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语破之冬墨世妃》 第一章 误入奇境 月黑风高追人夜,明月照我路难逃。 矛盾吗?不矛盾。 这月亮时隐时现,在树林子里的的时候吧,它藏在云后面,害得她撞树上好几回;路两边光秃儿的时候它偏偏又出来,直挺挺地照着。你知道我是在被人追杀呢么,可不可以配合一下? 朗朗月光一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骑着一匹连毛色都看不清的跛马,玩命地往前飞奔,远处似乎还传来阵阵蹄声,看来追她的人离得不远了。 耳边似乎还响着阿爹那断断的话:“路,一定找路……”阿爹啊,脚下就这一条路,用找么,你这话跟没说一样,这算是哪门子隐语? 后面的乱蹄声越来越近,似乎还能听有人在喊叫:“她在那,快追,要活的!” 月光下,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林黑,看不清里面,往外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气,偏在这时,月亮又躲到云后了。路只有这一条,不进也得进! 那姑娘一咬牙,驾着马,就往林子里冲。 可是,那马到了林前,就像面前一堵墙一样,突然停住了。姑娘一点防备都没有,手紧紧地拽着缰绳,人却一下子飞了出去,却又被缰绳带了回来,眼看就要被马蹄踩到。她及时一松手,从马蹄下滚了出来,打了几个滚,撞到路边的石头上,停住了。 姑娘躺在地上。头顶上的树枝被风吹得乱摆,树叶落得她一身。她顾不得疼痛,起身去牵马。可是那马却一扭头,凭那姑娘怎么拽,都不肯走了。 “马爷爷,走啊,他们要追上了。”姑娘都快哭出来了,就差给马跪下磕头了。 那马见状,突然长哮一声,躺下了。对,不是死了,是躺下了。 此乃马中戏精是也。 “你不跟我进去,就等着他们把你杀了,肉剁下来烤着吃!”姑娘气呼呼地松开缰绳,跑到林子里去了。刚进去,那恼人的马立刻起身,悠闲地吃起路边的草来。 不多时,五六个壮汉举着火把骑着马赶到了林子外,其中一人看到了那无主的跛马,便停下来,四处观望了一下,对其他人道:“她在这里下马了,看来是进林子了,大哥,咱进去吧。” 另一个白衣的男子说道:“等等,这条路以前我们走过,不记得还有这片林子呀?” 领头的男子低头想了一下:“难不成,天黑我们记错了?不可能凭空就出一个林子。” 白衣男子往林子里望了望,仿佛想起了什么,道:“这,难道是走林吗?” 领头的男子一惊,“走林?不能吧,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被我们几个遇到?” 旁边的人马上接着道:“要真是走林,那咱们真得进去瞅瞅了,遇到走林,那可就是找到冬墨山的入口了。” 领头的男子听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那咱哥几个可就捡到大便宜了,就算是没抓到那小娘们儿,得不到勒家的赏钱,能到冬墨山,捡几块石头,那可了不得了,够三辈子花的,哈哈哈。” 其余男子听到了,立刻精神了,跟着领头的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那白衣的男子皱着眉,若有所思。 “老三,你还合计啥呢?走,进林子里去。” “大哥,没事,我总觉得有点怪…… “老三,你是不是看林子黑,怕啦,不敢进啊?” “二哥,你别瞎说,谁怕啊,咱们黑岭帮怕过谁呀?我就是怕这要真是走林……” “就算真是走林,那小娘们儿都敢进,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还不敢了?”领头的两眼一眯,“走,跟我进去,大家都小心点儿跟住了,把火举高点儿,眼睛都睁大点儿,仔细找着,别她藏在哪棵树后头,被她跑了。” 领头的说完,骑着马冲进了林子里,其余的人也跟着进了林子里,林子外,只剩下那一匹跛马,跟没事儿似的继续吃着路边的草。 这儿哪还叫路了,刚进林子的时候还有一条土路,越走越窄,两边的树根都伸到路中间了,无从下脚,一会儿功夫,她已摔了五六次,膝盖生疼。姑娘停下脚步,弯下身子揉了揉膝盖,却又看到了磨破了的手掌,星星点点的血印子上,还有一条红得刺眼。 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我怎么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连你明明告诉我的,我也没有办法解。想到这里,姑娘一阵伤心,一颗混着灰的泪珠儿,从她脸颊滑过,嗯,就像一条面条没夹住,从汤碗里掉在了泥地上。 突然,她直起身,远处传来了领头的男子的喊声:“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打着火都看不清。” “大哥,这道没办法骑马了,咱下来走吧,反正那小娘们儿也没骑马,她肯定不能比咱们走得快。” 姑娘连脸边的泥道道都来不及擦,拔腿就跑。 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一下?照这种跑法,肯定会被追上的。可是…… 阿爹说了,找路,路! 可是,脚下的这条路,已经不能称为路了,又能救她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跑,玩命地往前跑…… 终于,有路了。而且,不止一条。 那月亮终于千呼万唤地从云里又出来了,格外的亮,不知道是为了让姑娘看清脚下的路,还是让那伙恶徒看到他们要追的人。 借着月光,姑娘发现,脚下的路变宽了,甚至旁边的树枝渐渐地离她远去,不会再伸手阻拦她蹒跚的脚步。姑娘心中一喜,看来阿爹的话,有门了。 但是,你这路边又出来一条小岔路是怎么个情况? 若不是月光这么明,这么倔强,她是万万不会发现,在这大路旁边,还有一条小岔道。腻腻歪歪地把两排小树隔开,中间的草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像是被什么人,嗯,或是动物踩出来的一条,勉强称之为路的路。 姑娘就站在岔路口上,傻了。 选哪条?一条生,一条死,选错就完了。 突然,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小路上跳过去,还微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那是一双眼睛。 鹿的眼睛。 黑暗中,一只鹿从小路上探出头来,刚刚好,让那对美丽的鹿角撩开树的黑影,用它那充满灵性的眼睛看着姑娘。一人一鹿就这样在月光下定住了。那鹿角不禁让她想起了刚才摔在地上时,仰天望到的树杈。 “她在那,快追!” 姑娘一下子从恍惚中醒了过来。再不做出选择的话,怕是不用再选了。 那鹿儿似乎也醒过来,回过头去,一下子钻回林子里,顺着小路,一眨眼就不见了。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不知为何,姑娘突然想到了这一句。也许,阿爹说的不是“路”,而是“鹿”。 再一回头,已经远远地看到那几个恶徒的人影了。姑娘一咬牙,离开了大道,走上了那条小路。 难道我错了?那月亮像是算准了时间,姑娘刚走上小路,就又藏到了云层里,眼前突然一黑,不知道脚下又多出来个什么东西,一下子又摔了出去,腿上钻心的痛。姑娘趴在地上,试了试,上半身好容易起来了,那腿却动一下如刀剜的一样。 就在此时,恶徒们来到了岔路口,停住了。 姑娘眼一闭,完了。果真是选错了,看来我命休矣。阿爹,你的隐语没破啊。 姑娘不再挣扎,闭着眼睛等着,等着……怎么还没来抓我? 睁开眼睛一看,那领头的还站在自己前面的岔路口,四处张望,嘴里还不停地嚷嚷道:“怪了嘿,刚才明明看见她在这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是呢,我都看见她停住了,然后往前一走,就不见了。”穿白衣的老三十分肯定。 “对对,和我看到的一样。” “我也是,我也是。” 剩下的都跟着附和着。 “难道是往前走了,我们没看到?走,再往前看看。” 领头的一招手,这几个人都跟着顺大路跑了。只留下姑娘一个人趴在地上凌乱。 怪了,离得这么近,不可能看不见我呀?这么大的一个人,趴在地上,一低头就看见了。见恶徒走远了,姑娘试着动了动腿,好像没那么疼了。她费力地支起身体,坐了起来。一抬头,看见那只鹿在不远处看着她。 “小鹿,是你救了我吗?你是什么神灵吗,使了障眼法,让他们看不见我?”姑娘自言自语道,又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可能? 不过,要不是看见这小鹿,她也不能逃到小路上来,它也算是她的恩人了吧。 那鹿仿佛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直径向她走过来。 天啊,你真是一只神鹿吗?姑娘感到心跳越来越快,那种险境中突遇仙人得救的紧张刺激的感觉瞬间涌进了她的血液,让她感到激动不已,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那鹿走近了,注视着她那因为激动而愈发闪亮的眼睛,突然转过身去,后蹄腾空,照她身上踢了下去。不至损命,但足以让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二章 冬墨境世 恍惚间,似乎有人走至身边,将她抱起,耳边仿佛也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看到灵鹿,在那边……” “发现了,找到这个姑娘了……” “快带回去告诉柳主母……” 看来,她是真得救了,姑娘终于放心地昏过去。 平平静静地,她醒了。睁开眼睛后,她痴痴地看了天花板半晌。 我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只记得她好像是被什么人追,然后摔了一跤,还被鹿踢了一脚,这之前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包括她叫什么名字。 肩膀还隐隐作痛,身体似散架了一般,不听使唤。她小心地转头,好能让自己的视线从棚顶挪到房间的其他角落。 实际上她也看不清什么,红色的帐幔垂在床边,透过薄纱,她也只能看到一桌子椅摆在窗边。可以肯定的是,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姑娘试着动了动,身上尚可,腿还隐痛,最后那一下伤得不清,怕是伤到骨头了。 就在姑娘尝试着要坐起来的时候,门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她听到。 “衣服可都换好了?”这是一个好像邻家姐姐般温柔的声音,温柔如云丝。 “换好了,她的裙子都破得不成样子了”,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很甜,其中还藏着一丝淘气,“所有的都换下来了,旧的都在哪里。” 所有的?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那岂不是……她的脸一下子红了,难为情地闭上了眼睛,不敢想象当时的画面。 “你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包括身上的饰物?”又是那个温柔的声音。 沉默了一阵,年轻的声音道:“都在这儿了,没有别的了。” “好,确定了就好,否则会有麻烦。” “嗯,我知道。” “那我拿去处理了。” 一串脚步声离去,紧接着,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小姑娘,拿着一个小木箱,轻轻走到床边,放下木箱,挽起帐幔。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柔眉杏眼,圆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打扮倒像是一个小丫鬟。 “那个……” 小丫鬟好像没注意到姑娘已经醒过来了,尽管姑娘说话声音很轻,也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帐幔一下子掉了下来。小丫鬟连忙抓起帐幔,用幔带挂好。 但,却没有说话。 “吓着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看来她是昏睡了挺长时间,以至于被一直以为她还在睡着。 “是你们救了我吗?我这是在哪里?”说着,她挣扎着要支起身体坐起来。 小丫鬟见状,连忙扶着她的双肩,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又指了指姑娘的腿。 姑娘顺着小丫鬟又躺下来。 小丫鬟没有回答姑娘的问题,而是轻轻掀开被子,打开小木箱,给姑娘换起腿上的药来。 “伤得严重吗?”姑娘担心地问。 小丫鬟还是不吱声,表情严肃,小心地解开包在姑娘右腿上的旧药布,露出伤口,姑娘自己看不到伤口,紧张得她也屏住呼息,一动也不敢动。 那小丫鬟看到伤口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对着姑娘微笑了一下。然后打开小木箱,拿出一瓶药粉,小心翼翼地洒在伤口上。 “啊,疼!”天,比摔的时候还疼,姑娘疼得喊了出来。 小丫鬟就像被动了机关一样,瞬息间不敢动了,张大了嘴也跟了“啊”了一声。不过,这“啊”字刚出来没一半,就硬生生地被她吞了回去。然后就惊慌失措地瞅着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 “没事,没事……你继续吧。”姑娘擦擦头上的汗,轻轻地咽了一下口水,把被子角咬在嘴子,一副似死如归的样子。 “哎呀…… “没事,没事…… “等一下! “这回行了,你动手吧……” 也许,还是不省人事比较好吧。 换好了药,那小丫鬟带着木箱又出去了,经过这一番折腾,姑娘也是满身是汗,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姑娘被人摇醒了,睁开眼一看,正是那小丫鬟。她指了指床边小几上的碗,然后扶着姑娘坐了起来。 哎,右腿不疼了,那药看来还真好用。 姑娘靠在床头,小丫鬟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粥。怕她烫,每一口都吹了又吹,鼓起两腮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笑,就好像是……包子。 “你叫什么名字?”姑娘忍不住笑着问。 小丫鬟抬起头,只是对着姑娘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喂粥,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明明那小丫鬟会说话的,为什么见到她一个字也不说? “那……我就叫你丫头,可好?” 小丫鬟笑了不答,似乎是同意了。 其实,我是想叫你“小包子”。 姑娘张嘴又要问,小包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再问,再问她也不会回答。 姑娘撇了撇嘴,不做声了。别着气,把那碗粥吃完了。 要不是那粥真的好吃,才懒得理你。 已经是第三天了,姑娘感觉自己快死了,不是疼死的,而是闷死的。 每天小包子都会来给姑娘送饭,换药,再没有别人来。小包子来了也只是干活,一句话也不说。如果姑娘不与她说话,小包子就在房间多留一会儿,如果姑娘开口,那小妮子就一扭头走出去。 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又没人可以说话,再这样下去,就憋疯了。 姑娘坐起来,看着墙角的梳妆台,铜镜微微泛着光。 应该可以了吧?她试探着站起来,向梳妆台走过去。也许是因为躺的时间太长了,走起来摇摇晃晃,好容易一步步蹭到,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姑娘看着镜子叹了口气,这几天,她一个人的时候,尝试着努力地回忆过去的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模样。 仔细看看镜中的自己,好清秀的一张脸,眼睛如一泓清水,又显灵动俏媚。看起来,应该是已过二十了。小巧的鼻尖微微渗出细小的汗珠。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肌肤雪嫩如玉,但确失了血色,太白了些,不禁让她想起了—— 糯米糕。 没错,小的时候阿爹总会带着她,到街上去买糯米糕,白白的,软软的,嫩嫩的,滑滑的。阿爹爹还跟她说,不能吃太多,胃会不舒服,会牙疼。 菱角般的小嘴往上一翘,引得嘴边的梨窝偷偷现了身形。 她想起来了,在隐园里她抚着琴,阿爹看着书,不远处还有阿弟在园里子跑…… 不过,也就是这些了。 终于在第十天,小包子打开了屋子的门,扶姑娘走了出来。屋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出来的时候,姑娘还以为伤好,可以让她离开,酝酿好办天情绪,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走到门口,一推门,却是锁上的。回头一瞅,一眼瞧见了小包子幸灾乐祸的样子。 姑娘再也忍不住,几天来的委屈,怀疑和憋闷化成一道愤怒汹涌而出。 “你们到底是谁?是想干什么?救了我,但也不跟我说话,什么都不告诉我,哪也不让我去,还把我关在这里。这是救人还是囚禁?” 小包子呆呆地看着姑娘,显然是没想到姑娘能如此生气。 姑娘走到小包子跟前,插着腰继续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谢谢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但是十天了,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你,你为什么都不说话?我,我,……” 姑娘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不是气的,而是小包子那惊恐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实在是太有趣,再看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那好容易培养出来的气势就泄光了。 小包子委屈地看着姑娘,朱唇儿微擅,显然是想说什么,却使劲忍着,在矛盾中痛苦地挣扎。 算了,姑娘叹口气。她知道那晚在林子里救她的不是小包子,她觉得到当时有很多人围过来,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个人臂弯中的余热。那人应该是一个健壮男子,而不是眼前这个瘦小枯干,脸蛋滴流圆的丫头。 她也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 发了一顿火,还真有点儿累了。姑娘走到小院中间的石桌旁,打算休息一下,顺便晒晒太阳。她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大的小院。四周种了些许海棠,有的红,有的粉。墙角一株桃树,翠叶之中藏着点点铜钱大小的青桃,这桃树的叶子还真是油亮,从这里看去,阳光洒过的树叶竟泛起点点金光。今天的阳光真好,极暖,极亮。她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 突然,姑娘感到心中一激,这是什么感觉?这阳光好似突然变得火热又刺眼,仿佛要告诉她什么。她连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姑娘感到一阵眩晕,往后踉跄退了几步,正好坐在了石凳上。小包子惊慌地跑过来,很想问,却不敢言语,只能无措地看着姑娘,眼里满是关怀。 “没事,我没事。”姑娘扶着小包子的手臂,抬头看了看小包子。却又被小包子的红唇吸引。这小妮子的唇,今天怎么这么红,红得直晃我的眼睛。姑娘连忙把视线移开,一下子又落在了墙边的海棠上,那墙边旋起一阵清风,海棠随风摇摆,鲜红的花瓣在风中苦苦挣扎,终究是有几片憔悴的,被撵下了花枝,洒落在地上。 那种感觉又来了。日光、红唇、鲜红的花瓣……冥冥中为何她会注意这到些? 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挤了过来。 “丫头,打桶水来。要满满一桶。” 第三章 何为汝名 小包子看着墙边这桶水,眉头一蹙,好似下了什么决定,拎起来要拿走。 “别动,我有用。”床边飘来姑娘的声音。 听到姑娘这话,小包子气呼呼地将桶放下。这桶水打来已有三天,放在床边,水面浮着细小的尘沫,还有几只小虫的尸体在水面上漂着,个别的还在做最后垂死挣扎。真不知姑娘是怎想的,为什么要小包子接这满满的一桶水,还不知道干嘛用。 其实姑娘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有种感觉,这水有用。 “丫头,看我这花绣的好不好看?” 大概是看出姑娘实在是无聊,白天的时候小包子给姑娘带来了几个绣品花样,有这东西打发时间,还好过一些。 小包子白了姑娘一眼,还是走过去看了。这是一株娇柔的海棠,只可惜手法真不怎么样,有一片叶子还绣歪了,她不禁嫌弃地撇了撇嘴。 “怎么,不好看?”姑娘把手中的绣布拿回来,“切,明明挺好看的嘛。”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窃笑道:“等我绣完了,拿这个给你做个荷包,好不好看你都得带着。” 听到这话,小包子愣了,轻轻咬着唇儿,看着姑娘,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感动。 不会吧,姑娘好像看出来了,心里偷偷地乐,刚才不是还嫌我绣的丑么,这会儿就感动了? 正绣着,姑娘突然把绣布往床上一扔,“太难了,这丝线颜色这么浅,眼睛都快瞎了。”姑娘揉着眼睛。 小包子见状,一转身出去了。片刻,拿了一盏灯油回来,走到床边的油灯前,把灯油满满注进去,灯瞬间亮了不少。小包子满意地笑了,放下油灯去拿灯罩准备放上去。 偏就这时,窗外来了一阵疾风,猛地把窗子吹开,风破窗而入灌到屋子里,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姑娘连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子关上。一回头再一看,不了得。 刚才的那阵疾风,把床幔吹了起来,红色的幔纱正落在注满了油的灯上,一下子着了起来,小包子显然是吓傻了,拿起手中的灯罩就往火上扔,想把火弄灭,可想而知,那纸做的灯罩也帮着幔纱燃着了起来。一眨眼功夫那幔纱上的火苗,如同撒了欢的野马,就窜起老高。 说是迟,那是快,姑娘像早就知道有所防备,跑过去拿起墙边的水桶,使出全身力气往火上一浇。 不多,不少,正好,火都被浇灭。还剩两个火星,也被姑娘用脚踩灭了。 这回知道了,那桶水就是留着用来灭火的。 再看那小包子,手里拿着铺在桌上的锦布,桌上的茶壶、茶杯碎了一地。看样子是慌乱之中扯下来准备扑火用的。 “你怎么样?”姑娘看着小包子,关心地问。小包子一脸惊恐地看着姑娘,说不出话来,然后哇地一声,哭了。 能哭,就是没事。 “你是不是傻?纸的灯罩也能用来灭火吗?”姑娘走过去,帮小包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差点儿没命了知不知道。”小包子一听姑娘的话,哭得更伤心了,嘤嘤喏喏连连抽泣。最后干脆抱着姑娘,放开了嗓。姑娘也抱着小包子,安慰地摸着她的头。一直听不到她的声音,第一次在姑娘面前发的声音,居然就是她的哭声,还蛮好听的。 若没有那桶水,估计凭她俩一个弱一个傻,那火就得着上房了,就算她俩能跑到外面,任火着起来,那丫头也必是闯下大祸,估计她背后的人也饶不了她。这也难怪那小包子能哭得这么伤心,一定是怕坏了。 哭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包子终于停了下来,她松开紧抱着姑娘的双手,站起身,面对姑娘跪下来,就要给她磕头。姑娘连忙拦着她,拉她坐下。 “没事,都过去了,我们这不是好好的么。就是几个小火苗,灭了就完了。”小包子听到姑娘这话,小嘴一撇,又要哭。 “没完啦!”姑娘眼睛一瞪。小包子刚哭出半个音,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姑娘使劲忍住不笑,这小包子太有趣了。 突然姑娘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对小包子说:“刚才是我救了你,对不对?” 小包子想也没想,点点头。 “那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对不对?” 小包子郑重地又点点头。 “我们也是一起经历生死的姐妹了,对不对?” 小包子连连地点头。然后起身又要给姑娘磕头。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扶起小包子坐下。 她注视了小包子,很认真地说:“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和我说话了呢?告诉我这是哪里?” 听到这话,小包子低下头来,想了半天,两眼左右不定,她咬着下唇,紧紧攥着拳头,想是内心中正演着打着鼓敲着锣的争斗戏法。 最后,小包子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猛地转过身来看着姑娘。姑娘满是期待地看着小包子,等待着揭开这一系列的谜团。 这第一个字就要说出来了,小包子突然又停住了,然后,轻轻把嘴又闭上了。 她还是不肯说。 “你,你说呀,你告诉我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这都不能让你开口吗?”姑娘气急败坏地看着小包子,激动地摇着她的肩膀。小包子噙着满眼的泪水,可怜地看着姑娘,使劲用牙咬着下唇,但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姑娘生气地推开小包子,一扭身转过去不理她。 小包子小心地拉了拉姑娘的袖边,姑娘堵气地甩开:“别理我!” 姑娘真是生气了,都到这份上了,小包子还不肯开口。这只能说明,小包子身后的主人,必定不是一般人。也必定有一个决不能让小包子开口的原因。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姑娘叹了一口气,又转过身来,小包子的手还停在空中,委屈地看着姑娘。 “丫头,我问你。你不说,是不是因为他们不让?” 听了这话,小包子一惊,然后轻轻点点头。 “那……”姑娘灵机一动,“你不说话,你写下来行不行?你会写字吧。” 小包子点点头,想了想,看着桌子,又摇摇头。 姑娘顺着小包子的眼光,也看了看桌子,苦笑道:“你会写字,但也不能写是吧?” 小包子又点点头。 房间里连笔墨纸砚都没有,想写也没有办法写。看来,他们早就料到了。但就算是有纸有笔,想必小包子也不敢写吧。 “那,有什么东西,你暗示我一下,暗示一下总行吧?” 小包子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回来看着姑娘,又摇摇头。这屋子里既没有字画,摆设,也没有图腾,花纹,净得很。小包子那么笨,她一定想不出能有什么暗示的东西。 唉,算了。姑娘叹了口气:“好吧,不用了,你早点回去吧,不然就被发现了。” 小包子看着地上的一片狼籍,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开始清理现场。作为一个小丫鬟,她是很敬业的。 姑娘也起身,和小包子一起收拾这残局。她弯下身子,捡起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绣样,整理好放在桌上。看着纸上绣样的墨迹,她突然联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她听说过却不可能去的地方。 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到那里。 此事之后,姑娘坚定了一个信念,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小包子后面的势力,定是她惹不起的,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找上门来,她得在他们找她之前,离开这里。 如何才能离开? 翻墙而出应该可行,但没多久姑娘就放弃了。这围墙特别高,也没有假山,也没梯子的,就算把屋里的椅子搬出来,站到上面伸直手臂,离墙头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况且小包子因为那桶水,把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成天在姑娘身边,快当成神仙供起来了。使得姑娘也没有机会去尝试翻墙。 后来姑娘打算从大门入手,只要想办法把锁打开,就行了。钥匙嘛,一定在小包子身上,要不她怎么离开?但是,就算姑娘把小包子忽悠睡着了,在她身上也没摸出一把钥匙。后来,姑娘才发现,小包子出去从不用钥匙,一推门,门就开。门关上后,也没听见有锁门的动静,姑娘去开却一定是锁上的,怪哉。 屋子里所有的窗,都在院子这边,跳窗没可能。 看来还得打翻墙的主意。姑娘的视线落到了墙角的桃树上。树不高,爬上去也够不着墙头,至少能看到一些墙外的景色吧。 趁着小包子出去了,姑娘连忙跑到树下,努力往上爬。可惜她天生就不是爬树的料,没爬多高呢,脚下一滑,一下子摔下来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姑娘。” 是谁?姑娘一惊。 第四章 飞来一箭 “姑娘。” 这一声很温柔,却十足让姑娘一惊。囚在这里半月了,终于听到了人声。这背后之人也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这声音,好像就是她醒来之时,在门外的那个,邻家姐姐般的温柔之声。 姑娘整理了一下头发,调整自己略有激动的心思,然后才慢慢转身。 一个面似梨花的美丽姐姐站在她面前,冲着她微笑,唇边梨涡微现,让姑娘顿感亲切。 那笑姐姐看着姑娘裙上的污迹,轻轻一笑:“看来姑娘的伤是痊愈了。” 姑娘低头,看着裙子上刚刚被自己弄脏的地方,不好意思的往身后掖了掖。 “姑娘,既然伤好了,那就跟我走吧,想必姑娘也是等了很长时间了吧?” 果然!姑娘莫名地紧张起来。 笑姐姐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姑娘连忙跟上。刚走两步,笑姐姐又停住了。 “姑娘,还是先换身衣裳吧。” 姑娘心中一紧,笑姐姐还是看出她刚才要做什么了。 终于,她走出这个小院了。 踏出小院的门口,姑娘抬头回望,门上木匾依稀可见“默室”二字。这是不是也在提醒小包子,不可与我讲话? 姑娘特意去寻门上的锁。 没有。 姑娘不禁忐忑起来,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出了门,是一条长长的石子路,路边是高高的青砖围墙。小路尽头是一个紧闭的院门,笑姐姐轻叩院门两下,才慢慢推开,似一道暗号。穿过院门便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院里小桥流水,亭台假山,很是雅致。特别是假山旁边,一片似雪的白菊,惹得蝶儿纷纷戏舞。笑姐姐不言语,领着姑娘穿过庭院,来到一个长廊前。 “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了,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她看出姑娘有点不敢前行,又笑着温柔低语道:“没事。” 不知怎的,听了这两个字,姑娘还真的不是那么怕了。 不知这长廊的尽头是何许人在等着我。这半月的疑虑终于是要到尽头。 长廊尽头是一个殿门,匾额上提着“万菊堂”。姑娘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堂内丹楹刻桷,雕梁画栋,过道两边,摆着金丝楠木的茶桌茶椅,很是讲究,厅堂两侧各有一个屏风,左侧是万菊争艳,右侧是绿水青山。正前方的主位前,一个女子身着青衣,背对姑娘而立,听到姑娘走进的声音,便优雅地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中年的女子,凤眼微挑,显出了略带凌厉的雍容。虽有些许银丝隐在黑发之中,但却更溢出威仪之态。 “姑娘。”那夫人的声音有着一股威严与冷清。 姑娘停住脚步,轻声问道:“夫人,是你,你们救了我吗?” “是。”夫人倒也不谦虚。 姑娘听罢,行大礼跪拜,郑重说道:“感谢夫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嗯,大恩不言谢,已扰数日,不敢再劳烦夫人,待我回乡之后……”越说意思越明显---拜托,快放我走吧。 夫人扶起姑娘,却没有接过姑娘的话。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姑娘收住声音,轻轻点头。当然有了,她肚子里早就憋着一大堆疑问了。 “那你现在可以问我,但我只回答你三个。” 好小气,三个就三个。 “好”,姑娘也严肃起来。“我想知道,这是哪里?” 夫人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问:“你又觉得这是哪里?” 姑娘一听心中不觉有些生气,如果我真能猜出来,还用闹心这么多天么?不过,那夫人的话音中,温婉却更带一份震定,让姑娘不得不真的思量起来。 姑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右侧的青山绿水屏风上。 那屏风一定出自一位写意高人,山隐云中有如青障而立,水静无形却似微波远行。远处,还隐隐现出一座雪山,与这山色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姑娘突又想到起火的那天晚上,她看到绣样似雪的白纸和褪色的墨迹惹得她心中想到的那个地方。不禁脱口而出---- “冬墨……” 这次,轮到夫人一脸震惊地呆望着姑娘。 “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啊!我的老天,不会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地方。 真是见鬼了。 这夫人一看也是见过世面之人,震惊之色刚一掠过,马上又恢复了神情。继续问道:“那姑娘对冬墨又知道多少呢?” “其实,我也是知之甚少。只听说,在东境之边与北界之外的交汇处,有一座神秘的高山,名曰冬墨山。山上有一种奇石,入水如墨,出水似玉,遇雪则冰,遇火成血。世间少有,极为珍贵,一颗便可倾城……”姑娘正娓娓道来,突然停住了。 她怎么这么自然的就说出了这些?好像阿爹正在她耳边轻叙。 “只有这些?”夫人的话,让姑娘又回过神来。 “只有这些。” 夫人微微一笑:“那让我告诉你更多。” 夫人望着那青山绿水的屏风,继续道:“你可知,这冬墨之石除了因奇而珍,因少而贵,更能与它所佩之人的精气融为一体,相附相生,可驱邪灵,避阴气。与其说是奇石,不如说是灵石。 夫人拉着姑娘,边说,边走向那屏风。 “但是这灵石所在之地,一但被人发现,必会天下大乱。所以,就有一族,生来肩负着守卫灵石之重任,他们就在冬墨山之下,生活劳作,繁衍生息,建造了属于他们的一片家园-----冬墨境世。” 那屏风后面,竟是一道门。夫人手一推,将门打开,姑娘的视线也随着门渐渐开阔。 然后,她惊掉了下巴。 门外,是一个汉白玉栏杆围起的平台。平台之外,明明就是那屏风中的山水之色。不是画的,是真的。 绵绵青山,相对而出,拔地而起,危峰兀立。那最高的一座,如刀锋直插云霄,云中隐见雪山之巅。青山之下竟是一座城,青砖黑瓦,楼市牌坊,街街巷巷有条不紊纵横交错。烟柳画桥,石光树影,隐隐炊烟,错落参差三千人家。这是一片世外仙境啊! 而她,就在这山腰的平台之上,正俯视这它。 “你现在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夫人走到姑娘身后,提醒她道。 姑娘注视着眼前这个高贵的夫人,问道:“那你们又是谁?” 夫人听了,意外地说:“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答案。姑娘这是浪费了一个问题啊。” 其实姑娘何尝不知这是浪费一个问题呢,她只是想从夫人的嘴里亲自说出来。 夫人走到栏杆前,张开双臂,似要将眼前的这片生息拥在怀里。 “这里,就是冬墨镜世之王,冬墨世主的府邸------离天悬宇。我就是冬墨境世的主母,柳清风。”她蓦然回首,说道:现在,你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姑娘心中何止还有一个问题,她低头想了片刻,说出了最后的那一个。 “可不可以放我走?” 夫人似乎怜惜地看了姑娘一眼,然后收起表情一字字说道:“不可以。” 没等姑娘的“为什么”说出口,柳清风便走向殿内,边走边答道:因为你,将要成为冬墨新代世主的妻子---冬墨世妃。” 第五章 缘休哥哥 这一定是一场梦,一场梦。 姑娘感觉脚下软绵绵的,走路也不稳了,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万菊堂的。 搞错了吧,她要做冬墨境世世主的妻子,什么世妃?这怎么可能! 长廊尽头,笑姐姐等在那里。看到姑娘那复杂的表情,似乎什么都知晓了。她依旧挂着笑,说道:“姑娘,跟我走吧。” 笑姐姐带着姑娘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姑娘若有所思没有跟上。 “这位姐姐”,姑娘突然说道:“我有件事我没想明白,想是现在没有办法问柳主母了,姐姐可否回答一下?” 笑姐姐一愣,很快答道:“姑娘,但问无妨。” 其实,这个问题因为小包子一直不说话,姑娘就忽略掉了,但现在想想,确是有些奇怪。 “姐姐,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问我名字?”姑娘上前一步:“你没有,柳主母也没有。” 笑姐姐听了,微微一笑。 “姑娘可又能记起自己的名字?” 姑娘一愣,是呀,我是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笑姐姐见姑娘低头不语,又接着说:“既然姑娘自己都不知道,那我们何必要问呢?” 嗯嗯,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怪怪的。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无论‘姑娘’还是你的名字,姑娘都知道是在叫你,有没有名字又何妨呢?” 这道理,好像通,又好像不通。 “不对,我的名字,就是我自己,而‘姑娘’却不能。” 听了姑娘的辩解,笑姐姐笑而不语,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行。 姑娘也不言语了,跟在笑姐姐后面。 不一会,她终于知道怪在哪里了。哎,笑姐姐是怎么知道我记不起自己的名字的? 光顾着想着,都没注意前面笑姐姐停住,姑娘差点一头撞在笑姐姐身上。 笑姐姐见状笑道:“姑娘小心看路。” 然后指着前面的一座院门说:“以后姑娘就住在这里了。” 姑娘抬头一看,“隐香庭”三个字,规规距距地刻在匾额上。 “姑娘快进去吧,”笑姐姐道:“里面还有人等着你呢。” 看着姑娘离开万菊堂,柳清风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从万菊争艳的屏风后面走出来几人。为首的那人用低沉的声音对柳清风说:“怎样,就是她了?” 柳清风点点头。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那姑娘也是厉害,居然能猜出这里就是冬墨,不一般,不一般呀。看来大哥以后……”话未说完,那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发现她的时候,她已在冬墨境内?” 那年轻的声音答道:“是,刚过走林的结界。” 冷冷的声音又起:“不妥。” 无人说话,空气好似凝固了。 安静了片刻,柳清风叹了口气道:“不妥又能怎样?灵鹿就在她身边,还有别的选择吗?而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就她吧。” 刚一推开隐香庭的院门,一个人就人里面冲出来,一下子把姑娘抱住了,撞得姑娘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 “姑娘,姑娘,姑娘,姑娘……” 是小包子!她好像要把这半月来没说出口的“姑娘”都说出来,连说了十几二十个,而且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好了,好了,小包……嗯丫头,还有人呢。” 小包子这才停了下来,松开了抱住姑娘的手。姑娘一回头,笑姐姐已不见了。 “姑娘,快随我进来。”小包子开心地拉着姑娘的手,走进庭院。 刚过了影壁,姑娘就隐隐闻到了一股清香。寻香望去,原来是庭院中央的两棵丁香树,只见树上心形的花结密布枝头,含苞待放。虽然未到花盛的时节,但一股子清新香味已飘散四溢,沁人心脾了。 “真香!”姑娘贪婪地嗅着,恍惚间,好像是站在隐园门前,那里也有一株丁香,花开正盛,她伸手去摘丁香的花,然后一瓣瓣数着:“一、二、三、四,怎么还是四瓣?”这时,姑娘突然发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惊喜又害羞地问:“缘休哥哥,你怎么从学堂回来了……”还未等姑娘说完,缘休一口血吐出,向姑娘倒去。 “姑娘,姑娘……”小包子的喊声让姑娘从恍惚中醒过来。“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先进去吧。” 好。 小包子扶着姑娘走进正房,来到桌边坐下。桌上已摆满了饭菜,虽是提前备好了,却能看到那汤碗上还冒着袅袅热气,想是小包子算准了时间,精心备的。天色已暗,小包子连忙燃亮了灯。 “姑娘饿了吧,快吃吧,别凉了,这些都是我做的呢。” 姑娘也是饿了,拿起筷子,不顾矜持就吃起来。还告诉小包子:“我吃的时候,你先别理我,等我吃饱了再说话。” 天色已暗,小包子连忙燃亮了灯。 姑娘吃饱喝足,擦了擦嘴,这才稳了稳神情,拉着小包子的手,示意她坐下。 “姑娘,我,我终于可以和你说话了。”小包子开心地说,而后又小心翼翼问道:“姑娘,你,没生我的气吧?” 姑娘有心要耍耍小包子,她佯装生气道:“怎么没有?我都救了你一命了,你都不肯跟我说话,你个没良心的,真是白救你了。” “我,我……”小包子一着急,竟有点结巴。 姑娘憋住笑,还在添油加醋。“你说说,那屋里也没别人,你跟我说,又有谁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小包子地下头,一双杏眼,眼看着又要发红。 姑娘差点没喷出来,这小包子的理由也太…… “好啦,好啦。那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听到这话,小包子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正正经经地给姑娘施了一礼,说到:“小女玉珠,见过姑娘,从今儿起,就是姑娘的贴身侍女了。” 小包子说得正经,姑娘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玉猪,玉猪?” 小包子看到姑娘在笑她,又不高兴地撅起嘴,那嘟起的小嘴,又让人忍不住想到包子上肉乎乎的小褶来。 “玉珠这个名字不好,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不如叫你小包子如何呀?哈哈” 包子上的小肉褶瞬间又多了不少,小包子气恼地说:“反正我是姑娘的侍女,姑娘爱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我又能怎样,就算是叫我饺子、馒头,我该受着不也得受着?” “不逗你了,不逗你了。”姑娘强忍着不笑。 “不过我真是有件事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跟我说话呢?”姑娘看着小包子。 小包子歪着头,想了想说:“默室内不可言语。” 这是哪门子理由啊,小包子你是不是诳我。 小包子接着认真地说:“在没有定下是姑娘前,是不能让你知道这里是哪里的,冬墨不可与外世之人知晓,倘若姑娘不是最终的人选,却知道了这里是冬墨,那唯一的后果就是…” 就是,她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不和她说话,就是最好的方法。姑娘感动地抱着小包子。小包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受宠若惊,她只得在那里嘿嘿地傻笑。 但事实是,那默室被施了禁术,她想说也说不出来。不过这话,小包子打死也不能说。 “小包子,还有一事,我不解。这世妃是怎么选的,为什么会是我呢?”天上掉下一个大馒头,一下子就把她砸中了呢? “因为灵鹿啊。” 灵鹿?就是踢了我一脚的那只鹿吗? 小包子继续说道:“灵鹿可是我们的圣物。就隐居这山林之中,它们常年在密林深处,一般人是看不到它们的。一但它们出现了,就意味着要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比如……”小包子故意停了一下,看着姑娘说:“比如未来的世妃呀。 “前段时间就听主母身边的姐姐们说,灵鹿要出现,寻找未来的世妃。姑娘就是少主他们寻着灵鹿的足迹才被发现的呢。所以,你就是我们的世妃,没错的。” 小包子又低下头,喃喃地说:“我就知道,灵鹿选的就是对的,姑娘你这么好,我,我真……” “好了,小包子,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姑娘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我有点累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好,好,姑娘,我这就服侍你睡下。”小包子紧张地伸手去铺床,还没等把被子放好,又突然想到得先去打水让姑娘洗洗,连忙又跑出去,慌乱之中差点没被凳子绊倒。 小丫头可真够笨的,姑娘偷笑。不过能让这么笨笨的小包子来服侍自己,可能是被“囚”在这里最幸运的事了吧。那场意外,会不会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呢? 姑娘不由得又看向旁边的烛灯。暗说这灯光并不暗,可姑娘不知道怎么地,就是觉得火苗有点不对劲,反正就是得走过去看看。 没想到。 姑娘刚一起身,“嗖”的,一支木箭穿破纸窗划过姑姑刚刚坐的地方,“笃”的一声深深射进了床柱上,箭尾似乎因为没有射中姑娘,还在不甘心地挣扎乱摆。 第六章 离天悬宇 姑娘看着木箭,惊魂未定,还未等回过神来,忽又听见震耳的“咣当”一声。吓得姑娘腿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转头一看,原来是小包子,打回来的满满一盆温水,被她扔在地上,那盆还顺势在地上画着圈儿。溅起的水花,把她的裙摆都打湿了。可是小包子顾不得这些,看到姑娘倒下去,以为她受伤了,发疯似的跑过来,使劲摇着姑娘,还哭着喊:“姑娘,姑娘,你受伤没?你醒醒啊,你别死呀,你死了我怎么办……” “包子,包子,包子!”就算没被箭射到,也快被小包子给晃死了。“我没晕,醒着呢!” 小包子这才停了下来,姑娘一看,小包子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成了粉红的道道,鼻涕顺流而下,好似偷吃了那炖过了火的银耳羹,不小心糊了满嘴。那架势就像哪家的小娃儿淘气,被爹娘骂,挨了打,哭得波浪涛天之后的样子。 看得姑娘都忘了刚才的死里逃生,坐在地上笑了半天。 “姑娘,人家都快吓死了,你还笑,还笑……” “好,好,我不笑了,哈哈……不笑了……” 小包子扶姑娘站起来,坐到床上。“姑娘,你,你受伤了没,我去给你拿药。” “还好”,笑过之后,姑娘开始有点后怕了。“好在当时,我起身了,真就差一点点。”如果不是当时她要去看那灯烛,怕是就没有然后了。 姑娘看着那箭,箭头没过了木质的床柱。她过去用力拔了拔,没有拔动。她看了看小包子,小包子自信地点点头,使劲一用力,箭拔出来了。 这小妮子倒是有两下子。 小包子端详着手里的箭。“你可发现什么了?”姑娘问。 小包子摇摇头,把箭递给了姑娘。 这是一把极为普通的木箭。青铁为头,桦木为杆,箭羽像是鹅毛。不知道是什么人会用这样的箭,来刺杀她。 是为了不让她当上世妃吗? 不过要杀人,也得选好点儿的武器吧。 不知此人没有得手,会不会就此离开。姑娘连忙起身,跑到门外。 新月如钩,点点星辰还在深蓝的天空中悬着,借着窗里透过的光亮,姑娘才勉强能看清外面的景象。房檐屋顶静无声息,院中的丁香在微风中飘摇摆动,略有花瓣如雪般在风中簌簌落下,再也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踪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啪,啪”的拍门声。 姑娘和小包子相视一惊,小包子冲着门外喊:“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男声:“是玉珠姑娘吗?我是巡勤卫的聂刚,刚才在远处听到这里有动静,可是有什么事吗?” 小包子好像是等到了救星,连忙开口答道:“聂卫,我们这里……”话说一半,却见姑娘冲着她,食指放到唇边,摇摇头。小包子连忙改口:“我们这里没啥,我端的水太多,盆没拿住,掉地上了,吓着了姑娘。” “那好,玉珠姑娘若是有事,吹一下流哨,我便速速赶来。” “好的好的,放心吧。” 听门外脚步声远去,姑娘拉着小包子走进屋内,把门关好。 “姑娘,刚才多危险,为什么不告诉巡勤卫啊?” 姑娘又拿起木箭说道:“这箭,有点蹊跷,我觉得,还是不打草惊蛇为好。” 见小包子还是一脸茫然,姑娘继续道:“你看,这箭是铁头鹅羽。遇风易斜窜,质量极差。就算是在我们那里……”说道这里,姑娘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也是极少有人愿意用。方才我见你拔箭时,也看了半天,说明你以前也没见过吧。” 小包子点点头:“没错,我们这里的箭,一般都是铜头,竹杆,鹰羽。” “所以,用箭之人,要么就不是冬墨的人,要么就是你们这里有人故意做成这种箭,来混淆我们的判断,或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听了姑娘的话,小包子自言自语道:“冬墨与外世的交界是走林,那里设有结界,布以阵法,别说外人了,就是一只鸟飞进来也一定会知道,若是外世之人进来,那早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所以,也就是说……。” “你是说,离天悬宇里,有人要杀你?”小包子吃惊地说。 “或许不是想至我于死地,给我个警告也说不定。” 小包子又担心地说:“那他,不会……” 姑娘寻思一下说:“我想,他应该不会回来了。用这种破箭,都能射得这么准,要是真想要我的命,还用再等这么长时间?估计巡勤卫来,也是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姑娘把箭递给小包子:“包子,把这箭收好,有用。” 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会一夜无眠,还想整理整理思绪呢。没想到一沾枕头,姑娘就睡着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响午。 一睁眼,发现小包子坐在床边,正直盯盯地瞅着她,吓得姑娘一激灵。 “干嘛,小包子,你要吓死谁吗?把我吓死了,看谁当你们的世妃。” 这小包子已经是全心接受她这个新名字了。“姑娘,你可真能睡,都晌午了呢,再睡,这一天可就过去了。我给你煮了红豆薏米粥,快起来喝吧……” 心可真够大的。昨晚只不过是我信口胡诹一番,这傻丫头居然信了,现在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而且,这小包子也太喜讲了吧,在默室的时候是无法言语,现在就她醒来这会儿工夫,这小包子的嘴就没停过。先是讲她的粥是怎么做的,又是讲姑娘现在太瘦了,接着又开始讲什么她小的时候有多能吃。 姑娘放下吃得溜干净儿的碗,淡淡地说:“小包子,拿水来。” “好咧,这就来。”小包子麻溜地要走出去。 姑娘感觉不对,忙喊道:“要喝的啊,喝的。” 听完这话,小包子转身又走回来,从茶几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给姑娘递过来。这小包子,如果不加这一句,她定能又打桶水回来。 姑娘接过茶杯,微微一笑,又递回给小包子:“喝了。” “啊?”小包子一脸诧异。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一定渴了。” “姑娘,你真好,我还真是渴了。”小包子接过茶杯,一股脑喝了进去。 确定了,这小包子是真傻。 午后的阳光还真是好,姑娘走到屋前廊下,晒晒太阳。 也该整理一下了。 昨天在丁香树下想到的那个人,林缘休,缘休哥哥。认识他,便是在这丁香树下…… 那日也应该是午后,阿爹好像是要出门,她记得她还从屋里拿出阿爹的包袱给他。阿弟还坐在台阶上吃鸡腿,她边往外走还边冲着阿弟喊:“天生一匹小狼这么爱吃鸡。”阿弟冲着她傻笑,一边还把油乎乎的手往身上抹。 “哎呀”,姑娘生气地阻止,从袖口拿出绢帕朝阿弟扔过去:“你是不是傻呀,用这个擦,别用衣服。”然后又堵气道:“这衣服自己洗,我可不管。没见过这么邋遢的,都十三了,跟三岁小孩儿似的。” 阿爹笑着接过包袱,对着姐俩说:“好了,这次我得半月才能回来,你俩在家都听话。”然后又冲着阿弟,提高的声调:“特别是你,听你阿姐的话,不然回来有的罚你。” “知道啦。”阿弟不耐烦的答道,又低头啃起中意的鸡腿来。 阿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对姑娘道:“我不在的期间,你俩万事可要小心。” 姑娘含笑点点头:“放心吧阿爹,我还能收拾得了他。” 阿爹似乎有点犹豫,却又开口道:“远离水边,别上桥。” “知道了,爹。” 姑娘送阿爹走到门口,阿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今日会有一个学生来取,大约是午时,你交给他便是。” 姑娘接过信,上面写着“缘休亲启”,这应该是他的名字吧。 哄了那匹小狼读了会儿书,姑娘就在院中等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忽地一下,姑娘醒了,突然觉得不对劲。 屋门开着,这么静。 “阿弟,你在吗?”姑娘连喊几声,都没有人应。 这小狼,一定又偷偷跑出去了。 “远离水边,别上桥。”阿爹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糟了。 姑娘疯似的跑出门去,不想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姑娘,在下林缘休……” 姑娘没时间解释,急冲冲对那人喊:“你先在这儿等我,别动,我去去就回来。”说完,就没影了。 城内是有条河,河上十余座桥,得怎么找? 于是,就见一个姑娘,沿着河边横冲直撞,又喊又叫的,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用油纸包好的鸡腿,从人群中走过来。 姑娘上前就是一顿乱捶:“死阿弟,你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吓死人了知道不知道!” 阿弟伸出手臂护着宝贝鸡腿:“姐,我就是看书看饿了,看你睡着了不好打扰你,就自己出来买……” “买什么买,到死忘不了吃鸡!你是不是黄鼠狼转世……”姑娘伸手就去抢。 阿弟连忙把鸡腿放到怀里,像护着小鸡一样:“姐,姐,我错了,我下回一定告诉你……” 还没等说完,姑娘一个巴掌怼到他头上:“衣服!