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里的剑主》 第一章 海原青司 林溢霍然睁开了眼,如刚从一长久沉睡的梦中醒来,只觉得深深的疲惫。 几张面庞出现在眼前。 有男有女,还有一张较年轻的少女的脸。 只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焦急而关怀的神色,便是那少女,神色不显,但眼中也有深深的担忧。 不过奇异的是,林溢确定自己是不认得他们的。 “你们……” 刚刚开口,林溢下意识地生出些怪异的感觉,然后他立刻便明白了这怪异感觉的来源—— 原来他这一出口,竟自然而然地说出的是日语! “青司!” 几人中的中年女性猛冲到他眼前,焦急的看着他。明明也说的是日语,但林溢竟听得懂。 “——你怎么样了?!” 女人的面庞凑到近前,给林溢十分熟悉的感觉,但偏偏又认不出是谁,一刹那间,心中仿佛被堵住一般,无比难受。 林溢想要说话,但刚一开口,忽然脑袋“嗡”地一震,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一大股混乱的记忆流涌入脑中,强烈的精神震动下,他眼前一白,没有任何反应,便又深深地昏迷了过去。 …… 几日后,林溢坐在靠窗的病床上,手中捧着一个被削好的苹果,看着它,却未吃,陷入了沉思。 “青司,你要补充好营养,医生说昏迷之后再醒来需要多补充维生素——这个苹果快吃了吧。” 中年女性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眼中满是舐犊之情。 “嗯,谢谢……妈妈。” 林溢听到这话,立刻作出反应,微笑着嚼食起这颗苹果,掩饰了眼角掠过的一抹异色。 经过好几天的适应以及观察,他终于面前接受了自己穿越到平行世界的东京,还多出一对父母和一个妹妹的事实。 而在日常交谈中,也勉强能不动声色地称呼“妈妈”,“爸爸”起来。 此身名为海原青司,是东京山岛学园的高二学生,今年十六岁零十个月十七天,成绩倒数,性格懦弱,身体瘦小,记忆里满是被欺负的画面,学校里的受气包,在家里也不怎么说话。 父亲海原俊,是兴晶成建株式会社的课长,今年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过因为全家只有他一个人工作,而且又有房车贷的压力,所以虽然工资不错,家中生活却还是要精打细算。 母亲海原雅子,家庭主妇,也是平时最关心海原青司的人,今年三十九岁,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偶尔去茶道教室和其他主妇们聊聊天,还有就是追追晨间剧。 妹妹海原空,圣礼女子学园的初中生。是初中择校时考上这里的,现在成绩数一数二,相貌姣好,据说是初中弓道部主将加校学生会副会长。圣礼女子学园是有高中部的,同时也和东瀛几大最顶尖的女子大学院有升学渠道,而且以海原空现在的偏差值,将来就算想进东瀛最好的几所国立和私立大学也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记忆里,原主和这个妹妹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平时家里基本不怎么说话,但是记得前几天刚刚睁开眼时,那少女眼中却有着惊慌,看来毕竟是兄妹…… 不过这些人际和亲属关系林溢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便抛之脑后,他此时一边嚼着苹果,一边浏览着原来的海原青司的回忆,面色不变,眼神却阴沉了起来。 因为通过这几天,从父母那里得来的讯息,这具身体是倒在了小巷边,据医生的检查结果显示,大概是因为气温或者是其他因素导致的突然晕阙。 但根据海原青司那混乱残缺的记忆碎片所显示的结果,原主的灵魂却是已经沦灭,也由此才导致林溢的灵魂鸠占鹊巢,来到了这个世界里,成为这个新的“海原青司”! 之所以原主没有被认定为死亡,大概也是自己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重新主持操控了这具身体的缘故吧。 而原主死亡的原因…… 林溢悄悄低下头,没有让海原雅子看到自己凛冽的眼神。 而也就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连串碎片化的记忆与场景——那是曾经的海原青司所遭遇到的事件,如今已不成篇章,但仍有少部分遗留了下来,伴随着原主临死前巨大的恐慌和痛苦,让现在的林溢都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感受到了他临死前窒息一样的恐惧! ——而与此同时的,海原青司记忆里只记得许多只眼睛一下子一同凝望过来的场景,每一只眼睛都似乎带着妖艳而幽暗的光,也就在凝望过来的一瞬间,便让原来的海原青司的灵魂彻底崩溃! 便恍如神话故事里有着百眼千足的怪物,只是看一眼,就能够将普通人的灵魂摄入深渊! 除此之外,似乎还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作为临死前最后收获的信息留在了记忆之中: “……人类……碾死……” “……蝼蚁而已……” 蝼蚁而已?! 顶着如今的海原青司的身体的林溢低头沉默地凝视着盖在自己下半身上的雪白的被褥,眼中却掠过一缕极深的冷意。 妖怪? 恶鬼? 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因为穿越的缘故,林溢已经相信冥冥之中应该存在什么拥有着奇妙伟力的意志或者是事物,更别说原主临死前所看到的东西,已经深深揭示了这个世界上的诸多不可解之处。 但是——不过那玩意是什么东西,它所带来的死亡的威胁已经是深深激起了林溢心中的狠厉! “管他是什么东西……再遇见一次,如果要杀我,那就算是咬也要咬下它几块皮肉来!” 林溢默然不语,心中却在冷道。 既然那有着许多眼睛的怪物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那就有可能遇到。 而且曾经的海原青司就在这座城市里被其一眼震慑杀死,倘若遇到了一次,被杀过一次——难道就不会遇见第二次? 更别说如今的林溢顶着的却是海原青司的身躯,而当初那怪物随手崩灭了海原青司的灵魂,但其身躯却无损,可以想见,那怪物定然对灵魂、意识方面的手段比较了解——不遇见还好,一旦被其发现,这头曾经随手灭杀的蝼蚁竟然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世界上,难道不会引起它的兴趣? 种种可能叠加之下,让林溢只觉得自己危机感大增! 但伴随着危机感而来的,更是深深的杀意! “想要不被杀的最好方法——就是先杀了对方!” “——若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躲避终究是被动,而且不确定性太大——唯一能想的办法,就像找到那怪物的真身,抓住它——杀死它!” 心中一片冰冷,林溢却抬起头,露出与曾经那海原青司一般无二的恍惚笑容: “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第二章 回家 一天以后,林溢出院了。 捂脑袋,装头痛,记忆缺失,伪装失忆一气呵成,很好地掩饰了原主记忆里很多残缺的部分。 顶着海原青司的外貌身躯,却无人知道这里面盛装着的却是不同的灵魂。 海原俊专门开着车过来接他出院,海原雅子在医院里陪了他一天。 一天时间,足以让林溢旁敲侧击出许多东西。再加上自己脑子里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虽然有些混乱,却已经足以铺成一张基本完整的信息网。 此世是日本,却又不全是前世的日本;这里是东京,却又不全是前世的东京。 或许是平行时空的缘故,许多原世界煊赫一时的人物并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许多大事件都未曾发生;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些原来未曾听闻,但却在这个世界立下赫赫功业的人物。 譬如说这个世界没有织田信长,也没有丰臣秀吉,更没有德川家康,没有一百多年的战国时期,却多了一个名叫高原真关的大将,直接终结乱世,创下不世之功。 更搞的是这个时空没有了那万世一系的皇族,据说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一伙乱兵直接冲进平安京从上到下见人就砍,从罗城门砍到平安宫,直接把当时的皇族血脉杀到一个不剩,虽然还有远亲尚存,但却一蹶不振,再也扶持不起来。 所以接下来东瀛一千多年的历史,不再是皇族纪元的历史,反倒成了武家和大将的舞台。 ——直到现在。 “真是搞,没有了萌萌哒的平成宅男还有令和废物——这还是我认识的日本吗?” 坐在家庭车的后座上,林溢心头如此想到。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便被轿车外的某个事物吸引了—— 那是一个超大型的热气球,正在几百米外的空中飘动着,而就在氢气球的表面上,一个服装暴露的美少女正站在甲板上,做着比心的手势,暧昧地眯着一只眼睛,脸带红晕,而也就在她的身后,一行粉红色的大字赫然书写着: “要不要来国民卫队和人家相亲相爱呢?欧尼酱——” 林溢一下子释怀了。 ——征兵公告做成这样的形式,不愧是二次元的祖国啊,内味儿又回来了! 果然这里就是东瀛啊! …… 一路上坐着这辆家庭用车,海原雅子和海原俊在前两排,两人不时和林溢说着话,话语之间带着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触动了些什么。 ——根据医院医生的诊断,林溢晕倒的原因与神经有关,平时不能受太大刺激,而且这一次晕阙也导致记忆出现缺失——虽然林溢知道其实完全不是这样,但医生的诊断也算给他多了个借口,所以姑且享受着“神经官能性失调症患者”的名头和待遇。 不过,父母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海原空这个便宜妹妹却不一样。 留着黑色长发的女孩坐在林溢同一排的座位上,却尽力靠近车门,故意拉开与林溢的距离,这一路上没和林溢说过一句话。 虽然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自己”和这个妹妹的关系不怎么好,但亲身感受了一下之后,还是让林溢有些咂舌。 本来他还想着缓和一下与这个少女之间的关系,但每次想要说话,稍微靠近一点,海原空就立刻冷冰冰地逼视了过来,似乎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这副姿态一下子让林溢没了说话的兴趣,他从来不是舔狗属性的人——恰恰相反,倒是经常可以用“戾气深重”、“冷厉自我”等词语来形容。 要让他跟一个横眉竖眼对着自己的女生拉近关系——即使她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妹妹…… 我可去你的吧! 所以一路无话间,林溢到最后干脆就闭目养神着坐在那里,将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眼看到海原空脸上的担忧神色深藏到了心底。 …… 海原家住在十文字区,属于标准的一户建。在错落有致的居民住宅中显得并不起眼。 或许是因为平行世界的缘故,这个世界的很多地名也发生了变化。 就比如这个其实林溢并不知道的事实——那就是前世的东京其实是没有十文字区的,但在这一世里,此地却因一个名叫十文字兼实的剑士而得名。 但是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为这个世界的东瀛,京都的名称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平安京,而距一水之遥的前世祖国,名字却已变成了炎夏共和国,是当世的第一大国。 看来平行时空的扭曲效应并不仅仅发生在东瀛数岛,包括整个世界其实都已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 走进玄关,脱下鞋子,踩着木质地板进入房间。虽然隔着袜子,但一股微凉而温沁的感觉还是从足底传来。 林溢看了眼房间构造,空敞通明的厅堂,木制屏风与扇门,隐约窥见里间的榻榻米——大概四疊半大小,不是卧室,只是和室,主卧独立一间,更在其后,要大不少。 而且这还只是一楼,林溢现在顶着的海原青司的房间和海原空的房间都在二楼,有自己独立的空间。 虽然记忆里家中比较拮据,但这副情景倒是让林溢对“拮据”一词有了新的理解。 不过一户建本就比较实惠,虽然这住宅上下两层加起来都有两百多平米,但比起都内高级公寓的价格也是远远不如。 而且十文字区也不是富人区,虽不至于被称为平民窟,但住在这里的也多是工薪一族,每天海原俊电车通勤都要几十分钟,所以想了想之后林溢也就释然了。 正是晚餐时间,家里四人默不作声地吃完晚餐,林溢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吃完了”,把碗一洗后,便径直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他根据原主残缺的记忆,以为自己已经装的很像了,却还是没想到海原俊和海原雅子用惊异的目光看向了他的后背。 ——因为原来的海原青司,是从来不洗碗的。 不过因为害怕再触及到这个“儿子”脆弱的神经,所以他们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最终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三章 搜索 上楼,进入卧室。 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房间里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林溢所见,差不多就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人的卧室,东西不多,书本不少。不过多是轻小说和漫画。 抱着猎奇的心态翻阅了一下曾经的海原青司喜好的作品,林溢发现其实跟原时空的东瀛也差不太多,轻小说还是那个味儿,大片大片的心理描写,除了性格模板化而又鲜明的人物以外一无是处的情节。 不过其中也有好的作品,随手抽出一本看起来原主没怎么浏览过,还是接近全新的书,林溢惊奇地发现这个作者水平实在不错,文笔近似藤原伊织,人物刻画堪比伊坂幸太郎,文风略带狂气如同西尾维新。 在原主记忆中搜索了一下,林溢发现这似乎也是此世界的一个极有名的作者。 不过扫了十几页小说后,林溢还是放下了书。 ——他进卧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看书的。如果是个文艺作品的狂热爱好者,来到这个世界或许会很幸福,能感受到许多新奇的乐趣。 但林溢只要一想到原主最后记忆里那宛如幽潭般的许多只双眼凝望过来的场景,回忆起那一幕,心中便不由生出某种似要窒息的感觉。 ——那股恐惧,实在是难以言喻! 他现在又怎么能够悠闲地看着书呢?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林溢做到桌前,打开了海原青司原来的笔记本电脑。 这个平行时空虽然在历史进程上只达到了相当于前世二十一世纪初几年的程度,但某些事物却已经进化得飞快。似电脑,智能手机等科技产物更是广泛地进入了无数个家庭中,至少在东京,智能手机和电脑都已普及。 不过打开电脑的同时,在等待系统反应的折断时间里,林溢突然扫了一眼电脑。 就是这一眼,让他立刻注意到了电脑上的标志,于是一时间变得错愕起来—— “……本田电脑——本田电子株式会社出品……我去,本田不是做汽车的吗?怎么做起电脑来了?那索尼不会造汽车去了吧?” 很快,林溢便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他在笔记本上搜索之后发现,日本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并不叫索尼。 不过他还是被震惊了,因为那家汽车制造商的名字叫任天堂…… 而索尼是做家具的…… 这种来自于平行时空的,莫名其妙的命运般扭曲的力量让林溢心中生出了许多滑稽的情绪,一时间甚至完全冲淡了他心头的惧惕。 忍不住摇摇头,自嘲般微笑了一声,林溢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起自己真正的目标,本来一开始要寻找的东西。 ——“妖怪” ——“神社” ——“异闻” ——“离奇事件” ——“诡异死亡” ——“鬼魅” 一个个词语被林溢打出,在浏览器中被搜寻着,但是在瀚如沧海的网络信息里,几十分钟过去了,林溢依旧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虽然尽量发散思维,根据记忆中那诡异的眸子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对象,但是始终没有结果。 无论是搜索妖魔鬼怪,还是寺庙神社,都没有什么确切无疑的,有关超自然力量存在的线索。 把目前看到的所有有可能的信息全部浏览了一遍,林溢最终也只发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似真似假的都市传说,图像模糊的小报报道。 尽管一开始就猜到了可能会这样,但事到临头,林溢还是烦闷地叹了口气。 ——毕竟,之前在医院里度过的一天的时间中,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海原青司的母亲,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关超自然存在的有用信息。 “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如记忆里那个有着许多双眼瞳的诡异存在,其信息是被封锁起来的。” 林溢若有所思地想。 不过他也思考过一个可能性——或许海原青司的记忆出错了。只是稍微深思一下,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仅是因为海原青司的记忆里,那股恐惧感和精神撕裂的痛楚是做不得假的,更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从平行时空穿越过来的。 ……自己都已经是穿越人士,还要坚信无神论,不是很可笑吗? 或许穿越是因为某种难以想象的科技力量或者是宇宙现象的影响——但能掌握这种力量的存在,与人类幻想出来的全知全能的神明相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没有实际了解过那个层次,真正站在那个位置上之前,任何的猜测,任何的揣摩都是妄想。 盲人摸象,已属无稽;更何况在那种能让人穿越宇宙,横跨时空的存在面前,一个普通人的思考,无论显得多么敏捷,多么多智,都是只能让人发笑的。 轻轻地摇了摇头,林溢揉了揉额头,收拾了一下心情,很快就察觉在网上搜索不到有关这种妖异存在的信息,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这证明在这个世界里,那些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超自然存在并不泛滥——至少我不用担心稍微出个门就被莫名其妙地夺去性命——海原青司之前的死亡,或许算是比较特例的……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过去自己身边还从未发生过这类事情,那么在概率上来说,在东京这个数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圈里,遇见一个超自然存在,其概率应当是极低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证明政府,或者说社会规则的力量还能维持强有力的秩序——排除掉超自然存在已经完全取代这个世界上层,当前的所有人都只是生活在农场中的家畜这一结果—— 从目前看来这是不太可能的,那么这个世界目前还是安定的。” 这样一想,稍微缓解了心中的苦闷情绪,林溢也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固然当前的情况或许并不算太紧迫……但是,寻找能与记忆里那存在对抗的力量这一事务,却还是要继续下去——我,绝不允许自己在亲身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点点反抗的能力!” 第四章 奇异 将目前所得到的信息全部过了一遍之后,回过神来,窗外已经是昏沉的夜了。 林溢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周,舒缓了一下肌肉。 “十一点……二十一。” 视线下沉,林溢注意到了右下角的电脑时间。 幸好这个世界的时制与前世一致,省却了许多麻烦。 虽然如今是在海原青司的身体里,而且也吸收了许多原主的记忆,但现在这具身体的灵魂却是林溢的,尽管掺杂了少许属于海原青司的成分,但他自我主体的认同还是与以前一致。 因此,倘若两个世界的时制换算出现差异的话,如今还保留着不少原时空生活习惯的林溢,以后在这个世界遭受到的麻烦一定不算小。 舔舐了一下有些干燥的上唇,林溢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按原主的记忆……似乎以往这时候家里人都已经入睡了?” 他心想道。 于是站起身,推开门,朝楼下走去。 穿着袜子行走在木质的地板上,因为林溢故意放低声音,所以一路只发出了微不可察的摩擦声。途中经过海原空的房间,房门紧闭,林溢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径直下楼。 冰箱设在餐室的一角,门开口的方向斜对餐桌,一打开,冷气扑面而来,在这暑夜倒是让人心情清新了不少。 林溢一打开冷藏室,就看到好几瓶麦茶摆在那里。 他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记起来了,好像麦茶确实是这具身体的母亲海原雅子所认可的唯一饮料,其他的碳酸饮料和激素饮料都被她认为是垃圾。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可乐,也没有雪碧、红牛——但与之口味类似的饮料却还是在市场上大行其道,不过记忆里世界上最大的饮料厂家却位于西边的炎夏共和国,前世的母国。 ——这,大概又是平行时空所带来的不可言说的妙处了。 林溢心思诡异地拿起一大瓶麦茶,取出杯子,给自己慢慢地倒了下去。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虽然有些口渴,却还是不急不徐。 一仰头,清凉的茶水便一线涌入喉中,一瞬间,林溢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到目前为止,因为一直都在潜移默化地吸收原主的记忆,导致头脑微胀的感觉,也一下子舒缓了许多。 然后他的眼神便明亮了起来—— 如锐利的剑! 接着表情便变得错愕,似看到了鬼神的戏法! 然后他又不可置信地喝了一口麦茶,又一口——而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波动起来。 一开始,就像是偶然窥见一座金山在眼前,于是奋力挖掘的狂喜; 然后接下来,又变为发现原来那金光只是一小块狗头金折射出来的光线,因此生出的失落; 最终,则化为了遗憾,欣喜,惊异,叹息,难以置信,原来如此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到得终末,终于只剩一笑。 仿佛如释重负。 就连他眼底深埋的戾气都消失了不少,反变为深深的明悟。 “跟这麦茶应该没关系……它,只不过是恰逢其会,刚好遇到那个‘东西’激活的时机而已。” 心中这样想着,林溢将杯中麦茶一饮而尽。 然后回过头,正看见海原空刚刚下楼梯,还打着哈欠的身影—— 一见到他,少女脸上的神情便僵硬了,左脚还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右脚已经踏足地板,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凝视着林溢。 一刹那间,她眼神错愕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但是似乎顾虑到已经入睡的父母,表情又沉了下来。 以林溢内心的敏感还有对外界环境的仔细探知程度,一般来说应当是早就该发现少女下来了的,不过方才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某个事实而震撼得全身发颤,导致他错过了第一时间发现的时机。 察觉到少女眼神的指向,林溢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大瓶麦茶,心中立刻洞察出少女下来的原因。 