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观珺就》 第一章 你搬我也搬 八九月的天气,还残留着酷暑的闷热。花草树木都耷拉着脑袋,空气很安静,在没有一丝风的环境里更显得有点压抑。 落日的余晖还没有消散,突然一声惊雷,接着豆大的雨滴滚滚而下,砸在人身上生疼。 位于鸿吉市东南的角落,是一处军区大院,管理森严,尽管大雨倾盆,门口站岗的两个小士兵依然挺立在那里,还带有些微稚嫩的脸庞严肃地紧绷着,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在这军区大院的后方有一座小小的院落,它的大门正被人用力的敲响,伴随着敲门声的是一道低沉而略显雄浑的嗓音,“从老,从老!我是小张啊,我知道您听得见,快给我开开门呀…从老!” 敲门声持续了快五分钟,那斑驳掉漆的老木门终是被人从里缓缓打开,一道苍老却依然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里,来人正是小张口中的从老,从照松。小张其实并不小,名为张建东,已经四五十岁,一身笔挺的军装,头发向后梳的一丝不苟,是鸿吉省军区炮兵二团的政委,在这座军区大院里,职位也不算低了。 然而此时正嬉皮笑脸的看向门里的人,“从老!我就知道您舍不得让我站这一直淋雨,快快,咱们进去说。”说着就越过不情不愿的老头往门里小跑。老头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抬头看看这恶劣的天气,还是闭紧了嘴,跟在张建东身后往堂屋而去。 张建东年轻时曾做过从照松的警卫员,与他关系十分亲近,平时来往也很密切。此时正十分自在地坐在堂屋的沙发上,对着刚进门的从照松苦口婆心地劝道,“从老,您说是什么大事,您非得搬出去,是不是那些个瞎嚼舌根子的乱说,您告诉我,我保证好好处理……” “小张,这事你不要再劝,我心意已决。” “那您好歹说说原因吧,不声不响的就要搬走,您让组织上怎么想。您也是干了一辈子工作的老革命了,况且卫国兄弟去的早,就给您留下从珺这一个独苗苗,您一把年纪了偏要带着一个小姑娘搬出去?” “没有原因,我是不会同意您搬得,组织上更不会批准。”张建东也急了。 “老子扛枪那会,你还尿布兜呢,不用你同意,老子非搬不可。” “从老…” …… 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传进了堂屋西边一个小房间内,这房间靠窗的位置下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尽管皮肤黝黑,还是能从苍白的唇看出此刻的虚弱。此时小姑娘正张开了漆黑的眸子,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眼见从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已经有开始赶人的趋势。她低低叹了口气,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推开门又缓缓走了出去。 堂屋里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看见这突然出现的身影,一下子没了声音。还是张建东先回过神来,他略有些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小菌子啊,哟,这是怎么了,头上怎么弄得?”此话一出,原本定在那的从照松动作更加僵硬了。 从珺快速打量了一番这两人,坐在沙发上死活不肯走的男子年轻点,目测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精瘦,国字脸,面白无须,浓眉大眼。眉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皱,应该是平时思虑甚重,想来这就是张建东了。 正试图拖拽他的老人头发花白,眉毛中也稀疏地冒出几根长白须,饱经沧桑的脸上深刻的法令纹,此时虽然眼神憔悴,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粗犷,这应该就是原主的便宜爷爷从照松了。 她加快脚步走至从照松身边,伸手挽住了他欲拖起张建东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在从照松诧异的眼光中,回首对张建东笑道,“张叔,真是不好意思,给组织上添麻烦了。您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知道组织已经做出了妥善的处理,但是大院中一些风言风语还是屡屡传出,我爷爷是在前线奋战过的老英雄,一辈子光明磊落,我这不孝孙女却让他面上无光,所以他想带我搬出军区大院,免得给党给咱们人民子弟兵抹黑。” 闻言张建东立即开口,“不要胡说,从老一辈子保家卫国,临老却要搬出去,不要说上面不会答应,咱们军区大院所有人都不能答应。你的事情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萧观也都承认了,再说现在你们已经结婚,谁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你们就安心住下吧。否则我就不走了,我可是从老带出来的,要搬走我跟你们一起搬。”说着还无赖的看了看一旁黑着脸的从照松。 “你!”从照松抬起另一只手就要给张建东一个爆栗,被从珺赶紧拦了下来,她将从照松往后推开两步,并暗暗瞪了他一眼。从照松铁骨铮铮,一辈子从无败仗,看到孙女瞪眼却像老鼠见了猫,悻悻地转过脸去。 从珺见此微微一笑,又立马恢复面无表情,扭身对着张建东露出一脸戚戚的样子,“张叔,我知道您的意思。这事是我不对,是我没有劝住爷爷,爸爸走得早,爷爷难免对我娇惯颇多,这次事情来得突然,我自己也迷迷糊糊。这不,昨天还不小心碰了头。爷爷看我在这里不开心,便想带我出去住,好散散心。他也是担心我,好在我现在想开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爷爷,我们是不会搬走的。” 从珺说完便感觉自己挽着的那手臂微微颤抖,她不禁把那手臂又抱紧了几分,对着虎目含泪的从照松肯定地点点头。张建东听到从珺提到从卫国也一时红了眼眶,那是他的好兄弟,从照松唯一的儿子,可惜在边境自卫战中早早地牺牲了。 “好,好!”张建东重重点了点头,看着从珺的眼里有了一丝欣慰。从珺打小失去双亲,也算是在他跟前长大的,他一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知道从珺被从照松惯坏了,平时一直是个混世魔王,混不吝的主儿。现在能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从这次的教训中成长了。想到她说的风言风语,他拍了拍从珺的肩膀,又嘱咐道,“你这么说张叔就放心了,张叔看着你长大,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护着你。我这就回去,跟上面报告报告军属的素质教育问题,禁止瞎传那些捕风捉影的事。” “那就谢谢张叔了。”这正是从珺想要的,她可不想出门就被七大姑八大姨缠在一堆口水仗中。 “行,那你就好好劝劝老爷子,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他说着就往外走去,脚步匆匆,也不管外面依然瓢泼的大雨。显见并不是闲来无事,定是听到从照松要搬走的消息,急忙赶来的。 张建东走后,空旷的堂屋就剩下了祖孙二人,一时无声。还是从珺先反应过来,拉着从照松在沙发上坐下。 “爷爷,我知道您不想搬,都是我不好,不该撞墙威胁您。”拉着从照松的手,感觉手心里像握着一截枯树枝般,打量着从照松两鬓的白发,还有他沟壑纵横的脸,从珺不禁一阵鼻酸。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一辈子堂堂正正,不管什么样的苦难都不曾让他低头,这不该是他的最终归宿。从珺知道他最舍不得的除了宝贝孙女,就是这一身的军装。 “乖孙女,你…不是…,昨天不是还想搬得吗?你要是想搬,你放心,爷爷一定带你搬,爷爷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从照松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渐渐变得坚定。 他早年打鬼子,留下老妻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等鬼子打跑了,终于把老婆孩子接到身边。没享受几年好日子,老妻由于年轻时耗得太过早早去了,他一边带兵,一边独自拉扯儿子。 儿子很优秀,他也骄傲,觉得将来到了地下对老妻算是有了交代。谁知道好不容易儿子成家了,却跟儿媳妇在边境的一次作战中双双牺牲,留下了当时三岁的从珺。老爷子把血泪吞下,咬牙又把孙女拉扯到这么大,从小心头肉一般疼,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这也使得从珺一直在大院里横着走,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居然被人发现跟萧家的二小子萧观在人民公园的假山后搂搂抱抱。事出之后,为了把影响减少到最小,尽管萧观已经跟人定亲,还是立即取消了婚约,又火速跟从珺领了结婚证。就算这样,当时目睹二者不清不楚的人也不少,大院的军属们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和大嘴巴,这不闹得沸沸扬扬。 事情定下后,孙女一开始吵吵闹闹不肯答应,嚷着要萧观回来离婚,后来要搬出军区大院,他难得没有松口,实在是舍不得部队,舍不得这一身的军装。没想到昨天孙女闹得要撞墙,他怕了,还是同意了。所以今天突然来这一出,也不怪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第二章 女版张飞 听完从老爷子的话,从珺心里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她知道这是身体还残留有一些原主的情绪,连忙忍了下来。她握着从照松的手摇了摇,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爷爷,您还不知道我,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之前想让您答应我搬出去,就是因为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您身边,突然结婚了,我害怕。” 从照松不禁松了口气,伸出大掌摸了摸从珺的头顶,“傻丫头,这有什么好怕的,有爷爷在,谁还敢欺负你不成。再说了,这事还早呐,你跟萧观婚礼还没办呢,将来你要是不想跑太远随军,爷爷想办法把他调回来。” “爷爷,我知道您疼我,这不是没结过婚,一下子不习惯嘛!”从珺撒娇似的蹭了蹭从照松的肩头。 “哈哈,你这丫头,总是乱说。这下嫁人了,可不兴再这么没正行了,不然到婆家要吃苦头的。”说着点了点从珺的鼻头,叹了口气,又拍拍她的手道,“萧家是不错的人家,萧二小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次的事情想必是有误会在里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爷爷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好好跟他过日子,你不瞎闹,他定会护你周全。爷爷老了,不知道能护得了你多久,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爷爷还有什么脸面下去见你奶奶,还有你爸妈,唉…”从照松出声已带了一丝哽咽。 从珺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滑落下来,她赶忙伸手抹去,又强扯出个笑容,赌气似的哼了一声,“爷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要长命百岁的,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不犯浑了,替爸爸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说着撅起了嘴,“您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我,我就不嫁了!” “哈哈,好好好,爷爷不说了。爷爷当然要长命百岁,爷爷还等着抱重外孙呢!”从照松怕孙女不开心,还调侃似的对从珺挤了挤眼睛。 “爷爷!不理你了!”从珺装作扭捏地起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还“砰”地带上了门。从照松脸上戏谑的表情收起,半晌没有动弹,他盯着紧闭的屋门慢慢皱起了眉头,眼中有疑惑有伤感,最终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慢慢踱向自己的东屋。 跑回房间的从珺轻吁口气,感觉就因为在两人之间周旋的这一会时间,原本疼痛欲裂的脑袋更加疼了。她爬回床上,再顾不上其他,沉沉睡去。 从珺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嘴里大喊着“吸血鬼!黑心肝的女人!”向她扑来,当时她刚下车,一身昂贵的衣衫,配上精致的妆容,意气风发地迈步前进,准备到不远处的大楼剪彩。猝不及防之下,她心口正中一刀,那种闷痛的感觉让她十分讨厌,她陡然睁开了眼。 屋外一片漆黑,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她摸索着起身,打开了电灯,昏黄的灯光铺散下来,将屋里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最里侧的墙角是一张行军床,床单枕巾隐隐发黑,被罩上也掉落了几块可疑的黑斑。正对着床的是一个破旧的衣柜,半扇柜门要掉不掉地挂在一边,走近看看,柜子里只胡乱塞着几件白色的衬衫,绿色的军装外套,还有蓝色的工装衫。 靠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花花绿绿的一堆小人书,小人书中夹杂着几本高中课本,课本的两角黑黑的都已经卷翘。桌子下方还结了一张蛛网,几只蚊子的尸体粘在上面,蜘蛛已经不知去向。 桌前是一张木椅,椅背上挂着一个斜挎的军绿色书包,书包上落了一层灰,看来已经挺久没用过了。书桌与床的夹角有一个比人高的暗黄色洗脸架,架子上放置着一个红底白花的洗脸盆,洗脸盆的边缘上有一条破了两个大洞的灰色毛巾。从珺抽了抽嘴角,这毛巾也不知道是本身就是灰色,还是被原主用成这样的。 她看到洗脸架上方安了一块镜子,不大,二十厘米见方。低头瞅瞅自己有些胖的身材,再伸出手摆动了两下十根又黑又粗的手指,她有些踟蹰地走过去,打算看看现在的自己长什么样。 镜中的女孩长相平平,一头乱糟糟还带点自然卷的短发,因为额头上缠着纱布,有几簇头发倔强地冲天竖起。圆圆的脸蛋,因为又黑又壮,脸盘比正常人大上一圈。唯一可圈可点的是一对斜入鬓角的浓眉,以及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看上去带了几分英气。鼻子不够挺翘,肉乎乎的上面还散落了一些雀斑,从珺用手摸摸,觉得这斑是经常日晒导致的。 最后是一张略厚的唇,嘴唇干枯发白,裂了两条细口子,她伸舌舔了舔,有刺痛感传来,是太久没喝水了。从珺忍了又忍,嘴角还是忍不住又抽动了两下,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女版张飞,看来果然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变成了一个与原来的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她不死心的盯着镜中的女孩看,想要再找出点出彩的地方,镜中的女孩也死死地盯着她,相顾良久,她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原主除了眉眼生的有几分姿色,其他确实不值一提。 从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低着头坐上一旁的椅子,她现在终于确定自己是穿越了,穿越到1980年,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原主名字跟她一样,也叫从珺,目前十九岁,被自己已退休的军长爷爷抚养长大,从小跟个假小子一样,掏鸟蛋抓知了,跟人打架斗殴也不鲜见。 学习成绩一直就是扛把子,跟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轮着争倒数第二,高中当然没考上,让从老爷子硬送去了军区大院的子弟学校,想着混几年多读读书,出来能到轻松一点的工厂找个工作,反正就凭原主这一身的力气,只要不是搬砖应该也累不着,将来养活自己也就不成问题。 谁成想进了高中一个学期不到,自己背着书包回来了,说压根听不懂,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从老爷子气得揪掉一把胡须,也没舍得骂一个字,让她在家歇一段时间,他想办法在下一批城市招工的时候,给她争一个名额。其实像从照松这样位高权重的老首长,完全可以让自己孙女进部队文工团,想来也是轻轻松松一辈子。但他为人正直,孙女也确实不是那块料,还是老老实实的找份工作,既安心又放心。 原主背着书包回家,一方面是自己压根坐不住,只想着玩,没心思好好学习,另一方面却是这女汉子春心萌动了。此事说来也简单,上高中没几天,原本的班主任大着肚子摔了一跤,提前回家生孩子去了,得两个月后才能回校。 学校领导从京都大学借调了一位大学生过来代课,这位大学生名为宁远修,也出自军区大院,是野战旅旅长宁富强家的大儿子,当时正在外交学院就读大四,让他过来代课也算是实习了。 宁远修长相肖母,生的唇红齿白,一身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看人时一双桃花眼,不笑都含三分笑意。这对着原主一笑,一向不知情为何物的女汉子,那颗心就像被小爪子挠了一样。从此恨不得天天住在学校里,上课盯着人家看,下课就往办公室跑,追着人家问问题。宁远修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心理素质也极好,就算原主长成了那副模样,面对她火热的目光,依然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如此两个月过去,原主已然不能自拔地迷恋上宁远修,原来的班主任却回来了,宁远修去京都继续自己的学业。他这一走,把原主的心也带走了,原主背着书包回家,书也不想念了,整天琢磨着怎么跟宁远修结成良配,这也是原主后面干下一系列蠢事的原因。 最后被人设计,就这样匆匆结了婚。其实前天撞墙也是被人撺掇的,却没想到原主没拿捏好分寸,真的撅了过去,再醒来便成了现在的从珺。伸手捏捏腿上健硕的肌肉,再摸摸粗壮的腰身上多出来的游泳圈,从珺不知道自己是赚了还是亏了。 想到这里,从珺眯了眯眼,上辈子她做人一切向钱看,宁教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以为自己很成功,没想到最终被自己眼中的蝼蚁所杀,落得个惨死街头的下场。这辈子只想平安顺遂,不欠人也不让人欠。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就帮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些为了自身利益玩弄原主,却还想全身而退的,势必要让他们脱下一层皮。 那会被争吵声弄醒的时候,从珺的思维还很混乱,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上辈子的记忆也充斥着不断浮现,她来不及整理,只能从屋外两人的对话中推断出自己目前的处境。幸好她心底清楚,绝对不能搬出军区大院,因此及时阻止了从老爷子。 从照松军功赫赫,手下带出的好兵不胜枚举,有些也爬至了高位。尽管退休了,从老爷子在鸿吉省军区依然是跺跺脚就能抖三抖的人物,有他在,原主才能作威作福,搬出军区大院就什么也不是了。 从珺用舌头顶了顶左脸颊,慢慢抬手拖住了下巴,上辈子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每当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有人要倒霉了。她晃了晃脑袋,感觉比下午那阵轻松不少,于是懒洋洋起身,打算出门看看。刚抬脚,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从老爷子压低的嗓音,“乖孙女,醒了没有,起来吃点饭吧,不然半夜容易饿醒。” 第三章 梦到爸爸了 从珺心里一暖,上辈子父母在她还小的时候离异,她被判给了父亲,母亲也再没管过她。父亲是个花花公子,后来有了第一任后妈,几年之后又来了第二任后妈,到她死的时候,第三任后妈刚进门不久,年纪比她小得多。 想到自己从小就住寄宿学校,一开始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后来跟工作伙伴比,她从不允许自己输。这么多年,从未体会过长辈的疼爱,从珺一直告诉自己,不需要这些,只有钱才是最实在的。 此刻听到从老爷子低低的呼唤,竟生出了一种原来亲人关怀是这样的感觉。她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对着从老爷子甜甜一笑,“爷爷,我刚醒呢,正好饿了,您来的真及时。” 从老爷子看着孙女高兴,不由也咧开大嘴,“饿了好,知道饿就是身体好了!小战士一早就将晚饭送来了,你等着,爷爷这就给你去把饭热热。”说着不待从珺反应,转身就往厨房去了。从珺低声笑笑,也不阻止,重新进屋,准备洗把脸就出去吃饭。 在洗脸盆里捞水搓了搓脸,从珺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拿那条灰色毛巾擦拭,就这样用手甩着往堂屋走去。想着明天白天把前后好好看看,缺点啥得出门买回来。 下午匆匆一瞥,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堂屋,现在发现其实也很简陋。 抬头是光秃秃的木头横梁,梁上吊着一盏灯。对着正门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伟人像,下书五个鲜红的大字,“为人民服务”,四面白墙已经有些发黑,边角的地方刷上的白灰也脱落了不少。 堂屋由一个小过道一分为二,一侧摆放着沙发,皮质的,有好几块皮已经掉落,露出里面泛黄的海绵。沙发前有个矮几,上面摊开放着几张报纸,报纸旁边有一副老花镜,还有一个正冒着热气的陶瓷缸。想来是从老爷子一边看报纸,一边等孙女起床。 另一侧靠墙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周围有几张木椅,桌子中间放置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是军绿色的暖水壶,和几个倒扣着的瓷杯。从珺走至八仙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拖了把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看了看八仙桌靠墙一侧高高的座钟,上面显示时间八点半。 半杯水下肚,从老爷子就端着两个铁皮的大饭盒进来,从珺起身接过,一个装着三个白面馒头还有些小咸菜,另一个装着小米粥。 “乖孙女,快吃,今天的馒头里没有掺玉米面,你平时最爱吃了。”从老爷子伸手又将馒头往从珺跟前推了推。 “爷爷,您吃过了么,要不要再吃点?”从珺喝了口粥问道,这粥口感很粗,咽下去的时候嗓子像被东西刮着,平时她是喝不下的,现在也是饿极了。 “不用啦,你自己吃,爷爷吃过了。”从老爷子边说边走至沙发旁坐下,带上老花镜,拿起看了一半的报纸。 一时堂屋里只剩下从珺缓慢的咀嚼声,还有从老爷子拿茶缸盖子撇茶叶沫的声音。 从老爷子心不在焉的翻了几张报纸,不时从老花镜上方抬眼偷看从珺,却在对上从珺看过来的眼光时,慌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如此几回下来,从珺乐了,她放下筷子,抹抹嘴,起身到从老爷子身旁坐下,笑问道:“爷爷,您是有什么事吗?我是您亲孙女,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嘿嘿嘿”,从照松搓着手讪笑两声,咬咬牙,终是开了口,“孙女,昨天还一定要搬出去,今天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是不是中间发生了啥?” 从珺心想果然如此,从老爷子人虽粗犷,但能当上军长,必然是粗中有细的。下午在他怔愣间给出的解释,他回去琢磨琢磨肯定不能全信。 其实从珺是冤枉从照松了,他并不是怀疑孙女,主要是孙女以前也淘气,但从来没有用过撞墙这样激烈的方式,现在说变就变,一句“害怕结婚”显然不能合理的解释这一切,毕竟领完证至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他担心孙女是受了什么委屈。 从老爷子紧盯着从珺,想从她脸上看出来点什么。从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脸上有惊恐有羞愧,嘴唇上下翕动,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老爷子见孙女这样更加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眼珠一转,他抬手揽住从珺的肩头,面容悲戚,“乖孙女,你长这么大,爷爷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这哪是往墙上撞,是往爷爷心口撞啊。”说着摇摇头,一脸落寞,“罢了罢了,现在你有什么小秘密也不肯告诉爷爷,我知道你是嫌爷爷年纪大了,爷爷这就回屋,不让你为难。”说着作势要起身,从珺连忙伸手拦住,心想这老爷子也挺会演啊,面上还是装出泫然欲泣的模样,“爷爷,您别走,我,我都告诉您还不行嘛!” 从老爷子得逞地偷笑了下,孙女淘气归淘气,还是心软的。 “爷爷,我…,我昨晚梦到爸爸了!”从珺咬着嘴唇,显得难以启齿,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般冲口而出,“他怪我不懂事,不仅没有替他照顾好您老人家,还给老从家脸上抹黑了。”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借口,虽说现在提倡破除封建迷信,但托梦这种事完全无法查证,又能解释她行为的变化,以后再做出什么不符合原先行为模式的事也可以掩盖过去,一举三得。加上从卫国的早逝一直是从老爷子心底的痛,比起怀疑,他肯定宁愿相信。 果然,下一刻手就被人紧紧拽住,从老爷子虎目圆睁,“你说什么!你爸爸…,你爸爸他…”见从珺目光毫不退缩,从老爷子最后一丝怀疑也打消了,他急急开口:“他具体怎么说的,你快给爷爷好好讲讲。” “具体有些记不清楚了”,从珺摇摇头,“只记得他指责我身为从家子孙,不能扛得起放得下,像个市井泼妇般瞎闹,有辱门楣。爸爸还说,爷爷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我应该听您的话,好好孝敬您,也算是替他尽孝了。”说着低下头,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从老爷子却是既震惊又动容,这确实像他儿子会说出的话。他像被定住了般半天没有动,等回过神来时连忙握拳放在鼻下掩饰性地低咳了两声,颤抖着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化为一声低喃:“卫国打小就懂事,知道我一个人不容易,从来没让我操过心。” 见孙女低头羞愧的样子,他心里一软,忙出声安慰:“乖孙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爸爸不是怪你,是爱之深,责之切,你千万不要怨他。” “我知道的爷爷,我怎么会怨爸爸”,从珺伸手挽住从老爷子的一根胳膊,面带悔色,“我是觉得爸爸说的对,这么多年,我只会给您惹麻烦,您不知道给我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谁说你只会惹麻烦”,从老爷子瞪眼,伸手捏捏从珺的脸颊,“你不知道看到你活蹦乱跳的爷爷有多高兴,爷爷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你能平平安安的,是爷爷最大的心愿。” 从珺故作不依,晃着从照松的胳膊,趁机道,“爷爷!你怎么能不指望我有大出息呢,人家还想着得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给您还有爸爸脸上增光呢。” “你说真的?”从照松惊喜万分,这个孙女以前最怕的就是读书,现在居然主动说要考大学,“那我联系联系,过几天开学你就再到学校去。” “爷爷,先不急。”从珺笑笑,“您也知道我荒废学业一个多学期了,我想先在家看看书补补,要是觉得能跟上就念高二,跟不上还是重新念高一。” “好,都听你的!”从照松是真的高兴,也不想想就自己孙女那吊车尾的成绩,能跟上高一就不错了。 “啊,对了,爷爷”,从珺似不经意间开口,“爸爸好像还说了一句我识人不明,长此以往,必酿成大祸。这是什么意思呀?” 从老爷子眸光闪了闪,孙女吵吵闹闹是常有的,前天出门一趟,回来就闹着要搬出军区大院,得不到同意还撞墙把自己弄晕了。当时他心急如焚,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着先把孙女哄好了。 现在看着孙女清澈的目光,再想想这句话,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道平时把孙女保护得太好了,觉得她身边也就是军区大院里这些孩子,再胡闹能到什么程度,谁知道人心如此险恶,难道是冲自己来的?看来得好好提防一下了。 “你爸爸还不是觉得你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从老爷子合上了翻开的报纸,顾左右而言他,“不早了,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 起身走出两步,又停下,“你前天出门说要去给爷爷买香烟,顺便逛逛街,是跟纪家那小丫头一起的吗?” 从珺心里一哂,这老狐狸,面上却不动声色,“就我自己呀,您还不了解我,逛街就是买小人书,纪欣可不看这些。” “哦,这样啊。”从老爷子锐利的眼神盯着她好一会,确定什么也看不出,继续抬脚离开。 从珺勾了勾唇角,不是她刻意隐瞒,让从老爷子心存警惕就可以了,有些事她打算亲自动手。 第四章 洗心革面 从珺简单收拾一下饭桌,拎着一壶热水,也回了房。原主虽然不算邋遢,但也绝称不上爱干净,从珺上辈子对卫生的要求可用吹毛求疵四个字来形容,想到书桌下那张蛛网,那个破洞的灰色毛巾,以及那张下午睡了很久的有点发黑的军绿色床单,从珺额角的青筋简直要暴起,她觉得不好好打扫一番,今晚是没法睡了。 地扫了一遍,又墩了一遍,床单被罩都换成新的,衣柜里不算干净的衣服挑出来,干净衣服叠整齐,各种书也分门别类整理好。需要洗的东西拿去泡着,明天再一起洗净。忙完这一切,从珺出了一身汗,抱着衣服去卫生间,准备简单冲个澡。 这个年代条件还是十分艰苦,没有内衣内裤,原主用的就是大背心大裤衩。好在原主胸小,加上现在的人普遍穿着十分宽松,因此并不打眼。 取下额头上的纱布,从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破的并不大,已经结了血痂,但是红肿得厉害,应该不至于破相。她忍着疼自己抹了药,又剪了一块大小适宜的纱布,用白胶布在伤口上固定好。本想将伤口周围的头发剪短点,后来干脆给自己理了个精神点的学生头,齐耳,三七分,漏出饱满的额头,看着精神不少。 最后才小心的洗了头洗了澡。冲澡也不是淋浴,在卫生间的墙上安装有一个军绿色的铁皮大水箱,下面通一根塑料水管,大水箱顶部有一块可以移动的盖子,挪开盖子往里添热水和冷水,水温合适时再拧通管子给自己冲洗。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洗澡时发现原主身上的皮肤,并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黑,以后不出去疯玩,好好保养一下再减减肥,应该能好看点。 等从珺干净清爽的躺下,已是半夜了。 虽然身体很累,却仍是没有睡意。现在物资极其匮乏,就算在军区大院住着,平时想吃顿肉还得等到逢年过节。从老爷子一个月退休工资近两百块,平时还有不少布票粮票,这是很高的待遇了。 他对生活质量并没有什么要求,平时抽烟看报花费一些,每个月再给老家的弟弟从照柏寄去二十块,剩下的大部分都让原主花了。原主喜欢看小人书,嘴也馋,每次伸手要零花钱,从老爷子来者不拒。从珺想着这样没有章程可不行,当务之急得先赚点钱,改善改善生活环境。 老爷子手上的布票粮票平时很少有机会花,应该余下不少,得拿去用了,等过几年不流通,就都浪费了。心里计划着,也不知到了几点,从珺带着期待带着兴奋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与军区大院一墙之隔的部队训练场传来士兵们高昂的呐喊声,从珺在整齐划一的“一二一,一二一”声中慢慢醒来。她伸伸懒腰,外面天已大亮,天气晴朗。翻身坐起,做完一组拉伸的动作后,从珺才洗漱出门。 看了一圈,从老爷子不在家,应该是习惯性的出去打拳了。她喝了杯水,把昨日泡好的衣物端出来,坐在小院里一边洗一边等从老爷子回来。 从照松锻炼完身体,又到部队食堂打好饭,才慢悠悠的回到自家小院。刚进门,就看到床单被罩以及一些衣服正随风而动,院子里溢满了洗衣粉的香味,他心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孙女今天起这么早,还干了这么多活。 从珺听见从老爷子推门的声音,从屋内走出,身上系着大围裙,头带报纸折的帽子,手上还拿着抹布。他不由举起大拇指夸道,“哎哟,我的宝贝孙女真的是长大了,变成勤劳的小蜜蜂了。” “爷爷,昨天不是说好了嘛,以后我要洗心革面,这才是第一步呐?”从珺得意洋洋的挑挑眉。 “哈哈,你这小妮子!咦,还理头发了,不错不错,我孙女就是好看”,从老爷子喜滋滋,“这是第一步,那还有第二步呐,统共分几步啊?” “有,当然有!”从珺点头如捣蒜,“第二步我准备学着做饭。” “咳咳咳”,从老爷子吓得呛到了,显然不信,“乖孙女,是不是小人书看完了?还是想吃好吃的了?你说就是,爷爷还能不同意咋地!” “爷爷,您怎么冤枉我呢!”从珺瞪着从老爷子,“我是打算明天开始别让小战士送饭了,我学着做,我还想再扯点布,给您做两身新衣服,您的衣领跟袖口都磨破了。”心道,顺便也能给自己缝两件内衣内裤。 “你没开玩笑?”从老爷子想到之前孙女心血来潮说要给自己做顿饭,结果差点把房子烧着,自此就再也不肯进厨房了。 “当然没有,我现在也嫁人了,自然得学着做这些,不然将来到婆家啥也不会,丢的还不是咱们老从家的脸。”从珺打得主意是,部队食堂的饭菜她实在吃不惯,上辈子她一直独自生活,做几道菜不在话下,不如自己动手。 “你说的也对”,从照松点点头,“哼,便宜萧观那小子了!” 从珺笑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我就出去买菜。” 从老爷子应承下来,转念一想,这倒是一个调节孙女跟孙女婿之间矛盾的好机会,于是又开口,“萧观虽然领完证就走了,但他身为军人,当时你们事出突然、火速结婚,他肯定是要立即回去接受组织调查的。”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孙女的脸色,当日萧观领完证就立刻离开赶往部队,孙女可是大闹了一场,现在看孙女脸上并无不快,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我知道的爷爷,我在大院长大,军令如山的道理怎么会不懂,当初不过是一时气不过。好了,咱们趁热吃早饭吧,不然一会该凉了。”从珺转身进屋,不愿多说。 从珺不是原主,对萧观并无恶感,当然也并没有好感。依稀回忆对萧观的印象,就是一个高大沉默的背影。当时很多人围观,萧观把她拉至身后,挡去了众人的指指点点。在从珺看来,他愿意顶下所有的责任,也算是个爷们。 这个年代,女性的名声还是十分重要的,一点点的流言蜚语,就会让生活变得举步维艰。萧观能这么做,她很感激,也记下这一份恩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从珺就此决定跟萧观共度一生。 上辈子,从珺一直单身,一是她太优秀,让周围的男人望而却步,二是她对感情很迟钝,她的成长历程里有关如何处理感情问题的经验太少了。她打算先这么拖着,反正萧观目前在部队,自己还打算考大学,等到毕业,有好几年的时间,到时自己也站稳了脚跟。两人要是能相敬如宾的话,也可以一起生活下去,实在不行,离婚也可以。 几年之后社会风气更加开放,军婚虽然不好离,也不是离不了。这么一想,从珺心宽得很,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从老爷子并不勉强她,点点头不再多言。 早饭依然是粥和馒头,比昨晚多了两个鸡蛋。今天的馒头里面掺了玉米面,更加难以下咽,从珺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 两人饭毕,从老爷子掏掏兜,一共翻出二十多块,他将两张大团结给了从珺,又给她塞了些布票、粮票,嘱咐她万事小心,便背着手出去了,只说到晚饭点再回来。 从珺将最后一点卫生搞完,换了件迷彩短袖,军绿色长裤,方口黑布鞋,也慢悠悠地晃荡着出了门。 从小院落往外走一段约五十米的小径,就进入军区大院的主干道。道路既宽且长,很平整,浇了厚厚的水泥,路边有两列很高的树,树后是一幢幢不算很高的家属楼,大概六七层。 放眼望去,大院的四周有一面拉着厚厚的铁丝网,网的另一侧部队的士兵们正在训练,另两面是高高的红砖院墙,墙面上刷着大大的白色标语,“团结一心、建设祖国”,“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 从珺直接往大院正门而去,不时扭头四处打量,有一种置身于历史故事中的新奇感。突然有两个勾肩搭背的小伙子从一条小路拐到她前方,仔细一瞧,还是熟人。 第五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其中一人名为周小川,身高近一米八,身材偏瘦,一头短发刺猬似的炸开,面容白皙,戴一副厚底眼镜,一双非常深刻的双眼皮,看人时习惯性微抬着下巴。身着一套浅灰色列宁装,衣襟大敞,露出里面松垮的跨栏背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是炮兵二团团长周玉齐的儿子。 另一人名为张斌,正是张建东之子。比周小川稍高出一点,身材很是健硕挺拔,发型是干净的圆寸,古铜色的肌肤,双眼细长,嘴角习惯性上挑,似笑非笑。穿着军绿色短袖配军绿色长裤,脚蹬一双黑底胶鞋。 此二人正是原主的发小,三人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不知一起干过多少偷鸡摸狗的勾当,大院人称“鬼见愁”。 周小川性子跳脱,一张嘴总是闲不住,话痨得很,但为人仗义豪爽;张斌性格沉稳,平时话虽少,却是三人中心眼较多的,充当狗头军师的角色,一般惹出什么事了,都是他想办法善后。 只见他两正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抬眼瞧见了站在前方的从珺。周小川立时冷了脸,朝天翻个白眼,扭头就要往反方向走,却被一旁的张斌一把扯住,张斌对着周小川摇摇头,周小川撇撇嘴,到底没再多说,只是耷拉着脸,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张斌看向从珺,嘴角挑的更高了,“小菌子,这么巧啊。”他细细打量从珺,发现她瘦了些,头发剪了,比之前洋气点,以往总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现在看着倒是多了几分沉静。想到她这些天来的遭遇,心里存着的最后一点气也消散了。 从珺几步走近二人,摆出个大大的笑脸:“是啊,你们要去哪,我正好有事找你们呢?” 周小川斜眼看她,“哟,这不是不屑与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大老粗为伍的从大小姐嘛,您贵人事多,找我们太降低您的格调了,还是算了吧!” 从珺心里叹口气,前段时间原主迷恋上宁远修,想着把自己往诗情画意那方向折腾,成日里往纪欣那跑,也顾不上这两发小。原先三人商量好,暑假里一起下连队体验生活,最后原主死活不愿意去了,周小川找了好几回不见人影,急了。这可是他跟他老子软磨硬泡好久得来的名额,说不去就不去,他堵着原主吵了一架。原主当时骂他没文化的大老粗,连宁远修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把周小川气跑了,连一向沉稳的张斌也动了怒,两人一声不响去了连队,看样子刚回来不久。 “我说小川子,这样就没意思啦”,从珺双手抱胸,挑眉看他,“咱们三从小一起长大,说句同穿过一条裤子也不为过,就因为一句话,你要跟我置多久的气啊?” 周小川昂着头不说话,不过面色看着缓和不少。一旁的张斌用手肘顶顶他,“小菌子都这么说了,咱们大老爷们可不能再这么小气。” 从珺点头,委屈巴巴,“就是啊,再说了,谁还没有眼瞎过,我当时猪油蒙了心看上宁远修这个小白脸,现在也得到了教训。” 说着,用手指了指额头上贴好的纱布,“看在我还受了伤的份上,你们就别和我一般计较了,这大院里的人最近都远着我,你们再不搭理我,那我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该!”周小川用手点点她,心已经软下来,嘴上却还是不肯饶人,“让你出尔反尔,没有小爷在被人欺负了吧?” 从珺狗腿的笑笑:“那可不,你们不在,我才知道日子这么不好过。” 张斌也上来打圆场:“说啥呢,咱们是什么关系,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周小川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两人其实并不会真心怪她,刚到家就匆忙出来,也是听说她出了事,想打听打听情况,这会有个台阶,也就顺坡就驴下了。 周小川抬抬下巴,“刚说找我们有事,说吧。” 从珺笑眯眯,领着他往前走:“不急不急,你们跟我一起出去,我请你们吃饭,咱们边吃边唠。” “那敢情好!我跟你说,你这请客吃饭诚意得足,我看就去国营大饭店吧。”周小川立刻乐颠颠的跟上,还不忘回头招呼张斌,“你说是不是啊?” 张斌看着眼前像没事儿人似的两人,缓缓笑了,点点头。 从珺抬掌一挥:“没问题。” “哎,小菌子,哥哥不在这两月,你怎么把自己混得这么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喜欢姓宁的那小子吗?萧观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周小川边走边倒豆子似的,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往外冒。张斌不吱声,两只耳朵却是高高竖起。 从珺挠了挠头:“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等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一句话就是我被仙人跳了。” 周小川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奶奶个黑驴腿,谁干的,你说,小爷替你报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跟着低头默然的张斌,就这么走了百十来米。眼见军区大院的正门触手可及,前方军属楼下几个妇人的聊天声却断断续续传来,里面还隐隐包含着从珺的名字,三人不由驻足细听。 “哎,你听说了嘛,从老爷子要带着从珺搬出大院呢!” “怎么可能,组织上会放他走?” “怎么不可能,从珺能干出来那种事,怎么还有脸一直呆在军属大院。” “这事不是萧观认下了嘛,说他主动追求的从珺。” “他一个有婚约的人,追求其他女生合适吗?纪欣那小姑娘真是可怜,好端端的,未婚夫就这样被抢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看那,萧观跟从珺肯定老早就勾搭上了,她不是跟纪欣关系好吗?说不定就是借此故意勾引萧观的。”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看来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好了,你们可别再说了,仔细传到从老爷子耳朵里,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哼,要不是仗着从老爷子,从珺哪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就是,如果没有从老爷子压着,就凭从珺那副模样,靠什么嫁进萧家。” “哎,这也就是胎投得好……” …… 这几个议论的妇人,正是防空团里几个干部的家属,从珺只认识其中之一,就是刚才让人少说几句的高个女人,军事管理处主任赵贵生的媳妇,许英。刚才她一番劝诫下来,军嫂们讨论得倒是更激烈了,从珺玩味的抿抿唇,舌头顶了顶左脸颊。 张斌脸一沉,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就要开口,周小川却早忍不住,几个跨步过去,抖着腿大声道,“哟,大婶们,天天嚼这些老婆舌,是不是部队任务太轻松了,家里男人不要你们操心啊?” 从珺轻笑出声,这周小川一张嘴就是喷毒汁,随时能对所有对象进行无差别攻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军嫂也认识周小川,知道他爹是周玉齐,但炮兵团跟防空团一向不对付,他一个毛头小伙,也敢跳出来指责这么多人,顿时不干了。 周小川面不改色,“什么怎么说话,你们刚才不是在嚼老婆舌?” “哟,他们敢做还不让人说啦?” “就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我们说说怎么啦?” “你这么看不惯,是有什么隐情吗?” …… 眼看周小川被群起而攻之,从珺扯了扯张斌的衣角,示意他待着别动,双手插兜走上前去。 第七章 好大的狗胆 二人听完久久不语。 从珺也不急,慢悠悠喝着水,等他们反应过来。 “不对啊,怎么会这么巧?”还是周小川先开口,他摸摸下巴,“本该出现的宁远修变成了萧观,事后宁远修又突然离开,明摆着有鬼啊!” 他砸吧两下嘴,又摇摇头,“但是萧观怎么会出现在那,难道他跟宁远修是一伙的?不对不对,他两一个外交学院,一个军校,不可能有交集啊?” 张斌没好气的打断他:“这是重点吗?先不说萧观跟宁远修是不是一伙的,萧观这么做是脑子坏了吗?这样做对他有任何好处吗?” “你说得对,萧观没理由这么做啊!”周小川赞同,突然身子往前一倾,像想到了什么,“除非他看上了小菌子?来这么一出,既退了婚,还娶到了小菌子?” 说着上下打量从珺,啧啧两声,“这萧观从小就特立独行,现在看来品味也与众不同啊,放着纪欣这么个大美人不要,居然……” 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已被张斌一巴掌呼上了,“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就你这脑回路,不去写小说简直浪费人才了!” 周小川看到从珺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连忙摆手:“误会!误会!我不是说你长得不美,我是说你心灵更美!” 从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周小川涎着脸笑笑,不敢再开口,抬眼瞧见张斌嫌弃的眼神,他瞪回去:“我这不是在推测嘛,你懂你怎么不说?” 张斌摇头失笑:“就你那脑子,能想到这么多还真难为你了。” 周小川不依:“哎,我说你什么意思,找练呢是吧?” 张斌不为所动:“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 周小川立马怂了:“好好好,你说你说,我闭嘴行了吧。” 张斌道:“很明显,萧观也是被故意引过去的!” 周小川来了精神:“被谁,宁远修?” 张斌摇摇头,“不可能。萧观三四年没有回过鸿吉了,他跟宁远修根本不熟,宁远修做不到让他站在假山后等着,还拿本诗经,一定还有另一个人。” 从珺缓缓开口:“宁远修做不到,纪欣可以。” 周小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大声道:“纪欣?她不是萧观的未婚妻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斌细细思索半晌,缓缓点头:“你说得对,萧观这么久没回鸿吉,早到了结婚的年纪,宋阿姨一直因为此事埋怨他,这次回来陪着纪欣参加郊游顺便培养培养感情,这完全说得通。” 周小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参加郊游怎么了,陪陪自己的未婚妻有啥不对吗?” “既然整个事情是个局,那最初邀请萧观的纪欣就很可疑,加上她是萧观的未婚妻,拉着萧观去那里,再找个借口消失一会也不是不可能”,张斌回答,说着疑惑地看向从珺,“这一切都是怀疑,你是怎么确定就是她的?” 从珺心道,原主那个糊涂虫确实至死都没有搞明白,脸上却是一脸后怕:“本来我也一头雾水,直到她约我出去,劝我搬出大院,我听从她的话,想着撞墙吓唬吓唬我爷爷,使他答应,结果把自己撞晕了。昏昏沉沉间越想越不对,这事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说着还晃了晃受伤的脑袋。 张斌皱眉:“她为何劝你搬离军区大院?” 从珺微微一叹:“当时我正恨萧观丝毫不顾情面,领完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后悔这么草率就结了婚。纪欣来找我,我觉得十分愧疚,抢了人家的未婚夫,人家还不计前嫌安慰我,就把当日情景丝毫没有隐瞒地告诉她。 她听后大吃一惊,说难怪宁远修立即走了,一定是认为我属意萧观,伤心离去。我一琢磨,有道理啊,问她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她告诉我,只要我跟宁远修好好解释一番,再搬出军区大院以表决心,宁远修指定能明白我的情意,再者她说现在知道我跟萧观之间并无私情,愿意再等两年,风头过去,我和宁远修重修于好,她也能跟萧观破镜重圆。” 周小川瞪大眼:“她这番话说得好听,你搬出去了,谁还能管你死活,还有,萧观是那么好摆布的嘛?” 从珺苦笑:“要不说我傻呢,当时还真的信了,直到这次受伤,看到爷爷为了我心力交瘁,我才觉得她可疑,后来细想,整件事就差一个串联的关键,而她,恰好可以成为那个关键。” 张斌一脸凝重:“这么说她跟宁远修早就串通好了?” 从珺点头:“应该是,她或许跟宁远修早就勾搭上了,萧观这次回来准备成婚,她怕得罪萧家不敢退婚,宁远修也厌烦我一直纠缠,才想出这么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张斌缓缓点头:“这样不仅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名声,还让人觉得萧家亏欠纪家良多,看来年末提干的时候,纪红军又得往上升一升了。”纪红军是纪欣的父亲,纪家的当家人,目前是炮兵团的指导员。 周小川一拍桌子,吼道:“他们胆敢如此算计,真是好大的狗胆!” 这一下,饭店里的人都看过来,张斌瞪了他一眼,周小川悻悻地收回手,开口还是余怒未消:“想不到他两居然暗中勾搭上了,你这么一说,我全明白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黑锅全让别人背了!” 张斌拍拍他:“你急什么,萧家可不是吃素的,萧观更不是吃哑巴亏的人。” 周小川不解:“那萧观为何把此事认下了?” 张斌若有所思:“应该是感念当初纪家的恩情,不过这件事之后,萧家与纪家的情分应该也就止步于此了。” 当年边境不安宁,萧观的父亲萧政还是个连长,率部赶赴前线,留下当时正怀孕的妻子宋雪梅。由于战时条件艰苦,加上担心丈夫安危,宋雪梅难产了。当时纪红军的老娘,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跟着儿子儿媳逃难至此想要借口水喝,见此情景,撸起袖子就上了,是她亲手给萧观接的生,宋雪梅也因此转危为安。 萧政回来后为答谢纪老太太的救命之恩,就让纪红军入了伍,同时做主给萧观定下了纪家的婚事。这些年来,虽然纪家与萧家关系并没有多密切,但纪红军能升这么快,背后没有萧家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周小川犹有不甘,嘟囔道:“萧家能这么算了我管不着,但是小菌子,你也被他们设计了,你为啥不指证他们。” 从珺被他气笑了:“指证,拿什么指证?从头到尾,我手上只有一封来信,信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就算我跳出来说,谁会信?”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手指,看对面两人,又道:“现在事已至此,我跑出来指证,只会越描越黑,最后丢的只会是从家和萧家的脸。”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周小川恨恨道,“真是岂有此理。” 从珺笑笑:“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以为我找你们,就是为了诉诉苦吗?” 周小川乐了,双眼放光紧盯着从珺:“难道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主意倒是有,不过还不到时候,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些,一是让你们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免得你们稀里糊涂被人利用;二是希望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说着看向张斌。 张斌点头:“你放心,我会看住小川的,不让他胡来。” 周小川摸摸鼻子,不服气道:“别小看人,不就是等吗,小爷等得起。不过你得先告诉小爷到底是什么办法,不然小爷不放心。” 从珺咧开个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周小川与张斌看着从珺绽开的笑颜,齐齐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何,这次回来总感觉小菌子身上似多了三分邪气。 张斌想了想,又说道:“还有最后一个疑点,婚已经退了,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为啥还想要让你搬出军区大院呢?” 从珺:“这个不急,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的,现在我没搬出去,该急的人不是我,人只要着急了,就会有破绽。” 她语气轻柔,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张斌却感到一种隐隐的气势,他心底微颤,这样的从珺让他觉得陌生。 他还想再仔细看看,从珺却又露出原先那招牌似的笑容,“行了,前因后果也说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我还有事呢。” 第八章 大采购 从珺率先起身,前去结账。 “哎,你觉不觉得小菌子有哪里怪怪的?”周小川凑近张斌,有些不确定地问。 “或许吧,”张斌迟疑地开口,“她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经此一事,能多点心眼,也未必是坏事。” 周小川点点头,两人不再多言,走出饭店大门等从珺出来。 这顿饭一共才花了不到两块钱,从珺不禁感叹这个时代物价实在是便宜。她看到正等待的周小川与张斌,笑吟吟地道:“我准备下午去大采购,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既然要买东西,我们还是跟你一道吧,顺便给你搭把手,也好有个照应。”张斌回以浅笑。 周小川立马附和:“是啊是啊,你一个人拎不动。” 从珺腹诽,就原主这浑身的力气,拎点东西还真不算什么事,不过这二人显然是一片好心,她点头同意,三人一道往供销社方向而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都穿着蓝色或灰色,且行色匆匆,偶尔有一个身着亮色的俏丽女郎走过,会吸引不少回头的目光。