尽管来这找我。” “多谢!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人一道往回走,沈长天兴致缺缺。 “干嘛这副表情?”叶衡看着好笑。 “没什么,”沈长天望天,“就是突然觉得江湖好复杂,你们说话我也听不懂。” “啧啧,这下知道你姐为啥老说你了吧?人啊,得一脚一脚落在实地上,路得一步一步走,事得一件一件做,哪能想着一步登天?” “……”沈长天沉默半晌,“我是不是真的就比不上我姐?” “你觉得呢?你姐是从修罗血狱中爬出来的,你不一样,你出生时飞霞山庄已经落成了,小时候全家宠着你,温姨过世后你姐护着你,出事的时候你被藏在暗室里,你姐可是拎着剑杀出了一条血路,再往后,她一手建立落霞宫,给你顶起了一片天,你还是只要躲在她的庇护下,你觉得你拿什么赢过她?” “……有一种你们都长大了,我还留在过去的感觉。” “嗯,你也别丧气,人都是慢慢长大的,”叶衡拍拍他肩膀,又抬头看看天,“我好像有点明白落霞姐的意思了……” “嗯?什么意思?”沈长天转头看他。 叶衡勾起笑,“佛曰,不可说。” (沈小子终于意识到了人生艰难,不过没关系,以后会更难) 扬州迷局四 两人一番商量决定夜探万象宗。 说起这万象宗,用一个词来形容就叫作“横空出世”。飞霞山庄五年筹谋方落成,落霞宫重整飞霞谷也花了两年时间,但万象宗不一样,万象宗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从无到有,甫一建立便确立了扬州第一宗门、江湖第十大势力的地位,其后几年却再无动静。有人说万象宗是无力为继,也有人说万象宗是藏而不发,但不管怎么说,万象宗这一出还是引起了不少门派的怀疑,几年来,各门各派或多或少都曾派人查过,可到底也没查出什么。 是夜,明月高悬,着实不是个暗探的好日子。 叶衡抖了抖落在身上的蜘蛛,颇有些嫌弃。 “这万象宗的防守布置好奇怪。”沈长天小声道。 “哦?说说你看出来什么了。”叶衡神情慵懒,全然没有夜探该有的小心谨慎。 沈长天诧异看他一眼,回道:“防守人手虽多,但漏洞百出,看似铜墙铁壁,其实很多空子可钻,对于高手来说犹入无人之境。” “嗯,然后呢?” 沈长天思索,“万象宗的布防没道理会这般疏漏,难道他们是有意为之?他们故意放人进来,估摸着是想给我们演出好戏吧。” “喏,他们要给我们演戏,我们就安静看呗。”叶衡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与此同时,扬州城某客栈内。 杜青翻身而起,匆匆忙忙裹了件衣服冲向杜风房内,“风儿,有动静了!” 杜风一瞬惊醒,披了件衣服匆忙随杜青跃入了夜色中。 “啊!”万象宗内一声惊叫撕破了宁静。 “开场了。”叶衡飞身而起,掠向声音传出的地方,沈长天随即跟上。 等两人赶到时,就看见泠泠月色下一具骨架瞬息间分崩离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小院中,几个人正与门口冲来的万象宗弟子对峙。 一位万象宗弟子上前两步,举着火把细细查看了地下的衣物与人骨,回身向为首的那位道:“黎总管,看衣物死的好像是青竹院的丫鬟。” 另一位万象宗弟子听闻上前看了看,身形微晃,随即怒吼着冲向了对面那几人,“你还我倩儿命来!” 那黎总管抬手不知扔出了什么将那弟子打倒在地,冲着对面那几人冷声道:“不知几位客人此为何意?” 叶衡在暗处冷笑,哦,客人。 那人“嘎嘎”大笑,阴阳怪气道:“杀个人而已,还能是何意?” 一袭月白色衣裳的青年男子从门口踏进来,神情冷漠看向那人,“吴兄不妨说说清楚,究竟是何意?” 那人笑得诡异,“此番多谢万兄款待了。” 沈长天吃了一惊看向那青年男子,这人竟是万象宗宗主万云! 万云挑眉看他,“不谢。我倒是没想到吴兄是巫族人,更没想到,吴兄是个滥杀无辜之人。” 叶衡一脸冷漠,转头看向沈长天却瞥到了斜对面的两道青影。 叶衡推推沈长天。 沈长天抬眼望去,满眼诧异,再回神却见下面已经打了起来。 万云挥出一掌,掌风过处一片狼藉,那吴姓男子闪身躲过,踩着诡异的步法转瞬间出现在万云身后,尚未来得及出招就被万云旋身一脚逼退,吴姓男子凌空跃后两步,甩手撒出一把不明物,万云挥袖挡开,却见那人已远远跃出好几步,正要追上去便迎面撞上一片毒雾,一时阻了步伐。那吴姓男子同伴也不再缠斗撒下漫天毒虫不知所踪。万云腾空跃上房顶,看着院中手忙脚乱的万象宗弟子面色青黑。 沈叶两人早在那几人窜出时便跟了上去,一路跟到城外却发现有人挡在了那几人面前。沈叶二人就近找了个隐蔽处藏身,再仔细一看,那挡路之人正是杜家姐弟。 杜青歪歪脑袋,“不知几位可否赏脸聊几句?” 那吴姓男子冷冷一笑,“那就要看姑娘脸有多大了?” 杜青笑吟吟,“不大不大,瓜子脸,我就想问问几位是不是巫族的呀?” “呵,既然姑娘脸不大,那又何必多说呢?”吴姓男子抬手攻了上去。 杜青轻轻巧巧一个闪身,“那城西的人是不是也是你们杀的呀?” 那吴姓男子似是被问的烦了,下手狠了许多,招招往命门攻去,杜青闪身躲开几次攻击,又故意引着对方走了几次套路,心下有了分辨,柳庄功夫灵动飘逸,而巫族功法诡异,阴毒狠辣,这几人确实是巫族。杜青又与之游斗了几招,便远远跃开。对方见状,扬起一把蛊虫挥向杜青,却闻铃音轻响,蛊虫应声而止,焦躁不安的落在地上。 吴姓男子诧异望去,“你身上有蛊王?”又看向杜青腰间的风鸣铃,“风鸣铃?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青自顾自道:“你们巫族的事跟我无关,江湖上的事也跟我无关,不过呢,你滥杀无辜,那你就是恶人,那我杀你就不是作恶,而是行侠仗义。” 巫族那几人脸色青黑,又忌惮于蛊王一时不敢妄动。 杜风在一旁听得额头青筋直跳,“青青姐,这事与我们无关。” “嗯,”杜青点头,“但我看他们不爽。” 杜风无奈,“别杀人。” 杜青撇撇嘴,抽出腰间软剑径直杀了过去,杜风拔剑随即跟上。那几人早听得怒火中烧,团团围住杜青,下手阴狠,功法又极为诡异,忽左忽右,时上时下,间或撒出些毒烟迷雾,几人一时间斗成一团。 沈叶二人远远看着,只能看见一片黑雾。 沈长天担忧,“我们要不要帮帮忙?” “……”叶衡摆摆手,“别添乱了,且不说杜姑娘武功比我们高了不知多少用不着帮忙,就是要帮那满天毒虫我们也招架不住啊!” 说话间,那边毒雾中飞出来一个人,狠狠砸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沈长天伸长了脖子去看,看见是巫族之人心里舒了口气。再之后,黑雾越发浓了,风中刀剑相碰声中隐隐藏着铃声,沈长天握紧了拳头。 那边杜青飞身踹飞两个,抬手摸出一瓶蛊虫,加入了漫天撒虫的队伍。那巫族人急急躲开,有闪身不急被蛊虫所粘着,皮肤当即溃烂,一时惨叫连连,那吴姓男子不死心甩出蛊虫与之对战,奈何蛊王压制,毫无作用。吴姓男子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杜风一个闪身,长剑已刺入那人大腿。杜青挥剑放倒两个,稳稳落在地上。 沈长天远远看着,只见黑雾渐渐散开,杜青杜风二人毫发无伤的站在那,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一圈人,沈长天暗暗咋舌。 杜青将剑擦净收回腰间,挨个的上前翻找,杜风拎着剑在一旁戒备,巫族几人倒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杜青将他们身上藏的毒虫毒药搜刮一空。 杜青将战利品装进小包袱里,颇有些不满的抱怨,“你们刚刚乱撒什么?就剩这么点了……” 杜风无奈看她,“青青姐,你现在看起来非常像江湖上说的魔教。” 杜青:“……” 杜青讨好:“风儿风儿,你别告诉依依姐啊还有爹爹娘亲,他们知道肯定要罚我的……” 杜风脑仁子直疼,“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扔这,随他们自生自灭,”杜青又踢了踢那吴姓男子,扬声道,“你们巫族的事跟我没关系,记得下次别撞我手里就行。” 地上躺着那几人死死盯住杜青。 杜青毫不在意,抬眼扫了扫,拉着杜风往沈叶藏着这边走来。 沈叶二人心下一惊,运起轻功就想离开。 却听杜青带笑的声音传来,“沈公子,叶公子,不妨聊一聊?” (杜青战力前三十,具体的后文会提) 扬州迷局五 沈叶二人讪讪起身,“杜姑娘,杜公子。” 杜青笑,“二位这般急着走莫不是为了躲一场酒?” 叶衡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杜青说的是他之前许诺过再见要请她喝酒的事,不由笑出声来,“怎么会?姑娘是个极有意思的人,叶某可不想错过同姑娘喝酒的机会。” 杜青也笑,“这里可没酒,咱们去城里?” “等等,”叶衡见杜青并无敌意,便不愿放过审问巫族的机会,“那几个巫族人,我能否问他们几个问题?” “公子随意。” 几人回到那片狼藉之地,就见那几个巫族人正在费力的调息整理,听闻动静,冷眼看向他们,眼神中满是戒备。 杜青看了看沈叶二人,拉着杜风去了一边,给他们留了盘问的空间。 叶衡瞅着他们,找到了几分狐假虎威的感觉,“你们来扬州的目的是什么?” 那几人闻言忽地笑了,笑容里全是嘲讽意味。 叶衡跟着笑,“我猜猜,你们来扬州是因为万象宗对不对?”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再次诡异的笑开了。 叶衡有些莫名其妙,踢了踢那吴姓男子,“说实话、死或者生不如死,三选一,选对了留你条命。” 那吴姓男子突然仰天大笑,“嘎嘎”的诡异笑声回荡在夜空中,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毛。 杜青缩了缩脖子,躲到了杜风身后。 沈长天拔剑指向那人喉间想制止那人,却见那人嘴角慢慢渗出黑色的血液,失了生机的眼睛仍阴狠狠的看着他们,惨白的月光落在他脸上,狰狞如地府恶鬼,沈长天心里一慌,险些握不住剑。 叶衡见状,急急看向其他巫族人,却见其他几人也是如此情状,一张张死不瞑目面目狰狞的脸环绕着几人,夜风阵阵,仿佛还回荡着方才那诡异的笑声,叶衡背后一阵发凉。 杜青听着没了动静,诧异的过去看了眼,“这?这怎么死了?我不是拿走了他们的毒药吗?”又急急看向杜风,“风儿风儿,他们是自杀的,不是我杀的,这不能怪我的……” 杜风早已习惯了杜青的奇怪的关注点,安抚地摸摸她头,“青青姐莫急……估摸着他们还藏了毒药吧,听说有些死士会这样,不过现下还是得先处理眼前的事,尸体不能就这么放在这。” 沈长天回神,“杜公子说的对,尸体放在这明早进城的人看见了必然会引起恐慌,而且也会给巫族背后的人提供线索。得想个法子。” 叶衡皱眉思索了会儿,“我倒觉得尸体可以就放在这儿,现在全扬州都知道城西那件事,恐怕早已陷入恐慌中,我们干脆让他们知道这些人已经死了,也好安定民心。万象宗今晚刚做了场戏,明天必然放出消息说巫族混入万象宗昨日已潜逃,我们跟着放消息,就说巫族逃往城外被江湖大侠杀了,不过这尸体得做点手脚,不能让他们查出什么。”说着,叶衡取过剑,在几具尸体上横七竖八划了几下,将原本的伤口划得面目全非。 待几人坐在客栈屋顶喝着酒的时候,沈长天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一天过的实在太不平凡。 “沈公子?”杜青看向他。 “嗯?”沈长天回神。 “沈公子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遇到的事有些多,我还有些茫然。”沈长天自嘲笑笑。 叶衡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杜青低头抿了口酒,皱眉咋咋舌,“这酒味道可真一般……”又抬头看向叶衡,“这酒可不能做数的……” 叶衡见状也喝了口,酒味颇淡,还有些涩口,无赖笑道:“这三更半夜的要买到好酒着实不容易,也不能怪我不是?杜姑娘先将就着,改明儿我再去寻两壶好酒送给姑娘。” 杜青不满的鼓鼓腮帮子,翻了个白眼道:“罢了罢了,先说正事。” “姑娘请讲。” “你们是在追查城西的那个案子?” 沈长天看了看叶衡,回道:“准确来说,我们是在追查巫族。先前我们听说巫族人出现在扬州,觉得蹊跷便过来查探。” “这么说,你们早知道他们是巫族?” 沈长天摇头,“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是他们。” “那你们查到了什么吗?” 沈长天迟疑着看向叶衡。 叶衡回道:“有些猜测,但还不能确定。” 杜青抿抿唇,“之前你们看到了我用蛊,我寻思着你们可能因为会怀疑我而陷入误区,所以想跟二位交个底,我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是巫族人,蛊毒之术也并非只有巫族人才会,两位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心力,至于二位信不信,那就是二位自己的事了。” 叶衡笑道:“多谢姑娘几番提醒。先前看姑娘也在万象宗,不知姑娘觉得万象宗如何?”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像个正派,两位若是要查万象宗务必要多留几分心。” “多谢姑娘提醒。”叶衡说完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两天这句话似乎说的格外多。 杜青摆摆手,“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放消息的事你们去做,千万别扯到我!” 叶衡失笑,“好,姑娘放心。” 沈长天目送着杜家姐弟消失在夜色中,有些筋疲力尽的往后一倒,“这事儿可真够乱的,感觉前十几年加起来也没今天累。” 叶衡也跟着躺在屋顶上,“我也觉得……目前看来,巫族出现扬州跟万象宗脱不了关系,但究竟是何目的也不知道,查了半天越查越混乱……” 沈长天理了理思绪,皱眉道:“也不对……如果说万象宗这一出是想跟巫族撇清关系,可他那个防守松成那个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演戏,那他晚上这一出没有任何意义啊……” 叶衡闻言沉默半晌,“咱们一开始就认定了万象宗在演戏,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是假的,倒是忽略了这一点……不过,有一句话杜姑娘说得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万象宗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不如咱们去问问杨慎?浩然宗不是一直盯着万象宗吗?说不定能看出什么,话又说回来,浩然宗可信吗?眼下这个时候,浩然宗指不定也是奔着天灵地宝……” 翌日一早,扬州城消息便开始疯传。 “听说啊,昨天城西死的那个人是被那什么苗疆巫族杀的,死得那叫一个惨!” “昨天晚上万象宗那边好大动静,好像说是找到了那什么巫族了……” “不是找到了,不是,那巫族一开始就住在万象宗那儿,昨天晚上不知为何杀了万象宗一个丫鬟,然后就被万宗主发现了!” “那后来呢?万宗主把人杀了?肯定是,万宗主那么厉害!” “没有没有,跑了!听说巫族的都会用毒啊虫啊什么的,万宗主没抓到人好像还受伤了!” “什么!跑了?那他们会不会又杀人啊!” “我今天去送货,听说城外死了好几个人,死的也可惨了……该不会就是他们杀的吧……” “啊!你别说了!我这几天都不敢出门了!” “你听他胡扯!城外那几个死的就是跑了的巫族人!是个大侠替天行道才替我们杀了他们的!” “真的?那太好了!” “真的真的,我儿子也这么说的,听说那大侠可厉害了,一个打好几个!” 与此同时,沈叶二人顶着黑眼圈出现在了杨少宗主门外。 杨慎打开门,“……两位一夜没睡?” 沈叶二人往里走,杨慎茫然跟上。 “杨少宗主,在下有一事请教……”叶衡将昨晚暗探万象宗的事讲了一遍。 杨慎捧着茶,“万象宗防守一直就那样,最初的时候还很难进去,后来万象宗似乎也发现了大家都经常派人去查,索性就把防守改成了那样,任各门派去查,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但是这么多年也没查出什么不对劲。” 沈长天愕然,“那少宗主为何要提醒我们去查?” 杨慎喝了口茶,“因为谁也说不准万象宗是不是一直在给我们看假象啊……说不准万象宗只是演了一场多年的戏。实不相瞒,家父从来都觉得万象宗有问题,但是这些年万象宗滴水不漏,什么都查不到。” “冒昧问一句,杨少宗主为何要帮我们?”这些没有实证的话本不该从第一大派的少主口中说出来,叶衡无法不问。 杨慎看了看沈长天,“因为家父说落霞宫主绝对不会与邪魔外道为伍,所以落霞宫主是全然可信的,浩然宗不会防落霞宫。对了,两位可知其他地方也有了巫族活动的迹象?” “其他地方?” “嗯,不止扬州,其他多个城镇也出现了巫族人,浩然宗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落霞宫也是。” “多谢少宗主提醒。” “无妨,二位也不用着急,不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二人从杨慎那离开时,太阳已经高挂。 沈长天抬头看着阳光,觉得疲惫不堪,就想找个地方躺着睡一觉,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叶衡收了扇子,神情疲倦,“沈长天……你觉不觉得我们就像是蜘蛛网上困着的虫子,陷在一个好大的局中,处处都充满着谜团,怎么也看不透……” 抽丝剥茧 两人一路回了客栈,倒头就睡。 正午的时候,叶衡精神抖擞的踹开了沈长天的房门,唇角带笑,折扇轻摇,丝毫不见先前愁容,俨然意气风发翩翩少年。 沈长天听到脚步声便已醒了,翻身坐起来看他,“青天白日抽哪门子风?” “啧,你才抽风!”叶衡瞪他一眼,自顾自挑了个凳子坐着,“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去西南。” “现在?巫族的事不管了?”沈长天盘腿坐在床上诧异看他。 “我刚刚想了会儿,你听我说啊,”叶衡兴致冲冲,“首先是天灵地宝出世,然后是巫族在扬州现身,我们因此来到扬州,紧接着我们听说城西命案追查到巫族身上,这里是第一个疑团,巫族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下搞出这么大动静,而且还是在最人多嘴杂的城西,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巫族行事嚣张,随性杀人,但如果他们是有意为之呢?” “有意?”沈长天沉思,“他们想让世人知道他们在扬州?” “如果他们是有意,我们就必须想想他们为什么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扬州?刚刚幽蝶给了我一份目前知道的巫族分布图……” “等等,幽蝶?我姐的暗卫?她为什么给你不给我?” “咳咳……”叶衡咳嗽两声,移开视线,“还能为啥?你不是没醒吗?她看我醒着就直接给我咯!” 是这样?沈长天疑惑。 “说正事说正事,我看着那个分布图,发现最近巫族明目张胆搞出动静的几个地方大多是在苗疆周边的城镇,一会儿杀人一会儿斗殴的,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样子,但是,据落霞姐那边查到的巫族动向来看,巫族是在向西南移动!”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巫族极少现身中原,如今突然在各地必定会引起各方势力注意,一定程度上可以分散他们对西南的关注……好像也说得过去……” “但是相对天灵地宝而言,巫族并不算什么,即便像浩然宗这样派人过来查看,重心也还是会放在西南那边,这一点巫族应该也清楚。我觉着,巫族这一招是在挑起争端,制造混乱。” “怎么说?” “我们之所以追到万象宗是因为杨慎告诉我们巫族可能在那,当我们看到万象宗稀松的防守时,我们就开始怀疑万象宗有问题,之后万象宗和巫族对峙时我们已经先入为主不相信万象宗了,如果这一切都是巫族设计的呢? 试想,巫族故意混入万象宗,故意暴露巫族身份,他们告诉所有人他们在扬州,他们之前住在万象宗,而万象宗又一直是个谜团众多的地方,必然会让人们对此有各种猜测,这之后,他们又在其他各个城镇高调出没,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当地门派有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频繁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做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事,现下各门派有没有因此减少对西南的关注我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江湖上原本因为天灵地宝出世而紧张起来的局势在巫族出现之后变得更加紧张了。 就我们目前所知道的来看,浩然宗对万象宗是全无信任,我们对万象宗也是小心防备,其他门派其他地方想来也是互相戒备。我觉得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各派彼此防备,引起各派猜疑。” 沈长天听得云里雾里,揉着眉心道:“这做派怎么听着像是魔教……” “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不行,我得跟落霞姐说一声……”叶衡转身就去找纸笔。 “哎?你别急,先把这事儿说完,”沈长天急急喊住他,“所以你觉得巫族是想制造混乱?他们想混水摸鱼?” “不,我现在觉得他们是魔教,他们想灭我正道!”叶衡奋笔疾书。 “你冷静一下!”沈长天上前拦住叶衡,叶衡死死抓住纸笔,不给,要写! 沈长天气闷,“你要给我姐传信也得先确定无误啊,你这不是给她添乱吗?” 叶衡停住想了想,好像也是。 沈长天趁机收缴了纸笔,“就算巫族是魔教也得有个目的有个动机啊?好端端一个苗疆巫族灭我中原正道做什么?这真要打起来怕是还会惊动朝廷……” “这么说也对……看巫族出现时间和动向也像是奔着天灵地宝来的……但是不排除灭我正道的可能,我还是得提醒落霞姐……把纸笔还我!”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沈长天护着纸笔绕到一边。 “说!”叶衡谨慎地看向他。 “为什么幽蝶会先联络你?” “……都说了你那时候在睡。” “不可能!你别糊弄我!我姐的暗卫办事会这么不稳妥?” “……”叶衡摆出一副同情怜悯的表情,“其实吧……我也不想说出来的,但耐不住你非要问啊……其实是因为落霞姐担心你出错,所以才让幽蝶先联系我……” “呵,我信你个鬼。”沈长天一看叶衡那表情就知道他在胡扯,但好友不说他也没法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揍他一顿。 沈长天撸袖子。 叶衡眨巴眨巴眼睛,打架啊?打架好啊,好久没揍沈长天了,非常需要借此机会揍他一顿。 叶衡撸起袖子。 屋内一时鸡飞狗跳。 分歧 “停!住手!”叶衡一手撑住桌面跃到另一端和沈长天遥遥对峙。 “你干嘛?要认输?”沈长天满脸戒备。 “对!我认输!你放心,我不偷袭你!我真认输……嗷!”叶衡哭丧着脸抱着头,“你个混账玩意儿!你偷袭我!” “哦,跟你学的!”沈长天收回手,“啥时候走?” “尽早。你赶紧把东西收收,然后去叫桌菜上来,我去给落霞姐回封信。”叶衡终于拿回了纸笔,很是欣慰。 沈长天看着叶衡乐呵呵给她姐回信,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叶衡这混账啥时候跟她姐这么熟了?自己兄弟跟自家姐姐混一块儿了,沈长天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种什么心情…… “快收啊?你愣在那儿干嘛?”叶衡看着自家目光深沉表情微妙的小伙伴,不禁对小伙伴的脑子产生了怀疑。 沈长天抬头看他,目光哀怨,“我在思考为什么给我姐的信不是我回?” “……”这要是给你回我怎么开展我的追妻大计?感觉这辈子也没可能娶媳妇儿了……人生真是凄凉!叶衡与他对视,眸中凄凄怨怨。 “……”沈长天受到目光攻击,浑身一颤,莫名就有了种在欺负人的感觉,沈长天抖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急急出门点菜。 叶衡目送着好友离去,哀哀怨怨的继续写。 此时,另一家客栈内。 杜依将杜青杜风二人拦在了房内。 “睡醒了,吃饱了,现在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杜依拉了张凳子坐在了门口,面色极差,眼角上挑,隐隐带了些威胁。 杜青冷不丁一哆嗦转身就往杜风身后躲。 “还躲?” 杜青颤了颤,钻出来讨好的笑,“依依姐,什么正事啊?” “今早吴家酒庄的老庄主给我讲了个故事,说一位不知名大侠昨夜在扬州城外解决了几个巫族人,恰好我当时就在府衙附近,我就顺路去看了眼尸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杜依挑眉看她。 杜青的小心脏又抖了抖,杜依向来温和端庄,就是训他们也不过是板起脸讲道理,难得会有现在咄咄逼人的样子。杜青也不敢再装傻,“依依姐,我错了,是我干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他们是自杀的!风儿可以作证!” “你有没有亲手杀人我不知道,但是他们是因你而死这点没错吧?而且我看那尸体上还特意划了几刀来掩盖武功路数,这应该不是不小心划得吧?” “可他们杀人在先,就算我杀了他们也是他们活该啊!” 杜依猛然起身,“青儿!你凭什么觉得你就有决定他人生死的资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湖事自有江湖人解决,你不过一个酒庄的女儿,你凭什么就擅自取人性命!” “我没有!”杜青倔强着与她对视,“都说了他们是自杀!我只是想教训他们一下!我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他们也没有滥杀无辜的权力啊!” “巫族人擅入中原,你当朝廷是死的会不管不顾?扬州城离奇命案,你当武林盟是摆设会置之不理?柳庄百年避世,杜康谷一心酿酒从不参与外界争端,你倒好,一出谷就牵扯进江湖争端!” 杜青喘着粗气试图反驳,杜风忙将人拉到身后,“依依姐,青青姐并非有意杀人,先前也是怀疑是柳庄之人才会一路追过去,若是杜康谷有人犯事,依依姐也不会置之不理呀!追查到之后发现他们又杀了一个女孩,依依姐应该也听说了,那姑娘死得极惨,青青姐也是看不下去才动手的,而且青青姐并没有下杀手,那些人是被两个江湖人逼问才自杀的,青青姐固然有错,但情有可原啊!” “我倒是把你忘了,”杜依看着杜风,“你青青姐性子就是你惯出来的!” 杜风悻悻摸了摸鼻子。 杜依看了看两人,压下脾气耐心解释,“在其位谋其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巫族突现中原背后目的必然不简单,这件事朝廷不会不管,武林盟更不会袖手旁观,但是杜康谷没有资格插手,杜康谷不会卖给巫族酒,但杜康谷也不会卷进纷争之中。祖师爷说过,酒这个东西,要容得下喜怒哀乐,要容得下爱恨情仇。我们酿酒的人要酿一壶好酒,能慰籍喝酒人的心,能让喝酒人一场好眠,这就是杜康谷人的使命。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杜依推门离开。 杜青委屈地拉了拉杜青的衣袖,“风儿……” “怎么了?青青姐?” “我是不是做错了?” 杜风拉着人坐下,“对杜康谷来说,应该是有错的。我们身为杜康谷人,理应为杜康谷而尽力,但是青青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与脾性,依依姐潜心酒艺,愿以酒渡人,父亲一心想让杜康谷声名远扬,青青姐又是怎么想的呢?如果青青姐想酿酒,咱们就专心酿酒,如果青青姐想行侠仗义,咱们就去闯江湖,杜康谷是我们的家,不是我们的囚笼,娘亲教咱们一身武艺时也没有说过不能用来惩恶扬善啊!” “那我可不可以先去闯江湖然后再回去酿酒呢?我们先前已经插手了巫族的事,现在只怕已经被盯上了……” “可是青青姐,你此番出谷可是有任务在身的,来年九月就是杜康大会,我们得尽快把杜康令送出去。” “嗯……那咱们可以这样……” 杜依再次推开杜青房门的时候就看到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案上压着一封信。杜依压下脾气打开了信,通读下来才知道杜青杜风带着二十道杜康令跑了,还一条条列好了他们将送的酒庄,落款是两个讨好地笑着鞠躬的小人。 遇险 天边渐渐染上红霞的时候,沈长天和叶衡已经沿着扬州城外的官道走了好一阵了。 “这里到下一个城镇祁阳城少说还得走三个时辰,咱们今晚估摸着得幕天席地,露宿郊外了。”叶衡翻着地图算了算路程。 沈长天一听倒是挺兴奋,“那不挺好?以天为被地为床,星河同榻月佐酒!” 叶衡幽幽撇了他一眼,“豺狼为伴虫作友,毒蛇野兽遍地走。” “……有这么恐怖?” “不然呢?你怕是活在梦里。” 两人出扬州将先前从落霞宫带出来人的召了回来,这些人都是沈落霞一手带出来的,武功高强,忠心耿耿,此时正紧跟在二人身后。 叶衡回头看了看,觉得这些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严肃很是无聊,就比如现在他跟沈长天在前面闲扯胡聊,后面几人面无表情,叶衡看着看着便也不得不收敛性子。却说叶衡平日里也算是风流倜傥,敛了性子后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看起来便是气宇轩昂,年少英雄,隐隐有了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再往前走走,待月升时我们便找个地方休息,明早再走。”叶衡回头吩咐。 几人低头应了。 当天边最后一抹红霞被夜色淹没时,叶衡拉住了缰绳。 前方夜幕中走出来几个人,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能看出为首的那人是个女子,行走间有叮叮当当的铃声,隐约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叶衡不由侧了侧耳。 那女子的笑声随着铃声传入了叶衡几人的耳中,“叶公子,沈公子,晚上好啊!” 叶衡翻身下马,扯出一个假笑,“同好。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叶衡一丝也不敢放松,在那女子现身之前他可没听到半点铃声,这几人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几人身边。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向两位打听个人。”那女子仍是带笑回道。 月色渐升,随着那女子一步步走近,叶衡能看见那女子一身紫黑服饰,看着不像是中原人,背后还背着一根长杖。再下一秒,叶衡倒抽了一口凉气,背后一阵阵发凉,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起了一身,他分明看见那几人身后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毒虫毒蛇! 沈长天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默默握紧了剑,神色冷峻,声音寒凉,“姑娘要打听谁?” 那女子笑靥如花,“沈公子这般凶做什么?难道能吓到我不成?”那女子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条小蛇把玩,接着道:“我不过想问问两位,那日在城外杀害巫族的那位大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模样?” 沈长天冷笑一声,“姑娘这般模样,沈某想温柔也做不到啊!至于那位大侠,姑娘怕是无缘得见了。” “这话沈公子说了可不算。”那女子笑着看他,身后那片毒虫毒蛇忽然疯了一般朝沈叶几人袭来! 沈叶几人飞身而起,眼睁睁的看着代步的马匹惨叫着化为白骨。满地毒虫毒蛇,几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沈长天极为小心的点过一条毒蛇的背部跃上了一棵大树,下一瞬便见那毒虫沿着树干一路上爬,瞬息间便出现在了沈长天身旁,沈长天一跃而起,却发现无从下落,愕然间却见地上升起了一个火圈,叶衡正在圈内招呼他过去,沈长天小心翼翼几个起落跃进了火圈中。 那女子“咯咯”笑着走向他们,“不知几位将自己困在火圈中有何用呢?” 沈叶几人一边用火驱逐着前赴后继冲上来的毒虫,一边警惕的盯着那几人。 叶衡焦头烂额,这种情势几人纵有一身武功也无施展之地,如汪洋般的毒虫将几人团团围住,更何况还有几个看着就不简单的巫族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叶衡直觉此番几是死境,心下一片绝望,只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让沈长天平安。 “沈长天。”叶衡唤他。 沈长天目不斜视,紧盯着那女子,“怎么?” “你姐当真是为你好,以后莫要总气她了,还有,若我回不去了,你帮我跟她说一声,那发簪别留着了,卖了好歹也能换些钱。” 沈长天转身就是一拳,“你说什么!” 叶衡朝他笑笑,冲手下人喊道:“保护沈长天!”旋即飞身扑向那女子,毒虫毒蛇由她控制,若她死了,那毒虫群失了控制会不会好对付一点呢? 那几个落霞宫宫众闻言随即分成两组,一组同叶衡一道冲向那几人,另一组时时跟在沈长天身侧。 沈长天恨得眼发红,明明是同生共死的兄弟,现在叶衡却想一人单打独斗让他偏安一隅,简直可笑!沈长天提剑冲上前,那几个手下却时时护在他身侧,他连靠近敌方都做不到! 沈长天愤愤,“你们几个!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沈长天宁可死在这儿也不会做个逃兵懦夫!” 那几人不言不语,守在他身侧一步不移。 (垂死病中惊坐起,昨天好像没更新_(:3」∠)_) 对峙 沈长天行动受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衡同对方拼命,沈长天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般窝囊,他向来自诩年少英才,等当真遇险,才发现自己甚至连并肩作战拼死一博都做不到,只能窝囊的躲在他人庇佑下,等着自己兄弟下属拼死给自己换一线生机。沈长天目眦尽裂,额角青筋暴起,是恨极了自己的无能! 叶衡打斗中偶然扫到了沈长天的神色,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那女子见了,索性停下笑着看他叹气,是当真游刃有余,全然不将叶衡放在眼里。 叶衡抱着必死的决心,反倒没了什么担忧畏惧,朝那女子笑了笑,“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再度攻了上去。叶三公子的折扇不是普通扇子,坚硬如盾,削铁如泥,可守可攻。 叶衡上来便是一招“破风”,扇面大开,翻飞间带起的劲风硬生生掀飞了一层虫蛇,扇风扫过处,溅起一片血花。 那女子不急不缓,身法却奇诡,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便避开了叶衡的攻势,仍旧笑着看着叶衡,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叶衡早知会是如此,不甚在意的笑笑,再度飞身上前,速度奇快,却怎么都靠近不了那女子,那女子似乎永远在他五步之遥。叶衡连连出招,满地虫蛇残躯被凌厉扇风掀起又和着血雨腥风纷纷扬扬落下,那女子却永远在他攻击范围外朝他笑着。叶衡近不了她身! 正焦虑间,那女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前,叶衡急急一扇划下,那女子却已退到了几米开外,只留下带笑阴寒的声音,“既然叶公子不过如此,那不然就到此结束如何?” 叶衡循声望去,猛然与一条白头细蛇对上了眼,叶衡刚想躲开,便觉脖颈一凉,那蛇缠上了他的脖颈!耳后传来“嘶嘶”的吐信子的声音,仿佛下一瞬就会咬下来,叶衡僵硬着不敢动弹,直直看向那女子。 沈长天远远瞧见叶衡停了动作,心惊胆战地凝神细看,却见一条细蛇紧紧缠在叶衡颈部,叶衡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沈长天失声叫出“叶衡!” 那女子转头看着他笑,“沈公子,叶公子是生是死可就在你一念之间咯!” 沈长天僵直着身体大脑一片混乱。 “我不过想打听点消息而已,两位何苦这般为难自己?难道那‘大侠’比同生共死的兄弟更重要?”那女子看了看沈长天,又看了看叶衡,又有些可惜的接着道:“两位倒是有义气,只是不知这义气有何用?你们袒护的那人可比你们强得多,哪里需要你们保护?” “呵,这话倒是没错。不知何处传来了少女的轻笑声。 众人一时都停下了动作,保持着对峙的状态。 紧接着,是一道少年担忧的声音,“青青姐,你慢些!” 沈叶几人一听便知是杜青杜风二人,一时心绪复杂,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忧虑。 两道青影撕开了夜幕,踏着月光一步步靠近,诡异的是,随着两人一路逼近,那满地的毒虫毒蛇竟自动自发的让出了路,甚至隐隐有些后退的趋势。 “想来两位便是那日在城外杀害我巫族的人了。”那巫族女子上前两步,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啧,这满地的虫……风儿,你小心着些别踩到了……”杜青仿若未闻,自顾自看路。 杜风皱了皱眉,他从来不喜欢毒虫。 那女子被人无视,也不气不恼,安安静静等着杜青二人靠近。 杜青杜风二人往前走,几人在这头安安静静等,场面竟诡异的和谐。 等两人靠得近了,那女子再度开口,“两位是柳庄的人吧?” 杜青看了看被毒蛇缠住脖颈的叶衡,又看了看对峙中的几人,不悦地皱起了眉,转过视线仔仔细细的将那女子打量了一番。巫族善蛊虫,但能达到如此造诣的人并不多,那白头小蛇是极少见的银雪,毒性极强,在万蛇中地位堪比蛇王,再看她身后长杖,周身乌黑,隐隐泛着光,一端成鸟状,与传说中的巫神杖极为相似。 杜青与她对视,“你是巫族圣女?” 那女子笑了笑,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有些像是行礼,杜青搞不懂,也不在意,又闻那女子道:“巫族圣女,离若。”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还知道柳庄,”杜青叹了口气,“柳庄,柳青青。” “谈及这毒蛊之术,这世上也只有柳庄能与我巫族分庭抗礼,柳庄大名,离若可从不敢忘。” “找我有事?”杜青不欲同她闲扯。 离若愣了一瞬,杜青过于直白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及,离若沉了脸,对面这人从出现开始便嚣张至极,完全不将她当回事儿。 “你们杀了我巫族人难道觉得我们会放过你?”离若阴狠道。 “所以呢?”杜青自认脾气不算坏,可看着和自己还算投缘的人因为自己而被威胁,杜青实在拿不出好脸色。 离若面色青黑,取下背后长杖。 杜青喝住她,“等等,我人在这儿了,也该把他们放了吧!” “哼,那就要看你本事了!”离若取下长杖划了个圈呈攻击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顿,摆明了不打算放人。 杜青撇撇嘴,吩咐杜风,“先把沈长天带走,然后把那几个巫族人引开。” 杜风点头,再三叮嘱杜青小心之后走向了沈长天。 “呵,柳姑娘倒是对自己有信心!”离若被杜青二人旁若无人的态度激怒,长杖一挥,铺天盖地的虫蛇如洪流一般扑向杜青,瞬间淹没了杜青的身影。 沈长天看得心惊胆战,直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杜风一路畅通无阻跃入火圈内,抓住沈长天的胳膊便往外走,沈长天分明觉得杜风没用多少力却愣是被他拉得一踉跄,自知留下也无益于事,沈长天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咬咬牙随着杜风飞跃离开。那几个巫族人见状想要阻拦,却被落霞宫宫众缠住,场上再次斗成一团。 斗蛊 与沈长天一样心惊胆战地看着杜青被毒虫淹没的还有叶衡,此时叶衡看着那片虫雾仍在堆积,雾中却没有半点动静,也是心急如焚,生怕待会儿虫蛇散去留下的只有一具白骨。 正焦急间,叶衡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像是雄黄,却又比雄黄要浓,还混杂着其他说不清的味道,总之很是难闻。 叶衡鼻翼翕动,想辨别气味来自何处,耳边却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别动。” 叶衡几乎瞬间识别了声音的主人,是杜青! 杜青早从虫蛇群中脱身,只是为了隐匿行踪搭救叶衡才没有大动作。银雪并非普通毒蛇,杜青也是头一次见,故而也没有十分把握,只能试探着用驱邪粉将银雪逼走,这时候叶衡一分一毫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功败垂成。 杜青不敢大意,一点一点将驱邪粉散在空气中,只见那白头细蛇有些焦躁地抬起了头部,“嘶嘶”吐着信子,绕住叶衡脖颈的蛇身愈发收紧。 叶衡受惊,背上衣衫都被冷汗浸湿,叶衡缓缓调整着呼吸,只想假装自己是个死人。 银雪的焦躁很显然影响了他的主人离若,杜青能够清楚的听到离若行动间的铃声。杜青小心翼翼的放出了蛊王,又打开了几个瓶瓶罐罐,甫一开盖,蛊虫便倾涌而出,几息间便在两人身前筑起了一道虫墙,叶衡目瞪口呆,很难相信那几个小小瓶罐中居然藏了如此多的蛊虫。 杜青加快了速度,对方也是用蛊之人,这么点蛊虫根本挡不了多久。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银雪不安的摆首想避开那股味道,杜青见有些效果,索性将那包驱邪粉直接洒了叶衡一身,不少粉末落到了银雪头上,银雪头部微转,猛的对准了杜青,显然已经发现了让他难受的主谋。 杜青屏气凝神,只见银雪倏地弹身而起,尾部扫过叶衡下颚,径直冲向杜青,杜青侧身躲过,一掌将叶衡拍出,随即伸手向银雪七寸抓去,劲急狠快,谁料银雪张嘴吐出一股毒液,杜青见势不妙,腾跃而起避开了这一击。 杜青轻巧落地,随手抽出了腰间软剑。 身前虫墙渐渐散开,离若缓缓走了过来,“呵,既然人已经救走了,也该好好打一场了吧!我倒想看看这毒蛊之术究竟是你柳庄厉害还是我巫族更胜一筹!” 杜青撇撇嘴,朝天翻了个白眼,“毒蛊是吧?行!” 杜青绕了个剑花将软剑收回腰间,抬手召回了蛊王。 离若一挥巫神杖,那无数的毒蛇再度袭向杜青。 杜青不偏不倚,抬手撒出一片蛊虫,直直撞向了那群虫蛇,“此蛊名为,破甲。” 但见破甲蛊所过之处,虫蛇翻腾,满地黑血残肢,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破甲蛊粘上虫蛇随即消失不见,紧接着那被粘上的虫蛇便四分五裂,破甲蛊又悠悠钻了出来。 离若眼见着对方势如破竹,召出的虫蛇群渐渐稀薄,恨恨地勾起阴毒的笑,左手从腰间不知抓出了什么洒向空中,右手随即挥动巫神杖。 杜青心知来者不善,又苦于不知那是何物,只能唤出蛊王暂做抵挡,自己疾撤几步随机应变。 只见那离若撒出的不明物遇到蛊王有片刻怔愣,杜青稳下心神,会畏惧蛊王那就说明那是蛊,只是不知那蛊有何威力。 离若微微转动巫神杖,那片蛊虫竟然克服了对蛊王的畏惧,扑向了蛊王。 杜青倒是不担心蛊王落败,见离若专心操控蛊虫,杜青运起轻功,转瞬失了踪影。 离若见状,挥杖化圈,蛊虫毒蛇一层层垒起高墙将她护在里面,却闻空中传来破风声,一片蛊虫由天而降,离若眼尖,一眼便认出了这正是刚刚杜青用过的破甲蛊! 离若急急取出金甲蛊抵抗,金甲蛊本就是为防御而炼,周身坚硬,几无破绽,金甲蛊对上破甲蛊,谁胜谁负全看养蛊人本事。 杜青远远注意着离若动静,那边先是虫蛇群渐渐变少,然后又变多,如此反复,杜青心里也跟着忽上忽下,突然,杜青觉得周边有些不对劲,急急闪身却已来不及,颈部一痛,杜青伸手去碰,便见一条白头细蛇缓缓游下,糟了! 杜青心下大骇,连忙抬手封住穴道,脑袋一阵阵发晕,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杜青取出保命药吃了,死撑着一丝清明等着离若那边动静。她现下已无力再运功逃走,若是刚刚那一招没成的话,杜风和沈叶几人都有危险,她拼死也要拖着离若同归于尽,可若是成了的话,离若少说也得回去闭关半月逼毒疗伤。她还不想死。 杜青神智渐渐昏沉,她死死咬住嘴唇,想借疼痛保持一丝清醒。 “啊!”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怒骂,“柳青青!你找死!” “呵,”杜青缓缓勾出一抹浅笑,“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杜风解决完那几个巫族人匆匆忙忙赶过来时便见杜青脸色乌青半倚在树下生死不明,蛊王焦急地围着杜青打转,四周一片狼藉。 杜风心里一慌,“青青姐!” 杜风急急冲向杜青,把了脉又细细查看了一番,越看脸色越差,气急了狠狠给了自己一掌,怎么就放着人胡来呢!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杜风只能抱着杜青先去之前安置沈长天几人的山洞,至少比在这里安全些。 沈长天正急得在洞口走来走去,他知道杜青厉害,可是那巫族圣女来势汹汹,他实在担心杜青。可恨他技不如人,可恨他自以为是,可恨他无能! 远远看见杜风抱着人回来的时候,沈长天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心都空了。 “她怎么了?”沈长天急急迎上去。 杜青中毒,杜风现在看谁都不爽,看沈长天更加不爽,杜风抬腿将人踹开,眉宇间尽是戾色,“滚去烧热水!” 沈长天挨了一脚也顾不上有什么想法,匆匆忙忙喊人一道去取水拾柴,杜青那乌青的脸色他此生都不想再看到。 叶衡先前被杜青救下,随后就被赶来的杜风带回了山洞,也是因此杜风才晚了那么久去帮杜青。 此时,叶衡看到杜风抱着人急急冲了进来,也是心里一惊,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叶衡识相的闭嘴,脱下外衫铺在地上,又将包袱里的衣物一道取出铺上,好让杜风将杜青放下。 杜风一声不吭,将人小心放好,动作轻缓,生怕将人磕到碰到。 解毒 蛊这个东西,往坏了用是毒,往好了用就是药。 杜风打小就对虫蛊之物没有半点兴趣,奈何自家姐姐成日里不是上山抓蛇就是挖洞抓虫,杜风天天在杜青身后跟着,生怕杜青一个不小心中了毒受了伤,想来想去,索性去学了一身好医术,当然,这个医,是蛊医。 先前杜青中毒时及时封住了心脉,又服了柳意轻特意炼的保命药,心脉倒是没有损伤,只是因为后来强撑着一口气保持清明,身体负担过重,加速了毒性蔓延。 杜风不知道杜青为何强撑,只觉得是自己去晚了,顿时更加自责,十几岁的少年郎,眼眶都是红的。 叶衡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吩咐几人守好他们后,便转身出了山洞。他要去打点野味,熬锅汤,最好再摘点果子,包袱里的干粮又冷又硬,杜青醒了也不会想吃。 杜风将山洞内的人全轰了出去,瓶瓶罐罐一个个翻出来看。杜青体内的毒素可以用蛊虫引出来,但银雪毒性极强,一般的蛊虫根本受不住,杜风翻来翻去,和一旁守着的蛊王对上了眼。 蛊王:? “红红,救人。” 蛊王:“……” 寻常蛊虫耐不住银雪的毒性,若是放入杜青体内吞噬毒素,不多时便会死在杜青体内,莫说祛除毒性,只怕还会再次对杜青造成伤害。但蛊王对蛊虫有控制作用,如果在蛊虫未死时利用蛊王将蛊虫引出,便可避免死虫在体内聚集。只是这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 杜风用烧红的小刀在杜青指尖划了道口子,又在不远处扎了一针阻断血液流动以避免蛊虫进入过深难以取出。 再之后,杜风打开了一个玉质小瓶放在了划开的伤口旁,瓶内的蛊虫被鲜血的香味唤醒探了出来,先是拇指粗细的一股,在接触伤口时瞬间散成了不知多少比头发丝还细的细条,丝丝缕缕的红色蛊虫争先恐后往伤口里钻,瞬间便没入了杜青体内。 杜风将蛊王拎到伤口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才阻断的那一段。 蛊王不耐烦地从他指尖挣脱,临走还提足踹了他一脚,自己爬到伤口处安安静静守着。 杜风低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暖意。 眼见着杜青乌青的肤色有变浅的趋势,杜风急急看向蛊王,他也摸不准里面蛊虫是个什么状态,只能凭着感觉猜。 谁料蛊王淡定的摆摆头,一动不动,杜风甚至觉得蛊王还不屑的朝自己翻了个白眼。 “红红!”杜风压低了声音喝道。 蛊王晃晃小触手。 杜风:“……”不,我不懂,你说什么? 眼见着这部分乌青渐渐变浅,蛊王低下小脑袋,张嘴咬在了伤口处,蛊王的毒液一丝丝渗入,先前钻进伤口的红色蛊虫又一条条从伤口游了出来。 杜青总觉得游出来的蛊虫与先前有些不一样,凝神细看才发现原本暗红的蛊虫竟然隐隐发黑! 旁边的人类不知道为什么又在发呆,暴躁的蛊王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动啊! 杜风回神,如法炮制,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用蛊虫祛毒。 沈长天抱着清水木柴站在洞口犯愁,没有锅怎么烧水?想问问杜风有没有器皿,可又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打扰…… 叶衡回来就见沈长天跟个二愣子一样抱着一堆东西傻站在洞口。 “你干嘛?”叶衡压低声音。 “他让我烧热水,可是我没有锅……” 叶衡转头看向几个属下,“你们宫主到底怎么吩咐你们的?你家主子不会你们也不会吗!” 几人对视一眼行了个礼分头去做事,留下为首的那个回叶衡话。 那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回叶公子,宫主命我们保护两位安全,其他事情全听二位调遣。” 叶衡和沈长天对视一眼,这意思是他们不下令就不动?沈落霞已经彻底放权给他们了?这几个人除了保他们安全其他什么都不会插手,全由他们自己下决定? 叶衡又将这话咀嚼了几遍,终于回过味来了,沈落霞此次不是单纯的派人过来帮他们,而是想让他们将人收归己用。 想通了这一点,叶衡心里有些发慌,他不知道沈落霞这样做是单纯想培养沈长天还是因为她有其他打算所以不得不逼着沈长天独当一面……再联想到两人离宫前沈落霞的谆谆嘱咐,叶衡越发心慌。 沈长天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又看见叶衡难看的脸色,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沈长天强打起精神看向那个回话的下属,他认识他,这人名为崔海,跟了沈落霞多年,也算是心腹之一。 沈长天端正脸色,朝崔海抱了抱拳,“崔兄,长天初涉江湖,道行尚浅,必有思虑不周、行事不当之处,日后还请崔兄多多教导。” 崔海面无表情回礼,道:“公子言重。公子有命,崔某必当竭尽全力。” 沈长天看向叶衡,却见叶衡已经心不在焉的开始帮忙烧火,沈长天心里也慌,拖着叶衡往一边去了。 “你说我姐她……她到底什么意思?” 叶衡有气无力,“能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觉得她管着你吗?现在正好,你自由了。” 沈长天气得给了他一拳,“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现在天灵地宝出世,她会不会……” 叶衡摇头,“我不相信她会毁了自己。你别想太多,说不定她只是想锻炼你独当一面的能力。” “……”沈长天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也不相信她会放弃自己。对了,你之前说的发簪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发簪?” “你说让她别留着的那个发簪。” “啊?留着留着,怎么能不留着呢?那肯定得留着……走走走,我们看看水热了没?你心上人还在解毒呢!你还在这闲聊!走走走……” 沈长天急急忙忙跑回来,就见旁边已经放了一个木盆,看着木料还很新,像是刚从树上砍下来的,几个属下还在往里面扔石头。 沈长天凑近看了看,水面已经冒起了热气。 沈长天诧异,“石头?” 崔海回道:“烧热的石头可以将水加热。” 沈长天点点头,转身守在洞口探头探脑。 少年 待杜风将杜青体内的毒素基本祛尽,已经是好几个时辰后的事了。 杜风缓下心神,抬手擦了擦汗,起身去洞外要热水。老实说,拖了这么久,外面到底还有没有留着热水杜风还真拿不准。 尚未行至洞口,杜风便被匆匆闯进来的沈长天截住了。 “怎么样了?”沈长天问。 “热水。” “马上!”沈长天转身出了山洞。 杜风这才发现洞外几人都没睡,旁边一团火烧的正旺,地上还堆着不少石头柴火,甚至隐隐还能闻到香味。 杜风顾不上去想这是什么香味,接过沈长天端来的热水便疾步回了洞内。将解毒疗伤的药粉倒入热水中,又找出件质地略粗的衣物放进药水中,待沾了药水再取出替杜青擦拭按摩。 因是隔着衣物,杜风不用担心伤到杜青,下手便重了些,水又烫,不多时,杜青裸露出来的皮肤便见了红。杜风看着,又想到方才杜青生死不明倚在树下的样子,觉得自家姐姐这次真是糟了大罪了,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想着想着又红了眼眶。 杜青醒来便见杜风红着眼睛看着自己,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直觉自己罪孽深重,忙抬手去摸杜风头,“好了好了,我没事,你别难过。”声音喑哑,有气无力。 杜风一听,更想哭了。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姐姐啊! 杜青多少年没见过杜风难过委屈的样子了,一时还觉得有些新鲜,愣愣看着他,手还放在他头上。 杜风想挥开她手,又不敢用力,恨恨地抬手轻轻的把杜青的手拿了下来,“你醒了就自己运功把余毒逼了。” “哎?你去哪?”杜青连忙喊住。 杜风头也不回转身出了山洞。 “真生气了……”杜青费力爬起来,运功调息清理余毒。 沈长天看着杜风快步从洞中走出来,还以为他还要热水,匆匆迎上去却被杜风抓住手臂拖了出来。 “哎?哎?怎么了?她还好吗?” 杜风将人扔出洞外,大马金刀地往洞口一立,“她没事,你们可以睡了。” “没事了?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沈长天欣喜。 杜风面无表情,守在洞口当门神。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衡笑眯眯拖走沈长天。 “我想进去看看!”沈长天不满。 叶衡一巴掌呼上去,“看什么看,人家要休息!怎么遇到这么多事了还是不会用脑子!” “哦……”沈长天焉头焉脑蹲在一旁看风景。 叶衡拍拍他,“哎我说兄弟,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自暴自弃更是没有用,你要是觉得你以前不对,那你就该马上改,蹲这埋怨自己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杜姑娘受了伤,之后还得你护人家安全。” “我哪护得住她?我那点功夫都不够人家看的,顶多就是冲上去给她挣点逃命的时间。” 叶衡摸摸鼻子,觉得沈长天说的是他,一时也没了话,毕竟武功差距是硬伤,十天半个月也提高不了什么。越想越郁闷,干脆和沈长天蹲了一排看风景,好兄弟,一起蹲! 一旁的崔海看得很是郁闷,为什么他家宫主大人武功高强、聪明绝顶,他家两位公子却像两个二傻子? 崔海上前两步,“叶公子,您先前带回来的野禽河鱼已经快熟了。” 叶衡猝然回神,七尺男儿,怎能踌躇不前自怨自艾? 叶衡猛地起身,一把把沈长天拎了起来,眉飞色舞,肆意张扬,“沈长天!你怕了吗?” “怕?怕什么?” “既然你不怕为何要在这顾影自怜蹉跎光阴?既然你无所畏惧,那为何要因过去的失败与错误暗自神伤?难道我们就在此止步不前了吗?难道我们就无法改变了吗?” 沈长天皱眉挥开他的手,“神经病啊?突然长篇大论。”他会止步不前吗?他会自暴自弃吗?沈长天凝神思索,他是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是技不如人,束手无策,但难道他就一辈子如此了?他怎么可能会甘心如此!所谓明天,不就是用来改变的吗? 叶衡看着好兄弟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乐呵呵揽住他肩膀,“好兄弟!” 崔海:“……”为什么不愁眉苦脸了看起来更像个二傻子? “老崔,肉熟了吗?”叶衡笑眯眯凑过来。 年方二十七的优秀青年崔海:“……” 崔海:“熟了,公子请。” 叶衡拍拍他肩膀,大摇大摆的往吃食走去。 崔海在背后看着,总觉得叶衡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叶衡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崔海:“……” 沈长天同崔海打了招呼也走向了吃食。 “烤的?” “还有烧的。”叶衡扒拉开一层泥,“这个杜姑娘应该能吃。” “可惜没有盐巴,寡淡寡淡的。” “……我觉得伤患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你要盐巴的话我这有。” 沈长天疑惑,“你还有盐巴?” 叶衡点点头,“还要胡椒粉辣椒面,你要吗?” “??你带这些干嘛?” “民以食为天,什么都可以不带,调料不能不带啊!喏,熟了,你拿去给杜姑娘,还有这份,给杜公子。” 沈长天接过两份食物往山洞走,杜风却不在洞口。 “人呢?”沈长天转头问一旁的属下。 “回公子,方才杜公子突然冲了进去,听动静似乎是在吵架,属下不敢乱闯。” 吵架?杜风会跟杜青吵架?怎么听着那么稀奇?沈长天疑惑着往前走。 “风儿……风儿风儿……把酒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喝……风儿……”杜青拽着杜风衣袖撒娇。 “杜青!你想都不要想!”杜风使劲把衣袖拽出来,“你余毒都还没清你就敢喝酒!我刚要是不冲进来你是不是要把那一壶都喝完?” “可是我难受啊……”杜青收回手抱紧身边的衣物,“你不知道……那毒真的好难受,我就想喝点酒……” “那也不准。”杜风看着自家姐姐模样,气焰消了大半,只觉心疼,“青青姐,你现在不能喝酒,你再忍忍……” 沈长天试探着开口,“不然先吃点东西?两位应该也饿了。” 杜青眨眨眼,“有什么啊?干粮吗?” 沈长天将东西递上,“烧鸡,本来想熬汤的,但是不方便,还有些果子,杜姑娘可要吃?” “烧鸡啊!”杜青眼睛亮晶晶,“我喜欢!” 杜风皱皱眉,“别吃太多,你才刚解毒。” “嗯嗯!”杜青啃着鸡腿,敷衍回应。 杜风无奈。 “杜公子?”沈长天将另一份递上。 “此番多谢,昨日在下鲁莽,多有得罪,还望沈公子见谅。”杜风起身抱拳。 “杜公子言重。这点吃食,杜公子还是接过吧。两位慢用,沈某先出去了。”沈长天将吃食塞到杜风手里转身往外走。 刚刚杜风道歉不免让他想到了初逢时候,那时杜风也是在道歉,眉眼间都写着敷衍的道歉,但至少有个态度。其实仔细想想,杜风的武功,杜风的担当,都让沈长天有些自惭形秽。沈长天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姐姐的相处,又想了想杜风和杜青的相处,开始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有些失职。 结伴 稍晚些的时候,杜风出来将沈叶两人都叫了进去。 “杜姑娘可好些了?”叶衡瞧着杜青面色仍旧苍白,担忧道。 杜青浅浅笑道:“毒解了就没事了,劳叶公子挂心。此次是我行事不周拖累了几位……” “分明是我们连累了杜姑娘,那些巫族人说到底是我们杀的,此次也多亏杜姑娘搭救才能保我们性命,叶某深为感激。”叶衡截了话头,抱拳致谢。 杜青摆摆手,刚想说话又咳嗽了起来,“咳咳……” 杜风急急递上热水,“青青姐,慢些莫急。” 杜青安抚的摸摸杜风头发,看着叶衡浅笑道,“非要算起来,咱们该是协同作案,可惜我留下了把柄才连累了二位,不过如叶公子所说,此番也是我救了你们,那么算来也是功过相抵,两不相欠。咳咳……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我,应当也就不会再去拦阻你们了,几位休整一番便可启程了。咳咳……昨夜承蒙几位照料,来日再会杜青必有重谢。” 沈长天皱眉,“杜姑娘说笑了,杜姑娘是为救我们才受的伤,我们照料是理所应当,如今姑娘伤还未好,我们便独自离去,这与禽兽何异?” “是啊是啊,这是禽兽,”叶衡吊着一双桃花眼接话,“再说了,杜姑娘这么有意思的人,叶某错过一次,错过两次,可不想再错过第三次……嘶……” 沈长天狠狠踩了他一脚,“杜姑娘不用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呵,”杜青轻笑,“我就猜到几位会是这样说。” “青青姐,多个人也稳妥点,你身体还没好……” “嗯,”杜青笑笑,“那就多谢几位了。” “谢什么,份内之事。”叶衡笑眯眯往前凑。 沈长天看不过眼,拽着叶衡往后拖,换来了叶衡意味深长的一笑。 沈长天:“……” “几位还在查巫族的事吗?”杜青问。 “我们觉得巫族是想在中原制造混乱,挑起纷争。”叶衡正经道。 “制造混乱?挑起纷争?目的呢?” 叶衡踌躇,天灵地宝这事在江湖上算是公开的秘密,杜青跟他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应该可以说吧? “江湖上是有什么事吗?”杜青见两人踌躇,试探问道。 如今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杜青迟早会听到,叶衡也不愿瞒着朋友,“实不相瞒,江湖传言西南有天灵地宝出世,我们怀疑巫族正是为此而来。” “天灵地宝?”杜青诧异看向杜风。 杜风摇摇头,眸中也是疑惑 杜青沉吟,“巫族行事诡异,两位还是多留几分心。” 沈叶二人只当杜青惊讶于天灵地宝出世,抱拳谢过,也未多想。 杜青接着道:“昨晚离若曾问我是不是柳庄人,两位应该也听到了,想来巫族是认出了我的武功套路。我与二位也算是一道在阎王殿走了一场,有些话我也就不瞒二位了。我和风儿都是习的柳庄功法,柳庄善蛊毒,但几百年来避世不出,所以鲜为人知。” “姑娘是柳庄人?”那杜青难道是假名?沈长天疑惑。 “并非如此。”杜青摇头,又疑惑,“沈公子不知道我身份?” 沈长天也很疑惑,“姑娘说过?” “……你不认得杜康令?” “……”沈长天翻出那块翠玉牌,“是这个?” “嗯,我们是杜康谷的人。” “哎哎!这个我知道!全天下最好的酒都出自杜康谷!”叶衡兴冲冲抢过了翠玉牌,“原来这个就是杜康令啊!真好看!玲珑剔透的!哎杜姑娘,是不是有了这个就可以去杜康会了?”那可是全天下顶尖好酒的品鉴会啊!光是想想都流口水! “你还我!”沈长天伸手去抢。 叶衡不给,在山洞里东躲西窜。 “两位可否消停会儿!”杜风拔剑出鞘,狠狠往地上一插。 两人闻声惊觉杜青还病着,瞬间安静。 杜青倒是看得有趣,一时激动又咳了起来。 杜风忙递水递手帕,抽空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两人正襟危坐,再不敢乱动。 “青青姐,你歇着,我来说,”安顿好杜青,杜风转头看向沈叶二人,面容沉静,语气冷淡,“杜康谷以酿酒为生,是天下酒庄之首。杜康令是参加杜康大会的凭证。杜康会三年一届,是天下好酒品鉴会。 我与家姐是杜康谷的人,但与柳庄有些渊源,故而习得柳庄武功。此番我和姐姐已跟巫族结下梁子,但祸不及杜康谷,所以会采用假名柳青青和柳风,还望二位替我二人保密。” 杜风平铺直叙,语调没有半点变化,听得沈叶二人昏昏欲睡。 “懂了,”叶衡揉了揉眼睛,“那不能叫杜姑娘了,青青,风儿,这样可以吗?” 杜风:“……” “杜姑娘杜公子叫习惯了,我怕我一时口误坏了大事,叫名字多好啊!”叶衡眨巴眼睛,一脸无赖样。 杜青笑,“二位随意。” 杜风与杜青对视,眼中写满了不乐意不可以。叫什么风儿!恶心巴拉的! 杜青掐掐他腮帮子,“风儿乖,不要怕生嘛!” 杜风扭过头,才没有! 杜青拍拍他,接着道,“昨夜领头的那人是巫族圣女,我曾听说,巫族以族长为首,以圣女为尊,巫族圣女在毒蛊之术上造诣极高,纵是武林高手也极难对付。” 沈叶二人听着便知杜青是在宽慰他们,武林高手都难对付,更何况他们俩顶多就是在同辈中还过得去。 “我同她交手时,也确实是力又不及,险些丧命,不过我设计让她中了噬魂蛊,噬魂蛊会侵蚀大脑,近些天她应该忙于解蛊,无力追踪我们。正好趁这些日子,我给二位调制一些驱邪粉,这样几位之后就不用畏惧虫蛇了。” “先前那些虫蛇给你们让路就是因为这个?”沈长天想起了昨夜的场景。 “可以这么说。驱邪粉调制需些时日,待配好了我再给二位。” “杜姑娘……青……青青,你身体还没恢复,不急着做这些。”沈长天担忧劝道。 “没事,有风儿。”杜青笑吟吟看向杜风。 “……嗯,”杜风僵硬着应了,“几位一宿没睡,不如去休息一下?” 这意思是话说完了,杜青要休息了。沈叶二人识趣地将山洞留给杜青,转身去了外面。 “哎,我说,好不容易有机会待一起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叶衡笑着给沈长天递眼色。 “把握什么?”沈长天愣了愣,反应过来一脚踹了上去,“我说你怎么老往前凑,还青青!” “哎哎!我这可是在帮你!叫青青可比叫柳姑娘好吧!”叶衡急急躲开。 “要你管?” “啧啧,哥这不是看你胆子小吗?哎呦,别踹!你个混小子!” 相交 杜风早知依杜青的性子绝对安分不了多久,却也没料到杜青半天都待不住。 “你现在身子虚,不能出去!”杜风按住蠢蠢欲动的杜青。 “不出去我会无聊死的!而且我还要出去找草药回来配制驱邪粉!风儿风儿~出去嘛~” “青青姐,你在胡闹我可传书给爹爹娘亲了!”杜风挑眉威胁。 “别别别!”杜青急急阻止,百无聊赖地盯着洞顶发呆。 杜风竖起耳朵,时刻警醒,毕竟杜青偷跑也不是不可能。 没过多久,杜青拽了拽杜风袖子,“真的不能出去吗?好无聊啊!” “无聊就玩虫子,叫红红出来。”杜风不为所动。 “……可是山洞里闷……就去洞口坐坐和他们聊聊天行不行嘛?风儿~”杜青抓着杜风衣领一阵猛摇。 杜风心累,“一刻钟。” 杜青乐呵呵往洞外跑,杜风急急抱起披风追上去。 “杜姑娘怎么出来了?”沈长天正和叶衡凑一块讲话,看到杜青出来有些怔愣。 “里面闷,你们在聊什么啊?”杜青笑吟吟。 杜风跟上来用披风将人罩了个彻底。 “嗷~风儿!”杜青费力扯开斗篷露出个头。 “我们在说落霞宫的事,青青,你要听吗?”叶衡特意将“青青”二字加重了音,还挑眉看了看沈长天。 沈长天:“……”交友不慎。 “落霞宫?听说落霞宫的宫主特别好看,是真的吗!”杜青显然特别感兴趣。 叶衡一把拉过沈长天,“你觉得他怎么样?” 杜青眨眨眼,“挺好看的,衣服也不错,看着像是富家子弟,而且还有武功不错的下属跟着,应该是某个门派的公子。” 叶衡一时无语,双手捧住沈长天的脸让杜青看,“我是说容貌。” “容貌啊……嗯……之前见他的时候可以用风流倜傥,俊美无俦来形容,现在吧,有点像霜打的茄子,总是下意识皱眉,但是看着要沉稳一点,其实我觉得吧,人不风流枉少年,沈公子还是多笑笑比较好看。” 叶衡:“……”我们对容貌的理解可能有点不一样。 沈长天懒得搭理叶衡,认真道:“落霞宫主是我姐姐,她是很好看,有机会带你去见见?” 叶衡喜笑颜开,有机会有机会,那肯定得有机会,毕竟是弟媳嘛,总要见长辈的。 “好啊好啊!那可是大美人啊!”杜青两眼放光。 杜风看得头疼,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姐姐还有这种爱好…… 叶衡喜气洋洋开始坑蒙拐骗,“落霞姐可是天下美人榜第七的美人,你一定喜欢!” “嗯嗯!”杜青兴冲冲点头。 沈长天有些茫然,怎么突然觉得这小狐狸有点呆? 叶衡笑眯眯看向沈长天,就差没上来击掌庆祝了。 沈长天也不知叶衡为何这么开心撮合他和杜青,但老实说,他确实挺喜欢杜青,灵动聪慧,胆识过人,相较之下……沈长天不禁又皱起了眉。 “能给我讲讲落霞宫吗?肯定很好看吧!”杜青睁着亮晶晶的眸子和沈长天对视。 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神,沈长天不由得笑了,“好啊!” “落霞宫是在飞霞山庄原址上建的,听姐姐说,飞霞山庄是父亲为娘亲建的。” 杜青眨巴眼睛,“听着像是神仙眷侣。” “嗯,”思及往事,沈长天笑得温柔,“父亲和娘亲确实是一对神仙眷侣。父亲年轻时路过云城,那时候正是上元灯节,娘亲提着一盏兔子花灯站在河边柳树下,父亲从一旁过,恰好对上了娘亲看过来的目光,然后娘亲温柔一笑,父亲就动心了。” “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杜青雀跃。 沈长天勾起嘴角,扬州初逢杜青时他也是这么想的。 叶衡不经意间看见沈长天的笑容,使劲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后来父亲在云城逗留了一年,如愿和娘亲成婚。娘亲很喜欢晚霞,父亲就想寻一处能看到最美丽的晚霞的地方与娘亲白头偕老。” “那就是飞霞谷!”杜青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传说,“听说那里到了落日时分,整个山谷都会被晚霞映成红色,伸手就能摸到云朵!” “没那么夸张,”叶衡摆摆手,“但是在飞霞谷看晚霞确实是人间一大美事。” “最好再带上一壶酒!我家有一种酒叫飞红,是用花瓣酿的,酒味醇正,微甜有花香,会有微醺但不会醉,最适合配这种温温柔柔的景色了!” “青青~”叶衡笑眯眯凑上去,“有时间能不能带我们去杜康谷看看啊!我真的可喜欢好酒。” “好啊!”杜青笑吟吟。 小狐狸似乎比先前要随性一点?沈长天暗自思索。 “那后来呢?”杜青看向沈长天。 “后来父亲花了几年时间建立了飞霞山庄,和娘亲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沈长天顿了顿,如果不是魔教,他们现在该有多快活自在。 “再后来,就是魔教那回事儿了,之后落霞姐就建了落霞宫。”叶衡接过话头,冲杜青打眼色。 杜青转转眸子,在脑子里搜刮着和魔教有关的消息,大概拼凑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杜青转移话题,“叶公子看着也不是寻常人家。” 叶衡摇开折扇,“青青可听过梅州叶家?” “你是叶家的公子?” “嗯,”叶衡笑,“叶家老三。” “听说叶家名下有一个很大的酒庄!上次杜康会我还见到他们了。” “那是我叔父的,我经常会去那儿偷酒喝,说真的,我老早就听说杜康令了,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杜康谷一年就开谷一个月,酒又少,馋了我好多年了。” 沈长天插话,“其实咱们初见你抢的那壶酒就是叶衡给的。” 杜青闻言惊喜,“那壶‘静秋’?” “哎?你喝过?”叶衡也惊喜。 两人一拍即合,聊得热火朝天,仿佛相交多年的好友。 沈长天看得郁闷,自己怎么就那么嘴贱。 杜风看得也很郁闷,外面风大不知道吗?怎么就越聊越起劲? 杜风起身将杜青拉回山洞内,叶衡自发自觉跟上,只要你也爱酒,我们就是好友。 