原本以海原空对林溢的态度,还有他本身的性格,此时此刻一言不发径直离开才该是他的做法——不过,或许是因为心中太过欣喜,又许是因为海原青司残留的那一丝丝对亲生妹妹的关爱之情在起作用,于是林溢微笑地举起了麦茶,对海原空问道: “要喝吗?” 海原空听到这句问话,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 犹豫了半天,她才似点非点地摇晃了一下脑袋。 “呵呵……” 林溢丝毫不以为意,又取出一只杯子,洗干净,满满地倒了一杯麦茶,将大瓶放回了冰箱。 “喏,我就把水放在桌上,不用你接,自己过来拿吧。” 说罢,林溢轻轻放下水杯,径直前行,就要上楼回卧室。 途中经过海原空身边之时,少女明显往旁边缩了一下,让出了一大片过于空阔的位置。这动作一出,林溢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动声色,双足已经踏上了台阶。 但在他上了五六阶之后,一个断断续续,有些细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那个……谢谢……” 心下轻轻地“嗤”了一声,林溢没有回头,微微耸肩以示回应。心中却想道:“这姑娘明明声音也挺好听的,为什么平日里却不怎么说话呢?”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想要弄懂的事情,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便已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迫不及待却又压抑着脚步声,步入了卧室之中,轻轻而沉重地关上了门。 此时,此刻,现在,这一秒,这一刹那,这一瞬间,这一须臾,他全神贯注关心着的,便只是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现在双眼凝视之处,精神聚集的地方,一团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灰雾中所变化的一个透明方框: “ 当前技能: 无 ” ……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系统了。” “……不过,关键的地方在于,它到底有什么用?” 林溢坐在床沿上,双眼通红,表情沮丧,出神地凝视着自己眼前的技能方框。 自这个技能方框出现在眼前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而自回到卧室里起算也有好几个小时。在这个几个小时里,林溢对眼前这个技能方框做了许多次测试,最终获得的结果如下: 1.技能方框无实体,无法被触碰。 2.技能方框无法被摄像,也无法被拍照。 综合一二两点,林溢确定,这个技能方框应该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也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了。 但他tm最愤怒的点在于:这个金手指到底有什么用! 光就是一个方框里面一行“当前技能:无”就完了的提示——请问什么是技能?初等数学算不算?微积分初步运用算不算?外语水平算不算?历史算不算?国文算不算?开车算不算?做饭算不算?吃饭算不算?刷牙算不算…… 尝试了几个小时,林溢愣是没有发现这个方框里面的内容有什么变化!不过怎样尽力回忆着以前学过的知识,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也就是说,这个技能方框可能排除掉了文化科教知识类的技能……那么看来我要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了……”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林溢闭上眼睛。 还好这个技能方框只要自己不想打开就看不见,不然他估计自己恐怕一整晚都得被这股焦躁的邪火给烧得翻来覆去。 “当然——或许还有种可能,那就是这个技能方框可能仅仅是幻视……虽然这个可能性我不想相信,但也是有概率的——那么我会空欢喜一场也说不定。” 再睁开眼,林溢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既然这样,那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 林溢沉吟了一下—— “……睡觉!” “吗的,今天是星期天,明日就是周一——‘海原青司’还要上课呢……这样下去明天就没得混了!” 想到这里,林溢干脆什么也不管,不顾窗外已快要蒙蒙亮的日光,蒙头便睡。 第五章 欺凌 第二日,月曜日。 林溢出了房门。 他是被海原雅子叫出门的,因为担心这个刚刚出院的“儿子”,海原雅子一早就来到房门外叫他起床。 虽然觉得很困,但林溢前世便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 克制着睡意,起床之后,洗脸,刷牙,看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的自己,经过冷水的冲洗,林溢终于觉得睡意退去了少许。 不过一出盥洗室,他迎头便碰上头发蓬松的少女,两个人触不及防在门口相遇,海原空明显愣了一下,嘴唇嗫嚅了一会儿,似乎犹豫着什么。 而就在她踌躇的这段时间里,林溢微笑着对她招呼了一句: “早上好。” 然后便径直从她身旁走了出去。 不过完全经过了之后,林溢心中却生出了些许疑惑: 为何……这个少女的眼睛也这样红? …… 两个兔子眼睛的“兄妹”在餐室的桌上相对而坐,各自无言地吃完了早餐。 海原俊早已去上班了,相比较早晚空闲的国中生和高中生,社畜的生活就是如此苦逼。 为了不让这个“母亲”发现异常,林溢在偶尔接触到海原雅子视线的时候都会目光下撇,最后沉默不语地吃完了早餐。 海原雅子已经替他把单肩包拿了下来,放在椅子上。 抓起单肩包,林溢背在背后,道了句“我出门了”,便要低头离开。但也就在转过身去的时候,海原雅子那仿佛犹豫了一下,最终才发出来的充满复杂情绪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青司君……请多努力,不要担心,有什么想抒发的心事都可以对妈妈说——” 林溢没有转过头,微微点了点,以示明白,随后便背着背包出了门,心中却在叹息。 看来昨晚没睡好的事情还是被这位母亲发现了,不过海原雅子应该是弄错了他许久未曾入睡的原因。 一时间,对这个身体血脉息息相关的女人,林溢也觉得感觉有些复杂。 至于“什么都可以对妈妈说”,这句话林溢是永远不会真正去实行的——难道要让他对海原雅子说现在居住在这具身体里面的,不是你儿子的灵魂,而是一个来自平行时空的青年的意识体么? 休说海原雅子会不会信,即使相信了,这对她来说不也是更深的打击么? 对林溢而言,他甚至觉得自己相对于海原青司来说都没有多少亏欠,因为他是在海原青司灵魂崩溃,记忆破碎之后才入主这具身躯的。 但对于海原俊和海原雅子这对父母,他却觉得欠了很多东西。 因为有着自己是“林溢”的自我意识,以及前世的记忆,这就决定了林溢很难真正将这两人视为自己的父母——而且前世的经历也让他很难真正敞开心胸去面对其他人。 然而这二人却又是真正把他视为自己的儿子的。虽然觉得这份关爱有些让自己坐立难安,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窃据的,却又是对方子女的身份——所以一时之间,林溢也觉得自己的感受很奇妙。 “有机会的话,还是早点自立吧……” 越过一片林荫之后,林溢回过头去看——海原家那座一户建在幢幢寓所只露出片顶斜影,青灰色的房顶沉默在半空里,宛如候鸟静谧在树梢上时,尾上的那一痕轻羽。 他不由得心中微叹了一声。 …… 山岛学园在东京春樱区,就在十文字区的隔壁,以往海原青司每朝只需要乘坐电车通行十几分钟就能到学校附近的车站,而车站离学园不过几百米。 当然,其实附近的学校是很多的,只是以当初海原青司升学考试的偏差值来说,刚好能进,而且位置不错的私立高中也就这所了。 相比起来,海原空所就读的圣礼女子学园不仅离家近,而且还是久负盛名的私立学园,与多所顶级大学都建立了联系,海原青司现在所在的这所山岛学园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不过山岛学园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绿化做的不错。入校门之时一排排樱花树在道路两侧招展,虽然现在已入夏,见不到樱花盛放,但樱树那柔嫩的身姿却依然在风中荡漾出了轻悠的美感。 林溢背着单肩背包入了校,左右迅速地探望了一下,大致将这座学校就现在视野范围内可以看见的布局和构造给收入眼中。 然后他转首朝右侧望去,一座五层的教学楼立在层林之后,静默于高天之下。 ——那就是海原青司之前上学的地方。 一瞬间,看到那幢楼时,林溢心中便不由自主地,隐隐泛起了一股混杂着畏惧与犹疑,还掺杂着些许反胃的奇异感觉。 海原青司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起,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和情绪让林溢的面色渐渐变冷。 他轻轻地冷笑一声,低低地叹息了一句,仿佛是对自己,又仿佛是对那已不知身处何处的原主述说着话: “看来你以前在这里,还真是混得很惨呢……海原青司老弟——” “不过,从今以后,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 钟声敲响,彻响整个校园,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声,林溢踏入了教室之中。 “二年七组”的铭牌就悬挂在班级门扉之上,二年七班——这就是海原青司所在的班级。 过去的两年里,海原青司在这里只留下了无比灰暗的记忆,被欺侮,被辱骂,被班级里的强势群体给肆意压制,就像是任何一个经历了校园暴力的学生那样,对学校只留下无比深刻的昏暗记忆。 经历过校园暴力的学生,有一部分可能反而会因此奋发向上,而尽力努力,以求脱离这片泥潭,但更多的却是陷入了自我犹疑以及恐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导致成绩一落千丈。 ——很遗憾,曾经的海原青司就是后者。 可怜海原雅子和海原俊还以为海原青司是因为上了高中之后,无法适应这里的学习而变得落后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却是因为校园暴力再加上屈辱的自尊感的作用,而导致他不言不语,一个人承受着这些,因此成绩无法回升。 ——毕竟,在一个上学如同上刑的环境里,即便是每天来到学校,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了,更何况专心听讲呢? 林溢唇边泛起隐隐的冷笑,双足迈入教室门内,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 “三,二,一——” 回想起海原青司的记忆,他心中默默倒数起来。 ——果不其然,就在他心中默默倒数到“一”之后,一个趾高气昂,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哟,海原君,好久不见啊!” 第六章 反斗(上) “哟,海原君,好久不见啊!” 一名染着金发的不良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在林溢肩上重重一拍。 “听说你突然进了医院——真让人担心啊,不过如今看到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像你这样小强一样的渣滓,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生物体是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金发不良的旁边,另外一个身高较矮的同伴也嬉笑着点点头,恶意地看着林溢: “是啊是啊,海原青司你这家伙知不知道我们多麻烦——你不过是进了医院而已,青柳老大没有你每天的上贡,可是少抽了好几支烟啊!” 两人一前一后地包围过来,在这教室的后面。明明是教室里,但其他同学却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来看向这边。 林溢扫视他们一眼,目光平静,却隐隐带着压力。 金发不良和他的同伴一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只是随后便反应过来,脸上又多了些恼羞成怒的凶狠,更逼近了几步。 属于海原青司的记忆在脑中醒觉,林溢立刻回忆起来,眼前这两个不良,一个叫青柳池人,一个叫藤木雄,是这个班级的老大,也是学校里远近闻名的不良。之前敲诈海原青司最狠的就是这两人。 两人中,藤木雄是小弟角色,算是青柳池人的跟屁虫。而青柳池人则是学校里著名的校霸,据说他出身于如今已破败凋敝,飞车党横行的旧工业区——东京都下羽区,从很小的时候便跟黑帮混在一起,而且跟著名的飞车党帮派“特行组”有很深的联系,因此在山岛学园这个不好不坏的学校里,他算是最被人敬而远之的人物。 在过去的两年中,海原青司因为与这两人身处同一个班,其懦弱可欺的个性被这两人看中,因此很是被敲诈了些钱。而一旦不给钱,便是一顿暴揍,甚至于各种欺辱人格的欺凌方法。 而由于内心的自卑,海原青司更是不敢向家里人求助,因此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这些源自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脑中激醒,一下子让林溢深深皱了皱眉头。 曾经的海原青司的性格实在很让他看不过眼,虽然心知海原青司的性格算是环境与个人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但一想到自己这副身躯,这具外在还有这样的过去,让林溢心中还是生出了些憋闷。 他看着眼前两个不良欺过来的身影,眼神中毫无波动,但面上却露出了些微笑。 “青柳老大,别急,我马上把份子钱给您——” 他按照记忆,露出原主脸上惯常的软弱可欺的微笑,一下子让青柳池人止住了身形。 “嘁,还以为这家伙住院下来会有什么变化,原来还是个软蛋!” 青柳池人宽了心,虽然还是感觉有些许怪异之处,却被他抛之脑后,露出居高临下的鄙夷的笑容,看着眼前的林溢,冷笑道: “很好,看来你这家伙还是有脑子的嘛,本来我还想在你身上试验一下帮派里大哥前几天才玩过的手段,既然你这么识相,那就算——” 话音未毕,看着林溢从钱包掏出来的一张万元大钞,那印在钞票上的坂上明月(参考本时空的福泽谕吉),青柳池人立刻眼前一亮! 天可怜见,虽然他经常敲诈,勒索本学园的学生,但一周下来最多也就几千日元而已,而且还要顾及影响,不能经常做。 ——也只有海原青司这样的软泥怪才能让他肆意压榨欺凌。 但他没想到,海原青司今天竟然能直接掏出一张万元大钞来,对他来说,这着实是意外之喜了! 一下子,青柳池人笑歪了脸,便毫无戒心地伸出手去想要接住这一张钞票: “你这家伙,还挺识相的嘛,哈哈——” 但也就在他刚刚伸出手的一瞬间,眼前这个原本还看起来宽懦愚拙的少年忽然攥紧了拳头,那张万元大钞被他攥在手心,然后一拳从下而上,狠狠地击在了青柳池人的鼻子上! ——而海原青司的目光,也在一瞬间变得冷漠锐利,仿佛一瞬间变了个人! “噗——” 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青柳池人已经不由自主地脑袋仰天,眼前一黑,从鼻梁处立时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而两行酸涩咸腥的液体也自鼻孔中顺延而下,漫过了嘴唇! 好在长期的街头搏斗磨练出了青柳池人对于疼痛的耐受力,所以他这一刻还没有倒下,甚至于回过神来还控制住了身形,勉强保持住平衡,发出了怒吼: “海原青司——你这家伙——” “海原青司……你在干什么!” 藤木雄的声音也在一旁响起,冲了过来。 青柳池人把头摆正,便想要抓住海原青司。 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少年不退,反进! ——双眸里带着深深的戾气,趁着青柳池人刚刚稳定身形,还来不及施展全力的一瞬间,又扑到了他身前,然后狠狠将他推到在地,一瞬间让两人的攻击都落了空。 然后他踞在青柳池人身上,举起拳,作势要砸。拳头砸下来,电光火石之际,青柳池人架住了拳头,刚刚被推到的惊慌也消失了大半,甚至还反手把住林溢的手腕,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就想要在这一瞬间拧住林溢的双手,直接绞废。 “你这家伙论打架怎么可能赢过我!” 青柳池人心中狂吼! 但就在他刚刚想要使劲的时候,海原青司的笑容落在了他的眼中。 一下子,青柳池人心中紧紧收缩了起来。不知为何,一股寒意悄悄爬上了后背! ——那是一抹残忍,暴戾,而疯狂的微笑! 这种笑容,青柳池人只在组里那个据说曾亲手折断敌人的四肢,然后抛入东京湾里的二号头目,也是组里最强的打手脸上见过! 而每次见到这抹笑容,便是自认为刚硬的青柳池人也不由得胆寒!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微笑?” 心中刚刚生出这样的疑问,下一刻,青柳池人便看见那少年猛然一俯身,脑袋顶在他的肩膀上,还没来得及醒悟这家伙想要做什么,下一秒,一股剧痛从肩膀上传来,青柳池人瞳孔骤然放大,忍不住惨叫出了声: “啊——” 第七章 反斗(下) “你在干什么!” 青柳池人忠实小弟藤木雄眼看着老大被林溢推翻在地,还被一口狠狠咬住,自然要来护驾,但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无论藤木雄怎么敲打拉拽林溢,亦或者青柳池人忍着痛努力想要把他推开,林溢都并不松口,反而越咬越深! 直到几分钟过去,这少年终于松口之后,青柳池人这时已快要痛晕过去。 “你,你这家伙……” 藤木雄扶着青柳池人,看着那个慢悠悠站起身,满脸是血的少年,眼神中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恐惧。就像他们两人不是过来敲诈的不良,反而是被敲诈了几万日元的受害者一样。 而青柳池人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剧痛,虽然不知道自己肩胛上面的肌肉几乎被咬了个对穿,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却是让他连回过头看一眼自己伤口的胆气都没有,只能倚靠着藤木雄,眼神凶狠而惊惧地望着海原青司。 “你别以为这样就算完——” 他刚想放一句狠话,但下一秒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却让他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而延伸里的凶狠也全然消去,只剩下放大到极点的惊惧! 藤木雄更为不堪,甚至连说话的胆量都没有,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只能恐惧至极地看着那个少年! 因为这一瞬间发生了一件他们此生都印象深刻的事情。 那个叫海原青司的少年,微笑着抬起了头,看着他们两人。 ——他的眼带笑意,虽然脸上有些青肿,但仿佛在随意地听着一首轻音乐般。 轻松,写意。 然而他的嘴唇却鼓鼓囊囊地,用力嚼着一些什么东西! 下一刻,仿佛是为了消去青柳池人两人心中仅存的疑惑一般,海原青司微微张开口,让里面那鲜红的东西落入到他们眼中。 然后,接下来——他咽了下去。 这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什么之后,恐惧伴随着恶心的感受从身体内部传来,青柳池人忍不住趴在地上,食物残渣混合着汁水从胃袋里倒流而出,直接吐了一地! 藤木雄也好不了多少,虽然他没有吐出东西,身体颤抖的同时却也干呕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的话,恐怕也变成了青柳池人这种模样。 “青柳池人君……” 那少年慢慢地走了过来,口腔中一股浓烈的咸腥气味传来,让青柳池人呕吐的同时不住地后缩着,甚至不敢与那少年对视,只敢深深地低着头,宁愿去看自己那恶心的呕吐物。 而少年也仿佛故意逼迫着一样,不紧不慢地紧逼着,直到青柳池人停下,甚至没有去管抛弃了自己老大正悄悄往门外缩的藤木雄,只是悠悠然地驱赶着青柳池人。 但是,后退的距离是有极限的。 终于,背后传来一股冰冷的坚硬质感。这一刻,青柳池人的内心甚至比墙壁更冰冷,所感受的寒意比冬日夜晚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东京街头还要深。 ——因为那个少年蹲在了他眼前,轻轻抓起他的头发,正微笑地看着他,眼神对视着,如毒蛇一样在他身上逡巡着。 “……青柳池人君。” 他又不紧不慢地称呼了一声。 口腔里浓烈的血腥气味闻起来有些恶心,但青柳池人胃里能吐的东西早已吐完了,因此虽然一阵阵反胃,但还是吐不出任何东西——或许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一刻那个少年正微笑地看着他,让他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 “……其实呢,我这个人是很爱好和平的,不过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这让我很不愉快,为了今后我们都愉快,你能不能低下头,道个歉?” 青柳池人一个劲地点头,虽然想要道歉,但身体抽搐着,半响,方才憋出一句: “ご……ごめんなさい(对不起)。” “很好,很好……” 少年慨叹一般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青柳池人君,我们以后能和平相处吗?” 他盯视着青柳池人,眼中的毒光让青柳池人的胃袋一阵阵收缩着,青柳池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疯狂地点着头。 “够了,够了,一下就够了,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少年露出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拍拍他的脑袋。 青柳池人挤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尽管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越来越痛,但他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哦……那么,青柳池人兄,你以后可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哦。为了规劝自己的好朋友,没办法的话,这一次我吞了你几片肉,下一次说不定我只能把你整个给吞了呢。” 海原青司微笑着再次拍了拍他的脸颊,不管青柳池人已经因自我脑补而吓僵了的脸色,随意站起来,转过身。 几道好奇的目光隐隐探过来。之前那几幕表演并没有被这些正常的同学看到,所以他们眼中的就只是一副“懦弱同学不堪欺凌,愤而暴起打了对方一顿”的场景。 不过令他们惊讶的却是青柳池人和藤木雄为什么一个瘫了一个跑了,一般来说就算暂时丢了场子,这两人也会召唤更多的不良过来把场子找回来的。 迎着颇有几人明目张胆的好奇的目光,再加上全班人好奇的心绪,林溢并没有为他们解惑,只是朗声说了一句: “都给我把脑袋转过去,自己做自己的事,想看的过来可以找青柳池人谈话,不敢看的滚过去。” 下一刻,之前那些转头的人都回过了头。全班鸦雀无声。 虽然不知道这个之前还懦弱可欺,一人独行的同学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但既然已经有藤木雄和青柳池人用自己的失败证明了这个家伙的可怕,那么在其他人眼里,海原青司已经是一个新的不可招惹的对象了。 …… 一上午的课上完,午餐时间,林溢在食堂里,一个人吃着拉面,坐了一下。 静静地酌饮着麦茶,眼看着食堂大厅中央悬挂的时钟指针一分一秒地走着,还是没有青柳池人,藤木雄以及更多的不良的身影出现,林溢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想:看来以后算是不用再考虑这两个人的威胁了。 自今天早晨林溢一口咬掉青柳池人肩上半拉肉之后,第一节课上课之前,青柳池人终于被那个又悄悄赶回来的藤木雄从教室后面救了出去,应该是去了医院。 原本估计如果这两人还剩一些胆气的话,可能会趁午饭的时机过来找一群人围攻,不过现在半点身影都不见,看来是彻底吓破胆了。 林溢端起一小杯麦茶,又喝了一口,微苦的水味稍稍镇压了胃里的恶心感。 