路面铺上了沥青,有些地方还是坑坑洼洼,路旁或拐角的地方堆积了不少垃圾。 两侧是二层高的小楼,挤得很紧,有些破旧。小楼的上层,窗户大都开着,窗外拉着细细的线,上面挂着待晾干的各种衣物。小楼的一层开着几家商铺,有理发店,有某某炒货等等。从珺心想,世界就是这么神奇,这样荒凉的景向,却又满含着勃勃的生机。 走了很久,除了偶尔行驶过的公共汽车,看到最多的是二八大杠的自行车,从珺甚至还看到了几辆小驴车在慢悠悠走着。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一座崭新的楼房出现在眼前,不同于之前的低矮破败,这座小楼看着高出其他建筑不少,外墙粉着米黄色,墙上有四面大大的刷着红漆的木框窗户,每个窗口由明亮的玻璃分成了九格。窗户里不时有人影闪过,是顾客在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楼前正门上方,由铁条焊接做成的一行大字——鸿吉市供销社,字还刷上了金灿灿的油漆。 三人刚走进供销社,就看到门内两侧柱子上写的标语: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抬眼扫视一圈,有不少柜台,柜台里透过玻璃陈设着不同的商品。从珺领着二人直奔二楼,这里专卖一些布匹与衣服鞋子。 挑了一间看起来较为齐全的,从珺走进。室内三面挂着各式的布料,中间有个高立的小桌子,桌后坐着销售员。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低头织着一团毛线,听见三人进门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抬。 这个时代在供销社工作,那不仅是铁饭碗,出门说起来也是倍有面子的。当前物品的销售额也不算业绩,因此这些售货员总觉着自己高人一等,一般人来买东西都爱答不理的。 “同志,这匹布怎么卖?”从珺大声问销售员。 售货员乍然被惊起,抬眼打量从珺,见她一身装扮十分土气,没好气地回答:“那个料子好,一张布票只能换两米。” 周小川就要发作,被张斌拦住。 “给我包两匹,一个要藏青色,一个要深灰色。”从珺神色如常,递上几张布票。 销售员一看布票上印着的军需特供这一行小字,再不敢怠慢,立马起身脸上堆笑:“没问题,这位小同志,不再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从珺想了想,问道:“有颜色浅一点的,质地比较软的棉布吗?” 销售员思索一番,道:“还真有几匹,不过卖的不怎么好,堆在仓库里,正准备内部清理呢,你要是想要,可以给你便宜点,不要布票。” 内部清理的意思是供销社每隔一段,会将没有卖出去的东西低价出售给内部员工,算是变相的福利发放。 “行,你拿给我看看。”从珺点头 “那你们在这稍等一下,我去取过来。”销售员说完往楼侧一个小门走去。 待销售员进门后,周小川才嗤笑一声,“哼,狗眼看人低!” 张斌摇摇头:“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不一会儿,销售员抱着一堆布料回来,从珺伸手取过一匹,仔细打量。这布料手感其实挺好,就是带着蕾丝花边,在这个年代来说有点过于新奇,也难怪卖不出去,不过从珺倒是很喜欢,用来做内衣最合适不过。 她问道:“这些布怎么卖?” “你要是想要,就一匹给八毛钱吧。”销售员一脸谄媚。 从珺微微一笑:“行,给我来两匹。对了,你知道哪里有裁缝铺吗?” “好嘞,我这就连同之前的两匹都给你包上。裁缝铺啊,我想想,出了咱们供销社的大门往东,走两百米左右有一条小巷子,拐进去第一家就是。” 从珺谢过销售员,痛快地付了账,让张斌与周小川一人抱着两匹布,往楼下而去。 一楼是卖粮食和杂货的。从珺换了些米面,买了几包糕点还有二两茶叶。想到自己黑黢黢的脸,她又买了瓶雪花膏,还称了一斤绿豆粉,没条件买面膜,就自己调点敷敷吧。 周小川提起米面,有些茫然:“小菌子,你买这些干嘛?” “我打算学着做做饭,等过几天手艺练得差不多了,就请你们都来尝尝。”从珺一脸淡定。 “你?做饭?”周小川表示受到了惊吓。 从珺耸耸肩,斜眼扫他,阴恻恻的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张斌“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推一把周小川:“有得吃就行,你管那么多干嘛?” 周小川心想有得吃是一回事,吃完有没有命是另一回事啊,但终是没勇气再问,低垂下脑袋,闭上了嘴,总觉得现在的小菌子让人怕怕的。 三人出了供销社,拐向东面,去寻裁缝铺。 裁缝铺里有两人,一位年轻点的正踩着缝纫机埋头干活,另一位年长的拿着粉笔划线准备裁衣。见从珺三人,年长的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招呼:“小姑娘,是需要做身衣服吗?” 从珺点头:“是想要添几身新衣,这位师傅贵姓?” “免贵姓吴,你喊我吴师傅就好。” 从珺问道:“是这样的吴师傅,我带了几匹布过来,想咨询一下你这加工一套衣服怎么收费。” “我们平时单套收费是四毛,你要是做得多,就收你三毛好了。”吴师傅笑道。 从珺点头,又道:“那一匹布大概能裁出几套衣服。” “一匹布制作成人衣服的话,夏装正常两套半,冬装正常两套,不过冬装里面需添棉花,要另外收费的。” 从珺让周小川和张斌将几匹布放到桌上,她掏出从照松的尺码,指了指两匹深色的布,道:“这两匹布麻烦您照着这个尺码,分别做一套春秋装,一套冬装,样式就按中山装的样子来。” 吴师傅细细打量完布料,抬头道:“小姑娘,做完这四套衣服,布料还有剩余。我看这料子挺好,你要是把剩下的布料留给小店,棉花我就不收费了,保证给你做的厚厚的。” 从珺答应了,又指了指白色的布料:“店里会做睡衣吗?” 吴师傅不解,不知道睡衣是什么。从珺让他取来纸笔,大概画出了简单样式的两款睡衣,一套长袖长裤,一套短袖加中裤。吴师傅一瞧,觉得做出来也容易,点头应承下来。 最后双方商定,一共收费一块五。从珺留下三匹布料并交了定金,拿好凭证,约定下次过来取衣服的时间,又问吴师傅要了一个小的针线包,这才领着张斌与周小川离开。 最后一站,三人去了农贸市场。现在的农贸市场食物种类并不多,从珺用肉票换了几斤排骨和五花肉,称了些鸡蛋和蔬菜水果,末了买了些食用油和调料。目前的植物油价格还很贵,从珺没舍得多买,堪堪打了小一壶。 事情全部办完,时间已经不早,三人便乘坐公交又返回了军区大院。 第九章 去萧家 一路上从珺都在琢磨,现在市面上的物品这么少,想赚钱不容易,有钱了想买到需要的商品更加困难。 她不确定地问:“现在黑市还开吗?” 由于之前政府管控很严,不允许商品在私人间交易,有些家中实在困难的农村人,就定期把剩余的粮食挑至城市的郊区,相互交换,或者跟城里人换些布票肉票等,最后发展成各种物品之间的相互交易。由于怕人发觉,这种交易一般都在天黑之后偷摸进行,交易时间则是每周五晚,长期下来,被称为黑市。 周小川挠挠头:“现在市场刚放开,很多人还在观望,黑市应该也还是开的。” 张斌点头:“据我所知,现在每逢初一十五还是开的,一般从傍晚开始,到晚上八九点钟结束。” 从珺听完眨眨眼,若有所思。 “现在的黑市跟以前可不一样,市场开放了,不少二道贩子也去摆摊。”他侧首扫一眼从珺,微微蹙眉:“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一个人可不要去。” “对,那里不安全,你要是想去,喊上我们两一起,一个人千万别去。”周小川也不赞同。 从珺从善如流:“我知道了,到时会提前跟你们打招呼的。” 张斌与周小川见从珺听进去了,也不再劝。三人很快来到从珺家的小院子前,门还锁着,从老爷子还没有回来。 从珺开门,两人帮着把东西提进去,周小川打量一圈,笑道:“行啊,结了婚就是不一样,比之前有女人味了,这看着干净不少。” 从珺笑眯眯挤兑他:“那可不,好处可不止这些,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把婚结了,这其中的滋味你才能全部体会。” 周小川脸红脖子粗:“什么,什么滋味?你也不害臊!我才二十,我不急!” “我是说有个人照顾你的滋味,你想哪去了?”从珺一脸严肃。 周小川一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说完急急跑开,生怕从珺再说出什么臊他的话来。 从珺耸耸肩,与张斌对视一眼,两人一齐笑出声来。 张斌与周小川并未多留,从珺给他们一人拿了一包糕点,并交代过几天让他们来家里吃饭,就打发二人走了。 天气还是有点热,买回来的吃食容易坏,从珺将肉与水果装在一个深桶内,吊在井水中,又将其他东西分别放好。本打算歇口气,一看时间,快六点钟,想来从老爷子也要到家了,她又钻进厨房准备做晚饭。 熬了一锅白米粥,炒了一盘土豆丝,凉拌了一个黄瓜。刚把菜端至客厅的桌上,从老爷子进门了,一看孙女摆的晚饭,乐得合不拢嘴。 尽管为了显示自己厨艺还很菜鸟,从珺把土豆丝故意炒的有点焦,黄瓜里也多放了半勺盐。但从老爷子依然全程夸赞着,吃得一点不剩。 看着从老爷子就快要咧到耳朵根子的嘴,从珺心虚地低下头,老爷子是爱孙心切,这饭菜其实口味并不好,再凑活几天,她一定把厨艺提升上来。 老爷子还以为孙女因为晚饭做得不好而沮丧,忙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乖孙女,这饭做的真不错,比你爸爸当年强,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说要给我做饭,结果都是半生不熟的,你这好歹全都熟啦!” 从珺不由失笑:“爷爷,您这要求也太低啦,这可不行,您得好好把关,督促我进步。” 从老爷子美滋滋:“今天已经很不错啦,爷爷相信你,会越来越好的,毕竟我孙女这么聪明机灵。” 从珺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孙女!” “哈哈哈,你这丫头!”从老爷子放声大笑。 从珺起身收拾碗筷,又到厨房把一切清理干净,这才回到堂屋,从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老爷子一看她进来,连忙招手:“孙女,今天出门都买什么好东西了?” 从珺走过去,在老爷子身边坐下,笑道:“今天扯了两匹布,已经送到裁缝铺了,过几天就能把您的新衣服取回来。” “好孩子,爷爷年纪大了,穿啥都行,你多给自己做几件,小姑娘家家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老爷子嘴上说不要,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从珺调皮一笑,吐了吐舌:“嘿嘿,我当然也给自己做了两套啦。” 从老爷子被逗笑了:“哈哈哈,做得好!” “对了爷爷,我今天还给您带了东西呢。”从珺弯腰,从茶几的下方拿出几包糕点,并一小包茶叶。 “爷爷不吃这些东西,茶叶我收下了,糕点你拿去吃吧。”从老爷子将糕点推给从珺,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要不,你明天给你公公婆婆送些过去吧?打你俩结婚,你还没去过萧家呢,这样下去可不行。” 从珺低眉,随即浅笑着点头:“我知道啦,爷爷,明天我就送过去。” 从老爷子抬手摸摸从珺的脑袋,神色复杂,好一会才叹道:“乖孙女,真的懂事了!” 从珺甜甜一笑,又道:“那爷爷,我先去洗澡啦。今天出门忙活了一天,可把我累坏了,我想早些躺下。” “好,快去吧。” 从珺冲了个澡,回屋还给自己敷上了绿豆粉调的面膜。她算了算,今天一天花了近六块钱,身上包括自己原先的零花钱,还有二十几块,再有三天就到九月了,从老爷子的退休工资会发下来,暂时不缺钱花。 不能一直花从老爷子的钱,而且将来她要买大件的话,这点钱远远不够。今天逛了一天,倒是想到一个赚钱的点子,准备下次自己去市里的时候看看情况。打定主意,从珺洗去脸上的面膜,再抹上一层雪花膏,扑到床上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仍旧是被训练场的声音唤醒,从老爷子不在家,从珺洗漱完喝了杯水,进厨房把粥先小火熬着,又醒了一块小面团,也开门出去了。 为了减肥,她打算跑跑步。时间还早,太阳只露出小半张脸,天气凉爽,空气十分清新。路上没什么人,只碰到一两个提着篮子出门买菜的部队家属,她都给人家一个微笑,虽然从珺名声在外,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也回以善意的微笑。 从珺绕着自家的小院跑了十几圈,估摸着有五公里,才停了下来,做完一套拉伸动作回家。 厨房里粥已经熬好,从珺又做了一个炝拌菜,刚准备摊两张饼,从老爷子也到家了,闻着厨房传来的香味,乐呵呵道:“孙女,做早饭呐?” “是呀,爷爷先把碗筷搬出去摆上,我这里马上就完事啦。” 从老爷子连连应好。 祖孙两吃完早饭,从珺又把衣服洗了,才在从老爷催促的目光中,提着两兜子糕点出了门。 她心想,不管是因为从老爷子与萧政的关系,还是目前跟萧观之间并无离婚的打算,尽量跟萧家相处融洽,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萧政目前是师长,萧家前几年也分到了一个小院子,住着两层的小阁楼,比从家的小屋气派不少,两家相隔不远,五分钟就到了。 从珺伸手敲门,等了一会,门内响起踢踏的脚步声,还有她婆婆宋雪梅的问话声:“谁呀?” 从珺道:“妈,是我,从珺!” 里面默了一默,紧接着屋门被打开,门里的宋雪梅神色还是略有些僵硬:“从珺啊,快进来快进来,等会我给你拿把钥匙,下次你回家来也方便。” 从珺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自然,笑意盈盈的开口:“行,您和爸忙的时候,我过来帮着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从珺知道宋雪梅在妇幼保障的部门工作,平时很清闲,上班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根本用不着她来干活,但这么说,宋雪梅听着心里应该能舒服点。 果然宋雪梅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哪里要你来收拾,你常来看看,我跟你爸就很开心了。”结婚这么久,从珺一次也没有来过,要说宋雪梅心里不气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心地纯善,再生气也不会摆在脸上让人难堪。 从珺笑着接口:“是,本来早就应该回家看看的,可是我前段时间生了场病,这不刚好点就过来了。” “你这孩子,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们,是脑袋上这块么?怪不得我看着你好像瘦了些,可还严重?”宋雪梅心里好受几分,原来不是故意的。 “已经没有大碍了,没有告诉你们,一是怕你们担心,二是我跟萧观的婚礼还没办,不好意思给家里添麻烦,您别生我的气。”从珺边说边“羞涩”地低下了脑袋。 宋雪梅神色更为缓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中午就在家吃饭吧,正好你爸爸回来,把你爷爷也喊上,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第十章 给萧观去封信 从珺点头应好,一边跟着宋雪梅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 因为有一位勤劳的女主人的缘故,萧家的小院子打理得整整齐齐,中间是由石板一块一块铺成的小路,两侧种上了各种菜,茄子青椒黄瓜豇豆等,绿油油一片。 从珺奉承:“妈,这菜长得可真好,您平时没少打理吧?” 宋雪梅也停下来看看,脸上颇为自豪,语气却是淡淡:“不用太麻烦,平时就是浇浇水,再除除草,轻松得很。现在菜也难买,倒不如自己种一些。”想了想,又道:“这穷不可怕,只要肯吃苦,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最怕的是心里没有成算,那这日子就难过了。” 从珺一听这是借机教育自己了,低眉顺眼地点头:“您说得对,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你有这心啊,还愁两人日子不好过。”宋雪梅满意地点头,“快进屋吧,外面晒。” 从珺在门口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客厅很宽敞,装修也很新,柜子擦得一尘不染,水泥地面拖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带点反光。 客厅由楼梯隔开,靠厨房的一侧,放着一个可以收起的圆桌和四把椅子,桌面盖了一层印着小碎花的布,桌上还有正摘到一半的豆角。墙角处有一个橱柜,里面放置着碗筷。 另一侧最边上是一排矮柜,正中有一个木质的长沙发,并两个单人沙发。沙发的扶手上也盖着同样的碎花布。沙发围成一圈,中间有个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盘水果,一套紫砂壶,还有一个收音机。 从珺将手里的糕点放到茶几上:“妈,这是我昨天在供销社给爷爷买茶叶时看见的,看着挺新奇,您和爸也尝尝。” “你呀,自家人哪用这么客气。”宋雪梅笑嗔她一眼,心下更为满意。原本是接受不了这门婚事的,自己一直把纪欣当做儿媳妇,也觉得只有那样的人品相貌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谁知道儿子跟纪欣出门一趟,惹了这么一场祸事,事后也不知道儿子跟自己丈夫说了什么,丈夫只交代自己,儿子跟从珺的婚事势在必行,以后离纪家的闺女远一点。她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丈夫的为人还是了解的,他做出的决定绝无更改的可能,只能点头同意了。 这个从珺名声实在不好,不提盘靓条顺了,贤惠顾家她也挨不上边。她心里为儿子感到可惜,也很懊悔,要不是自己催儿子早点回来完婚,可能儿子最后也不会落得跟从珺这样的匆匆结婚。 从老爷子跟丈夫关系一向亲近,自己也做不来恶婆婆的事,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想着以后自己老两口多贴补贴补儿子。可是今天从珺打进门开始,一直进退有度,她寻思女人一结婚哪有不顾家的,再加上自己儿子那么出色,这从珺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心里不禁又燃起了希望。 “你快坐下歇歇,妈给你倒杯水,你把广播打开,里面放的东西可有意思了。”宋雪梅拖着从珺在沙发上坐下。 从珺摆手:“妈,您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就好。”坐下才看到正在织的一件小毛衣,还差个袖子就完工了。她忆起萧观的哥哥萧觇,早已成家,也是入的部队,驻军在鸿吉省,却不在鸿吉市。不过不是陆军,是空军,已经是个营长。前年得了个大胖闺女,这衣服想必是宋雪梅给孙女织的。 衣服小小的,看着十分可爱,她拿起来瞅瞅,抿嘴笑了。 宋雪梅看她喜欢,笑着打趣:“喜欢啊?喜欢尽快跟萧观也生一个,我也给你们织。你现在年纪小,将来恢复也快。” 从珺十分尴尬,还难得的有几分羞涩,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她脸红的低头,试图转移话题:“妈,我看着您刚才在摘豆角,正好我昨天买了两斤五花肉,一会我回去取来,顺便喊上我爷爷,咱们中午包饺子吃吧?” “成啊,包饺子好,又方便又好吃。”宋雪梅看她害羞,也不接着逗她,问道:“你还会做饭?” 从珺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刚开始学,只做了两顿,妈您可得多教教我,以后我也好给萧观做。” 宋雪梅喜笑颜开:“知道学就行,萧观最爱吃我做的小鸡炖蘑菇,我回头就教你。” 两人边唠嗑边准备菜,正忙得不亦乐乎,萧政回来了。看到有说有笑的婆媳二人,意外又惊喜。 “爸,您回来了?”从珺笑着打招呼。 萧政脸上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宽厚亲切,朗声道:“是啊,跟你妈准备做饭呐?” “是啊,都弄得差不多了,我正准备回家取肉,再喊我爷爷过来呢。”从珺洗洗手,就要从厨房出来。 萧政连忙拦住:“我去就行,既然忙活的差不多了,你上楼看看萧观的房间,楼梯口正对着的那间就是,门没锁。顺便给他写封信,正好今天我也打算去信跟他说点事,咱们的一起,让我的警卫员去送了。” 从珺:“…”这么巧的吗? 宋雪梅一愣,随即立刻点头:“对对对,你看我怎么没想到,小菌子,你快上去看看,萧观书桌上就有纸笔,你们小夫妻两常年见不上面,不通信可怎么行。” “知道了,爸妈,那我这就去写。”从珺无力,只得干笑着答应下来。 身后萧政对宋雪梅得意地眨眨眼,又带上门往从家去了。 萧观的房间十分简单,一张行军床,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还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她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放了几本军事管理方面的书,还有一些俄文书籍,上辈子她只会几个简单的俄语单词,也看不懂写的什么。 她抽出一张白纸,又将钢笔吸上墨水,提起笔却不知道写啥。手举了半天,直到钢笔尖上掉落了一滴墨汁,在纸上晕染出一大块,她才醒过神来,泄气地将身子往后一靠,到底应该怎么谈恋爱?或者说到底应该怎么跟个陌生人和谐地婚内相处? 这既不能智取,又不能力敌,从珺平生第一次觉得遇到了不可翻越的障碍。 最终她挠挠头,也不换新纸了,破罐子破摔地随意起了个头,硬是挤牙膏一样,挤了满满一张纸。 将写好的信封好,从珺拿着往楼下走去。从老爷子已经到了,面前摆了一副象棋,跟萧政厮杀得正酣。 萧政抬眼看看从珺,笑道:“写好了?快给我,我给你把地址填上,下午就能发出去了。” 从珺认命地递上信,不忘对一脸困惑的从老爷子解释:“我给萧观写了封信,一会跟爸的信一起寄走。” 从老爷子眼珠子转转,笑眯了眼睛:“这是好事啊,以后你得多给萧观去信,他一个人在部队多不容易啊,你作为他最亲密的人,应该时时给予关怀。只有后方稳定了,男人才更有底气去闯去拼。” 从珺:“…”最亲密的人?从何说起啊? 萧政大掌一挥:“那我以后隔几天让警卫员去你那一趟,你准备好信就成,其他的不用管。” 从珺连忙开口:“就每周日吧,总去信我怕也影响不好。” “就听你的!”萧政笑着颔首。 从珺:“…”为什么觉得自己被坑了。 “那我就不打扰您俩下棋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从珺说完转身就走,唯恐晚了再答应点啥。 厨房里宋雪梅正在擀皮,从珺喊声“妈”,拧开水龙头洗手,打算包饺子。 宋雪梅道:“你歇着就好,我一个人就行。” “没事的,也不是什么累活,两个人还能说说话呢。” “信给你爸了?”宋雪梅笑问。 “是啊妈,说是下午就能发出去呢。”从珺边说边捏完了一个饺子。 “那可真是太好了,萧观这孩子,你别看他成天板着个脸,其实十分重感情,你给他去信,他一定高兴。”宋雪梅声音满含喜悦,看看从珺包的饺子,又夸道:“这饺子包的挺好,肚子大大的,不像是第一回做。” 第十一章 嫂子是仙女吗 从珺抿嘴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做饭还挺有天赋。” 宋雪梅乐了,转而又道:“说到天赋,我倒是想起萧观小时候一件糗事来。” 从珺好奇的张大眼睛:“什么事?” “他小时候啊,喜欢放风筝,他爸爸就教他做,还夸他有天赋,他高兴坏了,说以后要当空军,自己也要飞到天上去。 后来他哥也说要当空军,他不干,哥俩打赌,谁的风筝飞得高谁当。结果他的风筝飞到一半线断了,他自然是输了,哭得可伤心了,还不肯让人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眼睛又红又肿,搞得我和他爸哭笑不得。”宋雪梅说着咯咯笑起来。 从珺想不到看着沉默寡言的萧观,还有这样一面,也不由跟着哈哈大笑。 “还有呢……”宋雪梅揭儿子短根本停不下来。 下棋的两人听着厨房不时传来的笑声,也相视一笑。不一会儿,饺子包好下锅,宋雪梅招呼着一起吃饭。 一个个皮薄馅多的饺子,味道还很鲜美,四个人吃得心满意足。 宋雪梅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小菌子,你的工作安排上了吗?要不给你弄我们单位去,一个月工资四十块,平时事也不多。” 从珺垂下眸子,腼腆地笑笑:“妈,再等等吧,我想着好好学习一年,明年参加高考试试,考不上大学的话再找工作吧?”目前刚复课没几年,高中也还是两年制。 宋雪梅眨眨眼,惊喜地问:“你准备考大学?这是好事啊,考到京都去,就能跟萧观在一块了。” 从珺一顿,温声开口:“能考上的话,跟萧观在一处,那自然是最好的。” 宋雪梅默了,从珺的成绩,学习一年考大学确实很悬。 萧政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拍拍宋雪梅的手道:“好了,那就先不提工作的事,要安排也不能去你们单位,小两口两地分居,不好。” 宋雪梅脸一红,暗啐他一口,嘴上还是应道:“成,那就再等等。”心里已经开始考虑能不能在京都给儿媳妇找个工作了。 从珺把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好笑。萧政生得天庭饱满,下巴也很方正,眼神有一种经过世事沧桑沉淀下来锐利,一言一行,都很有分寸,整体给人感觉智慧且包容,又有一种身为军人的骨子里的刚毅。 这样的男人,身居高位,本应该冷肃自持,却对妻子十分体贴温柔。宋雪梅年近五十,脸上并没有多少从苦难年代过来的印记,身上有一股与年纪不符的天真娇憨,使她原本就秀丽的五官更添一种柔美。可见这么多年被萧政保护的极好。从珺心里不禁好奇起来,他们的儿子萧观,又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从老爷子抬眼看看,慢慢夹起一个饺子,并不做声。孙女离家他虽然舍不得,但如果萧观不想调回,为了孙女将来的幸福,让她去京都生活,不失为良策。 饭后,从珺帮着收拾完碗筷,跟从老爷子准备离开,宋雪梅拉着她的手,让她有空就要过来坐坐,从珺再三点头保证。 还有几天学校就要开学,她想在这之前喊周小川与张斌过来吃顿饭。趁着还有两天空闲,她打算把那匹白布拿出来裁一裁,给自己缝几套内衣内裤,剩下的布料制成坐垫抱枕之类的。 忙忙碌碌两天,终于将所有的布料用完了。从老爷脸上的笑就没有退下过,乖孙女现在也不见天往外跑了,在家缝缝补补,每天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各种吃食,还跟婆家处得挺好,他能不高兴吗? 萧家二老也很高兴。这两天,从珺每天都要去宋雪梅那坐一会,一次送了半份自己做的排骨,一次送了自己卷的两张大饼。 宋雪梅自是喜出望外,儿媳妇虽然模样不算好看,但这做饭方面确实有天份。俗话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就凭这手艺将来肯定能把儿子的心捂热了,原本对二人未来的担忧少去大半。 唯一算不上高兴的大概就是终于收到从珺来信的萧观了。 关禁闭的最后一天,萧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翻开资料看了几页,门就被敲响了。 萧观没有抬头,淡淡地道:“请进。” 进来的是他手下一个排长,名叫李铁柱。李铁柱先行了个军礼,放下手后贱兮兮地开口:“连长,嫂子给你来信了。” 萧观写字的手一顿,仍旧没抬头,指了指桌子一角的空处:“放那就行。” “连长,你这次回家,突然就结婚了,回来被审查好几天,接着还被关了二十天的禁闭。兄弟们都好奇死了,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如此神魂颠倒啊,嫂子是不是美得跟个仙女似的?要不然你为啥这么着急要把人娶进门啊?”李铁柱实在憋不住,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问道。 这次萧观终于抬起了头,淡淡扫一眼李铁柱,也压低声音:“最近队里任务很轻松?” 李铁柱立马站直了身子,又行了个军礼,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萧观继续低头看资料,还不时拿笔写写画画,等全部翻完才抬眼看向那封信,脑海里一个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眼中多了一丝无奈。 萧观的生命到目前为止,一直是朝着自己的梦想砥砺前行。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为了自己的目标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屑做出任何解释。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妻子,一个要跟他共度一生的女人。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维系这一段婚姻,他想到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母亲,他想一个好丈夫应该是那样的吧,但想到从珺倔强的眉眼,他心里微叹了口气,缓缓伸手拿过那封信。 打开信封,里面的字圆圆胖胖,萧观勾勾嘴角,字如其人。 再看开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团墨迹,他微微蹙眉,想了想,又勾勾嘴角,外强中干。 展开信纸,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 萧观同志: 我是从珺。 自上次分别,已经快有一月了,你一向可好?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由于我的鲁莽,将你卷入了一段并不是你所期待的婚姻。事后我也深刻反省了自己,现在我已经痛改前非,上午我提了两兜子糕点来看望公公婆婆,发现家中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 今日上门,公公老怀甚慰,婆婆也喜笑颜开,直说咱两确是天赐良缘、天作之合。我觉得言之有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曾经相中其他人会有不满,但鉴于你跟纪欣也曾有旧,我深觉摒弃前嫌、团结互助,是当前我们彼此之间最重要的事。 现在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看其他小白脸一眼,当然我也相信你是一个大度的好同志。现在咱们已经成婚,我相信你对我应该有了一些期待与幻想,当然我对你也存在着期待与幻想,让我们在此基础上尽可能久地发展好这段关系。 我理解你平时工作繁忙,若是没有空回信,实在不必勉强。 纸短情长,吻你万千。 你的爱妻小菌子 第十二章 你终于来了 从珺自己对这封信还是比较满意的。 依照一般谈判惯用的流程,她先道歉,将自己摆到了低位。紧接着强调对方父母目前对她的中意,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再来,提出这段婚姻双方都有责任,希望对方作为男人,能大度些,与自己尽量和平共处。 最后,煽情地收了尾,虽然身为一个没有情感经验的人,可能表达略有生硬。她认为作为一名妻子,这样做已经十分到位,当然,对于自己言语中的挑衅挑逗,以及对萧观的容忍限度的试探,她觉得也是必要的。 萧观定定地盯着手中的信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耳尖隐隐发红,心中有些啼笑皆非。 从珺在信中的表达,颇有些霸道任性,看上去很符合她一贯的行事作风。但是,让他不解的是,整封信逻辑分明,对他步步紧逼,又有些跟她初时给人的印象不同,难道这才是从珺的真实面目?自己的这个妻子,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脑。 萧观分析了从珺此举背后的动机,他仿佛看见了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狮子,明明还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却急于亮出自己的爪子。他低声笑笑,当初决定娶从珺,是因为两人牵扯到一起,他是个大男人无所谓,却不忍她一个小姑娘因他而坏了名声,以后再难寻一门好亲事。现在两人既然已经是夫妻,该他承担的责任,他绝不推卸,伸手抽出一张空白的信纸,略略思索了一会,他提笔给从珺回信。 从珺: 你好,我是萧观。 你的来信已收到,给你回信的时间还是有的,一点也不勉强。 爸妈都喜欢你,我心中自是欢喜。我常年在外,对家中二老照顾总是不周, 现有你在他们身边陪伴,我很感激,还望你多多费心,也代我问爷爷好。 咱们的婚姻不管是由什么促成的,自决定与你领证,我就准备好承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尽管我还不了解具体需要做什么,但我会尽全力让你此生无虞。你要做的是学会信任我,依赖我,我们是夫妻,本是一体。你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你解决不了,我会帮你解决。所以有什么事你大可以言明,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实在无须诸多试探,我清楚自己的心,你呢? 纸短情长,希望下次见面,你能说到做到。 你的丈夫萧观 写完信,萧观脸微微有些发热,他上下扫视之后,很快封上,准备出门时就寄走。 八月三十一号一早,从珺例行跑完步,回家准备早饭。 今天做的是疙瘩汤,煎了两个鸡蛋。 饭桌上,她跟从老爷子商量:“爷爷,马上要开学了,我想着今晚喊小川子和张斌到家里来吃晚饭,让他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从老爷子朗声笑道:“行,我孙女的手艺这么好,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看不如这样吧,把他们的家里人都喊上,到时让你公公婆婆也来,一起热闹热闹。” 从珺欣然同意:“那我今天可得多买点菜了。” 从老爷子问道:“是不能省,打算一会去市里?” 从珺摇摇头:“今天就不去市里了,我听说咱们大院郊区的农村,也有摆摊卖菜卖肉的,吃完饭我就去转转。” “行,早去早回。”从老爷子颔首,又道:“对了,你真的不跟他们一起去上课?” “先不去了,我高一的书还没看完呢。另外,我跟大部分同学关系也不好,去了我怕反而影响学习,先在家看看书,实在不行到时我再去学校。” 从老爷子沉声道:“不去就不去吧,爷爷看你做事稳当不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嘿嘿”,从珺俏皮地笑笑:“爷爷您该高兴啊,爸爸当年就特别聪明,做事又稳重,我作为他的女儿,像他不好吗?” 从老爷子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鬼机灵,爷爷当然高兴,但看到你变得越来越懂事,心里却又有点失落。” “爷爷,不管我怎么变,都是您的乖孙女。”从珺心下微酸。 从老爷子慈祥地摸摸她的脑袋,欣慰地点点头。 早饭结束,从珺急匆匆整理好厨房,挎着篮子就出门了。 军区大院西南方向大概三公里远的地方,有两个相邻的村子,分别名为上小杨庄和下小杨庄。因为临近大院,这里的农民有时会挑着家里种的菜出来卖卖,地点就在两村交界的那条河边。 大院里的家属,有时赶时间或图省事,也会到这里来买菜,虽然种类少,但是比去市区便宜一点,因此平时生意还可以。 由于是第一次来,从珺并不认识路,就这样信步进了村,村里是黄泥的土路,走一会儿脚尖往上就脏了一块。村口几个年纪大的老头,蹲在巨大的石碾子旁,边抽旱烟边说着什么,大概是关于收成的。 有几个妇人,也三三两两坐在树下,膝上放着笸箩,正做着针线活,手里的针不时拿到头发上蹭几下。一群小孩叫喊着风一般跑过,身上脸上都是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村里的房子大部分是矮矮的青砖平房,有几户住的还是茅草屋。路边有埋头吃草的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 看到有陌生人进村,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只瘦骨嶙峋的狗,在离从珺不远的地方,“汪汪”地大声吠起来。村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她气质并不像农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从珺走向一位看起来面善的老妇人,问她卖菜的地方如何走。老人家十分心善,颤巍巍起身,领着她过去。 心里想着晚上要做的菜,从珺买了两条肥鱼,杀了一只鸡,还称了不少猪肉。大部分蔬菜萧家的院子里都种了,因此她只买了两斤豆芽,一些干木耳,最后要了一块豆腐。 看着从珺买下这么吃食,领她过来的老人家流露出现羡慕的神色。从珺瞟见,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块薄荷糖,递过去:“奶奶,谢谢您给我带路,我身上也没有别的东西,这个拿回去给您孙儿吃吧。” 老人家连忙摆手拒绝:“俺孙子都二十出头啦,哪里还用吃这些零嘴,谢谢你的好心啦。咱们农村人都实在,俺领你过来原就是顺路,俺家就住这附近,村头第一家。刚才就是串门的,现在正好回去。” 说着咧开只剩一颗牙的嘴,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满满的笑容,从珺感受到她真诚的善意,心中也很熨帖,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忽然,老人家眼神一亮,用手一指:“快看,那就是我孙子,一定是看我不在家,出来找我了。行了,快走吧小姑娘,我也家去了。” 老妇人挥挥手,往孙子那走去。从珺扫过一眼,看到不远处的两位小伙子,笑着摇摇头,提上篮子返回大院。 途径萧家时,跟宋雪梅说了一声晚上聚餐的事,宋雪梅很高兴地应了,直说下午就摘些菜先过来帮忙,从珺自然是感激地谢过,这才施施然往家走去。 院门大开,从老爷子却不在家,从珺挑挑眉,心里诧异怎么没锁门,倒也没有多想,把买的东西放进厨房,准备回房间歇歇,将身上已经弄脏的衣服鞋子换了。 没想到自己房内正有一位不速之客,从珺刚推开门,就瞧见纪欣有些慌乱地放下手中的包,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发现东西被翻过,眯眯眼,心道你终于来了,脸上却挂上招牌似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纪欣,你来啦。” 纪欣起身,不着痕迹地把斜跨的小包旋至身后,轻咳一声道:“是,是啊,刚到没多久,老爷子说你出去买菜了,让我在你屋里等一会。”说着指了指桌上被翻开的书,“我坐着无聊,就想找本书看,翻得有些乱,你不会怪我吧?” 从珺挥挥手:“这有啥!今天来找我,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说着不待纪欣开口,又道:“唉,别提了!”她指着脑袋上还有一块淤青的地方,苦着脸,“本来我想吓唬吓唬爷爷的,谁知道爷爷这次铁了心不依我,我把自己撞晕了,爷爷不仅没心软,还大发雷霆。 他说我当初同意跟萧观结婚,现在却反悔是为不仁不义,仗着他的疼爱为非作歹,是为不忠不孝,我要是执意搬走,就让我自己搬出去,以后从家没有我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子孙。” 她盯着纪欣,脸上心有余悸的样子:“纪欣,我被骂醒了,爷爷说得对,你也不想我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吧?” 第十三章 要你身败名裂 纪欣闻言立刻露出惶恐中带了三分怯懦的表情来,一把抓住从珺的手,眼泪泫然欲滴:“小菌子,幸好你没听我的,我回去后又细想想,觉得有些不妥。本应该再早点就来找你的,可你也知道,我家里…” 说着眼泪还是顺着她精致的面庞滑落下来,从珺心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纪欣的母亲名为李金凤,与她父亲纪红军是一个村里出来的。纪红军聪明善钻营,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没什么背景就成了团指导员。可惜李金凤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家中十分重男轻女,身为大女儿的纪欣打小就是个受气包。 纪红军虽然对媳妇的作法颇有微词,可谁让李金凤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在家腰杆挺得倍直,纪红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主性格冲动,好打抱不平,小时候看到纪欣被大院里其他孩子欺负,总捏着拳头上去见义勇为,一来二去,纪欣到成了原主在大院里唯一一个女性朋友。 纪欣跟原主交上朋友之后,李金凤对她倒是稍微好了点,但心里不痛快时,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纪欣到现在仍是隔三差五就被李金凤挑刺琢磨。这点原主是知道的,但别人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管。 “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这事说来还是我拖累了你,好好的姻缘没了。”从珺反握住纪欣的手,晃了晃:“好在张斌回来之后,过来劝我说,萧观常年在外,想来跟你接触也不多,应该没有多深的感情。” 她说着,眼带疑问地看向纪欣,纪欣心理一紧,她知道现在从珺并没有搬走,周小川跟张斌也回来了,周小川性子粗不一定会想到,张斌一定会对她有所怀疑,她得在从珺明白过来之前先把她安抚好。 “我跟萧观哥哥确实没见过几面,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我不怪你。”说着故作坚强地对从珺笑笑,“最多被说几天闲话,我年纪还小,过几年再找也没什么。” 从珺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有话:“那就好!我最怕你跟萧观之间已经感情深厚,那我可就是棒打鸳鸯了。现在既然没什么,我会让爷爷多留意,咱们在部队大院,啥都能缺,大小伙子一定不缺。看到合适的一定给你留着,你放心,绝不比萧观差。” 纪欣身子一僵,很快脸上又带起感激的笑:“不用麻烦老爷子,我现在准备考大学,结婚倒也不急于一时。” 她讨厌部队这些泥腿子,他们每日在土里打滚,汲汲营营往上爬。就像他的父亲,明明也是重男轻女,为了名声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每次母亲对她责难,他只是装模作样的说两句,从来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 她爱慕的是像宁远修这样的男人,气质高贵,言出必行。他就像开在山巅的花,危险又迷人,让她欲罢不能。 “要的要的,学习也不耽误找对象啊。”从珺挑眉,拍拍她的手笑道:“我现在算是知道结婚的好了,这不刚从我婆婆家回来,婆婆还说晚上要给我做好吃的呢。以后啊,我就一心一意跟萧观过日子,再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纪欣想到这段时间宋雪梅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来从家之前她刚去过萧家,宋雪梅只隔着院子跟她客套了几句,连门都没让进,她只觉得一股火从心里窜起,要把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她死命掐着自己的掌心,深吸口气,才略有惊讶地道:“没想到你现在跟萧家关系这么亲近,前段时间不是还闹着要离婚的吗?” “唉,我从小失去双亲,心里其实很渴望父爱母爱。婆婆公公一直很疼我,我那么任性也都选择了包容。尤其是我婆婆,你也知道她的,为人最是和善,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她对我好我哪能视若无睹。”从珺眼里有感动有欣喜。 纪欣强扯出一抹笑来:“是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那宁远修呢?你不喜欢他了?” 从珺“哼”一声,有些气愤的样子:“下次就别提他了,他就是个人渣。” “怎么了,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纪欣扯住从珺的胳膊,带些紧张地问。 “不是,你想哪去了。”从珺摇摇头,又靠近纪欣几分,压低声音道:“之前是我傻,被他那副模样骗了,张斌回来给我分析一通,我才想明白。现在我只恨当初自己瞎了眼,居然看上这么一个小白脸。” 纪欣心中一紧,睁大眼睛十分诧异的样子:“这,还有这回事?你快给我也讲讲。” 从珺露出一副犹豫的神情,纪欣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好在从珺只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一咬牙,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那我可就告诉你了,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纪欣心里一松,心道还是这么蠢,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受伤的神色:“咱们从小的情分,你还怕我出去乱说啊。” “你说的也对!”从珺点头深以为然,又道:“张斌跟我说,宁家一直跟萧家关系不好,宁远修整这么一出,把我跟萧观都设计了,说不定还能阻一阻我公公的前程,可不是一条上好的毒计吗?” 宁富强与萧政是同期入的伍,这么多年来,宁富强升至旅长,萧政却已是师长,宁富强心里一直不服气。但这么被明晃晃的说出来,纪欣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宁远修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会有这么厉害的手腕吗?”纪欣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想要挽回几分。 “我一开始也不敢置信,但事情确实已经发生,我一直对他千好百好,他都能狠心利用,甚至不惜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如此心狠手辣,如果不是为了打击萧家,难不成是为了哪个女人?可我一直没听说他处对象了,你说会有这样一个女人吗?”从珺不以为然道,眼神却是紧盯着纪欣。 纪欣再也不能保持冷静,她完美的神色有一瞬的破碎,惊跳起来:“我,我哪里知道会有什么女人?!” 从珺一脸莫名:“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纪欣拍拍胸口,强扯出一个笑:“我还不是被你吓到了,不敢相信宁远修是这样的人,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宁远修事发后立马回京,怎么看都透着蹊跷,连小川子都说他肯定有鬼了。”从珺撇撇嘴,又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看,你也被他那副小白脸的样貌给骗了吧?” “这,这样啊,看来,是,是我想歪了。”纪欣再也支撑不住,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为了掩饰,她将手别向身后,却碰到了自己小包。 她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死死捏住包,心道,就让你再得意一会,我必要你身败名裂。她轻拍脑门,脸上又挂上温和得体的笑容:“瞧我,跟你说这么久,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怎么?” “你也知道我的生日在中秋后两天,我爸说整好二十,得操办操办。今年正好在国庆期间,到时大家也可以借此聚聚,你可一定要来啊!” 从珺连连拍手,笑道:“真的啊,这可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去,我最喜欢热闹了,到时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纪欣根本没有听出从珺的一语双关,她也真心地笑了:“好,就这么说定了!那我先走了,外出时间久了,我妈会不高兴的。” 从珺点头,将她送至门外。纪欣扭头的瞬间,脸就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喜欢热闹?就怕你到时顾不上热闹! 从珺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幽深。 第十四章 机会已经来了 时间还充裕,从珺正考虑要不要再出门一趟,告诉周小川和张斌晚上聚餐的事,周小川的声音已经在院子里想起。 “小菌子,小菌子,在家吗?” 从珺迎出去:“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正犹豫要不要去找你们呢!” 周小川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嗤笑一声:“哼,说得好听,哥哥不来找你,你哪里想得起哥哥。” 说着与从珺擦肩而过,径直走进堂屋,身后的张斌对着从珺笑笑:“他就这德行。” 从珺咧开嘴:“他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走吧,进屋说话。” 屋内,周小川把手中的罐头在茶几上搁下,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靠:“你瞧瞧哥哥,有啥好事都想着你。这可是我姐从婆家给我带回来的,一共就两罐,我给你拿来一罐。怎么样,哥哥够意思吧?” 周小川是家中老幺,上面只有一个姐姐,名为周舟,早已结婚,从珺依稀记得是嫁给了一个医生,就在本市。 从珺往他旁边一坐,伸手狗腿地给他捏胳膊:“太够意思了,这拎了一路手该酸了吧,我给你按按。” 张斌轻笑出声,周小川瞥他一眼,得意地轻哼一声,抬抬下巴:“这还差不多。” “幸好你们这会过来的,再早一些,我估计要坏事。”从珺语带庆幸。 “刚刚有人在这里?”张斌沉声问道。 从珺给了他一个真聪明的眼神:“纪欣前脚刚走。” 话落,旁边的周小川已经“腾”地站起:“她还有脸来?” “你看,我就说会坏事。”从珺朝着张斌耸耸肩。 “哼,怪我咯?”周小川眼睛瞪得溜圆,“你说让等着,这都好几天了,一点信儿都没有,你现在就给个准话,到底等到什么时候?” 从珺挑挑眉,笑道:“机会已经来了,你们且听我细细道来。” 周小川与张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着从珺倾身靠近,从珺不紧不慢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周小川听完一时有些愣怔,张斌却紧盯着从珺,眼里精光一闪而过。从珺对他笑笑:“怎么,觉得我太狠了?” 张斌摇摇头,笑道:“我是惊讶,如此天衣无缝的布局,是你自己想的?” 从珺冷声道:“这有什么难的,他们让我当众出丑,还往我跟萧观身上泼脏水,我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周小川眼神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从珺。 从珺被他看得发毛:“有事?” “小菌子,深藏不露啊,你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从珺轻哼一声:“以前那是我懒得动脑子,这次也是被逼狠了,他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周小川点头:“这下看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见人。”又啧啧两声,“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从珺心道,这算什么,纪欣欠下的可是一条人命,自己已经算仁慈了。要不是上辈子的教训告诉自己,不要把事情做绝,她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安生。 她勾勾嘴角:“惹谁都不能惹女人,现在明白了吗?不然算计死你。” 周小川伸出手臂,抱紧弱小的自己。张斌失笑,看着从珺的眼光很复杂。 从珺知道张斌一向心细,自己前后发差太大,难免会让他起疑,她看向张斌,温声道:“怎么,对我有什么想问的吗?”语气中并无不悦,眼神也很坦诚。 张斌默了默,好一会,才叹口气道:“小菌子,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总觉得你很矛盾,时而冷血时而温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从珺眨眨眼,轻点头表示理解张斌话中含义,想了想,道:“每个人都要成长,我要是一直跟以前一样,你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我不能肯定地讲以后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有些事我是可以确定的,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亲人朋友,也不会干触犯底线的事。” 周小川挠挠头:“张斌,你就是心思太重,咱们三个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情分,只要不违法乱纪,小菌子要干什么,咱们支持她就行了呗,想那么明白干啥?” 从珺斜睨了周小川一眼,心想越单纯的人,其实有时看得越准,往往更能抓住重点,因为他们的心不会因各种东西而有所挂碍。 张斌颔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你小子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天倒是说了句人话。” 周小川难得没有反驳,呵呵傻笑起来。 从珺笑问:“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周小川摸着下巴奸笑两声:“客气啥,你放心,小爷听明白了,保证办得妥妥的。” 张斌点点头,又对着从珺道:“他不行,还有我呢。” 从珺看一眼张斌:“你办事,我放心。”拍拍手,又道:“此事先放放,还有一件事通知你们,今天晚上都来我家吃饭,我爷爷说把你们爸妈也喊上。”扭头对着的张斌再加一句:“还有你的弟弟妹妹。” 张斌是家中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叫张翊,一个妹妹叫张斓,两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 “哟,你神功终于练成了?”周小川挤眉弄眼。 从珺一本正经:“练没练成不知道,反正毒不死你就对了。” 张斌笑道:“毒不死就行,还想要求什么?” 从珺翻个白眼,补充道:“我家凳子不够,你们来的时候,自家里搬几张凳子过来。” “好。那我们先回家说一声吧,省得到时匆忙。”张斌起身。 从珺笑道:“那我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晚上再聊。” 周小川嘟囔一句:“屁股还没坐热呢。”到底还是起身,跟着张斌出去了。 午饭过后,从珺打算先去萧家借些碗碟筷子回来,宋雪梅提着一筐子蔬菜,跟着她一道回家了。 两人忙活着摘菜洗菜,把肉类该腌制的腌制,该焯水的焯水。从老爷也没心思看报纸了,一会背着手出来走两步,一脸的喜滋滋。 宋雪梅看着好笑,悄声跟从珺道:“好久没见到老爷子这么高兴了。” 从珺微笑着点头:“好多年家里没请过客啦,估计上一次还是我父母在的时候呢。” 宋雪梅叹口气,拍拍从珺:“你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你放心,你进了我们萧家,我跟你爸会把你当亲女儿疼的。以后萧观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从珺笑道:“我知道的,妈,我不苦,爷爷已经很疼我了,现在还嫁得这么好,别人都羡慕我呢。” 宋雪梅嘻嘻笑了:“你这孩子,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现在家家吃饭油水不足,从珺想着做几个硬菜,不求精致,但求量大。