同行 所幸杜青身体底子不错,又是常年与蛊毒打交道,没两天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两天杜青拉着这个聊完拉着那个聊,倒是和沈叶几人都有了不错的交情。 “风儿,驱邪粉还差几味药,你那儿有吗?”杜青倒腾着瓶瓶罐罐,皱眉问道。 “我看看,苍术,没有,这几个也没有……” 杜风凑近看了看,又翻了翻包袱,无奈摇摇头。 “这药要处理过的才能用……得到城镇药铺去买……”杜青沉吟着将药材翻了翻,“咱们下午出发吧?” 杜风拉过杜青的手看了看脉象,基本已无大碍。山洞逗留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既已好转,也不能老在山洞呆着,还是得城镇内吃点好些的恢复下元气,再说青青姐也闷不住,杜风思索着,点头应了。 “那好,我去问问他们。”杜青起身往外走,看着很是沉稳淡定。 杜风颇有些惊讶,青青姐居然不是为了出去玩才说缺药材的? 杜青一路缓步慢行,一出山洞脚步立刻变得轻快起来,整个人洋溢着欢喜雀跃的气息。 杜青乐呵呵,计成! “长天!阿衡!” 叶衡递过去一个黄澄澄的果子,“怎么了?” “咱们下午能启程吗?”杜青笑眯眯接过果子,歪头看他。 “下午?这么急?你身子受得住?”沈长天靠过来,从叶衡手中拿过果子啃。 “我已经没事了,而且驱邪粉还缺几味药。”杜青皱着眉,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雀跃。 沈叶二人这几天都与她在一处,对她性子也摸了个七七八八,此时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是闷不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想笑。 沈长天笑着应了,“那好。对了,先前咱们马匹不是没了嘛,这两日我让他们先去祁阳城牵了几匹马回来,顺便带回来一辆马车。 “……”杜青茫然地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风儿说你最好不要吹风,而且路程颠簸,你还是坐马车比较好。”叶衡忍笑回道。 ???为什么!杜青欲哭无泪,“我觉得不需要。” “我觉得需要。”杜风幽幽接了话。 杜青:“……” 杜青:“好,现在出发。我去收拾东西。” 杜青转身往里跑。 杜风无奈扶额,“现在能走吗?不能我拦住她。” 叶衡没忍住笑,“哈哈哈,成,现在走。老崔,咱们准备准备。” 杜风头疼,“她就这性子,你们多见谅。” “哎,说什么见谅,青青就该是这么个性子。”叶衡摇着扇子笑。 沈长天嫌弃的看他一眼,向杜风认真道:“青青很好。” 杜风摆摆手往回走,不见谅你们也没什么办法。 不多时,杜青拖着杜风风风火火出了山洞,“走了吗走了吗?” “嗯,走吧。”沈长天笑着答了,带着人往马车那走。 杜青满不情愿,把沈叶二人都拖上了马车陪聊陪玩。 “下个城镇是哪儿啊?到那要多久啊?”杜青吃着沈长天派人带回的糕点,很是期待。 “名字叫祁阳城,据说民风淳朴,百姓富足,似乎还有很多美食,现在算来估摸还得四个多时辰。”沈长天一一作答。 “……风儿,”杜青猛地转头看向杜风。 杜风看她动作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要看情况,如果外面天朗气清,道路平坦,条件适宜才能下去骑马。” “嗯,”杜青乖乖应了,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沈长天身上,“那祁阳城有什么门派吗?你们江湖上经常讲的教啊派啊什么的……” “有,两个小门派,在江湖上排不上号,在祁阳算是地头蛇。”叶衡发挥了一个百年世家公子应有的见多识广,“一个在城北,叫梁家堡,以拳法见长;另一个在城南,叫青光教,以剑法立教。” “听着似乎不是很厉害……” 嗯……其实能比你厉害的也不是很多……叶衡心情复杂。 “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都是名门大派,但是各地都有一些小门派,算不上出名,但在本地也算是一方势力。就好像有名满天下的大酒庄,也有寻常小酒家。”沈长天细细解释,“而且,小门小派也有自己的优势特长,在某些方面甚至强过名门。” “嗯,”杜青点点头,“待会儿进了城一定要好好看看。” 几人一路闲话,一个时辰过去,杜青终于按捺不住要往外跑。杜风劝阻无效,杜青如愿以偿爬上了马背,缰绳一拉,绝尘而去。 …… 几人面面相觑,吃了一嘴灰。 杜风擦擦脸,翻身上马,紧随而去。 “这要是个没几下功夫还让人不省心的小丫头,我绝对给她拎回来塞马车里,不给吃不陪聊的那种。”叶衡擦擦脸,转身去牵马。 “可惜这是个能打两个你,完全用不着你操心的大侠。”沈长天凉凉嘲讽,上马就走。 叶衡被噎,忍不住心疼了一下武功“低下”的自己,招呼几个属下一道往前走。 马车的行进速度比不上快马,叶衡也不急着追人,索性跟着几个属下慢慢走,等叶衡再次见到沈杜几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地上一片狼藉,还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杜风正跟沈长天一起在他们身上翻找什么,杜青和一个陌生女子在一旁坐着,那陌生女子似乎还在哭。 叶衡急急带人赶了上去,“英雄救美?” 杜青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女子,点点头,“嗯。” “……”这要是旁边那姑娘姿色一般你是不是还要摇头? “那女子不知缘何被巫族人追杀,我和青青姐正巧遇上就顺手救了下来。”眼见话题即将跑偏,杜风无奈解释道。 “地上是巫族人?”叶衡边问边上前查看。 沈长天摇头,“是那位姑娘的人,我们赶到时已经来不及救他们了。而且,那些巫族人应该认识青青,青青一出手他们就撤了。” “那圣女怕是安排了人在祁阳城等着我们呢。”叶衡冷笑。 沈长天皱眉,“不然咱们绕路?不走城内过?咱们硬碰硬赢不了他们。” “不绕。”杜青起身,“柳庄巫术不输巫族,我没道理逃跑。”想了想又道,“不如你们绕?我配好驱邪粉给你们送去?” 武功高强就是好,说话都有底气。叶衡摇摇头,“不绕,总不能一直当缩头乌龟。” 沈长天思索一番道,“那我们先谋划一番再进城,青青你还不算痊愈,我们也暂时无法对抗虫蛇,与其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我们不如暂避锋芒。” 杜风转头看向杜青,“我同意沈公子的说法,先做好打算,至少等配好驱邪粉再正面交锋。” “也好。” 梁羽 “从这到城内还得一个多时辰,咱们先回马车上商量商量。”沈长天拉开车帘,示意几人上去。 杜青转身蹲下看着那女子,“姑娘?你是随我们回城还是往其他地方去?” 那女子已经没再哭了,只是眼眶还有些红,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杜青耐着性子等她回话,谁料那女子突然起身,极认真得朝杜青一拜。 杜青吓了一跳,往后退出好几步,“你你你……作何!”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可惜我势单力薄,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女子握了握拳,“梁羽求姑娘助我一臂之力,来日姑娘有任何差遣,梁羽万死不辞。求姑娘相助!”说着又是一拜。 杜青拍拍小心脏,“所以你到底是要去哪?我要去祁阳城。” 梁羽忙道:“祁阳城!我回祁阳城。” “哦,那好,先上马车吧!”杜青招呼一声,自己转身爬上马车。 待几人坐定,叶衡思索着看向梁羽,“你是梁家堡的人?” 梁羽点头,“梁家堡堡主正是家父。” “你先把来龙去脉从头说一遍,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帮你。”杜青撑着腮帮子,有点不开心。明明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被人救了一命不道谢就算了,还张口就是要帮忙,一点也不像个美人,哼。 杜风对于一切麻烦都是敬而远之,对如今这个找上来的麻烦更是没有多少好感,安静守在杜青身旁,面色冷淡。 沈叶二人到底是名门出身,多少有些嫉恶如仇,对梁羽之事倒是上了几分心。 梁羽心细,敏感的察觉到了几人的态度,同时她也很清楚,这几人中最有能力帮她的就是杜青。 想通了其中关节,梁羽换了副谦恭愧疚的表情,“方才梁羽唐突冒犯,还请几位见谅。” 杜青面无表情。 场面渐生尴尬,沈叶二人忙打圆场,“没事没事,我们不介意。” 梁羽有求于人,态度倒是放的低,“多谢几位原谅,还有几位救命之恩,梁羽没齿难忘。” “究竟发生了何事?”杜风不耐开口。 梁羽压着情绪尽可能平淡的将事情讲了一遍,“昨晚巫族闯入了梁家堡,扬言要灭我梁家堡……爹爹拼命替我拖住那帮恶魔,让我走暗道逃出来,暗道极为隐秘,一路通往城外,但是出了暗道没多久,巫族便追了过来,几个属下为保护我丧了命……我……我也险些丧命,多亏姑娘搭救。” “那是因为你身上被种了子母蛊。”杜青懒洋洋接话,边打开了风鸣铃,“红红,去,找出来。” “什么子母蛊?”梁羽诧异,下一瞬就被爬过来的大虫吓到了,“啊!这?这什么!” 蛊王抬脚踹了过去,吵吵什么。 杜青皱眉,“子蛊与母蛊会相互吸引,合称子母蛊,一般用来追踪。不管你从哪走,他们都能追踪到你。” 说话间,蛊王已经找到了子母蛊。 蛊王朝着杜青挥了挥小触手,能吃吗? 杜青伸手将他拎回来,“吃吧吃吧!” 蛊王张口,嚼吧嚼吧吞下了肚,悠哉游哉地钻回了风鸣铃。 梁羽看得心里一惊,这个人会不会也是巫族人?可是她之前又说什么柳庄…… “话说回来,梁姑娘的几个下属可是为保护姑娘而死,姑娘就让他们横尸野外吗?”叶衡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发问。 “我……我也不想……可……”梁羽显然有些为难。 叶衡笑眯眯,“姑娘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至于埋尸之地,我目前也不清楚,之后等他们回来,梁姑娘可以自己去问。” 梁羽闻言,脸色稍缓,朝叶衡道了谢。 受人恩惠当予回报,更何况梁羽自知杜青并不喜欢她,她若有向人求助,就得拿出诚意。 一念至此,梁羽道:“先前听到几位说要避免与巫族硬碰硬,我觉得几位可以走我家的暗道进城,暂时住在我家,巫族应该不会再到我家来找人。” “那就多谢梁姑娘了。”杜青难得开了口,“姑娘打算如何报仇?” “我……”梁羽握紧了拳头,目光狠厉,“我要查清楚我梁家堡为何遭此横祸!我要让那些杀害我家人的人生不如死!” “姑娘会骑马吗?会的话可否劳烦姑娘回避一下?”杜青下了逐客令。 梁羽应了,自觉下了马车。 “你们怎么看?不想管的话我们办完事走便是。”杜青看向沈叶两人。 叶衡依旧笑眯眯,“青青不帮她?那姑娘看着很是可怜。” 杜青摇头,“这世上哪有因为她可怜就要帮她的道理,总要有点讨喜之处,可她满肚子算计,我实在看不上。” 沈长天闻言有那么一点欣喜,这是不是说至少他在杜青看来还是有那么一点讨喜之处、能被杜青看上了? 叶衡本想问问沈长天意见,转头看见沈长天神色,嫌弃地抽了抽嘴角,愣是在狭窄的马车内给了他一脚,“姓沈的,你怎么看?” “啊?我坐着看,不是,我觉得可以先进城看看情况,就走暗道进,正好咱们也不用费心思想如何混进城了。” “我也这么觉得,”叶衡看向杜青,“青青性情中人,快意恩仇,我迂腐一点,看到不平事还是想管管。” 杜青来了兴趣,“你就不介意那丫头一副看不上你们的样子?” 叶衡一笑,“介意,当然介意!但我管的是不平事,不是可怜人。她看不上是她的事,但巫族灭人满门我看不过眼,而且我也想替那痴情之人讨个公道。” 杜青闻言也笑,“好像是这么个理。” “什么痴情之人?”沈长天茫然。 “你可发现梁羽的那几个下属有什么异常?”叶衡挑眉看他。 “异常?”沈长天回忆着搜查时的场景,眉头微蹙,“有什么异常?” “你仔细回想一下,其中一个人身上是不是有一个香囊?”叶衡循循善诱。 “似乎是有,一个香囊而已,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的多了去了,常年习武又是替人办事,身上多半都不会有太多饰品,更何况还是个绣了花的香囊,绣工还不是很好,这样一个香囊多半是来自不善绣工的心上人。” “好像也是……”沈长天摸摸下巴。 “香囊放在胸口,香味有些淡了,布料也有些磨损,但大体上保护的很好,说明主人很爱惜,而且经常拿出来看。由此可见,这人很喜欢他心上人。” “是这个理……但你为何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也有个绣工不好的心上人?”沈长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叶衡。 ……不,我觉得我心上人根本就不会碰绣花针。 叶衡避开沈长天的注视,继续道:“我原本以为那人只是有个心上人,但我发现梁羽身上的味道与那香囊的味道是同一种,于是我有些怀疑他俩是一对。 但这让我有些心寒,若两人当真有感情,梁羽怎么能看着他曝尸荒野?我试探着问了梁羽,她的脸色很有趣,至少说明她还是对他有那么点感情。” 叶衡的语气甚至有些嘲讽。 入局前夕 “你的意思是,梁姑娘与那位男子互相爱慕,那人为保护梁姑娘而死,梁姑娘却将人弃于荒野?”沈长天细细品着叶衡的一番话。 “多半如此。”杜青撇撇嘴,很是不屑。 “可是梁姑娘一个女儿家,要替几个大男人收尸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沈长天有些不以为然。 “这种事情因人而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看不惯不代表她就是错的,只是我不认可而已。”杜青摇头,想了想又道:“若是我,无论如何也是要让人入土为安的,都是为自己卖命的下属,我不会弃他们不顾,但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梁羽也说不上错。” “我替那男子不值,不过也许对他来说,心上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叶衡语气格外认真。 沈长天诧异的看着他,隐隐察觉了什么。 “梁羽怎么样就不说了,倒是巫族,你们怎么看?”叶衡换了个话题。 沈长天接话,“巫族成心要搞事,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问题是,巫族当真就如此厉害?一夜时间能灭一个门派?” “能,甚至不用一夜,放蛊下毒,对一般人来说都是致命的。但是,你们不觉得动静太大了吗?”这么大动静,当真就是为了夺宝?杜青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沈长天沉吟,“也是……大小也是个门派,上上下下少说也有百来人,这事武林盟会管,朝廷也会关注,巫族当真就如此嚣张狂妄?” 叶衡蹙着眉头,目光深邃,“说不准,大利当头,人会变成疯子。” 杜青急急摇头,“我还是觉得巫族有其他目的,会不会他们是想挑衅中原?他们想在中原建立势力或者想谋什么好处?” “不知道,我们得到的消息太少,眼界也不够,若是落霞姐或杨宗主他们也许能想得更通透。”叶衡往后一靠,有些惆怅。 “杨宗主?”杜青摸了块糕点准备听故事。 “杨轩,江湖第一大派浩然宗宗主!”叶衡唾沫横飞地将自己所知讲了一遍,临了还有些意犹未尽,“改哪天你见到了就知道他有多睿智英勇了!” “这么厉害!等我办完事,我就去浩然宗玩!” “浩然宗应该不是很好闯……”叶衡试图劝阻。 杜青眨眨眼,很是疑惑,“为何要闯?浩然宗不接待客人的吗?” “嗯……接待……”但是可能不接待过去玩的人……叶衡有些愁苦,孩子不听话,难带。 “那不就成了!”杜青笑容满面。 “说起来,我姐有没有回你信?”沈长天看向叶衡。 “还没,咱们半路出了事,又没联系她,她派过来的人可能跟丢了,之前咱们的人进了祁阳城,她应该安排了人祁阳城等。” 沈长天想想也是,“那先进城再说,我们要不要让人驾马车从城门进,吸引巫族注意?” 杜青否决,“没必要,他们对付不了,直接走暗道进,马车……说到马车,他们前天进城还没事,那可能是离若昨天布的局……不愧是巫族圣女,噬魂蛊都拖不住她……” “也不一定,情况总要看了才知道,青青姐莫要太担心。”杜风递上水。 沈长天跟着劝慰,“风儿说的对,总要看了才知道,马车在城外找人卖了就行,横竖之后也用不上了。” “无妨,她能解我再下便是,还怕她不成?”杜青摆摆手,把头靠在了杜风肩上,“我先睡会儿,到了你们再叫我。” 沈长天有点想抢人……这样下去不行,总要有点进展,不然人跑了就来不及了。 天色渐黑的时候,梁羽喊停了马车。 “快到暗道入口了,前面马车过不去了。”梁羽隔着车帘道。 杜风轻轻推醒杜青,“青青姐,下车了。” 杜青迷迷糊糊睁开眼,在杜风肩上蹭了蹭才抬起头来,“呜,困了……走吧……”说着摇摇晃晃起身。 沈长天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摔倒,忙伸手去扶。但是,有杜风在,他还真没机会…… 杜风拉住杜青,“青青姐,醒醒,不然今晚也不给你酒。” “酒!”杜青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猛地甩了甩头,精神抖擞跃下了马车。 “走这边,沿这条小路可以进一座山,暗道在山里。”梁羽带着几人往前走。 “山里?”杜青诧异,看向叶衡,“那马车怎么处理?” “让人带去城郊卖了便是,留个人在暗道附近接应便成。” “好,”杜青应了,又朝几个下属嘱咐,“注意安全,打不赢就先跑。” “谢姑娘关心。”几人死板的脸上有微微笑意,应了分头去做事。 叶衡暗自琢磨着,杜青似乎很难收服人心,如果有杜青相助,沈长天应该能成大事。 等几人走过崎岖不平七弯八拐的小路站走洞口时,才发现原来山里真的是山的里面。 洞口不大,杂草掩映,不是知情人根本注意不到。 “走这里进去,前段有点狭窄,几位多担待。”梁羽带头往前走。 杜风挡在杜青身前替杜青开路,沈叶几人紧随而上。 杜青骨架小倒是还好,沈叶二人人高马大,平日里也没受过什么苦,此时佝偻着身子,抬不得头,直不起身,看不见前路有多长,也不知何时是尽头,直觉内心煎熬,呼吸艰难。 好在没等二人内心崩溃,道路便越来越宽敞了,杜青甚至能跳跃着前行。 “这里居然还别有洞天!”杜青从山洞中窜出来,抬头便是灿烂星河,身侧清幽花草香。 沈叶几人灰头土脸探出身来。 “这是山外了,夜色太浓了,等白天看应该另有一番味道。”叶衡私下看了看,评价道。 沈长天抬头仰望星空,“我倒觉得星河烂漫胜过艳阳高照。” 越是靠近梁家堡,梁羽内心就越是焦虑,全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按耐着性子等着几人感慨完,忙继续往前带路,“往这边走。” 几人又是一番折腾,索性路比先前好走,脚步情况,心情也愉悦许多。 明月高升的时候,梁羽有些颤抖的推开了梁家堡的密道入口。 入局 首先是味道,很难闻的异味,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像是死亡的气息,杜青皱着脸捂住鼻子,然后是寂静,整座府邸死一般的寂静。 漆黑的屋子突然亮堂起来,杜青转头看过去,是杜风点亮了灯盏。 “梁姑娘呢?”叶衡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人。 “多半已经出去了,咱们也走吧。”杜青推开门往外走。 叶衡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发现沈长天没跟上来,叶衡忙回头去看,就见沈长天面色难看,嘴唇都有些泛白。 叶衡与他多年兄弟,瞧着人神色便知他是想到了往事,可事情再残酷再悲伤也得面对,沈长天不可能永远躲在沈落霞的庇护下做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沈落霞也没道理一个人背负所有伤痛苦难。 叶衡必须承认,这些年来他对沈长天的不谙世事是有怨言的。 叶衡狠了狠心,“当年飞霞一战的场面可比这惨多了,整个飞霞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可有几万人呐。” 沈长天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整个人不正常地微微颤抖。 叶衡打定了主意要让沈长天懂点事,说起话来愈发残忍,“当年你姐才十八岁,多好的年纪啊,她就那么站在尸山血海里,满地都是血啊,那红色比那天的晚霞还刺眼,她才多大……” “够了!”那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吼。 “够了……”沈长天无力地揉了揉赤红的双眼,“我们出去看看,梁姑娘……梁姑娘她现在肯定很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怎么会只是难过呢? 梁羽不知道这样的人间地狱为何会出现在梁家堡,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家人好友要这样面目全非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不知道为何怀中父亲的身体如此寒凉。 为什么呢?明明之前还是人来人往、热闹和谐的家……到底是为什么…… 杜青默默蹲在一旁,在这样的人间惨剧面前,任何言语都是对生命的不敬。 杜风沉默地提着灯笼站在风口替杜青挡风。 沈长天浑浑噩噩往前走,一个不留神被绊倒,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 叶衡冷眼旁观。 沈长天刚想撑着地面翻身而起,一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双绝望惊恐的眼睛,眼神已经没有了光彩,直愣愣的,空洞洞的,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沈长天受惊,一跃而起,瞬间一副惨绝人寰的景象猛地侵入沈长天的视野。 整个庭院内都是死状凄惨的尸体,有些蜷缩着靠在墙角,有些四肢扭曲的趴在地上,明明已经没了生息却依然传达着他们临死前的痛苦与无助,人数之多,场面之惨,对沈长天的内心造成了极大冲击。 沈长天强压下反胃的冲动,继续往前走。 叶衡看着他脚步虚浮,有些于心不忍,但脑海中随即浮现出沈落霞坚毅的神情。那样的悲伤与痛苦是属于整个飞霞谷的,不该是沈落霞一个人的,沈长天身为沈家人,没有资格偏安一隅。 沈长天远远看见梁羽抱着一具尸体半坐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透过梁羽看见了那日傍晚漫天红霞下倔强站着的沈落霞,那个一身绯红的姑娘。 沈长天静静站立着,这样一副场景,除了当事人,没有人有打扰的资格。 许久,梁羽站起身来,垂眉低眼,双目无神,“抱歉……家里乱成这样,几位怕是也睡不好,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有茶吗?我渴了。”杜青看向梁羽。 “有,有,我去烧水,你等等……”梁羽魂不守舍往外走。 杜青努努嘴,示意杜风跟上。 杜风会意,叮嘱杜青一番后,追着梁羽走了。 “劳烦几位将庭院收一收,尸体先找间空房集中安置,主人家的另找一间客房。”杜青安排下去,不得不说,这几个人杜青用的还挺顺手。 叶衡看得稀奇,凑到杜青身边,“你不害怕?” 杜青摇头,“害怕说不上,只是有些难过。生命真的是珍贵又脆弱的东西。” 叶衡勾起嘴角,“所以美丽的东西总是要好好保护。” “呵,”杜青轻笑,“你当真是个很聪明的人。” “承蒙夸奖。” “他还好吗?”杜青往沈长天那边望去。 “放心,他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还不够成熟。” “我现在倒是对落霞宫主愈发感兴趣了,她是个怎样的人?” “强大,坚毅,倔强,是个小女孩。”是我想好好保护的小女孩。 杜青起身拍了拍他肩膀,“你们很适合。我要去看看尸体,你呢?” 叶衡微微笑了,“一道。” 眼看着叶衡跟着杜青离开,沈长天急走几步追了上来,“你们去哪?” 叶衡扶额,“出息!” “去看看情况,你要不要先去休息?”杜青关切道。 “不用,我随你们一道去。” 杜青就近找了一具还没被清走的尸体,一边放出蛊王,一边仔细检查。 “无明显外伤,面目狰狞,四肢扭曲,应该是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挣扎,死因可能是源于内部,可能是蛊也可能是毒……不然剖开来看看?” “……这可能得先问问梁姑娘。”叶衡拉住杜青。 杜青把蛊王捡回来,神情严肃与之对视,“红红,你发现了什么吗?” 蛊王挥着小触手努力比划。 “嗯,就叫红红,不改名,抗议无效……蛊虫?吞噬内脏?好的,抓到给你吃……不改名,再见,红红。”杜青把努力挣扎的蛊王塞回风鸣铃。 “我能问下你们是怎么沟通的吗?”叶衡盯着风鸣铃,百思不得其解。 杜青不在意的撇撇嘴,“猜的,猜了十多年了,多少能看懂一点。” 杜青将话题扯回来,“这种蛊跟破甲有点像,嗯……你们不知道破甲……总之就是钻入人身体内部,将内脏什么吞噬一空再钻出来,我没养过,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是巫族的行径无误。” 沈长天接话,“那现在问题是巫族此举目的何在?” “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好,我倒是有另外一个问题。”杜青看向叶衡。 叶衡眨眨眼,“你是想问官府为什么没作为?” “嗯,照梁姑娘的说法,这场袭击发生在昨晚,可这都一天了,尸体还在这,官府不管的吗?”杜青很是疑惑。 叶衡摊手,“我也不知道,大想也管着一座城,没道理一府被屠毫无反应,我觉着,城内可能出了事。” “这是出了多大事才能让他们尸位素餐……” 青霞 几人正说话间,杜风寻了过来,“已经打晕送回房了。” 杜青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问道:“问了客房在哪儿吗?” “嗯,东院。” “好,困死了……留两个人守着,其他人先去休息吧!”杜青说完,打着哈欠跟着杜风往东院走了。 沈叶:“……” 沈长天:“她办事好干脆利落……” 叶衡拍拍他肩膀,“行了行了,咱们也去睡吧!这都折腾一天了。” 天色微亮的时候,叶衡推开了房门。 “公子。”一旁候着的崔海迎上来。 “何事?” “昨天去城郊卖车的张狄带回来一个消息,据说青光教已与两日前被巫族所灭,城内人心惶惶,百姓大都闭门不出,城内几成空城。” “两日前?你们先前来城里时没听到消息?” “没有,属下认为事发时间应为两日前的夜晚。” 叶衡摩挲着扇柄,“巫族这么嚣张了?还有何事?” “属下接到宫中消息,宫主目前不在宫中,具体行程不知。” “你先去把沈长天叫起来,然后去休息。” 崔海应了离开。 叶衡把玩着扇子,暗自琢磨,不在宫中,莫不是往祁阳城来了? 日头渐升,杜风推开了杜青的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床榻上凌乱摊着被褥枕头,杜风一瞬警醒,“青青姐?” 无人回应。 …… 大早上跑什么…… 杜风头疼,出门找人。 于此同时,杜青乔装打扮出现在了祁阳街上。 为什么大早上的没有人卖早点?说好的糕点呢?没有糕点面条也成啊?早上不做生意的吗?我是不是起早了? 杜青团成一团蹲在路边,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欲哭无泪。 到底出什么事了?官府不作为,城里也门户紧闭…… 正思索间,一道人影映入了杜青眼帘。 杜青忙起身跟上去,嗯,好香,看背影是个姑娘,杜青加快几步拦在对方身前,一抬眼对上了一双寒凉清冷的眸子,仿若极寒之地的雪,冰冷却纯净无瑕。 杜青一瞬怔愣,回过神来又被面前女子的容貌摄去心魂,杜青眨巴眨巴眼,头一次知道了倾国倾城是何模样。 倾国倾城的美人皱了皱眉,声音如泠泠清泉,“你作何?” 杜青歪了歪头,扯去脸上面纱,露出本来容貌,又理了理耳边鬓发,压了压衣角,换上一种乖顺温柔的神情,眼神亮晶晶,“美人姐姐怎么称呼?” 沈落霞险些给气笑了,面前这丫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一张脸上还写满了稚气,没想到居然是个“好色之徒”。 沈落霞难得起了点玩心,“那你怎么称呼?” 美人说话真好听,杜青犯花痴,笑吟吟道:“杜青,杜康的杜,青草的青。姐姐你呢?” 杜青?跟天儿一道的那个小丫头?杜康谷的二小姐?沈落霞转着思绪,“你给我一壶好酒,我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杜青眨巴眼,“你喜欢烈一点的还是柔和一点的?” “我都喜欢。” “哦哦,那好,我家烈酒数追云最好,柔一点的我最喜欢飞红,我特别想带着飞红去飞霞谷看晚霞,姐姐你……”杜青看着看着面前的大美人,突然觉得有点眼熟,绕着人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姐姐你是不是落霞宫主?” 沈落霞嘴角泛起微微笑意,“是。” 杜青笑眯眯扑人身上,“落霞姐姐!”嗯,好香。 沈落霞把人拉开,“小丫头,咱们可是陌生人。” 杜青摇摇头,“不是不是,姐姐来找长天和阿衡?” 沈落霞不答反问,“你呢?你来街上做什么?你们不避着巫族?” 杜青瞬间垂头丧气,有些撒娇道:“出来买糕点,结果都没有人开店,昨晚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我都饿了好久了。” 沈落霞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好脾气,“城内出了点事,你应该还没得到消息,要吃东西的话咱们找找有没有开着的酒楼。” “好。”杜青乖乖应了。 两人边走边聊,有意思的是沈落霞常年寡言少语居然也跟杜青聊上了。 “青光教居然也被灭门了……时间还在梁家堡之前……奇怪,梁羽居然没提这件事……”杜青皱着眉头思索,“咱们要不要去青光教看看?” “让天儿他们去。” 杜青闻言担忧,“落霞姐,巫族这事我觉着不对劲,沈长天他们怕是解决不了。” “但是我不能保护他一辈子呀!”沈落霞揉揉她头发,“他得变强,我只能看着他,不能代替他,懂吗?” “哦……”杜青在她掌心蹭蹭,“落霞姐姐会和阿衡在一起吗?” ???沈落霞受惊,“什么?” 杜青对上她的眸子,神色认真又温柔,“姐姐,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阿衡他很聪明,你们一定会很幸福。” 杜青抱紧了她,“你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沈落霞心情很是微妙,对上杜青真挚温柔的眼神,她也不好发作,可让她回应更是不可能,一时有些僵硬地想将杜青推开。 杜青顺势松开了沈落霞,笑吟吟跑开,“那边有家药房开着,我先去买点药材,姐姐等我回来。” 沈落霞仍然僵硬着,叶衡那混蛋究竟跟杜青说了什么!杜青刚刚那句话又在耳边飘,沈落霞脸上泛起绯红。 杜青从门口探出个头,这样会不会太冲动了啊……可是落霞姐这样闷着看着都心疼……唉…… 杜青拿好药材,小心翼翼地蹭回沈落霞身前,眼尖地捕捉到了沈落霞脸上还没消散的一抹红云。 杜青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回来了,我们往前走吧!” 沈落霞僵硬着神情往前走,所幸不远处有个面摊支了起来,两人专心吃面,避免了几分尴尬。 沈落霞安安静静吃面,连头都不抬起来,生怕杜青语不惊人死不休,再说出什么吓到人的话来。堂堂落霞宫宫主,久违地感受到了小心翼翼的感觉。 杜青也很苦恼,美人姐姐不会不理我了吧…… “青青姐!” 远远有声音传来,杜青险些钻桌子下去,完了,出来久了被风儿发现了。 “青青姐。”声音近在咫尺。 杜青假笑着回头,“风儿,吃面吗?” 杜风黑着一张脸,刚想说杜青两句,忽然发现一旁还有个人。 “这是落霞姐姐,落霞宫宫主。”杜青连忙介绍。 杜风看向沈落霞,两人视线一对上,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孩子难带的共鸣。 有情人 “沈宫主,在下杜风。”杜风抱拳见礼。 小小年纪倒是难得性子沉稳,沈落霞不禁赞叹,“杜小公子将来必成大器。” “叫风儿就行,”杜青笑眯眯拉着杜风坐下,“我家风儿可乖了!” 杜风眉头直跳,却还是顺着杜青动作坐下,甚至还给自己点了碗面。 沈落霞看得出奇,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姐弟,不禁又拿自己姐弟同杜青二人做了比较,想着想着无奈苦笑,这哪有什么可比的?人生而不同。 杜青聪慧,瞧得人神情不对,也不再和杜风闹,低下头安静吃饭全当自己不存在。 待几人在静默中吃完了早餐,杜青歪歪头,小心问道:“落霞姐姐和我们一道回去吗?” 沈落霞点点头应了,“本就是为他们而来。” 梁家堡内,叶衡端着面回了大厅,“这两个不省心的,大早上就不见人影。” 沈长天低头吃了口面,“指不定是去城里玩了,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玩个屁,这城里门户紧闭,街上连个人都没有,她玩什么玩到现在?”叶衡焦躁着放下面碗,“我都怀疑她自己跑去青光教了。” 沈长天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 叶衡没好气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沈长天受惊,扔下筷子往外走,“那还吃什么面?找人啊!” 叶衡一把把人拖住,“崔海他们已经去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赶紧把面吃了去收拾一下。” “收拾?”沈长天诧异,这才发现叶衡居然里里外外都换了一身行头,甚至连这两日冒出的胡茬都给剃了干净。 “你姐不在宫里。”叶衡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不在宫里……那是过来了吗?城内两起灭门案,姐姐她…… 沈长天心不在焉扒拉面。 门外传来动静。 沈叶二人猛地回头,对上了梁羽诧异的脸。 梁羽端着茶盘过来,“怎么了?柳姑娘还没回来?” 正说着,杜青闪了进来,“早啊!” 叶衡眼尖捕捉到了门外一抹绯色,急急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沈落霞一身轻简的绯色长裙,发丝随意挽在脑后,粉黛薄施,清清冷冷站在门口。 叶衡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了,打从飞霞山庄出事后,沈落霞的妆扮就越来越华丽张扬,美自然是美的,但叶衡怎么会看不穿那浓妆华裳下沈落霞支离破碎的心呢? 叶衡怔怔看着沈落霞,沈落霞神色复杂与之对视。 沈长天追出来就看到叶衡与沈落霞遥遥相望,仿佛与外界隔绝自成一体,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沈长天强行挡住叶衡,自顾自上前将沈落霞带回了大厅。 “姐姐……”沈长天踌躇,内心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自问对沈落霞有愧,也知自己多年顽劣,更心疼姐姐一力承担,可这些年来他和沈落霞并没有多亲近,如今想要好好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沈落霞抬手揉了揉他头发,“这一路可还好?” 沈长天别扭着想躲开,又觉不妥,僵硬着答话,“还好……姐姐……” 沈落霞收回手,“去收拾收拾,多大人了一身灰。” ……所以该挨骂还是得挨骂。 沈长天摸摸鼻子,悻悻地往外走,路过叶衡时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叶衡眼尾一挑,上去就是一脚。 杜青眨巴眨巴眼睛悄咪咪把厅内其他人都带了出去。 “怎么突然离宫?”叶衡绕上前。 沈落霞皱了皱眉,“武林盟要查巫族,万象宗不可信,落霞宫和浩然宗正好在附近便应下了。” 叶衡勾唇笑,“落霞宫的人都在这儿了,还劳烦宫主亲自走一遭?” “我不放心天儿。” “那我呢?”叶衡放柔了声音。 轻飘飘一句话在沈落霞心里挠,沈落霞沉默良久。 叶衡也不说话,静静等在一旁,是非要挣一个答案。 先前以命相救沈长天也好,看到为梁羽丧命却曝尸荒野的痴情人也好,叶衡一直在想,若他当真为她姐弟二人命丧黄泉,沈落霞究竟会不会为他难过?会不会让他死得没那么凄凉? 眼看着一向坚毅的沈落霞渐渐红了眼眶,叶衡心都颤了颤,哪还顾得上答案不答案,忙蹲下身拉着人衣袖小声哄,“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问了好不好?” 沈落霞死死攥紧拳头,声音带着些嘶哑,恨恨道:“你如果当真死了,你那发簪我熔了做狗盆。” 做狗盆?这狗可真金贵,不是…… 叶衡试探着把沈落霞紧攥的手拉过来,一迭声哄,“不死不死,我哪舍得,我错了,我不该冒险的,你别难过……” 沈落霞又何尝不知道叶衡那不是冒险,如果不是叶衡拼一把,沈长天可能命都没了。这事怪谁都怪不到叶衡身上,看着人蹲在身前伏小做低,沈落霞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沈长天那混小子也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你说是不是?你理我一下呀,落霞姐?落霞?霞儿?”叶衡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可有受伤?”沈落霞半晌才问出一句。 “没有没有!”叶衡忙站起来转了两圈,“你看,这不好好的!” 沈落霞看着人神采奕奕,别过脸吩咐,“去把人叫进来。” “不叫。”叶衡嬉皮笑脸在沈落霞面前拉了张凳子坐定,神情陡然严肃,“落霞姐,我之前遇到这府的小姐,痴心于她的男子为保护她不幸丧命,这家小姐为攀上我们帮她复仇,狠心将那男子弃于荒野。 落霞姐,我其实还挺羡慕那男子,为心上人而死,也算死得其所,而且我还在那男子身上找到了一个香囊,说明他心上人同样心悦于他。” 叶衡与沈落霞对视,目光赤诚温柔,“落霞,我知道你心防难解,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回应?哪怕只是一点点?” 沈落霞僵着脸。 叶衡尴尬笑笑,起身去开门。 谁料沈落霞抓住了他衣袖,他回头,迎上了一片红霞。 叶衡紧紧抱住了沈落霞,只觉得怀中人瘦得出奇,耳边传来带着点嘶哑的声音,“你再等等,再等等……” 叶衡安抚地揉她头发,“嗯,多久也等。” 谁都想抢我姐 沈长天换了一身衣服过来就见众人都守在院子里,沈长天脑中警铃大作,再定睛一看,叶衡果然不在! 沈长天黑着一张脸在踹门和不踹门中纠结。 杜青看得稀奇,走近了好一番打量,看着也不像生气啊…… 杜青拽拽人衣角,“大早上干嘛呢?” 沈长天将目光从房门上移到杜青身上,“他们在里面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怎么了?”杜青诧异,想了想小声问道:“难道你不希望落霞姐姐和阿衡在一起?” 落霞姐姐?! 沈长天目光炯炯盯着杜青,为什么一觉醒来感觉所有人都想抢我姐? 杜青眨巴眼,莫名有些背后发凉。 杜风默默上前将杜青拉了回来,吾家有姐初长成,换我我也不想给。 在沈长天按捺不住想要闯进去抢人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叶衡刚推开门,便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眼神紧紧黏着在自身上,吓得他脑中刚刚升起的一点旖旎想法都散的一干二净。 叶衡一把推开房门,猴一样窜回了沈落霞身边。 你弟好可怕!叶衡目光郁郁看着沈落霞。 沈落霞咳嗽两声,招呼众人落座。 “我此次过来是为巫族,巫族行径嚣张,武林盟对此深恶痛嫉。受武林盟所托,落霞宫与浩然宗将对巫族进行调查,若巫族果真恶行累累、罔顾道义,武林盟将派人剿灭它。” “所以我能见到浩然宗的人?”杜青欢喜。 沈落霞唇角微勾,“嗯。浩然宗少宗主杨慎。” 是他啊! 叶衡下意识看向沈长天,却对上了沈长天一张黑脸,默默地转过了头。这小屁孩儿这么黏他姐的吗? 沈落霞又问了几人一路的情况,交待了一些事情,期间沈叶二人互不搭理,气氛一度非常微妙。 “所以落霞姐姐不管我们?”杜青总结。 “嗯,我过来是为我的事,你们要查什么自己查,需要帮忙可以来客栈找我。” “落霞姐姐,你觉得巫族当真是为天灵地宝来吗?”杜青试探着问道。 “不管他为什么而来,做下如此恶行,都不可能从中原全身而退。”沈落霞回避了天灵地宝。 杜青无奈,天灵地宝究竟有什么好的? “客栈?姐姐你不跟我们一道住?”沈长天终于回神。 沈落霞摇头,“崔海已经给你们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我在这你们反而束手束脚。” “可是……”沈长天想挽留,“一家人何必分住两地,而且住客栈还要花银子……” “落霞宫不缺银子。我差不多也该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沈落霞起身往外走。 杜青忙喝了口茶跟上,“等等我,我送你!” 叶衡见状也想追,被沈长天一把抓住。 叶衡微眯着眼摇扇子,“你干嘛?” 沈长天恨恨,“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叶衡乐呵,“嘿呀,你终于发现了?” “那是我姐!” “将来是我媳妇儿!”叶衡一扇子敲下去,“边儿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嘴。” 沈长天一把拂开,“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觊觎我姐!” “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你是兄弟没错,但我跟你姐两情相悦跟你这个小辈有何关系?” “你才小辈!”沈长天抡拳就想揍人。 叶衡一个闪身窜出大厅,沈长天拔剑追上。 叶衡一回头差点没被剑光闪瞎了眼,忙挥扇还击。这小破孩子至于吗! 梁羽看着两人打成一团,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催着人帮忙,无奈转身去了停尸房。 另一边,杜青送完沈落霞在城里四处溜达。 杜风跟在后面当尾巴,“青青姐,你这样是想给巫族当活靶子吗?” 杜青转身,“我不是乔装打扮了吗?” “可这城里也不会有寻常百姓出来啊!会出来的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谁说的?那不是吗?”杜青向一边跑去。 是个小孩,约莫七八的样子,正小心翼翼沿街走。 “小孩儿,你出来干吗?”杜青跳到他面前,弯腰问。 小孩嘴一撇就要哭。 杜青伸手递上一把花生糖,眨巴眼睛装可爱,“吃吗吃吗?姐姐不是坏人哦!” 小孩儿抽噎着看向他,小眼睛里全是警惕。 杜青笑吟吟,“很好吃哒!姐姐迷路了,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卖糕点的在哪儿?” 小孩儿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花生糖,“什……什么糕点?” “我听说有家店铺卖特别好吃的糯米糕,又香又甜,比花生糖还好吃!”杜青又把花生糖往前递了递。 小孩儿咽了咽口水,接过花生糖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我不知道……” 杜青愁眉苦脸叹口气,“你也不知道啊!哎……我找好久了……还没说呢,你出来干嘛?” “我……我……”小孩儿咽下糖,“娘说外面有妖怪会抓小孩儿,让我不要出来,但是我的小猫还在我的秘密房子里,我怕它饿。” “啊!有妖怪!”杜青惊叫,害怕道:“那妖怪厉不厉害啊?” “可厉害了!”小孩儿挥着小拳头,“听爹娘说那个妖怪杀了好多好多人!” “啊?那你还出来?你的秘密房子在哪儿啊?不然我去帮你喂小猫,你先回去?” “不行!”小孩儿摆摆手,很是认真,“那妖怪很厉害的!姐姐你是女孩子,你还是快回去吧!小猫我自己去喂。” “姐姐有厉害的哥哥保护,不怕妖怪的哦!”杜青拽过一旁的杜风。 “那……那不然你们跟我一起去?” “你这是不相信姐姐能照顾好小猫吗?”杜青佯装不开心。 “我不是……” 正说话间,一个女人跑了过来。 女人布衣木簪,教养却极好,瞧着小孩和两人相处融洽,放慢了脚步,轻轻拉过小孩儿。 “娘!”小孩儿惊道。 女人冲着杜青二人温柔一笑,“两位看着像是江湖中人,城内凶险,还是早日离去得好。” 杜青忙起身见礼,“我二人正是为城中事而来,姐姐可能透露一二?” “我一介寻常百姓,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听说前几日,城南的青光教不知为何全府暴毙,官府派人查了也没查出什么,一时城内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瘟疫,也有人说是仇杀,城内人心惶惶,没过多久又听说城北的梁家堡也被灭门,这次连官府都不敢再查,城中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多谢姐姐!姐姐放心,武林盟和朝廷都会派人过来的,不用多久,大家就能回到以前繁华热闹的日子了!” “但愿如此。”女子温柔笑,“两位多保重,我和宝儿就先回去了。” 宝儿连忙阻止,“娘,我的小猫……” “你的小猫在哪儿啊?”杜青蹲下身与他平视,“不能让娘亲心烦哦!我去帮你喂。” “在步月桥下面的桥洞里!” “好!” 目送着母子俩走远,杜青脸色渐沉,“这官府干什么吃的?人命关天,他们居然闭门不查!” 杜风劝慰,“莫急,去官府看看便知。” 无能 “你家主子在哪儿?”杜青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一个家丁身前。 “啊!有刺客!” 杜青抬手抽出软剑,“说!人在哪儿!” 那家丁目光惊恐,竟吓得跌坐地上,颤颤巍巍道:“后院……在后院……” 杜风一掌将人打晕,跟着杜青掠去了后院。 两人将后院翻了一遍终于在床上找到了人。 杜青看得气不打一出来,青天白日的,城里人心惶惶,百姓父母官却窝在被子里睡觉? 杜青忍了又忍才没甩他一脸虫,反手从桌上拿了壶凉茶直接泼了上去。 “谁!谁敢扰我好梦!”那人受惊,怒骂着翻身坐起,一身肥肉跟着晃了几晃。 “好你个肥头大耳的狗官!”杜青这回连着茶壶都给摔了过去。 那人行动迟缓,竟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更是愤怒,“你是什么人?来人啊!抓刺客!” “你试试,你看看是你的人来的快,还是我杀了你比较快?”杜青挥手甩出一把蛊虫。 “什么?啊!”那人忽然感觉脖颈有些痒,伸手抓下来一看,居然是黑不溜秋一只虫,再一细看,竟发现自己身上哪都是虫! “这虫咬一口,你怕是得去半条命!”杜青白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拖了把凳子坐着,“狗官,姑奶奶有事要问。” “你……你说!”那人梗着脖子,看着脾气还挺大。 “青光教和梁家堡被灭门你知道吧?”杜青瞄了眼桌子,有点后悔没给自己留口茶。 “知道。” “说清楚,我懒得问。”杜青冷冷扫他一眼,“你若再不知好歹,别怪我手下无情!” 蛊虫慢慢悠悠在那人身上爬,隐隐还想往他嘴里钻,那人浑身一颤,瞬间软了骨头,“青光教……青光教……那天一早,给青光教送菜的小贩就来报案说青光教里全是死人,我当时觉得奇怪,毕竟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能飞檐走壁,怎么可能会死呢?” 怎么不会死?是人就会死。不过听起来这当官的对江湖人不熟悉……杜青打发杜风去找茶,自己抓了块糕点吃。 “于是我就带了人去查看,没想到,那青光教里真的全是死人啊!还没进门就一阵血腥味儿!”那人双目圆睁,面色惊恐,“我先前以为是江湖仇杀,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不知道,不然你说说?杜青换了姿势另拿了块糕点。 幸好那人不介意听众没有反应,颤声道:“那些人没有外伤,却全身乌黑,七窍流血!整个府里横七竖八倒的全是人,一个个死不瞑目!整一个人间地狱!” 七窍流血?这听着跟梁家堡的不一样…… “我又想是不是中毒,让仵作去查,可见了鬼了,仵作说是心脏衰竭而亡,没有中毒迹象!没有外伤,突然暴毙,不是中毒,我寻思着那可能是瘟疫啊!” 瘟疫?瘟疫还能定向只传一个府? “然后呢?” “然……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啊……” “回来?你就这么回来了?”杜青柳眉倒竖,厉声喝道。 那人被惊的一颤,“不……不然呢?” “那梁家堡呢?” “梁家堡跟青光教都是江湖门派,我寻思着江湖人我惹不起,瘟疫我更惹不起……我……” 杜青微眯起眼,“所以你就干脆没去?” “这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也没必要去找死不是……” “那你怎么跟百姓说的?” “我都没查出什么我能说什么……就提醒了他们离那两个门派远点……” “你知道现在祁阳城是什么样子吗?”杜青沉声问。 “什……什么样子?”那人明显有些心虚。 杜青一把拎起人几步跃出府宅,两三百斤的人在她手里跟个小鸡崽似的。 杜风端着茶刚准备进门就见杜青怒气冲冲拎着人窜了出去,忙扔了茶盘追上。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杜青将人重重甩在屋顶上,“青天白日的,大街上连个鬼都没有,家家门户紧闭,人人闭门不出,这就是你治下的祁阳城!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祁阳城的百姓?你对得起身上这身官服?” 那人嗫嚅着,“这……他们为什么不出门?” 杜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你觉得呢?骇人听闻的灭门事件,落荒而逃的官府中人,再加上居心叵测的谣言,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连门都不敢出?” 杜青冷笑着抓住那人领子,“你是百姓父母官啊!你是要为百姓谋福祉的啊!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人命大于天,你居然贪生怕死到连查都不敢去查!城内人心惶惶,你却在府里蒙头大睡!” 那人缩了缩脖子,“大侠,大侠你帮帮忙好不好?” “什么?” “我也想查,可是我查不出来啊!我手下的人也是一条命啊,我也不能放他们去送死啊!大侠,你武功盖世,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帮帮祁阳的百姓?我给您磕头了!”那人神情哀戚,居然当真跪下“咣咣”磕起了头。 杜青一时没搞清状况,这人似乎也没那么不可饶恕? 杜风上前拉了拉她,“青青姐,这人说白了也就是胆小无能,之后上报朝廷便是,犯不上置气,眼下还是让他去做事,先把人心稳定下来,百姓的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杜青踢了踢那人。 “知道,知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那人抬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额上一片血红。 杜青看得头疼,将人拎下屋檐转身便走,“你自己回去。” “大侠等等!” “怎么?” “我先前派了人去请了一位神医,应该这两天就到了,他也许能帮你们查出死因。” “……好,你赶紧回去吧!”杜青加快步伐。 “青青姐!”杜风急急追上。 杜青停下脚步,愁眉不展看向杜风,“风儿,你说这官到底是个好的还是个坏的?” “不算坏,也不好,才不配位罢了。”杜风轻揉她头发,“他本性不坏,但在这个位置,无能就是错,不管他怎么想,百姓都受了苦,这就已经是不可饶恕。” “无能也是种错吗?”杜青蹲在路边,心情低落,“如果我不会武功,不知道江湖上的事,那我很多事都做不到,这也是种错吗?” “青青姐这就是钻牛角尖了,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他是官,所以他必须对百姓负责,但你不是。在其位,谋其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责任,就好比,你要解决巫族的事。” “说到巫族……咱们得去青光教看看。” 青光教 “他们不在这儿!”沈长天从青光教内跃出,满脸焦急。 叶衡把玩着扇子,眉头微蹙,“不在落霞姐那儿,也不在青光教……莫不是跑去官府了?” “对的,找我有事?”杜青笑眯眯落在两人身前。 “青青。”叶衡神情严肃的按住杜青肩膀。 “怎么?”杜青被这架势唬住了,小心道。 “你没把人打死吧?”叶衡一本正经。 杜青回赠他一个白眼,“胡说!” 刚想继续说又被沈长天急急拉了过去,杜青眨巴眨巴眼看着沈长天焦急的神色,“你又怎么了?” “你……青青,”沈长天拉着人衣袖,琢磨着用词,“你以后如果要去哪能不能先跟我们说一声?” 杜青疑惑,“为何?” “因为……”沈长天迟疑。 “因为我们是同伴啊!”叶衡笑眯眯揽过沈长天,“咱们现在可是一伙的,青青你时不时失踪一下我们会担心的。”尾音上扬,听着就不正经。 杜青转头看了看杜风,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杜风就很担心,点点头应了又补了一句,“可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这就不能怪我不告诉你们了。” 叶衡捂住沈长天的嘴,笑容满面,“好好好,来,说正事说正事,你在官府干嘛了?” “说起这个……”杜青将事情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风儿说得对,无能就是错,待会儿回去我给伯父休书一封,伯父在朝为官,这些事让他处理便好。”叶衡摸着下巴,表情微妙,“不过那个神医……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杜青学着他摸了摸下巴,一头雾水,“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嗯……不说这个了,咱们去里头看看。”叶衡转身去推门。 “你们刚没进去?”杜青拉着杜风跟上。 “光顾着找你们,没来得及细看。” “其实不用找的……” 几人说着走远,沈长天独自静立在门口,理了理自己这么些年的亲朋好友,才发现自己除了叶衡竟没几个交心好友,与沈落霞也没多亲近,如今心慕杜青也不会表达,当真失败至极。 杜青从门后探出个头,“你为什么在这偷懒?” “青青?”沈长天回头,惊喜又诧异。 杜青三两步跳出来,拍了拍他肩膀,“就算落霞姐姐和阿衡在一起了也不会不要你的,你应该希望他们幸福才对。” 沈长天:“……” 沈长天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不过,如果依依姐成亲了,我也会很难过……”杜青自言自语,最后豪情壮志用力一拍沈长天,“走,今晚陪你喝酒去,不过现在咱们得进去,他们该等急了。” 沈长天晕晕乎乎跟着杜青走。 “沈公子可真难请!”叶衡笑嘻嘻迎上来,挤眉弄眼看着沈长天。 杜青见状,走向杜风,“风儿,可有发现?” “全教内外共三百一十二具尸体,我刚去书房翻了他们的名册,与所载人数相同,死状也一致,七窍流血,全身乌黑。” “死因呢?”杜青就近蹲在了一具尸体旁边。 杜风摇头,跟着蹲下,“我看不出来,没有外伤,我觉着像中毒,但是验不出毒素。” “这样啊……”杜青摸出绿色小瓷瓶,往尸体附近倒了些,液体无色无味,与先前在扬州蒲柳三巷用的正是同一种。 “这是?”叶衡凑过来一个头。 “显水,如果这里曾经有蛊虫爬过的话,显水会变色。” “嗯……你看,它没变色。”沈长天总结。 杜青撇撇嘴,收起了小瓷瓶,摸出了风鸣铃,“红红,上!” 蛊王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杜青:“……” 杜风轻拍她背,“红红遇到蛊虫就会醒,这次可能真不是蛊。” 杜青不满,取出药粉将蛊王唤醒,“起来干活!” 蛊王歪歪小脑袋,摇摇晃晃爬上了尸体,在几人注视下慢慢悠悠爬了一圈,突然转身扑向了杜青。 杜青一把接过,“你干嘛?造反?” 蛊王挥着触手愤愤:把我叫醒还不给吃的! 杜青面不改色,把蛊王团吧团吧塞回了风鸣铃,“我不会!不是蛊也不是毒!” “也是奇了……莫不真是某种疫病?”叶衡起身,远离了尸体。 沈长天反驳,“若是疫病,怎么可能只有青光教内出事,教里三百多人,总会有人与外界接触,而且青光教与梁家堡接连出事,怎么看都是针对江湖门派。” 杜青摇头,“不,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有患病之人出现在教内,将病传染给所有人,而这个病又极强,能使人在一夜间暴毙,那也是说得通的。” 杜风闻言,忙将杜青拉离了尸体。 “那梁家堡怎么解释?”沈长天默默往这边靠。 杜青看向几人,“你们不觉得蹊跷吗?梁家堡确实是被巫族用蛊所灭,但青光教却是死因不明,同样是灭门,何必还要有两种手段?而且还是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 “可是巫族向来行事诡异,也不是不可能啊。”叶衡摇着扇子接话。 杜青垂了眉眼,小声嘀咕,“可是行事诡异也是要理由的啊!” “也是。”沈长天点头,“之前不是说有位神医要来吗?不如我们等他过来看看再说?” “嗯。”杜青点点头,垂头丧气不开心。 杜风拽拽她,“青青姐,还有一件事。” “怎么?”杜青转头看他。 “青光教内似乎被人洗劫过,几乎看不到什么值钱物品。” “巫族还有搜刮财物的习惯?”杜青一脸诧异看着几人。 你都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啊…… 叶衡无奈扶额,“回去问问梁姑娘吧!” 几人一头雾水回了梁家堡。 “财物?”梁羽放下菜刀,“没有啊……府内财物都在。” “奇奇怪怪……”杜青迷惑着往外走。 沈长天和杜风也跟着往外走 梁羽连忙叫住了叶衡,“叶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叶衡看着锅内煮的不明物,神情恍惚。 “叶公子?” “啊?”叶衡回神,“梁姑娘你先做饭,待会儿我们再跟你细说。” “这样……多谢叶公子。” “无妨无妨。”叶衡急忙往外走。 “会不会是有人乘火打劫?趁青光教被灭,去搜刮财物?”沈长天推测。 杜青拖着腮帮子,头疼道:“没道理啊,青光教事出的诡异,官府都落荒而逃,外界谣言四起,怎么会有人敢去偷东西?” 叶衡悠悠接了话,“我倒觉得他们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些人铤而走险博一利。” 释怀 “青青姐?青青姐!药要焦了!”杜风放下手中药罐急急冲过来。 “啊?没事没事,还能用……”杜青回神,专心配药。 先前几人商量无果一道吃了午餐便分头做事去了,沈叶几人帮着梁羽处理后事,杜青杜风拎着炉子药材回房继续配驱邪粉。 “风儿,你真的觉得会有人冒死去青光教偷东西吗?而且,相似的情形,梁家堡却未遭洗劫……”杜青搁下药材,眉头紧锁。 “青青姐……”杜风拿过杜青搁下的药材,“你这样子配药会出乱子的……” “可是我想不通啊!”杜青拉住杜风,“你陪我捋一捋。” 杜风搬来小板凳,手里还是忙活着配药的事,“你说,我听着。” 杜青来了精神,“我觉得洗劫青光教的人可能有两种,一种是阿衡说的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另一种就是清清楚楚知道没有危险的人。” “比如说知道青光教死因的人。”杜风拨弄着药粉接了话。 “正是!”杜青拍桌,“如果说有这么一个人,他参与或者目睹了青光教被灭的过程,知道即便现在去偷东西也不会有任何危险,那么他将青光教洗劫一空便说的通了!” 杜风递给杜青一个小瓶子,“那这个人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目击者。” “可是要怎么才能找出这个人呢?”杜青拿着小瓶子,满脸惆怅。 “首先,”杜风塞给她一把药,“你要先把驱邪粉配好。别忘了,现在巫族可还等着我们呢!” “说起这个就来气,”杜青狠狠掰断了一根药材,“我迟早要把那条银雪抢过来!” 银雪认主的,抢过来也没用啊……杜风腹诽,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把药,决定用药把她淹没。 院内,沈叶几人正帮着梁羽做棺材,木材不是上好的木材,人也不是合适的人。 梁羽先前去找过城里的棺材铺,可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棺材,也不愿意到梁家堡来帮忙。人人都怕死,一个个拖家带口的,小孩儿隔着门帘胆怯地往外看,梁羽也无法强求,强笑着告辞。 能怎么办呢?梁羽神色憔悴打道回府,拿席子卷了埋了吧,不够被子也能凑合,就是现在城内门户紧闭,想找人帮忙挖坑也找不到。 沈叶几人看着人回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梁羽出门时还有些生机,回来的时候却形容憔悴,双目无神,宛如行尸走肉。 “梁姑娘,这后事……要怎么办?”叶衡试探着问。 梁羽冲着他一笑,凄然瘆人,“劳烦几位帮我挖个坑,成吗?多少银子都成。” “那棺材呢?”沈长天轻声道,梁羽是为了棺材出去的。 “棺材……棺材啊……没有棺材,有席子,草席竹席都有,还有被褥,够的,不就几百人吗……”梁羽凄凄惨惨笑。 沈长天听得浑身发凉。 叶衡当机立断,一掌拍晕。 于是沈叶几人便肩负起了做棺材的职责,所幸他们手下人多,能搞到木料。 “这块到底要怎么搞?”沈长天拿着木板不知所措。 “看着,这样……”叶衡拿过木板,三下五除二做了个简易棺材,看着还挺结实。 沈长天惊讶,“你还有这一手?” 叶衡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些怜悯,“你知道飞霞山庄的后事是怎么处理的吗?” 沈长天心一凉,怆然后退两步,“不可能,飞霞谷那么多人,还有武林盟,还有叶叔……” “对,飞霞谷那么多人,落霞姐一个人怎么可能处理的完,所以谷内其他人的尸体是由幸存者帮忙收敛的,但是谷内有威望的叔伯前辈们的棺材,是你姐一副一副亲手钉的。” 叶衡重重敲下一钉,“她钉了三天三夜,我在旁边守了三天三夜,我怎么会不会呢?” “我……”沈长天嗫嚅着说不出话,脑子里浮现出十几岁的沈落霞一副一副钉着棺材的样子,一钉,又一钉,那声音穿过几年春秋落在沈长天耳边,清晰得令人心碎。 “不怪你,你那时候才多大……”叶衡推推他,却不想将人推的一踉跄,叶衡皱起眉头。 “对,我才多大我才多大……”沈长天喃喃着,可她又才多大……她在家里钉棺材的时候,我在干嘛?哦,我在叶叔家里……叶衡在飞霞谷守着我姐的时候,我在叶衡家里吃喝玩乐…… “沈长天!”叶衡重重一掌落在沈长天背上,“她十八岁遇到那么大事都没像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别告诉我你快及冠的人了,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我没……”沈长天双手遮面瘫坐地上,“我就是觉得我怪没用的,还没良心,我心疼她……” 叶衡盘腿坐他对面,“我一直以为你对她感情没那么深……” “怎么可能?”沈长天嗤笑,“她是我姐,我再怎么不懂事她也是我姐,血浓于水,她比我命还重要……我以前一直觉得她看不起我,总把我当小孩子护着……现在我才发现,她替我顶起的那片天有多重……呵,我居然还在这片天下肆意妄为给她添乱……我怎么那么没良心……” “其实比起看到你痛苦自责的活着,她更希望你活得自在!”叶衡一手撑着腮帮子,“她也没想到你出来没多久就碰到灭门这种事,担心你受刺激,这才匆匆从宫里跑过来……” “我知道。” “嗯。”叶衡坐一旁等着沈长天调整心绪。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一直希望能成为沈落霞的依靠,没想到沈落霞没靠几次,倒是便宜了沈长天……不过也好,落霞不在这,他得替她看着。 “叶衡。”沈长天突然开口。 “怎么?” “你要好好待她,如果你敢欺负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就见过你欺负她……”叶衡一把把人拉起来,“你这话出了口,那你就是认了我这个姐夫,你之后再敢气我媳妇儿,我非揍你不可!” 喝酒 金乌落西山,灯火满人间。 屋外亮起灯笼的时候,梁羽悠悠醒转,后脖颈传来疼痛,梁羽扶额坐起,自嘲一笑,两天不到居然被打晕了两次…… 该去做饭,梁羽很清楚,但她疲倦极了,一动也不想动,或者就这么死去也不错……但是不行,梁家堡枉死的冤魂还在哀嚎,每当她停下,耳边便回旋着那晚凄厉的惨叫声……他们死的冤枉,他们死不瞑目。 巫族……巫族为什么会对梁家堡出手?又为什么对青光教出手。 梁羽揉着眉心试图从纷繁复杂的消息中找到线索。梁家堡与巫族素无交集,也无谈仇恨,不是情仇,那便是利益! 梁家堡财物并无损失,更没有什么秘籍宝典……那就不是梁家堡本身利益而是灭门有意义……巫族能得到什么? 梁羽怔怔坐在床上,苦思无果,只觉头痛欲裂。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咦?你醒了?为何不点灯?”杜青放下饭菜,点亮了油灯。 “柳姑娘?”梁羽起身,“你们还没用晚膳吧?我现在去做……” 杜青回想了一下中午吃的一堆不明物,嘴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说不出是苦还是咸的难吃味道,不禁打了个激灵,忙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吃过了,这是给你的。”杜青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梁羽这才注意到饭菜,“柳姑娘好手艺。” “是风儿做的,我不会,你吃了便继续休息吧,还有,棺材的事阿衡和长天在帮忙,过两日便能下葬。”杜青说着,施施然坐在桌旁。 梁羽会意,“柳姑娘可是有事要问?” 杜青点头,“梁姑娘对青光教一事有什么头绪吗?” “青光教?”梁羽诧异。 “青光教可有仇家宿敌?”杜青补充,仔细注意着梁羽的神色。 “青光教和我梁家堡在祁阳城向来便不对付,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可若说是仇家却也没听说过。” 杜青沉吟,“青光教与梁家堡不和?” “一山不容二虎,两派共立祁阳,多少会有摩擦冲突,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梁羽顿了顿,又道:“柳姑娘莫非还怀疑我梁家堡不成?” “谈不上怀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杜青起身,“梁姑娘早些歇息,我先告辞了。” 出得门来,便见杜风在门口等。 “没问出什么,”杜青跟着杜风往回走,“她对青光教不熟,只说梁家堡和青光教不和,我本觉着梁家堡有嫌疑,但看她神色也不像是知道始末。” “莫急,咱们再查查,官府那边也许知道些什么。”杜风劝慰,“而且不是还有个神医吗?也许他找出死因,就有头绪了呢?” “嗯。风儿~”杜青的语调带了些撒娇。 杜风心中一凛,打起十分精神应对,“你要做什么?” “我之前喊了沈长天一道喝酒。”杜青拽他袖子。 “你和沈长天?”杜风面色渐黑,“为何?” 因为他担心他姐不要他?因为要替落霞姐姐劝劝他?不能说不能说,要给他留点面子。 “因为……嗯,志趣相投!”杜青斩钉截铁,一本正经。 “你和他志趣相投?”杜风声色渐厉。 “是的!”杜青应的干脆利落。 什么叫舍命陪君子?这就叫舍命陪君子!好兄弟,一起喝酒! 杜风目光诡异看着她,很是头疼,“青青姐,孤男寡女,深夜喝酒,不大合适吧?” 杜青一腔热血想要挽救失意的小伙伴,“怎么不合适?且不说江湖儿女没这么多计较,咱们谷里也没这种规矩啊!” 这缺根筋的……杜风瞅了瞅她,默默安慰自己,没事,论武功,论酒量,论智商,沈长天都赢不了杜青。 杜风让步,“吟风,就一壶,不许多喝,亥时我去找你。” “好!”杜青点头,欢欢喜喜回房拿酒。 杜风闪身出现在沈长天门外。 杜风没隐匿行踪,沈长天自然察觉到了门外有人,打开房门一脸诧异,“风儿?有事?” 杜风黑着脸,“我姐说之前喊了你一道喝酒。” 沈长天想了想,好像是在青光教时说的…… 沈长天点头,“确有此事。” 杜风神色又黑了几分,“我姐她不谙世事……你别打她注意。” 沈长天陷入沉思,难道先前我对叶衡也是这么一副样子? “沈公子。”杜风凉凉提醒。 “我自不会伤害青青,风儿你多虑了!”沈长天摸摸下巴,不过,情爱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还有一件事。”杜风转了话题。 “怎么?” “劳沈公子留心梁家堡。”杜风话说得隐晦。 沈长天微微蹙起眉头,“好。” 杜风道了声告辞,转瞬消失在院内。 沈长天倚在门边,细细琢磨。梁家堡……梁家堡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长天!”杜青抱着酒笑意盈盈。 沈长天回神,笑道:“你来了。” “走,喝酒去!”杜青招呼一声,跃上房顶,一路踏着屋檐向着城中而去。 沈长天紧紧跟上。 “就是这儿!”杜青飘然落下,“我先前拎着那当官的出来的时候发现的,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祁阳城!” 沈长天随之落下,这里是一座塔的塔顶,视野空旷,举头可摘星月,低眉万家灯火。街道虽然冷冷清清,家家户户点了灯却也并不孤寂。 “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杜青勾唇一笑,“自然,论喝酒,我可是很有心得!” 杜青拉着他坐下,倒满了酒递上,“这酒名唤吟风,较静秋要淡,但余味要长,浅酌一口,嘴里味道能留一上午!” “我以为你会带烈酒!”沈长天失笑。 杜青撇撇嘴,“风儿不给!” 沈长天低头抿了口酒,确实酒味不重但口齿留香,不是浓墨重彩而是回味无穷。 杜青仰头看着月亮,清清淡淡说着话,“娘亲常说酒里有大学问,能解愁能避世也能品人生。” 沈长天偏偏头,安安静静听她讲。 “我本来想带‘济沧海’来,那酒烈,就是单纯的烈,一口下去感觉天灵盖都要炸,但是能喝出一番豪情壮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但是风儿不准?” “嗯,不过吟风也不错,纵这世上再多磨难波折,再多痛苦折磨,在这清风朗月下,喝一杯吟风,留一嘴清香,就觉得一切都不过尔尔。” 沈长天本想问杜青何以生此感慨,却在对上杜青清亮眸子的那一刻豁然开朗,杜青说的是他! 杜青见他会意,扬眉一笑,“沈公子还是多笑笑比较好看。” 木逢春 次日一早,杜青几人出现在了街道上。 “世人都说青州竹海藏着个回风阁,回风阁有个老神医,老神医名叫木逢春,医术高超,仙风道骨。”叶衡神采奕奕给杜青讲故事。 “当真?”杜青回头,“可你先前分明说有不详的预感!” 叶衡皱起眉头,一脸苦大仇深,“因为这个老神医他性格古怪,很难招架,而且一点也不仙风道骨。” 沈长天忍不住插嘴,“我之前看小话本的时候,十个神医有八个性格古怪,没想到这个也是。” 叶衡表情纠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这位神医当真很令人头疼……等等,你哪来的小话本?” 沈长天回他一个白眼,“也不见得就是木逢春,说不准那官府没用,压根就请不来神医!” “等等,小话本!”