虽然生吞其他人的血肉是一件很变态的事情,但为了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解决被欺凌的问题,装变态是一种还不错的方式。 毕竟,像这种十七八岁的青少年是最麻烦的存在,不知从何处来的恶意,无关利益、混淆是非的善恶观,莫名其妙的血气。对付这种人,就算是打架打赢都没用,只有让他们从心底感觉到怕,才能最彻底地解决问题! 林溢想到这里,冷笑着嗤了一声。 不过林溢虽然觉得自己是装的,但是他好像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不能那么安安稳稳地将一大团人类的血肉径直吞下去。 ——如果一个人很善于装变态,能做出变态才能做出的事,能模仿变态的心理,而且为了解决问题不吝于使用变态的手段,那么他到底是正常人还是变态呢? 第八章 妹妹 下午几节课还没开始上的时候,林溢提早便从学校离开了。 这一世在东京的学生生活,远要比前世在高中这时候自由太多。 毕竟今晨在教室里这一番表演,身上还是很受了一些伤,虽然都是小伤,不用住院。但如果让海原雅子看到,势必会令她担心。 心中负累的太多,林溢已经不想欠更多东西了。 回家的路上,顺便把那张浸了鲜血,有些破损的万元大钞在银行里换了张全新的出来。 这张大钞是海原雅子给他的将近两个月的零花钱,以往并没有这么多,不过或许是这次住院把她吓到了,海原雅子在用钱上放宽了对自己孩子的限制。 换钞时,柜台后那位年轻的女职员很是偷偷摸摸地看了林溢几眼。大概他这副鼻青脸肿的尊荣再加上这张带血的钞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其他的事情上去。 最后,拿着新钱出了银行,林溢径直回了家。 海原雅子在月曜日这天都会去花道教室上课,至少要到午后五时才会回家。林溢也正是知道这点,才会直接回家。 毕竟根据海原青司的记忆,家里面有几只小药箱,专门用来应急。里面别的不说,酒精棉签之类消毒的用品,以及创可贴肯定不会少。 直接回到家,打开门。 本来以为里面应当空无一人,但是林溢脱了鞋,从玄关处走出来之后立刻看到了那个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少女。 ——海原空。 少女穿着一身雪白的新服,坐在沙发上,正随意地浏览着一本时尚杂志,听到步来的声音之后抬起头。 于是两人的目光这一瞬间对视在了一起。 一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了愣。 这一刻,还是林溢先胜一筹,在海原空说话之前开口了: “空,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做出一副熟稔的姿态,先一步发问,顺便从冰箱里取出麦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海原空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缓缓道: “……今天早上有弓道比赛,我获得了优胜,下一场要到十天之后。我有点累,就干脆请假回来了。” “好厉害!” 林溢露出佩服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是由衷地为自己妹妹感到高兴。但海原空听了他的感想,却没有露出一点笑容,反而脸色阴沉了些许。 她一个劲地看着林溢脸上,手上的那些肿胀的伤痕,眼神浮动着。 半响,她忽然问道: “你……这些,是怎么搞出来的?” “你说这个?” 林溢举起双手,展示了一下手上的红肿,满不在乎地笑道: “哈哈,没事的,今天摔了一跤,摔得很痛,我也干脆请假回来了。” 他说起来很轻松,只是完全无法蒙人。无论是脸上还是手上的伤,看起来都一点不像摔倒导致的。 果不其然,海原空脸色更阴沉了。 良久,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皱皱眉,艰难地扬起头,对林溢说道: “喂——你在这边坐下。” 她拍拍沙发旁边的座位,对林溢示意着。 “什么?” 林溢愣了愣。 海原空再次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更强力地命令道: “我说让你在这里坐下——” 林溢用犹疑的目光看着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在这里落座。这副谨慎惕惧的姿态令海原空额头上立刻多出了几条黑线。但她不发一语,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里面的卧室走去。 “我去里面找找药箱——你不要乱动。” “——知道了。” 林溢朝她的背影回应道,目光中却多了些探寻的好奇。 奇怪,看来这女孩对自己这个“哥哥”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嘛……为什么她又平时那么冷漠地对待自己? 莫非是因为——傲娇? …… 里侧的房间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半响之后海原空抱着一只白色的药箱走了出来。她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不过脸上却很少见地露出了笑意: “我就说嘛,药箱肯定放在那里了,果然……” 但她立刻注意到了林溢的目光,于是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又全部退去了。 径直在林溢身边坐下,海原空故意恶声恶气地对他命令道: “喂,躺下。” 林溢依言照做。 海原空哼了一声,从药箱里取出棉签,在酒精瓶里轻轻蘸了一点,然后专注地在林溢身上的伤口处消毒起来。 她专心致志地消毒,贴下创口贴,眼神在一处处伤口上转悠。 但在林溢的视角里,黑发如瀑的少女正趴在自己的身体上,一股刚刚洗完澡后微沁的香气涌入鼻翼间。 林溢视线上扬,刚好对准少女衣领间的缝隙,稍稍一探恐怕就能看到里面的风景,于是他心中微微“啧”了一声。 对这种十三四岁的小女生,林溢是半点兴趣也无,更别说她还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妹妹。于是他很直接地闭上双眼,干脆地任由海原空在自己身上涂涂抹抹。 清香与酒精的味道一道扑入鼻腔,间或有少女的发丝在脖子或者额头上蜻蜓点水般掠过,闭上双眼后,外界的一切都化为模糊的大团光影,只能听见少女擦拭伤痕时微微用力的喘息声…… 林溢心如止水,只觉得八风不动,沙发很柔软,甚至差点要睡着了。 但海原空终于做完了工作,推了推他的身体,又让他回过神来。 “啊,好了?” 他微微恍惚地问了一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褪到了双肩的位置,胸前的青肿也全数被消过了毒,涂过了药,此时风在这上面微微吹过,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林溢不由得看向海原空。 注意到他的眼神,海原空撇撇嘴,脸上却带着微红: “别误会,我只是因为要给你治伤,才不得不掀开衣服——谁想看你的身体啊!” 林溢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嗯,了解” 说完,他放下上衣,一下子从沙发上爬起来,果然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身上的疼痛大部分都消了,恐怕要不了多久身上的这些红肿处也会消失不见。 “真是谢谢你了,空。” 林溢由衷地感谢道。 说完,他便准备上楼回卧室,但也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海原空忽然叫住了他: “喂——那个——” 林溢转过头。 “还有什么事吗?” 海原空的脸色微红,似乎有些迟疑,有些下定不了决心,但最终,却还是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对他喊道: “海原……青司——那个,我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到底是不是因为摔倒产生的……不过,我想说,如果你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话,偶尔告诉我也是可以的……” “……我,我姑且也是会认真听一听的啦……” “就比如说你如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人或者事,说不定我能帮着解决的……” 静静地听着她有些混乱地说着这些话。 等她说完以后,林溢露出了微笑: “好。” 林溢笑着回应道。虽然简短,却有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 海原空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把这些话从心里说出来的缘故,脸上带着一抹酡红,分外美丽。 林溢凝视着海原空,微笑着,深深地点了点头。 然后转过身,上楼离去。 第九章 神社 晚饭的时候海原雅子买完菜终于回来了。 这时候林溢身上的伤已经消了大半,再加上故意掩饰,一句“摔倒了”便轻易糊弄了过去。 他的表情自然话语轻松,海原雅子当然不会联想到“校园欺凌”这几个字上去。于是她担心地叮嘱了林溢几句之后也便过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时间就这样过去。 这几天林溢朝九晚五,很是体验了一番异时空的高中生活。而青柳池人与藤木雄应该是真得被他吓破了胆,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找过他的麻烦。 虽然他们第二天就回来上学了,青柳池人还在肩膀上打上了厚厚一层绷带,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敢往林溢那边凑近,平时连看都不敢看林溢一眼,甚至在班上和学校里都安分了不少,不怎么招摇过市。 这倒是让班上的其他同学啧啧称奇,不知内情的他们想不到林溢让这两人转性的方法,一时间这个在学校里沉默寡言的少年都显得神秘可怕了起来。 而通过其他学生暗地里悄悄的传播,林溢倒是在学校里隐隐有了不小的名声。 ——这件事颇令他哭笑不得。 不过至今都没看到什么麻烦,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两周过去了。 ——这两周里,林溢姑且还是按照一个高中生的作息认真学习了一下这个世界的高中知识。 世界史和东瀛史自然是大坑,古文与现代文也背得吃力。炎夏文没有那么困难,毕竟林溢上一世就来自于有着近似背景的华夏大地。但麻烦在于这个世界的炎夏有着相似的文化背景的同时,还有着不一样的历史与文化脉络,因此炎夏文学起来也算苦手。 在这之外,林溢学得最轻松的也就只有英文、数学和理科了。 因为不管是怎样的平行时空,初等数学和微积分的结果总是不会变的。 林溢自我估计了一下,因为有着前世的加成和部分海原青司记忆中的知识,毕竟上一世也是个985毕业生,所以自己现在的偏差值在这个学园里应该能排进前百分之十五,而且主要落后在背诵科目上,只要按部就班地学习下去,很容易取得巨大的进步。 等到明年高三,估计他能够以很高的成绩通过中央考试,到时候虽说考取东瀛最好的帝国大学或者京大有些困难,但是在其之下的所谓“新七大”恐怕还是能进的。 这也算自己对这具身体的父母的回报了。 他这样想到。 …… 两周过去,林溢并非除了学习就什么也不干。 事实上——他也只是保证了每天上课的认真听讲再加上课余一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而已。 而其余的时间,林溢大都用到验证那些都市传说或者神社传闻上了。 因为仍然找不到在那个透明方框里形成数据化技能的方法,于是每天放学之后,他便步行或者乘电车,到附近有过奇闻异事的场所探索着。 ——说是探索,其实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但很快,没有任何发现的林溢也变得大胆了起来——亲身进入有“鬼魂游荡”传闻的废弃医院;到传说埋尸数十的老旧校区中去;去往据传有过神迹显示的传承至今的古神社…… 然而一无所获。 没有妖鬼,没有精怪,没有神秘的和尚,没有任何超凡存在现身。 而且,到目前为止,那抹曾深深罩在林溢心头的黑色到仍没有显出半点踪影。 甚至林溢有时都有些怀疑,那个只在海原青司记忆碎片里出现过的,有着许多双眼睛的黑色身影是否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了。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至少这更证明这个世界上的那种奇异存在的数量应该是极稀少的,也就是说,我其实根本不用担心莫名被杀。像原主那样死于妖鬼之手的概率,恐怕比飞机失事还要小十倍。” 这样一想,林溢也觉得宽心了一些。 但莫名的,却又觉得有些不甘。 他仔细地审查了一番内心,终于发现那股微弱的不甘的源头所在—— 那不甘来自于他心中深藏着的某个东西,那东西的名字,叫做“野心”。 …… 又是新的一周到来。 金曜日,星期五。 今天山岛学园二年级开始了一场短途旅行——因为考虑到接下来就是高三,可能再没有多少清闲的时光,所以在这高二的头一个学期,学校方面来了一场美名为“意志的锻炼”的徒步爬山活动。 据说等到高二期末,还有去往他乡的修学旅行,上上次是横滨,上一次是北海道,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地方。 虽然只是东京都范围内,去往附近山区的爬山活动,但学生们都显得十分活跃。毕竟对整天埋头于书本的高中生来说,只要不上课就是好活动。 活动地点是距离山岛学园二十多公里外,快要出都区范围的赤见山,包括附近的山头,这一天的路程有十多公里,早晨乘坐电车在山下集合,下午五点结束,直接坐上大巴回家。 林溢对这活动倒是没有同学们那么兴奋的感觉,事实上,感受过前世高考的重压,也承受过996社畜压迫,并且在社会上很是经历了一番事情的他,对这个世界的高中生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甚至还感觉十分轻松。 正因如此,对待这种课外活动,他只觉得无可无不可。 正由于这种态度,从这天早晨这场长途拉练开始之后,林溢便落在了队伍的末尾,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人吊在尾巴上,跟随着同学们慢悠悠地走着。 行走的过程中,林溢的视线从山路上延伸而上,目光巡游着这附近的景色。 赤见山的风景还算不错,草青路净,石白树奇,隐隐有雾氲在山巅盘旋,而就在这山路行走的过程中,一处立于半山腰上的建筑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有些好奇,抓住旁边一个同学便问了起来。 “诶,青司同学,你说那个啊?” 这同学是班上一个带着眼镜的不起眼的女生,落在了林溢稍前面一点的位置,不过林溢会吊队尾是因为性格,她吊队尾却是因为体力。 女生望了望山上那处建筑一眼,喘了一口气说话了: “那个……那个是春日神社的鸟居哦——这可是很著名的神社哦,据说曾经灭除过恶灵,拯救了天下的——咦,咦,青司同学,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发生什么了?” 女生大为惊疑地摇了摇林溢的身体,良久,这个少年才回过神来,只是一时间突然脸色变得惨白了起来,身体也似乎完全僵硬住了,只是愣愣地望着山腰上的鸟居—— 这一刻,他就连双目都带上了一缕微微的血红! 看起来无比疯狂,却又无比冷静! 女生既害怕,又有些好奇,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却只能看见鸟居下一个逐渐远去的黑色身影,看起来应该只是一个参拜的人进去了而已,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发现了什么。 她还想再试着推推中邪一样的少年,但林溢这时候已经彻底回过了神,虽然脸上还有些惨白,但眼神却已经掩饰完毕,看起来毫无波动了。 “哦,没事,我就是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林溢对眼镜女生露齿一笑,仿佛这就是真的一样,然后他侧过身,加快步伐,借着跑步的机会掩饰着心中的不安,低着头,一个人专心地盯着脚下的土地。 ——所以这一刻,也便无人发现这少少年眼中的惊惧与激动,还有他脸上,那微微抽动的肌肉!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 “那个身影,那种感觉……错不了,那一定就是曾经杀死‘我’的那个妖怪!” “春日神社么……呵呵,从现在开始,我才终于确定,这个世界,一定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而那些奇异的生命,超凡的力量,一定真实无疑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第十章 道场 “ 春日神社。 始建于前历587年,驻平安京白雾岳,后迁至赤见山。后历一千余年里多次被毁,又经过多次重新修缮。神社内供奉大春日照具比流津天癸命神,有庇护,镇魔之威能…… 据传,在平安京被毁于‘剑荡之乱’时,春日神社曾广施钱财,救助百姓,并遣主祭与巫女镇压恶灵,消弭了平安京中数十天不息的大火…… ” 海原家的二楼,海原青司的卧室里,林溢打开了搜索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上面的信息。 半响,他无奈地吐了口气,关掉了那十几个页面。 “还是不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关于这个春日神社,除了这些历史记载就没有任何奇异传闻。” 林溢有些郁闷地想到。 就在今晨,亲眼看到了那道与记忆中的妖鬼无比相似的黑影步入春日神社的鸟居内之后,他便对这个神社留了心。而后,在中午休息时一听到学校准备安排在神社内暂歇,他立刻就请了假,装作感冒的样子回了家。 ——开什么玩笑,那诡异存在正身处于春日神社之内,万一他留在那里,被发现,被感应到了怎么办? 谁知道那有许多眼睛的妖怪会不会记忆力也特别好,甚至会不会还记得住海原青司的相貌?! 一旦被发觉——那家伙可是一眼就震死了原主灵魂的可怖存在,假如让它看到这个本来必死之人突然又活了过来,万一激起了它的好奇心,那林溢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也难! 因此林溢甚至都不敢悄悄去试探搜寻一下,直截了当地就缩卵回家了。 而且他在心中,已经把赤见山那周围的土地划为禁域,从今以后,在没有掌握足够的力量之前,便是稍稍靠近一点都不敢! 不过,坐在椅子上,想着某些事情,林溢的脸色也渐渐舒缓了起来。 从好的地方思考——这至少证明了原主没有发疯,他的记忆是真实的;而且记忆里的那头妖鬼也不是什么类似于scp基金会模因一样的无解之物,而是有实体的存在。 从这一点出发,这倒是让林溢心中宽慰了些许。 但是反过来一想,那一抹原本压在心头的,本以为已经渐渐远去了的黑色阴影又重新浮现,甚至还以一种更为鲜明幽深的姿态呈现在眼前,这又不得不令林溢觉得稍稍有些窒息了! “既然能遇见那厮一次,便有可能遇见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下一次遇见,说不定就不像这一次这么好运了——甚至有可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遭遇!” “如果在那之前,我还是没有掌握一定层次的力量,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林溢的眼神彻底阴冷了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获得力量这件事要彻底提上日程了!一定要想办法激活眼前的技能方框,至少要成功数据化一项技能!” …… 第二天是土曜日,星期六。 林溢吃过早饭便上了街,在东京的街头穿梭着。 透明的技能方框在眼前闪烁,他就像撞大运一样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希望能遇见会引动这个系统的事物。 但走了好几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不能再这样下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溢随便找了个拉面店,点了一碗拉面,忧虑地皱眉,一边吃着,看着碗里的汤水思考了一下: “——既然被动地期待有某种事物能够引发技能方框不行,那么主动地去寻找,去形成可不可以呢?” “——虽然还不知道形成技能的标准是什么,但目前看来学术性的知识可能是不行的,那么在此之外的体技,搏击,剑术之类的战斗技能呢?更加虚无缥缈的阴阳术,法术,御神术之类的东西呢?” 一想到这里,林溢眼神闪烁起来。 他立刻轻轻拍拍桌子,站起了身: “你好,结账。” …… 林溢乘着电车来到了谷原区。 这里是东京都著名的武道场聚集地,从剑术到合气道,再到这个世界发展出来的八贯道,无手流等武学流派应有尽有。 林溢首先便去了这里最著名的几家武道场馆拜访,信心满满地揣着那张全新的一万日元便进去了,但是很快就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最基础的学员班都要十万日元一个月! 而且在这之上,还有十对一vip班,五对一高级vip班,一对一精英辅导班,馆主特别教导班…… 至于那后面的学费,更是高到了一个普通工薪族工资都比不上的地步! 林溢立刻便绝了进这些大馆的念想。 随后又去一些中小型场馆看了一眼,场地大小还在其次,关键是里面的导师水平层次不齐,而且要学到真东西收费也未必比大馆便宜。 于是一下午东奔西走,林溢是一点收获也无,只是体会到了资本主义国家的落后性。 ——真是死要钱啊! 就这样叹着气在谷原区闲逛着,林溢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那些繁华的街町,来到一条偏僻的街道上。 他回过头望了一眼,反正路还记得,就干脆继续这样走了下去。 这条街道非常凋敝,接上见不到几个行人,两边的铺子要么关门要么打烊了,还有些则挂着带锈的锁,林溢凑近一看,锁眼都已经锈烂了,真是荒凉得没边了。 没想到东京还有这样的地带存在,他有些惊异,不过转念一想,哪怕是前世的四九城,在城郊的一些地区不还是破破烂烂得吗,这么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顺着路走了下去,很快转过一个拐角,一瞬间,一座看起来老旧枯烂的老建筑出现在了林溢眼前。 这幢建筑独成一幢,有上下两层,前面还带着个院子,看起来颇大。 不过它院前的门上锈迹斑斑,而院子里杂草丛生,仔细看去,后面的小楼外墙上也覆满了爬山虎。 而就在门上,挂着一张不大不小的门牌—— “本间道场”。 就这么一个地方,也配叫做道场? 林溢差点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他忽然心头一动,冥冥中若有所觉,于是走到门前,推开门,步了进去。 第十一章 剑术(上) 缓缓步入庭中。 林溢发现这处小院里虽然杂草丛生,但至少还有一条干干净净地小路。顺着小路前行,走到尽头,道场的小楼就在这里。 门扉半掩。 林溢轻轻推开,一个穿着一身浆洗得快要发白的道服,正趴在桌子上的青年女子闻声而动,惊异地抬起头,这一瞬间与林溢对上了视线。 ——女子皮肤微黑,不算好看,只是眼睛很清澈。 “你,呃……” 林溢尴尬地看着她,莫名有一种窥探时被抓住现行的亏心感。他想说些什么,但也就在他刚刚开口的时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精光,她双目顿时亮了起来,然后突然撑着桌子站起了身—— “呐,那个——你是想来我们道场修炼剑术吗?” 女子迫不及待地绕过桌子,从一旁走了过来,惊喜地看着林溢。这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模样让林溢立时心觉不好,本来还想点头,但立刻就止住动作,梗在那里,一副疑惑的姿态直视着女子: “诶,这里是道场吗,我还以为这里是荒废的民宅呢……” “什么嘛——” 女子一下子泄了气,不过还是鼓起精神,对林溢道: “——虽然是偶然,不过少年你要不要来我们道场修炼剑术哦……我们本间道场可是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剑术道场了,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学费低廉,一个月只要不到两万円哦,还附送全套服装器具和修炼竹剑哦……” “……除此之外,我们本间道场传承下来的本间隐传神流始创于五百年前的本间宏名,他可是据此成为了其时的天下五大剑士,而且还成了武家大将哦,后来的历史里我们本间流更是涌现了多位剑道大师——诶诶诶,别走嘛,大不了学费再便宜一点好不好?