为防米饭不够吃,还发了面,预备蒸上一屉馒头。跟宋雪梅忙活到傍晚,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人到齐了,再炒两个快手菜。 张斌与周小川先一步来了,手里提着几个摞起来的小圆凳,身后跟着张翊和张斓。跟张斌长相随母不同,这两个孩子脸上细看有五六分像张建东。 两小孩不好意思的看着从珺,喊“菌子姐”。从珺笑吟吟地给他们抓了一把糖,还有水果,让他们随意吃随意玩。张翊平时相当调皮,却很怕张斌这位大哥,乖乖坐在一边,给妹妹剥桔子。 从珺也不再管他们,跟张斌周小川坐下,一边等人来,一边聊聊天。 “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中秋,十五那天黑市不是开么,到时你们两陪着我过去看看。”怕旁边的几人听见,从珺压低声音道。 第十五章 亲朋好友来相会 张斌抬眼看看,两个小孩吃得正欢,宋雪梅在低头看报纸,并没人注意他们在说什么,这才开口:“你要去黑市干什么?” 从珺眨眨眼,道:“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机会。” 周小川困惑:“你缺钱?要不我先借你点?”周小川在家比较受宠,他姐他妈都时不时给他塞点零花钱。 从珺摇头:“我爷爷退休工资很高了,怎么会缺钱花。我就是想赚些钱,为将来做打算。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明年就要高考,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周小川不以为然:“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进部队啊,要是不进部队,我爸非把我腿打折了。” 张斌点头:“我也打算进部队。” “那你们能考上军校吗?考不上的话,你们打算下基层从兵蛋子做起?”从珺反问。 周小川眉头都打结了,张斌聪明,努努力估计能考上,可他不行,一看书就犯困。 张斌一时无语,他显然也想到了周小川那惨不忍睹的学习成绩。 从珺思忖,以前周边不安宁,时不时要打仗,国家对军队很重视,加上大多数人家人口多,吃饱饭都困难,送孩子当兵既光荣还能省口饭吃,是上上之选。 以后随着社会逐步安定,经济发展才是首要目标,她知道没几年部队就要开始裁军,军队建设会经历一段低潮期。除非真心热爱,有一个军人梦,否则她实在不认为在这个档口选择入伍是明智的。 张斌性格沉稳,为人机警善变通,身为家中长子,一直很崇拜自己的父亲,确实是想要成为一名军人,从珺相信不管军队如何改制,他依然可以凭自己的实力混出来。 周小川不同,他性子跳脱,喜好自由,不爱约束,从珺不觉得他这样活泛的性格适合部队,换个舞台,也许他会大放异彩。 她挑挑眉,又道:“就算从新兵蛋子做起,现在不用打仗了,挣军功的机会大不如前,想提干还得靠文凭,高中毕业的话,做到营长基本也到头了。” “那你说做什么?”周小川撅起嘴,干巴巴问道。 从珺心里有一些未成形的想法,但目前显然不适合这么明确地提出来,她眨眨眼,道:“我也没想好呢,这不是喊你们去黑市瞧瞧嘛,说不定有些财路呢?反正你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出去走一圈,说不定见识多了,思路就开阔了呢?” 周小川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蔫蔫地道:“好吧。” 从老爷子从自己房里出来就看到他这么蔫头耷脑的样子,笑骂道:“你小子,平时就属你蹦跶得最欢,今天怎么像霜打的茄子啊?” 周小川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从爷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小菌子说我笨,考不上大学。” 从老爷子笑觑他一眼,掏出一副象棋来:“行,你赢了我,我就替你做主。” “从爷爷,您要是不愿意,直接拒绝我就是了,何必还要再虐我?”周小川哭丧了脸,还是坐到从老爷子对面,转转眼珠子,又竖起一根手指:“要不,您老让我一个车?” 从老爷子朗声大笑:“臭小子,就让你一个车。” 周小川立马欢喜起来,从珺与张斌相视一笑,无奈地摇摇头。 外面传来士兵训练解散的军号声,宋雪梅放下手中的报纸:“再有一会,他们应该就到了。” 从珺起身,吩咐张斌:“我去炒菜,你把桌子碗筷啥的都摆好,一会人齐了,直接开饭。” “没问题!”张斌一口答应。 宋雪梅也想跟着去厨房,被从珺拦下了:“妈,您都帮了我一下午了,下面就剩几个小菜,我一个人能应付过来。您接着看会报纸,等人来了,还得靠您帮着招待一下两位阿姨呢。”宋雪梅这才接着坐下。 从珺端着炒好的菜进堂屋的时候,萧政已经到了,正坐在宋雪梅边上,跟她一起看报纸,不时抬头跟从老爷子唠几句。 “爸,饿了吗,一会就可以开饭了。”从珺笑问。 萧政摇摇头,笑道:“不饿,他们下午出去带兵了,回来肯定一身的汗,得换衣服,应该比我晚不了多久。” 果然,没一会儿,张建东夫妇提着两罐麦乳精,周玉齐夫妇提着两瓶白酒,一起进门了。周玉齐人高马大,长相粗放,就是个黑面汉子,不笑的时候,甚至还带了几分凶悍。他媳妇名为姜巧儿,长相很普通,但肌肤莹白,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周小川那一身白皮应该就是遗传自她。 张建东的媳妇名叫王艳,跟张斌一样,眉眼细长,微微上挑,平添三分媚意。几人进门一阵寒暄。 从老爷子推开棋盘,笑道:“人齐了,便宜你个傻小子了,先吃饭。” 周小川舒口气,马上就要被将军了,他笑兮兮喊道:“爸妈,你们来的可太是时候了,再晚点我就被杀得片甲不留了。” 周玉齐给了他后脑勺一记:“兔崽子,瞧你这点出息。”周小川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看得众人忍俊不禁。 从珺迎上去,笑道:“叔叔婶子们,快坐快坐,就等你们了。” 张建东与周玉齐作为下属,看到萧政,显得有些拘谨,抬手要敬礼。萧政摆摆手:“脱下军装,不必行礼了。今晚就是亲朋好友来相会,没有上下级之分。”指指桌上拿大盘装的红烧肉,鸡块炖土豆等,又道:“今天可是有口福了,全是沾了老爷子的光。” 张建东与周玉齐也笑起来,夸道:“还是小菌子能干,弄出这么一大桌菜,您可真是得了个好儿媳妇。” 萧政哈哈大笑,从珺不好意思地摇头:“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还有妈呢。” 宋雪梅摆手:“我就是打个下手,哪里就做什么了。” 萧政眼底还含着笑意,一脸正色道:“不管谁做的,反正都是我萧家媳妇。” 众人闻言不禁都笑了,气氛一下子开始活跃起来。 从老爷子笑着招呼他们入座,拧开白酒瓶:“今天可要好好喝一杯。” 桌上大家一直夸饭菜好吃,连带着又把从珺夸了一遍,什么成熟懂事了,什么女大十八变之类的,宋雪梅听得满心喜悦,比自己得了夸奖还高兴。 推杯换盏间,男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军队、国家,女人们则讨论着孩子的将来,哪家的头发烫的新潮好看,新出的的确良布料应该什么时间去抢着买,好不热闹。 煮的白米饭还真不够吃,从珺把蒸好的馒头又端上来,最后盘子里的菜几乎不剩什么,馒头也就剩下三个。两个孩子直揉肚皮,喊撑着了,王艳宠溺又无奈地训诫他们。 从珺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一时有些怔愣。她想到了自己的上辈子,虽然奔波忙碌,可也算是不知人间疾苦,现在却安静地坐在一隅,置身于最平凡的家长里短当中,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周小川看她吃个饭都能走神,胳膊肘顶了过来:“想什么呐?小心把饭挑进鼻孔里。” 从珺回过神来,翻个白眼,伸手从他脸上取下一颗米粒:“你以为我是你,哪里都长了嘴。” 周小川嘿嘿傻笑起来。 从珺莞尔,心道,有家人,有朋友,嬉笑怒骂,百味陈杂,或许这才是生活。 酒足饭饱,从老爷子与从珺在门口将众人送走,这才返回家中。从老爷子有点微醺,摸摸从珺的脑袋:“乖孙女,今天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爷爷今天真高兴。” 从珺抱着从老爷子一只胳膊晃晃:“今天喝的太多了,爷爷也早点休息,高兴地日子还长着呢。” 从老爷子笑笑:“傻孩子,月有阴晴圆缺,欢愉是一时的,踏踏实实的生活才是长久的。” 第十六章 给你一次机会 这一天,是从珺跟裁缝铺约好取衣服的日子。正好她计划着自己去市里看看,能不能先接个活,赚点小钱。 跟从老爷子一起用完早饭,从珺打算收拾好屋子就出门。正在厨房刷锅,院子里传来从老爷子的声音:“孙女,有你的信。” 从珺擦把手走出门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立在院子中央,面无表情,站姿板正。 “你好,我是从珺,是给我送信的吗?”从珺问道。 小战士点点头,大声道:“你好,我是萧师长的警卫员,这是给你的信。” “谢谢。”从珺伸手接过,低头扫一眼,有些意外,居然是萧观的来信。往兜里一塞,想从市里回来之后再看。小战士依然一动不动的立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从珺疑惑:“信我收下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战士一板一眼道:“萧师长让我拿了你的回信再走。” 从珺失笑,道:“小同志,我这还没看信呢,一时半会儿也给不了你回信,要不你把地址给我,我写完了自己去寄?” 小战士不为所动:“萧师长让我拿了你的回信再走。” 从珺扶额,干脆不管他,返身回厨房继续自己没干完的活计。谁知道小战士走至厨房门口,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从珺瞥他一眼,挑挑眉。收拾完厨房,从珺又往堂屋去,小战士一直保持三米左右跟着她,表情严肃。 从珺咬牙,求助似的望向坐在一旁看好戏的从老爷子,从老爷干咳两声,撇过头去:“啊呀,今天天气挺好,我得出去散散步。”说完真甩着两个袖子,跨出了院门。 从珺气笑了,对着小战士挑眉:“今天不拿到回信,你是不肯罢休了?” 小战士一字一句道:“萧师长让我拿了你的回信再走。” 从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我算是知道你们萧师长为什么派你来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写回信。” 从珺摇头走进自己屋,打开手里的信。 在给萧观去信时,从珺脑中已经推测了好几种萧观可能会有的反应,但是没有一个是与信中符合的。 她第一反应是羞恼,如此明明白白被人指出自己的小心思,好似自己是一个胡闹的孩子。很多年没有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了,她甚至隐隐后悔,不该这么草率,小瞧了萧观,以致露出这么多破绽。 手指轻敲桌面,从珺第一次正视起萧观。她知道萧观是聪明的,聪明人总是喜欢拐弯抹角,但萧观不同,萧观直接坦诚得让她震惊。 从珺一直反复思索着萧观那句“我清楚自己的心,你呢?”,感觉胸口越来越堵。她知道萧观是在告诉自己,他对于在这段婚姻中他所处的位置以及应该付出的东西,保有很清醒的认知。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他看穿了自己的演技,他知道她只是让自己扮演起一个妻子的角色。 从珺眉头蹙起,从前,在任何时刻,她都要求自己理智地分析处境,并作出最有利于自身的判断与反应。这给她带来了无数的成功,却也导致了她的不得善终。重生后,她习惯性地还是这样做,只不过对于得失的判断,不再只以金钱作为唯一的衡量标准,她添加了几项其他的因素,例如亲情、友情。 现在,萧观要求她真正承担起一名妻子的责任,这意味着她要在自己的得失砝码上再加进去婚姻,甚至是爱情。从珺微微抿唇,她不相信爱情,萧观信中的承诺,她一个字也不想相信。但理智又告诉她,萧观这样的人,做不到的事一定不会说出口。 她不想跟萧观双方对立,从理智上看,萧家是棵大树,萧观是个有实力的男人,情感上看,她很珍惜宋雪梅如慈母般的关怀与疼爱。可是让她真正投入到妻子的身份中,她确实还做不到。 从珺按按眉心,最终下定决心般,低声轻喃:“就给你一次机会。”她抬手下笔,开始给萧观回信。 萧观: 我是从珺。 这么快就能收到你的来信,我很意外。 我一直觉得男人的承诺是指间的沙,随着时间流逝,它也会越来越淡,最终不见。你说我需要学着信任你,依赖你,遇到任何困难你都会支持我。我很感动,却又有些怀疑。 现在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咱两为什么结婚,我不信你不知道是被谁设计了。你选择放过,是因为纪家对你有恩,如果我跟纪家对上,你又当如何选择? 纸短情长,若你能说到做到,我自然也能。 你的贤妻小菌子 将信封好,从珺如释重负,她一脸轻松地起身,往外走去。院子里小战士还立在原地,一直没有挪动。 从珺轻笑一声,把信递上:“给,您收好,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小战士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收起,一本正经道:“令行禁止,这是命令,我一定要完成的。” 从珺耸耸肩:“那你还不快走,这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你才完成了一半吧?” 小战士闻言,思索两秒,立马转身跑了。从珺翻个白眼,跨上自己的小包也出门去。 前世从珺学的是金融,后来进了世界顶尖的事务所,资本累积够了就跳槽自己开事务所,期货、外汇,后来搞资本投资,什么来钱快她玩什么。到最后,钱对她来说变成了一串会变动的数字,但是她仍然乐此不疲。 此生她不想再过那种日子,另外,这个时代金融管制还很严格,从珺也施展不开。但让她支个小摊,早出晚归挣辛苦钱,显然更不可能。 她考虑好了,现在刚改革开放不久,国内使用最多的外语还是俄语,市面上肯定缺大量的英语翻译。自己上辈子英语、法语都很流利,到出版社看看,应该能找到一份翻译的活干。 从珺下了公交,直奔出版社,七拐八拐,转了好久,终于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三层高的小洋房,暗红色的两扇大铁门,虚虚地掩着,中间开了一条缝。抬首看看,并没人看守,从珺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纸墨的香味越浓。刚迈上台阶,要进入一楼的大门,一个人影匆匆忙忙从里面跑出,迎面向从珺撞来。从珺闪身想避开,还是慢了一拍,被撞到肩膀,踉跄着倒退两步,跌倒在台阶下。 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浅灰色衬衫,领口敞了两颗扣子,隐隐可见锁骨,格子西裤,还吊着两根背带。倒是生得清隽秀气,可惜油头粉面的,看人还带了三分轻浮。 他扭头看看坐在地上的从珺,轻嗤一声,笑道:“我说大姐,您那体重,我要把你撞倒没那么容易吧?你坐着不起来,该不是想故意讹我吧?” 从珺蹙眉,冷冷打量他。他被看得有几分不自然,抽出钱包,从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往地上一扔,又哼一声:“这些够了吧?下次走路看着点,我还赶时间,就不奉陪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从珺眯眯眼,伸舌顶了顶左脸颊。 “哎呀,这位同志,你没事吧?”一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扶起从珺。 从珺不紧不慢将两张大团结塞进口袋,这才看向来人。小姑娘眉毛很有喜感地弯着,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从珺对她第一印象不错,伸手怕怕身上的土,笑着答她:“不碍事的。” “那是咱们总编的外甥,咱们出版社没人敢惹他,以后见到他离远点。”小姑娘皱着鼻子道,盯着从珺,又挠挠头:“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你是哪个部门的?” 从珺低笑一声:“我刚来,找你们总编的。” 小姑娘瞪大眼:“找总编?同志,你是有什么事么?” 第十七章 我父亲翻译的 从珺眨眨眼,道:“我想跟他谈谈英文翻译的事。” 小姑娘打量从珺,带着几分怀疑道:“我们总编最近确实为英文翻译的事在发愁,你要是能翻译就太好了,可是,你真的懂英文?” 从珺一身蓝色的工装衫,脚上是黑色的方口布鞋,看起来不能再土了,也难怪她会怀疑。从珺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她。 小姑娘看她这样,只以为她胸有成竹,于是客气地请她进去:“总编的办公室在二楼,我带你过去吧?对了,我叫王茜,草头西的茜,你叫什么?” 从珺温声道:“我叫靳丛,革斤的靳,草丛的丛。”她为了以后行事方便,用了个假名,靳是原主母亲的姓。 两人进门,一楼整个是连通的大厅,被一米来高的木板一块块隔开,木板后职工们正低头忙碌,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正奋笔疾书,还有的对着一堆的书稿愁眉苦脸。王茜跟从珺走过,并没有人抬头瞧她们一眼。 王茜压低声音道:“我是总编的助手,平时负责帮他联络撰稿人,送送文件之类的。现在总编正找了两个人在办公室谈话,咱们一会得在外面等等。” 从珺点点头,两人很快到达二楼,还没有靠近办公室,就听到隐隐传来的训斥声,大概是在说之间收上来的两篇稿子质量太差之类的。 王茜缩缩脖子,拉着从珺在屋外的藤椅上坐下:“等一会吧,总编现在正在气头上,咱们进去只会跟着倒霉。” 从珺笑笑,这个王茜倒是很懂总编的脾气。她想了想,问道:“总编名叫什么?刚才撞我的人也在出版社工作?” 王茜对八卦兴致很高,滔滔不绝道:“我们总编叫钱宏昌,只要不是稿子有问题,都挺好说话的,刚才那个叫何鹏。”她扭头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是个二世祖,哪里会知道工作,平日尽忙着吃喝玩乐呢。” 从珺挑眉,问道:“二世祖到你们这来做什么?” 王茜砸吧砸吧嘴,有些唏嘘又有些兴奋:“他是京都人,好像家里挺有背景的,这次不知道惹了什么事,到他舅舅这来躲些日子。平时不在社里久呆,每天过来点个卯就走。” 从珺眯眼笑笑:“看他那样子,又会打扮,出手也阔绰。长待在出版社确实不好,容易勾得小姑娘神思不属的。” 王茜撇撇嘴,道:“可不是嘛,一楼几个小姑娘已经开始别苗头了,这每天才过来一小会,都有人为他争风吃醋,要是整天都在这,还不得把社里闹翻天。” 从珺重重点头,表示赞同,又不解地问道:“他这么张扬,你们总编也不管管?” 王茜无奈地摇摇头:“怎么管?他也没干啥,就跟人扯几句闲嗑,还能拦着他不成,反正他迟早要回京都的,只要不真的惹出事来,总编也就随他去了。” 从珺勾勾嘴角,不再问了。不一会,总编办公室的门开了,出来两个人,俱是一脸菜色,王茜对从珺挤挤眼,示意她进去。 从珺走过去,快速扫一眼办公室,里面一张办公桌上高高地堆满了各种书籍报纸,边上有传真机和一台电话。书籍后漏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已经大半秃顶了。钱宏昌坐在书桌后,正喝着水平复怒火,从珺抬手轻敲几下门,他才抬起头来,看到从珺,显然一愣,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是…?” 从珺淡笑着开口:“钱总编你好,我是靳丛,想找您谈谈英语翻译的事。” 钱宏昌缓缓站起身,透过厚厚的圆形镜片打量从珺,半晌才道:“小姑娘,我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翻译也不是靠查字典编一编就能过的。” 从珺也不多话,伸手自小包里拿出折好的两页纸:“这是一段中英对照的翻译,中文是在我的高中课本中随意截取的一段,您可以先看看。” 钱宏昌接过两页纸,高声喊王茜进来,王茜小跑着进屋,他方才道:“你去,把蒋大伟给我找来。”王茜闻言立刻又跑出去了。 钱宏昌伸手捋了捋额前掉落的几根头发,这才笑道:“靳小姐,你先坐着等等,我也不懂英文,等我们出版社请来的专职人员看过,我再给你答复。” 从珺笑着点点头,依言坐到了一边,客气道:“总编喊我小靳就行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小,有些瘦弱的中年男子跟着王茜一起进来了,他进门后也不敢说话,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钱宏昌将那两页纸递给他,道:“大伟啊,你帮忙看看这翻译得怎么样?” 蒋大伟接过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有些迟缓地说道:“翻译得很好,有些词我都不认识。” 钱宏昌眼神一亮,又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扭头看向从珺:“小靳啊,这是你翻译的?” 从珺摇摇头:“这是我父亲翻译的。” 钱宏昌点头:“怪不得,我看这字力透纸背,洒脱张扬,像是出自男子之手。你父亲要做翻译的工作,为何不自己过来?” 从珺苦笑一声:“我父亲当年家境好,留过洋,回来之后被下放,这么些年,吃了很多苦,身体大不如前了。这两年我们一家陆续返城,家中生活实在困难,我父亲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干些翻译的工作,也好贴补贴补家用。” 钱宏昌良久不语,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唉,都不容易,蒋大伟当年是个英语教师,也是被批得狠的。现在急用英语翻译,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他。” 从珺点头沉默,钱宏昌又问:“小靳,既然你父亲的翻译水准挺高,我这里倒确实有不少活可以让他接,就是不知道他翻译的速度如何呢?” 从珺回道:“我父亲身体不是很好,不能长时间伏案工作。他说一本四十万字的书,他大概需要一个多月可以翻完。” 钱宏昌很高兴:“那也可以,你先拿一本回去,每二十天过来交一次稿。” 从珺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那这价格…?” 钱宏昌笑笑,正色道:“正常来说,一本四十万字的书,全部翻译完成,我们是给五百块的费用,你父亲要是翻译得好,到时可以适当再给些奖励。” 从珺算了下,这个价格可以接受,于是道:“行,那每次交稿时能不能顺便将费用领取了,您也知道,我家情况实在有些艰难。” 钱宏昌看她穿着打扮,心中有几分了然,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从珺签了一份简单的合同,又领了本英文书,告辞出门,往供销社而去,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打算在供销社附近先吃个午饭,然后再进去买东西。 在供销社对面,有个一对老夫妻支起的馄饨摊,从珺老远就闻到香味传来。摊子周围,摆了几张桌子和板凳,零星坐了三两人,正埋头吃饭。 从珺走过去,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碗馄饨。等待的功夫,从珺无聊的撑着下巴,眼睛四处乱瞄。 供销社楼下停了一辆汽车,这个年代汽车十分少见,从珺看着这刚见过不久的红旗牌小轿车,挑了挑眉。 正好奇间,供销社大门里出来一个穿一身小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她头发盘在脑后,脚上踩着白色的高跟鞋,整个人显得十分小家碧玉。 这女子缓步走下台阶,往汽车方向而去,汽车门此时被人从里打开,那会刚见过一面的何鹏从车中下来,笑得一脸春风和煦地给那女子开另一侧车门。 从珺勾勾嘴角,跑那么急,原来是要出来泡妞啊。 第十八章 你或许真相了 很快从珺的馄饨被摊子前的老妇人端过来,从珺眨巴着大眼,问道:“奶奶,刚才那个坐汽车的漂亮姑娘是什么人呀?” 她面露好奇,语气中也带了几分羡慕,老妇人只以为她没见过世面,笑着答道:“那个啊,是主管供销社的汪主任的女儿,叫汪丽丽。这几天总看到有车来接她,也不认识是谁。” 从珺适时地又开口追问:“汪主任?没听说过呀,是不是很厉害很有钱啊?” 老妇人啧一下嘴:“汪主任啊,就是汪善存,是挺厉害的,供销社里所有商品的进货,基本都是他说了算。”说着又打量一下从珺,有些语重心长道:“姑娘,咱们做人啊,得脚踏实地,那些浮华看看就得了,可不能被迷了眼。这女人啊,最重要的是自爱。” 从珺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打断老妇人的话:“您想哪儿去了,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车子,一时好奇才问问的。再说我已经结婚啦,是一名光荣的军嫂。” 老妇人搓搓手:“你是军嫂?好,嫁给军人好啊,你等着,我给你多添两个馄饨。” 从珺忙抬手阻止:“奶奶,不用了,这一碗我都不一定吃得下呢。” 老妇人看一眼从珺的身材,明显不信她的话,只当她在客气,还是又给她加了两个馄饨。 最后,为了不辜负老人的一片好心,从珺撑着肚皮全吃完了,谢过老妇人,从珺往供销社而去。 来到上次买布的柜台,那售货员跟旁边卖鞋的聊得正欢,见到从珺,立马笑着迎上来:“大妹子,今天有空过来了?” 从珺点头,也露出个笑容:“是啊,今天想来看看,有没有适合做被面的棉布。” 售货员引着她往里走:“还真有,平时卖得还不错,现在剩下的颜色不多了,你过来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从珺拿过一匹,放在手中搓几下,手感还行,颔首道:“是挺好,我想要颜色素净点的,一共给我拿三匹。” 售货员应下,手中麻利地抱出几匹布来,让从珺选颜色。从珺挑了匹青青竹叶的,挑了匹喜鹊登枝的,又挑了一匹水墨画的。 售货员给从珺包好,又道:“大妹子,刚到了一批的确良的布料,用来做衣服指定漂亮,你要不要也瞧瞧。” 从珺想了想,这些天来,每天早上坚持跑步,晚上也时常做普拉提,感觉自己体重有些松动,再过段时间衣服应该都会嫌大了,备下些布料倒也不错,于是又挑了两匹。 售货员的目光时不时扫到从珺脸上,从珺只作不知。终于在从珺拿好所有布料,准备告辞的时候,售货员还是有些吞吐地开口道:“大妹子,我看着你比上次过来白了不少,是用了什么好东西吗?” 从珺心道,这一周多来,每晚上都要敷面膜,周围的人天天看着,也不觉得有啥。有段时间没见的,冷不丁一看,确实会觉出来白了一个度。她垂下眸子,温声道:“我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啊。” 售货员眼中有羡慕有嫉妒:“我听人说啊,京都那边有好些新奇的玩意儿,抹到脸上之后,又滑又嫩的。大妹子,你要是有门路,能不能也给姐带一瓶,你知道女人嘛,哪有不爱美的。你放心,多少钱我一定给你。” 从珺掩嘴笑笑:“姐你尽会开玩笑,我连咱们鸿吉市都没有出过,哪里能知道京都有啥新奇玩意儿啊。不过我最近确实在脸上抹了些东西,是家里的祖传秘方,专门美容养颜的。” 售货员还以为从珺在搪塞,心中有几分不高兴:“祖传秘方?那你之前怎么没用呢,妹子你可别骗姐啊” 从珺羞涩地低头:“以前贪玩,整天跟个假小子似的,现在年纪到了,才知道爱美嘛。” 售货员一听,倒有几分道理,立马追问:“大妹子,我看你这效果实在是好,能不能,以后做出来也匀我一份,就当是我跟你买的。” 说完想到人家说的祖传秘方,有些讪然,但为了美丽,还是直直地盯着从珺,眼中充满期盼。 从珺笑笑:“瞧你说的,这有啥不行的,不过我不卖,我把方子送给你,都是些寻常药材,你到药店就能配齐。” 售货员闻言心中激动,嘴上还是期期艾艾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从珺摆手:“这都是小事,只要以后啊,有合适的布,你给我留着就行了。” 售货员拍着胸脯保证:“大妹子你放心,你人这么好,以后你要啥布只管提前说一声,我都给你留好了。” 从珺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侧首似不经意地道:“对了,还有件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售货员一听,连连点头:“啥事,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从珺微微一笑,沉声道:“是这样的,我有个远房表亲想要推销一些家乡的特产小吃,让我帮着打听打听,我就想到了你们供销社,你们汪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 售货员一听,立马明白过来,她凑近从珺耳边,小声道:“汪主任平时看着为人正派,其实手挺黑的,咱们一楼好几样吃食的供货方,都跟他沾亲带故的。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明白,但汪主任这人死要面子,你要是想走他这条路子,事情一点要办得漂亮,不能让人留下话柄。” 从珺想了想,又问:“那他家都有什么人,平时都有什么喜好?我这都得打听清楚了,也好让我那表亲对症下药啊。” 售货员了然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他媳妇也在咱们供销社,平时负责看管仓库,家里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两个儿子因为汪主任平时能捞到的油水挺多,享受惯了,一直游手好闲的,在这一片名声不太好,前段时间好像托关系弄进钢铁厂上班了。 小女儿高中刚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家很受宠,平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不少男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售货员撇撇嘴,想到自己丈夫有次来接自己下班,恰好遇到汪丽丽,眼睛都看直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忿。 从珺勾勾嘴角,稍稍有些兴奋地道:“我刚过来时,在门口正好碰到一个打扮得挺漂亮的姑娘,上了一辆很气派的车,那该不会就是他女儿吧?” 售货员脸上有几分藏不住的懊恼:“就是她,她叫汪丽丽,平时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现在搭上一个不知道哪跑出来的有钱人,眼睛更是要长到天上去了。“ 说到这里,她冷哼一声,轻蔑地勾起嘴角:“也不撒泡尿照照,那种车是一般人家开得起吗,人家会真的看上她?我看呐,指不定哪家少爷到这玩几天,找她也就是图个新鲜,回头人家走了,她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从珺心道,你或许真相了。售货员说完感觉心中一阵畅快,再看从珺正一脸古怪地看着她,连忙往回找补:“哎,我这也是看不惯她平时装的一副清高样,看见有钱人,还不是贴的比谁都快?她是家中老小,家里人都很惯着她,平时十分爱美,你那亲戚或许可以买些女孩子爱用的物什讨好她。” 从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再多问,她压根不知道什么秘方,只记得几味药材磨成粉敷脸,可以美白补水,长期坚持使用确实挺滋补,就是比较贵。但这个售货员十分势利眼,从珺颇为心安理得的挑了最贵的写给她。交代清楚后,从珺在售货员的千恩万谢中,抱着一大堆布料下楼了。 到一楼又称了些小麻花、糖果,从珺才往裁缝铺去。 第十九章 谁要你的好心 今天吴师傅并不在裁缝铺,店里只有年轻点的那人,正在裁衣。从珺进门,他抬头看看,有些腼腆地笑笑,道:“有什么喜欢的,可以自己看看。” 从珺笑问:“今天吴师傅不在?我是过来取衣服的。” 那人停下手中活计,正视从珺一眼,点点头:“我是吴师傅的儿子,你喊我小吴吧,我爸今天有事出门了,倒是交代我有六套衣服可能会有人过来取。” 从珺将上回留下的凭证递给他:“那应该就是我了。” 小吴伸手接过,看一眼,道:“你等着,我到后面给你取过来。”说着起身掀开屋角的一扇门帘,走了进去。 很快,小吴提了厚厚的几套衣服过来,平铺在裁衣的台子上。从珺每一件都拿起来翻翻,虽然款式普通,但针脚都十分细密,摸上去也很柔软,她很满意。爽快地将剩下的钱付清,从珺又问道:“我还想要做些被面床单,这活你们接吗?” 小吴有些意外:“我们倒是可以接,但这些一般人家都是自己缝的,你确定要给我们做?” 从珺动手能力实在一般,要不是没办法,上次的内衣内裤她都不想自己缝。她点点头,又道:“你们这不是还有棉花吗,我家里缝了一些坐垫的套子,所以还想再买些棉花。” 小吴应下来,问道:“你要做几床被面床单?” “一米二的单人床,一匹布可以做多少出来?” “那一床差不多了,有剩余的布我给你制成枕套吧?” “行,我一共拿来三匹布,你就给做三床,过几天我来取。这次怎么收费?” 小吴想了想,挠挠头道:“这些连同棉花一共给我一块钱吧。” 从珺同意,付了五毛的押金,又收了一张凭证,看着要拿回家的一堆东西犯了难。倒不是提不动,而是东西太多,两只手实在不够用。 小吴看出她的为难,想了想道:“你把东西先放这里,到巷子口喊一辆驴车,让它驼了东西再送你回家。” 从珺依言去了,果然很快找到一架驴车,谈好价钱,拉上东西向军区大院驶去。生平第一次坐驴车,感觉十分新奇,赶车的老汉技术十分熟练,一路上都很平稳,除了时不时飘过来的几缕气味,从珺觉得一切简直完美。 平时坐公交四十分钟的路程,今日坐驴车估计用了一个半小时。到达大院门口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驾车的老汉帮从珺把东西卸下,又赶着车匆匆走了。 门卫的小战士认识从珺,走上来帮她扛起大半物品,要送她回家。从珺笑着谢过,两人都装了满手,举步走进大院。 没走几步,后方传来成群结队的脚步声和喧闹声,从珺回头一瞧,是大院里的学生放学了。 正要扭过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就瞟到其中一个女孩子,正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目光不善。从珺眯眼一想,这是赵贵生与许英的闺女,赵丹。 上次事情过后,大院里消停了几天,本来还有人不忿从珺年纪轻轻目中无人,后来大广播里喊了好几遍,要军属注重提高自身思想觉悟,就没人敢再去触从珺的霉头了。 赵丹平时对从珺一向敬而远之,但这次自己母亲在她手下吃了个闷亏,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可跑上前找茬她又胆怯,只能恨恨地看着从珺。 从珺对她咧开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得特别灿烂,本来买了一堆东西她就高兴,遇到一个看自己不爽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人,这下更高兴了。 赵丹看得双眼发红,再也忍不住,张口就道:“得意个什么劲,整天就知道大手大脚花钱,现在嫁人了还是不知道收敛,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从珺依然笑眯眯:“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好心,甚至还担忧起不相干的人的将来。要不改天我到你们班给你送副锦旗,表扬一下你这副热心肠。” 赵丹气结:“谁担忧你了,我不过是看在咱们都是大院子弟的份上,好心提醒你,咱们国家现在物资紧张,你还这般铺张浪费,这不是跟上级领导唱反调吗?” 从珺挑挑眉,笑容不改:“家里不愧是管理处的呀,言传身教确实不一般,扣起大帽子来都这么顺手。” 她啧啧称叹两声,又举起手中物什,道:“这就叫铺张浪费啦?我倒是想问问,今天我买的这几样东西你们谁家没有?再说了,我花的每一分钱,来路清楚,一没偷二没抢,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你要是实在看不惯,大可以向上级反映。” 赵丹被堵得没话说,好半天只站着喘粗气,她旁边的女同学看不下去,接口道:“丹丹也是一片好心,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从珺张张嘴,想再刺回去两句,后面已经传来熟悉的声音:“谁要你的好心?小菌子就愿意这么花,她娘家、婆家都没说个不字,你一天天意见倒是挺多!跟你妈好的不学,嚼老婆舌的本事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刚放学的周小川走到从珺身旁,抬起下巴看向赵丹,赵丹抹一把眼泪,跺跺脚扭头跑了。她的几个同学怒视周小川,周小川勾起嘴角瞪回去,最终还是没人敢多说什么,几人口中喊着“丹丹”追上去了。 张斌已经接过门卫小士兵手中的东西,并将人打发走了。周小川看人都差不多散了,这才接过从珺手中拎着的物品,道:“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拿得过来吗?下次等周末了再上街,咱们一起的。” 从珺笑嘻嘻应了,三人一起往从家而去。刚进小院,从老爷子就自堂屋里出来了,看见从珺有几分心虚,嘿嘿笑道:“孙女回来啦,买这么多东西,今天出门累坏了吧?” 从珺哼一声,也不理他,分了些麻花、糖果给张斌与周小川,让他们先回家了。 从老爷子窘迫地搓搓手,又试探着开口:“孙女?” 从珺觑他一眼,笑道:“我就是买些东西,哪里会累,倒是爷爷,一早上就出门散步,走了那么久,应该更累吧?” 从老爷子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我看拎回来好几件衣服,是给老爷子我的吧?” 从珺哪里会真的跟他置气,解开绑衣服的细绳,将其中四套递过去:“这是您的,里面秋装两套,冬装两套,您试试合不合身。” 从老爷子美滋滋地伸手接过:“不用试不用试,指定合身。” 从珺摇摇头,将他往屋里推:“还是试试更放心,我去做饭,一会您再跟我讲讲是不是哪里需要改一下。” “煮点粥就行了,你婆婆下午早些的时候,送了一盘小饼子来。”从老爷子捧着衣服还不忘回头嘱咐。 从珺点点头就钻进厨房,熬了一锅粥,拌了份小凉菜。 晚饭的时候,从老爷子表示对四套衣服都很满意,两套薄的过两天就能穿,厚的也很轻便软和。从珺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似的高兴,心中也十分喜悦,倒是想问一嘴京都有没有哪家有背景的姓何,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下面的日子,从珺打算尽快把翻译的工作完成,因此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自己房中。 从老爷子在门外伸着脑袋看了几回,每次孙女都一动不动地坐着写东西,心想孙女果然开始用功读书了,感觉欣慰的同时还有些心疼。 这天中午,用过午饭,从老爷子拦住打算继续闷头进屋的从珺,劝道:“乖孙女啊,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天天埋头苦读是好事,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从珺笑着打趣道:“爷爷,我这不好好读书时,您着急,现在我开始用功了,您怎么还是不放心呢?” 从老爷子点点她的额头:“小丫头,爷爷还不是心疼你嘛!” 从珺嘻嘻笑道:“我知道,您是关心则乱,刚才我也没打算进屋读书,是想着拿些布料上我婆婆家去,上回她过来,看到咱们家的抱枕很喜欢,我正打算过去跟她合计合计这事呢。” 第二十章 给萧观打电话 从老爷子摸摸她的脑袋,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快去吧。” 从珺应声,将自己房里那两匹的确良的布提上,又拎了些吃食,去了萧家。 走进萧家的小院子,宋雪梅正客气有礼地送两个穿迷彩工装服的男人往外走,见到从珺,欢快地让她过去:“小菌子,这是给咱家安装电话的两位同志,说是你爸让他们过来的。” 从珺笑着点头:“这可真是太好了,电话可是大件儿呀!” 宋雪梅脸上掩不住的骄傲和自豪,却是对着从珺摆摆手:“你爸平时辛苦,这都是他的功劳!” 说完仍旧扭头对两位工作人员道谢:“两位同志,今天辛苦你们了,家里就两个女人,不方便招待你们,等老萧回来,我再让他好好谢谢你们。” 那两人赶忙摇头:“嫂子,使不得,这本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以后要是使用出现什么问题了,随时到二旅的通讯处找我们,我们就先走了。” 宋雪梅点头应了,将两人送至门外,这才返身,伸手帮从珺提过手上的东西,招呼她进屋。 “小菌子,这下好了,安上了电话,以后你跟萧观就不用写信这么麻烦了,现在咱们就往你爸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他萧观那的号码,之后咱们再给萧观拨过去。”宋雪梅声音里满含着喜悦。 从珺心里一顿,上次给萧观去信,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还没收到回信。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隐隐有一丝失落,至于失落的原因,她不想深究。 眨眨眼,从珺连忙阻止道:“妈,这事不急,还是等下次吧。” “还等什么下次,我看现在就挺好。”宋雪梅不依,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握住从珺的手腕往沙发那走去,电话就摆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整体是大红色,白色的按键。 “不是的妈,您想想,现在中午刚过,他肯定是在训练的,爸应该也在忙。咱们打电话过去不是添乱嘛,还是等等吧。”从珺解释,心里想的却是,这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宋雪梅想想,点头道:“你说的也对,那你就在这待着,咱们一起做些抱枕坐垫,等晚上你爸回来,再给萧观打电话。” 从珺郁卒,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宋雪梅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些旧布料,有棉的,有涤纶的,大块小块,零零碎碎的在沙发上堆了一小堆。 “这些都是以前做衣服,做窗帘啥的剩下来的,我都收起来了,一些边角料也没舍得扔。”宋雪梅拿起几条小细布晃了晃。 从珺抿嘴笑笑:“这些实在边角的地方,也缝不成什么,干脆绞碎了填到坐垫里。” 宋雪梅点头同意,脸上还有几分得意:“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从珺将大块的布料挑出来,准备缝制成抱枕、坐垫,小一点的可以制成套袖。宋雪梅在一旁帮忙剪裁,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 从珺看她恨不得时间飞逝的样子,不禁失笑。她将自己带来的两匹的确良布料抱过来,道:“妈,我还带了布料过来,您看看喜不喜欢。” “家里不缺布料,你给自己留着就行。”宋雪梅嘴上抱怨,还是拿过去,摸了几下,有些惊喜地道:“呀,这是的确良的呢,用来做衣服正好。我给你量量尺寸,做一身吧?” 从珺现在做衣服是为了过段时间穿,因此把自己目前的尺寸往里缩了一点,她眨眨眼,有些调皮地道:“确实是想要让您帮我做套衣服的,尺寸我都量好带过来了。不过不光是我的,咱两一人一套。” “我哪里需要衣服,上了年纪的人了,不爱俏了。”宋雪梅笑着摇头,又道:“你们小姑娘,才应该多做几身漂亮衣裳,我看料子挺多,再给你裁一件裙子,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呐。”宋雪梅说着就拿起布料往从珺身上比划,似在考虑哪一种花样子更合适做成裙子。 从珺笑吟吟地道:“这两匹布颜色都不是很花,您肯定也能穿。再说了,您可一点也不老,要是穿上新衣跟我一起出门逛街,人家指不定还以为是姐妹两呢!” 宋雪梅被她逗笑了,抬起手轻怕她两下:“你这孩子,净说些不着调的话。” “嘿嘿,那这样吧,我先画个图样子出来,您要是看着喜欢,再开始做也不迟。”从珺接着劝道。 宋雪梅被说的有几分心动,犹豫一会,终是点头同意了。 从珺想着给宋雪梅画一套圆领的七分袖,斜开襟的,盖住臀部,再缝上几个布卷的纽扣,休闲中带几分端庄。果然宋雪梅一眼就看中了,举棋不定地捧着两匹布料,问从珺哪个更适合自己。 从珺指了指银灰色那匹,宋雪梅也觉得好看,又问了些细节方面的问题,立马开心地搬出缝纫机,开始找工具画线,这就忙活上了。 从珺摇头笑笑,低头缝起手中的抱枕。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萧政的开门声传来时,两人才从各自的活计中抬起头来。 宋雪梅立马停手,小跑着往门口奔去。萧政推门看见自己的妻子跑来,眼中还带着欣喜,促狭地挑挑眉:“今儿这是什么日子,这么热情地欢迎我,可是好多年没有过的待遇了。” 宋雪梅脸一红,瞪他一眼,小声道:“小菌子在家呢,你注意点!” 萧政这才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从珺,也有几分赧然,轻咳一声道:“小菌子来啦,那今天晚上又能改善改善伙食了。” 宋雪梅笑骂道:“合着我平时多亏待你似的!吃饭的事先不提,你快把萧观那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小菌子等了一下午了,就想跟他通个话呢。” 从珺:“…”我有吗? 萧政眉头皱起,摇摇头道:“今天别打了,打过去也没人接,萧观两天前刚进入封闭训练。” 从珺暗暗舒口气,心道天助我也,又想到两天前萧观开始封闭训练,那很有可能自己去的那封信他并没有看到,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宋雪梅却是很失望:“怎么又封闭训练,他才入伍多久,就总是封闭训练,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也没有过几次啊。” 萧政表情严肃:“他跟我不是一个军的,多的我也不清楚,这都是组织的安排,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 从珺心中一动,就算不是一个军,按萧政的级别,知道的也肯定不止这点,他应该是有所隐瞒的,难道萧观被派出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了。 宋雪梅努努嘴,又问萧政:“这次训练大概要多久?” 萧政想了想,道:“一个月是要的。” 宋雪梅低下头,明显不开心了。从珺却是压力全无,一身轻松,她对着宋雪梅劝道:“妈,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前几天还收到他的信,也给他去了信,该说的话都在信里说啦。今天没通上话也没什么的,等他回来不就可以了么?他都离开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了。” 宋雪梅勉强笑笑,萧政接着哄道:“啊呀,军人不都是这样的嘛,萧观可是说了,年底要回来过年的,倒时让老大带着孩子也回来,咱们一家都能团聚了。” 宋雪梅这才露出几分喜色来,萧政趁热打铁:“我这累了一天回来,饥肠辘辘的,你就知道关心你儿子,我可是不依的。” 宋雪梅斜睨他一眼:“那不也是你儿子!”又转向从珺:“小菌子,饿了吧?晚饭就在这吃吧,把老爷子也喊过来,我这就去做饭。” 从珺笑着答应,跟她一起往厨房走去。 远方的萧观,正完成第一种材料的试验数据记录,从基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在这里他分到了一个小小的单人宿舍。一路上不时有军人给他敬礼,还有几个研究人员跟他打招呼,他通通都抬手回礼。 终于开门坐下,两天没合过眼的萧观想着自己应该躺下休息一会,以应对下一轮艰苦的试验。但心里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他细细回想了下,突然忆起临出门时,李铁柱往自己兜里塞了个东西,当时自己匆忙出门,没来得及细看。 萧观伸手往兜里掏,终于在口袋最深处摸到了,是纸的触感。他眼神微动,连忙掏出已经皱成一团的信,小心地展开,又取出里面的信纸,仔细阅读起来。 来来回回将信看了好几遍,萧观缓缓笑了,他眯眼四处瞅瞅,想找到一处合适地方,最终都不满意,于是将信重新装好,放进贴身短袖上方的口袋里,心道,这可是证据,得保存好。 第二十一章 我以前很难看吗 萧家小院里,吃完晚饭的从老爷子跟萧政正喝茶聊天,宋雪梅在给自己的衣服做收尾工作,从珺低头画着自己要的衣服样子。 宋雪梅不时抬眼扫向从珺,面上带有几分不好意思:“小菌子,本来说要给你做衣服的,这你的还没动静,我的衣服倒快做好了。” 从珺不在意地笑笑:“我又不等着穿,先做谁的有什么要紧?再说了,等我的衣服样子画好了,还要麻烦妈帮我做呢。” 宋雪梅满口答应,不一会儿,将衣服上最后一根线头剪好,拿起来抖落两下,神色满意地上下打量。看从珺图样子已经画好,正看着她,她忙展开衣服对着从珺,道:“快瞧瞧,好看吗?” 从珺对着她有些赖皮地笑笑:“妈,这是我画出来的,我肯定说好看呀,您得穿上问问爸好不好看。” 宋雪梅有些羞涩,伸手轻拧了一下她的脸蛋,道:“好啊,现在连我的玩笑也敢开了。” “冤枉呀,小的再也不敢了!”从珺耍赖避让,又道:“您快看看我新画出来的图样子,要制出成衣的话复不复杂?” 宋雪梅接过图纸,细看一眼,惊喜道:“这真是太漂亮了,小菌子,你怎么想出来的?” “嗨,前几天不是总去市里吗,我看有新开的商铺挂出来的,看着很心动,一问价钱,太贵我也舍不得买,就想着回来自己尝试着做做。” 宋雪梅若有所思道:“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款式,想必是刚从南方过来。”顿了顿又伸手推从珺,“那你再想想,有没其他喜欢的样式,都画出来,我尽量给你做。” 从珺沉吟半晌,倒是可以再做一件中间抽绳的松紧腰连衣裙,马上就能穿上,以后就算瘦了,也是合身的,于是提笔又开始画图。 等再跟宋雪梅商量好两件衣服的细节,时间已经不早了,从珺这才跟从老爷子返回家中。 十来日过去,宋雪梅已经将两套衣服制好送过来了,从珺都很喜欢,这中间她还去过市里一次,这次张斌和周小川倒是都跟去了。 他们先去裁缝铺取了床单被罩,又到商店买了两双回力球鞋和踏脚裤,这个年代的踏脚裤有点像后来的打底裤,就是弹性更强,式样也只有一种。从珺本想再请两人去吃拉面,周小川不答应,自从尝过从珺的手艺之后,他一直念念不忘,因此最终几人还是买了菜返回从家,从珺做了一桌好肉好菜招待他们。 自此之后,只要有时间,周小川就会跑来蹭吃蹭喝,从珺也都是笑脸相迎。 很快,到了九月的最后一天,从珺打算趁着学生还没放假,街上人较少,赶紧去杂志社把稿件交了。她换上宋雪梅做好的连衣裙,搭一条踏脚裤,脚踩白球鞋,准备出门。 院子里,坐着喝茶的从老爷子看到孙女的打扮,一时愣在那里,手中的杯子举到一半,正倾斜着往外倒水,他浑然不觉。 从珺心中好笑,挑挑眉,大声喊道:“爷爷!” 从老爷子回过神来,赶忙将杯子放下,他啧啧两声,眉头皱起:“孙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从珺一噎,原主身高一米七,体重靠近一百五,经过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不懈努力,现在应该在一百三十五左右,看上去没有原来那么壮了,倒是有几分匀称。 加上这裙子长及脚踝,还收腰,非常显瘦。从珺之前穿着宽松,加上天天见面,瘦了些从老爷子也很难发觉,今天冷不丁换身衣服,从老爷子觉出不对来。 从珺瞪大眼:“我以前很难看吗?” “不是不是,今天穿这一身,看上去跟之前很不一样。”从老爷子急忙否认,上下打量从珺,又道:“你怎么一下瘦这么多。” “哪有瘦多少,这裙子显瘦而已。”从珺想打马虎眼。 从老爷子揪一揪下巴上的胡须,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对,就是瘦了,你看下巴都出来了。” 从珺默了默,无奈地开口:“谁还没有下巴呀?我是觉得原来有点胖,想减减肥,所以最近晚上少吃了点,真没瘦多少。” “减什么肥,我看你原来就挺好的,以后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不许减了!”从老爷子训道。 “是是是,都听您的,我还有事,得先出门了。”从珺不待从老爷子再开口,径自往外跑去,身后从老爷子的大嗓门还是有些传进耳朵里,无非是减肥对身体不好之类的,从珺心想太胖对身体也不好,该减还是得减。 熟门熟路地来到出版社,从珺直奔二楼,一路上也没人阻拦,很顺利的来到总编办公室。门大大地敞开着,里面王茜在钱宏昌对面站着,钱宏昌正低声交代她什么。 从珺等他们谈完,抬手轻敲两下门,两人都转头看向门口。王茜看了从珺一眼似乎觉得眼熟,盯着她的脸片刻后,才张大嘴,显然对她的变化感觉十分惊齐。 钱宏昌眼中也闪过诧异,面上却没什么表现,他温和地开口:“小靳是过来交稿的吧?快请进。” 从珺浅笑着从自己的书包中取出一叠稿纸,放到钱宏昌跟前,道:“是啊,钱总编,这是目前完成的部分,还请您过目。”说完对着一旁傻盯着她看的王茜,挤了挤眼,王茜忙低头憋笑。 钱宏昌拿起稿纸,随手翻看几页,里面的字工整又漂亮,他眼中闪过满意,抬首道:“王茜,你将这稿子拿去给蒋大伟看一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再拿回来。”王茜依言出去了。 钱宏昌起身,给从珺倒了杯茶:“小靳啊,你先坐下歇会,王茜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从珺接过茶杯,点头道:“谢谢您,钱总编,稿件印刷过程中,出现任何的问题,都可以退回来,我们一定改到您满意为止。” 钱宏昌露出一丝笑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一会你就可以去领稿费了。” 从珺脸上又是感激又是高兴:“那就太谢谢您了。”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王茜返回,对钱宏昌道:“总编,蒋大伟说翻译得很好,并不需要改动。” 钱宏昌点头,道:“那太好了,以后小靳你直接过来交稿就可以了。王茜,你再带着小靳去趟财务处,领一下这次的酬劳,跟他们讲先支两百块钱,完事再把这些稿件送到印刷房去存档。 从珺再次谢过,跟着王茜一起走出办公室。刚迈上楼梯,王茜就一把将从珺拽到一边,低声说道:“靳丛,你变化好大呀,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来。” 从珺抿嘴笑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就是稍微瘦了几斤,又换了件好看点的衣服而已。” 王茜细细打量从珺,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光是瘦了,啊啊啊,我知道了,你好像白了很多。” 从珺耸耸肩,这小丫头还是看出来了,面上却是满不在乎道:“之前在农村,得天天下地干活,进城之后就一直在家待着,自然捂白了些。” 王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拍拍从珺的肩膀,道:“那也是你底子好呀,你现在比之前漂亮太多了,你个子又高,看上去很有气质哎。” 从珺对她笑笑,也不接话。王茜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边领着她去三楼,一边又叽叽喳喳地问道:“靳丛,你身上这件裙子在哪买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款式呢?” “南方回来的亲戚送的,我也不清楚,这样的衣服我自己也舍不得买呀。” 王茜有些遗憾地撅噘嘴:“难怪了,看来我是买不到了。” 从珺笑着摇摇头,这小丫头个头不到一米六,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长裙。 第二十二章 宁远修回到大院 两人很快到达财务处,从珺领了一张两百元的汇票,她心道幸好带了身份证明,一会还得去银行把钱都取出来。 王茜送从珺下楼,一路上又开始八卦:“靳丛,你知道吗?最近那个二世祖不知道抽什么风,到社里的时间变多了,有一次还待了一下午,有几个小姑娘都以为他为自己而来,一直满面春风的。” 从珺侧首扫她一眼,调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关心他,该不会…?” “呸呸呸,我能看上那只公孔雀?”王茜仿佛收到了侮辱,轻推从珺,道:“我是看不惯,成天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的,到处沾花惹草。” “你不是说他最近来出版社的时间变多了吗?说不定人家浪子回头了呢?”从珺心道难道这么快就跟那个汪丽丽玩腻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八成是在京都时,见识过的繁华太多,到咱们这小地方来,新鲜劲一过去,就没什么兴致出门了。”