叶衡抓住了关键。 杜青想象了一会儿神医的模样,小声嘀咕,“其实我还挺想见见这个奇奇怪怪的神医……” 几人正聊着,远远过来两队官兵,边走还边喊着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他们喊的是“官府办案,这几日劳大家少出门,缺衣少食尽可上报官府!如有线索,也请上报官府!” 办案?办什么案?自然是灭门案。 少出门?现在有几个不怕死的敢出门的? 百姓们心里门儿清,倒是粮食确实是个问题。 杜青琢磨着,觉得官府这招还行,就是这城内停摆也不是个事儿,得尽快查清楚,还有那几个巫族也该揪出来了。 思索间,为首的那个忽然朝着这边走来,显然是发现了他们。 几人不明就里,在原地疑惑着等他过来。 那人面色冷峻往这一站,态度强硬道:“几位,城内最近不太平,还请几位配合官府,莫要在城内乱跑。” 杜青眨眨眼,答了声“好”,运起轻功便消失在了那人眼前。 杜风几人随即跟上。 “呼,管得还挺严,挺好。”杜青停在府衙不远处的屋顶上,等着他们过来。 “直接下去?”叶衡朝她比了个手势。 杜青点头,翻身跃下。 没多久,几人便在书房找到了人,一身官服,手里还拿着文书在看,倒也像那么回事。 “当官的,”杜青推门走了进去,“有事找你。” 那人受惊一颤,瑟瑟转过头来,见着来人忙起身迎上,“大侠?可是查出了什么?” 杜青找了个地方坐着,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尚未,想问问你对青光教可有了解?” “这……我翻翻府志……”那人晃着一身肥肉四处翻找,“找到了……在这儿……青光教立教已有二十三年,以剑法见长,与官府素无往来,这些年来一直规规矩矩,与梁家堡常有争端,但没出过什么大事……” 杜青闻言又问:“那梁家堡呢?可有仇敌?” “这……”那人又翻了翻,“梁家堡的情况与青光教基本一致,一直以来也没出什么乱子……” “下一个问题,你可曾听说过巫族?” “巫族……”那人停下想了想,“之前听说苗疆巫族进入中原,惹出了不少事端,莫非是真的?” 杜青默认,问道:“你觉得青光教可能是被巫族所灭吗?” “之前我们带人去青光教查看时就有传言说是巫族,但是祁阳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青光教又与巫族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这没道理啊?而且我听说巫族用蛊和毒,青光教……我觉着真是疫病啊!” 杜青思索着,转而吩咐另一件事,“青光教被盗,你派人去查查最近可有大宗物品交易,还有城门守卫,问问可有形迹可疑之人。” “好,好。”那人连连点头” “还有,那位神医何时能到?” “昨夜收到传信,应该今日便能到。” “好,”杜青起身要走,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各家各户都去看看,拿名册对对,有些孤寡老人你们也多照顾些,这事可能还要拖些日子。” 府外。 叶衡拉住了杜青,“你觉得是仇杀?” 杜青皱着眉,“我想不通巫族对青光教下手的原因,即便巫族要引起恐慌也没必要灭人满门,公然挑衅武林盟与朝廷,这势必会导致正道围剿,并不符合巫族利益。” 叶衡提醒,“可梁家堡确实是巫族所为。” 杜青与他对视,“但青光教不一定,所以我想把两起事件分开来看,也许一开始便不是同一件事。” “那事情就扑朔迷离了,”沈长天接过话头,“几天内两起灭门案却不是同一人所为……有没有可能是青光教被仇家所灭,巫族混水摸鱼灭了梁家堡?” 叶衡摇头,“这说不通,巫族这哪是混水摸鱼,巫族现在是扔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长天思索着,“那反过来,有人做下灭门案栽赃巫族?” “你可是亲眼所见巫族在追杀梁羽。”叶衡提醒。 “我觉得有个突破口。”杜青插话。 “什么?”沈叶二人齐声问道。 “就是那个洗劫青光教之人。”杜青将之前的推断同二人细说了一遍。 叶衡摩挲着扇子,“那就得等官府的结果了,不过祁阳城也不小,只怕也不好找。” 沈长天突然灵光一闪,“还有一个方向,我们可以查一查巫族灭青光教的言论是谁传出来的?说不定能找到知情人。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可以试试。” “也行,反正也不缺人手,”叶衡应了,又不禁感叹,“眼下城内百姓分散,想听点消息都难,查起来实在不容易。” “咱们再去趟青光教吧,也许能找到点凶手的线索。”杜青提议。 几人各怀心事往青光教去,迎面撞上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再一看,后面还跟着两个官兵。 叶衡拧着眉头看那老头,“木逢春?” 那老头抬起头,一双眼睛精亮,“你认识我?” 杜青嘴角一抽,这就是那位仙风道骨的神医?看着怎么有点寒碜? 叶衡表情微妙,仔仔细细盯着那老头好一会儿,“回风阁木神医?是此间官府请你来的?” 木逢春点点头,“正是。” 存疑 青光教内,木逢春正与一具尸体面面相觑。 “你问我他是怎么死的?”木逢春跳脚。 叶衡点头,“正是。” “我是神医!不是仵作!” 叶衡斜眼看他,“仵作不知道啊!不然要你干什么?” “那几个小朋友呢?”木逢春愤愤取下药箱准备干活。 叶衡抱臂旁观,“验个尸而已,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哼。”木逢春冷哼一声,低头查验尸体,“这都死了多久了才派人查!” “那不是因为您老人家腿脚慢吗?”叶衡凉凉嘲讽。 木逢春猛然回头,“我说你这娃娃怎么回事?做什么句句呛我?我可是神医!” 叶衡嗤笑,“神医,您继续,在下不打扰您了。” 木逢春心有不甘,又觉得不该同小辈计较,怀着满腔不情愿跟尸体较劲,“你们之前可有什么结论?” “没有外伤,而且是一夜之内全教暴毙。” “莫不是巫族?听说最近巫族蹦哒得很。”木逢春推测。 “不知道啊,不是蛊,也验不出毒,老头,你自己看吧,指不定是瘟疫呢?” 木逢春拧头看他,“听你这语气,我是得罪过你?” “没有,我嘴欠,你赶紧验尸!” “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生了这么个性子……”木逢春小声嘟囔着,仔仔细细翻看尸体,“瘟疫……不像啊……” 叶衡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渐沉。 “小娃娃,这绝不是瘟疫!” “怎么说?” “因为他身上并无病变,你看……” 叶衡凑过去,“我看不懂……不是,你把人尸体剖开了?” 木逢春不以为意,“死都死了,哪来那么多讲究!我们回风阁向来只看活人。” “那依你看,死因为何?” “暂时还不知道……这死的蹊跷,所有人都是这样?”木逢春转向另一具尸体。 叶衡摇着扇子看着他忙活来忙活去,决定暂时先放过他,毕竟看着还有些用处。 另一边,杜青几人已经差不多将青光教翻了个遍。 “可有发现?”杜青从书房出来。 杜风摇头,“没有,我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我这边也没有。”沈长天从另一边过来。 “我这也没有……”杜青凝眉,“暗格的账目也翻了,这些来一直挺稳定,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普通的小门派。” 沈长天脑中思路飞转,“去查梁家堡。如果当真不是巫族下的手,那会动青光教的只有梁家堡!” 杜青迟疑,“理是这么个理,可我昨天试探过梁羽,看她神色确实对青光教之事没有头绪,而且她对青光教并没有敌意……” 杜风插话,“青青姐,梁羽或许不知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梁家堡没有嫌疑。” “你是说梁堡主避开了梁羽?”杜青按着太阳穴,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 “这要查了才能下结论。” “回梁家堡。”杜青匆匆往外走,沈杜两人随即跟上。 “叶衡!”路过前院时,沈长天喊住了叶衡。 “怎么?有发现?”叶衡几步跑过来。 沈长天摇头,“青光教没问题,我们打算回去查梁家堡。” “查梁家堡?”叶衡诧异,“梁家堡就剩梁羽一个活人了,你们难不成还怀疑是他们灭的青光教?” 沈长天将几人先前推论重复了一遍。 叶衡反驳,“话是如此,可梁家堡若能一夜使青光教覆灭,又为何要与他们分享利益这么多年?而且照你们的说法,青光教跟梁家堡也没有深仇大恨以至于非要灭门不可。” “似乎也有些道理……何至于灭人满门呢?”沈长天蹙眉。 “因为最近有巫族。”杜青接话。 “巫族?”叶衡挑眉,下意识摩挲着扇子,“巫族……你的意思是梁家堡在此时对青光教下手是为了栽赃巫族?” 沈长天接道:“巫族动作不止,且行事诡异,如果说梁家堡想借此机会下手,再嫁祸巫族也不是不可能……先前我们也一直觉得是巫族所为……但梁家堡和青光教哪有那么大仇恨?” 杜青鼓鼓腮帮子,“这点叶公子应该比我更了解。” 沈长天狐疑着看向叶衡。 “还是那句话,利益。”叶衡甩开扇子,思路已经明朗,“梁家堡与青光教一直以来都有利益冲突,放在平时倒也能持衡,可巫族作乱给了梁家堡一个绝佳的机会,他能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下,灭掉自己的对手。” 沈长天听着,渐渐想通了其中关节,“若是平时,青光教出事人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梁家堡,但有巫族在前顶着,梁家堡便能金蝉脱壳……” “不过梁家堡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叶衡摇着扇子暗自嘀咕。 杜青接话,“这些都只是推测,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还得慢慢查。” 叶衡点头,“嗯,那你们先回去查,我这边还没弄完,还得花些时辰。” 几人应了,匆匆出了门。 “柳青青。”风中传来阴寒的女声。 杜青瞬间止步,目光冰冷,“离若。” 铃声清脆,紫衣女子面色森冷出现在斜前方的屋顶上。 “柳青青,我要杀了你。”离若咬牙切齿道。 杜青眨巴眼睛,“噬魂蛊莫不是吃了你的脑子?就凭你,也想杀我?” “你!”离若气结。 “舍妹不善言辞,柳姑娘可莫欺负她。”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杜青心中一凛,软剑已经出鞘。 杜风闪身挡在杜青身前,长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前方青石路上,一位身着紫黑华裳,戴着金色紫纹面具的男子悄然出现。男子看着是缓步前行,可轻飘飘一步踏下去,人却已近了六七尺。 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杜青紧紧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脑中已翻了几番,这两人极难对付,且如今驱邪粉尚未制成,沈长天留在这儿只能拖累。 杜青侧身低声嘱咐杜风,“此番凶险,你带他先走!” “不可能。”这句话来自三个人。 杜风将杜青护在身后,眼中杀意尽现,“青青姐,这次可由不得你。” 沈长天上前两步,自嘲笑道:“无非一死。” 这第三个人,是离若。此时她已从屋顶落下,一身戾气犹如修罗在世。 那男子笑着揉了揉她头发,一派悠闲地看向杜青,接着冲杜青做了个同先前离若一般的奇怪手势,缓缓道:“巫族,离尘。” “柳庄,柳青青。” “柳庄,柳风。” “呵,”离尘轻笑,“柳庄百年避世,没想到我居然有幸能见到两个柳庄人。” “我倒好奇巫族突现中原又是怎么个打算?”杜青道。 “柳庄为了什么我们就是为了什么,不过不久前又多了一个,那便是同柳庄分个高下。” 杜青心中茫然,什么什么什么?柳庄没有为什么…… “分高下也得看辈分,离族长可不适合同个十几岁的小辈动手。”一道清冷的女声。 杜青几人猛然回头,沈落霞! 来人绯衣华裳,容貌绝美,正是沈落霞。 离尘 来人绯衣华裳,容貌绝美,正是沈落霞。 沈长天又喜又忧,看着自家姐姐面色变化不定。 杜青凝眉分析情势,她和风儿联手可以拿下离若,但离尘武功深不可测又善蛊毒,沈落霞对上估计难占上风,而且沈长天被蛊虫所限无法帮忙不说,自保都成问题……还不知巫族是否另有埋伏…… “早闻落霞宫主倾城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离尘看着来人浅笑。 沈落霞扬眉看他,“武林盟恭候离族长多时,不知离族长可否赏脸一叙?” 离尘勾唇笑,“倒是有趣,我巫族何德何能能劳武林盟来请?” 沈落霞神色冷淡,“巫族声名赫赫,武林盟早有耳闻,只是离族长神龙见首不见尾,难请的很,今日能等到离族长也是武林盟有幸。” “呵,”离尘轻笑,“如此离某倒也无法推辞了,只是不能与柳姑娘探讨蛊毒之术,颇有些可惜。” 杜青语气冰冷,“论起害人行凶,柳庄自然是比不上巫族的。” 离尘失笑,“柳姑娘果真伶牙俐齿!阿若嘴笨,柳姑娘多让让她。” 杜青挑眉,“好说。” “落霞宫主,请!”离尘微笑看向沈落霞。 “请!”沈落霞转身往回走。 眼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场上又恢复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武林盟好大阵仗!”离若语气嘲讽盯着杜青,显然对于离尘离开非常不满。 被言语攻击的杜青内心非常茫然,武林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杜青没忍住回了过去,“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我又不是武林盟的人。” “你!”离若狠狠瞪了她一眼,抬手做了几个手势,风中铃声阵阵,似乎有着某种规律。 不好!杜青心中一惊,刚想甩出蛊虫阻止她又猛然意识到附近还住着无辜百姓! “风儿!附近百姓!”杜青甩下一句,飞身扑向离若。 离若落下最后一个手势,疾退几步,弯唇笑道,“晚了。” 霎时风云突变,飞沙走石,聚集而来的无数蛊虫黑压压一片遮住了头顶最后一丝光亮,附近木制门窗撞在墙上“哐哐”作响,受惊的人们惊喊出声,风声喊声汇成一片鬼哭狼嚎! 杜青怒上心头,凌厉剑风直劈向离若,愣生生在青石路上划出一道三尺深沟! 离若不躲不闪,嘴角漾开诡异笑容,手起铃响,剑风瞬间淹没在黑雾中。 黑雾散,剑风散。 离若冲她浅浅一笑,“巫神阵,请。” 杜青冷眼看她,“我倒是真没想到还有人能布出巫神阵,离若,你很强。” “沈长天!”杜青扬声喊。 “怎么?”沈长天躲开一片黑雾,几步跃到杜青身边。 “跟着红红去把阵眼找出来。”杜青把风鸣铃递过去。 “好。”沈长天毫不迟疑点头应下,转身便走。 交代好事情,杜青重新将目光放到离若身上。 巫神阵,传说中巫族祖神所创,阵起,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阵中人不死,蛊虫不绝。布阵者以巫神杖控制蛊虫,一分的实力能发挥出十分,更何况离若本身就不弱。 只是不知这阵范围有多广……如今自顾无暇,附近的百姓可能保不下来……巫神阵能强化蛊虫,红红也不知能护沈长天多久…… “想明白了?”离若轻启朱唇,语调狂傲。 杜青撇撇嘴,“没,头一次见,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 离若轻蔑一笑,一把拿起巫神杖,身形也随之而动,巫神杖上下翻飞,戴着铃铛的双足快速变化着步法,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离若显然不是在跳舞,巫神杖被拿起的那一刻,阵内蛊虫便得了命令一般卷起了惊浪骇浪,群聚而起,光是飞舞爬行的声音便令听者胆颤。 杜青抬手挽了个剑花,“是很厉害没错……不过柳庄可是传说仙人之后……” 杜青话音未落人已动,身法灵动飘逸,威力却极强,长剑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翻飞,凝成的剑气将飞涌而来的蛊虫完全隔绝在外! 杜青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凝成的剑气在风中猛的炸开化作千万道密密麻麻的剑光冲向四面八方,剑光所至之处,蛊虫尽数丧命,黑绿粘液落了满地。 “问柳剑,千叶尽。”杜青提剑指向离若。 另一边,离尘和沈落霞已进了酒楼。 杨慎见两人进门,出了雅间在门口等候。 离尘上楼见到杨慎微微怔愣,“这位莫非是杨少宗主?” “浩然宗杨慎,离族长,请!”杨慎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离尘施施然进了门,桌上美酒佳肴,至少看起来还挺和谐。 “沈宫主。”杨慎同沈落霞打了声招呼,跟着一道进了雅间。 “苗疆巫族与中原素无往来,不知离族长这次为何带人踏足中原?”沈落霞开门见山。 离尘自顾自倒了杯酒,笑道:“素无往来又不是不能来,离某心血来潮想到中原走一遭,难道有何不妥吗?” 沈落霞语调平淡,“离族长倒是提醒我了,这次巫族离开中原之后得劳烦离族长与我武林盟订一份契约。” “哦?说来听听。”离尘抿了口酒。 沈落霞与他对视,“自然是无武林盟允许,巫族不得踏入中原。” “哈哈哈,”离尘击掌大笑,“落霞宫主可真会说笑话,什么时候巫族得听武林盟的了?” “自然是巫族落败之后。”沈落霞语气平淡的仿佛一潭死水。 “武林盟倒是颇有自信,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个实力?”离尘挑眉看她。 “武林盟有没有这个实力离族长心里清楚的很,不然又何必搅弄风云,挑起纷争呢?” 离尘笑吟吟,“诶,武林盟早在异宝现世之日便已名存实亡,我又如何算得上搅弄风云,充其量也就是推波助澜,不是吗?” 沈落霞默然与他对视。 离尘笑,“大家都是为了西南那件,谁又比谁高贵?” 杨慎接过话头,神色肃穆,“异宝现世,群雄起而夺之,并无不妥,但罔顾人命,肆意行凶者,人人得而诛之。” 离尘笑意更甚,“早闻浩然宗正义凛然,现下见了却有些可笑,莫非令尊也像杨少宗主这般天真?” 沈落霞看向他,“天不天真不好说,但离族长应该清楚,落霞宫与浩然宗联手,巫族是赢不了的。” “呵,谁知道呢?” 破阵 巫神阵中。 威风凛凛的蛊王突然甩开沈长天猛地扎进了一片虫海中,受惊的蛊虫四面散开,露出一只碗口大小的金色大虫。 “杜青!”沈长天忙回头大喊。 找到了?杜青手中剑招陡然变化,“风儿,破阵!” 杜风闻言急急落下最后一剑掠向沈长天,身后剑风扫过,满地狼籍。 离若面沉如水,一柄长杖舞得人眼花缭乱,叮叮当当的铃声不绝于耳。 巫神阵中的无数蛊虫受到指令如滔天巨浪一般狠狠扑向阵中几人,眨眼间淹没了蛊王刚清出来的一小片净地。 杜风剑疾如电,剑风阵阵化为屏障将两人护在其中,想要分心破阵却是极难! 突然,另一道强劲的剑风狠狠撕裂了虫幕! 那是杜青的剑! 她只有一把剑,却好似有千万把剑! 她似是在阵中游走,留下的却只有一道残影!她应该在阵中,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哪儿! 离若凝神屏气,双目大睁,但她看到的只是一阵又一阵无力落下的蛊虫,只是昏暗天空下一道又一道的青色残影,她看不到杜青! 杜青在舞剑,她的脚步不停,她的剑也不会停!停的只有时间,只有风! 剑意愈来愈浓,愈来愈重!滔天剑意竟逐渐凝为实体! 咻咻!是风声?是破风声! 那是杜青的剑?那是杜青的剑意! 化为实体的剑意如无数利刃狠狠撕裂了蛊山虫海,剑意所至,夺魂催命! 没有蛊虫能活在这样的剑意下,没有蛊虫能接近这样的剑意! 天下最毒的蛊不能,上古巫神阵也不能! 离若的杖在动,离若的铃在响,巫神阵中的蛊虫还在增加,但再也无法接近杜青。 “听柳剑,扬絮。”清冷寒凉的声音,是杜青。 与此同时,杜风手起剑落,金色大虫四分五裂,毒液飞溅! 阵破! 当是时,天光大亮,风止云散。 原本源源不绝的蛊虫失了阵法支持,几息间便尽数殒命于杜青的惊天剑意下。 蛊落,剑停,人止。 离若踉跄后退几步,怔怔看向杜青,眸中藏着惊惧。 “离若,你伤我青青姐,当死!”令人胆寒的声音在空中荡开,杜风剑已出鞘。 他的剑极快,甚至比杜青还要快,离若尚未回过神来,剑已在咫尺。 偏在此时,一道强劲的掌风以雷霆之势冲向杜风,其狠其厉,能顷刻夺人性命! 杜风瞳孔骤缩,脚步轻转,人已在十步外。强劲的掌风呼啸着轰在墙壁上,墙壁轰然崩塌。 “玩玩而已,何必当真?”离尘轻笑着落在离若身旁。 “你倒是护短的很。”杜青斜眼看他。 “柳公子也不遑多让。”离尘浅笑着看向杜风。 杜青不耐打断,“你还不回去给离若逼毒吗?” “什么?”离尘惊诧回头,只见离若脸色青黑,表情痛苦,人都有些站不住。 离尘一把接过离若,转头看向杜青时,眸中是压不住的怒意,“柳青青!” “玩玩而已,何必当真?”杜青皮笑肉不笑。 “呵,柳庄果然名不虚传。”离尘话音未落,人已经不知所踪。 “好强……”杜青嘟囔着收回目光,“风儿,你带红红把附近逃窜的蛊虫找出来,还有这一片狼藉也清掉…… 长天,你去看看附近百姓,若有不慎中毒者立即封住心脉,风儿稍后去给他们诊治。”说到后来已经有些有气无力。 沈长天应声离开。 杜风却径自走向了杜青,“青青姐,我先助你运功恢复。” 杜青收剑靠在一边墙上,闭目调息,“蛊虫剧毒,你多耽搁一刻,百姓就更危险一分,孰重孰轻,你心中该有分辨。” “……”杜风转身,“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离尘走后不久,沈落霞终于还是放不下心打算去看看沈长天几人,杨慎恰好也在,便也一道跟了过去。 “青青?”沈落霞快步走向杜青。 杜青强压下一嘴的血腥味,撑着一丝清明睁眼,“落霞姐姐?”声音有气无力,又轻又低。 沈落霞忙把人接到怀里,探手看她脉相,“怎么回事?你怎么样?” 杜青眨巴眨巴眼,“你来了正好,派人去看看附近百姓,沈长天一个人太慢,中招的一定要及时封住心脉。” “幽蝶。”沈落霞叫人。 黑衣蒙面的女子突然出现,“属下明白。” 沈落霞转身带着杜青往外走,边吩咐杨慎,“慎儿,这边交给你。” 杨慎点头应下。 见事情已有安排,杜青拽紧沈落霞衣袖,果断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边已有霞光,杜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爬了起来。 “咦?落霞姐姐你还在啊?” 沈落霞递她一杯热水,神情严肃道:“怎么回事?你内里损耗极大,真气也乱窜。” 杜青撇撇嘴,接过水道:“离若布了巫神阵,虽然是个半吊子的,但是也不好对付,我打不过她,只好强用了扬絮,嗯,扬絮是我练的剑法的一大杀招……” 杜青说着喝了口水,再开口声音就低了些,“但是吧……我功力不够,自然就气血逆行,真气乱窜了……” 沈落霞蹙眉,“离若能布巫神阵?” 杜青点头,“虽然不是特别完善,但已初具雏形,离若当真颇有天赋。” “她有天赋可不是什么好事……” “落霞姐姐,你跟离尘说了什么?” 沈落霞替她整了整头发,“提醒他行事注意点罢了,巫族小打小闹不断,但还没到能派人围剿的地步,武林盟也只能威慑警告。” “这么说,青光教灭门案当真不是巫族所为?可梁家堡确确实实是毁在巫族手下啊!” “可若是梁家堡罪有应得呢?”沈落霞叹了口气。 “……果然是梁家堡下的手啊……利益这种东西就有那么重要?比人命还重要?” 沈落霞揉她头发,“人命重要还是利益重要都是因人而异的,但是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做选择,青光教势弱,所以他们只能是无辜的牺牲者。” 杜青沉默不语。 “还有件事,之前慎儿来过一趟,目前已有十二名百姓死亡,二十三位中毒,风儿在替他们医治。” 杜青垂眸,“落霞姐,是不是除了剿灭巫族或者将他们轰出中原就没有其他办法能平息这场纷争了?” “或许是,也或许纷争永远都不会停歇。” 木苏 两个时辰前,青光教内。 “我知道了!”木逢春将医书猛地一盖,一跳三尺高。 叶衡被吓了一跳,险些一扇子挥过去,“咋咋咋?知道什么了?” “是毒!是花苋草!”木逢春目光炯炯。 叶衡拉着人坐下,“神医您冷静冷静,究竟怎么回事?” “是花苋草!”木逢春双目放光弹身而起,兴奋到手舞足蹈,“花苋草有剧毒,但是,月菱花能将花苋草的毒彻底化解,不留一点毒素! 但是!月菱花要化解花苋草的毒需要几个时辰,在这之前,月菱花可以混杂在花苋草的毒液中,无色无味!” 叶衡推测,“意思是可以将花苋草与月菱花混合在一起给人下毒?待花苋草将人毒死之后,月菱花才会起作用将尸体内残存毒素化解?” “对!这可真是个绝妙的杀人方法!”木逢春满脸惊喜,显然非常欣赏这种作案手法。 “这是不是扯了点?”叶衡嘴角抽搐,“月菱花如果要那么长时间才能起作用,那花苋草岂不是无解之毒?一毒一个死?” “我只是推测,”木逢春贼眉鼠眼凑过来,“那花苋草可是传说长在蓬莱仙岛,几百年也就出过十几株,我可是见都没见过。不过,听说数年前曾有花苋草流入中原……” “数年前……”叶衡回忆着听到的消息,隐约有些模糊印象,又不是很能记起,索性放弃了,“那你可知花苋草如今在谁手里?” “知道我就去抢了!”木逢春悻悻蹲在一旁,眼珠子转了几转,陡然一亮,搓着手贼兮兮看向叶衡,“这个杀人的你们找到没啊?找到了把花苋草和月菱花借我玩玩呗?他肯定有啊!” “没呢,不然你把花苋草长什么样告诉我,等我们找到了再通知你?” “成啊成啊!”木逢春乐呵呵翻出笔墨纸砚,刷刷几笔画了颗草递给叶衡,“喏,就这样,医书上的。” “月菱花呢?”叶衡瞄了一眼,没接。 “哦,对了对了,还有花,这样……这样……唉,成了,”木逢春递过去,搓着手迫不及待,“找到了一定要告诉我啊!” 叶衡扫了两眼把纸折吧折吧塞到腰间,再抬眼看他时,眼中就多了几分敌意,“这俗话说,卸磨杀驴,既然你已经没用了,那咱们来说说其他的吧?” “什……什么?”木逢春小心翼翼后退两步,所以果然还是得罪过他? 叶衡挥开扇子,扇缘寒光刺眼,威胁道:“说吧,你究竟是谁?别给我胡诌哦!” “我……”木逢春想蒙混过关,但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方似乎打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还是认了吧…… 木逢春抬手揭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水灵灵的娃娃脸,大眼睛里满是惆怅,“木逢春是我师父,我叫木苏。” 叶衡险些笑喷,手贱的去掐人脸颊,“小朋友,今年多大了?怎么偷拿爷爷的面具啊?” “拿开!”木苏皱眉将他手拍开,“你跟我师父有仇?” “不算,我跟那老头是朋友,”知道对方是友人之徒,叶衡态度好了不少,“你干嘛易容成你师父的样子?” “啧,他居然还有朋友,”木苏感慨,随后又皱眉道,“他扔下回风阁跑了,时不时有人过来求医,看到……看到我的相貌就不相信我的医术,我就干脆易容成他了。” “哈哈哈哈哈……”叶衡捶地狂笑,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到底几岁哈哈哈哈……看着跟个瓷娃娃似的哈哈……” 木苏愤愤地重新戴上面具,“我二十七了!我老得慢!” 叶衡一把给他揭下来,“自己人,戴什么戴?你师父跑哪儿去了?” “叶衡!”木苏瞪他,但是实在没什么杀伤力,“你跟我师父是朋友不代表你比我高一辈,我比你大!” “嗯嗯……”叶衡敷衍,“所以他人呢?” 木苏收拾着东西,头也不抬道:“跑了,说是要云游四海,十有八九就是不想管事了。” 叶衡闻言点点头,“我之前听他说过,估摸着是打算把回风阁给你了。” “我不要,让他回来干活!一堆破事!”木苏插腰。 叶衡失笑,“你可能没得选择哈哈!话说,你收拾东西是打算走了?” “不走干嘛?这儿全是尸体。”木苏背起医箱。 “等等,既然不是瘟疫,那这些尸体不会传染吧?” 木苏皱眉看他,“你觉得呢?” 好的,我懂了,叶衡果断放弃了这个不太聪明的想法,“走吧,回梁家堡,你住客栈也不安全。” 结果梁家堡也没回成,半路上他们遇到了还在收拾残局的沈长天几人。 “这什么情况?”叶衡有点懵,“青青呢?杨少宗主怎么在这?幽蝶也在?” 沈长天见他过来,急急凑了上去,“木逢春呢?急着救人!” “喏,”叶衡指指木苏,“木逢春。” “啊?”沈长天怔了一瞬也没顾上多想,拽着人就走,“木神医,这里有好多人中了毒,神医快给看看!” 叶衡茫然立在原地,“怎么回事?青青呢?” 幽蝶抽空上前几步将事情简单说了。 “遇伏?离尘?青青被落霞带走了?”叶衡皱眉。 幽蝶垂眸道:“具体的还得问公子,宫主来的时候也比较晚。” 叶衡皱眉摇着扇子,“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幽蝶应下离开。 巫族族长现身了……这么看来,巫族跟杜青姐弟是势不两立了……落霞那边似乎基本掌握了巫族的行踪,武林盟也是,这次警告之后巫族应该会收敛点儿……叶衡收起扇子,抬步去找木苏。 “如何?”叶衡看着忙碌的木苏低声道。 木苏抬手擦擦汗,“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剧毒,有点刺激。” “能解吗?” “不好说,底子好应该能活,底子差的就难说了。”木苏手下不停。 叶衡眉头紧皱,眸带愠色,紧握了握扇柄转身去帮忙。 姐弟 月升。 杜青缠着沈落霞要回梁家堡。 沈落霞视如无睹,自顾自翻着属下传来的消息。 杜青蹲在人身前,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落霞姐姐,你看,诸事未解,中毒的百姓命在旦夕,巫族行踪不明,城内人心惶惶,梁家堡命案也没水落石出,我怎么能在客栈待得住呢?” 沈落霞挑眉看她,“叶衡天儿风儿都在那,而且还有慎儿幽蝶帮忙,城内落霞宫和浩然宗看着,不差你一个。” “可是……”杜青皱眉,“可是我不放心风儿,我还没跟他分开这么久过……他肯定也在担心我……” 沈落霞揉她头发,“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往外跑才是真的让他担心。” “可是可是……”杜青脸色难看,想说什么,又找不到什么言语来表达。 “不放心?”沈落霞看她脸色猜测,“觉得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杜青想了想,面色纠结道:“也不算,就是风儿一个人在那,我想跟他一块儿。” 沈落霞挑眉,姐弟之间关系挺好,无奈拉着人起身,“非要去那就去吧!” 杜青欣喜,一双眸子亮如星辰。 沈落霞看着无奈,取了披风替她系好才带着往外走。 杜青一路安安静静跟着走,远远看见杜风身影时脚步突然加快,沈落霞想拉都没拉住。 杜青笑吟吟扑倒杜风身上,“风儿!” “青青姐!”杜风受惊,手忙脚乱替人将衣角整好,“怎么了?身子好些了吗?” “嗯!”杜青笑眯眯点头,站直身子将杜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吃饭了吗?没受伤吧?” 那边杜青姐弟亲亲密密说着话,这边沈长天听到动静有些尴尬地往沈落霞身边凑。 “姐姐。”沈长天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这两日可好?” 沈落霞自是不知道沈长天心中纠结,只当他是忆起往事心中难过,有些担忧道:“我很好,你怎么样?” 沈长天忙点头,“我很好。” 难得见到沈长天乖顺的样子,沈落霞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场面一时尴尬了起来。 沈落霞拧着眉头看他,刚想开口就听见沈长天小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沈落霞没听清。 沈长天握了握拳,抬头认真与她对视,深吸了口气道,“对不起。”语气庄重又严肃。 沈落霞沉默着看他。 有些话一旦开了口也就没那么难说了。 沈长天神情真挚看着她,“姐姐,对不起。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我活在你的荣光之下,所有人都知道落霞宫宫主惊才绝艳,所有人都觉得你比我强…… 我以前总觉得如果换作我在你这个身份,我会做得比你好,我会比你更强,我会成为世人口中的天才,而不是在姐姐光环下黯然失色的落霞宫沈公子…… 但我从未想到过你替我背负了多少,你替我撑起了一片天……” “我不是,”沈落霞语调冷硬的打断了沈长天,“我不是为你撑起一片天,也不是为你背负什么,家是我的家,爹娘是我的爹娘,有人毁了我的家,我自然要报仇雪恨,即便没有你,落霞宫还是落霞宫,灭门之恨还是灭门之恨,我绝不会放过那些胡作非为的人。” 沈长天怔怔看着她,眸中有着丝丝疑惑。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沈落霞凝眸看他,“你身为沈家子孙却罔顾家仇,你生活无忧却不思进取,你读书习武却自以为是,你如何对得起自己? 护着你是我应尽之责,但不思进取、自以为是却是你千不该万不该。” 沈长天沉默着思绪纷繁。 叶衡老早就守在一旁了,有些无奈地上前拉了拉沈落霞,“你这话说得未免太生份了些……这混小子是有错,但你护着他分明是因着姐弟情谊,何必说的如此冷硬?他缺心眼儿,你这么说了他便这么信了,往后又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沈落霞紧抿着唇不言不语。 旁边沈长天眼神迷茫似乎也还没反应过来。 叶衡只觉头疼,这两人性子实在难以磨合,一个死拧着不说,一个缺根筋不懂,纵是彼此在意着对方,也难好好相处。 “……你好好想想吧。”沈落霞见人不言语,转身就想走。 叶衡忙把人拉住,“你不是担心他才来祁阳的吗?你现在走了心里肯定难受……” “我知道了。”沈长天忽然开口,眼神清明,唇角有微微笑意,“姐姐,我定不会辜负你一番苦心,我是沈家的子孙,是落霞宫的沈公子,我定会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所有人。” 叶衡听着暗自琢磨,沈长天这混小子到底是懂了他姐的心思还是又打算在他姐面前争口气? 沈落霞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我等着看。” 叶衡心情忐忑。 沈长天忽然笑着往沈落霞身边凑了凑,“姐,我从上午就没吃东西了,我待会儿能不能跟你回客栈吃点好的?” 见沈落霞神色微僵,又道:“梁家堡真的没东西吃,梁羽的厨艺简直人神共愤,先前都是风儿下厨,可他今天都忙了一天了,我也不能再麻烦他了。” “这边情况如何?”沈落霞突然转了话题。 沈长天倒也没在意,认真答了,“还在处理,蛊虫已经清干净了,家中有人不幸去世的也在准备后事,先前那二十几位中毒的,目前还有几位轻症没来得及诊治,其他的基本情况稳定。” 沈落霞点头,“先去帮忙,待处理好了,一道去用膳吧,我先派人通知客栈去做。” 沈长天笑着应了转身去帮忙。 叶衡长呼出口气,“这混小子居然懂事了!不错,有长进!” “你不去帮忙?”沈落霞皱眉。 “帮啊!这不是担心你们嘛?”叶衡嬉皮笑脸,复又认真道:“不过沈长天开窍了的话,日后你也不用那么操心了。” 沈落霞不答,径自加入人群帮忙处理伤员。 叶衡急忙跟上,“正好,你在的话可以帮忙逼毒!” 收尾 这一折腾便又是几个时辰,期间有几个中毒的百姓到底也还是没救回来,粗粗一算这一架打下来竟有十七人无辜丧命,最小的才堪堪七岁,附近一片愁云惨淡。 杜风最后查看了一番伤员的情况,收拾好东西向着杜青走去,“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只能听天由命了,走吧,回去休息。” 杜青抬手替他整了整衣服,“等等他们,落霞姐说一道去客栈吃东西来着。” 杜风闻言拉着杜青到屋内坐下,拉过人手腕看脉象。 杜青乖乖坐着,转着脑筋说好话,“风儿啊,下次打架换你上,你剑法比我高强。” 杜风抿着唇,许久才闷声道:“出来才多久,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杜青捏着他脸颊,心疼的不得了,“下次你上,我能躲就躲,不跟他们对上,成吗?” 杜风不接她话,蹙眉道:“一个离若就很难对付了,再加上一个离尘,巫族若打定主意要对付我们,往后的日子怕是极难……” “巫族来中原早有图谋,没那么多精力花在我们身上的,再者,巫族穷凶极恶,肆意妄为,即便他们不找我们晦气,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呢!就因为他们,这都枉死了多少人了!” “要算账也得谋划着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愚蠢。” 杜青目光渐深,“有道理……既然硬碰硬不行,那咱们玩阴的!让我好好想想,要怎么整死他们……” 两人说话间那边已经收拾好了,留了几个属下看着,众人便一道去了客栈用膳,待天将明时,几人才回了梁家堡休息。 杜青心里惦记着事,没躺多久便起身出了房门,恰好碰到了同样安不下心的叶衡。 “还没说,昨天你们在青光教查到了什么?”杜青急急迎上去。 叶衡本是打算去叫人查梁家堡,看到杜青不怕死的窜了出来,头一阵阵发疼,“你出来做什么?披风呢?” 杜青撇撇嘴,“出来看情况啊,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叶衡无奈脱下外袍扔她头上,“是毒。” 杜青扯下衣服疑惑看他,“怎么可能会是毒?” 叶衡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你可曾听过?” “花苋草和月菱花?”杜青摇头,“未曾听闻,找到了给我玩玩?” 叶衡勾唇一笑,“有人比你先一步要了,你得找他才行。” “那可不见得,如果是我先找到呢?”杜青冲他眨眼,眸子里尽是狡黠。 “别闹,好好歇着。”叶衡拿扇子轻敲她头。 杜青拂开他,“说正事,昨天落霞姐说对青光教下手的是梁家堡,得让人将梁家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底查一遍,那什么花苋草和月菱花十有八九就在这。” “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吧,去找崔海。”叶衡摇着扇子往前走。 院内。 崔海从屋檐上落下来,“叶公子,青青。” “昨日梁家堡可有异常?”叶衡问。 “有。”崔海点头,“属下在梁家堡一位弟子的房间内发现了大量财物,昨日公子事物繁忙,便没告知公子。” “现在何处?”叶衡闻言欣喜,又皱眉道,“梁羽可知?” “在南院,属下安排了人在那守着,梁姑娘不可能进去。” “行,我知道了,你带人把梁家堡彻底翻一遍,包括暗道密室,还有,”叶衡从腰间抽出两张纸递过去,“照着图去找,找着了直接告诉我,别去碰它。另外,此事不要让梁羽知道。” “属下遵命。”崔海应了离开。 “咱们去南院。”叶衡招呼杜青。 杜青跟着一道走,“那财物十有八九就是青光教的。” “辛辛苦苦去青光教偷了点东西,还没来得及花就赴了黄泉,也是可怜。”叶衡凉凉嘲讽。 “说起来巫族为什么会灭梁家堡?总不能是为了替天行道。” “被人诬陷了心中不爽吧,我可不信他们还会替天行道,说起这个,”叶衡转头看向杜青,“之前沈长天提的谣言还没派人去查。” 杜青提议道:“咱们先去看看那财物是不是青光教的,若是,你就去趟官府,让他们把派出去找财物的收回来去查谣言。” 叶衡点头,“是该去趟,青光教那边先前怕是疫病,一直就没替人收尸,仔细想想,青光教这次当真是无妄之灾。”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南院,门前守着的下属忙迎上前来,“叶公子,青青姑娘。” “在这?”叶衡提步往里走。 “正是。公子这边请。”那下属上前领路,“在床后发现的,许是准备仓促,大件有些不好藏匿,较为明显,小件是从床后暗格发现的。” 叶衡仔细打量着屋内物品,从花瓶摆件到金银珠宝,再到地契银票,零零散散什么都有,除了值钱再无其他共通点,叶衡想不出洗劫之外的第二个可能。 杜青蹲下身翻了翻,“就这些?青光教被洗劫一空应当不止这么些财物。” 那下属回道:“这间房内确实只有这些,其他地方公子不在,我们没敢擅自行事。” 叶衡将她拉起来,“大宗财物转移若说是一人为之也不大可能,想来应当还有同伙,崔海已经在查了,不用多久便会有结果。” 杜青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去官府走一趟呗,查查谣言,顺便把事情跟官府说清楚,昨日落霞姐跟巫族接触过,他们应该不至于会在太岁头上动土,城里也不能一直这么关着。” 叶衡点头,“好,那这边你看着,还有,去把早餐吃了,没事别瞎跑。” 杜青敷衍地点点头,继续翻着那堆财物。 叶衡看得稀奇,刚想走又忍不住回头,“看中了什么?” “青光教不是善用剑吗?我看看有没有宝剑。” “……”叶衡转身出了门,“别指望了,小门小派,就是有宝剑也守不住的。” “哦……”杜青起身,她有些忧郁,青光教何其无辜?梁家堡罪魁祸首还有个女儿存世,青光教无辜遭难,如今这些财物想物归原主都没处给。 练剑 等杜风备好早餐来找人时,杜青还在那堆财物面前蹲着。 “青青姐?”杜风上前几步,“怎么了?” 杜青起身看他,“这些,青光教的,可是青光教已经没有人了,也不知怎么处理比较好……” “先去吃饭,”杜风拉着人往外走,“这些财物先拿着给青光教众人收敛下葬,多余的一道埋了吧!” “埋了?这些财物可不是笔小数目,就这么埋了不会太可惜吗?” “人青光教凭本事挣的,拿去给谁都说不过去,干脆拿去陪葬,百年后若有被人发现了,那也是机缘。” 杜青沉吟,“也是,没道理拿人家辛苦挣的银子给别人,不过财物能埋,青光教府邸和地皮怕是会荒废了。” 杜风停下步子看她,脸上是薄薄一层愠怒,“青青姐越发喜欢操心了,这些事让他们处理成不成?你明明身体都还虚弱,大早上不睡又跑出来做什么?” ……老实说,杜青没见过杜风真正生气的样子。 杜青小心翼翼拉他袖子,“风儿,我饿了……” 杜风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往前走,“对不起,我不该生气的……” 杜青安安静静不敢说话。 沈长天正在饭厅帮着摆碗筷,隔老远就看见气氛尴尬的杜家姐弟往这边走,杜青身上还披着件男子的外袍,再仔细一看,是叶衡的。 沈长天出门将两人迎进来,往后探了探怎么也没见着叶衡,转身小声问杜青,“叶衡呢?” 杜青有气无力看了他一眼,“去官府了。” 瞧着气氛微妙,几人也没敢多问,沉闷中吃完了早餐便各自逃命似的跑了,就剩下杜青杜风和沈长天三人在一片沉默中彼此尴尬。 “……风儿你去把驱邪粉配完吧?我就在院里坐坐,屋里闷得慌。”杜青试图打发人。 杜风本来想同杜青说点什么,但沈长天搁这儿不走,杜青还打发他离开…… 杜风僵硬起身,“别乱跑。”临走前还深深看了沈长天一眼。 沈长天后脖颈一阵发凉,转头看向杜青,“怎么回事?” “去院里说。” 沈长天起身跟上,瞧着杜青身上那件外袍怎么看怎么碍眼。 杜青闷闷不乐坐在台阶上,“我没在屋里歇着,他生气了。” 这确实是挺让人生气……沈长天也找不到安慰的话,木讷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挺好的……”杜青双手捧着脸,两眼放空,“我知道他担心我,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也没做什么啊……” “关心则乱,你就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他也会看得比天还大,自然巴不得你在屋里好好待着,最好连门都别出。” 杜青叹气,“我知道……” “青青……”沈长天鼓足勇气。 “嗯?”杜青焉焉的抬起眼皮看他。 “你能不能指点一下我的武功?”从昨日看到杜青的剑法时沈长天就在想这件事了,杜青的剑迅疾且厉,滴水不漏,相较之下,他的剑根本入不了眼。 但是沈长天很清楚,他的剑法承自人称天纵英才的沈泓,剑法本身是不会有问题的,差的是用剑的人。 “什么?”杜青显然有些疑惑,“何出此言?” “仔细算算,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沈长天握紧了拳。 杜青点点头,暗暗疑惑,难道伤了他的自尊? “第一次在扬州城外的时候,我以为我差的是在无法对抗蛊虫,但昨日见到你的剑法时,我才发现,真正高强的武功,真正精妙的剑法,不论对付蛊虫还是千军万马都是势如破竹!”沈长天脸上是好学的学子见到名满天下的前辈的惊喜与崇拜。 杜青摇头,“武功再高也有力竭的时候,不过,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蛊虫确实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落霞姐姐对付离若就很轻松。” “青青,你能不能指点我一二?”沈长天认真道。 如果他的武功能够精进,那以后他就能与杜青并肩作战,他就能保护她,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累赘与负担。 天下没有哪个男子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上人受伤。 杜青歪歪头,“并无不可啊!” 沈长天急忙起身,提剑抱拳,认认真真行了一礼,随即翻身跃向庭院中央,拔剑出招。 其实沈长天的武功不差,轻功算是上乘,这点沈落霞一直觉得是他每日逃学练成的,剑法规规矩矩,在这个年纪也算是有些造诣。 此时,沈长天正在演练一套剑法,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身姿矫健,意气风发,一招一式潇洒利落,扫过的剑风的扬起满天花叶,赏心悦目的不得了。 杜青仔仔细细看着他的一招一式,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不为别的,就因为沈长天的剑太慢了,因为慢,所以全是漏洞,她可以在任何一个时候甩出蛊虫取他性命,或者暗器也行。 杜青分析着他的招式漏洞,还有闲心观察他的容貌。她向来不关心男子的容貌,相比之下,美貌无双的女子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其实仔细看看,沈长天与沈落霞有七八分像,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看着还挺顺眼。 沈长天使出最后一招,随手绕了个剑花收了剑,又抬手擦了擦汗,向着杜青走去,抬手道:“请指教。” 杜青起身整了整衣服,“太慢了,而且有些地方你练的有问题,不过这套剑法确实不错。” 沈长天扫了扫杜青身上那件外袍,觉得更碍眼了,忙甩甩头集中精力到剑法上,“很慢吗?哪些地方有问题?” 杜青随手拿过他的剑,轻巧的如燕子一般落在庭院中,长剑出鞘,耀眼夺目。 她使的是方才沈长天那套剑法,一招一式,更精更快! 长剑刺出的那一刻,沈长天觉得自己身上已有千百个窟窿,鲜血淋漓。长剑划过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尸首分离。 那是一种恐惧,划过灵魂的恐惧,她的剑,令人心颤!令人胆寒! 杜青轻轻松松收了剑,眨巴眼睛看他,“看懂了吗?你出错的地方我特意放慢了些,你可看到?” 沈长天木然摇了摇头,“太快了……” 剑魂 沈长天木然摇了摇头,“太快了……” 而且杜青剑意太重,夺人心魂,有好几次他都觉得喘不上气,哪还顾得上看剑招? 所幸杜青并不是没耐心的人。 杜青垂眸思索了会儿,“这样啊……那咱们一招一招拆开来看……” 沈长天凝神跟着杜青走套路,练了十几年的剑法自然比杜青熟悉,但杜青对这套剑法的领悟却比他高得多,指出来的问题一针见血,极为关键,往往一个动作的调整能影响到整个一套下来的威力。 “你看,这里,挥剑的时候要略倾斜,既承了上一招的力,又能给下一招借力……”杜青挥剑示意他看。 沈长天跟着走了一遍,暗暗心惊,杜青对于剑法的理解领悟恐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避世不出的柳庄又是何等令人畏惧的存在? “你走神了……”杜青叹气,“练武的时候最忌走神,精妙的武学功法每一招都是紧密相连的,只有将整套功法融会贯通才能把握住精髓,才能领悟功法的魂。” “魂?”沈长天诧异。 “功法套路并非是一个一个连在一起的动作,而是有着共同宗旨与灵魂的整体,一套精妙的功法应当是浑然天成的,每一套又有着各自不同的内涵,这其中道理,非得用心领会才成。” 沈长天握紧了剑,若有所思,这套剑法的魂又是什么呢? “其实如果你对这套剑法有了更深刻的领悟的话,是不需要我一招一招给你调整的,你对套路很熟悉,但没有把握到其中精髓,等你琢磨透了,你会发现有些动作一旦错了就会非常的别扭。”杜青提剑,“比如说,你看这里……像你那样突刺的话,力道是不足的,你应该在上一招蓄力久一些再出剑……” 沈长天飞速转动脑子来思考杜青的话。 “你自己琢磨吧,带着脑子和心,去找这套剑法的灵魂,这是套非常聪明的剑法。”杜青甩甩手回阴凉地方歇着。 魂……剑魂……剑意……他也能像杜青那样将剑意凝为实体吗?那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沈长天握紧了剑,全神贯注地琢磨着剑法,先是一步一步一招一招慢慢来,然后逐渐加快,然后一遍一遍慢慢来……一遍不懂,那就两遍,三遍,千百遍! 杜青抱臂在一旁看着,瞧着沈长天渐入佳境便悠悠哉哉去屋里倒水喝…… 想喝酒,想吃糕点,想吃炸酱面,想吃松子糖,杜青抱着茶壶生无可恋。 “青青姑娘。”有下属进来。 “是小金啊,”杜青回头,“可是有发现?” “是,属下在暗道发现了花苋草和月菱花?”金绪点头应道。 杜青递上杯茶,“暗道?就是豁然开朗那一片?” 金绪接过茶一口饮尽,“正是。” “走吧,过去看看。” 叶衡把图纸递给崔海时,杜青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如今见到实物也是有些摸不准。 这花苋草长得未免太过普通了一点?混在一片杂草中毫无违和感…… “谁找到的?拿图纸过来比一比。”杜青回头冲几人喊。 “是属下。”有人几步靠过来。 “宁杞?” “正是,”宁杞将图纸递给她,“属下对草药有些了解。” “难为你了,这藏得够深的。”杜青拿着图纸与花苋草仔细比对,“叶窄而细,上部具稀疏瘤状突起及刚毛,基步具倒刺毛……这还真是花苋草……” 杜青转过头看一边的月菱花,又矮又小,似乎也不在花季,总之一点也不好看……杜青叹气,辜负了这名字。 “青青姑娘?”见她叹气,宁杞疑惑看她。 “没事,留两个人在这看着,其他人先去查其他地方,还有,把木苏叫过来。”杜青吩咐。 昨夜一道吃饭的时候,叶衡提过木苏的身份,杜青当时倒是吃了一惊,想想又觉得娃娃脸总比糟老头子好,之后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见一个顶着一张人畜无害娃娃脸的青年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盯着花苋草,杜青总觉得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看出什么了?”杜青蹲他身旁。 木苏沉默了一会儿,拧着眉头道:“比图上还丑……” “……”我发现了…… “还有呢?”杜青问。 木苏拿出工具取毒液,“我先看看,得过些时辰才有结果,你先回去歇着吧,看着脸色还是有点差。” “差吗?我觉得还好啊!”杜青揉揉脸颊。 “差,”木苏回头瞪她,“赶紧回去歇着,小丫头片子还不听医嘱。” “……你看起来比我还小。”杜青不满地往回走。 回到府内,崔海已经在候着了。 “找到了?” 崔海点头,“嗯,北院有三间房内藏有大量财物,其中两间是普通弟子房,另一间是管家。” “辛苦了,”杜青递了杯茶给他,“梁羽那边在做什么?” 崔海欠身接过茶,“梁姑娘这两日大多数时候都在书房,应当是在准备接管梁家堡。” 杜青闻言顿了顿,梁羽在整件事中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可以说是既无辜又不无辜,青光教被梁家堡灭门,梁家堡全府偿命也不为过,但梁羽作为不知情人,也算是可怜。 不过杜青并没有什么同情心,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谁也逃不过,谁也不无辜。 “叶衡还没回来吗?” “尚未。” 杜青有些疑惑,去趟官府而已,叶衡怎么几个时辰还没回来? 叶衡确实没回去,他从官府出来便奔着城外亭去了。 马蹄声渐近,叶衡只身立在城外亭中,嘴角泛起微微笑意。 沈落霞飞身下马,裙摆翻飞如一朵云霞飘然落在亭中。 叶衡看着她,但笑不语。 “你消息倒是快。”沈落霞挑眉看他。 “这一分别怕是几个月都难见面,怎么连个笑都不舍得给?”叶衡与她对视,眉眼尽是笑意。 沈落霞皱眉,“分明是个世家公子,怎么学得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 叶衡闻言深受打击,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凄凄怨怨道,“怎么会是登徒浪子?我这分明是深情。” 沈落霞抬手抓着他耳朵就是一拧。 “嘶!我不闹了不闹了……痛……” “有事?”沈落霞收回手。 叶衡忙伸手揉了揉耳朵,唉……还是老凶…… “嗯,”叶衡清了清嗓子,“来送你。” 沈落霞沉默着等下文。 “来得急,没顾得上带酒,”叶衡垂眸看她,一字一句珍重道,“局势复杂,千万小心。” 沈落霞点头,沉默了半晌,才抬头看他,“平安回来。” 声音不大,落在叶衡心里却有千钧重,叶衡与她对视,目光温柔,扬起的笑容如冬日暖阳,灿烂温和。 日常 “哟,叶公子终于舍得回来了啊?”杜青捧着茶杯笑眯眯看他。 “喏,给你的,”叶衡笑着扔给她一包点心,“上午官府下了通知,有些点心作坊已经开工了。” 杜青抬头看看天色,“日头都快下山了啊……事情都办完了?” “我在官府等到结果才回来的,”叶衡给自己倒了杯茶,“谣言那条线最后果然还是查到了梁家堡身上。” “详细说说?” “本来呢,谣言四起,官府那边查出了几条线,查到底才发现有好几条都是他们自己猜测的,但是有一条,最嚣张的那条线,是梁家堡放出去的。” 杜青咬着糕点,“能确认到人吗?” “能,就是梁家堡堡主梁尤,”叶衡转头看他,眼波流转,光辉夺目,“青光教出事第二天,梁尤亲自带人去了青光教,站在人家门口说了句‘这事十有八九是巫族所为!’” “……这么明显?”杜青险些噎到。 “人可是满脸悲痛,带着仇恨愤怒说出这句话的,糊弄了好一批人。”叶衡不屑的摇着扇子。 “啧,估摸着也是这样才惹到巫族的,这栽赃嫁祸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杜青咬着糕点翻了个白眼。 “估摸着梁尤也没想到真有巫族人在祁阳……”叶衡伸手拿过一块糕点,左右看了看奇怪道,“他们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风儿在配药,长天在练剑,木苏在折腾花苋草和月菱花,梁羽在书房。”就我一个人无聊地坐这喝茶…… “花苋草和月菱花找到了?” “嗯,就在我们来时的那条暗道,长得非常丑。” 叶衡失笑,“所以你就没跟木苏抢了?” “差不多吧,丑就算了,风儿也不想我折腾……”杜青闷声道,“哦,还有,财物都清出来了,另一批在北院。” “找到了就找到了吧,你也是,瞎操心。”叶衡调侃。 “虽然我是有错,但也不用每个人都说一遍吧?”杜青目光哀怨。 “那也不能为虎作伥啊!”叶衡笑眯眯,想了想又道,“沈长天怎么跑去练剑了?怪稀奇的。” “谁知道呢,”杜青搁下茶杯起身,“走吧,瞧瞧去。” 两人尚未行至院中,便被道道剑光迷了眼。 叶衡来了兴致,腾身攻上。 沈长天正练到入神,猛然察觉有杀气靠近,旋身一剑迎上。 铁扇撞上长剑,“锵”的一声划出阵阵火光。 抬眼,叶衡冲他无赖地笑。 沈长天正愁没人陪他练剑,此时见了叶衡,下手越发狠了,显然是想借叶衡试试今日成果。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锵锵”过了好几招,带的周围空气都是一荡。 杜青飞身跃上屋顶,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看两人过招。 杜青早就看出来叶衡底子比沈长天好,现下见了两人过招才觉出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叶衡内力深厚,武功底子扎实,一招一式循规蹈矩却又灵活多变。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叶衡惯用铁扇,利于近战不善远攻,每次招数都看似一目了然实则出其不意,妙招频出。 不过这也是因为沈长天本身武功不是特别高强,若换成她,叶衡只怕连近她身都难。 杜青思索间,场上两人已过了百来招,瞧着沈长天基本把整套剑招都零零散散过了一遍,杜青百无聊赖的打断了两人。 随着两人使出的招式被杜青甩出的树枝打断,叶衡飞退两步,收了招式轻笑道,“奇了,你这剑法怎么突然纯熟精进多了?有点你姐少时的感觉了。” “青青教的,我姐少时?多少?”沈长天收了剑,擦着汗道。 叶衡凝神回忆了会儿,“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吧!” 沈长天:“……” 沈长天:“我莫不是捡来的?怎么我就没这天赋?” “不,你不是没天赋,你只是蠢。”叶衡斩钉截铁。 “……”沈长天作势拔剑,“不然再打一架?” “不了不了,”叶衡摆手,“我可懒得给你陪练。” 沈长天白了他一眼,转身向着杜青走去,“青青有事?” “没事……”杜青托着腮帮子,“练了一天了不累吗?” “不累,”沈长天回忆了一下,“我隐隐能够摸到剑法的精髓了,你觉得我可有长进?” “有,”杜青点头,想了想觉得一个字太敷衍,又装腔作势补了一句,“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叶衡听着忍笑忍到胃抽筋。 沈长天一巴掌盖他头上,正色道:“我也这么觉得。” 杜青点头,转了话题,“咱们去跟梁羽把话说清楚吧?风儿那边今晚应该就能把驱邪粉配好,然后你们也好早日启程去办正事。” 启程?也就是说他们该分道扬镳了?沈长天有些心慌,“你身子好了?能上路了?” “没多大事,歇了这么久了。”杜青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说到启程,落霞今日已经回宫了。”叶衡突然想起来。 沈长天惊讶,有些埋怨道:“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又不是儿女情长的性子,事办完了便走了呗。”叶衡无奈耸耸肩。 “诶诶!你们都在啊!我刚成功了!我现在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毒死几个!”木苏欢欢喜喜跑进来。 “……”杜青没忍住扔了颗石子过去。 “嘶!”木苏不妨被砸,一蹦三尺高,“你你你!你谋杀神医!” “你还记得你是神医?你再毒死几个就能问斩了。”杜青没好气道。 “小丫头片子怎么脾气那么差?”木苏嘴上念着,却也没真生气,乐呵呵冲向了几人,扬眉得意道,“我试出了最佳的配方!” “所以青光教死于花苋草与月菱花的毒已是板上钉钉了?”叶衡接话。 沈长天一直就没接到消息,听得半知半解,索性没插话。 “跑不了了。”木苏猛点头,整个人还在兴奋中。 “那行了,把人叫齐了摊牌吧!” 正厅内。 “你说青光教是我梁家堡所灭?”梁羽满脸不可置信,随即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污蔑我梁家堡?” 杜青按住眉心,反复告诉自己要体谅对方感受,不能生气。 叶衡冷静道:“一切矛头都指向梁家堡,梁姑娘大可查验。” “不可能!我梁家堡素来待人宽厚,与人为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梁羽红着眼掀翻了桌子,“滚!我请你们来是让你们替我追查凶手,不是让你们污蔑我是凶手!都给我滚!” 杜青眉头猛地一挑,他们来这一遭可没对不起她过,她怎么能恩怨不分! 杜青任性惯了,难免缺乏同理心,但沈长天与梁羽经历相似,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见着梁羽气得身子都在颤,沈长天忙劝慰道,“梁姑娘先冷静冷静,我们先离开,具体事件经过,各种证据细节之后我再派人送来。” “给我滚出梁家堡!”梁羽双目赤红瞪着几人。 杜青转身出了房门,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杜风急急跟上。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合时宜,一一出了房门。 残阳如血,沈杜一行人心情不妙的收拾行李去了客栈。 沣城 城里比起先前要热闹些,胆大的上午听到官府消息,下午就已经敞开门做生意了,闷了多天的百姓们也悄咪咪露了头,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还会面色谨慎地四下看看,收回目光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渐渐泛起的人间烟火气让几人心情有了好转,杜青笑呵呵扑向了糕点坊,出来时手里已经拎了好几大包。 “正好,城里陆陆续续都开了门了,咱们先找个客栈把行李放了,然后去找家酒楼吃顿好的如何?”叶衡回身询问几人。 “好,你请。”沈长天爽快的拍了拍他肩膀。 “啧,你落霞宫还缺这点钱?”叶衡不满。 几人就近找了客栈,然后便一道去了城里颇负盛名的酒楼,坐在临窗的雅间能看到万家灯火,祥和温暖。 “话说回来,梁羽那边咱们还管吗?”沈长天抿了口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让官府去,”杜青停下筷子,“梁家堡毒害青光教全教栽赃巫族,巫族灭梁家堡,就这么报给官府,把证据给他补全,剩下的按律法办。” “也行,”叶衡沉吟,“之前收到伯父消息,说宁王恰好在附近,便亲自过来了,他在的话这事也不用我们操心了。” “宁王?”沈长天疑惑。 叶衡解释,“当今圣上的兄长,据说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与圣上似乎挺亲近。” “美人有多美?”杜青好奇插话。 叶衡摇头,“不清楚,宁王将人藏得深,几乎没在外界露过面,不过自古美人配英雄,想来应该也是绝色。” 杜青幽幽看他,“落霞姐姐是美人,可你也不算英雄吧?” “……”叶衡被噎,发现自己竟然还无法反驳,“有道理……若是两情相悦,容貌外在又算得了什么?” 杜青撇撇嘴,埋头吃饭。 沈长天斟酌着开口,“青青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去送杜康令,”杜青从翻出地图看了看,“最近的那个在西边,沣城。” “何时走?”沈长天追问。 杜青想了想道,“后日一早吧,明日将驱邪粉给你们,然后在城内转转,还没见过这里繁华的样子。” 沈长天忙道:“那我们也后日走,明日一道转转,也休息休息。” “你们不赶时间就成。”杜青点点头,一心吃饭。 “不然留两个人给你们?也安全点。”沈长天又道。 杜青疑惑歪头,“难道不是你们更缺人?” “那……”沈长天还想说什么,被叶衡果断截住了。 叶衡笑眯眯,“对了青青,咱们也算相识一场,此次分别之后怕是难见面,日后可能保持书信往来?” “并无不可,而且也不见得难见面,”杜青抬头,“若是想见了,我去找你们便是,又有多难?” 叶衡点头同意,暗地里死命掐着沈长天,你看看人家! 沈长天疼得面色扭曲,隔着桌子跟叶衡过了好几招。 后日一早,沈叶几人与杜青姐弟在城外岔路口道别,沈叶几人南下西南,杜青姐弟西往沣城,这一别,不知何日是重逢。 沈长天举杯一饮而尽,“他日相逢,再图一醉。” 杜青扬眉,“随时恭候。” 马声嘶鸣,官道上,两队人影渐行渐远。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沣城说着近,杜青二人也足足花了一天才到。 夜幕四垂,城门已封,杜青二人索性舍了马借着轻功入了城,之后住宿休息自不多说。 第二日杜风出城牵马,杜青睡到天光大亮才出门找吃的。 馄饨饺子炸酱面,包子烧麦瘦肉粥,杜青转了一圈,把能尝的都尝了个遍。 杜青揉了揉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又咬了口烧饼,大感人生美好,非常需要喝酒吟诗。果然还是要物阜民康日子才好过! 嗯?是酒香?好纯粹的酒香! 杜青循着酒香一路疾行,被迫止步时才发现自己跟到了一家酒坊门口,门前牌匾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十里香。 杜青整了整衣服,提步进了酒坊。 门口守着的家丁迎上来,“姑娘买酒?” 杜青笑吟吟,“闻着酒香过来的,不知是否有幸能尝一尝?” 那家丁眼睛滴溜溜地转,热情笑道:“那是自然,姑娘里面请!” “老爷,有姑娘来看酒!”那家丁冲着里头喊,又转过来笑呵呵跟杜青讲话,“今日坊里开了一坛埋了十年的陈酒,那香味儿啊,顺着风能飘几条街,酒香不怕巷子深,说得就是这啊!” 杜青听得眉眼弯弯,“是这个理,我隔着老远一路闻着酒香过来的!” “姑娘一看便是爱酒之人啊!”穿着富贵的中年人几步出了门,“来,里面请!我叫石庆,是十里香的老板。” 杜青笑意盈盈跟上,“好醇的香味,定是好酒!” 石庆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线,“那是当然!姑娘入座!” “哎!”杜青应了,大大方方坐下,盯着桌上还带着泥土的酒壶两眼放光。 石庆取了酒盏,掀开红布裹着的酒塞往盏里倒酒,酒花四溅,整个房内都是醇厚的酒香。 杜青被扑面而来的酒香激的涎水渐生,目不转睛盯着酒,甚至蠢蠢欲动想抢。 “来,请!”石庆将酒递给她。 杜青小心翼翼接过酒盏,光是闻着就觉得心都醉了,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小抿了一口,顿觉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眨着水光潋滟的眸子小口小口的捧着酒喝。 另一边,杜风牵马回了客栈,却没见到杜青身影,匆匆出了门在城内寻找。 “柳公子。”身后传来含笑的声音。 杜风瞳孔骤缩,猛然转身,“离尘!” “好巧。”离尘勾唇笑。 “你怎么在这?”杜风紧盯着他。 “都说了是缘分……” 十里香酒坊内。 “姑娘觉得这酒如何?”石庆向着杜青靠近。 “好……”杜青神智渐渐模糊,有什么不对劲,身上也用不上力…… “你下药?!”杜青惊异看他。 “怎么会?明明是姑娘醉了。”石庆笑得满脸褶子。 危 “呵,柳公子这么凶神恶煞地盯着我作甚?我又没欠你银子。”离尘负手微笑。 杜风全神戒备,冷眼盯着他,“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有事,自然有事,”离尘勾唇笑,“上次的帐还没算不是吗?” 离尘向着杜风走近两步,脚跟落地的那一刹周身气息猛的一变,沉重的杀意瞬间笼罩了四周,空气似乎凝结一般,压得人一阵心慌。 杜风疾撤两步,转身往城外掠去。 十里香酒坊内。 “姑娘醒了?” 杜青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了石庆阴险的笑容,杜青缓了缓神,冷声道:“目的。” “目的?”石庆乐呵呵笑,站直身子装模作样朝杜青行了个礼,笑嘻嘻道:“石某见过杜二小姐。” 杜二小姐?杜康谷的事?杜青转了转迟钝的脑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想通,索性放弃了思考,“直说吧,你要什么?” “没想到杜二小姐还是个爽快人,”石庆笑眯眯,“石某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杜二小姐张张口就行。” “大男人哪来那么多废话?”杜青皱眉。 “杜二小姐急什么?呵呵。”石庆搓搓手,笑意渐深,“都说杜康谷是天下第一酒庄,可杜康谷一年也酿不了多少酒,这也是天下一大憾事不是?不如让石某帮帮忙。” 杜青无奈的闭了闭眼,“药是你下的,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觉得你讲这么弯弯绕绕我能听懂?” “那我就直接说了,杜康谷的秘方。” “你莫不是自己给自己下了药?”杜青一阵头疼,“给杜康谷二小姐下药来逼问杜康谷秘方?你觉得这事传出去你还能在酿酒界混?” “所以这事传不出去。”石庆笑眯眯与她对视。 “你要杀我?”杜青突然笑了。 石庆笑,“你若是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兴许还会给你留个全尸。” “我倒是遗憾我不能杀你。”杜青颇有些可惜的看着他。 “呵呵,”石庆笑,“你可选好了?是好死呢?还是生不如死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杜青点点头,就是下蛊可能会让杜康谷陷入麻烦…… 石庆似乎觉得胜券在握,并没有在意杜青有些奇怪的言语,只是催促道:“杜二小姐,石某的耐心可不是很好,你最好快点做决定,说不定石某一高兴,还能让你临死前再喝口好酒。” 杜青闻言一愣,“你既已经有了那般好酒,又为何要抢杜康谷的秘方,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石庆闻言大笑,“那酒可不是我酿的,我那可是特地为你买的!” 早有预谋啊……杜青甩甩头,“石庆,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石庆状若癫狂,大笑道:“我等着,你说吧。” 杜青抬手拧断了石庆的胳膊。 “啊!”凄厉的惨叫。 石庆挣扎着挥着另一只手要打杜青。 杜青一把抓过那只乱扑腾的手,又角度刁钻的抬脚踢断了石庆的两条腿,石庆失了支撑,惨叫着如一摊烂泥般掉在地上。 杜青手里还捏着石庆没断的那只手,眸子里一片寒凉,“我是真的遗憾我不能杀了你,你该庆幸杜康谷家教好规矩多,不然十条命也不够你死的。” “你!你!”石庆痛得浑身乱颤,一句话哆哆嗦嗦说不完整,“你……你怎么……” “你最好告诉所有人,杜康谷是习武的,”杜青反手拧断了石庆的手腕,“我不杀你,但往后你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杜青嫌弃地将烂泥般的石庆甩出去,倒了茶水洗了手,转身消失在了屋内。 并没有完全化解体内的药效,杜青一路避着人,小心谨慎地往客栈去。 另一边。 “先前去晚了都没见到柳姑娘的‘扬絮’,听阿若说很是厉害,今日倒是有幸见到柳公子使出了这招。”离尘摸着下巴笑。 杜风喘着粗气,一手撑着剑,一手捂着胸口,隔着十几步与离尘对视。 他早知道离尘武功深不可测,却没料到连‘扬絮’都伤不到离尘,他费劲心力凝成的剑意在离尘面前不堪一击。 杜风握紧了剑,对面离尘安安静静笑,周身杀意却已渐渐成形,再不走,难逃一死。 杜风再不迟疑,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甚至没有时间做点什么来挡住身后的攻击,他只能逃,只有逃,才有一线生机! 破风声携着杀意袭来,如地府阎王夺魂追命,杜风只觉腿部一痛,身形稍滞背后便中了几招,杜风一刻不敢耽误,脚步不停一路朝着前方极速奔逃,嘴边鲜血止不住的流,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刺破一般,痛得杜风觉得灵魂都在颤。 快!要快!要再快一点!要甩开他!要活下去! 杜青翻身从窗户跃入了房间,她要运功化掉体内残余的药效,如果杜风在的话,会更安全,想着杜青推开了杜风的房门,屋内空荡荡,没有人。 还没回来吗?杜青转身回房,却突然觉得心里一空,风儿?风儿! 现在出去只会适得其反,杜青强压着自己先运功恢复,约莫才过了一柱香,体内药效才散了个七七八八,杜青便急急出了房门。 “与我一道的男子今日可曾回来过?”杜风冲向掌柜。 “回来过,然后又急匆匆的出去了。”掌柜耷拉着眼皮回道。 “出去多久了?” “有些时候了,不知道往哪儿去了,要追便赶紧吧。” 回来过……回来过那是出去找我了吗?会在哪儿?