一万五千円?一万两千円?” 林溢停下已经快要移足到门外的右脚,苦笑着回过头: “可是我现在也只拿的出一万元。” 女子闻听此言,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林溢可能已经有所意动一样,半响,她咬咬牙一般破釜沉舟道: “那好,一万円!我做主了!其他条件不变!怎么样,这下子够意思了吧?” 林溢看着她这副鼓足劲想要招学生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大生惕意,面上淡淡一笑: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为什么要学剑术啊……” “诶诶,别这样嘛——剑术很帅的,你现在是高中生吧?我告诉你哦,剑术高超的男生在女生看来可是很有魅力的哦,而且说不定就会遇上英雄救美的情况呢……据说我们道场的著名剑士本间宏名剑宗就是在山林里斩杀了一头妖魔,救下了大名之女,于是获得了那位小姐的倾心,所以之后才成为了大将哦,你要知道,虽然东京现在很安定,但是有些地方可也不是那么平静,万一遇上你需要拔剑的时候呢?也说不定对不对……” 女子滔滔不绝地说道,林溢一开始还是把这些当作推销的话术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子已经快要走出门外,但是听到中途的时候他的步态立刻一顿。 然后他转过身,表面平静地看着女子,打断了她的话,用貌似调侃的语气说道: “妖魔……嘿,这么离奇的传闻也能被当真的吗?” 闻听林溢对道场传承的历史似有质疑之意,女子立刻双眉一竖: “当然喽!这可是写在我们道场记事中的历史哦……” 不过她旋即便语气一软,话音一转: “……嘛啊,说是‘妖魔’可能有些夸大了,说不定只是一些体型庞大的野兽,不过——先祖的剑术还是很厉害的,虽然我学艺不精,无法领会先祖剑术的奥秘,但是真正的本间隐传神流可是有着很强的威力的……” 林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默默地听着她说话,心里却恨不得把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录下来,复听十遍以上。 等到终于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之后,林溢点点头,故意犹豫了一下,踌躇似地问道: “那个……剑术学了之后真的会很帅吗?” 说着,他脸微微红了起来。 一看到这幕,女子发觉有望,立刻双眼放光: “当然当然!你要进道场吗?只要交了钱,我们马上就可以登记注册……” “可是,一万円还是有点多,我就只有这一万円,交完之后就没有任何多余的钱了……” 他做出囊中羞涩的姿态。 女子艰难地凝视着他,良久,她终于又开口了: “……既然这样,九千円——不能再少了!” 林溢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好,那么请先生多多关照——我叫海原青司,以后就是本间道场的学生了!” 女子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姿态,喜笑颜开地伸出手来 “很好……我的名字叫本间佳音,是这家道场的继承人,那么以后也请好好相处了!” “不过事先我要申明一点,那就是交了学费之后不能退……放心,没事,这就是道场的规定。” “嗯?!” …… 很快,林溢便明白了这家道场开在这么偏僻的位置;占据这么小的地方;本间佳音那副“终于招揽到客人”的姿态;还有这家道场不能退款的原因到底是由于什么。 “——这位是本间远志,我的父亲,也是这间道场的主人。” 本间佳音带着一副僵硬的微笑推着一架轮椅走过来,而轮椅上,一个右手腕部以下有明显萎缩痕迹,而且右脚的裤管空荡荡的中年男人正一副晚娘脸看着林溢: “你就是海原青司,这一次来我们道场学习的学生?” 这男人恶声恶气的第一句话就让林溢挑起了眉头,不过他还是保持着足够文雅的姿态,微笑着回应: “正是在下。” “哼,我这道场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只有同时身为剑道天才且能掏出大笔钱供奉的人才有资格拜入我门下,前一个且不论,你想拜入本间道场,花费了多少?” 本间远志的脸部肌肉抽搐着,一副嘲讽的样子看着林溢。 林溢默默压低了眉毛,平心静气地站在原地。 他刚想说实话,但立时便瞥见了轮椅后面本间佳音惊慌的脸色,还有她正在努力做的口型。 “……三十……” 三十? 林溢心中一愣,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一个月……三十,万円?” 他张开口,不确定地说道。 第十二章 剑术(中) “三十万円?” 本间远志的脸上的肌肉骤然一拧,猛皱眉头。他立刻转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才三十万円而已——早在十年之前,就曾经有东京都议会的议员动用了数百万円,想让他那个资质驽钝的儿子拜入我门下,都被我拒绝了!你居然三十万円就同意了!” 他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而先前还口舌伶俐的女子这一刻被他紧紧盯着,也突然变得像是发条坏掉了的人偶一般。 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父,父亲……我们本间道场现在不是大道场了……再说,三十万円已经很多了……而且我觉得父亲的剑术修养那么高,也应该收一下徒弟,让世人广知……” “我岂需要那些愚人的赞赏!” 本间远志猛然一挥自己姑且完好的左手,大声怒吼了起来: “那些道场……什么万流、柳川流、平贺道……我身体完好之时,哪个不被我以剑术压服过!哪个不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他们反倒登堂入室,坐上剑术协会的主席台了……真是可笑!” 他双目骤然胀红,也不管还有林溢这个外人在场,肆意发泄着情绪: “可笑,可笑,可笑!都是那个家伙,那个叛逃出门的家伙……作为本间流的弃徒,他居然还身居高位了——真是可笑!” 本间远志猛然挥动着左拳,精神已经陷入了半狂暴的状态,他一下一下地砸着拳头,对着臆想中的敌人一下一下打了下去,整架轮椅都在“嘎吱嘎吱”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而一旁的本间佳音看起来也对这副场景非常熟悉,她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眼眶微微发红地扶住轮椅,防止自己的父亲突然倾倒。 本间远志丝毫不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猛力地一下一下砸着左拳,脸上带着切齿的痛狠与快感,凸现出一片片迷离而不健康的红色。 他拳头不时擦到本间佳音的手臂上,应该很痛。 但女子只是更深地咬了咬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林溢漠然地旁观着这一幕,总算是明白为何这道场如此门庭凄冷了。 这样一个沉浸在过往的失败中,说不定还有暴力倾向的道场主人,不仅人格有缺陷,而且手脚残疾,除此之外,收费比大道场还要高! 这么喜气的道场,谁愿意去? 林溢愿意。 他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看着正在苦苦支撑的本间佳音,林溢缓步上前,替她支撑起轮椅的另一侧。 一瞬间,本间佳音的压力小了许多,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侧过头来看了林溢一眼,略带着惊异的语气道: “你不走吗?” “这里又不能退款,我为什么要走?” 林溢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回了一句。 本间佳音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苦涩表情,轻轻道: “其实那只是说着玩的……如果你想的话,我等会就可以退款给你——而且我在外面的剑道教室中有一份兼职,你可以来那里找我练习剑道。虽然教室里面都是小孩子……实在不情愿的话那我就退款给你吧……” 她叹息了一声,低下头。 没想到,林溢却反问了一句: “这不就是道场吗,为什么我要出去练习剑术?” 本间佳音闻听此言,身体一震,不由得抬起头,无比讶异地看了林溢一眼。 少年的眸中带着笑,深邃地与她对视着。 一抹幽异的颜色在其中流转。 “可是你也看到了,这里……” 本间佳音的声音波动起来,她转过头,不敢再与林溢对视, 犹犹豫豫地说着话,她似乎想要打消林溢的念头。 但话音未落,林溢已经斩钉截铁道: “佳音小姐,这里是本间道场对吧?” “对……” “那么本间场主应该是在剑术一途上曾取得很大成就的高手对吧?” “确实——” “本间流是一套极强的剑术对吧?” “当然!” “而且很帅?” “这,这个……应该是吧……” 本间佳音踌躇着回答道。 而林溢想要的答案已经出来,他满意地看着本间佳音,微笑道: “既然这样——我的回答就已经很清楚了,我想要拜入本间道场门下,学习本间流的剑术,还请准许!” …… 半响。 本间远志的疯狂状态终于褪去,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大发了一顿脾气,泄去了心中的许多怒火的缘故,本间远志萎靡不振地坐在轮椅上,不过看起来倒要比刚才好亲近了许多。 不过他说话却还是一样的口气。 “呵……这些年来也有一些人陆陆续续想随我学剑术,只是要么稍微吃了吃苦,要么看我略微发了点脾气就吓走,没想到你竟还想拜进门来。” 他轻蔑地看着林溢,目光冰冷。 “剑术之道,在于心诚。我相信场主的这些做法只是为了筛选出真正想学剑术的苗子而已,如果真正想走上剑术之路,不抱着一颗对剑诚挚的坚贞之心,不被任何艰难吓到的执着之心,又怎么可能取得成就呢?” 林溢笑眯眯地回答道。 “‘剑术之道,在于心诚’?” 本间远志琢磨着这句话,后背靠上轮椅的椅背,傲慢地微闭双目,冷然道: “听起来就是狗屁不通的外行人想法,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学剑术者,首先就要真诚地面对剑,把自己的野心、抱负、信念都深深地刻在剑里,每一次拔剑都必须全心全意,全神贯注……更别说若是要达到剑术的极高境地,所必须看到的‘心’了……” “‘心’……呵呵,就是这个东西,我当初也就是在心念的坚定上差了他少许,不然我如今恐怕也触摸到所谓‘心念一剑’的领域了……” 他话音渐低,似乎又要陷入自己的世界。但就在身体完全绷紧之时又突然放松了下来,徐徐吐出一口气,微微闭眼。 然后他睁开眼,猛然抬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林溢—— “你真想随我学习剑术?” 第十三章 剑术(下) “你真想随我学剑术?” “当然!” 林溢微笑着,坚决回答道。 “那好——剑术的学习可是很累的,看你的身架步伐就是初学者——那么我告诉你,剑术的学习,可是一点不浪漫,而且很累,甚至要呕出心血的!” “别以为它学起来像电视里那么简单——真正的剑术,是需要无比枯燥的练习方能铸就的!” “所以,如果你真要入门的话,可能几个月都在练习最基础的挥斩,而且在没有达到我的标准,或者我认为你天资不佳,付出的努力稍有不足的时候,便会立刻把你逐出门去,你可知道?” “当然!” “并且不管你交了多少学费——别说那‘三十万’,佳音一直都想让我靠教导学生来恢复一下心气,鼓起精神,这我是明白的。而且看你的穿着也不是能掏出三十万円学剑术的人——所以,不管你只用了几万円入学,在我逐你出门之后都是不会有任何补偿的,你可知道?” “当然!不过我相信不会有那样的时候的。” 林溢洒然微笑着,同时不动声色地朝本间远志的身后瞥了一眼。 ——本间佳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语,只是那正抓在轮椅靠背把手上的双手上,十指的指关节却骤然发白。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之后,本间远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然后就在下一刻,他猛然睁开双眼,两道厉芒射来: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本间远志的学生,本间道场第一百零七代弟子!” …… 几十分钟后。 林溢换上了道服,拿起了竹剑,站在了道场中央。 道服有些旧了,上面绣着“本间”二字,显然是积压多年的产物。竹剑的柄处磨损严重,大概是上代人留下的物件。 除此之外的护具,面甲等等,上面也都显出岁月的沉斑,看起来很有历史了。 本间道场之褴褛破败,可见一斑。 不过林溢也不能要求更多,剑术——或者说力量就是他目前追逐的重点,除此之外的一切外部条件,都并不重要。 手持竹剑,面罩黑具,林溢与本间佳音相对而立站在道场中。 对面的女子也罩上了面具,看不清脸色,但是林溢的视线穿过面罩,落在了她的手,身,竹剑上,立刻便感受到一股肃然的气势。 这个一开始滔滔不绝,后来又垂眉搭眼的女子,一穿上护具,握住竹剑就似乎变了样,莫名地让人感觉到压力。而作为直面她的林溢,更是能感受到两道锐利的目光正从面罩中投射出来打量着自己。 “呼……” 林溢轻轻吐出一口气。 而本间远志坐在轮椅上,处在距他们数步之外的位置。 他转动着轮椅的把手,慢悠悠地在他们两人之外环行了一周,一边平静地道: “剑术一途,首创自近两千一百年前的‘宗世剑圣’卜原无一,承前启后于千二百年前的‘大成剑圣’三千界刹那,至璨于三百年前的‘天命剑圣’秋羽霜明——古往今来,能称之为‘圣’的剑士寥寥无几,不过八九人,而这三人便是剑道史上最为至高的存在……而且除却‘大成剑圣’三千界刹那英年早逝以外,其余两位剑圣也都各自传下流派与血脉谱系,至今都是东瀛最大的两大道场……” “……我本间道场创始于千年之前,脱胎于卜原流宗下明阴一派,而后推陈出新,自成一脉。及至五百年前,本间宏名出世,再开新貌,开创本间隐传神流,我本间一派终于大成,其时名震关东地区,甚至堪与卜原流争雄。而本间宏名也成为其时天下间的剑术宗师,可惜终其一生,距离‘剑圣’二字始终差了半步……” 本间远志说着这些本间流的历史,大致含义就是本间流历史上有多强,你能拜入这个道场运气有多好,一定要珍惜这样的机会,不然的话就把你逐出师门等等等等。 林溢则貌似认真地听着,心中却在哂笑:难道我还会不认真不成?你以为我只是想学剑术,却不知道我是想降妖除魔的! 终于这些东西大致过完了,进入正式的剑道学习中,本间远志的神情一时间变得无比严肃,而林溢也放弃了所有多余的心思,立刻专注了起来。 “……剑道初学,都要从基本开始——剑道入门,当今以卜原无一创下的卜原流之‘九试’入门技和秋羽霜明创下的秋羽流之‘十二基本型’为主,其实大致相同……而我本间流亦有入门之‘四正六杀十法’——四正为剑术构型,谓之:直,卷,彻,居。其中直有上直,下直,卷有内卷,外卷,中卷,彻有出彻,回彻,居有左居,右居。而六杀为实际剑技,名曰:间拔,浮水,夺切,含关,冰裂,体击。且每一杀又有诸多变化。” “因此,这四正六杀,统称为十法。” 说到这里,本间远志微微眯了眯眼。 “佳音,演示一下。” 本间佳音默不作声,庄正地施了剑礼,便握持着剑踏到了几步之外,正对向二人。然后转身。 林溢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本间远志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道: “上直!” 随着本间远志一声命令。本间佳音霍然抬剑,剑柄过首,猛然下劈,刀筋无比之正,如落谷之时! 虽然远隔数米,但林溢亦是听到了一道极猛烈的破风声! 一瞬间,他两眼眯了起来。心中兴趣大增。 “下直!” 又是抬剑而击,不过这一次剑锋所压,直抵假想中敌人的前胸。 “内卷!” 竹剑从一侧崩起,以行云流水无比轻捷的姿态骤然一划,虽是竹剑,却有锋芒意。 “外卷!” 竹剑外翻,剑圈一时扩大,却给人无懈可击之感。 “中卷!” 外划之剑刹时内缩,将尽未尽之意尽显。 “出彻!” 剑尖前击,集于一点,刹那间破风而刺。 “回彻!” 似收剑回身之时,剑势骤然一变,宛如险峰突刺! “左居!” 剑自左而拔,居身蓄势,猛然前斩。 “右居!” 剑自右而拔,双手合压,破而斩,斩化为刺,刺变为下撩! “间拔!” 竹剑于徐徐而生之意,突变风雨大作! “浮水!” 竹剑若水下之鳄,气势骤突高涨,破空而出! “夺切!” “含关!” “冰裂!” “体击!” 至此,四正六杀之十法演示完毕。 …… “这就是我们本间流的十法之基本技。虽然是基本,但若是练得熟练,练得精深,即使是去剑术协会,也能夺得一个‘上驭’甚至‘逸才’的名号。” “接下来一个月,你的目标就是把它练熟,至少剑架清楚;三个月,至少要能够在剑式之间转换如意;一年之内,要达到让我满意的地步。” 本间远志冷冷地道。 “如果做不到呢?” 林溢略带好奇的声音透过面罩,传了出来。 “做不到的话,你就不用来了。” 本间远志漠然回应道。 林溢沉默了一下。 然后,用兴致勃勃而又充满自信地语气说道: “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希望如此。” 本间远志嘴角挂上了略带嘲讽的微笑。 然后他有些疲惫的微闭双眼,挥挥手: “佳音,带着这个叫海原青司的少年去场上修炼。” 第十四章 惊异 跟随着本间佳音的指导,林溢开始修习本间道场剑术的入门技。 所谓直卷彻居四正,再加六杀所组成的十法,看起来拆分出都是那几个动作,但实际一上手却远没有本间佳音那么的迅捷凌厉。 而且每一次竹剑挥落斩下,与本间佳音的剑型一比,林溢的刀筋都显得十分不正,差距实在有点大。 本间佳音教导时比较耐心,但本间远志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二人,却远没有这种好脾气。每一次,林溢挥剑之时只要稍有不对,他便会左手拿上一根木棍敲打在林溢的肌肉上。 他的力度控制得很好,恰好都是让林溢刚好觉得极痛,却又不会造成损伤,把力道完美地控制在了一个区间里。 并且除此之外,他还喋喋不休地评论着,语气酸刻。 林溢一剑斩下。 “这一剑怎么这么偏!这是‘直’吗?下一剑收紧一点!” 一剑斜擦而过。 “刀筋歪了!刀筋不正,剑意不顺——这样下去你能练出什么剑术!” “蠢货,直起身子来,不要露出懈怠的姿态!” “——直起身子不是叫你把前胸往前面顶!给我弓下去一点!” “混蛋,你这一套剑术施展下来,如果让先代们看见了恐怕会忍不住亲手扼死你,太难看了!” “你如果不想学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到本间道场来了!” …… 本间远志一刻不停地指指点点着,大概是多年未教导弟子,终于又有了可以拿着戒棍敲打的机会,口中不停息地说着,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潮。 林溢咬牙坚持着,不折不扣地执行着本间远志的指令。不断优化着自己的刀筋与剑型,尽力让自己的每一剑都劈砍刺撩得极正,以符合剑理。 尽管本间远志的话语比前世所看的那部电影《爆裂鼓手》中弗莱彻对安德烈还要苛刻,而且大约是太想发泄自己的控制欲了,手中的戒棍一刻也没停过,甚至即使是林溢的动作正确无误之时也会敲上一下—— “你可以做得更好,别放松!” 但是,纵使如此,林溢却一句话也没说,任何反驳的声音都没有。 从呼吸的频率,到动作幅度,他都一直跟随着本间远志的教导毫不懈怠地做着。 即使身上被敲打出了不少红点,身上流淌下的汗水浸湿了道服,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手上已经磨出了血泡,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到近乎麻木,不停地向大脑发送着抗议的信号——但他依旧坚持着。 甚至双眸里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锐利,越来越凌厉。 …… “好了,接下来你自己先练习一段时间,根据我刚才所说的,自己修正自己的动作。” 停下了戒棍,本间远志摇转着把手让轮椅行到了一边,给林溢在这片不大的场地里留出了一个人修炼的空间,同时也示意本间佳音走了过来。 心中大概能猜到本间远志的想法,林溢鞠了鞠躬,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然后便继续练习了起来。 左手摸着下巴,本间远志漠然地凝视着林溢练习剑术的画面,没有说一句话,不做声地看着。 从刚才指点的过程里,本间远志便已经发现了,林溢的剑术天赋并非绝佳,绝非那种只是看一遍就能复现出一种流派剑术的天才。 自然,本间远志并不妄想道场里随随便便来一个少年就会是剑道中的顶级天才,但至少这个人要有能让自己看得过眼的天赋还要有坚持的毅力。 不然的话,作为曾经辉煌过的大剑士,而且还是本间道场的当代场主,即使如今一手已残,一腿一瘸,以本间远志心中的骄傲,也绝不愿意教导够不上标准的人。 事实上,本间远志方才那般苛刻的指点,虽说有借机抒发一下心中堆积已久的愤恨的缘故,但也不无借机试探一下林溢对剑术的努力和决心的意思。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少年即使是那么疲累,都能够一声不吭地忍受下来,已经算是过关了,高于本间远志心中的接受底线。但对本间远志来说,这还是不够的。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在面对重压和苛责的时候,能具有很高的抗压能力,将一切忍受下来。但真正需要他们自己一个人努力,自主地进行练习时,其耐心和悟性就远远不足了。 而林溢会不会是这种人,他如今还无法确定。 所以他要给林溢留下一片自由练习的空间,默默地观察着,通过几十分钟甚至一两个小时的观察来试探这个少年的性格。在这段时间里,他一个字也不会说。 本间远志默默地看着林溢,少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四正六杀十法,不断修正着刀筋,可以看出,他每一剑都极用心,让自己不断地熟悉着这些最基础的动作,试图让它们变成自己的东西,成为深入灵魂中的本能。 渐渐地,本间远志的双眼中,渐渐多出了些满意的色彩。 本间佳音默默地站在本间远志身后,扶着轮椅的把手。 她的视线也投向了林溢,但只是看了十几分钟之后,作为极其了解父亲性格的人,她便已经确定这个少年肯定会让父亲接受了,于是她放下心来,视线开始四处巡游着,放空了心情,默默地想着某些东西。 少年不停歇地练习着,中途有时会停下来,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回想先前那一剑的问题,然后下一次又重复一遍先前的剑式。 本间远志看着这一幕,微微点了点头。 终于,他感觉对这少年的考验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张开口,想要说话,但刚刚开口,他的表情一刹间变了。 下一秒,一个声音脱口而出,却只是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十分急促,却又十分高昂: “咦?” 这声音落入本间佳音耳中,让她一怔,随后不由得收拢视线,也看向场上。 但随即,下一刻她的表情也一瞬间变得极为惊异,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十五章 一级 拔剑,斩落,收剑。 出剑,回身,还剑。 …… 一个个动作做下来,肌肉僵硬,四肢酸痛,呼吸激烈,肺部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林溢平静地修炼着本间剑术的基本技。 心中不断地浮现出本间远志方才教导的话,手上不断地修正着动作。 从直,彻,卷,居。 到间拔,浮水,夺切,含关,冰裂,体击。 四正六杀十法,一千年来本间道场一代代的剑士们根据剑理不断修正,最终形成的入门技在手中施展着。 虽然身体酸痛,但在这同时,林溢却尽着自己的全力不断地熟悉着这些动作,以期能将它们尽力形成一个体系,纳入身体中,成为最本能的东西。 “上直。” 林溢默念着,手中竹剑如言运转。 “下直。” “内卷。” “中卷。” “下卷。” …… 又是十法基本技一套施展开,心中回忆起方才运使竹剑的过程,所得,所失,应该修正的方向。 回忆起一开始本间佳音在眼前所展示的剑技,这一刻,林溢突地心头一动。 电光火石间,他不由自主地便握持起竹剑,刹那之时竹剑已然洋洋洒洒挥斩起来,把先前所涉及到的基本技全数连在了一起,浑然如一,刀筋极正。 这一瞬间,林溢便似一刹那灵魂出窍了一般,一半意识留在了体内,另一半意识却移到了身外,平静地看着自己挥刀。 “原来如此,虽然是本间流剑术的入门技,但天底下剑道的基础其实莫不在这其中。此中的直卷彻居之流,夺切冰裂之属,前世华夏剑术中也有劈砍撩刺等招式。而剑术之路,便是以这些最浅近的招式为基础,等到积累深厚,无论是华丽绚烂,还是阴幽诡秘;是奔若疾雷,抑或厚重如山。要一就一,要二就二。反之者,一开始就追求繁复变化的招式,看似变化多端,实则不堪一击。” 