又把这么油的东西塞到衣服里,我跟你说,这衣服你今晚必须洗干净……” 姐俩儿一路打着回到了隐园门口,然后…… 那书生还在门口的丁香树下一动不动的站着。 天,把他给忘了。 姑娘示意阿弟进去,然后清了清喉,刚要说话,那书生却先开了口:“我见姑娘门出得急,没有关门,怕有贼人进去……然后我也没敢,嗯……” 姑娘着着那书生,面目俊朗,五官端正,但好似不太敢跟她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地。 姑娘“噗呲”一笑,向书生行了一礼,说道:“还望公子见谅,刚才是我冒失了,让公子等了这许久。敢问可是木公子?” 那书生愣了,还了一礼:“在下林缘休,不是木公子。” 那就对了。 姑娘从袖中拿出那封信,递给了他。 林缘休从姑娘手中接过信,恰好一片丁香的花瓣,在空中旋了半天,落在信上。 看着手中飘落的丁香花瓣,姑娘回过神来,这缘休哥哥,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不会……是他原来的意中人吧。如果真是,自己的眼光还真不错呢。姑娘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中窃笑。 不过,他还活着吗?他冲我吐了那么大一口血,看起来生命危在旦夕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缘休哥哥受伤,让她在黑夜中逃命,她阿爹和阿弟现在又在哪里?想到这,姑娘又眉头紧锁,连连叹气。 小包子就在远处,看着姑娘一会儿傻笑连连,一会愁容满面。这一主一仆还真是配呢。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白衣的姑娘,眉清目秀,腰间系着绣有菊花的紫色腰带,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手中托着一件青罗裙。 “紫炫姐姐,你怎么来了?”小包子见到那白衣姑娘,走过去亲切地去拉她的手。 紫炫嗔怪地对小包子说:“你呀,总是这般没规矩。我应主母的吩咐,过来看看姑娘。” 说罢,走到跟前,向姑娘施了一礼道:“紫炫见过姑娘,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小包子悄悄对姑娘耳语道:“紫炫姐姐是主母的贴身丫鬟。” 哦,看来是要有下一步动作了。 姑娘微笑道:“多谢主母关心,昨夜还好。” 紫炫微微点头,说道:“那就请姑娘做好准备,明早去悬天殿面见众人吧。” 第七章 下月初八 紫炫又对姑娘道:“主母特意为姑娘备下青罗衣裙,姑娘明天就穿着它去悬天殿吧。今天姑娘也早点歇息。” 姑娘忙说:“烦请紫炫姑娘替我谢谢主母。” 小包子过去接过那衣裙,紫炫便带着小丫鬟离开了。 “姑娘,这罗裙做工好仔细呢,你快来穿上试试。”小包子贪婪地摸着裙子的布料,爱不释手的样子。 姑娘却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你先拿进去,替我试试吧。” 小包子嘴上说着:“那不行,不合规矩。”却心花怒放地拿着罗裙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微风吹过,飘来阵阵丁香的芬芳。那丁香一朵朵簇拥在一起,好似一团团淡紫的云,偏有一簇是如雪的白,藏在那紫色中间。而姑娘偏就看上那团雪白了,怎么也离不开,就好像在提醒着她什么。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就如那日非要接的那桶水,非要起身去挑那盏灯。 “小包子,小包子!”喊了半天,小包子才慌慌张张从房里跑出来,还整理着她的衣裙。 “姑娘,有什么事吗?” 姑娘在心中偷笑,这小包子有什么事都藏不住。 “去,弄几枝白色的花来。” “小包子听了,长长松了一口气:“姑娘喜欢白色的花啊,那我明儿托人送几盆来。” 姑娘摇摇头。“今晚就要。” 小包子有点儿为难:“今晚是有点太急了些……” 姑娘打断小包子,道:“我不是要养,就是要弄几只,你帮我折一些便好,不用整盆的端来。” 小包子挠挠头:“那醉柳轩倒是有几盆白色的月季,万菊堂有白菊。只是花不可折,要是被发现了,肯定是要罚的……” 姑娘佯装生气道:“哦,你怕挨他们的罚,那是不怕我喽。我这可是有用的。你不去,那我去好了,走反正我也不认路,丢了倒是更好,就可以逃走了。” 听了这话,小包子忙说:“好嘛,我去就是了。” 姑娘眼里划过一闪狡滑的喜悦,又说道:“不要菊花,要月季。” 想了想,姑娘又嘱咐道:“拿着剪刀,枝儿留长点儿,回来是要插到水里的,可一定得是新鲜的啊。” 明月初上,那小包子才回来,一进门就噗通一下坐在地上,叫唤起来:“哎呀,我这心儿呀,都快跳出来了,下回可别让我做这偷偷摸摸的事儿,我做不来。” 姑娘可没搭理小包子,直径走过去,接过小包子手里那几只白色月季。故意自语道:“这……好像不够呀,小包子要不你再去偷几枝?” 回头一看,那小包子已跑没影了。 不知是谁在门外,那拍门声急促得让人心慌。姑娘连忙跑过去,门外是林缘休。 “缘休哥哥,你怎么回来了,这是……” 看到了姑娘,林缘休松了口气,好像用完了身上的力气,他努力倚靠着门才不至于倒下。姑娘急忙要扶他进来,林缘休摇摇头。 “来不及了,老师,老师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姑娘。姑娘接过来,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在手心里,那是一对耳坠,银钩下面坠着的是一颗深蓝的石头,蓝得深邃,犹如山上镜湖那最深的一抹眼泪,让姑娘想起了隔壁何家那只猫的眼睛。 “老师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你收好,来日有用。让你和阿弟……去……不……奉阳……”未等说完,林缘休一口血喷出,栽倒下来。 又是这个画面。 “缘休哥哥!”姑娘着急地大喊,伸手就要去扶他,结果,手在空中划了半天,什么都没抓到。 姑娘急的一睁眼,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但梦得如此真实,也许这一幕真的发生过。 “姑娘,你醒啦。”小包子正在旁边。“姑娘时间尚早,不再睡会儿?” 姑娘摇摇头,“不睡了,早点准备吧。” “那也好,刚才姑娘又喊又叫的,像是梦魇呢。是做了什么梦呀?” 这梦可不能告诉你,姑娘起身下了床。吃罢了早饭,小包子给姑娘梳妆。 “姑娘,你皮肤真好,好像煮熟的鸡蛋清哦。 “姑娘,你嘴巴真好看,像菱角呢。 “姑娘,你这头发可有点差,像玉米须呢,赶明儿我拿些醋和面来给你洗……” 姑娘特别佩服小包子什么都能和吃的联系起来。 好容易忍到小包子梳妆完毕,姑娘起身,伸了个懒腰。小包子从柜里拿出昨天送来的青罗裙,给姑娘穿上。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那罗裙居然破了一个大洞。 那破口整齐光滑,像是用剪子剪开的。 小包子惊慌道:“姑娘,姑娘,这怎么是好?” 姑娘眯着眼睛,突然厉声问:“小包子,你昨天不是……” 没等姑娘说完,小包子连连摆手,头摇得如拨浪鼓般:“不是我,不是我!我昨天偷偷穿的时候,裙子是好的,不是破的……” “量你也没这个胆。”姑娘当然相信不是小包子做的。如此看来,裙子是昨晚被弄破的。 昨晚,姑娘觉得有点乏,吃过晚饭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早早就睡下了。 姑娘不觉一惊。 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然后在她睡下之后,下手剪坏了裙子。 想到这里姑娘背后一阵发凉。且不说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么轻易就潜入她的卧房,神不知鬼不觉就剪坏她特意收好的裙子,若是像那天射箭之人,那要她的小命比吃葡萄吐皮还简单。 “姑,姑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算是用针线缝补,也是能瞧出来。小包子手足无措站在哪里,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能怎么办? 姑娘快速看着屋里所有的物品,妆台,书桌,衣柜……最后视线停留在床上。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把那青色帐幔扯下来。 “姑娘,你这是……”小包子看呆了,这姑娘是疯了么。 “别傻愣着,跟我一起扯。”姑娘带着小包子,把纱幔扯成一条一条,然后又编成了麻花状的一条饰带。 姑娘把破洞完全扯开,用编好的麻花带交替穿过两边,系到一起。不过还是能瞧出是补救的痕迹。 姑娘突然想什么。“小包子,把昨天的白月季拿来。” 小包子风一般跑到外间,还意料中地踢翻了木凳。 不大一会儿功夫,小包子捧着一怀白色月季回来。姑娘小心地把花枝减去,只留下半寸的小茎插到麻花带中,又将那月季用针线固定在上面,成了一条鲜花佩带。 这回好了,丝毫看不出破绽,反倒是有了花带的点缀,让这罗裙更填一丝甜美风韵。 就说这月季有用吧。包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刚刚做好这一切,只听门外紫炫姑娘的声音:“姑娘,主母有请。请随我去悬天殿。” 姑娘和小包子互做了一个鬼脸。 好险。 若这个人的目的是想让她难堪,那对不起,你败了。 第八章 彩蝶预示 紫炫在前,姑娘在后,小包子在最后,三人一线,一路无言。 穿过一个院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宽敞的平台,平台中间立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方鼎,放眼望平台之下,一条长阶向下延伸,直通向两道红色山门,那里应该就是离天悬宇的正门了。再看平台另一端,又是一段长长的台阶,如云梯般直冲向上,尽头便是悬天大殿。 姑娘抬头仰望,不禁惊叹:“好一座巧夺天工的悬天殿!” 两座山峰并肩立在前面,这殿宇就建在两座山之间,仔细再看,那下方竟然是空的,犹如一座天桥将两边峭壁连接一起。似有五色云雾缭绕殿前,竟映出巍峨神圣的空中城阙之象。那宏伟的气势让人不知不觉就感觉威严端正。 紫炫姑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再领引,而是让姑娘自己上去。姑娘上了几级台阶,回头看向小包子,小包子停在平台上,不敢前行。 看来只能她自己独自面对了。 姑娘一步一步登上台阶,没多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想要有这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就修得这么多台阶,等面见的人上到殿台,哪还能说得出话。姑娘中间歇了三回,才登到台阶的顶端。 踏上月台,一座雄伟磅礴的宫殿就在姑娘眼前,不见一丝金色点缀,只见青砖高筑,殿前的四方立柱好似门神威立。庑殿式的黑色殿顶,远远伸出屋檐,犹如大鹏展翅。整个建筑与两山浑然一体,虽非琼楼玉宇,但却能让人高处不胜寒。朱漆的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三个烫金的大字“悬天殿”苍劲有力地刻在上面。特别是那个“天”字,细看竟是二条盘桓交错的龙形,金鳞金甲,活灵活现。 姑娘整了整理衣裙,走进殿中。 殿内地面皆由青砖铺成,砖面油润光亮,光滑如镜,八个巨大的盘龙立柱直通殿梁,分外壮观。殿堂两侧站了些许人,姑娘走到殿中央挺停住脚步。正前方中间是木雕金漆的宝座,而那宝座之后,是一道透明的帘幕,隔着帘幕竟能隐约看到殿外的远山,让人不觉生叹。再看宝座两侧立柱上悬挂一副对联,上联是:“离天咫尺傲视昆仑巍峨。”下联是:“悬宇万丈渺看云海浮生。”中间横批:“冬墨圣境。” 口气还真不小呢。 那宝座之上端坐两人,一位是五旬开外的长者,长眉微挑,目如墨玉,面容威严又带着一丝和煦。另一位就是冬墨的主母柳清风了。看来那长者就是冬墨的世主路远峰无疑了。上次那柳清风说,我将成为世妃,难道就是要他做我的夫君? 不对不对,她说的是冬墨新主,那就应该是他的儿子,即将新任登基。不过,看这世主,精神矍铄,不可能马上传位呀。那为什么不说是少主夫人而非说成是新主世妃呢? 姑娘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咳嗽,才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臂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小女……见过世主,主母。” 柳清风微微一笑,问道:“姑娘近日还好?” 姑娘低头道:“多谢主母关心,说好,也不好。” “哦?”柳清风到是没想到这姑娘也真是实诚,“可是下人们没有服侍好姑娘?” 姑娘忙说:“主母多虑了,小……玉珠姑娘心地善良,心灵手巧,尽心尽力,甚是用心。只是……” 她估意顿了一顿,才接着说:“只是小女我初到冬墨,吃住有些不习惯。” 姑娘话音刚落,便听旁边一个女子阴阳怪气的说道:“还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呢,居然还嫌饭不好吃。” “小可!”柳清风先是轻声制止了那姑娘,又略带抱歉地对姑娘说:“这是小女路如,路小可。” 姑娘没有抬头,垂下眼帘继续说道:“不是嫌饭不好吃,只是我记不起之前事,也见不到至亲之人,难免有些伤感,没有食欲罢了,还需适应一段时间吧。” 柳清风叹了口气道:“也是难为姑娘了,慢慢来,不用心急。姑娘马上也将成为这悬宇圣境之人了,也抬起头见见众人吧。” “是。”姑娘说完,不再假装矜持,爽快地抬起头,看着宝座上的二人。 这姑娘的容貌虽说不是美若天仙,但这一双明眸灵目就连柳清风都为之心动。还有那唇边玲珑的梨涡,更是让她清秀中多了一分伶俐。这让柳清风更加坚定,她就是世妃的不二人选。她望向身旁的路远峰,看得出他的想法和她一样。 姑娘能感觉到两旁的人都在看她,且有人窃窃私语,心中不觉有些恼,却没有表现出来。 “呦,”又是那路小可,“姑娘这裙带倒是挺别致呢。” 姑娘转头看向路小可,长相倒是很俏丽,和她母亲一样,有着一对凤眼,妩媚动人。 还未等姑娘回答,路小可又说:“用这白色月季装点罗裙雅致是雅致,不过离天悬宇不可折花,姑娘偏用那鲜花点缀,可真是没有规矩。” 姑娘打她一张嘴就知道一定说不出什么好事来,定是她看出端倪,又要挑事。 姑娘不慌不忙地说:“我本以为‘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只想把那美好的事物留在身边,不想却不是它该留的地方,是我疏忽了。”她向前又施一礼:“还望世主,主母莫怪我不懂规矩,下次定是不会了。” “怎么?你还要有下次呀?”路小可得理不饶人。 “小可,我看不讲规矩的是你吧??”说话的是旁边另一个年轻的男子。年轻又清朗的声音引得姑娘望向了他。 这是一个身着青衣年轻的公子,姑娘从来没想过,一个男子可以用美丽一词来形容,而眼前这一位偏就可以。只见他脸庞俊美,肤色白皙。眉似剑羽不画而黛,眼若秋水清澈纯净,眼角微扬,鼻如峰侧,唇若涂朱。既有女子的神魅,又具男子的英气,身形高挑,只是略瘦了些。想那潘安和他一比也稍显逊色。倘若生成是女儿身,必是倾国倾城之色呀。 “姑娘,小妹平时大家都宠她,未免有点骄纵,姑娘莫放心里去。”年轻公子又说道。 什么,路小可是她的小妹,那他,不就是世主的儿子,现在的少主么,哎呀,那是不是就是要我给他做世妃?虽说我对那世妃之位不感兴趣,不过若是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二……姑娘又开始无厘头胡思乱想起来。 正想着,那公子忽走向姑娘,在姑娘身旁微微低头,用只能她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姑娘想什么呢,我是二少主,新主是我兄长。”姑娘一听,脸“腾”的红了。这点心思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他发现,她还觉得自己一直不动声色呢。 “二哥,你对她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路小可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她还不是世妃呢,就开始和你联手欺负我,那要是……” “小妹,我只是提醒她,以后凡事让着你点儿,你看你急什么,可是心虚么?”青衣公子故意逗着他小妹生气似的。 “路不行,你等着,我必告诉大哥,让他罚你!” “好啦,你俩够了!”路远峰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威严。 第九章 冬墨修子 听姑娘这话,在场之人无不惊讶。 姑娘接着道:“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选为世妃的,只是我天生愚钝,自觉不能胜任这个世妃职位,更不敢觊觎,还请世主、主母另觅他人,放我回去。” 柳清风更是疑惑地问:“做了世妃,便是冬墨的女主人,要得风雨,唤得星辰。姑娘为何却不想得之?” 姑娘苦笑,说道:“冬墨虽好,但却不属于我呀。”其实刚才姑娘在解释折花之时,就已经表明了这份心思,那柳清风又怎能听不出呢? 姑娘又接着道:“况且我只身一人在这里,将与外世隔绝,我阿爹生死未卜,阿弟下落不明,我又怎能一人在这里坐拥富贵呢?” 听姑娘这话,众人更是惊呆了。柳清风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姑娘是想起了什么吗?知道你有阿爹阿弟?” 一听柳清风这么问,姑娘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非常后悔。 这记忆失的有些蹊跷,不然我提到阿爹阿弟,他们怎会如此诧异? “是……这样。”姑娘硬着头皮圆下去:“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伤很重,不像是自己摔的,便想一定是遭人追杀,不是路遇贼人,就是碰到仇家。我一个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扛柴之骨,不可能独自一人生活,必是和家人一起,比如阿爹阿弟的。那我们当然在逃命时走散了……” 这话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姑娘还在转着眼珠圆着话,那路不行在旁边“噗嗤”一笑:“姑娘真是蛮能想的嘛。” 路小可也接过话来:“可不是么,还未见过这么能想的呢。哎,你们那里天桥之下说的那些风花雪月,姑娘也信手拈来吧。” “小可,”柳青风终于是沉不住气了,“今儿,你可是过份了,那毕竟是你未来的嫂嫂,你怎可这么胡来。” “嫂嫂?”路小可白了姑娘一眼:“她不就……”不知是因为柳清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是路远峰大呵了一声“小可!”路小可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她捂住嘴,后半句硬是没敢说出来。 柳清风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放你走,既已入冬墨之境,便走不出去了。” 路小可还狠狠补充道:“没错,就算你死了,尸身也离不开这里,葬在这大山之中,做鬼也出不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柳清风点点头,肯定了路小可所言是对的。 姑娘心中掀起一丝绝望。 柳清风又接着说道:“姑娘是灵鹿选出来的,灵鹿是圣物,是上天的传音使者,选择姑娘那便是上天的旨意,天意不可违,一旦违反必有大难!所以这世妃么,姑娘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路小可得意地看着姑娘,一脸“你就认命吧”的表情。 姑娘不再言语。 柳清风道:“好了,姑娘也是刚刚痊愈,想也是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会加派人手到隐香庭,照顾好姑娘的饮食起居。你若有什么需求的,就尽管让玉珠告诉我。对了,那登位之日……”她看了眼路远峰。路远峰寻思了一下,转头向身后问道:“今儿是初几?” 从宝座后面的暗处走出来一人,身着黑衣,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脸廓棱角分明,像是刀削出来的一般。那男子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回答:“初五。”他顿了顿,又道:“下月初八是大吉日。” 路远峰听了,思考了片刻,宣布道:“下月初八,新主和世妃登位大典。各位做好准备吧。” 路不行听了,急忙说道:“父亲,这么急么?你和母亲……”其他众人都纷纷点头。 “唉,”路远峰没等他说完,就摆摆手,说:“既有吉日,那就不等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万一等不到……”他没有再说下去,众人也不言语了。 只有姑娘一头雾水站在那里。 从悬天殿里出来,姑娘还有点恍惚。路小可走过姑娘身旁,故意用肩膀撞了姑娘一下,姑娘一个趔趄差点没从台阶上滚下,幸亏路不行伸手扶住了她。 “对不起啦,未来的嫂嫂。”路小可挑衅地说道,然后笑着头也不回跑下去了。 姑娘站定,路不行连忙松了手,说:“姑娘莫见怪,她就是这么个刁蛮的丫头,其实她人还是不坏的。我是管不了她,只有大哥能治得了她。” 大哥,那就是将要登位的那个人吗?,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姑娘问路不行:“我为什么暂时见不到他?他是不在冬墨,还是……” 路不行惊喜道:“我明明没有说出声音的,你居然懂了。你会读唇?” “读唇?我不会。”姑娘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出来了啊。别转移话题,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路不行微微一笑:“我大哥就在冬墨,不过登位之前,你二人是不能见面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这是祖上定的规矩吧。” 姑娘小嘴一撇:“规矩?你们选了我,却要我嫁给一个从未谋面,不知长相美丑,人品好坏的人,这公平么?” 路不行摇摇头:“嗯,是不公平。” 接着他话风一转,冲姑娘一笑说道:“不过,你觉得作为我的大哥,冬墨的新世主,会差么?” 这笑容,差点晃得姑娘睁不开眼。他若是女生,定会有多少人千金来换这一笑呢。 不过这话倒是有道理,这一家的容貌都这么出众,凭着血缘关系,那新主也差不到哪去,说不定比这路不行还要……想到这里,姑娘不觉点点头。 “对了,”姑娘说:“还要感谢路少主,刚才在殿内帮我说话。” 路不行笑道:“这等小事,姑娘不用言谢,那丫头的嘴巴也是毒了些。” 姑娘忙说:“怎能不谢呢,要不是你,我怕今天还不好收场呢。” “也是,我这妹妹怕是遇到对手了,姑娘以后可要小心了。若是她找你麻烦,你派人到北苑醉柳轩找我便是。” 醉柳轩,那不就是小包子偷月季的地方么。他一定知道她裙带上的花出自何处。 “那个,那个花……”姑娘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竟结巴起来。 “什么花?”路不行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鲜花配美人,难道不是么?” 他一定知道,一定知道。 既然没有点破,姑娘也就心领了这份情。她寻思了一下,问道:“路少主,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少主可否……” 路不行忙说:“姑娘不用称我少主,别扭。就叫我不行吧。不知姑娘有何事不明?” 姑娘小心地问:“为何你们谁都不问我名字呢?” 路不行听了,微笑道:“姑娘可能想起自己的名字?那我们问又有何用呢?” 和笑姐姐答的一样! 他们都知道我会失忆,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但好像他们都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哪怕想起自己有阿爹,都会惊讶。 难不成,是他们让我失去的记忆? 姑娘心中一紧。 第十章 正中之日 “姑娘,姑娘!”小包子见姑娘从云阶上下来,连忙跑过来迎接。见到还有路不行在旁边,就先给路不行作了个揖。路不行见状便说:“既然玉珠姑娘来了,那我便放心了,我住北苑和姑娘所住的南苑隐香庭是两个方向,那我就先告辞了。” 姑娘看着路不行远去的背影问小包子:“小包子,你们这儿有几个少主?” 小包子说:“两个呀,这是二少主路不行,还有大少主,也就是将要继位的新主路无径。姑娘便是要做他的世妃呢。”说完小包子还嘿嘿傻笑了几声。 这个小包子,你是在替我害羞吗? 姑娘拉着小包子往回走,过了平台的院门,便低声问:“小包子,你们这位新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包子眨眨眼,说:“姑娘今儿没见到大少主?”她又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好像是听说新的世妃和世主在大典前是不能见面的呢。” “不过,”小包子冲着姑娘嘻嘻地笑着:“大少主可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人呢,无论道法功文,还是理国论政,拙勤书院里没人能比得上他,姑娘可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姑娘佯装生气道:“什么叫放下心来?我又没想什么,就是今天王族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见到了,唯独不见这个正主,我有点好奇罢了。” “是吗?”小包子坏笑道:“怕是姑娘现在不光是放下心来,而且还心花怒放了吧。”说完飞也似的向前跑去。 “小包子,你给我站住,什么心花怒放,你……你……看我追上你的,掌你的嘴。” 两人追追打打就回了隐香庭。 还是隐香庭好,姑娘叫小包子搬来一个竹躺椅,放在丁香树下,又泡了一壶泌香的菊花茶,躺在树下赏起花来。 这丁香树,总能让她想起什么来。 “丫头,你快走!快走!” 是阿爹。阿爹的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伤口很深,似乎可见里面露出森森白骨,血不停从伤口流出来。他已经走不动了,一下子摔倒在地。 “阿爹,你这样让我怎么走啊,大不了就一起被抓。”姑娘扶着阿爹倔强地不肯离开。 “丫头,你信爹,我早知会有此大难,躲不过的。但是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绝对……不可以落到……他们手里。” 阿爹似乎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这时,忽然从传处胡同口跑出来几个黑衣人,嚷着:“他们在那,快追。” 阿爹一把甩开姑娘的手,坚持着最后的力气,对姑娘嘱咐道:“丫头,顺着这路走,过了清水河,就去找鹿。鹿,一定找鹿……”说完阿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站起来,迎着那几个黑衣人而去…… 阿爹……姑娘睁开眼。不觉间,几片丁香花被风吹落到她的脸上。 鹿,一定找鹿…… 当时,她一直以为阿爹说的是“路”。现在看来,更像是“鹿”。如果真是这样,那阿爹是不是就知道她一定会到冬墨境世里,被灵鹿选为世妃呢? 阿爹又是怎么能预知的呢? 看来,命中注定她是离不开冬墨了。 忽的,姑娘看到了一只彩蝶正在丁香花中轻飞曼舞,两对翅膀如同彩虹般,色彩斑斓。姑娘从未见过这么艳丽的彩蝶,不觉看呆了。 她总觉得,这彩蝶好像在暗示她什么。 在暗示她什么呢? “姑娘,你醒啦?”小包子抱着一个薄毯出来,“看来这个是不用啦。” 姑娘叫小包子走近,指着彩蝶说:“你看,这彩蝶多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颜色这么许多的彩蝶呢。” 小包子歪着头看了看,说:“我们这里的蝴蝶,多是黑或白的。不过,听去过翠明湖的姐姐们说过,那边倒是常见这样多色的彩蝶。别说,还真是好看,像彩虹长在翅膀上呢。” 说完,小包子悄悄走过去,就要捉那彩蝶。 “小包子,你要干嘛?” 小包子回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轻声道:“姑娘这么喜欢这彩蝶,我捉来,养在咱们这里,可好?” 姑娘摇摇头道:“不要,它本就不属于这儿,非要把它留下来,不情不愿的,它又怎么会快乐呢?它一定会想家的,必也活不过几日,还是任它去吧。” 亦如现在的她。 小包子这个傻丫头又怎么能看出姑娘的心思,见姑娘不要捉彩蝶,就“哦”了一声退回来,还有点失望呢,本以为可以大显身手,展示一下她的本领,她可是捕蝶捉鱼掏鸟窝的高手呢。 “小包子,你的爹娘呢?”姑娘问“你不想他们吗?” “爹娘?”小包子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他们应该是在这冬墨城里的某一个地方吧?我也不知道。” 姑娘惊讶地问:“你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住在哪里?” 小包子点点头,接着说:“别说他们在哪里了,连他们是谁我都不知道呢。” 姑娘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拉着小包子的手说:“是不是你从小就被他们遗弃了?”没想到小包子还有这么惨的身世。 小包子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说道:“那个,不是那样子的。” 她干脆坐在姑娘身旁,把姑娘茶杯里剩的半盏茶喝了,然后才对一旁好奇到眼快发绿的姑娘道:“我们冬墨境世有这样一条族制,每家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生下周岁之后,就送到这离天悬宇来成为修子,读学练道,习得各项本领,但从进入这里的大门开始,便和原家无半点关系。至于其他的孩子么,还是养在身边。而我们这些修子在15岁之后修学结束,特别出众的就去拙勤书院继续修学,其他的便开始做事啦。我今年16,已经修毕一年了,去年是在花房,今年便是侍奉姑娘啊。” 看她还是一脸骄傲的样子,姑娘忍不住道:“这不是让你们生来就做这王族的奴婢么。” 小包子笑着说:“姑娘此言差矣。虽然在这冬墨城里也有学堂,不过比起这离天悬宇的修院,那可是差远了呢。况且修子们学的书练的道,是为了保护冬墨不被外世侵犯。倘若真有外世者来犯,我们必是冲在前面,保护冬墨的这片土地。因此,每家的第一个孩子,不是为自己而生,而是为冬墨而生。若王族没了,那冬墨也就沉了,所以当然是要先侍奉好王族呀。” 这样看来,确是有一定道理,毕竟和外世那比起来,冬墨人数甚少,而这里却又是多少人觊觎的地方。若真有一天被世人发现,必须有精兵强将才行。 “只是,你从小就没有爹亲娘疼,不觉得失落么?” 小包子摇摇头:“不会的,不曾拥有,也就不在乎喽。”这丫头偶尔也能蹦出几句有那么点道理的话。 这时姑娘突然眼睛一亮,问道:“小包子,这么说,你也是会什么道法功文的啦?快给我露两手,让我瞧瞧。” 怪不得那天,小包子一下子就把入木那么深的箭拔出,感情人家是有功夫在身的。 小包子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姑娘,我会是会,不过还是别让我露了,我……当年差点留我多修一年。你,你明白了吧?” “练一下,就一下嘛,你们是练的剑法还是什么,快让我看看,这里又没有别人。”这姑娘的兴致上来了,怎么能轻易就打消呢。 “我们练的是剑……” “那剑呢?从没见你拿过呀?” “我们的剑都是……”小包子左右环看一下,确定没人才又小声说:“是隐在腰带里的……”未等小包子说过,姑娘便跳起来,要拉小包子的腰带查看。“让我看看,这剑是怎么藏在腰带里的,是软的吗?不会不小心碰伤自己吗……” 小包子连忙用手拦着姑娘,“不是藏,是隐,哎姑娘你别拽我腰带,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今天就要看,你要是不让我看,我就把你腰带解下来,到时候裙子松了,可别怪我呀。” 就在两人嘻笑拉扯时,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两人连忙停住,那姑娘一个惯力,差点没收住,摔在小包子身上。小包子则赶紧整理被姑娘拉歪的腰带。 是紫炫姑娘,不知何时进来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小丫鬟。 第十一章 晨鱼落筵 一夜无语。 天色微亮,冬墨城外的净湖,还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宛如仙境。待朝日渐渐从云雾中半遮半掩地显出身形,那晨雾便好似千万条待染的薄纱,缓缓变幻出奇幻的色彩,然后恋恋不舍地退去。不过在他而言,眼前这飘渺朦胧的美景,更像是厨院的姑姑做的那一锅热气腾腾的翡翠清汤,蒸汽迎面,清香扑鼻。湖面上,一片扁豆,不对,是一叶扁舟,时隐时现,最后终于由淡墨染为浓彩。 扁舟之上,两个翩翩少年。 身着淡青的公子,站在船头,人美如玉,正是冬墨二少主路不行。另一个便是那个饥肠辘辘,垂涎思汤的可怜之人,他身着白衣,腰束蓝带,坐在船中,小心地扶着船舷,对路不行说:“二少,这时辰,正是世家公子们去早读的时候,你不去拙勤书院,却来这里钓鱼,又不是贪睡起不来。不怕被聂先生训斥?咱俩还是回去吧……” 路不行看也没看他,说:“小九,你话怎么这么多。他们诵读的那些,我去年就会背了,干嘛还要去浪费时间?先生要问,我背给他便是了。我看,你是不习水性,怕掉下去吧。”说完还故意晃两晃,吓得小九直叫:“二少,二少,不去就不去,你这么晃,不怕我吐出来,污了这净湖。鱼都吓跑了,还怎么钓?” 路不行停下,问:“好,那我让你准备的木片,可带来了?” 小九腾出一只手,擦擦头上的冷汗,说:“带来了,就在这袋子里。”说罢,从身边递过一个布袋。 路不行从布袋里拿出几个木片,巴掌大小,铜钱薄厚,问:“可是七七四十九块?” 小九拍着胸脯说道:“我一块一块数的,绝对差不了,放心吧二少。” 只见路不行脚一点地,腾空而起,撒网般将袋中的木块都洒落在湖面,又将袋子扔回船上。木块呈七星状分布漂在湖面,路不行轻身落下,脚尖轻点第一块木片,又借力而起,在空中顺势转身,移身形,幻步法,落到第二块木片之上…… 小九在船上摸了摸鼻子,自语地说:“什么钓鱼,明明就是来练功,还不让别人知道。就是要回去等着领罚。” 正说着,突然路不行大喊:“小九,怎么少一块,快找,我步法要乱啦!” 小九一下子坐了起来,拿起布袋一看,竟有一块挂在了里面。他连忙从里面掏出,向路不行扔过去,喊道:“二少接着!” 只见路不行在空中跃起,右手放在腰前,凝神运气,腰间银光一闪,一把月光长剑从腰中隐现出来。眼看木块飞到面前,他用剑身轻轻一弹,正好将木块落入七星盘阵的空缺之处。时间刚好够稳住步法。 路不行最后一跃,回到船上。所有木片在水面上顺时旋转,好似流星闪现,颇为壮观。 小九佩服得鼓起掌来:“二少,比上次顺了不少呢。” 路不行却摇摇头,对自己略有不满:“刚才还是稍有牵强。回头还得换另一种步法试试。” 随着木块渐渐停下,湖面上竟现出许多鱼来,甩着尾一个劲儿扑腾,挣扎了半天却沉不下水面。路不行将银月剑隐回腰中,拿出一坛酒,半卧在船上,啧啧地饮起来。 “小九,收鱼。” 日头渐高。 小九划着船往岸边驶去。路不行喝完最后一滴酒,还不甘心地倒一倒,见真的一滴不剩了,把坛子往船上一扔。 “小九,回去把这鱼分了。捡两条大的给母亲送去,她最喜欢吃这湖里的鱼了。再捡两条,给小可。这丫头嘴馋着呢,不过不能给她大的,省得她贪嘴,再吃胖了,以后嫁不出去。其余的就给厨院拿去,让那些小修子们尝尝。” 小九笑道:“二少,别看你嘴上总跟小姐吵,实际上你可疼着她呢。有什么好的都给她送去。” 路不行道:“谁叫我们这一辈,全是男丁,就出了她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还是老幺。不疼她,还能疼谁呀。不过这丫头也是被宠坏了许多,昨天在悬天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对那新代世妃也是百般瞧不起。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来。” 他看着水中的那篓鱼,对小九说:“也给那姑娘送去两条吧,让她也尝尝冬墨的美味。” 人手多了就是不一样,早上姑娘刚醒,冬怜就把衣服烫好备在一边。冬瑾打好热水在一旁等候了。小包子领着姑娘梳洗之时,冬月和冬春就将那早餐上了桌。这几个丫头虽然嘴碎,但是做起事来确是比小包子麻利,也难怪昨晚会说那样的话。 不过,说她的小包子就是不行。 她吩咐小包子把四冬都叫进来,说:“关上门,咱都是一个院里的,这么多餐食我一人也吃不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吃吧,免得浪费。” 四人忙摆手,冬月道:“姑娘这可使不得,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和姑娘同饮同食。” “哦,那好吧,我就只好一个人独享了。”姑娘拿起羹匙,舀起一勺热粥,边吹着气边问小包子:“玉珠呀,你看看这几个妹妹,虽品级比你低,但是眼中有活儿,手儿麻利,想事周全,遵规守矩。你可要当心着点儿,别被她们比了下去。” 小包子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一点话儿没听出来,还傻乎乎地应着:“这几个妹妹当初在修学之时就很出色。想是主母一定得给姑娘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啊,才选得这几个妹妹来呢。” 冬怜和冬瑾未动声色,不过那冬月眉头轻挑,冬春嘴角微扬,显然是心中荡漾着呢。 突然,姑娘放下羹匙,叹了口气。“唉,我生就不是被人伺候的命,你们不吃,独看着我吃,还真不习惯,吃不下去了。” 那冬春忙说:“姑娘,那我们先下去吧,省得我们搅了您吃饭的兴致。” “吃个早饭还需要兴致啊?那干脆,你们跳段舞助兴吧,或是说段书也可。说不定听着听着,我这吃饭的兴致就上来了。”四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言语,不知姑娘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反倒是小包子要开口打圆场。“姑娘,再不吃,这粥就要凉了,若姑娘嫌旁人看着不舒服,就让她们下……” “你闭嘴!”姑娘厉声道。 小包子立马不敢言语,心中却好奇,这姑娘今天是心情不好么,好似被辣椒呛到,全是火呢。 “既然这样,玉珠,”姑娘微微一笑,“昨天紫炫姑娘说的若有不妥,可以换人吧?” “是……好像这么说过。”小包子小声答到。 “那就领她们回去吧,我这留不了这么多人。” 听闻这话,四个丫头连忙跪下。冬春急忙道:“姑娘,不知我四人是否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姑娘明示。若今天让我们回去,紫炫姐姐必定认为我们犯了大错,被姑娘赶回去的。我们四人虽只进这隐香庭一晚,却也是尽心尽力,刚才姑娘不还是说我们想事周全,遵规收矩么……” “没错,我是说啦,”姑娘冷冷地说:“可我昨日也说了,非礼无听,非礼勿言吧?你们可做到了?” 冬月一听,变了脸色,不敢再言。冬春也不敢做声,挨着冬月老实站着。 姑娘严肃地说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正如你们所言,当初在默室时,只有玉珠姑娘肯来照顾我,你们自己错失的机会,就怪不得别人得到。倘若再有人在我这里巧言令色,风言风语,挑拨离间,阴阳怪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训完了,姑娘满意地又拿起羹匙喝起粥来。小包子别的不行,做粥的本事倒是高得很呢。 就在这时,忽听庭中传来碎瓦之声,姑娘不禁一惊。 第十二章 一只黑猫 姑娘和小包子互相对视一眼,立马起身跑到庭院中。不知哪来的一只黑色小猫站在丁香树下看着她们,一对碧眼如星般闪亮。不远处一盆海棠的残骸躺在地上,瓦盆四分五裂。看来罪魁祸首就是这小黑猫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有什么人过来生事端。姑娘松了一口气。 那四个冬字丫头见姑娘往外跑,就也跟着跑了出来。冬怜见状,说道:“姑娘莫怕,只是只猫儿贪玩,弄碎了一盆花。我这就去打扫,替姑娘赶走它。” “不用了。”既然只是猫,还怕什么。“就随它去吧,不用管它。” 姑娘冲着猫儿走过去,轻手轻脚,怕吓跑了它。那猫儿倒是没跑,还原地兜了几圈儿,像是在等着姑娘。那毛儿油黑崭亮,只在尾巴尖儿那里,有几根彩色的毛,不像是天生的,倒像是用油彩染上的。看这猫这么干净,又不怕人,应该不是一只野猫。许是贪玩,出来久了,找不到家了。 “就当这里是你的家吧,随便玩,只是不准再弄坏我的花。”姑娘竟跟猫儿说起来了。 那黑猫儿好似听懂了姑娘的话,轻身一跃,跳到丁香树上,捡了一条粗枝趴着,眯起眼睛睡起觉来。 过后,小包子犹豫地问:“姑娘,那还去找……紫炫姑娘么?” 姑娘看了冬春和冬月一眼,两人可怜兮兮地看着姑娘,冬春眼泪汪汪地说:“还请姑娘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倘若我们还像昨晚那样碎嘴乱讲,姑娘尽管换了我们去,我们定不多言。但是倘若今天就返得回去……必会挨掌事台罚的,我们更不可能会有好的去处了。”说完,四人又给姑娘跪下,齐声道:“请姑娘责罚。” 其实姑娘也不是真的想把她们退回去,只是想灭灭冬春和冬月的骄傲气焰。冬瑾和冬怜二人还是不错的。折腾这一下,估计那多事的两个能消停一段时间。 “那好,”姑娘道:“仅此一次,若再有一次,定罚不饶。”临了,还冲着冬月和冬春补充一句,“特别是你俩!” 四人谢过姑娘,起身各司其职去了。小包子这才问:“姑娘今儿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换掉她们?不是挺勤快的么?” 姑娘摇摇头,叹口气道:“你呀,我是真怕有一天,你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小包子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庭门外传来几下叩门声,小包子忙跑过去开门。 门外正是小九,手里拎着一条鱼。 “是小九呀,”小包子把小九让到院中,向姑娘介绍:“姑娘,二少主身边的小九来了。”然后又问小九:“你今儿不用陪二少主去拙勤书院修学吗?” 小九先是给姑娘行了个礼,然后道:“玉珠,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那二少主十日里有三日必是逃学的,再有三日是挨罚的,剩下四日坐在那里听学的时候,也是有一半时间在睡觉的。今天便是……” 玉珠笑嘻嘻地接道:“今天是逃学的吧?”说罢和小九两人一起笑起来。 姑娘好奇地问:“为什么玉珠要知道这些?” 小九瞅着玉珠嘻笑地说:“姑娘有所不知,这修学院里,有两人吃的罚最多,一个是二少主,因为总逃课。这另一个嘛,就是玉珠姑娘了,她是因为----太笨,先生问的都不知道……”小包子听了,恼羞成怒,就要过去打他,“哪有这事儿,别跟姑娘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小九非但不停,还说得更甚了。“当初,要不是你跟着二少主一起受罚的,主母护着二少主,连带着你沾了光,你就得被罚要多修行一年了。” 小包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气急败坏伸手就去打小九。小九连忙躲开,一手还顾着鱼不被小包子打到。“你小心点,别把鱼弄掉了,这可是二少主特意给姑娘送来的。” 听这话,小包子停下手来,直接从小九手里抢过鱼,道:“有这正经事儿不说,偏说些旁的,下回再这样,我就找二少主告你的状。” 小九撇撇嘴说道:“我是想先说这鱼来着,你先拐跑话的,还要怨我了。” 姑娘早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绝对相信小包子能笨到成天挨罚,甚至都想象到那丫头跪在地上背书的样子。她忍着笑,对小九说:“回去替我谢谢二少主。” 小九又补充道:“这是二少主今早去山下的净湖打的,新鲜得很呢,二少念叨姑娘初来冬墨,特意叫我送来,让姑娘尝尝这儿的美味,那净湖里的鱼不知比你们世外好吃多少倍呢。” 姑娘又问:“怎么,小九吃过世外的鱼?” 小九自觉说错了话,一捂嘴,然后小声对姑娘说:“只吃过一次,还是借二少主的光。不过,一次就够了。” 姑娘笑着说:“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小九指着小包子手中的鱼对姑娘说,:“这净湖里的鱼新不新鲜,就看这鳞片。若能反出炫彩的光泽,那便是最新鲜的,出水的时间越长,鳞片就越是暗淡无光。” 姑娘仔细一看,还真是,这鱼鳞在阳光下竟像贝壳般呈现出绚丽多彩的光泽。 小包子看了也说:“看这鳞,出水也就不到半个时辰。” 小九略带骄傲地说:“那可不,一上了岸,二少主就叫我赶紧给各家送去呢,一刻也不敢耽误,姑娘可一定趁着新鲜吃,别枉费二少主的这份心思。” 姑娘点头答道:“那是自然。”然后对小包子说:“拿到后面的厨室里吧,中午就做了。” 小包子应着,拿着鱼下去了。 小九忙说:“二少主还嘱咐我告诉姑娘,若有什么事情,可以让玉珠姑娘到北苑找他。我还要把剩下的鱼给厨院送去,就不再这里打扰了。”说完拱了拱手,出了隐香庭。 姑娘一回身,看见了那树上的小猫,轻声说:“看来今天中午可要便宜你啦。” “姑娘不是不喜吃鱼吗?”看到小包子拿着一条鱼进来,冬春疑惑的问。 小包子看了看鱼,歪着头说:“姑娘从没说她不吃鱼呀,她是叫我把这鱼拿来,中午就要吃。既然姑娘说了,想必是能吃的吧。这可是净湖里的鱼呢,你看这鱼鳞,多新鲜!人间美味,再不爱吃鱼的人,也抗拒不了净湖的鱼呀。” 冬春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就接过鱼收拾了起来。 只是她二人都没有想到,那姑娘对鱼真的是有着强大的意念,任那鱼做得香飘四溢,就是一口也不吃。旁的菜倒是吃得精光。 小包子都快求姑娘了,好歹尝一口呀,包她吃完一口会想第二口。 可姑娘连听都不听,直接放下了碗筷。 小包子看着那盘鱼,咽了咽口水,说:“姑娘,这么好的鱼,不吃真的浪费了,要不,要不……” “当然不能浪费喽。”姑娘端起盘子,走到院里,那小猫儿一闻着腥味,一下子精神起来,“噌”一下从树上跳下来。姑娘把盘子放到地上,小猫便过来,闻了两下,狼吞虎咽吃起来。 姑娘笑道:“慢点吃,你这是几天没吃食啦?也不知道主人是谁,你若常来,我便常做鱼给你吃。” 本来,姑娘要做这鱼是想给小包子和四个丫头吃的,不过也不知怎的,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小包子撅着嘴跟过来,一脸不高兴。姑娘宁愿把鱼给这小野猫,也不给她吃,真是小气呢。 那小猫吃得起劲,姑娘伸手去摸它身上油亮的毛,它也没有躲,反而享受起来。尾巴上的那小撮儿彩色,就像是个鸡毛的彩毽子,在姑娘面前甩来甩去的。这两天竟是见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先是彩蝶,又是鱼鳞,连猫尾巴都是,这是不是想告诉我,以后的日子美着呢。姑娘喜滋滋地想着。 小包子气呼呼地转过身,不搭理姑娘了,还是让她跟猫儿玩吧,我小包子在姑娘眼里还不如一只猫呢。 正当小包子要往屋内走时,忽听姑娘大喊一声“啊!”她连忙回过身去。 只见姑娘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猫儿。再看那猫儿,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死了。 四个丫头闻声也跑了出来,看到地上的死猫,都惊呆了,六个人在那里面面相觑。 小包子走过去,把姑娘扶起来,姑娘脚软得站不住,只好坐在旁边的躺椅上。 “姑娘,这……这……”小包子已经语无伦次了。 冬瑾还算镇定,走到死猫的身旁,看了看,又想了想,说了一句:“是毒,毒性很大,若是人也足以毙命。”一回头,对冬怜说,:“冬怜,你是我们这里毒学学得最好的,你来看看,可能是什么毒?” 冬怜忙过来查看,冬春和冬月也跟着过来。冬春看了一眼,说:“不会是砒霜吧?” 冬怜又翻了翻猫的尸体,有些犹豫,说:“看起来很像,不过我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姑娘,刚才它可有抽搐的症状?” 姑娘稳了稳情绪,说:“没有,前一刻它还吃得起劲儿,后一刻突然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冬怜和冬瑾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有了共识。 “凤南木。”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个名字。 小包子一惊:“凤南木?就是长在老黑山禁林里的那个有剧毒树汁的凤南木?” 第十三章 毒从何来 冬怜点点头,道:“记得在习毒学的时候,樊先生曾提过,这凤南木的汁液,无色无味,但是剧毒无比,甚至从它上面落下的雨水,也是带着毒的。毒性发作的时候全身无力,瞬间毙命。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就悄无声息的去了。看这猫儿死去之后,尸体没有僵硬的趋势,一直是这样软塌塌的,这不符合常理,所以我觉得很像是凤南木的毒。” 冬瑾接着说道:“没错,这凤南木只长在老黑山深处,因为太过危险,所以已被封为禁林。并施了障术,一般人又怎能得到?” 冬月抢过话来:“怎么可能是凤南木汁,那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离天悬宇里,更不可能……。” 更不可能出现在隐香庭里。 又是一阵沉默。 倘若这鱼不是被姑娘拿去喂猫,那现在倒在地上的,便是她们了。 姑娘坐在躺椅上,身上的冷汗还没退去。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这猫儿应该是有主人的,倘若这时候主人找来,我们得怎么解释?” 小包子急了:“姑娘,这时候你还想着猫,难道不应该想想,这毒是怎么到这鱼里的么?” 还未等姑娘说话,门外又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玉珠姑娘在吗?可曾看到一只猫儿进来?” 来人是路小可的侍女蓝品的玉心。 玉心进到院中,见到了姑娘,一副惊讶的样子。“玉心见过姑娘,原来姑娘也在院中,玉心刚才失礼了。” 姑娘摆摆手轻声道:“无妨。” 玉心接着问道:“不知姑娘是否见到一只黑色的小猫?那是我家小姐前几日刚抱回来的,特别喜欢,还特地将那猫儿的尾尖儿染成彩色,起名彩儿。可彩儿今天一早不知怎的就跑出去了,害得我这一顿好找。刚才听人说在这附近看到一只黑色猫儿,我合计那彩儿喜欢香味儿,姑娘的隐香庭里丁香香气浓郁,怕是它溜进来,所以过来看看。” 说着玉心四下里张望着,一下子看到了冬瑾和冬怜身后彩儿的尸体。 “彩儿!”玉心跑过去,推开冬瑾和冬怜,嚷道:“这是怎么回事?彩儿为什么死了?这,这是被毒死的……” 小包子见状连忙过去拉着玉心道:“玉心,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是与不是,还是烦请姑娘亲自跟小姐解释吧。”说着,玉心从怀中拿出一个蓝色流哨,待小包子反应过来时,玉心已吹响了。 “玉珠,”姑娘向小包子使了一个眼色,摇摇头。 一听这猫是路小可的,姑娘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了。倒还真不如和那骄纵的小姐亲自对质,比丫头间传来传去好的多。 半刻不到,路小可就急冲冲地闯了进来。还未等姑娘张口,玉心就抢先说道:“小姐,你看,彩儿被她们毒死了。” 路小可顿时火冒三丈,冲到姑娘面前,拉起她的手腕,质问道:“敢问我未来的嫂嫂,你这是何意?若真是我的猫扰到了你们,冲撞了你们,大可把它轰出去,哪怕是踢两脚也是在惩罚它顽皮。但你们却偏偏要把它毒死,这我真是想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那天在悬天殿上,你觉得我的言语冒犯了你,你要拿我的猫撒气?” 小包子急了,慌忙地解释道:“如小姐,您误会了,不是我们……”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闭嘴!”路小可怎会容小包子解释? 姑娘任凭路小可拉着,淡淡的说道:“如小姐,你可有什么证据?” 路小可冷笑道:“我有什么证据?”她指着地上吃剩的鱼,说道:“这分明就是你们在鱼里下了毒,然后喂我的彩儿吃,把它毒死了。鱼是你的鱼,猫在你这儿死的,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如姑娘,我从未见过你的彩儿,彩儿身上又没写你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那猫是你的?况且又是那猫儿今儿自己跑过来的。我成天在这庭院里无所事事,寂寞得要死,跑来一只小猫陪我玩,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我有什么理由要毒死它?我若真想做什么坏事,会在自己的庭院里做吗?”姑娘也有些生气了。 路小可冷笑道:“姑娘,这鱼是二哥送的吧。那我倒是想问了,净湖里的鱼可谓人间美味,想我二哥给姑娘,也是为了让你尝尝鲜吧?那姑娘为何做完了不吃,却偏偏要给猫儿吃呢?” “我们姑娘不吃……”还未等小包子说完,姑娘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 “这个很简单,我本来是要准备享用,可那彩儿闻着腥味过来,讨要这盘中鱼,我见它如此可爱,就把这鱼给它吃了。有何不妥吗?”姑娘上前一步接着说:“还有,我还不至于心眼儿那么小,如果我真是觉得如姑娘你冒犯了我,我把气撒在一只猫上有什么用呢?我做事向来一码是一码,不会伤及无辜,那怕只是一只小猫。” 路小可显然是不服气,她一下子把姑娘拉起来,“走,咱俩在这说不清,找母亲说去。”说完,拉着姑娘就往门外走,正好迎面跟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进来的人正是紫炫姑娘,怀中抱着一把古琴。 路小可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把姑娘拉到紫炫面前,就开始告状:“紫炫,你来得正好,这姑娘不知为何,给我的彩儿喂了下了毒的鱼,把彩儿给毒死了,她还不承认。你快和我一起,找母亲评理去。” 姑娘本就因为刚才受到惊吓,两腿一直发软,被这路小可使劲一拽,差点没摔倒。多亏紫炫腾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紫炫把琴交给小包子,不急不慌地说:“昨儿玉珠姑娘托我找的琴,我今儿特意去藏珍阁里寻了一把。这可是主母当年用过的‘思音’,姑娘可要精心啊。” 姑娘一只手腕被路小可拉着,动弹不得,就只好点头,道:“有劳紫炫姐姐了,还要特地跑一趟。” “姑娘说的是哪里话,这本就是紫炫应该做的。” 路小可一看,不乐意了,“紫炫,这思音可是离天悬宇里的极品宝琴,母亲也只用了三回便不再用,你居然这么随随便便就拿来给她用?” 紫炫微微一笑,“如小姐,没有主母的意思,我也是万万不敢擅自拿来的啊。” “别说旁的了,紫炫快随我去见母亲,我今天一定要给彩儿一个交待。” “如小姐莫急,刚才在门外,我也听到了几句,你们各自的意思也略知一二,待我先看看,再去找主母不迟。”说罢,紫炫过来拉了拉路小可紧握着姑娘手腕的手。路小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姑娘连忙把手收回来,雪白的手腕上,清清楚楚几道红印。 紫炫走到彩儿的尸体旁,看了看,说:“没错,这真是中毒了。”然后又端起彩儿吃剩的鱼,问道:“这鱼是哪儿来的?” 