杜青只觉得心里慌得很,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莫不是追到十里香了?杜青心乱如麻,提步往外跑。 跑着跑着却感觉到不对劲,后面有人! 杜青停步转身,对方似乎知道她察觉到了又或者就是在等她转身。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头上戴着顶斗笠,露出的半张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令人胆寒,黑黝黝的眼睛如极寒之地的深渊,没有半分人气。 “三日。”那人开口。 “什么?”杜青一手摸上腰间软剑。 那人没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转瞬失了踪影。 邱明 那人没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转瞬失了踪影。 直到再感受不到那人半点气息,杜青方才松开了拿剑的手,手心一片冷汗。 那是个江湖人,与沈长天叶衡这样的名门之后不同,那个人是再平凡不过的江湖人,他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他练的是以命搏命的功夫,他的刀出鞘不是为了道义,不是为了信仰,只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活命。 他只是那么站着,身上就散着血腥味,不管穿多少衣服都掩盖不了的血腥味,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杜青见到他的那一瞬就知道他要杀她,他眼里有杀意,与她外放张扬肆无忌惮的杀意不同,他的杀意内敛沉重,克制的极好,半点不张扬,但杜青就是知道他要杀她,他看她的眼神是在看死人。 如果有可能,杜青绝对不想与这样的人对上,她输不起,一条命,一只手,一条腿,甚至是脸上的一道疤,她都输不起,但那个人可以,他要杀她,是以命搏命,是死也要拖她下地狱。 离若那样的对手不可怕,因为她也不想死,但这个人不一样,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三日?什么三日?杜青冷汗涔涔,风儿会不会在他手里?如果真撞上这个人…… 杜青拳头紧握,闭了闭眼整理思路,刚刚经了那么一场对峙,脑子倒是清醒多了。 风儿行事比她谨慎得多,不可能会像她一样被人下药,即便真遇上了也奈何不了他,能对风儿造成威胁的只可能是江湖人,而且绝非寻常之辈,这样一个人物在江湖上多少会有点名气…… 杜青转身回了客栈。 客栈里掌柜依然耷拉着一双死鱼眼扑在账本上。 “你可知此地有什么厉害的江湖人?”杜青看着掌柜问。 掌柜眼皮都懒得抬,“你若是要找人出门左转无双楼,我这就做点小生意,可管不着江湖事。” “无双楼?门派还是酒楼?”杜青追问。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掌柜眼睛不离账本。 “多谢。”杜青匆匆出了门。 身后,掌柜悠悠抬头看了眼杜青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有了几许不明意味,复又低下头看账本。 无双楼是个酒楼,准确来说,是个江湖人聚集的酒楼。 杜青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人来人往有些迟疑,这家酒楼似乎是一个公认的江湖人聚集地,有着不同门派的人,也有独行侠客,也就是说,那个人可能也在这。 可就方才情况来看,那个人应该不会在现在动手,他在等什么呢?杜青皱起眉头,不管他在等什么,至少现在不会出手,她得进去。 杜青挑了个桌子坐下,小二笑呵呵迎上来,点菜殷勤的很,可打听起事情,小二却不说了。 “不能说?”杜青皱眉。 小二笑眯眯,“咱这无双楼是老板开给江湖过路人的,规矩也很明白,咱们这些下人只听不说,谁也不得罪。客人慢用。” “你们老板是谁?”杜青追问。 “小的不能说。”小二笑眯眯退了下去。 “姑娘是头一次来这儿?”旁边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压低了声音问她。 杜青点头,“是,大哥知道?” “我经常跑这一路……”汉子笑得直率。 身后原本紧追不舍的杀意似乎不见了,杜风又是几个急转,往植被密集的地方钻,一门心思卯足了劲往前跑,却不察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万渺下意识接住了这个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可怜人,再一看,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这是糟了多大罪啊…… “你没事吧?小公子?”万渺担忧道。 “救我……”杜风死死拽着这个看起来一身正气的人,他需要帮助。 “好,你撑着,我救你。”万渺揉了揉他头发以示安抚,将人背起往城里走。 杜风一身是伤,稍稍松懈便昏死了过去。 这人看着是个江湖人,多半是遇到仇家了,得把人藏起来。万渺思忖着,将人背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那是他一位远亲留下的房子,许久没住人,积了厚厚一层灰,但怎么也比在外头给人当活靶子好。 万渺将人安置好,又去井里打了水替人擦洗,这才发现这少年的伤得有多重,再一把脉,眉头又紧了几分,忙将自己备着保命的药给他喂了,潜出去找大夫。 无双楼内。 几碗酒下肚,杜青已经开始跟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称兄道弟,“莫大哥的意思是这无双楼背后老板是夜月阁?” “嘘,小声点,”莫屈灌了碗酒,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夜月阁是沣城最大的门派,听说建了百来年了,实力深厚。” 杜青眨了眨眼,“莫大哥果然是老江湖,小妹都没听说过。” 莫屈摇头吃了口菜,“我跟你这么大时,还在跟着师父砍柴挑水,你这年纪敢出来走挺厉害了!” “大哥可曾见过一个戴斗笠,穿黑衣,面上有道疤的中年人?”杜青低声问。 “这样的人我一条能见三个,”莫屈向东南边指了指,“喏,那就有一个。” 杜青顺着看过去,果然是一个戴斗笠、穿黑衣、面上有道疤的中年人,但跟那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杜青想了想,补充道:“他武功很高,背着一把刀,有很重的杀意。” “那刀是不是刀柄上有道裂口?”旁边有人插话。 杜青回想了下,点了点头。 “果然是‘断魂刀’邱明!”插话那人压低了声音惊道,“前几天我就听说‘断魂刀’在这一带活动,听说前天还在祁阳,今天怎么到这儿了?” “‘断魂刀’邱明?他要杀谁?”莫屈受惊。 “小丫头,你见到他了?”插话那人惊疑不定看她。 “嗯,”杜青答,“偶然看到了,吓了我一跳,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那人摇头,“只是听说这人杀人不眨眼,刀出必死人,所以有了‘断魂刀’这个名号,但是没几个人见过他,小丫头,你快别打听了,免得引火烧身啊!” “这么恐怖?”杜青佯装吃惊,“那他会不会滥杀无辜啊?” “谁知道呢?我们也不敢问啊,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那人转身就走。 “青丫头,这几日多留几分心,大哥也走了,这顿我请。”莫屈放下些碎银,忙不迭地走了。 求助 杜青又试探着寻了几个人打听邱明的消息,那几人一听“断魂刀”邱明,皆都噤若寒蝉,避之不及,再问起“夜月阁”,也都摆摆手说不好提。 杜青思虑再三出门回了客栈,若是沈长天他们或许能借着落霞宫的面子去夜月阁拜访,但她在江湖上没势力,在这沣城能依靠的只有杜康谷的人脉。 一家酒坊要名满天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那必须是多年沉淀,也就是说能拿到杜康令参加杜康会的多半是老字号,也就是说,这些人与杜家都有交情。 且杜康谷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酒,行内绝大部分规矩标准都出自杜康谷,在酿酒界威望颇高,各大名酒坊对杜康谷都是推崇敬重,沣城“小乾坤”酒坊也是其中之一。 “杜康谷杜青?”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搁下酒坛,转头看向来报的管家。 管家是跟了男子多年的,与杜青有过几面之缘,点点头道:“正是杜二小姐,人在正厅坐着呢,老爷您换件衣服赶紧过去吧!” “是要赶紧过去,”男子搓搓手,往卧房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叮嘱,“赶紧的,把好酒好茶吃的玩的给二小姐送过去,还有,把荀儿叫回来。” 管家低头应下。 正厅内,杜青瞅着面前一壶酒,迟疑着不敢下口。 “杜二小姐!”中年男子换了身长袍喜气洋洋迈进了正厅。 杜青起身迎上,“郑叔。” 郑繁笑呵呵打量着杜青,越看越满意,抬手在人肩膀上拍了拍,乐呵呵笑道:“青青长大了哈哈,几年前见还是个小娃娃,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对了,你还记得你荀哥哥吗,我让人去叫他了,他待会儿就来,来,先吃东西,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早见识过郑繁的话唠天性,杜青忙将人截住,“郑叔,我此次来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郑繁停住,拧着眉头思考,“杜康谷缺银子啦?来来来,坐下,跟叔慢慢说,来,吃块糕点。” 杜青接过糕点放回碟子里,退后两步朝郑繁行了个大礼。 郑繁受惊,忙起身将人拦住,急道:“自家人有话直说便是,行什么礼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杜青眼眶一热,也不再多礼,“实不相瞒,风儿失踪了,郑叔能不能帮我找人?” “风小子?怎么回事?你快仔细说说。”郑繁拉着人坐下。 杜青将来沣城之后的事挑挑拣拣了说了一遍,避开了江湖上的事,并且突出了“十里香”。 “什么?!”郑繁猛地一拍桌子,气得火冒三丈,“石庆那个王八蛋!狗娘养的!居然用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青青你放心!我这就找人去收拾他!我让他这辈子都进不了沣城!还酿酒?酿他个鬼!” “多谢郑叔,”杜青怕人气出病来,忙转移话题,“主要是风儿,我需要人手。” 郑繁缓了口气,“风小子会不会是有事去哪儿了?” 怎么可能?杜青愁眉不展,“他有事也会告诉我一声,而且我总觉得心里慌得很。” 郑繁劝慰,“别急别急,我马上让人去找,咱们酒厂办得大,人也多,我这就让他们去找,还有官府那边关系也不错,我让他们帮忙找。” 杜青提醒,“郑叔,让他们暗着找,我怕明着会对风儿不利。” “行,我这就去安排,你先吃点东西。”郑繁拍拍她肩膀往外走。 杜青毫无食欲,安静坐着思考下一步,门外一阵脚步声,杜青转头。 “哟,小瓷娃娃长大了!”身形修长,穿着月白长衫的青年笑吟吟走了进来。 “郑荀?”杜青一阵头疼。 “啧,没大没小,叫哥哥。”郑荀佯怒。 “荀哥哥。”杜青敷衍应了。 “这是怎么了?”郑荀奇怪,以前逗逗就炸毛,难不成现在转了性? “……”杜青不答。 郑荀上前两步,看了看完全没动的糕点酒水,再看了看杜青的神情,默默端正了神色,“有麻烦?说来听听?” 杜青又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想了想又问,“你们跟夜月阁有没有生意往来?” “有啊,你想打听夜月阁?”郑荀看了看她神色,“夜月阁在沣城扎根已久,势力盘综错节,但是夜月阁主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你若不惹到他,他是不会出手的。” “风儿行事谨慎,不可能会主动惹事,”杜青辩解,又问,“夜月阁好接触吗?” 郑荀摇头,“我说了,他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不是个会管闲事的人,无双楼你应该去了吧?他整出来的,目的就是防着江湖人在沣城捣乱,把这些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用担心失控了。” “你的意思是夜月阁看着沣城?”杜青抬头。 “对,”郑荀点头,“所以江湖人一般不会在沣城惹事。” “那就更要去走一趟了。”杜青起身。 “你们到底惹到什么人了?”郑荀疑惑,“你不是出来送杜康令的吗?” “出了门总要遇到事的,”杜青与他对视,“听着你和夜月阁主挺熟,带个路?” 郑荀纠结,杜青算是自家妹妹,自家妹妹有了麻烦不能不帮,但夜月阁那位向来讨厌麻烦,带人去不大好……算了,人命关天…… “走,”郑荀出门,“但是他脾气不好,多半不会帮你……” 杜青不答。 城内一个偏僻的小院内。 “如何?”万渺担忧看向大夫。 “亏得灵丹续命,病人底子也好,否则……”大夫叹气,“不过即便如此,现在也危险的很,我开些药,一些内服,一些外用,他的外伤重就算了,内里也是一团糟,下手真狠呐,这副样子没个五六天都醒不了,还有腿伤……” 大夫一边写一边叹气,听得万渺越发忧心,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可不能这么废了…… “唉……你拿着,算了,我去拿药,你在这看着他好了,记着注意下他伤口,千万别感染了!”大夫收拾药箱皱着眉头往外走。 万渺急急将人喊住,“唉唉,许叔,你千万谨慎点,莫让人知道了。” “知道,”许林摆摆手往外走,“你这小子每次找我都没好事……好好看着他……” 夜月阁 夜月阁的建筑风格与周遭红墙绿瓦格格不入,乌黑大门看着有种沉重的沧桑感。 门口的守卫见了郑荀,抱拳行了个礼,“郑公子?” “你们主子可在阁中?”郑荀问守卫。 “主子已在钓雪楼等候公子多时。” 哦?郑荀转头带着探寻意味看了看杜青,这么看来那人已经知道了,青青这次是惹到什么人了? 杜青避开了郑荀探寻的目光,自顾自往前走。 夜月阁内建筑皆以黑白色调为主,长廊两侧雕刻着月亮圆缺变化,月初至月底,月升至月落,每一种情况都刻画的极为详细。 但到了钓雪楼附近时,一切却变得迥然不同,一片花红柳绿让人眼前一亮,但这红这绿又并不显得花哨俗气,每一株花极为小心的与 绿树交错着,浅淡又亮眼,精致又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看着便知此间主人定是个极会享受之人。 再一对比其他院落的黑白沉重,杜青可以肯定夜月阁出了百年难遇的奇葩。 绕过假山石道,映入眼帘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心一座玉白小楼,远远看着似乎在发光。 最令杜青觉得有意思的是湖面没有任何一条通往小楼的道路,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孤高寂然。 “你会武功?”杜青转头看向郑荀,这要过去要么轻功要么湖面现在长出一条路来。 郑荀耸耸肩,“半调子,轻功好些。” 其实郑荀这半调子的武功还是被现任夜月阁主岑溪逼着学的,杜青猜的没错,岑阁主的确是夜月阁几百年来出的最大一个异类。 岑阁主不爱金钱,不爱权势,也不爱扬名天下,日日只愿醉生梦死,抚琴高歌。这沣城内谁最适合与岑阁主把酒共饮?那自然是年龄相仿深谙酒道的闲人郑荀。 岑阁主爱喝酒,更爱在钓雪楼喝酒,身为岑阁主酒友的郑荀自然逃不过被逼着学轻功的命运,想想也是无妄之灾。 两人到钓雪楼时,岑阁主正在砸琴高歌,琴音凌乱,歌声离奇,但杜青愣是听出了几分寂寥,词曲在空旷的湖面飘荡,杜青倾耳细听,是苏轼的词——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琴声渐渐停了,楼上传来清冷的嗓音,“上来啊,唱个歌还把你们吓到了?” 郑荀带着杜青往上走,扬声应道:“下次唱个喜庆点的,这楼里够清冷了,要是不会我去将西街街尾的吴大婶请来,保准你听了寂寥不起来。” 岑溪轻笑,“就是要高处不胜寒才显得高深莫测啊!” 入了内室,杜青才发现岑溪跟她想得很不一样,面前这人看着气色极差,还未入冬便裹着一层厚实的斗篷,腿上架着一张琴,手上捧着杯酒。 “好酒!”杜青吸了吸鼻子。 “要喝可以,你下次带杜康谷的‘流云’来,我就请你喝。”岑溪笑着看她。 杜青坐下,“我送你十坛好酒,你帮我个忙可好?” “呵,这么直接,”岑溪失笑,转头看向郑荀,“厨房点心该备好了,阿荀你去替我取来吧!” 郑荀自觉退场。 “岑某有个问题。”岑溪替她倒了杯酒。 “阁主请讲。” “杜康谷和柳庄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岑溪挑眉看她,“姑娘究竟是姓杜还是姓柳呢?” 果然还是会将杜康谷扯进来啊,毕竟当初没来得及易容,估摸着巫族要不了多久就会回过味来……杜青叹了口气,“我师父是柳庄人……” 岑溪将话截住,“我听说杜康谷谷主夫人名唤柳意轻,想来跟姑娘的师父是同一人吧?” “……阁主聪慧。”杜青夸的很敷衍。 “是你们行事露了太多马脚。”岑溪说的很真诚。 “我娘是柳庄人,但自从二十年前与我爹成亲后便没出过杜康谷,我来沣城也是为了给郑家送杜康令,无心给阁主添麻烦。” “青青你该清楚,”岑溪在小炉上热酒,漫不经心道,“不论你是姓杜还是姓柳,你都是你,要找你麻烦的也只会找你。” “多谢阁主提醒。” “我可否问问,”岑溪抬眼看她,“柳庄出世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杜青忽然想起离尘的那句话,柳庄是为了什么巫族就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实不相瞒,柳庄并无人出世,”杜青端正了神色与他对视,“是我行事鲁莽将柳庄卷了进来,我可以发誓柳庄与此事无关。” “你又忘了,”岑溪将热好的酒倒入杯中,“你已经将柳庄扯了进来,现下不管是杜康谷还是柳庄的对头都在冲着你来。” 杜青凝眉,终于悟到了岑溪的意思,“阁主的意思是‘断魂刀’邱明是因着柳庄仇怨而来?” “也可能是杜康谷啊,”岑溪笑,“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家那个小孩儿曾经跟一个叫离尘的人对上过。” “离尘?!”杜青豁然起身,怎么可能?武林盟都明确表态了,巫族最近不该收敛吗?怎么可能现在出手?而且离尘不是说分个上下吗?怎么会对不用蛊的杜风下手? “你别这么大动静,我心脏可不是很好。”岑溪慢悠悠抿了口酒。 “阁主可知他们去了何处?”杜青急道。 “杜公子轻功极好。”岑溪道。 那就是跟丢了……杜青眉头紧皱,脸色惨白,离尘究竟要做什么?以巫族的手段,风儿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怕是生不如死…… 岑溪垂眉拨弄着炉火,“你若是不喝酒便去把阿荀喊上来,他该等久了,管家那有些竹简,你可以去看看。” 竹简?杜青回神,“多谢阁主,来日必有重谢。” “怪见外的,”岑溪盯着炉火,“多带些好酒便是。” “好。”杜青匆匆出了小楼。 “我以为你不管闲事……”郑荀掀帘进来。 “我当然不管闲事,”岑溪抬头,“这不是你妹妹吗?士为知己者死,难得有个陪我喝酒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免得日后喝酒隔应。” “呵,”郑荀轻笑,“酒逢知己千杯少,看来我还得再派人送些酒来……” 乱象 日头穿过疏落错杂的枝叶在林间撒下道道光影,树下,叶衡取出了鸽子带来的信报。 “怎么?”沈长天凑上去。 叶衡皱眉将信纸递给沈长天,“巫族与百幕教公然联手了。” “什么?”沈长天受惊,忙将信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怎么这么快就乱成这样了?!巫族居然公然放话要与百幕教联手争夺天灵地宝?花明楼居然与元静居联手了?” “巫族与百幕教联手打破了原本的平衡,或者说,揭下了各门派虚伪的面具,撕破了那层自欺欺人的面纱……”叶衡握紧了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再讲仁义道德,那是能扭转生死的巨大利益,晚一步就是一无所有……” “所以各门派再顾不上表面功夫,即便吃相难看也要不落人后扩大势力……” 叶衡叹气,“这样一来,整个局面将会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去,有人为夺宝不择手段,也有人混水摸鱼趁机牟利,像祁阳城那样的事情只怕都不知道发生多少了,且局势渐乱,日后只会越来越多……只怕江湖将会陷入百年来最混乱的场面……” “那咱们夺宝之路岂不是更加困难了……若是大家还要脸面,说不定还能点到为止,但现下既已撕破脸皮,日后对上可就是不死不休了……”沈长天忧虑。 “沈长天,”叶衡挑眉看他,“你觉得落霞有可能放弃争夺天灵地宝吗?” “不可能,”沈长天接的很快,“你要放弃?你要放弃也行,毕竟这是落霞宫的事。” 叶衡摇头苦笑,“你也觉得她不会放弃,我多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沈长天疑惑,“你怕了?就因为局势混乱,危险丛生?” “我是怕了,”叶衡叹气,目光渐深,“江湖上地位权力高的就那么几个,倘若这几大门派都为了这影都没一个的天灵地宝而反目成仇,那谁来看着这江湖?谁来守卫道义?名门正派不就是为了江湖道义而生吗?” 沈长天微眯了眯眼,“你该知道天灵地宝对于落霞宫对于飞霞谷意味着什么?如今大家都费尽心机要争夺,我落霞宫就更不会退!” “所以连你也不要道义了吗?”叶衡目光渐厉。 “我没有!”沈长天扬声反驳,“自古邪不胜正,即便我不用那些下作的手段也能夺回我要的东西!” “呵!”叶衡冷笑着看他,“怎么?沈公子还跟以前一样天真啊?你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要讲一嘴的江湖道义吗?你知道为什么江湖上有规矩秩序吗?因为只有在规则的束缚下人们才会明白这世上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 你那所谓的下作手段在失控的江湖只是活命的手段,那可笑的正义一旦失了支持就是一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笑话! 武林盟费了多少年功夫才维持下来的秩序分明,各门派付出多少人命才剿灭了魔教,可大利当头,武林盟不堪一击,人人都是魔头!” “武林盟费了多年才建立的江湖秩序,我不相信他会不堪一击!”沈长天死死按住他肩膀,目光清明,“我是不比你懂人心,但我能看到结果,秩序不是上天给的,而是人建的,人们能从天地初生的混沌中开辟一个和谐稳定的人间,就能在各种情况下找出正确的答案,邪不胜正不是我天真无知,而是亘古真理!” 叶衡赤红着眼看他,“对,人们最终会找到答案,但在这场无意义的争斗中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青光教上下三百多条人命何其无辜?最可笑的是,人类诞生多少年了?这么绵延不绝代代相传,却永远得不到教训,永远处在混乱和平再混乱再和平的死循环中,这一次次的循环中,人们付出了多大代价?但下一次,人们还会继续。” 看着人情绪失控,沈长天匆匆止了话头拉着人坐下,“叶衡,你先冷静一下。” 叶衡顺势靠在了树上,缓了缓神,“抱歉。” “我不接受,”沈长天把水壶递给他,“你说的没错,但是现在一切在我们手中,我们才是参与者,究竟是重演过去的悲剧还是开创崭新的未来,这都取决于我们,而我们,绝不是不懂教训的愚人。” “呵,”叶衡轻笑,眉宇间有种可以称为意气的东西,“你当真觉得我们可以在乱世中守护正义?” 沈长天勾唇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而且,你要相信,不只是我们会坚守道义,我姐也会,还有很多很多人,都会。” 叶衡与他对视一眼,微微笑了,“也是,那么多年的信仰,总有些人不会放弃的。” 沣城,夜月阁。 “姑娘,主子交代的竹简都在这儿了。”老管家将几卷竹简摆到杜青眼前。 ““劳烦老先生了。””杜青道谢,拿起竹简一道道看。 几道竹简看着新旧不一,有些显然蒙尘已久,有些却是近几年的。看着最旧的是二十年前的,至于所载内容,是柳意轻。 柳庄人似乎出世便自带神秘感,这不单是因为柳庄百年避世,更是因为每一个出世的柳庄人都有着令人艳羡的绝世武功。外界有过各种猜测,但杜青却清楚,柳庄并非所有人都武功盖世,而是只有武功盖世的人才出得了柳庄,二十年前踏入江湖的柳意轻自然也是如此。 可这样一个高手的行踪却出现在了夜月阁的竹简中……杜青看着竹简详细的记录,背后有些发凉,二十年前夜月阁的势力绝不像如今这般敛于沣城,而是遍布中原,倘若岑溪是个有野心的人,现在的夜月阁该有多可怖…… 杜青收回越跑越远的思绪,凝神细看竹简内容,竹简记载了柳意轻入世以来的种种作为,有些用词模糊,应该是记录的人也不清楚实情。柳意轻曾经跟杜青讲过当年行走江湖的事,现在对照来看,这份竹简记载了其中大部分事件。 杜青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除了再一次感慨了自己娘亲武功盖世、行侠仗义之外,没发觉什么不当之处。可照岑溪的意思,一定有某件事导致了今日邱明寻仇之事…… 追踪 可照岑溪的意思,一定有某件事导致了今日邱明寻仇…… 杜青又将竹简记录看了一遍,将所有可能结仇的事件一一抄录,再与其余竹简仔细比对,这一对比推测就是一个时辰。 那边郑荀陪岑溪喝完酒,过来拎杜青回家。 “可有发现?”郑荀踏入庭院。 杜青回神,瞧着金乌渐沉才觉天色已晚,皱眉摇头道:“尚未,记录太多,其中又难寻关联……” 郑荀安慰,“他既然给你了,肯定是有用的,你也别急,慢慢看,线索也不会自己跑了。走吧,先回家吃饭,我爹肯定在等你。” 郑叔?是了,也不知道郑叔那边有没有发现……杜青忙收了竹简跟着郑荀往外走。 郑荀不是江湖人,杜青也不跟他说江湖事,看着她心急如焚也帮不上忙,倒是一改以往捉弄人的性子,尽可能的体贴尽心。 杜青还没到郑家就远远看见郑繁在门口张望。 “郑叔!”杜青一路小跑过去,急道,“郑叔,可是找到风儿了?” 郑繁面色纠结,迟疑道:“没有看见风小子,但是,官府那边那边说在城外发现了一路血迹,看着……流血那人定然伤得不轻……” 杜青心里七上八下,受伤是肯定逃不过的,但既然只有血迹没有……没有人的话,是不是说明风儿逃走了呢? 郑繁看着杜青脸色几番变换,担忧道:“青青,受伤之人不一定就是风小子,即便真是他也应该是逃脱了,叔叔已经托人去查了,你也别急,咱们先进来吃饭。” 杜青转头看他,“郑叔,血迹……具体在哪个方向?” “这事让官府去查便好,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见到那么吓人的场景?”郑繁拉着人要进门,“听叔叔的,咱回家吃饭等消息。” “郑叔,”杜青拉住他,“我想去,求您告诉我。” 郑繁摆手,“这不成!你爹不在,我当叔叔的怎么能不看着你,你不能去!” 杜青闭了闭眼,实在没心情在这拖着,可郑繁一番好意她又不能辜负,只能求情般看向郑荀。 “爹,我陪她去!”郑荀无奈插话,“再带上家丁护院,戌时前定然回来,官府那边劳爹爹去走动走动,给我们开开城门。” “这……行吧行吧,一定要将青青好好带回来啊!”郑繁叹气,“在东门出去十里外。” 杜青道谢,匆匆忙忙往外去,越是往东门走越是心慌,去东门的路与杜青先前落脚的客栈完全背道而驰,也就是说,杜风遇到离尘时是有意将离尘引到另一面的…… 以杜风的性子不可能不知道他对上离尘没有胜算,可他没有寻求帮助反而特意将人带到另一边,那只能说明,即便杜青杜风联手也对付不了他,离尘是真动了杀意……而杜风,抱了一死的心…… 郑荀试探着开口,“青青,你不如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好过你一个人闷着琢磨……” “……江湖上的事,”杜青神色凝重,“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郑荀撇撇嘴,“其实我觉得吧,你已经把我家卷进来了,即便你不说,也会有人找上我们的。” 江湖人会讲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巫族会吗?杜青心里一阵发慌,她这次贸然找上郑家,如果巫族要对郑家下手,那谁能保护他们? 巫族一族那么多人,她杜青却只有一个,如果巫族要滥杀无辜,她能救几个?为什么巫族不讲规矩呢?为什么他们肆意妄为呢?为什么离尘要杀风儿呢? “丫头,丫头!”郑荀看着脸色越发难看,抓着人肩膀一阵猛摇,“我可不是怪你来找我们,我开心还来不及,我是希望我能帮上忙!” “我没有想这个,你先放手!”杜青抬头想看郑荀,下一瞬瞳孔却猛然睁大,那个屋檐上站着的人……是“断魂刀”邱明! 郑荀瞧着奇怪,顺着杜青目光看去,却只见明月高悬。 “怎么了?”郑荀担忧。 “没有……”杜青缓缓摇头,邱明……他要做什么? 之后一路,杜青总能察觉到暗处冰冷锐利的目光或者一闪而过的黑影,如鬼如魅,无处不在…… 郑荀武功低微,察觉不到有人跟随,只是看着杜青不时变换的脸色,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跟着也是一路心惊胆战,瑟瑟缩缩。 “姑娘,公子,就在这一路。”有家丁过来提醒。 听到说话声,再看到周围的火把,郑荀一路紧绷的情绪才稍稍放松,“青青,这天色太暗了,即便借着火把也不好找,你千万别急。” 杜青点头,接过火把,多亏了郑繁交代,官府才没派人把血迹掩埋了。杜青一路追着地上的血迹往前走,首先是密集的一片,后来却间隔的越来越远,杜青甚至能通过血迹还原当时的场景,再往后,血迹就没了踪影…… 杜青举着火把沉思,最开始那一片是刚受伤,后面是在加速逃跑,最后血迹戛然而止……如果是停下或被抓,都应该留下大片血迹,而且按之前的痕迹间隔,风儿那时候应该还在奔逃……快到血迹都没有时间落地,风儿那时估摸着已经突破了柳庄轻功“写意”的第九层……若是这般,离尘应当是追不上他的…… 杜青避开其他人回到血迹最开始出现的地方,运起轻功试图还原当时的场景,她的轻功才练到第六层,平日里用着已经够了,可要追上杜风逃命的速度却并不容易。 杜青一路疾行推测杜风的行经路线,直到已经完全听不到人声,才在密林间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然后是一片狼藉的血迹和破碎的布料,但是,没有人…… 杜青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想想又觉得该喜,离尘追不到这里,周围也没有野兽活动的痕迹和其他血迹,那风儿应当是被人救走了,只是不知,带走他的人是敌是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密林中呢? 陈年旧案 只是不知,带走他的人是敌是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密林中呢? 想着杜青又仔仔细细将周围一寸寸翻了个遍,没有足迹,没有血迹,甚至连人活动的痕迹都是掩藏过的,若不是杜青大致能推断出杜风的行踪,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来过人。 由此可见,带走杜风的人很擅长隐匿行踪,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会是山野樵夫、普通路人,只可能是江湖人…… 一个出现在密林中的江湖人,而是还是在少有人烟的城郊山上,怎么那么恰好就有一个江湖人出现在密林?怎么那么恰好杜风就遇上了他呢?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呢? 杜青越想心里越慌,脑中凭空冒出了各种猜测,一会儿觉得这个人来得蹊跷,说不定是什么深山老林的精怪,一会儿又觉得是不是有人躲在密林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比如说炼尸炼蛊,思绪越飘越远,尽是些没有根据凭证的妄测…… 杜青突然理解了“关心则乱”这句话,若不是出事的是杜风,杜青绝对不会因为没有逻辑没有证据的猜测而心慌。 “青青!青青!”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喊。 杜青回神,看看天色才发现已经是酉时了,抬手取出火折子和药粉,杜青将附近照的一片火光。 那边众人瞧见火光,一路疾奔,轻功不错的郑荀头一个出现在杜青身前。 “你一个人瞎跑什么!”郑荀怒气冲冲,“你不知道这样很让人担心吗?” “对不起,”杜青理亏,诚心诚意道了个歉,又指了指地上一摊血迹道,“这是最后一片的血迹,风儿是在这儿被人带走的。” “被人带走?怎么说?”郑荀疑惑,带走指的是救走还是抓走? 杜青将刚刚的发现挑着说了,总结道:“我觉得救走的可能性比较大,既然带走了,活人总比死人有用。” “既然是被带走了,那肯定有痕迹,尤其在这密林里,有人走过肯定比较明显,咱们顺着踪迹找便是。” 杜青摇头,“那人藏行踪是个好手,一般人发现不了,我刚刚找过一遍了,什么都没发现。” 郑荀不可置信的指着地上血迹,“这叫发现不了?” 杜青眨眨眼,光顾着找行踪,都没注意到……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一片没藏呢?是来不及吗?这片要掩藏掉耗时耗力,而且也提供不了太多信息,如果赶时间的话不管也说得过去。那风儿是伤得很重危及性命了吗? “青青?”郑荀提醒。 杜青简单解释了。 郑荀沉吟,“一般人找不到,夜月阁肯定有人能,我去找岑溪借几个人帮你找,今日晚了,咱们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依然时不时能瞥到暗处的黑影,杜青略一思索,觉得邱明说的三日大概是要跟她三日,然后再动手送她上路。杜青撇撇嘴,心里惦记着杜风,对邱明诡异的行为视若无睹。 偏僻小院内。 老大夫借着夜色推门进来。 “没人发现吧?”万渺将人迎进来。 老大夫摇头,“你捡的谁家娃娃?好多人在找,我一路吊着心过来。” “我也不知道,伤得那么重,也不知找他的是亲人还是仇家。” 老大夫一面查看杜风情况,一面道:“等这小娃娃醒了就知道了,只是看着没个几天醒不过来,哎,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准……总之把人藏好了,别给人发现。” 万渺点头应了,“千万把人就醒,他还那么小。” 之后的事也急不来,杜风的伤要慢慢治,竹简要慢慢看,密林的痕迹也要慢慢找。 杜青不眠不休翻着竹简,她没有把握能赢邱明,纵是当真命丧他手,也总要死个明白。 第三日的时候,杜青终于大致理出了一条线。 二十年前的六月十七日,业城内发生了一次势力变更,势弱的银丰镖局被灭,总镖头年仅十二的儿子却不知所踪,按夜月阁记载,这个失踪的少年就是后来的“断魂刀”邱明。 银丰镖局的总镖头一行人于六月十二日出门走镖,于六月十五日被发现死在林间,死时皆被绑在树上。 而柳意轻曾经追踪一群贩卖孩童的人牙子,最后却在某镖局的镖车中发现了他们,一怒之下把助纣为虐的镖师们全给打晕了绑树上。这件事记录的很模糊,时间地点都不清楚,但与银丰镖局的事连起来看,应该是同一件事。 银丰镖局不知为何借走镖之名帮助人牙子逃离,却被柳意轻发现且将他们绑在了树上,最终不知被谁所杀,结合势力变更应该是竞争对手,被灭门也有可能是仇家,而逃出生天的邱明勤学苦练最终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断魂刀”。 可这难道能怪娘亲?杜青瞠目结舌,银丰镖局帮着人牙子出逃,被绑树上已经很仁慈了,而且娘亲也不可能先绑了再杀人,娘亲根本没有错啊……虽说如果不是被娘亲绑了,他们也许不会死的那么容易,银丰镖局也许就不会灭,但这只能说是咎由自取,谁让他们做坏事来着! 邱明当真是因为这个寻仇?杜青又将记录翻了好几遍,实在找不出其他可能……那三日是指什么?六月十五总镖头死,六月十七银丰镖局灭,指的是十五至十七这三日吗? 杜青一阵头疼,这种事情也能结仇吗?可放在邱明那娘亲就是间接导致了灭门之灾的凶手,而且镖局内定然还有许多无辜之人……娘亲虽然无错,但这仇肯定是没法化解……只能跟那人对上了。 杜青闭眼托腮开始计划如何取胜,胜了是留他一命还是归西呢?这种人,如果留下将来必是祸患,杀了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杜青睁眼。 “有点发现,”郑荀有些兴奋,“岑溪说他们在密林发现了人迹,按路线,应该是往城内来了,风儿应该在城内!” “城内?客栈医馆,还有,各种偏僻的院落。”杜青提醒。 郑荀劝慰,“嗯,岑溪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别急,他那么厉害,不用多久就能找到的。” “让他暗着查,别给凶手提供了线索。”杜青接道,又暗自疑惑,离尘现在在何处?为何对风儿出手了却没对我出手?是分身乏术还是另有阴谋? 交手 明月高悬。 杜青从睡梦中幽幽睁眼,翻身跃出了房门。 屋顶上,两道人影遥遥对立。 “邱明。”杜青拔剑出鞘。 邱明面无表情拔刀,寒光闪现,“二十年前,五步林,银丰镖局。” 话音刚落,邱明的刀便向着杜青劈开,极快极狠,没有半点花里胡哨,那是杀人的刀。 杜青轻飘飘一个闪身转至邱明身后,刚欲出手,邱明的刀便带着极强的劲道横切了过来,杜青急急后退,强劲的刀风在杜青腰间险险擦过,一片衣摆飘落。 杜青远远后撤,邱明的刀法干脆利落,看似毫无章法,随心而动,实则大道至简,他甚至不需蓄势,出刀便是十分杀意,这不是一般只为了活命的人能达到的高度,这是精雕细琢过的刀法。 思索间,眼前刀光一闪,杜青提剑横挡,奈何邱明势猛力劲,杜青生生被逼退了好几步。杜青的剑法灵动飘逸,杀招需凝势蓄力,如今陡然对上这种又急又猛的刀,实在不占优势。 被刀势压着一路后退,杜青无奈之下只得撤了剑强行掠往另一边,甫一撤剑凌厉的刀风失了阻挡便径直扑向了杜青,杜青生生受了一击,气血翻涌,血腥味裹了一嘴,狼狈地掠往另一侧。 邱明的刀却一瞬不歇,紧随而至,杜青不敢硬扛,仗着轻功身法游走于道道刀光中,一旦有了喘息机会,杜青的剑就再不会被压制,她的步法灵动至极,留给刀光的只有道道残影,她的杀意渐渐凝形,周遭气息突变,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杀意越来越重。 邱明握着刀宁心分辨眼前的残影,他的刀快而猛,但他不知该挥向何处。周遭杀意越来越浓,张扬且肆意,铺天盖地的将他笼罩其中,邱明不急不躁,一双眼睛如鹰锐利,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破绽。 “寻柳剑,逐叶。”杜青轻喝,携着一身剑意突然出现在邱明身前,她脚步轻点,飘然落地,凌厉杀意却化作千万柄剑通通刺向邱明,随即旋身持剑紧随而上,她手中的这柄剑才是最后一招。 邱明反应不及,身上瞬间多了近百道伤口窟窿,紧接着便是一道令人目眩的剑光,眼见着长剑快要刺上胸口,邱明却不躲不闪,刀光乍现。 杜青皱眉,邱明现在出刀不可能挡住她的剑,就在杜青的剑刺破邱明皮肤的时候,邱明的刀向着杜青斜劈了下来! 杜青一惊,邱明想拖着她一起死!杜青瞳孔骤缩,脚下发力,旋身躲开一刀,长剑划破邱明胸口,染红了衣襟。 杜青冷眼回头,“要死你自己死,姑奶奶可不奉陪!” 邱明显然不会接话,刀光一闪一现,已经出现在了杜青身前,杜青往右急撤,借机一掌落在邱明身上,震破了一身黑衣,刚想撤掌掠开,邱明的刀便劈在了杜青后背,鲜血飞溅,纵是杜青早有准备,也依旧伤得不轻。 杜青踉跄着离开了邱明的攻击范围,眼看着邱明举刀,抽搐,然后轰然倒地,黑血渐渐从七窍流出。 杜青拖着一身伤往回走,若不是担心蛊毒误伤城内百姓,何至于冒险拍出一掌下毒,落得一道刀伤。 黑暗处,岑溪紧了紧斗篷,“去,收场。” 两道人影悄然落上屋檐,抬着邱明的尸体消失不见。 “岑阁主?”杜青定了定神。 岑溪笑着看她,“跟个亡命之徒对上,你居然还指望点到为止?” 杜青扯出一抹笑,“我没,但他比我想的还狠。” “跟我回夜月阁吧!”岑溪挑眉看她,“你这样子就别去吓阿荀了。” 杜青苍白着脸笑,“好。” 岑溪撇撇嘴,揽过人消失在夜色中。 附近百姓听着没了动静,瑟瑟缩缩从床底爬出来,睁着眼睛一夜没敢睡。 “阁主出去打架了?”看着岑溪带着浑身是血的人回来,老大夫眼前一黑,抓着岑溪上上下下好一打量。 “不是,捡了个人,”岑溪把昏迷的杜青塞给他,“阿荀的妹妹,姑娘家爱美,你注意些,尽量别让她留疤。” 老大夫接过人,又仔仔细细把岑溪看了一遍,确认了岑溪当真没事,才注意到杜青,“好家伙,这丫头跟以前的你一样不要命。” “没办法,人倒霉。”岑溪摊摊手,转身回去睡觉。 次日一早,郑荀便接到了夜月阁的消息说杜青有急事先离开了,虽然颇觉蹊跷,但岑溪所言,他自认无需怀疑。 杜青姐弟在沣城失了踪迹,重山之外的沈叶两人终于在几天后得到了消息。 “放出去的信鸽一只都没回来,我还特意派了沣城附近的探子去查,也没找到人,但是城里有消息说有人失踪,城外有血迹,还有说有天晚上听到有打斗声。”叶衡摩挲着扇子靠着树道。 沈长天急道:“去酒庄问问呢?他们不是去酒庄送杜康令吗?” “去了,”叶衡揉着眉心,“都说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送的是哪家酒庄,夜月阁在沣城势力极深,派过去的探子动作也不敢太大……而且我还听说,离尘在沣城露过面……” “离尘?!”沈长天霍然起身,“我们折回去,去找他们!” 叶衡斜眼看他,“你回去有什么用?你是打得过离尘还是跟杜青他们有感应?沣城是夜月阁的地盘,只是现在这局势,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个态度。” 沈长天急急接话,“我回去总比我在这干着急有用,若是夜月阁要跟青青他们过不去,多个人总多份力。” “夜月阁同他们过不去做什么?”叶衡茫然,“我是想托夜月阁帮忙,只是不知他们卖不卖落霞宫和叶家的人情。” 沈长天起身牵马,“求人不如求己,我放不下心,我要见到她平安无恙才放心。” 叶衡忙将人按住,“你是不是忘了你出来做什么的?” “他们生死未卜,我如何安得下心?”沈长天与叶衡对视,“莫说他们与我们交好,便是单说他们救过我们性命,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叶衡斜睨着他,“你自己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事,你去有什么用?凭你好看?我不是说不管,而是不能妄为,这事捎信给落霞,比你折回去有用得多。” 重逢 湖面起了风,九月底的清晨,已经有了寒意,岑溪又加了些褥子,抱着手炉在钓雪楼温酒小憩。 楼外渐有风声,岑溪微微勾了勾唇,在小案上倒了两盏酒,刚温过的酒尤带热意,携着酒香丝丝缕缕绕着酒樽飘散。 绯衣女子飘然落入小楼中,待身上寒气散了方才掀帘入了内室。 “来得挺早。”岑溪抬头看她,眉眼间有清浅笑意。 “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孤僻了。”沈落霞落座,看着旧友一身孤寂,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岑溪失笑,“这怎么叫孤僻?一人一酒一小楼,多少人求不来的清净,倒是你,看着戾气淡了些,怎么,想通了?” 沈落霞皱眉,“恩怨情仇,又岂是想得通想不通的问题?” 岑溪抿了口酒,神色淡淡,“我还以为叶三公子和那丫头能让你改变心意呢……” “青青在你这儿?” 岑溪点点头,“嗯,她之前跟邱明对上了,伤得不轻。” 沈落霞替他拨了拨炉火,“伤得不轻也至于几日不醒,你找我有事?” 岑溪笑,“自然,本来想派人给你送去,恰好叶三公子的人在城内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便索性等着你自己过来。” “一看便知是你的手笔,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跑这一趟,”沈落霞又烫了壶酒,“直说吧,你要给我送什么?” 岑溪从一旁取过一个小木箱,“派人誊抄了一份,江湖怕是要乱一阵子,你拿去琢磨琢磨吧。” 沈落霞打开小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书纸,再仔细一看,是各门各派的秘辛,这种门派信息的记录武林盟有一份,落霞宫也有一份,但武林盟的只是表面功夫,落霞宫的只有近几年的,岑溪给的这一份却是百年记载。 沈落霞盖了箱子,神色不定看向岑溪,“朋友间送这么重的礼?” “自然不是,”岑溪抬眸浅笑,“有条件的。” 沈落霞安安静静看着他。 岑溪倒好酒递给她,“我讨厌江湖乱成一团,你要让他稳定下来,不能让半点危险波及沣城。” 沈落霞不接,“你真打算在钓雪楼待一辈子?” 岑溪笑笑,将酒盏放到沈落霞身前,“难得清净。” 沈落霞无奈勾勾嘴角,“那你便清净着吧!” 岑溪笑吟吟,“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丫头?你来了,她也该醒了。” “怎么?赶人?” 岑溪揉揉眉心,“倒也不是,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不然你去说,总归比我可信。对了,她家那小孩儿在秋林巷的小院子里,你告诉她一声。” 沈落霞应了,起身往外走,背后传来岑溪带笑的声音,“晚上过来一道吃饭。” 沈落霞勾勾嘴角,消失在湖面上。 杜青悠悠醒转,背后一阵疼痛,闭眼思索了小一会儿才想起来前因后果,撑着床起身才发现身体一阵发软,身上伤似乎已经结疤,这不像是只睡了一觉的样子。 “醒了?”沈落霞出声提醒。 杜青闻声惊讶抬头,“落霞姐?!你怎么在这儿?” 沈落霞递给她一杯水,“岑溪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情况,风儿已经找到了,既然无事,便让你多睡了几日。” 多睡几日?所以下了药是吗?杜青揉揉太阳穴,分明是利用了她吧,杜青心里不爽,但沈落霞的意思也很清楚,她们利用了她但她的事他们帮忙办妥了。 “风儿现在何处?”杜青神色有些冷硬。 果然是会生气,沈落霞拉着人起身,“秋林巷,我跟你一道去。” 秋林巷小院内。 杜风转着眼珠子看着高大精壮的男子进进出出,男子穿着一身淡蓝长袍,头发高高束起,脚步稳重有力,周身带着一种习武之人才有的干净爽快,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坦坦荡荡正气凛然,杜风的结论是这是个好人。 万渺被杜风打量的浑身汗毛竖起,进进出出找事做就是为了避免尴尬,他救回来的这小孩儿醒了有一会儿了,一开始是闭着眼装睡,再然后就是紧盯着他不放,他试着搭过话,对方也不接,重伤醒来有所警惕他也能理解,便由着人去了。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背后传来有些虚弱的少年声音。 万渺大喜转身,“你怎么样了?大夫说你伤得重,还得慢慢养。” 杜风扯出一抹笑,“好多了,承蒙大侠相救,日后若有差遣,杜风万死不辞。” 万渺连连摆手,“说这些做什么,咱们江湖人,总有落难的时候,能帮总得帮一把,你没事就好,我生怕你醒不过来。” 杜风被男子的爽快仗义感染,笑道,“大哥说的极是,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万渺抱拳,“在下万渺,是万象宗的人,这几日正好在林间办事。” 万象宗?杜风微凝了凝眉。 万渺没注意到杜风的神情变化,继续道:“这几日一直有人在四处找人,我怕是你仇家,一直藏得紧,如今你醒了,也好分辨分辨究竟是仇家还是你亲友。” 莫不是青青姐?杜风转眸看他,“可知是什么人?” “有官府的,有大府家丁,还有江湖中人,乱得很。” 杜风一时也弄不清局势,有些茫然地看着屋顶,姐姐能在沣城找到这么多人手? 瞧见杜风神色莫明,万渺生硬地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刚醒,还是先吃些东西……” “咚咚。”院外传来敲门声。 万渺一瞬起身,拿过一旁长剑出了门。 万渺拉开院门,“有何贵干?” 杜青见人开门便欠身行了个礼,拉着后背刀伤疼的嘴角一抽,“在下杜青,这几日承蒙大侠照顾舍弟杜风,小妹感激不尽。” 万渺闻言,仔仔细细打量着杜青神色分辨真假。 屋内杜风听到屋外动静,费力唤道:“青青姐。” 声音不到,却够门外几人听见,杜青眼眶一热,匆匆闯了进去。 杜风还不便起身,看着杜青温柔笑,笑着笑着又觉不对,杜青的脸色过于苍白了些,杜风心中一空,挣扎着起身,“你可是遇上了离尘?你受伤了?!” 杜青按着人躺下,“不是离尘,你别急,我们慢慢说。” 祸及杜康 几人在屋内将事情说了一遍,期间万渺为避嫌出了门。 杜青神情严肃,“风儿你确定离尘当时是当真要杀你?” “当真,招招都是为了取我性命,而且当时你不在,我还当你被他所伤……” 杜青总觉着不对劲,“若他当真要杀你,又为何不杀我?我这几日从未见到过他,而且事发突然,我也没顾得上隐藏行踪。当日伤离若的是我,要报复也是冲我呀!” “等等,青青姐,”杜风挣扎着起身,“你之前说邱明是为了娘亲的事找你复仇?” “娘亲?”杜青一瞬惊醒,“你是说离尘往杜康谷去了?”之前岑溪也一直在提柳庄的事,离尘多半已经知道柳庄和杜康谷的联系了! “而且,依依姐还在外面。”杜风很是担忧,杜依是杜康谷大小姐,将来是要接掌杜康谷的,且她自小就一心扑在酿酒上,在武艺上根本没花心思,若是巫族人找到杜依,那后果…… “依依姐!”杜青瞬间就慌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人出事,杜康谷还有柳意轻在,但杜依孤身在外,又无武艺傍身……杜青急得在屋内乱转,早知道会牵连杜康谷,她当初绝不会行事那般嚣张! 沈落霞瞧着两人心焦,插话道:“你们可知杜大小姐现在何处?我派人过去跟着?” 他们之前很就是偷跑出来的,现在要问杜依的行踪只能问各大酒庄,杜青忙转头看向杜风,“你伤势如何了?我现在要去郑叔那问问消息,你能过去吗?” 杜风挣扎着想起身,只觉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痛,脸部一阵抽搐。 杜青看得心疼,忙按着人躺下,“你好好养伤,我来处理便好。” 杜风嗫嚅着想说什么,可实在痛的厉害,嘴唇颤着却发不出声,额上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杜青按着杜风的手输送内力帮他平复痛楚,看着人脸色渐渐好转,杜青哑着声音开口,隐隐带着哭腔,“对不起……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胡闹任性了。” 她自己再怎么样也不重要,但世上没有所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的稍稍任性会让她的亲友通通处于危险之中,她输的起自己,输不起他们。 杜风勉强扯出一丝笑,“青青姐哪有胡闹,分明是巫族的错,如何能怪姐姐?去吧,去问问郑叔,然后回去好好歇着。” “嗯,你好生休息。”杜青紧了紧握他的手,转身出了房门。 听见开门声,万渺从厨房绕了出来。 “万大哥,多谢您救命之恩!”杜青行了个大礼。 万渺忙将人拦住,面带忧色,“姑娘无需这般大礼,只是我看杜少侠伤势未愈,可能还需修养几日才能随姑娘回去。” 杜青试探着接话,“万大哥可能再收留舍弟几日?” 万渺笑得真挚,“姑娘能放心就成,杜公子伤得重,他要是这么上路,我也放心不下。” “来日大哥若有差遣,杜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告别了万渺,杜青一路飞檐走壁朝着“小乾坤”酒坊掠去。 “杜二小姐?”门口家丁看得一愣,连忙领着往里走,“快请!” 院里郑繁郑荀正在下棋,杜青急急奔了过去,“郑叔!荀哥哥!” “青青!你回来了!”郑荀连忙起身。 郑繁面色焦急,拉住人道:“前两日杜康谷才来了人找你,可有遇上?” “杜康谷?!”杜青连连摇头,急道:“没有,郑叔可知是什么事?他们现在去了哪儿?” 郑繁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他们留了信,让你接到即刻回谷,丫头啊,你们谷里是不是出事了啊?要不叔陪你一道回去?” 杜青急忙接过,信封上一道青翠欲滴的杜康密印,确实是杜康谷的书信,信中内容不过短短一句话,看着是柳意轻的笔迹——见信即回,从长计议。 见信即回,那依依姐呢?她那边不会有危险吗? 杜青闭了闭眼,“叔可有我依依姐消息?” 郑繁摇头,“这,你们的行踪若不是有意交代我们也不会主动打听,你若要知道,我现在差人去问?” 杜青摇头,“不用了,辛苦郑叔。这几日多谢郑叔照顾,先前走的急,包袱还落在这儿,杜康令也在里面,我去取来。” “当真不用叔陪你回去?”郑繁忧心,“要是有我帮得上的,丫头你尽管说啊!” 杜青笑笑,“有,劳叔替我备一辆马车。” “再备十匹马。”沈落霞插话。 郑繁连连点头,“好,好,我马上让人去办。” 沈落霞跟着杜青离开,“你当真要现在回去?你的伤没好,风儿也一身伤。” 杜青点头,“我娘亲的意思,我必须照办。” 沈落霞诧异,“不可通融?” “不是,娘亲向来不管事,她发话的话,定然有大事。” 沈落霞沉吟,“也罢,我派人护送你回去,还有杜依姑娘,我也会派人去找。” 杜青点头,“多谢落霞姐。” 另一边,杜依正在折回杜康谷的路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跟杜青脱不了干系。 杜依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在马车车厢上忧心忡忡,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的一点也不靠谱。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停了动作,管道上一时寂静,只能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来者不善,杜依又叹了口气,掀开了车帘。 对面领头的紫衣男子冷笑,“杜依姑娘,或者说,柳庄柳意轻的长女。” 杜依看着那人又想叹气,闷闷道:“想来你们也知道我不善武艺了。” “早有耳闻,”紫衣男子咯咯冷笑,“没想到,柳庄还有不会武功的。” “我可不算柳庄人,”杜依摇头,“不会武功再正常不过,几位有事直说吧?” 紫衣男子挂着虚假的笑,“想请姑娘一叙,共谋大事。” “好。”杜依应了,放下了车帘。 帘外传来打斗声,飞沙走石,然后是惨叫声,倒地声,再然后,马车绕过了一地尸体,继续平缓前行。 杜依叹了口气,我不会武艺,那就定然会有人保护啊…… 夜路走不得 月光下,叶衡贼兮兮凑到沈长天身旁,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沈长天闷闷不乐,敷衍回话,“什么?” 叶衡压着他肩膀,猛地拔高了音量,“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 沈长天被他震的耳膜生疼,回手就是一拳,“你脑子被鬼吃了在这鬼喊鬼叫!” 叶衡揉着挨揍的肚子,冲沈长天翻了个白眼,“谁让你中了邪似的非要走夜路,一天天的连个觉都睡不好,你看看我这灰头土脸的,哪还有半点像翩翩佳公子!” 沈长天嗤之以鼻,“行了吧你,我姐又不在,你要那么好看想勾引谁呢?” 叶衡不屑,“啧,本公子乐意,你管得着吗你?” “管不着,反正夜路你是走定了,没必要在路上浪费时间。” 叶衡觉得稀奇,“我寻思着咱们探个消息也不赶时间啊,你这么心急如焚的做什么?” 瞧着沈长天皱眉不语,叶衡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转,突然贼笑着凑了上去,“莫不是急着去见青青?” 沈长天神情有一丝松动。 叶衡颇有些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歇歇吧你,这事急不来,再说了,落霞信里都写得很明白了,青青回杜康谷去了,你急这一时有何用?” “离尘也往杜康谷去了,你让我如何不急?”沈长天忧心忡忡,“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但我就是放不下心。” 叶衡凉凉看他,“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能光跟着感情走,我还想守着落霞天天赏花赏月呢,但你总有要做的事,怎么能被儿女私情左右?更何况青青那种性子,你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沈长天沉默半晌,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今晚你还是要走夜路。”说着一扬马鞭,飞奔而去。 叶衡无奈地抽了抽嘴角,骑着马慢悠悠往前走,身后崔海几人神情严肃,紧随其后。 沈长天没能飞奔多远,前方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何人?”沈长天扬声问道。 前方无人回应。 叶衡晃晃悠悠跟了上来,“都说了夜路走多了会见鬼,你还不信。” 沈长天眉头一皱,“你早发现了?” “比你早。”叶衡打了个哈欠,眼角有泪,是真的很困了,“去,解决掉。” 崔海几人闻声而动。 沈长天狐疑地看着前方打斗,却见突然出现的那几人行动迟缓,四肢僵硬,但力大无穷,似乎不怕痛一般,被连砍了几刀也仿若无事人,再定睛一看,那几人眼神呆滞,黯淡无光,脸部一片惨白…… 沈长天内心飘过无数脏话,阴恻恻转头看叶衡,“这是死人吧?” 叶衡点头,“是的。头一次见吧?我也是。” 沈长天:“……” “别玩了……”沈长天无奈,“一次说清楚吧。” 叶衡歪歪头看他,“都说撞鬼了,西山老鬼。” 沈长天闻言一愣,西山老鬼不是鬼,但比鬼更像鬼,据说此人练得一身阴毒功夫,常年出没于深山老林,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何以见得?他怎么会在这儿?” 叶衡翻身下马,“西山老鬼长年蛰伏于黑暗之中,为得就是那些阴毒玩意儿,你姐追杀魔教的时候,掀掉过他的老巢,里面少说也有数百具尸体,有些已经能够行动杀人了,当时你姐一把火把那老巢烧了个干净,不过现在看来,那鬼东西比以前更厉害了。” 沈长天跟着下马,崔海几人已经将那几具死尸解决掉了,地上咕噜噜滚着几颗头颅。 崔海走近叶衡,“公子,这些似乎只是半成品。” 叶衡点头,“看出来了,估摸着是放在这儿猎杀普通人的。” 崔海有些焦急,“此事需尽快通知宫主,西山老鬼出山多半要找宫主复仇。” “你去办吧。”叶衡应了,暗自琢磨,西山老鬼这时候出山也不知冲着天灵地宝去的,还是特意为了复仇,若是复仇的话,在夺宝中趁乱下手比杀上落霞宫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沈长天不清楚当年之事,很是担忧,“姐姐可会有危险?” 叶衡摇头,“没人能硬闯落霞宫,但落霞出宫的话就不好说了,但你放心,她能解决。” “这怎么……”沈长天面色不愉,“感觉哪哪都有危险,我又有心无力……” 叶衡乐了,“你怎么尽操心些你做不到的事?你就不能现在把他揪出来以绝后患吗?” “现在?”沈长天回神,既然特意留了死尸在这杀人,那他肯定在这一带,“咱们赶紧查查,这鬼东西不能留。” “自然不能留,这孽障玩意儿也不知在这杀了多少人了,”叶衡面色不耐,“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吧,顺便把这附近山头翻一遍。” 日光斜斜洒在水面上,溪边,青裙女子孤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盯着眼前的卦象愁眉不展。 青衫男子提着竹篮缓缓出现在女子身后,声音轻柔,“怎么了?” “瑜哥,”女子转身看他,眉头微蹙,“按卦象看,外头要出大事,杜康谷似乎也牵连其中,而且青青的命数似乎变了……” 青衫男子杜瑜微微笑着将女子揽入怀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便来了,咱们还怕不成?” 女子侧了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悠悠叹了口气,“哎,好端端的,又是谁在作孽……” 两人在溪边小声说着事,时不时夹杂些温柔情话,另一边,一辆马车悄悄驶入了深林,转眼失去了踪迹。 杜依下了马车刚出后山,便看见自家爹娘情意绵绵在溪边说着话,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笑意。 “娘亲,爹爹。”杜依笑着上前打了招呼。 杜瑜和柳意轻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一点不介意的仍旧凑在一起。 “等了许久了,一路可还安稳?”柳意轻笑着摸了摸杜依脸颊。 杜依坐在柳意轻身旁,如实禀告,“一路都有巫族追杀,多亏了宁叔他们保护。” 柳意轻叹气,“青青他们还受着伤,只怕路上更是麻烦,也不知派过去的人接到她们没有。” 分头行动 “公子。”崔海在树下喊。 叶衡翻身跃下,顺手摘了个果子,用衣袖擦了擦便一口咬了上去,酸的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嘶……酸……查到啥了老崔?” 崔海嘴角抽搐,“回公子,附近一共发现了十六具行尸,皆在四处游荡,似乎并没有固定方位。” 叶衡扔掉果子,“附近翻了个遍?” “是。” 叶衡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没发现其他东西?比如说最近被杀的人?” “公子是说……”崔海微眯起眼。 叶衡向后抱臂靠在树上,“这几日总不至于只有我们路过这片林子,好歹是个必经之道,若说没有人经过,又何必放这些行尸在这游荡?还是说,他们杀了人就直接送走了呢?” 崔海猜测道:“直接送走未免太费工夫,也许是每日一次呢?我们昨日深夜至此,可能恰好错过。” “谁知道呢?”叶衡无奈耸耸肩,“你们当真没查到?” “确无发现。” “那就不管了,把那些半死不活的清理掉,继续往前走吧。” 崔海心念转了几转,提议道:“公子,何不多留一日,跟踪这些行尸,也许能找到西山老鬼的所在呢?” 叶衡有些犹豫,这里多半只是西山老鬼的猎场之一,其他地方肯定也有布置,肯定若是现在清理了这片继续往前走,可以早些把其他地方的也清了,如此也可避免些死伤,但若当真能跟着这些行尸找到西山老鬼,一举擒灭,才是一劳永逸之事。 崔海垂眉低眼等着叶衡做决定。 叶衡犹豫再三,突然发现其实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沈长天呢?” 崔海微愣,随即回道:“公子在林间摘果子。” “去把他叫回来。” 崔海去的快,回的也快,回来时手里还抱着一捧红彤彤的果子,看着鲜艳欲滴。 沈长天随手递了一把给叶衡,“有事?” 叶衡抽了抽嘴角,没接,“你不认得果子就别摘……这要半路毒死了你姐不宰了我……” “有毒啊?”沈长天眨了眨眼,“还好我没吃,不然你尝一口试试?” “试你个鬼!”叶衡挑挑拣拣把有毒的扔了出去,勉强找到几个能吃的,随便擦了擦塞进了沈长天嘴里,“毒死你个缺心眼儿的。” 沈长天幽幽翻了个白眼,“赶紧说,有啥事儿?” 叶衡非常不满,“沈公子,沈大哥,沈少侠!这一帮全是你落霞宫的人,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别全指着我?” “我寻思着之前我也没什么地位啊,”沈长天不屑,“再说了,什么叫我落霞宫?你不是落霞宫的上门女婿?我还懒得跟你夺权呢!” “你心里有意见?”叶衡的神情很是严肃,微眯起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意见?”看着好友似乎当真了,沈长天愣了愣,兜头就是一掌,“我像是那种人?原来你一直觉着我介意你用落霞宫的人?” 叶衡耸耸肩,神情倒是松懈了下来,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无赖笑意,“哪有?我是怕你吃醋,毕竟你姐被我拐走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沈长天瞪他一眼,转了话题说正事,“崔海路上跟我讲了,你是打算分头行动是吧?这尸体什么的我不熟,崔海跟着一道,其他的你随意。” 叶衡点了点头“那你和崔海再带五个人先往前走,把其他地方的行尸先给清了,我带着剩下六个人在这守着,看能不能逮到那鬼东西!” 沈长天迟疑,“你打得过那西山老鬼?听着不像是好对付的角色?” “没打过,不知道,打不过总能逃吧!”叶衡想了想,又道:“而且你们先走也不见得就不会遇上他,你也别想着留人给我了。” 沈长天想了想也没再坚持,他们都该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不可能总是一起行动,更不可能因为有危险就畏惧不前。 沈长天点头应了,“好,前面镇上见。” 叶衡勾唇一笑,无边风流,“成!” 沈长天匆匆带了几个人往前赶路,十月的太阳已经不那么灼烈,骏马狂奔带起的凉风令人心情高亢,沈长天一路扬鞭策马,肆意如风。 日头渐渐西沉,前方的道路却似乎永无止境,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景色,沈长天僵硬着脸停了下来。 崔海神色也不好看,“公子,按理咱们早该已经出了这片山林了。” “青天白日活见鬼……”沈长天翻身下马,“这地方咱们少说也走了三遍了。” 几个属下跟着下了马,彼此交换了眼神,神色依旧冷冷淡淡。 崔海上前两步,“依属下看,咱们陷入某种阵法了。” 沈长天摸出水壶喝了口水,之前出发时的一腔热血现下似乎粘稠成了一团,他向来喜欢真刀真枪的实干,最讨厌这种弯弯绕绕,总觉得江湖上就该是刀剑之下见真章,阵法蛊虫总是有种作弊的感觉,令人不悦。 他不是多聪明的人,也不是多有耐心的人,这种慢功夫费脑子的他总是懒得花心思,但现下叶衡不在,他只能被迫转动他生锈的大脑。 沈长天看了看天色,“按地图的路线,咱们从出发到这片林子应该要多久?” 崔海敏锐的感觉到了沈长天周身气息的微妙变化,敛了敛神沉静道:“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沈长天按了按太阳穴,“你们之前在那清查的时候没查到这儿来?” 崔海摇头,“咱们人手不够,多半都是往深林里面派,这种官道查的没这么远。” 沈长天翻身上马,慢悠悠往前走,“咱们再走一趟,这回做点标记,看看最远能走到哪。” 直到第二次看见那绑在树杈上的黑布时,沈长天调转了马头往回撤,一众下属紧跟着往回走。 往回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四周的景色悄悄变了,摇曳的黑布被甩在了身后,眼前的山林是他们来时走过的,但却不是重复遇见的。 终于不再是看厌了的一片树林,沈长天神色稍缓,但眼前情势却并没有好多少。 沈长天幽幽叹了口气,“咱们撤的出来,却出不去,这片阵法远远不只是那一段,只怕从我们昨日踏进这一带的时候,就已经在阵法中了。” 迷阵 “只怕从我们昨日踏进这一带的时候,就已经在阵法中了。” 崔海扭头看了看四下景色,又忧心另一边尚不知情的叶衡几人,迟疑道:“公子,咱们可要撤回去?一来可以给叶公子提个醒,二来情况不明,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是要回去。”沈长天叹气,策马往回走,莫名就想起了那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难得豪情壮志想要独自取得些成就,没想到还是灰溜溜的回去…… 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沈长天一拉缰绳,转头冲着崔海道:“你之前说这一带没查?” 崔海微愣,随即了然,“正是,公子是想把这片清了?” “嗯,”沈长天点头,翻身下马,“你们两人一组去把附近清了,然后把那片迷魂阵的边缘试出来,若有情况,信号弹联系。” “是。”崔海应了,留了两个人护着沈长天便去办事了。 沈长天倚在树下,思绪翻飞。他对阵法并不熟悉,充其量就是在小话本里见过,再就是说书人讲的绘声绘色的各种能人异士,听了便也过了,他自认没这天赋。 之前随杜青一道被困巫神阵,他连阵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跟着蛊王找到了阵眼,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便出来了,等现如今单打独斗被困阵中,才觉书到用时方恨少,今晚出林好不好? 再转念一想,他这一趟出来不过二十来天的功夫就见识了诸多奇奇怪怪的人与事,不论是杜青杜风还是离尘离若,再或者是今日碰到的西山老鬼,都是他望尘莫及的高度,只能说天灵地宝一出,引出了多少妖魔鬼怪?不对,杜青他们不算。 思绪绕了一大圈才绕回到正事上,他总归是要把这阵法破了的。西山老鬼布这阵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杀人,他要把这变成他的猎场,四处游荡的行尸是他杀人的刀,封住去路的阵法是他的网,沈长天觉得这阵法名字应该叫“瓮中捉鳖”。 只是这刀好除,网怎么破呢?这么个无形无影的东西,莫不见看不着,打不得撕不破…… 沈长天摸摸下巴,想起以往听说的那些被困死在迷魂阵中的人,背后一阵凉意。 一旁守着的宁杞瞧见自家公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心翼翼开了口,“公子在担心?” 沈长天回神,“担心啊,若是这阵破不了可怎么是好?即便不被那些行尸杀死,也会困死,到时候成了孤魂野鬼,多难看。” 宁杞转转眸子,提醒道,“公子,咱们不会被困死的,依属下看,西山老鬼的目的是要杀人炼尸,那自然是要新鲜的尸体,要么这些行尸送出去,要么他自己过来取,总归有条路,咱们跟着便能出去了,而且,这阵是能破的。” 沈长天眨眨眼,对最后一句话有着浓厚兴趣,“如何破?你有法子?” 宁杞点点头,又摇头,“实不相瞒,宁杞随师父学过些,但如今咱们身在阵中,万事看不真切,要等查明附近情况,才能找出破解法子。” 沈长天欣喜,按着他肩膀道,“你学过那便好了,破阵之事可就交给你了!” 宁杞艰难的应下了这份差事,心中惴惴,若是失败了,公子会不会哭得很难看? 另一边,叶衡闲来无事跟着这些行尸游荡了老半天,却渐渐觉出了些味来…… 叶衡一把拉过金绪,拖着人蹲树上看了老半天,“你觉不觉得他们的行动是有规律的?” 金绪盯着看了好半晌,又从包袱里翻出纸笔仔仔细细画了好几张图,边画边看,画完又仔细比对了许久才递给叶衡,“叶公子,你看,这是行迹图。” 叶衡接过,对着地下游荡的行尸看了好一会儿,眸色渐深,嘴边笑意也渐渐淡了,“我还当是随意放置,却不想,居然还是个阵法。” 金绪神色淡淡,提醒道:“公子,这图上的只是一小部分,若咱们要破这阵的话,还得将其他地方的也记录下来。” “你可懂阵法?”叶衡捏着图纸的指尖有些泛白。 金绪摇头,“属下不会,但宁杞会。” “宁杞?他不是跟着沈长天走了吗?”叶衡仰躺在树上,摘了片树叶玩。 金绪顿了顿,“公子,属下认为,沈公子走不出去。” 叶衡玩叶子的手停了下来,如果是他,可能会摆着杀人的利器,然后让人大摇大摆走出去吗?那自然是不可能。 叶衡仰头望天,“说不定宁杞把阵破了已经出去了呢!” “不可能的,”金绪认真道,“属下曾跟宁杞一道看过些阵法古籍,但凡阵法,皆是浑然一体,环环相扣,宁杞若是破了阵,不可能不知道公子还在阵中。” 叶衡叹气,“我就是想想而已,他们都去了这么久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你说,他们是还没反应过来呢?还是在折回的路上呢?” 