林溢心头闪过一丝明悟,一瞬间便觉得自己对这本间流入门技的领悟大大加深,手中竹剑挥落,是一记“直”,也是剑术之中最常见的“打面”,但却如本间佳音所施展得一般,式正势凌。 林溢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只是下一刻这丝微笑定格在了脸上。 因为就在眼前,那透明光屏一般的技能方框闪烁着,在没有得到林溢选召的情况下便自己跳了出来。 而就在上面,蓦地多出了一些新的变化: “ 当前技能: 剑术(一级) ” 与此同时,就在这“剑术(一级)”的标志浮现出来的一刹那,林溢感觉自己身体里莫名涌出一股气流,眼前突地一阵模糊,伴随着那气流流遍全身,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了起来,而整个身体也莫名强壮了不少。 除此之外,就在标注着“剑术”这项技能的右边,一柄透明的小剑也浮现了出来。剑身里蕴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红色雾气。 意识感应着那红色的雾气,林溢立刻便得到了讯息:这剑身便代表着自己目前的剑术等级,而雾气则代表自己的经验值。 从现在开始,从自己所掌握的剑术被技能化开始,自己对剑术的每次练习都会提升这里面的红色雾气含量,而等到红雾充斥着整柄小剑之后,它便会扩大体积,而等到那时,自己的剑术也就会从一级升到二级,身体也会被强化到二级的程度,以此类推下去。 而自从这剑术被技能方框技能化之后,也就代表着林溢从此以后所有的剑术领悟与理解都会反馈到技能上,无论多久不练习,他的剑术都不会退步,而一旦练习,就只是进步多少的问题。 无限进步的空间。 无法退步的底线。 还有按照每一次专注挥剑之后,根据领悟程度,不定数目地提高经验值,增强小剑内红色雾气浓度的规则。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代表一件事—— 那就是林溢在剑术上必将成为一个可怕甚至至高的存在! “我的金手指啊……现在才终于展开了吗……” 一刹那间,过于激烈的惊喜在心中爆发了,以至于林溢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一时间都忽略了旁边本间远志的喊声: “海原青司,过来一下……海原青司!” 直到本间佳音推着轮椅到他面前时林溢才回过神来,于是赶忙收敛了脸上惊喜的表情,鞠了鞠躬,道了个歉——而本间远志也显得并不在意林溢先前的怠慢,反而只是深深地盯着他。 “你方才怎么施展的十法基本技,现在再用一次给我看看!” 本间远志盯着他,略有些焦急地喊道。 林溢一瞬间醒悟过来,看来自己先前剑术技能化之后所挥出的那几剑被本间远志看到了。这也难怪,剑术技能化之后,现在的林溢对四正六杀十法这些剑术的基本剑式如今已熟悉得深入骨髓,可以说在动作的标准程度上即便是本间佳音也无法比之—— 当然,在剑术凌厉与迅捷的程度,和剑式的衔接与转折,以及临战的反应上,林溢如今还是无法与本间佳音抗衡。 但是林溢估计,本间佳音大概也是剑术二级的水平,自己剑术技能化之后恐怕要不了多久也就能追上了。 不过虽然如今在实战上还比不上本间佳音,但自己剑术技能化之后,可以说每一剑都能以自己当前的最高水准汇出,刀筋极正,剑式完美——而自己如今却还只是一个第一天修习剑术的初学者! 因此也就无怪乎本间远志会这么震惊了。 想到这里,林溢面上还是庄重严肃,但心中却已经忍不住带上了一些轻笑: “那么,看现在的局势,目前是要从卖方市场转到买方市场了啊……” 林溢一瞬间脑中过出如许多想法,胆气一时充足了起来。 不过本间远志这么匆匆忙忙地要自己展示,恐怕也有想弄清楚自己是突然超水平发挥,还是已经真正进入到了这个层次的原因在。 所以林溢施了剑礼,远走几步,剑术技能激发,从直卷彻居到六杀法,一套剑式洋洋洒洒地施展下来。 剑架之完美,无懈可击。 于是随后,残心收剑的动作之后,林溢便满意地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本间远志脸上尽力想要掩饰的惊异神情和眼神里的惊叹,还有本间佳音脸上根本没有丝毫掩饰的讶异之情,和那双瞪得无比之大的眼睛。 第十六章 拜师 本间远志注视着眼前自信的少年,心中陡地泛起一阵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情绪。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本以为资质一般,但毅力和努力勉强可以让自己看过眼的少年……竟然只是一个下午,便将本间流入门剑技修炼到了如此境地! ——一般说来,大凡初学者,修炼这等剑术基本式,一开始都必然要从修正剑型与刀筋一步步锤炼出来。 刀筋不正,剑势不直,即使是修炼再强大的剑术,也都是无根之萍,一吹就散! 然而即便是做到这一步,都需要修习者用上一个月的时间,经过数万乃至十万次积累下来的挥砍,以及自我的反省和修正,最终才能做到! 这也正是他提出要让林溢“一个月剑架纯熟”的原因所在。 没有大量的练习,很难修炼出凌厉绝直的剑术——初学者大都有误会,自己感受着竹剑自上而下劈斩,很容易有“一刀两断”的快感,误以为自己的刀筋极正。但在剑术高手眼中,这却像个玩笑。 即便是对照着大面的落地镜子,不断地修正着自己的刀筋与步伐,也很容易出现自己都发觉不了的微小的瑕疵。 这些瑕疵看似微小,但等到剑士的剑术迈入更高层次,剑术的基本式已经形成肢体习惯时,他便会惊愕地发现这些小瑕疵突然成为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一块大石,即便是想要回头重修,也要耗费数倍甚至十数倍不止的心力与时间,甚至还有可能无法修补完成! 所以剑术一途,刀筋与剑架,实在是无论初学者还是高手,都最为关心,最为紧要的东西! 刀筋不正,剑术白练! 然而这个少年…… 却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在自己的指导之后依靠着他自己的悟性和努力,便将本间流入门之十法基本式完全纳入到了他的肢体中,将剑式修炼得如此完美,甚连本间远志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悟性…… 何其可怕! 本间远志凝视着林溢,心中波澜万丈,不由得想起许久之前学习剑术历史时所听到的许多传闻—— “传说卜原无一三十岁之前从未接触过剑术,只是山间野人,无名无姓。却只在拿到一柄木剑之后三年内便横扫天下,将剑术一途正式推衍至真正的大道,并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剑圣’;秋羽霜明本不过斜阳华族,十二岁学剑,却仅在三日之内便掌握剑术精义,十五岁便踏平七大道场,二十岁即成就剑圣,创下莫大功业;便是我本间流史上才情最为出众的大师本间宏名,亦有‘观人之剑,一日而复现’的传闻……” “……我本以为这些传闻不过是穿凿附会,剑术之道有天才,但天才亦有极限,此等事完全超出常理,应是后人为贴金而造。却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天才……” “……短短半日,即修成入门剑技,虽衔接处还有些许生硬,但剑式之完美,刀筋之正,已堪比他人辛苦数月甚至一年!”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剑种么……” 本间远志抬起左拳,抵在鼻下,用这个动作掩饰着自己强烈的心理波动。 他心中既有惊骇,也有嫉妒,更有黯然。 本间远志没有误以为林溢先前稚拙的表现是伪装出来的——作为曾在剑术一途走到较高点的著名剑士,以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是从一个初学者一步步开始修习剑术的……只不过他修习成功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点。 而且这个叫海原青司的少年的手上已经磨出了好几处血泡,若是时常修习剑术的人断不至此,只要从未修习剑术的人,第一次经受这种磨练才会满手血泡。 正因此,他才更能体会到这少年剑术天赋的可怕—— “如果有这种天份的是我该有多好……” 一时间,本间远志不由得如此想到,于是心中一缕嫉火生出,但他随即便自己将自己这份嫉火消灭,振作起精神,对林溢说道: “你今天下午修习剑术到现在,有什么感触?” 林溢肃眉庄正,谨守礼节地鞠了一躬,然后答道: “老师,我觉得自己如今对本间流剑术的感觉有那么一些了,但还是掌握不足。” 他自己虽然知道自己剑术跨入了“一级”的水平,被技能化到了光屏中,但别人不可能看到这个东西。 所以林溢纵使知道自己现在的进步应该非常大,甚至超越了本间远志的想象,但他当然还是要装出一副“若有所悟”、“有点感觉,却还是不满意”的姿态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目前剑术只有一级,距离预料中二级的“转换如意”的水平还差了许多;更在于他觉得这所本间道场仍有许多潜在的利用价值尚未发掘。不仅是剑术大约在二级水平的本间佳音;这位剑术水平目前尚不得知,但应当远高于二级的“老师”;而且还包括这整间道场的历史以及里面潜藏的东西。 所以在真正把本间道场中所有可以挖掘的价值全部得到之前,他不在乎更多流露出一点尊重。 果不其然,听到林溢这一声恭敬的“老师”,本间远志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些满意的微笑。但他立刻醒悟过来,轻咳一声,收拳于唇口,表情收敛起来,掩饰了一番自己的尴尬,然后缓缓开口道: “其实……说老实话,青司君你的剑术天赋算是很不错了,而且你的努力和心性也让我十分满意。既然你称我一声‘老师’,这样,假如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正式收下你这个徒弟,而并非仅仅是道场场主和弟子之间的关系,从此将你当作真正的传人……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再交任何学费了,剑术上一切有关事宜,都由本间道场料理,怎么样?”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溢,而在他身后,本间佳音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尴尬的笑,微黑的面庞上红了一大片。 ——与一开始对待林溢盛气凌人的态度相比,这一刻他的语气不吝于天壤之别! 所以,对这等前倨后恭,见利忘性,对无用之人鄙薄轻蔑,对有用之人大发舔功,而且还隐有暴力倾向,对于自己女儿也态度冷漠的人渣,一贯正义平等,坚持自我的林溢,当然是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 带着满脸惊喜地微笑,恭恭敬敬地土下座了下去! “啊,这是我的荣幸啊!” “以后——有请本间老师多多关照了!我海原青司,必将竭尽全力为本间道场重振声名而奋斗终身!” 第十七章 暴戾 林溢表忠心,显态度,顿时让本间远志生出一种倾慕的女神突然间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的舔狗的惊喜感。 于是接下来双方开始互拉感情,相互交扯。林溢恭敬有加,显出一副礼貌备至的学生模样;本间远志也收敛了脾气,竟也能耐着性子笑吟吟地关怀着眼前这少年。 两人师慈徒孝,其乐融融,直让一旁的本间佳音看得摸不着头脑,讶异非凡,心说什么时候父亲竟这么宽厚了? 要知道当初即使是那几个道场里天赋最好的弟子父亲平时也不怎么给好脸色看,怎么今天却这样温柔?这还是记忆里的父亲大人吗! 她却不知,林溢与本间远志,一个对本间道场内藏的资料和剑术有窥伺之心,希望找到对抗妖鬼的办法;一个则梦寐以求的便是重振道场声威。如今各自都看到了希望,因此当然如烈火干柴般一拍即合。 这两人中,一个是林溢,少年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两世为人的灵魂,经历过许多事,察言观色的水平极高; 一个是本间远志,身为本间道场场主,虽然一向脾气孤傲,性格暴戾,但作为当初上代场主收养的孤儿,最终却成功入赘本间家,并成为本代场主,自然也是能忍住自己脾气的人。 再加上林溢递话水平极高,总能在关键时搔到本间远志痒处,因此两人一直交谈着,很快便其乐融融,关系和洽,空气中到处是笑声,弥漫着虚情假意的气息。 ——至于林溢这个徒弟身份,当然已经是被完全认了下来。 良久,自豪而又遗憾地在林溢的旁敲侧击与吹捧中说起记忆中一把太刀击败的第二十七名敌手之后,本间远志摇摇头,似突然想到什么了一般,轻“咦”了一声: “青司君,我们之间聊得这么愉快,我居然忘了时间……现在竟已经是晚上了。” 他目光从窗户中探出去,看了眼窗外微暗的暮色,迟疑着说道: “要不今日就在道场中……” “抱歉,老师——” 林溢立刻做出一副刚才听得太入神,现在才惊觉已经这个时候的姿态,脸上既有遗憾,又有不舍,还有不得不回家的挣扎: “我今天出来的时候,母亲叮嘱过我要早点回家的……”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本间远志遗憾地摸了摸下颔,微微点头: “那好……佳音,去送送青司君——从今天开始你们可就是师姐弟了。怎么样,青司君,明天你还会来的吧?”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溢。 林溢立刻义正言辞地回应道: “这是当然!本间老师,本间流剑术精妙高超,我今日第一次修炼就入了迷——剑术之道如此博大,从今以后我便是天天来都嫌不够,又怎么会逃避呢?” 本间远志放宽了心。 “那就好,那就好。” 他呵呵一笑。 站在一旁的本间佳音感觉有些目不暇接。 ——这少年本来还是她今天自己带进来的,一开始还是因为听了自己说“剑术很帅”的宣传才进来的——结果后来莫名其妙地就把入门剑技修炼成功,然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自己的师弟,成为父亲多年未收过的真传徒弟,而且还莫名其妙地与父亲言谈甚欢…… “真是太莫名奇妙了!” 她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感叹道。 不过在本间远志面前,本间佳音却不敢有任何放肆,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表现出来。 于是她只能木着脸,“哦”了一声,缓步走到林溢身边,平静道: “那么,师弟,我送送你吧——” 少年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浮出本间佳音也读不懂的奇异意味。 “那多谢师姐了!” 林溢微微一笑,走在她旁边,处微落后半步的位置,就这样随同着走了出去。 而就在他们二人身后,本间远志就这样笑容满面地看着两个人从道场的大门走了出去,背影渐渐消失。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那抹让人心惊的暴戾和疯狂意味又重新出现在眼中: “呵呵呵呵呵……” 他古怪地笑起来—— “……石川龙司,石川龙司——你恐怕想不到吧,在被你废了之后,我竟又找到了这样一个天资才能远胜于你我的少年,简直说是‘天生剑心’也不为过!等到我把他培养成功,要不了五年,不,不出三年,恐怕他就能站在你面前,和你一战了!” 喃喃自语着,本间远志眼中暴戾的野火又隐隐转为阴冷的寒光: “不过这个叫海原青司的家伙还真是滑头……虽然看起来像个愣头青,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死心塌地地认我做老师,看来将来就算想推着他跟你拼命,也要用些手段……”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复仇,只要能杀了你,不管是谁——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要用谁的命跟你对换我都不会吝惜的……” 本间远志心中冷冷地想着这些东西,坐在轮椅上,一时沉默不语。 而就在他的轮椅后面,那被昏暗的灯光所投射出的影子拉得斜长,宛如一道瘦长的鬼影。 …… 林溢和本间佳音并肩走在路上。 他斜着目光瞥着旁边女子。 本间佳音一出道场,便像是脱了束缚的鸟儿一样,微黑的面庞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淡淡的微笑,而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虽然她并不漂亮,但常年练习剑道之下,身姿修长,步伐轻捷,看起来还是活力满满,与方才本间远志身边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一比简直判若两人,仿佛又到了林溢初见她时那副灵动的模样。 林溢平静地看着她的表现,等出了道场几步路后,忽然微笑道: “师姐,送到这里已经够了吧,接下来我可以走了。” 本间佳音的身形忽然一滞,回过头来梗着脖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他说道: “哪里——这里距车站还很远呢,我至少要把你送到车站口嘛。” “那可得几百米了。” “几百米刚好啊!” 本间佳音忍不住放大了声音,林溢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反驳。 本间佳音轻吁出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为了避免再被林溢叫住,于是走到了他的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沉默地走出了几十步。 然后,林溢凝视着她的后颈,忽然间注意那上面好几条如蚯蚓般蜿蜒的红痕。 于是眯了眯眼睛,他再次开口了: “师姐,你好像……有些怕老师?” 第十八章 试探 “师姐,你好像……有些怕老师?” 这句话落到了前面本间佳音的耳中,立刻让她的身体便是一颤。 她止住脚步,一刹那顿住,似乎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然后她回过身,对已经走到身后半步左右位置的林溢居高临下地道: “这不是怕……你只是个高中生,并不懂。成年人之间的亲情有时是十分复杂的……” 本间佳音脸上露出有些沉重的表情。 “是吗?可能吧……” 林溢露出无害而纯真的微笑。 本间佳音暗地轻舒出一口气,刚想转过身,但林溢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顿住了身子—— “……我这样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确实不太懂成年人之间复杂的情感……不过老师对师姐里的爱的形式难道就是用戒棍殴打后背和脖颈吗?” “……而且今天下午老师露出那种可怕表情的时候,师姐也吃了不少拳头,成年人之间的亲情难道是靠暴力来维系的吗?我实在过于幼稚了,还是无法理解这一点呢……” 林溢淡淡地说着这些话,本间佳音的眼神也变了。 从不以为意,到惊诧,再到冰冷,最后则如两柄锐利的长剑直刺过来! “你想说什么!” “随便说说而已。” 林溢微笑着,带着满不在乎地的表情回应了本间佳音的视线。 两个人对视良久。 最终,还是本间佳音忍不住先转过了身,继续朝前走去。 “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她有些虚弱无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话语是掩盖,但事实却无法消磨痕迹——我们可以把真理打扮成谎言,把谎言妆点为真相。但现实就是现实,怎么也无法遮蔽。” 林溢双手插兜,慢悠悠地道。 本间佳音没有说话。 天边已经挂上了星河。 夏日大三角在遥远的星空彼端闪烁着。 漫天的星光从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十万年的过去照耀在两人身上。 隐隐有电车在轨道上激起的清脆的撞击声传来,伴随着遥远的风的讯息。 凉风吹拂在身上,些许清凉,些许温柔。 这是东京夏日的夜晚。 “我岂能感受不到痛呢……” 女子的声音终于从前面传了出来。仿佛长久以来积攒在心中的话化为了实体,终于能够宣泄出来。 “……但是,他是我的父亲啊……” 本间佳音的嗓音微微颤抖着,如细碎的雨将荷叶敲打得遍体鳞伤。 “如果始终不能下定决心的话,那就只能停留在原地,一步也无法行进。” 林溢目不斜视,精准地规范着自己的步距,漠然地在夏日的夜风中行走着。而从他口中所说出的话,看起来与此毫无关联。 但本间佳音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一道不大不小的叹息声从前面传来,然后再没说一句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到车站前。 “多谢师姐一路送到这里,我要回家了。师姐小心。” 林溢首先打破了沉默,在车站前路灯下对眼眶微红的本间佳音微笑道。 “嗯……” 本间佳音勉强笑了一下,不过随后,似终于忍不住一般,又对林溢道: “海原君——这世上有些事,你现在还无法体会的,等到你长成成年人之后会明白。亲情是很重要的东西,即使有时候它以某种极为沉重的形式表现出来,但家人之间的羁绊是无法割舍的。” 她恢复了之前那活泼的笑容,微黑的面颊上露出健康的红色。 这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吗? 林溢心中明悟,却将自己眸子里所有不该露出的同情怜悯之类的色彩隐去。 ——天助自助者。 对这种心中尚存许多不切实际的期望的人,林溢不会多说任何话。 所以他只是微笑,轻笑,甜甜一笑: “我知道了,师姐拜拜!” “嗯,拜拜!” 注意到本间佳音脸上明显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神情,林溢转过身,心中无一丝感情地步入了车站,汇入了晚归的人流之中。 …… 晚归的电车上,林溢拉着吊环,身后背着背包,挂着竹剑,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漠然不语。 只是他想起本间佳音,心中却有些喟叹。 虽然才是第一天,但林溢却已深深感受到了本间家父女二人间那诡谲的气氛。 一个暴躁疯狂,性情冷漠的父亲,再加上一个有着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般心态的女儿,凑在一起实在令人叹息。 在那几百米到车站的路上试探了一下,林溢却不得不承认,本间佳音这个女子虽然外表开朗,但对自己父亲的顺从却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甚至达到了一种自己给自己编造理由的程度。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性格,到底是怎样造出来的? 不过要说让林溢自己尽力与本间远志周旋,解放本间佳音的心灵,令她从那个困窘幽沉的家中逃脱出来……他却是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虽然有方法,但大都需要长久见效。而且林溢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拥有着技能方框的金手指,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他就能成长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但若是在那之前便遇上不可力敌的敌人,比如说那让原主死去的妖魔…… 林溢摇摇头。 而且说实话,林溢之所以会挑拨本间佳音的心弦,故意说出自己所推测出的东西,除了同情以外——这只占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在于他对本间远志这人怀着些许警惕之心。 本间远志这厮看似对自己前倨后恭,而且还兴高采烈地收下了他当徒弟,但林溢总觉得这背后除了自己的天赋以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虽说本间远志已经收下他当徒弟,但林溢偶尔谈到自己对本间道场里历史典籍和先代记载的好奇之时,本间远志这厮却总是避而不谈,看起来完全信任自己这个徒弟,实际上却还是如封似闭。 除此之外,关于本间远志身体残废的事实,林溢今日下午也旁敲侧击了一番,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悄悄问过本间佳音,但女子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苦笑。 所以林溢需要更多关于本间道场里的信息。 而今晚说出的那一番话,也正是他随手埋下的一记闲子。 ——毕竟人都是需要有一根心理支柱的,本间佳音现在的心理支柱无疑是她的父亲,而若是这份心理支柱倒下了…… 那么她是不是只能相信第一个警醒她,告诫她的林溢了呢? 