王茜撇撇嘴,不以为然道。 从珺耸耸肩:“人家自己的选择,咱们在这说也没什么意思。以后你也少理这些事,眼不见为净。” 王茜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又一脸兴致勃勃地道:“靳丛,我发现我怎么这么爱听你说话呢,你家住哪里啊,有时间我能去找你玩吗?” 从珺垂下眼皮,缓缓道:“我家在郊区,地方还小,家里有我父亲,还有两个哥哥,你一个小姑娘去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有空了就去找你玩?” 王茜摸摸下巴,笑道:“那也行,我家就在二牌楼的宽窄巷子胡同里,十三号,我爸叫王文兵,你一打听就知道了。” 从珺笑道:“好,我记下了,有时间一定去。” 出了出版社的大铁门,从珺低头缓缓往前走,脑中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忽然耳边传来“滴滴”两声汽车鸣笛,从珺抬起头来,前方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正慢慢靠近,从珺眯眯眼,还真是有缘啊。 她走至一旁,并没有停留,依然迈步向前,那车却在要与从珺擦身而过时,突然刹车停住。车窗玻璃缓缓摇下,露出何鹏那张比女人还粉嫩三分的脸来。 从珺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透过车窗,只能瞧见他的上半身,白色衬衫,外罩一件黑色的西服马甲,鼻梁上还架了一幅蛤蟆镜。从珺抽抽嘴角,实在是太烧包了。 何鹏将蛤蟆镜往下方推了推,从眼镜上方看向从珺,上下打量之后,突然张嘴吹了声口哨。从珺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回视他。 何鹏见此,更来劲了,勾起一个痞痞的笑:“妹妹,哥哥看你有几分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从珺盯着他看了几秒,绽开一个无声的笑,放下手继续前进。何鹏被那笑晃了眼,一时怔愣住,回过神来时从珺已走出好几步远。他忙张嘴“哎”了几声,不见从珺回头,哼一声:“小娘们,还挺有脾气嘛,哥哥就喜欢带劲的,给我等着。” 他将车子启动,开出几米远,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确实有几分眼熟,到底在哪见过呢?”想了一会也没记起什么,他终是放弃,舔舔嘴唇道:“不管了,反正她是从出版社出来的,还愁找不到人。” 从珺去了趟银行,将汇票换成二十张大团结,又买了些水果蔬菜,这才返回大院。 走在大院的主干道上,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从珺回头,是纪欣。她身边还站着赵丹,以及另一个女生,正是上回帮赵丹说话那个。从珺挑挑眉,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了,怎么今日尽遇到一些自己不待见的人。 从珺挂上招牌的笑容:“纪欣,下课啦,喊我有事么?” 纪欣快步走上前来,双手握住从珺的手,脸上似嗔似嗲:“没事就不能喊你了?一个多月没见你,你这变化着实太大了,要不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刚才都不敢开口喊你。” 从珺浅浅一笑:“不过是换了身衣裳而已,还是我婆婆给我做的呢?你觉得怎么样?” 纪欣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我知道,宋阿姨的手最是灵巧,这裙子也十分衬你,当然,不光是衣服的事,我看你确实变美了。” 从珺脸上止不住的笑容,略带几分羞涩道:“我想着减减肥,等萧观回来给他个惊喜。” 纪欣心中又是一堵,一旁的张丹听到这里,憋不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从珺似浑然不觉,眼风都没动一下,纪欣接着开口道:“你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了,到底还拿不拿我当朋友啊?” 从珺忙摇头:“怎么这么说,你要准备高考,平时课业肯定繁重,我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你,再说,我现在也是结了婚的人了,要以家庭为重,不好在外面疯玩的。” 她句句话不忘提婚姻美满,纪欣暗暗磨牙,面上还是笑若春风道:“那我的生日你没忘吧?还有三天就到了,你当初可答应了我要过来的。” 从珺拍拍她的手:“我把啥忘了也不能把这忘了呀,你放心好了,我是一定会去的。” 纪欣舒一口气,笑容又明亮了几分。 赵丹自打瞧见从珺开始,脸色就不怎么好,她不是一直又黑又胖吗?怎么突然变这么好看了。此时又见她如此开心幸福地一直提婆家提萧观,心中更是不平,眼珠一转,开口道:“纪欣,我听说宁远修今天回到大院了,你生日会不会邀请他啊?” 她跟纪欣是同班同学,当时对于原主一直追在宁远修屁股后头转的事,也是有所见闻的。现在当着从珺的面提起宁远修,她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就等着看笑话呢。 从珺挑挑眉,看向纪欣,纪欣面色一僵,忙道:“宁远修当时又不是我们班的代课老师,我跟他不熟,怎么会邀请他?不过,宁伯伯是我爸的顶头上司,他邀请宁伯伯时会不会把宁远修带上,我就不知道了。”说着看向从珺,似在极力撇清关系。 从珺撅噘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哼,我可不想看到他,扫兴。” 赵丹一脸诧异:“哟,你什么时候这么讨厌他了,之前不是还…” 从珺截断她的话,语调森然:“还什么?下面的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啊。” 赵丹张了张嘴,似乎有几分犹豫,旁边的女生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角,她翻个大白眼,恨恨扭过头去,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纪欣立马上来打圆场:“丹丹,你就是嘴坏,有时候心是好的,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又扭头对着从珺道:“小菌子,不管他来不来,你可一定要来啊,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不来,我…”说到一半,已经眼含水光。 从珺面上似有几分挣扎,最后才咬牙道:“好吧,为了你,我还是会去的。” 纪欣这才破涕为笑,从珺没好气的瞪她:“你呀,知道你一哭,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可不在这待了,还要回家做饭呢,先走了啊。” 纪欣点头:“那生日那天你早点过来,我等着你。” 从珺笑眯眯应了,扫一眼赵丹,耸耸肩走了。 赵丹咬唇,看向边上的女生:“李霞,你为啥不让我说啊?” 李霞皱眉:“说什么?你忘了之前的教训了吗?还是你想萧家或者从老爷子找你爸谈谈?” 赵丹脸色一白,“我”了半天,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纪欣劝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丹丹心直口快的,其实没有什么坏心,你们也别跟小菌子置气了,她一直由爷爷带大,不太通晓人情世故,有时做事难免失了分寸。” 赵丹叹口气道:“纪欣,你就是太善良了,从来没见你跟别人红过脸,从珺脾气那么坏,还把你未婚夫抢了,你居然还替她说话。” 纪欣低下头:“那件事本来就是个巧合,不能怪小菌子,她小时候替我打过架,我一直记得她的好呢。” 赵丹戳戳她的脑门:“你啊,就是死心眼。” 一旁的李霞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三章 不许你提我的母亲 宁家,书房内。 宁远修立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书桌后是同色的双龙戏珠大椅子,椅子上端坐了一个男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宁远修。他正是宁远修的父亲,宁富强。宁富强面相憨厚,方脸厚唇,腰腹间还有几分富态,很是无害的样子,让人看着就会生出几分亲近之心。 他平时一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时精光乍现,熟悉他的人会知道,此人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心无城府。 他跟宁远修对视半晌,谁也不肯先开口,书房内一时静谧无声,气氛颇有几分剑拔弩张。 最终,还是宁富强先开口,他声似寒冰:“逆子!当初你不顾我的阻拦,非要报考外交学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次你突然回来又想要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萧政那个老狐狸,已经盯上我了?” 宁远修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何等的自私,第一时间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他淡淡开口:“父亲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国庆连着中秋,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我回自己家,难道不应该嘛?” 宁富强一挥手,强硬道:“你少跟我扯!上次回来一声不响,给我桶出一个窟窿,你拍拍屁股就走人,后来组织调查,幸亏没留下什么证据,再加上我给你遮掩几分。就算这样,也把萧家得罪个彻底,自你母亲去后,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爱往家跑了?这段时间倒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远修厉声打断:“不许你提我的母亲,你不配!”宁远修俊美无瑕的脸因急怒显得有几分狰狞,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缓口气,又不疾不徐道:“母亲故去已久,想必父亲也不想扰了她在地下的安宁把?” 宁富强一时惊愕地看向他,宁远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又道:“父亲也知道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拿出来说,不就是无中生有吗?萧家盯着你又如何,你不是一直嫉妒萧政爬得比你快吗?这次的事情,年底提干萧家肯定是别想沾到半分好处了,到时你顺利升为副师长,就可以和萧政平起平坐,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吗?” 宁富强一时无言,好半天才冷哼一声:“你以为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你这次横叉一杠子,打乱了我的计划,还让萧政盯上了我,萧政的人脉比我广太多,长期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宁远修眼中嘲讽更胜,他挑挑眉,语气不屑:“你的计划?你的计划就是让我搞定从珺,从而可以接手从老爷子手中的人脉。当初不顾发妻死活,现在还想卖子求荣,你可真真是个懦夫!” 宁富强用力地一拍桌子,猛然站起,大吼一声:“你!”宁远修毫不退缩,迎上他的目光,宁富强气急,抬手就要朝宁远修脸上扇去,却看到宁远修那双极似亡妻的双眼,他像被定住了一般,再也不能挪动半分。 宁富强早年的时候,在一个大户人家当学徒工,那户人家的小姐长得美,心也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宁富强总是憨憨傻傻的样子,有时小姐对他笑一笑,他都找不到北,为此甚至还闹出过笑话。 有一回,小姐将自己吃不完的糕点拿过来分给众人,轮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面红耳赤,接过糕点就跑,结果没看路,返身撞到柱子上。众人哄堂大笑,小姐也掩嘴而笑,笑声似银铃般悦耳,他觉得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本来他觉得,就这么一直守着小姐过下去也挺好,可惜好景不长,战火纷飞的年代,很快他们的小镇也不太平了。小姐家被鬼子洗劫一空,人也惨遭杀戮。他趁乱带着小姐跑了,后来他入伍打鬼子,小姐因他当初的舍身相救,选择委身于他。 宁富强觉得就跟做梦一样,自己当兵,虽不说有多顺利,职位也是一直在往上升的。他还娶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人,这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个长得漂亮的大胖小子。他觉得这辈子也算值了,可人心总是贪婪地,人性有时是那么的经不起考验。 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可以去抛头颅洒热血,当你拥有了很多之后,想要舍弃却是那么难。当年妻子病重,正是上面打击得最厉害的时候,有两位他的领导都被抓起来游街住牛棚了。 妻子成分不好,经不起细查深究,万一被发觉,他的前途就全毁了。他终是不敢带她去医院,只能自己偷摸去抓些药,给她灌下。 妻子最终没有熬过去,这么多年,这些一直是他不敢触碰的回忆,他无数次后悔,痛恨自己当初的懦弱,现在被儿子亲口揭开,他感觉耻辱又无措。 他永远记得妻子临走前祈求的目光,他知道是让自己照顾好两个儿子。现在那双与妻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眼中不是温情缱绻,而是彻骨的冷,宁富强颤抖着放下举起的手,颓然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中。 宁远修冷漠的看他一眼,转身想要离开,宁富强却急于挽回些什么,他嘶哑着声音开口:“我知道你因为你母亲的事,一直恨我。当年你也十几岁了,你应该知道,如果我带她去医院,被发觉了,咱们一家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你觉得你母亲想要看着你和达修受苦吗?” 宁远修默了默,缓缓回过头来:“你知道你哪里比不上萧政吗?如果当时萧政是你的话,你觉得他会这样对宋雪梅吗?” 宁富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宁远修勾勾唇,继续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在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女人,只知道瞻前顾后,算什么男人?为了母亲吃苦受累,我不会有丝毫犹豫,你为什么不行?” 宁远修说完继续迈开腿,及至书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淡淡说道:“考外交学院就是为了远离部队,脱离你的掌控,没想到你依然想拿我做筏子,搭上从家。好在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了,这件事也算全了你升官的心愿,你不必谢我,只要以后别再插手我的事。” 宁富强咬牙切齿,低低嚷道:“你这个孽障!我让你进部队还不是为你好,我给你铺路你不要,我倒要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来!从老爷子位高权重,将来对你也是一大助力,你偏偏看不上。你不要以为你跟纪家那丫头的事我不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为了她?我告诉你,我决不答应,只要我在一天,她休想进我宁家的门!” 宁远修一边拧开门锁一边道:“答不答应,只需问过我母亲,你说了不算。这次回来,我并不想惹事,你不要逼我。” 说完打开门跨出去,身后宁富强咆哮道:“我是你父亲,我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孽障!” 宁远修径直往正门走去,途径客厅,一个少年突然蹿出来抱住了他的腰,口中喊道:“大哥,你刚回来就要走了吗?不能多陪陪我吗?” 是他弟弟宁达修,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当年母亲生下他之后身体就不大好,后来病重去世时,弟弟才三岁,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了弟弟。 宁远修伸手轻抚宁达修的头,温言道:“达修,大哥出去还有些事,晚点就回来,你放心,这次在家待得时间会久一点,明天我就带你出去打球,好吗?” 宁达修这才松开手臂,笑着点点头,又嗫嚅着开口:“大哥,你,你别再跟爸爸吵架了,这么多年,爸爸也不容易,妈妈已经走了,咱们只有爸爸了。” 宁远修轻叹口气,说道:“达修,妈妈走的时候你还小,对她感情不深,大哥不怪你。可是大哥是妈妈抚养长大的,如果我这么轻易就原谅他,大哥没办法面对妈妈。” 宁达修低下头,不再作声。宁远修再揉揉他的头顶,走出大门。他下楼之后,扭头四顾,见没什么人,于是慢慢绕进一个小树林,穿过小树林就是大院一处闲置已久的小仓库,平时压根没什么人过来。 然而此时,那里有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正不时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正是纪欣。 第二十四章 可是想我了 宁远修想起第一次看见纪欣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躲在此处,正偷偷垂泪,看到来人抬起红红的双眼,像个受惊的小兔子。那时自己正因为上大学的事跟父亲大吵一架,一个人跑了出来,心烦气躁的,是她一直温言安慰自己。 宁远修透过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无比温柔善良的女人,就算自己不开心,还是会先尽力照顾好周围每一个人。 宁远修轻勾起嘴角,走上前去。 纪欣听到脚步声,抬眼望来,见到宁远修,立马扑身向前,钻进宁远修怀中,婉转动听地开口唤道:“远修哥哥!” 宁远修伸臂揽住她的细腰,含笑答道:“欣儿,可是想我了?” 纪欣两颊升起淡淡的红晕,轻敲一下宁远修的胸口:“讨厌,又逗人家。” 宁远修哈哈一笑,温柔地开口:“现在你婚已经退了,从珺也没有再纠缠我,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咱们就把婚结了吧。” 纪欣心中一片欢愉,点点头,又紧张兮兮地开口:“远修哥哥,从珺开始怀疑你了,从老爷子会不会…?” 宁远修摇头:“萧家欠你家的人情,这件事不会再追究下去,从珺就算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萧政与从老爷子都是聪明人,这件事不会再有下文的,你不必担心。” 纪欣心中满意,把宁远修的腰搂得更紧:“远修哥哥,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宁远修低头拧了拧她的鼻头:“现在知道卖乖了,当时知道萧观要回来时,你吓成什么样,还敢写信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幸好你还知道再去信给我说了前因后果,不然事情哪里能这么顺利解决。” 纪欣扭身不依,咬咬唇道:“人家还不是一时害怕嘛!我根本不想嫁给萧观,远修哥哥,你知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了。” 宁远修柔声哄道:“好好好,不怪你。这事好歹算是过去了,对了,我走后没再发生什么事吧?你父母有没有为难你?” 纪欣想到自己劝从珺搬离大院最终没成的事,默了默,带着几分扭捏道:“从珺跟萧观很快领证我都在信里告诉你了,院里人也议论过一阵,后来广播里喊禁止瞎传,连议论的人也没了,其他倒没啥事。 家里嘛,我妈看我失了萧家的婚约,对我比之前更苛刻了,我爸最近待我倒是挺好,还想趁着这次我生日,好好操办一场,也是给大院里的人家提个醒,是萧家对不起我家。” 宁远修哼笑一声:“他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你再忍忍,等咱们在一起了,我一定让你每天都开心幸福。” 纪欣重重点头,想到从珺,眼中闪过一片阴霾,她犹豫着开口:“远修哥哥,那从珺会不会报复你呀,你也知道,她个性一向冲动,我还是有些害怕。” 宁远修眉头微微蹙起,他其实十分不待见从珺这样的女生,看不清自己的所处的位置,无脑又冲动。当初她对自己死缠烂打,要不是因为从老爷子,自己或许早就对她不假辞色,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正常以礼相待,她却自作多情上了。 虽然后来利用了她,让他觉得手段不够光明,但事情紧急,他并不后悔。他缓缓开口道:“到底是我欠了她,她要是想做点什么,我受着就是,你千万不要再插手,免得到时牵扯不清,坏了大事。” 纪欣垂下眸子,隐去所有情绪,她乖顺地点头:“知道了,远修哥哥,我你还不放心嘛,我一向都听你的。” 宁远修满意地顺过她的秀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纪欣内心思绪翻涌,她心想,她是不会出手,从珺自己跑出来将事情搞大的话,就怨不得别人了。 纪欣讨厌从珺,从小就讨厌。自己样样比她强,却要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稍有不顺,家里母亲就会对她打骂责难。而从珺呢,从小只会闯祸,从老爷子却对她百般维护,凭什么她就永远都像阳光下的小狮子,恣意张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自己只能在阴影里挣扎着生长。 最可恨的是,她享福过舒坦日子就行了,本就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种人,偏偏喜欢多管闲事,要来招惹自己。因为她,一向对自己漠然置之的母亲,难得对自己有了笑脸。可她并不高兴,而是觉得羞耻,这一切提醒她,尽管都是女生,她与从珺却是截然不同的,自己是那么没用,低到尘埃里。 纪欣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东西,需要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取,比如说她想要在家日子能好过些,就算内心再厌恶从珺,她也会跟从珺做好朋友。 再比如说宁远修。她最早认识宁远修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被人欺负,从珺追着打她的人跑了,是宁远修给她包扎的伤处,送她回家。虽然后来宁远修再也记不得她,她却是一刻也没有忘怀,从来没有人如此温柔地对待过她。 后来她偷偷跟踪宁远修很多回,才发现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跑到仓库那里一个人呆着。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才有了宁远修以为的初遇那次巧合。 在宁远修面前,她一向是柔顺懂事的,此时娇声开口:“远修哥哥,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因为我的生日啊?” 宁远修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信里说了八百回,想要我陪着过生日,我这回来了,你还明知故问。” 纪欣嘻嘻笑道:“你说出来,人家更高兴嘛!”顿了顿,又道:“那你到时跟大家一起来?从珺也会过来,你们两见面的话,会不会尴尬啊?” 宁远修拧眉想想,摇摇头道:“没事,我躲着她点吧,那天过去就好了,你好好享受生日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他眼珠转转,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今天老是提从珺,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还是有我不知道的事将要发生?我再说一遍,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容易出乱子,再说,她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没必要赶尽杀绝。” 纪欣浑身一僵,很快又晃晃他:“怎么会呢,从珺是我最好的朋友,之前不得已设计她,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就是有些担心罢了。”说完将头埋进宁远修怀中。 宁远修狐疑地盯着纪欣的头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使她抬头对上他的双眸,淡淡道:“欣儿,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人骗我。” 纪欣心中一紧,宁远修此时面上表情还算得上温和,却让她觉得有重重压力扑面而来,她几乎就要放弃自己的计划。但想到从珺,想到上次见她,她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面上的幸福笑容,纪欣的心又渐渐坚定起来。从珺在大院一天,自己就要活在从珺的阴影下一天,她绝不甘心。 她撇撇嘴,委屈地带着哭腔开口:“远修哥哥,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为了跟你在一起,放弃了原有的婚约,背弃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你却不信任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宁远修想想纪欣平时的乖巧善良,心道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他抬手拭去纪欣眼角的泪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并没有怀疑你,可能是我的语气不对。你看看你,真是个小哭包,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变成泪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纪欣轻拧一下他的手臂,带着重重的鼻音道:“你还敢取笑我,怎么不是在欺负我了!” 宁远修把她搂入怀中,轻笑道:“是是是,全是我的错。” 纪欣靠在宁远修胸口,闭上双眼,缓缓勾起嘴角。 第二十五章 你还有更损的 十月一号一早,大院隔壁训练场的广播里,传来嘹亮的军歌,紧接着是文工团的女同志激昂有力的动员讲话声,从珺侧耳听了听,“挥洒激情,释放青春,我们风雨同行”、“国防责任重,祖国在心中”、“苦练军事技能,共抒报国情怀”,一句句铿锵有力,她微笑着起身,这是个伟大的国家,也是个美好的时代。 照常跑完步,跟从老爷子一起用早饭时,从珺开口问道:“爷爷,今天是要出门一整天吗?” 从老爷子点点头,温声道:“还是上回说的,组织上要求老兵到基层慰问慰问,讲讲战时经验,我一会出门,跟你公公一道,估计得入夜了才能回,晚饭自己吃,不用等我。” 从珺“嗯”一声,不再开口,从老爷子看她一眼,伸手从兜里往外掏钱:“最近你不爱出门,问爷爷要零花钱都没有以前多了,今天街上一定热闹,你跟小川子他们一起出去玩玩,想买什么就买,不用省。” 从珺也不推辞,笑吟吟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吃饭完我就出去找他们,遇到新奇的东西,也买回来给您瞧瞧。” 从老爷子低笑两声,摸摸她的脑袋。 从珺确实是要找周小川与张斌聊聊的,她有些不放心,想看看他们进展如何,然后再顺一下接下来几天的流程。吃完饭,与从老爷子一道出门,不过很快兵分两路。 周小川与张斌家住一个楼里,还是对门,从珺为了省事,抄起近路往一处拐去。 宁远修一早被宁达修拖下楼,前方宁达修正一边兴奋的拍球,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他缓缓跟在后面,两人穿过一条小路,准备到大院篮球场去。 突然宁达修停下来,圆张着嘴指向前方,篮球渐渐滚远了也顾不上捡。从珺感觉有一只篮球滚到脚边,顺势踩住,又弯腰捡起。她今日穿一件白色的修身v领衬衫,胸前还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是由两段长长地同色细带系成,一条黑色高腰裤,白球鞋。 头发长长了些,从珺索性扎了个半丸子头,配上她灵动的眉眼,整个人十分青春洋溢,难怪宁达修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珺抱着篮球,回首看看,见是宁家两兄弟,微微挑了挑眉。她将篮球向宁达修抛来,宁达修伸手接住,从珺对他轻点下头,扭身继续前行。 宁达修傻愣愣地站着半天没动,宁远修伸手在他头上轻怕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问宁远修:“大哥,那个,那个是从珺吗?” 宁远修神色复杂地看一眼从珺的背影,点下头,又温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打不打球了?” “啊?哦,哦,当然打了,快走快走。” 从珺对这一插曲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来到周小川家门前,刚敲两下,门就开了。里面周小川赤着上身,穿个大裤衩,还睡眼朦胧的,看到从珺,“啪”一声把门甩上,紧接着传来周玉齐的怒吼声:“臭小子,让你开个门这么大脾气,你看看都几点了,还睡呢!” 然后是淅淅索索穿衣服的声音,以及周玉齐依然雄浑的骂声:“谁敲门的?你也不让人进来,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从珺摇头笑笑,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很快,周玉齐打开门,看到从珺明显一愣,又立即笑开:“小菌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一段时间没见,你可是越变越漂亮了,我说这臭小子怎么把门甩上了,原来是害羞了。” 从珺抿嘴笑笑:“周叔,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我爷爷还说趁这次假期,再喊你们一起聚餐呢,您看看哪天方便?我今天来找小川子出去玩的,您不用去队里?” 周玉齐指着沙发让从珺坐:“明天我跟建东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吃饭就不用了,太辛苦你了。一会还是要去队里看看,没什么事的话再去市里,你婶子吃完早饭就出门了,说去买东西,我正好去接她回来。” 从珺点点头,笑道:“不辛苦,不就是做顿饭嘛,那就约好明晚吧,一会我再交代张斌一声,正好吃完饭你们喝茶赏月,我们还可以出去玩玩。” 周玉齐想了想,答应下来,又问道:“你们一会打算去哪?今天老爷子不在家,要不你们晚上一起到这里吃饭吧?” 穿好衣服的周小川走出来:“天天在家吃,我都吃腻了,我们今天出门一整天,您就别管了。”说着对从珺招招手,示意她一起出门。 周玉齐瞪眼:“臭小子,要不是你妈让我看着你点,谁稀得管你!你妈还给你留了早饭呢,你吃不吃?” 周小川一把拽起还慢悠悠走着的从珺,往门口大步跨去,嘴上不忘回道:“不吃不吃,外面那么多好吃的,谁还在家吃啊。” 打开门,张斌已经站在门外了。看见出来的两人,笑道:“我在家就听见周叔骂你的声音了。” 周小川翻个白眼,看向从珺,嘟囔道:“一大早过来,我还以为是张斌呢。” 从珺斜瞄他一眼:“我还没觉得自己吃亏呢,你扭捏个啥?” 周小川脸色涨红:“你你你,你吃什么亏了?” 从珺无赖:“我我我,我有可能长针眼的好吧?” 周小川咬唇,一脸愤愤地瞪着从珺,从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斌也“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气到手抖的周小川,劝道:“好了好了,还有正事呢,你们都消停点。” 从珺憋住笑点头:“对,我来找你们也是为了正事啊。” 周小川这才哼一声,正色道:“边走边说吧。” 从珺问道:“打听清楚纪家那两个小子今天会去哪了吗?”纪欣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分别叫纪江与纪海,目前十六岁,快要初中毕业了。平时在家被李金凤当成两个宝一样宠着,对自己的姐姐纪欣也一直横眉竖眼的。 周小川“嘿嘿”笑两声,道:“本来还想着,找个借口在大院里拦人呢,我们查问的时候,他们身边一个小子几句话就说漏了嘴,今天这两人也去市区,咱们干脆到市里解决,认识的人还少。” 张斌颔首:“市里新开了一家录像厅,他们跟人约好了去借录像带,再到同学家一起看,咱们就去那堵人吧。” 从珺哂然一笑:“录像带?什么样的?” 张斌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周小川脸不自觉又红了,吞吞吐吐地道:“你管那么多干嘛,倒时你就躲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从珺打量两人神色,明白了几分,心下有些囧然,干巴巴笑道:“那个,怪我多嘴哈,那,行,就靠你们了。” 张斌与周小川对视一眼,默契地转移换题,道:“明天晚上还去黑市吗?” 从珺点头:“去啊,为啥不去,上次不是就说好了吗?明天下午你们一起来我家,晚上吃完饭咱们一起出门,到时就说是去看灯赏月的。” 周小川坏笑道:“没问题,你可要再做两个好菜,哥哥一个大好青年,为了你忙前忙后的,家都顾不上回。” 从珺“呸”一声,笑骂道:“说得你多爱在家待着似的,放心吧,指定把你喂饱了,四号还有一台好戏呢,吃饱了才有力气看。” 周小川大笑:“就知道哥哥没白疼你,这事真是,小爷想想就激动啊!” 张斌含笑扫他一眼,又问从珺:“我听说宁远修也回来了?” 从珺耸耸肩,道:“回了,找你们的路上我还遇到他了。” 周小川拧眉,不悦道:“他怎么又回来了,又想着整哪一出?跟他遇上你没吃什么亏吧?” 从珺看向周小川,淡淡道:“我能吃什么亏?他回不回来无所谓,反正是敌非友,也不影响咱们的计划,本来就是针对他和纪欣的的,不过现在我倒是想稍微改改了。” 周小川兴奋地打量她:“你还有更损的?” 从珺伸舌顶了顶左脸颊,缓缓道:“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跟纪欣好吗?利益当前,我倒要看看他是会跟纪欣有难同当,还是亲手把纪欣推开。” 周小川咧开嘴:“小爷越来越喜欢你这邪气劲了,你想怎么搞?” 从珺哼笑一声,缓缓道出,末了又加上一句:“要是他们真的爱得感天动地,我倒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一把,呵呵。” 周小川一掌就要拍向从珺的肩膀,被张斌抬手拦下,他瞪周小川一眼:“没轻没重的。” 周小川嘻嘻一笑,搓着手道:“我这还不是太激动了。” 第二十六章 小爷要的是面儿 从珺与周小川、张斌二人,来到录像厅附近的一家茶馆,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从珺点了一壶茶,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小川与张斌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外面,从珺看他们也没心思说话,干脆不再多言,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从珺半睡半醒间,被周小川轻推几下,她睁开眼,周小川低声交代:“他们来了,刚进录像厅,我和张斌这就过去,你在这等着,没事不要瞎走知道吗?” 从珺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还用你说吗?你们赶紧把事办完,咱们去逛街买月饼。” 周小川抬抬下巴:“小爷办事,你放心。” 张斌勾起嘴角,对从珺点点头,跟着周小川一起出去了。 从珺随手端起一杯茶,看着两人走向对面录像厅的偏门处,停在一根电线杆旁,周小川斜靠上电线杆,吊儿郎当地抖着腿,张斌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活动着脑袋脖子。 不一会儿,两个半大的毛头小子从录像厅后门出来,还不时扭头望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干了坏事的心虚模样。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跟纪欣有三分相像,如果不是因为有几分胖,肉生生挤在脸上,应该也能算是眉清目秀的。 纪江与纪海抱着怀中的书包,快走了两步,见没什么人注意,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旁边一声低笑,紧接着是周小川带着戏谑的问话声:“我说,哥两个手上抱着什么好东西,也给小爷瞧瞧啊?” 纪江、纪海陡然变色,拔腿就想跑,刚迈出一步,就被张斌拦住去路,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跟见鬼了一样?都是一个大院的,平时也碰到过啊,你们怕什么?” 纪江、纪海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纪江是哥哥,他跨出一步,拦在纪海跟前,哆嗦着嗓子开口道:“斌哥,川子哥,我们,我们就是到录像厅租个电影看看,包里装着的就是刚租的带子,其他真没啥。” 周小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们知道啊,这不是好奇是什么好电影,你们非得抱这么紧,要不我两跟你们一起去瞧瞧?好东西可不能自己藏着掖着。” 纪江咽了咽口水,眼珠转转,道:“川子哥,确实是好东西,老板说是从港城传过来的呢,你们真的想看?要不,要不咱们一起?” 张斌被他蠢笑了,摇摇头道:“那行,也不能咱们独享,就在小区里张罗一下,晚上把人都喊来,让所有家属都沾沾光。” 周小川乐了:“我看行,我先去你家通知你爸妈,你看咋样?” 纪江一下脸煞白,纪海推开哥哥,带着讨好的小声道:“二位哥哥,都是一个大院的,何必弄成这样。咱们一个高中一个初中,平时都不是一个圈子的,我们也记不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们啊,你们为啥要如此针对我们呢?” 张斌侧首想想,缓缓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们跟你们确实没什么过节,这事也不是不能过去。” 纪江、纪海一下睁大双眼,脱口问道:“斌哥有什么条件?” 张斌低哼一声,道:“我和川子前几天在学校,想买瓶汽水,身上却没有零钱。你姐整好骑车打旁边经过,我两想着她跟从珺是好友吧,从珺跟我们又是发小,那我们开口借个钱,她还能拒绝?谁成想,我们向她开口,她理都没理,你说这事是不是太让我们俩没面儿了?” 纪江、纪海对视一眼,心想原来是纪欣那个赔钱货惹出来的事,回家就找她算账!不过二人心里也清楚,纪欣平时零花钱几乎没有,原因不好放到明面上说,因此脸上还是赔笑道:“这事是我姐不懂事,我们替她道歉,这是我两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哥哥消消气。”两人说着往兜里掏钱,抓出来的全是几角几分的毛票。 周小川砸吧下嘴,手高高抬起,就要敲他们,纪江、纪海赶忙往下缩着脑袋。周小川翻个白眼,斥道:“看你们这怂样!” 他将手放下,没好气地接着道:“小爷是为了钱吗?小爷差你这点破钱?小爷要的是面儿,面儿你懂吗?” 纪江挠挠脑袋,结结巴巴道:“面,面儿,怎么给啊?” 周小川憋不住笑了,一手一个勾着两人的脖子,两人一副老老实实聆听的样子,周小川压低声音道:“你姐当众让小爷下不来台,害小爷丢了面子,小爷当然也得让她尝尝这滋味。” 纪江、纪海两人重重松了口气,原来是要整纪欣,那太好了,他们也讨厌纪欣,还不用花钱,两人立马点点头,恭敬道:“川子哥,您放心,我们一定大义灭亲。” 周小川看他们的蠢样,心里已经笑翻,面上还强忍着道:“还算你们懂事!四号不是纪欣的生日吗,倒时去的人应该不少,你们趁人不注意,进她屋里翻翻,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纪海皱眉道:“特别的东西?我家就那情况,好东西哪能轮到纪欣啊。”现在也不喊姐了,而是直呼其名。 周小川拍一下他的脑袋:“谁说要是好东西了,纪欣正是个大姑娘,肯定有不少小秘密,你们进去翻翻,有没有什么东西藏得深的,拿出来给小爷瞧瞧,小爷也得让她当众丢丢人。” 纪江、纪海眼珠子转转,明白了周小川的意思,这事他们也乐意看好戏,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周小川想了想,似随意地提起:“从珺说,在你姐那玩的时候,看到你姐有一个总上锁的小铁皮盒子,你们到时多留意一下。” 纪江有些难为情,犹犹豫豫道:“那个盒子,一直就在那,里面真没啥。我们年纪小点的时候还翻过,问我妈,我妈难得训了我们一回,说是女孩子家的物什,让我们不要什么都碰。” 他这么一说,周小川猜到里面放的什么,但既然从珺开口了,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他嘬一下牙花,不耐烦道:“你只管拿出来瞧瞧,不能碰的小爷会不懂吗?” 纪江忙点头称是。 周小川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张斌。 张斌补充道:“回去面上不许声张,让你姐看出来,坏了我们两的好事,你们知道后果。” 纪海连忙道:“不会不会,斌哥放心,倒时就包在我身上了。” 张斌默了默,纪江眨眨眼,又摆出笑脸:“那就这么说定了,四号我们看您眼色行事。现在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两,就先撤了?” 张斌摆摆手,道:“等等,把你们租录像带的小票给我。” 纪海苦了脸:“好哥哥,我们不是都答应你们的要求了吗?还要小票做啥呀?” 张斌冷笑一声:“你们把事情办妥了,小票自然是原样奉还,你们要是办砸了,哥哥就要靠小票找你们算算账了。” 纪江、纪海无法,只能磨磨蹭蹭地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小票来,张斌伸手接过,查看无误后,又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人。 纪江、纪海如蒙大赦,立马跑没影了,周小川摇头笑笑,问张斌道:“这事他们本来就乐见其成,你为啥还要拿他们小票啊?” 张斌扫他一眼,拧眉道:“小菌子让拿的。” 周小川琢磨两下,不解道:“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张斌笑笑:“去问问她不就行了,走吧,她在对面应该也等急了。” 两人刚到茶馆门口,从珺就笑眯眯地从里出来了,迎上两人道:“走吧,先去供销社。” 张斌把小票递给从珺,问道:“要这个做什么?” 从珺看看,妥帖地收好,答道:“预防事情搞大了,纪红军找我公公求情。” 周小川哼一声,道:“这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倒是会为萧家打算。”他一直拿从珺当亲妹妹,这会看她这样向着婆家,心底有点泛酸。 从珺白他一眼:“嫁鸡随鸡,你懂不懂啊?” 周小川撇撇嘴,又问道:“那今天要是没有这张票,你打算这么办?” 从珺耸耸肩:“我公公应该是能应付的,但这是顺手的事,干嘛不做呢?” 张斌在一旁道:“这小票还得还回去的,干脆一会先去复印一张吧。” 从珺点头:“供销社边上就有一家复印社。” 第二十七章 咱们来日方长 今日不少商铺搞优惠促销,街上人来人往,比平时热闹太多,供销社里更是扎堆挤了不少人。 从珺三人复印好,来到供销社门前,看着里面人头攒动,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周小川皱眉道:“要不别买月饼了,反正小爷也不爱吃那玩意。” 从珺笑着摇摇头:“不行,你不吃,大家还要吃呢。难得这么热闹,挤一挤也挺好的,一起进去看看吧,人多有人多的乐趣。” 周小川叹口气:“好吧好吧,那你就在我和张斌中间,小心别磕碰到。” 三人努力往卖月饼的柜台去,眼见要到了,一只脚踩上从珺的白球鞋。从珺没当回事,缩回脚继续跟着周小川走,那只脚却又踩过来。 从珺蹙眉,扭头看去,是何鹏。张斌已经发觉不对,上前半步,拦在从珺面前,冷冷问何鹏:“你想干嘛?” 何鹏看都没看张斌,轻佻地扫向从珺:“妹妹,还记得哥哥吗?” 周小川感觉身后空了,正奇怪从珺怎么没跟上,转头看见何鹏小瘪三似的调戏从珺,握着拳头就要揍他。 从珺瞟见,赶紧抬手制止,她凑到周小川耳边,低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动手,是想要回家让你爸揭一层皮吗?我你还不知道,是吃亏的人吗?” 周小川听完皱眉,眨眨眼,伸出两指,点点自己的眼睛,又点向何鹏,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何鹏嗤笑出声,继续盯着从珺,显然不把周小川与张斌放在眼里。 周小川按捺不住,又想动手,张斌拍拍他的肩头,对着何鹏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哥们,找我妹妹有事?这里太吵,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出去唠唠?” 何鹏完全不在意张斌话语中的威胁,玩世不恭地笑道:“哎哟,是妹妹的兄长啊,失敬失敬,也没什么大事,让咱们妹妹过来,就几句话的功夫,不用出去这么麻烦了吧。” “妈的,小爷弄死你……” “小川子!”从珺握住周小川的手腕向后一拉,自己举步走到何鹏身前,浅笑道:“何先生。” 何鹏笑得跟朵花似的:“妹妹果然认识我,何必这么客气,喊我鹏哥就好,上次我到出版社…” 从珺不想让他多说,忙截住话头:“何先生如此天资出众,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何先生贵人事忙,今天来这里想必也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吧?我跟兄长出门办事,也实在不方便多聊,不如我们下次见面再好好叙叙?” 何鹏见她这么上道,再想想汪丽丽马上就要过来,三人碰一起确实不太好看,从谏如流地点点头:“那妹妹可要说话算话啊?下次可不能见到我就跑了。” 从珺笑容不改:“何先生言重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总还是要吃饭的。” 何鹏眯眼看她,默了默,忽然握拳一击掌,也笑道:“妹妹这么懂礼,倒让我过意不去了,那咱们就来日方长了?” 从珺垂下眼皮,温和地点头致意。 何鹏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扬唇转身,往楼梯口而去,那里汪丽丽正缓步从楼梯上下来,穿一身浅色的花边旗袍,走的袅袅婷婷的。周围的人见是一个穿着不凡小美人,都纷纷让出路来。 汪丽丽在楼上看了半天了,见何鹏一直缠着一个女人,心想怪道这段时间找自己出去玩的次数变少了,原来是看上别的狐狸精了。心里早已怒火翻腾,面上却是含羞带怯,走到何鹏身边,柔声问道:“鹏哥,我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何鹏颔首,领着她往外走去,行至门口,汪丽丽侧头瞥向从珺,眼中满是挑衅与不屑。 从珺眉梢跳了跳,心道等我腾出手来的。 周小川原地转了两圈,看得出来在强压住怒火,张斌叹口气,指指靠边的地方,道:“你们两过去等着吧,我排队买月饼。”他朝着从珺使眼色,让从珺安抚好周小川。 从珺点点头,拉着周小川走开,站定后却是一直偏头默不作声。 周小川等了半天,不见她开口解释,直接伸手拎起她的衣领,使她面向自己,粗声粗气道:“你还闹上脾气了?” 从珺慢悠悠开口:“一会张斌来了,还得解释一遍,不如趁这时间,让你冷静一下。” 周小川咬牙:“我不需要冷静,我现在很冷静!” 从珺挑眉:“是吗?” 周小川:“…” 从珺叹口气,缓声道:“小川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这冲动的脾气得克制一下,我们都是成人了,以后拳头能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少,有些事需要动脑子的。” 周小川不做声,从珺接着劝道:“不管你将来进不进部队,你看到哪个当将军的是自己撸起袖子冲上前打人的,不都是站在后方指挥的吗?” 周小川神色一动,从珺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也不再开口。 良久,周小川哼唧道:“我冲动,我知道,那你也不能跟那种货色来往啊,你看看他那流里流气的样子,小爷真是想揍他。” 从珺蹙眉:“今天之前,我跟他一句话都没有讲过,怎么就来往了?这个一会张斌来了,我再解释,先说说你总想动手的问题,你揍他不是不行,但不能留下任何证据,今天要是在场的只有我们几个人,那我绝对不拦你。” 周小川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大不了以后我打人先蒙住他的头。” 从珺失笑:“行吧,至少还能想到遮掩,也算你进步了。” 周小川傻笑两声,又道:“那个二流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是先告诉我吧,不然我心里总吊着。” 从珺侧目看他,冷冷道:“耐心等着,你就是容易沉不住气。” 周小川撅噘嘴,扭头不理她了。 两人等了大半个小时,张斌手里拎着七八盒月饼,穿过人群走来,三人一道出了供销社。 没走两步,周小川又磨叽上了:“现在张斌也来了,你怎么还不解释?” 从珺无奈笑笑,答道:“我之前上街,结识了一个小姑娘,她在出版社工作,上次我去看她的时候,碰到过那男的一次。他出言不逊,我当时并未理会,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今天还敢公然挑衅。” 周小川眉头紧锁:“那你刚才还上去搭理他干嘛?” 从珺淡淡道:“那个小姑娘说他是京都来的,家里有点背景,我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出手教训他,刚才人那么多,我当然是先把他打发走。” “什么万全之策?” “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打算,需要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周小川断然拒绝:“不行,你一个人,谁能放心?” 从珺自信满满:“我这一身的力气,再加上从小练的几手三脚猫功夫,那样的绣花枕头,我估计撂倒还不是问题。” 周小川还欲再说,张斌拦住,对着从珺道:“人不可貌相,万一人家也会功夫呢?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眼前最重要的,还是把下面两天的事安排好。” 从珺不欲争辩,点点头,道:“剩下没啥好安排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天时间还早,咱们先到对面吃碗馄饨,下午去游湖吧?然后去农贸市场把明天需要的菜买了,晚上去吃拉面,还可以在城里看烟花……” 从珺掰着手指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周小川来了精神:“游湖是不是不赶趟了,要不然咱们去看电影吧?” 从珺不答应:“我跟你们看什么电影,要看也是跟萧观去啊。” “哎我说你,你忘了没嫁人的时候,缠着哥哥带你出来看电影啦?” “哼,今时不同往日…” “你两怎么又吵上了?” “还不是她,你听听说的叫什么话……” 三人吵吵闹闹,渐行渐远。 第二十八章 黑市 由于是假期,第二日下午几家人早早就过来了。男人们喝茶聊天,周小川领着两个孩子下棋玩耍,王艳与姜巧儿到厨房给从珺帮忙,几人很轻松地准备了一桌饭食。 这次萧政过来,大家都没有拘束,直到晚饭结束气氛一直很热络。几个孩子搬了个小圆桌放在院子中央,摆上月饼茶食,方便众人一边赏月一边谈心。 从珺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爷爷,爸妈,我们仨带着张翊、张斓出去玩一会,看看灯景和烟花。” 周小川皱眉,想问带两个小的干嘛,看到张斌在一旁使眼色,低头闭上嘴。 从老爷子笑呵呵点头:“行,难得的日子,但不能太晚啊。” 萧政抬眼瞧瞧,笑着看向宋雪梅,宋雪梅本来见从珺这么晚还要出门有点不放心,但是两个孩子还跟着,应该走不了多远,遂也不再多劝。 从珺应声,又跟众人打过招呼,才出门了。路上周小川偷摸问张斌:“为啥还要带两个小的出来啊,一会多不方便啊?” 张斌斜他一眼,沉声道:“小菌子已经成家了,咱们两个大男人晚上跟她一起出门,你让别人怎么想?带上两个小的,一来避嫌,二来家里人知道咱们会仔细斟酌往哪里去,才不会担心。” 周小川皱眉:“咱们三就跟亲兄妹一样,行的正坐得端,哪那么多讲究?” 张斌严肃地看着他,不赞同地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稍微过过脑子就能想明白,你得慢慢上心了,总这样不修边幅,什么时候能顶事?” 周小川举手投降:“行行行,昨天小菌子教育我,今天轮到你了,我还是不说话最好。” 张斌无奈地扫他一眼,走至边上交代自己的弟弟张翊:“一会儿我跟小川还有小菌子去给你们买糖葫芦吃,人多怕把你们挤丢了,找个地儿给你们待着,你看着点张斓,哪都不许去,知道了么?” 张翊委屈道:“哥,我们也想跟着逛逛呢。” 张斌凝声道:“回程的时候带你们看烟花,你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吗,今天要是能独立完成保护妹妹的任务,我多奖励你一盒甩炮。” 张翊立马郑重地行了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张斌满意地勾唇笑笑。 黑市在大院往东的郊区,五六里路,原是一处废弃的厂房,只剩下几面围墙,交易的人看地方偏也算能遮风挡雨的,就定在了那里。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路上稀稀落落几个行人。路边每隔几百米有一根竖的高高的路灯,光也不是很亮。 几人越走越近,不断有零散的说话声传来,张斌看向从珺,示意前方就到目的地了。 从珺踮起脚瞧瞧,破败的大院子里,一圈蜿蜒似游蛇的小集市,有卖衣物的,有卖小玩意的,还有支起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卖各种吃食的。几乎每个摊头上,都挂着一盏柴油灯,有些可能卖的是什么新奇货,还架一把大伞罩着。 周小川脚步轻快,走在最前方,还不断催促身后几人。 从珺与张斌互相望望,也不管他,将张斓与张翊带到离黑市入口最近的一处小摊,这里卖各种扁食。两个孩子在家已经吃的很饱,现在并没有什么胃口,从珺跟店家说打包四盒,让两个小孩在这坐一会,等自己几人进去买好东西回来,就将人跟东西一起带走,老板痛快地答应了。 张斌再交代一遍自己的弟弟妹妹注意安全,三人一起进入黑市。过来逛的人不多也不少,慢慢走一点也不挤。 从珺看到有卖旧书的,十分开心地上去翻翻,看到有卖小植物的,也停下来,依然兴致十足地左摸摸右摸摸,周小川耐性告罄,推推她:“不是来找赚钱机会的吗?你看这些东西能赚钱?” 从珺抿嘴偷笑,不忘逗他:“银月皎皎,清风徐来,如此夜色,不好好看看,岂不辜负大好时光。” 周小川翻白眼:“德性吧,咬文嚼字的,小爷听得耳朵疼。张斌,咱们走,别理她!”说着拽上张斌往前钻,不一会儿就出去五六丈远。 从珺也不着急,依然慢悠悠地边走边看。忽然肩膀被人一扯,有人抢了她的小挎包就跑。从珺抬腿想追,两道人影已经从她身前迅速蹿过,周小川大喊道:“我们去,你跟上就行。” 从珺心放下来,知道周小川二人其实一直暗中保护她,并没有离得很远,现在有这两人去追,应该问题不大。 不出所料,从珺按照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了快十分钟,就碰上回头找她的张斌,张斌将她领至一处拐角的小黑屋。地方很小,门与窗户都空荡荡的,月光投进去,从珺看见里面周小川正双手抱胸,一脚踩在一人背上,在他旁边还侧躺着一人,蜷缩着身体抱着肚子呻吟。 