小包子答:“是早上二少爷差小九送来的。说是今早刚打上来的,让姑娘尝尝。” 紫炫点点头,道:“二少爷也给主母和如小姐送去了。是吧?” 玉心点点头。紫炫仔细端详那盘鱼,好似发现了什么,从丁香树上折了根树枝,在剩的鱼肉间挑拨了几下。 “大家快过来看。” 众人一听,赶忙围了过去。只见紫炫把鱼肉挑开,那鱼肚里竟又露出一条小鱼,一半已经被彩儿吃了,只剩下鱼头的那半截,藏在碎肉里。 紫炫用树枝指着这半截小鱼,说道:“估计这罪魁祸首就是它了。在净湖里有一种湖豚,在它还是小鱼的时候,身上的脏器是带豚毒的,剧毒无比,食用一条便可致死。长成大鱼之后,毒素减退。烹制时,把内部的脏器摘干净,再用高温烹上一刻,基本上就没有毒了。想是这条大鱼,吞了这条湖豚的幼鱼,又刚好被二少爷打了上来,送到了这里,被姑娘喂了彩儿。所以这样看来,应该是一场误会了。你说呢,如小姐?” 路小可本来还想争辩什么,见那紫炫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许多,便收回话锋,对姑娘说道:“好,今天看在紫炫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再细追此事。但是,就算你是我未来的嫂嫂,你若再来犯我,我定会奉陪到底。”说罢,恨恨地看了姑娘一眼,叫玉心抱走彩儿,离开了隐香庭。 看来这紫炫姑娘虽年轻,但在冬墨的地位还是很高的,连那个嚣张的路小可在她面前也要收敛几分。 紫炫见路小可离开后,过来拉住姑娘的手安慰道:“姑娘,彩儿是路如小姐的心爱之物,不管什么原因,见它被毒死,心中必会有气,难免会说出一些难听的话,还望姑娘多多体谅,不要介意。” 姑娘忙说:“紫炫姐姐多虑了,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彩儿毒发致死的原因,真是因为鱼肚子里的湖豚幼鱼吗?” 看着姑娘伶俐的眼神,紫炫笑了,说道:“若不是因为这个,那姑娘以为会是什么呢?” 听紫炫这么说,姑娘收起眼神中的锋芒,微微一笑说道:“这我还真就不知道了。不过今天倒是要谢谢彩儿呢,若不是它来我这里,讨要这盘鱼,那躺在这里的,可就是我了。如此一想,彩儿也是救了我一命呢。” 紫炫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但马上又恢复了神色。“看来,这都是天意!姑娘必有后福啊。经过这事,姑娘也要多加小心,吃饭喝水,穿衣打扮,都要多留神啊。在登位之前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姑娘轻轻点头道:“多谢紫炫姐姐提醒,我定会多加小心的。” 第十四章 湖豚幼鱼 “但是今天,”紫炫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你们五个是怎么做事的?但凡多上点儿心,仔细一点儿,就不会出事了。” 那几个丫头,包括小包子,都低下头,谁也不敢言语。 “今天这鱼是谁做的?” 丫头们都没说话,大家齐刷刷地都瞅向了冬春。 冬春一看躲不过去了,才慢吞吞地走出来,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点儿蚊子响:“是,是我……” 紫炫走过去,问:“你做鱼的时候,可曾注意那肚子里的小鱼?” 冬春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发誓,我在做鱼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到肚子里的小鱼,要是看到了,一定会拿出来的,怎么会留在里面?紫炫姑娘,我真的没看到!” 紫炫追问:“那鱼的内脏,你可剔除干净?” 冬春想了想,说道:“我自觉得做鱼的手艺还可以,不会连剔除内脏这样的事儿都做不好……”她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是没有什么自信。 紫炫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说,这鱼是出自你的手,险些酿成大错,好在只是被猫儿吃了,若真是被姑娘吃了,你有十条命也抵不了。所以今天你必须要受罚了,跟我走吧。” 冬春一听,急了,大叫道:“紫炫姐姐,我真的冤枉啊,我做的时候明明是没有啊?”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当时做鱼的时候,玉珠和冬月也在厨房帮忙,若真的有人故意而为之,她们也有机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小鱼塞进去啊。还有,做好的鱼是冬瑾拿上的桌,她也有机会。肯定是她们受人指使,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望紫炫姑娘明查,还我清白,莫要着急罚我。” 小包子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但她的反应还是不如冬月来的快,只见冬月用手指着冬春,叫嚷道:“冬春,你可别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我们受人指使呀,大家都在尽心尽力为姑娘做事,你有什么证据,如此污蔑我们!” 那笨笨的小包子,也只跟得上在冬月后面说了一句:“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紫炫没理睬气急败坏的二人,反而问冬瑾。 冬瑾轻声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无需辩解。” 这冬瑾果真和其他的丫头不太一样,遇事不慌,从容淡定。姑娘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紫炫点点头,又转过身,对冬春说:“冬春,没有证据,不可妄下定论。这小鱼怎有可能会是后塞进去的呢?你自己做事不认真,还要说是别人被指使,看来不重罚你,是不行了。从今天起,你就离开隐香庭,先回离院,等候掌事台发落吧。” 冬春一听,急了,“噗通”一声就跪下,“紫炫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做事不认真,我承认,我受罚。但是求你了,别让我回离院,我不能回去啊……” 姑娘也连忙为冬春求情:“紫炫姐姐,此事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她一时疏忽罢了,暂且让她留下,若以后再犯,罚也不迟。” 冬春见姑娘替她说话,也接过话来:“紫炫姐姐,你看姑娘都不介意的……我今后一定改,一定改!”说着,拉着紫炫的袖口不肯松手。 紫炫却正色道:“我既已做了这个决定,便不会改了,否则又怎么来警醒其他人呢?姑娘放心,我只是让冬春离开隐香庭,好好思过,再去给她寻个合适的地方,不会太过为难她。至于其他人……” 她看了看剩下的几个丫头,宣布道:“冬瑾、冬怜和冬月做事疏漏,罚抄《悬宇诫训》十遍。玉珠作为这里的管事,没有及时发现此事,事后处理不当,罚抄《悬宇诫训》五十遍,三日内完成。所有人只能在闲余之时完成罚抄,不可耽误做事。” 五十遍!小包子一听,差点没坐在地上。她带着哭腔央求道:“紫炫姐姐,我就算是在修院修学时,也没被罚过一次就抄五十遍的,更何况就算我不吃不睡,这三日里也抄不完五十遍《诫训》啊。可不可以少抄一点……”见紫炫在瞪她,小包子又慌忙改口:“不少不少,多给几日也行啊,要不哪有时间侍奉姑娘了……” “那《诫训》你抄得还少么?估计你随口一句梦话都能溜出几句来。”紫炫想了想,松了口,“也好,那就多缓你几日,七日,不能再多了。” “七日就七日……”小包子撅着嘴,嘟囔着。 紫炫嗔怪地说:“你呀,本以为你修毕了学业,就能少挨些罚了,谁想越罚越多,什么时候能真正掌起事来呀?” 安排完了这些,紫炫准备告辞,临走时,她叮嘱道:“今天这事儿已经处理妥了,大家大可不必让更多的人知道,姑娘你看可否?” 姑娘道:“那是自然。” 紫炫带着冬春走出了隐香庭,冬春还是心有余悸,不敢言语,又担心自己的去处,欲言又止,远远地跟在紫炫的身后。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小路上,紫炫突然停住了,她回过身,走到冬春身旁,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冬春,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不知那小鱼吗?” 冬春心中一惊。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鱼中下毒?”柳清风吃惊地问道。 回到万菊堂,紫炫半刻都没敢耽搁,立马向柳清风汇报了此事。 “我虽然在当时以湖豚幼鱼为由,解决了此事,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柳清风一听,忙叫紫炫细说详情。 “首先,那条小鱼是在大鱼肚子里没错,但是我反复地问了冬春,甚至把她单独带到小路上的时候,她也一直在说,她在剔除鱼的内脏时,并没有发现小鱼。这只能说明,如果她没有说谎,那小鱼就是被后放进去的。在当时,她也提出来了这一点疑虑,但是被我驳回去了。 “第二,那小鱼已被彩儿吃了一半儿,只留下头部的半截,当时虽然我说这是湖豚,但其实已辨别不出来了,只是为了给毒,找个合适的出处。” 柳清风突然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紫炫点点头,道:“这毒,蹊跷。像是凤南木的汁液。” “什么?”柳清风大吃一惊,“在这离天悬宇里,怎么可能有凤南木的汁液呢?” 紫炫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并没有点破。这毒一定是有人为之,而且就在当时那五个丫头之中。她们的背后,必有人指使。这个人的目的,就是是冬墨世妃。” 柳清风道:“所以你当时用湖豚幼鱼掩盖了真相,蒙蔽她们的眼睛,好能再暗中查到幕后之人。” 紫炫点点头:“我是担心……” “不用说了。”柳清风打断了她。 两人心照不宣。 送鱼之人,二少主路不行。丢猫之人,二代王族中唯一的小姐,路小可。这二人牵连其中,都脱不了干系。 无论是谁,都在打她柳清风的脸。 倘若这事儿被王族中其他支系知道,特别是衍君系,那他们这代世主就汲汲可危了。 这新代的冬墨世妃绝对不能动,也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 “紫炫,那姑娘可是信了?” 紫炫皱了皱眉,说道:“说起这姑娘,她虽有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那个冬瑾,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我单独寻问冬春时,那丫头告诉我,是冬瑾最先发现鱼中有毒,并且和冬怜一起发现毒可能是凤南木汁。但是当我说这是湖豚毒时,她却没有反驳。” 柳清风疑惑地问:“冬瑾和冬怜这两个黄品的丫头,是怎么能看出是凤南木的呢?” 紫炫思考了一下,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冬春说谎,后来想到,冬怜是这冬字辈里毒学最好的修子,她若能想到也不奇怪。至于冬瑾,估计也是在她的提示下想到的吧。 “毕竟冬春的嫌疑最多,所以我将她调离了隐香庭,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柳清风点点头,“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妥当,一定要好好调查,给我查了这个幕后之人。他若真是得逞了,那儿冬墨就必遭大难了。” 隐香庭。 姑娘让包括小包子在内的四个丫头都回房里抄《诫训》去了。虽不知道这诫训是什么,不过一看小包子的表情就知道,这东西是专门用来罚抄的。支走的她们,姑娘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今天的事。 虽然紫炫一直在说是因为湖豚的幼鱼有毒,才让彩儿死了,不过她怎么想都不是这么回事儿。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关键的一点是,今天她没有吃那条鱼。 如果下毒之人不知道她不吃鱼,那么他的目的就是要她死。 但如果下毒之人知道她不吃鱼呢?还把毒下到鱼里,那就是要给她一个警告,而这个警告的代价就是她身边的这些丫头可能会被她连累而死。 姑娘打了一个冷颤。她突然感到这离天悬宇的可怕。 有个人一直一暗处,把她刚刚稳定下来的思绪又勒得紧绷。本来已经认命了,打算就留在这里做那个她并不稀罕的什么世妃。但是这接二连三的事件,让她感觉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呢。 又想起白天路小可问她的话:“净湖里的鱼可谓人间美味,想我二哥给姑娘,也是为了让你尝尝鲜吧?那姑娘为何做完了不吃,却偏偏要给猫儿吃呢?” 是呀,为何她今天不吃呢,就算是知道这鱼是美味,也看到了小包子垂涎三尺,但她却直接端出去为了猫,一点不像平日的她。 至于这原因么…… 第十五章 偷酒言欢 那一天阿爹对她姐弟二人说:“这世上,有些东西颜色越是鲜艳,毒性就越强,这样它们就可以通过自己的艳丽来吸引食物走到自己的嘴边。你二人可记住了?” 姑娘点点头。 而阿弟那匹小狼却放肆地说着:“我说那青楼的女子那么花枝招展,艳丽无比呢,感情也是有毒的啊。” 姑娘一听,脸色一沉,站起来追着阿弟就打,边追还边喊着:“臭小子,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去过那里啊?是不是找死……” 阿弟忙躲到阿爹身后,喊道:“爹,你看阿姐,又要打我!我只是路过时见到的,又没说我去过……” 阿爹坐在那里捊着胡子,对姑娘说:“丫头,把我的份也打进去,让这小子不学好……” 有些东西颜色越是鲜艳,毒性就越强。 那天,看到那彩蝶在花中飞舞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在她心中一闪。今天见那鱼鳞上返着的彩光,又让她想起了阿爹的这句话。 就凭着这一句,她就觉得这鱼,不能吃。 所以谁给没给。 倘若今天她把这鱼给了馋嘴的小包子,或是让那四个冬字的丫头吃了,那她岂不就相当于杀了她们么? 也许这才是那个人真正的目的! 让她背上杀人的罪名,这样一来,冬墨世妃她自然就做不成了。而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可以不被追查。 姑娘的嘴唇因为害怕,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知道她不吃鱼的,只有隐香庭的这几个人而已。 “姑娘,你吃点东西吧。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连饭也不吃。”姑娘看着桌上的菜,相面了半个时辰了,一口没动。 一直到太阳落山了,姑娘还在院子里发呆,晚饭上桌后,就改在桌子旁发呆。 冬瑾带着冬怜和冬月,识趣地回了侧房,只有小包子不甘心地一直在劝,虽然劝也没用。 “小包子”,姑娘终于是开了口,“有酒吗?” 小包子一脸惊讶。“姑娘,你要喝酒…?” “有吗?快说!” 小包子犹豫地点点头,说道:“有是有,不过……” 姑娘眼睛一瞪,唬着小包子说:“有就快拿来,今儿我心情不痛快,一定得喝两杯。” “主母要是知道了,又得罚我了,我都已经五十遍了……” 姑娘把脸凑近小包子,挑逗地说:“你不说,我也不说,冬瑾她们也都回去了,谁能知道呀。就算她们知道了,要敢说出去,我就打断她们的腿。这总行了吧。快去,快去偷一小坛来。不用上好的,寻常的就行。” 说着,就把小包子往外推。 小包子拗不过姑娘,只好叮嘱道:“那你说的啊,不能让那几个丫头说出去,如果被发现了,你得替我受罚。” 要说去厨院偷东西吃,小包子可算是轻车熟路。不过偷酒喝,倒是平生第一次。所以多少显得有些紧张。 酒坊就在厨院隔壁,小包子趁着月黑,溜着墙根,走过厨院的门口,看看四下没人,刚要拐进酒坊,突然有人喊她:“玉珠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包子的心差点没跳出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修院里还在修学的小师妹,婉字辈的婉清。 小包子眼珠转了转,说道:“哦,是这样,姑娘有点饿了,让我来这里寻点儿点心。” 婉清说:“你们院里不都配有小厨房吗?那里的食材不比我们修院这里的好么?” 小包子说:“啊是这样,我白天和新代世妃说起,我在修院里修学时,最爱吃这里的点心了,还因为偷吃被罚过,姑娘就好奇能有多好吃,便让我过来寻几个,让她尝尝。” 婉清道:“原来是这样,要说点心啊,还得是我们厨院做的好吃。姐姐随我来,我给你拿去。” 小包子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跟着婉清进到厨院里,婉清挑了几盒点心,递给小包子说:“玉珠姐姐,这点心都是白天做的,只剩下这些。新代世妃如果尝得好了,姐姐提前些告诉我们,我们再做一些精好的,甜的给送去。” 小包子接过食盒,忙对婉清说:“妹妹,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回去做事吧,不用送我了。” 婉清笑笑说:“那我送姐姐到门口。” 小包子没办法,耐着性子和婉清走到门口,等着她回去,好能进那酒坊的门,可婉清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小包子灵机一动,说道:“哎呀,我给忘了,姑娘还说想要一小碟酱菜,我们小厨房里刚好吃完了,你们厨院里可有?” 婉清想一想,说:“还有一小坛,我去给姐姐拿些来。” 小包子说:“这食盒挺沉的,我不进去了,就在这里等着你,不用着急啊。” 婉清说:“那好,姐姐稍等我片刻。” 小包子见婉清进去了,抱着食盒就往酒坊跑。那食盒也是大了些,跑起来很吃力。刚好酒坊门口有一棵槐树,小包子跑过去,把食盒放在树下的阴影里,不想一转身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小包子定睛一瞧,是小九。她刚要骂,却被小九捂住了嘴,拖到了树后。 “想活命就别出声!” 这小九是要干嘛,小包子使劲挣扎,嘴被小九捂得严严实实的,连“救命”都喊不出。 “别动!,不然就被发现了。”小九在她耳边低语道。 小包子真的就不动了, 然后,就听到婉清的呼喊声:“玉珠姐姐!玉珠姐姐!人呢,这酱菜不要了么?” 喊了几声,见没人言语,婉清摇摇头,就只好回去了。 小九这才松开了手。 他刚松开,小包子便伸出手去,紧紧掐住小九的脖子,“你是活腻了是不是,竟敢对我……” 小九被掐得出不出来话,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酒,酒……” “什么?”小包子松开了手。 小九急咳了几声,用手指着脚边,说道:“小心些,别把酒坛子踩碎了。” 小包子一看,两小坛“万年春”就在自己脚边。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坏笑道:“小九,你是不是来偷酒的呀?老实交待,不然我告诉紫炫姐姐去。” 小九听了,却不慌不忙地说:“难道你不是吗?” 小包子一听,慌了神,却还要故作镇定地说:“我是来给姑娘取点心的,才不是偷酒的呢,你看,这食盒就在这里。” “你这话也就骗骗婉清吧。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在厨院门口鬼鬼祟祟半天,还总往酒坊这边看呢?分明是来偷酒的。” 小包子恍然大悟道:“我说本来厨院门口是没人的,那婉清是怎么突然就出来的,还纠缠着我不走。原来是你搞的鬼!” 小九嘿嘿笑道:“我若不让婉清去和你搭话,又怎会有机会进到酒坊里呢!” 小包子刚要说话,小九又接着说道:“不过看在你帮我掩护的份上,这万年春,我可以分你一坛。” 小包子本是要骂那小九两句,一听要分她一坛酒,立刻高兴起来。 这还差不多。 小九把一坛递给小包子,问:“玉珠姑娘,要说我来偷酒么,很正常。二少就是爱喝这万年春。但你怎么也来偷酒呢?” 小包子接过酒,说:“今天姑娘心情不好,连饭都不吃,就说要喝点儿酒。我也没办法呀。” “姑娘为何心情不好?” “还不是因为你送的鱼呀!” 小九奇怪的问:“我送的鱼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小包子忍不住打了自己的嘴一下,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说:“今天,路如小姐的猫不知为何跑到我们隐香庭了。姑娘见它可爱,就把做好的鱼拿去给那猫儿吃。结果你拿来那鱼肚子里,还有一条湖豚的幼鱼,猫儿吃了,就毒死了。如小姐就不干啦,非说是姑娘故意害她的猫,要找主母理论,好在紫炫姐姐来了,才平息了此事。 “姑娘也是后怕,倘若当时那只猫儿没来,那后果就……” “原来是这样,”小九道:“难怪姑娘心情不好。” 小包子拿起食盒,说:“我出来的时间久了,得快回去了。我跟你说的这些一定不要告诉旁人啊,要不我就让你死的很难看!” 小九应允道:“好,我一定不说。不过,下次再出来偷酒,换身黑衣啊,就你这身白衣,太明显。” 小包子“哼”了一声,转身往南苑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小九:“不准告诉任何人今天我拿酒的事,记住喽!” 回到隐香庭,姑娘正坐在丁香树下,身旁是古琴“思音”。 看到小包子回来,姑娘才舒展开愁颜,向小包子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她一把抢下小包子手中的酒坛,“万年春,这酒好喝吗?” 小包子道:“好不好喝,我不知道。不过二少主倒是因为常去偷喝这酒,被罚过好几次。” 姑娘竖起拇指,道:“小包子,干得漂亮,想必这酒一定能不错。快去拿杯来,要两个。” 第十六章 鱼丽于罶 小包子拿来两个小酒杯,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姑娘斟满了两杯,把其中一个递给小包子。 小包子使劲摆着手,说道:“姑娘,这我可不能喝,要是真被发现了,你倒是没什么,我可就惨了。” 姑娘佯装生气道:“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吗?” 她把手搭在小包子肩上,劝道:“小包子,今天我们算是躲过一个大劫,差点就死了你知道不知道。这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 见小包子开始犹豫了,她就一把把酒杯塞到小包子手里,说了声:“喝!”然后就一口把酒全倒进了嘴里,还咂咂嘴道:“嗯,香,是好酒。怪不得二少主要去偷喝呢。你也快喝呀。” 小包子也下了决心似的,刚抿了一小口,就一下子被姑娘托着杯底,抬手把整杯灌进去了,呛得她连连咳嗽。 姑娘笑着拍着她的背,说:“哎呀,呛到你了,呛到你了。你主动一些就不会了嘛。” 小包子擦着嘴边的酒说:“姑娘,我真的不会喝呀,我慢慢陪你,你别灌我了。” 姑娘连忙说:“好,好,那你主动,我就不灌你。” 说完,姑娘又斟满了两杯。 “你说今天算不算我又救了你一命啊。我知道那鱼好吃,我也知道你想吃,可我就是不给你吃。多亏我没给你吃吧,要不你又得死一回呢。” 小包子抬起头,想了一想,是那么回事。 “所以,对你的救命恩人,你得怎么谢谢我呀?” 姑娘凑近小包子的脸,那小包子真的是不能喝酒,才一杯下肚,脸儿就泛起红晕,像涂了胭脂,还蛮好看的嘛。 她忍不住弯起手指,摸了摸她的脸蛋,哟,细皮嫩肉的,就好像阿爹过年时给她们熬的皮冻。因为酒劲上头,小脸蛋还微微发热,可爱极了。 小包子被姑娘弄得脸更加红了,害羞地说:“姑娘……” “要不你以生相许吧……” 小包子一惊,醒了,一下子跳起来。“姑娘,你,你这是说什么呢?我,我……” 姑娘哈哈笑起来,就是喜欢看小包子这惊慌失措的样子,有趣。 “看给你吓的,我都已经被许给你们新代世主了,还能把你怎么样?” 姑娘笑够了,突然认真起来,说:“不过,在这冬墨里,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见姑娘认真,小包子很是感动。她一下子跪在姑娘面前,说道:“姑娘对玉珠的恩情,玉珠永世不忘。我今儿对天发誓,玉珠的心永远向着姑娘,玉珠也永远跟姑娘在一起,不负姑娘的信任。如果不然,我必遭……” “好了,好了,”姑娘打断了小包子,扶她起来坐在身旁,“你不发誓我也信你,只要你再干了这杯。” 姑娘又拿起一杯,递给小包子。 小包子接过酒杯,丝毫没有犹豫,一口见底。 “好酒量,好酒量!”姑娘兴奋得拍起手来。然后也一口饮尽自己杯中的酒。 姑娘看着身旁的“思音”,伸出纤纤玉指,拨弄了几下,弦声细微悠长,飘渺如仙,不禁叹道:“好琴。”又转身问道:“小包子,你可会跳舞?” “什么?”小包子一个嗝,喷出一嘴酒气,“会,一点……” “那好,”姑娘坐在琴前,“我来弹唱,你来舞,可好?” 小包子有些微醺,却也摇摇晃晃地起身,说道:“只要姑娘说的,什么都好。” “那就,来一首《鱼丽》吧。” 说着姑娘拨弄琴弦,悠悠唱起。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 小包子要是在清醒时,看到现在她自己的舞姿,一定会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侧房内,冬瑾站在窗前,叹口气,又回到桌旁。 冬怜和冬月也埋头抄写。 室内静悄悄的,屋外的琴声歌调,一点儿没有传到里面。 冬月放下笔,甩了甩手腕,抬头问冬瑾:“姑娘那里不用我们?” 冬瑾拿起笔,继续抄着《诫训》,头也没抬,说道:“姑娘那边有玉珠姑娘,她既然不用我们,我们就抓紧时间抄写,早点交了,也好能早点正常做事。” 冬月点点头,继续。 姑娘弹得正兴,抬头去看小包子。结果,那丫头呢? 姑娘放下琴,起身寻找小包子,最后发现,那丫头在身后,抱着丁香树,睡着了。 姑娘怜惜地笑了笑,过去帮她调整了一下睡姿。然后又回来,继续弹唱。 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旨且有…… 一曲唱完,余音未停,忽听几下掌声,紧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 “唱得好!” 姑娘一惊,连忙起身,寻声音望去。 屋顶上,坐着一个翩翩少年,身着青衣,手里拿着一小坛和姑娘那里一样的“万年春”。 姑娘起身,走过去,站在房下,仰头对那少年说:“二少主,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你未来的嫂嫂房上,是要做甚?太没规矩了吧?” 路不行依旧坐在那里没动,说道:“大半夜?这才几时呀,一更刚过吧,睡那么早干嘛。我是听闻这里琴声悠悠,歌声婉转,就顺路过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有兴致呢。” 姑娘笑道:“顺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二少主是在北苑,我这里是南苑,中间隔了那么远,是怎么顺路的呢?” 二少主不急不慌,又喝了一口,说道:“姑娘不知,有道是‘琴音如丝线,酒香牵两端。’有这‘思音’牵线,隔得再远,也能听到啊。” 姑娘却说:“这句我怎么从未听过呢?” 路不行笑嘻嘻地说:“没听过正常,是我刚刚编作的。” 姑娘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他换个了姿势,看着姑娘又坏坏地笑道:“况且,姑娘歌中,又是鱼又是酒的,就自己享用是不是太单调了些,有人过来助兴岂不是更好?” 姑娘白了他一眼,说:“再怎么说,这也是你未来嫂嫂的住处,你的兄长都没有来,你却在夜间跑来喝酒,这成何体统。” 路不行笑起来:“在我这,没有‘体统’和‘规矩’这两个词。至于我大哥么,他是成体统守规矩之人,所以是想来也来不了。哈哈!”笑过,他又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下去,就在这屋顶。”他指着树下的小包子接着说:“要不,也没有人能陪着你喝。这酒好,一个人喝,不会太可惜么?” 也好。 姑娘走回去,拿起剩的那半小坛酒,直接喝了一大口。 却不言语。 路不行也没言语,自顾自地在房上。最后干脆翘着腿,躺在上面,悠然自得地喝着。 静默了半天,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姑娘的琴弹得很好,不再弹一曲助助兴么?” 姑娘假意道:“又没人伴舞,弹得好又怎样。” 路不行一下子坐起来,说:“姑娘需要人伴舞啊。我虽不会你们女儿家的舞蹈,但是会舞剑啊,要不我下来陪姑娘舞一曲?”说着纵身就要往下跳。 姑娘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可别下来!” “那好,”路不行收住脚,“那姑娘就单独弹一曲吧。” 姑娘又饮了一口说:“我的琴,想让谁听才弹给谁听。刚才被你偷听去,已经是便宜你了。”说着,姑娘把酒坛倒过来,那酒坛里的最后一滴恋恋不舍地扒住坛沿儿,努力不掉下来,最终没挣过姑娘拍着坛底儿,“啪嗒”落在了地上。 “姑娘好酒量呀。”路不行惊喜,从身后又拿出一坛来,“我这里一还有一坛,姑娘可还要?” 姑娘看看手中的空酒坛,说:“拿来。” 路不行抬头就要扔下去。 “你别扔,我接不住。” 路不行便要起身跳下去。 “你也别跳,不准下来。” “姑娘,那我怎么给你呀。” 姑娘笑道:“看你本事了,若能给我,我便再喝一坛。” 路不行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把纸扇,将那坛酒放到扇子上,然后暗中凝神运气,将扇子往下一推。扇子载着酒仿佛树叶般,旋转着轻轻从空中落下,刚好飘到姑娘跟前。姑娘顺手接过酒坛,扇子便失力掉在地上。 姑娘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那路不行,还有这等本事,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法。 第二轮酒,二人的话渐多了起来。 “姑娘,近日可好?” 姑娘正喝着呢,听到这话,把酒坛放下,说:“二少主,应该知道啊。” 路不行还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姑娘的意思,我应该知道什么?” 姑娘还是不看他,答道:“二少主就不要明知故问了,你应该什么都知晓了吧?” 路不行摸了摸鼻子,道:“姑娘是怎么知道我都知晓了呢?” 姑娘看一眼睡得直流口水的小包子,笑着说:“就凭这丫头的本事,能这么轻易地偷出来二少爷都爱喝的好酒‘万年春’?怎么可能没有人帮她呢?还用我继续解释吗?” 路不行数起拇指,说:“佩服,姑娘好心思。只是没有想到,我送的鱼,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也真是过意不去。” 姑娘忽地抬头,一双眼睛忽闪地看着路不行,说:“二少主其实是因为此事来的吧?” 路不行没有回答,只是笑笑,说句:“喝酒。” 第十七章 偷梁换声 又静静地喝了半坛,姑娘已有些微醉了。她呆呆地看着酒坛上“万年春”三个字,说道:“这三个字是谁写的?好丑。” 特别是“春”下面的“日”字,别别扭扭的,这和酒的香味一点也不配。 听到路不行又在问:“姑娘可是对冬墨失望了吗?” 姑娘冷笑道:“失望?我哪敢说这‘失望’二字呀。 “我本不是冬墨之人,却非要我当这冬墨之妃。我不想当,你们不干。我想当了,又生出这种事端,差点搭上性命。到底要让我怎么样?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说呀!”姑娘越说越气,仰头喝干了剩下的酒,然后借着酒劲儿,使劲把坛子扔到地上,摔个粉碎。她自己没站住,一下子坐在地上,然后怒气冲冲地看着路不行,好像这一些都是眼前这个人做的似的。 路不行看着姑娘,没有言语,半晌,出来一句;“姑娘既然不知道冬墨是什么样的,那我明日带姑娘去看看,可好?” 啥?是不是我听错了? “姑娘在冬墨已快一月,每天也只能在这四方之内看到井口之天,难道姑娘不想看看真正的冬墨是什么样的么?” 姑娘还在愣神,那路不行一个飞身,轻落到姑娘面前。 姑娘连忙大叫:“你,你下来做什么?上去,上去!” 路不行轻轻一笑,说:“你再喊,招来了人,明天就出不去了。” 这话好使,姑娘一下子闭上了嘴。 路不行从身上拿出一个小袋子,对姑娘说:“打开,对着里面说一句话。” 姑娘接过袋子,打开,奇怪地问:“对里面说话,说什么?” 路不行想一想说:“那,你就说,路不行你好帅。” 姑娘白了他一眼,想一想,转过身去,对着袋子里说了一句,然后回身把袋子递回给路不行。 “你说的什么?”路不行好奇的问。 “不能告诉你!反正不是你刚才说的那句。” 路不行笑笑,说:“好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的事儿,万万不能被旁人知道。我回去还得做些功课,以确保明天出去的时候不被人发现。明天五更的时候,你让玉朱姑娘在门口等着。我让小九过来安排。” 姑娘看看睡得如死猪的小包子,明天早上五更她能醒来?才怪! 路不行从身上的袋子里,拿出一粒药丸给姑娘。“这是醒酒丸,我走后给她吃,放心,没毒的。”说完,路不行捡起地上的纸扇,一纵身跃上屋顶,临了,还再次叮嘱:“五更天,别晚了,要不,就走不了了。”说完,消失在黑夜深处。 别说,这解酒药丸还真好用。刚喂小包子吃下,片刻,那丫头就醒了。 “姑娘,姑娘怎么回事?我怎么睡着了?” 让小包子完全清醒的是,她发现桌上的空酒坛,而地上,又是一堆碎片。 小包子眼睛快惊得掉出来了。她过去拾起一块碎片,又看看桌上的酒坛,奇怪地问:“姑娘,这是哪来的又一坛酒?” 姑娘眨一眨眼睛,道:“你拿回来的那坛是怎么来的,我这坛就是怎么来的。” 小包子叫道:“你是说,二少主……” 姑娘忙捂住小包子的嘴,这丫头声音大得,十里地外都能听见。 “你别出声,听说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五更未到,小包子就准备去门口候着了,她刚一开门,便见小九在门口蹲着,吓了她一大跳。 见小包子出来了,小九便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说道:“二少怕来晚了让姑娘着急,特意让我早点到。姑娘可醒了么?” 小包子轻声说:“醒了醒了,正等着呢,我们怎么做呀?” 小九凑近小包子,低声言语了一翻,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小包子接过,打开一看,紧张地说:“这是禁术,你们是怎么搞来的?要是被知道的话,那可不仅仅是被罚抄《诫训》那么简单了……” 小九劝道:“你怕什么,这是二少搞来的,要罚也是罚二少,你们最多是受牵连。” “受牵连也是不行呀,你是嫌我挨得罚还少么,不行不行,我不干。”小包子急了。 “你不干?那好。”小九也不多劝,把小盒收回来,说:“那我拿走了,今天这事儿就拉倒,我回去了啊。” 小包子一听,拉住小九,又气又急,又没有办法。只好道:“好好好,给我!为了姑娘,我,我豁出去了。”说完,一把抢回小盒,拿出里面的东西,一口气吞了下去。 小九连忙收回小盒,又对小包子低声说了几句,小包子没有言语,点点走,回了院里。 回到房里,小包子回手把门关上,姑娘在里面迫不及待地问:“小九是怎么说的?” 小包子拉着姑娘走到里间,然后说:“姑娘……” 刚说了两个字,两人都惊呆了,从那小包子嘴里传来的竟是姑娘的声音。 好神奇! “小包子,这是变了什么戏法么?你怎么会出我的声音?”姑娘好奇地问,还要伸手去摸小包子的嘴,要一探究竟。 小包子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我们这里的一种禁术,换声术。只能是禁术司的秋氏一族可以学用,别人,包括王族路氏都不可以用的。不知道二少主是怎么得来的。” 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小包子嘴里发出,还真不习惯,不过听起来,自己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呢。 接着,小包子在姑娘身旁耳语一番。 “姑娘可记住了?” 姑娘点点头,应该是差不多了。 不多时,冬瑾进来了,看到姑娘,连忙说道:“刚才听到动静,想是姑娘醒了,便过来看看。时间尚早,姑娘可要再休息一会儿?” 姑娘往床上一歪,说道:“我是得再睡会儿,昨天的事,我一直有些在意,一晚上就在我这脑中转来转去,弄得我,瞪着眼睛也睡不着,折腾的一宿了。今儿个白天,我得好好补补觉,谁也别打扰我。对了,玉珠,我叫你找的琴谱,你可找到?” 小包子摇摇头。 姑娘打了个哈欠,生气道:“亏你还是我们庭院里的管事,找个琴谱都找不到,一会儿等我睡了,你出去再去寻。藏珍阁里要是没有,就去别的地方借。你今儿必须和琴谱一起回来,否则就别回来了,饭也没得吃。” 冬瑾听了,问道:“姑娘是要什么琴谱?冬瑾可以帮忙寻来。” 姑娘听了,忙说:“不用麻烦你们了,这也算是罚她办事不力。你们正好利用今天,把罚抄的东西写完,给紫炫送去。白天尽量不要打扰我,早饭我就不吃了,午饭时如果我还没醒,千万不要叫醒我,饭放桌上即可。” 冬瑾道:“好,那姑娘继续休息,冬瑾这就告诉冬怜和冬月一声,免得她们不知,一会儿又进来打扰姑娘。”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见冬瑾出去了,两人忙互换了衣裙。小包子又叮嘱道:姑娘,记住我是绿品,如果路上见了系蓝色或紫色腰带的,要低头施礼,不要说话。我在修学时,被罚的次数太多,好多人都认识我,所以姑娘不太好用我的名。倘若有人问,就编个玉字头的名字吧。” ”好,我记下了,还有吗?” 小包子帮姑娘整理好腰带,说:“我撑不住多长时间的,这换声术最多到申时就失效了。姑娘莫要贪玩儿,误了时间,申时之前一定回来。出门右转,顺着路走不多远就能看到满芳亭,二少他们就在那等你,一路多加小心。” 姑娘拍了拍小包子的肩,“小包子,你一定要挺住啊,坚持到我回来。” 姑娘轻轻打开房门,院里没人,便轻手轻脚走出来,一溜烟跑到门口,打开门出了隐香庭。 出来的感觉真好! 姑娘深吸一口气。虽然只是片刻,但这种自由的感觉已经好久都感受不到了。 好,出发。出门,右转,顺着路走。还真是顺利,可能是因为时间尚早,一路上也没见有人影,姑娘还暗自庆幸着,老天爷还真是给面子。 然后,在她面前就出现了两条岔路。 向左,还是向右?姑娘傻眼了。 眼看约定的时间要过了,姑娘还是没出现。 路不行在满芳亭里来回踱着步,不时往远处看看。 “小九,你可告诉姑娘这满芳亭怎么走了么?”姑娘从未自己出过隐香庭,没有人领着,怕容易迷路。 小九挠挠头说:“早上我直接找的玉珠姑娘,她应该会告诉姑娘怎么走吧。” 路不行道:“我心中总觉不妥。”从隐香庭到这里,路虽不长,但有两处岔路,其中一处岔路通向万菊堂,趟若走错,可就遭了。路不行越想心中越不安,按时间算,从小九回来到现在,姑娘的脚程再慢,也应该是到了。 “小九,快走。”如果姑娘真是错走到通向万菊堂的路,现在去截住,也许还来得及。 第十八章 旁门左道 姑娘站在岔路前,心中暗暗骂了小包子一百遍。就知道这个丫头办事不可能那么利索,总得出点差头。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回去把那丫头叫出来带路吧。 前眼的两条路,一条应该是向东,此时天已大亮,朝阳从云中渐渐现身,将那金色的光,毫不吝惜地洒到了这条小路上。而另一条小路,还躲在树影中,仿佛没睡够,静静地蜿蜒向前。 姑娘想起了昨夜,她手中的那坛“万年春”,那“春”字下面的“日”像被毁了容一般,别扭极了,被她好生嫌弃。 也许这就是答案。 她的感觉应该不会错。 姑娘迎着朝日,走了过去。就这条了。 刚走出去没多远,便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前面跑过来,还不时回头看看。 正是姑娘。 路不行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姑娘见到了路不行,才如释重负,停下来喘着气,说道:“这丫头,回去再找她算帐,竟没有告诉我还有岔路。没有耽误事儿吧?” “耽误了。”路不行收起担心,说道:“时辰过了,大门是出不去了。” “啊?”姑娘着急起来,“那,那还能出去吗?” 路不行装作为难的样子,想一想,说:“看来,只能走偏门了,只是那里路不好走,姑娘可能行?” 姑娘忙说:“没事没事,能出去就行了。” 小九听了,接话道:“二少,咱本来也没有……” 话没说完,见路不行狠狠瞪了他一眼,小九识趣地闭上了嘴。本来就没打算走正门嘛,我哪里说错了? “那好,姑娘随我来。”路不行在前,姑娘紧跟在后面。 “姑娘刚才迟了,可是走错了路?” 姑娘道:“路是没走错,可是遇到了两个黄品的姑娘,耽搁了。” “哦?”路不行担心地问:“可是她们为难你了?” 姑娘道:“那倒是没有,好在小包……玉珠比她们的品级高,还不至于被黄品的丫头为难。只是她们着急做事,其中一个拿着茶的走的太急,一下子摔倒了,正好将茶洒到我的裙上,见我是绿品,害怕被罚,非要帮我清理。我哪敢多和她们周旋啊,万般保证不会追究,她们才离开。”她看到路不行若有所思,便问:“怎么,有何不妥吗?会不会被发现了?” 路不行摇摇头:“无妨,好在是黄品,若是和蓝品的撞在一起,那倒是会有些麻烦。” 姑娘自语:“弄出来这么多品级,当然麻烦。” 虽然声小,还是被路不行听到了,他微微一笑,又问:“姑娘刚才不还是说不认得路么,又是怎么找到的呢?” 姑娘看了路不行一眼,最后吐出两个字:“猜的。” “那怎么会猜得这么准?你不怕走错吗?” 姑娘笑道:“我有五成的把握是对了,错了再走回来呗。” 说是偏门,这门还真不是一般的偏。路不行带着姑娘在离天悬宇里绕来绕去,最后走到一个杂草丛生的空的院落里,院落的围墙爬满了藤蔓,很难看出那原本是一面乌青的石墙。就在那密密麻麻的藤蔓中竟还藏着一扇小门,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了。如果不是路不行带她来到门前,扒开门上的藤蔓,打死她也发现不了。 门虽破旧,但路不行开起来丝毫不费力,看来这是他没少从这里偷偷跑出去。 路不行推开门,对姑娘说:“门外比较陡峭,姑娘一定小心。”说完往外纵身一跳。 没错,是用跳的。 姑娘探身往门外一看,天,门外竟是陡峭的山壁,山雾还未全退,望不见底,只觉深不可测。 唯一的小路仅能容下一人行走,稍不小心就能跌下这万丈深渊。且小路距离门槛下一人多高,路不行正站在上面抬头看着姑娘。 姑娘看的一阵眩晕,连忙撤回身来,紧紧扶着门。 路不行笑道:“刚刚不是跟姑娘说了,这偏门的路不好走,姑娘可说的是行。” 姑娘冲路不行喊道:“二少主,你这忒骗人了,这路哪是不好走,明明是不能走。” “姑娘的意思是不去了吗?那我上去啦。” “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路不行笑道:“倘若还有别的路,我干嘛还要姑娘冒这个险呢?姑娘自己决定,要去就跳下来,我接着你。要回去,我就上来。” 姑娘闭着眼睛思考片刻,说:“你,你可真能接住了?” “接不住,我就和你一起跳下去如何?” 姑娘一听,哼了一声,道:“你想得倒是挺美,我才不要被人误会和你殉情呢。” 小九在旁边说道:“姑娘莫怕,放心吧,二少功夫好着呢,有他在,你掉不下去的。” 姑娘再次探出身来,还是眼晕。她坐在门槛上,伸出脚去,对路不行道:“我要跳了,你务必接住我啊。” 路不行,笑着伸出手,做好了保护的姿势。 姑娘一咬牙,跳了下去,还是有点太高,姑娘落地不稳,眼看着向外倒去,路不行伸手拉住姑娘的手,轻轻一带,把姑娘拉了回来,眼看姑娘就要倒在路不行怀里,她却顺势往前一推,站住身形,那路不行反而被她推到在地,身子一斜,掉下山去。 姑娘“啊”的一声,想去拉他,却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路不行被她推下去。 姑娘急了,也顾不得眼晕,跪在地上俯身下望,只见浓浓的山雾,却不见路不行身影。 “路不行!路不行!你不是功夫了得吗?你,你快上来啊!”姑娘急的都喊破了音。 但,不对劲。 为何小九一点儿都不急? 她蓦的一回头,小九连忙藏起偷笑,装出着急的样子,也喊起来:“二少!二少!?” 姑娘不喊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冲小九喊:“继续装!见人家着急,有意思么?”然后冲着山下喊:“路不行,你再不上来,我便回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淡青一团,冲出山雾,在空中来了一个完美转身,轻身落在姑娘面前。 路不行嘿嘿一笑道:“姑娘,明明是你推我下去在先,却好像是我做错了似的。” 姑娘一扭头,说:“二少主,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啊?照这样下去,我看未等到山脚,我们就得往回返了。” “好,好,我们这就走。”路不行抬头对小九说:“你不用跟着,把门关好,莫被人看出。再回隐香庭,万一有何意外,流哨传音。” 路不行走在前面,姑娘却未跟上。一旁是深谷,一旁是峭壁,好像鬼斧硬是从山腰上勉勉强强开出一条鬼走的小路来。姑娘实在是脚软,没了刚才的气势,扶着山壁,不敢前行。 路不行见状,回到姑娘面前,解下左手的腕带,对姑娘说:“来,伸出手。” 姑娘听话地伸出手臂,路不行把腕带的一端系在姑娘的右腕上,又让姑娘拿在手里。自己则拿着腕带的另一端。 “别忘下看,看前面,放心,有我。”然后转身,拉着腕带往前走。 虽说这腕带只是一段缎带,但有了它,姑娘竟放心了许多,慢慢地跟在后面。 看前面,那不就是看你的背影么?别说,这路不行的身影还真是不错,高挑挺拔,肩膀宽硕。消瘦却不纤弱,足以让人觉得安心,那细腰连女儿家见了都要嫉妒半分。不知他那兄长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会如他般消瘦吧…… “莫乱想,别分心,认真走路。”路不行在前面突然说道。 姑娘脸一红,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开雾散。 渐渐地,山中的真面从薄雾中显露出来。 这竟是一条奇特壮观的大峡谷。纵横绵延,千峰竞秀,层峦叠嶂,气象万千,真可谓人间少有、世上难寻的一处奇域。峡谷两岸怪石林立,奇景叠生,矗立着一座接一座造型奇特的小山峰,似弦月隐于云中,如金鸡晨光唤日,像子在母怀相依;又如情人窃窃私语......谷底传来“哗哗”响声,只问水声,不见水流。几只苍鹰在谷底盘旋着,使峡谷显得神秘而苍凉。姑娘禁不住感叹道:“为何美的风光总是要在险要之处呢?” 路不行答道:“若伸手可及,再美之物也是会被忽略的。就像我,若是天天见到我,你还会觉得我美么?” 姑娘无语。 脚下的路渐宽,身旁也由峭壁变成了密林。路到尽头,转了一个弯,直入密林。 路不行没有解下腕带,还是一手牵着,带着姑娘进林中。 虽无峭壁之险,不过更加陡峭难行。 林中古木参天,长满青丝苔衅,蛛网般的白丝挂在林子里,到处可见鲜红、翠绿、金黄的蘑菇,五颜六色,闪着光泽。茂密的树冠把天空挡得严严实实,一束束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如金丝般洒到地面。 一阵风吹来,竟是这样清凉。 “姑娘注意脚下,这里常有蛇出没。” 听了路不行这话,姑娘不觉紧张起来,不由地拉紧了腕带。那路不行嘴角却隐隐露出一丝诡笑。 “姑娘累了么,是否需要休息片刻?”路不行见姑娘脚步减慢,便回头询问姑娘。 姑娘其实早就累了,不过她可不敢在这深林中停留,只是摇摇头。 “姑娘莫怕,若真是有蛇出来,有我在,不会伤着姑娘。” 话音刚落,边听身后一阵窸窣之声。 姑娘和路不行都是一惊。路不行把手放在腰间,随时唤出佩剑。 两人小心回头,只见树后,伸出一对美丽的白色鹿角。 第十九章 白鹿为双 这是一只白色小鹿,甚至连鹿角都是雪白如玉,只有身上梅花斑纹出略比旁处暗了一些。 姑娘和路不行都呆在哪里,显然,连路不行都没见过这样纯白的鹿。 白鹿也看着他们,然后,它向着姑娘迈了两步。 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就靠在路不行身上。 白鹿见姑娘后退,便不再前行,站在原地,但眼睛仍直盯盯地看着姑娘。那竟是一种渴望的眼神。 姑娘感觉,那白鹿是在召唤她,叫她过去。 姑娘像入了魔一般,伸出手,慢慢向白鹿走过去。路不行见状也只好跟了过去。那腕带还系在姑娘手腕上呢。 白鹿听话的不动,等待着姑娘走近,姑娘伸出的手慢慢触碰到鹿角上,那树枝状的鹿角,竟如白玉般圆润剔透,仿佛是匠人雕刻而成。更令人惊奇的是,那鹿儿的眼睛,如此深邃的蓝,眼睛里闪出晶亮的光,让人不由得想到浩瀚无垠,群星璀璨的夜空。 刚刚碰到它的鹿角,那白鹿头一扭,将脸儿依偎在姑娘手上。 这充满灵性的小东西,顿时让姑娘心生爱意,将鹿儿搂在怀里,抚摸着它光滑的脊背。 看到眼前的景象,路不行竟也愣住了,眼前许是出现了幻象。穿过密枝倾泻下来的缕缕金丝,把姑娘笼罩在其中,为眼前这一人一鹿镶上了一道炫幻的金边,加上林中的缭绕的隐隐雾气,仿佛哪个灵山宝地的仙子带着她的灵宠在林中休憩。 仙人挥墨书画丹青,也不过如此吧。 不多时,那白鹿向后退了两步,站定后,优雅地低下头,让姑娘好似看到一个少年向她鞠躬致敬一般。然后白鹿扬起美丽的鹿角,一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半晌,姑娘才回过神来,对同样呆若木鸡的路不行说:“走吧。” 两人不言,行至一条小溪旁,终于是能看到天空的颜色了。 路不行捡了一块干净的石头让姑娘坐下,解开了腕带。从身上拿下一个水袋,去溪边汲了一袋水,回来递给姑娘。 姑娘犹豫了一下,也是渴极了,顾不了许多,接过水袋,酣畅淋漓地汩汩喝起来。 路不行见她喝得如此畅快,忍不住说道:“姑娘莫急,小心呛到自己。姑娘这喝水也如喝酒般有滋有味呢。” 姑娘擦擦嘴,说道:“这山中泉水还真是甜呢,比酒好喝。” 路不行道:“那姑娘下次再想酒时,也无需让玉珠去偷了,就来这溪旁,打上一桶,回去喝个够。” 这路不行,总是拿话噎着她,真是气人。 姑娘没好气地问:“我说二少主。你明明是说来带我看冬墨的,半日快过去了,还在这山里转,何时才能下得山去?” 路不行向远处望望,说:“本想带着姑娘从净湖乘舟过去,怕是来不及,那便等日后的吧。我们沿着溪水而下,不足两刻,便能到山下了。只是姑娘要看不到净湖的美景了。” 姑娘问:“净湖,可是你打鱼的地方?” 路不行点点头,指着前方问姑娘:“姑娘可看见那白色的山峰?” 姑娘抬头,小溪上方远远望去勉强能看到那座雪山之颠,被溪边的树遮住了一半。 路不行接着说:“这是冬墨山的最高峰冬极峰,那白色并不是雪,而是山上特有的白色沙石。因它似盐之白,却无盐之咸,所以我们的先祖也曾把那座峰称为‘不咸峰’。 “在那山峰之上,还有一泊湖水,孤悬天际,被群峰环绕。这是离天最近的湖水,我们谓之‘天眼’。那里的圣水终年外流不息,形成了冬墨山群里大大小小十余个湖泊,有的热如汤泉,有的冷如冰海。净湖便是其中之一,是这些湖泊中最大,也是离冬墨城最近的。所以我们冬墨的湖里流的都是圣水,包括姑娘现在所喝的溪中之水都是。” 姑娘瞅了瞅手中的水袋,还给路不行,说:“这圣水喝了,又能怎样?能成仙吗,能得道吗,或是能让我长生不老?” 路不行笑着接过水袋,说:“能让你爱上冬墨。” 休息够了,路不行带着姑娘沿溪流而下,脚下也渐渐有了小路,果然两刻不到,二人便走出了山林,来到一条土路旁边。 小路不宽,上面布满了车辙脚印,顺着土路行不多时,便到了一个不大的垭口,路边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冬墨城”。 “准备好了吗?随我来。”路不行冲着姑娘神秘一笑,走在前面,走过垭口。 姑娘紧随其后。 过了垭口,整个冬墨城竟展现在姑娘眼前。四周的群山就如同它的城墙,将这些青砖黑瓦围在其中。 在万菊堂,姑娘早已在平台上看到了冬墨城的全景,如今终于能至身于其中了。 路不行走在前面,沿着台阶下去,姑娘也急忙跟着。在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座座青舍、石桥、流水、老树和古道。城中高墙窄巷,全以青石板铺筑,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分布着纵横交错呈网状的卵石巷道。两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着货物的毛驴,朝着这边走来,见了路不行,热情地打着招呼。 “哟,二少主又来啦?这次怎么没带着小九呢?”他们指着毛驴上的货袋说:“二少主,这易行队还什么时候去外世?上次的货就剩这些了。” 路不行回应着:“莫急,三日之后便会出发,你们所缺的到城口登个记,我们好心中有数。” 俩人听了,脸上笑开了花,说道:“甚好,甚好,我们这就去。”刚行两步,又回头道:“二少主,玉春楼的新酒出坛了。” 路不行,听了忙说:“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 “玉春楼?这听起来嘛,倒很像是风月之地嘛。”姑娘阴阳怪气地说。 路不行凑近姑娘耳边,轻声道:“那更得领姑娘去看看了。”说完,哈哈地大笑,走在前面,惹得姑娘瞪了他好几眼。 没想到,冬墨城里竟是这样的繁华,城中有五座高大的城楼,以其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最中心的街道上,商铺林立,走不多远,姑娘就看到了茶坊、酒肆、肉铺、医馆、药堂等等。街边的商铺中有卖绫罗绸缎的、珠宝首饰的、胭脂香粉的,此外居然还有看相算命、说书唱曲的。街市行人,摩肩接踵,车辆马匹,川流不息,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姑娘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了。 “哇,这里好热闹,和我们那里差不多嘛。” 路不行略带骄傲道:“那是自然,你们有的,我们有;你们没有的,冬墨也会有。” 姑娘已顾不得路不行了,自顾自走到路边小摊贩那里看起来。 “姑娘小心,别和我走散了。”路不行追过去,可是姑娘哪里还管得上他。 那些小贩见姑娘是离天悬宇里的打扮,都热情地招呼她。 这边卖头饰的拉着姑娘道:“姑娘,来看看,最流行的簪钗,你看这琉璃簪,成色多好,蓝得多深,晴朗明亮的,配你这白色衣裙,最好不过了。” 那边卖香粉的,将一盒新粉送到姑娘鼻子底下,介绍道:“姑娘,看我这粉,又细又香 ,这是用紫茉莉与白鹤花果实制的,冬墨的姑娘们都爱用,连你们离天悬宇里的王族小姐,都差人到我这买呢,姑娘不来个试试?” 姑娘拿起这个,看看那个,又都放回了去。路不行过来说:“姑娘若是有看好的,告诉我,这些东西,我还是买的起的。” 姑娘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姑娘我不用这珠钗首饰,胭脂香粉,照样美若天仙,惹人喜欢。你等我再挑挑别的。” 其实是紫炫早已给姑娘送来好多这些东西了,既然路不行要大方一回,当然不能便宜了他,定要好好选上一选。 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那头。姑娘已进了八九个店铺,逛了十余个摊位。却一样东西也没有挑到。不是嫌这个颜色差,便是挑那个样式丑。 路不行倒是乐得说,姑娘要给他省银子了。 姑娘来到一个婆婆面前停住。那婆婆坐在地上,前面铺了张红布,上面摆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布老虎,红的,黄的,黑的,绿的,个个头颅硕大,尾巴颀长,花里胡哨,憨态可掬。 婆婆见姑娘喜欢的样子,忙说:“姑娘好眼力啊,这布老虎是能驱邪避灾,带来平安吉祥之物。白天能当饰物玩具,晚上又可当枕头。”说着,拎起一个放到姑娘手里,“这些都是我和我家丫头缝做的,精心着呢,你看看这针脚。”姑娘拿在手里翻看了几下,十分欢喜,拿起了红的,又挑了黄的,想要大的威武,又觉得小的可爱,最后求助地看着路不行。 路不行摇头,道:“只能一个。” “多拿一个好不好?” “最多两个。” 真是小气。 两人正挑得热闹,街角的另一边却起了骚动,一步步逼近了他们…… 第二十章 路见不平 就是两个,姑娘也选不出来。刚拎起一个大的,路不行忙说:“你真要拿回去当枕头?这么大个家伙,路上被人发现,你说什么?” 姑娘听了,也是有道理,又捡起一个小小的。 路不行嘴一歪,又道:“这么小,你是要挂在身上吗?哪有身上挂只老虎的?” 姑娘站起身来,没有好气道:“人家本来就选得困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是不想买。