那么等到林溢适时出现,完全控制住她的内心之后——本间道场里所藏的一切,那些典籍,那些记载,那些剑术……林溢是不是就能尽观了呢? 心中想着这些东西,林溢眯着眼,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黑夜,默而不语。 第十九章 家庭 乘着电车一路回到十文字区,林溢背着一大包东西回到了家中。 此时已将将入夜,虽然路上给海原雅子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但回到家里,她还是面有不虞。 可以看出,对这个前不久才出院的儿子,海原雅子实在是很担心。就连海原空坐在沙发上,也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是在责怪。 林溢连忙道歉,再加上言语劝慰,很快消去了海原雅子心中的芥蒂。他又跟海原雅子说出自己去道场学习的事,海原雅子听了这个,却隐隐面露难色。 林溢一看这脸色,立即就醒悟过来症结所在,于是他立时对海原雅子说道: “放心啦……妈妈,我去的那个道场的主人很好的,而且他说我很有学习剑术的天份,甚至给我免了学费呢!” 海原雅子一下子面色晴朗起来: “既然这样,青司你想去学剑术就学吧——不过不要耽误平时的功课哦!” “好的,好的。” 林溢微笑以对。 说着他坐在饭桌上吃起了海原雅子给他留下来的饭菜,很快吃完了。 只是虽然吃完了,却只有五六分饱。按以往海原青司这具身体的饭量来说,这应该是远远超出的。 林溢心中一怔,不过随即便想到自己如今一级的剑术水平。立刻明白,或许这便是剑术升级所带来的影响。 相比较普通人而言,他剑术上进步太快,而且身体力量也随之强化了不少。随之而来的身体对能量的需要也大大增加,自然饭量提升。 醒悟了这一点后,林溢摸摸肚子,对海原雅子说道: “妈妈……我好像还没吃饱。” 他苦笑道。 海原雅子愣了一下,不过随即脸上便露出明显的喜色。 “好,我马上准备!” 说着她便开开心心地走进了厨室里。 看来即便是平行时空也是一样的,父母总是看见自己孩子吃得越多越开心——除非是子女体重达到了以“吨”计数那么可怕的境地…… 林溢暗忖。 但随即他便注意到,海原空正看着他。 林溢立刻侧过头,与少女对视着。 海原空顿时便要回头,不过仿佛是感觉这样有损气势一般,又把头扭过来,面容微红地和他瞪视着。 林溢自然不会和这样的小女生置气,他首先软化了态度,对海原空亲切地微笑起来。 海原空明显愣了一下,身上的气势松懈了下来。但随即,她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只能没话找话一般,把目光投向了林溢取回来的竹剑上,问道: “你……你进了剑术道场吗?” “是啊,空你刚刚应该听到了的吧。” 林溢笑眯眯地回答道。 “哼……” 海原空语气游移着,不过音调里的不屑感比以前少了很多,倒是傲娇的感觉多出了不少。 “……剑术有什么好学的,如果要强身健体的话,你可以学弓道啊——弓道不仅能强健身体,还能够磨砺精神,尤其是每一次聚精会神拉紧弓弦的时候,那种鹰视的感觉让人很喜悦呢……” 说到这里,她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而且——我可是学园里弓术最好的人,这一次即使是都立的中学生大赛都已经通过了海选——你要是学弓道的话,如果肯求我,我也不是不能指点一下你,说不定你还能加入学园的弓道部,到时候怎么也不会被人欺——” 她忽然住口,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脸色白了一下,悄悄窥伺着林溢的神情。 但令她有些安心,却又有些意外的——林溢面上并没有出现那种被羞辱自尊的涨红了的脸色,反倒只有一抹淡淡的洒然与随性: “空,你在弓道上很有天赋,我是不如你啦……不过我在剑术上也颇有天赋的,道场里的老师都这样觉得,所以放心吧,我学剑术是自己的选择——而且不用担心,我可不是因为被欺负之类的事情才去学剑术的,说实话,我最近可没被欺负过。” 说到这里,林溢想起青柳池人和藤木雄最近都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几许戏谑的笑容。 “哼……” 海原空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尽管还有些不放心,但她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不过接下来便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她对林溢道: “其实我听说,山岛学园的剑道社好像也挺强的——据说山岛学园的剑道社最近两年连续卫冕东瀛少年剑术大会冠军了呢……虽然听说都是女子组夺冠,不过你加入进去也应该能获得不少提升的机会——我之所以听说这个,是因为我们学园高中部的剑道社每年也会去参加这个比赛,不过总是前几轮就被干掉,比我们弓道部差远了——” 说到这里,海原空又忍不住流露出些许傲气出来,但她没注意到,林溢的眼神微微闪烁一下。 “是吗,那……那个剑道比赛的冠军是谁,你有听说过吗?” “听说过,好像是一个叫石川彩音的女孩。” …… 很快,海原雅子新弄出来的饭菜被林溢吃完了。 帮海原雅子洗完了饭碗,说了几个笑话逗了她笑;又和海原空聊了几句天,进一步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快,林溢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带着自己的背包和竹剑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卧室。 虽说性情淡漠,而且初来此世不过两周余,让林溢还无法真正将海原家的人当作家人看待。但从这个身体的角度出发——这个家庭养育了原主长大,而且还提供给林溢住宿与膳食。 既然这样,说是过命的恩情也不过,那么为了偿这份恩情,说几句好话,主动做些事情,让海原家的家人开心一下又怎么了? 更别说林溢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要生活在这里,为了维护自己的生活环境,保持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也是极有必要的。 说实话,虽然原主记忆中的很多东西如今依然缺失,但大致体会了一遍他的人生轨迹,从林溢的角度出发,他还是对原来的海原青司有些无语。 海原青司的记忆里有许多负面的东西:懦弱,畏缩,怨天尤人,渴望关怀却又从来不能主动说出来…… 虽然如此,这却是他过往的人生经历所一并造成的结果。 被同学欺负,被老师冷落,脑袋不算聪明所以经常被愚弄……最终,因为果,果为因,恶性循环之下,海原青司成为了学校的最底层,家中的制冷机。 直到遇见那有着无数双幽暗瞳子的妖怪,让海原青司的人生走到了最终点,林溢来到了这里,这个恶性循环才算被斩掉。 “或许……你在临死之前,心中也渴望弥补人生中这许多遗憾的吧……海原青司。” 林溢揣摩着原主临死前微妙的心绪,微闭双眸,心中静谧。 “你的一切不幸,都将由我来终结……一切不甘,都会为我所弥补。放心吧,代替着你活下去之后,我会赋予‘海原青司’这个名字另一重含义的!” 第二十章 猜测 窄小的卧室里,林溢举起竹剑,全神贯注地举起。 “嗤。” 破风之声传来,竹剑挥斩劈刺间,如倏风旋舞,流畅自然。 光屏在林溢眼中浮现,技能方框中,属于“剑术”的经验值,伴随着他一剑一剑地训练,也开始不断地提高。 那柄白色的小剑,其中酝酿着的红雾氤氲着。虽然浅薄,但却在一分一毫的增加着。 良久—— “呼……” 林溢轻轻吐出一口气。 经过了一下午的入门修习,他的身体本就已经颇为疲惫。而在这夜晚里,他刚刚又一时兴起,忍不住修炼的冲动,拿出了木剑,一个人在卧室里进行着剑术的基本练习,练习了一个多小时。 虽说因为空间所限,不能配合步伐身法,进行剑技的修炼,但即便是最基本的挥砍劈斩,在一遍遍的练习中也能提升林溢剑术的经验值。 只是同样的练习时间里,相比较将四正六杀之十法基本式串联起来,不断修炼所获得的经验值,显得有点少了。 感受着肌肉的酸痛,以及大脑中不断涌出的对剑术的感知和领悟,林溢油然而生出一股惊叹; “技能方框这一金手指真是奇妙——只要锻炼,就会有效果,只要进入过某个层次,就会一直保持在那个水准之上——即便是最基础的锻炼,都能提升我的经验值,只是提升幅度极其微弱……” “……从现实性上来讲,这都快比得上每天做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100个,一百个下蹲,然后十千米长跑就能成为世界第一高手一样不可思议了。” “……想一想,我每斩出一剑,就有一剑的提升,同时身体强度和力量上也会随之增幅;其他人若是修炼剑术,则怕是要上上下下,不断波动,偶尔抓住一点灵感能斩出完美一剑,但下一剑却又萎了——我却不同,只需一剑剑地挥下去,终有一天,能成就剑术上前无古人的境界!” 林溢心中火热。 但下一刻,他却又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纯粹依靠剑术,何时才能对抗记忆里的那头妖鬼……” 林溢心中思忖,自己如今剑术在一级的水平上;而那位本间佳音是在二级的水平上。以林溢的感觉,现在自己的剑术还只能说入门,本间佳音的剑术也只是小成,皆是在常理可以解释的范围内。 而接下来,三级、四级的剑术便可以对抗那种妖魔鬼怪了吗? 林溢还是感觉悬得很。 不过他相信,就这样一级级地提升上去,自己终有一天会得到与那妖鬼抗衡的武力的。 “我今日回来之后,因为剑术入门的缘故,特地去网上搜了些此世东瀛有关历史上著名剑士的资料——虽说其中可能诸多伪造和掩盖之处,但也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传说中的初代剑圣卜原无一,曾路遇天蜈之鬼,其身盘踞若山,饲一村千人为血食。卜原无一拔剑斩之,由是得以大名;而历史上曾统一全岛,虽不为帝,却生前为大御名,死后封神的高原真关大将军亦有斩除二十丈身妖蛇之事;除此之外,更有许多著名武家、剑圣拔除妖魔,救济世人的传闻,本间道场历史上那位本间宏名也在此列——之前我搜索当代有关妖魔鬼怪之事,多是捕风捉影,但如今从个别倒推整体,现在追溯历史,倒是有了些新发现……” 林溢想着这些推测出来的东西,沉吟着,脑子里的想法和构图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些奇闻异事,正史之上是绝不记载的。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此世东瀛两千多年历史中如许多剑圣武将,都和斩除妖魔的传闻纠缠在一起,而且东瀛一脉发展至今,人类血脉传承了下来,那就说明剑术武技一道修炼到极致,必然能对妖魔产生极大的杀伤力。除此之外,所谓阴阳术玄法一流,当然更贴近妖鬼,能对其产生直接威胁。但如今这些东西市面不传,想必也有森严的师承,所以即便想学,也无处着手。” “因此,把剑术修炼到极致,就是我如今唯一的选择!” “虽说如今修炼的剑术,还看不见什么玄奇——但我有技能方框在手,只要一步步修炼下去,终究能去芜存菁,到时候玄妙自现,我也就能真正拥有能对抗那妖鬼的力量了!” 想到这里,林溢已是双眸熠熠,心潮澎湃。 …… 第二日,星期天。 这天依旧不上学。林溢却一大早起来,稍微吃过几片面包后,喝了被牛奶后在桌上留了张字条,便出了门。 他出门,自然是去本间道场修炼剑术。 虽说本间远志也对他说过一周之内来一到两次便可,但林溢已经是下定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提升剑术,又怎么可能每周才来一到两次? 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不让家里人失望的话,他甚至连学都不想上,就一心扑在剑术的修炼上! 即使是要上学,如今的林溢也打定了主意——从今往后,每天下午上完课就坚决不在学校自习,直接坐电车到本间道场来,等到修炼结束后再回家。 一大早,见到林溢来此,本间佳音明显露出了错愕的神色,毕竟她以为这个少年昨天才修炼了那么久剑术,今天应该浑身酸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才对,除此之外,眼神里还有几分错乱,或许是想到昨晚与林溢的对话,心中惊慌。 但本间远志倒是显得很开心——毕竟不管内心藏着何种算计,他如今已经是把林溢当成自己的亲传弟子,那么弟子如此勤勉,老师自然觉得喜悦。 “其实青司君不必来得这么勤也可以,毕竟你还是高中生,学业也很重要的。”、 本间佳音忍不住劝了一下他,林溢立刻瞥见本间远志眼中掠过的一丝冷光,于是他顿时微笑以答: “师姐误会了,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学习还算不错,只要维持住就行了——从今以后,每天只要下了课,我都会来这练习剑术的。” 他话音未落,本间远志露出满意的神色,立刻忍耐不住接了一声: “很好——青司你这想法才算是合了剑术之中的‘诚心’二字,佳音你虽然是师姐,但思想觉悟却远远不如你这师弟了。” 闻听此言,本间佳音唇角蠕动了一下,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乖乖地在本间远志暗含清冷的眼神下走到他后面推轮椅了。 林溢微微一下笑,也不在意,在隔间里换上道服,拿上竹剑走到了练习场中,开始了今天的修炼。 第二十一章 横士 直卷彻居,四正六杀。 本间道场十法基本式在林溢手中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每一剑每一式刀筋之正,宛如剑术上浸淫了十数年的老派剑士,基本功看起来无比纯熟。 只看外表,无人能发现这只是一个才修习剑术不过一日的初学者。 本间远志看着林溢习练剑术的场面,坐在轮椅上,心潮澎湃。 尽管昨日已经见识了一番这少年惊人的天赋,但再看一次,如今还是时时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无比精炼,无比坚直的挥斩刺击,当初,即便是被老师称为“难得一见的剑术苗子”的自己,达到这个层次,用了多久呢? 三个月? 还是半年? 记忆中似乎还要更久。 而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达到这样的水平——即使是在自己的教导之下,也用了足足四五年的时间…… 然而这少年,才不过一日而已! 而且在本间远志敏锐的观察之下,他还发现这少年每一次挥斩,每一次出剑之后,剑式都似乎更稳定了一点……不断地积累下来,这少年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断地进步一般! 便是从他刚刚开始看这少年演练剑术到现在,本间远志恍然发觉,似乎这名叫海原青司的少年的剑术又有了些许的进步! ——此等良才美质! 本间远志凝视着林溢的双眼微微发亮。 “这样下去……或许他在剑术之上,甚至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过本间佳音这个孩子了……佳音虽然天赋不佳,但有我指导,再加上二十年习剑辛苦的训练,放在常人中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海原青司有这般强的天赋在,恐怕要不了几个月——不,或许两个月之内就能超过佳音!” 他心中忖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从心底泛了出来: “若是能保持这样的进步速度……或许数年之后,海原青司便能步入传说中‘横士’的境界……还真能与那个家伙一战!” 一想到自己原以为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竟有了些许希望,本间远志的身体便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 本间佳音也在修炼剑术。 不过她是在剑道场的边缘修炼,远远不是本间远志关注的焦点。 修习了一会儿,身上微微浸出了些汗水,本间佳音便收了剑,休息了起来。 她把目光移向林溢和本间远志那方,就看着自己的父亲正喜悦欣慰地看着少年修习十法,脸上的笑容是她以往从未在教导自己时看见过的。 这让本间佳音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黯然,却又生出了些轻松。 本间佳音知道的,父亲其实一直都对她不满意。 无论本间佳音怎么努力,得到的都只是斥责与戒棍的抽打。而父亲眼中也时常盛满烦躁的怒火。 但是一开始,父亲其实也是偶尔会对她露出温情一面的。 甚至她还记得,在自己幼小的时候,自己辛苦锻炼到身体极限,终于斩出了能让父亲稍稍满意的一剑之后,看着他眼中露出的些微赞许之情,她自己那时心中所生出的狂喜。 虽然肌肉发紧,汗流浃背,双手不知磨出了多少个血泡,手臂颤抖得快要连剑柄都握不稳。 但看到父亲的眼神之后,她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在十年前的那场比试之后,一切却都改变了…… 她回忆到这里,蓦然惊醒,然后回过神来。 目光移向另一边。 少年正一丝不苟地修习着剑术,双目微闭,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四正六杀十法的剑式之中。 而且观其剑路,少年如今似乎正渐渐走出了单纯基本式的窠臼中,而开始朝着更上层的方向努力。 本间佳音心中赞叹,却又不由得有些羡慕。 如果不是昨天一步步看着这少年的剑式从稚嫩到熟悉的话,她还真以为这个叫海原青司的少年是一个出身于道场中,修炼多年的武家子弟了。 ——仅仅一天而已,他便有了相当于自己修炼五六年的剑术水平! 这样的天赋,实在太可怕了。 要知道,就本间佳音所知,世间习剑者的剑术水平,从下往上,大致可分为五级: 第一级:可称为始业。 这一级的剑士,属于刚刚入门,需要熟悉基本式,打好框架。一般来说,剑士需在始业阶段沉浸数年方才能步入下一个层次。 而始业层次的剑士,也只能算初学者,并不能在战力上有多大提升,至多相当于一个久经锻炼的普通人。 拿着真剑,和普通人进行冷兵器战斗,一两个人还可以周旋一下,三个人就挡不住了。而若是没有剑在手,便是两个普通人也能联手做掉。 第二级:可称为斩心。 所谓“斩心”,即是斩犹豫之心,杂糅之心。出剑之时一心一意,唯求一剑! 每一个剑士想要进入斩心层次,都至少需要上百万次的挥斩经验。在长久的练习后达到身体与剑的平衡,清晰地感受出剑时细微的律动,并且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精确的准度斩出一剑。 破竹斩席,大致如此。 这一层次的剑士,无论任何角度,任何时候出剑,其刀筋都是一条线,而且也能压住剑的偏斜。而一旦进入这一层次,剑士拿上真剑,面对着同样有武器在手的普通人,也能够以一敌四甚至以一敌五! 放在热武器未兴的古代东瀛,这样的剑士已足以被授予“真剑明证”,出师门行走了。 而在本间佳音看来,自己的这个师弟如今正是第二层次的剑士。而且还正在朝着第三级前进。 至于她自己,则是第三层次的剑士。 第三级:曰迅手。 根据本间佳音自己的感悟,迅手层次的剑士与斩心层次的剑士其实差距不算太大。不过迅手层次的剑士经过了战斗的磨练和自我的反省,洗去铅华之后,对于剑式的组合和选择洒然由心,而且剑式之间的衔接更是自然迅捷。 再往上,第四级和第五级的剑术境界,本间佳音都还未达到,但她听本间远志描述过,第四级的剑术境界名为“逸才”,意思是这一境界的剑士在剑术上已堪为逸才,对剑术有自己的领悟,并且能推陈出新。 能达到这一境界的剑士,即使是在卜原和秋羽的剑道场里,都足以做一任“师范”,有开馆之能了。 而第五级的剑术,本间远志则称其为“心证”,对于这一境界的描述,只有一句话: “只要能斩出‘心灵的一剑’,便是这一境界的剑士了,放在古代亦是剑术大家。” 但本间远志之后却没有更多描述,反而是怔怔地出神着道: “其实心证之上,还有更高的层次——那便是‘横士’,所谓‘横剑于前,犹如国士’。传说中本间宏名祖师亦是这一重境界,距离鬼神般的剑圣亦不过一步之遥。而在典籍中记载,若是能踏入这一境界,原本已经衍化到极致的剑术更是能多出不可思议的威能,进入未可知的领域……只是,这又怎么可能啊……” 父亲陷入了沉思,本间佳音也只能将剩下的疑惑都埋在心底。 而今天,看着自己那位新入门的师弟沉思着修行剑术的姿态,本间佳音恍然入神: 传说中的‘横士’境界么?如果说本间道场未来还有谁有希望踏入这一层次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少年了吧? 第二十二章 实战 辛苦而又沉浸地修炼了一个早晨,吃了道场提供的午饭,下午继续训练。 本间远志不愧是曾经在剑术上卓有成就的高手,虽然手脚被废,但眼力还在。林溢修炼的过程中,他不时提出了一些点拨,每一次点拨都在关键点上。 林溢稍一反省,顺着他的指点,便感觉自己下一剑似乎更轻快了一些,而眼前技能方框上的经验值也多了些许。 他心中惊喜,自然更加听信本间远志的指点,以技能条进度为根据,修正着自己的剑术。但林溢不知道,本间远志的心中却也是一样的惊骇——这少年每次只是稍微一点拨便能朝正确的方向走去,天赋果然可怕! 但他惊骇之后却是又一重狂喜——既然有这等天赋,那么自己朝思暮想之事便更有把握了。 两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学,相得益彰。虽然各怀心思,但不知不觉间却也有了几分师徒之间其乐融融的气氛。 本间佳音有些羡慕地旁观着这一幕,在一旁孤独地挥砍着竹剑。 很快,下午的修习的结束。 在本间远志的安排下,林溢与本间佳音相对而立,在剑道场上进行实战的练习。 各自戴着护具,以竹剑为拟,以三本胜负为规则,进行战斗。 所谓三本胜负,即是对战的双方,首先击打至有效击打部位,再加上好的残心动作者得胜,一本为一分,先得两分者胜。 前世今生,虽然东瀛剑术在许多方面有所改变,但这种比赛的得分规则大致相仿。 剑术毕竟不是依靠闭门造车就能修炼大成的东西——虽然林溢拥有金手指,自觉自己即便是做十里坡剑神都能踏足巅峰,但本间远志并不知道这一点。 在他的观念里,即使林溢拥有着可与古之剑圣媲美的天赋,但也需不断的实战才能真正升华自己的剑术。所以本间佳音与他之间的对战演练,也是林溢所必需的。 其实,按照本间远志过往的经历,如林溢这种初学者,一开始还是需要不断地进行自我的练习,直到剑术达到某个水平线上,有了某个级别的基础才能开始正式对战。 而一般说来,想要达到这种水平至少需要数个月至一年的时间。 ……这只能说少年的天赋实在有些过于生猛,让本间远志的很多的经验都无法适用了。 比试的第一局,本间佳音与林溢相对站立,两人各施一礼后便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保持着剑术的警戒姿态。 本间远志坐在几步之外,作为裁判看着两人的比试现场。 两柄竹剑如出一辙地以同样微微上扬的朝向迎向对方,林溢紧紧凝视着本间佳音的肩、肘等部位,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猛然上前,高高地举起竹剑,顺势下劈! ——正是本间十法中最简单的“上直”之一式! 剑势凌厉,再加上林溢出其不意的步伐,宛如猛虎择人而噬般,竹剑以一式锐利而刚直的“直”悍然劈下! 这一式,算是得了“直”之精义,但不知为何,坐在一旁的本间远志却微微摇了摇头。 ——而也就在他摇头的这一瞬间,本间佳音陡然出手,竹剑挥出的一瞬间招架格挡住着这一式“直”,然后,侧身移步,在林溢这一剑气势落空之时倏然变为刺,猛然击在林溢胸前! 正是四正中的“彻”! 却又隐含六杀式中“冰裂”一式隐伏突杀的奥义! 剑尖猛击,抵在林溢胸甲之上,虽然有着胸甲庇护,但这一瞬间女子修炼二十年剑术的力量已是全部透过竹剑灌输了进来,让林溢脸色一白,猛然倒退了几步。 “一本!” 本间远志高喊道。 看来这三本胜负中的第一本,林溢是毫无意外地输了。 但他回过神来,却又微微笑了起来。 作为才刚刚修炼一天多剑术的初学者,输给这位师姐,林溢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别说她已经习练这么久剑术,实战经验肯定比自己丰富得多——单单说她的剑术等级,林溢估计在技能方框里恐怕也有“二级”以上的水平了。 一级对二级,输了不是很正常的吗? 更别说这仅仅只是道场里的训练赛,在这样的比赛中,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发现问题,找出问题,提升自己的剑术等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林溢唇角含笑,瞥了一眼自己的技能光屏,就在这上面,那柄小剑里的红雾又浓郁了不少,看来仅仅是刚刚一番战斗,就提升了自己不少的经验值。 “请再赐教。” 林溢举起剑,恭敬地道。 本间佳音微微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一握起剑——即便是竹剑,她的身上都多出了一股凛冽的气势。 然后,刹那方寸间,女子猛然抬步,竟以一招林溢方才用过的“直”,倏然劈斩过来! “这不是我刚刚才使过的吗……” 心思电转间,林溢回想起女子先前用过的手段,便在这一瞬间举剑上抬,便要扛住本间佳音的剑势。然后转为刺,以她方才用过的“彻”得胜。 ——但,也就在他剑身刚刚抵至女子剑前之时,本间佳音身体猛然上前,一瞬间将两人之间还有一步多远的距离变为咫尺之内,然后那一式“上直”猛然架下林溢的竹剑,接着瞬身划斩,合六杀中“体击”与“间拔”之意,又一击狠狠击打在了林溢左臂上! “一本!” 本间远志再次高喊。 又一个一本。 本间佳音二本决胜。 林溢怔怔地握着剑,连标准的“残心”都顾不上了,也仿佛感受不到左臂上的疼痛一样,在那里深深地思考着什么。 本间佳音摘下面罩,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少年的姿态,有些疑惑,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父亲。但本间远志看向林溢的眼神,却也是一样的惊疑不定。 他的目光里有些犹疑,有些明悟,还有几分不可置信,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信任自己的判断。 “青司君……” 本间远志摇转着轮椅把手,慢慢到林溢身前,想说些什么。但少年忽然抬起头,猛然笑道: “我明白了!” “原来本间十法之间并非各自独立,而是相辅相成。直卷彻居,间拔含关,浮水冰裂,夺切体击——都是一体,所谓基本式,施展之时自当衔接如意,流转自然,根据最恰当的时机施展最恰当的招式,多谢师姐的指点!” 第二十三章 十日 关窍贯通,从实战中得来的身体感觉和剑术领悟让林溢顾不得礼节,忍不住便笑了起来。技能面板也便在同时浮现于眼前—— 只见在这之上,那代表着剑术经验值的红雾骤然激增,竟一瞬间多覆盖了整柄白色小剑近一成的空间! 若以林溢的平时训练来说,仅仅是这一番领悟,便足以抵得上他平时修炼一日,聚精会神地挥砍上万次才能获得的经验! 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林溢这时才发现本间远志和本间佳音这对父女正吃惊地望着自己。 本间佳音自不必提,其脸上盛满了惊异之情。 但本间远志面上却浮现出一种百味杂陈的脸色,他深深地注视着林溢,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 良久,他方才感叹道: “很好,很好……” …… 十天后。 清晨,飞鸟鸣啭,草木清幽。 十文字区附近的公园地里,林溢手持竹剑,恰于幽静之风中斩落空中飘下的树叶。竹剑出袖无痕,洒然凛冽,如流水一泉,回剑无影。 “修练十天,算是将剑术提升到一级的顶端了——只需要再一番明悟,或者是几天左右的水磨功夫差不多就能升上二级。” 林溢悠悠一叹。 技能面板顺应心意在眼前浮现,象征着剑术技能的雪白小剑中红雾弥漫翻滚着,几乎已遍布小剑全身。 这代表着他经过十天的修炼,如今已达到剑术一级的圆满,只差一步便能成就二级。 十日之前,在本间道场中与本间佳音的实战训练让他受益良多。而后,本间父女的惊叹自不必提,林溢便在实战和自我修炼中度过了这十天时间。 随着一日日的修炼过去,他剑术上的经验值也在不断地累积。外在的表现上,则是他剑术的水准几乎是与日俱增。 所谓的三本胜负试炼,凡是到道场的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和本间佳音实战演练几次。一开始还只是被动挨打,无一胜局。 但与她实战到后来,本间佳音毕竟没有数据化的技能,其剑术水平也是有波动的,所以林溢凭借着自己永远能百分百甚至百分一百二十发挥出来的剑术技能,偶尔也会取得一两次胜利。 到得如今,林溢在剑术上距离二级只有微乎其微的差距,虽然本间佳音已经在二级的剑术水平上浸淫多年,但林溢依靠着自己技能化的剑术,甚至都能够保持着三七开甚至是四六开的胜负关系了。 而且,林溢还发现,在战斗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注意力的下降,本间佳音的剑术水平也是会以微小的速率不断下跌的,而他自己虽然体力上也会流失,但是剑术上却能保证完美地发挥,所以到最后,一旦长期作战,自己与本间佳音之间的胜率还要倒过来。 “所以说……若以当世的剑术层次划分,我目前应当正处于斩心一级的最高点,距离二级剑术水平所代表的迅手只剩一步,再往上,三级应是逸才,四级则是心证级的剑术大家,五级以及之上,莫非便是传说中的‘横士’与剑圣?” 林溢在公园里的公厕把道服换上山岛学园的校服,把竹剑挂在书包一角上,衣物塞进去,清清爽爽地走了出来。 十天以来,凡是需要上学的日子,他基本每天早上都会提早起床,在这公园里修习一个多小时剑术,待神清气爽后再换上校服上学。 而不需要上学的日子,他则是提早起床,去本间道场修习一整天剑术。 这个安排他已经跟海原雅子和海原俊二人提过,海原雅子有些心疼自己的儿子,但海原俊却是举双手赞成——大概他觉得以海原青司过去的成绩,感觉自己这个儿子可能将来也进不了什么好大学,有可能还得去短大,所以依靠剑术这个东西,说不定将来的人生还能出现什么机遇呢? 既然丈夫同意了,海原雅子也无不可——她虽然心疼儿子手上磨出的血泡,但想想跟现在这个精气神十足的孩子相比,她宁愿自己的孩子辛苦一点,也不想看到以前那个每天回家之后就宅在卧室里,用美少女轻小说麻醉自己的海原青司再出现了。 所以自然而然,夫妻二人达成了共同意见。 ——这也在林溢预料之中。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听了自己的安排之后,海原空反倒是盯视着自己看了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等自己和她对视的时候,少女却又忙着把头撇开了。 ……真是莫名其妙。 前往车站的路上,林溢回想着这十天里本间远志所讲的一些东西,忍不住将这个世界的剑术划分和自己的技能等级对应起来。 一次次实战训练以后,或许是见到林溢飞快的进步,觉得他已经可以接触剑术界里更多的东西,本间远志也将这划分讲给了他听。 其实这并非什么密不可宣的事情——便是在网络上,有关剑术等武道的等级划分也流传甚广。 只是网上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虽然这种等级划分在剑术界里算是共识,但还有很多剑士自创的等级制在各种论坛上大行其道,甚至还将“心性”、“理念”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加了进来,其实这多是一些道场宣扬出去的,为了自己剑术流派张目而已。 毕竟对普通人来说,一个出了剑术界便默默无闻的逸才一流的剑士,与一个四五十岁一事无成只不过刚刚步入迅手层次,但却写了大量畅销书籍,影响力“出圈”,以至于成为全东瀛剑术协会的大师范相比,肯定是后者更符合普通人心中“大剑手”的标准。 “始业是零级,只是零碎的剑术感悟和体验,不能形成系统化的技能;斩心是一级,能够在技能面板上形成技能印记;迅手是二级;逸才是三级;心证,或者说剑术大师是四级;横士是五级;剑圣还不知道,或许六级,或许七级,都有可能……” 虽然觉得其中可能还有些许的不恰当,但林溢觉得,这世界的剑术层次和技能等级对应下来应该是大致如此了。 乘上电车,林溢还在沉思。他一身清爽的校服,书包一角上挂着竹剑,令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少年所修习之物。 不过他自到此世为止,于今尚不足一月,习剑亦不过十多天。虽然剑术水平与日俱增,身体力量也随之发展了起来,但体魄却还是显得不甚雄壮,站在那里拉住吊环的样子依然显得有些瘦弱。 不过虽然瘦弱,但林溢的身形却极稳。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坚韧锐利的气度。 静静地站在电车上,少年微闭双眼。 而也就在这是,一个微带怯懦的少女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青……青司同学?” 第二十四章 优子 “嗯?” 林溢回过身。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少女的面庞不算太漂亮,但是有一种怯懦的可爱,让人感觉像是那种清纯而土气的青梅竹马。 她身上穿着与林溢同款的校服,显见也是山岛学园的学生。 林溢注视着她,迅速露出社交式的微笑: “你好啊……那个,那个,那个同学……” 这张脸有些熟悉的陌生感,让林溢一时间心神恍惚,只知道她好像是班上的同学,却始终记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他脑子一时间掠过诸多记忆,但前身的记忆本就残缺,林溢这近一个月以来又对学校事务不甚关心,上完课就走,因此对班上各人的姓名还不大熟悉。 也就只有藤木雄和青柳池人这两个败在手上的败犬稍微熟悉一点。 所以看着这少女,他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她是谁。 “青司同学还记不得我的名字吗……” 她怯生生地注意着林溢的脸色,缓缓说道: “我叫管原优子,之前在爬山的时候,你问过我春日神社……” “哦,原来是你啊!” “春日神社”一词犹如某种特别的开关,一下子触发了林溢藏在心底最深刻的记忆。 他面色不变,微笑起来: “不好意思啊,管原同学,我之前没记住你的名字。” 林溢道了个歉,轻轻颔首。却没料到这个动作一出来,少女却慌乱了起来: “没,没关系的,是,是我不好……我一直都不大能让人记得住,之前也是这样,跟管原同学没关系——” 她慌慌张张地点着头,又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在摇晃的电车上像是要表达自己的歉意一般垂下头,想要鞠躬一般。 却没想到电车车身突然一抖,她的身子站立不稳,一下子失了重心,向下坠去—— “啊——” 管原优子惊吓地闭上了眼睛。 口中的惊叫只出来了半截。 但下一秒,却感觉身体被一股强硬的力量给支撑起来,预料中熟悉的和地面接触时疼痛的感觉并未到来。 她悄悄睁开眼,却看见少年站在她面前,双手扳住她的肩膀,将她刚要落下的身体扶正了。 少年身子不动如山地立在那里,目光沉稳有力,注视过来,不知为何,管原优子一下子脸红了。 “没事吧。” 林溢不动声色地问道,收回了双手。 “没事——啊,谢,谢谢青司同学……” 管原优子颤音地道着谢,却看见少年平静的目光直视过来,虽无实质,却仿佛带着一股坚硬的力量。 他微笑道: “没事——管原同学,其实你不用这么慌慌张张的。你这么可爱,应该坚强一点。” 说罢,用这种前世习惯的话术安抚了一下管原优子的情绪,林溢微闭双眼,又沉浸到一个人的世界里,静静地思考着有关剑术、妖魔、自己的金手指以及这个世界的事情。 管原优子却悄悄脸红了。 不过她没有再移向一边,而是就这样拉着林溢旁边的吊环,站在他身边,手里汗津津的,不时地偷偷朝林溢投去窥探似的眼神。 少年微闭双眸,原主的面貌本就清秀,只是因为当初的气质显得阴暗而怯懦,所以无法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但林溢到来此世后,这具身躯的气质却焕然一新。再加上练习剑术以后,让身体朝着均匀修长的姿态发展,于是少年原本的清秀气质完全展露了出来。 再加上林溢内藏的锋芒和隐含的张狂,少年这全身上下,竟隐隐有了一种“如剑之锋,如玉之润”的质感。 管原优子悄悄地看着他。 夏末的日光带着点点陈温照在少年的面庞上,显得眷恋而温柔。 管原优子只觉得这一幕如同妙手的名画一般美妙。 少女心中,只希望时间就这样缓缓地停下,仿佛只要能看着这张面孔,就算是缩一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生于这电车上,也足够了。 在电车继续的路程里,时间就这样在少女偷偷窥视的眼神中流逝过去。 …… 电车到达学校。 林溢和管原优子一起走进校门。 本来他想甩脱这个少女分别进学校的,但是管原优子直接用深深地期待快要掩饰不住,要凸显出来的语气问他——“青司同学,要一起进学校么?”。 林溢不好拒绝,就答应了她,于是两个人相伴着走进了山岛学园。 一入校,果不其然,周围人大都用看情侣的眼神看过来。 注意到这种眼神之后,管原优子微微低下了头,脸色通红,但却靠林溢靠得更紧了。林溢心中无感,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眼神。 毕竟十五六七岁的少年少女,衣食无忧,功课之余最大的爱好也就是恋爱了,不管是自己谈恋爱,还是编排他人谈恋爱的事实,都是他们最喜欢做的。 林溢倒是没有丝毫恋爱感情,不过他把这学校只是当成了暂时的居所,所以其他学生怎么想,他是一点都不介意。 反倒是这个名叫管原优子的少女,贴得似乎有点过于紧了,还在不知不觉间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角。 两世为人的灵魂再加上剑术的修炼,让林溢的感知无比敏锐。 这样一个紧紧靠在身边的外人实在让他有些不能适应,如果不是感觉到这个少女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有些莫名的虚弱以外,他是肯定要把竹剑握在手上,以战斗姿态警惕应对的。 即便是知道这少女没有威胁,出于习惯性的警惕,林溢也绷紧了身体。 这个世界上,如今能让他稍微放下点戒心的,也就海原空,海原雅子夫妇这一家人了。 即便是本间父女,本间远志暗藏心机自不必说,对于本间佳音,虽然林溢已摸透了她的性情,但出于对她二级剑术水平的尊重,林溢在相处时也是不会完全放下戒惧之情。 就这样一路走到班级门口,两人一道进门。 进去的一瞬间,林溢注意到有许多道眼神在自己两人身边打转,惊诧者有之,奇怪者有之,疑惑者有之,还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眼神莫名投射过来。 但林溢注意到,这几道眼神却全是放在自己身边的少女身上。 溯源而去,他发现那几道眼神全是来自于班上打扮得最花枝招展的几个女生——正是平时所谓的“辣妹团体”。 不过林溢也懒得关心这些,进了门之后他便松了口气,也不管还脸红的少女,说了一句: “优子同学,我回自己位子上喽。” 说罢,他便直截了当地离开了少女身边。 第二十五章 泼水 林溢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因为班上的所有座位都是自成一列,两边学生之间留出了一米宽的过道,因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同桌”的概念。 林溢觉得这样也好。他本就不喜欢身旁多出一个人。无人打扰正符合他的兴趣。 就如刚才一样,虽然管原优子似乎有些留恋,放不开自己,但他还是装作没看见一般,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第一节是现代文,头上稀稀疏疏地搭着几绺头发的中年男人语调一平无波地讲着课,授课的内容与教科书上的文字一般无二。 林溢抬头望去,大片大片的学生都只是满眼迷离地听着,那几个坐在窗边,经常结伴出行,据说有时还出没于涩谷区夜晚的色情街道,和一些不良混在一起的女生,更是完全没有在听课。 她们嘻嘻哈哈地聊着天,摆着手势,像是在比较自己这几个人里,谁涂的指甲油最漂亮一样。 没办法,山岛学园虽然是私立学园,比东京都下羽区里那些最垃圾的,大堆飞车党混迹,完全是为设而设的公立高中要好一点,但也并不算太好。 相比较有着中央省厅,最高法院的政治中心——万代区,辖区内有‘第一神社’伊势神社坐落于此,且又有许多银行与大会社总部的中央区,以及别墅林立,清静幽美,据说人均收入最高的秋羽区,春樱区只是东京都中一个经济水平不高不低的辖区,相比较那些有着大资本家和权势家族的子女以及各种体育、音乐天才入学的顶级私立高中,山岛学园也只能算垫底的存在。 而且他所在的二年七组,也只是这个年纪里最一般的几个班级之一。相比那些纯以升学为目的“升学班”、“东大班”、“京大班”之类,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班上每次成绩最好的一两个学生,还是能在那些精英班级里排名中上,但班上成绩最后面的几个人,却次次考试都在全校所有人中位于倒数前二十。 而且或许是对这批人彻底放弃了,甚至连老师都懒得再给他们补习,任其自生自灭。 ——东大是要有人去的,京大是要有人去的,短大也总是得有人去的;医生、律师是有人要当的,研究者、程序员是要有人当的,但脚手架总也得有人去扶的。 而林溢之前也在此列。 不过,经过几周以来的学习,虽然只用了上课的功夫,但也足够林溢对此世的高中功课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了。 他现在的学业水平不算太高。根据几次小测验的结果,林溢给自己做了一个综合统计,最终得到一个结论——以自己目前的学力和偏差值,将来就读的大学大概在二流到三流之间。 但即使如此,他都能感觉到,在这个班级里,以自己目前如此混水摸鱼的情况下也足以排名前十左右。 虽然如今还没有一次彻底的大考试,让他有一鸣惊人的机会。但可能是交上来的作业和平时的小卷子有了反馈,他隐隐感觉到,目前这些老师似乎对他也隐约有所改观。 ——不过这终究只能算一点业余的休闲活动。 在辛苦的剑术修炼之余,林溢可以接受用教科书和卷子来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以及疲劳的身体——这正是所谓劳逸结合。但要让他真正把精力投入到这上面,他只能说: 对不起,做不到。 心中姑且思考着这些事情,林溢写写划划,不断地记着笔记,一上午的课程就在这样的时间中缓缓流逝。 他依旧如往常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上厕所,始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林溢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最后一节课之前的课间,就在快要上课之前,管原优子和那几个成绩最差的“辣妹帮”出了教室以后一直没回来,一同在教室里失去了踪影。 …… “噗——” 一大桶冷水从上到下浇灌下来,直接把管原优子从头到脚浇得湿透了,她瑟缩地蹲在墙角,虽然是夏末,但那股透彻骨髓的凉意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发抖。 “喂,喂,喂……别装可怜啊……” 颧骨高突,染着金发的女生抱着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旁边两个差不多打扮的女生像是两尊门神一样,站在她身边,用刻薄的眼神打量着管原优子全身,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提着吊桶,方才溅泼到管原优子身上的水就是从这里面泼出来的。 金发女生用缓慢的语气,嘲讽着说道: “你这种模样的女生,我可是看透了——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就是想钓男人。装抑郁,装凄惨,实际上就算被强j恐怕都还能笑嘻嘻得活下去。别装了——上一次你被我们淋湿的时候,可不像这么软弱啊,居然就一直贴着墙角,没有蹲下去——难道你是因为交了男朋友,所以突然变得小鸟依人起来了?” 说着,她蹲下去,用恶心的眼神凑到了管原优子面前,咧着嘴,伸出食指毫不客气地戳着管原优子的前胸—— “哼哼——说实在的,你身上如果有什么能吸引那个海原青司的,恐怕也就这个鼓囊囊的胸部了吧——不过我看你看他的眼神也实在有够恶心的,简直像是发情了一样。喂,说实话,你们做了吗?我看他毫不留情就离开你身边的样子,不会你们前不久才上过床吧?然后他就不客气地把你踢开了?真是有够好笑的,那副纯情少女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呢——” 她一戳一戳地顶着管原优子的前胸,长长的指甲微陷于肉中,带来刺痛的感觉。 管原优子瑟缩着,不敢反抗,但从她那深深垂下的头颅里,却还是传来了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青,青司同学……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们也没有交往……” “没有交往?” 金发女生一愣,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呵呵……你要用这样的说法来掩盖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吗?真是可怜啊……” 她站了起来。对那个拿着吊桶的女生吩咐道: “喂,再去接点水过来。” 那个女生听了,张开血盆大口微微一笑,接近两百斤的身体一颤一颤着,屁颠颠地跑去接水了。 管原优子缩在墙角,默默地发抖,却不敢站起身。 过去的经验已经让她明白了,自己的任何逃窜都是没有效果的。 自己只能倚靠着墙壁,任由欺辱,直到对方满意——她早就明白这一点了,像自己这样弱小卑微的人,就只能等待对方欺凌的兴趣被满足。 于是她闭上双眼,头颅深深地埋下,等候着下一轮欺辱。 直到她听见金发女生略显无聊的声音传来: “唉,这样下去实在是没意思——有没有什么新花样呢……” “对了,美月,不如这样,我们把这家伙的衣服脱了,拍些照片出来吧?” 第二十六章 突破 管原优子直到上课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林溢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注意到那个少女所在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除此之外,另外那几个班上平时闹得最起劲的几个女生也都不在。 “嗯?” 他心中闪过些许猜疑。不过下一瞬间,这些猜疑便像是风中之沙悄然过去了。 ——毕竟,以林溢之冷漠性情,他对他人之事向来不感兴趣。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方程式一行行整齐地列了下来。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忽然被拉开。 染着金发的女生还有她身边两个小跟班一起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引得全班瞩目。 这几个辣妹帮就这样满不在乎地在其他人的注目中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数学老师竟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埋头写着算式,宛如鸵鸟一般。 林溢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他眯起眼,朝那几个已经落座的不良女生瞥了一眼。却突然发觉,她们虽然看起来依旧是那样玩笑不恭,但几个人小声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表情里带上了一些莫名的忧虑,以及担心。 “哦?” 林溢心中一怔。 也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拉开了。 走进来的是二年七组的班主任——兼现代文课的老师,马岛麻枝。 她是一个从外表上看,大约二十多岁的美人,留着短发,平时一副利落的样子,处理事务十分果断,平日里就算是藤木雄和青柳池人那样的不良也都对她保持着基本的尊重态度。 而现在走进来的她却皱着眉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抱歉,生驹老师,我现在能不能说一点事情——打扰一下您上课的时间?” 她对数学老师恭谨地请求道。 眼皮似睁非睁,像是没睡醒一样的数学老师沉默着摊开手,退到一边,很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位置。 “打扰了——” 双手合十着道谢了一声,马岛麻枝小步走上讲台,轻咳一声,面向全班: “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就在刚才,班上有一位同学不慎从楼上跌落下去,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了……” “轰”一下,全班哗然。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大家都从数学课上那种沉闷单调的气氛中苏醒起来,不断地追问着“谁啊谁啊”,“怎么了怎么了”,“哪里跌落的”,“伤的重不重?”,毕竟相比学习的苦熬,突然传来这样一个消息就如久旱里的甘霖,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兴趣激起了。 面对着众人装作关心,实则在努力掩饰兴奋的追问,马岛麻枝勉强地回应道: “是管原优子同学……” “优子同学自己跌落下去的……” “还不清楚多高……” “受伤情况……这个还不太清楚。好了好了,大家继续上课吧——” 说罢,她狼狈地跑出了教室,把一些“什么嘛”,“就这样”的小声抱怨抛到了身后,数学老师抓紧时间拿起粉笔又书写了起来,脸上带着古井无波地漠然,大概是在学校里见过太多事了,只有黑板上的公式才是他唯一的兴趣。 