张斌小声道:“这小子有同伙,两人被我跟小川子揍了一顿,现在老实了。今晚来不及再逛了,先将他们扭送派出所吧?” 从珺瞧见月光下正呻吟的小伙子那张脸,眉头微微蹙起,她想了想,道:“别急,我有话问他们。” 张斌点点头,抬高声音让周小川带他们出来。在周小川的低低训斥中,两人灰溜溜爬起身,走出门靠边抱头蹲下,周小川将从珺的小包递上,还得意地一挑眉:“你说得到人少的地方再动手,哥哥今天干得不错吧?” 从珺低笑一声,道:“这种见义勇为,在哪动手都行,只要别打残。” 周小川轻哼一声:“这两孙子,打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从珺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打残的话,确实要找人少的地方下手。” 两人一听,头埋得更低了,身子也开始瑟缩。 从珺扫他们一眼,淡淡开口:“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要抢我的包?” 其中一人抬起头来,抖着嗓子开口:“俺们,是,是下小杨庄人,就在,就在军区大院附近。今天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姑奶奶,包俺们已经还回去了,还挨了一顿好打,您,您饶了俺们吧?” 周小川抬起腿就要踹过去:“妈的,还敢不老实,干这种事的,哪个不是说自己是第一次?” 从珺记忆力极好,几乎过目不忘,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之前去买菜时,帮过她的那位老妇人的孙子。心里叹口气,从珺拦住周小川,又问道:“家住下小杨庄哪里,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要干这种事?” 那人抬眼小心翼翼瞄了下周小川,又立马低头,嘴唇动动,说了些什么,声音几不可闻。周小川低吼:“大点声!说给蚊子听吗?” 那人咽了咽口水,再开口果然声音大了些:“家,家就在下小杨庄进村第一户,俺,俺叫杨小强,他叫杨二宝,是俺朋友。同志,他都是为了帮俺,你们放了他吧?” 旁边一直抱着脑袋的杨二宝这时将头抬起,连声道:“小强,不行,咱们俩一起出来的,俺不能抛下你!” 周小川喝道:“给小爷闭嘴,让你说话了吗?抛个屁的抛,你们以为你们谁能跑得掉吗?” 从珺知道他并没有撒谎,于是放缓语气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奶奶知道吗?” 杨小强张大眼看向从珺:“你认识我奶奶?”张斌与周小川对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从珺点点头:“我在下小杨庄买菜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还很骄傲地把你指给我看,我想她应该想不到自己的孙子会是这样的人吧?” 杨小强突然抽抽搭搭起来,从珺静静站着,也不说话。好一会儿,杨小强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又断断续续开口:“俺家条件不好,家里平时全靠俺大哥倒点货,再到黑市卖了赚些钱养家糊口。这次大哥出门,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俺奶急得病倒了。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想着到黑市碰碰运气,看到你一个孤身的女孩子,就,就……” 第二十九章 分你一分利 从珺默了默,又问:“你家在农村,应该是土里刨食,顶多辛苦些,混口饭还是可以的,你哥为什么当起了二道贩子?” 杨小强声音泛苦:“俺爹前几年在大队里,上工建房子的时候摔断了腿,家里劳动力不够,挣工分太难了,还得要钱给俺爹治病。” 周小川在一旁叹口气,扯扯从珺的袖子。从珺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随他走至一旁,周小川小声道:“小菌子,我看他们实在可怜,反正咱们也没丢什么,打也打了,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从珺好笑地瞪他:“你啊,眼里容不得沙子,偏偏又最容易心软,这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周小川有些难为情,但听见从珺此话,还是高兴地咧开嘴。 从珺又回到杨小强跟前,问:“你哥叫什么名字?平时倒货一次大概出门多久?” 杨小强激动起来:“同志,你能找到俺哥?他,他叫杨小刚,平时每次出门大概二十天。” 从珺心想,鸿吉市警局是有不少军人转业过去的,但自己不能直接出面,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你哥,你哥干这营生多久了?平时倒什么货?” 杨小强很失望,双肩塌下,有气无力道:“俺哥十九岁就出去找活干,到今年有五六年了,近两年政策松了,他才开始到南方进货,本钱也不多,也就是倒腾些打火机袜子之类的小玩意回来卖。” 从珺想想,缓缓道:“你哥出社会混了这么久,经验应该不少,出事的可能性不大,有可能这次是碰到什么好货了,多耽搁了些时间。” 杨小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你是说真的吗?” 从珺点点头,道:“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推测,你也可以不相信,我的建议,你还是先回家耐心地等几天。” 杨小强惊喜又忐忑地道:“你,你肯放我回家?” 从珺淡淡道:“这次就算了,但你在我们这也算是有案底了,我们都是军区大院的,要找到你是轻而易举的事,下次如果发现你再犯事,我一定废了你的手。” 她语气轻缓,表情也不是威胁人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杨小强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一定是言出必行的,他打了个寒噤,一时只会摇头说不敢。 从珺打开自己的挎包,从里掏出二十块钱来:“这你拿着,给你奶奶看病用。” 杨小刚连忙摆手想拒绝,从珺半垂下眸子,神色冷淡:“借给你的,下个周日上午十点,在你家附近的河边上等我。如果你哥回来了,把他也带过来,听明白了吗?” 杨小刚又惊又怕:“同志,不是,姑奶奶,你,你想要做什么?” 从珺弯弯唇,反问:“你怕什么?” 杨小刚浑身一震,沉默了半天,终是咬咬牙道:“我听明白了。” 从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挑眉看向张斌与周小川,意思是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斌挥挥手,道:“行了,你们走吧。” 周小川还是冷着张脸,低声骂道:“还不快滚?再有下次,小爷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两人对望一眼,连滚带爬地起身,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从珺伸手点点周小川:“明明最硬不下心肠的是你,干嘛非要扮个坏人?” 周小川有些赧然,装腔作势地瞪她:“小爷怎么不硬,小爷浑身都硬!” 从珺:“…”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场面一时诡异地安静,张斌有些无奈地伸手捏捏眉心,问从珺:“你下周还要去找他做什么?” 从珺眯眼笑笑:“赚钱啊。” 周小川挠挠头:“什么意思?” 从珺不答,耸耸肩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周小川气得跳脚:“又吊人胃口!” 从珺不想跟他扯皮,问道:“对了,万一他哥真的出事,咱们还得出出力,周叔认识警局的人吗?” 周小川拧眉想了想,点点头:“我爸手下原来有个排长,转业后到公安部门了,有时会来看看我爸,现在好像还当官了。” 张斌淡淡道:“下周他哥要是还没回来,咱们再跟家里提,这事也算是帮助人民群众,应该不难办。” 从珺点点头:“那先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去买东西,两个孩子还等着呢。” 张斌抬脚迈步,又问道:“你想用他哥帮你赚钱?不用再看看其他的?” 从珺答道:“杨小刚拿的货我看就挺合适,就算他回不来,杨小强应该也知道一些进货的渠道,不用再找其他的了。” 周小川插嘴:“小菌子,难道你是想跟着倒货?” 从珺摇头:“我打算从他那拿些货,这样他们家日子能好过点,我也能发笔小财。” 周小川不赞同:“就这些小玩意能值什么钱,真能发财杨小强家还会这么困难?” 从珺笑笑,不理他。周小川见此,哼一声,气呼呼地走到边上,把张斌挤至两人中间。 从珺失笑,隔着张斌,勾着脖子问他:“我要是血本无归的话,你还肯不肯帮我?” 周小川斜睨她一眼,傲娇地开口:“小爷不帮你,还有谁帮你?” 从珺笑嘻嘻:“就冲你这句话,我会分你一分利的。” 周小川不乐意:“怎么才一分?” 从珺心道,一分利只怕到时你都嫌多,脸上还是很无辜的样子:“你不出本钱,不出脑子,只卖卖力气,可不就得便宜点吗?”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张斌摇摇头,快步走开。 三人买好各种物件出了黑市,两个孩子还规规矩矩地在摊头坐着,张斌举着两根糖葫芦上前,张斓一下蹦起来:“哥哥,你们终于出来了,我腿都坐麻了。” 张斌将糖葫芦分给二人,笑道:“坐久了?哥哥这就带你们去看烟花。” 张斓欢喜地重重点头,张翊还是眼巴巴望着他,张斌弹弹他的脑门,从兜里掏出一盒甩炮,张斌立时眉开眼笑,从他手中抢过去。 几人又绕道去看了烟花,才回到从家小院。院子里人还没散,从珺知道这是在等他们了。 见孩子们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几位家长一直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也不聊天了,纷纷起身,寒暄几句,一道家去了。 萧政有事情处理,早早就回了,宋雪梅不放心,一直留到最后,还帮从珺将小院地上堆的瓜皮果屑一起收拾完。 从珺提着一盒月饼与两个大柚子送她回家,路上宋雪梅笑嗔她:“你说就这么点路,你还非得送我回来。” 从珺浅笑:“您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再说了,路上没人,咱们娘俩正好说说悄悄话。” 宋雪梅“咯咯”笑起来:“悄悄话啥时候不能说了,你就会哄我!不过你这样,我心里还挺甜,真是有个闺女好啊,家里都是老爷们,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从珺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可不,我可是您的贴心小棉袄。” 宋雪梅更加乐不可支了。 两人很快走至萧家正门,宋雪梅一边掏钥匙开锁一边道:“手里的东西给我,你赶紧回去,早点洗洗睡吧。” 从珺应声,把吃食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来。 宋雪梅狐疑地接过,问道:“这是?” 从珺笑道:“张斌他们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被我爷爷看见了,爷爷让我交给爸。” 宋雪梅还是有些茫然,不过从老爷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她还是伸手接过,道:“一会儿我进屋就给他。” 从珺点点头:“妈,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有空我就过来。” “行,路上小心啊。” 第三十章 尘归尘,土归土 宋雪梅推开书房的门,萧政正看着一份地图,凝神思索。听见动静,笑着抬头:“回来了?今天累不累?” 宋雪梅走至他身旁:“不累,你也早些休息吧?” 萧政轻揽住她的腰,挑眉笑道:“你先去洗漱,我就来。” 宋雪梅推他两下:“老不正经的,我是有个东西要给你。”她将从珺交给她的纸放到萧政跟前。 萧政松开她,将纸展开,端详片刻,问:“小菌子给你的?她怎么说?” “她说是张斌他们得来的,被从老爷子看见了,然后让转交给你,有什么问题吗?” 萧政手指轻敲桌面,缓缓笑道:“咱们萧家,真是福泽深厚,娶到这儿媳妇,萧观以后会感谢他老爸我的。” 宋雪梅一头雾水,不过还是附和道:“我也觉得小菌子挺好的,懂事又孝顺,刚才还送我到家门口呢!” 萧政心中好笑,起身揽过她的肩膀:“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时候不早了,为夫伺候妇人歇下吧?” 宋雪梅脸一红,伸手在萧政腰侧狠狠一拧:“老不羞!”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四号,纪欣的生日。 吃过早饭,从珺坐着院子里洗衣服,周小川拉着张斌,急吼吼进门了。 从珺看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调笑道:“时间还这般早,您二位怎么就来了,用过饭了吗?” 周小川竖眉,怒其不争的样子:“还吃啥饭啊?你就知道吃。” 张斌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想来啊,小川非把我从床上拽起来了。” 周小川撇撇嘴,不解道:“你们一个个心怎么这么大呢?小爷昨晚都没睡好,今早一睁眼就立马爬起来了。” 从珺挑眉看他:“你这么激动干嘛?” 周小川翻个白眼:“你不紧张吗?万一搞砸了呢?” 从珺耸耸肩:“那我就只能天天坐你家门口哭了。” 周小川气得一噎,伸着食指点她,想骂人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张斌笑道:“好了好了,小菌子逗你呢,咱们不是都考虑到了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搞砸了,纪红军会为了纪欣豁出去得罪老爷子和萧家吗?” 从珺嘻嘻笑:“是啊,该来的总会来的,没啥好担心的。还是吃饭重要,人是铁饭是钢,我给你们煮碗面条去。”说着在围裙上擦擦手,就要起身。 周小川赶紧压住她的肩头:“算了吧,小爷可吃不下了。你还是跟我讲讲,你为什么确定纪欣那个小铁盒子里,藏着秘密吧。” 从珺淡淡道:“纪欣在家里,被李金凤看管得极严,但她私下跟宁远修往来的话,一定有痕迹,她需要一个地方来藏信件之类的东西。我到纪家找她很多回,那个铁盒子随便挂了一把锁,就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李金凤知道铁盒子的存在,却又容忍下来,证明她早就清楚那是纪欣平时放女性物件的地方。但时间久了,纪欣往里放什么都有可能,她需要一个隐藏自己小秘密的角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个盒子里一定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周小川摸着下巴点点头:“那你说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从珺道:“不急,先让我把衣服洗完。” 周小川无力,干脆蹲下来帮她搓衣服,手上狠狠用力的样子。 从珺笑眯眯逗他:“还要拖地擦玻璃,哦,对了,院子里的杂草也该拔一拔了。” 眼看周小川已经在暴走的边缘,张斌对着她摇摇头:“差不多就行了。” 从珺摸摸鼻子,收敛了笑容,对周小川道:“我开玩笑的,已经都弄好了,一会拿给你。” 周小川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晾好衣服,从珺领着二人进屋,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周小川。周小川问道:“你确定要掉包了?” 从珺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周小川啧啧嘴,笑道:“那成,你就瞧好吧。” 从珺又问:“今天纪家邀请了多少人?你们父母都去吗?” 周小川懒洋洋答道:“纪红军是团指导员,我爸是团长,当然要去的。” 张斌接口:“团里的干部,以及下面几个营长,应该都在受邀请之列,他们的家属大都也会过去。上一级的去不去,我就不清楚了。” “上次遇到纪欣,听她的口气,宁富强与宁远修会去的,我婆婆告诉我,纪欣也邀请她了,但她怕尴尬是不准备去的。” 张斌点点头:“宁富强要是去的话,其他团或许也会去几个人。” 从珺想了想,道:“纪欣有同学是其他团的,来人不会少的。” 周小川惊讶:“那一共得有三四十人了吧?场面不小啊,纪红军这次下血本了。” 张斌似笑非笑:“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小川抬抬下巴:“管那么多呢,人多正好,把水搅混了好办事。” 又闲聊一会,该出发了。从珺交代从老爷子,中午的饭菜都已经在厨房备好,热一下就能吃,三人一起往纪家而去。 纪家与周小川、张斌二人家是隔壁楼,三人爬上去的时候,屋门大敞,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正高谈阔论中。 眼见从珺三人到门口,纪欣迎出来:“小菌子,小川,张斌,你们来啦,快请进。” 周小川与张斌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从珺警告地扫一眼周小川,挂上招牌的笑容:“是我们来晚了吗?要换拖鞋吗?” 纪欣忙摆手道:“不晚不晚,来得刚刚好,鞋就不用换了,家里本来也没多干净。” 周小川扬起下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咧嘴笑道:“纪欣,祝你生日快乐啊。” 张斌也勾起一边嘴角,开口道:“祝你生日快乐。” 纪欣羞涩地笑笑:“谢谢,快进屋吧,先坐下喝杯茶。” 从珺拍拍自己的脑门:“看我都没有祝你生日快乐,该罚该罚。不过啊,我给你带礼物了,你瞧。”她献宝似的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本书来。 纪欣接过一看,是诗经,精装版的。她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谢谢你小菌子,这本书很棒,我真的很喜欢。” 从珺沾沾自喜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纪欣盯着从珺的脸,想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从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她感觉自己想多了,她垂下眼皮看着手中的诗经,心道,这还真是趁手的好礼物。 从珺幽幽扫纪欣一眼,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今天一切悉数奉还,此后尘归尘,土归土,原主最大的债算是清了。 纪欣引着三人入内,客厅已经摆了三张圆桌,显得有几分拥挤。几个大院里的学生正散坐着围成一圈,喝茶聊天。见三人进来,默了一默,从珺打眼瞧上一圈,基本都认识,有的还被原主狠揍过。 从珺也不凑上去自讨没趣,随意拖出三把圆凳,与张斌、周小川一道就座。 纪欣浅笑道:“你们喝口水,先歇歇,我把这本书拿到屋里放好。 从珺“嗯”一声,问道:“怎么不见大人们?” “我妈和几个婶子正在厨房忙着,我爸出去买酒了,一会叔叔们应该就到了,旁边都是咱们原来的同学,你们先聊着?”纪欣指了指围坐的那一桌。 这时一道低低的“切”声传来,从珺眼角瞟了瞟,是赵丹。周小川闻言,眉头锁死,直直瞪过去,那边又没了声音。 从珺毫不在意,仰起脸笑道:“好,你快去吧,弄完了赶紧出来陪我。” 纪欣掩嘴笑笑,点点头进自己屋了。 张斌用肩膀蹭蹭周小川,示意他别乱来,周小川轻哼一声,低声道:“谁不舒服出去待着,小爷可不惯臭毛病。”声音不大,但坐着的人都能听见,一时客厅更安静了。 从珺低笑一声,回过头去:“赵丹,我看你身上衣服挺漂亮,在哪买的?”她本意是给赵丹一个台阶下,也缓和一下厅里的气氛。 谁知道赵丹更觉下不来台,她今天穿一件半旧不新的格子裙,从珺却是黑色的衬衫搭一条棕色背带裤,完全将她比下去了。她撅起嘴,恨恨地低下头,也不答话。她边上的李霞却笑着开口道:“丹丹觉得不好意思,她想不起来在哪买的了。” 从珺摆摆手表示理解:“女孩子衣服多一点,有时候容易记混。” 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客厅里总算又开始聊上了。 第三十一章 是有什么秘诀 门外楼梯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以及哼哧哼哧的大喘气声,从珺注意到两个男孩抱着两箱饮料的身影,还没进门他们就大声嚷道:“妈,我们回来了,快给我倒水,别忘了加点糖。” “我也要!” 正是纪江与纪海,两人进门就把东西放下,擦着脑门上的汗还想接着嘟哝两句,看到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张斌与周小川,齐齐立正站好。 周小川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他们招招手:“两个小屁孩,过来,让哥哥稀罕稀罕。” 张斌笑斥道:“你自己才多大,喊别人小屁孩。纪江纪海,好久不见了,过来说说话。” 两人抽抽鼻子,互相望望,涎笑着正要上前,厨房门被推开,里面李金凤端着一个大碗出来,嘴里倒豆子似的:“大江大海,累坏了吧,都怨你爸非得让你们出去提饮料,快,把这喝了,妈给挖了两勺糖呢。” 李金凤今年四十多岁,身材干瘪,头发烫成小卷,像乱草一样在脑袋顶上扎成髻子,眼角有深刻的鱼尾纹,配上抹得猩红的嘴唇。看得出来,她很想把自己往新潮上折腾,可惜实力有限。 细看能发现,她虽然把自己捯饬得不伦不类,其实长得很不错,要不然也生不出纪欣那样的美人。当她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倒不算吓人,但是脸上神情一动,眉毛立马呈现倒八字,就带出深深的市侩与刻薄来。 这纪江纪海已经算是两个半大小伙子了,但李金凤对他们说话时依然含着浓浓的宠溺,让在座的人不由低头憋笑,厨房里几个军嫂也听见了,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几下眼神。 李金凤将碗放到桌上,抬眼看到从珺,身子一顿。她心中一直看不起从珺,觉得就是一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但从老爷子在大院里举足轻重,她丝毫不敢得罪。现在从珺抢了纪欣的婚事,她心中更加气恨,却不得不强压下去,因此脸上扯出一个极不自然地笑:“小菌子,好久没上家里来啦,乍一见你,婶子都不敢认了。这结婚了有个好婆家,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就是省心啊,你越来越漂亮了。” 客厅里又诡异地安静了,谁不知道从珺跟纪欣的前未婚夫结婚了,她说这话,就差指着从珺的鼻子骂了。客厅里视线不由往从珺身上投来,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有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 从珺嘻嘻一笑:“婶子这话说得好,相由心生,心宽了我自然也得变好看点了。以前我跟爷爷相依为命,日子有些孤苦,现在不仅有爷爷疼爱,丈夫体贴,公婆待我也极好,可不就是逍遥自在了。 不过啊,我再怎么变也越不过纪欣去啊,纪欣打小就漂亮得紧,比起两个弟弟,出挑得不是一分半分,想来在家里也是特别可人疼的吧,婶子平时得多宠着惯着啊!” 李金凤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潮红,她把女儿当根草这事,大院里的人也不是不知道,但谁闲着没事会到她跟前挑破,从珺这话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脸。她本是想提醒众人,从珺干了什么缺德事,现在被从珺这样顶回来,她窘迫得不知道怎么回嘴。她就是个无知妇人,撒泼打滚在行,可对着从珺她又不敢真的豁出去。 顿了好一会儿,客厅里众人看向从珺的目光更古怪了,李金凤勉强开了口:“欣儿,欣儿是我女儿,我,我自然是疼她的。厨房还有事,我就先去忙了。”说完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厨房里原本还有些担心从珺的姜巧儿与王艳,双双呼出口气,相对一笑,又很快低头切菜摆盘。 从珺勾勾嘴角,云淡风轻地举起杯子喝了口茶。纪欣出了自己的屋门就看到刚才的一幕,一时仿佛所有的难堪都向她涌来,她咬紧银牙,心中恨透了李金凤与从珺。 从珺好似刚看到纪欣,抬手挥了挥:“纪欣,快过来坐呀,愣着干嘛?” 纪欣吸口气,嫣然一笑:“你就这么呆坐一边,是不是有点乏味了?还是跟我一起坐到那边桌上吧,那里女生多,咱们能聊得话题也多。”她走到从珺边上,牵起从珺的手。 “对对对,你还是去那边坐着吧,你在这我跟张斌说话都拘束,两个小鬼,过来,跟哥哥唠唠。”周小川连连点头,还对着一边安静如鸡地喝糖水的纪江纪海打了个响指。 纪江、纪海放下碗,麻溜地坐到了周小川与张斌身边。从珺淡淡跟周小川对视一眼,顺从地跟着纪欣起身,还不忘打趣:“你这两个弟弟,倒是比平时乖巧。” “一会我爸就要回来,他俩自然是要表现好点的,行了,他们男孩子说话,咱们也插不上嘴,索性别管了。”纪欣不想多谈自己的两个弟弟,拉着从珺来到赵丹的左手边,“赵丹,你往边上让让,给我和小菌子腾个地。” 赵丹隔着纪欣横了从珺一眼,扭头跟另一边的李霞说话,干脆连头也不回了。纪欣偷瞄从珺一眼,好像怕她生气的样子。从珺不以为意地笑笑,道:“纪欣,你还真是个福星,生日都挑在长假,大家聚起来也方便。” 纪欣浅笑着拍拍她:“你就会耍嘴皮子。我哪有你有福气,你看看你,越来越水灵了,小菌子,你是怎么变得这么白的呀,是有什么秘诀吗?” 她这一问,桌上的女生都看过来,连一直背着身的赵丹也不由得回过头来,赵丹皮肤有些暗,一直很羡慕那些肌肤白皙的。从珺以前有多黑大家都知道,一段时间没见,她居然变得白里透红,众人心中都很羡慕好奇。 从珺低头笑笑:“你当我是武林高手呢,还秘诀。我以前有多爱在外面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天天在家呆着,能不白些吗?” “我知道呀,我就是寻思,就算天天在家捂着,也不能白这么快吧?是不是还有什么小秘密,你舍不得告诉我呀?”纪欣俏皮地笑笑,桌上的其他女生也都半信半疑地看向从珺。 从珺摇摇头,不解地道:“真没啥,咱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还会瞒着你不成。再说了,你已经很白了,哪里还需要再做什么?” “纪欣,人家就是不想说,你能不能识趣点!”赵丹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口。 “丹丹,别这么说,小菌子应该是天生的,或许就是体质问题,比常人恢复得快。” 这话说得赵丹心里更加不痛快,她就是天生黑皮。 从珺挑挑眉,心想纪欣今天总是若有似无地挑着赵丹跟她对着干,看来是要把赵丹当枪使了,自己倒是可以添把火。于是轻咳两声,沉声道:“如果说真有什么法子的话,可能是有时我看家里的水果,因为放时间久了快烂掉,扔了我又心疼,就捣碎了往脸上抹抹。” 其实从珺觉得这个法子应该有效,但自己没用过,觉得有点膈应,她们要是愿意,倒是可以试试。 在座的女生听完,有些嫌弃地看向从珺,赵丹更是眉头紧皱,一脸厌恶:“你能不能不这么埋汰?” 从珺耸耸肩:“是你非要问的,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了,现在告诉你,你还不领情。不过,你就算用了,应该也没啥效果,毕竟我皮肤先天就是白的,你嘛…”从珺对她龇牙笑笑,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许英气得握紧拳头,恨恨盯着从珺,从珺无辜地眨眨眼。 纪欣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满是抱歉地看向许英:“小菌子就是这样,有时说话太快容易不过脑子,看在我今天生日的面子上,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她又有些埋怨地伸手推推从珺,从珺干笑两声:“哦,对,不好意思,我习惯看到啥说啥,平时就容易得罪人,我自己也觉得挺招人烦的,但又很难克制住,你度量大,别跟我计较啊。” 许英实在不愿再听她说话,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坐在她右手边的李霞,目光在从珺与纪欣身上转了几圈,眉头蹙起。 从珺看出她眼中的几分寻味,只挑眉笑笑,岔开话题问纪欣:“三桌,坐得下吗?” “家里地方不够,只能摆下三桌,我爸说到时男同志坐两桌,女生与孩子坐一桌,几个婶子在厨房的小圆桌上挤挤。” 第三十二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快十一半点时,纪红军回家了,他人未进门,洪亮的笑声先传至屋内。众人不由都看向门口,就瞧见纪红军两手提着二锅头,在他身后还有好些男人,有炮兵一团、二团的,还有几个防空团的。从珺细看一圈,其中最熟悉的还是张建东与周玉齐,其次是炮兵一团的团长夏中华、政委葛平。 纪欣起身,从纪红军手里接过白酒,笑着请众人入席,一旁的周玉齐见此,夸道:“老纪啊,你这女儿模样生得好,性子也柔顺,你可省老心了吧?” 纪红军欣慰地点头:“是啊,我这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不像下面那两个混小子,总让我十分头疼。可惜她有些福薄,我这不是心疼她,才想要给她好好办一场生日宴吗?” 众人默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周小川懒洋洋开口:“老爸,从小你就偏心我姐,看不上我,但这家丑也不用在外面说呀,我当不上您的贴心小棉袄,难道还当不上一条秋裤吗?” 客厅里的人“噗嗤”乐了,周玉齐笑骂道:“兔崽子,你还当秋裤,你连裤衩都不如。” 这下众人更是大笑出声,张建东眉梢轻扬,似玩笑似认真地道:“老纪,这我就得说你几句了,哪有在女儿生日当天咒她福薄的,我要是她,就算是你的小棉袄,也得往里藏几根痒痒草,没事刺挠你几下。” 一群人笑着附和,纪红军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仿佛有些后知后觉地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他歉意地看了看纪欣,又瞄一眼从珺,笑呵呵承认自己嘴笨,一会自罚三杯,接着重新热情地招呼众人落座。 从珺对着张建东、周玉齐他们挤挤眼,又咧嘴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重新安排座次,摆上杯子碗筷,开始斟酒倒饮料。张建东发问:“老纪,人都到齐了吗?” 纪红军笑道:“没有呢,宁旅长和王副旅长应该一会就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他此话刚落,门口传来宁富强温和含笑的声音:“我们可不就到了。” 纪红军满脸笑容,快步迎出去:“宁旅长,王副旅长,您二位拨冗前来,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进快请进。” 宁富强哈哈一笑,摆手道:“嗳,小纪,这话就太客气了,你要给闺女庆祝生日,本是一片慈父心肠,这么桩大好事,我们怎么能不来讨杯酒喝呢?” 一旁的王副旅长笑着点头:“宁旅长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周玉齐与张建东快速交流了下眼神,对桌上的人抬抬手,示意他们也起身打招呼。众人又是一顿恭维客套,好一会两人才往屋里挪步,纪红军这才看到他们身后的宁远修,又笑着请他进门:“哟,这是远修吗?你现在可是大有出息了,外交部的工作,在咱们大院可是独一份呢,宁旅长真是教子有方啊!” 宁远修谦逊地摆手笑道:“纪叔叔过奖了,不过是一个小干事而已。今天纪欣生日,应该来了不少同学吧,有好些我还教过他们呢,趁着这日子,正好过来凑凑热闹,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纪红军朗声大笑:“说什么打扰,你能过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宁富强一直慈祥地看着宁远修,眼中不时闪过欣慰自豪,仿佛前几日的争执压根不存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为儿子骄傲的老父亲。 纪红军引着这三人分别入座,宁富强与王副旅长自然是到了主座,宁远修因为来得晚,另一桌已经坐满,只能坐到了女生与孩子这一桌。好巧不巧,正在纪欣与从珺的对面。 从珺眨眨眼,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另一桌上的张斌,张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一切都安排妥当。 从珺又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开,桌上响起几个女生与宁远修打招呼的声音。 “宁老师,好久不见,您可是越来越帅啦!” “宁老师,你的新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听着好厉害啊!” “宁老师,京都什么样啊,好玩吗?” 女生们叽叽喳喳,宁远修从头至尾都十分耐心温和地回答她们的提问,从珺一直低头默默喝水,纪欣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瞄她一眼,好像生怕她憋不住自己的脾气。 “从珺,宁老师不是也教过你吗?你怎么也不打招呼啊,是不是太不懂礼貌了?”赵丹对着从珺,挑衅地勾了勾嘴角。 从珺对她笑笑,转向宁远修,缓缓举起手中的茶杯:“宁老师,您教会我的东西可太多了,我一直铭刻于心,片刻也不敢松懈。对您,我心中十分感激,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干脆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吧?” 宁远修眉梢几不可见地跳了跳,突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脸上却是亲切地展开一个笑容,也举起手中的杯子:“当时你跟张斌、周小川他们,是班上最淘气的学生,现在看你成熟稳重多了,老师也很为你高兴。” 说着,站起身,与从珺的杯子轻轻一碰,两人都仰头一饮而尽。 赵丹见没有好戏可看,无趣地撇撇嘴。宁远修对上纪欣有几分担忧的目光,悄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很快菜就上齐,纪红军端起酒杯站起身,走至客厅中央大声道:“今天是我闺女生日,首先我要感谢各位领导、同仁,光临寒舍。你们这是看得起我老纪,这份情我一定记着!” 他说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闷了,又立马斟满,对着厨房方向:“接下来,我要感谢几位嫂子和弟妹,今天菜色这么丰富,没有你们的大力帮忙是不可能的,你们辛苦!”话落,厨房里传来几位妇人谦让的声音。 纪红军也不理会,又抬手喝完杯中酒,再次斟满,来到从珺她们桌前:“最后我想谢谢过来的欣儿的同学好友,你们平时对她多有照拂,尤其是从珺,你从小就跟欣儿关系好,对她的帮助应该是最多的,今天你能来,纪叔心里十分快活。” 一时厅里众人神色各异,从珺笑吟吟起身,也举起杯:“纪叔此话就太见外了,从小爷爷就教育我,做人要堂堂正正,须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千万不能搞歪门邪道,丢老从家的脸。我一直牢记于胸,自问到今天为止,都是依他所言活着,俯仰无愧于心的。 我与纪欣年纪相当,又是同学,相互扶持不是应该的么,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就别提什么帮不帮的啦!” 纪欣一直低头缄口不言,纪红军眼底晦暗不明,脸上笑容也有些僵硬,总感觉从珺话里有话的样子,她在影射什么? 眼看厅里气氛有点变味了,宁富强在这时开腔道:“小纪,行了,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还要谢到什么时候啊?我们可都饿了,要不你先说声动筷,再慢慢谢过?” 纪红军回神,干笑两声,还是与从珺碰了碰杯,仰头饮尽,道:“瞧我,一激动就容易话多。好了好了,大家快开动吧,吃好喝好,千万别客气啊!” 从珺面色不动,对着纪红军含笑点点头,将杯子放至唇边,轻啜一口,又缓缓坐下。 宁富强深深看一眼从珺,随即含笑拍拍掌,敲响手中杯子,示意众人共饮一杯,厅里很快又喧腾起来。 男同志那两桌因为饮酒,又有谈不完的话题,一直吵吵闹闹的,半天也没吃下多少菜。 女生孩子这一桌因为不喝酒,吃的很快,几乎菜上齐不久众人就吃得差不多了。席间除了赵丹与从珺之间,一直你来我往的,一切都算是顺利。 纪欣见二人水火不容的样子,和事佬似地站出来:“你们两啊,都是脾气太直了,心地其实都很好的,也都是我的好朋友,就不要再针对彼此了,我夹在中间也很辛苦的。” 从珺挑挑眉不说话,赵丹干脆又一声冷笑。 纪欣又道:“丹丹,你年长些,你先退一步行不行?”眼看着赵丹眉头皱起,她赶忙又柔声劝道:“其实你一直误会小菌子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天还给我带礼物了呢,十分精美,你等着,我去取来给你看看。”她拍拍赵丹,不由分说往自己房里走去。 从珺心道终于来了,她目光转向周小川,现在众人喝到酣处,又吵又闹的,正是好时机。周小川这顿饭一直吃得心不在焉的,就等着从珺给他暗示,现在对上从珺,见她对自己轻眨了两下眼睛,他眼神一亮,忙对着一旁的纪海使眼色,纪海收到信号,两人一道往卫生间而去。 第三十三章 到底是什么关系 纪欣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正捧着从珺带过来的那本诗经:“丹丹,你看,这是小菌子送我的礼物,我可喜欢得紧呢,拿到手就放进屋里藏好了,现在只给你翻翻!” 宁远修也瞥到了封面上大大的“诗经”二字,眉头微微蹙起,看向从珺。从珺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殊尔,她弯起唇角,宁远修心里一沉,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抬抬手想阻止纪欣,却找不到借口,只能眼睁睁看着纪欣又走到赵丹身旁坐下。从珺唇角的笑意更明显,宁远修不由再度看向她,她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晚了。” 一瞬间,宁远修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有一种被人扼住脖子的感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机应变。 赵丹本不想理会纪欣,可耐不住她一直热情地缠磨,还是伸手接过。翻了没几下,几张对折的纸从书里掉落出来,在眼前划过时,可以看到上面写了大段大段的字,以及显目地贴着一圈鲜红的小爱心。 纪欣惊呼一声:“什么东西?”声音很大,桌上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的人都看过来,邻桌也有几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赵丹一想,这东西纪欣既然不知道,那就是从珺的,可能是她送人前忘了取出来,看模样像是信纸,难道是跟谁的通信?周围还贴着爱心,里面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她这么想着,手就要兴奋地伸出去,把那纸捡起来。身侧一只手却拦住了她,张霞握住她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 赵丹不解地对上张霞不赞同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把手缩了回来。纪欣不甘心地扫一眼张霞,心中暗恨她坏了自己的好事,她伸手把那几页纸从地上捡起,拿到手中困惑地翻看几下,然后一副受惊样子的想要立马塞回书中。 这一副作态,轻而易举地让别人知道这几张纸上有猫腻,赵丹眼中精光一闪,立马“啪”的一声拍上书的封面,阻止纪欣的动作,然后不顾一旁还拽着她的张霞,大声询问:“纪欣,这上面到底写啥了?你怎么吓成这样啊?” 她说的时候,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从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亢奋。 这一下,邻桌的人几乎都看过来了,就连主桌上几位级别较高的干部,都停下了筷子。 纪欣脸上止不住的慌张:“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封普通的信,小菌子你是不是忘了从书里拿出来了?”她伸手就要把信递给从珺。 从珺双手抱胸,压根不接,她诧异地挑眉:“什么信,怎么可能,我从没往里放信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纪欣为难地咬咬嘴唇,凑到从珺耳边,很为她着想的样子:“小菌子,是宁远修写给你的信,你可能是弄混了,以为夹到其他书里了,快收起来呀!” 她声音虽小,边上的赵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浑身充满干劲,大声嚷道:“你说什么!从珺还在与宁老师的通信?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嫁给萧观了吗?”这一嗓子声音极大,顿时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这一桌。 最北边坐着的宁富强面上已经没有惯常含笑的模样,而是有些严肃有些不解地看向纪红军:“这是在吵什么?” 纪红军本以为是小女生之间的一些摩擦,从珺之前明里暗里刺他的话,本就让他心中不快,想着让从珺丢丢份儿也挺好的,就没有及时站出来阻止。但现在把宁远修也牵扯进去,想到宁富强还手握着他的评级报告,他心中暗道晦气,忙站起身,眼含警告地看向纪欣:“欣儿,好了,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没有分寸地瞎闹,还不赶紧把恶作剧的东西收起来!” 纪欣手里还拿着那几张纸,上面贴着的鲜红的爱心微微晃动,好似要从纸面上跳出来一般,她躲也不是藏也不是,快急哭的样子。对面的宁远修死死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眉头深深皱起。 从珺这才懒洋洋放下抱着的双臂,慢吞吞道:“纪叔叔,现在说是玩闹已经揭不过去了,赵丹那一嗓子相信厅里的人应该都听清楚了,这事现在是关系到我从家,萧家,和宁家的大事了,不掰扯个明白的话,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见人。” 宁富强看向面色有些难看的宁远修,眉头皱起。张建东与周玉齐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打鼓,两人不由看向自己儿子的方向,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都没发现人影,两人又互相望望,觉得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从珺伸手自纪欣手中取过那几张纸,装腔作势地仔细翻翻,然后抬眼十分困惑地看向宁远修:“宁老师,你给我写过这么长的信吗?” 大厅里落针可闻,良久才听到宁远修开口,他声音紧绷着:“我确实没给你写过这么长的信。” 纪欣脸色微变,她仔细将暑假前后发生的事思索一番,觉得宁远修没必要骗她,她确信他只给从珺写了一封信,而她当时在从珺房内也只找到这一封,所以从珺肯定在撒谎。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宁远修要配合她,信中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她只是针对从珺一个人而已,就算宁远修承认了,对他影响也不会很大。她忆起前几日宁远修的话,难道宁远修是对从珺动了恻隐之心? 她心中不甘,眼神微动,悄然看向宁远修,目光中带了几分祈求与委屈,宁远修半垂着的眸子突然抬起,直直对上她,眼中冷芒大炽。纪欣心下一颤,连忙低下头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哦,我就说嘛。”从珺拖长了语调,又轻快地开口:“我还真以为自己记错了呢,原来这不是你写的啊。” 赵丹似发现了新大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两真的私下有通信?” 从珺淡淡道:“去年宁老师给我们上完课后就返京了,他水平很高,讲问题深入浅出,很多我原本解不开的题目,经他讲过之后,我都是豁然开朗。于是我给他去过信请教,宁老师给我回过一封,不过很短,并没有那么长。” 赵丹显然不信:“谁知道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我只看到这封信是从你书里掉出来的,上面还贴了一圈大红的爱心,可见你对它有多珍惜,你们两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富强脸有些阴沉下来,他嘴唇紧抿,心中暗骂:逆子,让你跟从珺好的时候你不答应,现在人家嫁人了,你倒是上赶着了,我以为你多有骨气呢!平时看着有多大能耐似的,一会还不是要老子给你擦屁股。他这么想着,心里又好过几分,男人嘛,都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自己的儿子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清高,他跟自己一样,都有私心,都有弱点。 纪红军在一旁,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么一个大好的看热闹抓把柄的机会,就要这么生生放过吗?可让他现在得罪宁富强也确实没那个胆子,因此他时刻关注宁富强的一举一动,想获得些提示,却见宁富强神色稍稍变化,最终并没有动怒,反而淡然地起身,走向事件中心的那一桌。 纪红军忙跟着上前,周围的人见此,也渐渐靠拢过去。厨房里的军嫂们发现了不对劲,纷纷走出来,试图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从珺不管众人的窃窃私语,直接开口道:“现在情况是这样的,今日我送给纪欣的生日礼物是一本书,纪欣拿出来给赵丹翻阅时,从中掉出一封书信,纪欣看过之后说是宁老师写给我的,被赵丹听见了,由此她怀疑上我跟宁老师之间的关系。” 她说完,看向纪欣:“纪欣,我可有说错?” 纪欣身子往后缩了缩,非常无措的道:“小菌子,这事怨我,是我嘴快没说清楚。” 她顿了顿,看向赵丹,又瞄一眼从珺,有些难于启齿的道:“丹丹,你误会了,这封信是挺久之前写的了,那时候小菌子还没有结婚呢。” 赵丹张大眼,又很快反应过来,哼笑一声:“那又怎么样,她一个已婚妇女,还如此珍藏着婚前与别的男人的通信,难道还做得对了?” 从珺在一边憋不住喷笑,赵丹恼怒地瞪过来,从珺摆摆手,扫视一圈,最后看向宁富强:“任何事情都要讲个真凭实据,我也不能认人污蔑不做辩驳,对于赵丹的无端猜疑我想给三点回应,宁伯伯,您是在场职位最高的,您觉得可以吗?” 宁富强瞥一眼旁边垂着眸子的宁远修,对着从珺点头笑道:“确实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小菌子你但讲无妨。” 第三十四章 高抬贵手 从珺跟着轻笑两声,转向赵丹,缓缓道:“第一,我对于自己带过来的书里有没有放东西心中有数,这信掉出来时我就说过,从哪来的我并不清楚。第二,我跟宁老师就是简简单单的师生关系,你一定要无事生非的话,待会儿可不要后悔。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信最后并没有落款,纪欣,你是怎么知道出自宁老师之手的啊? 这一下,厅内哗然,大家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从珺,赵丹更是急急自从珺手中将几张纸抽过去,直接翻到最后,一看,果然只有日期,没有署名,她不禁狐疑地看向纪欣。 纪欣惶然地张大眼,当时她在从珺屋内翻找出这封信时,知道是宁远修的字迹,也害怕从珺随时会回来,因此压根没有细看就塞进自己包里了。拿回来之后,发现宁远修居然给从珺写了厚厚几页纸,从珺更是不厌其烦地在每张纸的空白处贴满了爱心,她心中泛酸,只粗略看了一下,见里面内容没什么问题,便直接藏好只等到今天拿出来。 她哆嗦着嘴唇,想要伸手再拿起那几页纸,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落款,却又觉得浑身乏力,只能一动不动地怔怔坐着。 从珺缓缓勾唇,这封信就是她写的,有没有落款她比谁都清楚。当初自己第一次打扫屋子时,在书桌深处翻到了宁远修的来信,不过寥寥数行,大体是告诉原主即将回大院的消息。 当时自己脑中就想到可以在这上面做些文章,她上辈子无聊的时候,练就了一项特殊的技能,不管什么字体,只要练上几回,都能模仿出来,就算是字的主人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她用宁远修的字写了三四页,还都贴上了爱心,只等着纪欣上钩呢,纪欣果然没让她失望。 赵丹见纪欣怔怔出神的样子,伸手推推她,想让她出声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宁富强心下琢磨一番,看向纪欣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善,他早就觉得这丫头心机深沉,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不禁又把目光转向宁远修,宁远修却像老僧入定般,一直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纪红军觉得有些不妙,但考虑到纪欣平时那比猫还小的胆子,实在不应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定然是从珺又想让自己女儿给她当垫脚石,想到失去萧家婚约的事,他心中新仇旧恨一起涌来,伸手拍拍纪欣的肩头,道:“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大胆说出来,爸爸给你做主。” 纪欣捏紧掌心,脑子飞快转动起来,良久,她委屈又自责地看向从珺:“小菌子,宁老师当时教课的板书是出名的漂亮,我自然也是认识的,刚才看到这封信,一时紧张害怕就脱口而出了。我知道你怪我把它在众人面前拿出来,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 从珺扬扬眉,慢条斯理地道:“哦,原来如此啊。看来你真的对宁老师的字非常熟悉啊,看到立马就能认出来,都不用细想的。” 从珺的话让厅内的人心下又有了一些想法,赵丹虽然也有点疑惑,但她看不惯从珺这幅模样,回道:“对啊,宁老师的字见过的同学多了,认出来也不足为奇,倒是你们两通信,一个故意去掉署名,一个还在上面贴满了这红红的东西,要是没有点什么,谁信啊?” 从珺嘻嘻一笑,叹道:“哟呵,你言之凿凿的,好像亲眼看到了一样。别急,我都说了你会后悔的,咱们慢慢来。” 她抬眼扫视一圈厅内心思各异的众人,淡笑着道:“这本书是我亲手买的,也是我亲手送出去的,里面有没有装信当然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假设不是我放进去的,那么将这封疑似是宁老师从前所写的信放进我的书里,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刚才我粗略看了那封信,除了纸上贴的红心,里面内容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如果非要往我身上安个罪名的话,无非就是我已婚了,还如此珍藏其他男人的书信,这确实会让我,让从家,让萧家丢个大脸。” 从珺顿了顿,瞟一眼脸色已经有些隐隐发白的纪欣,接着道:“那么我们现在就来推测一下,这封信到底会是谁放进去的。这本书自买回来之后,只经过三个人的手,我、纪欣,还有赵丹,所以我们三个人都是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 赵丹立马急眼:“你别血口喷人,这本书纪欣拿出来后我直接就打开了,当时桌上的人都看见了,我哪有时间往里面放东西?” 从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么一说,你确实可以排除了,那么就剩下我跟纪欣了呀?”她眼眸微转,幽幽然看向纪欣,纪欣如坠深渊,有一种猎物被盯上的错觉。 她颤声道:“小菌子,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纪红军脸色也不太好看,从珺是说这封信是自己女儿伪造的么?但一旁旅长、团长等人,听完从珺的话,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咬咬牙,还是强自按耐了下来。 从珺却不急着出手,她又转向宁远修,问道:“宁老师,你刚才说没有给我写过这么长的一封信,那我能多嘴再问一句,你有给别人写过这样长长的信吗?” 宁远修这才抬起低垂的头,看向从珺,神情冷然,他心里清楚从珺一定还有后招,现在纪欣就是一个泥潭,而她在逼他做选择,愿不愿意落入这个泥潭。他本该站出来护着纪欣的,可现在知道纪欣欺骗了他,他不想跟着她一起陷进去,沉默良久,他对着从珺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道:“从来没有。” 纪欣闻言又添几分恐慌,她不知道从珺此举是何意,但想到只要咬死了信不是自己放进去的,谁又能奈何她,她心下稍宁。 宁富强眸子微闪,继而心中一安,他知道宁远修选择了明哲保身,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多管,往边上一坐,等着看下文。 从珺脸上是了然的笑,心道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过尔尔嘛,她走至纪欣身边,缓缓开口:“既然如此,看来剩下的事情,就仅仅是我们两之间的事了。纪欣,咱们一直是好朋友,刚刚纪叔还说从小到大我对你帮助最大,我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承认这事是你做的,我可以既往不咎。” 霎时,厅内几个妇人齐刷刷交头接耳起来,李金凤目光似淬了毒一般,看向纪欣,心道要真是你这个赔钱货给家里招来祸事,老娘定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纪欣强扯出一抹笑来:“小菌子,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你送我的这本书我特别珍惜,拿到手就送进屋了,根本没有打开过呀。” 从珺耸耸肩:“我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放进去了这封信,但是我却有证据证明我没有放进去这封信,排除法,你懂的。” 纪欣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却还是不愿相信,她觉得从珺一定是在诈她,这封信明明是在她房间搜到的,字也的确是宁远修的,怎么还会有其他可能。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显得心虚,带着哭腔道:“小菌子,我没有想到你会在我生日这天如此待我,我求求你,别再狡辩了好不好,你已经嫁人,我还没有呀,我要是名声坏了可怎么办呀!” 她哽咽出声,到最后几不能言的样子,让厅里的大部分人,想到之前从珺抢了她姻缘的事,纷纷觉得她言之有理,从珺一定是没办法了,在故意攀咬。他们刚被从珺一番话动摇的心绪,又重新偏向纪欣,不禁向从珺投来鄙视责难的目光,其中以李金凤为最,恨不能上来破口大骂了。 纪红军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劝道:“小菌子,这信虽然没有落款,可开头显示确实是写给你的,就是没人看到你将这信放进去,你也不能说是欣儿放进去的啊!” 李金凤一看自家男人都发话了,直接跳出来,双手重重拍着大腿,哭道:“我不活了!我苦命的女儿啊,前脚刚被抢了婚事,后面还要被恶意中伤,明明你什么都没做,却要这样被活活拖下水啊。