小气!” 路不行无奈地笑笑,低头看了一看,最后拿起一个红的,一个黄的,吊着眼睛,龇着胡须的,不大不小刚好放在手里。 姑娘这才又露出笑容,宝贝似地捧在手里,小包子一定也喜欢。 路不行问了价钱,又拿起一个绿色的,给个婆婆一串铜板,“阿婆,来三个”。 姑娘好奇地凑近他,问道:“哎,你这个又是买给谁的呀?”她故意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哟,是不是要送给哪家的姑娘?这不行,要送姑娘,哪有送老虎的?送些胭脂、珠钗、绢帕不是更好?” 路不行也假意正经道:“是呀,哪有送姑娘家老虎的,来来来,把你的还回去,不送你了。” 姑娘自知被自己挖的坑绊了脚,连忙抱着布老虎跑开了,留下路不行得意地大笑。 谁知,姑娘刚刚跑开没多远,从远处跑来一群大汉,轮着棍棒,撵着人群,大嚷着:“起开,起来,都别挡着道!” 本来街上人就多,被他们这一撵,都被挤到了街边上,走得慢得就真挨了那棍子一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变成了下了热锅的蛤蟆,脚快的立刻进了小道走了,走出不去的,还在那里推推搡搡。姑娘一下子被人群冲到了一边,眼看着路不行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中。她只好逆着人流往回走,好容易看到路不行,也推着人群,寻她而来,不曾想,一个棍子朝姑娘就轮了过来。 姑娘只顾着往路不行那走,丝毫没有注意旁边的危险。就在那棍子离姑娘还有毫厘之远时,突然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改变了方向。那使棍的奇怪地着看自己手里的棍子一眼,纳了闷儿,后面上来的大汉拍了他肩膀,“合计啥呢,快走,公子上来了。”两人跟着队伍走了。 路不行收回手,连忙分开人群过去,把姑娘拉到街边。 姑娘站在路不行身后,小声问道:“怎么,你们冬墨也有这横行霸道的?你这二少主,倒是快去管管啊?” 路不行嘴角一歪,道:“我冬墨三万子民,当然什么样的人也都会有。这等人物,不用我出马,一会儿自然有人管他,我们看着便是。只是,你离我近些,别光顾着看热闹,再一个不小心,被误伤。” 那群大汉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前,围了上去。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个头不高,圆脸,单眼皮,小眼睛,鼻孔微微朝天,嘴唇像是两根香肠挂在脸上,天生一副猥琐的样子。 他走到老汉面前,拿起一个包子闻了闻说道:“你就是吴老三?” 老汉看似有些紧张,但也强装镇定地说道:“是我,秋公子……” 还没等吴老三说完,那黑衣男子一下把包子扔到了地上,嚷道:“就是你,向监察司告我擅自走私外世之物吧?” 吴老三一听,变了脸色:“秋公子,我,我只是……” 那黑男子一把揪住吴老三的领子,几乎要把他拎起来,狠狠地对他说道:“我倒是问问你老东西,我秋宏夜什么时候回来卖的私货?在哪卖的,卖给谁啦?你是那只眼睛看到的?你竟敢去诬告我!今我就让你这老鬼知道知道,诬告我的后果是什么!” 秋宏夜头也不回,大喝一声:“给我砸!” 那群大汉便冲上来,挥着手中的棍棒一顿乱砸。摊上的蒸笼都被掀翻在地,雪白的包子落在地上,滚得都是泥。还有几个被大汉踩得稀扁,里面的肉馅被挤了出来,混着地上的土,粘了他们一鞋底儿。 这一闹,惹得街上爱凑热闹的都围了过来,大家都忘了刚才那大汉轮着棒子赶着他们走了。 吴老三见自己的包子摊被砸得稀碎,连忙去拦,怎奈领子被路宏夜揪着,动弹不得。就只能哭着求道:“秋公子,秋大人,饶了小老儿吧,别砸啦!” “饶了你?我今儿要让你长长记性,省得你嘴里到处去给我喷粪。”秋宏夜对那些大汉喊道:“都给我砸碎了!一会儿再跟我去这老厮家里,继续砸!” 吴老三一听这话,急了。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了秋宏夜,看着散落一地的包子,气的发抖。他指着秋宏夜,老泪纵横地说道:“秋公子,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你是秋氏一族,你仗着叔父是禁术司的副司掌就抢了吾儿易行副队的职位,还处处排挤他,刁难他。吾儿清点货物时,发现数量不对,找你对质,你竟打得他丢了半条命,还残了一条腿,现在还躺在家中,卧床不起……” 围观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了,临近的人在耳朵边咬着话讲着。 秋宏夜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放屁!你儿子明明是偷了我们从外世进的货,被抓了现行,那是他该受的惩罚,你还想再污蔑我么?” 姑娘小声对路不行说道:“二少主,你说的人呢?看这架势,估计没人敢管吧?你再不出手,快要出人命了。” 路不行把手轻轻放在腰间,说:“不是还没出呢么,来得急,再等等。” 正说到这呢,忽见那秋宏夜从旁边一个大汉手里夺来一个大棒,喊道:“你这老厮,今天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你又不一定编出什么污糟的事来毁我名声!”说罢,举起大棒便向吴老三头上打去。 眼看吴老三的头就要挨到这重重的一下了,一样东西飞来,打到棒上,于是那木棒偏离了路线,反弹回去。若不是路宏夜身手敏捷,怕是这一棒是他自己挨了。 路不行轻轻将佩剑又隐了回去,对姑娘说道:“看,我说等等吧,这不是现身了?来,一起看一出戏。” “谁?是谁这么大胆,敢拦老子的棒?”秋宏夜恼羞成怒,怒气冲冲地瞪着围观的人群。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身着离天悬宇里特有的淡青色,领口还刺着离天悬宇特有的青山图腾纹路。那公子好一英俊的模样,眉如黛山横,目如皓月明,皎如玉树临风,气若清竹琼枝。眉宇间与路不行还有些相似。他的出现惹得人群中一阵骚动,围观的人群不知何时多了好多少女,那些姑娘们更是满眼的陶醉和崇拜。姑娘看得差点口水没流出来,她色眯眯地问路不行:“你们冬墨的公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秀色可餐啊。这位又是谁?” 路不行见姑娘如此痴迷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姓路……”他故意顿了一下。 姑娘顿时红了脸,难不成就是那冬墨的新主?怪不得那公子和路不行如此相像。 路不行见姑娘那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是我叔父的长子,我的堂兄,路影路竹筠。怎么,是不是有些失望了?” 姑娘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咬着牙切着齿对路不行狠狠地说:“路不行,你是不是故意的?” 路不行也不掩饰自己的笑意,肯定道:“是。” 姑娘刚要发作,路不行嘘声道:“你再不看,那戏可就结束了。” 姑娘只好哼了一声,作罢。 再看秋宏夜手中的木棒上,竟是一片竹叶,一半深深嵌在里面。路竹筠对秋宏夜道:“秋副队,你在这公然之所,对长者出言不逊,大打出手,有些不妥吧?” 秋宏夜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却还嘴硬道:“竹筠司掌,明明是那老厮诬告我,毁我名声在前,我只是来跟他对质,叫他闭嘴稍安。怎说我出言不逊呢?” 路竹筠道:“秋副队,吴老是否诬告,我们监察司已立案,必会仔细查明,若他真是诬告,自然也会依法处置。我特地来接秋副队,回司里谈话,了解情况。” 秋宏夜一惊,手中握紧了大棒,紧张道:“路司掌是来拿我的么?” 路竹筠微微一笑,道:“只是随我回去问个话,秋副队莫紧张。秋尽司掌也在监察司等你呢。” 一听秋尽这个名字,秋宏夜额头上立马渗出了汗,他暗中向那几个大汉使眼色,要掩护他逃走,路竹筠只轻轻抬眼,向那几个大汉望去,那几个便低下头,谁也不敢看秋宏夜了。秋宏夜见状,突然扔掉大棒,从腰间唤出佩刀,一手拽过旁边的吴老三想把他当作人质。可那路竹筠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手,伸出手去,一片竹叶箭一般飞出去,直打在秋宏夜手上,狠狠插了进入。 “哎呦!”秋宏夜手一缩,松开了吴老三。又见一道金光从路竹筠手中抛出,将秋宏夜紧紧缠住。 路竹筠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用这金丝束,会废你一成的功力,你却偏偏要逃,也是自作自受。” 秋宏夜挣扎了几下,谁想越是挣扎,那金丝束捆得越紧,只好作罢。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路竹筠看了他的佩刀,道:“看来这佩刀,也需要监察司替你保管了。”说罢,伸手运力,那佩刀立刻不听了秋宏夜的话,从他手中飞出,到了路竹筠的手里。路竹筠道:“秋副队放心,监察司只是代为保管,事后还会归还,如果秋副队真的没有什么问题的话。” 说完,路竹筠又走到吴老三的面前,说道:“吴老,您是原告,也需您去趟监察司了。”吴老三立刻说:“好,好,路司掌一定还我儿清白。” 路竹筠把金丝束交给了一旁的副手,然后转身向路不行走来,停在他面前,道:“遇弟,你这热闹看的时间够长了吧?” 路不行挠挠头,嘿嘿笑道:“影兄,这本就是你的事儿,我要是插手了,那多抢你生意啊。” 路竹筠向他身旁瞅了瞅,道:“今天怎么自己来的,小九呢?很少见你独行,今儿怎么放了那跟屁虫,可是有事?” 路不行听了,连忙看向旁边的姑娘,哎,人呢?他紧张地向四处张望,发现那丫头在不远的屋檐下,调皮地望着这边。 路不行这才放下心来,对路竹筠说:“影兄多虑了,小九今儿肚子不舒服,出不来,我又约好了酒友,那新出坛的十里香,我等了半月了,今天若不喝,浑身不舒服。” 路竹筠笑道:“那不耽误你喝酒了,我得赶快回司里。别喝的忘乎所以,回去再挨罚。” 路不行摆摆手道:“知道啦,你快回吧。” 秋宏夜被带走了,那几个大汉都逃也似的离开,人群也散了。见路竹筠走远了,路不行转身去找姑娘,伸出拇指,赞叹道:“姑娘好机灵。” 姑娘也不谦虚,说:“那是自然,一看那路竹筠身手,就知道不一般,我再不机警些,早就暴露了。” “好好好,你厉害。”路不行道:“敢问厉害的姑娘,饿了没?可否赏脸吃个饭?” 姑娘听了连连点头。 其实姑娘肚子早就饿了,早上没机会吃饭,又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已前心帖后心了。 这路不行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带着姑娘又过了两条街,进到一座酒楼里,别说,人还挺多,座无虚席。路不行领着姑娘上了二楼,又七拐八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见是路不行,乐呵呵地过来,给两人倒茶打招呼:“呦,二少主来啦?这位置可还好?特地给您留的。今儿您来什么”路不行点点头道:“今天来你家“春江花月夜的套菜吧,二人份,噢不,三人份吧。对了,十里香出坛了吧,给我拿先拿两小坛。” “好咧,十里香早就给二少您备着啦,就知道您得要。今儿儿食材也是一清早刚打的,那叫个新鲜。”小二应着,还是没走,“二少主今儿不带小九,带个姑娘,还是头一次,这是……” “小二,你今儿话有点多啊,我看你这玉春楼,是不是得换一个伙计了。”路不行威胁道。 那小二打着自己的嘴,说:“我该死,又说错话了。二少主等着,菜这就上来。” 原来这里就是玉春楼,只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啊。 姑娘坐在那里,把玩着那两个布老虎,不知道小包子吃饭没,她那边怎么样,可别有什么意外。 这一觉睡得真香。好久没这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小包子醒了。 准确地说是饿醒的。 更准确地说,是在梦中看到一桌的美味给拿走,急醒的。 早上为了顺利让姑娘出门,饭都没敢吃。姑娘走后,小包子就装成姑娘,躺在姑娘的床上。别说,姑娘的床就是比她们的舒服,不知不觉她就真睡着了。 在梦中,她就饿得不行了,甚至梦到了姑娘和她一起去吃了冬墨最好吃的酒楼---玉春楼里最经典的全鱼宴“春江花月夜”最顶级的套菜。菜上全,小包子拿起筷子,流着口水刚要吃,谁知姑娘一句:“哎呀,不行,我不吃鱼。万一里面又有湖豚幼鱼怎么办?还是拿下去吧。”小包子一个筷子头都没够着,那盘盘美味就被人拿走了。小包子快急哭了,大喊:“别拿走,我吃,我吃!” 一着急,就这么醒了。 小包子翻了个身,时间还早,还得睡呀。可是刚翻过去,她便一下坐起来了。 嘿嘿,透过纱幔,小包子看到那饭菜已摆上了桌。她急忙下地,果真,一桌子的菜,还冒着热气呢。 这冬瑾还真是懂事,小包子由衷佩服。 走到门边,见门是关好的,小包子才回到桌前大口吃起来。 真香! 正吃着,忽听窗外冬瑾的声音:“姑娘可是醒了?那饭菜凉了么?我去给姑娘热热。” 小包子连忙说:“不用了,热着呢,我刚醒,身上都是汗,别开门见了风。你先去忙,等我吃完了,自会把餐盘放到门口。今儿我不想见人,你们还是别进来。” 只听冬瑾说了句“好。” 又听冬怜的声音:“冬瑾姐姐,姑娘还是不出来么。” 冬瑾答道:“今儿还是别扰姑娘了,她受了惊吓,不愿见人,就让她自己静静心思吧。这边我照应着,你和冬月快去抄《诫训》,下午给紫炫姑娘送去。” 对了,还有五十遍《诫训》要抄呢。看来她们三个快抄完了,而罚抄最多的小包子还只字未动呢。 小包子快速吃完了,透过门缝,见门口没人,便火速把餐盘放到门边,又关好了门。 回到内房,坐到书桌旁。姑娘真是细心,早已将纸笔为她备好了。《诫训》的内容从她进到离天悬宇开始修学至今,写了近千遍了,早就背得烂熟。今天趁此机会正好多写一些。 估计离天悬宇里所有的修子,正修的,修毕的都算在内,没有能比她小包子写《诫训》写得更快更溜了。只见她如行云流水般,笔不停,墨不断,甚至手都不会累。不大功夫三遍就写完了。 正在她甩甩手腕,打算歇息一会时,忽听窗外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竟是玉心的。 只听见玉心说:“冬瑾姐姐,如小姐差我来给姑娘送些从外世带回的好茶。昨儿的事是小姐误会姑娘了,小姐感到很过意不去,命我一定亲自交到姑娘手里,表示一下歉意。不知姑娘现在是否……” 小包子一听心想,坏了,若玉心坚持要见姑娘怎么办?冬瑾会不会进来禀报?她进来时发现姑娘不在,而是她小包子在里面,那可就正被玉心撞见了,这事儿可就大了。 小包子紧张极了,她大气也不敢出,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冬瑾有些抱歉地对玉心说:“玉心姐姐,真是不巧呢。姑娘因为昨儿的事,受了惊吓,折腾了一晚都没睡,今天早上见她,憔悴得很,连早饭都没吃。好容易上午的时候姑娘是睡了,我也实在是不敢叫醒姑娘,还望玉心姐姐见谅。” 那玉心嘴一撇,说道:“怎么,如小姐连这点面子都没有?你们这也忒不把如小姐放在眼里了吧?” 怎么办?小包子的心都紧张的快跳出来了。用不用说两句话,把玉心应付过去? 不行,那玉心从小就跟着路小可,心眼多的很,就凭她小包子,三句不到就能被她绕进去。 不能说话,现在就看冬瑾的了。 冬瑾听了玉心这话,皱着眉头,道:“那怎么办呢?姑娘特意吩咐我们一定不要扰她休息,也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我是万万不敢进去叫醒她的,上次的《诫训》还没抄完,倘若再落得个无视主言的错,那又得挨罚了。若玉心姐姐不忙,无事可做,那就在这里等等,等姑娘醒了,再亲自交给她。只是……” “只是什么?”玉心问。 “只是怕玉心姐姐得多等一会儿了,姑娘才睡不久,估计没有三两个时辰醒不了。不知如小姐会不会等急了。要不让冬月去落雪庭告诉如小姐一声?” 玉心低头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回去跟如小姐解释一下,就不在这里等了,等姑娘醒了,你一定要将如小姐的话带到。” 冬瑾微笑:“那是自然,玉心姐姐放心。” 见玉心走了,小包子的心才又放了下来,这冬瑾还真行,小包子又一次打心眼儿里佩服。甚至她觉得这隐香庭的掌事真得由冬瑾来做才合适。 冬怜和冬月围了过来,冬月拉着冬瑾的手,道:“冬瑾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么难缠的玉心都被你搞定了。这要是换成玉珠姐姐,那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样了。要我说,咱们隐香庭的掌事,就应该冬瑾姐姐当。” “冬月!”冬瑾打断冬月,“你又乱说了,是忘了那天晚上你和冬春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姑娘听到的事儿了?得提醒你几次非礼勿言呢?小心又被姑娘听到。” 小包子也在内房里暗暗地说:“这个冬月,竟敢背地里说我的不是,等姑娘回来,定要告她一状不可。 冬月不服气地说:“我说的就是事实,她玉珠做事笨手笨脚的,不坏事就不错了。哪像冬瑾姐姐,做事这么稳重灵巧的。” “好啦,好啦。”冬瑾道:“夸我就夸我,但莫要贬低别人。看看人家冬怜,只安心做事,从不说三道四的。对了,你们的罚抄可写完了?” 两人都点头。冬瑾道:“那冬月,你去拿给紫炫姐姐吧,把我们三人的都带上。” 第二十二章 冬墨少主 冬月拿好三个人的罚抄,出了门,才又出去没多久,便觉身后跟上一个人。冬月回头一看,原来又是玉心。冬月道:“玉心姐姐,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玉心嘻笑着过来解释:“啊呀,是我走了半路才记起,小姐让我回去的时候去绣坊拿些绣样回去。我刚刚给忘了,这不要去取么,正巧就遇见妹妹了呢。冬月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冬月道:“我是要给紫炫姐姐送我和冬瑾、冬怜的罚抄去。” 玉心走上前,挽着冬月的手臂,道:“那正好,我们俩能顺段路,一起走。”说着,又有事无事似的问道:“冬月妹妹,今儿你们姑娘好生奇怪呢,我们在院里说了这么多话,她都没有醒,睡得还真沉。” 冬月道:“这有何奇怪的,要是我一宿未睡,怕是比姑娘睡得还沉些呢。” 玉心笑笑,道:“这玉珠平日里都和姑娘在一起,今儿怎么没见她呀?难不成和姑娘一起睡去了?” 冬月道:“姑娘差玉珠姐姐去找琴谱了,玉珠没找来,姑娘还好大不高兴呢,命她何时找到才可以回来。这不,她一早出去,现在还没回呢。” 玉心眼珠一转,问道:“姑娘这是要的什么琴谱?怎会找了这么长时间?怕是她顺路偷懒去了吧。” 这话可说到冬月心里了,“可不是么,这要是冬瑾去,半个时辰准拿回来,她玉珠去,估计等到日头落了,她也回不来。” 玉珠又接着说道:“这么说,冬月你今天早上是见到姑娘啦?” 冬月仰头想了想,“我没见到,早晨的时候我是在打扫院子,是冬瑾去的房里头,然后出来告诉我和冬怜的,叫我们别扰到姑娘睡觉,不过倒是听到姑娘在训玉珠姐姐了。” 她本来还说得起劲,突然想到什么,停了话。“玉心姐姐今儿怎么总是问姑娘呢?难不成,是有什么事?” 玉心连忙解释道:“哎呀,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未能把茶亲自交给姑娘,还怕你们几个妹妹没经验,再传不好话,白瞎了如小姐的一番好意,我回去也没法交差不是?如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怪罪起来,我难做呀。” 冬月道:“那这点姐姐放心,冬瑾定能将小姐的话传达明白的。姐姐,我急着去交罚抄,就不和姐姐多言了,哪天无事时,再陪姐姐说话。”说完,告辞了玉心,向万菊堂走去。 玉心看着冬月的背影,满意地一笑,也转身走了。 冬墨城内玉春楼。 二小坛“十里香”摆上了桌。小二说:“二少主,‘春江花月夜’需费些时候,二位先尝尝这新出坛的‘十里香’,我再上些小菜。” 路不行道:“不急,不急,你先下去罢。” 说罢,路不行将其中一坛递给了姑娘,自己前面摆了一坛,道:“姑娘,离天悬宇的‘万年春’固然好,但是和这‘十里香’相比,最多也就‘香’八里,快来尝尝。” 姑娘摆手,又把这坛推给了路不行。 路不行奇怪地问:“怎么,昨天晚上姑娘无酒还要去偷,今儿有酒为何又不喝了?” 姑娘一手托住下巴,说道:“昨晚是在我自己的庭子里,想怎么喝,都没人发现。今儿可是偷跑出来,我再喝得一身酒气的回去,被人发现怎么解释?” 路不行点头,道:“姑娘说得有理,但这么好的酒不喝,属实有些遗憾。这样,不喝一坛,只喝一杯,如何。”便倒了一杯,又推给了姑娘。 姑娘想一想,拿过酒杯,轻轻呡了一小口,顿时睁大了眼睛来了精神:“还真是好酒呢,不喝可惜。” 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又一小口,不觉间,一杯见了底。 路不行又满了一杯,递给了姑娘,姑娘也没有推辞。 看着面前的路不行,姑娘突然心生好奇,问道:“我说二少主,你们冬墨这祖上定的规矩还真是奇怪,哪有说这世妃和世主在典礼前不让见面的?” 路不行反问道:“姑娘,你们外世,不也有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新婚之夜才能相见的么。这哪里只是我们冬墨的奇怪了?” 姑娘摇摇头,“那不一样,我是外来之人。全冬墨仅我未见之,不知之,此为不公平。我也不知他对事如何,对我如何,谓之不甘心。” 路不行笑笑,道:“那就让我告诉你。” 他突然起身,坐到了姑娘的身边,一张俊脸凑近了姑娘,姑娘一愣,连忙将身体向后仰去,那路不行却得寸进尺,见姑娘向后,他便向前,直到姑娘退到那长凳的最后,眼看着要起身了,那路不行才停住。 “你,你要干什么?”姑娘紧张得瞪大了眼睛,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离得这么近,隐隐的闻到从他身上散出的淡淡的松香。 不过,那路不行长得还真是好看,离近了才能发现,他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比小包子那皮冻似的玉肌还要细腻白晳。 让人好生嫉妒。 那路不行嘴角一边轻轻上扬,一对凤眼含星带月,轻轻说道:“姑娘,你看我美么?” 姑娘不知路不行此话是何意,只被他撩拨得心儿乱跳,一双眼无法离开那张俊美的脸,更无心思猜想那言外之意,甚至不知应该陶醉还是应该逃跑。 这可恨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古言,却偏偏在这时候钻进了她的脑中,惹恼了她自己。 那装满星辰的双眸正笑成一弯弦月,看着她。 嘴角一边轻轻上扬,又追问:“嗯?” 她也只能勉强从嗓子眼儿吐出一个含混不清的“嗯”字来。 路不行看着姑娘不知所措的眼神,很是满意。他撤回身子,将眉身一挑,说道:“怎么,可是为我动心了?” 那样子像极了昨夜姑娘调戏小包子的样子。 姑娘的脸涨得通红,刚才因为太过紧张忘了呼吸,现在只好多喘几口。她轻拍着胸口,顺了顺气,说道:“你也忒自以为是了,换人别人突然离你这样近,你不吓一跳?” 最多嫉妒你比我美。 路不行见姑娘言不由衷,哈哈笑起来,说道:“可惜,可惜,像我这般美的男子,在这冬墨境世里,也只能排到第三。” 姑娘一听这话,又来了精神。这路不行若只是第三,那第一那位得是何许样貌? 路不行见状,又故意买个关子,道:“姑娘可能猜出来这第二位是何人么?” 这还用猜么,姑娘想都没想,张嘴就要说,却被路不行打断:“就知道姑娘准能猜到。没错,这是咱这监察司掌路竹筠。” 难不成这路不行变成了鼓苑戏台的说书人,开始自问自答自言自语? 不过,像路竹筠那样英俊儒雅的公子,自然人见人爱,当然要比这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更吸引人。 那这排在首位的,难不成就是…… 路不行仿佛看出了姑娘心思,接着说道:“排在首位的,自然就是冬墨的新代世主,姑娘你的未来夫君,路无径啊。” 姑娘强忍着不喜形于色,只能借着喝一口酒时,用袖口遮住来藏住那一抹窃喜。可纷飞乱跳沾沾自喜的眼神,却被路不行捕个正着。 “你们冬墨王族这名字起得倒是奇怪,无径,不行。这是要断了自己的退路吗?” 路不行神秘地说道:“不断退路,又怎能破釜沉舟?不提,不提,一个名字而已。” “话说回来,说我这位兄长,那可是冬墨的奇才。别的修童六岁开始入修院习诗文古学。他初学之时仅为三岁。正常的修子在修院需习至十六岁,优秀者方可入拙勤书院成为修者。而他仅在外傅之年,便被特准进拙勤书院修行。更可怕的是,他虽比别的修者小了六岁,却在每次年试放榜之时,都是榜首。从十六岁起就开始和父亲一起听政议事,独挡一方了。” 这一番话听得姑娘是心花怒放,却又要强做镇定。她只好岔开话题,以免欢喜之情被那路不行发现。 “你兄长这么优秀,那你呢?我可是听说,你挨过不少罚呢。” 路不行摸了摸鼻子,毫不在意地说:“我是觉得背书、学法、习道太过古板束缚。我天生就不喜这些条条框框,只喜欢自由潇洒,无拘无束。与其书院里温书学习,不如到自然之界走一遭。 “人各有志,大哥是要继位冬墨世主的,必须是人中豪杰。而我么,潇潇洒洒做个世君,不给他老人家添乱,关键时刻再助他一臂之力即可,无需对自己太过严苛。若我真的优秀过他,那多麻烦。” 路不行此言,看似玩世不恭,不求上进,但话里却藏着非长子的无奈,或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态度吧。 姑娘不觉多了一份同情给他。 “不过,说到这第一的样貌么……”路不行的坏笑又写到了脸上,“这么说吧,他若是在这条街上,那前后两条街巷的姑娘们,就都不见踪影了。” “胡扯。”姑娘才不信,“你这忒夸张了。” 不过心里却想着,怪不得那日冬春会有那样的言语。敢情真是她占了她们的香瓜儿。嘴上竟不知不觉的把这心思流了出来。 “这么好的白菜,种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熟了,却被猪给拱了。” “没错,没错!”路不行拍手笑道:“姑娘所言极是。” 姑娘自知,自己挖的坑,将自己埋了起来。气的一扭头,不理路不行。 第二十三章 小萝卜精 “顶级‘春江花月夜’三人份来喽!”只听小二一声喊,那盘儿碗儿就噼噼啪啪地摆了一桌。路不行指着其中一份,对小二道:“一份帮我装到食盒里,一会儿我拿走。” 姑娘又想起那只多买的布老虎,这路不行有事,肯定是有事。 这边路不行兴高采烈地招呼着:“来来来,这‘春江花月夜’可是冬墨最有名的全鱼宴。每日只买百份。可不是每个来玉春楼的人都能吃上的,快来尝尝。” 姑娘拿起筷子,在各盘中看了看,果真是全鱼宴,没有一盘不是鱼儿。姑娘皱皱眉头,举了半天,竟没有东西能入口,连配的围碟都是小咸鱼干。 路不行发觉,奇怪地问:“姑娘怎么不吃?这头菜是清蒸醋鱼,用的可是净湖中的红鲤配冬墨百年醋坊酿的锦香醋做的。你们外世绝对吃不到。” 姑娘摇摇头,面带为难之色,道:“我,不吃鱼。” 路不行听了,一顿,又恍然道:“怪不得……” 话无头无尾,但二人都暗懂其中意思。 这下,路不行倒是为难了,“本想领姑娘尝尝这冬墨最美味的东西,却不想姑娘不能吃。真是可惜了。不过在下到是好奇,姑娘为何不吃鱼呢?” 姑娘倒是毫不在意,道:“我小的时候,被鱼刺卡住了喉,一整天都没拿出来,最后去了医馆,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才取出,喉咙里又红又肿,痛了三天,从此再不食鱼。” “原来是鱼刺的祸。”路不行正要笑得开心,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姑娘见路不行突然收了笑,便猜到了原因。 这次轮到姑娘凑近了路不行,略带挑衅地说:“二少主,可是有什么疑惑?是不是因为我忆起了自己以前在世外的事呢?” 路不行装做不明白的样子,问:“姑娘这是何意?” 姑娘轻轻哼了一声,继续道:“二少主莫要假装了,这冬墨的禁术也是好生厉害,进了走林,过了结界,我的记忆就被你们的禁术给抹去了。每当我提及以前的事,我看你们都会紧张,生怕我都想起来。” 路不行听了,也没有辩驳,而是笑笑,道:“那姑娘可都想起了?” 姑娘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只忆起了一些片断,越是久远的事,反而能想起很多。把这些片断,缝缝补补连起来,也只能想起个大概。” 路不行摇摇头,道:“看来,秋尽这个禁术司掌,可要好好反省一下了,走林里的禁术居然被姑娘破了一半。” 他又向着姑娘竖起了拇指,道:“还是姑娘厉害,心思够精细的,这都能想破。” 姑娘道:“成天闷在屋里,无事可做,就只好瞎猜瞎想喽。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不大清楚,二少主可否解一下呢?” “姑娘请讲。” 姑娘用筷子拨弄着眼前的小咸鱼干,问:“我既已入冬墨,是囚在冬墨。反正也是逃不掉了,为何非要抹去记忆呢?” 路不行没有回答,反问道:“那姑娘又是怎样想的呢?” “我猜,你们是让我完全忘了世外事,再无逃走的念头,好心安心做你们的世妃?” 路不行笑笑,道:“算是对了一半。我只能说,不管是误入的还是擅闯的,能破了结界进到冬墨的,不会只有姑娘一人。” 原来是这样,这禁术是对冬墨的一种保护。毕竟冬墨里有着让世人垂涎觊觎的冬墨石,世外多少不良之人为了这旷世奇石想尽各种手段进到这里。 “可惜了,可惜了。”姑娘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一双竹筷子已将眼前这一小盘小咸鱼干,都扒拉到了桌上,盘中只剩了一条,而路不行正咬着筷子瞅着。 姑娘连忙将掉在桌上的小鱼干用筷子一个个夹起,放回到盘里,想要递给路不行,又怕他嫌弃不净。 路不行笑道:“我是说,这‘春江花月夜’是冬墨的名菜,菜价也是不斐,姑娘不吃,我一人怎能吃得完这些,岂不是浪费么?也罢,姑娘不吃,那我也不吃,陪着你,咱吃别的去。姑娘可吃得了面?” 一听吃面,姑娘忙点头。 路不行回头,招呼小二:“来,把这些也帮我收到食盒里,我要带着走。外加十坛‘十里香,送到醉柳轩。” 三人份的‘春江花月夜’整整装了三大盒。 小二问道:“二少主,这鱼还是送到离天悬宇么?醉柳轩还是落雪庭?” 路不行道:“哪也不送,我随身带着走。” 小二道:“那可会不方便?” 路不行指着姑娘说:“没事,我有帮手。” 路不行拿着两个食盒,姑娘也要帮忙拿一个。 路不行道:“怎可让姑娘费力,来,都给我吧。” 姑娘道:“刚才二少主不是还说我是帮手么?我这身装扮,看起来就是你的随从,若东西都在你手上,岂不是露了马脚。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拿个食盒又能沉到哪去?”说着,提起就往外走。 谁知,这食盒还真是不轻,刚走到门口,那手就酸得要提不起来。不过大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硬着头皮也得拎下去呀。 路不行笑笑,走过去,轻轻接过姑娘手的食盒,道:“为了保存尚好的口感,玉春楼的食盒都是特制的,没点功夫,是要吃力的。” 姑娘不再推辞,她确实拿不动。那路不行提起食盒来,却毫不费力。 “刚才那店家都说帮忙送了,为何不肯?”姑娘问道,“非要提着这些大物件走,多麻烦。” 路不行轻松地提着三个食盒,轻快地走在前面,说道:“姑娘莫急,随我来,便会知晓。” 路不行领着姑娘离开了主街,穿过小巷,七拐八拐来到了另一条街上。没有主街的繁华,但也有不少店铺和行人。 二人行至一个听鼓楼前,从里堂传来说书人激昂的讲书声,惊堂木拍得“啪啪”直响,不知在讲什么离奇的事儿,听书的不时传来唏嘘声,叫好声,鼓掌声。二楼沿街是宽敞的阳台,摆了几桌,听客们坐在桌旁,磕着瓜子儿,喝着茶水儿,看着街景儿,听着小曲儿,好不惬意。栏杆上放着的一盆盆雪白的茉莉,幽香四溢,一直飘到街上,在楼下都闻得到。 见路不行在楼前停住了脚步,姑娘道:“二少主,可是要去听书么?” 看着姑娘那闪亮灵动的双眸,还好奇的眨动了几下。路不行突然有一种冲动-----如果不是手里被食盒占着,他定要刮一下那俏皮的小鼻子。 “你见过带着餐食去听书的么?”路不行用下巴指着听鼓楼的对面,道:“我们是去这边。” 鼓楼对面是一个面摊,铺面不大,门口摆了寥寥几桌,但都坐满了人。每人前面一碗热汤面,个个吃得酣畅淋漓。 正好一桌人吃完,喊着老板娘结账。 路不行见两人离开,便过去,将餐盒放在桌上。 姑娘像明白了什么,说道。:“哦,原来不是带着餐食去听书,而是自带着餐食来面馆。这老板得是多好的脾气,不赶我们出去。” 那老板娘见是路不行来了,忙招呼:“二少主来了,快坐,快坐。” 路不行带着姑娘坐下,指着食盒道:“金嫂,今儿小宸要有口福了,这可是三人份的‘春江花月夜’,刚从玉春楼带来的,你们趁着口感尚好,快吃。” 金嫂摆摆手,道:“二少主,这可使不得。这么好的菜还是你留着吃。我们……” “哎,”路不行道:“小宸嚷着想吃好几次了,今儿正好我去尝那新开坛的十里香,顺便给小宸带一盒尝尝。不想有人不吃鱼,就索性把三份都带来给你们。吃完这食盒就放着,我差人送回去。” 正说着,突然有人从后面环住了路不行的腰,一双小手白白嫩嫩的,路不行当即一把抓住小手,叫到:“好香的白萝卜,抓住你了。”于是,从路不行身后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接着露出一个小脑袋,顽皮地瞅着路不行,奶声奶气地叫到:“你不能抓白萝卜,白萝卜还要去炖肉呢。” 路不行松开手,转过身去,身后是一个可爱小儿,四五岁的年纪。路不行一把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笑道:“好,我这就将白萝卜洗干净,剁成块,拿去炖肉。” 小儿听了,连忙踢着小脚,叫到:“知哥哥好坏,要把我剁成块,姐姐快来救我。” 说着,一扭头看着姑娘,一双明眸忽闪地下了几下,小脸蛋儿圆圆滑滑红红的,真想去捏两下。他将手臂伸向姑娘,远远地够着,像是要求助,可嘴上却还是嘻嘻地笑着。 “你这萝卜精,还真会寻人,怕你了,不剁了,不剁了。” 路不行放下小儿,那调皮的萝卜精就跑到姑娘这里,张开手臂要抱住姑娘,路不行冲着他喊道:“萝卜精,男女授受不亲,你个公萝卜怎可去抱姐姐?快快松开。 第二十四章 从天而降 小萝卜精嘟起嘴来,不情愿地放下手臂,嘟囔道:“姐姐可爱,遇哥哥好凶。” 老板娘过来,拉着小儿,道:“小宸,你又调皮,姐姐是第一次来,你可别烦到姐姐。” 姑娘忙说:“不烦,不烦,喜欢着呢。” 路不行从怀里掏出小布老虎,道:“小宸,看这个,听说小宸要过五岁生辰,这是姐姐特意给你选的礼物,喜不喜欢?” 原来这布老虎是要给小宸的。 小宸欢喜的蹦蹦跳跳,原地转了两圈,拍手叫到,:“喜欢,喜欢,小宸好喜欢。谢谢姐姐!” 说罢,过来一下搂姑娘的颈子,将那圆圆软软的小脸贴到姑娘的脸上。 这甜蜜来得太突然,姑娘还没反应过来,那孩童又开始拿着布老虎蹦蹦跳跳起来。 还真是个小人精,这一会儿功夫,被他占了两次便宜。这便宜占的好,姑娘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白嫩黏人又会撒娇的小萝卜精。 一旁的路不行却不干了,嚷道,:“你个小萝卜精,你知道她是谁么,竟敢去亲她。” 小宸拿着布老虎做着鬼脸,老板娘脸一板,道:“小宸,你怎可这样?快去那边玩去,别再扰着二少主和姐姐了。” 路不行道:“也好,小萝卜精,姐姐饿了,遇哥哥先把她喂饱了,再陪你玩。” 老板娘又补了一句:“二少主和姐姐没吃完,你不要过来,不然布老虎就拿走。” 小宸听了,点点头,听话地跑到对面听鼓楼门边的台阶上坐着玩了起来。 路不行对老板娘道:“金嫂,不用啦,小宸不会扰到我们。不要对他那么凶嘛。” 金嫂道:“这孩子太黏人,你都快宠坏了他,眼看着要去选石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到时候再选出个丑的、烂的。可得严加管教了。” 说着又去问姑娘:“姑娘是饿了?我这里别的没有,面倒是一绝,姑娘想吃什么面?” 姑娘笑笑,道:“就你这里招牌的吧。”” 金嫂道“:那就是四季春面,我这就做去。” 路不行伸出两个指头道:“要两碗。” 老板娘下到后厨做面,路不行才对姑娘道:“小宸的父亲本是我冬墨易行队的护队,当年小宸刚出生的时候,他正好出队,到外世看中了一个小玩意儿,想带回给小宸,可是那批易货清单里,没有此类的东西,他便偷偷买了,藏在身上。谁知回来时刚进走林,就被发现了……” 姑娘略思了一下,道:“只是一个襁褓孩儿的小玩意儿,罪不至死吧?” 路不行一脸惊讶状,道:“厉害,姑娘竟猜出他被赐死。确实,若只是私带这个小玩意儿的话,最多吃几年牢饭罢了。关键的是,在他那小玩意儿里,竟发现了冬墨的地图,这就变成了叛境之罪。” 姑娘道:“说不通呀,若他这地图是要给外世的,那为何藏在给小儿的东西里,又带回冬墨?” 路不行神情忽便得凝重,道:“当时我也提出这个疑问,但东西确是他亲自买的,也是他私下藏的,那地图上也是冬墨最重要的要塞之处。这些都是板上的事实,无法更改,也无法推脱。”只有我和金嫂信他的无辜,旁人早被‘叛境’这个冬墨最令人痛恨的罪名蒙住了眼,哪里还肯听我们辩解。” 路不行不知不觉攥紧了双拳,“我至今还能记起,金大哥把他妻儿托付给我的情景。他说自己已是冬墨罪人,最担心妻儿受此连累,只有我才能让他安心……”姑娘看着对面玩着小布老虎的小宸,现在他还感受不到“罪人之子”这顶帽子的重量,只愿他永远都感受不到才好。 路不行缓了缓刚才的表情,变得轻松些,接着道:“金大哥是我在修院时的学长,那时我常挨先生的罚,我那亲生的大哥很少替我说话,倒是金大哥总向先生求情。小宸是在他兄长送到离天悬宇当年出生的,出生之时,金大哥前街后巷地发糖,可见他有多喜欢这个孩子。 “出了事之后,金嫂和小宸的生活如同掉进了火盆子里,亲戚朋友都躲着,嫌她们烫手,避之不及,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着。好在金嫂有一套做面的绝活,擀出的面,香弹筋道,面汤香浓鲜美,我便帮她开了这家面馆。” 姑娘能想象到,这面馆开的定是不容易。从一开始的门庭冷落,到现在的宾客如云,中间得经历多少曲曲折折。想这路不行从中定是也费了很多心思,用了不少手段了。 想到这儿,姑娘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这个玩世不恭的二少主来。这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我还有一事不明,二少主可否点拨一二?”姑娘问。 那路不行便做出骄傲的样子来,“姑娘尽管问便是。” 姑娘道:“为何要有易行队?又为何不能私带物品,甚至小儿的东西也不行。这不是要与世隔绝?” “问的好。”路不行又露出佩服的表情,继续道:“其实冬墨已有千年历史,前辈们的时候,确也是带着百姓们到外世自由交易。但总会有那些贪图富贵之人,将偷来的冬墨石拿到外世,被世人所知,成为倾城不换的奇珍异宝,而冬墨也成为了世间人觊觎的藏宝之地。所以到了我祖父在位的时候,就定下了规矩,组建易行队,所有与外世的置物买卖,都只能由易行队进行,严禁买卖私货。易行队的成员都是各家各户选派的,需严审登记在册。交易时都扮成外世人混在其中,离天悬宇会派护队保护他们的安全,也要监视是否有私货交换。这么做也是实属无奈,权在为了保护冬墨。稍有纰漏便会暴露冬墨的所在。” 姑娘点点头,道:“这么做可果真有效?” 路不行道:“自然是有效,虽是麻烦了一些,但这么多年来,极少被外世人发现。有那么一两个闯入的,在走林里就能解决了。” 解决?姑娘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只有一次例外,那人居然能偷偷潜入冬墨,盗走了冬墨石中的极品蓝石,还逃脱了。不过,路不行可不想知予姑娘。 “这面怎还没好?我进去看看,顺便把这食盒帮金嫂拿进去,姑娘先歇着等等。”路不行拿起食盒,走进了门里。 姑娘早已饿极了,饿到了头,便不觉太饿。看着对面,小宸坐在台阶上玩不老虎玩的高兴,姑娘忍不住想过去逗逗他。 没走两步,姑娘脚踩到什么硌了脚,抬脚一看,是一片碎瓦。 那种奇怪的感觉忽又挤着抢着涌进姑娘脑中。 又是要有事发生。 姑娘脑中飞速转着,最近在哪里见过碎瓦。 昨天被她摔到地上的酒坛,还有被那黑猫彩儿弄掉地上的花盆。 花盆? 姑娘抬头,看着二楼栏杆上的茉莉花,那花盆都好端端的放在固定在栏杆的花架上,没有哪个像是会掉下来的样子。 许是我多心了?姑娘暗中思忖。 可是冥冥之中,她觉得心悸得厉害,她就是觉得必须要小宸离开那里,不然她一定会后悔。 姑娘走过去,蹲在小宸面前,道:“小宸,这儿地上凉,和姐姐回去,一起吃面可好?” 本以为小宸会乖乖跟去,谁知小宸竟道出二字:“不去。” 刚才还道着喜欢姐姐,又要搂又要亲的,就这一会儿功夫怎就不听了? 小宸一边玩着布老虎,一边道:“娘亲说,你们没吃完,我不能回去,不然这布老虎她就要抢走了,小宸还是在这里等着好了。” 姑娘觉得自己好没面子,只好又找个别的理由。 姑娘拉着小宸的手,为难地说:“小宸,姐姐忽觉肚子好痛,你扶姐姐回去吧。” 小宸还是摇头,道:“姐姐诳我呢。若姐姐真的腹痛,早就直不起腰,还会疼的出汗,说不出话来。哪里还会这么轻松地跟小宸说话呢?小宸也疼过,小宸知道。” 这小家伙儿是个人精么? “对了,二少主给小宸带了玉春楼的‘春江花月夜’,小宸若不去吃,便要被二少主都吃掉了。你看他进去了这么半天,说不定是在偷吃呢。” 小宸歪着头眨眨眼,道:“不怕,有三人份呢,他一人吃不完的,等下娘亲会来叫我去吃的。万一她来的时候,见我过去了,一定要骂的,那我的布老虎就要跑了。” 看来这金嫂定是个严厉的娘亲,小宸不敢不听她的话。 怎么办?看来只好来硬的了。 但倘若是错了咋办? 宁错十次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姑娘趁小宸不备,走过去,一把抢过小宸手里的布老虎,往回就跑。 小宸见布老虎被抢了,又急又气,哭了出来,站起身就去追姑娘。“姐姐坏,姐姐抢我的老虎!” 正赶上路不行端着两碗汤面出来,撞见姑娘夺了布老虎就跑,小宸哭着去追,刚要去说,只听“啪”一声响,一盆茉莉从楼上掉下来,正砸在小宸刚刚坐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 无辣不欢 这一声响,惹得四周都呆住了。 路不行手一颤,差点被热汤烫到。 小宸忘了还要去拿姑娘手中的布老虎。 面馆里的食客都抬起头来看着碎花盆,筷子上的面都忘了吃,面儿一条条又狡猾地滑落回碗里。 路上的行人都回过头来寻着哪里来的声音,庆幸着刚刚走过那里。 只有姑娘轻轻松了口气。 好险! 楼上一个脑袋慢慢探出头来,往下张望。路不行脸一沉,放下面碗,一个纵身飞上了听鼓楼的二楼阳台。 二楼的宾客都离了栏杆边的桌台,远远的站着。离路不行最近的桌上还散放着几盘吃剩的小菜,花生皮随意地被丢在桌上,地上也掉了不少。还有一个酒壶,倒在桌上,剩的几滴还滴答滴答地流到桌上。一个店家模样的人,便是刚才探头的那个,手里拿着一个竹竿,愣在那里,见路不行上来了,怒视着自己,吓得连忙把竹竿扔了。 路不行怒气冲冲地奔过去,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子,强压着声音低吼道:“是不是你?”那人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我只是赶猫……” 路不行立着眼睛,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那领子揪得更紧了。“哪里来的猫?” 店小二踮着脚,两手握着路不行的手腕,好能让自己多喘口气。“那猫……刚,刚才还在这里……” “二少主,”宾客里一个中年的男子道:“莫急,莫急!刚才是有只猫儿跑过来,扰了我们吃饭听书,怎么哄都不肯离开。我们只好找来店家,帮我们赶赶。谁知那猫儿淘气得很,就是不肯离开,所以小二找来竹竿要哄走它,不想一下误把花盆撞了下去。” 那小二听了,点头去捣蒜。 路不行怒气未消,道“你可知台下有人?你这不小心,却差点儿将那花盆砸到孩子身上。你可知那后果会是何样?” 小二看着路不行那怒立的眼睛,腿都站不直了,只能是结结巴巴地为自己开脱道:“二少主,我真没看到,要不怎敢一杆子打过去……” 路不行还要说什么,楼下传来姑娘的喊声:“二少主,再不来吃,那面就没法吃了。” 路不行这才一把松开那小二的领子,小二腿一软,坐在地上,连咳了几声,庆幸自己没被吓死。 “把你们这些个花,都挪走!别今儿赶猫,明天捉狗,左一杆右一杖地都掉下楼去!” 小二忙起身哈着腰应道:“是是,二少主,我这就挪,这就挪。” 路不行这才一个翻身,跳下楼去。 楼下。 姑娘已坐在桌前,没事儿似的,挑起筷子吃起面来。小宸坐在旁边,那小脸上两条泥滚的小道儿,手上把着小布老虎,嘴上倒是笑嘻嘻地溜须着姑娘:“姐姐好厉害,比哥哥厉害多了!” 姑娘见路不行下来了,便对小宸道:“小萝卜精,你的女神姐姐喜欢吃辣,帮我寻点辣子油来。” “我这就去!”小宸听话地起身,蹦跳着回了后面。 路不行一把拽过木凳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在面里搅了搅,道:“吃面都不等我,这面也没坨,这么急着把我叫下来,却又不等我到了才吃,没有规矩。” 姑娘停下筷子返问道:“哟,我记得有人刚刚还说,不喜这条条框框规规矩矩的,怎么现在又讲起来了?” 路不行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两声,道:“你这马上就要做世妃的人了,怎么能和我比。自然要多讲些规矩了。” 正说着,小宸端着一碗辣子油回来,放到了桌上,对姑娘道:“女神姐姐,这是我阿娘秘制的,又辣又香,配上这热面正好。”姑娘用手捏了捏小宸圆嘟嘟的小脸,道:“去找你阿娘,把脸上的泥道道洗洗,跟小猫似的,不可爱。” “嗯,小宸这就去。” 路不行惊讶得合不上嘴。这小鬼头平时皮得很,就金嫂能治得了他,这姑娘是怎么收服他的? “姑娘,这小萝卜精为何叫你女神姐姐?” 姑娘一边往面里加辣子油,一边说:“因为我对他说,我是天上派来的女神下到凡间来救他一命的,刚救完一次。他还有两次危难等着我救,趟若不听话,下次就不救他了。” 路不行一口面没吃顺,一下子呛到,猛咳了几下,擦擦嘴道:“好,女神姐姐,女神姐姐!” 然后又突然认真起来,对姑娘一抱拳,道:“不过,刚才真的是多亏了姑娘了,要不这一花盆儿下去,小宸不死,也受伤不轻。他马上要去选石,这时候不能有什么意外。” 只见,那姑娘一勺,一勺地往面里加辣子油,加了几勺,尝了尝,好似不够,又加了几勺,原本那清水的汤,已是红红的一片,上面漂了一层的芝麻红沫。路不行见了都身上发麻,觉得舌头火辣,而那姑娘才觉得够味,挑起一筷面,放入口中,还满意地点头。看得路不行龇牙咧嘴直皱眉头。 一口辣面进肚,姑娘额头瞬间渗出了小米粒大的珠,她哈着嘴,还说道:“过瘾过瘾,辣得痛快!果真是秘制的辣子油,辣而不火,麻而不烈,香而不焦。”她看着路不行,“二少主不尝尝?” 路不行皱着眉,夸张地摇摇头,那姑娘就自顾吃了起来。正吃着酣畅,旁边路不行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递给了姑娘。 姑娘一愣,路不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姑娘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儿一下子红了,连忙扭过身去,每次辣得过瘾的时候,那眼泪鼻涕也顺着道跟着跑出来,嘴儿都是木的。今儿是过瘾了,却不想被他瞧见了这狼狈的模样。她忙用那绢帕擦了擦,才转回身。 “我说女神姐姐,这么辣,你真的能受得了?”路不行见过那么多女子,这么能吃辣的倒是第一次。 姑娘道:“受得了,你们冬墨的菜太清淡,我总是吃得不惯,好容易能辣上一回,一定要辣得痛快。只是,这绢帕今儿不能还你了,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给你。” 路不行摆摆手,道:“姑娘不必费心了,还洗它做甚,用罢扔了便是,我不缺这个。” 难道是嫌弃我用脏了?姑娘面露一丝不快。 路不行倒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敢再看那姑娘的碗。 姑娘吸着鼻子,溢着泪儿,哈着嘴儿,满额的汗,还不时用手在面前扇扇。路不行皱着眉,瞪着眼,紧着鼻,惊讶得张大嘴巴忘记吃面,就这样眼看着姑娘半碗面进肚。 一杯凉茶放到姑娘面前,姑娘感激地看了路不行一眼,抓起杯子一口干了进去。 “明明辣成这样,还要吃,自虐。” “没有啊。”姑娘又擦擦鼻子,“喜欢啊,这就只能称为‘刺激’,而不是‘自虐’。这种感觉你们无法消受。” 姑娘把茶杯递到路不行跟前,道:“还有吗?” 路不行拿起旁边的茶壶,又给姑娘倒上一杯。姑娘这是修来的多大福气,让我这冬墨二少主亲自端茶倒水。 “姑娘,”路不行放下茶壶,问道:“刚才……姑娘为何要抢小宸的布虎?” 姑娘正喝着,听到路不行如此一问,放下茶杯,道:“若我说,我果真就是那天上派来的女神,来救小宸的,你可信?” 路不行:“呃……” 姑娘:“那若我说,我就是觉得老天爷告诉我小宸在那里会有危险,所以就抢了他的布虎,让他好离开,你可信?” 路不行:“这个……” 姑娘:“那若我说,我能预知未来之事,你可信?” 路不行:“这,真的么……” 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事实就是如此,女人的直觉,你们男人不懂。”说罢继续吃面。 “二少主,刚才听你和金嫂都提到选石,这是何事?听起来像是对小宸很重要的事呢。”吃着面,姑娘突然问道。 路不行便给姑娘细细说明起来。 选石,就是选冬墨之石。冬墨石对于有冬墨血缘之人来讲,如同另一颗心脏。长期佩带在身,便和主人的神、血、气合在一起,不仅护体,护神,更主要的是人石合一,才能助功修道,习得冬墨道法道术。每年的八月初八,是冬墨的选石礼,当年满五岁的冬墨小儿,无论男女,都需在净石潭里选一颗石头,成为自己的成石,从此伴随自己一生,直到石碎人亡。选石是冬墨子民最重要的一礼,有了自己的成石,才是真正的冬墨之人。而这石头都是在净石潭底,必须潜下水去才能得到,净石潭水虽不深,但黑如碳墨,不见五指,潭水冰冷入骨,对于五岁的孩童来说,确是不容易。 哪里是不容易?都能要了命。 姑娘道:“如此说来,二少主当年也是去选过呢?” 路不行笑道:“王族之子,可免去选石之难,我怎么会去选?都是直接送到我面前的。” 姑娘脸上立刻显出鄙夷之色,有个好的血统确是有用。 路不行哈哈笑起:“这你也信?” 二人谈得正欢,哪知隐香庭里已波浪涛天了。 第二十六章 有口难言 路不行笑笑,道:“在冬墨不管你是谁,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逃不了选石。王族自然也不例外。现在想起来,身上都会发抖。闭着眼睛跳下去,沉到潭底,摸到一块就赶紧游回去,上了岸,身上都冻得发紫,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起身下地。” 姑娘听得,身上也感觉冰凉,“你们这里好残忍,五岁的小儿就要受这样的苦,倘若不会水性,或经不起这刺骨寒水,怎么办?可有出不来……” “有,每年都会有入潭却未能出的小儿。只能说,选石礼这关都过不了,只能是被冬墨淘汰。”路不行说得平淡,姑娘的心中却是一紧。 “这每年都有成石出潭,千年冬墨,这潭中之石不会枯竭?” 路不行耐心回答道:“这净石潭是冬墨灵气汇聚之地,天、地、山、水、人五气合成,天长地久凝结成一块块的石头,便是冬墨石了,每当有旧石销亡,潭中便会生出新石,所以不会枯竭。只是……”路不行提醒着姑娘:“姑娘这问的可有点多了,我这答的也有点多了。” 姑娘不再作声,但心中却如翻江难平,一丝恐惧之念在她脑中一现。做这冬墨子民也真是不易,长子要在周岁便离开父母,送去修学,从此与本家无关,但无父母之爱,难有手足之情。而所有子民,都要尚未懂事之时,就要遭受如此残酷的选石,甚至还有可能送命。那作为外来之人的她,在这里又能苟活多久呢?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姑娘,姑娘。”身边传来路不行的声音,姑娘回过神来,“姑娘随我来。” 路不行领着姑娘,穿过了面馆,从后门走了出来。走出后院,院门前竟是一条流水经过,潺潺清绢,石桥相牵,垂柳轻抚,彩石如毯。抬头仰观,正在离天悬宇峰脚下,离天峰挺拔屹立,悬宇峰高耸入云,一座天桥架于两峰之间,正是那巧夺天宫的悬天殿。悬天殿下,山腰之间,亭台廊道,危楼殿宇,青砖黑瓦,雕栏玉砌,藏于翠色间,显于云深处。 这便是书中神山仙居之所吧。 路不行见姑娘眼神迷离,朱唇微张,便知她已心神入画,轻声问道:“姑娘,如此神境仙世,凡间难有另处。难道你不想这为这离天悬宇的女主人吗?” 这一问,又说得姑娘心生涟漪。 是啊,若能成为这山中仙境的女主人,想来也是一件美事。 突然,路不行腰间传来一阵铃声乱响,路不行脸色一变。 是流哨。 小包子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死了。 以往姑娘在的时候,隐香庭就如被人遗弃了一般,谁家也不来,谁人也不问。可今天不知为何,那落雪庭的主儿就是瞄上了隐香庭。 本以为玉心走了,就无事了,小包子放心地继续抄着《诫训》。谁知,刚过半个时辰,那玉心又回来了。 不光是玉心来了,那乱事的主儿路小可也来了。 冬瑾带着冬怜连忙出来迎接。 这回,玉心是有了倚仗,说起话来更是挑高了声调:“冬瑾,如小姐听说姑娘昨天受了惊吓,一夜未睡,担心极了,亲自来看望姑娘。怎么,姑娘还是没醒么?” 冬瑾道:“还未醒,一直睡着。” 玉心道:“这睡了大半天,差不多了吧。再睡下去,岂不是和晚上连上了么。这白日里睡多了,定会乱了夜间入眠,反而不好。我看,冬瑾还是去把姑娘唤醒吧。” “这……”冬瑾面露难色,“姑娘特意叮嘱的事,我不敢……” 玉心面露不快之色,道:“怎么,如小姐亲自来,都不行?这姑娘还不是世妃呢,就如此大的架子,若登了位之后,那得如何对待如小姐?” “玉心,莫要乱讲。”路小可打断了玉心,对冬瑾道:“我呢,前段时间一直也是精神不佳,睡不安稳,所以就去了我堂兄路兰溪那里讨了几颗安神助眠的药丸。兰溪兄长可是我们冬墨的神医,所配的这个药丸,自带奇香,入口即化,服用之后,一夜无梦,补气化神,好用得很。一共只有三颗,只剩下这一丸了。所以我特地给未来的嫂嫂送来,只是这药丸服用时的讲究比较多,也真是放心不下,所以只有亲自帮她服下我才放心。姑娘可是马上就要登位了呢,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既然姑娘不便叫醒,那我就在这里等好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在哪都是一样的,这院里的丁香也真是好闻,正好在这里赏赏花。你们大可不必管我。” 冬瑾见状,也不便再推辞,便对冬怜道:“既是如此,冬怜去给如小组沏壶好茶来。”又对着路小可道:“如小姐,我刚在厨间做了桂香糕,这也给您端来,正好尝尝。” 路小可倒真是不客气,应了一声,便坐在丁香树下的躺椅上,真的赏起了花来。 小包子在内房,大气也不敢出,若只有玉心自己,冬瑾还应付得来,再加上路小可,那就糟了。想是路小可亲自来到隐香庭,必是要做些文章,不达目的不能罢休的。哪怕是是姑娘也对付得吃紧,冬瑾不知还能撑多久。 不多时,冬瑾端来了桂香糕,冬怜也端着一壶香茶过来,刚要放到石桌上,路小可却伸手过来接,说道:“冬怜,我自己到倒茶就行了,你去忙吧。”话音未落,却见路小可一个翻手,将那茶壶、茶杯都打翻在地。茶壶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他自己倒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还未等小可开口,玉心倒是先嚷起来:“小姐,可有烫到?冬怜!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连个茶壶都端不好?若是伤到小姐,看你怎么办!” “玉心,莫要叫嚷!虽然这里的丫头不是很伶俐,但却都是无心的。”路小可道:“无妨,无妨,再拿一壶来好了。” 冬怜一身委屈,明明是那路小可故意打翻,却要说是她未拿稳。冬瑾拍了拍她的肩,摇摇头。若有人存心找茬,又怎能防得住呢? 这次换冬瑾上茶,她小心翼翼把茶水放到石桌上。 相同的手法我怎会用第二次?路小可见冬瑾那小心的样子,得意地暗笑。她转身又对玉心道:“玉心,干等着真是无聊,你上次是不是新学了一首妙音,唱来听听。” 玉心,也不推辞,真就在院中又舞又唱起来。路小可在一旁,又是叫好,又是拍手跺脚的,气的冬怜直瞪眼。 “冬瑾姐姐,她们明知道姑娘在休息,还在这里大声吵嚷,真是……” 冬瑾皱起眉头,道:“她们的目的,不就就是要吵醒姑娘么。”她担心地看着姑娘卧房的窗,表情凝重,事情要不妙。 果真,几首歌过去,路小可发话了:“玉心,你不觉有些怪么?” 玉心摇摇头。 