这话不需要回答,金绪垂头不语,盯着底下行尸若有所思,“公子,我觉得这行尸应该没这么弱才对……” 叶衡挑眉,若只是四处游荡的行尸这么容易对付还能理解,可是既然都布了阵法了,为何要放些本事低微的在这儿?除非是,另有谋划。 叶衡一瞬惊醒,猛然坐直了身子,吩咐道:“你马上去通知他们留心行尸的运行路线,务必把轨迹画下来!” 金绪也不再耽搁,翻身跃下树往外飞掠而去。 叶衡独自蹲在树上皱了好半天眉。 沈长天那边的事情有了结果,几个属下轮番来报,一共发现了十二具行尸,因着没打算利用这些行尸做什么,便直接下了杀手,想着免得他人再遭毒手,多次试探下迷魂阵的边缘也歪歪扭扭有了个粗糙的图纸。 事情记忆有了大概结果,沈长天便带着人匆匆忙忙往回赶,想着与叶衡通个气,却不想,天地忽然变色,林间风声呼啸,一时如在人间地狱。 众人无不眉头紧皱,身下骏马方私见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仰天嘶鸣,瑟瑟不敢前行。 变阵 众人无不眉头紧皱,身下骏马仿似见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仰天嘶鸣,瑟瑟不敢前行。 不知从何处掀起的狂风气焰嚣张的在林间东闯西荡,飞禽走兽失了神智般慌不择路四处逃窜,残枝落叶劈头盖脸的朝着众人扑来,糊的人一时根本睁不开眼。 “公子小心!”宁杞艰难提醒,一开口便吃了一嘴沙石败叶,“呸呸,公子,是阵法!”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叶衡几人情况却比沈长天这边差得多。 “公子!”金绪一路靠着剑风开路跌跌撞撞冲到叶衡身前,“公子!行尸有变!比先前强了数倍不止!” 叶衡“哗然”开扇,强劲扇风硬生生在狂风中劈出了一道净土,一只松鼠“啪嗒”一声落在他肩上,一边抬爪死死拽住他头发,一边瑟瑟发抖钻进叶衡衣服里。叶衡无奈一笑,慌乱中还腾手揉了揉怀里的小家伙。 “公子!”金绪急急提醒。 “我知道,”叶衡抬眸,“我就是在想,这骤变因何而起?” 金绪疑惑,“这种变化难道不是因为阵法吗?公子的意思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阵法变化?” 说话间,叶衡又是一扇挥出,“你们刚刚可有动什么?” 金绪回想了一下,连连摇头,“我们都蹲在树上记录行迹,根本就没下去,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就是沈长天那边干的了……”叶衡叹气,“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你让他们静观其变,在树上蹲好了,先别动那些行尸。” 金绪领了命,又一路艰难的披荆斩棘去通知其他人。 叶衡摸着怀里的小松鼠,眸色幽深,神情难测。为什么原先的行尸那么弱呢?为什么会突然变强呢?这期间引起变化的契机是什么呢?沈长天那混小子到底有没有想到要回来拯救本公子?或者让宁杞回来也行啊! “公子!公子!”宁杞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公子,风变小了!” 沈长天拍落一身枯叶沙石,“你之前说阵法,具体怎么回事?” 宁杞整理了一番思路,认真道:“这阵风起的诡异,应当是我们方才触动了什么,引起了阵法变化,属下认为,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我们清理掉的那些行尸。” “等等,”沈长天突然想起了什么,“阵法变化,那叶衡那边岂不是也是同样处境?” 宁杞点头,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担忧,“而且,叶公子那边情况绝对比这边要麻烦得多,方才虽然飞沙走石,但并没有什么危机出现在我们身边,但此番阵法变化乃是杀阵前兆,如果说,此阵是以行尸为杀器的话,那他们必然发生变化,叶公子那边可还有十六具行尸。” 沈长天已无心听完,既是杀阵,必有杀招,“咱们即刻返程!” “嘶……”金绪猛一用力将插进他小腿的半截手掌扯了出来,皮肉翻开,鲜血横流,像一朵丑陋的花。 “该死!”金绪咒骂一声,拖着伤腿向着叶衡掠去。 “怎么回事?”叶衡远远瞧见金绪情况吓了一跳,一个翻身从树上下来,看到金绪小腿上的伤,神情僵了一瞬,“你跟行尸交手了?” 说话间,一具行尸突兀的出现在了两人身旁,双手呈爪状,猛地向二人扑来。 叶衡摸不准这阵法情况,也不敢出杀招,带着金绪往另一边掠去,可这行尸再非之前行动迟缓的样子,速度极快的紧随而至,叶衡二人尚未站稳,便是一击袭来。 叶衡侧身躲过,一缕头发飘飘荡荡落了下去。 “什么鬼东西!”叶衡皱眉低骂,带着金绪一道落到了树上。 “公子!”金绪急急提醒,“树上没用!” 叶衡吃了一惊,“他们还会爬树?” “不是!”金绪急道,“是……” 金绪没能说完,也不用说完。只听“哗啦”一声,两人藏身的大树摇摇晃晃向着一侧倒去,两人齐齐跃开,身后树干落地,一阵闷响。 叶衡落在另一颗树上,心有余悸地缓了口气,怀中松鼠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又急忙躲回衣服中,抖得越发厉害。 又是“刷啦”一声,叶衡想都不想跃了出去,身后连着倒了一路的树。再看时,跟在他身后的已经不只是一具行尸了,叶衡仰头叹气,十六具行尸,他们只有七个人,而且担心引起阵法变化,都不敢下杀手,这样可怎么是好?沈长天啊沈长天,你快把小宁杞带回来破阵啊! 沈长天并没有听到好友的内心呼唤,但他听到了脚步声,而他们,都骑着马。 “有东西!”沈长天一时不知是该减速还是加速。 宁杞急道,“公子,咱们没时间耽搁。” “走!”沈长天重重一鞭落下,马儿嘶鸣着往前猛奔。 几人身后,七八具行尸紧追不舍。 “公子!”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一声呼喊,两道人影出现在了几人身前,身上还带着伤。 沈长天勒马停下,“陈弥,王案?你们受伤了?” 陈弥按着伤口急道:“公子来了便好,那些行尸突然变得比之前强了数倍,叶公子畏于再生变化,让我们别下杀手,就等着公子带人回来破阵!” “你们先上马!”沈长天吩咐,看着两人坐稳才问,“叶衡现在何处?” “属下不知。”王案皱眉摇头,“行尸暴起伤人,我们都走散了。” 沈长天叹气,拿出了信号弹。 红色烟花扯出一道奇异的风景,刺耳的鸣声在密林中格外清晰。 刚甩开几具行尸的叶衡瞧见方向,带着金绪一路飞掠过来。 “你总算来了!”叶衡灰头土脸出现在沈长天几人身前,再往后一看,也惊了,“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啊!” 几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先前遇见的几具行尸已经跟了上来。 “上马!先把人找齐!”沈长天催促。 叶衡毫不客气翻身落在他身后,金绪一眼看见了宁杞,极有默契的凑了上去。 骏马飞驰,一面甩开行尸,一面在林间寻着剩余几人踪迹。 金绪喘着气倚在宁杞身后,“我这有之前的行尸行迹图,但是只有一部分,而且现在他们似乎已经不按原有轨迹行动了!” 破不了 金绪的腿伤一直没来得及包扎,不停的往外淌着血,伤口隐隐还有些泛黑,宁杞先前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瘆人,担忧道:“你先休息,等到了安全地方再说!” 金绪下意识摇了摇头,想到对方听不见,又补充,“不碍事,你还是想想如何破阵吧,我看这阵险得很。” 宁杞思绪飞转,“你们之前可有做什么?” 金绪与宁杞多年默契,自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否认道:“没有,我们发现那些行尸的行迹暗含规律,便分头记录行迹图,忽而狂风骤起,那些行尸一下子惊醒一般,脱离了原本路线,径直冲向我们。” 宁杞沉默一瞬,“我们在那边毁了十二具行尸。” 金绪沉默,许久才道:“先前来时我们也毁了一批行尸,那时并没有发生什么,是数量还是?” 这回宁杞答得很快,“不知道。” 那边叶衡一直留意着两人对话,插嘴道:“待会儿看到行迹图再说吧,咱们命好,不会死在这儿的!” 宁杞想了想,觉得自己命其实没多好。 “公子!那边有打斗声!”王案突然大喊。 叶衡看去,瞥见西侧一颗摇摇欲坠的树,三道人影从林间跃出,背后紧跟着几具行尸。 那三人闻声本想过来,却又顾忌身后紧追不舍的行尸,想了想索性往另一边掠去,想将行尸引开。 沈长天看得一愣,扬声大喊,“回来!” 叶衡想都没想飞身追了过去。 那几人闻声回头,恰与行尸对上了眼,行尸一双爪子胜过利刃,又无知无觉力大无穷,难缠得很,几人提剑相抗,被拖住了步伐。 然而此时追在沈长天众人马后的那些行尸也赶了上来,反正人也找齐了,沈长天当机立断,“就地反击!宁杞和金绪准备破阵!” 众人听到命令,随即分散开呈防御状将金绪宁杞护在其中。 这并不是一个研究阵法的好地方,行尸越聚越多,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金绪歪头冲着宁杞笑,“这次咱们挑大梁,宁哥你可要争气!” 宁杞就近捡了根树枝,催促道:“图纸拿来,你赶紧先把伤口包扎一下。” 金绪从怀中翻出一叠纸递上,“我标了方位的,但是有些没来得及画完。” “嗯。”宁杞漫不经心应了,一张张翻看图纸。 金绪的没画完没掺半点水分,十多张图纸有些就只有两条线,还不知道是不是情急之下误划的,宁杞扫了一遍,脑海中留存的图像根本凑不出一副完整的图,幸好金绪留心标了方位,还能大概有个方向。 外界的腥风血雨再也进不了宁杞的眼,金绪也很自觉的没再说话,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回忆着先前看到过的行迹路线,伤口边缘黑了一片,金绪咬咬牙,剜了一大块肉。 沈长天与一具行尸纠缠半天,打断腿也没有半点影响,又不敢下死手,头疼的很,好不容易抓住空档抬腿将它踹飞,一转身就看见一具行尸抬爪往王案心窝刺去! 变阵就变阵吧!现在已经够糟了!沈长天怒下杀手,连出几剑将那具行尸彻底分了尸,散落一地的四肢躯干蠕动了两下陷入死寂。 “公子?”王案受惊,“可以杀吗?” 沈长天又踹飞一只,撇了撇嘴,“不知道,死它总比死你好。” 沈长天想了想又扬声道:“性命为重,杀了就杀了吧!” 场上众人听了,微微一滞,刚刚沈长天毁了一具行尸,可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是不是阵法变化不关这些行尸的事? 叶衡略一迟疑,再出手时用的便是杀招,却接连失利,叶衡微愣,试探着接了行尸一击…… “他们变强了!”叶衡大喊,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险险避过一击,“不能杀,会变强!” 会变强?杀了一只就变强了?但是并没有再出现变阵的征兆,所以阵法没变……金绪思索着抬起头,恰好迎面飞来一只断掌,金绪闪身躲过,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脸上,金绪抬手擦了擦脸,粘稠微腥,是鲜血,行尸是没有鲜血的,金绪眸子暗了几分,他的伙伴失去了一只手。 宁杞蹙眉用树枝石子在地上演练阵法,却怎么都不是那么回事儿,宁杞索性停下来慢慢思考。 变阵……变阵,那就不是一重阵法,变阵契机是行尸被毁,可是之前也毁了一批……那一批和后来这批有区别吗?最开始那批好像是自己找上来的,所以那批是无规律游荡的吗?那批是一重阵的杀器!变阵之后原本按固定轨迹行动的行尸也开始四处游荡,而且实力大增,那么一重阵的阵法应该跟他们的行迹有关,但为什么按他们都轨迹还原不了阵法呢? 还有什么……漏掉了什么……一重阵,二重阵……迷魂阵!难道轨迹里还藏了迷魂阵的阵法?那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出去了?可是怎么可能呢?如果现在能出去的话,那猎杀不就失败了吗? “宁哥,宁哥!”金绪在一旁喊。 “怎么?”宁杞抬头看他。 金绪道:“刚沈公子毁了一具行尸,然后其他行尸都突然变强了,但没有再变阵了,应该没有第三重阵了吧?” 第三重阵?变强?会有第三重阵吗?如果有,会是什么呢?之前明明搜查过这一片林子,没有发现其他行尸啊……三重阵,不对,不是第三重阵,宁杞猛然惊醒,行尸轨迹里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混乱线条不是三重杀阵,而是与布阵人相联系的…… 宁杞抬头看向金绪,“西山老鬼快来了!” 金绪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来了更好!你你继续看阵法,我去跟公子他们说一声。” 剔除了一部分不必要的图线,宁杞隐隐能看出两个阵法的大致形状,一个是迷魂阵,另一个是杀阵,宁杞迅速将两个阵法图纸绘了下来,既然原本行迹已变,那么迷魂阵应该是已经破了……不对,一重阵已经变了,现在困住我们的二重阵到底是什么? 西山老鬼 “西山老鬼快来了?”沈长天眉头拧成一团,“宁杞说的?” 金绪点头如捣蒜,“嗯嗯,宁哥说的。” 光是应付这些行尸就已经够麻烦了,西山老鬼过来就更麻烦了,沈长天面色难看,“你们看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破阵?” “宁哥有些发现了,公子莫急。” 沈长天微微点头,“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金绪转头往宁杞跑,受伤的小腿血淋淋的,边跑边喊,“宁哥宁哥,可有发现?” 宁杞仿佛入定般纹丝不动。 金绪又往前跑了几步,眼看着就要靠近宁杞,恰在此时,防御圈外一阵暴乱,金绪猛然拔剑回头,温热的鲜血淅淅沥沥洒了一身,同伴的半截身子“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泥沙飞溅,金绪愣了愣,看着剩下的另外半截身子微微晃了晃,倒在了他眼前,几具行尸撕裂了妨碍物挥着利爪扑向了金绪…… “那是我兄弟!”金绪嘶吼着挥剑砍向那几具行尸。 周围几人听到声音才注意到这边动静,一看之下却发现金绪那边的行尸格外的多,之前负责这个方向的同伴身死之后,给原本滴水不漏的防御圈留下了一个缺口,而这些行尸仿佛有意识一般纷纷涌向了那道缺口想要闯进防御圈,可防御圈内只有一个分身乏术的宁杞和一个受伤的金绪。 “西山老鬼……”叶衡恨恨吐出几个字,深色的眸子里戾气渐深,“沈长天!你去保护宁杞!” 沈长天闻言下意识转眸看了叶衡一眼,随即抽身跃向宁杞。 二重阵……二重阵,二重阵是一重阵的变阵,一重阵的阵法是由按轨迹运动的行尸维持的,可变阵之后的二重阵到底是怎样呢?不对,不对,宁杞喘着粗气,二重阵是一重阵的变阵,既然是变阵,那就是同一个阵法的变化,也就是说,它们的阵眼是相同的,阵法会变,但阵眼不会,变阵时,有什么是没变的?时间在变,光线在变,飞禽走兽在变,行尸在变,什么是没变的? 宁杞抬头,想要环视四周找到那个没有变化的事物,却在抬头的那一瞬跌入地狱,“阿绪!背后!” 金绪只觉背上一痛,下一刻便看到了从自己胸口穿出来的一双干枯青白的爪子,金绪咬着牙朝身后挥了一剑。 宁杞提剑砍掉了那具行尸的脑袋,又接连几剑将它分了尸,转身绕到了金绪身前。 金绪冲着他笑,可是没什么力气,嘴角半弯不弯,挂着一条僵硬的弧线。 宁杞懒得理他,匆匆替他封了心脉,又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药。 “宁……宁哥……”金绪想说话,一张嘴就疼得一抽。 “闭嘴!”宁杞有些慌,他们是替人卖命的,出来的这十几个人里只有沈长天和叶衡是必须活着的,其他人的命都可以舍,若是他们死了,沈落霞定然会替他们收尸,给他们的亲人一笔丰厚的钱财,他以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再合理不过,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他的同伴在一个一个死去,他不知道金绪能不能活,也不知道沈长天会不会救他,一个半死不活之人,即便救活了,以后多半也是个废人了,如果不提生命的话,这是一笔不值当的交易,可这确实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年轻且潇洒,像一道自在的风。 “宁杞!”沈长天抓着人肩膀猛摇。 宁杞惊醒,看到沈长天一阵心慌,“公子!” “你想到办法破阵没有?”沈长天有些焦急,“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这些行尸越来越强了!” “好……好……”宁杞木讷着点头,“我去破阵,公子能不能照顾下金绪?” 沈长天看了眼已经半昏迷的金绪,心中也是一痛,他还年轻,还没有意识到生命的重量,此刻却在见证一个生命的消亡,“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再撑一会儿?等安定了,才有时间替他治伤。” “有,已经喂给他吃了,”宁杞急急点头,眼眶微湿,他的主子似乎还会在意他们的生命,“公子,您多加小心,我现在就去破阵。” 宁杞转身往外掠,沈长天看得一惊,忙吩咐另一名下属跟上。 变阵时有很多东西都变了,也有很多东西都没变,他没法确定究竟哪一个是阵眼,但是这些行尸能,变阵后,行尸四处游荡,若是不加保护,指不定什么时候行尸自己就把阵给破了,那么,一定有一个什么没变的东西,是行尸绝对不会靠近毁坏的。 宁杞有意吸引了一具行尸的注意,他还原了一重阵的阵法图,能够大概确定阵眼的位置,他要带着这具行尸把可能的地方都走一遍。 紧跟着宁杞过来的陶涛懵懵懂懂的被行尸追了一路,“宁哥宁哥,要做什么?” “找阵眼,”宁杞抽空看了他一眼,“你跟着就行,当心别受伤了。” “嘻嘻……哈哈哈哈哈……”林间突然响起莫名的笑声。 宁杞背后一凉,“西山老鬼。” “嘻嘻……小娃娃你要破阵哈哈哈哈哈咳咳……”说话人似乎有些咳嗽。 “小娃娃,你去破阵,老东西不拦你哈哈哈哈!你要是破了,老东西再教你几套阵法,如何?哈哈哈哈哈……” 声音回荡着渐渐消失,宁杞背后湿了一片,“走!” 陶涛不明所以,跟着宁杞一路向着密林深处掠去。 另一边,沈长天无奈之下又毁了一具行尸,金绪半死不活的靠在他肩上,呼吸越来越弱,胸口还插这两只手,他又不敢拔,带着人与行尸游斗还总担心他颠簸着就断了气。 叶衡终于得空落到了两人身旁,看到金绪情况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这么惨?” 沈长天躲过一击,叹气,“可能因为我们造孽吧……” 叶衡转头看向另一边,“来了,当心。” “什么?”沈长天疑惑。 “西山老鬼。” “小娃娃,我认得你。”干哑扁平的声音,听着并不悦耳。 仿佛穿着一身破烂的老头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老头张了张嘴,吐出一阵笑声,“噫嘿嘿嘿……沈落霞的跟班……当年烧我宅子的也有你一份……” “哟,老东西还没死了,我还当你已经腐烂没了呢!” 宁玄 “哟,老东西还没死呢,我还当你已经腐烂没了呢!” “嘻老天爷还不想让我死呢……”西山老鬼“嘻嘻”笑,脖子拧成一个奇异的弧度,“不过,老天爷好像想让你死嘻嘻哈哈哈……” 叶衡歪头笑,“那可说不准……” 沈长天转头看他,两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随即兵分两路。叶衡飞身攻向西山老鬼,沈长天紧接着拦住了想要攻击叶衡的一众行尸。几个属下见状,也一分为二前往协助。 西山老鬼饶有兴致的跟叶衡过了几招,看到飞身前来相助的另几人后,原本丑陋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又这样……又这样……你们老是这样……明明是单打独斗各凭本事,你们老是一上就一群人……” 西山老鬼越说越激动,脸色也越发狰狞,原先还只是诡异,现在却一身阴煞之气,半点没了人样。 叶衡狐疑,还有些许心虚,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也没做错什么,西山老鬼杀了他几个属下,他是要报仇除恶,又不是要比武,没有一对一的道理啊…… 叶衡微微皱起眉头,西山老鬼似乎对此很是忌讳,此时的西山老鬼状若癫狂,煞气惊人,一副已经完全情绪失控的样子……叶衡眸子暗了暗,莫不是西山老鬼曾经被人围攻过,落下了阴影? 西山老鬼自然不会给叶衡思考的时间,他那周身煞气也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他的身旁悄无声息的又出现了一批行尸,而这一批,是完成品。 “不是欺负我孤家寡人吗嘻嘻……”西山老鬼睁着赤红的双眼看向他们,“来啊,来啊!我一个人也能杀了你们!” 沈长天被那边动静吓了一跳,刚想转头看看情况,又被这边的行尸拖入了混战,他们这十几个人死得死、伤得伤,战力大打折扣,但这些行尸却越来越强,两相比较之下,沈长天几人完全处在劣势。只要阵法不破,这些行尸就没法处理,能决定胜负生死的不是在场的沈叶众人,而是另一边前往破阵的宁杞陶涛。 “应该就在这一片了……”宁杞带着陶涛落在一颗树上。 “这一片?”陶涛四下扫视了一番,“全都是树,嗯……还有石头,会不会埋在土里?埋在土里的话应该不会被行尸毁了。” “不会,”宁杞抬眸扫了扫附近事物,“行尸介于阴阳之间,半死半活,半阴半阳,但这个阵法阴煞之气极重,他的阵眼要维持阴阳平衡,两相转换,应该是个阳性偏阴的事物,而这里有好几棵阳木。” “……”陶涛半知半解地看了看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树,丧气道,“宁哥,这些你还是跟阿绪讲吧,我听不懂……你就告诉要做什么就行……” 宁杞笑了笑,“不用做什么,我大概知道了,你好好待着。” 这里有好几棵阳木,有的是死门,有的却是生门,而他,恰好是风灵蕴的徒弟,恰好引来了半阴半阳的行尸。 沈长天吃力地带着金绪躲避着行尸的攻击,他刚刚又毁了一具行尸,现在的行尸已经是他打不过的了。他累了一天了,跑了一天白费力气的路,又跟着这些无知无觉的行尸游斗了这么久,地上一摊摊血迹都是他自己人的,时不时还会被自己下属的尸体绊倒,那尸体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面容还那么年轻,。他很累,心力交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天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死。 人一疲惫,精神就容易不足,他脚步微微踉跄,胸口被行尸划了好长一道口子,他疼的一抽,下意识挥出一剑,行尸应声而倒。怎么?怎么这么容易对付? 叶衡一扇割下了一具行尸的脑袋,伸手将插进他肩膀的半只手扯了出来,随手一扔,扑向了西山老鬼。 西山老鬼却仿似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突然“嘎嘎”大笑起来。 叶衡神情一滞,连出几招,凶狠地朝着西山老鬼攻去。 西山老鬼随手一挥,人已消失不见,叶衡不明所以想要跟上,却被几具行尸拦了下来。 “噫哈哈哈小娃娃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宁杞随手砍下行尸的脑袋,静静地等着西山老鬼过来。 一身破破烂烂,头发乱如鸡窝,身形佝偻,面目苍老,唯独一双眼睛迸射出欣喜雀跃的光芒。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西山老鬼又问了一遍,语调近乎温柔。 宁杞莫名觉得西山老鬼有些亲切感,“在下宁杞。” 西山老鬼又是一阵大笑,“你这名字可是你师父起的?” 宁杞迟疑了一瞬,老实答道:“师父说是师叔取得。” 西山老鬼神情微滞,目光渐渐飘忽。 宁杞顿了顿,突然明白了什么,“前辈可是宁玄师叔?” “宁玄师叔?”西山老鬼转眸看向他,轻轻念了念这几个字,许久才道,“师兄他,跟你提起过我?” 宁杞想了想,点头,“师父是师叔慧极必伤,一生孤苦,是个苦命之人。” 宁玄被噎了噎,这可不是什么多好听的话,闷闷道:“师兄倒是个好命之人,可惜他又不能分我一点。” “师叔可要去见见师父?”宁杞上前两步,“师父时常说起师叔,每次提起,都是唏嘘。” 宁玄愣了愣,突然大笑开来,笑着笑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宁杞看见了他眸中微微晶亮的泪光。 “不见了……不见了……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他……我已经是个一身鲜血罪大恶极的魔头了,他还是那个清风朗月问心无愧的大师兄……我还是不要出现污了他的眼了……”宁玄喃喃着,声音断断续续,目光飘忽不定,似乎早已飘到了许多年前天真自在的岁月里,那时的他们还是山间修习的少年人,日日抱怨着师父的严苛,想到以后时还有着满腔期待,眼睛里的光像是能照亮黑夜。 是非黑白 宁玄似乎沉浸在过往的时光里,久久沉默。 宁杞很识趣的在一旁安静候着,他对于宁玄有些说不清的亲近感,即使这个人双手沾满鲜血,视人命如草芥。他跟在风灵蕴身边的时候,常常会听到风灵蕴提起他那个聪慧过人,惊才艳艳的小师弟,每次提起,风灵蕴都会沉默好久,有时守着一壶酒一坐就是一天。 风灵蕴曾跟他提过,他的名字是宁玄起的,没什么含义,只是捡到他时,宁玄正看到医书上的“枸杞”二字,于是宁玄擅自替他取了名,而风灵蕴对此并无异议。 宁杞想过很多次,他那个师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境遇,才会让风灵蕴那般无法释怀。现在他见到了,又觉得换作谁都会唏嘘不已,他不知道宁玄经历过什么,但能把一个天之骄子变成如今半人半鬼的模样,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那份过往沉重到把人变成鬼。 但陶涛对这些毫不知情,他看到的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是一个杀害他同伴的仇人,而这个人,此时正心神不稳,破绽百出。于是他提起了剑。 察觉变化的宁杞惊呼出声,“陶涛?!” 宁玄闻声微微抬了抬眉,嗤笑着挨了一剑,同时猛地出掌将人狠狠拍了出去,“你们还是这样,顶着正人君子的名头做着偷袭的事。” 陶涛使劲擦了擦嘴角血迹,再度飞身攻上,“对付你个魔头难道还要讲道义不成!” 宁玄身形快如鬼魅,在陶涛冲上来时便一脚将人踹翻了,踩着人小腹蹲下身“呵呵”冷笑,“你们不是对付魔头不讲道义,你们是对碍着你们事的人不讲道义,你们这些伪君子还不如真恶人。” “师叔!”宁杞快步上前将人拉开,“师叔你还是先包扎一下伤口吧!” “哼!宁杞,算我认错了你!”陶涛挣扎着坐起身,未经世事雕琢的脸庞上是纯粹的少年人的愤恨。 宁杞没答话,他蹲下身,点了陶涛穴道,喂了把药下去,又将人扶起运功疗伤。他的处境很微妙,宁玄于他有仇也有情,是他仇人也是仰慕已久的前辈,于理他该大义灭亲,于情他心有不忍。 陶涛被迫接受着宁杞的帮助,愤恨不满又满腔不甘,他们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可宁杞却罔顾横死的同伴,一再相帮仇人。 “小娃娃……”宁玄沉默良久,哑着声开口,“疗完伤就把他打晕吧……” 宁杞顿了顿,缓缓道:“我和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替我挡过刀、疗过伤,我们出来时是十二个人,遇见师叔后,就只剩下几个人了,他们有些死了,有些可能再也拿不了剑了……他们的一生,也就算是毁了……” “你在怪我?”宁玄的尾音扬起了一个诡异的高度,他面色扭曲,显然很是不满。 宁杞回头看他,眼神迷茫又痛苦,“我只是觉得……这世上又多了一些像师叔这样痛苦的人,或许这江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踏入。” 宁玄有些想生气,这个小娃娃有什么资格说他痛苦,他什么都不懂,又觉得他或许是有资格的,他的同伴再也不会回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师叔,”宁杞扶起陶涛,“咱们就此别过吧,若有机会,师叔可以回去见见师父。” “等等!”宁玄的语调有些僵硬,“我之前说过,你若破了阵我便教你几套阵法的,这些都是我这些年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师父也不知道,你好好学,以后就能保护你朋友了。” “……”刚刚杀了他几个兄弟的人说要教他阵法保护朋友,宁杞心情很是复杂。 宁杞将陶涛扶到了另外一边,蹲下身跟着宁玄用树枝在地上演练阵法。 等叶衡和沈长天带着人找到他们时,宁杞还蹲在地上画阵法,宁玄早已不知所踪,陶涛已经靠着树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沈长天急急冲向宁杞。 宁杞呆呆转头,思绪还沉浸在阵法中没有出来,看着沈长天呆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公子。” “你不是早破了阵吗?为何一直没有回来?还有陶涛是怎么回事?”沈长天急着问了一连串。 宁杞沉默,看了看睡着的陶涛,又看了看重伤的金绪,叹了口气道:“我遇见了西山老鬼,他教了我几套阵法。” “什么?”叶衡摇扇的手一顿,不可置信道:“难道他之前突然离开就是为了过来教你阵法?” 宁杞起身,垂着眉眼将事情讲了一遍。 “……”沈长天沉默许久,“你是说他是你多年未见的师叔……” 叶衡眉头拧成一团,“正邪不两立,你可听过?” “属下听过,所以,”宁杞抬头看向两人,“宁杞自认没有资格再做落霞宫的人,恳请公子允许属下护送公子完成此次任务,待两位公子平安回宫,宁杞会向宫主请罚。” “等等,这不是请罚的事,”叶衡将人拦住,“是你的事,你要如何面对你的同伴?你要面对金绪?西山老鬼是你的师叔,但他们也是你多年兄弟,你是在为难他们,也是在为难你自己。” “公子希望属下站在正义一方诛杀邪魔外道……”宁杞微微转头看了看金绪,又回想起宁玄沉默苍老的模样,“可属下却觉得正邪难辨。” 沈长天上前两步将晕过去的金绪塞给他,“我想了一下,我不是你,我理解不了你的处境,但我相信你,你的事你自己解决,请罚的话我姐会有分断的。不过我觉得金绪伤得有点重。” 宁杞忙将人接过来,“多谢公子替我照顾金绪。” 沈长天撇了撇嘴,其实金绪应该也算他兄弟。 叶衡转头看他一眼,沈长天会意,随着他去了另一边。 “宁杞这事你真没什么想法?”叶衡狐疑看他。 沈长天看天,“不知道,反正在我看来,西山老鬼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跟他这仇是结定了。如果西山老鬼不是宁杞他师叔的话,他肯定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他们有关系,我觉得一个有感情的人在是非黑白面前是很容易动摇的,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我也不想逼他。” “那你呢?”叶衡皱眉,“你在是非黑白面前也会动摇吗?” 沈长天转头看他,“我会,你也会,我觉得除了浩然宗那几位,其他人眼中的是非黑白都是不清楚的。” 回谷 沈长天转头看他,“我会,你也会,我觉得除了浩然宗那几位,其他人眼中的是非黑白都是不清楚的。” 叶衡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以为沈长天会像沈落霞一般嫉恶如仇,眼睛里不容半点沙子,甚至于矫枉过正,可是沈长天展现出了一种历经世事般的宽容,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沈长天优柔寡断,还是当真能以己度人,也不知这是对是错,一个觉得是非不明合理的人,很有可能会走上错误的道路。 叶衡想提醒他,却连自己也不清楚孰对孰错,迟疑半晌最后却扯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我觉得杜青才是最是非分明的。” 沈长天笑了笑,“其实我有时觉得她挺无情的。” 叶衡嘴角一抽,“你别是因为她不喜欢才这么说。” “不是,”沈长天托着腮帮子,“在扬州城外,那几个人巫族人意外死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给自己脱罪,那几个巫族人杀人在先,死有余辜,我没觉得有什么,后来遇到梁羽的时候,她知道梁羽的境遇,但是并没有对梁羽的过错有半点宽恕,其实我当时觉得,梁羽虽然有错,但情有可原,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灭门之痛,所以对她有些怜悯。其实按理来讲,青青极为是非分明,对错黑白分得再清楚不过,只是,总感觉无情了些。” 叶衡摇着扇子,“那不挺好。” “我有时候觉得,”沈长天顿了顿,“青青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杜风拦着,是很难在这个世界存活的。” 叶衡眨眨眼,有些疑惑,“怎么说?” “因为世间容不下这么是非分明的人,”沈长天叹息般开口,“她像是一把尺,将一切分为对错两边,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只有对错的。” 叶衡抽了抽嘴角,“你怎么突然像个遁入空门的老和尚……老爷爷,今年八十了吧?” 沈长天转头看他,“乖孙子。” “滚!”叶衡抬脚就踹了过去。 沈长天笑着看天,“我今天看着他们死的时候,觉得挺茫然的,好端端一个人,就那么没了,然后我就在想,人命就那么脆弱吗?如果他们没跟着我们出来,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娶个喜欢的姑娘,做点寻常事,安安稳稳一辈子。” “你果然是魔怔了!”叶衡“唰”一下合了扇,“大家出门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不光他们,我们也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但我们还是出来了,他们也一样,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的。性命这个东西,有时候重如千斤,有时候一文不值,你放他们去成亲生子,他们还不乐意呢!” “我知道。”就是突然觉得不值。沈长天叹了口气,“金绪重伤,苗淼断了手,他们俩得送回宫,还有另外三个……他们的尸体得各自送回家中,那咱们就剩七个人了。” “其他人也有伤在身,咱们恐怕得在城镇修整两日,对了,附近松阳城有落霞宫的势力,咱们直接去那。” 沈长天摇头,“你和他们先过去,西山老鬼应该不止在这布了阵,我和宁杞先去破阵,然后再去松阳城找你们。” “成。”叶衡应了,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了停,背对着沈长天丢了句话,“我觉得,是非黑白比性命重要。” 正午的时候,一架马车驶进了风林镇,其后还跟着一众配着刀剑骑着高头大马的江湖人。 杜青将众人领到一家精致华丽的客栈前,缓缓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杜青冲着几人抱了抱拳,“此番多谢几位一路护送,便请几位在此尽情休整游玩,有需要尽管找游叔。” 一旁迎出来的游铭挂着一副狐狸笑往前凑了凑,“只要姑娘出银子,什么都好说。” 护送杜青回谷的是沈落霞亲自派的人,听杜青的意思便知道对方不方便让他们再跟,知趣的冲杜青抱拳道谢。 杜青微微笑了笑,给游铭递了一个厚重的钱袋,独自架着马车驶入小镇深处。马车径直穿过小镇,穿过荒无人烟的郊外,再拐了个弯,消失在了茫茫山林中。 柳意轻还是静静坐在后山的小溪边,杜瑜守着食盒给她递糕点。 “回来了。”柳意轻侧首看向密林深处。 杜瑜轻笑,“小丫头尽在外头惹事。” 杜青扶着杜风远远过来,身后跟着一众青衣人。 “娘亲!爹爹!”杜青无端就有些委屈,“风儿的伤……对不起……” 杜风冲着两人微微笑,“爹爹,娘亲。” 柳意轻拉着两人仔细看了看,“嗯,瘦了。” 杜瑜笑眯眯给两人递糕点。 杜青瑟瑟发抖不敢接,“爹……爹爹?”她都惹出这么多事了,爹娘居然没生气,这不可能,必定有诈,说不定糕点里有泻药。 杜瑜耸耸肩,转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杜青下意识退了两步。 “躲什么?”柳意轻挑眉,“你们两现在去疗伤,没事就不用出门了。” 关禁闭?杜青猛地睁大了眼。 “等等!”杜青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错了!但是,巫族的事怎么处理?” 柳意轻歪了歪头,咬了口杜瑜递过来的糕点,慢慢咀嚼。 杜青看着柳意轻的动作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判死刑。 柳意轻咽下糕点,笑盈盈看她,“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在我消气之前,你们两就好好在房里待着吧。” “爹爹……”杜青委屈巴巴看向杜瑜。 杜瑜笑得特别开心,“我可以保证不在桂花糕里放辣椒。” 杜青:“……” 杜青:“多谢爹爹手下留情。” “嗯,”杜瑜笑眯眯,“那就快回去吧。” 杜青拉着杜风一步三回头,委委屈屈往回走。 “封谷吧。”柳意轻转头看杜瑜。 杜瑜敛了笑意,微微叹了口气,“我随你一道去吧,谷里交给依依就是。” 柳意轻回身抱了抱他,“不行,你去,我不放心,而且咱们都不在谷里,没人治得住青青。” 杜瑜沉默着抱紧她,“平安回来,实在不行,咱们就在谷里待着,等外界事了再开谷。” 柳意轻笑,“嗯,你在谷里好好待着,等我解决了他们再开谷。” 杜瑜沉默,轻轻揉揉了她头发,“好好照顾自己。” 武林大会一 松阳城。 落霞宫地处飞霞谷,势力却遍布各地,这在江湖上人尽皆知,且各大势力几乎都是如此,也许路边哪家包子铺或是哪个药房就是某个门派的联络点。 落霞宫在松阳城的分部是一家绣坊,沈长天带着宁杞找过来的时候,叶衡正在院子里喂松鼠。 “你伤好了?”沈长天将松鼠抱过来。 松鼠本来吃的好好的,突然被人抱起,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拼命挣扎。 “啧,还挺能折腾。”沈长天笑着拿过食物递给松鼠。 松鼠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试探着伸出爪子,快碰到的时候又敏捷的收了回去。 沈长天看着它笑,又往前递了递。 松鼠与他对视半晌,突然伸出爪子,一把抓过食物抱在了怀里,抬头又看了看沈长天,才低头慢慢啃起来。 叶衡看笑了,“先前往我这躲的时候倒是胆子大,现在知道谨慎了……你那边怎么样?回来的挺快啊!” 沈长天抓了抓松鼠蓬松的尾巴,目光有些疑惑,“我把周边的山林都走了一趟,没有再遇到阵法,我觉得,西山老鬼可能自己把阵法撤了。” 叶衡惊的睁大了眼,“他洗心革面从头做人了?” 沈长天迟疑,“我问过附近的一些百姓,那些山林之前有很多人失踪,但这两天我们去看的时候已经是安全的了,之前听宁杞的说法,西山老鬼似乎对他有些感情,我觉得可能是西山老鬼怕他难做,所以才自己撤了阵法。” 叶衡撇撇嘴,“那等宁杞走了,他不照样继续,也许他现在就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继续布阵了……” “那也没办法,”沈长天垂眸看松鼠,“咱们又打不过他,他都主动避开和宁杞碰面了,宁杞就更不会想跟他对上,咱们把消息传回去就行,姐姐会解决的。” 叶衡轻笑,“你现在倒是看得开,不跟你姐置气了,反而倒是把事都丢给她了。” “人总要有自知之明。”沈长天抬头盯着叶衡之前受伤的肩膀,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怎么样了?还有他们……” “能怎样?”叶衡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疤已经够多了,再多一道也无妨,哦,两道,不幸身亡的几位的遗体已经处理了往回送了,金绪重伤还没醒,其他几个已经在好转了,再过几日就能出发了。” 沈长天沉默着,无意识地拿走了松鼠手里的食物。 ??松鼠诧异着瞪着眼睛看他。 沈长天眨眨眼,“不好意思。” 松鼠气得往他身上扑。 叶衡一把捞过松鼠塞进了自己怀里,没好气的瞪了沈长天一眼,“你就是闲得!” “我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沈长天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叶衡抬眸看他,“什么消息?你听到武林大会的风声了?” “什么?”沈长天动作停了一瞬,“武林大会?” 叶衡漫不经心垂下眼看松鼠,“哦,你不知道啊,我说呢,应该没传那么快。” “这时候开武林大会?是为了天灵地宝的事?” “八九不离十。”叶衡抬头看他,“宫里消息是武林盟有意召开武林大会来讨论这件事,具体的也没说,不过按现在形式来看,可能是这摇摇欲坠的武林盟挽救江湖秩序的最后挣扎。” 沈长天皱眉,“现在开武林大会不应该是件好事吗?如果各门派能够达成共识,就可以将纷争限定在一定范围内,尤其现在巫族肆掠,西山老鬼之辈频出,如果武林盟团结一致灭了他们,那就出不来大乱子了。” “所以我说挣扎,最后的挣扎,如果武林正道能齐心合力,那自然什么都好,可如果这次大会,各方无法达成一致,那武林盟在之后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江湖必定掀起腥风血雨。”叶衡语调如常,继续给松鼠喂食,“你呢?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啊?”沈长天愣了愣,“哦,对了,我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杜康谷谷主夫人就是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青衣客’柳逸。” “‘青衣客’,柳逸,”叶衡微微停顿,“原来柳逸就是柳意轻。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独行女侠,武功高绝,行踪隐秘,且行事嚣张,又贯穿青色衣服,所以‘青衣客’这个名号就在江湖上慢慢传开了,当时很多人怀疑是某个归隐的老前辈的弟子,毕竟柳庄避世已有数百年,也没人往那想。但‘青衣客’在江湖上出现没多久就又突然消失了,之后二十年再无半点风声。” 叶衡说到这笑了笑,“原来是觅得良人,归隐杜康了。”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沈长天有些焦急,“我要说的是,柳夫人的身份传开了,之后会不会有麻烦,之前青青受伤就是因为旧人寻仇,现在杜康谷肯定也不得安宁,而且还有巫族盯着……” 叶衡沉默了片刻,“这个我们也帮不上忙,护送青青回谷的那几人传回来了消息,说是他们只到了风林镇,连杜康谷在哪都不知道,要派人去杜康谷保护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柳夫人应该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你也不用太担心。” 杜康谷内。 杜青已经在房内闷了几天了,这几天她吃到了无次放了辣椒的茶,一次放了泻药的饭菜,以及不知道多少次放了盐的酒,杜青的心情完全是崩溃的。 最让人担心的是,这几天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柳意轻,而且也一直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关于为什么柳意轻急召他们回谷,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关他们紧闭,才让他们见信即回,逼着杜风不得不带伤上路,按柳意轻无所谓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因为不重要的事让他们匆忙赶回。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必须尽快回来呢?而且信中还暗示他们走后山密道回,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啊!再加上巫族早就已经得到了杜康谷的消息……杜青越想越怕,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而且为了瞒她,还将她锁在了房里。 武林大会二 杜青盘腿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房门。 “吱呀”一声轻响,杜瑜从门外施施然进来。 “为什么又是你?”杜青不满的鼓着腮帮子。 “怎么说话呢?”杜瑜挑眉瞪她。 杜青怒,“你你你,哼,每次生气都往吃的里面加东西,太过分了!” “没办法,”杜瑜摊手,拖了张椅子跟杜青对视,“谁让你在外头惹事,给谷里添了这么多麻烦,我心情非常不好,一心情不好我就忍不住折腾你。” “认真说起来,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啊!”杜青扯着他头发泄愤,“是巫族杀人在先!而且我也不是有意要杀那几个人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巫族是,邱明是,还有那个给我下药的破酒坊,都是找上门的麻烦!” “你给我松手!”杜瑜瞪她,“你错没错不重要,但你给谷里惹事,我就非常不高兴!” 杜青狐疑,扳过杜瑜的脸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讲道理了?我娘亲呢?” 杜瑜翻着白眼扯开她,“你娘亲被你气哭了,还在后山躲着哭呢!” 我信你才有鬼……杜青转转眼珠子,笑眯眯倒了杯茶递上,“爹爹~我好久没见娘亲了,我真的很想她,您能不能放我去见见她啊?” “呵呵,”杜瑜冷笑着接过茶,“你娘说了不见你。” “爹~”杜青眼巴巴看着杜瑜。 杜瑜瞥了她一眼,淡定的埋头抿了一口茶。 杜青突然一蹦三尺远,强忍笑意的表情非常扭曲。 杜瑜黑着脸咽下口中辛辣的茶水,“好啊,你居然阴我!”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杜青笑眯眯,“谁让你三番五次整我。” 杜瑜搁下茶杯看她,“你伤怎么样了?” 杜青警惕地看着他,“好的差不多了……你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杜瑜停了停,“柳儿说你的命数有变化,你若伤好了便好好练练武功吧,之后若有事,也能自保。” ?杜青脸色渐沉,“娘亲人呢?她在哪儿?” 杜瑜凝眸与她对视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门。 “爹爹!”杜青急急跟上,却被门口守着的人拦了下来。 “我娘亲呢?”杜青焦急地抓着人问。 那人冷着脸将杜青强行塞回了房间,“请二小姐回房。” 就在进房的那一瞬间,杜青肯定了一件事,娘亲绝对不在谷里。杜瑜向来好脾气,尤其是对着她娘亲,但这次却一再重复他心情不好,而且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她惹事给她娘亲带来了麻烦……所以娘亲是去解决巫族了吗?杜青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想闯出去,没两步又生生止住了脚步,练功,爹爹让我练功,我现在出去是添乱。 没有人知道武林盟存在多久了,朝代更替,门派变化似乎都不能影响武林盟分毫,它有时坚不可摧,有时又仿似一无是处,它的地位它的威势完全来自于他的成员。当各大门派齐心协力的时候,武林盟几乎不可战胜,可各门派彼此争斗的时候,武林盟瞬间分崩离析。 现在还能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有很多只是纯粹给武林盟一个面子,还有一些是畏于几大门派的势力,毕竟几大门派都还没有公开表态。 沈落霞带着人踏进武林盟大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各门派之间的暗潮涌动。 武林盟主曾照影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便回了后厅,沈落霞没多久便寻了个理由跟了过去。 后厅内,曾照影和浩然宗宗主杨轩正在喝茶,看着也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曾叔,杨叔。”沈落霞上前见礼。 曾照影笑了笑,示意人坐下,“等了有一会儿了,大会明日才开,咱们先提前商量一下。” 沈落霞蹙眉,“怕是外头会有人说闲话,可能会影响武林盟声誉。” 曾照影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现在这时候做什么都有人胡乱猜测的,更何况现在武林盟就是个空壳子,哪还有什么声誉?” 沈落霞沉默,她也会胡乱猜测,她也会怀疑曾照影和杨轩是不是在密谋夺宝,她很清楚自己有多想得到那个宝物,可曾照影和杨轩却似乎从未提防过她…… 杨轩抿了口茶,似乎看穿了沈落霞心思般,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清正圆润,似乎说出来的话就该是真理正义。他说,“我知道你也是一门心思要夺宝,但我更知道,你绝不会放任邪魔外道胡作非为。” 沈落霞抬眸,“多谢杨叔信任。” 杨轩笑了笑,“不是我信不信任,而是你本就是这么个性子。”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和魔教同流合污,但深受魔教之害从而追杀魔教数年的沈落霞绝对不会。 “说正事,”曾照影插话,“除了浩然宗和落霞宫,其他门派大都立场不明。你们对现在情况有什么想法吗?” 沈落霞微愣,“立场不明是说参与夺宝,还是采取方式?” 曾照影回道:“都是。目前知道的,浩然宗不参与,夜月阁不参与,落霞宫明着争,其他的可都说不准。” 杨轩接道:“小门小派成不了什么气候,主要是几大门派,如果他们明确表态公平竞争,那其他人也不敢过于放肆。” “可是,”沈落霞顿了顿,“百幕教已经和巫族联手了,花明楼和元静居联手了,花明楼在江湖上势力榜可是排在第九的,元静居十二,其他门派肯定也会寻求合作的。” “这其实也算公平竞争。”曾照影勉强笑了笑。 杨轩叹气,“只是,各门派实力差距太大,如果公平竞争没有优势的话,他们就会寻求其他手段,这时候是合作,以后就说不准了。” 沈落霞沉吟,“你们跟其他几大门派通过信吗?排名第二的文悦坊,第五的青霜门,这两大门派一向颇有风骨。” 曾照影和杨轩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嘲讽,“我忘记跟你说了,文悦坊退回来了武林大会的请柬。” “……”沈落霞半晌没说出话,“我还以为是个多么清高正直的门派……那其他几个呢?” 武林大会三 “……”沈落霞半晌没说出话,“我还以为是个多么清高正直的门派……那其他几个呢?” 曾照影叹了口气,“青霜门还是一贯的态度,看他们最近动向,也是在往西南派人。其他几大门派也是一样,暗自较着劲,明面上也还没撕破脸。” 杨轩神色淡淡,“等明天大会,就该撕破脸了。” 沈落霞微微皱了皱眉,迟疑道:“若当真撕了脸,彼此争斗起来,落霞宫可能没有余力来维持秩序……” 杨轩嘴角微弯,“你会有的。” 沈落霞疑惑,“杨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猜测而已。”杨轩低眉喝了口茶,并不打算多说。 沈落霞转头去看曾照影,却见曾照影满脸愁容,似乎对这个猜测很是头疼。沈落霞垂了眉眼,暗暗确认了内心的想法,“需要时,落霞宫会站在武林盟这边。” 第二日卯时,各大门派陆陆续续进了大厅。门派座位是按实力地位排的,一圈圈由内向外,实力逐渐减弱,首位自然是武林盟主曾照影,下首一侧坐着浩然宗宗主杨轩,另一侧却迟迟没有来人,有眼尖心细的早就发现一直没在会场见过文悦坊的人,厅内交头接耳就没停过。 沈落霞带着人踏入会场的时候,意外和万象宗的人打了个照面,万云身后万渺站的笔直。 察觉到视线,万渺转头朝沈落霞微微见了礼。 沈落霞收回目光,朝着座位走去。她之前见到万渺时是跟着杜青去接杜风,那时听说万渺是万象宗的人,她还特意留意过,不过万渺怎么看都是个侠义之士,一身正气堪比浩然宗人。 沈落霞不禁又转头看了看万云,会带着进来的都是心腹,万云似乎很看重万渺。 万云侧头回看过来,微微颔首。 沈落霞回了一礼端正了坐姿。万云还是一贯的做派,月白裳,琉璃冠,整个人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但就是这样一个挑不出错处的万象宗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沈落霞理了理思绪,这数年,她也没少往万象宗派人,但除了上次巫族之事没有任何异常。而上次巫族之事也并非只有万象宗卷入其中,还有好几个门派都有类似情况,万象宗的解决方法也无可指摘。也许当真只是个普通门派,毕竟这么多门派哪个没有点秘密…… 直到辰时大会开始,曾照影身侧那个空位依然没有主人。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了喧哗,最先提出的是花明楼楼主谢红叶。花明楼在江湖势力榜名列第九,而楼主谢红叶年近而立,性子嚣张。 “盟主可知文悦坊坊主慕容写意现在何处?”谢红叶特意扬了扬声。 在场众人随即安静下来,转头看向住位的曾照影。 曾照影只是笑了笑,却无端产生了一种威势,“慕容坊主差人退回了武林盟的请柬,至于这其中理由,曾某还未参透,不知在场诸位有何高见?” 能有何高见?文悦坊退的是武林盟的请柬,不是曾照影的请柬,他这一举是要与武林盟为敌,即便现在武林盟像个空壳子,但到底名头还摆在这,也不是谁都敢得罪的。 场内安静了一瞬,倒是被迫走出沣城的岑溪悠悠开了口,“也许慕容坊主觉得现在江湖太乱了,所以想要远离纷争。” 沈落霞侧头看了看几乎瘫在座椅上的岑溪,很确定这是岑溪的内心真实想法。 在场众人一时静默。 外圈的一个门派掌门迟疑着开口,“那我派是不是也能退场了?小门小派无心争夺,只图安安静静发展。” 外圈渐渐有了附和声,在几大门派的争夺下,很多小门小派根本没有机会,有人想铤而走险,也有人只想守住基业安稳发展。 眼看着外圈附和起身的人越来越多,曾照影有些头疼的看了眼沈落霞。 于是沈落霞被迫接过了话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夜月阁主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岑溪忽然被点到,半梦半醒睁开了眼,瘫在椅上半死不活道:“正是,夜月阁一个小门派,虽然也想偏安一隅,但奈何江湖动荡,沣城也不安稳,前些日子还有巫族出没,岑溪实在心慌不已,此次盟主说要召开武林大会,岑某便想着能从大会上了解些情况,看看盟主有没有什么高见。” 岑溪说的几乎都是鬼话,夜月阁根本不是小门派,而且那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声音也没有半点说服力,但众人就是信了。因为众所周知,“断魂刀”邱明死在了沣城,巫族族长那时候也在沣城出没,柳庄人也曾出现,说不定哪一天,这些人就会出现在他们的地盘,然后将他们搅的天翻地覆。 于是沈落霞再添一击,委婉的讲述了祁阳城青光教和梁家堡的故事,这件发生的早,但由于是两个小门派,所以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但刚刚提出来的就是小门派的掌门,由此及彼,外圈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正当曾照影准备开口的时候,先前提问的那人却又突然开了口。 “盟主,”那人起身抱拳,“祁阳城青光教、梁家堡近七百条人命,不知盟主是如何处理的?若我等也遭此劫难,盟主又会如何处理?我等无心争夺,且数年来一直支持着武林盟,盟主可能保我等安全?” 此话一出,附和声比起先前更盛。门派再小,也是多年心血,也有着几百条性命,青光教一夜之间无辜枉死,唇亡齿寒,而武林盟又没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法,各门派人人自危。 青光教这件事很难说处理的怎么样,灭门凶手梁家堡已经灭于巫族之手,仅剩的梁羽根本就没参与,青光教这桩仇恨就是将梁家堡堡主拖出来鞭尸也没有用,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武林盟解决的,武林盟派人过去只是为了追踪离尘,解决这事的是沈长天众人,真算起来是落霞宫的事。 但这些门派要的肯定不是落霞宫的表态,而是武林盟的保证。曾照影有些说不出口,这事因为落霞宫插手了,所以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祁阳城一事是我和浩然宗少宗主杨慎一道处理的,”沈落霞有些心虚,“梁家堡和青光教后续事宜都是官府在处理,至于向梁家堡下蛊的巫族人还在追捕中。” 那人接的很快,“所以,盟主不能给我们任何保证吗?” 武林大会四 那人接的很快,“所以,盟主不能给我们任何保证吗?” 曾照影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现在不仅是外圈的人,连内圈有些人也按捺不住了。武林盟统领江湖各大门派,武林盟主更是江湖上地位最高权势最大之人,这样一个人,却在江湖动乱之际,面对各派诘问之时,无法给出一个强硬的答复,一时,场上说什么的都有。 曾照影也很头疼,武林盟主要是起统领作用,依靠的主要是各大门派的势力,若单单只算武林盟自身的实力,恐怕连江湖势力榜前三都进不了,魔教肆掠时,各大门派一致对外,武林盟只需统筹指挥即可,但现在是武林盟各门派内乱,他能倚仗的只有浩然宗和半个落霞宫,他又哪有本事应下对那些小门小派的保证呢?换句话说,这种情况下,武林盟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曾照影是个实在人,对于自己做不到的事他夸不下海口,让他攻打魔教,他运筹帷幄,让他平衡各方,他游刃有余,但让他蒙骗弱小,他却是做不到了。 杨轩自然也知道老友是个什么性子,他跟杨轩性格相似,一样蒙骗不了弱小,但他不是武林盟主,他没有责任去承担其他门派的安危,于是他开了口。 “既然诸位向武林盟寻求保护,盟主自然会应下,只是各门派分立各地,相隔甚远又门派众多,保护难度颇大,盟主沉默恐怕也是在思考一个万全之策。”杨轩语调颇缓,一字一句却极有份量,“浩然宗身为武林盟都一份子,自当以江湖稳定为己任,浩然宗愿供盟主差遣,前往保护各门派。想来各大门派也同杨某的想法一致吧?” 这话却连沈落霞都不敢接了,小门派遍地都是,若当真派人过去保护,抽空了自己的人手,落霞宫自己都保不住。其他门派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不知顾门主怎么看呢?”杨轩却突然点了名。 被点到的是青霜门门主顾霜寒,而青霜门乃是排名第五的大门派,这样一个门派,在这种时候表态是不可避免的。 顾霜寒淡定的放下了手中茶杯,“青霜门势弱,比不上浩然宗,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名列江湖势力榜第五的青霜门都自认势弱了,后面那一批自然有得是理由推脱。 杨轩叹了口气,看向了另一个人,无忧谷郦闲,“无忧谷的实力仅次于浩然宗与文悦坊,不知郦谷主怎么看?” 郦闲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行事随性,性格跳脱,似乎岁月与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郦闲转了转眸子,态度倒是出人意料的平和,“抽调人手去保护势弱门派,说也说得过去,但是却并非必要,杨宗主固然大义,但也不必牺牲浩然宗来保全他人,毕竟几百年才出一个浩然宗,却年年都有小门派。” 这话一出便激起了群怒,郦闲的话于理来说确实如此,但情感上却很难让人接受。 外圈一个掌门拍案而起,气得胡子都在颤,“照郦谷主的说法,我们小门派就死有余辜了吗?难道浩然宗生来便是大宗门吗?郦谷主如此不将小门派放在眼里,也算得上正道之人?!” 郦闲挑眉看回去,“我一没杀害无辜,二没为非作歹,我怎么就算不得正道之人?难道正邪之辨全凭你一张嘴?” 那掌门气得说不出话来,其他人却开始帮腔,满口的仁义道德。 郦闲微微勾唇笑了笑,话语却是讥讽,“江湖道义可不是你们逼着别人帮你们的绳索,我们讲道义讲得是自己要讲道义,而不是拿道义逼着别人做事。杨宗主帮你们是杨宗主高义,顾门主有心无力也无可厚非。” 沈落霞听着却下意识看了眼杨轩,杨轩回给她的眼神却也是莫名。沈落霞摩挲着茶杯,有些狐疑,杨轩没有同郦闲结盟,那郦闲此番做派难道是发自内心? “郦谷主可能误会了。”万云突然开了口。 众人一时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郦闲转眸看他,“万宗主有何高见?” 万云慢条斯理接着道:“方才几位掌门是向武林盟求援,并非是逼迫郦谷主或顾门主前往相助,武林盟统领各派,理应对他们负责,刚才几位之间有不少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 郦闲语气平淡接了话,“万宗主不提醒我都忘了,我先前的话还没说完。江湖动乱,首当其冲的便是各大门派,至于小门派虽有波及,却并不会成为关键,各大门派遇到的危险远比小门派大,武林盟尤其,这种时候抽派人手去保护小门派,完全是舍本逐末,毫无必要。” 此言一出,又是一番喧哗,门派再小也是几百条性命啊,什么叫毫无必要?而且大门派出点事也就是元气大伤,基业还在,小门派一出事可就什么都没了,场上嘈杂堪比菜市场。 “小门派虽然小,但也不是无关紧要的牺牲品,”万云叹了口气,“不如这样,各门派就近保护,扬州城附近的门派尽可到万象宗寻求庇护。” 杨轩闻言却心下生疑,转眸看向了曾照影,曾照影也颇有些疑惑地回看了过来。他们一直认为万象宗疑团颇多,前阵子还跟巫族扯上了关系,现在却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一时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沈落霞也是疑惑,杨轩说出那番话可能只是为了替曾照影圆场,可万云这话却并非必要,毕竟顾霜寒的推脱已经给了万象宗拒绝的理由,他却主动接了……沈落霞思绪飞转,难道他想收买人心夺武林盟主之位?可现在这位置就是个烫手山芋,接了也不见得有好处啊?还是说他当真如此宅心仁厚? 郦闲也愣了愣,“万宗主可想好了,抽调人手保护他们,万象宗自己可就危险了。” 万云笑了笑,“万象宗虽然比不上浩然宗势大,但匡扶正义,救助弱小的理念却是一样的。万象宗,包罗万象,自然是大门派小门派都在才算得上是万象。” 郦闲默了默,“万宗主高义,郦闲自愧不如。” 武林大会五 郦闲默了默,“万宗主高义,郦闲自愧不如。” 自愧不如就是说,无忧谷不同意这个提议。 万云笑了笑,面容平静安然。 “啊……”岑溪似乎刚睡醒,睡眼朦胧插了话,“万宗主真是高义,但不知万宗主哪来的自信能有余力保护其他人?岑某没记错的话……万象宗比夜月阁也厉害不了多少吧……夜月阁自保无力,万象宗估摸着也不会多轻松吧,各位与其指望其他人,还不如靠自己。” 外圈一人怒,“我们若是能靠自己,又何必向你们求援?” “可我们并没有余力帮你们。”这话来自游仙城苏岚,江湖第九大势力。 “武林盟也没这个能力帮你们,”苏岚头也不抬补充道,“西南异宝出世,游仙城可是卯足了劲要夺一夺的,其他门派也是一个心思,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分心给你们,大家说到底也不过盟友而已。盟主如果是为了这些事召开武林大会,游仙城可就不奉陪了。” “你们!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就没将我们这些小门派放在眼里!” “够了!”曾照影拍案而起,“此事容后再议。此次大会,曾某就明说了,目的很简单,西南异宝,天生地养,大家凭本事争夺也合情合理,武林盟对此没有意见,但江湖太平这些年不容易,曾某不希望此次争夺引起江湖动荡。” “呵。”场上一声嗤笑。 众人寻声望去,才发现出声的人是百幕教许铮。 许铮挑了挑眉,语调嘲讽,“不引起江湖动荡?曾盟主莫非还想搞个武林大会,胜者得宝?” 沈落霞语气平淡的怼了回去,“想来曾盟主应当不会像许教主这般天真。” “沈宫主,”许铮一字一句,“沈宫主应当也是一心夺宝吧?可凭落霞宫江湖第六的实力怕是也没有什么把握吧?” “在场诸位应该没有谁有必胜的把握吧?”沈落霞平静地喝了口茶,“但也没几个会像百幕教一般同恶贯满盈的巫族联手吧?” 许铮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百幕教势弱,同人联手不是再合理不过?至于巫族是不是恶贯满盈,也不是沈宫主可以下定论的吧?” “同人联手自然合理,”谢红叶挑眉插话,“花明楼与元静居素来交好,此次也想联手一道夺宝,只是许教主这合作对象未免也太差强人意?指不定哪天百幕教被巫族吞了还不自知呢?” “照这么说,元静居是打算事成之后将异宝拱手让给谢楼主咯?”许铮笑眯眯看向元静居安元夫人,“安元夫人可真是大方呢?” 安元微微一笑,语调平缓,“元静居和花明楼的家事,就不劳许教主费心了。” 许铮冷笑,“那百幕教的家事也用不着诸位操心。” 沈落霞意味莫名地看向许铮,“但愿百幕教的事永远也不会成为武林正道的事。” 许铮嗤笑,“也愿沈宫主能永远保持这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心态。” 岑溪缓缓打了个哈欠,“知道的说这是武林大会,不知道的还当这是菜市场呢,盟主有话就不能一次说完?” 自然不能,一次说完还怎么试探各派态度,曾照影腹诽,继续道:“各派联手与否是各派自己的事,曾某所说的维持稳定,是希望同各位达成一个协议。” 曾照影顿了顿,观察着各方反应。 一直沉默的狂刀门赵夔可能是想找点存在感,很给面子地接了话,“什么协议?” 曾照影试探性扔出了一个方案,“各门派倾巢而出的带来的影响是极大的,不知各位能否接受将竞争限定在一定程度?比如说,像落霞宫沈宫主这样的实力,就不要亲自去了,各门派掌门人不亲自上阵,各位以为如何?” 沈落霞闻言一怔,他们之前没提这个,但还是很配合的给出了肯定答复,“若各门派掌门都不亲自去的话,我自然也不会离开落霞宫。” “曾盟主这就是在诡辩了,”游仙城城主苏岚轻笑,“各门派实力皆有差距,除却掌门,各门派肯定还有武功高绝之人,而这种人越是大门派越是多,游仙城拿得出手可就这么几个,曾盟主不让我去,可我手下的人又完全赢不了落霞宫的弟子,盟主这是特意在给大门派放水吧。” 沈落霞心情复杂,平日里争起高下来,游仙城巴不得在各种方面赢过落霞宫,现在倒是很不要面子。于是沈落霞没忍住接了回去,“多谢苏城主赞誉,落霞会向宫中弟子转达苏城主的夸赞的。” 苏岚嘴角一抽,敷衍笑道:“沈宫主过谦了。” 沈落霞甚至还心情很好的回了一笑。 岑溪抿了口茶,嘴角微勾。 “我也觉得此举不甚妥当,”杨轩缓缓接了话,“夺宝事宜都是各门派掌门筹谋领导,而各门派与西南远近不一,若各门派掌门不前往西南,在发号施令受到地域限制易生变数,也不公平。” “曾某本想着,若各门派掌门不亲自前往西南的话,各门派彼此牵制,能避免事态扩大,”曾照影叹了口气,“只是如此看来,似乎也不妥当,哎,只是,曾某还有一事相商。近巫族肆掠,魔教似乎也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曾某希望各位能坚守正道,光明正大的夺宝,不要做出不守道义之事。各门派都是顶天立地,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这件事应当不成问题吧?” 这话很玄,自数年前魔教覆灭后,江湖便都是以正派自居,这帽子一旦扣上了就难摘,哪怕心里有再多打算,当着正道盟友的面,也说不出要使阴谋诡计的话。曾照影也没指望他们真能做到,能达成个表面协议,粉饰太平已是不容易。 这世上有些人能说一套做一套,有些人却连做个亏心事都想找个正当理由,这第二种人在正道尤其多。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游仙城苏岚。 “大利当头,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向我们正道一样恪守道义的,难道其他人用些阴谋诡计的时候,我们只能甘拜下风吗?盟主方才也说了,巫族出世,魔教复起,倘若异宝当真落到他们手里,恐怕才是灾难吧?即便手段不光明,但东西在正道手里总比在魔教手里好吧?” 武林大会六 “即便手段不光明,但东西在正道手里总比在魔教手里好吧?” 沈落霞挑了挑眉,“若是用些下三滥的手段,那正道与魔教又有何异?今朝可以以此为理由对同盟使阴招,那将来也可为利益为害世间,若利益重于道义,那正道又以何立身呢?” “哼,”谢红叶斜眼扫向苏岚,“苏城主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苏城主觉得自己不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赢不了魔教吗?谢某可是不好意思苟同呢!” “只是……”万云有些迟疑,面色纠结道:,“魔教不择手段,正道却束缚颇多,道义自不敢忘,万云却觉得正道有些吃亏,诸位可有好的提议能摆脱这种困境?” 苏岚随即接话,“这就好比比武大会上,恪守规矩的正人君子对上诡计多端的阴暗小人,防不胜防,处处受制,游仙城并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轻松对付魔教。” 谢红叶半点没给面子,“那游仙城大可封城自保,既然抢不过,那还抢什么?” “呵,”苏岚一声冷笑,“若盟主能给我个解决方法,游仙城保证绝不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但如果武林盟给不出任何办法,那游仙城为何不能用尽一切办法维护游仙城的利益?” 不是所有门派都愿意守着所谓的道义放弃巨大的利益,但谁也不愿意最先开这个头。有人做了出头鸟,其他人自然不会吝啬附和。 沈落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控制事态走向,场上已经吵了天翻地覆。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哪怕理由再拙劣,哪怕吃相难看,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而这个目的就是一个能够使用阴邪手段的许可,或者说,一个避免被武林正道围攻的免死金牌。倘若曾照影的提议当真被一致同意,那他们即使有千万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以为自己牟利,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势大的门派取胜,否则他们将遭到所有门派的围攻。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曾照影一开始也没指望他们同意。于是曾照影叹息着叫停了混乱的场面,“既然如此……” “盟主,”杨轩接上了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众人严阵以待。 “魔教确实难防,君子对上小人,难免吃亏,”杨轩特意停了停,待场上众人按捺不住时方才继续,“俗话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上魔教,为了自保用些手段也合情合理,不过……” 在场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若是对同盟做出这种事,可就令人不耻了。” “所以?”苏岚凉凉插话。 “所以,”杨轩又停了停,眉头微蹙,是一副在思考的表情,“不如,咱们订个协议,正道同盟之间不可违背道义,不可伤及无辜,至于对外对魔教,诸位可自行定夺,如何?” 这话放得很松,也很难有反对的理由。先前提的就是魔教,如今对魔教怎么做,武林盟已经不管了,对正道门派做出什么,又完全不占理。而且这对许多门派来说,也是大利。倘若正道中有人用不光明的手段危害正道取得了宝物,那武林盟大可群起而攻之,这宝物他抢了也留不住,倘若有人光明正大得了宝物,也不用担心正道有人来抢。 杨轩又补了一句,“这样一来,诸位可以不用担心正道门派之间下黑手,也好一心对外,致力夺宝,杨某自认是个多赢之策。” “落霞宫也认同杨宗主的看法。”沈落霞很快表明了立场。 万云敛了敛眉,“万象宗同意。” “喏,夜月阁没有意见。”岑溪微微笑了笑。 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同意声,事情也就看似完美的落幕了。至于小门派的安危问题,商讨许久,最后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曾照影与杨轩对视一眼,拖到中午把人都放去用膳,才一道回了书房商量。 沈落霞自然而然跟了过去,顺便拉上了想要置身事外的岑溪。 岑溪按着太阳穴欲哭无泪,“我说,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行行好放我走行不行,我可是个半死不活的病号啊!” 沈落霞不为所动,“你现在多做一点,之后沣城就能多安稳一点,至少现在还是达成了表面和谐。” 岑溪老老实实跟着走,但嘴里还是止不住的抱怨,“我后悔了,早知道我就留在沣城不出来了,你居然得寸进尺。” 沈落霞微微勾了勾唇,“出都出来了,想要跑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书房门口。 曾照影听到脚步声便打开门将两人引了进来。 曾照影朝着岑溪抱了抱拳,“此番多谢岑阁主相助。” 岑溪倒是不高兴了,“忙给你帮完了,就把夜月阁踢出去了?” 夜月阁偏安一隅,曾照影与岑溪也没多少私交,一时也没弄清岑溪的话中意。 沈落霞回头微微瞪了一眼岑溪,又转而向曾照影解释,“曾叔品行端正,胸怀大义,岑溪虽不与人亲近,但心底是拿曾叔当朋友的,曾叔不必同他见外。” 曾照影愣了愣,一是没想到向来清冷的岑溪会拿他当朋友,二是没想到沈落霞竟与岑溪私交甚笃。曾照影打量二人几番,瞧着二人关系亲近,又念及沈落霞父母已逝,竟打起了撮合二人的想法。 曾照影笑了笑,“是曾某见外了,岑公子这个朋友,曾某乐意至极。方才听落霞替岑公子解释,想来关系应该很是亲近吧?” 最后那句话沈落霞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但还是礼貌的回了,“我和岑溪是旧友。” 岑溪的表情却有些玩味了。 曾照影又道:“既是旧友,那彼此就很熟悉了,我看你们年龄相仿,郎才女貌……” 沈落霞眼底写满疑惑。 曾照影毫无觉察,继续道:“很是般配,不知……” “哈哈哈哈!”岑溪瞬间笑开了花,眸底全是揶揄笑意,“哈哈哈这要是让叶家那小子听到,肯定得炸毛哈哈哈!” “叶家那小子?”曾照影狐疑着看向沈落霞,却见沈落霞双颊飞红,面色尴尬。 曾照影不明就里,却也有些察觉到了自己似乎乱点了鸳鸯谱,侧过头想要老友求救。 杨轩眸底也是笑意,沈落霞和叶衡的事他也知道一点,毕竟他和沈泓当年也是好友,好友不在,对于好友的女儿他也就当成了自己女儿,他甚至也想过让沈落霞同杨慎成亲,往后也好放在眼前照看着,只不过这个想法刚有了没多久,就发现叶家三公子成日里守在沈落霞身边,那点心思表露无遗,而沈落霞似乎也没有抵触叶衡的接近,之前的想法便也作罢了。 杨轩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落霞和梅州叶家的叶三公子叶衡两情相悦,曾兄你就别乱开玩笑了。” 沈落霞脸上的红云又浓了几分,只觉得脸上烫得吓人,忙转移话题,“我觉得苏岚可能需要防备。” 局势 岑溪轻笑,贴心地接过了话头,“苏岚这个人确实要防,但苏岚性子急躁,沉不住气,这种人要对付起来并不难。” 曾照影会意接道:“但是第四大势力万剑阁阁主陆星和狂第七大势力狂刀门门主全程几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这种人才叫人捉摸不透。” 沈落霞点头,“还有青霜门顾霜寒也没有明确表态,颇为从容淡定,难以捉摸。不过花明楼谢红叶心气颇高,生性率直,对奸邪之事嗤之以鼻,倒是件好事。” 杨轩微微弯了弯唇,“谢红叶确实令我刮目相看,我本以为他那般率直嚣张的性子不会介意阴谋诡计,倒没想到,心气颇高。” 岑溪挑眉,“谢红叶可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可不会自降身份去用些下作手段。” “是杨某眼光狭隘了,”杨轩神色认真,“先前也没想到岑公子是个这般通透之人。” 岑溪无所谓的撇了撇嘴,“杨宗主多半认为岑某是个成日里躲在夜月阁神秘莫测的人,要么就觉得我是个半死不活在沣城苟延残喘的人,我说得可对?” 杨轩歉意一笑,干脆地承认了,“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杨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是岑公子给了杨某一个教训。” “若是杨宗主一早就看出来了,岑某才要头疼。”岑溪笑笑,将话题扯回了正轨,“如今最具话语权影响最大的十大势力中,浩然宗与武林盟同道,文悦坊与武林盟决裂,无忧谷与游仙城的两位掌事人对于道义存有畏惧之心,他们必然是夺宝的主力,但做不出大奸大恶之事,万剑阁、青霜门和狂刀门这三大门派,明面上沉默寡言,暗地里心术不断,指不准会做出什么,花明楼和落霞宫两家都是心性颇高,不屑于阴谋诡计,而万象宗……” 岑溪没有再说下去,几人心里却都有盘算。万象宗发家太快,虽然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但在这几个人精看来,却总觉得有些蹊跷。 “之前大会上,”沈落霞蹙眉整理着思路,“若说是普通门派,万象宗的做法也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可若说是有意为之,却也可以有迹可循。” “会中,万云一共说过三次话,一次是主动接下保护小门派之事,一次是委婉反对我关于光明正大夺宝的提议,还有一次是较早地同意了杨兄关于对正道守道义,对魔教自行定夺的提议。”曾照影细细列举了一遍。 杨轩沉声接道:“而这期间,除了第一次关于小门派的事是无奈之下提的,其后两次都是我们先前商量过有意引导的,但万云却在发言众人中显得格外的游刃有余,他的观点看似再普通正常不过,却每一次都对场上众人产生了影响。”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沈落霞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先前小门派的事将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杨叔那番话照理是不会有门派同意的,但万云却出人意料的同意了,先不提用意何在,从结果来看,万象宗同意了,多半是要拉着浩然宗去执行的,也就是说浩然宗的势力将会分散。” 杨轩眉头紧皱,“说来惭愧,我当时提出的想法只是想替曾兄圆场而已,小门派之事并不好解决,我一时也没有万全之策,所以才提了个按理没有人会同意的想法,想要借其他门派暂时压住小门派的意见,而万象宗那一步确实出乎我意料,也将浩然宗推向了险境。” “说到这,我有一个想法,”岑溪坐直了身子,眸中光芒闪烁,“万象宗敢接下这个任务,到底是确信这件事最后成不了,想要借机谋个好名声,还是认为他们万象宗能够在分派人手去保护其他门派的同时还有自保之力呢?要知道,扬州城附近的小门派可有七八个。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万象宗心怀大义,愿意舍身成仁。” “我偏向第一种,”沈落霞沉吟,“万象宗的实力虽然说不准,但如今江湖混乱,恐怕没有哪个门派能安然无恙,嗯,可能夜月阁算一个,但万象宗都卷进去了,几乎没可能全身而退。” “也许他们有全身而退的法子呢?”岑溪眸子晶亮。 “你说一个我听听,”沈落霞转头看他,“提这个说法的时候可还没有同盟不耍阴招的协议,万象宗那么大个空架子摆在那,没人觊觎也不大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岑溪摊手,“只是觉得万云堵上万象宗来博名声不大像万象宗的作风,而且他那一步害的可不只是浩然宗,其他门派也得背个无情无义的名声,着实算不得精明。” 曾照影摸了摸下巴,“不是博名声,也许就是为了给浩然宗给武林盟使绊子呢?先前那些小门派突然发难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像是有人故意引导。” “也许万云想当武林盟主也说不定,”沈落霞抿了口茶,随口说道:“向武林盟发难,博万象宗高义,他第二次反驳也是在向武林盟要说法,第三次的时候对那个没什么大问题的协议爽快同意,其他好处没见到,但万象宗舍己为人的名头却还是有点成型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万象宗也一直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处,说他打着武林盟主位子的主意也说得过去。” 岑溪眨眨眼,“似乎也说得过去,我选曾盟主。” “武林盟主一位向来是能者居之,倘若万云当真是冲着这个位置来的,倒也无妨,”曾照影微微皱眉,“只是,他当真只是为了盟主之位?” “我也只是臆测而已,也有这种可能,”沈落霞补充,“万象宗确实谜团颇多,但目的一直成迷,之前遇到的一个万象宗弟子也是一身正气,万象宗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 杨轩想了想,道:“说起万象宗弟子,似乎在江湖上风评不错,在扬州城也名声极好,且万象宗与扬州官府常有往来,出资修路之事也没少做。撇去万象宗一身谜团不提,万象宗本身名声确实不错。” “若只是为了盟主之位倒还好了,”岑溪向后靠在椅背上,想了想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可能,“不管怎么说,万象宗还是要多盯着多防备。” 冻僵的兔子 松阳城,绣坊院内。 沈长天练完一套剑法,擦着汗想去找叶衡,恰好叶衡正往这过来,长肥了的松鼠乖乖坐在叶衡肩上,两爪还抱着个果子。 沈长天乐呵呵接过松鼠,“又肥了,不过还是很可爱啊,姐姐和青青应该也会喜欢吧?” 于是叶衡回忆了几秒,摇头否定,“落霞不喜欢脆弱的小东西。” “是吗?”沈长天茫然转头,“我记得她养过兔子啊,巴掌大一只,经常带着,不过后来好像冻死了。” “那兔子是我送的,”叶衡盘腿坐在地上,“冬天送的,她当时冷着一张脸,我把兔子递给她,她一下躲得好远,我那时候还不懂她,也没那么厚脸皮,她躲得那么快,我以为她不喜欢,也就尴尬地想带着兔子走。她却把我叫住了,她那时候的表情……” 叶衡停了停,声音里带着笑意,“特别可爱,努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眼睛里却又装满了焦急,脸上还微微泛红,也是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她其实是在意的。然后我就陪她看兔子,兔子不动的时候她就小心翼翼靠近看,兔子一动她躲得比兔子还快,也不敢伸手去摸,好像那小东西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我觉得奇怪,又忍不住逗她,就故意把兔子往她手上放,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兔子接住,又匆忙把兔子塞回了窝里,然后一路跑了。我以为真吓着她了,火急火燎的追上去,然后才发现她躲在假山后面看。” 沈长天是一个极好的听众,他不但会认真聆听,甚至还会端茶倒水。沈长天把茶盏递过去,托着腮帮子坐在叶衡对面。 叶衡乐呵呵接过水,“谢了。我自然看得出来她还是喜欢兔子的,但是就很疑惑她为什么躲那么快,寻常姑娘家见到这种柔软可爱的生物不应该都是爱不释手的吗?但我怎么问她也不说,只是时不时的去远远看看,过了将近一个月,她才敢抱抱兔子,就是那段时间,你才经常看到她带着兔子。 近年关的时候,飞霞山庄事情多了起来,天气也越发冷了,天寒地冻的,她担心兔子受冻就把兔子带回了自己房间,拿褥子盖着,直到有一天,她忘记了给兔子窝里放褥子,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兔子已经冻僵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后山挖坑,僵了的兔子被裹在褥子里,她神情冷漠的把兔子往里放。 情绪压抑的人可能在某件事上突然崩溃,你姐比谁都压抑自己,我在她身后跟着,连话都不怎么敢说,她的神情太冷了,眼神也冷,不像是失去了心爱之物的难过,而是做了某种决定之后的决然。我那时候还不懂为什么兔子死亡对她影响那么大,只是本能的保持缄默。 本来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过两天,我缠着她说话的时候,有下属来报,说在后山发现了一个被扒拉开的坑,不远处还有团褥子,看着像是之前养兔子时用的。那时候她脸色很难看,起身就往后山走,我急急跟上,走动间风吹进衣服,我才发现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在后山看到那个被刨开的坑后,她又在附近转,然后就看到了已经不成型的兔子。我心里一慌,拉着她往外走,她手心一片冰凉。我把她拉进房里,火龙烧的房间暖烘烘的,但她身上就是暖和不起来,我守着她好久好久,眼看着她神色越来越冷漠。 我下意识就喊住了她,我那时候有种感觉,如果现在不说,她以后永远都不会提起这件事了。我甚至是有些强势的打断了她的自我封闭。然后她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我好久,仿佛确定了什么般才终于开口。她说她讨厌脆弱的东西,她害怕不小心伤了他们,也怕护不住他们,脆弱的生物太容易死,她承受不了他们生命的重量,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接触。” 叶衡勉强笑了笑,其实他听出来了沈落霞的另一层意思,爱情太沉重又太脆弱,所以她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可是叶衡却在其中发现了另一件事,沈落霞对他是有感情的,所以才会选择远远逃开,可是脆弱的兔子无法守护自己的生命,可他叶衡却有那个本事来守护自己的爱情,也是在那时候,叶衡确定了自己的的心意,也确定了沈落霞的感情。哪怕之后她脸上再淡漠,他也能看到她眼中的在意,因为有回应,所以无惧。 “这事我都不知道……”沈长天讷讷。 “后来她就再也不靠近这些小东西了,”叶衡笑着抱过松鼠,“对了,武林大会的消息你接到了吗?” “咱们拿的应该是同一份消息吧?”沈长天回神,“宫里传回来的?” “嗯,是那份,”叶衡点头,“我想去外面转转,听听江湖上怎么传的。” 沈长天喝了口茶,擦着嘴起身,“走吧,也在院里闷了好久了。既然姐姐不喜欢小动物,那不然给她带头狼?或者虎?” 叶衡把松鼠放到肩上,嘴角微抽,“你怎么不想想那在后山乱扒的是个什么东西?她会想见狼?你想哄她开心还不如买点琼花糕什么的,至少看着不讨厌,吃着也还甜。” “哦。”沈长天垂头丧气往外走。 叶衡抬头看看天,觉着有些想她了。 酒肆里江湖人颇多,个个冷着脸摆着兵器,看着就觉得最近江湖太平不到哪儿去。靠墙的一桌几个人正在小声交谈,叶衡带着沈长天有意无意往那边靠了靠。 那几个人讲的还是武林大会的事,江湖正道达成了不对同道使阴招的协议,对许多无门无派的独行客来说也是好坏参半。正道同盟不内斗,一心对外的话,那他们夺宝的机会又小了很多,同样,他们也安全许多,至少避免了成为门派相争的炮灰。然后又聊到了那个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的保护协议,小门派或江湖独行客在危急时刻可以向武林盟求救,浩然宗和万象宗会尽力相助。这个协议说着似乎有那么些用,但事实上,这种危急时刻还有没有求救的机会都不好说,但武林盟缺人是事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归聊胜于无。 这些沈长天和叶衡早已收到了消息,也就是听个风声,没有上心,听着听着,那几人却又突然说起了文悦坊。 “我前些日子见到了文悦坊的人……” 文悦坊 “我前些日子见到了文悦坊的人……” “在哪儿?他们不是连武林大会都没去吗?够厉害的,居然把武林盟请柬递回去了,这也是武林第一人了吧!” “就金城附近,人人穿一身黑白,宽袖,还绣了花,哪像个江湖人,就像一群书生,就跟咱们旁边那桌那两个一样,以为配把剑就是走江湖了吗?穿的花里胡哨的,个绣花枕头。” 叶衡、沈长天:“??” 叶衡缓缓侧过头,正对上那人鄙夷的神情。 叶衡挑眉,“怎么?我有钱,我穿好的,你看不上?你嫉妒?” “哼,怕也就剩那点臭钱了吧?当爷稀罕?!” “你不稀罕你多什么嘴啊?” “你不偷听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你?” “……”叶衡垂死挣扎,“你倒是说小点声啊?这大庭广众的,你说那么大声,我还没嫌你吵呢!” “那么多空桌,你非往这坐,你当爷傻呢?”那人把刀往桌上重重一放,“爷最看不惯你们这种偷偷摸摸的小人,你他娘的有胆子直接上来问啊!听听听,听你个鬼!小人行径!” 叶衡久违的思考了一下听消息这件事算不算小人行径,毕竟这算是江湖公认的做法,尤其情报楼,几乎哪都布了眼线,专门探听消息。有些事一旦默认了习惯了,就没什么人去考虑对错了。 叶衡陷入纠结,沈长天两边瞅了瞅,冲对面那人抱拳道:“偷听几位侠士讲话,是我二人不对,还请……” “少扯些文绉绉的,爷不乐意听!”那人怒声打断,“赶紧滚远些,少在这儿招人嫌,草包!” “海涵,”沈长天置若罔闻说完了后半句,盯着那人嫌恶的眼神自顾自的道:“但是,侠士出言侮辱我二人之事,还得另外算。侠士可能得承认,这世上穿宽袖华服还是穿劲装粗衣都与武功无关。” “呵,文人的嘴皮子就是利索,就是不知道你功夫有没有这么厉害了!”那人说着,一掌重重落在木桌上,木桌应声而碎,刀腾空而起,那人一把接过,拔刀便向沈长天砍来。 沈长天随即提剑相迎。 一旁回过神的叶衡一蹦三尺远,吆喝着让其他人腾个空出来,甚至还冲着店小二要了几份花生米,打算拉着大家一起看戏。 店小二一看就是早习惯了这种场面,面不改色的避开打得激烈的二人将花生米送上,然后就拿着小本本守在一旁记录损失,还黑心的多加了钱,打算等打完去讨账。 等到众人吃完第二碟花生米的时候,英勇的绣花枕头成功把魁梧汉子打趴下了,众人兴高采烈嘲笑着那个魁梧汉子,并对绣花枕头致以感谢,纷纷表示花生米可以再来一碟。毕竟到人多的地方听风声,几乎是江湖公认的一种方式,他们也没无聊到在这上面对叶衡二人说什么,能看个热闹也不错,更何况还有人请花生米,划算。 “多有冒犯。”沈长天收剑向对方拱了拱手。 那人沉默半晌,向沈长天回了一礼,“你用的是沈家剑法?” 沈长天微微一笑,“在下沈长天,家姐是落霞宫宫主沈落霞。” 那人默了默,“得罪了。在下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沈少侠不介意的话,过来一道喝点酒吧。” 这意思是要透露情况,沈长天赶忙应下。 看戏众人纷纷回了原位,长吁短叹着表达他们的不满,居然还是故人,非常不过瘾,应该再打一架。 叶衡乐呵呵抓了把花生米往沈长天身边凑。 店小二眉一挑,眼一瞪,向叶衡递上了账本,“这九碟花生米和坏掉的一张桌子、三条凳子和六副碗筷是您结账对吧?” 叶衡奇怪地睁大了眼,“花生米是我点的,桌椅碗筷为什么要我付?还这么贵?你坑谁?” 店小二理直气壮,“惹事的是你,看戏的是你,不坑你坑谁?” “你不讲道理!”叶衡怒。 “赔钱!”店小二无所畏惧。 叶衡与店小二对峙良久,终于败给了自己的良心,忍痛割爱付了银子,满脸悲痛的走向了沈长天。 “那天晚上赶夜路,宵禁之后翻了城门进的金城,各地都有一些客栈专门为走夜路的江湖人提供住宿,金城那有家在城西祥运街,我跟那家熟,就特意往那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却看到斜拉里出来了鬼鬼祟祟的人,我心下生疑,就远远跟着看了一会儿,没多久他们似乎发现了我,我就转身走了。虽然没看清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从服饰来看,绝对是文悦坊的人。” 沈长天缓缓摇着杯中酒,“服饰也可伪装,未必是文悦坊的人吧?” 叶衡摇头,“黑灯瞎火,深更半夜,他们伪装给谁看呢?”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那人起身,边招呼同伴边往桌上放了些碎银,“这顿算我请了,有缘再会。” 叶衡喜气洋洋将碎银塞回钱袋里,“这波没亏!” 沈长天诧异地看着那人渐行渐远,“他有急事?不是说一道喝酒吗?怎么走这么急?” 叶衡笑眯眯往嘴里塞花生米,“沈叔面子真大,他把事情都给你说了,已经算是得罪了文悦坊了,你还想让他跟你一起谋划对付文悦坊不成?对他们这种独行客来说,能主动给你提供消息,已是仁至义尽。” 沈长天默默仰头喝尽了一杯酒,“所以金城在哪?” 叶衡一把抱过正埋头吃着花生米的松鼠,又抓了一把花生米起身往外走,“人多嘴杂,回去再说。” 两人一路回了绣坊,身后远远跟着一道人影。 “所以,金城究竟在哪?”沈长天坐在后院石凳上。 叶衡从怀中拿出地图,“是文悦坊到西南的必经之路。” 沈长天皱眉接过地图。 叶衡漫不经心地给松鼠递花生米,“文悦坊地处江月城,离西南并不远,而要从江月城前往西南,金城是必由之路。” “所以,那些文悦坊的人是要往西南去?”沈长天疑惑,“那为何要偷偷摸摸半夜出来晃?若是要隐匿行踪,那又为何穿着文悦坊的衣服,难道他们白天不赶路?” “谁知道呢?”叶衡耸耸肩。 各自为战 谁知道呢?”叶衡耸耸肩。 沈长天看着地图路线,“不然去金城看看?也不是很远。” 叶衡在地图上画出一个三角形,“远倒是不远,但是我们再往前走走就到渝城了,那里算是西南地区的大门,外地人想要进入西南,就避不开渝城,而我们到渝城和金城并不是一条路,如果要先去金城的话,要耽误不少时间。再者,不管文悦坊在金城做什么,他总归是要到渝城的。” “所以我们可以到了渝城再去留意文悦坊的人。”沈长天接上了下半句。 叶衡倒了杯水递给松鼠,随口道:“不过说起来,最近没怎么听到西南那边的消息,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去了就知道了,”沈长天起身,“你伤好了没?咱们什么时候走?” “差不多了,明早走吧,再歇下去该废掉了。” “行。”沈长天应了,转身去了别处。 叶衡一手按在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晕开浅浅笑意,俯身抱起小松鼠往房间走。既然明天要启程,那他要抓紧时间再给沈落霞写一封信,伤自然是不打紧的,但甜头也是要讨的。 第二日一早,几匹骏马从松阳城奔出,一路风驰电掣朝着渝城而去。 另一边,经过多日的暗中对峙,柳意轻终于领着人与巫族来了个正面接触。 “先前我就纳闷,杜青那点功夫怎么可能会是柳庄人?原来,真正的柳庄人是躲在后面的你啊!”离尘冲着面前一身青衣的柳意轻浅笑。 柳意轻敷衍地挤出一个笑容,仔细打量着离尘。这是她数日来头一次见到离尘本人,面前这人,一身紫黑长袍,戴着副金色紫纹面具,周身气度非凡,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柳意轻暗自反省,多半是因为这人居心险恶而引起的自然反感。 柳意轻挑眉,“冒昧问一句,巫族入世,所为何事?” 离尘忽的笑了,“你不知道?” 又了然般自顾自答了,“也对,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至于以后,你也不会知道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知道了。”柳意轻垂眸看着腰间佩剑,“你要杀我灭口?” “倒也不算,”离尘停了停,笑盈盈看她,“不过是想领教领教传说中深不可测的柳庄功法,若是能杀了你,那就更好了。” “原来如此,”柳意轻轻叹,“我说你为什么说以后我不会知道了,原来是因为你今日会死在我手里,你都死了,我确实是知道不了了。” “呵,”离尘失笑,“也是,互相大放厥词算不得本事,我不说了,胜负还是在武功上见真章吧。” “求之不得。” 数百年才出一个的柳庄天才,诡秘的巫族族长,这样两个人的较量,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分胜负。柳意轻已经是年过四十,而离尘还不到三十,这期间差的不只是年龄,还有十多年的领悟和苦练,且柳庄是剑术蛊术同修,离尘却是剑术专长,这样一来,离尘对上柳意轻是没有胜算的。但正是这件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情况才更加险象环生。 这片林地是巫族最近的落脚点,柳意轻是在查到后带着人过来的,也就是说这里是巫族的地盘。离尘筹谋已久,自然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从踏入这片林地的那一刻开始,柳意轻便很清楚,周围是天罗地网。至于柳意轻此番过来究竟是自投罗网还是不破不立,那就全看此番交战的结果了,毕竟实力才是永恒的评价标准。 柳意轻将离尘全面压制的时候,她带来的人也跟巫族人对上了。柳意轻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她归隐杜康谷之后教出来的,一开始是担心有人寻仇,后来就用来看着杜青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这之前的二十年里,都没有人发现杜康谷的谷主夫人就是“青衣客”柳逸,所以为保护而培养的属下并不多,统共不过三十多人,其中大半还留在了杜康谷,她带出来不过十数人,比起离尘身边跟着的乌泱泱近百巫族人,着实有些寡不敌众,所幸,这十数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精英中的精英,一时倒也没被压制住。 这边打到第二天的时候,杜青终于从练武场跑了出来。数天前,她以练功为由,将禁闭场所从房间延伸到了练武场。 其实跑出来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想确认一下她之前的猜测,她要亲眼确定,柳意轻不在谷内。在将柳意轻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后,她敲响了杜瑜的房门。 “进来。” 杜青缓了口气,推开了房门,眼神随即将屋内扫了一遍。 杜青叹了口气,“爹爹。” 杜瑜示意她将门关上,神色淡淡。 杜青反手将门关上,朝着杜瑜走了几步,又唤了一声,“爹爹。” 杜瑜往后靠了靠,疲态尽现,“十一天了,她还没回来。” 杜青小心翼翼道:“因为……巫族?” 杜瑜不看她,抬手覆住了眼睛,“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出谷……” 杜青沉默,她也许应该道歉,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觉得委屈,但目前的痛苦都是她带来的,她只能沉默。 杜瑜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将责任全推到杜青身上,在这种不明情况的煎熬中,杜青所承受的痛苦并不比他少,而且,她还要怀着内疚与自责。 杜瑜沉沉叹了口气,伸手将杜青拉到身边,轻柔的揉着她发顶,“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杜青咬着唇摇头,眼睛里有着血丝。 杜瑜斟酌着开口,“她说,你命数变了。” “嗯?”杜青疑惑抬头。 “你还小的时候,她给你卜了一卦,”杜瑜回忆着过往,“从那时候的卦象看,你这一生该是小劫不断,大劫没有,也算得上是安稳,但前些日子那一卦……你此番,或有大劫,若能平安度过,往后百岁无忧。” 杜青抬头,“若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即便躲在杜康谷也无济于事,有便有了,劫便劫吧,杜青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杜瑜 “劫便劫吧,杜青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杜瑜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轻轻落在了杜青肩上,“你……武功练得如何了?” “略有长进,”杜青垂眸,“爹爹是希望我去帮娘亲吧?爹爹放心,我的武功虽然胜不了离尘,但是对付其他巫族人,绝对是绰绰有余的,我现在便出谷,定然和娘亲平安回来!” 杜瑜抬手拉住转身欲走的杜青,却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地面。 杜青疑惑地看着杜瑜,却发现从来淡然如谪仙般的父亲此刻竟与遇到困境的寻常人一样痛苦疲惫,岁月与苦难渐渐爬上了这个人的眼角鬓边,有那么一瞬间,杜青觉得这个人已经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杜青心里一空,忙反手握住了杜瑜的手,“爹爹!爹爹你别担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娘亲会平安回来的,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杜瑜勉强勾了勾唇角,抬起头看着杜青,眼神落寞却温柔,“她走之前,已经布好了阵法,如今,杜康谷已封。” “谷内大阵?”杜青惊呼出声,怪不得之前娘亲急着召他们回来,她是打算待众人回来便封闭杜康谷,从而将杜康谷从世俗纷扰中摘出来。 “不止,还有谷外的迷魂阵和杀阵,如今的杜康谷,没有人进得来。” “爹爹!”杜青紧紧握住杜瑜的手,“谷内不可能永远封死,一定留了出口的!” 杜瑜勉强笑了笑,出口自然有,只要撤掉阵法,就有出口,但是一旦撤掉阵法,整个杜康谷都将陷入危险之中。他刚刚差一点就想撤掉阵法和杜青一起带人出谷去把他的柳儿找回来,就差那么一点…… 杜瑜苦笑,他以为他可以在谷内等着柳意轻得胜归来,可这十多天的彻夜难眠里,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每天都提心吊胆,夜夜睁眼到天明,他甚至想逼着自己的女儿去找回自己的爱人,甚至想过放弃杜康…… 可是幸好,他没这么做,他得对得起杜康谷,他得照顾好自己的儿女,他得完成柳意轻的嘱托,可是……他已经快疯了…… “没有出口,”杜瑜声音微颤,“待外界诸事平息,你娘亲会撤掉阵法。” “不可能,娘亲做事向来周全,不可能将我们困死在谷里,”杜青眉头紧皱,“谷内大阵的阵眼在哪?” “她就是希望我们谁都不离开杜康谷,怎么可能会告诉我阵眼在哪呢?”杜瑜勉强笑笑,“而且,你也不能去破阵,你没有资格将杜康谷拖下水。” 杜青焦急,“爹爹,已经十一天了……” 杜瑜却打断了她,“你娘亲出谷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跟着去的,但她不让,你猜是为什么?” “因为爹爹不会武功,出谷有危险……” “不,”杜瑜拖长了音,“因为她说,她不在,只有我治得了你。” 杜青哑然,她娘亲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出去…… “你回房吧,”杜瑜握紧了拳头,“不要呆在这儿了,再过两天,她就回来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杜瑜神情决然,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杜青讷了讷,安安静静出了门。这世上最爱柳意轻的就是杜瑜,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比杜瑜痛苦。杜青突然觉得,柳意轻其实挺残忍的,如果是她的话,她不会……想着想着,杜青突然笑了,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她吗…… 杜青沿着回廊慢慢往回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路过杜依房门的时候,杜青脚步颤了颤,如果一开始,她听了杜依的话,也许就不会出现今日的局面了,杜依现在肯定很生气吧,也许都不想看到她了,回来这么多天,几乎没见过杜依面,还有杜风,如果不是因为她,风儿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之前回来的时候,风儿都还因为腿伤不能好好走路,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青青?” 背后传来声音,杜青浑身一僵。 “你又溜出来了?”杜依绕到杜青身前。 “依依姐……对不起……”杜青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 杜依皱眉,“做错事了就好好解决,你哭着道歉,是让我原谅你还是让我安慰你?” 杜青缓了口气,将眼泪逼回肚子里,做错事的人是没有资格哭泣的,可是…… “可是我……我没有办法了……对不起……”杜青腿软的甚至想给杜依跪下,柳意轻不但是她的娘亲,也是杜依的娘亲,而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杜依却要被迫承受这种结果…… “算了,”杜依叹气,“你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回不回房也没什么必要了,走吧,一道去给风儿送饭吧,你应该也没吃吧,待会儿让厨房再加几个菜……” 杜青神情恍惚的听着杜依的温柔话语,愣愣的跟在杜依身后,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你……依依姐,你不生我气?” “自然生,”杜依头也没回,“到了再跟你一笔一笔慢慢算。” 杜依自然是不喜欢现在这个局面的,可她也不知道这整件事究竟能怪到谁身上,或许她自己也是其中一环,如果她好好看着杜青,如果她那天没有跟杜青吵翻,如果她早一点注意到局势变化,还可以有很多很多如果,但事情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追溯回去,她甚至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错了,也或者,哪一步都没错。 杜依有个习惯,对于想不通的事情,那就释然,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努力让现在好一点,杜瑜茶饭不思,杜青后悔内疚,杜风伤势未愈,她是长姐,她总能做些什么。 杜依抬手推开了房门。 “依依姐,”杜风放下剑谱,微笑抬头,看到了杜依身后跟着的杜青时,眼神微微一亮,“青青姐?” “风儿……”杜青嗓音低哑。 杜风眼神暗了暗,“你……知道了啊……” “嗯……”杜青点头。 杜依将饭菜一一摆好,“吃饭吧,事情总要解决的。” 谈话 杜依将饭菜一一摆好,“吃饭吧,事情总要解决的。” 杜青抿了抿唇,坐到桌旁,“谢谢姐姐。” “目前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杜依语气温和,“虽然娘亲已经出谷十一天了,但娘亲是有了准备才离谷的,娘亲的武功、智慧与谋略都非常人所能及,且娘亲出谷是为了解决事情而非被迫作出的无谓牺牲,所以我们大可不必自乱阵脚。” “可……”杜青迟疑,“我担心娘亲,而且我有能力去帮忙,我的武功比娘亲手下的其他人都要高,再者,巫族人皆善用蛊,但柳庄蛊术不传外人,娘亲手下的人对上巫族难免吃亏,如果我去的话,总要好一些的。” 杜依不急不慢听她说完,方才接道:“可是娘亲的计划里,你应该好好待在房间,且不说你出不出的去,即便你出去了,又如何保证不会坏了娘亲的计划呢?” “我……”杜青语塞。 “你总是这样,”杜依叹气,“你聪慧过人,武功高强,所以比谁都率性,比谁都任性,可是这世上的事纷繁复杂,以前你闯祸惹事,大家说两句也就过了,毕竟你有这个资本,我们也能帮你收拾烂摊子,但有些事,即便压上整个杜康谷也解决不了。” “依依姐……”杜风犹豫着插嘴,想要替杜青开脱。 杜依却只是轻轻按住了他的手,“你听我说完。” 杜风眼神纠结,看着杜依平淡温和的神情,终究没说什么。 杜依缓缓开口,“其实你这个性子并不算坏,率性坦直,爱憎分明,所以不论是爹娘还是风儿都在惯着你,毕竟这世间世故人多,率性人少,若是你始终保持这个性子也是件好事。” 杜依又叹了口气,“只是我始终觉得,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要比率性高明。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真的有随心所欲的资格,即便是天潢贵胄、山间隐士也受制与世事,大家都不过是困在尘世中的平凡人,生来就诸多束缚。 所以太过超凡脱俗的人,是无法在世间生存的,你并不是无牵无挂一散仙,而是有着亲友家人的平凡人,你要像一个平凡人,你必须考虑每一件事的后果,三思而后行,但你不能是一个平凡人,你在思考之后,作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而非随波逐流。” 杜青眨眨眼,有些疑惑,“意思是?要做个普通人?” 杜依微微弯唇,“是做一个能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自在人,你要从纯粹的率性走向智慧的率性。就比如最初在扬州城那件事,要教训那几个巫族人有多少完美的办法,你偏偏选择了最嚣张的哪一种。” “可是依依姐,”杜风放下筷子,“这世上的腌臜不堪我们知道就够了,青青姐只需要做这世间最率性最分明的人,她就像碧玉,纯净通透,与这一切污秽都格格不入,这样的人不应该被世俗所染。那些利益权衡我会帮她做,我会阻止她犯错,会让她自在的活着,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杜依给自己倒了杯茶,“每个人都要对自己都人生负责。即便是家人也不能替她承担。我不是因为现在的事情迁怒青青,而是希望青青能够成为独立完整的人。” 杜青微微皱起眉头,“我有点没懂……我之前确实任性了些,可也不算鲁莽行事啊……我是考虑过你们的啊……” “如果风儿没跟着你呢?”杜依无奈看她,“莫名其妙抢了陌生人的酒,你怎么知道对方就不会生气呢?肆无忌惮对着巫族人出手,哪怕你事后毁尸灭迹也行啊……你之所以不算鲁莽行事,是因为这些事还能解决,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了,你就知道你原本的行为是有多荒唐鲁莽,而且很多事还不是你自己解决的,而是其他人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杜青思索许久,“我会好好反省的。” “这是我的看法,你想想就行,毕竟我是个世故俗人,有些话说得就难免世俗,你听听便是,也不能全作了真。”杜依叹气,她真的是芸芸众生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若是因着自己的狭隘观点左右了杜青也不好,但杜青命数有变…… “那娘亲……”杜青迟疑,“我不能去帮娘亲吗?” 杜依与她对视,“你能确定出去之后能妥善行事吗?” “我……我会尽力的,三思而后行……”杜青应着,突然灵光一闪,“依依姐,你,你是不是知道出谷的办法?” 杜风也抬眸看向杜依。 杜依微微一笑,“时侯未到。” 另一边,沈长天几人已经到了渝城城外。 “幸好城门还没关。”叶衡看着不远处的城门,颇为庆幸。他们一路紧赶慢赶就是为了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毕竟光明正大走进去和偷偷摸摸翻进去,还是前者比较吸引人。 “嗯,”沈长天应了,“现在进城还能看看风土人情。” “呵,”叶衡突然笑了,“好久没听你提起文人气的事了,我还记得之前露宿郊外你都要诗兴大发。” 沈长天无奈一笑,“先前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又忙着赶路,哪还顾得上这些?真算起来,上一次有心情游玩还是和青青在沐阳城的时候……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能和落霞通通信,”叶衡摸摸下巴,“你就比较惨了,青青回了杜康谷,你就是写了也传不到,真可怜……” 沈长天幽幽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安慰两句,没想到你居然还说风凉话……” 叶衡乐了,“咱俩难道不一直是这种互相伤害的关系吗?行了行了,大不了哥今晚陪你喝酒啊哈哈哈……” “啧啧,不稀罕……”沈长天轻笑,一扬马鞭朝着城门奔去。 叶衡几人随即跟上。 进城门的时候,几人放缓了速度,城中闹市,不宜纵马。 却不想,刚进了城没多远,就落入了陷阱包围中。 遇袭 进城门的时候,几人特意放缓了速度。 城内行人大都步履匆匆,明明是热闹的市集,众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轻松愉悦的神情,反而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叶衡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再转念一想,近来许多势力经过渝城,百姓们提心吊胆,生怕惹祸上身也再正常不过。 叶衡想了想,回头低声嘱咐众人,“城内鱼龙混杂,势力交错,咱们行事都尽量低调些。” 众人点头应了。但眼下这情况其实也低调不到哪儿去,他们一行十数人,又都是高头大马,再想低调也是会引起注意的,尤其是有心人盯着的时候。 刚进了城没多久,几人就被一阵人潮冲散了。那时几人正途径一个岔路口,几条岔路却突兀的涌出来一大批人,这些人不知发了什么疯,一个劲的往外冲,又正是闹市之中,街上人群受到冲击又是一阵骚乱,不明就里的百姓惊喊着四处逃窜,受惊的马匹也发疯般想要挣脱束缚,惊叫声,马嘶声,东西落地的声音不断缠绕交织。叶衡几人也在这种情况下被逃窜的人流冲散了。 等沈长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挤到了一条小巷中,他身边就剩了叶衡和宁杞两人。 沈长天拍拍胸口,长出口气,“太乱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叶衡牵着马往外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几人往外走的同时,几个人从巷口走了进来,穿着粗服布衣,身形微微佝偻,脸上道道皱纹,是最寻常百姓的模样,沈长天却下意识觉得有些违和感。 沈长天谨慎地后退两步与那几人拉开了距离,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那几人的动作,暗暗戒备着。 叶衡察觉到好友动作,也极有默契的往后退了两步,手中折扇蓄势待发。 那几人越走越近,脚步微微不稳,偶尔彼此低声交谈两句,路过沈长天身旁时还憨厚纯良的冲着沈长天笑了笑。 沈长天礼貌的回了一笑,待几人脚步声渐渐远了,才舒了口气,放下了全身戒备,转头冲着叶衡和宁杞笑了笑,牵着马继续往外走。 恰在此时,身后一阵冷风,沈长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后颈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另一边,柳意轻众人与巫族的交战出现了变化。原本双方一直处在基本持衡状态,离尘虽实力不及柳意轻,但在族人的协助下,也不至于落败,但这样的局面显然不可能维持下去,离若一心想杀了柳意轻,自然会布下天罗地网。 就在林间众人拉锯期间,巫族人已趁乱在柳意轻周围布下了阵法,而这一切,被拖入鏖战的柳意轻众人并没有发现。 离尘险险躲过一剑,抽身便往后撤。离尘一动,交战中的巫族人也随之脱身往后撤,有些为了脱身甚至不惜硬生生接了一剑。 柳意轻众人随即感觉到了事情不对。 “离族长这是不打算亲自上阵了?”柳意轻一边提着剑和离尘搭话,一边暗暗打量着周遭情形。 离尘微微一笑,“不一定,如果需要我补上最后一剑的话,离尘也不会吝啬。” “你这么想杀我,有没有想过我活下来了会如何?”柳意轻继续问。 “想过,”离尘神情自若,“因为想过,所以才更不能让你活着出去。” 离尘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笑道:“其实如果一开始杜青没有和我们结仇的话,我也不是非要杀你不可,不过我既然已经和你们结了仇的话,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咯,毕竟,你很让我忌惮。” “呵,”柳意轻轻笑,“你当然忌惮,毕竟我知道你的目的,倘若我公之于众,你的计划可就一败涂地了。” “所以,为了我,您去死一死可好?”离尘笑眯眯,“这世上,不需要太明白的人。” 离尘冷了语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柳意轻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离尘语气冰凉,“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我花了快一天布下的阵,可不是你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你若是没有遗言了,那便直接开始如何?” 柳意轻勾了勾唇,“好久没听过这么嚣张的话了呢……” 离尘弯了弯唇,挥了挥手。 先前撤出的巫族人早已按照奇怪的形状排好了位置,只等离尘一声令下。霎时,四面八方扬起了纷纷扬扬的不明物,蛊虫源源不断的按着诡异的路线涌向柳意轻众人。 柳意轻鼻翼翕动,敏锐的捕捉到了空中杂糅的多种味道,眉头紧皱。这空气中混杂的不单有各种蛊虫的味道,还有毒药、引兽粉和其他东西的气味…… 周边的景象渐渐被烟雾掩盖,柳意轻甚至看不见身边的人。 风中突然传来道道刺耳的破空声,柳意轻心中一惊,忙挥剑阻挡。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箭朝着几人袭来,时不时还有沾着火油的火箭射来,将空气中漂浮的药粉和火爆蛊点燃引爆,脚下又是蠕动着的虫蛇,稍有不甚就会送命,更何况还有不知会从何处撒出来的毒药毒液。 柳意轻自己倒还好,武功到了她这个境界,这些东西要近她身不容易,但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各种攻击就一直没断。甚至在引兽粉的作用下,还有失了智的野兽冲进圈内横冲直撞,撕咬啃噬,时不时就能听到野兽的咆哮。 这样不间歇的长期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滴水不漏的攻击让众人都很吃力,一个失神便是无法挽回的悲惨结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然后被困在圈内的人已经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失,他们近乎机械般的重复着挥剑的动作,重复重复再重复,想要活着就只能重复…… 这样的战斗中,最折磨的其实是人的心智,你不知道何时是尽头,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也不知道生机在哪里…… 柳意轻 这样的战斗中,最折磨的其实是人的心智,你不知道何时是尽头,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也不知道生机在哪里…… 但是这些却并没有在柳意轻众人身上体现出来,他们始终保持着重复着挥剑的动作,身体或已疲惫,速度也有停滞,但却没有人绝望,他们似乎不畏惧死亡,又或者,他们早有准备。 天色渐黑的时候,柳意轻敏锐地捕捉到了圈外的响动,东南方的攻击突然弱了下来,蛊虫毒箭放出一波后就后继无力,受到东南方的影响,阵法原有的运行轨迹无法正常运转,原本滴水不漏持续不断的攻击突兀地变得疲软,杀伤力大打折扣。 柳意轻微微一笑,离尘会布下天罗地网,她自然也有后招,她早就安排了人准备偷袭,只等时机一到,便打他个措手不及。柳意轻握紧了剑,携着一身杀意以潮鸣电掣之势从东南方杀出,直袭离尘。 离尘原本是在指挥控制整个阵法的运行,甫一察觉到东南方的异常停滞便奔袭而去,却不想东南方布置的人手竟悉数毙命!离尘四下环顾,只见远处几道人影一闪而过,离尘心下一慌,刚想追上去就被杀出来的柳意轻逮了个正着。 离尘颇为狼狈地接了几招,狰狞着质问,“你早有准备?!” 柳意轻勾唇一笑,攻势不停,“不然呢?” 原本离尘就是在族人协助下才能勉强与柳意轻打个平手,如今被杀起了劲的柳意轻劫下来单打独斗,完全是被压着打,没多久便落了下风。 眼看着情况不妙,离尘也不再恋战,一心只想找个机会脱身。偏偏柳意轻攻势极快极猛,招招都是下的死手,挨上一下不死也是重伤,纵是离尘也不敢硬抗,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只能勉强应对,以待转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突然从后方斜冲出来,提剑刺向柳意轻,柳意轻蓦然被袭,不由分神去接了一击。离尘一看便知冲出来的是自己的属下,忙趁着柳意轻分神那一刹,凝聚全身力气使出一击,随即抽身奔逃。 那冲出来的人显然是不要命了,柳意轻不耐的将人摔倒一边,侧身躲开离尘拼尽全力的一击,随即猛地挥剑攻向逃窜的离尘,气势惊人的剑气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林间掀了个天翻地覆。离尘一心逃命,也顾不上回击,硬生生接了这一击,直觉灵魂都要震出身体,天灵盖仿佛要被震裂一般,离尘身形晃了晃,拼着一口气一路狂逃,他不能死,他还没有报仇,他决不能死。 柳意轻凝眸看着离尘越逃越远,觉得有些可笑,之前风儿也是这般从他手中死里逃生,柳意轻一时犹豫,便错过了追击的最佳时机。 柳意轻其实有些纠结,这些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关注过了,柳庄跟巫族也不是世仇,她在柳庄长大,避世已经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性格,如果不是青青跟巫族结了仇恨,她根本不会管江湖上的事,哪怕中原武林覆灭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变化,成王败寇,强者为尊,江湖的法则无非如此,她没有兴趣。这些离尘也知道,离尘之所以找过来,无非是因为他伤了杜风杜青,又突然得知了她的存在,怕她报复才想杀人灭口。如今她重创了离尘,离若也几度被杜青所伤,照柳意轻的性子,这期间因果已了,她没有再出手的理由了,但离尘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夫人,那些巫族人全都服毒自杀了!”一个下属匆匆忙忙跑过来禀告。 柳意轻叹了口气,“罢了,把这收一收吧,一把火烧了也行,那些还活着的野兽解了药效然后放了吧。” “是,属下明白。” 柳意轻四下扫了扫,“对了,我们的人损失如何?” 那人恭敬道:“六人轻伤,一人重伤,没有生命危险。” 柳意轻叹气,“辛苦了,去忙吧!” “是!”那人应了,一路小跑去通知其他人。 柳意轻找了块空地坐下,有些惆怅的托着下巴。巫族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闯入中原呢?先前听到天灵地宝出世的消息,她就很奇怪了,听到巫族出世的消息就更奇怪了,不过事不关己,她也没上心,却不想杜青卷了进去……卦象上根本没有天灵地宝出世的迹象,其他人不知道,巫族同善占卜,不可能不知道,明明知道是假的还装模作样的放出消息说要去抢夺天灵地宝,到底是想浑水摸鱼还是巫族就是背后的筹谋者呢? 而这件事,她到底要不要管呢?杜康谷跟巫族的仇算起来差不多也算清了……往后即便离尘想找麻烦也没有办法,她此番出谷是为了算账,既然没了帐可算,她完全可以封了杜康谷,清清静静过日子,等外界事了再开谷,横竖杜康谷一直与外界没有交集,也没多大影响,杜康大会的实在不行就推迟一年,怎么算也跟她无甚关系。 纠结了好一会儿,柳意轻终于发现了其实选择权不在她手里,而在杜青手里,杜青命数变化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而杜青被卷入其中,她自然也不能置身其外…… 柳意轻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让杜青出谷,明知道是个惹祸小能手,想着想着又开始担心起谷内的情况,她先前出谷时,担心杜瑜会受感情左右把杜青放出来,便把事情交给了向来稳重的杜依,也不知杜青有没有胡闹,杜依又有没有管住杜青,想想便头疼的很…… 一个下属突然出现,“夫人,已经处理好了,咱们现在回谷吗?” 柳意轻摇了摇头,“回客栈。” 下属疑惑的睁大了眼,确定柳意轻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才吩咐众人准备回去。 她自然不是在开玩笑,现在回谷必然能缓解谷内的压抑情绪,但是对于杜青来讲,这些压抑是必须的。杜青命数已变,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她那个性子与实力能应付的了,她必须成长,她必须更强大,才能在乱世江湖得偿所愿,甚至,随心所欲。 苏醒 “嘶……”沈长天艰难地睁开了眼,只觉头疼得要炸,这是什么情况?沈长天下意识闭了闭眼,突然涌出的人潮、偏僻的小巷、看着像是寻常百姓的几个人……所以,是被那几个人偷袭了吗? 沈长天撑着想起身,这才发现身上完全用不上力,软的跟滩烂泥似的,想来是被对方下了药。沈长天长叹口气,缓了又缓才勉强坐了起来,他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昏暗密闭的小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陈设,而不远处叶衡正幽怨地看着他。 “你可有头绪?”沈长天开口,声音又低又轻,简直比十天没吃饭的人还有气无力。 “有,”叶衡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咱们,在渝城,被人埋伏了,而且,这人功夫极高。” 沈长天翻了个白眼,说了等于没说,“你们也是被直接打晕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叶衡无奈点头,“对,出其不意,一招制敌,可惜敌是我们。即便我们当时大意了,但能一瞬间放到我们三个,这武功可不是江湖上随便抓一个就行的。” “同辈之中,不可能有人有这个能力,”沈长天思索着,“同辈中最强的应该是浩然宗杨慎,但即便是杨慎也不可能在我们大意的那一瞬就放倒我们……” 叶衡接话,“而往前推一辈,能有这个能力的也不多,有些是门派掌门,有些则是大宗门的高手……” “而对方不只一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个高手,这个背后势力绝不可小觑……说起来,这个境界的高手在落霞宫也并不多见……”沈长天微微皱眉。 “所以,这若是正道,那至少也是十大门派的实力,若是其他人……那就有些令人胆寒了……”叶衡眸色渐深,能够在十大门派的监视下,暗中培养诸多高手,这个幕后之人简单不到哪儿去,更重要的是,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发展,非要暗中图谋,那其居心,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宁杞怎么还没醒?”沈长天不经意间扫到叶衡身旁仍在昏迷中的宁杞,颇有些奇怪,宁杞是他姐带出来的,又是风灵蕴的嫡传弟子,武功不低啊…… 听沈长天这么一提,叶衡也有些疑惑了,宁杞的武功按理来讲比他俩还要高,没道理他俩醒了,宁杞还躺着啊…… “等等,我看看……”叶衡费力的往宁杞身边挪,靠近了仔细一看,才发觉情况不对。宁杞嘴角一抹血迹,脸色惨白,再一把脉,更是吃惊,脉象极虚极弱…… “沈长天,他好像受了重伤……”叶衡试着催动内力,但体内药效极强,并不能成功。 “重伤?”沈长天吃了一惊,忙挣扎着往宁杞那边去,检查过宁杞情况之后,沈长天懵了半晌,“为什么就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或许是宁杞反应及时,没有被偷袭,和对方打了起来?”叶衡猜测。 “说起这个,就更奇怪了,”沈长天疑惑地看向叶衡,“为什么他们得手之后不杀了我们反而是将我们关起来?还有,我原本以为他们大费周章的偷袭我们,是为了避免在打斗中暴露身份,可宁杞若是与他们交了手,那可能就暴露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灭口?” 叶衡摊手,“我也不知道啊……说起来,你觉得咱们是特例还是普通的一个呢?” “什么意思?”沈长天皱眉。 “意思就是,对方是特意针对我们而来的,还是,我们只是众多门派中的一个呢?”叶衡目光渐历,“先前说过,最近西南传出去的消息很少,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传不出去呢?” “……”沈长天沉默半晌,“照这么推的话,那会不会一开始西南异宝出世的消息就是有人特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将我们引来一网打尽?” “越说越可怕了,”叶衡打了个寒战,“先不说这个了,你身上还有丹药没,宁杞的情况不大好。” “有,你没了?”沈长天翻出丹药给宁杞喂下。 “没找到,可能被弄过来的时候掉了吧……”叶衡叹气,“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还说进城了喝酒呢,怎么又生事端?” “我已经麻木了……”沈长天拿手帕给宁杞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我觉得这种日子可能永远也不会结束,天灵地宝出世各门派争抢,等哪个门派抢到了,其他势力又会想方设法去对那个门派下手,然后哪天这件事终于结束了,人们又会因为其他事情起纷争,只要你踏入江湖,这些事情就永远不会停歇。” “可还是有数不清的人往里跳啊!”叶衡盘腿坐好,“其实不只是武林,所有人都一样,从生来开始,便在不断面临麻烦与困难,只是没江湖上生杀予夺这么明显、这么严重,反正人要活着,就要随时准备遭遇困境。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不用打打杀杀的日子。” “难,”沈长天叹气,“你不找他们麻烦,他们要找你麻烦,我爹娘隐居飞霞谷,不照样被魔教找上门。” 叶衡沉默半晌,“隐姓埋名,找个小山谷隐居,你看柳意轻不也摆脱了‘青衣客’的身份,退隐杜康谷了吗?若不是青青出谷,也不会被发觉。” 沈长天拧眉,“你说青青现在过得如何?” “……我不说,”叶衡翻了个白眼,“你还是想想现在的处境吧,不跟你扯了,我要运功尽快恢复体力。” “哦……”沈长天托着下巴愁眉不展,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呢?青青最近过得怎么样呢?思绪飞转间,时光悄然流逝…… 靠在沈长天身边的宁杞缓缓睁开了眼,看着沈长天眼神还有些许茫然。 宁杞的动静将沈长天的思绪唤了回来,“你怎么样?” “我……”宁杞张了张嘴,却嗓音嘶哑的说不出话,缓了好一阵才继续道:“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我跟偷袭我们的人交手了……” “是什么人?”沈长天急道。 敌人 “是什么人?”沈长天急道。 宁杞缓了口气,“看武功套路,应该是文悦坊……” 文悦坊回绝了武林大会的邀请……有人曾在金城见到过半夜鬼鬼祟祟的文悦坊弟子,而金城是文悦坊通往渝城的必经之路……文悦坊乃是江湖第二大势力,完全有能力培养一些那个境界的高手,且文悦坊离渝城不远,完全有可能率先控制渝城,布下埋伏……一切都顺理成章。 沈长天追问,“你们交手时还发现了什么吗?他们为什么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灭口?” 宁杞思索着缓缓道:“属下奉宫主之命保护两位公子,片刻不敢懈怠,当时那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走过我们后突然发起攻击,属下提醒不及,害得两位公子着了道,之后属下便与那几人缠斗起来,可惜技不如人,受了重伤,期间那几人配合默契,并无交谈,使用的武功与文悦坊极为相似,再之后,属下便被打晕了。” 那就是没有其他发现了……沈长天微微皱眉,“辛苦你了,你先运功疗伤吧,我们被下了药,也帮不上你……” “下了药?”宁杞微微皱眉。 “嗯,全身无力,也无法催动内力……” 宁杞费力的从衣服夹层里翻出来一些纸包,压低了声音道:“我这里有些药,也许能够化解一部分药效,公子可要试试?” 沈长天眼睛一亮,“多谢。” 房间里始终一片昏暗,也看不出时间,沈长天几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来,也没听到外面有半点动静。 “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是想饿死我们……”沈长天无聊地拽着叶衡的一缕头发编辫子。 “可能就是想饿着我们吧……”叶衡无所谓的转了转脖子,四下看了看,“说起来,外面是不是没有看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沈长天突发奇想,“说不定我们是被人救了,然后扔在了这个空房间!” 叶衡一本正经点头,“然后那个救我们的人顺便给我们下了点药,害得我动一下都费力。” 宁杞见缝插针,“两位公子恢复的如何了?” “恢复一些了,但还是浑身乏力,”叶衡抬头望着屋顶,又突然冲宁杞笑了笑,“不愧是风灵蕴的嫡传弟子,阵法草药样样精通。” “公子谬赞。”宁杞不自在的转了转头。 “你呢?伤好些没?”沈长天插话。 宁杞忙点头,“好多了,多谢公子的丹药。” 沈长天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也没拆穿,宁杞伤势颇重,眼下又无法好好休息治伤,不恶化就不错了,一时半会儿怎么好的起来,他和叶衡身上药效难解,三个人都是行动不便的情况,要逃出去简直天方夜谭,只能等几人恢复些再做打算。 正思索间,房门猛地被人踹开了,先前见过的那几个人依次跨进了房门,还带着食盒灯台,甚至还有被褥。 烛火被点亮,房间内陡然明亮了许多。 横竖也无力反抗,叶衡颇为淡定地靠在墙上,“幸会幸会。” 为首的那位古井无波,面色冷淡,“叶三公子,沈公子,冒犯了。” 叶衡笑眯眯,“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饭送得有些迟了。” “饭菜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那人语气平淡,“不过两位公子来我这做客也有两天了,想来两位家人还不知道,也是时候给家里报平安了。” 一旁的人递过来几张纸和笔墨。 沈长天愣了愣,“报平安?还是绑架?” “……”那人表情有一瞬间扭曲,“沈公子怎么会想到绑架?”随即又释然般叹了口气,“沈公子初入江湖,难免迷糊,是我没说清楚。写封信回去报平安吧,你们已经进了渝城了,突然失联总归是不好的。” 这是……避免失联引起落霞宫怀疑?沈长天顿了顿。 那人见着两人准备提笔,又轻飘飘补了一句,“不要耍心眼儿,你们之前传回去的消息,我们可是见过的。” 叶衡不在意的笑笑,“不如你说,我写。” 那人却不动了。 反而先前递笔墨的那人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快些写,写完了才能吃饭。” 沈叶两人对视一眼,唰唰几笔写了一通废话,叶衡还按照一贯的风格写了两句情话,半点不害臊的任由他们围观。 “多谢二位配合。”那人拿起纸张,粗粗看了一眼,便转身出了门。 食盒烛火被褥倒是留了下来。 待几人走后,沈长天无奈地看了看叶衡,小声道:“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们了,毕竟大鱼还没出来,我们还有用。” “他刚说他看过我们以前传回去的信,”叶衡眉头拧成一团,“他截到过我们的信。” 沈长天压低了声音凑过去,“截到的也只是明面上的,咱们的密信不都是走的暗线吗?不可能被劫的。” 叶衡摇头,面色有些难看“话虽如此,但是这种信被人劫了也很令人不爽啊,而且如果咱们不是特例,而是众多门派中的一个,他们还能将外界都稳住,迄今没有被人发现渝城的秘密,那他们肯定对各门派的传信都有了解,不然不可能将事情做得没有漏洞,他们的势力绝对不止在渝城,可能周边几个城镇都已经被渗入了……” “不管怎么讲,咱们的暗线断了联络,姐姐肯定会发现情况不对,之后也能及时做出应对,而且看刚才情况,他们应该不知道宁杞是风灵蕴的弟子,也就想不到我们有那个药的解药,我们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然后打他个措手不及,趁机逃出去,等出去之后,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受制于人了。” “说得对,先吃饭吧,不管做什么,总要先保证体力充足”蕴的弟子,也就想不到我们有那个药的解药,我们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然后打他个措手不及,趁机逃出去,等出去之后,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 逃出 昏暗的房间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几人数着饭点估计时辰,等几人恢复了大半时已经数到了第四天了,用过饭几人凑在一起小声讨论出去的办法。 沈长天微微往前倾,“阿杞伤重未愈,不适合与他们正面交锋,破开门之后,我先出去将人引开,你带阿杞趁机离开,等阿杞走了,你再回来接应我。” “不可,”叶衡摇头否决,“这几日即便是我们功力恢复大半了也没有听到过巡逻看守的声音,要么没有人看守,要么那些负责看守的人武功极高,能够隐匿行踪不被我们发觉,若是第二种,你根本拖不到我回来接应。” “不需要那么久,”宁杞缓缓开口,“属下可以布阵。现下屋内没有什么东西,但是等两位破开门之后,我可以用木料布阵,公子只需拖住他们一小会儿,待到阵布好后,将他们引入阵中即可。” “当真?需要多久?”沈长天急急追问。 宁杞垂眸思索,“大概半柱香,属下会在阵中等公子,待他们入阵,属下带公子走生门出,阵法简陋,不一定能杀了他们,但至少能拖一两个时辰。” “那就按你说的办,”叶衡拍板,“我和沈长天先出去拖住他们,你在屋内布阵也要小心,毕竟难保出现意外,你又重伤未愈。” 宁杞点头应了,“是,多谢公子关心。” 叶衡撇撇嘴,“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兄弟,那些公子属下的就免了吧,不介意的话就叫名字。” “叫他小叶子,”沈长天贱兮兮插话,“他特喜欢!” “滚!”叶衡一脚踹过去,转身拉着宁杞勾肩搭背,“叫名字叫名字,我名字多好听啊!” 宁杞呆愣愣,僵硬着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也喊不出口,直觉自己已经哑了。 沈长天看出来宁杞尴尬,抬手一把把叶衡拎了过来,“行了,别玩了,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叶衡挥开沈长天,认真的整了整衣服,“刚吃过饭还没多久,再等等。” “那先休息会儿,”沈长天点头应了,看了看叶衡还是没忍住,“你看看你那一身脏的,再怎么整理也像个地痞流氓。” “呵,”叶衡冷笑,“我这顶多算个落魄公子,你就是个混混。” 宁杞瞅了瞅两人,果断选择了运功调息。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叶衡拍醒了身旁两人,三人交换了眼神,开始分头行动。 沈长天和叶衡一人一边用内力震裂了木门,顺便拆了两扇窗扔给了宁杞,宁杞忙将木料收罗起来着手布阵。 他们这番动作动静并不算大,但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很是抓耳。沈叶两人也不敢耽搁,一前一后出了房门,这才发觉几人所处的地方是一座荒芜的宅院,荒草肆意疯长,看着像是小池塘的地方堆的全是些枯枝败叶,两人打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再抬头时却被吓了一跳,对面屋顶上矗立在月色的那几人分明是先前偷袭他们的几个。 沈叶两人对视一眼,率性攻了上去。沈长天负责主要攻击,拖住几人,故而一直冲在前面,而叶衡要分心留意宁杞的情况,始终在屋门不远处游走。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又是有备而来,纵那几人武功强于他们也是拖不得身,有时还会被二人算计不慎伤到自己人,一时半会儿也僵持不下。 但武功差距到底摆在那儿,时间一长沈叶二人自然落了下风,处处被压制,眼看着局势就要脱离掌控,沈长天心一横,狠狠挥出一剑后便转身逃窜,他要跑,敌方自然要追,那几人随即兵分两路,一路试图制服叶衡,另一路追着沈长天满院跑。沈长天轻功比他武功高出不是一星半点,那几人追起来也并不轻松,而叶衡那边在沈长天引走了几个人之后,压力稍缓,否则他可能也要靠着轻功满园窜来拖时间。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之后,沈长天领着后面几个人一头栽进了屋内,宁杞冲他微微一笑,几人在屋内过了两招,叶衡也佯装慌不择路引着人闯进了屋内。下一瞬,世界天昏地暗,明明知道是进了房间,叶衡却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他看不到身边的人,也听不见声音,只觉得背后发凉,危机四伏。 