小菌子,我知道你家大势大,我们纪家哪敢招惹啊,婶子求求你,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第三十五章 不知悔改 从珺饶有兴味地看她表演,良久才含笑道:“婶子,这么多年来到你家次数数不清了,我还从不知道你也会如此母女情深呢,再多哭会儿,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词!” 李金凤一噎,顿时尴尬地卡在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从珺却面色一肃:“不过哭的时候可要注意措辞,家大势大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纪红军上前将李金凤往后一拽,斥道:“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闭上嘴一边呆着去!” 从珺才不去管这一家子的惺惺作态,对着纪欣道:“你看,我都说我有证据了,你偏偏不信,还是不知悔改,想要孤注一掷。” 从珺抬头看向众人,朗声道:“我的确有一个习惯,所有收到的信都会收好放着,宁老师当初寄过来的信,一直在我书桌抽屉里装着,下面有落款,日期刚好跟这一封一样。因此这一封信,我确实从来没有收到过,说是我放进书里的,自然也就是无稽之谈了。” 话毕,她不理会厅内众人的讶然,径直看向纪红军,淡笑着道:“至于我有没有撒谎,纪叔,您看是不是派两个小伙子到我家中将信取来?东西很好找,就在我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的全是各种来信,只要翻一翻肯定就能找到,他们脚程快,咱们二十分钟之内应该就会有答案了。” 纪欣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她咬牙看向从珺,双目赤红,从珺今天是有备而来,她总算明白宁远修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也知道今天算是栽了,现在木已成舟,最重要的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从珺轻飘飘扫她一眼,忽而似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又道:“哎,我怎么给忘了,纪叔肯定是要避嫌的,那不如这样,让一团派人去,他们与二团关系亲近,与我爷爷也熟悉,到我家中取个东西自是极容易的,最后结果定然会公平公正,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她看向夏中华与葛平。 纪欣眼前一黑,从珺这样做,是要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了,那她的名声是注定要臭了。她眼珠转转,颤抖着俯下身子,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小声啜泣起来。 夏中华与葛平已经听懂了从珺的话,现在看到纪欣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两有些为难,询问地看向周玉齐与张建东,意思是你们二团的破事,难道真要让我们插手,真要公事公办的话,后果就不好说了。 张建东与周玉齐互相交流下眼神,选择作壁上观,他们肯定是要护着从珺的。 纪红军再也没有先前那闲适笃定的模样,他现在已经来不及震惊一向畏首畏尾的纪欣,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干出这等事来,从珺话中的意思,是完全不惧将事情搞大了。脑子转了几转,他铁青着脸几步上前,大力扯起纪欣的胳膊,狠狠一巴掌朝她脸上扇去:“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还有脸哭!” 纪欣站不稳往边上晃出两步,又摔到地上,她伸手捂住脸,还是能看到嘴角已经破了正在流血。 周围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赵丹更是愣愣看着纪欣,似是刚认识她一般。 李金凤还有几分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纪欣确实闯了祸她是看出来了,心中异常恼恨,直接扑上去对着纪欣兜头就打,口中高声大骂:“贱蹄子,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你说,家里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做,你要是连累到你爸爸,害了你两个弟弟,老娘要你的命!” 周围的人见此不由咋舌,宁富强看看自己的儿子,见他只是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并无半分动作,心下满意。 从珺冷眼旁观,神色丝毫未变,一旁的周玉齐推推纪红军:“行了老纪,你真要让弟妹打死她不成,还是想想这事该怎么收场吧。” 纪欣闻此呜咽出声,纪红军脸色涨红,看向从珺,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愧和痛心:“小菌子,这事是叔叔对不起你,平时对纪欣太过娇惯,使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才做出这等没有轻重的事情来。 想来她也是因为你跟萧观结婚的事,一时接受不了,才犯了糊涂。看在你跟她从小的情分上,你看能不能就此揭过,你放心,事后我还会好好收拾她,决不轻饶。” 他这话说完,纪欣从低声哭泣改为了失声痛哭,好似因为纪红军提到从珺跟萧观,刺激得她真正克制不住的伤心绝望。 这一出苦肉计,使厅内几个心软的妇人,看向纪欣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从珺嘲弄地勾起嘴角:“纪叔叔,我记得之前说过,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是她自己没有抓住啊。” 纪红军涩声道:“纪叔知道,是她不知好歹,可她毕竟之前受了那么大挫折,一时钻了牛角尖,也是,也是有几分情有可原的吧?” 从珺挑挑眉,这是要以弱者的姿态逼自己退步了,她淡淡一笑,走至纪欣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声道:“纪欣,我问你,你这样做,是因为萧观拒绝了与你的婚约而娶了我,一时怀恨在心吗?” 纪欣因刚才被李金凤一顿撕扯,发丝凌乱,脸上更是红肿不堪,她抬起脆弱地脖颈,就要趴到从珺脚边,垂泪道:“小菌子,我知道错了,是我一时糊涂,被鬼迷了心窍,你原谅我吧?” 从珺疏离而冷淡地后撤一步,道:“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纪欣从下方盯着从珺的脸,感觉到从珺身上散发的漠然与蔑视,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还是颤声道:“是…” 这下厅的人都看向从珺,想知道她接下来会如何做。 从珺愉悦地弯起唇角,似有似无地呢喃道:“很好。” 纪欣身上汗毛竖起,一股莫名的惧意从心底升起。 “如果真是这样,也算是我跟萧观对不起你在先,今天这事我松松手,就此放过也不是不行。”从珺缓声道,心里却有了一丝不耐烦,周小川这家伙,还在墨迹什么。 正这么想着,一个人影突然扑进客厅中央,正跌倒在纪欣旁边。下一刻,李金凤一声惊叫,大声喊道:“啊呀,大海,你怎么啦?有没有摔坏哪里,快给妈看看。” 纪红军正等着从珺的下文,见此按了按太阳穴,吼道:“你死过来干什么?没看到这里有正事要处理吗?” 从珺看看还在揉屁股的纪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悄然看向人群外,就见周小川正一脸淡定地收回踹人的脚,还不忘对她眨眨眼睛。从珺翘起嘴角,又很快压下。 纪海被纪红军这一吼,吓得不敢动弹,但张斌刚才的话却在他的脑中回响:这条项链这么精致,一看就不便宜,你却从小都没见过,你姐又没有男朋友,肯定是你爸为了你姐生日偷摸给她买的,这事你妈指定不知道。 纪欣将项链藏得这么深,说不定也是他让的,应该是想以后定亲了再拿出来带,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了。我说你爸也太偏心你姐了,这是把家底都掏空给你姐了吧,那你跟纪江不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 我看这样,你拿着这项链出去当着众人的面,说是纪欣偷来的,你爸不就瞒不住了嘛?你妈知道后怎么肯答应,那结果自然是不会亏待了你们兄弟俩。 纪海想到此处,定了定神,他咽咽口水,举起手中十厘米见方的小布兜,看向李金凤道:“妈,出大事了!” 纪欣从看到纪海手中的布兜开始,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她骇然地看向宁远修,宁远修却压根连头都不抬。从珺凉凉地扫她一眼,靠边找个凳子坐下,道:“我这里反正不急,纪海既然有大事要讲,不如我们先听听好了。” 第三十六章 百口莫辩 纪海见有人支持,立马得意地晃晃手中的小布兜,伸手自里面掏出一条项链,义正言辞道:“妈,你看,这是我到姐屋里拿东西时发现的,她肯定在外面偷东西了,这条项链咱家可没有吧?” 李金凤被金光闪闪的项链晃花了眼,一时顾不上去细想纪海的话,她一把夺过去,在手中细细摸索,又放到嘴里咬咬,喃喃道:“是真金的,那下面这块吊着的玉也有可能是真的了?”她贪婪地将项链握紧,抬眼看向纪红军,纪红军却面色凝重,双唇紧抿。 宁富强死死盯着李金凤手中的项链,呼吸粗重了几分,他缓缓扭头,瞪向宁远修。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宁远修终于抬起头,他看一眼项链,又眉头紧蹙地转向从珺。从珺眼神幽深,对着他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来。 周小川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纪海,你会不会搞错了,这有可能是你家的传家之宝,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纪海只以为周小川在配合他,立马愤愤道:“不可能,我妈看样子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怎么可能是传家之宝,再说哪有传家之宝给闺女的,一定是她偷的!” 周小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依然笑嘻嘻开口道:“原来如此啊,难怪了,我刚才好像瞟见那玉坠儿背后有个元字,还纳闷你家并没有人姓元啊。” 宁富强绷紧了身子,额角的青筋直跳,元是他的亡妻的姓氏。他本以为今天这出戏快收场了,没想到才刚刚开幕,厅内几个当年在妻子还活着时见过她的人,已经开始向他投来隐晦的目光。 宁富强咬牙,看样子宁远修是有首尾被纪欣抓在手上了,他人不在部队,要有处分也落不到他头上,自己的仕途却势必会受到影响,更可恨的是,从此宁家算是被纪家贴上了,难道真要让纪欣这种女人当自己的儿媳妇。 周玉齐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今天这事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纪海挠挠头,有些惶惑:“有吗?我刚才没注意到啊,不会真是纪欣手脚不干净吧?”他说着偷眼去瞧纪红军的脸色。 纪红军一拍桌子,高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纪海缩缩脖子,不敢再开口,只委屈地看向李金凤。李金凤想开口替儿子说话,却见纪红军阴沉着脸向她伸出手,她一开始并不甘心将项链交出去,但在纪红军的逼视下,还是犹犹豫豫地递到他手中。 纪红军举着项链放到纪欣跟前,一字一顿地问道:“哪来的?” 纪欣颤抖着身子往后缩,目光却向宁远修飘去。 厅内众人见此,都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联系之前纪欣塞进书中的那封信上的笔迹,各种猜测开始不断往外冒。 难道那封信不是纪欣伪造的?纪欣跟宁远修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之前说因为萧观退婚记恨从珺的话会不会是在撒谎?从珺与萧观之间的事会不会还有其他隐情? 纪红军在听到项链背后有个元字的时候,就开始猜测是不是与宁家有关,今日事情已经闹得这么难看,纪欣刚才的表现明显在说她与宁远修脱不开关系,真是这样的话,萧家那边是没脸再去要好处了,自己只能寄希望于能爬上宁家的船,也算是这不孝女对自己二十年养育之恩的报答了。 他等了半天,不见纪欣开口,再看宁富强与宁远修都冷着脸没有站出来的意思,只能自己从纪海手中扯过那个小布兜,嘴上冷声道:“不肯说是吧?你自己下作不知羞耻,那我还给你留什么脸面?” 纪欣到这时,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快意,她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全挑破又怎么样,反正宁远修也牵扯进来了,宁富强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落难的。她一心想嫁给宁远修,现在过程虽然因为从珺这个贱人,与自己的预想出现偏差,以后闲言碎语少不了,自己大可以跟着宁远修远去京都,凭自己的心机手段,有什么好怕的? 宁远修撇过头去,知道这就是从珺的后招了,刚才他的否认就是个笑话,自己和纪欣这下是切切实实绑在一起,全无反手之力了。 纪红军直接将小布兜底朝天,用力抖落,里面掉出来一个厚实的信封,以及一个小人偶。 厅内众人都看向信封,觉得答案就在那里面,宁远修却是在看到那小人偶时,目光猛然一缩,再也挪不开。 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做给他哄他开心的。后来有一次他去大院仓库时弄丢了,等再去找时,却什么也发现。没想到被纪欣捡去了,难道她早就知道大院仓库的存在,自己以为的第一次邂逅也是一场欺骗?宁远修自嘲地勾勾唇角,没想到他自视甚高,却前后栽在两个女人手里。 纪红军自然也觉得信封里藏着猫腻,他弯腰捡起,暴力地撕开外壳,取出里面厚厚叠好的纸,大力甩开,拧眉看去,越看脸色越沉,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这是什么东西?” 张斌正站在他身后,有些犹疑地道:“那不是宁老师的教案吗?” 此话一出,纪欣脸色煞白,教案?怎么可能,那里面明明是宁远修的来信。宁远修滞了一瞬反应过来,目光复杂地看向从珺,从珺略挑了挑眉,好似在说不用谢我。 厅里众人面面相觑,宁富强怔了怔倒是又惊又喜,只要不是信件,还是可以想办法圆过去的。纪红军黑着脸几步跨至桌边,拿起那贴满红心的信纸,细细比对其中字迹,果然一模一样。 从珺适时开口:“刚才就觉得奇怪,宁老师说从没写过这封信,纪欣是从哪弄到的,原来她一直藏着宁老师的教案,想必照此伪造一封信也不是不行。可惜啊,功亏一篑,日期与宁老师真正写的那封信重合了,不然我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小川如梦初醒般,大声接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但这项链从哪来的,还是没搞清楚啊?” 张斌好笑地看看这一唱一和地两人,从地上捡起那个小娃娃:“这不是还有个东西没看呢吗?” 周小川凑到张斌身旁打量那个小人偶,良久,狐疑地挠挠头:“这小娃娃,脑门上还贴着一张模糊的寸头照,照片里的人看着有点眼熟呢?” 众人疑惑间,不知是哪个学生,突然拍手喊道:“我知道了,是宁老师,不过看着比现在小很多!” 厅内一默,张斌将娃娃举至眼前,细看半天,忽然茅塞顿开道:“还真是啊,这娃娃看着也有不少年了。” 周小川意味深长地附和道:“看来她收藏宁老师的教案不光是为了陷害从珺啊,她是不是暗恋宁老师啊?” 此话给在场的同学提供了线索,有人开始小声嘀咕: “我的妈呀,那她惦记宁老师够久了啊?” “太疯狂了吧,这是什么东西都收集啊……” “那个小人偶越看越觉得有点恐怖,纪欣是不是求而不得,心理出问题了?” 张斌见话题越来越偏,轻咳一声,故作差异地道:“这样的话,萧观退婚不是正中她下怀嘛,她为何还要报复从珺?” 厅内众人再看向纪欣,眼神中就带着难以捉摸了,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女孩儿,行事如此诡异,嘴里也一直没有一句真话。 周玉齐与张建东要是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儿子们想做什么,那就是白当了这么多年爹了。 周玉奇清清嗓子,对着脸色铁青的纪红军沉声道:“老纪啊,这要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蓄意伤害的话,性质可就严重了啊。” 纪红军紧盯着纪欣,咬牙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清楚楚交代了,可有同伙?” 他说时还暗示地朝宁元修方向瞟去,因背对着众人,只有纪欣能看见。 纪欣想不通信件为何会变成了教案,现在能证明自己跟宁远修关系的东西不见了,事态比之前严重,没有人顶着,纪红军为了前途是一定会把她一个人推出去的,后果自己还能承受吗?她思虑再三,觉得只剩巴着宁远修不放这一条路可走了。 纪欣泪水涟涟,对着宁远修凄声喊道:“远修哥哥,你还要瞒着吗?那条项链是咱俩当初定情时你送我的呀,你我早已私定终生,你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现在你要眼睁睁看她们冤枉我吗?” 这一重磅炸弹扔出来,大厅里彻底沸腾了,大家目光在宁远修、纪欣之间徘徊,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金凤眼珠子乱转,考虑着要不要站出来一哭二闹,坐实宁远修勾引并唆使纪欣这件事。 第三十七章 怎么处理 宁富强霍然起身,满面寒霜地看向纪红军:“一派胡言!小纪啊,你这女儿现在是失心疯了不成?这项链我看着是很眼熟,像是我宁家所有,乃是我亡妻的遗物,一直由我在保管,前几年达修贪玩偷拿出去,却给弄丢了再也没拿回来。 刚才瞧见纪海掏出来,我都没好意思提,想私下找你问问怎么到你女儿手中的,她现在倒是反咬一口了?” 纪红军觉得宁富强所言太过巧合,他心中猜疑,但不好挑明,于是对着纪欣斥道:“放肆,你以为谁都能任你随意污蔑?空口白牙的话不许再说,你还有其他证明吗?” 纪欣觉得自己很了解宁远修,他或许会因为自己没有按他的指示行动而生气,但自己后面说的话完全没有撒谎,他也算是一诺千金的,现在这种情况,他应该不会否认的。她充满希冀地看向宁远修,只希望他能开口说句话,却没想到宁远修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并无其他表示。 纪欣有些措手不及,一旁纪红军给她的压力越来越大,她咬咬牙又道:“远修哥哥,当初我不想嫁给萧观,还是你教我将萧观引到假山后,让他在那遇上从珺的,你说等风头过去就会娶我,咱们一起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都忘了吗?” 大厅内响起齐齐的抽气声,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从珺。纪欣也抬头扫一眼从珺,眼中闪过一抹畅快。 宁富强胸膛剧烈起伏,看得出来气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因为纪欣还是宁远修,他深吸口气,对着宁远修沉声道:“宁远修!她说的话可是真的?”顿了顿,又道:“你要是真做了什么苟且之事,我定不姑息,但要是有人想往你身上泼脏水,我也决不答应,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是非曲直有这么多长辈在场,自会公断。” 厅内众人觉得宁富强这话说的倒也中肯,都屏息等着宁远修开口。 宁远修不再看着已然面目全非的纪欣,冷冷道:“纪欣刚才所言,我确实是一头雾水。那条项链这些年我只见过几面,刚才看到时,也只是奇怪有几分眼熟,要不是我父亲提起,我竟是全然不知已经丢了。 现在关于这条项链,我与纪欣各执一词,又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倒不如暂且搁置,先谈谈她所说的,我与她暗中勾结,设计萧观与从珺之事。 大家都知道,我因外出求学,这几年来回大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与她面都没见过几回,何来勾结之说? 纪欣,我且问你,若我当真与你情投意合,又一起犯下如此大事,必定需要周密的安排,我人不在大院,不可能不留下只言片语给你,难道你要拿我的教案说是咱们之间密信?一切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有任何切实的证据吗? 这一番话将纪欣所言全部驳回,众人细想觉得他言之有物,是啊,毕竟没发现他与纪欣有任何通信,是纪欣一直在自圆其说。 纪欣怔怔望着宁远修,只觉喉头一甜,又生生咽回去。她原以为宁远修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弃她于不顾,却没想到宁远修会这般绝情,事到临头,只想着甩开她,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她了。 她看向从珺,从珺现在弄清楚了与萧观之间的来龙去脉,一定不想放过宁远修,她会说实话的,她对着从珺哀求道:“小菌子,我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没有脸再祈求你的原谅。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怪只怪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我全是被宁远修给蛊惑了!到底是谁骗你到假山后的,只有你清楚,你快告诉大家啊。” 从珺嘴角扯过一抹讥笑,这女人到如此田地,还能善用一切机会,巧言令色,也着实是个人物了。 她惊讶地掩住唇,面上是大受打击的表情,好半天,才颤抖着手指向纪欣:“原来都是你搞的鬼!当时你让我去假山后,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我与萧观发生冲突撕扯时,第一时间跑出来的也是你,原来是你想利用我摆脱萧观,纪欣,你好毒的心思啊!” 众人这下算是能猜出几分当初事情的始末,有几个妇人甚至开始对着纪欣啐口水:“小小年纪,这般心狠手辣,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纪欣如坠冰窟,她绝望又不甘,尖声叫道:”你撒谎!你撒谎!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这个贱人,生来就是克我的,贱人!” 从珺一副受惊承受不了模样,连连后退两步,嘴里喃喃道:“纪欣,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从小就是好朋友么,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纪欣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可笑话,仰天发出一串刺耳的尖笑声,阴**:“好朋友?你也配!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从小就爱管闲事,我会受到如此多屈辱吗?你以为李金凤这老货对我好一点我就该感激你?我告诉你,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她又接连骂出一串极其恶毒的诅咒来,有对从珺的,有对李金凤的,实在不堪入耳,直教众人觉得今日是大开眼界了。 纪红军一声爆喝:“还不住嘴!”纪欣终于安静下来,眼中的怨恨却是浓得化不开。李金凤乍然听到纪欣居然胆敢如此对她不敬,骂一声“小娼妇”,卷起袖子就要上前动手,却在看到纪欣如毒蛇一般射向她的眼神时,脊背一僵,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定定站住。 她知道自己对纪欣刻薄,纪欣也一直逆来顺受的,现在哪还有往日软弱可欺的模样,她有些心虚,对纪欣又是恐惧又是恼恨。 从珺脸上惊讶的表情却慢慢收起,只平静地垂眸注视纪欣,嘴角甚至还带了三分笑意。 纪欣一直盯着从珺,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她双目充血,脸上表情狰狞而扭曲,嘶声吼道:“是你!是你干的!是你把我的信藏起来了!贱人,我要杀了你!”她说着爬起身,就要向从珺扑来,周小川连忙上前扯住从珺的后脖领往后一拉。 从珺原本是可以自己躲开的,却被周小川扯得脖子生疼,咳嗽不止,周小川还一脸邀功的看着她,她好气又好笑地白周小川一眼。 纪欣突然发狂,吓坏了厅内的妇人与学生,众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纪红军怒喝一声:“孽障!”抬脚就踹向纪欣前胸,纪欣闷哼一声倒地,在地上挣扎几下,却没再爬起来。 厅内大众被这一场变故惊呆了,好半天没人开口。 纪欣咳嗽几声,缓缓抬起头,她不死心地看向宁远修,眼中又爱又恨。宁远修半垂着眸子,连一个眼神也欠奉。 纪欣终是放弃,她脸上一片灰败,转向从珺,嘲讽地低笑两声,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看来你对他还没有死心啊,呵呵,你以为你这样做他就会感激你吗?别做梦了,他亲口跟我说他厌恶你,你的纠缠只会让他恶心!还有,你记住!”她盯着从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他。” 从珺耸耸肩:“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有句话我还是知道的,输就是输,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宁富强轻咳一声,唤回众人思绪,沉声道:“事情经过究竟如何,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小纪,该怎么处理相信你也是知道的。” 纪红军此时明白再无反转可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叹口气,一脸愧色道:”家门不幸,是我的责任。这么些年,我一心扑在部队建设上,对家中子女疏于管教,才会导致今日的悲剧,我会向组织打报告交代清楚事情原委。” 他转向从珺:“小菌子,纪叔叔实在是无颜面对你。该怎么处理纪欣,你来决定吧。” 从珺垂下眸子,淡淡道:“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会给咱们军区大院的声誉造成很严重的负面影响,说不定还会妨碍整个军区的建设,我一个人决定不了,还是交由上面处理吧。” 第三十八掌 一言为定 纪红军脸上挂不住,他原想着从珺毕竟年纪小,好糊弄,她要是当场把气出了,自己倒还好办,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让上面来处理,自己说不定就得转业了,忙赔笑道:“我就是知道会影响咱们部队,才想着让你来处理。 纪欣的所作所为,不要说你,我也很难宽恕她。可如果走程序的话,定然是会闹得人尽皆知的,部队的名声也会受到波及。 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军区建设过程中从老爷子、你公公,甚至在场的很多人,都投入了大量心血。这要是沾了污点,以后可就难洗清了,这样的情况谁都不想看到。今天的事能不外传还是别外传了,私下解决最好,你看呢?” 从珺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半晌才痛心疾首地开口:“您说的有道理,咱们都出身军区,对部队有着不一样的情感,谁也不希望影响到军区建设。 加上我现在已经嫁入萧家,您母亲又对萧家有恩,我也不想让公公为难,既然我与萧观之事,已经真相大白,我倒是可以不通过行政手段追究纪欣的责任。 不过纪欣显然不适合再留在大院了,再这般胡作非为下去,迟早您也会兜不住的,毕竟再多的恩情也有耗光的一天,您觉得呢?” 纪红军脸涨得通红,这次在宁家没占得半点便宜,他确实想着再去讨好讨好萧家,从珺这一番是在提点他吗?好半天他才讷讷地点点头,一旁纪欣眼神阴鸷地盯着从珺,冷笑道:“想赶我走?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纪红军反手就要挥巴掌,被从珺拦下:“她现在歇斯底里,什么都豁出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您还是别动手了,免得打出个好歹来,送她离开的日期还得往后拖。” 纪红军歉意地看着从珺:“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将纪欣送回老家,再给她尽快定一门亲事,这样她也能收收心。” 从珺睥睨地扫一眼纪欣,抬首换上半是痛心半是恼恨的表情,叹息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她摇摇头,又道:“好好一场生日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也不适合多留了,还是先走一步吧。” 纪红军一脸发苦,低声下气道:“好吧,叔叔也没脸多留你,你放心,我会将此事妥善处理,然后再登门给你和从老爷子赔礼道歉。” 从珺摆手:“这就不必了吧,我爷爷年纪大了,这些事还是不要再拿去让他烦心了,告辞。”她对厅里的人欠欠身,缓缓跨步出门了。 事情发展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就是纪家关起门来怎么处理了,没有更多八卦可看,众人也识趣地不再多留,几个干部与纪红军再交流几句,其他人则是纷纷准备离开。 从珺出门下楼,没走多远就感到身后脚步声追来,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是宁远修。 宁远修跑至从珺身前:“你为什么要帮我?那几封信,现在就在你手里是吧?” 从珺挑眉笑笑:“你以为我在帮你?” 宁远修皱眉:“难道不是?” 从珺淡淡道:“我之前其实并不了解你,只是惑于皮相,一味痴缠于你,你设计我,我也算是理解。但纪欣不同,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掏心掏肺,她却如此报答我,我是一定要让她下地狱的。” 从珺侧首扫一眼宁远修,又道:“这件事把你也扯进去的话,她至少还能嫁给你,你们都不受部队规矩的约束,远走高飞之后,照样可以逍遥快活,那太便宜她了,我要亲手折断她的翅膀,让她永远在土里挣扎。” 宁远修浓眉微蹙,有些不解道:“那你为何答应纪红军低调处理,只是将她打发回老家?” 从珺轻轻一笑:“呵呵,她现在是瓦砾,而我是青瓷,我自然是要爱惜羽毛的。下面的事,我不好办,需要你来。” “我?” “小川与张斌很快就会过来,我长话短说。你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我知道,纪欣与你通信中应当提及了不少纪家的小秘密,我需要你写一封匿名举报信,连同信中给出的证据,一起寄到鸿吉省军区。” 宁远修吃惊:“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纪家?” 从珺勾勾唇:“我身上的污点已经洗清,再留着纪家实在没必要了,纪红军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不放心,只将纪欣弄走,她的两条腿还在,谁知道她会不会再跑出来。将他们一家赶出鸿吉,李金凤不会轻易饶过纪欣,她俩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也就安心了。” 宁远修默了默,才接着问:“第二件事呢?” “我公公念及旧情,当初决定不追究我跟萧观被冤枉的事,接下来肯定也不会落井下石,萧观跟我领完证就匆匆回部队,必然是受到了处分,我要你再往他的所属部队去一封信,详细解释今日发生的一切,这一封不用匿名。” 宁远修盯着从珺,缓缓道:“那上面如果派人过来调查,我与我父亲一定是首要人证,这样大院里的人都会知道是我告的密。” 从珺耸耸肩:“难道你以为你可以不用受到任何惩罚?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你寄,要么我寄。” 她说着一脸无害地露出八颗牙,笑吟吟道:“我寄的话,自然就是将你与纪欣的通信原原本本送出去。” 宁远修心口一滞,现在的从珺一身邪气很不好惹,好半天他才不甘心地道:“我记得没错的话,我的教案从来没丢过,纪欣那的是你伪造的吧?还有那封信,也是出自你手吧?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从珺收起脸上的笑,嘲讽地扫他一眼,语气冷然:“不要试图从我这里刺探些什么,这很不明智。” 她顿了顿,又挑眉道:“不过有一点你猜的没错,你们两的通信确实在我手上,所以,你只要不是蠢得没救了,还是按我说的去办吧,毕竟,你没得选择。” 宁远修垂眸不语,良久,摇头一笑:“我确实没得选,虽然这样做对我父亲影响更大,但只要不阻碍我的前程,我都不在乎。这两件事我应下了,你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从珺心道你倒也坦诚,她轻哼一声:“事成之后,我会将你与纪欣的信还给你。希望自此往后,永不再见。” 宁远修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为定。”说完快步离开。 从珺在原地等了一会,张斌与周小川果然很快就来了。三人相视一笑,往从家而去。 从老爷子正在午休,三人搬了凳子坐到小院里,周小川从兜里掏出一叠书信,放到从珺手中:“都在这里了,小菌子,你太厉害了,简直是算无遗策,我原本还担心把这些换成教案之后,纪欣要是没有把那封信夹进书中,咱们后面想要咬死她就困难了。” 从珺浅笑道:“她一心要把我弄出大院,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的。” 周小川挠挠头:“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封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总感觉你好像早就知道她的下一步行动,就算没有我跟张斌,你也会另有安排。” 从珺淡淡道:“我对她确实早有防备,她心里恨我,要毁了我自然是要在我的名节上下功夫,这样萧家都不会帮我。 她知道我手上与宁远修有关联的东西,就是一封信,不在这上面做文章,她还能怎么办?只要她拿走了这封信,我总有办法让她露出更多马脚的。” 周小川思索片刻,点点头:“好像也是哈?那宁远修那小子呢?就这么放过他了?” 从珺笑笑:“我得先确保把纪欣所有的退路都封死,让她再也翻不了身。至于宁远修,一来确实是当初我先给了他利用我的机会,我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就不一网打尽了;二来如果一下子扳倒大院里两户高层干部,动静太大了,还是不一刀切了。” 周小川噘嘴:“可我还是看那个小白脸不顺眼。” 第三十九章 八卦 张斌扬眉道:“我注意到,刚才他先我们一步出门了,是去追你的吗?” 从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他猜到信在我手中,问我有什么条件,我希望他给萧观的部队去封信,解释一下当初的来龙去脉,整件事情里最无辜的是萧观,我不希望他还在蒙受冤屈。” 周小川啧啧嘴:“你还真是护着他啊。” 张斌失笑:“不护着他难道护着你?” 从珺也笑笑,有点怔愣出神,想到之前给萧观的去信里的提问,他还没有给出答案,而自己已经做完了一切,也不知道他知晓全部后,会是什么反应。 一旁张斌又问道:“你让宁远修这么做,大院里的人迟早都会知道是他告的密,大家最恨这种行为,必然要开始远着宁家,宁富强年底提干的事弄不好都会泡汤,宁远修会就这么认了吗?” 从珺耸耸肩:“认不认的,这是他欠我的,我对他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他还有把柄在我手上,没有说不的资格。” 张斌蹙眉:“今天这事,可以看出来宁远修并不止于我们从前猜测的心机深沉,此人极善隐忍,却又处事果决,该出手时绝不手软,你这样反制于他,不怕有一天他再报复回来?” 从珺挑眉:“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要是非得不识抬举,我也不是吃素的。” 周小川也哼道:“就是,小爷还没玩够呢,他要是不怕死,只管放马过来。” 张斌摇头失笑:“行行行,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失眠的,现在开始飘了。也怪我瞎操心,你们两多大能耐啊,就差上天揽月了。” 周小川讪讪地摸摸鼻子,从珺嘻嘻笑道:“你还别说,小川虽然看着不靠谱,但真遇到事了还是能扛得住的,这次就做得很好,你们两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小川立马神气起来:“嘿嘿,真不是吹,哥哥这一身的绝活,今天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张斌没好气:“掏把锁而已,看把你神气的。” 从珺不禁大笑,想想又调侃道:“为了对你们的倾情相助表示感谢,今晚的饭食我承包了。” “那可不行,一顿就想打发了,怎么说也得三顿吧?” “没问题,长假还剩三天,你们天天过来吃我都没意见。” 与从家小院内这几天的热闹相反,大院里倒是比平时安静了不少,尤其野战旅里几位干部家,都开始闭门不出了。 有点眼力见的发现不对劲,开始暗中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几位平时好凑在一起传闲话的妇人开始燃烧八卦之魂了。 “哎你说,这还在假期呢,怎么平时爱串门的那几户人家都不出来了?” “我也纳闷呢,你没看旅部的几位嫂子也不出门了吗,平时他们也时常出来坐坐的。” “还有啊,我发现平时最淘的那几个孩子也好几天见不着影了,你说怪不怪?” “可不就是,平时就属二团那几个孩子最咋呼,这几天怎么半点声都没听见,难道是二团出什么事了?” “不应该啊,他们能出什么事?这在假期,大部分人也不用出任务。” “说到二团,我倒是知道一件奇怪的事?”其中一人有些得意地抱着手臂缓缓开口。 “什么?”众人不由得好奇地齐齐望过去。 “嗨,前天不是二团纪红军家那个丫头的二十岁生日吗?那天下午我刚从娘家吃完午饭回来,就遇到了宁旅长带着几个人从他家楼下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生日宴这么早就结束了,上前跟几位军嫂打招呼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嘴,她们却啥也没说,脸上表情也很不对劲。” “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 “就是匆忙回了我两句,然后立马就走了,生怕我再多问的样子。” “这有啥,万一人家就是赶时间呢?你是不是想多了?” “哼,你们不相信就算了,反正当时真的很古怪,她们也不像平时那样说说笑笑的,一个个好像都有什么急事,脚步匆匆的。” “难道真的跟纪家有关?纪欣生日,从珺是不是也去了?那发生点啥也不是不可能了。”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次不出来走动的人家好像也全是去过纪欣那场生日宴的。” “对对对,就是从前天下午开始,感觉大院里冷清了。” 众人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秘密,开始各种臆测。 第二日,新的八卦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炮兵二团纪家的大女儿生病了,被送回老家休养的消息又传了出来。 这下众人纷纷确定此事肯定和纪家有关,像打了鸡血一样,又凑在了一起。 “我的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纪欣居然被送走了?” “谁知道啊,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不然也不能把她送走呀。” “纪欣看着一直没什么不妥,说病就病了,你说身体不好不是更应该留在城里吗?毕竟这里医疗条件更好,可却恰恰相反,纪红军要把她送回农村,这里面没有鬼谁信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在生日宴的时候纪欣跟从珺打起来了,纪红军不敢得罪从家,才这么做的?” “从珺这几天也没出来,会不会是因为被打伤了,不然纪红军怎么会把女儿放到农村去?” “有道理,从老爷子虽然位高权重,可毕竟退休了,纪红军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只有从珺真的吃亏了,纪红军才不得不这么做。” “哼,我看那,从珺干下抢人姻缘的缺德事,打她两下也不为过,她就是平时嚣张惯了,纪欣那么老实一个孩子,能把她逼急了,指不定从珺又干啥好事了。” “……” 众人越说越离谱,有一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高嗓子问道:“哎对了,许嫂子,你闺女不是也去纪欣的生日宴了吗,她有没有跟你说到底发生啥了?” 许英默默藏在人后,忽然被点名,怔愣间不知如何开口,张丹那天回来之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她的不断追问下才道出实情,她当时也惊呆了,难以置信纪欣居然有如此泼天大胆。 她丈夫知道事情原委后告诉了她事情性质的严重性,并严令她再外出跟人嚼舌根,她在家躲了两天,今天实在憋不住了,趁着出门到小卖部买点东西的时间,过来看看众人讨论成什么样了。 许英这次是真不想参与进去,现在她知道从珺为何底气一直那么足了,但是这些不知情的人却开始对从珺大肆猜度,话越说越难听,从珺可不是个软柿子,这事闹大了不光会累及大院的名声,搞不好当初参与传瞎话的几人家中都得挨处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下,她无论如何也要说几句。 众人看她脸上半是惶恐半是挣扎的,都猜测她确实知道些内情,不由静下来,纷纷盯着她,等待下文。 许英咬咬牙,终是沉声道:“各位嫂子弟妹,当日发生了什么,我家丹丹回家确实跟我说了一些,但你们也知道当时有不少领导在场,话要是从我这里出去了,我也怕担责任。” 众人互相看看,知道事情肯定小不了,眼里有兴奋有惶然,其中一人开口道:“许嫂子,咱们处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们吗?瞎话都是咱们私下里传传的,哪个敢在外面乱说呀?” “是啊是啊…”剩下的人也纷纷附和。 许英摆摆手:“真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的猜测都是错的,从珺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对,你们也知道她的脾气,无理还要搅三分,你们再这样传下去,到时捅大了,事情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就不是几句道歉能解决的了。 我也不是吓唬你们,这事一个办不好连带咱们大院的名声都要臭了,那军区建设势必会受到影响,那你们掂量掂量各自家里的男人会有好果子吃吗?咱们平时闹归闹,但都是一个大院的,遇事还是要拧成一股绳,你们切记以后别再提纪欣与从珺两个人了,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第四十章 结束训练 这下聚在一起的众人全都沉默下来,她们看许英脸上表情实在不像是在玩笑,心中也是一凛,不由想到那场生日宴确实是有不少领导在场,事后却没有一点风声露出来,平时许英对这些八卦很是积极,今日却是三缄其口。 谁都不是傻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众人都纷纷开始后怕,有些胆子小的脸上已经露出惊惧来。 许英看自己一番话已经起到作用,心下满意,挥挥手道:“大家还是早点散了吧,这些日子也别总往外跑了,都把嘴巴闭得严实点,记住,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众人不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就这么安静了几日,倒是什么也没有再发生,有些机灵的知道现在动静越小可能结果越出人意料,更加坚定要夹紧尾巴做人,有些不那么机灵的反而开始怀疑许英当初是不是危言耸听了,有几分蠢蠢欲动。 当各种情绪都在酝酿之间,军区突然立案,针对纪红军展开了调查。尽管上面捂得很紧,但还是有一丝风声透出来,有人匿名举报他渎职、家风不正等等问题。 这下大院众人彻底清楚这次事情是真的不能再在背后指摘了,一时都闭上了嘴,默默观望。 谁知道事态发展远不止于此,没两天,有人发现几辆来自京都的军车开进了鸿基省军区。 军区几位大领导其实内心都十分窝火,丢人丢到其他军去了。但是没办法,人家按程序走的,只能配合调查,这调查过程中大院里的人也都知道了是宁家告的密,以及当初萧观与从珺之间的事。 大家虽然对宁家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也都清楚,纪红军怕是翻不了身了。果然,本来军区领导是想内部处理纪红军的,这下纪红军被彻底打回了原籍,连个工作安排都没有。原本还是要抓起来树个典型的,听说萧师长没有同意。 大院里人心惶惶,生怕再牵扯下去,影响到整个鸿吉省军区的建设。好不容易把京都来的人送走之后,整个军区加强思想教育的力度空前加大,就连所有的家属也被要求去听了几堂政委的教育课。 宋雪梅一向不管这些外面的杂事,但禁不住这几天总有人上门表示关怀,有些还明里暗里地安慰她,意思是萧观总算是洗脱了身上的污点云云。宋雪梅一头雾水,问萧政怎么回事。 听完萧政的讲述,宋雪梅几乎站立不住,要不是有萧政搂着,估计能气个倒仰。 “她还看不上我儿子?枉我一直待她那么好,她要是挑明了不愿意嫁过来,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怎么能如此狠心地设计萧观?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宋雪梅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怒火中烧。 萧政一边给宋雪梅顺气一边开解道:“好了好了,纪家都被弄走了,这事现在也算是圆满解决了,你还气什么?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啊!” 宋雪梅深吸口气,还是有几分意难平,继而似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纪红军没有找你帮忙?他家老太太…” 萧政打断她的话头:“他家老太太当初对咱家有恩是不假,但这么些年他仗着我的名头也捞了不少好处,要不然我早就动他了。这次事情我不再去追究,咱们两家也算是两清了,你可不许再心软!” 宋雪梅想想自己的儿子,重重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甘愿就这么放弃?” 萧政低声笑笑,道:“他确实不甘愿,来找过我求情,我才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将他放回原籍了。” “你这么处理,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 “这次咱们萧家是受害者,我这么处理,别人只会说我大度。放心吧,没事的!” “那就行,唉!不知道萧观知道了会怎么样。” 萧政眸光闪了闪,心道你儿子早就知道了,这次的事情一环套一环,他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他眯眯眼,又想到从珺给他的那页纸,自己这个儿媳妇还真是不简单。他眼珠转转,缓缓笑道:“从珺当时就在生日宴会上,怕是早就知道了,她跟萧观一样,都受委屈了,不如你去看看她?” 宋雪梅一下站起身,连声道:“你说得对,当初我还误会这孩子了,难怪这几次去上课也没遇到她,指不定躲在家里多难受呢,我得去看看!” 宋雪梅说着就往外走,迈出两步又回头问道:“对了,萧观封闭训练还要多久?” 萧政笑笑:“我刚好也要告诉你这事呢,他后天就结束训练了。” 宋雪梅双眼放光,展颜大笑道:“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小菌子。” 萧政看着宋雪梅很快消失的背影,摇头笑笑。 宋雪梅到从家时,从珺正惬意地搬着躺椅坐在小院里,脸上还盖着本书,慢慢晃悠着。 宋雪梅有些好笑,走近几步,拿开从珺脸上的书,仔细打量她,见她双目阖着,嘴角微微翘起,一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忧伤难过的模样,更是放下心来。 眼前光线突然变强,从珺有些莫名的张开眼,见到是宋雪梅来了,忙笑着坐起:“妈,您来了!” “是啊,我这是刚从你爸嘴里了解到最近发生的事,想着过来看看你…” 从珺连忙打断她,伸手指了指屋内,吐了吐舌头道:“咱们到我屋里说,在这说一会儿爷爷听见了,又得再气一遍。” 宋雪梅理解地点点头,掩嘴笑笑,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从珺小心翼翼地关上自己的屋门,又给宋雪梅倒了杯茶,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妈,纪欣生日的时候我就在场,当时确实是有点接受不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就是爷爷,本来想瞒着他的,没想到萧观的部队派人过来核实,这下瞒不住了,爷爷气了好几天,我这刚哄好呢,这也是最近几天我没有过去看您的原因。” “我哪用你天天去看,我这是放心不下才过来的。”宋雪梅有些踟蹰地道:“我做梦也想不到,纪欣,纪欣她…” 她边说边打量从珺,见她脸上并无一丝恼恨,知道她是真的缓过来了,叹口气才继续开口:“小菌子,你受委屈了!” 从珺挎着宋雪梅的一只胳膊,摇头道:“我委屈什么,我还好好的,现在有您和爸疼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是她没有福气。” 宋雪梅欣慰地拍拍从珺地手,调笑道:“不光是我跟你爸疼你,还有萧观呢!你们俩虽然是阴差阳错在一起,但我看却是因祸得福了” 从珺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宋雪梅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一定会将日子过好的,反正我认定你这个儿媳妇了,你放心,有我在,萧观敢欺负你我一定削他!” 从珺心下有几分感动,默默将宋雪梅的手臂抱得更紧。 宋雪梅开心地拉住从珺的手,道:“对了,刚刚我问过你爸萧观是不是要结束训练了,你爸说后天他就能通电话了,倒时你上家里来啊!” 从珺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脸上却是露出几分惊喜与害羞,咬咬唇道:“他,他知道家里安电话了吗?” “你爸那个意思,应该是会告诉他的吧,不行,我得回去再确认一遍!”宋雪梅就要起身。 从珺哭笑不得,忙拦住她:“您现在回去也不顶用,反正萧观训练还没有结束,爸都说后天了,应该是靠谱的。” 宋雪梅想了想,点点头道:“那我再坐一会儿,倒时我问清楚了再过来喊你。” 从珺笑着应下来。 第四十一章 升官了 萧观终于将最后一组试验完成,脸上虽带着浓浓的疲惫,眼中却是有一抹淡淡的喜色,定下了关键零件中的一种耐受性极强的高温延展材料,自己算是又往前进了一步。 他缓缓踱出基地的大门,想着出来一个多月,也该回部队了,自己不在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手里那帮兵蛋子训练成果如何。 刚走出一小段路,就有一人满脸笑容地奔过来,萧观眉头微蹙:“你怎么过来了?” 李铁柱本想再靠近萧观一点,但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心中本能地打怵,生生收住脚,脸上笑容扩大更显憨厚,欣喜道:“头儿,段旅长让我过来接你的!” 萧观想了想,试验结果还没有报上去,上面要嘉奖也不会是现在,老段这又是发什么疯?难道是队里出什么事了,急需自己回去处理? 他心思转了几转,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说重点。” 李铁柱撇撇嘴,自己这个老大什么都好,就是面瘫,要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实在太难了,但想到自己要说的事,脸上还是藏不住的兴奋,道:“头儿,这几天咱们队里都传开了,说你升官了,这次回去就是营长了,嘿嘿嘿…” 萧观步子顿了顿,又缓缓朝前迈步,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李铁柱一看,更加纳闷,又急急开口:“头儿,这是大好事啊,你怎么好像还不开心了?难道你还在为上次关你禁闭的事赌气,我跟你说,段旅长也是为你好,你……” 萧观完全不管一旁李铁柱的喋喋不休,心中暗暗思索,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军衔就是少校,其实早该升到营长了。 当初自己毅然决定来这试验型编队,这处基地建设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编制甚至因为人手不足都有些混乱,加上是国内第一支新型的特种军队开发,要求的保密性极高,没有对口的军职,自己一直就坐在了连长的位置上。 这几年发展下来,渐渐已经有了点起色,其实上回研究有了进展之后自己是应该往上升的,但出了结婚那档子事,也就暂时搁置了,怎么突然就职位调动了?这一次的试验结果根本还没有报上去,必然是部队里发生了啥。 他瞟一眼李铁柱,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眼看着李铁柱又要长篇大论的架势,他摆摆手地又补充道:“敢多一句废话,回去就负重十公里!” 李铁柱一句话呛在嗓子眼里,咳嗽两声,才有些讪讪地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啊,这都是上面的决定,我一个小排长当然只管听令行事啊。” 萧观显然不信,李铁柱就是队里头号的包打听,鼻子比狗都灵,有什么事他肯定能嗅出些蛛丝马迹,老段派他来的用意,肯定也是要先给自己通个气的。于是也不多话,只直直地瞪过去。 李铁柱缩缩脖子,不敢再墨迹,老实交代道:“前几天段旅长好像派出几辆车,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公告栏里贴的你的通报批评就被揭去了,接下来就传出你要升职的消息了。我发誓,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再往下说,就是我的猜测了!” 萧观心中有些莫名,看来真是部队里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但什么情况下能撤去自己的处分呢?忽然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从珺的那封来信。他思索半晌,心里其实已经确定此事与从珺脱不开关系,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有如此手段,看一旁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李铁柱,他挑挑眉缓缓道:“你的猜测?说来我听听。” 李铁柱立马来了精神,握拳放至唇边,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这才笑着道:“您看呐,咱们旅长出去一趟,回来您的那个通报批评就撤销了,而您的处分又是结完婚之后立马下来的,所以我推测这事儿肯定是跟嫂子有关。” 李铁柱边说还边暧昧地挤了挤眼睛,萧观看着他几瞬,眯起眼笑了,好脾气地又问道:“那你觉得跟你嫂子是有什么关系?” 李铁柱觉得脑后好像有冷风吹过,他抖了两下激灵,难道是自己猜测有误?