路小可道:“这姑娘睡得好生奇怪,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她居然都没醒,一点动静都没有,哎呀,可别是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 玉心会意,两人直奔卧房而去,刚到门口,冬瑾伸手拦了下来。 “如小姐,姑娘一向睡得沉,不如您先在这树下休息,我先进去看看。” 路小可凤眼一立,厉声道:“瞧这不知轻重缓急的丫头,你这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家姑娘呀。睡得再沉,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吧?你就不怕姑娘睡死了过去,忽得了什么重疾,出了什么事,还敢拦着不让我进去?” 冬瑾忙道:“如小姐莫气,冬瑾怎会不担心姑娘呢?只是依姑娘的口令行事,才不敢进去,还望如小姐见谅。” 路小可道:“依令行事也要看情形吧?我就不信姑娘还未醒,她是故意要躲着我们?还是说,这姑娘的房中,有何见不得人之事,怕我们见到啊? 玉心也在一旁帮腔:“如小姐,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今天早晨冬雁和冬青见到一个绿品打扮的姐姐,从她们身边经过。不过看样子她们从没见过这位姐姐,还觉得奇怪呢,听她们的描述,那人的模样可与姑娘很是相似呢。怎么偏巧今天姑娘不愿见人,玉珠又不在。难不成,是那姑娘和玉珠换了衣裳,偷偷跑了?不然你们为何总拦着我们?” 路小可冷笑道:“那若真是如此,玉珠就是帮凶,协助姑娘逃出冬墨境世,那可就是叛境之罪!你们几个若是拦我,那就是知情不报,掩盖真相,也是帮凶,同罪定论!若是不拦,我就算你们毫不知情,免去死罪。这拦与不拦,你们自己看着办。” 小包子在房里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路小可的话倒是提醒了,姑娘不会是骗我吧,说是去逛冬墨城,实际是要逃出冬墨境世,那我可就惨死了。不过,不过姑娘是跟二少主一起出去的,应该不是…… 姑娘,你到底有没有骗我? 第二十七章 叛境之罪 窗外冬怜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眼圈见红,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动。 冬瑾面无表情,对路小可道:“如小姐,叛境可是重罪,没有证据不可妄下定论,怎可随意往我们身上扣这莫须有的罪名?” 路小可挑起柳眉,道:“证据?好啊,我们一起进去,看看这屋里到底有没有姑娘,若没有,这就是证据!” 冬瑾道:“姑娘的卧房,没有她的允许,你们进了就是私闯。冬墨《诫训》里第一百三十二条写得清清楚楚。我刚刚抄完,还记得清楚。所以如小姐还是允我进去先通报一声吧。” 路小可没吱声,冬瑾便走到门前,像是还有犹豫。只是慢慢将那房门推开一条缝。 那路小可见房门已开,趁冬瑾不备,伸出手去就把她推到一旁,冬瑾没想到她们居然会上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眼看着路小可的手放到门上,马上就要推门而入了。只听姑娘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如小姐,怎么我睡个觉都不能让我安稳些么?” 一听这声音,路小可一惊,手儿停在半空中,没敢再动。 “本来昨夜就一宿无眠,今儿都难受死了,好容易睡着了,还没等安稳呢,这院子里又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冬瑾,这是怎么个情况?不是说不要吵我么?” 冬瑾刚要开口说话,玉心就抢先道:“姑娘,如小姐听说姑娘昨夜睡得不好,特意给姑娘送来安神助眠的药丸,还要亲自帮姑娘服下,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路小可道:“既然姑娘已经醒了,那正好把这安神药服用了吧。”说罢就要进去。 “你别进来!”姑娘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把路小可吓了一跳。“我,我这睡得不好,现在的样子很是狼狈,不想见人,如小姐把药留下就行了,一会儿饭后让冬瑾帮我服下即可。如小姐不用为我担心,早些回去歇息吧。” “姑娘,都是女人,怕什么呢,姑娘天生丽质,再狼狈又会怎么样?这服药的讲究甚多,很是麻烦,我怎么放心交给别人?”路小可说着,又要去推门。 “别,别。如小姐,女人向来注意自己的相貌。我现在睡得蓬头垢面的,还有好重的黑眼圈,莫给我机会让人笑话了,就算是给我些面子,让我留些好的印象给你,别让我见人了。”那姑娘说着说着,有些语无论次,听起来紧张的得很。 听了姑娘这番话,路小可突然笑了起来,道:“虽然我和姑娘见面才不过几次,不过今儿姑娘这说话的语气,怎和昨天大不相同啊?” 小包子一听,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慌乱之中撞到旁边的花架,想去伸手扶,拉住了花架,却忘了上面的花瓶,花瓶“咣当”一声也掉在地上碎了,拉着花架的手也一下子松开,架子倒在地上,还差点砸到她的脚。 路小可,听见里面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更是得意。 “怎么,仅一日不见,姑娘冒失了许多呢。”路小可道,“还是说,这房里的,根本就不是姑娘,而是一个冒牌货?” 玉心也跟着说道:“小姐,那还不简单,走进去看看便知道了。”说着就要进到房里去。 小包子已摊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心里颤颤地想着,看来我玉珠今儿就要栽在这里了。 玉心刚要进,却被一人拦住,冬瑾伸出双臂,拦在门前,颇有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路小可又威胁道:“冬瑾,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告诉我们,你就是姑娘的帮凶,要背叛冬墨是不是?” 冬怜跑过去,拉着冬瑾,给她使着眼色。冬瑾拍了拍冬怜,摇摇头,然后正言对路小可道:“如小姐,还不知事情倒底如何,怎么就知姑娘是要逃走呢?又给我们冠上这叛境之罪。倘若事情并不像如小姐所说的这样,那你二人是否就是犯了《诫训》中的,不可妄自诽谤他人之罪呢?到时候也能甘愿去领罚。如果如小姐同意,那我现在就让开,你们进去检查。” 路小可没料到冬瑾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想了一下,道:“冬瑾,你可想好了,诽谤之罪也就是念几次《诫心咒》,挨几下板子,最多关上几日也就算完了。而叛境可是死罪,而且尸身还不能入静魂林,只能丢在老黑山那边,来世都不得为人。你就不怕吗?为了这个姑娘,你值得么?”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冬瑾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继续道:“我只知道,柳主母让我来服侍姑娘,我就得视她为主,必须依她令行事,不可违抗,不可质疑,无需多言,尽心竭力。姑娘不愿见人,我也就只能替她拦着,还望如小姐见谅。这只是我们修子的本分。” “说得好!”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皆惊,寻着声音而去。只见门外走进来几人,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冬墨当世主母,柳清风。 极星阁,观术殿。 殿内四周墙壁上绘满了水墨山河,城阙楼阁。 冬墨衍君路正修站在壁画前,正欣赏着,秋尽走了进来。 “衍君久等了,刚才处理了些突发的事,实在不好意思。” 路正修摆摆手道:“哎,秋司掌太客气了,我正好在这里欣赏一下这冬墨全景图,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哈哈。” 秋尽也干笑两声,伸手示意,两人坐在殿中的仙桌旁。 “衍君,我这里刚让人泡了用雪峰顶上的乌莲秘制的茶,一定要尝尝。”说完,秋尽一抬手,一个黄衣修子端着一壶走了进来。 路正修听了,捊着胡子笑道:“那必须得尝尝了,乌莲茶可是世上极品啊,也只有在秋司掌这里才能尝到了。” 秋尽亲自为路正修斟茶,恭敬地递给他。一杯还未等到嘴边,突然黄衣修子又进来,轻轻在秋尽耳边说了几句,秋尽略思片刻,对他点点头,黄衣修子便退了出去。 秋尽轻轻品茶,对路正修道:“衍君,猜一猜是谁来了?” 路正修放下茶杯想了一想,刚要回答,门外进来一个青衣男子,风度翩翩,正是监察司掌路竹筠。 秋尽见路竹筠进来,连忙起身,路正修倒是稳稳地坐着,一动未动。 路竹筠见路正修也在殿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施礼道:“父亲,不知您也在这里,我是打扰你们议事了吗?” 路正修摆摆手:“无妨,我是过来和秋司掌商量登位大典的筹备,想必你进来也是因为有急事。” 路竹筠点点头,对秋尽道:“秋司掌,事情的大概已用流哨告之,现在人已经在门外,就看秋司掌的意思,是留在这里审,还是随我回监察司。” 秋尽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们秋家的败类,多谢路司掌好意,就正常在监察司审吧。” 路竹筠道:“那就有劳秋司掌随我去监察司共同会审,不知……” 秋尽看了一眼路正修。路正修正品着茶,听到这里,又放下茶杯,道:“这乌莲茶需细品,才能体味道茶深之香,急不得。看来秋司掌是又给我一次过来品茶的机会啊。你且与他去吧,把这些乱事处理好,我明日再来。” 路竹筠忙又施一礼,道:“多谢父亲。” 路正修看着路竹筠,路竹筠低垂眼帘,未敢抬头看他父亲。路正修又道:“你已多日未归家,你母亲甚是想你,也别累坏了身子,今晚回家吃吧。” 路竹筠面露难色:“只是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案要审,怕是……” 刚说到这里,突然墙上的壁画有一处发出一阵蓝光,晃得三人连忙同时看去。 看着光闪在画中的位置,秋尽脸色一沉。 路小可见柳清风进来了,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母亲怎么过来了呀?” 柳清风低沉着脸,道:“我听冬月说,姑娘昨夜一宿未眠,怕她是有什么事,过来看看。离着万里之外,都能听见这里闹哄哄的。你今儿怎么这么空闲,不在你的落雪庭看书习字,跑到这隐香庭来做什么?” 听闻这话,路小可满脸的得意,她挽着柳清风的手臂,故作神秘地说:“母亲,你可来对了,这里演着一出好戏呢。” 她用下巴指着房门道:“那姑娘一天都没出房门,说是睡觉,不肯见我。谁知道她藏在屋里做什么不可言语之事呢。”她愈加兴奋,继续添柴加火,“母亲,您正如您所说的,隔着万里都能听到这里的动静,为何一门之隔的姑娘却迟迟未被惊动?若不是故意躲着,又能如何解释?” 还未等柳清风答话,路小可突然正色禀报:“母亲,今日早晨,有修子在离天悬宇中发现一个陌生的女子,行为鬼祟。刚刚有人报信,在走林处,有一个神秘女子妄图要穿过走林,逃出境外。描述两人的服饰装扮应该为一人,只是那女子颇为狡猾,藏在林中还没有抓到。不过那人的装扮和玉珠姑娘一样,容貌又和姑娘相似,所以我推测,这定是姑娘和玉珠串通一气,要偷偷逃出冬墨。” 路小可冷笑,这叛境之罪看你如何辩解。 第二十八章 移行之术 柳清风一听,脸色一变,“你可有证据这么说,且莫冤枉了她。” “这还不好办,进去看看那屋中之人是不是姑娘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那冬瑾却偏要阻拦,这不更说明有蹊跷么。” 冬瑾连忙上前,跪在地上向柳清风解释:“主母,我只是奉姑娘之令。她今晨特意嘱咐,要静声休息,不可打扰。如小姐几次三番来这里,搅得姑娘无法休息,还要硬闯姑娘卧房,我这才阻拦。” 紫炫从柳清风身后走过来,扶起冬瑾,道:“你听主令,并没有错。事已至此,若不进去,怕是对你家姑娘也不利,如小姐也是不会干休的。” 冬月从人群中悄悄走出来,来到冬怜旁,轻声耳语:“怜,这是怎么了?” 冬怜道:“你怎么把主母带来了,还嫌事儿小么?” 冬月也是为难道:“我只是答了主母的问话,哪曾想主母要过来,我无法拦着。不过,我也觉得今儿这事儿有些蹊跷,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冬怜忙捂住她的嘴,道:“别说了,我们的主儿是姑娘,她若有事,我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柳清风走到姑娘房前,停住脚步,对着门里的人道:“姑娘,难道你不想出来说些什么么?” 屋内没有声响。 路小可嚷道:“母亲,还等什么呀,直接进去就得了。” 柳清风略思,对紫炫点点头。 紫炫会意,走到房门前。路小可满是得意,挑衅地看着冬瑾,冬瑾面无表情,只在鼻尖渗出细碎汗珠。 刚要推门,那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青青罗裙从门内轻步移行,跨过门槛,走出房门,来到众人面前。 路小可一见出来之人,便柳眉轻皱,一双凤眼瞪成了杏眼,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口气,一口樱嘴翘成了李子。 冬瑾则长长出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多亏了冬怜上前扶住她。 青罗裙走上前去,慢慢给柳清风施了一礼,然后低着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见过柳主母,多谢主母关心。今儿是我疏忽了,一夜未睡让我身心甚是憔悴,神不知何处,食不知其味。今晨终有困意,才特意叮嘱不可打扰,只想着尽快回复身神。本是无梦安好,谁知突然梦中晴天霹雳,雷声隆隆,牛鬼蛇神都跑出来在我面前摆上戏台,搔首弄姿,唱起戏来,吓得我一身冷汗,神在噩梦中,身却未能醒。多亏了如小姐,在这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把我从这噩梦中叫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一个补觉的小事儿,能惹得如小姐如此不安,还把主母都惊动了,真是我的罪过,还望主母恕罪。” 路小可气急败坏,跑到姑娘面前大叫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细瞧瞧,到底是有多狼狈,躲在房里不肯出来。” 姑娘道:“抬头是可以,只是如小姐别被吓到。” “少废话,快抬头!” 姑娘慢慢抬起头来,那脸儿腊黄,乌黑的眼圈如墨染一般挂在眼睛下面,双眼没了往日的灵气,暗淡如石。 姑娘突然捂着脸嘤嘤啜泣起来:“这女儿家本就在意自己的容貌,如小姐偏要看我这丑陋之相,这叫我以后如何见人……” “你……” 路小可还要辩驳,柳清风打断了她。“小可,今儿确是你冒失了,小题大做,还不快些回去!” 路小可恨恨地在姑娘耳边道:“算你戏演的好,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说罢,转身走出门去。玉心见状也灰灰地跟在后面离开。 柳清风看着路小可的背影,叹了口气,对姑娘道:“姑娘,下月就是登位大典,在此期间姑娘还是小心为好,莫要再有事端。” 姑娘从指缝见偷瞧着,见路小可走出去了,才停止哭泣,还不忘假装抽泣几下,然后正色对柳清风说:“柳主母,好似今日之事,生事端的并不是我吧?再者说,主母并未把我囚禁在这隐香庭里,也没吩咐我不准离开隐香庭。就算我今儿真的走出去了,就一定是要逃离冬墨么?跟随我的人就是叛境之罪么?难道我走出隐香庭的自由都没有?” 柳清风道:“姑娘这话没错,隐香庭是可以随意出入的,但是离天悬宇的门却不是自由的。没有正令,随意出入离天悬宇者便是犯了诫训,是要受罚的。” 刚说道这里,突然从柳清风腰间传来一阵急促的哨音,还伴着两长一短的蓝光。柳清风和紫炫相互一看,紫炫轻声道:“是禁术司,秋尽怎会来这里?” 柳清风一皱眉,一个眼神传给了紫炫。紫炫连门都未走,直接一个纵身,翻墙而出。 离开之前,柳清风又对姑娘道:“姑娘,今日之事也并非全是小可小题大做。只因姑娘身份特殊,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中。不管姑娘是否还有离开的心思,已入冬墨,便此生无法离开,你是上天选出的冬墨世妃,你的命运已溶入冬墨境世,余生已定。就算你能有本事离开冬墨,未来的命运也是会和这里纠缠不清。我不是劝你认命,只是希望你能更好地接受。” “柳主母,”姑娘笑道,“我,接受了。” 柳清风看那姑娘,刚才还目光黯淡,面色无光,此时眼中又炯炯灵光,嘴角一翘,梨涡深现。 竟让柳清风一呆。 “柳主母,既然我心意已定,没了要出去的心思,更如您所说,我想逃也是出不去。那何不让我多些自由呢?” 柳清风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身上的哨音又响,催促着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 “好吧。” 这姑娘,非一般人也。 好容易送走了这些大神,姑娘终于松了口气,她吩咐冬瑾她们给她准备点心,就赶紧走回房内,去看看小包子。 小包子躲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里,活像一个大饺子,躲在那里不敢出气,憋得直颤。姑娘忍住笑,走过去,拍了拍她,道:“小包子,没事了,走都了,出来吧。” 那丫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扒开一条缝,轻轻探出头,确认房里只有姑娘,这才把被子撩开,抱着姑娘开嚎。刚出几个声响,又想起不能让窗外听到,只好把手捂在嘴上,使劲挤着眼泪。 姑娘坐在床边,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及时回来了么,多亏小九给二少主发了流哨,我们才能赶回来。” 小包子抹了抹鼻涕,问道:“可是姑娘,外面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光顾着害怕,不想,一眨眼,你就到眼前了,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姑娘想了想,路不行当时接到流哨传音,当时脸色就变了,只说句再不回就要出大事。接着便拉着姑娘的手,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她只觉一阵眩晕,再睁开眼,便是到了自己的房里。 小包子听姑娘这么一说,顿悟道:“这是移行术,三级禁术。要是被发现,受的可不是一般的罚呀。” 那柳清风腰间的流哨声,还有紫炫说的什么禁术司的秋尽,难道是路不行被发现了? 姑娘暗道:“糟糕。” 万菊堂中,路不行翘着腿,坐在仙椅上,手里一把纸扇,悠闲地扇着。小九怯怯地站在他身后看着对面的几人。。 对面正是路正修、秋尽和路竹筠三人。 主位上,柳清风“啪”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直转,画了两个圈儿,险些掉在地上。 “你竟敢私用禁术!当初你为了习禁术,是舍了未来华君之位,才入了秋氏之门。为此,你父亲罚得你差点丢了性命,最后在禁祠内地着先祖们发誓,只习不用,且不可被他人知晓,才换你一口气回来。你,你竟然……” 一股烈火冲上柳清风心头,堵在她心口上说不出话来,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到地上。 路不行把扇子一收,小心地说道:“母亲莫气,当初在禁祠里说好不用的是五级以上的禁术,这才三级……” 迟早有一天,柳清风会被这小子气得吐血而亡。“何为禁术,为何禁施,身为王族,你还不清楚吗?秋尽,擅自施三级禁术,该如何处治?” 秋尽略思,道:“需在禁术司,读诫心咒三千。每日三百,共十日。” “三千?”路不行一下子跳了起来,“要这么多!那诫心咒读一次就如刀尖剜心一下。三千次,还不如把我的心挖出来呢,还能痛快些。” 柳清风稍皱眉头,对秋尽道:“好,那现在就麻烦秋司掌把他带回,受罚去吧。” “是!” “等等。”秋尽刚要将路不行带走,路正修突然拦住。“柳主母,我还有一事不明,还需二少主解答。” 柳清风看了看路正修,道:“衍君请问吧。” 路正修走到路不行跟前,问道:“二少主,请问,你为何要用这移行之术,从冬墨城中,瞬移到满芳亭呢?不要说你是耍着玩儿,这理由我是不会信的。三级禁术若被发现了,后果你是知道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怎会用?” 小九在路不行身后一听此话心里暗道:“不好,今日要坏事了。” 第二十九章 不行受罚 路不行起身,慢慢踱步到路正修身前,又绕着他转了一圈儿,才慢条斯理说道:“衍君,若是新代世妃要出逃叛境,这算不算大事?” 路正修脸色一变。 路不行暗中一笑又接着道:“正如衍君所想,倘若新代世妃真的动了逃跑的心思,哪怕没逃出去,只是在这冬墨里藏上月余,便会误了我冬墨大事。所以当小可传音与我时,我哪敢耽搁。从冬墨城回来,再快也需半个时辰,用了移行术也是实属无奈。怎知刚移过来,就被你们发现了,堵个正着。怎么就这么巧……”这后半句,就是说给秋尽听的。平时秋尽对他所施禁术,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偏就今天找上门来。 秋尽接过话来:“凡有施禁术者,在我观术殿内皆有显现,衍君和路司掌当时正和我在观术殿中议事,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柳主母,这新代世妃……”路正修有些担心地问。 柳清风摆摆手道:“衍君莫要担心,此事已查明,只是一场误会。姑娘已表明,接受了世妃的身份,再无旁念。” 路正修的点头,“如此甚好。” 在一旁一直未做声的路竹筠,走到柳清风跟前,拱手道:“既是如此,我斗胆向主母求个情。二少主施用禁术也是为了冬墨,三千的诫心咒下去,怕是三个月也难恢复。下个月就是登位大典,离不了二少主,可否只罚一千,倘若再犯,再把余下两千并罚。” 路正修刚要开口,秋尽抢先道:“主母,衍君。私自施三级禁术,三千诫心咒,缺一不可。” 路不行听了,狠狠瞪了秋尽一眼,看来那天得去找大哥告他一状才行。 谁知,秋尽话锋一转:“但若真是为了新代世妃,也可算是非私自之列,只是施术不当,这样一千诫心咒即可。更何况虽二少主已不能继华君之位,但新代世主还是要赐行世君之字的。倘若二少主不能在场,便无法赐字,这王族君位就……” 柳清风见路正修不言语,便道:“好,那就看在两位司掌的面子上,先罚一千,倘若再犯,这两千你就给我补回来!” “主母,还有一事。” “竹筠,你没完了?”路正修有些恼怒。 路竹筠并未理会,接着说道:“三日后,是易行队出发的日子,副队秋宏夜已被收押待审,主队是二少主,若二少主不能……” 柳清风像是没了耐心,“这易行队此次出行,就由衍君代劳吧,毕竟不行也是从衍君手中接管的易行队,管理起来,衍君是不在话下的。等那小子何时能起了身,再接过不迟。” 路正修稍显为难,道:“只是下月便是登位大典,我难以抽身带队。主母,次子路远逸跟着出队也有数十次,你看他可否……” 柳清风点头,“就这样吧。” “小包子,这挺好的道术,咋就成了禁术,不让用呢,你们这冬墨还真是奇怪。” 冬瑾送来了桂香糕,姑娘只尝了一个便停不下来,不多时,一盘子的桂香糕进去了大半。 当然,馋嘴的小包子又怎能错过这等美食,不等姑娘给,她自己便伸手拿了一个吃进了嘴里。 “姑娘,”半块点心还在嘴里,小包子一开口,那糕点的碎沫竟喷了出来。小包子立刻捂住了嘴,不敢吱声。姑娘嘻嘻地笑起来,“无妨,无妨,你说,你说,说完你再收拾。” 小包子刚开口,一字未出,又喷出许多来,她只好硬生地把嘴里的都一口气吞下,却被噎住了喉咙,一口气上不来,坐在那里直翻着白眼。姑娘见状,忙把茶壶端来,塞到小包子手里。小包子已等不及将茶水倒出,对着嘴儿就喝起来,直将那喉中的一团顺水冲下,才连连喘着气,说道:“这水算是救了我的命了。” 姑娘又顺抚这小包子的背好半天,这丫头才顺过气来,接着道:“ “这禁术并不是正道,在冬墨,只有运冬墨石而生的道才是正道。用他法的道术,无冬墨石之力相气而生,是会损命的,谓之反生之力。那些小打小闹的低级禁术也就算了,越高级别的禁术,威力越强,反生之力也越大。明知会损命,冬墨却不能没有禁术,境世就是靠着禁术罩着,才隐于外世之中,安于乱境之外。而在这境世之内,只有秋氏一族的血脉能与反生之力抗衡。所以,除秋氏之外,特别是王族,不可习也不可用禁术。” 姑娘不解道:“禁术若真有那么强大,却只可秋氏用之,难道不怕那一族叛境么?” 小包子摇头道:“秋氏不会的,他们的冬墨石都在血神祭坛压着呢,若叛境,便石崩人亡。” “那为何二少主会禁术呢?”这才是姑娘要问的正题。 小包子皱皱眉,道:“说起此事,我也是听说。三年前,二少主偷偷跟着秋尽学了禁术,便一发不可收拾,终被世主发现了。罚他在无冬墨石护体之下,默念三千诫心咒。二少主差点就没命了。可他像是着了魔,非但不改,还要入秋氏之门,当时闹的离天悬宇是天翻地覆。最后整个王族在悬天殿商议了三天,二少主放弃了继华君之位,并在禁祠内,以半身之血祭祖发誓,只可习之不可施之,也不能被他人知晓,才被允跟秋尽练禁术的。我要不是常跟二少主一起受罚,也难知此事。” 这二少主也真是执着,为了这禁术,连命都可以不要。 姑娘又问:“这‘华君’又是何位?” 小包子顿觉骄傲,可算是有了机会在姑娘面前显示一下自己了,她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才接着道:“在冬墨,王为世主,其兄与弟皆为世君。华君是君位中级别最高,也是唯一有君号的。世主为首,华君次之,相当于副主。倘若世主突然离世,又无子继位时,华君是可以顺位成主的。按族历,新主登位时,都是由同母之长弟继华君之位。其他的君位只在新主登位时,才会赐一字成为君号,至于赐什么字,就要看新主的心情了。听说现在的衍君,当年被赐“衍”字时,当场大闹登位大典,是当年的华君和禁术司掌联手,才将他制服,登位大典才得以礼成。”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包子还特地降低了声音,生怕窗外有人,被偷听了去。 姑娘细想了想,就算是她记性再差,也不记得那天在悬天殿中,有何人被称为华君。 小包子只好继续解释道:“二十多年前,华君落入山崖未能生还,说是失足,可凭他的道力,哪至于殒命,据传是冬墨出了大事,华君是平乱而亡的。因为当时已有了两位少主,所以就没再新立华君。不过华君留下一子,现在是冬墨的神医,叫路兰溪。” 小包子说了半天,姑娘听得头疼。不管是哪里的王室,都是一样的乱。 最后只听懂了一件事,路不行会禁术,但不可用,一旦被发现,决不是小事。姑娘想起柳清风腰间的流哨,还有紫炫匆匆离去,不由得担心起来。 一阵叩门声,冬瑾在门外问姑娘:“晚饭已备好,姑娘可要用餐?” 小包子听了,冲着姑娘连连点头。 姑娘见小包子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笑着应道:“好,这就用。” “说起今日之事,还多亏了冬瑾,要不是她极力阻拦,怕是争不出那么多的时间,姑娘可得好好奖励她才是。”小包子咂着筷子,也不耽误说话。 按礼数,小包子无论如何是不可与姑娘同桌而食的,今晚必须例外。 小包子感动得一塌糊涂,也不出意料地把桌上的餐食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姑娘托着腮,看着小包子的吃相,不由得暗暗担心起那丫头未来的婚事。哪家愿意娶如此能吃的姑娘? 不过小包子的话倒是也提醒了姑娘。冬瑾,总觉得她的所做、所思不应像一个初来做事的黄品丫头。倘若她真是忠心护主,心思缜密,倒是可以深用。 禁术司内的思室,专为诫心咒而建。四周均是黑色墙面,无窗,只有中间一席是红色。坐在这里即使不是念咒,也会让人神智低沉混乱。路不行念过第一百诫心咒,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晌,用手擦了擦嘴边带血的齿痕,冲门口说道:“秋尽,你忒不像话。你的禁术司那么大,在哪里不好,非在观术殿中见那路正修,害得我又要念这诫心咒。你可是故意的?” 思室门口,秋尽背门而立,“还有力气说话,看来这诫心咒已是束缚不了你了。” 路不行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自带嘲讽道:“三年前,没有冬墨石护体,我都熬过了三千次,和那是相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今日之事,我必记于心上,改日定要还你……” 秋尽摇摇头,转过身来,走进思室,蹲在路不行身旁,右手放到路不行胸前,轻轻闭目,凝神运力。路不行“哎呦”一声大叫,坐了起来。 “没事了,每次念完诫心咒,我便为你施一次修心术,用不了七日便可痊愈,不会耽误登位,也算是为今日之事的补救。” “不好,还要教我离神术才行。”路不行怎会轻易放过秋尽。 “好。”秋尽转身要离开,“这是五级禁术,反生之力不可逆,你若想好决定要学,我便教你。” 走到门口,秋尽又道:“如小姐在你房中等待多时,你还是快些过去吧。” 路小可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听到路不行咳了一声,才注意到他回来了,忙扶着他坐到床边。 “我不能在禁术司太久,”路小可像是很急的样子,她走到门外,看看无人,又关好门,走回到路不行身旁,低声道:“你怎不按计划行事?” 第三十章 阴云蔽日 路不行没有言语,路小可又道:“你本应带着那姑娘去走林,造成假意出逃之相,却跑去冬墨城里吃吃喝喝,还要为她施了禁术,害的我在母亲面前丢了丑,你自己呢,又要在这里受诫心咒之苦。到底是为何?” 路不行换了个姿势,摸了摸鼻子,对路小可道:“你可有想过,毕竟那姑娘是灵鹿所选,万一是我们错了呢。” 路小可哼了一声,不屑道:“大哥是要做世主的,世主就是冬墨的天子,也就是冬墨的神,他说的不妥就是不妥,又怎会错?你可想过,普通的姑娘怎会破了走林的结界进到冬墨境内?她绝不是一般人,来到冬墨定别有目的,切莫被表面之相蒙蔽。” 路不行摇头:“我看未必,不如我们再观她几日……” “路不行,马上就是大典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浪费,不先处理了她怎再去选新人?可是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连替她说话?”路小可凤眼一立,嚷了起来。 “你小声些!这里是禁术司,也不怕有人用借声术偷听了去,这要传到父亲母亲那里,一万次诫心咒都不够罚的。”若不是刚刚念过咒,浑身无力,路不行定是要堵住路小可的嘴不可。 路小可翻了几下白眼,“我看你是心虚吧。” 心虚? 白色灵鹿只在族历中读过,千年难遇,而今日却叫他撞见了。 还有小宸被救之时,不知是姑娘无意,还是真如她所言的预见而为之。 若说心虚,这两件就足够了。 不过,路不行并未说出口。 “路不行,没想到你竟如此怯懦,当初你惹祸生事的劲头都哪里去了?也罢,你不做,我做!不管是谁,敢拦我者,诛之!”路小可哪知路不行之所想。 “路小可,我是你二哥,我的名字怎能任你如此吆五喝六直呼出来,还有没有规矩了,真不不成体统!还要诛之?我借你两个胆儿,外加我的寒月剑你一起用着,诛我试试!凭你那点儿半颤的功夫,也就杀只猫还行了。” “你!……” 路不行不想再理会她,捂着心口,露出痛苦之状,道:“糟了,糟了,好久不念那诫心咒,杀力太强……”说着,还咳出两口血痰来。 路小可叹口气道:“也罢,这十日你就在这里安心地受你的罚吧,也是你自找的,只求十日之后,你还有个全尸,好能让大哥赐你个保命的君号。至于我做了什么,你就不用插手了。” “呸,你这丫头,也不说个吉利的话。” 路小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往路不行身上一扔,道:“这是我向兰溪哥哥讨来的护心丹,早日恢复,免得误了我的事。”说罢,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门口的小九,见路小可走了出去,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二少,这是秋司掌给的,叫你现在服下。” 路不行皱着眉,将那苦药一口灌下。 小九又低声问道:“二少,如小姐今日之事未成,必有下步动作,我们……” 路不行擦擦嘴,不在意地说道:“无妨,这几日我无心去管她,随她去吧。我倒真是想看看这姑娘怎样应对,我们就在这里受着罚,看着戏吧。” 路小可别被姑娘反攻了才是。 本以为,只有自己选择困难,没想到小包子那丫头也是。 看着手里一个红的一个黄的小布老虎,小包子爱不释手,哪个也放不下。 “姑娘,姑娘,都给我好不好?我真挑选不出来。” 姑娘白了她一眼,还没见过这么贪心的小丫鬟,一个都不想给你好不好? 姑娘拎起了那个黄的,又捡起了那个红的。小包子紧张地盯着姑娘的手,看着哪个都放不下。 最后,姑娘把红的攥在手里,把黄的放到小包子面前,道:“就这么分了,我是红的,你是黄的。” 小包子手里拿着黄的,眼睛却盯着红的,“姑娘,这黄的好像牙比那红的大,没有红的可爱呢,要不……” 姑娘想了想,把红的给了小包子,黄的拿了回来。 小包子看看手里的红的,又瞧瞧姑娘手中那黄的。又自语道:“好像那黄的眼睛更有神些……” 姑娘一把拿回红的,又把黄的塞回到小包子手里,一字一句道:“不准再换了,再说哪个也不给你!” 小包子吓得把布虎搂在怀里,说着:“就这个,就这个。”然后逃似的跑到了门口。 临出门前,对姑娘道了一句:“姑娘,你真好!” 说得姑娘好一阵舒心。 关上门,姑娘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小红布虎,不由得又想起这买虎之人来。 若真是因我,让他受了重罚,心中可怎能过得去? 不是晴天。 在冬墨月余,这是第一次阴云蔽日。 天空青白,远处,墨色浓云泼洒天边,空气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姑娘不喜阴天,连抚琴都没有心情。 最后干脆在树下发起呆来。 小包子端上来一盘桂香糕,放在石桌上,还不忘偷拿了一个放在嘴里。 “小包子,既然柳主母准我自由出入,那我何必在隐香庭里干坐着?陪我出去转转,免得日后我在这离天悬宇里丢了。” 小包子嘴里还塞着糕点,也不敢张嘴,只能点头。 “把这些桂香糕包起来,带在身上,我有用。” 一听有用,小包子二话不说,找来几张油纸,把一盘桂香糕都包了起来。刚要揣在怀里,被姑娘一把抢了过去。 放在小包子身上,那就相当于没有了,那丫头用不了多时,便能偷**光。 主仆二人离开隐香庭,漫无目的地走着。离天悬宇里还真是够大,四周群山环绕,到处是古木琼花,总有些黄品、绿品的丫头从身边经过,见到姑娘就轻施一礼也不说话,走远些了就看着她窃窃私语。小包子一脸的不高兴,嘟囔道:“看这些个丫头,也不知嘴里咬的什么话,肯定是说着我们,等下定要抓个黄品的来问问。” 姑娘在心里暗笑,她也就敢对付对付黄品的,备不住连黄品的都搞不定呢。 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姑娘直觉得腿酸,也不顾形象,找了个角落花丛靠边儿就蹲下去。小包子见了,也蹲在旁边,刚要笑姑娘没有淑女的样子,却被姑娘一下子捂住了嘴。 两人身后的花丛那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小包子领会,点点头,姑娘松开手。两人偷偷转身望去,原来是两个黄品的修子坐在花丛那边偷讲着话。 其中一个道:“你说这二少主,又被罚念诫心咒,倒霉不倒霉?听说都是新代世妃害的呢。” 小包子刚要发作,姑娘使劲使了个眼色,要她继续听下去。 另一个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新代世妃不知为何,藏在房里不出来,惹得如小姐以为她要叛境出逃呢,就赶紧告诉了二少主。二少主当时正在冬墨城里,哪能回得来,没有办法就用了移行术。谁曾想被衍君逮个正着。” “衍君一直记着当年二少放弃华君之位的事儿呢,这下二少主可惨了。” “可不是么,原本又要罚念三千诫心咒,后来是监察司掌路竹筠给说的情,才减成了一千。” “一千?!听说玉珠姑娘还在花房的时候,被罚念诫心咒十次,躺在床上三天都没起来。这一千次念过,不得半条命没啦!” “你忘了,三年前二少主就被罚念三千次,整整一年都没缓过来,不然为何那么消瘦?这又要念一千次,估计又要元神大伤。马上就要登位大典了,不知二少主能不能痊愈啊。” 说到这里,两个丫头都叹起气来。 感情小包子还有这么“荣光”的历史呢。姑娘偷笑着瞅了小包子一眼,那丫头假装没看见,眼睛瞟到一边。 “说到底是,都要怨那个新代世妃,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躲着不敢出来,不然二少主怎会用禁术。” 小包子气得双眉皱成一团,张牙舞爪的就要起身去薅那个修子,姑娘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使劲按住她,耳语道:“先别动,我还要听听她们再讲什么!”小包子鼻孔张的老圆,呼扇呼扇地强忍着继续蹲在那里。 还好,那两个黄品丫头没发现身后的动静,继续聊着。 “二少主是在哪里受罚?好想去看看他。” 另一个“噗嗤”一笑,道:“当然是在禁术司了,那里有个专门罚念诫心咒的地方,叫思室,这十天里,二少主每天都要在里面念上百遍。还特意给他备了一个卧房,就住在禁术司里。不过,你这是异想天开呢,二少主是什么人,你会入了他的眼?倒是该多谢路司掌,没有他,二少主还得多念二千次。你看他当了监察司掌之后,破了多少案,立了多少功?英俊潇洒,温文尔雅,若二少主不能继华君位的话,那这些王族公子里,能受的起继华君之位的非路司掌莫属了。” “嘘……你这花心也忒明显了些,小心这话要是被别人听了去,你就等着受罚吧。……” 这还是两个花痴,姑娘似乎都能听见倒吸口水的声音。 姑娘拉着小包子,轻手轻脚挪开身形,退到一旁去。 “姑娘,你为何拦我,那两个丫头敢这么说你,怎么能忍,我要去撕烂她们的嘴!”小包子还是气鼓鼓的。 姑娘拉住她,劝道:“本来昨日就是我们心虚,若不是为了我,二少主也不能用禁术。她们说的也不全错。只是不知那诫心咒如此厉害,可别耽误了二少主登位。天色尚早,小包子,带我去趟禁术司,我去看看。” 一听“禁术司”三个字,小包子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不去,不去!姑娘,禁术司可不是谁都能去的,里面好多禁室、机关、结界……没有令牌,不得随意出入。若擅自进入,触动了哪个机关,那死的可就难看了。” 姑娘拉着小包子,如此说来,那更要去看看了。 第三十一章 禁术之司 连拖带拽,威逼利诱,可算是让小包子带着到了禁术司。只是…… 虽说路上听小包子讲,禁术司是冬墨境世六司五行里建的最高处的一座,却没想到会是在峰顶之上。爬到司门处,姑娘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两人躲在一棵古树旁,向门内观望,好似没有人把守。 “姑娘,你等着,我先去看看。”小包子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还真是没有人。便一招手,叫姑娘进来。 两人做贼一般走进去,姑娘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宽敞的庭院,中间一条冗长的廊道,通向一座大殿。殿内的建筑都是黑色漆金,令人感到沉重压抑。 院内并没有人。 姑娘直起腰,对小包子道:“我说,咱俩不用怕,柳主母是准我四处走动的,就算这里不让随意进出,我又不知道,不知者不怪么。还真能把我怎样?” “姑娘,我不是怕被人发现,我是怕被禁术所伤。这里到处是禁术,所以无需多少人来看守,巡勤卫都不怎么来这里。”小包子还是小心翼翼地拉着姑娘走进廊道。 “小包子,这思室在哪,你可知道?”还未等小包子吱声,姑娘自己就答道:“对了,你一定知道,你曾被罚过。” 一听这话,小包子立刻撅起嘴来,甚至还大胆地白了姑娘一眼。 姑娘刚要说她,忽听背后传来人声:“什么人,擅闯禁术司?” 两人顿时停住脚步,不敢动了,小包子小心地答道:“这位姐姐,这是新代世妃,我们只是误走到这里,想找司掌讨口水吃……” “姑娘,玉珠姐姐,是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这里?”身后之人突然惊呼道。 这声音还蛮熟悉的。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冬春。 冬春忙给姑娘施礼,道:“上次被紫炫姐姐带走后,我便被安排到了禁术司。虽没有挨罚,但也只分到了洗衣扫院这样的粗活。现在想想,虽然只在姑娘身边做了两天,但要比在这里做事好过几倍。” 小包子高兴道:“姑娘,这回好办了,有冬春带路,咱们可省事了。” 冬春问:“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要找秋司掌么?那就需要等等了,此时他正在观术殿和衍君商议登位大典的事呢。” 姑娘摇摇头,道:“我不找他。冬春,二少主……可在这里?” 冬春略带疑虑问道:“姑娘来是为了二少主?” 姑娘解释道:“正是。昨日因为一些误会,害得二少主被罚念诫心咒。事因我而起,受罚的却是二少主,我实在有些不忍,想过来跟他解释一下,免得生了嫌隙。” 冬春道:“二少主确是在禁术司,此时应该是在思室行咒术呢吧?此事我也听说了,但这怎能因为姑娘呢?明明是如小姐先起的事端。” 小包子接过话来:“冬春,你算是说对了呢。我家姑娘想睡到几时,愿不愿出门,她如小姐都要插手来管。要不是她的猫乱跑,冬春你又怎会派到这里干着杂活?” 冬春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免得难过。既然姑娘来找二少主,那跟我来便是。只是……这里布满禁术结界,你二人又没有令牌,不便进入。不如玉珠姐姐在这里等,我带着姑娘进去,免得人多惹人注意。且姑娘不可过多停留,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必要出来,不然就会被发现了,禁术司不比别的地方。” 小包子有些不放心,又不敢跟进去。姑娘道:“放心,我跟二少主说几句就出来,半柱香的时间足矣。你自己在这里等也小心点儿。”说罢,跟着冬春走到殿内。 看着时辰,是到了该去思室的时候了。路不行放下手中的书,刚要起身,小九一头撞了进来。 “二少,二少!你猜我刚在前庭看到谁啦?”小九一抹脸上的汗,还想卖个关子,路不行又拿起书看,却连理都不理他。 小九只好继续道:“是玉珠姑娘,我看她一人在前庭好半天了。那是不是姑娘也应该在这禁术司里?她们来这里会有何事?二少你不去看看?” 路不行答得倒是痛快:“不去!不在计划之内,她们来这里与我何干?再不去思室,那秋尽又要来啰嗦了。”说罢,出了房门,直向思室走去。 小九挠挠头,忙跟了上去。 不是说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回来么?这都快两柱香了,还不见冬春和姑娘的踪影。小包子有些坐不住了,在地上直画圈儿。 忽地一抬头,不知何时姑娘现在她面前,小包子吓了跳,道:“姑娘何时回来的,怎连个动静都没有,吓到我了。” 姑娘笑而不言,从怀里拿出拿出一包点心,递给小包子。 小包子犹豫了些,见姑娘一直伸着手,就只好接过来,“姑娘,这又是哪来的?我们不是带了一包么?” 姑娘嘻嘻地笑着,说道:“这是二少主给的呀,看看是他的好吃,还是冬瑾做的桂香糕好吃。” 说着又拿出油纸包好的桂香糕,拿出一个朝小包子扔了过来。谁知那方方的桂香糕,在空中突然变得如石砖大小,眼瞅着砸向小包子,小包子边躲便叫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那砖石大小的桂香糕,如同长眼睛了一般,竟追着小包子过来,小包子连忙跑开。这是什么禁术,从未听说过能将糕点变大,还能追着人跑的。小包子实在跑不动了,刚要停下脚喘口气,那鬼东西就追了上来,照着姑娘的后肩就拍了下去。 小包子吓得一激灵,头一沉,一脸口水甩了一手。 原来是梦。 好在是梦。 等姑娘都等得瞌睡了。 可是,为何还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拍着她的肩膀?是姑娘吧,要来吓我? 小包子一转身,刚要喊姑娘,一看身后的阵式,半个音还未出,就把字儿都吞回嘴里。 四五个护卫,握着剑站在她身后,剑尖直冲着她,为首的站在她身后,手还在半空中悬着。 这护卫头儿,小包子认识,都是同一年的修子,石字辈的石远。 “石远,是你啊,嗯,你怎么在这里……” “这该是我问你的吧?”见是小包子,石远示意身后的护卫们落下剑尖,但未收回鞘中。 小包子眼睛转了两圈,道:“柳主母准我家姑娘到处转转,熟悉各司各行所在。这不就转到这里了么,结果我和她走散了,就只好在这里等她。” 石远看了看这些护卫,上前一步,低声对小包子道:“玉珠,趁现在司掌不知道,你快离开,禁术司不同别的司行,禁忌太多,无令不可随意进入,这里可不是你们游山玩水的地方。” 小包子着急地说:“我倒是想走,可是姑娘还没回来,叫我怎么走?” 石远一惊,道:你是说新代世妃现在就在这禁术司内?” 小包子犹豫地点点头。 “这样,”石远道:“你去司外等着,我进去寻一寻。怕是新代世妃一不小心触动那个禁术,困在哪里了,但愿还没被发现。” 小包子刚要道谢,那知司门出传来路小可的声音。 “石远护队,你们是做什么怕被发现啊? 观术殿。 路正修放下茶杯,赞道:“还得是秋司掌的乌莲茶啊,世间极品,一叶难求,只能在你这里品到正宗的。 秋尽又为路正修斟上一杯,道:“衍君过奖了,制出这乌莲茶,我只是碰巧而已。衍君若喜欢,等下批乌莲到了,我多制些,给衍君备好送去。” 路正修摆摆手,道:“我只是赞你的茶好喝,没有旁的意思,就算我拿回去了,我也泡不出这味道来。” 秋尽也不再客套,“那衍君若是想喝,随时来这里找我。”说罢又回过头去,对身后一个绿品的修子道:“秋阵,都记完了么?” 绿品修子,放下笔,轻声道:“都记好了。”说着,拿起墨迹未干的抄录册,恭敬地递给了秋尽。 秋尽看了看,又递给了路正修。“衍君,您过目,看看还有何不妥之处,我好修正。” 衍君接过,一页页细翻了一遍,又交还给秋尽。 “很好了,就照这个准备吧。” 秋尽点头,唤来身后的修子:“秋阵,再抄录一份给衍君。” 路正修点头道:“秋司掌办事细心周到啊。对了,世主新印的可准备了么?” 秋尽点头,“衍君放心,我亲自去选的冬墨石,极黑的品种,已打磨好了印石,放在禁室里。就等着大典当天出印了。” 路正修问道:“那禁室可安全?” 秋尽笑道:“衍君是不放心我的禁室么?放印石的禁室,我设有五重禁术护着,安全。” 路正修起身道:“那如此说来,我就放心了。对了,二少主可是在这里……” 秋尽道:“正在,看时辰,应是在思室了。衍君是要去看看么?” 路正修道:“二少主可算是这里的常客了,不过这次诫心咒却罚的不是时候。既然来了,总要去看看。” 秋尽道:“那请衍君随我来吧。” 第三十二章 天地异象 这次死定了。 小包子真想找块石头把自己砸晕,省得还得费力看路小可那张臭脸。 路小可一见小包子,便开始哇哇地乱叫。什么禁术司不可擅自进入,姑娘来这里必是另有所图…… 小包子自动将这些污言乱语屏蔽了去。 但是石远不会,甚至被路小可说动了,对小包子说:“玉珠姑娘,如小姐所言不无道理,看来我想放你走也是难了。” 小包子急了,“有何证据说我们来是另有所图,姑娘也不知道禁术司的规矩,不知者不怪……” 路小可冷笑道:“新代世妃不知禁术司的规矩,难道你这挨罚的常客也不知么?” 小包子一听,立刻闭上了嘴。 路小可轻蔑地瞅着小包子,又接着道:“另外,如你所说的,你和姑娘走散了,在这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出来,那你为何不去寻她,而仅仅是在这里等着?我看,你是在这里给姑娘放风吧,那禁室里封着的东西,随意拿出一件来,都不得了,她只要偷出一件来,再想办法逃出冬墨去……” “你血口喷人!”小包子一阵怒火冲上头顶,“姑娘早就跟柳主母说明了,她甘愿留在这里做世妃,不再离开,又怎么会想特意来禁术司偷东西?” 路小可“哼”了一声,道:“话只是用来说的,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只怕是她信口拈来敷衍母亲呢?再说,现在姑娘人在哪里?为何你等了这么久,她都不出来?这你怎么解释?” 小包子咬着唇,气得直喘着粗气,终是下了决心似的,转头对石远说道:“好,我说实话。我们来确是有目的,但也只是为了来看二少主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石远不解:“看二少主?” 小包子点头,向石远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路小可听了,又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道:“照你的话,姑娘现在应该是在思室喽,那好,我们就去思室瞧瞧,看姑娘是不是在那里。若真如你所说是来看二少主,那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你二人就痛快地回你们的隐香庭去。若不是这样,石护卫,那就把按禁术司的规矩来,把玉珠绑了,交给你们秋司掌处置。是关到牢里,还是用刑,抑或是再念上百遍诫心咒,那就看秋司掌怎么审了。” “你!” “哦,对了。”路小可走到小包子跟前,“还有那新代世妃,也绝不能放过。”说罢,一把拉住小包子的手腕,拽着就往前走。 “走,去思室。” 一行人穿过前庭,来到思室门前。 小九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打着瞌睡,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造得他一愣。 “小九,”小包子见到小九,似救命一般,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姑娘可是在思室里面?” “姑娘?”小九一脸疑问,“姑娘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思室,受罚的地方。” 一听这话,小包子急了,“那二少主呢?二少主没在里面?” 小九道:“二少主正念着诫心咒呢,这才刚开始,估计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出来。” 小包子听了,推开小九就要进到思室里,小九一把拦住,“玉珠姑娘,进不得,念诫心咒时,不可打扰,否则邪咒入心会伤性命的。” 小包子快急哭了,“那,你见没见到冬春?她把姑娘带走,说是领她见二少主的。” 小九挠挠脑袋,更是不解,“冬春?她又来这里干嘛?” “冬春说……” 小包子急着要解释,路小可一下子打断了她:“玉珠,莫到再编造了。石护卫,还不快将她拿下,交给你们秋司掌。再加派些人手,好好查查,那新代世妃到底去了哪里。” 石远一招手,那几个护卫上前就要拿小包子,小包子见情形不好,从小九的臂下钻过去,撒腿就跑。 轮逃跑,那也是小包子擅长的拿手好戏,三十六计,逃跑第一。 只是,没想到,不到五十步,便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小包子一抬头,来者正是禁术司掌,秋尽。 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丢了姑娘不说,连逃跑都会撞到禁术司掌的手里。这冬墨境世还能有谁会比她更倒霉? 更倒霉的是,路正修就站在秋尽身后。估计连求情的人都不会有了。 “你是说,新代世妃和你来禁术司,为了看二少主?”路正修问道。 小包子点头,道:“姑娘跟着冬春进来后,就不见了。我一直在前庭,未见她二人出来,小九在思室,也没见她们踪影。” 见秋尽不语,小包子忙又解释:“秋司掌,我和姑娘真不是有意要擅闯禁术司,只是姑娘觉得二少主受罚,是受她连累,才要过来看看的。还望,还望您不要……”说着,小一行清泪流下,“也不知姑娘哪里去了,我这怎么向柳主母交待……” 秋尽和路正修对视一眼,新代世妃若真失踪了,可不是小事。 秋尽看着在场众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莫要扰到二少主,他不可分心,大家随我来。” 众人跟在秋尽身后,向外殿走去,只留下小九继续守在思室门口。 行至廊道,秋尽抬头望去,墨卷浓云,厚积至屋顶之上。见此景象,秋尽眉头一皱,不禁加快了脚步。 突然, 远处山中惊起一树山鸟,惊叫着冲入云中。众人惊呆,停下脚步。未等站定,又一群山鸟飞起,掠过禁术司上空,转瞬间没了踪影。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远处一片天火闪过,惊雷炸顶,万籁俱响。 廊檐下悬挂的串串青铜钟司风铃疯狂摆动,叮叮当当乱响一气。 但却无风。 小包子只觉得脚下一颤,紧接着眼前景象突然模糊,只见地动山摇,大地低吼,万物颤抖,整个廊道都摇摆起来,晃得她一个没站稳跟着往前倒去,好在石远扶住了她。 然后, 平静了。 秋尽扶起摔倒在地的路小可,那爱闹的小姐早没了盛气凌人的样子,吓得双脚瘫软,站不起来,玉心只好扶她坐在台阶上。 再看路正修,脸色惨白,嘴唇也没了血色,不知何时唤出了腰间的佩剑,向后踉跄退了几步,靠在廊柱上。嘴里碎念着:“这么快,来得这么快……”然后突然冲着秋尽大喊:秋尽,不管你用何办法,快将那新代世妃找出来!” 秋尽点头,飞身到了廊外,竖起食指中指于胸前,轻闭双眼,再将二指轻轻一捻,收气而立。 “新代世妃不在禁术司。” 众人一听,皆呆若木鸡。这姑娘能凭空消失了? 小包子顿时红了眼圈。 突然,腰间铃声大作,秋尽大惊,冲路正修叫了一声:“禁室!”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弹丸,往地上摔,顿时浓烟喷出,将他团团围在其中,待烟雾散去时,秋尽已不见了。 石远喊了一声:“秋司掌去了禁室,大家随我来!” 石远在前,带着众人向后殿跑去。途经思室,小九还一脸懵相站在门口。看到小包子,便一把拽住她,问道:“可找到姑娘了么?” 小包子摇头,又急匆匆地问道:“二少主还在里面?刚才的异象可影响到了他?” 眼看石远带着众人跑远了,小包子等不及小九的回答,冲他喊道:“禁室出事了,我跟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姑娘,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好二少主吧。” “好,二少主这边有我呢,你放心……” 后半句小包子消失在走廊尽头,已听不到了。 星极阁共有禁室三间,皆在地下。中间一间设五重禁术,内置顶级密物。比如登位大典最重要的新代世主的新印之石。 右侧一间最大,内有隔间,存放禁术司的私密之物。禁术之语,法器,图谱等皆封于内。 左侧一间封存禁品,至于禁品都有何物,除了历代禁术司掌,再无旁人知晓。 秋尽就现在左禁室的门口,双眉紧锁。 不多时,众人赶到,小包子紧赶慢赶也算是追上了。 路正修走上前去问道:“秋司掌,禁室如何?可是印石有了变故?” 秋尽道:“印石还好,想破我得五重禁术,并不容易。但这左禁室……”他用手摸着门上的纹路,道:“有人进去了。” 路小可一听,顿时又来了精神。“我说什么来着?这定是姑娘在里面。” 她瞥了小包子一眼,说道:“我就说这姑娘别有用心吧,现在可都信了?她能只身过了走林的结界,进到冬墨境内,定是施了什么妖术,连灵鹿都蒙蔽了去,选了她做新代世妃。现在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小包子瞪着眼睛冲着路小可吼道:“如小姐莫要冤枉姑娘,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哪里会什么妖术,世间也没有所谓的妖术,那都是骗人的把戏。灵鹿择选世妃,这是冬墨千年的祖制,从未出过错。明明是你看不上姑娘,处处刁难于我们。” “你这丫头竟敢顶撞王族?是活的不耐烦了吧?”路小可将手放在腰间,就要唤出佩剑。 路正修伸手按住了路小可,“小可!孰是孰非,等秋司掌将禁室打开,一看便知。莫要妄自猜测。” 路小可眯着眼,收起佩剑。石远也将小包子拉到一旁。 但秋尽却未动。 “秋司掌!”路正修提醒道,“麻烦你打开门吧。” 秋尽还是未动。 秋阵从人群后面走过来,轻轻拉了拉秋尽的衣袖,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司掌,衍君在等着。 秋尽这才应声道:“这门,暂时打不开了。” 第三十三章 禁室之变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秋尽是何意。 