再下一瞬,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然后那人拉着他往前走,叶衡随即意识到是宁杞,小心谨慎的跟着宁杞走,眼前的景象还是在变,危机感也压得人心慌,叶衡强打起精神跟着走,没几步,突然听到了窗户破碎的声音。 “翻窗走。”是宁杞的声音。 叶衡闻声而动,凭着感觉摸到了窗户,跃出窗外,眼前一片星月光辉,叶衡长舒了口气。 紧接着,沈长天和宁杞也翻了出来。 “小心些。”宁杞压低了声音嘱咐,他之前布阵时查看过这边,从窗户出来是一片杂草,不远处是围墙。 几人四下看看,尽可能的隐匿行踪从围墙翻了出去,之后小心翼翼一路潜行,连情况都没敢多看,生怕引出事端,所幸之后没有太多埋伏,想来敌方也没料到他们还有逃跑的力气,一路有惊无险逃了出来。 叶衡隐藏在暗处打量着整座渝城,“城内可能已经被他们控制了,我们怕是不能待在城内。” “不如直接往西南去?”沈长天提议。 宁杞摇头否决,“现在去西南的话,我们就无法与宫主取得联系了,而且渝城已经被人控制了,西南那边情况也不好说。” 沈长天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现在出去了,之后也不好进来啊,而且不在城内,如何能解决事情?难不成找上文悦坊?” “先出去,然后我们跟着朝廷的人进来,”叶衡摩挲着扇柄,“先前说过的,当今天子的兄长,宁王爷,最近正在附近。” 沈长天愣了愣,“他会帮我们?” 叶衡笑笑,“他可不是帮我们,渝城被不明势力控制了,他身为宁王,不可能坐视不理。” 沈长天摸摸下巴,很是稀奇,“也是奇了,他一个王爷不在封地待着,怎么还四处乱跑?” 叶衡眸色变了几变,意味不明道:“谁知道呢?” 萧宁 暮秋的天越发寒冷了,院内梧桐叶落了一地,颓败萧条的景象看得令人心情低落,萧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敛下愁绪,转身回了房间。 房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火龙将房内烧的暖融融的,窗台上放着的几盆秋海棠开得正艳,裹着雪白狐裘的美人正抱着茶出神,听见萧宁推门的声音,转头温柔一笑,眉眼间俱是柔情。 萧宁上前两步拉过人手试了试温度,又替她将狐裘裹紧了些,放轻了声音道:“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云容听得有些想笑,曾经征战杀伐眉头也不眨一下的人如今竟然会是这般小心,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些心疼,他本不该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人。 云容温柔地抬手轻抚他侧脸,“你别担心,也别皱眉,我很好。” 萧宁想回她一个笑,偏偏心里难过的紧,他眼前这个人太淡了,淡了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他光是看着就觉得心如刀绞,脸上表情也就越发痛苦,他不是个软心肠的人,但面前这个人,哪怕是皱一下眉,都仿佛在他心口捅了一刀,这个人,太脆弱了。 云容轻笑着扯了扯他耳朵,“想什么呢?看这脸皱的,怎么?瞧见我不开心?” 萧宁勉强笑了笑,“胡说,看见你好好的,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对了,梅州的叶家小三前两天派人递了拜帖过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能到,你可要见?” “叶衡公子?”云容转了转眸子,笑道:“许久未见了,自然要见,不如我来下厨?” 萧宁脸色瞬间沉了几分,尽可能的放柔了语气道:“开什么玩笑?你好好待在房里,府里有厨子,饿不死他!” 云容掩唇轻笑。 两人腻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上午倏忽便过去了,萧宁以前总觉得儿女情长是些小家子气的东西,大丈夫当做大事,立大志,不可囿于儿女之情,又觉得他这个王妃太过柔弱,这样脆弱的生命他甚至不屑于多看一眼,可如今看着云容温柔眉眼,却觉得人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 房外响起轻缓的脚步声,萧宁冲云容笑了笑,起身打开了房门。 侍卫冲萧宁行了个礼,放轻了声音道:“王爷,叶公子已在前厅等候。” 萧宁笑了笑,回房跟云容交代了一番才小心关上了房门,转身去了前厅。 前厅内,沈长天有些不自在的坐在雕花木椅上,他这是头一次与朝廷中人打交道,凭着多年来看的小话本总觉得皇家人喜怒无常,随随便便就诛人九族,生怕自己哪个地方没做好就平白给落霞宫惹了麻烦。 与他一样不安的还有宁杞,按理来讲宁杞作为下属留在厅外或者跟在公子身后即可,偏偏叶衡非要拉着他坐在正厅,身份一换,宁杞总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坐在这儿。 几人各怀心事胡思乱想间,主人施施然登场了。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随意披着件墨色斗篷,头发用银冠束着,身上几乎再无其他配饰,偏偏这么一个随性的打扮却半点没遮掩他一身贵气,那是多年身居高位睥睨天下才可能养出来的,这样一个人,不需任何外物装饰,他站在这,便是王侯将相。 “宁王殿下。”叶衡起身冲着来人行礼。 萧宁笑了笑,坐到了主位,“好久不见啊,叶小三,我还以为在祁阳城便能见到你,没想到你小子跑的够快,还给我扔了一堆烂摊子。” 叶衡一听就知道萧宁没跟他拿捏身份,随即放松了姿态笑嘻嘻凑了上去,“我的错我的错,想着宁哥英明神武应该用不上我,又急着赶路就先走了一步,宁哥大人有大量,不会跟小弟生气的吧?” 萧宁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抬手就给叶衡脑袋来了一下,“不介绍介绍?” 叶衡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嘶……那个穿白衣服的,落霞宫沈长天,黑衣服的,风灵蕴的嫡传弟子宁杞,现在在给落霞宫做事。” 沈长天和宁杞早在萧宁进门时便站了起来,此时听到提起他们,忙上前见了礼。 “早闻落霞宫大名,有机会定要上门拜访,”萧宁冲沈长天笑了笑,转头看宁杞时神色却多了几分认真,“你是风灵蕴大师的弟子?” 宁杞忙点了点头,恭敬道:“师父确实名唤风灵蕴。” “我倒是没想到能有机会见到风大师的弟子……”萧宁颇有些感慨,回过神来见着几人还站着,忙示意人坐下,“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叶衡没坐,反而还往萧宁身边靠了靠,“渝城,就是进入西南的必经之城,被人控制了。” 萧宁皱眉,“怎么说?” 叶衡忙一五一十交代的清清楚楚,最后盖章定论,“由此可见,控制渝城的背后势力绝不简单,就连渝城的官府应该也沦陷了,宁哥你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萧宁拧着眉头看他,“你怎么每次都能给我找点事?” 叶衡满脸无辜,“我也不想的啊,我可也是死里逃生!” “行了,我知道了,”萧宁瞪他一眼,“你嫂子身体不太好,等过两天好些了,我再去帮你们。” 叶衡眼睛一亮,“嫂子也过来了?” 萧宁笑着点头,“嗯,在房里等你呢,许久没见了,也一道聚聚。” 叶衡喜笑颜开,随即又诧异,“嫂子身体不好,你还带她出来做什么?” “时好时坏的,”萧宁脸色有些难看,“带她来南方走走看看散散心。”也许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不,绝不会,他一定会拿到异宝治好她! 叶衡何等聪明,看着萧宁脸色再想想他的行程便知道了七八分,心里也难免不好受,一边是心上人的多年执念,一边是好友视若珍宝的爱人,他便是拿到了异宝也觉得烫手。有时候,希望近乎残忍。 “现在可能见?”叶衡勉强笑了笑。 “嗯,”萧宁点头,又一连串嘱咐,“说话轻些,也不要太大动作,收收你那皮猴儿似的性格,别闹她,听到了吗?” 叶衡忙点头。 成长 叶家百年世家,百年来,有不少杰出的族人走上仕途,而皇家对于这样一个人才辈出的世家抱有极大的友好。如今,叶衡的大伯官拜宰相,与当今天子宁王私下交情都不错,而叶衡几兄弟也因此与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有过来往。 但真要说起来,叶衡也还没有狂妄到把萧宁当兄弟,而在萧宁眼里,叶衡更像是一个可以栽培的后辈,一个也许可以引入仕途为民做事的好官。两人见面机会不算少,但那也多是在各大宗族子弟的聚会上,而那位一直在众人口间流传的美人宁王妃,叶衡其实也没怎么见过,仅有的两次也是在宁王府时的远远一瞥,连相貌都没看清过。此时能一睹这位传说中让宁王拱手江山的美人,叶衡多少是有些欣喜的。 一路沿着回廊进了房间,房内早已设了屏风,萧宁带着人在屏风外待了好一阵,等来时惹的一身寒气散了,才轻缓的绕进了内室。 叶衡看到云容的一瞬间就怔住了,这个女子的确是有着云容月貌的美人,但在她的周身气质面前,她的容貌不值一提。她似是山间一朵闲云,又似仙境一缕轻烟,她分明在你眼前,却又似乎隔了千山万水,她太淡了,仿佛下一瞬便会离去。她微微笑着,眉眼温柔,明明是再美好不过的模样,却无端让人看着就觉得难过。 萧宁自然没有错过几人的怔愣,却没有阻止,他在用一种很拙劣的手段来试图博得对方的同情,没有人会想看到美丽的消亡,像云容这样美丽又柔弱无害的人,能打动几乎所有人的心。 叶衡和沈长天为什么出现在西南附近,萧宁心知肚明,而他萧宁为何会在这儿,叶衡自然也有猜测,他不是个会示弱的人,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去恳求他人的怜悯,更不认为叶衡会因此将天灵地宝拱手相让,但至少,叶衡会多一分动摇犹豫,而他会多一分希望,哪怕只是这一分的希望,也足以让他放下骄傲。 这一切云容自然不会无所知,她微微蹙了蹙眉,按住了萧宁的手,冲着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叶衡几人轻轻一笑,“诸位无需拘束,快坐吧,特意让了备了些茶酒糕点,冬日里天寒地冻的,也好暖暖身子。” 叶衡歉意地低了低头,轻声笑道:“多谢嫂子招待,小弟叨扰了!” 云容笑着递给他一盏淡酒,“不用这么客气,阿宁会带你们来见我,便是把你们当自己人,话说得生分就让人难过了。” 叶衡笑眯眯,“嫂子说的是,我先自罚一杯。” 沈长天和宁杞也不知怎地就融入了对话中,或许是屋内气氛太好,也或许是云容太过温和美好,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这世间永远不会只有一种风景,这厢和乐融融诗酒花茶,那厢却是心急如焚刀剑阵蛊。 先前杜青与杜依一番交谈后,惊喜的得知杜依知道出谷的方法,可杜依却说时候未到,之后杜依便塞给了杜青一封信,而信中是柳氏剑法第六层的剑谱以及一叠阵法图纸。其后数日,杜青昼以继夜废寝忘食的练习剑术、琢磨阵法,而日子不急不缓的流淌而过,柳意轻却始终没有回来。杜青焦急、内疚、后悔,心中千愁万绪,最后反而逐渐淡然,失去柳意轻消息的日子里,杜青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剑术阵法上。 杜依偶尔会过来看看杜青,她不懂剑术,也不懂阵法,却能看懂杜青的神情,这个任性妄为的孩子眉宇间有了凝重,她不再是那个凭着自己心意肆意妄为的杜青了,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谋定而后动,学会了承担责任。 而这样的变化并不仅仅发生在杜青身上,柳意轻失联十多日时,杜瑜差点就将杜康谷和子女推入险境,而现在的杜瑜终于从眼中心中只有爱情意识到了父亲的责任,他不仅是柳意轻的丈夫,他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不可能永远做沉溺于爱情中的少年郎,他已经是一个父亲。 没有人可以逃避自己的责任,哪怕这里与世无争的杜康谷。也没有人可以替他人承担责任,哪怕是至亲。 杜风自小是跟在杜青身后长大的,但杜青实在不是个靠谱的姐姐,她的心思太过清澈玲珑,她的性格太过率性洒脱,于是被迫跟在杜青身后收拾烂摊子的杜风早早的肩负起了保护姐姐看着姐姐的责任,他在渐渐长大,而杜青却似乎一直就没有成长过,而对此,他乐见其成,甚至推波助澜。他从未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也没想过有一天,杜青得独自面对风风雨雨。而这些天里,杜青似乎突然就成长了,而他一身伤短时间内也无法随杜青出谷了,他也终于发现,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无法代替杜青做任何事。杜风看着练武场上杜青挥汗如雨,唇角缓缓绽开笑容,其实这样,也挺好。 柳意轻离开的第二十六天,杜青以惊人的天赋与毅力掌握了柳氏剑法第六层,并在钻研阵法图多日后,成功的找到了柳意轻留下的出路。 出谷的时候是在晚上,一家人守在出口处心情复杂,这一去,是凶是吉,谁也不知,而出去后,留给他们的结果也让他们害怕,有时候,不清楚,反而是一种希望。 杜青朝着杜瑜几人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沉稳大方,让人心安。杜瑜几人也只能笑着看着杜青带着人离去,这是她一个人的战场,他们谁都帮不上忙,但他们都在等着她带来一个喜讯。 杜青带着人一路找到镇上的时候,等候数日的柳意轻的下属笑着迎了上去。 “二小姐,您终于来了,夫人在客栈等了您多日了。” “娘亲她,可还好?”杜青声音微颤。 那下属微微一笑,“夫人一切都好,只是想二小姐的紧。” 再入江湖 “娘亲她,可还好?”杜青声音微颤。 那下属微微一笑,“夫人一切都好,只是想二小姐的紧。” 杜青微微仰头吸了吸鼻子,又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开口时声音略带些嘶哑,“多谢,烦请带路。” 小镇不大,没走多久就到了柳意轻暂住的客栈,客栈外不少伪装成寻常百姓的下属正在监视着四方动静,杜青一番打量,将周边情形悉数记在心中后,方才迈入了客栈。 “咚咚!”杜青敲响了柳意轻的房门。 回应她的却不是门开,而是穿门而过势急劲厉的一把短剑,杜青早有准备,脚步微错,反手劫下了那把飞剑,紧随飞剑出现是一抹绿影,杜青还没来及看清便已经过了几招,对方出手并不狠厉,但却招招紧逼,不给她放松的余地,明显是在试她武功,杜青也就跟着对方将近日来才掌握的剑法尽数施展,一套剑法走下来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 柳意轻带着杜青走完最后一招,顺手将杜青拎进了房内,“什么时候开始的?” 杜青垂着头不看她,“您离开十二天的时候。” “您?”柳意轻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是生气了?” 杜青微微侧过头,心里有些过不去。她刚刚来时就发现了,她娘亲在这的人手布置极为周密,且这些人与周围人融为一体,融洽自然,这是要有一定时日才能呈现的效果,交手时又发现她娘亲内力纯厚,身形灵敏,也没有受伤的迹象,这么说来,她娘亲明明早可以回谷,却非要一直滞留在外,对寝食难安的家人未免太过残忍。 柳意轻却不管这些,她自顾自地喝了口茶,笑道:“你先生会儿气,等我把正事说完,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哄你。” “什么正事?”杜青一瞬抬头。 “照你的说法,你这剑法应该是练了十五天左右,这么些时日能达到这个水平,确实不错,”柳意轻夸了一句,随即转了口风,“但是这个样子,是赢不了离尘的。” 杜青愕然,她跟离尘的武功差距可不是这一点半点,她也没想过要赢离尘。 “娘亲这话什么意思?”杜青愣愣道。 柳意轻解释,“先前我和离尘交手时重伤了他,他的武功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法恢复到原先水平了,你现在应该能够牵制他一会儿,但要赢还不可能。” 杜青茫然,“我也这么觉得。”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实力差距,那我把事情给你说一遍,你想好之后再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要去趟这趟浑水,”柳意轻端正了神色,“先前与巫族一番交手,杜康谷和巫族的仇怨就算是尽了,之后我会回谷再次封谷,待外界事了之后,再作打算,至于你要怎么做,你自己拿决定。我要告诉你的是,离尘之所以要冒险来找我,是因为我知道,天灵地宝出世是假的。” “当真是假的?”杜青愕然,“我先前听到消息便觉得奇怪,那这么说,江湖上那些人不都被人耍了?” 柳意轻摇头,“可不只是耍了,而是有人在搅弄风云,背后必有图谋,巫族如此急着要找上门来,多半与幕后人脱不了干系,不是主谋也是帮凶,而这件事,江湖上或有猜测,但是能确定的人却并不多,就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始终隔着层迷雾。” 杜青急道:“那娘亲不管吗?既然娘亲知道,不阻止吗?” 柳意轻抱着茶杯出神“天地自有规律,众人皆看造化。我和巫族仇怨已了,对这些事也无甚兴趣,我告诉你只是想问问,你要管吗?这趟浑水可不是很好踩。” 杜青微微蹙眉,她还没有到看透世事的境界,她还有在乎的正义,有珍视的朋友,她无法袖手旁观。 杜青端正了神情朝着柳意轻行了个大礼,“娘亲,我还有要做的事,我要去。” 柳意轻歪歪头,勾唇一笑,“那就去,记住,少惹些祸,打不过就跑。” 杜青点头,“我不会再给杜康谷惹麻烦的。” 柳意轻却无所谓的摆摆手,“江湖上都传开了,而且你也需要这个身份,你就顶着杜瑜和柳意轻之女的名头出去晃吧,横竖杜康谷近期也不会开谷。” 杜青哭笑不得,心中却似有暖流,“多谢娘亲。” 柳意轻突然道:“对了,听说之前有人寻仇找到你了?” “嗯,”杜青点头,“是二十年前的一个镖局的儿子。” 柳意轻塞给她一杯茶,一本正经,“估摸着可能还有这种人,你多加小心,毕竟他们打不过我。” 杜青失笑,“好。” “我还听说,你跟那个什么落霞宫的沈长天走的很近,”柳意轻话音中带了些揶揄,“救了人好几次了,不如就直接拐回来?” 杜青眨眨眼,微微茫然,“拐回来做什么?谷里缺人?他武功不是很厉害的。” 柳意轻看着杜青懵懂神情,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终于开了窍,原来还是个小孩子哈哈哈……” 柳意轻好一会儿才停了笑,揉着杜青发顶道:“好了,不跟你闲扯了,风儿这次伤的不轻,没法去帮你,我留些人手给你,你多加小心,不要再出现中了迷药这种事了,说出去不够丢人的。” “嗯嗯。”杜青自知理亏,忙不迭地点头。 柳意轻笑盈盈,“走吧,回谷吃饭。” 回谷之后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柳意轻平平安安自然是大喜之事,但明知家人会担心还非要逗留在外的举动着实让杜瑜生了场气,这边气还没消,又被收拾行李准备出谷的杜青给气晕了头,久违的团圆饭愣是吃成了战场。谷里上上下下好一阵折腾,入了夜才安静下来,杜瑜几人又是轮番嘱咐,说着说着就想把杜青给绑在谷里,杜青无奈地跟着笑。 第二天一早,杜青带着柳意轻给她的一小队人马出了谷,朝着武林盟一路狂奔而去。 谷内,柳意轻收了卦盘,默默祈祷,愿柳神娘娘护青青平安! 真相假相 出谷第二天,早已在江湖上传疯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杜青耳中。 “二小姐,据属下打探,早在数日前江湖上便已经传开了天灵地宝出世为假的消息。”曾经柳意轻的心腹,现在杜青的下属慕川匆匆道,“但紧接着就传出了这是谣言,是有人为了独吞宝藏而特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如今江湖上传言四起,但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天灵地宝出世为假’的消息本身是假的。” 杜青手下一顿,“是巫族在引导江湖风向,咱们晚了一步。” 慕川皱眉,“现在即便我们说出事情真相,也会淹没在各种传言中,很难取得信任。” 杜青抬手揉了揉眉心,“咱们先去落霞宫, 我和落霞宫主有过往来,从她那着手也许会方便些。” “是,属下领命。” 两天后的下午,杜青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飞霞谷。山谷入口处守着两队看守,暗处还有许多双眼睛紧盯着,再仔细看看,靠近入口处的房屋里住着的都是些武功不俗的,偶尔路过一个扛着锄头的老人,脚步稳健,神态淡然,朝着杜青几人扫来的眼神如刀锋利。 杜青在谷口仔细看了几眼,翻身下马朝着入口看守抱了抱拳,“劳烦通报一声,杜康谷杜青前来拜访。” 那人明显眼神一变,打量了杜青一番才让人去通传,“姑娘稍等。” 杜青笑笑,留意起飞霞谷的布防。这是她不久前才养成的习惯,曾经柳意轻再三嘱咐她时刻留意周边情形,但她向来自负,若非察觉到危险否则是不会上心的,但前些日子天天与阵法图打交道,从一处到全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仔细留意每一处的习惯。 没多久,通报那人就回来了,跟着一道来的,还有沈落霞本人。 “落霞姐姐!”杜青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沈落霞会亲自出来。 听到杜青来访的消息时,沈落霞也着实吃了一惊,落霞宫的势力遍布了周围几个城镇,而她直到杜青带着十多人出现在飞霞谷入口才收到消息,这很难让她淡然。 “伤可好了?家里没什么事吧?”沈落霞将人领进谷里。 “都好了,家里的事已经解决了,”杜青笑吟吟,“来时还给落霞姐带了些好酒。” 沈落霞没忍住侧头看了看杜青,她总觉得杜青回去一趟有些不一样了,先前分明欢脱如只小狐狸,现在周身气质却沉稳了不少,也不知是好是坏。 “小丫头,你是过来找我玩的?再晚些,天边就该有云霞了,我带你去看?”沈落霞把话说开了,既然不是因为家事来求援,她很难想到杜青上门的其他理由,当然,她并非是不欢迎,只是有些疑惑。 杜青笑着摇头,“我来找落霞姐,是有正事要说呢!” 沈落霞眨眨眼,“那咱们去书房说吧。” 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有侍女鱼贯而入端上来各种精致的糕点,茶酒的香味混着各式糕点的香味在房内飘散,书房不再像是书房,反而像是茶楼酒馆。 “尝尝这个,从江南百芳斋带回来的厨娘做的,在外头很难吃到,糯而不腻,清香扑鼻,再配上这种苦茶,别有一番味道。”沈落霞推给她一碟糕点。 杜青苦笑不得,“多谢落霞姐姐。” 待到那些侍女悉数退下,杜青方才放下糕点,用手帕擦了擦嘴,端正了神色,“落霞姐,我娘亲是柳庄人,您知道吧?” 沈落霞点头,“江湖上应该已经人尽皆知了。” 杜青神色肃穆,“柳庄善占卜,能知世事,我娘亲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先前我从长天那里听闻天灵地宝出世的消息时,便心觉疑惑,十多年来,我从未听到娘亲提起过这事,这次回谷,娘亲明确的告诉我卦象上没有任何天灵地宝出世的迹象。 而巫族之所以追到杜康谷,也是为了阻止我娘亲将此事告知天下。” 沈落霞缓缓喝了口茶,神情淡淡,“天灵地宝出世的消息是百年前神机门祖师天机老人留下的预言。 天机老人是名满天下的神算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历史,后知未来,此次天灵地宝出世,神机门几位长老早早便去了西南,这也是有目共睹。 巫族也多次表面要与柳庄一决高下,此番追到杜康谷,目的也有可能是要与杜夫人一争高下。青青,会不会是你娘亲占卜有误呢?” 杜青眨了眨眼,有些回不过神来,“落霞姐姐,天机老人的预言是真是假暂且不论,神机门几位长老能不能窥测天象无人可知,谁能确定他们的行动就是对的呢?我娘亲料事如神,是不会出错的。” 沈落霞神情越发冷淡了,“既然神机门几位长老能不能窥测天象还说不准,那我又缘何要相信杜夫人的卦象就一定是准确的呢?” 杜青看着沈落霞快要凝成冰的神情有些头疼,放软了语气道:“难道落霞姐连我也不信吗?我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告诉落霞姐真相,避免落霞宫成为他人的工具,落霞姐,你仔细想想,倘若这真的是谎言呢?倘若当真有人在算计整个江湖呢?” “倘若?那倘若是你杜康谷柳庄编出的谎言,想要独吞宝物呢?”沈落霞的神情微微扭曲。 杜青愕然,看了看沈落霞又看了看满桌糕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沈落霞似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整个人都焉了下去,她缓缓用手挡住脸,声音低哑无力,“你不懂,你没经历过在绝境中寻找希望的感觉,所以你不会懂,哪怕是一丝希望,哪怕再微弱,哪怕再渺茫,只要有这么一丝希望,就还能活下去,就无法放弃,只要,那么一丝希望……” 所以,即便这可能是一场骗局,一场谎言,也要拼尽全力去夺,只要有一丝希望,即便倾尽所有也无所谓。 杜青沉默,她只能沉默,她觉得她应该是能理解这种感觉的,所以她才更加无话可说。这世上可能有很多人是在为了那仅有的一丝希望赌上性命,即便真相摆在眼前,他们也会在其中来寻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来蒙住双眼,更何况她能给的只是一家之言…… 到访浩然宗 谈话不欢而散,晚膳也在尴尬的气氛中的进行,沈落霞似乎给自己套了一层严丝密合的盔甲,揭开来却是血淋淋的伤痕,杜青也无从下手。 晚膳后,杜青有些尴尬地跟去书房向沈落霞辞行。 沈落霞沉默半晌,提笔开始写信。 字迹端庄有余,大气不足,杜青远远看着,突然明白了沈落霞身上始终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是什么——她穿着华丽张扬的衣裙,梳着高耸如云的发髻,有着惊尘绝世的容貌,却并不是大气狂妄的气质,如此具有攻击性的外表多半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软弱吧,杜青在心底长叹了口气。 “你带着这封信去浩然宗找杨轩吧,”沈落霞将封好的信递给杜青,眼神特意避开了杜青,声音仍旧有些僵硬,“浩然宗是名门正派,杨宗主胸怀天下,坚守大义,你去找他吧,他会帮你的。” 杜青大喜,忙伸手接过信件,“多谢落霞姐姐!” “嗯,”沈落霞低声应了,垂着头看其他书信,“客房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早会安排早饭。” “嗯嗯,多谢落霞姐姐!”杜青笑眯眯应了,起身绕到沈落霞身后,轻轻伏身抱住了她。 沈落霞浑身一僵,握着信纸的手反射性地想朝杜青攻去。 杜青缓缓凑近了沈落霞,声音轻柔含着笑意,“落霞姐姐,谢谢你,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待到诸事了,我再来飞霞谷找你看晚霞。” 沈落霞沉默,感觉到杜青松开了她才缓缓应了一声,“好。” 杜青笑吟吟应了,连蹦带跳出了房门。 沈落霞放松了身体,揉着太阳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桌上是沈长天和叶衡传过来的密信以及前几日传回来的两人看似平平无奇的家书。 渝城乃必经之道,沈落霞不是没想过会有人在渝城做手脚,也特意安排了下属去盯着渝城,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查出来就陷了进去,若不是宁杞帮着那两人逃出来,只怕这事还能瞒一阵…… 文悦坊,文悦坊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了吗?倘若……倘若天灵地宝出世真的是假消息,幕后之人会是文悦坊吗?控制必经之道渝城,公然反对武林盟……文悦坊究竟要做什么? 弯月渐渐被朝阳掩去了光芒,杜青与沈落霞一道用过早饭后,带着一众人马风风火火出了飞霞谷。来时风尘仆仆,去时神采奕奕,所谓四海皆兄弟,或许就该是这模样,杜青看着包袱里不知何时被塞进去的几包糕点,心情颇好的弯了弯嘴角。 两日后,杜青一行人到了浩然宗所在的三省镇。初初看到这地名时,杜青纠结了好一阵,这“三省”是三省六部制的三省还是“吾日三省吾身”的“三省”?然后慕川几人也是在杜康谷长大的,并不能像叶衡一般熟知江湖事。 或许是受到浩然宗的影响,三省镇的民风极为清正,来来往往的寻常百姓大都腰背挺直,步伐稳健,交谈时也言语尊敬有礼,杜青看着看着,不自觉的挺了挺腰背。 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教一个小娃娃背诗。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老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与小孩儿软糯的声音交织着飘入杜青耳中,杜青脸上爬满笑意。 “老爷爷,请问您知道浩然宗在哪儿吗?”杜青笑眯眯上前套近乎。 老人安抚地摸了摸小娃娃的头,抬头看向杜青,“沿这条街往前走,然后往右转,再左转,一直沿着那条路上山,浩然宗,就在山顶。” 杜青默默记在心里,又笑着问,“我头一次到这儿,对镇名很是好奇,爷爷,这个是出自‘吾日三省吾身’的‘三省’吗?” 老人眯了眯眼,“是,也不是。” 小娃娃奶声奶气接了话,“吾日三省吾身,无愧于己乎?无愧苍生乎?无愧天地乎?” 老人笑着捏捏小娃娃肉嘟嘟的脸颊,“三省镇是围绕浩然宗逐步形成的,浩然宗内有条规矩,时时自省,无愧于己,无愧苍生,无愧天地,后来也就成了这里的镇名,有了浩然宗,才有三省镇。” “这样啊?谢谢爷爷和小娃娃。”杜青笑吟吟留下些酒和糕点,道过别后带着人马直奔浩然宗。 无愧于己乎?无愧苍生乎?无愧天地乎?杜青笑着摇了摇头,该是怎样经天纬地的人物才会将天地苍生引为己任,又是怎样的人物才能做到呢?杜青自认没这境界能力,又庆幸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些人,始终将天地苍生扛在肩上,将浩然正气放在心里。 杜青一行人到山顶的时候,浩然宗已经安排了人在门口等着了。 “杜姑娘,”杨慎迎上来冲杜青抱了抱拳,“里面请!” 杜青笑吟吟,“多谢杨少宗主!” 杜青和杨慎在祁阳城时有过几次接触,因此一路还能闲谈几句,气氛还算融洽。一路跟着杨慎闲谈着往里走,却不想杨慎直接领着杜青进了书房。 书房内,杨轩如一座巍峨高山端坐在书桌前,周身气度令人生畏,这气势并不咄咄逼人或锋利至极,但却让人不自觉的注意自己一举一动,反省自身所作所为,这气势能叫宵小之辈颜色尽失。 杜青一瞬失神,反应过来自己行端坐正方才回过劲来,“杜康谷杜青见过杨宗主!” 杨轩笑笑,抬手示意杜青坐下,“料想姑娘应有要事商谈,便让慎儿直接将你带来了书房,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杜青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杨宗主的料想是接到了落霞宫的消息,还是因为我来自杜康谷?” 杨轩点头,“两者皆有。若我没猜错的话,令堂应该发现了什么吧?” 杜青舒了口气,“听杨宗主意思,应该早有怀疑。据娘亲卦象显示,天灵地宝出世为假。” 杨轩沉默半晌,“果然……是假的。” 杜青补充,“而且巫族同善占卜,巫族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假消息。” 联手 杨轩微微皱眉,“巫族突现中原时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只是,我始终不明白,巫族目的何在……这几年来,江湖日趋太平,巫族与中原武林也没有交集,挑在这时候出来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 “不是恩怨情仇,便是权势地位……”杜青垂眸思索,“杨宗主,您确定中原武林与巫族没有仇怨牵扯吗?” “至少在我得到的消息中,巫族已有一百多年没有进入中原武林了,”杨轩从书案上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杜青,“同样,江湖正道也未曾主动与巫族来往,既无交集,何来仇怨?” 杜青翻看着手中纸张,是对巫族行踪的记载,按照文中所载,巫族上一次出现在中原还是一百六十多年前的事…… 杜青沉吟着放下信纸,“二十年前我娘亲踏入江湖的时候,江湖上可有记载?” “……”杨轩微微沉默,“二十年前,‘青衣客’柳逸横空出世……但是当时并没有人意识到她来自柳庄……姑娘的意思是,巫族这些年可能有人踏入了中原,但是并没有人发觉?” 杜青点头,“巫族和柳庄都是隐世之族,又大多武功不凡,若是有心隐藏身份,武林盟是不一定能发觉的,杨宗主可以留心再查查可疑的人和事件,也许就能找出巫族的目的。” 杨轩默默思索,“姑娘说的有些道理,也许我当真忽略了什么,我再派人仔细查查。” “杨宗主,听说神机门的天机老人百年前曾预言将有天灵地宝出世,此事是真是假?”杜青问。 杨轩往后靠了靠,“神机门建立已有一百多年,自建立以来便传的神乎其神,其祖师爷天机老人更是被称为无所无知,无所不晓的神人,也因此颇受皇家赏识,从而闻名天下。据说,百年前天机老人逝世前曾留下预言,百年后将有天灵地宝出世,这则消息广为流传,百年来一直有人觊觎着异宝,神机门也曾确认过这件事。” “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拿这件事做文章啊……”杜青叹气,“这么一来,想要让他们相信天灵地宝出世是个假消息就更难了……” 杨轩笑着给她添了些茶,“你先前是不是为了这件事去的落霞宫?” 杜青有气无力地点头,“我一开始想直接去武林盟找武林盟主说明情况的,但来时听说江湖上已经开始传出‘异宝出世’是谎言的消息,而且很快就被认定有人故意放出的谣言,情况对我很不利。我无凭无据,难以取信武林盟,才想着先去找先前认识的落霞姐姐……” “但是,落霞她并没有接受你的说法?甚至,还跟你生了气?”杨轩试探着接道。 杜青叹气,“确实如此,落霞姐格外在意天灵地宝,听起来,杨宗主似乎对落霞姐很是了解,杨宗主可知原委?” “你应该已经听说过数年前飞霞山庄的惨案了……”杨轩斟酌着开口。 杜青点头,“大致知道,飞霞山庄被灭,庄主沈泓也在此次事件中丧生,后来是落霞姐重建了落霞宫。” “但是……”杨轩眸色微变,“我一直怀疑沈泓并没有死。” “没有死……是什么意思?”杜青心中一动。 “因为,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尸体,其他人或许不会注意,但我和沈泓是知己好友,当时入殓下葬的,根本就不是沈泓本人,因为起了疑心,后来我便格外关注落霞的动向,近几年来,落霞宫购入的名贵药材格外得多,甚至,落霞宫还经营着不少药房,我怀疑沈泓应该还活着。”杨轩叹气,“落霞对于天灵地宝那般执着,只有可能是为了救醒沈泓,如今看来,应当也是没有希望了。” “原来是这样吗……”杜青回忆着那天的对话,原来希望指的是救活父亲的希望啊…… 杨轩注意到杜青的神色,劝慰道:“你不用太担心她,她是个坚强又聪明的孩子,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的。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早就意识到了事有蹊跷,且放宽心,拭目以待吧。” 杜青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了沈落霞让她带的信,忙从包袱里翻出来递了过去,“来时,落霞姐让我带过来的。” “嗯。”杨轩接过,仔细看了两遍。 “讲了什么?”杜青好奇。 “说让我帮你,”杨轩笑,“就三百来字,一百多字都在夸你,说你聪慧过人,武功高强,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杜青笑眯眯点头,“大家都这么说。” 杨轩大笑,随后又端正了神色,“杜青姑娘,你当真要插手这件事?此事错综复杂,谜团众多,如今消息已经带到,你大可将事情扔给我,回家过快活日子。” 杜青摇头,“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无法坐视不理,而且,如今这情况,杨宗主应该也缺人手吧?” “少年人颇有志气,”杨轩感慨,“我的确缺人才,杜姑娘论武功、论智慧都是少有的天才,杜姑娘肯相助武林盟,杨某感激不尽。” 杜青眨眨眼,“说起来,杨宗主就不担心我是在骗您?倘若,杜康谷只是为了夺宝呢?” “自然担心,”杨轩轻笑,“但是杜姑娘带来的消息与我的猜测是一样的,我相信自己,也相信杜姑娘,更何况,杜姑娘是个行端坐正,心思透澈的人。” “多谢夸奖,”杜青笑笑,“那杨宗主可有办法让其他人也相信这背后有阴谋,从而放弃互相争斗呢?” 互相争斗?杨轩仔细咀嚼着这四个字,不管背后后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目前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将各方势力推入了彼此争斗中吗?江湖大乱,乱中取利,这个利…… “杨宗主?”杜青轻唤。 杨轩猝然回神,缓缓道:“杜姑娘,你觉得巫族是为了爱恨情仇,还是权势地位呢?” “巫族不是中原势力,即便他得到了权势地位,朝廷应该也不会允许的吧?”杜青试探道。 “杜姑娘,依你之见,巫族会为了什么样的仇怨将整个中原武林都拖下水?”杨轩垂眸沉思。 杜青默默喝了口茶,整个中原武林……对啊,巫族若是为了仇怨,为什么不是找仇家,而是将所有人都拉下水呢? 杨轩猜测,“或者,巫族和中原某个势力联手了?一方为了权势地位,一方为了旧仇?前几日接到消息,通往西南的必经之道——渝城,被文悦坊控制了……” “文悦坊?”杜青茫然,她对江湖势力并不很清楚。 “是如今的江湖第二大门派,”杨轩解释,“文悦坊算是江湖中建立比较早的势力之一,从前朝便建立了,如今已有两百多年,势力遍布天下,实力极强,如果说,文悦坊是为了权势地位而做些什么,是有这个可能,也有这个能力的。” 再入渝城 “若是这般的话……文悦坊与巫族私下达成了协议,借着天灵地宝的幌子引起各方势力彼此争斗,然后趁乱谋取利益?”杜青仔细理着思路,“那万象宗呢?万象宗可有动作?” “目前万象宗并无异动,之前武林大会上……”杨轩将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暂时还不能确定万象宗究竟是何情况,所以一直派人盯着。” “这个万象宗……”杜青沉吟,“当真让人琢磨不透,照这个说法,万象宗会不会才是幕后之人,也许万象宗、文悦坊和巫族联手了呢?还有偏安一隅的夜月阁,说不定也是等着各方实力大损之后再出来捡利……这真是,一团乱麻……” 杨轩微微笑,“杜姑娘不必太过忧心,凡事都要有其根据,不可妄测,再者,即便各方各有心思,也总有共同的利益,江湖大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一旦真相浮出水面,幕后之人必将被群起而攻之。” “是我忧心过了,”杜青按按眉心,“杨宗主可有什么想法吗?如今各方势力都被玩弄于鼓掌,卷入了漩涡之中,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放弃追逐呢?” “唯一能让他们放弃的办法,就是将一切真相摆到他们眼前。”杨轩低头喝了口茶,“现在这个情况,不管是武林盟还是浩然宗发话都无法让人信服,能让人相信的只有真相。” “也就是说在找出真相前,大家还是会继续争斗下去吗?”杜青叹气,“到底在争什么啊?即便天灵地宝是真的,堵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去争这么一个东西,当真值得吗?” “不值得,”杨轩声音微沉,“但是人命有时候并不值钱。” 杜青顿了顿,陷入了沉默,她没有资格说什么人命大于天,她也不曾将人命放在眼里,关注人命对她来说只是要做的正确的事,只关乎对错。 “杜姑娘,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幕后主谋,将真相公之于众,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尽可能的避免情况进一步混乱,保持事情在可控之中。”杨轩换了话题。 “嗯,”杜青点头,“最近各方动向如何?我能做些什么?” “巫族和万象宗我都安排了人看着,”杨轩递给杜青一踏信报,“如今最乱的是渝城,按照之前消息,几乎所有势力都有人陷在了渝城,我打算派慎儿去渝城协助长天他们解决渝城的事,杜姑娘可愿走一趟?” “长天?沈长天他们也陷在渝城了?”杜青眨眨眼。 “嗯,”杨轩点头,“最初将消息传回来的就是他们,他们一进渝城就遇到了埋伏,多亏宁杞才得以逃脱,之后便向宁王求援了。” “这样啊……”杜青点点头,“我和杨少宗主一道去吧。” “嗯,”杨轩笑,“具体的情况之后让慎儿详细跟你说,我这边若有发现也会及时通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落霞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护着你。” 杜青撇撇嘴,“放心,我这次可是有备而来。” 与此同时,萧宁调拨了周围城镇的驻军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渝城外,沈长天和叶衡等人跟在萧宁身侧再一次踏进了渝城。 渝城局势复杂,若是暗中行动,对方未必会介意多绑一个王爷,因此萧宁几人一早就将消息送到了渝城,以皇家之名光明正大率军进入渝城,借此威慑幕后宵小。 萧宁率众出现在渝城城门的时候,渝城知府已经领着一众大小官兵在门口候着了,当地百姓也乌泱泱一片分列两边。 “下官参见宁王!”知府往前两步,神态冷静。 萧宁微微抬了抬眸,战场上带出来的肃杀之气让众人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府邸可收拾好了?”萧宁扔出来几个字。 “回禀王爷,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知府垂着头道。 “无关人等都散了吧,本王与王妃出来游玩,无事休要来扰。”萧宁轻飘飘给了众人一个眼神,转身回了马车。 萧宁话说的随意,带进来的军队却在他说话时就已经将渝城给强制接管了,从守城官兵到官府府衙上上下下全都换成了萧宁的人,行动之迅速令人瞠目结舌,颇有些要造反的架势。 “王爷此举,圣上可知道?”知府不怕死的开了口。 萧宁闻言掀开了车帘一角,“知府大人今晚就在监牢过吧!” 话音刚落,知府众人便被萧宁下属控制了。 知府猛然抬头,“王爷莫非是要造反?” 萧宁嗤笑着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又转而扫了眼场上众人,扬声道:“都给我安分点,若是惊扰了本王与王妃,本王绝不姑息。” “是!”一众下属扬声应道,声音贯彻云霄。 渝城当地官府势力不明不白间就失了势,萧宁本就是战场上下来的,在军中威望颇高,调过来的军队又有不少是他曾经的部下,早有默契。渝城官府也没想过萧宁会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夺权,反应不及又有实力差距,几乎是在瞬间被碾压。 渝城易主,威视既立,萧宁的马车缓缓驶向落脚的府邸。 马车内,叶衡看着萧宁抹了把头上虚汗,他是希望萧宁震慑渝城各方势力,但也没打算让他直接接管渝城啊…… “宁哥,您这样,圣上会不会……”叶衡颤颤巍巍开口。 “他?”萧宁勾了勾唇,“他不会。” 皇宫内,当今天子看着自家皇兄传回来的消息,忧心忡忡的给西南去了封信。 “当真?”叶衡狐疑,“若是为这事生了隔阂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不用担心,”云容温柔接了话,“阿宁和皇上的关系很是复杂,但在这种事上,皇上是不会误会的。” 沈长天不明就里,在一旁安静装死。 “话说回来,那个知府,是他们的人吧?”叶衡转了话题。 “嗯,”萧宁点头,“要在渝城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要么官府被控制了,要么官府是同谋,那知府还有闲心管我造不造反,不可能是被控制了。” “好好审问一番,应该能得到不少消息……对了,”叶衡抬头,“宁哥是真打算以打着造反的幌子接管渝城还是玩笑话?” “我是带着王妃来游玩的,”萧宁看着云容笑,“至于我要在渝城做什么,那就看我心情了。” 追踪 “我是带着王妃来游玩的,”萧宁看着云容笑,“至于我要在渝城做什么,那就看我心情了。” 混淆视听吗?沈长天与叶衡对视一眼,心下有了定论。不可否认,有不少人都在怀疑宁王的行动目的,但明面上来讲,萧宁就是以携王妃出游的名义在四处游玩,这样一个人率军进驻渝城可以有太多理由——游玩赏景、伺机谋反、试图夺宝或者镇压奸邪,越是让人捉摸不透,就越是对己方有利。 但既然萧宁要迷惑敌方,那有些宁王不方便出面的事,就得沈叶几人自行解决。 “今晚将会有一群神秘人劫狱。”叶衡看着萧宁笑。 萧宁闻言也微微一笑,“宁王大怒,连夜派人搜查渝城、追踪嫌犯。” 沈长天看了看两人,唇角微微勾起,“那在劫狱之前,我们先去做些准备。” 不多时,在大军护送下,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座宅邸门前,丰神俊朗的宁王小心翼翼护着王妃进了府邸,又一会儿,几道人影从府邸别院出来,眨眼间消失在了暗处。 “喏,现在是咱们从文悦坊手里逃出后的第四天,这期间,咱们隐匿行踪、暗中搜寻,试图找到我们的同伴并查清真相,恰在此时,宁王强势接管了渝城,而渝城知府也暴露了自己是文悦坊同谋,于是咱们为了得到线索趁夜劫走了渝城知府。”叶衡绘声绘色把角色经历梳理了一遍。 “所以得去制造一些这几天我们在渝城活动过的痕迹,还要准备好劫下那狗官之后的安置处。”沈长天很给面子的附和,转着视线仔细打量了一番周围,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渝城的最高处,放眼望去,整个渝城尽收眼底。 “说起来,这座城里还不知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耗子。”沈长天颇有些感慨。 “耗子这种东西,揪出来一个处理一个,”叶衡撇撇嘴,“如今咱们可不是在明处给人当靶子,而是螳螂背后的黄雀。” “公子,右下方,有螳螂出没。”沉默已久的宁杞突然开了口。 沈长天闻言随即循着宁杞视线看了过去,远处,几道黑影如鹞鹰般在隐秘巷道间起起落落。 “跟上去看看,也不知是哪方势力。”叶衡闪身跃了出去。 沈长天和宁杞随即跟上。 靠的近了,看得也就清了,沈长天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即兵分两路。沈长天和叶衡继续跟踪,宁杞回去找萧宁借人手。 沈长天和叶衡远远坠在那几人身后,方才从那几人的身法轻功他们已经确定了对方是文悦坊的人,若是跟着的话应当会有所发现。却不想那几人似乎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在城内东走西窜,几乎把渝城转了个大半。 叶衡狐疑的看向沈长天,这几人是在搜查渝城还是发现了我们想甩掉我们? 沈长天给了叶衡个不明所以的眼神,他们跟了文悦坊那几人一路,也经过了一些僻静可疑的地方,但是一无所获。 直到宁杞带着人追上来,沈长天两人还是在跟着那几人满城转。 “不如直接带人把他们劫了吧?”叶衡不满道,“用点法子直接逼问出来?” 沈长天微微沉吟,“抓一些放一些,让宁王的人以行踪诡异去抓,然后放两个漏网之鱼出去,事情有变,他们就不可能再保持原先的行动。” 叶衡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 宁杞当即领命去办,于是四处巡逻的官兵恰好出现在了那几人行动的街道,武功高强的将领横眉一扫,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可疑之人,训练有素的众官兵随即对那几人展开了围捕,但还是有人抓住时机逃出生天,愤怒的将领将被捕几人通通扔进了牢房,并派人四处搜查逃脱之人。 沈长天与叶衡相视一笑,悄悄跟上了逃出的那两人。那两人一路逃窜,最后居然齐齐扎进了一家青楼。 沈叶二人面面相觑,一咬牙跟了进去,淫词浪语在两人耳边盘旋不去,叶衡尴尬地揉了揉耳朵,跟着自己心上人的弟弟出现在青楼这种事,怎么想也心理不适。 那两人似乎对这颇为熟悉,轻车熟路的绕过前厅花楼,直奔后院。 沈叶二人跟着跟着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沈长天转头看了看叶衡,“有高手在里面。” 叶衡微眯了眯眼,拉着沈长天跃出了青楼,“这杀意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没有发现我们……这种境界……在江湖上都能排进前二十了,文悦坊是把什么人派过来了……” “这边是跟不了了,要留人看着吗?”沈长天回头看了看。 “靠近的话里面那人肯定会起疑,”叶衡微眯了眯眼,“先改动一下巡逻兵的行程吧,其他的等查了再说。” 沈长天不甘心的又回头看了看,无奈道:“算了,至少知道有个惹不起的在这儿,先把要做的做了吧!” “嗯。”叶衡点头。 当晚,胆大包天的神秘人闯进了府衙监牢,府衙内灯火通明,调兵遣将的动静一夜未休,入睡不久的百姓在深夜被惊醒,门外,官兵举着火把四处搜查。第二日一早,通缉令贴了满城,三个蒙面人夜闯监牢救走了昨日被宁王拿下的渝城知府,宁王震怒,下令挨家挨户彻查全城。 府邸内,萧宁正拉着沈长天几人在暖烘烘的房内吃早膳。 “查出些什么了?”萧宁给云容盛了碗粥,懒洋洋的问。 “首先,文悦坊派了个大人物过来,我们打不过。”叶衡咬了口包子,抬头道。 “打不过的意思是,派兵过去也没用?”萧宁抬了抬眸。 “嗯,”叶衡点头,“他那个层次的武功,已经说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萧宁侧了侧眸,表情变得有些危险,“似乎不能放任你们这些江湖门派继续发展下去了。” 沈长天浑身一凛,“王爷,江湖门派也有自己的规矩,还有武林盟约束,不会成为朝廷的阻碍的。” 萧宁不置可否,低头喝了口汤,“还有呢?还发现了什么?” 消息 萧宁不置可否,低头喝了口汤,“还有呢?还发现了什么?” 叶衡整理了一下思路,“那个渝城知府,是替文悦坊办事的,而且,他上任已有三年了。” “你的意思是?”萧宁停了动作。 沈长天接话,“那个知府嘴很硬,我们用了不少办法也只套出了他是文悦坊的人,他对文悦坊的忠诚绝不是两三年能培养出来的,所以我们怀疑文悦坊可能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筹谋了,而渝城这任知府是文悦坊有意培养的。” “呵,”萧宁气笑了,“堂堂知府居然是你们江湖门派安插进来的,这话放出去只怕朝廷脸面能丢光!” “莫气,”云容轻轻拉过萧宁的手,声音轻柔却让人无法忽视,“事情发生了解决便是,正好借此机会彻底整治一番地方官员,而如何对待各地江湖势力也该是时候好好讨论一番了。” 萧宁反手握住云容的手,脸色稍缓,再转头看向沈叶二人时,眼神又冷了几分,“叶小三,你也算半个官家人,你说说,这事该怎么算?” 叶衡淡定喝了口茶,“首先,知府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让一个江湖中人坐上了知府的位置,朝廷肯定有审查不力的地方,如嫂子方才所言,各地官员都要好好查查,其次,江湖不应该成为法外之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家朝廷才是真正的掌权人,朝廷应该对江湖有所约束。 但江湖有着自己特有的行事规则,有很多事情江湖是可以自己解决的,文悦坊的行为已经是违反了江湖规矩,武林盟必然会做出制裁,宁哥不必太过担心。” “如果武林盟能起到作用的话,你又怎么会来向我求援呢?还有之前祁阳城的事,也是江湖门派搅得整个祁阳城人心惶惶吧?”萧宁淡淡接道。 “但如今这些事并非是江湖常态,而是在宵小之辈挑拨谋划且天灵地宝出世等多种原因共同导致的结果,这种情况下,人心涣散,武林盟力有不逮,所以才需要朝廷相助。”叶衡冷静道。 天灵地宝出世……文悦坊……三年……沈长天皱了皱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武林盟无法解决的时候,就需要朝廷出手了?”萧宁接话,眼中带了些许笑意。 叶衡点头,“正是,朝廷与武林盟应该达成一些协议,能解决的让江湖人自己解决,出现了像如今这样的情况,朝廷应该要介入……”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俩去办吧!”萧宁笑着看了看叶衡和沈长天。 “什么?”叶衡愕然。 “照你说的,让武林盟和朝廷达成协议,”萧宁笑眯眯,“小事朝廷不管,但江湖再出大事,朝廷有权介入。” 叶衡眨了眨眼,“宁哥你阴我……” “你是最好的人选,”萧宁与他对视,“我不会放任江湖势力肆意发展下去,但若是让朝廷和江湖势力直接冲突难免两败俱伤殃及无辜,所以,让介于两者之间的你去谈,希望你能给我个好结果。” “不是,宁哥你明明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故意让我说出来的!”叶衡不满,“这事不好办啊!” 萧宁笑而不语。 叶衡无奈转头想问问沈长天的看法,却见沈长天眉头紧皱,“沈长天?” 沈长天眨了眨眼,缓缓回神,“如果说文悦坊是为了天灵地宝才控制渝城,那三年前,他们在渝城安插人手的原因是什么?” “安插人手?不是每个门派都会在各地设立分支吗?”叶衡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控制渝城当地官府,”萧宁接了话,“你们也不会每个江湖门派都在各地官府安插人手吧?” “意思是……”叶衡后知后觉,有些后背发凉,三年前,文悦坊在谋划什么?先前也想过是不是有人故意用天灵地宝对消息将各门派引到渝城,如果说,这事就是文悦坊谋划的…… “刚才说的事情结束你们就去办吧,”萧宁打断了叶衡的思绪,“至于文悦坊的事,你们还得好好查查,武林盟那边你们联系过没有?” “联系过了,”沈长天点头,“早就去了信,算来落霞宫和武林盟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那你们去做就是,”萧宁道,“还有你们昨天带回来的那几个人,问出什么没有?” “还没有,”叶衡摇头,“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说。” 萧宁微微沉默,“也罢,你们慢慢查,我的人也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查,但是照你们的说法,文悦坊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在渝城做了手脚的话,现在查起来并不容易,慢慢来吧,还有,再过两日,我会离开渝城进入西南。” 意思是……萧宁要先行一步去西南准备夺宝……沈长天和叶衡对视一眼,保持了沉默。 用完早餐,两人刚出门就被宁杞劫了,“落霞宫来信。” 沈长天看了看叶衡,随着宁杞一道回了房。 “怎么说?”叶衡眼巴巴凑过去。 “让我们多加小心,说派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沈长天顿了顿。 “怎么?”叶衡急道。 “还有,青青应该会和武林盟的人一起过来,还说,青青说,天灵地宝出世是假消息,让我们冷静判断。”沈长天断断续续道。 “假消息?”叶衡蹙眉,“青青说天灵地宝是假消息?她怎么知道?” “没记错的话,青青的娘亲是柳庄人,而柳庄传闻能知天命,”沈长天微微沉默,“而且,如果姐姐完全不信的话,是不会让我们冷静判断多加小心的……如果天灵地宝出世真的是假相的话……”那父亲是不是没有希望了…… “……”叶衡沉默许久,“我倒希望天灵地宝是真的……而且天机老人不是预言过吗?说不定是柳意轻说错了。” “文悦坊在三年前就往渝城安插了人,渝城是西南大门,也是在西南传出来天灵地宝出世的消息……”沈长天转头看向叶衡,“如果这一切都是文悦坊的阴谋呢?” 栽赃? “我再问一次,你们在渝城做什么?躲在青楼那个又是谁?”叶衡一把拉过椅子大马金刀往那一坐,神色冷淡,周身煞气惊人。 被审问的是昨日被他们带回来的那几个文悦坊人,先前两方已经接触过一次,但这几人油盐不进,什么都不肯说,眼下沈叶几人有了新的推测,便打算找他们再套套话。 “你以什么资格来问我们?”其中一人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抬起头来,神情倨傲,“我们又没犯什么事,你们没有理由抓我们,我也没有理由回答你们。” “呵,”沈长天轻笑,“忘记说了,我们这次不是以宁王和朝廷的名义来审问你们的,我是以落霞宫的名义来找你们文悦坊要答案的。” 那人脸色明显一变,“落霞宫?你们要做什么?” “不是我们要做什么,而是你们文悦坊要做什么,”叶衡冷着脸接了话,“文悦坊违背江湖道义在渝城设计埋伏其他门派的人,这事做的不光明吧?” “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文悦坊做的?”那人昂着头,“我们也是这几日才到渝城,你凭什么血口喷人?落霞宫就是这么处事的吗?还是说你那英明神武的姐姐没教好你呢?” “你不用挑拨离间,”沈长天淡淡瞥了他一眼,“证据我自然是有的,你还是想想要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吧。当然,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会考虑用些不那么正道的手段,毕竟你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两说。” “这就是你们落霞宫的做派吗?”一个年纪较轻的文悦坊人愤怒起身,“在渝城搞鬼的就是你们吧?!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然后栽赃到文悦坊身上?” “栽赃?”沈长天看了眼叶衡。 叶衡眼神迷惑,直直看着那人,“离渝城最近的大门派就是文悦坊吧?而且渝城最大的江湖势力也是你们吧?落霞宫拿什么栽赃你们?” 场面一时静默,那几人彼此交换了一番眼神,许久,一个年纪稍长的站了起来,“照理来讲,文悦坊和落霞宫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不大应该以这种方式相处的。在下文悦坊赵礼,之前多有冲突,望接下来可以好好谈谈。” 沈长天心情复杂,“之前你们文悦坊设计埋伏我们的时候也没说要和我们好好谈谈啊……” “这正是在下希望与你们详谈的原因,”赵礼缓缓道,“实不相瞒,我们是近几日才接到坊主命令来渝城查探的,具体的情况坊主也没有多说,只是听说是我们在渝城的势力被人控制了。” “等等,”沈长天有些回不过神来,“你们在渝城的势力被人控制了是怎么回事?” 赵礼解释,“正如叶公子先前所言,文悦坊是这一带最大的门派,同其他门派一样,文悦坊在渝城也有分支,但最近文悦坊在渝城的势力出现了异常,似乎有不明势力从中阻挠,坊主察觉不妙才派我们前来,而两位刚才提的在青楼的那位,是我们的二长老。” 沈长天越发疑惑了,文悦坊武功最强的依次是坊主慕容写意,副坊主千银月和四位长老,倘若赵礼所言属实,能让第二大门派出动门内第四战力,那事情就越发离奇了…… “也是奇了,”叶衡咋舌,“既然你们文悦坊连二长老都派出来了,为什么会让武功一般的你们跟着出来?”这几个人被他们跟了一路都没察觉,武功真的不算多高啊…… 赵礼脸红了一瞬,“我们只是二长老手下最寻常的一组。” 哦……懂了,还有其他人,他们只是最底层的那一批……叶衡揉了揉眉心。 “两位,”赵礼挺了挺背,继续道:“老实说,我们也曾怀疑过落霞宫会不会就是这个幕后之人……但是,听两位刚才所言,我们愿意相信落霞宫,方才我已经说了些我们的情况,相信二位也能感觉到我们的诚意,既然我们双方都是受害者,不知二外可愿与文悦坊合作,一同找出幕后真凶?” 沈长天转头看了眼叶衡,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事并非是文悦坊所为,而是有人控制了文悦坊在渝城的势力,做下一系列事情然后栽赃文悦坊,听着有几分道理,可是证据呢?” 赵礼顿了顿,微微一笑,“落霞宫也没有能证明自己与之无关的证据吧?要合作的话,不是彼此信任就是彼此有利,既然我们无法谈信任,那就谈利益,如何?” “你要怎么谈?”叶衡挑眉。 “你们需要我们的消息,我们也需要你们的消息,幸好,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听两位方才所言,两位曾经遭遇过埋伏对吧?我们非常希望能了解当时的情况,从而找出真凶替文悦坊洗清污名。” “我们进入渝城没多久,就被人潮冲散了,我们三人被迫进入了一个偏僻的小巷,然后,有几个乔装易容的人偷袭了我们,而那几人用的是文悦坊的武功,”沈长天简要说了一遍,“说起来,你们进入渝城没有遇到埋伏呢……” “我们是跟着二长老进来的,而且渝城到底曾是文悦坊的掌控范围,”赵礼解释,又接着道:“所以二位是凭武功判断的?并没有其他依据?” “你只是想替文悦坊开脱吧?”叶衡皱眉。 “如果是有人模仿文悦坊的武功为恶的话,也并非不可能,不是吗?”赵礼神态自若,“毕竟文悦坊嫌疑太大,只要给个暗示,大家自然而然会想到文悦坊吧?” “可是你必须承认,文悦坊完全有可能做下这些事,”沈长天挑眉,“从目前发现的所有证据来看,都是指向文悦坊的,我那些遇到埋伏的兄弟属下至今下落不明,我来找你们不是为了听你们开脱,而是为了知道我的人在哪,你们又在谋划什么?你要让我们相信文悦坊无罪,你至少得给出些证据。” 赵礼沉默良久,“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确实是文悦坊不占理……两位要证据,我们只能拿出诚意,两位想知道什么?” “文悦坊在渝城的所有势力所在。”叶衡淡淡道。 发现 “不管怎样,还是拿到了文悦坊在渝城的势力分布图……”沈长天推门出来,抖了抖手中图纸。 “你觉得他们的话可信吗?”叶衡摸了摸下巴。 “不像假话,但也不见得就是真相,”沈长天仔细看着图纸,“他们自己也说了他们只是最寻常的那一队,听命令做事而已,上面的动静他们可能根本不知情。” “也不知道咱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叶衡微微叹气,“这些地方也不好让宁哥的人去,还是得咱们自己走一趟才成,就咱们俩又太危险了些……” “再等等吧,应该快了,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沈长天回头看着叶衡。 “什么?”叶衡抬眸。 沈长天微微蹙眉,“先前渝城被控制,西南与外界消息无法联通,各门派也无法通过渝城,但如今宁王接管,幕后之人暂时停手,渝城恢复成流通状态,各门派势力可以穿过渝城直入西南,而西南的消息也会传出去,现在各大势力派出来的人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我把这茬忘了……”叶衡扶额,“现在渝城还乱着,这帮人现在过来简直是乱上加乱,而且肯定会有一批人抢先进入西南准备夺宝……” “不然找宁王封锁渝城吧?”沈长天提议,“这样乱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不可能的,”叶衡摇头,“文悦坊拦截江湖势力到底也是江湖中事,但宁哥是朝廷中人,他若是下令封锁渝城,城中普通百姓必然会受到影响,这事不可能做的。我现在只能希望咱们的人和武林盟的人赶紧到,不然这么下去,其他门派迟早攻上文悦坊。” “也不见得是坏事?”沈长天挑眉,“文悦坊嫌疑可不小。” “确实不小,”叶衡点头表示认可,“但是无组织的情况下找上文悦坊绝对是两败俱伤,即便要讨伐文悦坊,也得是武林盟牵头,绝不能是各门派混战。” “也是……” “叶公子!沈公子!”一个侍卫急急奔过来。 “怎么了?”叶衡按住人肩膀,冷静道。 “属下失礼!”那侍卫缓过气来,后退一步抱拳道了个谦,“我们在渝城南部的一座荒宅里发现了一群被困的江湖人,目前正被我们的人看着,公子可要去看看?” 叶衡瞬间来了精神,“带路!” “是!” 两人赶到时,那座荒宅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衡回头看了看沈长天,眼中有着一致的疑惑。这座荒宅与他们先前被困的那座都意外的不是在偏僻郊区,而是人口众多的市区,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沈公子,叶公子。”领头那人冲他们打招呼。 “辛苦大人了!”叶衡发自内心的行了个礼。 “公子言重,这边请!”那人转身给两人带路,“我们搜查到这座荒宅的时候,听到枯井里传出来异样的响动,派人下去查看之后发现井下有一条暗道,而暗道后是一群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人,据他们所说,他们是江湖中人,被人埋伏后关押在此。” “我们把人带出来之后就近安置到了空房内,到了,就是这儿。”那人推开了房门,“我等就在门外看守,随时听候公子差遣。” “多谢大人!”沈长天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迈进了房间。 这其实也算不上安置,许是由于身份不明,宁王下属只是把人带出井换了个地方看守而已,房内七八个蓬头垢面的人零零散散靠在墙边,听到有人进来,瞬间看了过来。 “几位是?”沈长天打量着他们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想要判断他们的身份。 其中一人勉强撑着墙向沈长天二人行了一礼,费力道:“承蒙几位相助,在下浩然宗孙亚。” “你们是浩然宗的人?”沈长天讶异,“可有证据?” “有,”孙亚点头,从脏兮兮的衣服中取出了一块玉牌,“这是浩然宗弟子才有的玉牌。” 沈长天上前接过仔细看了看,神色稍缓,“多有得罪,在下落霞宫沈长天。” “原来是沈公子!”孙亚欣喜,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叶衡,“那这位是叶三公子吧?多谢二位搭救!” “孙少侠言重,看几位情况,是中了毒?”叶衡仔细看着几人。 孙亚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实不相瞒,我等奉宗主之命调查西南情况,却在路过渝城时遭到埋伏,醒来时便发现四肢僵硬、浑身无力,也无法催动内力,在地下一困就是数日,我等实在惭愧。” 沈长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们也是……但是我们同行人中恰好有人能解此药,这才侥幸逃脱。” “几位稍等些时候,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叶衡从门口过来,“几位可知是什么人埋伏了你们?” 孙亚闻言回头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一番眼神,神情坚定道:“我等认为,是文悦坊。交手时他们用的是文悦坊的武功,后来被困时也曾听到过他们提起,而且,他们身上还有文悦坊的令牌。” 沈长天缓缓接道:“我们也觉得是文悦坊,当时埋伏我们的人也是用的文悦坊的武功,但是目前还找不到具体证据……” “这些不就是证据吗?”孙亚疑惑,“还是说要人赃俱获才算?” “事实上,”叶衡皱眉,“我们抓到了文悦坊的人,但是他们说是有人控制了他们在渝城的势力,栽赃他们,既然各说各话,那就得找出实证才行。” “……”孙亚沉默半晌,“这个不大可能吧……” “公子。”宁杞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沈长天回头应了,“得麻烦你给他们解药。” 问得差不多了,沈叶二人把事情扔给宁杞,一道出了荒宅。 “浩然宗这边也是指证文悦坊,”沈长天仰头看了看天,“目前一切证据都指向文悦坊啊……” “明明一切都指向文悦坊,但又无法给文悦坊定罪,这种情况到底是为什么……” 重逢与分工 往后两天,渝城曾被控制的消息不胫而走,由此引发的各种猜测与怀疑也在江湖上失控般疯传,看不见的阴影与恐慌在四处蔓延,嗅到了阴谋和危险的人们或是想尽办法远离争端,或是倾巢而动奔赴西南,事态越发紧张。 这种情况下,在各门派汇聚渝城引发事态进一步升级之前控制住渝城形势就变得愈发重要。第三天的下午,落霞宫的下属和浩然宗、武林盟的众人一道进入了渝城,同行的还有一片青绿的杜康谷众人。 “幽昙姐?杨少宗主!青青!”接到消息特意等在城门的沈长天满脸写满了惊讶,“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公子,”一身黑衣的幽昙上前行了个礼,“途中恰好遇到了杨少宗主和杜姑娘的人马,便结伴同行了,两位公子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沈长天急忙应道,语气里还带着些敬意。幽昙此人,是与沈落霞一道长大的,儿时被沈泓带回之后就一直跟着沈落霞,后来沈落霞着手建立落霞宫,幽昙便转入暗处替沈落霞培养暗卫,如今跟在沈落霞身边的幽蝶便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在宫中地位极颇高。对于沈长天而言,幽昙绝对是难以接近的长辈,比沈落霞还要让他畏惧两分。 “沈公子,叶公子,好久不见。”杨慎插缝给两人打了个招呼,“在下奉曾盟主和家父之命带领浩然宗与武林盟众人以武林盟名义前来调查渝城之事,往后还望与两位通力合作,尽善尽美地解决渝城之事。” “杨少宗主客气了,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帮助武林盟。”叶衡笑眯眯应了。 浩然宗和落霞宫的都打过招呼了,众人都目光便都落在了杜康谷众人身上。 “好久不见啊!”杜青笑吟吟。 “风儿呢?”叶衡狐疑地在杜青身后找了一圈,“你怎么一个人?不对,你怎么还带着人来了?” “不让带吗?”杜青笑着挑衅,“风儿在谷里修养,至于这些人,那可都是我杜康谷的精兵良将,一挑十哦!” “听说你们之前在沣城遇到了危险,一切可还好?风儿情况如何?”沈长天上前两步,担忧盛了满眼,脸色写满纠结。 “放心啦,”杜青冲他歪头一笑,“一切都好,还有闲心来管这些破事呢!” “那就好!”沈长天弯了弯嘴角。 “对了,杨兄,”叶衡跟杨慎搭话,“之前看你们的意思,是想将武林盟进入渝城的消息放出去?” “正是,”杨慎点头,“如今江湖人心涣散,谣言四起,各门派对渝城之事满腔愤慨,难免会做出些不妥之事,若是武林盟坐镇渝城的话,多少可以稳定人心,叶公子以为如何?” “我自然是认同的,”叶衡忙表明立场,“只是先前为查渝城之事,我去请了宁王相助,幸有宁王坐镇渝城,事情才有转机,武林盟……” 叶衡放轻了语调,试探着看着杨慎。 杨慎会意,冲叶衡抱拳道:“江湖之事牵扯到渝城百姓,是武林盟监管不力,宁王相助,武林盟感激不尽。稍后,杨某会代表武林盟去向宁王道谢。” 叶衡缓了口气,江湖与朝廷关系向来微妙,杨慎既然能代表武林盟表态,就说明武林盟对朝廷至少没有恶意。 “在城门口待了这么久,该传出去的也传出去了,再有事就等安顿下来再说吧?”杜青插话。 “啊对,”叶衡点头,“已经替诸位准备好了住处,几位是要住一起还是?” “我跟杨哥都是代表武林盟来的哦!”