于是,教室里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 大部分学生又埋头下去,书写计算着。 林溢先前一言不发,抬起眉头,悄悄朝最左边靠窗的几个位子看了一眼。 ——只见那几个不良少女现在一个个都紧紧闭着嘴,脸色发白。 “哦?” …… 吃饭,午休。 林溢拿着便当盒与竹剑上了天台,在吃完午饭之后又一板一眼地修炼起了剑术。 他已是把除学习以外的一切精力投入到剑术上——而学习本身也只是应付家里人的工具,所以只要有一点时间,一点空闲他都会拿着竹剑辛苦地修炼。 因此,虽然中午只有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也都被他利用了起来。 直卷彻居四正,间拔夺切六杀。 一招一式如今已无比深刻。 有技能面板这一金手指的林溢,在每一次出剑上都能获得百千倍于普通剑士领悟与经验。到如今,他十天斩出数万剑,但从中所获得的经验与成长度却相当于普通剑士挥出数百万,上千万乃至于数千万剑。 一个普通的习剑者,即使一日挥出万剑,也需要十年才能挥出几千万剑。 而林溢的技能面板就是有如此神效,短短十日便能成就他人十年才能修成的境界。 更别说他一旦进步就永无后退之虞,一旦上升就绝不会下降,远远没有他人“三天不练手生”的担忧了。 出剑,收剑,出剑,收剑。 也就是在这样看似单调的过程,感受着自己技能面板里不断增长的经验值,林溢有一种网游里不断提升技能经验的快感。这种清晰而明确的增长过程,实在是让人痴迷。 终于,他收剑而立。 技能面板浮现在眼前,上面的红雾已弥漫白色小剑的全部剑身,甚至到了快要溢出来的地步。 “我离剑术二级,已是无比接近了。” 林溢心中闪过这样的明悟,收住了手中的竹剑。 ——只差一个契机。 他想道。 于是抬起了头。 夏末的天空蔚蓝无边,间或几缕纤云在天上游动。 远处的电线横跨山岚,一线一线地,从天际蔓延过来,笔直而又纤长,有一种微妙的隔绝感。 飞鸟从电线杆上展翅,扑棱着翅膀悠然地飞向远空。 风静静地吹拂着。 此时,曾斩出过的每一剑都在林溢心中,被深深地回想了起来。 出剑的力度,收剑的迅速,每一次的不足,每一次的修正,每一剑衔接之间,怎样做得更流畅,快,准,狠,步伐,身法,剑式,气势,体,术,势…… 林溢微微闭上眼。 这一刹那,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悄悄破裂的声音。 然后再次睁开。 举起剑。 直。 卷。 彻。 居。 间拔。 夺切。 含关。 浮水。 冰裂。 体击。 是四正六杀十法,却又不仅仅是四正六杀十法。每一剑都极为明确,围绕着一个共同的目的斩在一起,一剑与一剑之间看似泾渭分明,却又天衣无缝般衔接自然。 直可以化为卷,居亦可变为直。 剑术施展完毕。 林溢怔怔站在原地,心中一片清寂。 他心中知晓,就在这一刻,自己已经登堂入室,步入了剑术界中所谓“迅手”的境界。 “ 当前技能: 剑术(二级) ” 第二十七章 委托 剑术突破,林溢长出了一口气。 在技能面板上剑术这一技能后面的标识从“一级”变为“二级”的一刹那,他便感受到一股蓬勃的力量从体内升腾而起,让四肢百骸都微微发起热来。 “呼——” 林溢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把胸腹中积压的浊气全部倾泻了出来。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躯,无论是力量,还是敏捷都强化了许多。 “按常理来说,我的力量应该是不如那些修炼剑术多年,最终步入迅手层次的剑手的——毕竟他们在力量训练上有着许多时间的积累。” “——但随着我剑术等级的提升,竟让身体力量也能自然而然地跨过这个层次,这就孰为恐怖了。如果说对剑术的领悟和剑技的精熟,还能算成意识的领域——那么这种身躯的强大,便已经跨越了精神,而进入到物质层面了。” “先前,在一级的时候,我自觉自己的身体力量也就相当于一般的少年,虽然剑术强大,但若无剑在手也会落入窘境——但一跨入二级,我隐隐感觉到,自己现今的身体强度已然超越了辛苦锻炼的职业运动员异类的人物,配合上剑术,如果以开锋的真剑对敌,足以一敌十个手拿武器的普通人。” “放在古代,所谓‘穿阵击将之士’的剑手也不过如此。毕竟古代东瀛一般的阵仗不过数百上千人,若有十人敌的武力,挑准时机,斩将夺旗亦非是不可能。” “而且我能感觉到——从今以后,我与我那师姐若是再进行实战,胜率便要翻转过来了。以我剑术技能的稳固性和持续性,便是七三甚至八二都有可能。” 林溢眼睑微微搭下,竹剑以“守心式”横在胸前,渊渟岳峙般站在天台上,竟有了几分稳固如岳的感觉。 他心中思索着这许多事情,回想起自己一路以来的进步,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而且,仅仅剑术二级水平的迅手便是如此——若再往上,三级,四级也不知道是何等光景?若是有传说中大剑士一剑劈开山石,横穿瀑布,如鬼似神的风采,便是再遇到那头有许多双眼睛的妖魔,恐怕死的便是它了吧!” 心中如此想到,林溢眼中也渗出了一些冷意。 不过这些东西,现在看来都还极为遥远。 既然已经知道那妖魔如今大概在都区几十公里范围外的春日神社中活动,以林溢的性情,在没有获得实实在在的,能与那等存在抗衡的武力前,他是绝不会去自寻死路的。 于是他把脑中的一些妄想和杂念驱逐出脑海后,收起剑,便下了天台。 “现在是12:57——哦?要上课了?” 林溢从衣包了取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把竹剑放到自己的储物柜里,回到自己的教室所在的走廊,学生都一个个懒懒散散地从各处走来要回去自己的教室,他混在人群中,就这样行进着,就在行走到“二年七组”的门牌前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叫住了他: “海原青司同学——” 这声音无比熟悉,正是那位上午才来过教室的马岛麻枝。 林溢闻声,心中一动,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头,转过了身。 只见穿着一身职业装的马岛麻枝正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跑到他身前,还来不及擦擦额头上的汗,便对他说道: “青司同学,你现在有时间吗?” 林溢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侧头看了眼教室的门扉。 “可是,课程……” “没事,很快就好。” 马岛麻枝不容分说地道。 林溢“哦”了一声,乖乖地低下头,表面乖巧地听从了马岛麻枝的话。 这种听话的表现让马岛麻枝露出了笑颜: “很好,那跟我来一下吧。” …… 马岛麻枝和林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教室办公室,此时大概其他老师要么在上课,要么有活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教师,学生,无人的办公室,倒是很适合上演某种“fbi”开头的小电影。 马岛麻枝的办公桌在办公室最里面的小格子间里,领着一路林溢走进去,她便径直坐下,挥挥手,示意林溢也坐下。 林溢自然毫不客气地就扯了一张椅子便落座,直视着马岛麻枝的正面。 这种完全放松,自然洒脱的姿态让马岛麻枝不由一怔,才注意到对面的少年此时隐露出一股清俊的英气。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些怪异的感觉。 马岛麻枝轻咳一声,微微侧过身,将自己一部分面庞隐藏在林溢的视线外。 想着自己最初时的来意,马岛麻枝顿了一下,隐去自己心中的感觉,直接开门见山道: “海原青司同学——你应该了解管原优子同学跌足坠楼的事情吧?” 林溢点点头: “知道,不了解。” 他不动声色道。 面无表情,心中却也如面上那般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以林溢的性子,早就很难为了其他无关人员的事情而动摇内心了。 尽管猜到了某些事情的内幕,但在那几个辣妹帮并没有实际招惹到他自己之前,林溢没有什么为了管原优子去做一些事情的兴趣。 马岛麻枝虽然侧过了脸,却还是在下意识地运用自己熟稔的手段,借窥探林溢的脸色进而窥伺他的内心。 此时眼见少年这无动于心的表现,不由得生出了些疑惑:咦,莫非他跟管原优子,并非是那样的关系? 再次咳了一声,她继续道: “就在刚刚,医院方面打来电话,优子同学已经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而且也不会落下残疾。但是相应的,接下来她却还要住一个月时间的院。这段时间里,为了不让管原优子同学的功课拉下,所以上课的的笔记还有教案之类的,每天都需要有同学送过去——我问过班上其他人了,他们说你和管原优子同学之间的关系比较近,所以能不能把这件事委托给你?” 林溢的面容上依然是一平无波。 但少年那仿佛死水一样的眼神却给了马岛麻枝莫名的压力,她为了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转过头去喝了杯水。 伴随着温水从咽喉源流入食道,少年的声音也在此时传来了,古井无波,一平无痕: “其实我跟管原优子同学之间没有太深的关系,就只是说过几句话——不过既然是老师吩咐下来的事情,那我就去吧。” “真的?” 马岛麻枝放下水杯,露出解放的笑容: “那我就靠你了哦!等会儿我把优子同学的医院地址发给你,今天下午的课上完后过来找我,我把各科老师整理出来的教案也会拿给你——今后都麻烦你了!” 林溢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起身,示意自己明白了。 马岛麻枝舒了口气,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远去,感觉压力也随之除去了不少。 但就在林溢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转过了头: “老师,我想请问一下,管原优子同学坠楼的原因是什么?” “嗯?” 马岛麻枝慌乱地抬起头,惊慌地反问道: “她不是自己失足摔下楼梯的吗?” “这是她的说法吗?” 林溢直视着她,漠然而问。 “这……这难道还会有别的原因?” 马岛麻枝张大了嘴,露出了怔然的表情。 林溢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凝视了马岛麻枝一眼——仅仅一眼,然后便转过了头。 莫名地摇了摇头,少年平静地踏出了这间办公室。 第二十八章 奇异 下午,林溢取走教案,带着自己写的笔记,出了校门。 在储物柜取出竹剑,挂在背包一侧,他走到站台,乘上电车。 在电车上,林溢打了个电话。 “喂,是本间老师吗?” 他略显恭敬之意地问道。 “本间老师,近期学校里有一些事务,我可能每天到道场的时间要晚一点,请见谅。” 得到那边肯定的回复之后,林溢用敬语道谢寒暄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在电车一路上微微碰撞的铁击声中,林溢看着车厢内的站台表,对照着手机里的地图,默默地估计着。 “就是这里了。” 终于,电车行到某个站台后,林溢立刻下了车。 从出站口出来,林溢顺着人流行进到外面的步行道上,穿过十字路口,走过一个红绿灯,左转,拐弯,目的地出现在了眼前。 ——东京都鹰田区第一公立医院。 虽说东瀛的私立医院在医疗条件上要好于公立医院,但像这种学校中受伤的事情,校方一般还是会联系相关的公立医院,除非是自己私人转院。 而且,在东京这样的大都市里,只要不是特别偏僻的角落,大部分医院的实力都在水平线上。 看着医院的标牌,林溢毫不犹豫地步了进去。 根据马岛麻枝给出的病房号牌,林溢来到了病房外,推开了门。 病床上管原优子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她正熟睡着。 胸部以下被裹在了被褥里,看不清受伤的情况,而左臂自肩膀以下则用绑带缠住,额头也缠着一圈绑带,几只吊瓶悬挂在病床上方,一滴一滴地输送着营养。 而就在一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正坐在一把椅子上,默默地看着管原优子。 因为她背对着林溢,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是管原优子的母亲吗? 林溢心中猜测着,慢慢走到她身边。 中年女人应该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转过了头,诧异地看着他。 林溢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容貌平庸,与优子并无相似之处,略显奇怪。 “初次见面——我是优子的同班同学海原青司。是来给优子送今天的课堂笔记,还有学习材料的。” 林溢做出一副拘谨的姿态,为了不打扰,小声对女人说道。 “优子的同学吗?” 女人恍然大悟道,站起身对林溢深深的鞠了一躬。也是用极轻微的声音回应道: “初次见面——我叫田中优清礼香,优子平时承您关照了。” “哪里哪里……” 林溢也如此说道。 他平时确实没有帮助到管原优子什么,直到今天才算是有过第一次正式交谈,更何况“关照”。 不过他立刻捕捉到一个事实。 “田中优清礼香……似乎与管原优子姓氏不同?” “——除非她原本与一个管原氏的男人结婚,生下了管原优子,接着又除籍,恢复本姓,不然再没有什么解释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溢眼神里的疑惑和猜测,田中优清礼香微微颔首,轻轻道: “我是优子同学所在的鸟羽养护设施中心的主任,也算是管原优子同学的家人了。” “原来是这样……” 林溢顿时疑窦全消。 儿童养护设施——便是所谓的孤儿院。 或者说,是兼有孤儿院功能,扶助养护被父母抛弃或者是因为特殊原因被送到这里的青少年,儿童等的抚养机构。 “原来如此——管原优子竟然是孤儿么,怪不得她平时的态度是那么畏畏缩缩了……也怪不得会被欺凌了——那几个……恐怕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知道她是孤儿,所以才敢这么放心大胆地欺凌她了。” 林溢心中如此想到,微微搭下眼睑,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在海原青司的记忆里,并无任何关于管原优子身份的事实。 ——要么是他的记忆碎片里流失了这一部分的情报,这也正常,直到目前为止,林溢也只知道五六成有关海原青司过去生活的情况。 ——要么就是管原优子的身份是被隐藏了起来,这并不奇怪,记忆里此世界东瀛的个人信息还是很受到保护的,像孤儿这种身份,一开始知道的只会是校方和老师,他们自然不可能大肆宣扬出去。 林溢猜测,这两方面的情况可能兼而有之。 至于其他人如何得知管原优子的身份的,那便不为人所知了。 心中转念,不过林溢也无心探究更多。 他小心地从背包里取出教案和笔记,放到田中优清礼香的手边。 “这是今天的学习资料。以后我每天都会来的,今天就不打扰优子同学了。请您等她醒后说一声就好。” 田中优清礼香接过资料,悲伤而枯瘦的脸庞上挤出一丝微笑。她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无比感激的语气回应道: “真是太感谢您了,青司同学。” “没事。” 林溢微笑一下,看了眼依旧在熟睡中的管原优子,莫名地皱了一下眉头。 莫名其妙的,内心中突地涌起一股奇异而熟悉的感觉。 然后他便转过头,径直离开了病房。 田中优清礼香的目光伴随着他一直出病房门。 出了门,如常一般走出走廊,出了医院,直到出医院上百米以后,林溢脸上的平静顿时消失了。 他骤然回身,用阴晴不定的目光注视着那幢掩映在夏花和树木里的病院,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充满了阴影!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不管是曾属于海原青司的记忆还是我自己的感知都确定了这一点——刚刚在那病房里,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奇异的力量!”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无比确信,那一定就是超凡力量的气息!那种诡异的感觉,虽不是曾杀死我的那头妖魔,但肯定是非人的存在!” 林溢深深地凝望着病院,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凝的无情,仿佛是害怕被发现,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朝电车站台走去。 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是背上的已全被冷汗浸湿。 …… 病房中恢复了平静。 虽然是多人病房,但因为其他几个床位的病人要么出院,要么没到,这个病房里现下竟只有熟睡中的管原优子和照顾她的田中优清礼香存在。 白炽灯在天花板上闪烁着。 田中优清礼香微闭双眸。 莫名地,病房里虽然灯光通明,但隐约间竟有一种阴暗的感觉透出来。 “大人,刚刚那个少年,我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 说话的是田中优清礼香,她左半边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种毕恭毕敬的脸色,用方才面对林溢的语气说道。 “不必。” 她右半边的面庞上陡地露出一股傲慢而尊严的神色,与左半边面庞上的神情一对比,一时显得诡异无比! 而说话的口音也变了,从拘谨的语气变成了斩钉截铁的凌厉音调! “可是那少年的气质,而且神女正在觉醒关头……” “不用,他只是个凡人罢了,并未曾修习阴阳术——他身上挂着竹剑,看步伐和态势正在修习剑术。但不算强。更何况,剑术修习本就艰难,除非是突破心证,进入大师领域,否则绝不可能发现我——若要真正杀伤我辈,更是非凝聚心相的横士不可。” “他如今才什么年纪——怎么可能是横士!” 右半边面庞冷漠地判断道。 “而且,正是因为神女正在觉醒关头,我才放任那少年离开——我方才寻获神女现世身的游散记忆,她好像对这少年颇有好感,这正好可以利用一二。” “这段时间来,我已故意让神女的现世身遭受各种欺凌,但她的心灵波动依然远远不足以破除封印——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可以创造时机,让神女现世身与那少年多多接触一下,在合适的时间再把他抹去,相信这样一来神女现世身的心灵波动会变得无比之大,离封印破除之日也就不远了。” “原来如此。” 左半边面庞上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 “好了……我这些时日一直都在醒觉状态,当年秋羽霜明所布的覆盖东京都全境的大阵尚未破灭,而天地灵气初始复苏,我既要施展手段,又不能被大阵所发现,每时每分都在消耗大量力量。如今世间即将大变,已是在前所未有的大世关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继续沉睡了。其余的事务由你主持。” “是——恭送大人。” 第二十九章 心灵 海原家二楼的卧室。 虽已至一点,却还是灯光通明。 即使是隔着窗帘,都有不甘寂寞的光线穿透厚厚的幕布散射到屋外的夜空中。 林溢端坐于书桌前,桌上一片清寂,只摆着一张纸,旁边隔着一枝签字笔。 纸上只写着几个词句,却让林溢一直默不作声地从入夜开始便看着,一直坐到了现在! “妖魔。” “超凡。” “管原优子。” “田中优清礼香。” “剑术。” …… 这几行字都是林溢自己写下。只是上面的字迹都有些乱,显见是努力思考时写下的东西。而写下之后林溢便一直默默地看着它们,目光如刀,心中凛冽。 良久,他方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今日的感觉绝非虚妄——若不是‘海原青司’的记忆里曾有过那样鲜明的直视妖鬼的场景,且身体已将其记忆下来;而我自己也曾遥遥观望过那妖魔一次,恐怕我只会将这种感觉忽略过去。” “——这种感觉,与当日相差仿佛,都是宛如置身于冰窖之中,虽是惊鸿一现,却仿佛遇到了生命层次更高的生物,从灵魂深处传来颤抖的恐惧感!” “而且——这气息竟是伴随着田中优清礼香的目光传过来的,不会错,她便是那气息的源头!” “若非妖魔,即是鬼神!” 林溢目露寒光,一时间不由得在桌上狠狠攥紧了拳头。只是下一刻却又有无力地放下,缓缓地张开。 “看来每天去管原优子病床边,给她送学习资料的事情要停下了——既然有这样危险的生命在她旁边存在着,那么每天去面对实在太危险了,我如今剑术尚未触及真正的超凡领域——” 一恍多时,从最开始疯狂寻找超凡力量,到如今发现有超凡存在的痕迹,却避之唯恐不及,林溢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究其缘由,亦不过“技能”二字而已。 如今有了技能界面,再加上可以稳定提升的剑术,林溢感觉自己只要稳稳当当的升级,总有一天能够直面超凡领域,获得超越想象的力量。 如此想法,就相当于一个有了本钱的人,自然不想把自己唯一的本钱投入到危险极大的投机场中去,只希望安安心心地做生意。 而当初的他,却相当于一个一贫如洗的赌徒,只要有机会获得力量,自然什么风险都敢冒。 但是下一刻,林溢自己反驳了自己的想法。 “不——等等,若是我前脚才刚刚在病房里对田中优清礼香说我要每日来,后脚就放弃了,岂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而且管原优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却能得到这般看重,让这样一个妖魔鬼神般的生命潜藏隐伏在身边,难道她身上也有着极大的秘密?” 林溢皱起了眉头。 “看来以后还是得去——毕竟我若是想对付那头曾杀死‘我’的妖魔,这些超凡者是总要面对的。” “而且,田中优清礼香既然没有出手,身上气息也只是昙花一现,说明她还想隐藏自身。并且我也已经说明会每日给管原优子送学习资料,既然这样,那我每天去见管原优子,所遇到的风险便在可控范围内。” 他目光闪烁不定,忽然深深地吐了口气,将这桌上的纸翻起,顺手一卷便扔进了旁边的垃圾兜中。 …… 第二日下午。 林溢背着学习材料,又来到了这幢医院外。 昨天来的时候还一无所知,因此态度自然洒然随意。但今天再来,因为知道这里面藏着能随时威胁自己生命的存在,林溢下意识地带上了一丝畏惧。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就站在着病院外面,静静地立了一分钟,丝毫不顾医院内外往来穿梭的行人,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我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死亡,害怕妖鬼,害怕未知的威胁么?” 他静静地问着自己。 “难道这不是白天么?难道这不是许多人经过的医院么?我既然已经事先估计过此行的风险,又为何要到这里止步呢?” “是啊,我明白了——我终究还是太过怕死了。因为上一世死过一次,所以这一世对任何有可能威胁自己生命的存在,都不敢掉以轻心。” “那妖魔在春日神社出现过一次,我便再不敢出东京都区范围,每天限缩自己的出行地点;类似的气息昨天在田中优清礼香身上出现过一次,即使我再三宽慰自己,也还是会觉得碍难……” “那么,要离开么?即使会被怀疑,即使明知这可能是目前最有希望接触超凡存在的途经,即使知晓相比较直面未知存在,这样所冒的风险未必小了多少——但是只要不去看,就安心了,就可以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扎进沙子里面了。” “——但是这样的话,你会甘心吗?” “害怕死亡,随意选择背对死亡么?” “恐惧未知,所以要把风险交给未知的可能性决定么?” “便是剑术——若无一心一意的精诚与勇猛,又怎么可能突破障碍,你真以为光靠技能面板就能跨越一切阻碍吗!” “既然死过一次——知道生命的珍贵,那便更应该将一切可能性交给自己的决定——自己主导一切,而非相反!” “与其等待未来的衍化,我宁可主动出击,直面威胁!” 再睁开眼时,林溢眼底已无一丝阴翳,又恢复了过往的平静。 这一刹那,他只觉自己的心中无比宁静,仿佛斩断了一道厚厚的高墙,一时间,竟莫名觉得身周的气息都活跃了几分。 “嗯?” 林溢心中一动。 下一刻,他将技能面板打开,原本刚刚才升到二级,扩大了一圈的白色小剑中,已经消耗殆尽的红雾突地又凝聚了起来,竟一时间多了二成有余! 仅仅是方才这一番对心灵的拷问,竟让林溢的剑术经验值增加了如此之多! “原来如此,剑术竟也与心灵的强大息息相关么?” 他这般想到,突然间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只是却未有明确的灵感。 苦思一会儿,林溢抬起头,摇摇头,把它抛之脑后,又带上了熟悉的微笑,自然地踏进了鹰田区第一公立医院。 而他的内心,从无这般的明净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