秋尽转过身,面向众人道:“此禁室,专封冬墨禁物,正常情况下,除了禁术司掌,旁人是无法开启这扇门的。而我进到这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此人定是用了非常的手段才进得去的。而且,在这门上,有一特殊的机关,”他指着门中一个虎形雕饰,“这虎口之中,有一金珠,倘若金珠掉落,这门就自动封印,就算是我,也无法打开。” 路正修上前,查看着虎口,里面根本没有金珠的影子。 “这,这金珠是怎么没有的?”路正修转身问秋尽。 秋尽摇摇头,道:“我也未能知晓,也许是那人所用的非常手段,触到的金珠开关,也可能是因为刚才天地之异象,使金珠脱落。” 小包子急了,走上前去问道:“秋司掌,为何要设这么一个机关?难道姑娘就得一直被关在里面?” 秋尽道:“金珠就是为了以防有人用非常手段进到禁室里,进去了,也让他出不来。当然这只是暂时的,两个时辰后,机关自动解锁,到时,我便可将其打开了。” 只是二个时辰,还好还好,小包子松了一口气。 谁知,秋尽还有下文。 “只是,两个时辰之后,禁室里的是活人还是尸身,就不得而知了。” 秋尽说得平静,可一旁的众人却如听到惊天雷动般。 小包子惨白着面孔问道:“秋司掌,此话怎讲?” 秋尽仍是面无表情,静静说道:“想进禁室之人,必有非念之想,既能入室,必也是手段得了,我禁术司怎能让这样的人拿了冬墨的禁物,活着出去?触动了金珠,关门之后,室内便会释放出瘴气,一旦吸入体内,便会神形游离,心智混乱。两个时辰之后,就算不死,也……” 小包子一听,“扑通”一下跪在秋尽面前,梨花带雨般哭求道:“秋司掌,你们一定有办法打开这门的,你是禁术司掌,怎能连禁室的门都开不了呢?我知道今日之事是错在我们,擅自进了禁术司,破了你们的规矩。但罪不至死,更何况姑娘马上要登位了。你且先把她放出来,有什么罪罚,我玉珠都能受,只求快些把姑娘放出来吧。” 秋尽扶起小包子,道:“玉珠姑娘,我并不针对今日之事,也不会去罚你。姑娘不知,所以不怪。但这门上的金珠不是我所设的,而是禁术司成立之时便有的。我虽为现任的司掌,也没有办法破。” 路正修低沉着脸色,问道:“秋尽,若室中之人不是新代世妃,那他是生是死,都随你。但如果真是她,你该如何向世主交待?我们没有时间了!” 秋尽转过身去,又细细打量着虎头纹雕,思量了半天,最后说道:“门开有三法:气已尽,人已亡,时已到。时不能等,人不能亡,我只能从这瘴气想办法了。只是,这室中所备的瘴气,不要说两个时辰,就是两天两夜也用不尽。” 路正修也是恼了,吼道:“你这等于是没说!” “衍君莫恼,我试用禁术,将瘴气封住不散,只是我不在室内,这术法必有折损,也只能试上一试。” 此言一出,秋阵变了脸色,对秋尽道:“司掌,瘴气怎能封住?只能是被引入到自己的体内,这样一来,你……” 秋尽没有让秋阵继续说下去,他表情严肃,说道:“衍君说得对,新代世妃绝不能出事。这些瘴气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走廊尽头一阵脚步攒动,众人回头一看,冬墨世主路远峰和主母柳清风带着数人走了过来。 路远峰来到禁室门前,扫视众人,说道:“我已接到流哨传音,不管事出何因,天地已有异象,登位大典不可有任何差池。秋尽,我就在这里等着,不管你今日用何法,必须让姑娘活着走出禁室,否则,你秋氏一族就要履行立族之诺!” “是。” 空气凝重,众人撤到两侧,只留秋尽在门前。 门终于开了。 两个时辰内,秋尽一直用禁术引着瘴气,团团黑色的雾气渗过禁室的门,化成一团团乌丝,将秋尽笼罩在中间。开门的瞬间,瘴气消散,秋尽一头栽倒在地,秋阵和石远忙跑过去扶住他。秋尽全身已被汗水湿透,脸上血色全无,更无力气起身,只能半倚着坐在地上。 路远峰并未理会秋尽,直径向禁室走去,柳清风跟在后面,经过秋尽身旁,轻声对其说道:“秋司掌受累。” 众人来到禁室门前,路远峰轻触虎头,那石门便自动大开,路远峰走在前头,柳清风、路正修紧随其后,路小可也跟在后面进了禁室。小包子想跟着进去,被一旁的护卫拦住,她只好伸着脖子,往里看去。 禁室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都摆了些什么物件,只有中间顶上吊着一轮长明灯,忽闪着火苗,隐约照亮。灯下,躺着一个女子,头发凌乱散于面前,身上都是血迹,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否还有气。 路远峰脸色铁青,冲着门外的秋尽大吼:“秋尽,你不是将瘴气引了出去?为何还会这样?” 柳清风赶紧几步走过去,撩开女子面前的乱发,露出脸来。 看到这张面孔,她不仅倒吸一口凉气。 是冬春。 惊讶之余,柳清风倒是松了口气。 路远峰见那人不是姑娘,便稳了稳情绪,不再言语,只是仍然眉头紧锁。 倒是路小可,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出来,跑到冬春身旁,拉扯着她的身体,却发现还是一动不动。 柳清风将两指放在冬春颈间停留片刻,又在鼻下探了探气息,最后扒开眼皮看了看,抬头看着路远峰,摇摇头。 “世主,”路远峰身后,走进一个黑衣少年,面若温玉,腰如细柳。在黑衣的衬映下,面色显得更加白皙。他走进来,向室内几人施礼,之后道:“世主,我接到流哨时,正在翠明谷采药,路程偏远,回来迟了,世主恕罪。” “好在地上的不是姑娘,兰溪,你过来看看。” 来人正是路小可口中的神医,路兰溪。他走上前去,细细查看了冬春的尸体,回来对路远峰道:“世主,从表象上看此人是中了瘴气之毒,心神迷乱,血液倒流,毒发攻心而亡。死亡的时间,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前。 “可是,路司掌明明把禁室的瘴气都引出来,到了自己体内,这冬春怎么还能中毒?”秋阵扶着秋尽走了进来,问道。 路兰溪低头想想,问秋尽道:“还想请问秋司掌,这禁室内可还有其他禁术机关?” 秋尽点头,强挺着一口气,虚弱无力地说道:“都是一势毙命,与毒无关。” 路兰溪点点头,“秋司掌知道我的意思,佩服。瘴气只是表象,真正致死的另有他因。” 众人皆惊。 面对众人个个一脸的疑问,路兰溪道出了导致冬春死因的关键。 凤南木。 “凤南木?” 路不行半卧在床上,一个没拿住,手中半碗苦水都洒了出来。 “至于这么惊讶么,”路小可从袖中拿出一个绢帕递给路不行,“我记得你绢帕都带在身上的,怎么不见了?” 路不行擦了擦身上,把药碗中剩余的苦水,一口都灌进嘴里。苦得他龇牙咧嘴地叫道:“忒苦了!忒苦了!路兰溪是故意将这苦药给我吧,三年前怎不见他有这护心丹给我?还偏要用黄连之水服下,还嫌我受的苦不够多么。” 路小可拿过他手中的药碗,放到一边,说道:“有得吃就不错了,这下子秋尽也没有办法给你施修心术,你只有靠兰溪哥哥的这丹药恢复元气了。嫌苦,那你就别吃,在床上趴到登位大典结束,也不用让大哥费心给你想什么君号了。” 路不行捂着心口欠了欠身,对路小可说道:“我在思室的这会儿功夫,竟发生这么大的事。可惜地震之时,我走了心,被邪咒侵了心神,去不了禁室,没能看到那场面。” 路小可有些担心道:“还想问你,伤的可重么?父亲母亲现在只顾得处理禁室的事,大哥还在境世外,应该正在回来途中。也就只有我好心来看你吧。” 路不行没急着回答,指着桌上的茶壶,“快,给我些茶水,嘴里太苦,要说不出话了。” 路小可白了她二哥一眼,起身走过去,倒了一杯拿回来。 “可是乌莲茶?” “是,”路小可把茶杯塞到路不行手里,“还是热的,凉了我可不去泡。” “你这小妹当的,忒不合格,二哥都伤成这样,叫你递个水,还要这般啰嗦,若换成是大哥,你还会这样么?不得日夜守着细致护着。同样都是亲兄长,差别这么大。” “你和大哥能比么?要不是我想让你……算了!” 路小可欲言又止。 路不行收起嬉笑的模样,对路小可道:“你还需要我做什么?我也在你的计划之中么?今天这些可都是你的计划?” 第三十四章 人在何方 路小可低头不言。 “你的计划就是用凤南木让冬春死在禁室中,又让秋尽元神大伤么?” “不是的,”路小可辩道:“我只是想让冬春把姑娘引到中间的禁室那里,说她要去偷拿新印,破坏大典。好让父亲去了她新代世妃的资格。我也知禁室有禁术机关护着,她们不可能进去。但我明明嘱咐冬春,是中间的禁室,不知她怎会去左边的,还居然能进到里面去。这完全出了我的意料。更没想到秋尽会……” “所以,你就又来找我了?”路不行实在是拿这个小妹没有办法。若不是当时他在思室出不去,只怕也会被路小可牵连了进去。 “二哥,这突发的事情太多,我怕不好收场……”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姑娘来禁术司必是路小可设的套。只是没想到小可的局设的不算高明,而姑娘这么轻易就进了套中。 而且,整个事情很有蹊跷。 疑点的关键就在冬春身上。 几日之内,凤南木之毒就出现了两次,两次都有冬春在场。说不定那黑猫中的毒,也是冬春下的。但为何这次会毒死自己?还是另有幕后黑手,借他们的刀来杀人? 倘若是一般的毒也就罢了,那凤南木只在冬墨最北的老黑山里有,而那里在那件事之后就成了禁地,她一个小小黄品,怎会弄来凤南木之毒的? 再者,小可明明告诉了她要去中间存放新印的禁室,可她却去了左禁室,如果不是故意走错,那必是对禁室里的东西另有目的。 那禁室里有何东西是她想要的? 另或许,小可才是被计划的那一个。 冬春已死,现在死无对证了。 可怜了秋尽,白白吸了瘴气,伤了心神。 还有更重要的,姑娘到底在哪里? 提到姑娘,全离天悬宇的人怕都是着急万分,担心姑娘的下落安危,恐怕只有路小可最是开心了。 “现在离天悬宇里所有的人都出来找姑娘了。最好是找不到,那样我得计划也算是成功了。”路小可一脸得意洋洋。 路不行叹口气道:“如果真的是找不到,或是姑娘有何不测,父亲真的会再立人选么?” 路小可更是得意了,她凑近路不行小声说道:“其实,父亲已经开始准备了。” 星极阁内,路远峰、柳清风,路正修,还有半卧在一旁的秋尽。 四人沉默半晌,都在合计着路远峰刚刚的提议。 最先开口的是柳清风。 “不妥,不妥。这姑娘是灵鹿选出的,这就是上天安排好的,怎能就换了?” 路远峰叹口气道:“夫人,整整一天,出动了百人,将这禁术司周围都找遍了,也没有那姑娘的踪影,怕得是姑娘凶多吉少,我们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啊。姑娘一定要找,必须要找到,不管她是生是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她活着,哪怕只有半口气在,世妃还都是她的。只是,就怕如果她真有不测,或是在大典之前未能找到,我们现到哪里再去抓个世妃来?” 柳清风道:“可是灵鹿哪是说出现就出现的?” 路远峰又想了想,问秋尽:“最近可有灵鹿活动的迹象?” 秋尽摇摇头,虚弱的声音道:“前天倒是有过一次,不过一闪即逝,从算阵上看,三月内,没有现身的迹象。” 众人又沉默了。 路正修开口说了句:“如果我们在境世里选出一个姑娘呢,只作为万不得以的备选。” 柳清风思忖了半天,才答道:“据族历记载,冬墨虽曾有过从境世里选冬墨的姑娘作世妃的,但上天唤出灵鹿,出境去挑选境外的姑娘做世妃,一直传袭了二十代,太平无事。祖上的规矩总会是有道理,所以我怕……” 路远峰又沉思了好一阵,众人谁都不敢言语。 最后,他下了决心,说道:“就这样,正修,你和监察司负责去寻找姑娘,不管用何方式,七日之内必给我结果。清风,你和小可明日去冬墨城,再寻一个合适的姑娘,先不要告诉她,只说是到离天悬宇来做事,或是什么别的理由。至于秋尽……” 路远峰走到秋尽跟前,继续道:“昨日确实是难为你了,我会让兰溪尽快帮你恢复心神。无径回来后,你便和他一起准备大典之事,不可再节外生枝。” 秋尽欠身,拱了拱手,“是,世主。只是,备选世妃之事,不用再和大少主商量一下么?” 路远峰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办法吗?目前我还是这里的王。” 听过了紫炫的传音,路小可将流哨收好,“怎样,明天我就要和母亲一起去选人了。虽然费了些周折,但可算成功了一半。那姑娘可千万别被找到,要不就得前功尽弃了。不如二哥你……” 路不行听了,背过脸去,叫道:“别叫我,我做不来这样的事。更何况我现在自身难保呢,能不能参加上大典都不好说,还要让我做这害人之事。你是不盼我些好啊。” “二哥,又不是让你去害人,你只要给那些寻人的人制造些麻烦就行啦,只要登位之前不被寻到就可以了。你手段那么多,作起妖来整个离天悬宇的人合起来也比不过你,为了大哥,为了冬墨,你必须得出马啊。” 路不行干脆把被子蒙到头上,“不行,不行,你看我现在哪还有力气管那姑娘。我也劝你,莫要对那姑娘再做什么了。倘若她真被活着寻到,那就说明这老天就是相中了这姑娘,你也就别逆天而行了,这次的乱子还不够大么,非要再惹出更大的事儿来?” 路小可拉着被子要掀开,但哪能拉扯过路不行。最后只得“哼”了一声,说了句“走着瞧”,走了。 是夜。 秋尽房中。 秋阵调暗了烛光,对床上的秋尽道:“司掌,兰溪公子给拿的药,我熬好,现在帮您服下吧。 秋尽欠起身子,对秋阵道:“不用了,拿来我自己服即可,明日大少主就应该到了,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我身体略有些虚而已,没有硬伤,不用担心,下去吧。” 秋阵应了,把药碗递给了秋尽便退了下去。 秋尽拿着药碗,喝了一口,觉得药还是有些烫,便要将碗放在一边等等在喝。 一只手接过了药碗。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床边,顺势坐下来。 “现在放下,一会儿便会忘了喝。”声音虽冷,但揉着体贴。 秋尽看着来人,苦笑道:“你怎么今日便到了,还偷偷摸摸地进来。” 那人端着碗,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递过去喂给秋尽。 秋尽愣了一下,“我自己能喝。” 那人没言语,手还举着,秋尽只好张嘴喝下。 于是又开始第二口。 两人不语,直到一碗汤药见底。 “你这是何苦?把自己伤得这么重。” 秋尽不以为然地答道:“权当是为了你……为了冬墨,值得。” “那姑娘,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我目前还无法用禁术,还需要再恢复二日,我便可用算阵再去算算她的行踪。” “二日怎么够,莫要勉强。” 秋尽看着来人,认真地说道:“没有勉强,我将体内的瘴气逼出需要两日,但求那姑娘若真遇到意外,能挺过这两日。” 冷酷的声音愈加低沉:“她,别给冬墨惹出什么麻烦最好。” 那姑娘到底在何处呢? 没错,此时的姑娘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脚踝处一阵刺痛,痛得姑娘醒了过来。 四周暗黑,抬头望去,隐约可见一道月牙形的天,天色极暗,许是到了晚上。 这像是捕兽用的陷阱,很深,洞口小,洞底大,周围的洞壁被削得光滑,没有什么突起能借着攀着爬出。只是偶有杂草从嵌在土壁的石缝中,费劲八力地露着头,还要感谢着老天给了他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一块巨石落在洞口,只留出一道月牙般的缝隙。 这是怎么回事来着?姑娘用手敲着脑袋,努力回忆。 对了,是冬春说要带她去找路不行,还让小包子就在前庭等她,不要跟上来。 姑娘跟在冬春后面,穿过廊道,又绕过两个大殿,直朝禁术司后面走去。一阵风吹过,路边银杏树上的叶纷纷落下,姑娘刚好路过,接住了这黄绿相间的小扇。 然后, 她们在星极阁门前停下。 冬春对姑娘说:“姑娘,思室就在星极阁下面,随我来吧。” 姑娘抬腿刚要进去,突然又站住了,冬春连忙催促道:“姑娘,这里不能久留,快随我进来吧。” 姑娘眼珠一转,突然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对冬春到:“不好,早上吃的酱豆,好像吃多了,现在肚子疼,这里可有能如厕的地方?” 冬春有些犹豫,道:“这……时间紧急,姑娘可能忍忍?” 姑娘有些不高兴,道:“你就让我这副德行去见二少主?万一忍不住了怎么办?快指个路给我,不能忍,不能忍!”说着,拉着冬春就往回走。 冬春无奈,领着姑娘来到墙边,穿过一道小门,指着墙角的一处小房说道:“这里就是,我在这里帮姑娘看着。” 姑娘拎着裙角就要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对冬春道:“你别在这里看着,万一有人经过,还得找理由解释。谁家没事儿在茅房前站着不走啊。” “可是……” “你快去帮我寻个香囊或是什么能驱味的东西来,出来的时候肯定一身臭烘烘的,那去见二少主,多尴尬。” 冬春只好道:“好,我这就去,姑娘完了别乱走,就在这里等我。禁术司里到处是禁术机关,弄不好,容易要命的。” 第三十五章 林中遇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仙洞奇遇 抱怨了一半姑娘一想,不行,那老天爷再嫌我出言不逊,把我一直关在这里,便突然改了口:“老天爷,我不说了,不说了,刚才说的当我是糊涂说的混话,下辈子我一定多行善事,积德造福,让我做世妃,我就老老实实地做,可否让我快些走出去?” 说也怪,姑娘感觉身边好似宽阔了许多,她便手用探了探身边,是空的。 头顶上也是空的。 前方应该是有一条流水,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姑娘细听,像是从右边,流向左侧。 声音很是空旷。 姑娘试着,不让受伤的那条右腿受力,想站了起来。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刚起身,脚下一滑,“跐溜“一下,又倒了下去。疼得姑娘“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下去,竟出了回声。 然后,四周渐渐亮了。一片奇景映入眼帘,令人惊叹不已。 这竟是一个山内空洞,一条暗河从前面流过,河岸不高,就在姑娘前方一处破了一个豁口,水波一起,便有浪头顺着漾出来。再看两岸钟乳林立,石笋如画,千姿百态,洞顶也有钟乳高悬,如玉柱从顶直垂至底。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那水中,竟有无数卵石,荧荧地发着光,晶莹斑斓,星星点点,如银河璀璨,也让这颗颗钟乳石笋更加瑰丽旖旎。 美哉? 姑娘呆那里,张着嘴忘了呼吸,直到把自己憋得急咳了数声。 美哉! 莫不是哪个神仙姐姐撒了一把盈盈的碎银到水中? 眼前的幻景,让姑娘忘了疼痛,居然站了起来。淌着脚下的潜水,走到河边。 试探着走到河中,伸手要去河里捞一块石头细瞧瞧,可是手刚碰到,那石头便灭了光,变得黯淡下来。姑娘把石头放在手心里,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石头又渐渐明亮起来。 这下可有照亮的了,姑娘又捡了几块拿在手里。 借着石头的荧光,姑娘看到,本是纤细滑嫩的手,已是血迹斑斑,指尖上泥土混着血水,粘到一起,渗到纹里,钻到指甲里,这那还像个姑娘家的如葱玉手? 不过,不痛。 刚刚钻洞的时候,手和膝盖都被石子硌得血肉模糊,而现在只有伤口,却不痛。 姑娘走上岸,低头再看,脚踝的肿起,已消了不少,疼痛也轻了许多,怪不得能行走了。 是这里的水! 难不成真是到了神仙的洞府了,石如萤虫,连这里的水都可以消肿止痛。 姑娘竟还有些窃喜。 姑娘索性撩起裙子,站在在河中把身上的伤清洗个遍,果真,这水如同神仙柳枝上的甘露,净瓶里的琼汁,水到之处伤轻痛减,让她轻松了许多。甚至,有些细小的伤口开始愈合。 若再有机会来,定要带个桶,不,得是二桶,慢慢打上,然后去开个医馆,专治各种跌打损伤。 折腾了一气,姑娘有些累了,捡了一块平整之地,坐在岸边休息。 没了声响,那些卵石渐渐暗了下来。 姑娘连忙又喊又叫,加上拍手跺脚,好让洞里璀璨依旧。 再美,也不是久留之地,还得去寻出口。 姑娘起身,细细观察了水的流势,拿着几块卵石,向河流下游走去。 暗河时深时浅,时宽时窄,岸边乳石林立,遇到河岸狭窄处,侧身都难以通过,甚至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姑娘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忽觉得那卵石忽又暗了许多。 可任凭姑娘如何喊叫,却无法让其再次明亮。身边的钟乳石也不如刚才那样有许多。 姑娘往前一看,远处竟有一处亮光。 莫不是到了出口? 姑娘兴奋起来,顾不得脚下大大小小的石头,加快了脚步。 在洞中,念过的神仙太多,等姑娘重见天日时,竟不知到底该感谢谁了,索性又挨个神仙都谢了一遍。 在暗中时间久了,刚见明日,刺得睁不开眼,闭了好一会儿,姑娘才又睁开。 身在山中,身后不大的山洞便是刚才的出处,洞口杂草丛生,几条藤蔓相互交错,盘在洞口。河水从洞中流出,继续蜿蜒向前。 虽不知这是哪里,但能见了天日便是好的。 也许应该再多记记这洞的样子,等着下次好来取水。姑娘刚走出几步,回头再去细细观看那洞口。 却不见了。 身后只有一片夹着许多杂草的山墙。 再细看那流出的河水,竟也是从山上的石缝中流出,丝毫看不出这里原本还有个山洞。 姑娘存着疑惑,只能沿着河水继续前行,哪知没行多久,那河水竟向地下的石洞中跌去。 总不能再跳到地洞里去吧? 姑娘站在洞口的巨石上俯视被急吸入地下的水流,洞里一片漆黑,只传来隆隆的落水声。 算了,看看是否还有别的路吧,只要下山,总会有机会回到离天悬宇的,说不定还能走出这冬墨境世呢,那岂不是更好? 姑娘转身要从那巨石上下来,可脚下一滑,摔落下来。 这一滑可要紧,姑娘一下就摔了出去,叽里咕噜翻滚而去。 身上可都散了? 试着动动手,动动脚,扭扭头。 还好还好,都在,都能动。 原来是一棵古树,拦住了她,树叶落了她一身。 身下枯叶厚厚的一层,不知是攒了多少年。蛮是松软的,躺着还挺舒服。 姑娘用手拄着,起了身。 糟了,本以好了许多的脚踝,又肿了起来,开始作痛。 日头开始偏西,入夜后,怕是野兽该出没了吧。 姑娘又想起那吊睛的大虫来,得快些了。 远处似乎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隐隐约约,却有着生的希望。 找河去,就算下不去山,至少渴不死。 哪有什么路,姑娘是拉着树藤,踩着树根,手脚并用,还要忍着脚痛,寻着水声而行。 不知行了多久,终于是有了可行的小路,顺路而行,忽然一转,终于豁然开朗,耳际轰然而鸣。山上冲激下来两条汹涌澎湃的巨流,澎湃咆哮,激揣翻腾,水气蒙蒙,珠玑四溅。那瀑布如仿佛天女的披帛从天而降,落进一个环形的深潭里。 潭边,稀稀落落散了许多碎石,有几块巨石堆在岸边,倒是可以坐着歇脚。 姑娘一瘸一拐走过去,靠着石头坐下。 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从怀中又拿出油纸包,吃了一块桂香糕。剩下的这些,能挺到她走下山么。 正吃着,忽觉身后的石头似乎有些不对劲,难不成又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姑娘想着,匆匆收起纸包,才小心翼翼地回头。 是石头没错,上面什么也没有。 下面么。 哎!这石头后面怎么还趴着一个人? 姑娘绕到石头背后看着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发蓬乱,身着藏青色土布粗衣,腿上一大片血迹。 姑娘俯下身去,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这人。 没动。 不知他是死是活。 姑娘大着胆子,用尽了力气,把那人翻了个身。 那人脸上满是污泥,紧闭着眼,嘴边粘了许多呕吐出来的污物,颈上,领上,胸前也都粘上了许多。 手放鼻下感受,气若游丝,好像还没死。 “喂,你醒醒!醒醒!你可还活着?”姑娘摇了摇,那人未动,连呼吸都隐隐弱弱的。 姑娘看着身上被撕破的裙子,挑着还潮湿的一角,顺手就扯下一条来,给那人擦拭脸上和身上那些污物。 脏色退去,本色渐显。那竟是一张少年的脸。 本是很俊朗的模样却面色如雪,唇色青紫。 像是,中毒了。 姑娘摇着少年的肩膀,少年仍是不醒。 这如何是好?她也不晓医术,更不知解毒之法。真是束手无策,也总不能见死不救。 忽的,一个奇特之念从姑娘脑中闪过,她想起从那仙洞的暗河里捞起的卵石。既然这河中之水都可消肿止痛,那常年在水中浸泡的卵石会不会也有些治伤的功效?说不定还会另有奇法呢? 反正他也快死了,还能比这更糟么? 姑娘想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卵石。 本在洞中晶莹如玉的卵石,此时却如墨染的一般,黑得油亮。 这该怎么用?磨成粉?做成汤?还是直接吞下? 姑娘扒开少年的嘴,直接把卵石塞到嘴里。 不对,不对,虽这卵石不大,但若这么吞下,噎也噎死了。 至少也要敲碎了些。 姑娘把卵石从少年口中取出,随意的放在他的胸前,起身在一旁寻找大块的石头。 有时,随意之举反而是正解。 那卵石竟又发出荧光,随即没入少年胸口,不见了。 姑娘惊讶得眼瞪得溜圆,回来跪在少年身边,在胸口摸摸索索,不见卵石,又扒开少年的领口,露出前胸。只有些陈年的旧痕,并无其他。 这卵石,哪去了? 姑娘还在这里摸着,忽见那少年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还未等姑娘反应过来,那少年头一歪,又吐出一滩黄色的脏水来。 吐了干净,少年的气色恢复了一些,依旧躺着闭着眼,用力喘着气,之后,微微虚弱的声音说道:“水……” 姑娘一听,忍着脚痛,跑到潭边,用手汲了些水,跑回来,水顺着手缝偷跑去了一些,待她跑回少年身边时,也只剩下浅浅一湾。姑娘小心地将那手心里浅浅的水,滴到少年口中。 “还要……” 姑娘来回了几趟,那少年才舔舔嘴唇,不要了。 这少年是何人,他为何会在这里,是有人要害他么? 第三十七章 神秘少年 “扶我坐起来。”少年说道。 姑娘有些担心道:“你刚醒,可能受得住……” “扶我坐起来!”少年提高了声音。 切,姑娘撇了撇嘴,将手绕在少年腋下,用着力抬着。谁知少年刚起了半身,姑娘手一松,少年又摔了下去,头重重磕在地上。 “喂,你怎么回事,用点儿力气好不好?” 姑娘俏眼一立,双手掐腰,冲着少年嚷道:“你这孩子忒没礼貌了。我也几天没吃饭,身上又有着伤,哪有什么力气?是你非要坐起来的,你倒是也用些力气啊?像条死鱼一样动也不动,就等着我花力气。姑娘我还不伺候了呢!” 说罢姑娘一扭身,背冲着少年,不理会他。 本以为那少年能说些软话,可半天也没说话的动静。姑娘叹口气,又转回身,呵,果真自己试着起身呢。奈何真的没有力气,少年试了几次,最后累的躺在哪里直喘粗气。 感谢老天爷让你遇见这么好心的我。少年还想挣扎,不用姑娘扶,姑娘道:“你可想好,若不用我,那我可走了。” 少年咬着唇,不再挣扎。 姑娘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把少年扶着坐起来,让他倚靠着那几块大石头坐着。 “有吃的么?” 姑娘犹豫一下,从怀中拿出油纸包打开,拿出一块桂香糕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桂香糕,刚尝了一口,便将剩下的一口吞下。 “还有吗?”少年盯着油纸包问道。 姑娘苦着脸,看着油纸包,颤巍巍地又拿出一个。 谁知那少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油纸包抢过,眨眼功夫,把剩下的桂香糕都吃个精光。 喂,那可是我回到离天悬宇前所有的口粮,好歹你剩两个给我呀! 早知会被他都抢去吃了,还不如在陷阱里的时候就吃了呢,饿了这么长时间,都是给这小子留的,看来她也有想错的时候。 少年根本不理会,只对着姑娘道了一句:“别走,等着!”然后闭着眼睛盘着腿坐着,也不说,也不动。 姑娘不知那少年是何意,也就只好气鼓鼓地坐在他旁边,看着。 刚刚只顾着救人,没留意,现在看看,他还蛮俊的呢。浓眉染天色,鼻峰绘崖尖,唇如元宝,眼梢微扬,特别是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画了一个美丽的弧形,随着呼吸如蝶羽般轻轻颤动。老天爷是弄错了吧,让这么好看的睫毛长在这么一个无礼的小崽子脸上。看他的模样,比阿弟稍稍年长一些。哎,也不知阿弟怎样了会不会也如他一般遇到阿姐这么好心的人。 也是累了,姑娘也靠着石头,打起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姑娘醒了,是被那少年摇醒的,很粗鲁的那种。 姑娘张开朦胧的双眼,使劲揉了揉。呵,那少年的气色好了许多,也精神了不少。 好歹我也是救了你的人,还是一个姑娘家,你就不能温柔些? “你是没事了?”姑娘问。 少年用手指着不远处,道:“送我去那里。” 姑娘回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瀑布方向一个不大的山洞,离这里到是不远。 “好吧,帮人帮到底。”谁让我是美貌与善良并存的良家少女呢。怪不得灵鹿会选我做世妃。 那少年又道:“我腿有伤,你得背我。” 姑娘一听,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一撩裙子,露出受伤的脚踝,没好气地说道:“这位大兄弟,姐姐我也受伤了,刚才喂你水的时候可是忍着痛去的。且不说我能不能背得了,我自己走路还费着劲呢,还要背你?” 少年看着姑娘的脚,略有惊色,道:“那……就扶着,反正我这条腿走不了路。” 姑娘撇撇嘴,站起身,伸出手来,说道:“来吧,先说好,我的口粮已经都被你吃光了,没有力气,你自己也用点力。” 那少年拉着姑娘伸出的手站了起来,顺势把手臂搭在了姑娘肩上,整个身体都依在姑娘身上。 姑娘吓了一跳,竟一挪身,跳到一旁去,“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学会的这些,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知道?” 少年失去重心,摔到地上,痛得他叫唤两声,说了句:“无聊,你也知男女授受不亲,刚才是谁在我胸口摸来摸去的,我还未成年,就被你这老女人占了便宜,反倒来说我了。” 一丝红晕爬上姑娘脸梢,“我那是在找,找那个……”人家在找石头呢好吗,被你弄丢了还没让你赔呢。 不过那时候明明他还没有醒呢,怎会知我所做之事? “再说谁是老女人?腿伤了,眼睛也瘸了么?人家明明才,才……”姑娘眼睛胡乱地转着,确是记不得自己的年岁,只好编了一个,“人家明明才二十,哪里老了?” 少年一抹鼻子,道“都比我大了三岁,还不老么,怕是也没许人家呢吧。” 姑娘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不再言语,心中道:等我登位之后,让你开开眼,看看我许的什么人家。 “洞里有食物,我藏得深,你找不着,扶我回去,拿给你。”少年见姑娘不理他,来了这么一句。 一听有食物,姑娘来了精神,忍着气,又扶起少年,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道:“我右脚使不上力气,你小心着点。” 明明不远,半个时辰过去了,才到了洞口。 姑娘低头看了看裙子上新摔出的脏痕,还有手上新破的伤口,在心里又暗暗骂了那少年十遍。 当然,看他腿上新鲜的血迹可知,那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不是寻常的山洞,洞口边上摆着木桌,木椅,贴着山脚搭着一个棚子,旁边整齐地堆放着木柴,不远处靠近瀑布,有一个木亭,虽建的有些简单,坐在亭中看着瀑布倾泻,深潭幽秘,到也是很有情趣。那洞口还立着一块扁木,上面刻着“别有洞天”。 难道那少年是住在这里? 少年让姑娘把他扶到棚子里,那里居然有一口大灶,锅、碗、瓢、盆尽数全有。少年坐在灶沿上,把那口铁锅移开,从锅下淘出一个纸包,在里面拿出几块饼,递给姑娘。 “只有这些,先凑合一口。” 姑娘接过来,不顾矜持,狼吞虎咽几口吃了进去,噎得她一口气没上来,直翻白眼。 “有水么?”姑娘从塞满面饼的嘴里好容易挤出这几个字。 少年没动,只是用下巴一扬,指了旁边的一口水缸。 姑娘用力推开了缸盖,舀了一瓢,一口喝下,才喘着气道:“噎死了,噎死了。” 少年见姑娘吃完了饼,问道:“可有力气了。” 姑娘擦擦嘴,点点头。 于是少年指着柴垛说道:“去拿两根来,劈成木板给我。” 敢情给我饼吃,是为了让我干活?这小崽子忒会指使人了。 姑娘刚要发作,少年指了指腿,道:“伤着骨了,需要夹板,我动不了,只能你来。” 姑娘把气硬生生是吞在了肚子里。在心里默默又骂了他三次,才慢吞吞走向柴垛,拿起一旁的斧子。 这种活儿,姑娘哪里会,只会用斧子把地刨得全是坑,那木头还稳稳地立在哪里,一动不动。 少年实在是看不下去,竟自行站起来,独腿跳着过来,一把抢过斧子,轻举起,稳落下,两下,劈好了。 呵,有两下子。姑娘刚想鼓掌,又觉不对。明明你自己可以,为何非要用我? 少年用木板将伤腿固定好,从身上扯下两布条,紧紧地绑上。 “看你这动作,蛮熟练的,以前也伤过?”姑娘不禁说道。 少年不动声色,道:“以前,救过兔子……” 姑娘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又沉了许多。少年若是住在这里,那定知道去离天悬宇的路。 “看你这样,应该是死不了了。那你可否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告诉我如何去离天悬宇?” 少年一听“离天悬宇”几个字,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道:“你可是要去离天悬宇?” “正是,若路程不远,我现在就走。” 那少年突然严肃了表情道:“姑娘若走,你那冬墨石就不要了么?” “冬墨石?”姑娘好生奇怪。 啊,难道是从河中捞起的那块?怪不得出了水就变得墨黑墨黑的。 可是,那石头已被少年收入了体中,还怎么要得了? “那块石头不是已被你……” 少年低下头,手放于胸前,轻轻运气,那石头竟又从胸中出现,回到少年的手里。 姑娘眼睛差点没掉下来。还可有这般操作,神也。 少年道:“每块冬墨石只得配有一个主人,但姑娘的这块居然可为我复生元气,倒是不一般。” 姑娘尴尬地笑笑,该不该告诉他,我这是捡的? 突然,那少年冷笑一声,面露狠色一手掐住姑娘脖颈,将姑娘按在灶台之上。 姑娘感觉困吸困难,心里似乎是憋着什么东西,极力要咳,却难以咳出,只能是用手努力地抵住少年,渐渐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他是要下狠手要我的命么? 第三十八章 洞中三日 只听那少年厉声道:“你不是冬墨人,怎么会有冬墨之石!可是来偷石的?” 在马上就晕厥前,她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我是新代世妃,你不能杀我……” “什么?”少年一惊,手也松了一些,但却未放开,“胡说,你若是新代世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说是我被人陷害的,你信么?好歹你松开手,让我有口气去解释,反正我也跑不了。你若真杀了我,看你如何向路世主解释!” 少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姑娘感觉喉咙里一下子灌进气来,猛咳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你也忒狠心了,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忘恩负义!” 少年冷冷说道:“觊觎冬墨石之人,都得死!不管是谁。” “你是妄自揣测,也不问个缘由,上来就要至人死地,不怕我做了冤死鬼,找你索命?” “这世上被冤死的,还少么?”少年眯着眼,又冷笑一声:“你说你是新代世妃,何以为证?我怎知你不是诳我?” “我,”姑娘想一想,“我,那个,没有证明……” 见少年又要上手,姑娘连忙躲开,叫嚷道:“难道我还得让柳主母出个证物,才可出门么?我虽没有证据,但你吃的那桂香糕就是离天悬宇的吃食,旁的人家哪能做的那么细嫩松软?” 姑娘见那少年脸色有些缓和,又趁着热说道:“我若真是那偷石来的,怎么会向你打听去离天悬宇的路,要去自投罗网么?” “新代世妃不在离天悬宇里,怎会来这种地方?”少年追问道。 于是,姑娘索性将她来到冬墨,为何去禁术司,又如何掉进地阱中,发现暗河,走出仙洞,又如何找到这里,来龙去脉如此这般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不管我信不信你,”听了姑娘一番话,少年仍是面无表情道:“你现在都不能去离天悬宇。” “为什么?”姑娘眼睛一瞪,难不成他要把我囚禁于此?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少年抬眼,看着姑娘雪白的颈上多出的暗紫手印,道:“去离天悬宇没有路,你脚踝有伤,以你的脚程,得一天一夜。” “无妨,你只需告诉我怎么走就好。” 少年抬头看看天色,又道:“再过半个时辰,白日西落,一入夜,那野兽出山觅食,满山遍野全是,你正好可以给他们改善伙食。” 姑娘不语。 少年又道:“这里虽简陋,也足够你安歇,待你脚伤好些,足以走这山路,自然会让你回去。” 姑娘仍低着头,没有言语。 “莫耍花招,我也还没有完全信你,你若骗我,死得更惨。” “……” “怕了么?”见姑娘不做声,少年转身看去。 姑娘倚着灶边,低着头,一动不动。少年伸手推了她一把,姑娘身子一歪,竟倒在了地上。 “喂,你醒醒!”少年有些慌了,用手背拍着姑娘的脸。 好烫! 少年又将手背放在姑娘额头试探,烧得厉害。 头痛,快裂开了。 朦胧间仿佛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那竟像是阿爹的声音。 姑娘微微睁开眼,这不是隐园么?床头的小柜是阿爹和阿弟一起打制的,特意漆成了红色,说希望日子能红红火火的。柜上的两个花瓶是姑娘在陶器坊跟着老师傅学做的,高一些的给了阿弟,圆一些的给了阿爹。结果两个人都嫌弃瓶儿做的太丑,摆在她的房里,却隔三差五地往里换新鲜的花。 门外又隐隐传来阿爹的声音,姑娘屏气凝神,细细听着。 “靳家这次费了如此大的周折找我,怕是要躲不过了,也只怕此去会凶多吉少。”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又起。 “老师,不如,再出门去躲躲?”是林缘休。 “不了,躲不过去的。不经历此劫,怕是会有更大的难在后面等着。只是,这帖子上……” 林缘休像是拿过什么东西,“这帖上注明,您要携子赴宴!那这……” “唉!这意图再明显不过。我怎会明知凶险万分,还要让他往这陷阱里跳?” “可是,老师,如果您只身前去,他们不会为难你?靳家可是此地一霸,那靳老爷还是太后的亲戚,曾经救过驾,就算皇亲国戚来了,也要给他们许多面子。” 许久没有做声。 “老师,他们并未见过师弟……” “不可……” “只要带一个去,说是您家公子……” “不可,不可……” “我本就是孤儿,是老师在街边将奄奄一息的我救起,还教我习书品学,只是我天生愚钝,还未考取功名,未能报答老师……” “我说了,不可!你要违抗师命么?”阿爹竟提高了音调,嚷道。 “老师,难道您就要看着师弟,羊入虎口么?” “那是我自家的事儿,你一个外人,别再掺合!” “老师,师弟同您一起赴宴,家中只剩师妹,若你们真的……她会怎么样?” 又一阵沉默。 “你虽不是我亲生,我早已把你视为己出,就是我的另一个儿子,我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既然是这样,我就更可名正言顺跟老师去了。” 刚说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有人在门外喊:“先生,先生!靳家的总管带着十多号人,往这边来了,您看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找到这里……”这是阿爹的声音。 然后一阵脚步声,开门声,远去声…… 最后无声,一切寂静。 阿爹这是出去了么?可是去找那靳家的总管?缘休哥哥呢,他也随着阿爹一起去了么? 姑娘想起身,去看看屋外的情景,可是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只能躺在那里喊着: “阿爹!缘休哥哥!” 然后, 醒了。 我这是在……山洞里? 姑娘躺在离洞口不远的石床上,穿过洞口,正好能看见洞外倾泻的瀑布。日光洒在珍珠般的屏上,水雾弥漫,一座彩虹悬在空中,好似仙境。躺着就能看到如此美景,也真是惬意。 那少年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木头削着。见姑娘醒了,便问道: “你刚刚在喊谁?什么哥哥?” “我,没喊谁呀?在做梦,做梦。”姑娘有些心虚。 “我听的够仔细,你明明是喊了,虽没听清名字,那哥哥二字倒是清楚得很。” “我怎会知我梦中喊的谁?” “你既是要做世妃,还要在梦中喊他人哥哥,这要是被路家的人知道了……” “知道又能怎样,谁还没个过往?我只是叫哥哥,又不是叫情人。我这世妃也是叫你们逼着当的,又不是我情我愿。” 那少年起身,将刚削好的木拐架在腋下试了试,走到姑娘身旁,看看气色,道:“能这么狡辩,看样子是好多了。” 姑娘想要坐起,刚稍稍起身,觉得头还晕的厉害,又躺了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你可是给我下了药?真是大胆!” 少年不屑地一笑,道:“对付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我还不至于用那种手段。你应该是受了风寒,起了高烧,晕厥了过去。” “我这是晕了多久?” “不多,才过了三天。” 三天还不多? “多亏你没醒来,否则还要多费我两天口粮,我这里余粮已不多。” 这又是何逻辑?这少年说话忒气人。 不过,一提到口粮,姑娘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 “你可还有吃的?” 少年拄着拐,又回去坐下,瞅也没瞅姑娘,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瓦罐说道:“这里还有些杂粮,想吃,自己做去!”说着向后一靠打起盹来。 就算没饿死病死,也要被他气死了。若是有力气,定要把这小子狠揍一顿不可。 不久,那少年竟发出鼾声来。姑娘试着欠起身,缓缓坐起。 居然,不晕了。 姑娘试着起身,那脚也不痛了。 姑娘慢慢走到少年身旁,瞧他睡得正香。 我睡了他的床,那他睡在哪里?这两天怕是他也不得安睡,才会在这白天里如此渴睡吧。也许得了他的照顾,才不至于病死此处。算了,不屑于他计较。 哪里有多少余粮?那罐里的杂粮就是个底儿,最多够三顿的。 姑娘拿起罐子,走出山洞,来到棚子里,生火点灶,做起粥来。 姑娘本就不善于厨艺,加上身体还很虚弱,勉强煮出些热粥,盛出两碗,回到洞里。 那少年还靠在那里睡着,姑娘推醒了他,把粥碗往他手里一塞。 少年显然是吃了一惊,拿着粥碗还在发愣。没想到姑娘真的自己去煮了粥,还给他带出了一碗。 “我不精厨艺,总好过没有,凑合吃。” 少年端着碗,呆呆地看着,突然又放到一边,说道:“我又没让你给我做,你自做什么主张?余粮本就不多,你还要浪费。想让我感激涕零,好早点送你回去么?那你可想多了。” “喂!臭小子!”姑娘忍无可忍道:“我这粥还煮出罪过了么?你爹娘是没教你怎么说话么?” 那少年略有动容,却又平静地说道:“他们?在土里埋着,怎么教我?” 第三十九章 游子身上衣 该死,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混话? 姑娘自责,道“对不起,我早该猜到你爹娘不在身边……” “你是说,我看起来就是没有爹娘教养?”少年眉头一扬。 “不,不,不是……”姑娘连说了十几个“不”字来。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久久不散。 少年干脆不理姑娘,站起身,拄着拐走出洞外。 是不是久跟小包子在一起,被她传染了,也变得笨嘴笨舌的。还指着他给我指路呢,不能得罪。 姑娘也走出洞外,见少年坐观瀑亭中,便也走过去。 “你来,”少年招手,“从我这里看去。” 姑娘站在少年身后,仰头看向瀑布,呵,那两条银帘在山石的映衬下,竟看似一对情人相拥,鬼斧神工,令人叫绝。 难道这是少年的父母幻化而成的?所以他在在山洞里建了住处,天天在这里守着,望着,念着? 姑娘的脑中还在闪着那些神话卷本中才出现的桥段,少年开口了:“他们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一日,我爹发现了从这里望去,能看到水幕形成两人相拥的奇景,便在这里为我娘修了这观瀑亭。 哦,是我想多了?姑娘还略有失望。 “他们,为何要住在这里,二十年?”姑娘有些小心地问。 少年低头不语,许久,只听得那水帘自天而下,击碎了深潭表面的平静,隆隆水声涌进耳中,直逼心里,颤颤地微动。 这少年也真是,要么一开口就气死个人,要么就不说话。不管你说不说,我是得坐下歇歇了。姑娘一屁股坐在了少年旁边。 少年终于开口:“二十年前,冬墨的那件事,你可知?” 姑娘摇摇头。 少年道:“那天年,冬墨出了一件大事,有一个外世人不知使了什么法,进了冬墨,盗走了冬墨石中的极品蓝石----邃星。当时我爹还是离天悬宇里的巡勤卫掌,被那人设了套,无意中让他逃走了,结果害得当年的华君在追逃中跌落山崖殒命。世主震怒,将我爹流放到这里,终生守护神石,死生不得离开,身后三代同命。不过此事也只有王族极少数人知晓。” “三代同命?也就是说,你,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孙子,都不能离开这里!”姑娘惊问。 少年点头。 姑娘暗忖,也难怪了那日少年会对我下那么狠的手,他定是狠毒了偷石的人。这世主还真是够狠,人终身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死了都不准离开。若我登位之后,做出了什么另他老人家不待见的事儿来,会不会也发我发配个什么鸟不下蛋的地方自生自灭了去? “那你娘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爹被下放到这里,每月有一次补给,会有专人给送来。这种活儿,山高路远的,一般没人愿意做。我母亲娘家因为有人犯了叛镜之罪,受了牵连,只能做些别人都不愿做的粗活,所以这送补给的差事就落在了我娘的身上。我爹见我姑娘一个女儿家,要挑着这么多东西走山路,自然过意不去,就慌称自己够吃,将补给减半,结果饿得昏了过去,被我娘发现,留下来照顾几日,两人就这样日生情愫。后来,我娘斗胆,找到了柳主母,愿同我爹一起留在这里,死生不出。柳主母本觉得世主对我爹罚得太重,就做了个人情,同意了她的请求。” 怪不得,姑娘心里想:我道是,身处在这没有第二个喘气儿的地方,到哪里讨得了媳妇,又哪里生得出三代来?敢情还有这么一段佳话。 姑娘正听得起劲,那少年却断了叙述,咽咽唾沫道:“喂,我许久不说这么多话,嘴子已是冒烟了,快给我些水来。” “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 “我叫……”姑娘顿住,眼珠转着想了想,说道:“我叫小仙女姐姐。” 那少年一个未坐稳,竟摔到地上。 “好吧好吧,那只留后两个字,叫我阿姐,就行啦。” 从水缸里舀出一碗,姑娘回身要拿去给少年,见他已回到洞口等着自己。接过碗,两口就喝个干净。 回到洞中,少年拿起刚才放下的粥碗,自语道:“等下次补给,还需要十日。”说完招呼姑娘快些把粥吃下。 姑娘接过粥碗,正吃着,却发现少年的衣摆扯下了长长一条,甩在身后。 少年到是不以为然,说道:“还不是抬你到洞里时刮的,反正也破了多处,不差一这条。” 姑娘细看,那粗衣上真是,大大小小**能有十余。有些地方虽是补过,但歪歪扭扭针脚稀疏。 “你有针线么?我帮你补补。” 少年一顿,道:“不用。” 姑娘道:“怕我的女红不好吗?我阿弟,比你小不了几岁,他的衣服可都是我补的。等我回了离天悬宇,可就没人帮你补了。那你这衣服可穿不了多少时日,就都烂了。少说其他的,快把针线拿来。” 少年不语,直到把粥吃完,起身道:“我去拿针线,你将粥吃完。”说着,朝洞里更深的地方走去。 姑娘扒拉几口把粥吃完,也要跟上。少年却停下,道:“你别跟过来,就在这里。” 切,那里有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不多时,少年拿着一个笸箩回来。姑娘叫他脱下外衣,少年竟还犹犹豫豫,慢慢吞吞。姑娘一把抢过来,笑道:“怎地,害羞了么,又不是叫你脱光,里面不是还有一层?看也看过,摸也摸过了,还会害羞?” 少年红着脸嚷道:“你可真的是新代的世妃么?听说,世妃都是灵鹿所选,你这不知羞的丫头,灵鹿怎么选上的你?” 姑娘好气又好笑,说道:“我话我也是想问问灵鹿呢,怎就选上了我,害得我被人追着陷害,沦到这般田地,在这里给个无礼的小子补衣服。” “算了,不用你补。”少年伸手要抢。 姑娘拿着手里的针就是一下。 “你这是干嘛?”少年瞪着眼睛道。 “缝衣服,针不长眼,你老实些。” 天色渐暗,姑娘愈发看不清这针脚,停下针,使劲揉揉眼。 忽觉得身边有明了许多,是那少年拿着一盏油灯,放在姑娘身旁,坐在姑娘对面看着。 “你这衣服是破了多少?补得我眼快瞎了。等我回了离天悬宇,叫人在给你送几件新的过来,这件就扔了吧。” “不扔,这是我娘做的。” 姑娘一笑,“随你。” 又补了一会儿,姑娘感叹道:“你娘一定很疼你吧,看这针脚,真是密实。” 这少年的母亲虽已不在,但至少还给他留下个念想。回想自己,那些支离破碎地回忆中,竟没有一个有阿娘,甚至都记不得她的模样。少年还有件衣服可以天天穿着,她连个线头都没有。 少年一顿,说道:“我娘,是世上最好的妻,最好的娘。为了我和爹,受了许多的苦。可惜,还未等我尽孝,她和爹就……” 姑娘好奇,“他们是怎么……” “三年前,他们误食了山中的毒蘑,毒发身亡。”。 姑娘惊叹道:“这么说,这三年里,就只有你自己独自在这里?” 少年少年闭上眼睛,点点头。 姑娘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少年了。还未成年,就在这深山之中独活了三年,一人食,一人语,一人寝,无人念。换成是她,估计两月不到就会发疯得投河自尽。这离天悬宇发起狠来也真是够厉害,连路不行都能折腾个半死不活的,更何况发配到这里看石的罪臣。 “好了,”姑娘缝好最后一针,熟练地打了一个结,将线轻轻咬断。前后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再可补的地方,才交给了少年。 少年看着,那**都被姑娘缝补好了,针脚都很仔细,和阿娘的一样。穿在身上,刚要道谢,意外地发现在袖口处还绣上了一个字。 ------姐。 少年忙又脱下,递给姑娘,嚷道:“你怎可在这上面绣字,快拆掉。” 姑娘没有接过,却咯咯地笑起来,“总不能白给你补一回衣裳,给你留个念想记着,记住了是谁救的你。” “不可,拆掉!” “那一处破损的太大,不绣个字上去,缝不到一起。” “那也拆掉!” “若拆的话,那里就烂了,没办法再补的。” “拆掉!” “那要拆,就把我所有缝补的都拆掉!” “你!……” 姑娘一脸坏笑地看着少年,少年妥协,气鼓鼓地又把衣服穿上,扭过身去,不理姑娘。 “喂!” “……” “我饿了!” “……” “有件事,你想过没有?” “……” “你爹娘的死因,没有什么蹊跷吗?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少年回头,“什么意思?” “怎么?肯理我了?” “快说!” 姑娘若有所思地说道:“刚才听你说,你爹娘是误食了山中的毒蘑而死。那你呢?” 少年道:“那日是我娘的生辰,白日里,我进了山,要给娘猎些野味。回来时,看见他二人已倒地,口吐白沫。桌上已摆好了菜,只有那盘蘑菇是动过的。我爹强留了一口气,告诉我那盘蘑菇有毒,不要吃。” “你娘的生日,你爹娘可会不等你回来就动筷?”姑娘问道。 听了姑娘的话,少年心中一动。道:“不会,平时每顿,必是人到齐了才动。” 姑娘又问:“这蘑菇哪来的?可是离天悬宇的供给?” 少年想想,道:“好像不是,是前几日,爹娘上山采的,说是生辰这天用。” “你爹娘长年居住山里,会分不清这蘑菇哪种有毒,哪种没毒么?” 少年沉思,应该是不会,阿爹经常带着他到山上辨识各种野菜,蘑菇也采过不少,从未出错。 姑娘又想了想,问:“那盘做好的蘑菇里,可都是你们采回的?” 少年摇摇头,道“记不得了。” “喏,”姑娘道,“这里面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你送我回离天悬宇,我帮你查。” 第四十章 赠君以石 怎么会是这样?少年呆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吱声。 他可是吓坏了么?三年里一直以为他爹娘是因误食而中毒,现在却被她搅得心中极乱。没有办法,为了回离天悬宇,她只能耍一些手段了。 她离开这几日,不知那里会出多大的动静。 她不是没有想过,若是一直藏在这里,让他们都以为她死了,放弃了,那便有了可以逃出冬墨的机会。 但,整个冬墨镜世都被禁术护着,凭她自己,怎能破得了那结界。弄不好反倒把自己害死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冬墨到外世,只有一个出口,走林。若她向那少年打听走林的方向,他会不会立刻让她上天升仙? 最主要的是,她有一种感觉,阿爹把他指引到这里,定是有什么原因,她还不知道到底为何,她还不能走。 所以,还是早些回去,不要让那路小可得意太久了。 那少年终于开口,“你脚上的伤……” “没事了,早就不痛了,可以走路的,放心放心。”姑娘忙说,生怕他改主意。 “好,”少年道:“明早,我送你出去。” 极好,姑娘窃喜。 那少年从石床上扯过一个毯子,对姑娘说道:“你还睡这里。”说罢拿着毯子走到洞口,裹在身上,靠着洞口,闭上了眼睛。 瀑布的轰鸣声从洞外飘摇而来,不绝于耳,这么执着地绕在耳边不肯离去,就像那些追着她不放的恶徒,笃笃连绵的马蹄声。 姑娘失眠了。 抬头,借着月光,似乎见那少年微微睁眼,若有所思。 姑娘起身,走到少年身边坐下,轻声问:“怎地,还在想着你爹娘的死?” 少年抬眼,道:“那是还年少,想不出这些,今日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很多疑点。” 姑娘得意道:“那是自然,凡事多思多想,自有意外之得。” 少年听后,一脸认真问姑娘:“回到离天悬宇,你打算如何去查?” “我,自然是……”姑娘背过去,一脸苦笑,这不又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么。本就是当时借着这个题,为了回离天悬宇就随口胡诹了几句,虽是自己也觉得胡诹得像那么回事,挺有水平,唬的少年信以为真。可真要回去查明此事,哪会那么容易? “这个,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查起来定会有困难。”姑娘眼珠一转,说道:“不过,我可以找路不行,就是我未来的小叔子,他来帮忙,那就好办多了。” 少年疑惑道:“路不行?他凭什么来帮你?你和他……” 姑娘道:“他,他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我找他,总会帮我。况且,整个离天悬宇里,只有他无视规矩,还是王族,查起来更容易些。” 那少年还是不信,姑娘忙伸出三根手指,举过肩头,正色道:“我,冬墨境世新代世妃,在这里,对着月亮,对着冬墨群山发誓,回到离天悬宇,定会想尽办法去查二十年前守石之人的真正死因。如若不然,就山崩地裂,五雷轰顶,我葬身于此山之中。” 少年这才收回疑虑道:“好,我且再信你一次。” 这下好了,真的给自己揽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姑娘暗地里蹙眉,连誓都发了,这回想不去查也不行了。好在刚才留了一个活话,只说去查,没说必须查结果。不然真的给自己挖个坑跳进去了。 也好,虽是自己顺口胡诹的,但听起来还有那么一番道理,说不定真有什么隐情呢,这也算是做了件积德的大好事,但愿老天爷能看在她如此仗义,保佑她阿爹和阿弟都能平安。 “我昏睡的那几天,你都是睡在外面?”姑娘突然问道。 “不然呢?“少年反问,“难道和你在一张床上?” 姑娘生气道:“我就说你小小年纪就开始说这些离谱的话。刚才补衣裳时还知道红个脸,现在说这样的话,居然脸也不变色,你还真是怪。我是说既然你与爹娘三人都住在这里,怎会只有这一张石床……” 还未等说完,少年就打断她,“里面是我爹娘住的地方,外人不可进入。反正是要看着你,我睡哪里都是睡,也不碍事。总不能让你一人留在外洞,万一死在我这里,离天悬宇还要找我麻烦。” 话就是这样聊死的。 醒来,已是天明。向洞口望去,朝日的余晖正映在洞口,有如嵌上一道金丝边,而少年坐了一夜的石头上,却不见人影。 姑娘起身,走到洞外,细柔晨光洒在林间,郁郁葱葱的叶子绿得深深浅浅,点点片片。远处山间,薄雾旖旎起舞,似隐似现。云蒸霞蔚,织云弄巧,鸟声如笛,水声如鼓。还有那淅淅沥沥的蒸锅之声,噗噗呲呲蛮是动听。 姑娘走到棚子里,那少年正将锅盖打开,一股白气喷涌而出,倒像是到了云雾缭缭的仙镜一般。 见姑娘走出来,少年道:“那边的柜里有几块薄布,拿来。” 