他带着几分小心仔细打量萧观,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下面的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了。 萧观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又低低“嗯?”了一声,眼中满是兴味。 李铁柱再看自己老大,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笑得单纯无害的样子,觉得刚才肯定是自己的幻觉,他的猜测保准有门儿! 他眨眨眼,一边挠头一边试探着开口:“那我可就大胆说了?” 萧观点点头,李铁柱立马道:“老大,这几年你常驻部队,除去到这边来进行试验,几乎从不出门,连家书都没见你收到过几封。咱们的军医小梁姑娘,多水灵一人啊,没事还总打听你的动向,队里那帮单身汉都羡慕得不行,就你总冷这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我们私下都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 看到萧观忍耐地抬手按了按眉心,李铁柱连忙摆手:“老大,这都是误会啊,你看你现在突然变成已婚人士了,大家都知道你当然是喜欢女人的。” 萧观沉着脸斥道:“你再东拉西扯一堆没用的,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铁柱张大眼:“冤枉啊老大,我知道小梁姑娘跟你是校友,我还知道她父亲可是咱们军的梁叶秋梁政委,我说这么一堆,无非是想表达,你连咱们小梁姑娘都看不上,想必嫂子不是个一般人吧?肯定是她知道你这次在队里受了委屈,动动手帮你摆平了。” 李铁柱越说越觉得靠谱,也没注意到此时萧观有些古怪的面色,嘴中仍在咕哝:“我可真是太好奇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啊,不仅把一个千年冰山老处男给收服了,还能左右上面的决定,当初可是听说那些人想把你一撸到底的,现在……” 萧观低斥一句:“够了!” 李铁柱也惊讶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拿手扇自己:“瞧我这张破嘴,老大,我就是胡乱瞎猜的,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萧观深吸口气,目光沉沉地看向李铁柱:“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是部队,你当是小孩子在过家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要我教你吗,下次再让我听见这些不着调的话,你就去炊事班喂猪吧,别再回来了!” 李铁柱惊跳起来,连忙哀求道:“老大老大,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罚我什么都可以,负重拉练越野啥的,我绝无二话,可千万别让我去炊事班啊,咱们连队刚有起色,兄弟们都干劲十足的,你打死我我也不走!”看着萧观不为所动的样子,李铁柱知道这次萧观是真的生气了,低头立正站好,也不敢再说话。 萧观吐出口气,缓缓道:“你们当初都是各个连队的尖子,选择跟我过来,就是信任我,这几年下来我们之间越来越默契,我要的是什么你们也都清楚。咱们要做的是创建好一支全新的多元化特种部队,成为祖国最锋利的尖刀,其他的闲事,我没精力也没兴趣去管,你们以后也不许再去瞎打听!” 李铁柱讷讷点头,却梗着脖子不说话,萧观气笑了,挑眉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李铁柱抿抿嘴,终是有些憋屈地道:“可是,可是那些人太张狂了,当初谁也不愿意过来,现在看有点成果了谁都想来吃一口,还不是看您没有背景就欺负您,兄弟们都替您委屈…” 萧观挥挥手打断他,凝声道:“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斤斤计较,跟个娘们儿似的?” “啊……?” “不要在意一时的得失,要看谁笑到最后。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好撸的,不会轻易抛弃你们的。” 李铁柱咧嘴傻笑两声,又贱兮兮开口:“老大,你底气这么足,是这回研究又有进展了吗?” 萧观直接无视他,扭身继续前行,李铁柱几步窜到萧观身边,不死心地接着问道:“还是刚才我猜对了,嫂子大有来头,以后咱们有人罩着了?” 萧观抬腿就踹:“滚一边去!” 第四十二章 电话响了 回到部队,萧观的升职令如约而至,端端正正摆在他的案头,他不管队里几家欢喜几家愁,径自去找段少弘。 敲开门,段少弘正伏案疾书,看到萧观,眉头皱起:“怎么回事,不是派李铁柱去接你的么,你不知道自己升职了?” 萧观淡淡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来我这干嘛,你猜不到我的用意?赶紧的,会议大厅,二队和装甲团的几位都在等你过去,一方面给你接风洗尘,祝贺你升职;另一方面,想跟你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训练计划,好配合你。” “我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段少弘“啧”一声:“你要抗命?” 萧观挑眉:“我刚完成阶段性的研究任务,目前应该是在休假中,可以不接受命令。” 段少弘瞪大眼:“哎,说不听了是吧?” 萧观老神在在地往边上的沙发里一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处分为什么突然撤销了?” 段少弘盯着萧观看了半晌,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不知道?” 萧观反问:“我该知道什么,我都封闭训练一个多月了,又能知道什么?” 段少弘默了默,缓缓道:“一个叫宁远修的人,寄过来一封信,里面讲诉了你突然结婚的来龙去脉,其中重点解释了你当初并无作风问题,是被人冤枉的。我收到信后,就给上面打了报告,然后派人去你家那头了解了情况,知道他所言不虚,因此你的处分自然也撤销了。这个宁远修跟你是一个大院的,你们平时关系很好?” 萧观垂下眸子,心中猜测了几种可能性,他不想把从珺说出来,因此含糊不清地应一声。 段少弘看出来他对此话题的回避,也不再追问,换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接着道:“前两天我接到你父亲的来电,他知道你今日归队,让我告诉你,给家里打个电话,有人在等你。” 萧观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连忙站起来问道:“电话号码是什么?” 段少弘坏笑道:“这么着急?” 萧观也跟着笑眯眯:“小别胜新婚不知道啊?” 段少弘双手抱胸:“你去会议大厅我就告诉你。” 萧观又往下一坐:“看来我只能申请休婚假了。” 段少弘两道浓眉倒竖:“你是在威胁老子?” 萧观无辜地眨眨眼:“我哪敢呀,我这老大难问题好不容易解决了,您不说锦上添个花吧,关键时刻还拖后腿,要是影响我爸抱孙子,我回头就给他打你的小报告!” 段少弘一噎,没好气的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小字条,往桌上一拍,恶狠狠道:“滚滚滚,赶紧拿着东西走人!” 萧观迅速接过去:“老段,你也别想着跟二队那边缓和关系了,这次研究成果上报之后,不管甘不甘心,他们就注定只能做我们一队的辅助型战队,增强我部的机动性。 以后随着一队的发展,还有咱们基地建设逐步完善,编制也不会一直这么乱下去,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将二队慢慢收拢,咱们没有那么多精力给那帮人争权夺利,要知道不光内部压力重,外面还有人虎视眈眈。” 段少弘手指轻敲桌面,思索一会儿才沉声问道:“刘洪涛这个笑面虎,把二队把的是滴水不漏,他又是接着委派过来的,我明面上也不太好插手,不过照你这意思,这次定下来用哪一种材料了?” 萧观点点头:“所以你要趁着这次机会,赶紧把这些牛鬼蛇神全弄走啊,万一技术再泄密,我们必然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段少弘翻个白眼:“你当我有三头六臂呀,说弄走就弄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加上你现在研究开始出成果了,谁都眼红,我得好好规划规划。还有,你上次跟我说怀疑有人盗数据的事,确定吗?” “确定,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核心的图纸一直没有交出去,不然咱们基地要承受不可挽回的损失。” 段少弘眉头紧皱,沉吟良久,才下定决心般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二队那几个空降过来的人里面,可能有苏方间谍,当时中央派人过来的时候,宋司令员私下交给我一项任务,就是抓出这个人。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至今没有找到他们中谁有破绽,但你的反馈又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可疑的人,你心里有明确的目标吗?” 萧观摇摇头:“我只是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不能确定是谁干的,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段少弘笑的一团和气:“你看,把二队那几个人拿下是咱们一致的目标,现在你在他们眼中就是个没有背景只知道埋头搞研究的愣头青,那个人对你的防心肯定没那么重,要不你辛苦一趟,顺带帮我把他揪出来?” 萧观轻哼一声,倒是没有反驳,只反问道:“确定只有一个人?” 段少弘无奈地叹口气:“不确定,我感觉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么多事情,应该还有条暗线在配合。” 萧观站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懒洋洋道:“那这个任务难度就有点大了,当初我跟你一起过来的时候可是说好的,只负责建设与科研,这事儿我要考虑考虑。” 段少弘拍了下桌子,提高音调:“反正我不管,你已经来了,想走是不可能的。你这次休假应该截止明天下午,这件事你不接我就到时当任务布置下去!” 萧观认命地叹口气:“知道了,不过你得记住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要还得。”说着不待段少弘反应,闪身出去了。 段少弘若有所思地盯着“砰”一声紧闭上的门,半晌摇摇头,骂一声:“臭小子!” 萧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看时间,下午六点多。他伸手掏出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慢慢抚平上面的折痕。其实刚才在段少弘的办公室,他已经记下了这串数字,但不知为何,还是要拿出来确认一遍。 萧观没有立即拨通电话,而是坐下来陷入了思索。知道是宁远修寄来的举报信,再联想到当初假山与从珺的初遇,他已经能将事情的前后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宁远修不可能乖乖就擒,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想必鸿吉那边阵仗更是小不了,自己这个小妻子还真是总这么出人意料。他又将之前贴身放着的从珺的来信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终是吐口气,含笑将手伸向了电话。 萧家,从珺下午早早地就被宋雪梅拉过来,美其名曰要她作伴干点针线活,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这是要干等着萧观来电话了。 从珺看着隔一会就要瞄一眼电话的宋雪梅,心下好笑,忍了又忍,终是提醒道:“妈,您把两个裤脚缝一块去了。” “啊…,啊?”宋雪梅睁大眼,举起手中锁边的裤子,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有些尴尬地放下,想往身后藏:“这个,年纪大了,眼神就有些不好使,呵呵呵…” 从珺摇摇头,伸手将裤子取过去,拿起剪刀开始拆线,嘴里不忘调笑:“妈,我怎么看着您比我还紧张啊?” 宋雪梅绝不承认,急忙摆手道:“谁说我紧张啦,我才不紧张呢!” 她看着从珺明显不相信的眼神,又补充道:“我是高兴,为你们两高兴。” 从珺抿嘴偷笑,心中其实颇为感动,正想说些什么再转移一下宋雪梅的注意力,忽然边上“叮~叮~”,电话响了。 宋雪梅连忙站起身,口中说道:“来了来了,小菌子,你快接电话,记得多唠唠,我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从珺阻止不及,忙道:“妈,你跟萧观也很久没通过话了吧,要不你先跟他说几句吧?” 宋雪梅往厨房跑得更快了:“我没啥好说的,还是你们小两口多说两句吧。” 从珺哭笑不得,看向还在响的电话,这几天她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觉得自己可以坦然跟萧观通话了,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微的忐忑。不过她很快压下,拿起电话放至脸侧,轻声道:“喂?” 那头默了默,接着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低沉悦耳,从珺愣了下,觉得自己贴着听筒的那只耳朵开始有些发烫,正有些不知所措时,那头的人又开口了:“从珺?” 第四十三章 想你得紧 从珺抿抿唇,回道:“是我。” “我是萧观。” “我知道。” “你一直在等我的电话?”那头说话时含的笑意更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似又低了两分,拖长了语调的样子,倒不像是在问话,而是笃定之后的调侃。 从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主观意愿,她确实是在等他的电话,但经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迫不及待要跟他发生点什么的样子。 那头没有立刻得到回答,又是一声低笑,也不催促,就这么干等着。从珺似乎能透过电话线,看到那头的人慢条斯理又悠然自得的模样。她暗自翻了个白眼,看着挺一本正经的人,还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 从珺本想给他解释一番自己是被宋雪梅拉过来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那样按部就班、秉公办事的态度,似乎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利于发展夫妻感情,再加上目前还不知道萧观有没有了解自己与纪家之间的纠葛,还是先卖个乖,也好为之后的谈话做个良好的铺垫。 “是啊,知道你今天可能会来电话,我在家守着半下午了,还不是因为你我好久没见面了,我想你得紧,你呢,想我了没有?”从珺甜腻腻说完,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嘴角却是忍不住得意地勾起。 那头静得落针可闻,萧观的两只耳朵迅速地爬上了红晕,从珺貌似也没说出啥出格的话,他却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本来由于近两次从珺的表现,让他一向平静的心湖起了点涟漪,他不可抑制地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这才想要出言逗弄,其中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没想到从珺如此大胆直白,现在他有些分不清从珺是一时图个嘴上痛快,还是真的在对他示爱,但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他一个大老爷们,对着自己的媳妇,绝不能怂,于是轻咳一声,郑重地开口道:“我自然也想你了。” 从珺挑眉,话是好话,就是这语气,不像是对着自己的爱人,倒像是对着个阶级敌人。 她眉眼弯起,又促狭地笑问:“哦?那你想我哪里了?” 她嗓音原本清亮动人,但由于问的内容有些暧昧,因此刻意压低声音放缓了语调,听在萧观耳中却是多添了三分媚意,只觉得有一把小勾子伸向了他的心,让他觉得麻痒又无从下手,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萧观喉结动了动,呼吸重了两分,没有得到回音的从珺正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隐隐似听到他的喘息声,不由低低笑开来。 萧观听见,耳根连同脖子处都开始泛红了,他知晓从珺是在故意蛊惑他,心中有些许羞恼,咬牙开口道:“从、珺!” 这下从珺更憋不住了,干脆大笑起来。 萧观错愕一瞬,继而无奈地摇摇头,也缓缓笑了。 从珺笑了一会儿,立马见好就收,她摸摸鼻子,带有些心虚地唤道:“萧观?” 萧观闻言轻笑,温声回道:“小菌子。” “那个,刚刚是我太顽劣了,你没有不高兴吧?” “当然没有,你高兴了,我自然也会高兴。不过…”他说着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从珺眉头微蹙,心道这个年代还是很保守的,兴许萧观是觉得自己这做法有点惊世骇俗了,不过谁让他先戏弄自己的,她撇撇嘴,男人就是好面子,嘴上说自己不生气,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的,也罢,好歹他是当面提出,并无遮掩,于是好脾气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这副荒唐模样可只能让我知道,不然我是要吃醋的。” “咳咳……”正打算虚心做一番自我检讨的从珺,一个大喘气没转过来,不由咳嗽出声,胸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半真半假的一句话:“你且放宽心,我们是夫妻,本应对彼此推心置腹,你不负我,我当然也只会对你坦怀以待。” “那我就放心了。”萧观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转而又沉声道:“你我夫妇一体,你自是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的,不必觉得有顾虑。” 从珺心中一动,总觉得他这话中有点未尽之意,她稍想了下,缓声道:“我之前在信里问你的话,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萧观眉梢动了动,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嘴上正正经经回道:“我对你说的话,全部作数,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选你。”他声音平淡温和,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即使是我与曾对你有恩的人对上?” “是。” 从珺有几分意外地扬了扬眉,尽管她相信萧观是说一不二的,她还是没料到他的回答会如此的简短而有力,一时竟有些无言。 萧观似乎猜到了从珺的心思,又不疾不徐道:“我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恩怨与否我自会分辨,该做的当然也会尽我所能,但我却不想你跟我一样背负着什么前行。即使仍然有所亏欠,我也不需要自己的女人来替我偿还,你只需听从你的本心行事,只要不把天捅出个窟窿,我都能给你扛下来。” 从珺撇撇嘴,心道我可没有那么闲,去捅天干嘛,不过萧观这话确实让她心里非常熨帖,她觉得他算是通过了第一层考验,自己可以真正把他作为丈夫来对待了。 “那…,你可有什么要问我的?”从珺装作有些难为情地问道。 萧观闻言眯起眼,这个小狐狸,自己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在装聋作哑的,他故作不知地反问:“没有啊,你觉得是有什么我应该要过问的吗?” 从珺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主动告诉萧观当日在纪家发生的事,毕竟现在她已经决定要好好跟他经营这一份婚姻,再说从自己嘴里出来总比从别人口中得知来的强点,是以便开口娓娓道来。 萧观听完却知道从珺有所保留,知道她是还没办法完全信任自己,心下有几分复杂。 从珺讲完发现萧观有些异常的沉默,心中讶异,刚刚讲述过程中他还时不时给点反应的,怎么突然缄口不言了? 从珺只略略想了下,就知道自己这番说辞瞒不过萧观。他对她已经算是相当坦诚了,倘若还要掩饰过去,反倒落了下乘。她叹了口气,也罢,他既已做出选择,自己也不是扭捏的人,于是又道:“刚才所讲不过是旁人眼中的一出戏,戏中人眼里却是另有所景,不知你可还有兴趣听一听?” 萧观原本黑沉的眸子里似有星光溢出,他面上分明还是没什么表情,却能叫人看出心情极好,连带着身上有几分冷硬的线条都柔和起来,他浅笑着道:“但有所言,莫不洗耳恭听。” 两个聪明人,心里都清楚迈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 从珺终是将自己如何设计纪欣以及宁远修的事告诉了萧观,本以为他至少会情绪有点波动,没成想居然并不意外的样子。 “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小菌子,其实…”萧观顿了顿,接着道:“我刚刚已经得知宁远修来信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早就怀疑了,那为何不直接问我?” “有些事,虽然我心里有所推测,但如果是你主动告诉我,我会更加欢喜。” 从珺有些囧,他这是在表达心意吗?她感觉自己的那只耳朵又开始升温了。 “咳咳…,那个啥,我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呀,轮到你了。”她有些生硬的想赶紧转个话头。 萧观朗声笑了,又不疾不徐道:“让我交代啊?我想想,回部队这两个多月,一直在男人堆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遇到过,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不过夫人这么念着我,我还是很高兴的,要继续保持啊。” 第四十四章 坏得很呢 从珺“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又啐道:“呸,谁念着你了?” “刚刚不是还说想我得紧吗?难道是骗我,唉,我可是白高兴了。” 从珺有些啼笑皆非,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好言配合道:“怎么会骗你呢,我对你说的话,也都是作数的。” “当真?”萧观立马问道。 从珺心里一警,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强撑着软语道:“自是当真的。” “那我说到做到了,下次见面,你可也得说到做到啊。”萧观声音很是无辜。 从珺这才想起当时自己挑衅的那句“吻你万千”,只觉得是自掘坟墓啊,这个男人,真是坏得很呢。 “一定一定。”从珺咬牙,心想输人不输阵,再见面说不好是猴年马月呢,不行,还是得探个虚实,又问道:“我听妈说你年底要回大院的,是真的吗?” 萧观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是真的,咱们的婚礼还没办呢,总这么吊着也不好,我想年底办了,倒时也能多休几天假,陪陪你,你开心吗?” 从珺干笑两声:“开心,开心。” “还是你觉得这样半年见不上面太久了?要不你看看哪天方便,过来探个亲?” “不用不用!”从珺立马拒绝,然后发觉自己这说的太干脆了,轻咳一声,补充道:“我是怕你太忙了,我过去也帮不上什么,还会给你裹乱。” “乱讲,你怎么会给我裹乱呢?”萧观反驳道,人却是好整以暇地靠进椅子背里,手指还颇为闲适地轻敲桌面。 从珺翻个白眼,还真是步步紧逼啊,看来得智取了,她咬咬牙,娇嗔道:“讨厌!咱们婚礼都没办呢,我去你那探亲,总感觉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我脸皮薄,可受不住别人的打量与试探,还是再等等吧。 再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算见不上面,人家心里总是惦记着你的嘛!” 萧观耳尖又开始充血,知道这次不能取得更多进展了,立马识时务地打住:“是我考虑不周,那这事就先不提,不过你放心,你说的问题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 从珺:“……”什么意思? “咱们说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跟妈也聊两句?”她觉得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总有一种要掉坑的危机感。 “好啊,你让她过来吧。”萧观浅浅一笑,心道阵地已经在手,攻克是迟早的问题。 “你等着啊……”从珺起身尽量从容的往厨房而去,可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妈,我跟萧观都讲完了,他说要跟您也通个话,您快过去吧。” “这孩子,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宋雪梅嘴上埋怨,眼中却是含着欣喜,几乎是立时放下手中的翻炒的铲子就往外小跑,又扭头叮嘱一句:“撒一把葱花就能出锅了。” 从珺含笑点点头。 不多时,宋雪梅就一脸笑容的进来了:“小菌子,萧观说下面两个月应该都不会外出任务了,以后啊,每个周日下午他都会尽量往家里打电话的。” 从珺心中一哂,怪道这么容易就放我走了,原来在这等着呢,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也甜甜一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两家又一起吃了顿其乐融融的晚饭不提。 转天,到了与杨小强约好见面的日子。从珺算着时间差不多,打算去一趟下小杨庄。跨出院门,没走多久,就有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拦住了去路。 从珺没好气地瞪周小川一眼:“人吓人,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周小川抬起下巴,重重一哼,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对着几步外的张斌痛心疾呼道:“周斌,你快看看,我就说这小妮子翅膀硬了,现在居然要把我们俩抛下,自己单独行动了!” 从珺不轻不重地把周小川的手拍下:“我就是去买个菜,顺便跟人聊几句,先摸摸情况。这点小事,再把你们带着不是大材小用嘛,您瞧瞧您这心眼,快比针尖还小了吧?” 周小川双手抱胸,一脸无赖相:“我不管,小爷既然知道这事了,断没有不插一脚的道理,今儿我肯定要跟着你不放的。” 从珺翻个白眼:“就冲你在这守株待兔这么久,我敢不带着你吗?” “嘿嘿嘿……”周小川有些不好意思,见从珺答应下来,也不再胡搅蛮缠,反而嬉皮笑脸道:“您先走您先走,我们跟着就行,您就当我两是保镖,去谈生意,派头得做足了,不能露怯。” 三瓜两枣的贩卖活动,被他说得好像千万大单一样,从珺又好气又好笑,转眼看向张斌。 张斌咧嘴一笑:“小川也是不放心你,杨小强上次看着是怕了,他哥还说不好呢。那可是个混社会的,万一身上痞气重,跟你也没谈拢,看你孤零零一个小姑娘,再恶向胆边生,你双拳难敌四手……” 从珺赶忙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谢谢您二位了,也别再吓唬我了,赶紧走吧!” 周小川对着张斌悄悄竖起个大拇指,又颠颠地跟上了从珺的步伐。 三人差不多是掐着点到达约定地点的,小河水荡悠悠,上面拢着似烟似纱的白雾,岸上微风吹拂着绿枝,沙沙作响,正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 与风景截然相反的,是树下杨小强正坐立难安的转着圈,不时抬头四处张望几下。在他边上几步远的大石块上,坐着一个黝黑高大的男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从珺三人互相望望,知道那应该就是杨小刚了,周小川表情明显一松,他想到杨小强家算是暂时能熬过去了。 从珺与张斌两人都明白周小川的心思,皆浅浅一笑。 从珺慢悠悠再迈近两步:“杨小强,我到了。” 杨小强豁然扭头,脸上扯出个僵硬的笑容:“啊,到…到了就好。” 从珺抿唇一笑,想再说点什么,杨小刚已经起身,他快步走到从珺与杨小强中间,有些紧张地捏紧自己的衣角:“这位同志,上次的事我都听小强说了,是我们家欠你的,小强年纪还小,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平时没有管教好,有什么话你还是吩咐我吧,我一定尽全力补偿你的损失。” 从珺眯眼打量杨小刚,他脸上皮肤被晒得有些爆皮,两个颧骨处黑里透着红,一看就知道常年在外奔波劳累。与杨小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下方却是一张宽口厚唇,知道他年纪其实并不算大,但脸上已经有几道较深的纹路,难得的是历经沧桑,脊背还是挺得笔直。 从珺挑眉扫一眼他捏得发白的指关节,带着些玩味的道:“哦?你拿什么补偿我?” 杨小刚面色有些难堪,他咬咬牙,还是开口道:“你开个价吧,我一定尽快筹足了给你。” “哥…”杨小强弱弱的喊道。 杨小刚横一眼杨小强,还是坚定地看向从珺。 从珺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你倒是好胆量,也有几分小聪明,看来你弟弟给你讲的还不够全面,让你觉得我一个小姑娘容易被糊弄,竟敢如此刺探我。” 杨小强闻言立马慌了,嘴里连声说着“不是不是”,就要跨步迈至从珺跟前,被周小川伸手拦下,杨小强看着周小川懒洋洋瞥过来的眼神,咽了咽口水,最终怂怂地低下了头。 杨小刚面上也有些慌乱,但立马镇定下来,他低头想了想,再开口语气却是更为诚恳:“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也是怕你要让我们兄弟两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虽然是个二道贩子,可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我要是折进去了我们家就要塌了,实在是不得不先将你的话头堵住。” 从珺似笑非笑扫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什么黑社会不成,还见不得光?” 杨小刚脸上更是窘迫,他能说杨小强回来一番形容,他确实觉得从珺这几人行事亦正亦邪,他害怕纠缠不清,想要尽快与他们撇清关系。 从珺脸上笑容更大:“我看也不光是想堵住我的嘴吧,你觉得反正我已经放过你弟弟了,现在手上并没有什么证据,给钱打发走就行了?” 第四十五章 听你差遣 杨小刚面色发紧,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 “加上我之前出手也算大方,你或许还想进一步赌上一赌,说不定我不屑收你的钱,就将你们放了呢。”从珺面上笑容已经收起,淡淡道:“自作聪明的人,往往都是要自食苦果的。” 杨小刚再也绷不住,脸上乍青还白,讷讷道:“不敢不敢,我知道得罪不起你们,也知道是自家理亏,所以之前所说要赔偿的话也不是信口胡说的。” “到底有几分真心你自己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从珺抬手打断他的话,轻舒口气道:“也罢,你不啻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我倒是不必再手下留情,要赔钱是吗?两千块吧,当场付清。” 周小川惊讶的张大眼,两千块,小菌子还真是狠得下心肠啊,他不由看向身旁的张斌,后者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一旁的杨小强已经面如死灰,两千块,把他全家卖了也凑不出啊。杨小刚拳头紧握,好一会才低声下气地说道:“同志,不是我不肯给,我家的情况,想必你也了解,两千块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能不能……” “不能。”从珺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嘲讽地勾起嘴角:“你不是要赔偿吗?这点诚意都没有吗?两千块,买你弟弟和杨二宝几年的牢狱之灾,还有你奶奶的救命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面对从珺清凌凌的眸光,杨小刚挺直的脊背缓缓弯曲下来,似乎再也顶不住来自从珺的压力。他现在已经清楚,自己完全不是从珺的对手,对方知晓他全部的斤两,他也知道从珺在故意刁难他,他却完全不敢翻脸。 他嘴唇蠕动半天,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满是坚定之色,嘶哑着嗓音道:“从今往后,我愿意听从你的差遣。” “哥…”杨小强诧异地唤道。 从珺眸子闪了闪,心道还不算太笨,她眉梢轻扬,戏谑道:“不怕我让你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 杨小刚缓缓摇摇头,又点点头。 从珺也不追问,她其实有些明白杨小刚的心情,边上的周小川却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向张斌:“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是几个意思?” 声音不大不小,几人都能听见,杨小刚似有些羞惭,想了想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能给的也就这一身力气,还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另外,我觉得……” 他瞄一眼从珺,又道:“或许,你会成为我们杨家的机缘。” 周小川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人心眼不少,眼光倒是也挺毒。” 张斌拉着从珺走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说?难道以后真要让人家替你卖命?” 从珺笑笑,也低声回道:“我又不是出来收小弟的,他存心招惹在先,我不过是稍微警告一下而已。此人有几分机灵劲,但是骨子里还是有些桀骜难驯,我要磨一磨他,以后也能更好地用他。” 张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拧眉问道:“以后?你这是打算要长期倒卖了?” 从珺摇摇头,心道我不一定是为自己培养的,她扫一眼几米外,因张斌与她说悄悄话而正愤愤然的周小川,含笑不语。 张斌看她这样,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两人又回到原先的地方站定。 周小川不满地嘟囔:“有什么话要躲到一边说,还不让我听了?” 张斌笑呵呵道:“我突然想起点事,就顺便问问小菌子,你要是想知道,一会回去的路上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周小川这才收起微抬的下巴,还是目无表情的板着脸,但翘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从珺心中好笑,无奈地瞥他一眼,又看向杨小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出格的事,当然你愿意帮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杨小刚神色明显一松,对着从珺再度点点头,眼中已经有了应有的慎重和敬畏。 从珺挪步沿着河堤缓缓往前走,并示意他跟上,两人走出一段距离,确定身后的三人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时,从珺才开口问道:“这次你出门,为什么会推迟这么久回家?” “我之前不间断出去拉活,家里凑活凑活也算能撑下来。但是奶奶年纪越来越大,我爸的身体也一直在用药,以后我们兄弟二人还要娶媳妇,我就想着得要多赚些钱。”杨小刚脸上有些难为情,但看从珺面上没有丝毫反应的样子,顿了顿,便继续说道: “这次原本还是打算去南方弄些小玩意回来卖,火车上遇到以前几个朋友,他们也是倒货的,不过他们是从北方往南方倒。” 从珺总算来了点兴趣,停下脚步看着他:“新潮货一般都是从南方过来的,北方倒到南方,不是粮食和大貂,就是古玩了。” 杨小刚先是惊异,继而面上闪过尴尬,对上从珺的目光有了几分闪躲。 从珺勾起嘴角:“看来是古玩了,这玩意来路如何还真不好说,不是说不做见不得光的事么,你是起了什么心思?” 杨小刚脸色涨红:“我也只是想有空的时候跑跑周边的村子和城郊,看能不能回收点旧物,下次再去南方时,就带上让他们掌掌眼,万一真淘到点什么,也能添个进项。” “我是不是该夸你几句天真无邪?你又不识货,能不能弄到好东西不说,就算天下掉馅饼,让你捡着了,倒时东西拉过去,能换几个钱还不是任他们提?” “我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防备,这一次我跟着他们跑了几个地方,也知道往哪倒货,这条路上见的次数多了,彼此大概知道一些底细,他们也不会坑我太狠。我现在只能是多赚一点是一点,顺便偷偷师,以后经验多了,能活动的空间就大了。” 那帮人进货的源头,从珺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能摆到明面上,这一点杨小刚未必不清楚,但他迫于生活的压力,选择无视。他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只是回收旧物,不去做上线的话或许可行,可是真的与那帮人搅和到一起,以后还有回头路吗? 另外,以她的眼光来看,古玩什么的,不过是资本运作的另一种方式,不仅周期长,风险还大,完全不值得投入。更不用说目前杨小强这半吊子式的小打小闹,效益太低。 从珺虽没说话,杨小刚还是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耐,甚至还有几分嗤之以鼻。他窘迫地摸摸鼻子,以为从珺还是觉得他太好骗,连忙说道:“我这次回来,他们给了我一些边边角角的小玩意,也不值什么,你眼光比我好,要不你看看我是不是买亏了?” 从珺侧头扫他一眼,淡淡道:“看来你还没死心啊?行啊,你去拿来给我瞧瞧吧。” 杨小刚点点头便往自家跑去,从珺也就随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等着。不远处一直张望的三人,见此情形,都好奇地盯着从珺,从珺对着张斌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再等等。 没多久,杨小刚抱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灰色蛇皮袋子过来了。他行至从珺身旁,将东西放下,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还满眼期待地看向从珺。 从珺本就没报多大期望,打开一瞧,破烂的木头手串、缺角的大海碗、几块黑不溜秋的岩石,甚至还有些碎瓷片,再看看杨小刚那副貌似等待审判的模样,直接气乐了:“我看行,你带个墨镜,支上摊挂“算命”两个大字,再把这些都摆上,指不定真能挣两个子儿。” 第四十六章 不老草 杨小刚怎么会听不明白从珺语中的奚落,其实他也清楚这里面压根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他就是想碰碰运气,拿到黑市上忽悠一通,万一出手了也够家中好几日吃喝。 杨小刚压下各种心思,嬉笑两声:“您可别消遣我了,我哪是那当大仙的料啊?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断了这念头,我既然说了以后都听你的,你不让我做我肯定不会再动这心思的。” 从珺看他模样不似作假,也不多说,问道:“这堆东西本钱多少?这次还进其他货了吗?” “本钱不到两成,我也不敢多买,其他还是照老样子,进了一批打火机,还有钥匙坠。” 从珺点点头,手正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那堆物什,还想再问点什么,角落里的小东西却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伸手捞起:“这几根草从哪来的?” “啊?应该是之前就粘在这蛇皮袋子里的吧。”杨小刚有些搞不懂,不是还在问进货的事吗,怎么又关心起草来了? “蛇皮袋子从哪里来?” “之前生意不错的时,偶尔到南方进完货之后,我还会去一趟太谷城,那里的水碱味淡,地也肥,一样的钱能换到的粮食比鸿吉多,也更好吃。这个袋子应该是上次换黄豆的时候人家给我的。” 从珺知道太谷城,属于宁江省下太谷市的一个算是富饶的县城,与鸿吉毗邻,距此向北大概两百公里。 “你知道这是什么草吗?在太谷城中是否常见?”从珺晃晃了手中已经晒干,有些黑红的茎叶。 “不知道啊,常不常见的我倒是没留意,不过跟我换东西的人就是当地的农民,这草应该不难得吧?”他边说边打量从珺的神色,见从珺似在思索,又问道:“这草是有什么不同吗?” 从珺确实有些不解,这草名为不老草,应该是恒白山才有的一种药材,与那里特产的野山参齐名,不知为何居然出现在太谷城,看样子也并不是多珍贵。 “这草长相有些怪异,花非花,叶非叶,我之前从未见过,有些好奇问问罢了。”她沉吟一番,觉得有必要自己去一趟太谷城,摸清情况再做决定。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天下之大,长什么样的东西都有吧!你要是喜欢长得新奇的东西,我在小杨庄帮你找找,就那片小树林里,我小时候经常去摸点野味,里面漂亮的小花小草有很多的。”杨小刚咧开大嘴,心道从珺再怎么厉害终归还是个小姑娘,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也能理解。 从珺心里翻了个白眼,摇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了。” 杨小刚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套近乎的机会,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 从珺直接打断他的话头:“你看我像是养得活这些东西的人吗?” 杨小刚一噎,想到从珺的犀利,脑子里顿时浮现后庄小树林变得寸草不生的惨状,他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接话。 从珺不管他都脑补了啥,直接道:“这次你进的货,打火机留下,其他自己想办法出了。” “行。”杨小刚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了下来。 “货全部卖完大概要多久?” “一个月左右。” “那我大概一个半月之后再过来,到时再细说你要做什么。” “好。”杨小刚点点头,看着从珺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这段时间,我还要再准备点啥么?” 从珺笑笑:“不急,我知道你想要多学点东西,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段时间,你还是多顾顾家人,再把之前的手尾都清理干净,我可不想你以后出纰漏影响到我。” 杨小刚愣了下,随即有些讪然地低头应了声。 从珺见说得差不多了,抬脚往回走,杨小刚忙拎起东西不远不近地跟上。 看距离差不多,从珺朝周小川二人招招手,待他们走近,对着身后的杨小刚点点头,三人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下小杨庄的那条小河。 “小菌子……”周小川期期艾艾开了口。 “七十八。”从珺对着周小川呲了呲牙。 “啥?” “我心里一直数着数呢,看数到几你会憋不住。”从珺脸上笑容放大。 “你……”周小川气不打一出来:“哼,小爷不问了。” “哎呀,我逗你呢!”从珺拦住要往边上跳的周小川:“你要往哪跑啊,看你这气性大的,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嘛!” 周小川斜从珺一眼,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我确实是想让杨小刚帮着从南方弄一些新奇货,不过时间还要再等等,让他先把手头的货出了,毕竟他也要吃饭不是。我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再多攒些本钱,这倒货的事不是长久之计,要干就干一票大的,之后还做不做其他的营生另谈。” “你准备怎么大干一场?”周小川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从珺,颇有几分摩拳擦掌的架势,哪还顾得上赌气。 “元旦的时候,我要出趟远门,大概五六天,我会多准备一张火车票,要怎么从家里出来就得自己想办法了。”从珺说完瞥了一眼张斌。 张斌皱眉:“你不想让我去?” “张斌,不让你去有两个原因,一来,大院后方需要你来稳住,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二来…”从珺压低声音,“你要走的路已经很明确了,小川子却还是懵懵懂懂的,我想要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带他出去历练一番,或许他会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张斌低头沉默下来。 周小川在听说张斌不一起去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急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张斌不跟着一起行动?” 从珺勾勾嘴角:“张斌当然是一起行动了,不过他负责后方,给我们打掩护的,你想想要是咱们三个人同时在大院消失个几天,会有什么后果?” 周小川看看张斌,有些不开心地撇撇嘴:“可是…可是以前我们不都是在一起的吗?” “好了,是不是老爷们,这么婆婆妈妈的!小菌子说了只多一张火车票,要不你守后方,我去。”张斌伸手推了推周小川。 “那不行,还是我去吧。”周小川立马不干了,随后又干笑两声:“这次我先,下次让你,嘿嘿,下次一定让你啊。” 张斌没好气地捶了捶周小川的肩膀:“行了,就你这张破嘴,骗了我多少回了,下次能不能轮上我,还真是不好说。” “不是,这话怎么说的!”周小川又羞又急,立马跟张斌争辩上了。 从珺看总算把他糊弄过去,心里也松口气,与张斌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小菌子,你来评评理!”周小川见自己说了半天,张斌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免想拉个人给自己助助威。 “我可不想参活你们两之间的战争,你这好不容易不跟我斗了,我还能自己凑上去,你是不是当我傻?”从珺连忙退避三舍,顺带对着张斌投去同情的目光。 “你们!”周小川气得翻白眼,一看张斌还在对他挑衅地扬眉,袖子一撸,揉身扑向前:“欺人太甚,小爷要跟你大战八百回合。” 就这样,在周小川的咋咋呼呼、上蹿下跳中,三人又去买了菜,这才回到大院。 是夜,从珺躺下后,又习惯性开始胡思乱想。她算算时间,再想想自己要做的一桩桩事情,有一种紧迫感,但她也知道饭要一口口吃的道理,只能让自己捺下性子,尽力处理好手头上的一切,其他的也不能过于强求。 第四十七章 外祖家 从珺紧赶慢赶几日,终于将手头的翻译工作全部完成,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想着过会儿就去市里将译稿全交了,尽快拿到稿费。 虽然比起当初与钱宏昌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快半个月,但她也顾不上了,必须趁早去一趟太谷城。 长舒口气,从珺一边收拾起在书桌上分散的稿纸,一边在脑中思量着等会儿怎么跟从老爷子开口。 这几天她一直为这事有点烦忧,她能想到的亲身前往太谷城去的唯一借口便是外家在宁江省,她可以在回程的路上往那处绕一下路。 然而自她四岁丧母之后,姥爷一家便与自家断了往来,她搜索原主的记忆,只依稀记得当年事发后,从老爷子与宁江那边似乎闹了点不愉快。现在提出要去外家,她怕一个不好,惹老爷子伤心,但探探太谷城是势在必行的。 从珺将所有东西整理好,跨上自己的小背包,却迟迟没有起身。最终她颇为头痛地按按眉心,再抬首已经做了决定。她暗暗告诫自己,先隐晦地试探一下老爷子的口风,如果老爷子实在不愿提起,那就宁可少赚些钱,先将此事作罢,等过段时间再另寻良机。 推开自己的屋门,客厅里,从老爷子正闲散地翻阅着报纸,不时低头啜口茶。见到收拾得漂亮利索的孙女从自己屋内踱出,他脸上露出温和慈祥地笑容:“孙女,今天舍得出门了?” 从珺抿唇一笑:“在屋里学习好几天,感觉有点疲累,再学也看不进书了,就想着出去逛逛。” 从老爷子点点头:“合该出去走走,你要是再闷着,我就该担心了。” 从珺好笑地觑他一眼,慢慢在老爷子身旁坐下:“您就会取笑我!对了爷爷,还有件事想问问您呢。” “哦?何事啊?” “上次跟萧观通电话时,他说年底要回来把我们俩的婚礼给办了。”从珺在从老爷子笑意越来越浓的目光下,状似羞涩地低下脑袋,小声嘟囔道:“他的意思好像是想把两家的亲朋好友都邀请过来,我寻思着咱家好像也没啥亲戚了,想问问您,倒时都通知哪几家呀?” “嗨,咱们家人丁稀薄,能喊的确实不多,倒时就大院里那几家,外加几个爷爷的老战友,还有你二爷爷一家吧…”从老爷子说着顿了顿,瞧向从珺,见她正眼含希冀地盯着自己,不禁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鬼丫头,跟爷爷还拐弯抹角的,有事尽管开口,你的人生大事,有什么要求爷爷还能不依你?” 从珺嬉笑两声:“爷爷,也是事到临头了我才想问问,咱们家是不是就只有二爷爷这一家亲戚了?” “当年村里也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但这么些年没有回去过,还能认出老爷子我的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了,现在还跟咱们有来往的确实就剩你二爷爷一家。”从老爷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试图张口再吐露点什么,嘴唇翕合几回,却终是没有讲出半个字来。 从珺看得心中焦急,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上一句,但她实在不想让老爷子徒增一点伤悲,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不咋关心这些,就连二爷爷一家要不是因为您每月寄信回去我都想不起来。 正是不能笃定有没有其他亲眷,怕倒时错漏了谁,让爷爷不好办,现在确认下来,我心中大石也能放下了。 您别说啊,这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啊,最起码省心呀!” 从珺说着拿眼偷看从老爷子,见他脸上并无不虞,才放下心来。正要再闲扯几句,然后便起身离开,从老爷子却咬咬牙开了口:“孙女,其实还有一户亲戚,要不要通知须得你自己拿主意。” 从珺心中一跳,暗道机会来了,面上却是讶异:“嗯?是哪一户呀,爷爷都不能定下来,还得我自己拿主意?” 她说着嘟起了嘴:“我晓得了,是不是他们跟咱们并不亲近,出了五服但是辈分很高,碍着面子才要让我去请人? 那我不干,我的终生大事,自然是要那些关系最亲的人来见证!现在是谁我都不清楚,要是因为他们惹得您不痛快,何苦来哉?” 从老爷子摇头失笑,心中却是一阵暖意趟过,他叹了口气,伸手拂过从珺的发顶,道:“你这脑瓜子转的倒是快,就是猜得有点不靠谱,什么五服四服,我要告诉你的这户人家,正是你外祖一家。” “外祖?我姥爷还有舅舅他们么,我只知道妈妈是宁江省人,其他的都记不得了。” “是啊,他们在宁江的东安,自从你妈妈走后,这么多年咱们两家确实是断了联系,你记不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这么些年都不联系了,还有请他们过来的必要吗?” 从老爷子脸色有点晦涩:“他们也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虽然平时接触甚少,但你要结婚了,还是要让他们知道的。” “什么最亲的人,这么些年一句关心都没有。”从珺垂下眸子,低声哼道。 从老爷子眉头皱起:“唉,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咱们家也有责任。” 从珺闻言并不追问,只静静看着从老爷子,眼中带着好奇。 “靳家中医传家,其祖传的针灸之术,似乎颇有点神乎其神。你姥爷在东安也算是小有名望的一个郎中,你妈妈是家中幺女,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按说这医术是传男不传女的,但你妈妈很受娇宠,自己天分又高,你姥爷倒是也乐意将一身的本事教给她。 你妈妈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你爸,后来义无反顾放弃中医转而学起了西医,这可把你姥爷气坏了。他认为是你爸蛊惑了你妈妈,所以十分不待见他,就算两人后来成婚的时候,他心里也一直有个疙瘩。” “妈妈真的是因为爸爸才转专业的吗?她想跟爸爸一起往部队去?”从珺说着有些促狭地掩嘴笑道:“看来爸爸的魅力真不小,我还一直以为是他死缠烂打才把妈妈追到手的。” 在从珺不多的印象里,靳晴,也就是原主的母亲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长相出挑,专业技术也过硬,在部队里名气不小。 而从卫国对靳晴,那是百依百顺的,两人算是有名的金童玉女。实难想象看着柔柔弱弱的女人,当初会有那等魄力,放弃从前多年所学,毅然重走一条全新的道路,看来原主的某些记忆还是很片面的。 “鬼丫头,还敢编排你爸爸了!虽然你妈妈当时美名在外,但你爸确实也很优秀的,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从老爷子笑着拧了拧从珺的鼻子,面上浮现起一丝不易觉察的骄傲来,接着又道:“我也问过卫国,你妈妈究竟为何要转专业。 你爸说她是觉得中医起效慢,周期久,但是战场上是不等人的,大量的伤员需要尽快救助与医治,这时就是西医比较有优势了。” 从珺点点头:“妈妈的想法也很有道理,但毕竟跟随姥爷多年学习中医,说放弃就放弃了,姥爷心痛也是在所难免的,就是为此,两家才逐渐疏远的吗?” “那时还没有,你姥爷终究还是拗不过你妈妈,虽然对卫国心有不满,但看你妈妈铁了心要嫁给你爸,还是点头同意了,当初送过来的嫁妆也着实不少。” 从老爷子眸光黯然:“两家真正开始疏远,是自你父母走后。由于小晴的牺牲,你姥爷心痛难忍,十分自责当初没有全力阻拦她嫁给卫国。 他那时对咱家也有迁怒,我是恼他不懂大局为重,他后来想把你接到身边教养,我哪里肯答应,我二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矛盾,他一气之下便直接断了联系。” 第四十八章 存嫁妆 从珺闻言却是语塞,讷讷低头,想了想又伸手挎住从老爷子一只胳膊,在他肩头蹭了蹭脑袋,以示无声的安慰。 从老爷子见她这幅姿态,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倒是好转不少,拍拍她的臂膀道:“你姥爷虽然记恨咱们从家没有照顾好她的女儿,但你到底算是他的骨肉后代,他对你应当是十分疼爱的。 尽管多年没有音信,你的两个舅舅还是会时不时打听你的消息,这些我也都是知晓的,你姥爷那人霸道又专横,没有他的默许,你那两个舅舅哪里敢如此行事!” 霸道专横?那不也没有犟过您… 当然这话从珺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想,面上还是摆出几分动容的神色:“看来外祖一家还是十分惦记我的?” 