杜青笑着看了看杨慎。 杨慎也罕见的冲杜青微微笑了笑。 “那我们也和你们住一起吧!”沈长天接话。 叶衡疑惑的看了看沈长天,又看了看落霞宫众人,缓缓道:“那你带着落霞宫的人跟他们一起住,宁哥那边还有些事,我继续住宁哥府上,有事也好双方商量。” 沈长天点头,“也好。” 由于先前已经同宁王报备过,众人领着近百人的队伍进入渝城时也没遭到阻挠盘问,所以说,上面有人真的好办事。 早已荒废的院落被叶衡买下修整成了能住人的样子,空置已久的宅邸再次有了人烟,原本褪色的牌匾换成了大气崭新的新牌匾,遒劲工整的“武林盟”三个大字说明了了这座府邸的主人,也宣告了其在江湖上不可撼动的地位。 被近来各种江湖势力搅得不得安宁的渝城百姓有意无意的从这座府邸前路过,乔装易容的江湖人隐在暗处观察着府邸内的一举一动。这座府邸从这些人住进来时就注定成为渝城的话题中心。 而府邸内,在严密谨慎的保护下,几人正在交换情报,各方消息终于被摆上了桌面。 “所以目前你们和浩然宗的人都指证文悦坊,而文悦坊的人却否认了这一切,反而认为他们也是受害者?”杜青看着沈叶二人道。 “正是如此。”沈长天点头。 “首先,天灵地宝出世一事绝对为假。”杜青慢慢分析道,“而这个消息的目的就是将各门派引来西南,所以一定有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特意放出了这个消息。” 杨慎默契接话,“而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文悦坊都有洗不清的嫌疑,且如今已有人证证明,文悦坊能给出的又只是一个被俘的普通弟子的否认,甚至文悦坊自身没做出任何回应,杨某认为,文悦坊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那杨兄打算如何做?”沈长天接话,“我们先前已经拿到了文悦坊在渝城的势力分布图,但是碍于缺乏人手,一直没去查,如今诸位既到,我打算去挨个查查这些地方,杨兄以为如何?” “这些地方自然要查,”杨慎点头,“而且还要以武林盟的名义向文悦坊发帖,要求文悦坊回应。” “与文悦坊交涉的事情你们来处理吧,”杜青撇撇嘴,“这些事我不懂,我去帮你们查文悦坊的那些势力。” “那这样,”沈长天接话,“明面上的交涉杨兄和叶衡来做,暗处的调查我和青青还有幽昙姐去做。” 交涉 第二日一早,杨慎敲响了杜青的房门。 “早啊,”杜青迷迷糊糊探出头来打了个招呼,“出事了?” “早,”杨慎应了,“没出什么事,只是想请你和我一道去宁王那走一遭。” 杜青眨眨眼,“懂了,稍等,我先洗漱一番。” “嗯,”杨慎点头,“我在前厅等你。” “好,对了,帮我跟厨房说一声,我要吃鱼肉馄饨和蒸饺!”杜青懒洋洋缩回房内。 杨慎呆了一瞬,转身去了厨房。 等杜青风风火火出现在前厅的时候,杨慎已经整装待发了。 杜青囫囵吃了早餐,左右看看有些疑惑,“就咱们两去吗?不用带着长天他们?” “不用,”杨慎顺手给她递了杯茶,“立场不同,咱们是代表武林盟去与朝廷接触,他们跟宁王有私交,不适宜与我们同行。” “这样啊……”杜青搁下茶杯,擦擦嘴兴致勃勃站起身来,“走吧,去看看传说中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宁王爷!” 考虑到双方立场,叶衡替武林盟这边准备住所的时候特意挑了与宁王府邸较远的地方,以此减少双方冲突。 红日高升时,杨慎、杜青二人带着下属出现在了宁王府邸前。递拜帖,等通传,前厅等候,主人登场,一切都是按最周全的礼数,与叶衡先前带着沈长天找上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形。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杨慎二人不约而同站起了身,门帘轻响,萧宁缓步踏了进来。 锦衣华服,银冠玉佩,神色肃穆,不怒自威,所谓天潢贵胄。 “草民杨慎/杜青见过王爷。”杨慎二人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这场面对于杨慎来说是轻车熟路、家常便饭,对杜青来说就有些为难了,生在乡野又随性惯了,礼仪规矩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过,杜青无比佩服现在看着冷静自持的自己。 萧宁施施然落座,平静淡漠的脸上掀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失皇家身份也不显得高高在上。 他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身,“不必多礼,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杜青戒备地看了看周边众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杨慎却平淡的回答了,“草民此番前来共有三件事。一是代表武林盟感谢宁王对江湖正道的相助,二是想向宁王寻求合作,三是为了向宁王进言。” 萧宁挑了挑眉,“本王直说了吧,江湖势力插手朝廷官职、控制天家城池、影响百姓生活,已是对皇权的挑衅,江湖可不是法外之地。武林盟若是无法约束江湖势力,那就让朝廷接管。” 萧宁的话不急不缓,语气平淡,其中份量却极重,长年居于高位所养成的威严气势令人心惊。 但杨慎神色淡淡,全然不受影响,语气不卑不亢,“魔教邪道是江湖公敌,武林盟始终坚守道义、维护道义,对歪魔邪道绝不姑息。此番渝城之事,是武林盟监管不力,武林盟深以为耻,立誓将尽快解决此事,此前王爷心怀天下,相助江湖正道,武林盟感激不尽。” 萧宁神色淡淡。 杨慎继续道:“此次事情牵扯众多,江湖动荡,人心惶惶,武林盟力有不逮,故,武林盟请求宁王相助。” 萧宁微微挑了挑眉,“武林盟请求朝廷插手,其他门派会认?” 杨慎垂眸拱手“王爷才智过人,自然会让江湖诸派信服。” “呵,”萧宁轻笑,“那第三件事呢?” “这第三件事,需要杜姑娘来说。”杨慎将事情推给了杜青。 萧宁顺着杨慎将目光落到了杜青身上,“杜姑娘看着不像武林盟的人啊……” 杜青恭敬行了一礼,“请王爷屏退左右。” 萧宁眸色微变,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房内仅剩了他们三人,杜青才缓缓开口,“草民的确不是武林盟的人,也不是来自任何门派,草民来自杜康谷。” 萧宁抬手按了按额边,“杜康谷……本王想起来了,先前传的沸沸扬扬的柳庄柳意轻的女儿,杜青?” “正是。”杜青垂眸应了。 “你来找本王,总不可能是为了卖酒,”萧宁转了转眸子,“柳庄,你娘亲,发现了什么?” “天灵地宝出世一事为假。”杜青抬眸与他对视。 萧宁眼神暗了暗,“你想说什么?” 杜青有些自暴自弃,杨慎拉她过来只是想给异宝为假找个证据而已,她实在不是很擅长应付这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杜青深吸了口气,“草民斗胆猜测王爷是为西南异宝而来,但西南异宝确实不存在,西南没有宝物,只有阴谋,江湖纷乱,势力交错,草民希望王爷能够避免卷入这些冲突。”江湖混战就已经够乱了,朝廷就不要混进来了,打又不好打,赶也不好赶,还要担心惹怒朝廷。 萧宁神色冷淡,“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杜青垂头丧气。 “那你们就回去吧!” 杜青耷拉着脑袋跟着杨慎慢慢走,“杨哥啊……他们怎么就不信我呢?那么大个阴谋摆在那,还非要往里头钻,为了什么呢……” “大概,你还不够可信吧。”杨慎一本正经,“你别丧气,能劝的我们已经劝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即便将来追究,也不是武林盟的错。” “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全都信,”杜青仰天长叹,“这样不相信真相的人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啊,真是心力交瘁……” 杨慎稍稍停了停,“因为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对了,你刚刚跟他说的,为什么他才智过人,就能让江湖正道信服了?朝廷插手,江湖上很多门派都会觉得不自在吧?”杜青疑惑不解。 “因为武林盟和朝廷在这一点的利益是一致的,”杨慎缓缓道:“倘若江湖势力不满,朝廷也不会有半点好处,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在避免引起众怒的情况下插手,只要他够聪明,就不会乱来。” “利益权衡啊……”杜青甩甩脑袋,“还是回谷养虫子比较轻松……” 两人说着话慢慢悠悠往回走,远远看见府邸的时候,却停了步子。昨日才住进了人的府邸前,好几个门派的人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九十二章 “这么快……”杜青暗暗咋舌。 “也有些时候了,”杨慎低头理了理衣服,“你去做你的事吧,这些我来应付。” “好!”杜青笑眯眯点头 杨慎带着下属径直走向了府邸大门,而杜青带着手下人悄无声息绕去了府邸后门。 “嘿!”杜青拍了拍沈长天肩膀。 “谁?!”沈长天受惊,脚步微错躲开身后之人,全身戒备转过身来,正对上了杜青笑吟吟的眼神,“青青?你武功似乎又提升了?” “嗯啊,”杜青眨了眨眼,“在家里的时候一直在练功。你也是啊,看着比先前稳了很多,已经很好了。” 沈长天有些惭愧的笑了笑,“以前练剑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桎梏,空得其形、不得其魂,后来你指点之后,感觉慢慢地能够抓住剑法的精髓了,先前的阻碍仿佛逐渐消失了,使起剑招来越发得心应手,本来还想重逢时让你刮目相看的,没想到你提升更多啊……” 杜青认真回想了一番自己的经历,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样挺好的……” 沈长天看了看杜青脸色,知趣的换了话题,“对了,咱们现在要去查文悦坊吗?” “嗯,”杜青笑着点头,“走吧,先易容。” 渝城鸿运客栈内,垂头看着账本的掌柜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掌柜的,你可曾见过这些人?”五大三粗的汉子凶神恶煞地将几张画像抵到掌柜眼前。 “我,我看看……”掌柜颤抖着拿过画像,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又颤颤巍巍将画像递了回去,脚步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大、大爷,大侠,小的没见过这些人……” “你再仔细想想!”汉子瞪圆了眼珠子,声如洪钟震的人耳边“嗡嗡”作响,“我兄弟半个月前来了信说在渝城鸿运客栈,之后就音讯全无了,你是客栈掌柜,你再认真看看!你有没有见过他!” 掌柜又上前看了看,瑟缩着躲回了柜台后面,“这……这,我真的没见过啊……” “这位大侠,”大堂内一位旁观了全程的食客朝着这几人走了过来,“这位大侠,我听说,这渝城先前被文悦坊控制了,很多江湖人都被他们埋伏了,说不定,你的兄弟也是如此,这位掌柜看着是当真不知情,就莫要再为难他了吧?” “不可能!”汉子瞪着眼看过来,“他明明说过他在这,这掌柜怎么可能没见过?难道这渝城还有第二个鸿运客栈不成?” 掌柜颤声接道:“只……只有一家……但小的真的没见过大侠的兄弟啊……” “哦?”汉子拖长了尾音,转头盯了掌柜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我兄弟不可能说谎,那就是你在说谎……他分明住过这,你却说你从未见过……莫非,就是你抓了我兄弟?给我搜!” “是!”后面一群汉子听到命令随即气势汹汹就往里闯,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掌柜胆战心惊的想上前拦着,“大侠,大侠,小的真没有……” 先前那食客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了一把掌柜的,抬头劝道:“这位大侠,如此强闯似乎有些不妥吧?” 那人浓眉一挑,目光凶恶,“他绑了我兄弟,我砸他几张桌椅怎么了?” “这……可是……”那食客还想再说什么,恰在此时,先前往里闯的那几人就像些破麻袋般被人扔了出来,空气里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哼!”那汉子一把取下背上大刀狠狠劈在了柜台上,“哪来的鼠辈?给大爷滚出来!” 被扔出来那几人随即撤回了那汉子身旁,“大哥,里面有高手!” 说话间,客栈大门哗然关闭,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先前瑟瑟索索的掌柜不知何时挺直了腰板,一双眼睛厉如雄鹰,后堂缓缓走出来几个人,脚步稳健,面色冷淡。 汉子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大堂内除了他们就只剩下了先前插话的那个食客,汉子回身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握紧了手中刀。 “你们!绑了我兄弟的就是你们吧?”汉子昂着头,怒声叱道。 “你兄弟在不在我们手里我不知道,”掌柜的冷笑一声,“不过你们倒是真出不了这门了……” “仔细想想,这没我什么事对吧?”那食客擦了擦冷汗试图脱离争端中心。 “哼,”汉子喘着粗气,“你们这也算客栈?城里那些失踪的人就是被你们抓的吧?你们这些宵小之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从后堂出来的一人冷冰冰接话,“送上门来的,你们还是头一份。” “小人!”汉子怒喝一声,扛着刀冲了上去,身后几人也随之跟上。令人意外的是,这几个先前被很随意的扔出来了的几人居然并没有落到下风,双方一时竟相持不下。 绕到了冲突外的食客拖了张长凳,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时不时的扔出些什么帮大汉几人解围。 时间缓缓过去,掌柜几人终于感觉出了些许异常,后院渐渐起了动静,似乎有人闯了进去,掌柜几人面色变了几变,焦急的想要脱身绕去后院,对面这几人却格外的难缠,完全不像是先前看到的那般鲁莽无能。 又过了些许时候,后堂通往大堂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黑衣女子径直走向了一边看戏的食客。 “找到了?”那食客挑眉。 黑衣女子点头,“嗯,找到了暗道和密室,好几个门派的人,还有一些信件文书。” “幽昙姐真是太厉害了!”那食客突然起身抱住了黑衣女子,声音是清脆的女声,“那这边也该结束了!” “嗯。”幽昙点头应了。 两人同时出手,身形快如鬼魅,两人一加入战局,情况就发生了巨大变化,原本还能占到上风的掌柜几人没多久就被完全压制,阴寒的气息一阵接着一阵,身上似乎有无数虫子在爬,一招,两招,三招……勉强接到七十二招的时候,掌柜几人沦为了阶下囚。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一人眯着一双眼睛恨声发问。 幽昙三两下废了几人经脉,闻言微微一笑,“你问我吗?落霞宫,幽昙。” “沈幽昙?!”那几人惊呼出声。传言中落霞宫的第二掌权人,与沈落霞不分上下,从不在人前现身的暗卫之首沈幽昙! 端了盏酒的食客顺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笑眯眯盘腿坐在了几人身前,“你们好呀,杜康谷,杜青哦!” 第九十三章 其余几人也纷纷揭下了人皮面具,正是幽昙和杜青手下排得上号的强者,这样几个人,莫说是对付文悦坊的一个驻点,即便是要偷袭文悦坊总殿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哼!”那几人显然也是反应过来了,这一整件事无非是武林盟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拿到证据,上门大闹的那几人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注意力拖住他们而已,可气!他们抓了太多江湖人,难保就有哪个山头的莽夫,这几人这么一闹,他们也就信了,而如今,他们事情败露,经脉被废,连给总殿报信都做不到,实在可气! 杜青笑吟吟看着那几人满眼的阴鸷,缓缓冲着几人抬了抬手,血红的长虫顺势涌向了黑风煞气的那几人。 黏黏糊糊泛着诡异色泽的血红长虫悠悠哉哉爬上了一人的小腿,那人浑身一颤,挣扎着想往后退,可四肢俱断、经脉尽毁,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虫潮漫涌上来,所过之处剧痛连连,似乎肌肤都被腐蚀殆尽,但着眼去看,又并无伤痕…… 那人心神不稳,额头布满冷汗,挑着一双畏惧又阴狠的眼睛直直看着杜青,语调愤恨,“妖女!你要做什么?” 杜青饶有兴趣蹲下身,“爬过的地方是不是犹如刀割?你想想,如果它钻进你身体里,又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呢?啊,对了,提醒一句,这毒并不致命,也就是说,你活一日,他活一日,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可能摆脱,你,你们,要试试吗?” “你?妖女!”那人恶狠狠盯着她。 杜青无所谓的摆摆手,“分明是你们做错事在先,会落到这个下场不是活该吗?” 另一人却似乎从杜青先前的话中回味过来了,他挣扎着动了动,“你想得到什么?” “聪明人!”杜青弯唇一笑,“你们好好说实话,我可以把这些都收起来。”杜青顿了顿,扫了一眼后院,继续道:“其实你们不说也无所谓,如今罪证确凿,横竖也逃不过了,你们说的话还能让自己舒服点,不说的话,我也不介意多几个人炼虫养蛊。” 那几人动了动唇,心情颇有些微妙,对方明明该是维护正义的一方,为何行事语气都比魔教还魔教……但,如今这个境地,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信件人证也全在他们手里,即便死磕也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 “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一人看了看身上趴着的血色长虫,强作镇定道。 “你们给谁办事的?”幽昙垂头看着手中信件,状似不经意的往那几人撇了一眼。 那人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文悦坊,这里是文悦坊在渝城的分部之一,我们是六年前被安排到文悦坊的。” 杜青眸色微动,先前沈长天跟她提过文悦坊可能被人控制的事情,但是看这几人的反应,根本就不明白他们明明知道是文悦坊,为什么要多此一问,这么看来,至少这些人并没有被控制…… “你们跟其他分部势力可有联系?”杜青双眸微凝。 那人顿了顿,似乎有些纠结。 “不用挣扎了,”杜青好心提醒,“你们所有的驻点我们都清楚,只是动手的早晚而已。” 那人默了默,“有联系,但不多,各个驻点的消息情报都是直接送到醉月楼,由醉月楼负责整理上报。” “醉月楼的掌事人是谁?”幽昙插话。 “文松,他负责和总殿直接联系,我们也是听他的消息办事。”那人答道。 “仔细说说,”杜青从厨房找了盘鸡腿慢慢啃着,“所有你们知道的。” 那人看了看杜青,不甘心地垂了眼睫,“大概两个月前,也就是西南传出异宝出世那几天,我们接到了由总殿直接下达的命令,要我们协助醉月楼控制渝城,尽可能阻止其他门派的人进入西南,之后我们就开始着手准备,再往后,陆陆续续有些人被送来我们这关押,我们也参与过几次埋伏抓捕行动,直到如今。” “期间没有发生过什么情况?”幽昙侧眸。 “没有什么大事,”那人眼神有些迷茫,“有什么不对劲吗?” 杜青咽下鸡腿,眨着清亮的眸子看他,“你们文悦坊的二长老来了渝城你知不知道啊?” 那几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番眼神,“并不知情,但是二长老巡查分部势力,不提前告知我们也并无任何不妥。” “嗯……也是,有道理,”杜青找出手帕擦了擦手,自顾自道:“毕竟告诉你们了,如何能看到你们真实的状态呢?来巡查,自然是希望看到你们到底做的怎么样的。” 那几人沉默着,也不知该不该接话。 “幽昙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杜青从桌上跳下,转头看向了幽昙。 “先这样吧。”幽昙淡淡应了。 “安排妥当了,现在撤吗?”沈长天从门帘外探出半个身子。 “嗯。”幽昙点头,绕去了后院。 杜青冲着沈长天笑,随手把长虫召回来,跟着一道出了大堂。 几个手下跟后面过来的人交接之后,也跟了出去,毕竟这几个人已经是废人了,用不着他们在这看着,他们还得跟着去其他地方。 已经摸了个大概之后,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杜青幽昙几人又连着突袭了文悦坊的几个驻点,得到的消息皆与鸿运客栈这边基本一致,并没有被其他势力控制的迹象。 杜青眯着眸子看着沈长天,“你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况呢?如果是你先前抓的那几个人在说谎,那他们为什么要把驻点分布告诉你?如果是这边说谎,他们根本没法对口供啊?而且所有证据都是指向文悦坊的,那几个人到底图什么?” 沈长天同样满脑子疑问,那几人也不似作伪,或许是因为他们确实接触不到内部消息,被自己人耍了?那文悦坊又为什么要派他们来渝城,闲着没事干吗? 第九十四章 杜青这边是疑团密布,杨慎那边也是焦头烂额。 渝城消息开始疯传之后,各种谣言接连出现,但总有有心人发现端倪,而这些端倪无一不指向文悦坊,就连曾有人在金城看见鬼鬼祟祟的文悦坊弟子之事也变得天下皆知,成为了文悦坊是幕后黑手的罪证之一。 而文悦坊作为江湖正道第二大门派,数百年来一直以儒雅赤诚闻名天下,在江湖上风评极好,可此番竟然做下这样大的恶事,几乎整个武林正邪两道都是受害者,怨愤与不满如泡沫般极速飞涨,但那仇恨的强度却比这世界上最强硬的事物还要强上几分,愤怒在发酵,仇恨在弥漫,而武林盟的及时出现唤醒了他们仅存的理智——他们需要以武林盟的名义向文悦坊宣战。 “杨少宗主,如今一切矛头都指向文悦坊,武林盟为何迟迟不肯答应宣战文悦坊?” “对啊!武林盟什么情况?为什么不是曾盟主过来?” “就是!浩然宗难道已经取代武林盟了吗?凭什么让浩然宗和落霞宫来处理?” “就是啊!谁不知道落霞宫的沈公子就是个靠姐姐的纨绔子弟,凭什么让他来啊?” “好像说还有那个什么杜康谷的杜青,她一个卖酒的她懂什么就让她来?武林盟就这么缺人吗?” “不就是缺人吗?上次武林大会他们自己都认了,这武林盟有什么用,曾照影废物的话,不然换我上啊?我马上带你们杀上文悦坊,还大家一个公道!” “你算了吧你!我倒觉得万宗主不错,万象宗一直在默默做事,哪像武林盟浩然宗天天雷声大雨点小,说的比天大,做的比针眼还小……” “扯远了吧?还是听听武林盟怎么说吧?” “切,他能说出什么……” “……” 场上闹哄哄的简直比清早的菜市场还要吵上几分,当人失去理智的时候,往往会比平时叫的更大声。 杨慎平静地看着众人争吵不休,仔细想想,没有哪次江湖人聚在一起不是这种情况,江湖人大都重情义又容易冲动,而情绪又太容易传染,只要这些人聚在一起,争吵矛盾就会不断生长,如同肆意生长的藤蔓攀附在江湖这座房子的里里外外,丑陋又恶心。 “给诸位添茶。”自将众人带进正厅,杨慎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这句话不重不轻,并不抓耳,却恰到好处的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你们爱怎么吵怎么吵,茶管够,我就安静听着你们吵。 这意思很嚣张,也很目中无人,但说话人表情真挚、态度诚恳,仿佛当真是关心他们渴不渴。 有气性大的当即就想翻脸,按住剑柄的手动了又动,到底还是放了回去,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武林盟根本不介意他们怎么吵,因为他们有绝对实力制服他们。 浩然宗和落霞宫这回派过来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杜青那边带走的是杜康谷和小部分落霞宫的人,而其他人,全都在府里等着各门派上门。 这会找上门来的也大多是武功不错的人,高手自然能察觉到高手,在武林盟的地盘跟武林盟的人打起来,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有聪明人早就换上了笑脸,也有人意味莫名眸色幽深,这一场戏,是谁在算计谁,是谁能笑到最后,又有谁知道呢? “杨少宗主,敢问武林盟此番前来渝城所为何事?” 人群中突兀出现的一道洪亮声音盖住了全场。 众人侧目瞧去,却见那道洪亮声音的主人竟是个长相颇为斯文的人,比起武夫,更像个书生。 杨慎转眸看了看他,眼神微微一亮,抚掌道:“武林盟此番前来,为的自然是渝城一事。” “如今江湖上铺天盖地的消息都指向文悦坊,武林盟可有论断?”插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梳了个斜髻,插着三根银色簪子。 “暂未,”杨慎轻轻摇了摇头,“如今武林盟正在查探,三日后,武林盟会给诸位答案。凡事都讲个证据,武林盟不会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向自己的盟友出手,相信各位也不会。” 场上一阵骚动,众人左看看右看看,都在观察着别人的看法,然后,场上就安静了下来。杨慎的话其实说的只是事实,而他们要的也不过是武林盟的态度,既然武林盟已经给了说法,又没有人当出头鸟说什么,其他人也就接受了。这世上有很多人只会躲在他人身后叫嚣,若是危险会落在自己身上时,他们只会噤若寒蝉。 但事情显然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不知哪个角落里有人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这一句微弱的嘀咕却仿若枯草丛中的火星、平静水面投入的一颗石子,随即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 杨慎转着眸子审视着场上的每一个人,渐渐嘈杂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那个什么天灵地宝听说是假的……会不会就是文悦坊搞的事?” “听说文悦坊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控制渝城了,那几年可还没有天灵地宝的事……” “那个杜青,不是说是柳庄人吗?她出来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啊……” “杨少宗主,杜姑娘有没有说什么?天灵地宝究竟是真是假啊?”这话是冲着杨慎问的。 其实先前几人关于这一点商量了很久,天灵地宝一事确非事实,但在彻底揪出背后主谋之前,武林盟给的任何回应都可能会被扭曲利用,纵使杜青非常想将真相公之于众,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暂时隐瞒。 “天灵地宝一事,武林盟暂时无法做出回应,待到三日后,还请诸位再次齐聚于此,武林盟将公布一切调查结果,此外,武林盟会就三日后的聚会向文悦坊发出请帖。”杨慎不急不缓道。 “文悦坊当真会来?” “杨某不知,”杨慎抬了抬眸,“三日后,方见分晓。” 第九十五章 许是闹了许久需得吃顿饭恢复点精神体力,乌泱泱的人群愣时拖到了月色初现、晚宴落幕方才三三两两混着碎语闲言出了府去。 杨慎抬手整了整衣服,眉宇间稍显倦色,却并未转身离席,反而施施然落座又取了一盏酒细细抿着。 搁屋梁上呆了有一会儿的杜青撇撇嘴从梁上轻巧落地,拍着身上灰尘往杨慎走。 杨慎淡淡抬眸瞥了她一眼。 杜青撇撇嘴,三步并两步落到杨慎身旁,转着眸子颇有怨念道:“我说啊,这一整天你脑子是不是已经废掉了?你居然还能这么正襟危坐的在这喝酒?” 杨慎转眸看了看她,眼神有些迟钝,神情格外严肃,“进退有度,举止端正,乃君子风范。” 杜青眨巴眨巴眼,很想放声大笑,又觉得良心不安,忍笑忍得表情扭曲、面部抽搐。 这可把寻人寻过来的沈长天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沈长天急急跟上来,看着杜青两人焦急地手足无措。 “没……什么……”杜青表情扭曲着一把按住沈长天肩膀,拉着他挡住杨慎视线,躲在他身边强忍笑意,压低了声音道:“哈哈……我跟你说啊,他好像是今天应付那些人应付得魔怔了,你看他眼睛都发直了哈哈哈……还要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哈哈哈哈……虽然我良心不安,但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沈长天听得云里雾里,看了看躲在身旁狂笑的杜青,又看了看神情僵硬、眼神发直的杨慎,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哪里好笑,反而无端端生了些醋意。 一旁终于笑够了的杜青从沈长天身后钻出来,忍着笑在杨慎眼前挥了挥手,又从小包袱里取出了个青色小瓶在杨慎眼前晃,“嘿,杨大哥,这个是醒神解乏的药,你留着,日后累着了也可以用用,你刚刚也没吃什么,我去让厨房准备些吃食,你先回房洗漱吧,然后好好休息一番,事情明日再说。” 杨慎顿了顿,抬手接过药瓶,眼神还有些凝滞。 杜青忍着笑拉着沈长天往厨房去。 “青青,”沈长天内心幽怨,斟酌着小心翼翼开口道:“你和杨少宗主,很合得来?” 杜青笑吟吟回头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笑靥如花,“杨大哥很有趣的,武艺高强又心思缜密,看起来似乎坚不可摧、无所不能,但是内心其实特别温和,有时候又会如同稚子一般天真单纯,不管是从什么方面来说,我都很想与他结交。” 沈长天张了张嘴,到底咽下了满腔的醋意,不情不愿的跟着杜青往厨房走,只是始终跟杜青错开半步,仔细的替她挡着廊外吹来的寒凉晚风。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渐渐交叠,斑驳树影中藏着的是少年人的心事。 第二日一早,杜青是被小松鼠闹醒的,没错,就是叶衡二人捡回来的那只。 昨日杜青幽昙几人一连掀了文悦坊几个驻点,其中一个驻点关着的就是跟沈长天几人走散的下属,有意思的是,小松鼠居然在当时的一片混乱下钻进了崔海的怀里,后来跟着崔海被抓回了文悦坊驻点也是吃了不少苦,被发现时已经是个瘦巴巴干瘪瘪的可怜松鼠了。 “小松鼠呀,”杜青悠悠打了个哈欠翻身起床,顺手将松鼠拎了起来,“去,把他们都叫起来,然后带你去吃饭。” 小松鼠眨巴着眼看了看她,乖乖点头从窗户一溜烟窜了出去,大尾巴扫起一阵风,没一会儿又拖着大尾巴从窗户钻了回来,拽着杜青裙摆就想往外拖。 杜青笑眯眯将它抱起,悠悠哉哉往外走。昨日已经查出来了不少东西,文悦坊的来往书信,文悦坊弟子的供词,被抓之人的陈述,一切的一切都与文悦坊脱不开干系,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就看武林盟怎么处理了。事情有了着落,自然也就心宽,走路都能带风。 “三日后大会的话,那咱们今日得去醉月楼跟文悦坊那位二长老接触一下了……” 杜青到饭厅时就听到了这一句,“咦?阿衡也过来了?早啊各位!” “早啊!”叶衡笑眯眯应了,眼神温柔落在小松鼠身上,“这小家伙瘦了不少。” “养养就回来了,”杜青不甚在意的甩甩头,给小松鼠安顿好方才落座,“去醉月楼的话算是武林盟和文悦坊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吧,昨天动静不小,他们那边肯定也接到消息了,我们怎么安排?去哪些人?” “青青和我带人上门拜访,幽昙姐坐镇府中,沈公子和叶三公子负责接应如何?”杨慎斟酌道。 “文悦坊那位武功颇高,你和青青前往可有把握?”幽昙有些担忧,如今的文悦坊难以捉摸,难保他们不会将人引去醉月楼然后趁机拿下武林盟的府邸,府里确实得留个高手看着,而且她代表的是落霞宫,这时候去接触文悦坊也并不妥当,但…… “幽昙姐不必担心,”杜青放下八珍粥,笑眯眯道:“还有长天阿衡他们接应呢,就算打不过,至少跑还是跑的了的,而且倘若我们真栽了,还能指望幽昙姐来搭救不是?”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幽昙只能无奈应了。 醉月楼算是渝城里比较有名的青楼了,许是文悦坊的名声太好,江湖上鲜少有人会将他们与青楼联系起来,然而武林盟几人查了才发现,醉月楼作为文悦坊的驻点已经有好几年了,仔细算算,自魔教被击退后,文悦坊便已经在着手渝城的布控了。 最近渝城事端频生,又是王城贵人,又是江湖势力,普通老百姓哪受得了这一惊一乍的,除了些许胆大不怕死的在街上溜达,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早跟宁王通过信,杨慎杜青也就没藏着掖着,带着浩浩荡荡四五十人便往醉月楼去,附近自然少不了其他门派的探头探脑与议论纷纷。 杨慎面不改色往前走,文悦坊算计江湖同盟,武林盟前往对峙,自是再正常不过,也是非做不可,武林盟不出面,无法平定江湖非议,无法稳定离散人心。 迎接武林盟众人的是门户大开的醉月楼以及花枝招展的娇媚美人。杜青打量一番,倒还确实发现了一两个合眼缘的,再仔细一看,这些美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第九十六章 “贵客登门,奴家不甚惶恐。”一裹着浅色薄纱,头戴碎玉珠花的貌美女子袅袅娜娜的从人后走了出来,掐着一道令人骨酥的软媚柔音。 “冒昧登门,多有打扰。”杨慎神色不变,连目光都无半分倾斜。 他就这么清清静静地站在这花红柳绿中,便让人不由得自惭形愧。有些心虚的女子甚至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 先前发话的那女子倒是半点没受影响,温温柔柔一笑,能勾去常人三分魂魄。 “既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又哪来的冒昧一说?杨少宗主客气了!”那女子盈盈一拜,转身带着几人往里走,“奴家环玉,在这醉月楼里也有些年头了,像杨少宗主这样的人物却也少见……” 环玉又顿了顿,突然侧过头来盯着杜青好一番打量,忽地掩唇笑出了声,瞄杜青的那一眼带了三分媚意。 杜青笑眯眯看回去,眼睛眯成条缝,“环玉姐姐可莫要勾引我~” 环玉轻笑,转过了头去,嘴里却仍在调侃,“像杜姑娘这样的可人儿,奴家也是头一遭见,可惜杜姑娘是不会愿意留在醉月楼与奴家做伴的……” “那有何难?”杜青勾唇一笑,“这醉月楼我进不来,环玉姐姐难道还出不去吗?” “你莫要套我话~”环玉嗔笑着挖她一眼,“环玉这辈子都是醉月楼的人。” 杜青耸耸肩,一副颇为遗憾的表情。 杨慎却并没有接两人的话,这环玉在醉月楼的地位不低,又是多年混迹欢场,嘴里说出来的话怕是有些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杜青是闲来无事与人闹着玩,他却并不指望能从她嘴里问到半点东西。比起和环玉在这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他更在意文悦坊在醉月楼到底藏了些什么?那躲在青楼后院的二长老又要如何应付? 环玉这般人精自然知道这两人是何心思,却依然不急不慢的与两人扯着闲话,脸上的笑容让任何人都反感不起来。 杜青也不介意与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扯些有的没的,笑眯眯跟着装傻充愣。两人正聊着些闲话,一股突然蔓延开来的危险凌厉的气息让杜青不由得皱了皱眉,下意识和身旁的杨慎对视了一眼。 “啊呀,”环玉小声惊呼,有些歉意地冲杨慎二人笑了笑,“抱歉,聊得太入神了,忘了告知二位了。二长老已在后院恭候二位多时,二位贵客里面请!” 杜青笑盈盈应了,杨慎也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但这两人内心所想却全无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方才环玉说了一句话,一句看似平常却又令人生疑的话,她说,聊得太入神了忘记告诉他们了。可是,这般凌厉凶悍的气息,连他们两个都不由得浑身一凛的气息,环玉当真会毫无所觉吗?是太过熟悉所以可以自然到注意不到这等杀意?还是因为不放在眼中所以可以淡然自若?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呢? 杨慎二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疑云,也多了几分警惕。后院那位气势惊人、神秘莫测的二长老已经是让他二人全神戒备,若是这醉月楼中当真还有一位对这位二长老的威压视如无物的高手,杨慎还真没把握能跟杜青平安出去。 通往后院的珠帘被一层层掀开,蔓延开来的气息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杜青撇撇嘴,摸出腰间玉壶小酌了一口,大大方方的往里走,余光却将整个后院打量了个彻底。 后院整齐分布着两排三层小楼,有些装潢精致,雕龙刻凤,有些朴实无华,桌椅老旧,而这些房间里,却都是有着人的,是住客,还是埋伏,谁也说不准。 而这凌厉气息的源头却并不在这些小楼中,更像是从院内水缸附近传来,杜青二人朝着水缸走了两步,仔细一番摸索敲打才发现水缸下是一口枯井,而那凌厉气息正是从井下传来。 杜青自然不会认为文悦坊的二长老会有住在井底的癖好,那就只能是井下暗道。 杜青转头和杨慎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古井靠了过去。他们来时是带了不少人的,但那些人都有意无意的被留在了前厅,能到后院的就只有他二人,先前为了以防万一,也让沈长天叶衡二人带了人手在后院周边埋伏。只是眼下,堂堂文悦坊二长老非要做井底之蛙,躲在暗室不出来,杜青二人也没辙,来都来了,总不能说无功而返,即便说是前有狼后有虎,二人也只能闷着头往里闯。 从井口往下跳时,杜青留了个心眼儿,提前放了一串破甲虫下去探路,又把蛊王红红也召了出来。 第九十七章 杜青晃晃脑袋,将那些想不通的事情都甩到一边去,不论对方动机如何,最后的结果也差不了太多,要么谈,要么打,到时候看着办便是。 没了纠结的东西,杜青的动作便快了许多。这井下定然是有暗道的,只是如何找的问题。 先前杨慎也仔仔细细找过一遍,先是找机关,可是这徒有光滑井壁,再添灯油些许,杨慎把那灯盏左拧右拧,点亮开来又吹灭了去,桩桩方法试过,它自岿然不动,于是他又去将井壁给摸索了一遍,一无所获,再敲敲打打,甚至用了内力想震碎它,也是徒劳无功。 这些方法都没有奏效,杜青也就没有多想,直接放出了蛊虫。蛊虫这种东西,最是擅长探秘寻幽,再是严丝密合的地方,只要有那么一丝缝隙,它就能给你钻过去。人注意不到的那些隐秘机关,于它们再清楚不过。 杜青并未留手,放出去的各类蛊虫密密麻麻布满了井壁井底,杨慎看得一阵眼晕,悄咪咪闭了闭眼。 杜青余光里瞥见杨慎动作,轻轻勾了勾唇,转而凝神注视着蛊虫的动向。时间在这时变得格外漫长,井下静得只能听到蛊虫爬动的声音,所幸杜青耐性极好,笑眯眯等着蛊虫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蛊虫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一部分闷着头往井底与井壁的交界处钻,另一部分似乎看上了某块井壁,齐刷刷啃了个花型出来。 杜青拍了拍杨慎肩膀,“暗道似乎在咱们脚下,这种花型的机关你见过吗?” 杨慎默了默,抬手按住了那个花型机关,语气有些严肃,“见过,这是万剑阁独有的机关,向来只有万剑阁的阁主嫡系才能拿到图纸。” “万剑阁……陆星?”杜青茫茫然从记忆中搜刮信息,万剑阁,江湖第四大势力,现任阁主陆星,万剑阁以剑术闻名,尤善剑阵,但万剑阁同善机关之术,据说阁主嫡系握着许多不世绝学,只是万剑阁剑术名声太响,倒是让人忽略了他们还有着令人惊羡的机关奇术。 “嗯,”杨慎点了点头,沉着脸摸索着破解机关,边同杜青解释道,“数年前魔教肆掠时,家父曾与陆阁主亲传弟子一道设计埋伏过魔教,因此见过一些巧妙机关,也知晓部分解法,但其中精妙参悟数年仍不得而知。” 杜青看着杨慎拨弄着机关,轻轻皱起了眉,这般精妙的机关,连亲自接触过的杨宗主都参悟不透,其他人更是难以掌握,那这机关,多半是出自万剑阁之手…… 只是,万剑阁向来沉默保身,低调行事,而武林盟至今都未发现万剑阁参与的迹象……万剑阁又为什么在这插了一手呢?是与文悦坊联手了,还是……杜青不由得想起了沈长天那边说过的消息——文悦坊在渝城的势力被控制了,莫非,此事与万剑阁有关系? 正思索间,一阵“咯吱”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随着地面极速下坠,眨眼间,两人已落到了实地上。 杜青稳了稳身形,抬眼便见到了一道铁栅栏,再一看,她和杨慎分明在一个铁笼中。而不远处,一位精悍的中年人正挑着一双鹰目冷冰冰瞅着他二人,周身笼着逼人杀意。 “看来文悦坊不怎么讲礼数啊,”杜青拍了拍身上的灰,吊着眼,眸色冷淡,“不知你们祖师爷知道了,会不会气活过来?” 那中年人负着手,连余光都没给杜青一个,似是不屑于与她说些废话。 杜青也不恼,施施然找了块干净地盘腿坐下了,对方不讲礼数,她也懒得笑脸相迎,倒不如先顾着自己自在。 杨慎却没她那么轻松,他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出来的,人家讲不讲礼是人家的事,他自己却是得礼数周全的。于是杨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在下浩然宗杨慎,这位是杜康谷杜青,我二人受武林盟主委托代武林盟前来调查渝城一事,叨扰之处,还望韩长老见谅。” 那中年人,也就是韩长老,上上下下审视了杨慎好一会儿,又分了点目光打量了一番杜青。 杜青笑眯眯强压下冲他翻白眼的冲动。 终于,韩长老打量够了,目光又往二人来处落了落,缓缓开了金口,“武林盟就派了你们两个来?” 杜青笑吟吟接了话,“是的,其余人都在府邸等着您的人偷袭呢!” 韩长老或许当真是个涵养极高的人,对杜青的一再挑衅视若无睹,他又沉默着看了二人好一会儿,似乎确定了当真只有他们二人才开口。 “你们两个虽说在年轻一辈也算得上杰出,可就这么来挑衅老夫,当真不是来送死吗?”韩长老的神情颇有些疑惑,“还是说,你们已经被武林盟放弃了呢?” 杜青觉得自己可能是眼神不大好使或者就是脑子不大灵光,她居然从韩长老脸上看到了几分真切,对方似乎还真觉得他们被武林盟当成了棋子。对方的神情太认真,以至于杜青都不好意思再出言挤兑。 “实不相瞒,这个决定是晚辈做的。”杨慎平淡接话,“关于文悦坊的证据都在府邸内,晚辈自然得托付给可靠之人,至于我二人斗胆前来,则是因为相信前辈不会为难晚辈。” “我原本当你们是被武林盟所迫……”韩长老喃喃自语。 “前辈对武林盟有意见?”杜青微眯了眯眼。 第九十八章 前辈对武林盟有意见?”杜青微眯了眯眼。 韩长老直勾勾盯着两人,眸中神色莫名,似在嘲讽又似愤恨。 杜青杨慎二人直觉浑身不适,叫人看的浑身发毛,却又不得其解,这韩长老似乎对武林盟极为不屑甚至愤恨…… 杜青对武林盟的了解多半来自于沈长天杨慎几人的评价,对武林盟内部的事也不清楚,见着韩长老这模样倒是对武林盟起了几分心思,莫非武林盟与文悦坊有过节不成? 杨慎却又不同于杜青了,他长于浩然宗,与武林盟关联颇多,又与武林盟主曾照影往来甚密,对武林盟的态度与对浩然宗无异,武林盟始终以江湖太平为己任,现任武林盟主曾照影更是侠肝义胆,深明大义,且武林盟与文悦坊先前并无嫌隙,杨慎很难理解韩长老对武林盟的恨意来自何处……正思索间,杜青那边已开了腔。 “前辈不愿说那便罢了,横竖也非也我二人来意,”杜青拈起地上爬过的一只精气神十足的小虫,笑盈盈抬头看着韩长老继续道:“晚辈只是想问问渝城这桩桩件件可是文悦坊所为?” “呵,谁知道呢?”韩长老轻嗤。 “韩长老,事关文悦坊存亡,韩长老可要认真些,”杨慎缓缓道:“如今一切证据全都指向文悦坊,若罪魁祸首确实是文悦坊,那文悦坊是绝逃不了群起而攻之的命运,如若不是文悦坊,那韩长老也得拿出些证据方是。韩长老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到文悦坊的未来,还望前辈三思而后行。” “哼,三思而后行?”韩长老嗤笑,“武林盟果然了不起,你浩然宗也了不起,江湖上第二大门派的存亡居然就在你的判断中,果然了不起!” 杨慎眉头轻皱,辩解道:“文悦坊的存亡不在于武林盟,不在于浩然宗,也不在于天下门派,而在于文悦坊自身。文悦坊犯下滔天大恶,私囚江湖中人,与整个江湖为敌,是文悦坊自己毁了文悦坊,而非他人。” “哼,究竟是谁在算计整个江湖,谁又知道呢?”韩长老冷笑着接话,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杨慎,似乎在他眼里……算计了整个江湖的就是杨慎……抑或是他背后的浩然宗与武林盟…… 杜青在一旁看得心绪万千,她设想过各种与文悦坊对峙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现在这般。原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幕后黑手此时却愤恨嘲讽地攻击武林盟,显得仿佛他才是受害人……整件事怎么都透着蹊跷,韩长老的神情不似作伪,可文悦坊的罪证也是确凿无疑,至于韩长老明里暗里对武林盟的指控,杜青一时也分不出真假,她毕竟对江湖门派并不熟悉。 她一门心思想着要揭穿天灵地宝假象背后的秘密,却又陷入了武林纷争的泥沼中,究竟有哪个门派有哪个人是真实可信的呢?杜青背后一阵发凉,她是个江湖外人,江湖上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她都不清楚,这整件事追查到最后又会查到谁身上呢?这些事当真是她该参与的吗? “前辈似乎极不信任武林盟?”杨慎挑了挑眉,“可不论前辈信不信任武林盟,事已至此,三日后,江湖门派多半就会攻上文悦坊。” “没关系,”韩长老不屑地一笑,“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文悦坊棋差一着,甘拜下风。” 杨慎一阵无语,听这人意思,文悦坊似乎蒙受了冤屈,可这人完全不信任武林盟,甚至还认为是武林盟和浩然宗设计陷害了文悦坊,若是这般,那武林盟也很难帮文悦坊做些什么,而那累累证据又让人无法将文悦坊摘出去……莫非这韩长老也不知实情?也如同先前那些文悦坊弟子一般只知文悦坊在渝城势力被他人控制?而他怀疑控制之人就是武林盟? 杨慎苦思半晌,也未得出个结果,面前这人全然不信任他,几乎什么都问不到……此行怕是无功而返了…… 杨慎苦恼中,杜青却已经稍稍理清了些思路,这江湖纷争说到底与她并无多少关系,她要做的只是揪出那个散布天灵地宝谣言的人,于是,她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文悦坊有些可怜,为了个假谣言算计了整个江湖,然后垫上了整个文悦坊数百年基业,怎么想怎么不值,不是吗?”杜青的语气很是惋惜遗憾。 “哼,恐怕你说的才是假的吧?”韩长老阴恻恻勾了勾唇,眼神嘲讽,“天灵地宝生于西南乃是人尽皆知,出现的霞光能照亮半边天,偏偏你一直在说那是谣言,只不过,是为了私吞吧?先把所有事情推到文悦坊身上,然后在说是文悦坊放出的谣言,待文悦坊被灭门,各门派各自回宗,你们就可以封锁西南莫归山,独吞宝藏,不是吗?” 杜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居然觉得还挺有几分道理,还好她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不然她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不过这么听起来,文悦坊似乎真的不知道天灵地宝出世为假,也似乎当真蒙了冤,那难道,是另有他人背后栽赃吗?可那些证据又不是栽赃得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慎自然也听出了不少意思,忍不住再次出言劝道:“韩长老,您再多想想,若文悦坊当真被奸人陷害,现在能帮得上的只有我们,您就当是赌一把,万一栽赃文悦坊并非我等所为,那您不是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将文悦坊推入绝境了吗?” 韩长老的脸色似乎微有松动。 杨慎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即便您赌输了,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可若是你赌赢了,文悦坊就能逃过一劫,韩长老何乐而不为呢?” 第九十九章 杨慎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即便您赌输了,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可若是你赌赢了,文悦坊就能逃过一劫,韩长老何乐而不为呢?” 这并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甚至该是个机遇。韩长老的神色也确实有了变化,但杨慎二人却直觉事情并不会这般简单。 只见韩长老的眼神稍有凝滞犹豫,下一刻却又猛地变得精锐,杨慎二人下意识一个闪身,恰恰躲过了一道撼人掌风! 回头一看,那韩长老竟连出杀招,欲将二人除之而后快!那猛烈攻势压得二人连反击的空隙都没有,只得急急躲闪,一时好不狼狈! 纵杨慎二人皆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对上韩长老这般勤学苦练数十年的老一辈天才,又是被突然袭击,一时半会儿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着实难堪! 杨慎是没想到韩长老会突然发难,且不说外面几百只眼睛眼睁睁的看着武林盟率人进了醉月楼,若是杨慎众人在此有所损失,那文悦坊便是公然宣战江湖正道,对文悦坊百害而无一益;单就说先前的对话,也不至于会让韩长老对二人起了杀心,韩长老此时的行为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现下,杨慎也没有思考的时间,光是躲避对方杀招已是劳尽心力。 又是堪堪躲过一击,杨慎侧头看向杜青,想要看看能否有什么法子扭转眼前局势,却见杜青眸中平淡,身形敏捷,明明也是被完全压制,却愣是一副稳操胜券,游刃有余的模样…… 杨慎微微皱了皱了眉,不经意瞧见地上四处乱爬的奇模怪样的虫蚁,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杜青注意到杨慎目光,侧首冲他展颜一笑,眼神晶亮。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场面便有了变化,那韩长老不知为何突然行动迟缓了下来,身形僵直,原本猛烈的攻势明显后继无力。 杜青轻轻勾唇一笑,和杨慎对视一眼,联手拆了阻在两人面前的铁栏杆,一左一右向韩长老攻去,至此,攻守之势异也。 那一边韩长老很快便察觉到情势不对,额上急出一层细密汗珠,情况却并无半点好转,身形凝滞,四肢僵硬,身上还有些难以言状的疼痒…… 这种老狐狸自然知道自己是中了阴招,想想却又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几十年的老狐狸却被两个十多二十岁的小娃娃给算计了,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怒上心头,韩长老再顾不得其他,猛然运功强行压制了体内毒素,轰然一掌直劈杜青命门,其狠其快远胜先前,这一掌竟是凝聚了他几十年的功力! 杜青本是疾速攻向韩长老,不料半途迎上如此凶狠的一掌,自身攻势瞬息被破,愣生生挨了这一击,一时只觉气血翻涌,浑身颤颤,五脏俱裂,七魂六魄皆归了天去! 杨慎看得心下一凉,目眦尽裂,趁着韩长老失力,从后方暴起一剑结果了韩长老的性命,急匆匆冲向了摇摇欲坠的杜青,待将人接到怀里,看到地上骨碌碌滚着的头颅时,方才想起不该取人性命…… 但眼下,杨慎也无心于这些,急急忙忙替杜青疗伤,可越是为她输送内力,就越是心里发慌,那一掌比他想的还要凶狠,杜青的身体几乎是全盘被毁,如今就如同个漏风的破茅屋一般,内力一输进去便归于虚无…… 正心急如焚间,却意外的感觉到杜青拉了拉他衣角。 “怎么了青青?”杨慎急道。 杜青只觉魂将归天,心里却惦记着两人是被机关带下来的,杨慎可能不知道如何出去,心里压着事,晕都晕不安稳,硬是撑着一丝清醒将红红塞到了杨慎手里。 杨慎何等聪明,自然知道杜青意思,又想到自己现在几乎无法帮杜青疗伤,还不如先上去再做打算。所幸杨慎聪慧,借着红红指路,不多时便寻到了出路。 这一出来却让杨慎吃了一惊,醉月楼内一片狼藉混乱,横七竖八倒着些鲜血横流的尸体,有些还是武林盟的人……两方显然起了冲突,也不知结果如何,杨慎心里发慌,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又顾虑着危在旦夕的杜青,匆匆忙忙就运起轻功往武林盟赶去。 “去唤王神医来!”杨慎一路飞檐走壁,刚落进武林盟宅邸便冲步履匆匆的下属喊道。 下属显然吃了一惊,“少宗主?王神医现下不在府里,属下马上去请!” 第一百章 外头出了大事,是真大事。 杨慎一路疾奔,耳边风声呼啸,脑中不断回旋着叶衡的话。 “我和沈兄本是依照杨兄的安排埋伏在醉月楼附近接应,却不想没多久便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叶衡说这话时神色颇为严肃,“情况听起来极为不妙,我二人忧心众人安危便紧赶慢赶前去相助,只见杨兄带去的武林盟众人和醉月楼里的人战成一团,除了前院武功高强的女子,后院还源源不断的有黑衣人加入战局,眼见情况不妙,我和沈兄便带着众人匆匆出手相助,当时双方人数众多,场面十分混乱,便也顾不上太多,等情况稳定了,我等才发现杨兄和青青并不在此处。” “我和青青进了密室。”杨慎记得自己这么回答了。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的去向,正准备去后院搜寻时,一个浑身是血、身受重伤的青年男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见着我们便大呼救命,说他们门派的住所被人袭击了!故我和沈兄随即兵分两路,沈兄留在此地寻找你和青青,我带人去看他们门派的情况。”叶衡说这话时语速极快,虽然时间颇紧,但还是尽可能的将事情说得详细。 “情况如何?”杨慎觉得回忆中自己的声音焦急到有些尖锐。 “不止他们一个门派,我一路赶过去,发现几乎所有在渝城逗留的门派都被袭击了!”叶衡语调极为严肃,“而且,据我所知,几乎与此同时,武林盟府内也遭遇了袭击!” 几乎同时……杨慎暗暗思索着,这次袭击明显是早有预谋的,分散在渝城各地的各门派几乎是在同时遭遇了目的明确且规模庞大的袭击,一击即中,一个不留,手段极狠。 杨慎脚步片刻不敢停留,依叶衡的说法,先前他已经安排了人前往各处相助,但出了这等大事,武林盟必须有地位崇高的人前往主持大局,稳定人心。如今袭击者下落不明,幕后之人仍未可知,沈幽昙必须坐镇武林盟,沈叶二人又太年轻,难以服众,他必须尽快赶过去。 武林盟府内,沈幽昙缓缓揉着眉心。这次对方出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边醉月楼里文悦坊人突然发难,围困杨慎杜青、攻击武林盟弟子,同时武林盟府受到外敌袭击,导致武林盟众人无暇他顾,另一边渝城各门派同时遭遇袭击,死伤惨重,时间如此之吻合,极有可能是文悦坊图谋算计,但这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先前几人对文悦坊已有防备,故而安排了沈叶二人接应杨慎杜青,同时为防备文悦坊趁机潜入武林盟府邸窃取毁坏物证,还特意在武林盟府铸下了铜墙铁壁,但她确实没想到文悦坊会趁机偷袭其他门派驻地,这对文悦坊难道有半点好处? 沈幽昙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此次文悦坊偷袭成功了又如何,此举此为必然会引起众怒,到时候文悦坊要对付的可不是几个门派的分支,而是整个江湖的联合围堵,此举除了激怒正道,并无任何益处…… 纵沈幽昙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出文悦坊这一着目的为何?难道说这并不是文悦坊所为,而是有人栽赃陷害,企图挑起文悦坊与江湖正道的冲突矛盾?沈幽昙紧皱着眉头,起身去了书房。 杜青房内,王神医颤颤巍巍收了银针,脚步虚浮,忧心忡忡地推开了房门。 “情况如何?!”沈长天一瞬起身。 王神医抬眸看了看他,面色难看,“堪堪护住了心脉,吊着口气而已……我才疏学浅……怕是回天乏术……” 沈长天与王神医接触并不多,却也知道王神医是个颇为骄傲的人,能让他垂头丧气说自己才疏学浅、回天乏术,那情况只怕……沈长天心神恍惚,有那么一瞬甚至想过靠天灵地宝起死回生…… 叶衡却抓住了王神医的话中意,“那可有人能救?” “若是……”王神医顿了顿,“若是回风阁阁主木逢春在,或许还能有所转寰。” “你能拖多长时间?”叶衡皱眉,他跟木逢春交情不错,要他帮忙并不难,但木逢春行踪不定,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上哪儿找去。 “约莫……七天……”王神医叹了口气,“多好一姑娘……可惜……” “好,你尽力多拖几天,我马上派人去找。”叶衡点头应了,抬手拍了拍沈长天肩膀,转身出了门。 王神医左右看看,愁眉苦脸出门煎药。 被留在房内的沈长天仔仔细细看着杜青的眉眼,心情复杂。生命太过脆弱,木逢春能不能找到,青青能不能痊愈,他都无法确定,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她就这么香消玉殒……倘若……倘若事情当真无法转寰…… 若世间真有起死回生的灵药该多好啊!那青青会安然无恙,父亲会舒醒,宁王妃也能痊愈,离开的伙伴兄弟会回来,世间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 沈长天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皮肉,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地上血迹斑斑。可若这世间只有一颗灵药,那情况就会像现在这样,人们自相残杀,无数人被卷入其中,平静的生活被打乱,朋友反目成仇敌,正道残忍过魔道,美丽的生命黯然凋零……或许,没有灵药,也是上天给予的温柔吧! 不应该再有人因此受伤了,沈长天在心里描画着杜青的容颜,为了一个虚幻的谎言,或者,即便是为了一个起死回生的灵药,也不值得用这么大的代价去换,这一切,早该停止了。 沈长天替杜青压了压被子,转身出了门。 “幽昙姐。”沈长天敲开了沈幽昙的书房门。 “青青情况如何?”沈幽昙转头看他。 “不大好,”沈长天摇了摇头,“幽昙姐相信天灵地宝是真的吗?” 沈幽昙皱眉放下了狼毫,“你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幽昙姐此次过来是为了渝城之事,还是为了夺取天灵地宝?”沈长天与她对视。 沈幽昙回看过去,有些无奈,“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想要天灵地宝来救青青,” 第一百零一章 沈幽昙回看过去,有些无奈,“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想要天灵地宝来救青青……” “不,”沈长天打断,“青青说过,天灵地宝出世为假,我是希望幽昙姐能够放弃前往莫归山夺宝。” 沈幽昙低头喝了口茶,“宫主确实是让我查明渝城之事,并夺得天灵地宝,但依我看来,宫主自己应该也知道此事颇有蹊跷,只是不甘心罢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何会突然来问这个,若是青青情况不大好的话,一般来讲,不是更可能会寄希望于天灵地宝吗?” 沈长天摩挲着茶盏,嗓音低沉,“我不想再看见她受伤了,也不想再看见其他人受伤了,这件事不结束的话,没有人能好好过日子。” “懂了,”沈幽昙又拿起了笔,“你不仅是希望落霞宫退出夺宝,更希望落霞宫能解决这些事。” “嗯,”沈长天点头,“不论天灵地宝是真是假,如今这样都是得不偿失,落霞宫已经损失了不少弟子了,即便得到了天灵地宝也没有意义了。” 沈幽昙缓缓勾了勾唇,“你倒是心地善良。你想怎么做?” “不留余力,解决此事。”沈长天与她对视,“姐姐那边我会跟她说。” “好。”沈幽昙点头应了,她其实知道天灵地宝是假象,也并不担心沈落霞责怪,她只是不忍心违背沈落霞的意思,错便错了,她陪着错下去便是,横竖事情都在可控范围内,只是如今小公子下了决心的话,她还是要帮帮小公子的。 沈幽昙离宫时,除了带出来的近百人外,还调集了两百余人在渝城周边城镇候命。按沈落霞的意思,这些人都是为了之后夺宝留的后手,故而沈幽昙至今仍未联系过他们。既然小公子发话了,也是时候让他们过来干活了。 “最晚明天下午他们就会赶到渝城,”沈幽昙将信纸封好,“你心中可有了打算?” “嗯,”沈长天点头,面色平静,目光坚韧,“如今众多门派遇袭,幕后之人尚未落网,武林盟疲于应付,恐难有余力。咱们的人到了之后,首先应当协助武林盟安顿保护好其他门派,并彻底清查瑜洲,将袭击之人揪出来,再者,门中弟子再次遇袭,武林盟行事不力,各门派定勃然大怒,恐有妄动,咱们应当控制局面,以免徒生波折。最后,也最为重要的是,将文悦坊捏造天灵地宝出世,意图引起江湖动荡,削弱各门派势力,一家独大的居心公诸于众。” “?”沈幽昙微微皱了皱眉,“可依眼下情况,文悦坊未必是幕后之人……” “我也觉得他不是。”沈长天垂眸给自己倒了盏茶,茶叶缓缓舒卷开来,将茶水染上了浅浅青绿。 沈长天抬眸与沈幽昙对视,“可是眼下,文悦坊是最好的选择。”如今的江湖需要一个“坏人”来寄托怒火与仇恨,而这个“坏人”没有比文悦坊更适合当的了。 沈幽昙眯了眯眼,想从沈长天的眸子里看出更多东西,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此举,并不妥当。”沈幽昙闭了闭眼,“但,却也可行。” 沈长天点头,细细道:“一来,如今文悦坊罪证累累,已成众矢之的,文悦坊又不愿与我们合作,即便我们觉得疑点重重,也难以服众,与其逆天下而行,倒不如先顺了人意,得了民心,再做计较。 二来,此事牵连甚广,各门派彼此猜忌,互有怀疑,难以掌控,若是将文悦坊推到前方接下这些猜忌怀疑,反而有利于江湖齐心,避免了情况进一步恶化。 三来,依我之见,这幕后之人为的就是挑起纷争,不论是天灵地宝,还是文悦坊之事,都是为了搅乱江湖。此番我们将计就计,明里与文悦坊反目,暗中维持局面,查探情况,反而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只是此举风险极大,若是行事不当,文悦坊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不说,武林盟及浩然宗也会因此失势,江湖必将沦为居心叵测之人的玩具。所以,落霞宫必须全力以赴。” 沈幽昙勾了勾唇,笑容转瞬即逝,“思虑周到,行事果敢,有勇有谋,倒是有几分宫主当年的模样。” 沈长天一瞬怔愣,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他不像他姐姐,也最忌讳他人将他与他姐姐比较,如今听到,却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沈幽昙察觉到沈长天的神情变化,语气里少见的多了几分调侃,“不是说和好了吗?怎么还这副模样?” 沈长天失笑,“原来幽昙姐都知道。” “早看腻了你们姐弟俩的弯弯绕绕,”沈幽昙不满地摇头,“世上能有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人,是多么温暖的一件事。” “即便没有血脉相连,幽昙姐也早就是我的亲人了。”沈长天温柔笑着,语调极为温和。 沈幽昙撇了撇嘴,并不买账,“也不知道摊上你们两个是亏了还是赚了,一个比一个麻烦。” “亏了亏了,”沈长天笑着附和,笑着笑着却又觉得光是维持嘴角上扬这个动作就已经很难了,僵硬着笑了笑,脸色便蒙上了阴云,“幽昙姐,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沈幽昙心里一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沈长天有些不太对劲。心上人危在旦夕,他却能平静地安排所有事情,还比从前严谨周到得多,甚至还会与她闲聊上几句,说些宽慰人心的话,就仿佛他一瞬间就从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人。这与早熟的沈落霞不一样,也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叶衡不一样,他似乎突然就有了担当。 房内杜青依然脸色苍白,沈长天开了壶好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香味弥漫了整间屋子,杜青却连动都动没动一下。 可能是不喜欢这种酒吧……沈长天叹气,默默开了另一壶。 第一百零二章 城内的情况远没杨慎想得那么复杂,反而相当简单,被偷袭的门派死伤惨重,剩下几个奄奄一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又能乱到哪儿去呢?消息也还没传到各门派总殿去,周边百姓连头都不敢伸出来,生怕呼吸声一重,惹怒了路过的魔头。 场上血流成河,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类躯体横七竖八躺在血河里,偶然传出些压抑的呻吟抽泣声,武林盟弟子来来回回,做的也不过是替人收尸。 杨慎匆匆忙忙赶到,难得的发现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地位崇高或是市井村夫对于死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情况如何?”杨慎拦住了步履匆匆的心腹。 “少宗主?”心腹回头,有些欣喜,“少宗主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进了醉月楼没多久,外头就乱了套,先是府里被袭击,击退后没多久就听到各门派被偷袭的消息,咱们人手不够,又担心是对方调虎离山之计,便没派多少人出来,没想到……” 是没想到,谁也没想到,甚至现在也想不通,文悦坊究竟想做什么呢?毁掉中原武林吗?杨慎皱了皱眉,又有些走神的想到自己多半有了皱纹了,不知会不会被媳妇儿嫌弃。 “等醉月楼的弟子撤回来,我们才腾出人手去处理各门派的事,却又听说少宗主不见了,可真急死我了!还好您平安回来了!”心腹仍在滔滔不绝,语调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很是令人耳朵疼。 “现在情况如何?”杨慎走神回来又问了一遍。 心腹收起未尽的感慨,正色道:“渝城本地的六个小门派以及前些日子聚集过来的二十二个小门派和三个大门派的弟子几乎被全部杀害,总共幸存者不到十个,这些门派分布在城内各地三十余处,遇袭时间至遇难时间不到一个时辰,计划非常详尽,手段极其狠辣,必然是有人蓄意而为。” “发现了偷袭者的线索了吗?”杨慎四下环顾道。 “没有,”心腹摇头,“对方下手干脆利落,所有痕迹都处理的干干净净,很难追踪,只能等幸存者和周边百姓的消息。先前幽昙姑娘派了人在城内要道追踪,但是苦于人手不够,可能收效甚微,还通知了宁王那边封锁城门,只是不久前宁王带了精兵去了西南,留下的这些普通士兵估摸着连对方的影子都抓不到,目前情况不大乐观。” “好,我知道了,”杨慎斟酌着道:“你们尽快处理完这边,把伤员都带回府里医治,尽可能不要让咱们的人太分散,以免遭人偷袭,逐个击破。” “少宗主的意思是……”心腹抬头与杨慎对视,“对方可能会趁我们人员分散袭击我们?” 杨慎点头,“嗯,攻入武林盟府邸难,但是袭击武林盟分散外派的弟子却并非不可行之事,如今对方目的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是,属下遵命!”心腹眼神一凛,冲杨慎抱了抱拳,转身匆匆忙忙地去安排防布。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整整齐齐摆在一边,杨慎独自踱着步子,眉头紧皱,额心挤出几道褶子。能在此时被派到渝城来查探情况的,大多也不是泛泛之辈,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屠杀殆尽,这下手之人必然武功极高。 只是,依武林盟的记载,文悦坊的这个程度的高手并不算多,且这些人大都是坐镇总殿或是各个分殿的领头人,又怎么会大量聚集在渝城呢?而且,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很像是……培养出来的杀手或死士…… 会是文悦坊私自培养的人吗?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呢?巫族?或是万剑阁? 醉月楼环玉异样的言语,井下暗道万剑阁独有的机关,暗道内韩长老令人费解的神态对话,渝城内目的不明的偷袭,这一切都太过反常……还有销声匿迹已久的巫族,一想起便让人心中惴惴,寝食难安… 晚间的时候,众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气氛沉闷的晚餐。 沈长天率先开了口,“明天下午,在附近城镇的两百三十二位落霞宫弟子会抵达渝城,到时候人手够了,咱们便把渝城所有门派都清一遍,务必要把那些害虫揪出来。” 杨慎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总把落霞宫当自己人,便也觉得她们应当和他一样一心一意为着江湖正道着想,却不想,即便是这般险境,落霞宫都还留有后招,如此精明,如此步步为营。 沈长天注意到杨慎的表情,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道:“另外,明天落霞宫将将这条消息公之于众:文悦坊捏造天灵地宝谣言,意欲搅乱正道,从而一家独大,统帅江湖,罪证确凿。文悦坊罔顾江湖道义,残害武林同胞,其心可诛,其行当斩。落霞宫即日起宣战文悦坊,同时号召武林同道共伐奸邪,还江湖太平。” “不一定是文悦坊……”杨慎有些迟疑,“此事疑点太多,难下定论,尤其井下韩长老的神情言行都对武林盟充满愤恨,似乎认为是武林盟在算计他,不像会是幕后之人……” 听到“韩长老”三个字,沈长天猛地握紧了拳头,缓了缓神才又将先前的打算说了一遍,“……总之,就是这样……” 几人正说话间,门外一阵急促且微微凌乱的脚步声吸引了几人注意。 额角起了汗珠的青年一把推开房门,急急道:“咱们的人被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