从老爷子微微颔首:“要不我哪能让你告知他们你要结婚的消息,他们如此挂念你,这么久了你也该有所交代,这样或许还能平复一下他多年的怨气,这应该也是你父母亲所期望的。 爷爷也不愿让你日后了解事情原委了心中后悔,再来埋怨我。” 从珺默默将从老爷子的手臂抱紧:“我知道爷爷是最疼我的。” “傻孩子,爷爷是有私心的,当初切断与靳家的联系,一方面是因你姥爷的气恨交加,另一方面,我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爷爷实在害怕他们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可现在你已经长大成家,爷爷是该放手了,下面如何选择你自己说了算,爷爷不会干涉。” “爷爷,他们也是我的血亲,再说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我心底希望以后能多些亲人相处,这样妈妈也会高兴的吧?” “好,那我便先往那边递个信儿,探探那老头儿的态度?” 从珺摇头:“这么些年不联系,突然去信要让人过来,似乎也不合适,我想亲自去一趟宁江,这样不管他们来不来,我以后都能释怀,您看行吗?” 从老爷子有些迟疑,但见从珺面容坚定,还是答应了:“如果你下定决心要这样做,爷爷当然支持,爷爷是怕你就这样送上门去,那老头儿脾气十分古怪,会给你气受。” “放心吧爷爷,我如此乖巧可人,足可见这么些年您将我教育得极好,姥爷心中再多不平也要消去大半。”从珺说着颇为嘚瑟地扬了扬下巴,眼中亮光闪闪,接着道:“加上我伶俐又嘴甜,倒时三言两语下来,姥爷心中剩下的不满,也定能尽数消融。” 从老爷子仰头哈哈大笑,点着从珺的额头笑骂:“鬼丫头,话都被你说尽,爷爷还能如何?” 从珺嘻嘻一笑:“确实有一事需要您出马,去往宁江的火车票还得爷爷帮我订了。” “这倒是好办,你想哪一天启程?订单程的还是往返的?” “就下周一吧,那时车上人肯定不多,而且还剩三天时间,我也能准备些东西带过去。单程票就行,也不知道在那里要耽搁几天,回来的时候我自己去买票吧。” 从老爷子缓缓点头,却又对着从珺挤眼:“爷爷给你定卧铺,不管哪天车上人都不会多的,你等到下周一出门,是想周末的时候再跟萧观通电话吧?” 从珺直接从沙发上跳起,往门外奔去:“爷爷为老不尊,不想跟您说话了!” “别急着走呀乖孙女,你上街去不带钱吗?爷爷再给你拿点。”从老爷子边喊边掏兜。 从珺跨出去的脚生生收回,转身又跑至从老爷子身前,自他手里拿走一半的纸票,继而头也不回再往外面走。 “怎么只拿一半,剩下的都拿走吧,看到稀罕的就多买点,不是还要带东西去你外祖家吗?” “剩下的爷爷存好了,给我做嫁妆!”从珺回头对着从老爷子吐吐舌头,径直出门了。 从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臭丫头,还没有进人家的门呢,胳膊肘已经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从珺直奔出版社,想到上回遇到何鹏时的情景,脚步不由加上几分小心。她暗自揣摩,要是今日这个不开眼的再上来给自己添不痛快,是找个没人的角落给他来一顿迎头痛击,还是先留他几日,待从太谷城回来后,时间充裕了,再狠狠收拾他呢。 她这么想着,心情反倒有点雀跃。 走进出版社的一楼大厅,见到熟人王茜正立在一个中年女工作人员边上,低头轻声说着什么。两人很快结束交谈,王茜抱起厚厚一摞书稿,欲起身离开。 她扭身的时候瞥到了从珺,立时转头四顾,紧接着忙快步走来,十分困难地空出一只手,扯过从珺的手腕,抓着她快步离开。 从珺看她抱着重重的书稿,脚步也不曾慢下半分,不由觉得好笑,伸手帮她拿过一半,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这是,吓成这样,身后有鬼在追吗?” 直到将从珺带到二楼一个小报纸间,王茜才松了口气,她将书稿放下,又随即将门关好,这才擦着额头的汗水问道:“你跟何鹏怎么回事?” 从珺挑挑眉:“能有什么事?就是中秋的时候在供销社遇到,他想跟我说话,我哥哥拦着没让。” 王茜咂咂嘴,恨恨地道:“这个登徒子,好几回向总编打听你的事都被我遇到了,幸好总编知道他的为人,没有松口,不过他这几日天天在出版社守着,我看八成是在蹲你呢!” “嗯?那他现在在出版社吗?”从珺眼中犯寒,她觉得这个何鹏简直脑子有病,他难道是要把所有看得上的女人都泡一遍才觉得够本吗? “他早上来过,刚刚出门,我感觉他没多久就要回来了,你快些跟我去交稿,然后赶紧走!”王茜缓过来劲,对着从珺招手。 “那你这么帮我,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他要是跟人打听的话,顶多知道咱们俩交情还可以,你放心,我能搪塞过去,倒是你,被这种臭流氓盯上,真是癞蛤蟆爬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 “我这次把剩余的稿件都带过来了,直接去总编室吧?” “这么快!行,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很快见到钱宏昌,他对于从珺能这么快完稿只流露出些微诧异,但也只以为是她家里急着用钱,并没有多言。翻阅完稿件,钱宏昌相当满意,吩咐王茜领从珺去财务处结算的时候,多加五十块的奖励。 从珺这次又从钱宏昌处又领了一本书,准备带回家翻译,或许是这次合作进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钱宏昌对从珺那所谓“父亲”的翻译水准也更加笃信,这次交给从珺的译本是专业用书籍,字数更多,相对的稿费也比之前昂贵。 从珺隐晦地表达了如果以后没空到出版社交稿,会拜托王茜带过来,并且承诺了会在规定时间之内完稿。钱宏昌不用细想就知道,从珺这般决定,一定是听到了关于何鹏的传言,他拿自己这个外甥也是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举双手赞成从珺的决定。 将从珺送出出版社的大门,王茜提着的心才放下。她将从珺引到路边一个拐角处,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靳丛,看来你运气不错,这登徒子还没回来。” “都是托小娘子你的福呀,大恩不言谢,小生这厢有礼了!”从珺说着抬起双手抱拳,在胸前拱了拱。 她这装模作样的姿态逗得王茜掩嘴大笑:“你可别贫了!”她伸手推推从珺,又细细地上下打量。 从珺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双手抱住自己往后退了两步:“小娘子,这是看哥哥我皮相好,生出歹意来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卖身不卖艺,啊呸,卖艺不卖身啊!” 王茜咯咯笑够了,才嗔道:“我看你怎么也像个流氓了!我是惊讶啊,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要比之前美上三分,不是,七八分啊?” 第四十九章 想你是平常 从珺轻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王茜睁大眼:“哪里夸张了!靳丛,你如今气质越来越好了,也难怪何鹏那个登徒子总念念不忘的。我真羡慕你啊,好像比上次又瘦了不少,皮肤也更细了,还有你的头发,怎么绑的,快教教我……” 从珺失笑:“行了行了,你问这么多我只有一张嘴,哪里说得过来?我确实在减肥,人一瘦就显得精神点,但你既不黑也不胖,分明是个俏丽小佳人,有什么好羡慕我的?” 王茜圆圆的脸蛋鼓起:“我也想跟你一样,气场足一点,那感觉多帅啊,却总是撑不起来…” “你啊,人总是看别家的觉得好,而忘了自己最适合什么。你一个娃娃脸,要什么样的气场?再说你这个头,看着也不称啊,我还羡慕你娇小可人呢,也知道勉强不来,有时候自然而然恰是最好的。” 王茜心里明白从珺说得对,可见猎心喜的心情一时半会也转不过来,她皱皱鼻子,笑道:“哎呀,我就是爱美嘛,女孩子不都是这样的?” 从珺笑着摇摇头:“整好跟钱总编说了下次让你帮我带稿件,我下次去你家的时候,顺带教你几个盘头发的方法吧?” “真的?那太好了!” “就这么说定了,我得先走了,还要去市里买东西,也怕一会那个谁回来。” “行,那你快走吧!” 从珺对着王茜挥挥手便转身离去,又去市里采购了一大堆东西,这才拎着大包小包返回大院。 从珺回到自家,推开半掩的院门,唤了两声“爷爷”,并没人应声,想来是出门给自己订火车票了罢。 从珺笑笑,将各种包裹往屋里搬,再简单整理好,便往厨房里钻,时候已经不早,该准备晚饭了。 很快,从珺焖好粥,煎了一盘昨日没吃完的饺子,抱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坐在小院的大树下等着从老爷子回来。 又等了快半个小时,老爷子才姗姗归来,看到在黄昏的映照中显得比之前单薄很多的孙女,有些心疼地开口:“夜了,天凉,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从珺笑眯眯起身:“在外面坐着吹吹风也挺舒服,爷爷快去洗手,咱们吃晚饭。” 从老爷子含笑点头,又得意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火车票来,晃了两晃:“看,爷爷给你办成了。” “爷爷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啊。”从珺龇开一口白牙,就要伸手取过。 从老爷子却突然一缩手:“爷爷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 “嗯?那爷爷想让我做什么?” “爷爷希望你不要再瘦了,让你不许减肥,你也不听,我知道你现在大了,知道爱美了,但现在比之前已经小了快两个号了,你再不好好吃饭,爷爷看着受不了。” 从珺心中有些酸又有些暖,果然真正爱你的人,比起你是否貌美更在乎你是否健康。这几日自己忙着完成翻译工作,确实没顾上好好吃饭,加上每日不辍的晨起跑步,比之前又瘦了不少,她估摸着只有一百二十斤出头了。 从珺并不愿意太骨感,想着再瘦十斤就差不多了,但照顾老爷子的感受,须得徐徐图之,好在现在看着也算纤肥有度,她一手拖起从老爷子的胳膊,笑道:“听爷爷的!我也知道前几天把自己逼的有些紧,这不今天晚饭多炒了两个小菜呢,爷爷放心,我最是心疼自己,哪里舍得亏待半分?” 从老爷子这才真正开怀地笑起来,将那张火车票交至从珺手中。 从珺赶忙小心翼翼地收好,从老爷子看她这幅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半是含酸地道:“放心吧,就是弄坏了爷爷也能把你送上车。” 从珺不好意思地笑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鸿吉,心里有些激动,还有些兴奋。” 从老爷子眉头却是微微拧起:“让你出这一趟远门我还真不放心,但这次我却又不好拦你,要不,要不爷爷跟你一起去?” “别了吧,爷爷。我可不愿你为了我低声下气的,再说,没啥不放心的,到时我穿套军装,估计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我不轨。” 从老爷子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就这么忙忙碌碌过了两日,不管从珺心里有多矛盾,周日还是到了。 半下午的时候,宋雪梅过来嘱咐她,晚上要跟萧政出门看望之前的一个老领导,让从珺自己去萧家等萧观的电话,说了好多遍一定要早点过去,千万别错过了。 从珺再三承诺绝对错不了,宋雪梅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上了门外等她的车子。 从珺本想压着点过去的,但也不知为何,下午三四点时便有点走神。当发现自己剥的毛豆,豆子与豆壳放反好几回之后,她索性放下手中活计,拿着钥匙去了萧家。 一直佯装低头看报纸的从老爷子,瞄到孙女脸上难得似羞似恼的表情,识相地偷笑着回了自己屋子,他怕再多看一会笑话,孙女连他都要迁怒上。 从珺知道自己的心有些乱了,她虽然竭力让自己不要多想,顺其自然,但坦然接纳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尤其这个人强势又温存,懂迂回却又说一不二,她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喜悦,更多的却是不知前路为何的忐忑。 她知道萧观对自己起了点心思,但又不确定到了哪种程度,毕竟他对自己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原主那又黑又壮的魁梧身材上。 从珺也曾试图在脑中画出萧观的样子来,但思来想去,只能记起他那高大的背影。 就这么任思绪飘荡着,萧观的电话悄然响起。 从珺扫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过一刻,应该是刚结束任务就立即拨过来了吧… 本以为心情会有些起伏,可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从珺甚至微微弯起唇角,不慌不忙拿起听筒:“萧观?” 那头的人语声含笑,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悦耳:“是我,小菌子。” 从珺仔细听了听,呼吸声确实略微有点重,不禁问道:“匆忙赶回办公室的吗?” 那头似乎不知该如何应答,顿了顿才应道:“算是吧…” 从珺猜到涉及部队,可能有些话他不方便说,也不追问,转了话头:“这一周多来,你过得可好?” “除了想你时有些闷闷,其他一切如常。” 从珺一哂,心道这人长进倒是快,话语却是娇柔:“当真如此想我?” “那还有假?你呢?” “我什么?” “小丫头,明知故问。” “我与你相反,想你是平常,其他时候都有些闷闷。”从珺眼中闪过狡黠。 “哦?这是为何啊?” “因为不能想你啊。”从珺掩嘴笑。 本以为经过一个多星期心理建设,已经能面不改色对上从珺的甜言蜜语,甚至开始反攻的萧观,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耳尖。 他抿抿唇,良久才又开口:“我不如夫人良多矣。” “你知道就好,可要多加努力啊,早日像我念着你一般念着我才好。”从珺说着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把一副闺中怨妇的姿态做足了。 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为夫定当快马加鞭。”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萧观无奈扶额,想了想问道:“听妈说你最近在刻苦读书,准备参加高考?” “是有这个打算,目前没找到心仪的工作岗位,社会在发展,我想着多念点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你说得对,有想要报考的院校或者专业吗?” “这个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我对建筑设计挺感兴趣的。” “那你好好努力,在京都我认识一个人,在建筑设计方面好像做的不错,要不你什么时候过来一趟,我带你见见?” 从珺翻个白眼,这人还没死心要把自己骗到京都去呢,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回道:“我最近学习正到紧要关头,天天捧着书都觉得时间不够用,见人这事高考之后也不晚,还是再等等吧?” 萧观也不穷追不舍,欣然接受:“自是以你的学业为重。” 第五十章 出发 从珺对他的识时务颇为满意,也知道报以琼琚的道理,便好翻一番溜须拍马,好在对方也十分配合,两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气氛显得温情又暧昧。 从珺本以为萧观可以空出时间打电话,晚上的自由时间应该不少,谁知道两人之间谈话刚渐入佳境,就隐约听到那边似乎人在小声的喊着“老大”。 从珺揣测萧观还有要紧的事要处理,很可能是百忙之中赶来打这通电话的。但这人一直不紧不慢地与自己说话,给她造成他一点也不心急的错觉,从珺心下有些复杂,有甜蜜有意外,但都不是深究的时候,她体贴地开口:“看来我不能霸占你了,归队吧,萧观同志。” “哪里霸占了,明明是合法占有!”萧观轻笑一声,扫一眼腕上表中的指针,又道:“只是现在被暂时征用了,不知道所有人是否批准?” “准了,不过归还时可是只能多不能少的。” “保证完成任务。” 从珺笑笑:“再见,萧观。” “再见,小菌子。” 萧观放下电话,侧首看看一旁正因扰了自己而显得有些局促的一连连长李光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办正事去。” 李光辉既惊又喜,今天老大这么好说话的吗?他摸摸脑袋,一定是自己的默默付出老大都看在眼里了,没看这次出来只带了自己,没带李铁柱那憨货吗? 他心下感动,连忙加快步伐跟上了前方的萧观。 转天到了,就要出发去东安,从老爷子买的晚间的火车票,上车正好睡一觉,第二日上午就能抵达。 下午,从珺最后清点了一遍要带的东西,再妥善装好,她心下满意,眼风一扫,一整天都没有出门的从老爷子正坐上沙发上,眼巴巴望着她。 从珺笑道:“爷爷,您就放心吧,您安排的这么周密,少则三四天,多则一星期,我一定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一直没出过远门,只要你人没到家,爷爷的心还是会提着的。”从老爷子面色依然不好。 从珺有些无奈,却不知再如何劝说,正一筹莫展之际,宋雪梅推门进来了。 “老爷子别挪座做了,我跟小菌子说两句就走。”宋雪梅对着要起身招呼的从老爷子连连摆手,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兜子,放在了从珺收拾好的包裹旁,道:“昨天下午你不是说今儿个要去宁江吗,我给你多备了些东西。” “是啊妈,我想去看看我姥爷一家。”从珺没说要请他们参加婚礼的事,万一人家不来呢?她走过去打开宋雪梅拎来的布兜,问道:“妈,这是什么呀?” 宋雪梅昨天听闻的时候,其实就有了一些猜想,毕竟也是知道当年从老爷子与从珺外祖一家闹了些不愉快,再加上萧政的叮嘱,因此她并没有追问,只道:“你别嫌妈多事啊,我怕你时间紧,准备不充分,就拿了些东西过来,你看看,用得着的话就带上,第一次上门,礼数怎么也要周到了。” 从珺已经看到布兜里装的,有两罐上好的茶叶、两瓶好酒,还有一包鸿吉当地的土特产。 她心中又酸又暖,知道宋雪梅这是顾念自己年纪小,家里又只有从老爷子这一位大老粗,或许不懂这些人情往来,又怕自己囊中羞涩,买不了什么上档次的东西,这才送过来的。 “妈,姜还是老的辣啊,我只知道买些糕点布匹,再看您带来的东西,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从珺其实准备的挺充分,但不忍拂了宋雪梅的好意,嬉笑着晃着宋雪梅的胳膊撒娇道:“那我可就全收下了,这种事以后再也不自己逞能了,有您在,我做个甩手掌柜再好不过了!” 宋雪梅对于从珺的亲近与恭维,心中十分受用,笑着点点从珺的额头:“还是要学一学的,以后你跟萧观在外的话,这些都是要自己拿分寸的。” 从珺只装作羞涩地低头不言,宋雪梅又问:“几点的票,安排好车了吗?” “晚上八点半的,爷爷都安排好了,晚饭过后就送我过去。”从珺有心说笑,让从老爷子不再沉浸在离别的情绪中,接着道:“现在既然您过来了,我倒是不希望他再去了,要不还是您陪我吧。” 从老爷子愣愣瞪向从珺:“你这丫头,怎么一会一个主意,不行!” 宋雪梅也狐疑:“我陪你也不是不行,但你为何不希望老爷子去啊?” “爷爷憋了一整天没哭,我怕到了火车站,他一时忍不住老泪纵横,那我可上不了车了。” 宋雪梅想笑又连忙忍住,她瞥了眼面色有些不自然的从老爷子,嗔了从珺一眼:“那你就不怕我禁不住也哭一场?” 从珺故作为难地蹙起眉头:“倒也是,那还是爷爷送我吧。” 她转向从老爷子:“爷爷,要不您现在哭个够?出门了可不兴再哭了。” 从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臭丫头,还敢埋汰起老爷子我来了,你放心,爷爷只会流血不会流泪,绝对不哭。” 从珺摇头不信:“那爷爷怎么一整天都闷闷的?” “哼,我那是看你这小烦人精可算要出门了,我也能躲几天清净,偷着乐呢!” 从珺一噎,委屈巴巴的看向宋雪梅,宋雪梅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脑袋:“行了,老爷子故意逗你呢,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到那边一定记得往家打电话报个平安!” 从珺应了下来,将宋雪梅送出门。 从老爷子的情绪经过从珺一番插科打诨,果然好了很多,至少到把从珺送至火车站时,也一直没有再把担心挂在脸上,只是一路上不停地叮嘱这叮嘱那,翻来覆去说着,从珺都是不厌其烦地乖顺应下。 晚上的火车站人并不多,进站很顺利,从老爷子没让警卫员帮忙,自己提着两个大包裹,一路将从珺送至了所在车厢。 除了个别好奇的妇人伸出头来,不过看到老爷子一身笔挺的军装,都很是崇敬的打量几眼就收回目光。 直到将一切都归置好,环视一圈依然空旷没几个人的车厢,从老爷子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会洗洗就睡吧,醒了就该到了,下车会有人接你。” “知道了爷爷,现在您亲眼看过了,也该放心了。我很快就回来,不会忘记给您带礼物的。” 从老爷子笑着抚了抚从珺的发顶:“爷爷等你回来,不过也不用太着急,想多玩几天也可以,但要记得往家说一声,知道吗?” 从珺乖乖点头,从老爷子笑着叹口气:“行了,快要开车了,爷爷走了。” 从珺又将老爷子送到车厢门口,从老爷子在站台立定,抬手示意她回到自己的铺位去。 从珺依言回去,坐到临窗的座位上,对着从老爷子挥手。火车很快开动,从珺透过车窗能看到从老爷子依然站在原地,看着火车前进的方向,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火车驶进黑暗,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从珺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简单洗漱过后便直接躺下了。可不知是由于离别的不舍还是向目标太谷城迈进了重要一步,从珺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一直辗转反侧,半梦半醒,到后半夜时,居然整个人逐渐清醒过来,再也不能入睡。 她不想再躺着烙饼,看一眼时间,靠近凌晨两点。所幸自己在下铺,干脆爬起来,坐到临窗的座位上,撑着脑袋对着外面发呆。 火车又行了一会,慢慢停靠在一个小站,从珺听见刹车时发出的“嗤嗤”声,窗外昏黄的灯光下,零星闪过几个步伐匆匆的身影。 自己所在的车厢一直静悄悄的,从珺本以为这一站应该不会有人进入了,谁知眼尾扫到有两人缓步往里走来。 走在前面的人十分高大,比后面的高出大半个头,两人其实步履都放的很轻,在这安静的车厢几乎听不出来。 从珺下意识看向前面那人,她感觉到那人身上极强的气势,但黑暗中既看不清他的样貌,也看不清他的着装。 或许是这样盯着那人看,使那人有所察觉,他的目光也投向从珺,从珺眉头微蹙,好强的警觉性,她不想惹事,微微侧身避开。 却不知这样更让窗外的灯光将她的大半个脸庞清晰地印入来人的眼中,那人的步伐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 第五十一章 臭流氓 很快,那人与从珺擦身而过,从珺轻舒口气,不知为何,刚才一瞬间有种被什么笼罩的感觉。 然而,那人跨过从珺两步后,又缓缓停了下来。他身后那人或许有些不解,快速而又无声的迈至他身侧,两人低头交流了下,那人居然手握一张车票,又缓缓往从珺坐在的位置行来。 李光辉看着换走自己车票的萧观,一脸不明所以,睡哪不一样,难道老大睡觉还要看风水的吗? 他一边犹犹豫豫地往自己的车铺小心挪步,一边频频扭头,好奇地偷瞄萧观。却见自己那英明神武的老大,又往回走到通道旁端坐的那女子对面,伸手按下坐垫,缓缓坐了下去。 李光辉猛地张大眼,老大这是要干什么?他脑子里一瞬间冒出无数种念头,但都来不及细想,因为他感觉到萧观朝自己投来淡淡的一瞥。 李光辉咽了咽口水,再不敢多看,埋头往铺里一钻,默默催眠自己。 从珺自那个男人往回走时就感觉到了,她原本放松的背脊不由缓缓挺起,直觉告诉她,这人是冲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那男人居然在自己对面坐下了。从珺心中一沉,暗自猜测起他此举的用意。 火车已经缓缓驶动,窗外照进来的灯光越来越暗,幸而皓月当空,加上那人现在距离她不过一臂多,从珺看得倒是比刚才清楚一点。 只见他正斜斜地靠坐着,朝自己这方向歪着脑袋,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身上落下斑驳的阴影,从珺只能看清他硬挺的下颌,还有微抿的薄唇。 视线往上移,鼻梁应该很高,落下的暗影遮住了他的眼神,但她就是知道,那人正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从珺眼底的防备愈盛,她快速看了下这人的穿着,试图判断他的身份。 已经是深秋,车厢中并不算暖和,那人却只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只留下最顶端的扣子没有扣上,瞧着十分板正规矩,但两个手臂上的袖子却是往上撸起一半,露出的胳膊精瘦遒劲,倒又显出两分不羁。 从珺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这人看上去十分矛盾,她一时捉摸不透,不过她印象中没见过此人,黑灯瞎火的,他主动接近自己,图财还是图色啊? 从珺下定决心,敌不动我不动,她虽然不想多生事端,但倘若真有什么突发状况将要面对的话,她也并不害怕就是了。 萧观在见到从珺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即使她瘦了那么多,整个人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那别致的眉眼,应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这人前日还对自己言辞恳切道“学习正到紧要关头,天天捧着书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今日却孤身一人,出现在离鸿吉越来越远的火车上。萧观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但最让他郁闷的是,从珺压根没认出自己来。 萧观眯起眼,分明不记得他的长相,还能泰然自若地对他说出那么多温言软语的奇女子,应该也就只有从珺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空气似乎都有些凝滞了。 察觉到从珺身上的散发的气息越来越冷淡,萧观心下居然有几分矛盾的欢喜,他缓缓将头低下,往从珺的方向凑近了些,好让她看的更真切点。 从珺眉头不由拧起,这人行为怪异,到底有什么企图?她的目光在萧观脸上流转,倒是难得的俊朗疏阔,只是眼光太过锐利,有些令人不敢逼视。 从珺没耐心再跟他打哑谜,投去一个“你有事?”的眼神。 那人却是定定看着她片刻,然后轻笑着摇摇头。 从珺有些愠怒,没什么事这么看自己作甚?臭流氓!明明生得一副好相貌,却不去做点正经营生,偏偏要往一个陌生女子跟前凑! 想到这里,从珺直直瞪过去,又翻了大白眼,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却是看走了眼。 再坐在这显然不适合了,从珺起身往自己床位走去。 谁知那人也起身,在与自己相对的床位坐了下来,从珺扭头就见他放下一个小包裹,还好脾气地对自己笑笑。 从珺警告地看他一眼,拉过被子蒙头倒下。 那边的人也很快合衣躺下,从珺担心的事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人似乎累极,很快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从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翻了个身,背朝着对面床铺,让自己闭上眼假寐。 直到从珺沉入梦乡,萧观才又睁开眼,他盯着从珺的后脑勺看了会,这才无奈地轻叹口气,让自己真正入睡。 从珺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车厢里有人浅浅交谈的声响,不时也有人手捧饭盒茶缸在过道里穿行。 她猛地翻身坐起,旁边铺上的人已经起了,被褥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尾,她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昨晚那会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用手按按太阳穴,从珺缓缓翻身坐起,披了件外套,提上一个搪瓷杯往车厢尾部走去。 简单洗漱完,从珺回到自己的铺位,刚刚狠狠往脸上浇了两捧凉水,现在整个人清醒过来,她看着对面床铺下还放着的那人的行礼,知道昨晚的事并不是自己一时的臆想。 从珺定定神,青天白日的,她更不会担心了。看下时间,已经快七点钟了,自己下车是九点多,现在肚中有几分饥饿,她决定去餐车吃顿热乎的。 于是抬起脚,将原本汲着的鞋脱下,盘腿坐在床上,又将自己的大兜子取下放至怀中,伸手去掏,准备找双袜子套上,然后便出发。 这些方便换洗的衣物,她都归置在兜子最上方的小布袋中,拿取很是方便。 但由于东西塞得太满,那小布袋的口刚开的大了点,上方团好的一双袜子便从中挤出,掉到地上,又往前滚出两步远。 从珺撇撇嘴,伸出一只脚去,想将那团袜子勾回来。 萧观提着买好的早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只白嫩嫩的小脚丫,绷得紧紧的,努力往前伸着,试图够到地上的一团东西。 然而好不容易碰到了,却没用好力度,反倒使那团东西又滚远了些。 萧观眼中快速的略过一丝笑意,看向从珺,从珺正拧眉往前挪着身子,想再伸出腿去尝试。 他跨步上前,从地上捡起那团东西。 从珺这才发现来人,此时光线充足再无遮掩,她更看清了此人样貌,当真丰神俊朗,器宇轩昂,只是身上有股摄人的气息,但却也有点莫名的熟悉。 她细细看着他,确实想不起来自己曾与此人打过交道,自己这幅傻兮兮的样子保持得有点久,从珺悻悻地收回腿,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伸出手去:“谢谢,给我吧。” 萧观手里握着那双袜子,却并没有动,只含笑看着从珺。 从珺被看得火冒三丈,好一个二流子,光天化日的,一点也不知道收敛,还敢如此放肆。 她狠狠瞪过去:“什么意思?” 那人却嘴角一挑,慢声道:“小菌子,看来你是真的认不出我了。” 从珺愣愣地看向他,这脸可能有些陌生,这声音却是算得上熟悉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口:“萧,萧观?!” 第五十二章 说到做到 萧观将提着的食盒放至小桌板上,又在从珺身旁坐下,这才面向还有些呆呆的从珺:“是我。” 他弯唇一笑:“你的丈夫,如假包换。” 从珺确实有些傻眼了:“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我出来有几天了,前天给你打电话也是在外面找的一处电话亭。”萧观伸手握住从珺的脚腕,将她的腿放到自己膝上,摸了摸她有些凉的小脚。 从珺登时红了脸,蜷着脚趾要往回缩。 萧观却是牢牢按住,他轻笑着说了句:“别动。”接着展开手中的袜子,慢慢给她套上。 他手指修长,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刮过从珺脚上肌肤的时候,微微有些痒。窗外微升的太阳光照进来,给他的发顶与面庞镀上一层暖光,让他整个人刀削斧刻般刚硬的线条都柔和下来。 从珺就这么愣愣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只觉得脚上那处发痒的地方极缓又极快地向心口的蔓延。 萧观替从珺将两只袜子都穿戴妥当,侧头便对上她黑沉沉的眸子,那里面像在酝酿着风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纯碎只是发呆。 “小菌子,在想什么?” “你。”从珺脱口而出。 “咳咳…”萧观呛了口气,耳尖开始泛红。 他深呼吸几口,戏谑地看向从珺:“看来夫人确实是说到做到的,哪怕认不出我,也是时时念着我的,毕竟想我是平常?” 从珺有些心虚,之前与他几番交谈,其间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哪里说得清,不过是想维系好这段婚姻,现在,现在…自己这算不算见色起意啊… 从珺咬住自己下唇,对着萧观的目光也有些闪躲起来。 萧观见她这副模样心下好笑,又靠近她些许,挑眉问道:“夫人这是气短了?” 两人之间不过两掌宽,从珺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味,他又一副得寸进尺的架势,从珺想着输人不输阵,于是故意挺直了身板,往他身前更近了两分:“我?气短?怎么可能!” 萧观盯着她圆圆脸蛋上慢慢爬升的红晕,再也忍不住,缓缓笑出声来。 从珺恼羞成怒,抓住他一侧手臂用力扯向自己,在萧观错愕的眼光中,“吧唧”一口,亲在他唇上,继而又迅速推开。 “你看,我,我这不是,不是说到做到了嘛…”从珺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萧观从被亲上开始就向被人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他呆愣地注视着从珺微微嘟起的红唇,从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是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 “你,你这般盯着我作甚?”从珺低头扣着自己的食指,“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被占点便宜就想不开吧,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后脑勺,接着她的双唇便被人用力的堵上,萧观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珺大脑如断了电般再也不能运转,她被动承受着萧观在她唇齿间的探索与侵略,感觉到萧观另一只手如铁钳一般握住她的腰,从珺身子颤了颤,闭上眼,抬起双臂勾住了萧观的脖子。 萧观顺势将她搂得更紧,唇舌之间也更加急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 萧观缓缓将她放开,他在离去前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角,从珺吃痛,圆张着眼看他。 萧观轻点她的鼻头:“不许再勾引我,有人过来了。” 从珺忙倾着身子去看,果然不远处过道里有个妇人领着孩子往这边走来。 她收回目光,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小声辩驳道:“我何时勾引你了?” 萧观牵起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含笑道:“每时每刻,当你看着我时,当你不看着我时,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想让你离我近一些,再近一些。” 从珺斜睨他一眼:“油嘴滑舌。” 萧观只淡笑着遥遥头,并不做辩驳。 从珺有些好奇:“你何时认出我的?” “上车第一眼。” 从珺心下微讶:“昨晚那么黑,你都认得出,你视力很好?”她想了想,又道:“你听力似乎也很不错,你,你是不是在做危险的任务?” 萧观眉头微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珺却又立刻补充道:“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是希望你凡事多注意安全。” 萧观点点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知道的。” 从珺心下满意,将他买回来的饭盒打开,上层是两个大肉包子与白面馒头,还有几个水煮鸡蛋,下层是白米粥,还是温热的。 萧观用帕子擦过手,将一个肉包子递给她,又拿过一只鸡蛋缓缓剥壳。 “我九点多就要下火车了。”从珺咬一口包子,又问:“你是到京都站?” 萧观“嗯”一声,又道:“我知道。” 从珺挑眉:“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萧观笑笑:“略有猜测。” “说来听听?” “猜对可有奖?”他抬头又看向她嫣红的唇瓣。 从珺一口包子哽住,忙掩嘴咳嗽起来,萧观将米粥举至她跟前:“快喝一口。” 从珺连吞两口粥,勉强缓过气来,气道:“萧观,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萧观眼中笑意吟吟:“夫人言重了。” 从珺对他翻个白眼,又道:“奖就奖,你说。” 萧观面上笑容更大,他顿了顿问道:“这趟火车穿过宁江,你是要去东安?” “还有呢?” 萧观将她微乱的鬓发别至耳后:“我记得你姥爷家是在那里,你过去是因为咱们的婚礼?” 从珺早就知道萧观的聪慧,现在更是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她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如此出色的人是自己的伴侣,那往后的日子将会有更多的乐趣,忧的是这男人太过敏锐,自己要是哪里露出马脚,要收拾起来也更麻烦。 她看着萧观,他正耐心的等着她的回应,冷峻的眉眼微扬,眼中是并不掩饰的开心得意。 她不由笑了:“算你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萧观眨眨眼:“什么都能提?” 从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一些,伸手将自己的衣服拢紧:“不许提下流的。” 萧观不由笑喷:“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希望你在我休年假前能抽时间去探个亲。” 从珺松口气,只略略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萧观却是十分激动喜悦,手中剥好的鸡蛋原本是要放入从珺碗内的,结果转了个弯,直接递到她嘴边。 从珺扭头拒绝,怎奈他献殷勤的决心很彻底,她推动两回,人家纹丝不动,从珺无法,只得低头咬了一口。 萧观笑着打量她半晌,慢慢抬手将剩下的半个鸡蛋放入自己口中。 从珺只觉得血气上涌,想要嗔他两句,却瞟见这人红透的耳尖,她心中悸动,一种难以言说的甜蜜在心头蔓延开来。 两人好不容易吃完早饭,萧观端着饭盒去车厢头清洗,被投食太多的从珺,摸着浑圆的肚皮懒洋洋的半倚在铺上,眯着眼睛打盹。 不多会儿,她感觉有人来到她的下铺前,身形遮住了外来的光线。 “这么快就洗好了?别光站着呀,坐我边上来。”从珺眼没睁,用手划拉着身旁的空地,慢慢说道。 等了好半天不见动静,从珺疑惑地张开眼,就见到一个陌生人站在她跟前不远处,正目光复杂地盯着她。 从珺一下坐直了身子:“有事?” 李光辉内心十分矛盾,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大,会对火车上偶遇的女人刻意讨好接近,这还是全队上下交口称赞的高岭之花吗? 关键老大现在还是已婚人士,前几天他似乎是给家里妻子打电话,并不像情感破裂的样子,可现在对着别的女人他又展开攻势,这让他十分接受不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大犯错误! “同志,你,你年纪还轻轻,可,可不能所托非人啊…”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 第五十三章 甘之若饴 从珺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啥?”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人是跟萧观一同上车那位,从两人当时的动作看,他应该听命于萧观。 她心思急转,有些猜到了此人的来意,暗暗好笑,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好奇反问:“他长相出挑,气质出众,我一眼就相中了,怎么就非人了?” 李光辉仔细打量从珺,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微卷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松松的小丸子,毛茸茸的显得极为无害。白净的脸蛋,眉眼十分美艳动人,此时正满脸单纯又困惑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只觉得从珺浑身上下写满了“涉世未深”四个大字,心中暗暗骂娘,老大这是干的人事吗?这么小的一个姑娘,他怎么下得去手? 他眼中带了一丝怜悯,反复斟酌几回方才道:“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跟他说上几句话,就能了解他是什么人吗?你可千万不能见人模样好看就上当受骗啊,选男人哪能只看脸,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从珺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副有所意动的样子,李光辉决定再加把劲:“你再看他,穿的也不算好,身无长物,搞不好就是靠在外面骗小姑娘财色混日子的,这种人,你还不赶紧离远点,哪有往上凑的道理?” 从珺瞟见他身后慢慢靠近的萧观,强压住翘起的唇角,面露感激:“大哥你说的似乎也对,不过…”,她顿了顿,在李光辉紧张的眼神中又问道:“你昨晚不是跟他一起上车的吗?你是不是认识他,知道他为人不怎么样啊?” 李光辉胸口一堵,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我确实认识他,我们是一个村的,我就是知道他家中已经娶了媳妇,孩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可他平时依然不着调,喜欢游手好闲,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小瘪三,姑娘你可……” 李光辉越说越顺溜,只想着赶紧把从珺吓跑,他也就能退下,深藏功与名。谁知此时后方有人低低问了句:“小瘪三?” 李光辉下意识点头:“可不是…” 话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缓缓扭着僵硬的脖颈,看向来人,眼中充满了惊恐。 萧观笑的春风和煦:“小瘪三,该不会是指我吧?” 李光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怎么会,不是啊……” 从珺再也憋不住,大笑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李光辉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哭丧着脸看向萧观:“老大?” 萧观似笑非笑的扫他一眼:“回村后的任务,看来要翻倍了。” 李光辉像吞了只苍蝇般,想开口吐出来,最终还是怂怂的选择咽了下去。 萧观越过他,看着笑得直揉肚皮的从珺,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将她拉起坐好。 从珺勉强克制住自己,对着李光辉伸手一只手,打趣道:“你好,我应该就是你嘴里所说他家中给娶的媳妇,不过我并不记得自己有一个会打酱油的孩子。” 李光辉恍然大悟,转而一拍脑门傻傻乐出来:“原来你就是嫂子啊,太好了太好了,老大还是原来的老大!” 他说着抬臂准备与从珺握手,有人却先一步抓住从珺的手,将他挡了下来,萧观淡淡看着他:“行了,现在已经认识了,你回自己那吧。” 李光辉也不恼,嘻嘻笑道:“是是是,我这就回去,老大,你跟嫂子看着很般配!”他边说还边竖起两根食指,强调般地弯了弯。 萧观笑骂:“行了,快滚吧!” 李光辉又满眼兴味地看两人一眼,这才闪身往回走。直到他的身形消失,从珺才“噗嗤”一声,笑倒在萧观的臂弯。 萧观宠溺地捏捏她笑得红扑扑的脸蛋:“就这么好笑?不许笑了。” 从珺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观佯装生气:“再笑我可亲你了。” 从珺忙捂着嘴瞪他:“你这人,好生霸道。” 萧观勾唇看她:“夫人不愿意?” 从珺想了半晌,最终低头小声道:“那你快点呀,别被人瞧见了。” 萧观闷笑出声,边伸手将她搂近边道:“为夫尽量。” 美好的时光总是飞逝的,两人总想着趁离别前多耳鬓厮磨一会儿,但从珺的目的地还是到了。 随着火车进站的减速声,萧观提着从珺的行李送她下车。 “就到这吧,该交代的在车上你都交代过了,东安站只停靠十分钟,赶紧回去吧。”从珺伸手接过萧观手中的包裹,往自己肩上挎去。 “我看着你走。”萧观将从珺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 站台上人来人往,二人长相气质都算十分出众,尤其是萧观,岳峙渊渟一般笼罩着从珺,看着十分恩爱,行人多会瞟他们几眼 从珺有些不舍,但她并不是太过儿女情长的人,压下有些怅然的心绪,爽朗笑道:“好啦,本来这次相遇就是偷来的,我已经知足了。你且安心,我过段时间就去看你。” 萧观深深看她一眼:“我等着。” “记得哦,不要太想我,也不能不想我。”从珺一本正经地强调。 萧观淡淡一笑:“连如何想你都要管,夫人才是好生霸道。” 从珺挑挑眉:“你才知道?可有后悔?” “甘之若饴。”萧观也一本正经的回道。 从珺满意地点点头:“甚好,那我便可放心走了。” 她对他挥挥手,又对着趴在窗边偷看的李光辉挥挥手,这才转身往站外行去。 直到她的身形慢慢穿过人群,再也看不到,萧观才返身往回走。 从珺夹杂在形形色色的旅客中,出了东安站。由于宁江物产丰富,是全国有名的粮食大省,虽不是省会,东安的发展也还不错。至少一路看来,车站修的还挺齐整,街道很开阔便利,火车站附近经营小本生意的人群也不算少。 就在这阵阵的叫卖声中,从珺看到了不远处一位长得很精神的小士兵,正高举写着大大的“从珺”二字的纸牌子,不时地仰头张望着。 在他的身旁,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同样身着军装,个头不算高,在北方人中算是比较瘦小的,但他站在那,就有一种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场,精明干练。 从珺认出来他是爷爷的老部下,唐志忠。原本在鸿吉省军区任职,是从家的常客,前些年国家为更高效地安排作战计划,改变以省划分军区的编制模式,按集团军开始试点改编,他被调任到宁江,现在是某师的副师长。 从珺笑着走上前去:“唐叔。” 唐志忠闻言立马看向来人,见到从珺,细细打量片刻,才有些不敢置信地笑道:“小菌子,好多年不见,你真是大变样啊,你要是不出声,叔叔还真不一定能认出你。” 他几步走到从珺跟前,不待旁边的小战士动手,自己拎过从珺的行李,快步引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一路上累坏了吧,快上车歇歇。” “倒也不是很累,感觉睡一觉就到了。”从珺对一旁有些手忙脚乱的小战士笑笑,回道。 唐志忠很快将东西在汽车后备箱放好,给从珺开了车门,从珺在后排安坐好,唐志忠也弯身坐了进来。 “老首长身体可还硬朗?我一直想去看看他,但总也抽不出时间,看来真得等到退休后才能再回鸿吉了。”唐志忠言语之中很是遗憾。 “爷爷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一套军体拳,能吃能喝,身体还很康健,他让我转告您不要记挂。” “那就好那就好。”唐志忠连连感慨,继而正色道:“去靳家?” 从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去。” 唐志忠笑笑,在驾驶座的后背上敲了两下,那小战士随即发动汽车,缓缓驶出。 第五十四章 登门 靳家。 靳老夫人阮云娴正在房内坐立难安,时不时侧耳倾听门外动静,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要起身去看一眼,发现并不是自己期盼的来人又有些失落地坐回去。 他的丈夫靳学仁正黑着脸看着自己的老妻,每当她一惊一乍之后,便气哼哼地重重翻一页手中的书籍,以示不满。 终于来回几趟之后,阮氏发现了丈夫的小脾气,今日她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温言哄他,而是怒瞪回去:“你再不许摆个臭脸。” 靳学仁立刻不服:“为何?” “这孩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上门,咱们女儿去得早,她跟着爷爷能长这么大,本就够可怜了,你还这样…”她说着眼眶泛红。 靳学仁立马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阮氏身旁,有些笨拙地替她擦去眼泪:“哎,不摆不摆,那也是我外孙女,我能不心疼嘛?你看看你,说就说,哭什么?” 阮氏这才放下心来,又抬头关注着院内的声响。 汽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宁江最西面一个城郊结合部。视野内的小楼与人群逐渐减少,路面虽变成了泥土地,但却更加宽敞,放眼望去大片绿油油的稻田,随着风儿起伏,似是一汪温柔的海洋。 田里还有人在弯腰劳作,见到一辆黑色轿车驶入了村子口,有些停下手中活计,开始好奇的张望。 路上从珺已经打听清楚靳家的住址,眼看再穿过一条田间小路就要正式进村了,她忙对着唐志忠道:“唐叔,就到这吧,我自己走进去。” 唐志忠知道靳家老爷子对穿军装的可能会有些反感,也没有多劝,让司机靠边停车。 “小菌子,我在村外等一会,你进去之后没问题我再走。”唐志忠抬手阻止了从珺想要让他先行离去的话。 从珺其实并不担心靳家对她的态度,她真正的目的是太古城,如果能续上这段亲情那么皆大欢喜,如若不能,她也并不在乎。 但她想了想,无论如何,她都需要知会唐志忠一声,这样爷爷那边也能更加放心,便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下了车。 唐志忠下车帮忙提出行李,从珺在里面取出两罐茶叶并一包鸿吉当地的风干牛肉交给他:“唐叔,没有什么稀罕物件,您一直没有回鸿吉,爷爷说给您带点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哈哈,还是老首长了解我,知道我一直念着这一口儿啊!”唐志忠并没有推辞,乐呵呵地收下了。 “那您稍等我一会。”从珺笑着摆摆手,提好东西迈上了进村的小路。 正值午饭时间,村里好几户烟囱里正往外冒着炊烟,饭菜的香味不时飘来。来的路上唐志忠告诉从珺,他早几日已经放出风去,靳家应该知道她今日会登门。 一些村里顽皮的孩子正在路边玩耍,见到从珺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不由艳羡地盯着她,有些甚至向包内偷瞄几眼,试图发现是什么好东西。 当从珺停下脚步,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一哄而散,同时也带走了一位漂亮的城里姐姐进村的消息。 于是从珺还没进靳家的大门,靳家人已经知道从珺快到了。阮云娴立刻坐不住,从屋内一路小跑奔到小院中,踮着小脚往外看。 靳学仁又黑了脸,嘟囔道:“这阮氏,太不庄重!” 他虽是这么说着,起身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慢,只是跨到门边的时候堪堪收住脚,往回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复又坐下,手中拿起的书却是倒了过来。 院内阮氏不见有人进门,忙又问两个儿媳:“饭菜可都有备好?” 倒不是她不想自己动手,阮氏大家闺秀出身,从小娇生惯养,嫁给靳学仁之后也一直被细心呵护,加之她实在没有做饭的天赋,难得心血来潮做点什么出来,总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因此这些年来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儿媳崔兰忙道:“妈,放心吧,您几天前就交代了,我跟春芳一早起来开始忙活,都准备妥当了。” 二儿媳赵春芳也附和道:“是啊妈,大哥出门买的菜,他办事您还不放心?” 阮氏点点头,看一眼稳重的大儿子靳阳,又看看他身旁立着的二儿子靳雷。自己的三个孩子,前两个因都是儿子,想着将来要继承家业,从小一直管教严格,虽恰逢乱世,他们也都算是有惊无险、平安顺遂,如今家庭称得上和睦美满。 反倒是自小疼惜的幺女靳晴,命途多舛,如花的年纪丢却了性命,只留下一个孤女,实在让人心酸。她一直盼望着能见这外孙女一面,知晓她过得好不好,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奢望了,没想到闭眼前还能实现, 这般想着,她的眼眶不由又红了。 一旁的小儿子靳雷不如大哥稳重,但胜在为人活络,平时经营着家中的药店,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好。现在发现自己老娘面露伤心,忙上前打岔:“这外甥女来了住哪间房?是单独挪了西厢,还是与思语一个屋?” 靳思语是靳家孙子辈里唯一的女孩儿,也是靳雷的小女儿,今年十八,比从珺还小一岁。 她平时就与父亲要好,现在自然明白自己老爹这一番说辞的用意,也跟着道:“表姐当然要跟我住一起,家里都是哥哥们,从小就不爱带我玩,我一直羡慕别人家里有姐姐,今天可算如愿了。” 阮氏经这么一提,心情好转很多,也跟着笑道:“你这皮猴,平时最爱打哥哥们的小报告,他们愿意带着你玩才怪了。” 见靳思语嘟起嘴,她伸手点点她的额头:“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般,便是姐姐来了不愿与你住一屋,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可不准闹脾气。” “奶奶偏心,姐姐还没有进门,我已经不受重视了。”靳思语抱着阮氏的胳膊撒娇,其实心里并没有生气,她知晓自己这位表姐身世可怜,从小没有父母疼爱,已经打定主意多让着她些。 从珺一路走得不紧不慢,不时四处打量。这个村子名为小岗头,比军区附近的小杨庄看着好很多,土地改革前是几户大姓人家的佃田庄子,土改之后田地重新划分,除了那几户大姓的人家,还有其他贫农搬过来,所以姓氏很杂,住户的背景也很多样。 靳家就是其中一户大姓,家底丰厚,传言靳家往上几代,是宫中御医出身。从珺一度担心靳家的处境,但听唐志忠的意思,这里的民风还算淳朴,即使在最困难的那几年里,也没有听说过不同姓氏之间,或者贫农与富农之间有过什么冲突。 从珺原本有些不解,但一路上遇到的人似乎都对她抱有善意,她想到靳家传家的那一手不错的医术,想必靳家平时治病救人方面做得着实不错,在这里风评挺好。 很快,她来到一处颇有古风的大院前,这该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住处,有点仿前人的三进院子,但不设垂花门,开阔的宅门直通正房。 院外有两颗十分高大的批把树,亭亭如盖,草木的清香混杂着浓浓的药香,很特别的味道,从珺深吸一口,并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两扇大木门洞开,从珺从侧面经过时听到院里传来谈话声,她知道这就是靳家了。 从珺略一踟蹰,准备举步登上台阶,却听见后方传来自行车上的铃声。她转头看去,一男一女骑着车从远处慢慢驶来,男子长相斯文温润,女子长相柔美可人,看着很是登对。男的车子前方大杠上还坐着一个小男孩,正扭着身子兴奋地说着什么,男子则是不时笑着给点回应。 从珺只略略看了一眼,本不想多做停留,但那骑在车上的男人却忽然盯住了她,甚至还和善地对她点点头,从珺挑挑眉,也回了一个微笑,然后迈入了大院的正门中央。 院内人本就在边谈边等,现在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进入眼帘,不由纷纷看过来。 从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虽年事已高,但并不见老态,头发微卷,整齐的挽了髻子,面上有深浅不一的皱纹,皮肤柔和白皙,并没有斑痕之类。身着改良的黑底暗红花边长袍,举止间并不见有多不同,却有一种深入人心的优雅,从珺立时知道这人是自己的外祖母阮云娴 她此时正双眼含泪地紧盯着从珺,被人这么注视着,从珺却并不感到不适,反而有一种亲切感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