姑娘忙找来,递过去。 少年小心地把锅中的蒸饼取出,用薄布包好,递给姑娘。“这些你留在路上吃,今天有很多路要走,现在就出发,若脚程够快,说不明能在天黑天走到离天悬宇的别院。说罢,少年灭了灶火,拿着木拐走在前头,姑娘连忙快走几步跟上。 两人沿着潭边走着,姑娘看着潭中隐隐若现星星点点的石头,问那少年道:“你说,你们一家都要在这里守护冬墨石,那这里可是选石的净石潭么?” 少年摇头道:“这里只能称为是净石潭的后潭,选石是在外潭,过了前面便可看见。” 沿着少年所指方向,两人又行了一刻钟的时间,绕过一处蛇形的弯口,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三面环山,青山怀中拥着一潭深水,水平如镜,如同墨染,好似一汪眼眸,沉静、深邃。姑娘走到潭边,伸手触及水面,如同冰晶凉入骨髓。果真,这里正如路不行所描绘的那样,潭水如墨,至寒极阴,哪怕是在酷热严暑之时,那水中也是冰冷入骨。让那些五岁的小儿跳进这潭中选石,这等可怕之事,怕只有冬墨才能做得出来。 “你在选石时,可曾怕过?”姑娘甩甩手上的水,转身问少年。 少年却面无表情,说了句:“我没有。” “什么?你没有冬墨石?”姑娘吃惊地问:“不是所有的冬墨人都有么,你怎会没有?” “他们不让。”少年说得平静,心中却忍不住又想起当年。那年,他满了五岁,阿爹便领着他在潭中练习水性,只为能在选石大典上选一块得心的石头。结果,那天他们却被人拦在了外面,不准他参加选石。阿爹要去找世主理论,却被那伙人一顿拳打脚踢,一顿羞辱。从此,那冬墨石对他而言便成了奢望。 “喂,”姑娘的声音把少年从回忆中唤醒,“你天天住在这里,随时都可以下去摸一块上来,何必非得在选石的时候。” 少年摇头,道:“平时这里,都施有禁术,就算是下到潭中,摸到了石头,也拿不出这水面。” “那这冬墨镜世中,可只有这净石潭有冬墨石?”姑娘问。 少年突然警觉,看着姑娘没有回答。 姑娘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拿的那块,是在一个仙洞里得来的,并不是在这潭中。” 少年蹙眉细想,道:“当时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奇怪,所以一直以为你在诳我,编得胡话。” “怎么会是骗你?”姑娘急了,“那石头在黑暗之中,能发出灼灼荧光,晶莹如玉。出了山洞,见了光,就黑如碳墨。我当时只想着那洞中之水可消肿止痛,这石头长年在水中,也许会有些灵气能治你伤痛,才拿出来给你用,没想到你竟把我当作是偷石贼,差点没给我掐死。” 少年争辩道:“我就是在这里守石的,见你一个外世人,拿着冬墨石,还能复生我的元气,我当然是要起疑……” “那石头呢?还我!” 少年磨磨蹭蹭地蹲下身,将手放在腿伤之处,又一运气,将隐在伤处的石头唤了出来。 少年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这几日,见你没提,就又将它用来治疗伤腿……” “我说,你腿伤好得这么快,感情是用了我的石头。”姑娘说着,一把将石头拿了回来。 那石头在手中还温热。 “我也没全用在我身上,还给你驱寒来着,不然,你受了那么重的风寒,又没有汤药,怎会那么快就恢复了?” “你不是说,这冬墨石只认一个主人,怎么会同时用在我俩的身上?”姑娘问。 “这个,我也不知。” 姑娘看着手中的石头,思量了片刻,拉过少年的手,将石头放到他手里,道:“既然是这样,想必是这石头已认了你为他的主人,那索性就留在你身边吧。” 少年呆住,说不出话来,这姑娘傻了么,怎么会把这奇石这么轻易地就赠与他? 第四十一章 离天别院 姑娘笑道:“怎地,不信么?不要就还我好了。”说罢又伸手要去抢回来。 “我要!”少年一把将石头握在手里,生怕姑娘反悔。 姑娘又咯咯笑起来,“看你,我既已说给你,又怎么会反悔。你留着吧,我还有两颗。” 说着从腰间解下荷包,可是,那荷包空空,哪有什么石头。 “明明还有两颗,哪里去了?”姑娘急了,拉着少年的手问:“是不是被你发现,给偷走了?” 少年一脸茫然,道:“我怎会知你身上还有石头,要知道你身上还有两块,你怎会活到现在?” 也是,估计她再怎么解释自己不是来偷石的,那家伙也不会信。 “不过,我爹娘在这里近二十年,这附近的山山水水早已走遍,有多少瀑布、水潭、溪流、山洞尽在阿爹心中,从未听他说起过有这样一个仙洞。你可还能找到?”少年道。 姑娘思量了半天,摇摇头,“出了洞,我还特意回头瞧了,结果那洞就消失不见了,还以为是遇见了鬼。” 见少年略有失望,姑娘又道:“那仙洞应该是离这里不远,也就半日的路程,你白天里也没啥事,不如去寻寻,还多个营生。至于这块,你就好生保管着,反正我也不会用。” 少年望着姑娘,一汪感激流出双眸。只见他撩起袖口,从腕下解下一个草绳,那草绳如同施了法术一般,竟轻易穿过了石头。 “此乃穿石草,只在冬墨生长,只有此草可穿石,所以专用来系石的。我爹娘早就为我编好备下,却无处可用。如今终是派上用场了。”少年的喜悦早已溢于言表,惹得姑娘也欢喜起来,帮着少年把石头戴在颈上。 不知是否是这冬墨石的缘故,少年对姑娘友好了许多,不再耷拉着脸,一脸笑意地走在前面。 不觉间,两人走过了净石潭,来到一片密林中,姑娘见林中一块大石,方方正正地摆在那里,便一屁股坐下,招呼少年,“不行了,我真是走不动了,让我歇歇。” 少年已走出老远,见姑娘喊他,就只好又回来。 “真是,照你这速度,怕是落日之后,也到不了别院,那可就危险了。” 姑娘揉着脚说道:“感情这回你是有了冬墨石护体了,我一个弱女子家家的,到哪里赶得上你?” 少年见姑娘还揉着脚,便问:“你的脚可还好?又疼了么?” 姑娘忙道:“无妨,只是路走多了,石头硌脚罢了,不影响走路。” 少年看看天色,道:“也好,在这里歇歇,吃口干粮,再蓄点精神。这林子便是净石潭的结界边缘,我出不了林子,剩下的路还需要你自己小心。” “哦。” “你可会射箭?” 姑娘摇头。 少年环顾四周,瞧着旁边一颗古树,那树像是经历过雷辟似的重创,一半的树皮已完全脱落,寸叶不长,而另一半却依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少年走到树下,用手把厚厚的落叶扒开,用那小木拐在树根下挖了几把,竟露出一块石头。少年把石头掀开,下面是一个树洞,他伸手进去又掏了几下,拿出一个长条的布袋。 少年把布袋递给了姑娘,姑娘拿开一看,里面是一桶木箭。 少年道:“这片山林里的小兽多,我阿爹还在的时候,我经常背着他到这里打猎,因为这里临近界缘,所以我爹不让我来。我自己就做了些小弓小箭,藏起来,偷着过来。爹娘过世之后,没人看着我了,反而不愿再来了。没想到这小箭还在,虽然没有弓,留几枝箭在手里,也好过没有。” 姑娘将箭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青铁的头,桦木的杆,鹅毛箭羽。没错了,正是她刚来隐香庭时,射到她床上的那枝。 难道当初是那少年过来要害她的命? 细想想又不对,他离不开净石潭,又怎么会跑去离天悬宇去害她,如若那样,他必然就知道她是新代的世妃了。 “这箭是你亲手做的?”姑娘问。 少年道:“当然是我亲手而制,离天悬宇才不会给我这些东西。” “那可曾给过别人?” 少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道:“我还能给谁?谁又肯过来见我?除了爹娘,还有送补给的姐姐,也就只有跟你说过话。” “你这箭可有数?放在这里有没有丢过?” 少年眉头轻皱,道:“怎么,你还在别处见过?” 姑娘一笑,道:“就你这箭,还有谁会希罕?离天悬宇里的可不知要比你的好上多少倍。我是怕回去之后,别人问起这箭的来处,我是答见过你,还是答没见过你。” 少年眼白一斜,嘟囔着:“愿意怎么说都随你,这箭我也没个数,藏箭的地方除了这里,还有三处。不过这地方,除了选石的时候有人来,平时谁也不会踏进半步。……” 姑娘突然柳眉一挑,说道:“你可想离开这里?回去我向路世主求个情,你救了新代的世妃,这对冬墨来说是多大的事情?也算是你家立了一功,看看能不能解了禁,让你出去。” 少年哑然,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更想知道爹娘的死因……” 姑娘微微一笑,拍拍少年的肩,道:“这个我自然会尽心,只是你不可心急。你若能走出这净石潭,便可助我一臂之力,岂不更好?” 少年看着姑娘,呆立半晌。 姑娘留了两枝木箭,其余的又叫少年藏回了树洞。休憩片刻,吃了些干粮,两人又继续前行。 日过正午,二人出了林子,林外是一条溪流,岸边是层层叠叠的卵石,溪水清澈湍急,水上无桥,只有几块石头立在水中。少年停下脚步,对姑娘道:“我只能送你至此。过了这溪流,就出了结界。你顺着对面这条路继续朝东,估计再走两个时辰能到别院。千万不可偏离此路,在这山中迷路,你怕是再难找回正途。” 姑娘道:“我回去之后,便差人给你送些补给来,到时候怎么找到你?” 少年略思片刻,从怀中拿出两枚木哨,将其中一个递给姑娘,道:“这是我爹娘当年所用的流哨,仅这两只之间会有感应。到了这里,吹响它,我便会过来。” “好”。姑娘接过木流哨,小心地收好。 “这个你用。”少年又把手中的木拐递给了姑娘。 姑娘却未接,道:“那你怎么回去?” 少年嘴角一扬,道:“有石护体,无需再用。” 也好,姑娘接过木拐,冲着少年嫣然一笑,道:“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咱俩算是扯平了。接下来倒是要好好算算谁会欠谁的。走了!” 说完转过身去,小心地踩上了溪流中的石头。那水流甚急,石上青苔穿衣,姑娘脚下一滑,险些跌了下去。少年看得心急,却也没有办法上前。 这些天了,好像一直忘了问那少年姓甚名谁。走过对岸,姑娘想去问问那少年的名字,一回头,只见林中微微清风而过,不见少年只身随影。姑娘叹了口气,也罢,跟他相识缘于石头姑且就叫他石头好了。 每逢行路,必有岔路。所以当姑娘看到眼前又有一条斜入而来时,她甚至都不曾惊讶。不过这次,她没有任何感觉,不知应该走上哪条。 石头说千万不可偏离此路,否则再难找回正途。怎么弄? 这姑娘倒想了个主意,从树下寻来一根小枝,立在中间。 “老天爷,这次本姑娘听你的,定要给我指个明路,对路,正路,好路。让我能快些回到离天悬宇。感恩言谢!” “啪”,小枝一倒,歪向右边。 走人。 约么着时辰,应该是快到了,可是却始终未见有院墙的影子。眼看着天就黑下来了,月亮半挂在树梢上,迎合着阵阵乌鸦的啼鸣。流云似水戏明月,阵阵哀啼阵阵空。听得姑娘心中发毛,不觉加快了脚步。不会是老天爷给她指了条错路吧。 突然,姑娘停下脚步,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她想回头瞧个究竟,却又不敢,万一又是什么豺狼虎豹,她一回头,不就正好把喉咙奉献了出去么。但越是不敢,越是担心害怕,只能是紧着加快了脚步,心里盼着能快些看到院墙,进到别院里安心地过个夜。 配着低沉的咕咕声响,几条黑影又从身边隐隐穿过,姑娘的汗水如豆般渗出,浸湿了衣衫。只要那几个家伙不扑过来,她的脚便不能停。手中紧紧握着木拐,随时准备给那家伙当头一棒。 终于,在姑娘就要撑不住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了一片黑黑的院墙。 有救了,姑娘抓着了希望。 可,门在哪儿呢?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院门在何处,姑娘只能是摸着往前找。直到转了两个弯,才见着一扇不大的小门。 千万别锁,姑娘祈祷着。 天如人愿,姑娘试探地一推,那小门居然动了。 姑娘连忙打开门,走了进去,关门时似乎瞥到不远处,几条黑影还甩着尾巴游荡着。 姑娘把门插好,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这别院里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了。花岗石铺的小路上,顺着石缝生出了很多些杂草,院里漆黑一片,朦朦胧胧地看出前面似有一小片竹林。前面那高高低低堆在一起的应该是一座假山。 精神一放松,姑娘好像浑身都瘫软了下来,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她强忍着走到竹林前,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心里想着,一会儿再往前走走,寻个能住人的地方,挨过今晚,明天就应该能到离天悬宇了…… 正想着,从那竹林深处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难不成,这里有人? 第四十二章 不想嫁你 姑娘轻轻起身,小心挪步,顺着声音走过去。 那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两人背对着姑娘,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因此也没有刻意降低声调。 只听那较高身形的人说道:“衍君可知此事?”声音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另一人回答:“还没有,可否要去告诉他?” 冷冷的声音又起:“不用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秋尽,一切还按计划中的来。这封信,一定不能落到衍君手里。” “这个放心。还有,那,那个姑娘还找么……” 那冷冷的声音连犹豫都没有一分,就答道:“不用了,既已有人选,哪个都一样。明日你先把那件事查清楚。” “好。” 他们是在说我么?他口中的“已有人选”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已找到替代我的人了? 正想着,耳边暗光一闪,突然划过一物,紧贴着姑娘的脸蛋飞过,竟将一缕青丝剪成了两断,若不是姑娘轻轻的偏了一下头,只怕那白嫩的脸蛋就要多出一条深红来了。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那两人从深处走出,借着月光,姑娘打量着那个刚刚差点将她毁容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与路不行有着许多相似,同样有着凤眼一对,但他的眼中更多了一些深遂;同样是剑眉轻扬,但眉宇间藏了些许冷酷;同样的唇边棱角分明,嘴角更是画出了一抹无情。 不用多说,她已猜出他是谁了。 在他们的计划中,不久之后,她便要和眼前之人一起登位,接过这冬墨圣境的大印。 果不其然,如他们所说,此人相貌俊雅出众,身形修长健硕,按理说,第一眼见到他,应该足可以让她心动。但为什么,一与他眼神交汇,没有分毫动情,没有一丝感觉。 他旁边的那人,身形略矮于他,身着黑衣。眉目间虽藏着许多英气,但那确是一个女子。没有正常女子的温婉柔媚,倒在黛眉星目间有着和路无径相同的冷俊。唉,一个女子要是帅起来,真是没男人什么事了。 “我,我是……” 姑娘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自己才好。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总不能告诉他,我就是你未来的妻子,新代的世妃吧。 反倒是那路无径看出了什么,问道:“是你么?你,还活着?” 废话!我不活着,站在你前面的难道是鬼么? 姑娘轻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道了一声:“还好,老天爷还没收了我。可是乱了你们的计划?” 路无径两眼一眯,冷冷地说道:“你刚才可是听到了什么?” 姑娘心中“咯噔”一声,又说错话了不是?刚才确实听到他提到了什么,不过没有前因后果的,也不太清楚他们话里的意思。但听他这么一说,是不是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呢? “我只听到,你说不用找姑娘……是说不用找我的意思么?你们已经将我放弃了对不对?” 路无径道:“没错。” 姑娘顿觉心凉,还未等凉得透彻,忽见路无径腰间银光一现,一柄冷剑随即一闪而出,路无径伸手一转,将那剑尖直直向姑娘咽喉之处,再多一分便会见血。 姑娘惊恐地睁大眼睛,都忘记了眨眨眼去消除心中的恐惧。事情来的太突然,她还没有来得及去躲,就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不过,在别人眼里看来,到像是这姑娘行稳神定,坐怀不乱的错像。 那黑衣女子似乎也没有料到路不行会这样,低呼一声:“大少主!” 路无径用剑尖抵住姑娘,提高了声调:“真的么?你觉得我会信?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让自己死得太难看?” 姑娘将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藏了起来,表面镇静,暗地里稳了稳不停抖动的双腿,不动声色地答道:“给我多少次机会也一样。难不成要我编造些东西糊弄你?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有多厉害,但是总能听到别人对你称赞不绝。我想凭你的功夫,还不至于让我有机会躲在这里一直偷听你们私语吧。” 路无径并没有将剑收回,而是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这些天,你一直躲在这?究竟是什么目的?” 姑娘额上已开始渗出汗珠,好在黑夜帮她隐藏起那几分胆怯。她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装作镇定地说道:“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一定在仔细地找我。若我真的如你所说,我一直在这里,这些天来才被你发现,那请问,我一个大活人,藏在这别院里这么多天,不吃不喝么?那算是你们眼拙,还是我藏得太好了? 两人目光直视,那路无径的眼神太冷,若是掉入水中,怕是瞬间就可结成冰霜。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姑娘的手不住地抖,拦都拦不住。 但气势不能输,姑娘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硬气些,倔强地迎着路无径的目光,你不挪开,我也要挺着不动。哪怕瞪酸了,像未熟的葡萄,也不能将视线移开。 “这里,不是别院。”说罢,路无径回手将剑放下。 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紧张之意还未等完全退去,便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没挺住,姑娘眼前一黑,晕倒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猛然想起昨夜之事,姑娘一下子坐了起来。 房间的摆设极为简单,床前只有一桌四椅。路无径正坐在其中的一个上面,擦着剑。听见动静,知是姑娘醒了,却没有瞧上一眼,只是道了一句:“醒了就起来把饭吃了,我有话问你。” 桌上摆好了简单的饭菜,热气腾腾。 头还是有些疼,姑娘用中指揉了揉太阳穴,才慢慢起身。 白长了一身英俊的外表,内心却是这么冷漠,这样的夫君会对自己好么,未来堪忧啊。 姑娘特意坐到路无径对面的椅子上,只为离他远一些。 一碗细面,外加几碟小菜。如此简单,却让姑娘垂涎不已。 这些天来,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就算是在那“别有洞天”里,也是勉强用粥糊弄的。 刚开始姑娘还略有矜持,几口下去,便旁若无人一般,几口便将细面尽收入口。最后,连那浓稠的面汤也一股脑地喝了进去,一滴不剩。 “吃饱了?”路无径问道。 姑娘抹了抹嘴,点头。 “好,”路无径将剑放在桌上,道:“是没找到出口么?所以,不得不回来。” 听这话的意思,路无径以为她是要逃走,最后实在逃不掉了才不得不回来。 路无径见姑娘没言语,又接着道:“没有逃走的本事就老实在离天悬宇里,别给别人制造麻烦!” 姑娘十分气恼,不觉厉声高语:“你想多了,我若真想逃走,必会做出详尽的计划,精密的部署。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路无径又冷笑道:“那就怪了,离天悬宇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为何要跑?你可知多少人在这山野中寻你?整个离天悬宇都因你折腾个底朝天。不让你离开,你就要祸害这里么? 姑娘被路无径这番话气的不行,强装镇定,说道:“我祸害这里?你问错了吧!难道你不该问问,我这些天去了哪里,都经历了什么,一个人在这深山之中,是怎么挨过这些日子的?你当我是闲着无事,跟你们捉迷藏呢么?” 路无径道:“那些,我不感兴趣。”说罢起身走向门口。 姑娘无语,这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君?若要和这人在一起一辈子,她宁愿困在山里不出来。 “等一下,我想问问,这离天悬宇附近,可会有野兽出现,比如,老虎……”姑娘问。 路无径,略一回头,但也只吝啬到不足够看到姑娘的角度,道:“不会。”说罢,便一推门,走了出去。 那个黑衣女子就恭敬地站在门口,路无径出来后,轻声对她道:“今,你送她回离天悬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与她见过面。” 黑衣女子道:“好,我知道该怎么说。” 路无径又从怀出取出一样东西,交给黑衣女子,道:“方便之时,将此物给他。” “是”,女子接过,小心地放到腰间藏青的锦袋里。 “还有”,路无径略思片刻,又道:“我怀疑有人在打她的主意,或许是冲着大典来的。从今天起,你负责跟着她,看看能不能查出来。“ 这黑衣女人名字只有一个字,今。 姑娘一问,她竟是巡勤卫的副卫掌,不过专属路无径。 呵,专属的卫掌,那倒是有趣了,直接说是路无径的私人护卫不就得了。 姑娘跟着她走出了这个小院。姑娘问道:“今,昨夜听路无径说,这是不是别院,那是哪里?” 今冷漠地答道:“姑娘,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别院是在另一条路上,离这里约有一个时辰的路。” 老天爷,你是故意的吧,特意让我去了另一条路上,撞到路无径这里?惹了一肚子的闷气,你忒不讲究。 第四十三章 我回来了 这个今姑娘,功法也应该是了得的,走得这叫个轻快,姑娘一路追得甚是辛苦,今只得走走停停等着姑娘。 终于,回到了离天悬宇。她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山上的后面而入。 姑娘知道自己现在十分狼狈,一头乱丝缠在头上,满脸的泥泞,像极了刚拔出土的白萝卜。身上淡青的裙装早已长枝尖石撕得条条挂挂,还染了许多血迹在上面。若说成是村前井边又疯又傻的丫头,也绝对有过之无不及。 即便是这样,也不至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吧。 那路过的修子,见了她,或是惊讶地睁大眼睛,或是眼神相撞后立刻闪到一旁不与她直视,或是二人捂着嘴窃窃私语。姑娘感到自己就像是猎人进山生擒活捉的一只老虎,关在笼子里,被送进了城。人人议语,又不敢多视。 穿过一个院门,过了几进院落,竟到了万菊堂门前。今领着姑娘走进去,大堂里早已坐了人。 主位上仍是威仪有加的柳清风柳主母,下面首位上坐着的,瞪着眼睛,叉着手臂的正是那个处处瞧她都不顺眼的路家如小姐,路小可。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姑娘,柳叶弯眉桃花眼,樱嘴朱唇多娇艳。不是说路家只有这路小可一个丫头么,怎么又多出一个来。另一侧还坐着一个贵妇,与那柳清风的眉眼多有相似。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上次在悬天殿内见过,应该是柳清风的胞妹柳絮锦,记得路小可管她叫絮锦姨娘的。 未进殿内时,那几个人还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闹,见姑娘进来了,倒是都住了嘴,谁也不言语。甚至没有人招呼她坐下。 还是那路小可先开了口。“呵,我当是哪家的疯婆子犯了病,没有拴住,跑到这里来了,原来是我未来的嫂嫂。进了几天的山里,出来是权当自己是野人了么,连起码的规矩都不讲了?不知要和长辈请安问好么?” 姑娘将前额的碎发掖到耳后,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几日都在和山石古树野兽虫鱼打着交道,只顾着为自己能喘着气回来感到庆幸,竟忘了主动和主母打招呼,还往主母多多包涵。” 说罢,双手环在胸前,向柳清风深施一礼,念道:“见过柳主母,絮锦姨娘,我回来了。” 柳清风点头,道:“姑娘回来就好,这两天是受苦了。” 只听那絮锦姨母接过话道:“听说,今卫掌昨日见到姑娘时,她正在被猛兽追逐,好在今卫掌及时敢到,驱了那猛兽救下了姑娘。” 今上前一步,道:“正是,絮锦夫人。” 柳清风疑惑道:“这离天悬宇之地,方圆50里之内,不会有猛兽,只有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兽。这姑娘怎么会遇到?这不应该啊。” 姑娘道:“我这几日之所以失了踪迹,也是因为那日在山上碰到一只吊睛的猛虎,逃命之中,迷失了方向,才……” “那更是奇怪了,”路小可打断了姑娘,“这离天悬宇里是装不下姑娘了,为何跑到山顶上去了?” 姑娘正想着应该怎样将路小可怼回去,絮锦姨母开口了:“姐姐,要我说姑娘这刚刚从阎罗手边逃出来,定是身心俱乏,不如先让姑娘回隐香庭里休息二日,再跟我们细说不迟。” 柳清风起身,道:“也好,姑娘就先回去吧。” 今又拱手道:“柳主母,此事我已用流哨告之了大少主,他怕姑娘再生意外,所以特意指派我近期守护姑娘的安全。” 路小可听了,撅起小嘴,不高兴道:“大哥为何这么在意这姑娘,还特意将你安排在她的身边。你离开了,那大哥自身的安全怎么办?不妥!” 今对路小可道:“如小姐放心,大少主自会有他的安排。” “不行,我要找大哥去。”说罢,路小可便向殿外走去,临了,还对着原先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儿喊了一句:“朵儿,回头我去你房里找你。”话音未落,人便不见了踪影。 那个名为朵儿的女孩眯着那对桃花眼,甜甜一笑,应道:“好的,小可姐姐。” 切,姑娘心里道:人都跑远了,还答什么,能听见才怪。 这路小可也真是,不见她对二哥路不行有多上心,对她这大哥倒很是紧张。 正想着,只听柳清风在上面说道:“也罢,离天悬宇里,经不起这许折腾了。今卫掌,那就辛苦你了。带着姑娘回隐香庭休息去吧,我会安排紫炫在隐香庭里布置好你的起居。” “多谢主母,那我们先回了。” 姑娘跟着今,走出万菊堂,见周围没有旁人,姑娘便开口她道:“今卫掌,其实你不用住在我那里的。回了离天悬宇就没有事了,还是跟大少主说,你回他那边吧。不然那如小姐也是不乐意的。” “姑娘,有件事你需要明白,”今说道,“在这里,任何事情还无需姑娘费心,你只管受用便是,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我……” “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在我的视线之内,离我距离不可过三丈,去往何处先要告之与我,我若不同意,姑娘便不可以去。” 这哪是护我安全,明明是找个厉害的人物看着我。看她的样子,定也是不好说话,这下可好,更是没有自由了。 姑娘正别扭着,忽后身后传来唤她的声音。 “姐姐,等我一等。” 姑娘回头一看,原来是那朵儿姑娘,也从万菊堂中出来了。 “你是……” 朵儿又是一笑,露出了齐刷刷的白玉般的小牙。呵,笑容甜得引蜜蜂来采呢。 “姐姐,叫我朵儿就行了。” 姑娘打量着朵儿,和路小可差不多般年纪,腰间并没有象征修子的锦带。 见姑娘眼中迷茫,朵儿不见外地又开口道:“姐姐不知道我并不奇怪,我也是这几日才来到这离天悬宇里的。之前,一直在山下的冬墨城里住。” 这几日才到,难不成,她是…… 朵儿带着笑眼,继续道:“早就听说姐姐是个清新俊雅的可人儿,今日见到了,果真是这样呢。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指教,我就住在南苑的青芷庭,有空姐姐可要常来看看我啊。” “好……” “那,我可否也能去姐姐的隐香庭坐坐呢?” 这朵儿真是不见外。姑娘大方地点点头。愿意来就来呗,正好看看她如此和她套着近乎是何目的。 “姐姐,那我们都是回南苑,不如一起……” 还未等说完,今上前一步拦住了朵儿,道:“朵儿姑娘,新代世妃刚刚回来,受惊未愈,不便多扰,还是各自走各自的吧。” 哪知朵儿又道:“还未登位,就叫成世妃,怕是不合适吧。” 说罢,又冲着姑娘一笑,说道:“哎呀,姐姐,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只是好心提醒今卫掌,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拿来做文章,对姐姐不利,并没有旁的意思,姐姐别见怪。” “不怪,不怪,是你多心了。”姑娘摆着手,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怪才怪。这么叫我的人多了,怎么就到你这里不合适了呢,况且还是个新人。 万菊堂里只剩下柳清风,紫炫,外加上絮锦姨娘了。 柳清风叹口气,道:“这下可好了,弄出来两个人选,上上下下寻了那姑娘七日不见她只身片影,偏偏在选中了朵儿之后,她回来了。” 紫炫道:“主母,怕是如小姐,已经向朵儿姑娘会过意了。” 柳清风道:“这个丫头,总是自以为是。我怕的就是这个,再三叮嘱她不可告之朵儿来离天悬宇的目的。可她……” 紫炫道:“如小姐一直对姑娘有所成见,好容易换了人选,自然会心急了些。” 柳清风道:“可这样一来,便难办了。那姑娘是灵鹿所选。朵儿呢,据秋尽的算阵流星术所测,是与无径最为匹配。 紫炫道:“朵儿是冬墨人,怕是也不合适吧。” 一旁一直未言语的絮锦姨娘开口了:“这姑娘不也是进了冬墨境内才寻到的么。这一般人哪能进来,她身上也是蹊跷得很。” 柳清风起身,在堂内踱了几步,忽然停住,道:“看来,只能让上天替我们选一选了。” 絮锦姨娘问道:“姐姐要怎么选?落选之人要怎么处置?” 柳清风答道:“自然,不能留。” 第四十四章 再回隐香庭 还是那条通往隐香庭的小路,如此的亲切,像是久不归家的游子终于踏上的回乡的路程。但又如此陌生,总觉得哪里和她临行前不同,却又一时不知差在哪里。 隐香庭门口,一个系着绿带的丫头来回踱着,翘首盼着,远远地见到姑娘和今二人,像是在家里独自盼着爹娘回来的小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撒开就往姑娘这儿跑来。张开着双臂如同小鸡般,一下子扑到了姑娘怀里。 “姑娘,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还带着流泪声,抽泣声,还有鼻涕喷涌而出的汩汩声。 反正这衣服也是小包子洗,就随她痛快吧。 姑娘正享受小包子哭泣得尽兴,突然那哭声戛然而止。小包子抬起头来,抽了一口气,问道:“今卫掌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她这思路跳跃得好快。 今的眼睛里明显地闪过大片的眼白,冷冷地道:“为了防止再有不测,从现在起,我就是姑娘的贴身护卫。” 小包子连忙起身,瞪大了眼睛问道:“啊,那大少主不用你了么?” “这是大少主亲自的安排,玉珠姑娘就不要多问了。你家姑娘已心身俱疲,难道你不让她进去好好的休息,要一直站在这里听你鬼哭儿狼嚎么?” 小包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姑娘往隐香庭里进去。 几日不见,怎么觉得这隐香庭里冷清了不少? 连这丁香树上的花儿都掉落了许多,在地上薄薄铺了淡紫的一层,也许这丁香也曾在夜里为姑娘黯然神伤,以至于离落了枝头,随风而去。 小包子跑过去,用袖子拂去了石椅上的花瓣,拉着姑娘坐下。 “冬瑾她们呢?”姑娘问。 小包子气呼呼地说道:“还说呢,自打姑娘不见了,我们白天黑夜里地找。最后姑娘你我们没找到,可如小姐那边倒是又领回来一个,紫炫姐姐就将冬月和冬怜派到那边了。其实冬瑾也是过去了,不过听说没做两日,就犯了一个大错,被打回离院了,不知会被新分到哪里。” 这倒是有些怪,冬瑾那丫头心思细得很,怎么可能会犯错,还是大错,看来还是别有文章。 “那你呢,怎么还在这里?” 小包子低着头,道:“我才不要去呢,姑娘你只是不见了,又不是……万一你又回来了,这隐香庭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怎么是好?好在紫炫姐姐没硬生地把我派走,让我留下来看着隐香庭。我就盼着,等着,有一天姑娘你能回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你。还好,今儿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说着又泪眼涟涟的,最后的几个字都吞到了抽泣声中,说得断断续续,嘤嘤喏喏。 就知道这丫头一定会等着她。姑娘拉着小包子坐到身边,细细端详着,眼泪流了快半车,却不见多少粉红的泪痕,是连胭脂都没涂呢。眼睛下面乌黑的一圈,身形也消收了不少,估计这几天既没有睡好,也没有吃好。这丫头是真心担心自己。 可能在这离天悬宇里,也只有小包子一人,真心为她了吧。 此生有她,也不枉来冬墨一次。 姑娘用袖口帮小包子擦擦眼泪,道:“再哭,你就不是小包子,改叫你小桃子了。看看你的眼睛。” 小包子歪着头,道:“小桃子还真比小包子好听,我要叫小桃子。” 姑娘笑道:“是核桃,你还当是水蜜桃么?” “对了,小包子,你刚刚说的,路小可又领了一个回来,那个丫头可叫朵儿?” 小包子想一想,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上次见到冬月,她提了一嘴,还道如果姑娘果真回不来,这新来的姑娘可能是要代替你,成为新代世妃。” 果真,那夜听路无径口中的“已有人选”,就是指的朵儿姑娘。所以众人见到她回来,都是一脸惊讶的样子,没有半分紧张和欢欣。 “姑娘,你既然已回来了,那朵儿就必定当不成世妃了。”小包子满是自信。 姑娘苦笑一声,道:“何以见得?我看倒是不一定。” 那今卫掌还真是尽责,形影不离地跟着姑娘,就连她要去小解,也跟在后面。小包子几次打听姑娘这几日的去处,姑娘都打岔过去。直到月上树梢,姑娘借口需要休息,今才出了房门。 “姑娘,那你就歇着吧,我在外室,你有事喊我。今儿我就不回侧房啦。”小包子给姑娘铺好了床,又叮嘱了几句。 姑娘稍稍提高了些声调,喊了声:“好,那我睡了。”回头又压低了声音对小包子道:“快灭了灯,到我床上来。” 小包子脸一红,道:“姑娘,你是要做什么……” 姑娘哭笑不得,用极小的声音催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这几天都去哪了么?躺在我身边,我细细给你说,别让那边的给听了去。” 小包子听了,开心起来,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你倒是先灭了灯啊。 足足讲了一个时辰。姑娘不敢大声,只能用细若蚊蝇般声音在小包子耳边嗡嗡细语。小包子听得有些累,不过和姑娘所讲的这些比起来,都不算什么。这一个时辰里,她又是瞪眼睛,又是咽口水的,比听到说书人讲得唾沫横飞的花边故事还要入迷。 “小包子,你身上有冬墨石么?”姑娘问。 “当然有,只是按族训,不可拿出来给外人看到。”小包子道,“不过,姑娘你不是外人,我现在拿给你看。” 小包子刚把手放在颈上,姑娘忙按住,道:“不用了,别破了你们的族训,你再挨罚。我只是想问你,还记得当天你选石时候的事么?” 小包子眨眨眼,用尽心思去想,片刻之后,才慢慢说道:“我们选石时,是同届的修子一起,我记得那潭水冷得刺骨,刚跳下去,便冷得我哭着想上来。后来被师父骂着又潜了下去,胡乱地摸一个就上来了。不过说也有趣,我们这届一共有三十二个修子,多半回来都病了,就是我,回来之后还活蹦乱跳的,惹得师父叫嚷着要把我再扔回到净水潭里去。” “那你可对那个少年有所印象?” 小包子又敲敲脑袋想了想,道:“没有,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我们谁都不曾听说还有这么一家住在那里。” “我曾答应他,等我回到离天悬宇,就给他送些补给,以免他给饿死。这事儿就只能交给你去办,看看我们小厨房里还有什么,收拾收拾,都给他拿去。”姑娘道。 小包子皱着眉,道:“哪还有什么东西了。姑娘你没在,食材料便没人过来送。我的饭食都得跑到厨院去弄。不过姑娘你别急,我想,紫炫姐姐很快就会给送来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紫炫便差人给姑娘送了许多东西来。各色的罗裙拿来了七八件,各种食材,大大小小荤荤素素的也装了好几筐,还有各类的补品,方方圆圆的也是八九盒。临走,还嘱咐姑娘,若再有需要,还可随时送来。 “姑娘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离登位的日子只剩半月,姑娘可得快些恢复回来。”紫炫笑着道。 姑娘连忙拉着紫炫的手,道:“真是多谢柳主母了,我身体还好,只是有些受惊,紫炫姐姐回头帮我谢谢柳主母,也让她多放心,我没什么事。” 紫炫点头道:“柳主母真心惦记姑娘,特意派了兰溪公子来给姑娘瞧瞧,一会儿就能到。” “这兰溪公子是谁?”姑娘问。 紫炫刚要开口,小包子抢着答道:“姑娘不知道兰溪公子么?他可是药医司里最有名最有才最妙手的神医呢。原本应该是药医司的司掌,可他嫌麻烦,只肯做一个医者。什么疑难杂症到他手里,只需几剂草药就药到病除。所以他自称‘冬墨一枝草’”。 听起来像是蛮厉害的人物,只是这雅号也忒随便了些。 紫炫笑着补充道:“他是当年华君之子,是大少主的堂弟,以后还得管姑娘叫声嫂嫂呢。” 第四十五章 真是热闹 果真,紫炫走了没多久,那路兰溪就到了。 正如他的名字,气质如兰,清雅如溪。未着离天悬宇里的路家的正色淡青,却是一袭黑衣在身。 自打路兰溪进了门,小包子就一刻没有闲着。特意给路兰溪拿了一个松软的鹅绒垫子,还跑去把紫炫刚拿来碧螺春沏了一壶,就给姑娘诊脉的一会儿工夫,又跑来上了好几盒的小点心。最后干脆搬个凳子坐在的路兰溪的身边。 “玉珠姑娘不用客气,我只是来看病的,不用如此招待,还是留给你们吧。”路冲兰溪微笑,冲小包子摆摆手。 转过头来,路兰溪略思片刻,问姑娘道:“嫂嫂,在外的这几日里是得过了风寒吧?” 姑娘点头,笑道:“我未登位,还是先不要叫我嫂嫂了。不过风寒倒真是得了,兰溪公子真是厉害。” 路兰溪收回诊脉的手,问姑娘:“只是,嫂嫂这风寒应该是很重,但在这期间应该是无医可问,无药可食,这风寒是怎么好的呢?不知是否方便告诉我?” 姑娘看着路兰溪那双脉脉星眼,那眼中的神气明明是在告诉她,他已一切都知晓。 她微微一笑,道:“兰溪公子,我只能说老天爷觉得我留在这世上还有用,还不能收了我去,所以让我大难不死,继续祸害人间。” “哈哈,”路兰溪爽朗地笑起来,“嫂嫂怎会是祸害人间,最多是祸害无径大哥。既然你不愿多说,也无妨。若是什么时候想说了,尽管找我便是。有些事情,别人可不知,但医者需知。” 姑娘点头,道:“好,我再想想。” 路兰溪道:“身体已无大碍,还有一些皮外之伤,元气略虚,细心调养,几日便可恢复。我这里有一剂补药,嫂嫂每日睡前服用,安神补气,连服三日。” 小包子连忙接过来,道:“兰溪公子放心,我定会每日按时熬好,给姑娘服下。若有……不清楚的,可否去问兰溪公子……”她可是脸红了么,越来越不像平时的小包子。 路兰溪道:“玉珠姑娘随时可以找我,莫要客气。” “甚好!”那小包子急切地回答,眼中喜光忽闪。 路兰溪起身,收好药箱,准备告辞,姑娘忙叫小包子送。 刚走两步,路兰溪回过头来,道:“只是,有一句我不得不提醒嫂嫂,有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用了,可能会有反噬,还是小心为上。” 今天隐香庭里还真是热闹,路兰溪刚走,柳清风便到了。 她差走了所有的人。 “姑娘,恢复得如何,刚刚兰溪有来看过吧?”柳清风看似关心地问。 姑娘坐在床上,冲着柳清风甜甜一笑,道:“多谢柳主母关心,还特意让兰溪公子过来瞧病。已无大碍了,只是那时我在林中得了风寒,好在是我命大,又活了过来。怕是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呢,老天爷还不肯收我。” 柳清风听了,略有动容,又道:“姑娘真是受苦了,在这山林中这么多日,能活过来真是万幸。这底下人也真是办事不力,按姑娘的脚力,也走不多远,怎么就寻不到呢,让姑娘你受了这么多天的苦。” 姑娘料到柳清风是来问的,所以就顺着她的话走了:“唉,要不说我命大呢。上次主母您允我可以四处转转,我也是闲得发慌,心中想着往高处走走,想领略一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美景。便让玉珠带着我去往峰顶处走,正巧经过了禁术司,想到二少主或多或少因为我受了罚,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进去看看。只是禁术司里怎可随意进出。本想也就算了,却不想遇到了冬春。 “冬春念着我当初在隐香庭里替她说过两句话,便要带我进去,我想着还是不要为难那丫头了,万一再受了罚不好,就回绝了她,出来了禁术司,不想竟和她走散了。” 柳清风依旧温婉地看着姑娘,等着下文。 姑娘继续道:“若只是走散还好些,不想,竟在林间看到了一只吊睛大虎,可是把我吓坏了。我也在想,就算脚程再快,也不可能走出离天悬宇的范围,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等猛兽?但当时已由不得我了,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这些那日姑娘已提到,只是,后来呢?”柳清风问道。 “后来嘛,”姑娘转了转眼睛,又假意咳嗽两声,才接着道:“后来,应该是老天爷救了我吧。 “就觉得那凶猛的东西离我越来越近,心想着吾命不保了,突然一阵地动山摇,那猛虎的脚下裂开了一个深洞,它往前一扑正好掉了进去。那山上筛豆般滚落了大大小小好多的石头,其中一块大的,正好滚落到洞口,堵个正着。我正庆幸着,哪知地动得厉害,一个不稳也滚落山下,等我再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好在我身上还带着几块糕点,就凭着这几块碎干粮,饮着山间的溪水,熬过了几日。再后来干粮吃光了,就只摘些野果充饥,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小兽,但我也没有功夫在身,无法猎食。最后那日,已是入夜,却又遇到一些黑影的,鬼祟地跟在我身后,若不是碰到了今卫掌,怕是主母也再见不到我了。” 说完了,还嘤嘤地哭起来,顺手从枕边拿出个绢帕,可怜兮兮地拭着眼泪。那泪珠还真是争气,要多少来多少,刚集了一汪,涌出来,在脸颊上流畅地滑下,绕过了那若隐若现的梨窝,落在身上碎成了八瓣,那下一汪的碎玉又跟着来了。 柳清风叹口气,道:“孩子,你也莫要伤心了,这是老天在眷顾你,这几日你就安安心心地养着身体,莫要走动了。若还有需要,就告诉紫炫。” “多谢主母。” 柳清风起身离开。姑娘见她走出去了,这才从怀中又掏出一个新的绢帕来,仔细地擦着眼睛。原来的那个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了几块球葱来。 这东西简直太好用了。 一更时分。 “姑娘,药好了,趁热喝下吧。”小包子将熬好的药端上来。那药味浓苦,隔着老远,那苦味就飘了进来,奇怪的是,上了进前,反而药味淡了。 姑娘接过药,未急着喝,而是慢条斯理地问小包子:“你是不是喜欢路兰溪?” 小包子的脸,立马红成了番茄,还嘴硬道:“姑娘,你怎么这么想?” “看你紧张的劲儿,眼睛都快掉人家身上了,还要找借口去找人家,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小包子捂着脸,道:“有这么明显吗,我,我……” 姑娘皱着眉,喝了一口,接着道:“放心,不明显,就是谁都能看来。” “糟了糟了,”小包子将头埋在手肘里,嘟囔道:“那兰溪公子也一定看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一脸坏笑,道:“乖乖听话,我自有理由让你去见他。” 第四十六章 初步试探 喝罢了药,小包子端着药碗出去,迎面正遇上今。 这么晚了,今卫掌来姑娘这里是要做什么? 姑娘示意今将门关好。 “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姑娘指了指椅子,让今坐下,今摇头不肯。 “今卫掌不用介意这些规矩。我还没有登位,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你若不坐,有些话,我便不好开口了。” 见今坐下,姑娘点点头,继续道:“那我就门见山,不绕圈子了。其实,我失踪这几日是在净石潭那边。” 一听到“净石潭”三个字,今立刻警觉起来,抬头看着姑娘。 姑娘已料到了今的反应,她微微一笑,继续道:“这地方还真是敏感,今卫掌听了,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姑娘请继续。” 姑娘正色道:“今卫掌莫多疑,我只是从山上滚下时,被一人救起。那人一直住在净石潭后潭的瀑布那里,我也是临走的时候才知道那里就是净石潭。今,你知道那家人吧?” 今的脸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从眼神细微的转动中,姑娘看出,她的心中已起波澜。 “知道。” “那家的孩子还真是可怜,父母早亡,留下他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里生活。要是我,早就疯了。这次要不是碰巧被他救起,我怕早就死在这大山之中了。” “……” “可是你知道么,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他居然身负重伤,小命难保,多亏遇到了我,虽然当时我也是自身难保,但好在还有口气在,要不他那腿可就废了。” 今的脸色还是没动,只是问道:“姑娘这些不应该告诉大少主么?” 姑娘笑笑,道:“你家大少主也不在乎这些,可能都当我死了。” “那柳主母过来时,姑娘你也未曾……” “就像你刚才听到‘净石潭’三个字一样,别人听了,也会以为我是特意去那里别有用心的。本来我就听说,有人对我要登位就心存不满,如果再加上我无缘无故在消失的几天出现在净石潭那边,岂不又要大做文章,无中生有了。那我这世妃也不用做了,正中的那些人下怀。” “既不想被人知晓,就更应该封口不谈,姑娘明知我是大少主的人,为何还要告诉我?” 姑娘起身,拍了拍今的肩膀,道:“因为我要去见那家的少年,而你得帮我。” 今一声冷笑,道:“姑娘怎知我不会告诉大少主,而去帮你?” 姑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倒是说了句:“那少年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 “而且,也有人要害这少年?” “你怎么知道?”今吃惊地问。 这反应倒是在姑娘的意料之中。她接着道:“那几日,与那少年提到了他父母之死,总觉得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所以我答应帮他查明真相。” 那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像是很在意,却又刻意要掩盖。 “而且,你和他们是有关系的,对不对?”姑娘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今愣了一下反驳道:“我和他们怎么会有关系?” “哦,”姑娘点点头,“那好,你就去告诉大少主吧,最好拦着我不要去,好让那少年饿死在那里。这几日我在那边,已分了他不少存粮,现在应该是所剩无几吧。那想害他之人,正好趁着他现在伤势未愈又没有补给弱不禁风食不果腹的时候,再追加一刀,这差不多就死定了。” 今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开口。 姑娘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或者,你去告诉柳主母也成,正好让那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过去大闹一番,让柳主母一气之下,停了供给,那就连手都不用动了,反倒是省了事儿。” “你要何时去?”今终于松了口。 姑娘大喜,托着腮,将那媚眼弯成了新月一般,道:“明天。” 五更刚过,姑娘带着小包子和今就离开了隐香庭,向后山走去。小包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姑娘,我们此行如此小心,更需保密,为何还要带着今卫掌?” 姑娘解释:“不带着她,怕是这离天悬宇的门都难出。” 离天悬宇分外宇和内宇,外宇为林,方圆百里,还有三司二行处所其中。内宇为宫,共东西南北中五苑。这内宇共有一十八门,十门走人,六门运物,还有二门鲜为人知,乃专人专属的隐秘之门,其一便归属路无径。作为大少主的专属护卫,今卫掌有法子走出此门。 自然也带得出姑娘和小包子。 不然无论哪个门,她们只要一出,便会立刻被人知晓。 那日回来,今便是带她走的此门,那时姑娘便有此意了。这也是她非要带着今的原因之一。 进了林中,今停了下来,问小包子:“玉珠姑娘,这轻行术,你可还行?” 小包子撇撇嘴道:“今卫掌难道不知道么?想当年我在修院时,就这轻行术最是了得,年年考试都是首位。” 今瞧也不瞧她一眼,道:“听说了,估计是玉珠你经常挨罚逃跑,练出来的吧。” 切,小包子白了她一眼。 今紧了紧身上的包裹,对姑娘道:“为了节省出时间,我和玉珠要用轻行术,姑娘要拉紧了,千万别松手。” 姑娘点点头。 今拿出一条长长的绢带,缠绕在姑娘身上,将两端之一给了小包子,两人又牢牢系在自己的腰间。接着三人紧紧拉着手,互相一点头。 姑娘还未等眨眼,双脚就离了地,只见面前棵棵古树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吓得姑娘闭上的眼睛,再不敢睁开,就听得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感觉忽上忽下,时左时右。那心儿呀,也跟着上下的翻飞着,若不是姑娘紧咬着牙关,只怕就从嘴里吐出来了。 终于,两脚着地了。松开手的瞬间,姑娘再也是忍不住,就觉胃里一阵翻腾,一口酸水从嘴里喷出,哇地吐了出来。 小包子连连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吐了干净,早上的饭是白吃了。 淋漓尽致地吐个痛快,姑娘才擦擦嘴直起身来。 这不是和石头分开的那条溪流么,过去了,便是过了结界。 今从怀中拿出三块铜牌,递给姑娘和小包子。 “进了结界,就会被禁术司发现,这是大少主特例的铜牌,可以屏蔽禁术不被查到。带在身上,直到出来。” 看来把今带上就对了。 “姑娘,真的可以?就你和她?”小包子看着今,有些担心。 姑娘笑笑,道:“放心,我心中有谱,倒是你,我交待的你可都记住了?” 小包子道:“姑娘放心,我记得牢着呢,只是那兰溪公子,会听得懂么?” “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办即可,剩下的我来做。记住,少一句不行,多一句不可。” “好,那我等着你,”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流哨,系在姑娘腰间,“有事,就吹响。” 姑娘点头,走在前面,进了林子,今跟她的后面。 小包子没有跟上,看着姑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中后,掉了个方向,眨眼间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再入净石潭 轻踩落叶前行,声脆似乐,阳光透过树林,斑驳陆离。姑娘嫣然一笑,在树影间现出了那个藏青的身影。 “几日不见,可还好?”姑娘轻笑。 见姑娘身后还有今,石头先是愣住,一声未出,转身走去。 “喂,我是特意给你送补给来的,你不说些什么,总得理我一下。”姑娘追过去。 今紧步跟在后面,却也留了一定距离。 一路追着赶着,姑娘才跟上,累得她气喘吁吁。 到了别有洞天,今把那包补给放到洞口,便远远捡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坐下。 姑娘拉着少年来到观瀑亭。 “她是路无径的人,怎么会让她跟过来?”石头轻声问姑娘。 “放心,”姑娘道,“我心中有数。” “有数?你可是把这几日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姑娘笑道:“没有。你是担心身上的冬墨石么?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石头仍是不放心道:“那她……” 姑娘继续道:“没有她,我来不了,总得叫上个帮忙的吧。靠我自己走来,一天一夜也回不去,还不是会这被人知道?但她是不会走漏消息的。” 石头道:“你怎会如此相信她?” 姑娘笑道:“感觉如此。” 石头忍不住嚷道:“就凭感觉?你……” “叫嚷什么?你若放心不过,以后我再也不来便是,你也安全,我也省事。” 石头强忍着气,扭过头,不理姑娘。 “看你,又来了。那好,反正我按着约定,东西给你送来了,既然你不愿意多说,嫌我碍事,那我走便是了。”姑娘说着,起身便要走。 石头拉着姑娘的衣襟,道:“没有。” 姑娘偷笑,又坐回去。 “你腿伤可好些了么?” “嗯。” “上次做桂香糕的那个姑娘,已被派到别处,所以我只能让玉珠去厨院装了点别的糕点,也很可口。” “嗯。” “我把分给我的米匀出一半,给你带来,足够你等到下次的供给送来。” “嗯。” “还有一些专治骨伤的药,外敷内服的都有,方法我已写下,你按时用。” “嗯。” “你识字吧?” “嗯。” “柳主母还送来许多补药,我挑了些也拿来了,给你养着身体。” “嗯。” 姑娘有些来气,道:“你只会道‘嗯’这一个字么,嗯嗯嗯了半天,跟牛似的,赶情我在对牛弹琴。” 石头顿了顿,道:“那,你回去之后,他们可对你还好?” 姑娘的阴沉着脸色,道:“还好?再晚些回去,怕是这世妃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石头一愣,道:“怎么,你不是灵鹿所选么,怎还会让给别人?” 姑娘道:“我这一消失就是十来日,谁还会以为我是活的?就算找,也是奔着我的尸首去的。眼着着离登位大典的日子近了,可不就得找个人代替我么?就连我隐香庭里的人都被调派过去伺候那家去了。” 石头哼了一声,道:“这倒是离天悬宇的做派。” 姑娘又“扑哧”笑起来,“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反倒是不知该让谁做世妃了呢。” “你还能笑得出来?”石头着急起来,“若你真做不成世妃了,柳清风他们还会让你活着么?” “自然是不会,”姑娘道:“所以我现在必须得先保自身,只有做成了世妃,才能帮你查出当年真相。” 这也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办法。 “今日我还有些事要去办,不便久留,改日有机会再来问你。”姑娘起身准备离开,回头,正瞧见今呆呆地望着这边。见姑娘回头看她,慌忙将视线挪开,却被姑娘捕捉个正着。 “对了,上次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姑娘问。 少年低头道:“罪人之子,何需知其名。” “那我可就随意地叫了,你若不告诉我,以后就叫你‘石头’”。 少年白了姑娘一眼,道:“真是难听。” 姑娘嘻嘻笑着,道:“谁让你不告诉我的,就这么叫了。”说完便向今走去。 “席殊。” “什么?” “我的名字,席殊。” “好,我记住了。” 回到洞前,姑娘对今道:“今卫掌,他腿伤未愈,可否帮他再砍些柴?我就在这里等你。” 席殊刚要答不用,却被姑娘暗中掐了一下,忙改口道:“有劳今卫掌了。” 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道:“我这就回来,姑娘莫要离开。” “放心,我不会乱走。” 今一个飞身,消失在身后的林中。姑娘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少年。 “我走之后,还需要你办一件事,具体的我都写在信中,一定按我写的去做,不可有差。” 席殊忙将信收起。 姑娘又在席殊耳边嘱咐一番,席殊听完脸色一变,道:“这,可行么?” “你做便是了。当然,你若怕有后事之忧,也可以不做,随你。” 还未等席殊回答,一团黑云飞到眼前,今扛着一捆柴枝回来了。 “今卫掌真是好伸手,眨眼的功夫就砍回来这么多。”姑娘拍手称赞。 今将柴扔到地上,道:“担心姑娘安全,自然要快。只是时候不早,姑娘再不走怕是要误事了。” 姑娘朝着席殊点点头,便带着今离开。行至结界林之外,姑娘将铜牌交还给今。 “今卫掌,这回放心了吧。” 今收回了铜牌道:“姑娘言行有信,我放心。” 姑娘笑笑,道:“我说的是席殊。” 今脸色未变,那眼神慌乱的一闪念却出卖了她。 “姑娘开什么玩笑。” 姑娘笑而不言,还未到她承认的时候。 离天峰,清草阁。 这名字起得好,总能想起来牛呀,羊呀,马儿呀…… 小包子甚至都有些饿了。 别人家的住处都是或树,或花,或水,或景,庭阁的名字也提得或是雅致,或是大气,或是淑婉,或是浪漫。就是这里偏要起个草的名字。 连这里的主人也要自称是“冬墨一枝草”。 他曾道:“不爱万山美景,独怜青草一棵。”还把这句刻在清草阁的大门口。 只是这门也是忒简陋了些,竟连个红漆不用,黑漆不着,露着原木的本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山中哪个平民人家。 小包子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抬起手。刚要敲门,那门自己开了。 出来一个小修子,见到小包子,就笑嘻嘻道:“果真是玉珠姑娘,公子料得真准,快快请进。” “你是……” 小修子仍是笑着道:“我是这里的管事,清笑。” 小包子见他是绿品,便不再拘谨,道:“见你的年岁,应该是最近几年的修子,可不见有‘清’字辈的呀。” 清笑答道:“我还没有修毕,就被兰溪公子叫到这里来,改了名号。清草阁里的人都是清字辈。” 小包子随着清笑,进了清草阁。阁内的色调多为绿色,物品摆设多为草制,空气中飘着淡淡中药的苦味,檐角的风铃随风旋舞摇曳,悦而声声,脆而叮叮,甚是好听。 进了阁中正殿,路兰溪正挽着袖子,拿着几株草药,仔细对照着画在纸上。见小包子进来了,用笔根一指一旁的藤椅,示意她坐下。 小包子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走到藤椅前,小心地坐下,谁知那藤椅竟摇动起来,吓得她一个不稳,从下面翻滚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尴尬。 一抬头,那路兰溪倒是全意在手中的草药上,还在那里工笔细画。 小包子赶紧起身,整理好衣裙,却不敢再坐。 不多时,路兰溪放下笔,抬头见小包子站在那里,问道:“玉珠姑娘怎么不坐?” 小包子也不知该看向哪里,就只好捏着衣襟,小声道:“我们做事的,站惯了,不喜欢坐着,站着就好。” 路兰溪一笑,道:“好,好,随姑娘的意。我清早刚采的药,发现了两株新品,得快些记下,让姑娘久等了。” 小包子忙摆手道:“不久,不久,我这才进来,公子若没记完,我再等等,不急的。” 怪不得他身上有好多处泥渍,原来是刚采了药回来。 路兰溪又笑道:“已经是记完了,姑娘不必再等。” 兰溪公子,可不要再对我笑了,再笑,那心儿便要跳出来了。小包子心想着,眼神也不知该落在哪里,只能四顾瞧着,衣襟早被她捏得如包子的嘴儿,皱皱地团在一起。 路兰溪走上前来,问道:“接到玉珠姑娘的流哨,我便赶了回来,可是嫂嫂有什么不适么?” 呵,从他身上散出了淡淡的青草味道,醉得小包子忘了回答。 “玉珠姑娘?” 路兰溪连叫了两声,小包子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姑娘确有不适,所以特来让我找兰溪公子。” “有何不适,说来听听。” “请公子细听,姑娘说的是‘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公子可懂了么?” 又从怀中拿出五个核桃递给路兰溪,补充道:“姑娘叮嘱,公子最好现在就去看看,不然晚矣。” 说完,小包子长吁一口气,这两句,她可是背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记下的,进门之时还在担心会紧张得忘掉。刚刚说给路兰溪的时候,眼睛只敢溜着地看,盯着地板上的纹路,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路兰溪看着手中的五个核校,低头沉思,突然脸色一变。 第四十八章 今的背叛 若嘴再大些,怕是能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姑娘是怕了这轻行术了,宁愿用自己的腿儿爬上爬下累个半死,也比吐得半死要好受得多。 还不是为了赶在约定的时间回来。 一旁的今揉捏着手臂自语道:“看起来挺瘦的,没想到还挺有份量。” 姑娘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还要嫌我沉了,你去抱小包子试试,能行出三里算你厉害。 正想着,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姑娘连忙扶着旁边的树将那吃的,喝的,荤的,素的,白的,黄的,只要是能吐出来的,都呕个干净。 “姑娘,怎么还是这样,可好受些?”小包子从身后走出来,心疼地拍着姑娘的背,帮着她顺气,“今卫掌,我就比你们晚到这些许的工夫,你也不知要照顾着姑娘。” 说完,从身上拿出一个绢帕递姑娘。 今道:“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姑娘,不是伺候姑娘,只让姑娘安全到达这里便可,还用你来多嘴教训?” “你……” 姑娘轻轻擦着嘴,道:“你俩莫要争吵,我没事,只是还不太适应这么快的速度,下回,你慢着点儿,兴许就好些了。” 吐过之后,姑娘感觉舒服了不少,便整理裙装,准备进离天悬宇内宇后门。 “小包子,你的话可传到了?”姑娘问。 “传到了,一字不差的,姑娘放心。”小包子面带骄傲,要知道,当年在修院里她都不曾如此顺利地背下两句诗文,如今竟能朗朗吟诵,不留半刻停顿。 唉,若当年也如这样,她可以少了多少罚呢? 姑娘问:“那兰溪公子可说了什么?” 小包子道:“没有,只说了句《诗经》里的《蓼莪》,我还能记得清楚,真是不易。别的就没再提。” 姑娘想想,这也许才是他应该有的反应。 看这天色,太阳已离正南,得快些进去了,但愿没有人发现她们离开。 今刚要推门,姑娘却拉住了她,直盯盯地看着门环,像是想着什么。 “怎么了姑娘,这门环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开门吧。”姑娘回过神来说道。 进了门,就是南苑,姑娘长长出了口气,只要回了这门里,就算被人看见,她也可以找些理由搪塞过去。 只是,走了快一柱香的时间,怎么连一个人都不见?浇花的,洒扫的,来来回回传话送物的,都没有。 特意给她们机会溜回去的么?老天爷还真够意思。 不过,是不是太顺利了? “小包子,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经过了一片荷花池?” “对的,姑娘说的那个是引莲湖。” 姑娘心中像是有什么顾虑,问道:“可有别的路回隐香庭?” “有倒是有,不过绕得远了些,得多花上一刻时间才能到了。”小包子道。 “无妨,绕些远就绕些远吧,只要不近水就行。” 三人连忙向右。 行不多远,小包子又道:“姑娘,这条路会经过一座假山,那里有一个人造的小水池,可行?” “不好,不好,再换一条。” “姑娘,那有三口大水缸,里面养的睡莲,可以么?” “只要遇水,就不好,再换一条。” 姑娘怎么突然就怕了水? 反反复复换了五六条路,终于快到了隐香庭。 却见前面空地之上,黑压压站了百十来号人,原来这修子们都汇集到这里来了。 那路小可,站在一个木凳上,双手插着腰,正大声训着话。 姑娘拉着小包子和今往旁侧一闪,躲在人群的后面仔细地听着。 只听那路小可叫嚷道:“咱们南苑,多是女眷们的庭堂闺院,人本就不多,好多都是空着的,主子不多,分的人手却和北苑差不多,况且,南苑仅为北苑一半大小,平均下来每个人分到的差事也就那么些个。每个人抬眼望一下,这百十来号人也能看出个百十来眼。怎么就能让人丢了呢?” 哟,她说的把人丢了,可是指的我么?姑娘心想着,又细听起来。 “整一个时辰了,南苑就这么大的地方,百十来号人,怎么就找不到人?是不是你们都偷懒,不去好好寻着?再给你们半个时辰,再找不到,都去离院领罚去!” 只听玉心在一旁说道:“如小姐,我看这事儿八成不是人丢了,是跑了吧?姐妹们刚刚找着都挺用心的,连水缸里都翻个底儿朝天,若姑娘在咱们南苑里,怎么可能找不到?那么大个活人,连带着玉珠和今卫掌都不见了,若不是刻意隐藏,就是偷跑了出去。” 底下马上就有几个小修子附和着。 “这姑娘才刚刚回来,又要出逃,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听说她上次出去失踪是因为被老虎追,真是笑话,离天悬宇这边怎么会有老虎?肯定是说慌,遮掩她的去向。” “她不会是来偷冬墨石的吧,造成被灵鹿寻到的假相,让我们以为她就是新代的世妃?” “天啊,那可了不得,绝对不能让她当我们的世妃,那冬墨岂不……” “姐妹们,”说话的人是那个朵儿,“大家不要妄自揣测了,我虽只见过姐姐一面,不过感觉她不是这样的人,必有自己的难处,各门的守卫也都说了,没见姐姐出去,想必她还是在离天悬宇里,可能是不小心错走到了别处……” “朵儿,你就是太善良,总把人往好了想,”路小可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可知道,处处和我们王族作对,满嘴胡言乱语,歪理邪说。哪像你这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可莫要把她想得太好,否则吃亏了还不知道呢。” 小包子听得,眉眼一立,就要出去理论,今一把抓着领子给拎了回来。 小包子扭着身子道:“拦着我干嘛,你听了不来气么?” 今道:“还轮不到你上前,等着。” 只见那朵儿,连忙摆着手,道:“如小姐可莫要这么讲,我并没有……“ 还未等她说完,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修子,又跟着言语起来。 “还是朵儿姑娘好,温柔漂亮的,不会给我们添这么多麻烦。” “可不是么,那姑娘来了不到一月,光是寻她就用了十来日,若是她成了世妃,可有我们的事儿做了” …… 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路小可便是很能抓住时机制造些事端的。一想便是她盯让了自己,发现隐香庭里无人,就用这么一个法,让这南苑的修子们对自己生了偏见,一是对她增加了几分不待见,二是怨声多了,总会有风言风语到了柳清风那里,那朵儿被选的机会可就大了许多。 朵儿道:“姐妹们,莫要再议,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姑娘再说,免得让柳主母那里着急。” 玉心道:“如小姐,我觉得刚才大伙儿说得有道理,这么查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早些禀报柳主母,让她看看该怎么办吧。” “不用了,柳主母已经是知道了。” 众人随声而望,紫炫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只听紫炫道:“主母的万菊堂虽在中苑,但你们在北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主母怎会不知道呢?”说罢,紫炫冲着姑娘这边一点头,高声道:“姑娘,还不出来么?” 这可好了,本想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回到隐香庭里,看着她们继续扮着戏,不想被紫炫发现了,姑娘只好拽拽衣襟,走了出来,到众人面前。 “哟,姑娘在呀。这么多人都在找你,你可好,藏在大家伙儿背后,是在看热闹么?新代世妃原来就是这么个做派。”那玉心酸着脸说道。 有主子依仗,就是敢说话。 姑娘眨眨眼睛,道:“如小姐,啊,我若登位后,就应叫你一声妹妹了。敢问妹妹,原来我去哪里,还需向你汇报一声啊。记得以前没有这个规矩的。莫不是这次我回来新添的?若真是这样,是我做的不周,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完,竟向众人深施了一礼。 那众修子们刚才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究着,此时也都闭嘴不言了。 路小可刚要说话,紫炫拦住了她,道:“姑娘,那日主母来探望你时,可是特意嘱咐,让你不要走动,就在你的隐香庭里好好养着。你为何不听主母的劝诫,四处乱串,还强词多理,嫌如小姐多事么?” 路小可一听紫炫对姑娘的数落,更是得意,道:“紫炫姐姐说的正是,我这未来的嫂嫂刚刚被人救回来,伤还未愈,就又偷着跑出去,不知道这算是嚣张还是算蹊跷。我看真应该是好好问问才是。只是我这嫂嫂巧舌如簧,不是这次又能找出些什么理由来应付你。 紫炫点头,道:“姑娘,你确是要好好解释一下了。” 姑娘总着紫炫一笑,道:“紫炫姐姐是柳主母身边的人,做事向来公正严谨。”她用眼看了一下四周的众修子,“只是各位修子姐妹们本就因寻我耽误了做事,若还继续在这里站着,怕会误事,不如先散了大家,我们进隐香庭去,我再细细说来。” 路小可嘴一撇,哼道:“怎地,什么苟且之事,还怕被人听?” 姑娘道:“有玉珠和今卫掌随行,我能做什么苟且之事?妹妹真是太高估我了。” 紫炫听了,叹口气道:“也好,大家先散了吧,各回各位去。” 众修子本来是睁大了眼睛想看个热闹,不想没了机会,就各自散了回去。剩下的便要随紫炫进到隐香庭中。 “朵儿姑娘,”紫炫刚要进门,回首道:“帮忙寻了这么半天,也是累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便可。” 那朵儿跟在路小可后面,也要进去,一听这话,也只好收住脚,道:“多谢紫炫姐姐关心,那我便回去了。”说完又看了路小可一眼,才转身而去。 姑娘偷偷一笑,想凑这热闹,还轮不到你。 进了隐香庭,路小可便迫不及待地让姑娘快说,姑娘不慌不急,叫小包子搬来几把椅子到院中。 “寻了半日,也累了,都坐下听吧。”说完,又叫小包子去沏茶。 路小可急道:“甭扯这些用不着的,你别在这里磨蹭时间,倒是快讲,紫炫姐姐可是忙人,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你的身上。” 姑娘心里话,紫炫姐姐是忙,你倒是有这么多工夫在我身上,处处看着我管着我的。 “各位姐妹,实不相瞒,”姑娘慢条思理地说道:“方才,我确是离开内宇了。” 路小可一听,得意至极,道:“果真被我猜中,那就快交待吧,你是去了哪里。” 姑娘润了一口茶,道:“反正也是藏不住了,不如说了实话,我是听说今天路无径会去禁术司,便想偷偷跑去看看,毕竟将来是要成为夫妻的,总是要好奇一下对方的相貌,若真是看不上眼,那世妃不做也罢,就让给那朵儿姑娘。” 路小可鄙夷地笑道:“你是想去见我大哥?这外世来的姑娘还真是开放呢。我看你是另有企图吧?“ 其他一些随行的小修子,也在一旁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紫炫的脸色也是一变。 姑娘接着道:“可惜呀,今卫掌见我一早出门,行为古怪,就跟在后面,就这样被她发现了,本想说服她,带着我去看看,可今卫掌太为正经,我劝服不了她,没有办法只好跟她回来。唉,白白去了一次,人没见到,却被你们发现了。”说完还惋惜地摇摇头。 紫炫听后,转头问道:“今卫掌,姑娘说的可是实情?” 今,面无表情道:“不是。” 紫炫追问:“那就请今卫掌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这回,倒是姑娘脸色变差了许多,小包子也不敢言语了,两人偷偷对视一番。那小包子一脸“要死了”的表情。 “今卫掌?”紫炫见今迟迟没有开口,又叫了一声。 姑娘额头已有米粒般汗珠渗出,表情僵住,面如死灰。 引着所有人的注意,今终于开了口:“姑娘是去了净石潭。” 第四十九章 神医兰溪 “今,你……”姑娘暗地里瞪了她一眼。她真是要把实话说出来么? 今天是要死在她手上了。 路小可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抢着问道:“今卫掌,她可是去偷石了?” 今看了姑娘一眼,慢慢道:“我只负责她的安全,防止别人害她,其他的概不过问。至于她要去做什么?如小姐还是问姑娘吧。” 路小可冷笑道:“你不说,就是在维护她。那定是去偷石了。紫炫姐姐如此说来,还不快些把她绑了,带去见父亲!” “小可莫急,待我先问问。”众人往门口一看,是柳清风来了。 众人施礼之后,紫炫将事情的大概说给了柳清风,柳清风道:“见你许久没有回来,我便知有了麻烦,果真如此。” 柳清风走到姑娘身边,道:“净石潭不是一般之地,那是冬墨的禁地,禁术护之,结界围之,你怎么可能进得去?况且以你之力,半日之内怎么可能回得来?你若不说实话,我也只能是如小可所说,将你送去世主那里,或是由监察司来审了。” 路小可在一旁道:“母亲,还用问么,她在这山野之中,就凭着那几块糕点,能活了七八日不死?我早就觉得可疑,还慌称遇了老虎,编个瞎话也要专心些。不用问了,直接送去监察司吧。” 姑娘强装着镇定,深吸口气,道:“主母,你们想得过于复杂了,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也不会你们这些个功夫道法,以我之力,连这潭在哪我都不知,更不要提半日之内往返了。所以,我之所以能回来,当然是有人相助……” 姑娘话音一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小包子刚要摆手说“不是我”,却发现众人根本没有瞧她半眼。 这么小瞧她,都忘了她当年轻行术有多了得了么。 众人的目光,都集在今的身上。 柳清风道:“今,可是你么?” “当然不是!”未等今开口,姑娘抢先说道:“今卫掌为人正直,又是大少主的人,怎么会相助与我。她发现我时,我已与助我之人分开了。那助我之人是,是……” “母亲,她如此吞吞吐吐,必是心虚,还是快交给监察司,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快些吐口。” 姑娘一听这话,“噗通”一声跪下,道:“柳主母,我是去净石潭不假,也确实有人相助,但决不是去偷石,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说可以,但是请主母不要降罪于助我之人,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不情之请,若真是连累了人家,便是我的大错啊。” 柳清风看着姑娘,叹口气道:“姑娘,我再说一次,净石潭是禁地,除非选石大典,其他时日不论是谁皆不可进。包括药医司,每年也只有三次机会去潭中汲取潭水制药。是否降罪,还要看姑娘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一听这话,姑娘又开始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道:“这,若真是给人家定了罪,便是我害的,那还是容我想想。” 路小可急了,道:“就让你说是谁助你,有什么可想的?” 柳清风耐着性子道:“好,我就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容你想想轻重利弊。但我也要提醒你,若你在这里把事情交待清楚,会省出很多麻烦,也会少了很多苦事。” 多半柱香燃尽,路小可扇着手中的绢帕不耐烦道:“都这么半天了,现编个故事也够写三个章回的了,还要考虑到何时?” 姑娘听了,最后下了决心道:“既然这样,那我还是恳请主母把我送到监察司去,或是直接交给世主,愿意怎么定罪都行,赐我死罪也可。反正我不愿害那无辜之人因我受罚。” 路小可冷笑一声,道:“被你牵连的人哪只这一个,我二哥若不是因为你,哪会受诫心咒之苦,你还在这里假腥腥地说怕别人受你连累。”随即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 紫炫走到姑娘身旁,小声道:“姑娘可要想好了,若真去了监察司,可不只是世妃之位丢了,连你这生死之权都不见得在你手中了。” 姑娘倒是冷静道:“无妨,进了冬墨之后,我的生死原本也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是么?” 紫炫回头对柳清风摇摇头,柳清风叹口气:“那就麻烦姑娘去一趟监察司吧。” 路小可得意之情溢上眉稍,扬着眉稍,挑着嘴角,喜形于色,摆出一副胜利姿态,那神情之外狠不得鼓掌跳脚敲锣打鼓了。 姑娘虽是一脸愁容,但却冷静,也不急,也不慌,从从容容,平平稳稳,等着别人来带走。 今,面无表情,只用眼盯着姑娘,似乎也拿不准姑娘的心思。 小包子却已忍不住,过去拉住姑娘,怯怯地叫着:“姑娘,你不能去呀,你……” 这叫声正好提醒了柳清风,“对了,玉珠姑娘也得跟去,你可是贴着身跟着姑娘的,若姑娘不小心忘了什么事,你正好可以补充进来。” 小包子一抹眼角,对姑娘道:“姑娘莫怕,我跟定了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姑娘心中感动,但眼下却无法道出感谢的话儿来,只能是微微点头。 眼看着前脚就要踏出隐香庭的门了,只听一声脆响从姑娘腰间传出。 是流哨。 小包子早上和姑娘分开时,系在姑娘腰间的那个流哨。 那哨音几短几长,几高几低,姑娘听不懂,一旁的柳清风等人可是听得明白。听过之后众人面面相觑,竟都不走了。 “小包子,这流哨里说的什么?”姑娘偷偷问道。 小包子低声回答:“兰溪公子,回信了。” 姑娘长吐一口气。 太阳偏西。 路小可气急败坏地从隐香庭里出来,玉心和几个随行的修子紧紧地跟在后面,路小可回头看着隐香庭的匾额,道:“又被她逃过去了,真是有神仙助你么?邪性。”说罢,袖子一甩离身而去。 隐香庭内,丁香树下。 路兰溪为姑娘诊了好脉,回身对柳清风道:“主母,姑娘身上的毒已退去,这三日千万不可食辛辣之物,不可饮酒。” 又从身旁的医盒内取出一金丝绒的小盒,道:“这里面是阴草丹,是用净石潭旁阴暗处长年不见阳光的荨草而制,极阴,可化那至阳之毒。” 说完,又拿出一棵荨草递给小包子:“服用此药定要注意用量,这一颗要化成三丸,将这荨草放在院中,每日就着晨露三滴,用半碗潭水化开,方可服用。净石潭乃孕生冬墨石之地,潭水至阴至冰,会很凉,服后,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也要等上一刻之后再可用热水、热食。若实在觉得发冷,就多盖些被子。我带回的这小罐潭水也不要放置阳光之下,要在阴凉之地存放。三天之内必须用完,不可剩。” 一旁的玉珠连忙接过小盒,说道:“兰溪公子放心,我记得清楚,就算不睡觉,也会取好晨露。” 柳清风叹口气,道:“兰溪,为何姑娘中毒之事,没有告诉我们,却要私自带着姑娘去净石潭解毒?” 路兰溪刚要开口,姑娘抢过话来:“主母莫要怪兰溪公子,是我特意叮嘱他千万不要说出去的。 “那日地震之时,我从山上滚下,只觉得掉落之地,雾气迷蒙,顿时便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冷汗不断,恶心难忍。刚将秽物吐出几口,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之时,正值晨露初上,只觉得有微凉露水滴入口中,清凉醒脑,这才缓过神来,恍恍惚惚顺路而下。被今卫掌发现,将我带回。 “那日兰溪公子应主母吩咐过来诊病时,就已发现,要禀告主母,但我私自耍了些小聪明,想到这几日,离天悬宇已因我乱了很多事,也没想到这世妃之位有了备选,若我此时再生出事端,怕有人趁此时机再对我…… “所以我才恳请兰溪公子先不要把此事吐露出去,先把毒解了再说。” 路兰溪接过姑娘的话,道:“姑娘这是吉人天相,所中之毒不深,这荨草上的晨露有解毒之效,怕是姑娘正巧落入荨草丛中,才让姑娘有缓生的机会。只是这毒侵体内过久,已入肺腹,若用一般药物,只能缓解不能去根,这血液里含毒是很麻烦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清风。 柳清风道:“看来兰溪是觉得姑娘更是这世妃的人选了,所以明知净石潭是禁地,还要带着她去用这潭水解毒净血。” 路兰溪道:“其实,我之所以答应姑娘去净石潭,还有一事。只因当时尚在猜测之中,所以想去一探究竟之后再报给世主。” 柳清风不解道:“还有何事?” 路兰溪看了周围随行的修子们,没有言语,柳清风便退了旁人。路兰溪这才对柳清风道:“净石潭,恐生变数。” 第五十章 几个赌注 柳清风一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兰溪看了姑娘一眼,道:“表面上看,姑娘是中了林中瘴气之毒,但症状却要重得多,里面有极少的凤南木汁的成份。倘若再多上一点点,怕是姑娘命不保矣。” 凤南木,这是近几日以来柳清风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所以我借着要领姑娘解毒的名由,想去探深情况。果真,在净石潭附近的古林中,有虚虚飘渺的瘴雾笼罩,不知者还会以为是晨雾未散,且后潭之处瘴雾更浓。我心中更觉不对,解了姑娘的毒,送回了她,便匆匆赶回后潭,遇见了守石人之子。” 柳清风略有关切地问:“那孩子怎样?” 路兰溪再次看着姑娘,道:“那少年,早已昏迷不醒,身边尽是呕出的秽物,症状与姑娘极为相似,却要重得多。” “所以……” “所以,有人用凤南木制出瘴气,侵入净石潭。” 姑娘听了,也是一惊。 路兰溪又补充道:“这瘴气不知是针对守石人之子,还是针对潭中的冬墨石,但看走向,是为了要那少年的命更多一些。若无人发现,待雾气散尽,这人也就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姑娘问。 路兰溪缓缓答道:“若无冬墨石护体,怕是会化做瘴气,弥散空中,无影无形,从此消失。” 柳清风缓了缓脸色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你们进到净石潭,想必禁术司也能知道了,我自会去跟秋尽说明。接下来的事,我会和世主派人去查,你们就不要介入了。” 姑娘和路兰溪心起身应允。 柳清风起身离开。紫炫走到姑娘身边,对姑娘耳语道:“姑娘,世妃之位未稳,你切记近日小心。”说罢,紧走了几步追随柳清风而去。 当下,院中只剩下了路兰溪和姑娘二人。 姑娘起身,深深向路兰溪施了一礼,道:“多谢兰溪公子及时赶到解围,不然,这后面就难收场了。” 路兰溪忙怀礼,道:“嫂嫂这盘棋下得好险,再晚些怕是只能在监察司见到你了。” 姑娘笑笑,道:“真个是好险,我还琢磨着,兰溪公子是没有领会我的意思,还是不肯出手相助?最后看来,是我多虑了,兰溪公子确实是可以信任之人。” 路兰溪也笑笑,道:“只是那五个核桃之意,我着实费了些功夫去猜,倘若再早些揣摩出来,便能让姑娘早些脱困了。” 说罢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突然,姑娘又止住笑声,问道:“对了,公子是见到席殊了,他现在人怎么样?果真会如你所说,能变做瘴气,散到中空?” 路兰溪点头:“虽说今天我是夸张了些,不过若没有冬墨石护体,就算不会烟消云散,只怕也会化成尘埃。” 姑娘睁大了眼睛,道:“这瘴气居然如此厉害。” 路兰溪却转过话锋,道:“姑娘,你懂我的意思。” 姑娘不言,心中却已明白,路兰溪必是知道石头身上有冬墨石,而且这石头还为他复过元神。 “有些话姑娘若不说清,兰溪便也不好再去插手了。” 姑娘思忖了半刻道:“兰溪公子,此次你能出手相助,已是帮我大忙,有时,知道得越多,反而会惹祸上身。非是我不说,只是还未到能相告的时候,若是到了该说的时候,不必公子问,我自然会全数相告。” 路兰溪听了,也不再追问,道:“那好,我便等着。只是,还有两件事,不知嫂嫂现在可否告之?” “公子请讲。” “其一,嫂嫂是怎知那席殊身重剧毒的?” “……” “还是不方便说?” “今天席殊对你所言的症状,都是我亲眼所见的。我跌落的地方,便是他所住的瀑布之前。所以……” “所以,今日你说起来,才会是头头是道,说得如此真实,连那荨草晨露解毒你都知道。”路兰溪不禁苦笑了出来,当时还以为这姑娘真是神女下世,连编造的话都这么传神。 姑娘咯咯笑起来道:“晨露这段,是受了服用阴草丹时需“每日就着晨露三滴”的启发,突然想到的,没想到还真的着了正道。” 路兰溪看着姑娘,心中不由得佩服起来,眼前这姑娘,眼中满是盈盈灵气,正映出了那心思的伶俐聪明。 “其二,那你又如何知道家父的事呢?”路兰溪问道。 路兰溪之父便是二十年前离奇离世的冬墨华君。 姑娘怎么可能会知道有关华君的事? 日已渐沉。 路兰溪从隐香庭走出,向着门口送出的姑娘和小包子拱拱手,转身离开。 姑娘先进了门,小包子一直看着那如兰的背景消失门前的小径尽头,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庭内。 路兰溪一走,小包子便再也忍不住,拉着姑娘回到屋里,好生地求着姑娘:“姑娘,今天我是过得糊里糊涂的,这么多事情,哪个也没看懂,快给我讲讲。” 这今卫掌那么高冷的人物,怎么会答应带着姑娘去见席殊?兰溪公子怎么就去了禁地净石潭,还愿意帮姑娘解围? 姑娘见小包子那好奇的模样,扑哧一笑,叫她端上了一壶好茶,便对小包子细细讲起。 说起这些,我是与老天下了几个赌注。 先来讲讲高冷的今卫掌。 在那林中小院时,我便发现今把路无径交给她的放东放在了腰间一个藏青的锦袋里。今一身素黑,完全男儿的扮相,半点女儿家的妆饰也没有,唯有腰间的这个锦袋,虽图纹简单,着色质纯,但很明显是女子的配物,今的装扮风格很不搭配。 应该是是比较重要的人赠与的,不然怎么会带在身上。 而这藏青虽有些许色差,却让我想起了石头身上的那身藏青色土布粗衣。 难道是同一布料?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喊着腿酸路远,还摔倒了几次,借着今过来扶我,还要赖在地上磨磨蹭蹭不肯起来,就为了细瞧了几眼。这一瞧可不打紧,我竟发现,那锦袋的针法线色,竟与石头衣服的一样。 本姑娘自诩针线的功夫还是可以,但在给石头补衣时,也自叹手法低人一等。石头衣上的针角用的不是平时常用的平、回、倒、锁等针法,而是我未见过了一种针路,十分密实。我姑娘翻了几次也没弄明白,也就只好按着自己会的补了上去。 而今的这个锦袋,却是用着同样的针路,连线的颜色都是一样,若不是我给石头补了衣服,也不会发现。 同样的布料,同样的线色,同样的针法。难道出于同一人一手? 于是我下了第一个赌注。便是今卫掌与石头一家认识,而且不是一般的关系,可能是至亲之人,也可能是生死之交,过命之友。 于是昨日晚间,我将她叫过来试探了一番,尽管她嘴上没有承认,也装作毫不在意,不过她眼神游动,手指不经意地放在锦袋上,在手中攥着揉着,我就觉得此事有戏。 果真,她应了我,一同前去。 其实就算是她与我同行,我还是放心不下,怕她是顺着水好拿住我更多的把柄。 在瀑布那里,我眼她看着石头的眼神,关切多于戒备,但又不敢让我发现她的这份关心。我便觉得,这场赌注,我是赢了。 “姑娘,既然是赌赢了,为何她还要出卖了你,说出了你的去处,害得你差点就去了监察司里受罪。”小包子不解。 姑娘笑笑,道:“这是我让她这么说的。” 今卫掌与我本就没什么交情,若不是为了去看石头,她定不会答应我前去,还要被怀疑去净石潭有何不法的企图。所以我也不指望她能替我遮掩些什么,就叫她直接说出净石潭好了。 “若有人盘问,你照实说出我去了净石潭,至于后面的事儿,就由我来答。就算是有人过后细究,也算不上你说了假话。”这便是姑娘在回来路上,对今的交待。 小包子仍就不解,“可是姑娘为什么要交待出净石潭,这不是把自己往坑里推么?” 姑娘眼中狡黠一闪,道:“那路小可不就是一直想让我去偷石么,那就如了她的愿。” 交待出净石潭,是为了石头啊。 尽管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席殊,但哪有“石头”来得亲切。 那日在潭边发现了他,便觉着不对劲,深度昏迷,秽物满身,面色如雪,唇色青紫。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我,这少年是中毒了。 当时心中便起了疑,这深山密林中人迹罕至,他是怎么中的毒? 误食了有毒的山物? 被仇人下毒后,又扔到这里? 虽误打误撞地把他救醒,但这石头真是盐淡不进,难以沟通,又加上我自身染上了极重的风寒,没有心思再去想他中毒之事。 直到我听说他父母的死因,感到蹊跷,才又联想起他来。 如果那天不是我碰巧遇到他,他是不是也跟他父母一样,被人毒害了? 兴许是同一人所为。 如果是仇家,为何不在他父母毒死时,一起把他做掉?那时他还小,下手更容易些。 所以更有可能,此人的最终目的,不仅是石头一家,还有那一潭的冬墨石。 我既然要做冬墨的世妃,这样的事自然要管。但是又不能亲口将这事说出来,只有借别人之口了。 “所以,姑娘你就找了兰溪公子,让他替你把这些告诉给柳主母。” 姑娘呷了一口茶,道:“小包子,随了我,你的聪明也有长进了。” “可是兰溪公子又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姑娘慢条斯理,道:“说起兰溪公子,这便是我的第二个赌注。” 第五十一章 二更静至 其实,我也在想,此事借谁的口说出,能自然些,更让人信服,又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且这人一定值得我托付。 那日兰溪公子过来瞧病,其实已发现了我身体的异状。 他说的最后的那句“有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用了,可能会有反噬,还是小心为上。”就说明,他已知道我的风寒是怎样治愈的,但他却并没有点破,我便认定,此人可以一试。 为防有后患,此事最好不经我之口,而是引他亲自去净石潭,由石头转达比较稳妥。 让你念与他的《蓼莪》,便是在提醒他,其父之死,不简单。他若领悟理会,必会去净石潭寻救真相,若他不再想追寻过往,那便是我输了这一盘。 “姑娘自然又是赌赢了一盘,只是他怎么知道要去净石潭呢?”小包子歪着头问道。 姑娘伸出手掌,立在小包子面前,道:“五个核桃。” 五核,音同五合。那冬墨石是集天、地、山、水、人合而为一,聚五合之地,那便只有净石潭了。 未近潭前,路兰溪远远地便望前一个藏青的身影。 莫不是那守石人之子? 席殊听得动静,抬头观望,发现是路兰溪,眼中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姑娘说得真是,果真是一袭黑衣而来。 “你可是路兰溪么?” 路兰溪端详了席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你,是谁?” “席殊。” “你可是席常的儿子?” “席常正是家父。” 路兰溪深深吸口气,道:“你我父亲原本是生死之交,怎奈一场意外……” “那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做下的假相,华君是被害死的。” 路兰溪略有一惊,却又平静地说道:“那时你还未出生,你怎么会知道。” 席殊道:“我父亲一直对华君之死耿耿于怀,但我那时还小,只觉得与我无关,未放在心上,直到三年前双亲离奇而死……” 接着,便将姑娘所讲的疑虑尽数说了出来。 一语道尽,路兰溪拉着席殊坐下,道:“此事重大,待我回去细细打算。先告诉我,你这毒是怎么回事。” 席殊满眼钦佩,道:“兰溪哥哥真是神医,我自觉得体内的毒已散尽,却没想到还是被你一眼看出。 “这是大约十日左右,那日云低攒聚,山雾团团,群鸟惊飞,百兽骚动。我觉得不对劲,就出来看看,果然不久,这山就震颤了起来,从山上滚下许多巨石。按理说,以我的身手,躲过这些巨石不在话下,可那天不知是否是和这异象有关,也觉得头晕恶心,浑身无力。竟躲闪不及,被巨石砸中……” “你是说,当时雾气团团?”路兰溪若有所思。 席珠道:“此地近水,常有山雾笼罩,所以习以为常,不觉不妥。” 听过席殊尽述之后,路兰溪细细诊过,用那净石潭水为其净了血,之后道:“我已将你体内余毒排净,你所提山雾并不寻常,倘若以后再有弥漫,便用软布取这净石潭中之水,掩面静坐,待雾散之后方可取下。” 席殊起身,向路兰溪深施一礼,道:“多谢兰溪哥哥相救,只是这报信之人现在有难,还需哥哥快去解围。” 路兰溪微微一笑,道:“你终于是提到她了,说吧,要我怎样做?” “兰溪公子真是厉害,事先未与姑娘商量,居然配合得如此密切,天衣无缝。”这丫头竟鼓起掌来,不知是佩服姑娘,还是为了路兰溪。 姑娘挑着眉梢道:“我这长的可是一双慧眼,识人最是厉害。” “可是姑娘,你直接让兰溪公子带你去净石潭不是更好么,还省过了今卫掌这一步,岂不是更稳妥?” 姑娘钩起手指,去刮那小包子的鼻子,惹得小包子大叫一声。姑娘笑道:“长进了,长进了,果真随了我。 “没有直接让兰溪公子带我去净石潭原因有二。一是今卫掌如今是我贴身的护卫,进一步讲,应是你家大少主专派来监视我的一言一行,她怎么肯放我和兰溪公子单独去净石潭,这事情必是会败露的。二是,我实在是好奇她对石头一家的反应,若真如我猜测的那般,此行之后,便与她的距离又近了些,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 “可是姑娘,你又是怎么知道华君的死,是因被他人所害?” 姑娘又呷一口茶,道:“我不知道啊,只是猜的。” “那刚刚兰溪公子问到……” 姑娘故作神秘道:“我跟他说的是,‘天之暗语,得而破之。’” 二人在房内唧唧喳喳了半天,不觉日已西沉。 一壶茶已尽,姑娘刚要叫小包子再去沏上一壶新的,忽听院中有人在喊:“姐姐在么?” 姑娘给小包子使了一个眼色,小包子领会,出来到院中。 是朵儿。 手中拿一个精致的食盒,见小包子出来,忙上向问道:“玉珠姑娘,姐姐可在里面?” “姑娘刚服了药,正歇着呢。” 朵儿把那食盒端上前来,道:“听说姐姐下午刚退了毒,我想她胃口欠佳,就特地做了些绿豆糕,给姐姐送来。” 小包子双手接过食盒,道:“我替我家姑娘,多谢朵儿姑娘。”说完转身就要进去。 “哎,”朵儿见小包子要进屋去,也不多接待她,又喊了一声。“玉珠姑娘,我可否能进去,跟姐姐说说话?” 小包子装作恍然的样子,回过头来,道:“朵儿姑娘,新代世妃刚服了药,正歇着。跟我们说话都强提着一口气,哪有力气陪你?若要聊天,还请朵儿姑娘改日再来吧。不过这盒点心,我会交给姑娘的,请放心。” 朵儿垂下头来,似有话要讲,最终也是没说出口,转回身去走向门口。临出门时,又回头望了望,见小包子挑开门帘进屋去了,便弃了希望,走了。 进了屋,小包子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道:“这朵儿消息到是快,还知道姑娘退了毒。这是她说的亲手做的绿豆糕,给姑娘送来的。还要和姑娘说话,被我打发走了。” 姑娘瞧也没瞧一眼,道:“放边上吧。” 一更已过,二更静至。 姑娘不想入睡,拿着“思音”来到丁香树下,悠悠拨动琴弦,那妙音如流水般潺潺而泻,悦耳动听。 仅是随意拨动了几下,便已浸心入髓,真是好琴。 若不弹奏一曲,怎对得起这璨璨星河,袅袅思音。 姑娘玉指一动,音离弦振,乐声轻起,如丝起绢落,似水歌风吟。 前奏已过,姑娘朱唇笑开,轻轻唱起。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歌中有客却无客,若有美酒配乐,岂不更是妙哉? 正想着,却觉得旁边空中飘落一物,姑娘转头一瞧,竟是一纸扇子,扇面上端着一小坛酒香四溢的“十里香”,正悠悠地落到姑娘身边。 姑娘一惊,抬头看去,那一袭青衣的,正坐在对面墙头上举着一坛酒,冲着她笑呢。 “二少是何时解的禁?今晚竟有闲情来我这里?” “昨日便能出门了,姑娘好久不见,怎么每次见你抚琴,都是要唱着会客的曲儿,这是寂寞无聊,想有宾客登门么?” 姑娘一笑,停下琴音,道:“二少主也真是奇怪,我只抚过这两次琴,唱过两次曲,却都被你在房上偷听,来得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路不行哈哈笑了两声,边喝边说道:“是巧,是巧!以后等你登了位,怕是也没有机会这样边听你抚琴边饮美酒了,这‘十里香’来得不易,可别辜负了。” 姑娘道:“真是大胆,你总是要偷来你嫂嫂的房上么?也不怕被发现,把你交待了出去?” 路不行瞧着院里,笑道:“你是说今卫掌么?她今晚可没空管你,你没发现她现在不在院中么?” 姑娘回头一瞧,那今卫掌的房中还真是黑着灯,没有动静。 “至于玉珠么,估计不到天明,她是不会醒了。” 路不行得意地笑着,晚上让小九给小包子送去的一大盆醉梨,早已把那贪吃的丫头搞定。 姑娘接过纸扇上的酒坛,这就是那日在冬墨城里,他一直念叨的“十里香”,当时姑娘怕会误事,也只小酌了几杯,今日倒可畅饮一些,姑娘张嘴就是一口。 还真是好酒。 “姑娘,我这里还有求着金嫂做的辣萝卜条,你可想吃?”路不行说着,从身后又拿出一个小碟来。 姑娘笑道:“二少主就是这样的个性,走到哪里都自带酒菜。拿来吧,正好下酒。” 路不行将那小碟在空中一抛,小碟转着圈儿悠悠落下,正落在姑娘面前。 姑娘也没有筷子,就用着拇指和食指小心拎起一条送到嘴里。 好吃!金嫂的手艺真好。 忍不住又捡起一条,又一条,辣中带甜,咸而不过,脆生生,辣丝丝。一会儿功夫半碟下肚。 路不行还在上头喝着,低头一看,半碟子辣萝卜条已被姑娘吃了进去,连忙喊:“这是拿来给你下酒的,你可好,当饭吃了。” 姑娘唆了唆手指,咂咂嘴,道:“如此的美味,诱惑难挡,你只管拿给我吃,却还要管我怎么去吃么?” 看着姑娘吃得欢畅,路不行也吞咽了一下口水,谁叫他只带了一碟,全给了姑娘,现在只能眼馋。 “你若爱吃,下回我再去金嫂那里拿些回来。” “那再多辣一些。” “好。桂香糕,吃么?”路不行又从身后拿起一小盒来。 姑娘连连点头,伸手去接。 “我这还有新晾的薯干,甘甜可口。”路不行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 姑娘口中正嚼着桂香糕,腾不出说话的空,就伸出手来,准备接着。 “你倒是来者不拒。”路不行笑笑,伸手旋了下去。 姑娘将口中美食咽了下去,对路不行道:“二少主今儿是变了什么戏法,这些吃食是怎么随着你上的房顶?还是你身后放了一个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 路不行笑笑,道:“姑娘尽管吃就好,旁的不用费心。” 第五十二章 投我以木瓜 路不行身后,一个鹰爪钩,牢牢地钩住房脊,上面还拴着一个滑轮,小九站在墙外,拉着绳子,正将一个篮子放下,又放进去一碟油炝花生米,把篮子升了上去。 路不行把这一碟从篮中取出,又旋到了姑娘那边。 小九叹道:“二少倒是显得厉害了,害得我在这里做苦力,只能闻着味,一口也吃不上。” 小九看看地上的食盒,小声冲上面喊道:“二少,只剩下一小盒米花糖了,还拿传上去么?” 路不行背冲着小九,把手背过身后,钩钩手掌,小九摇摇头,将那最后一盒放进去,趁着路不行不注意,伸手从那小盒里顺出一块来放进嘴里,才拉着绳子把篮子升了上去。 路不行从小盒中拿起一块米花糖送到嘴里,道:“这米花糖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常趁着母亲忙事的时候,叫院里管事的姐姐做给我吃。吃的时候还要小心不能被母亲看到。还要藏几块在被里,留着睡觉前再细细品,那糖含在嘴里就睡着了,害得我牙痛得厉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下巴上敲着,拉扯着牙筋,拿着针尖扎着、挑着,那滋味真是一辈子忘不了。现在想想,就算去念那诫心咒都比牙痛好得多。”说完,将那剩下的几颗都给了姑娘。还不忘向身后有意无意地说了句:“这米花糖本就不多,还半道被人截走了一块。” 小九正在下面偷喝“十里香”,听到路不行从上面传下来这么一句,吓得他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这小气的二少,不就一块糖么。小九忙往树影下退退,免得再被发现他偷了酒喝。 姑娘接过米花糖,有心地问道:“念那诫心咒,很痛苦吧。” 路不行倒是不在意地说道:“习惯了,忍得了。” “你这次被罚,可是因为我么?” “也不全是因为你,不用太过介意。” “你这是在安慰我么?”姑娘自然是不信,“犯了什么大错会让你念上十日的诫心咒?” 路不行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才继续道:“这冬墨里的规矩奇形怪状的,本不该计较的非要定得弄死人的规戒,而有些需要严规肃矩的,却条律松散,甚至无人管辖。所以我向来不放在眼里,只管随我的性,就我的意。那天的事跟你无关,是我要带着你出去,哪有你半点关系?” 姑娘听了,突然有些钦佩起他来,眼前的青年,说他桀骜不驯,说他藐视戒律,说他胆大妄为,说他风流随性,这些都只是他的皮肉发肤。在他骨子里挺着,肝血里渗着的是情意担当,热血有为。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可是在崇拜我么?”耳边又想起路不行的声音。 姑娘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十里香”道:“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一口气将那坛中的美酒喝了下去。 “等等。”路不行见姑娘如此举动,倒是有些被动起来,“你敬我,总要为点什么?” 姑娘歪头想了想,道:“诗中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我初来冬墨,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天天见到的都是斜着眼睛,怪着腔调的。虽然知道已无法走出去,但总难以接受这新代世妃的身份。那日你带我去了冬墨城,见到了城中气象,山间蓬勃,才安了我的心思。在迷失山中的那几日,正是凭着这份心思,我才回到离天悬宇的。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我受罚,我都要谢谢你。我虽无美玉,但却有极好的运气,登了位之后,总会有能帮你的地方。所以这杯,就算是为友情,怎么样?” “友情?”路不行忍不住仰天笑起来,“这诗中写的,不是男女互赠之情么?难不成,你相中了我?” “男女互赠之情?”姑娘一下子红了脸,忙解释道:“这,这诗中所言,不是赞美齐桓公帮助卫国人打败狄人么?我学的是‘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物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怎么到你这里变成了男女互赠之情” 路不行道:“可我所知的是‘愿佳人之予投,想同归以托好。顾卫风之攸珍,虽琼瑶而匪报。’这明明就是你若有情投以木瓜,我若有意赠你美玉。这不是男女互赠之情,又是什么呢?” 一句话说得姑娘哑口无言,只能撅起樱口,佯装生气道:“算了,就当我是才疏学浅,收回了那句诗。反正我已是干了这坛,你喝与不喝,自己看着办。” “姑娘敬的酒,怎敢不喝?”路不行也拿起手中的酒,一口气干了进去。回头拉那绳子,再去管小九要酒,却不见了动静。往下一看,那小九不见了踪影,却似乎听见有鼾声传来,再仔细一瞧,那墙边树影下,四仰八叉露出两只脚来,脚边还有一小坛“十里香”横躺在那里,酒液顺着坛口流了出来。 这呆子一定是偷酒喝了,这家伙真是愈加胆大,也不知是哪家的小鬼借给他的胆儿,就他那点酒量,还敢喝“十里香”?等着回去怎么收拾他。 路不行只得冲着姑娘喊了一句“姑娘稍等”。飞身下去,取了两小坛酒,又回到房上。 “怎么,你那戏法不灵了?”姑娘嘻嘻笑着,将那含星的灵目笑成一弯新月,惹得路不行竟有些痴了。 “戏法灵不灵,姑娘亲自来看看就知道喽。”路不行从房上纵身跳下,落到姑娘面前,姑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道:“这诫心咒不是厉害得很么,据说念完都跟要了半条命似的,爬都爬不起来,你居然还能飞上飞下的?还不快上去!” 路不行举起“十里香”递到姑娘面前,道:“我是送酒给你,你怕什么?” 姑娘接过酒,走到丁香树下,盘腿而坐。“连这诫心咒都束缚不了你,冬墨的二少主,还真是厉害。”将竖起的拇指举过头顶,又灌了一大口酒进去。 路不行也走过去,离那姑娘还有三尺的距离坐下,道:“还要多谢秋司掌和路神医,若是没有他俩,我现在只能是趴在床上,三个月也起不来。” “听说那秋司掌也受伤了?” “秋尽这家伙,比我还禁摔打,只是被瘴气魇了,没出三日便利索。倒是你,这几日在这山中,也是受了不少苦吧。” 姑娘微醺,话到此处,又抬头见那残月如钩,竟有些伤感,不觉又多饮了几口。 “那朵儿姑娘……” “是你的替身。” 姑娘苦笑,“就算是我回来了,也还要继续替着,还是会把我取代,那我回来做什么?”姑娘看着路不行,等着他的回答。看她柳眉略蹙,半展愁容,青丝随风,幽幽动人。 酒醉红晕上头,难得半分清醒。万般心思生涟漪,暗香浮影无弦动。 这气氛好似有些尴尬。 突然姑娘一个响亮的酒嗝,也不知是化解了尴尬,还是更加尴尬。 路不行躲闪着眼光道:“你自然是无可替代,很快就会见分晓。” 酒已见底,路不行起身,准备离开。“已到三更,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罢,也未等姑娘回答,便飞身上了房顶。 差点被这姑娘乱了心神,可别误了事。 稍整思绪,路不行回过身去,对姑娘说道:“姑娘,还有一事。我是听说,姑娘这毒伤正在服药中,禁酒忌辣。可方才姑娘饮得痛快,吃得畅快。是姑娘不记医嘱,还是根本就没有疗毒?” 闻听此言,姑娘的酒醒了大半,这路不行套路我。 看着姑娘的脸色由红变绿,路不行得意地笑出来,一个飞身跳起,落到小九身旁,留下姑娘一人手忙脚乱地收拾院中残局。 第五十三章 鸿门茶宴 路不行用脚踢醒了小九,小九咂着嘴,用手在空中比划几下,嘟嚷道:“谁呀,敢打搅你九爷爷的美觉。” 朦胧中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的是路不行,吓得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我说九爷爷,您老睡得可还好,要不我扶您回床上睡去?” 小九抹了把嘴边的口水,抽着自己的嘴,带着哭腔道:“二少主,小的该死。我这是在下面,太无聊,睡懵住了,胡乱说的……” “那还不快些收拾了东西,回去了。”路不行甩着袖子便走。 小九连忙应着,把地上的食盒、酒坛都拾掇干净,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离了隐香庭,行不多远,路不行突然捂着胸口,拐到旁边树下,扶着树就吐起来,最后几口明显带着腥红。 小九用手顺着路不行的背,关心地问:“二少,可好些了?” 路不行转身靠着树坐下,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塞到嘴里,冲着小九一伸手,“还有酒么?” 小九护着身上的酒坛,道:“二少,你都这样了,还喝?” 路不行依旧伸着手要酒,“药丸子卡嗓子了,你快些拿来。” 小九犹犹豫豫,从腰间解下一坛,路不行一把抢过,喝下一大口,这才把气顺过来。 “二少,你说你这刚刚念完诫心咒没两天,虽说有秋卫掌和兰溪公子帮你护心,但你这身体还虚得很,干嘛非要过来,还喝这么多的酒,真是不要命了。” 路不行,稳稳气息,若有所思道:“今晚不去,我怕以后再没了机会。” 小九一脸惊讶,问道:“二少,难道……” 路不行点点头。 就在明天,见分晓了。 姑娘将那院中的酒坛碟碗收拾好,回房吹了灯,那今卫掌才回来。 她能把我独自留下这么久,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去办。姑娘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心中存着事儿,便再难入睡,姑娘辗转反侧,直到四更才勉强睡去。 五更刚过,姑娘便起了身,心中还是不安,惴惴的,像是有什么小鬼拉扯着。 忽听门外有响动,一推门,小包子走了进来。 见姑娘是醒着的,小包子还有些惊讶。 “姑娘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姑娘白了小包子一眼,道:“你昨儿晚上怎么回事?一个人躲哪儿去了,叫你也不出来?” 小包子嘿嘿笑道:“昨天晚上,小九偷偷给我送来一盆醉梨,我本想给姑娘送来尝尝的。可是瞧那醉梨真是好看,忍不住先尝了几个,结果就真的醉了。” 看来那路不行是早有准备。 “姑娘,你也是吃到那醉梨了么,怎么身上也有酒气?” 姑娘一听,有些慌了,忙举起胳膊猛吸了几口气,好像还真有酒味未散。 这可怎么是好?若这身酒气被人发现,那可就真的败露了。 小包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身上拿出一包药粉,用水冲泡了递给姑娘。“昨儿小九来的时候,还特意给了我这两包药,说是这药解酒有奇效。当时我还嫌他啰嗦,就吃个醉梨,还至于用到解酒的药。现在看来,还真是用上了。” 姑娘连忙将那药服下,果真立刻感觉清爽了许多,酒气尽散。 “你这傻丫头,什么时候与小九走得这么近了,还特地给你送梨来?” 小包子顿住,慌忙解释:“姑娘,我和他之前可没什么?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返正人家心思不在他身上。” 姑娘被她给逗乐了,“对,你心思都在兰溪公子那里,那小九你怎么会看得上。” 一句话,又让小包子的脸红成了猴腚。 姑娘将昨夜路不行与她饮酒之事告诉了小包子,这丫头才反应过来,感情小九是另有所图,可不是过来讨好她的。 姑娘还从未这么不安过,连早饭也是胡乱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筷,走到丁香树下,来回踱着,像是等着什么。 还真是被姑娘等到了。 巳时刚过,紫炫姑娘便来了,告诉姑娘,柳清风邀她到芙蓉榭品茶。 “芙蓉榭?”姑娘听了颇为犹豫,“可是在水边?” 紫炫点头,道:“自然在水边,就是引莲湖那里,姑娘随我来吧。” 姑娘道:“紫炫姐姐先回吧,待我整理梳妆换件衣裳,显得正式些。” 紫炫叮嘱姑娘:“那姑娘莫要晚了,还有别人,莫要让主母等急了。” 送走了紫炫,小包子便进房给姑娘整理梳妆,却见姑娘慌乱不安,脸上沁出许多汗珠,竟将刚化好的妆晕花了。 “姑娘,你是怎么了?”小包子将胭脂放下,忍不住问。 姑娘痴痴说道:“不能近水,不能近水。这芙蓉榭不能去。” 小包子奇怪地问道:“为何不能近水,那日回来时,姑娘也说不能近水,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回的隐香庭,这水是怎么了?” 姑娘惴惴不安道:“近水定会出事。” “可是,柳主母特意叫过去的,怎么可能不去呢?” “要不,你过去,跟她们说,我早上吃错了药,现在突然发病,起不来身了。” “好,”小包子点头,就要往外走。今一推门走了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今叫住了小包子,进门对姑娘道:“时候不早了,柳主母传话,那边人到齐了,叫我快些护送着姑娘过去,姑娘还是快些动身吧。” 算了,该来的总要面对,躲也不是办法,那就走吧。 芙蓉榭建于引莲湖上,四面临水,有桥与湖岸相连。已近七月,正是荷花盛开时,朵朵清莲星罗棋布,亭亭玉立于翡翠玉盘之上。嫩蕊凝珠,盈盈欲滴,股股幽香,沁人心脾。只是姑娘无心观赏这妖娆美景,小心看着脚下,上了曲桥,缓缓进了芙蓉榭。 芙蓉榭中已有几人落座。正中危坐的便是柳清风,旁边身着淡紫色罗裙面容端庄的正是柳清风的胞妹絮锦姨娘,另一侧,一身素粉儒装,浑身飘着果香的便是朵儿姑娘,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冬怜。还有一个临水的位置空着,那便应该是给姑娘留的。 姑娘给柳清风和絮锦姨娘请了安,顺着柳清风指引,坐了下去。朵儿抬头要与姑娘打招呼,姑娘却没有瞧她。 见姑娘坐下,柳清风开口道:“昨日易行队回境,从境外带回许多好茶,今日特地叫让二位姑娘一同来品。” 朵儿应着:“我打出生就在冬墨城,一直喝的是冬墨本地的茶,还从未喝多境外之茶,今儿是要饱口福了。” 姑娘本应也说些什么,但如鲠在喉,什么也道不出来。 絮锦姨娘忙接过话来,道:“姑娘来自境世外,到冬墨这些时日,也是一直没有品境外的茶,主母一直惦记着,今儿正好回味回味。” 姑娘这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来,道:“多谢主母挂念。” 柳清风一招手,上来四个修子,一人端着一壶,放到桌上。 柳清风拿起第一壶倒在杯中,道:“这第一壶是龙井茶,素以色翠、形美、香郁、味醇冠绝天下,淡而远,香而清,茗茶之首。” 又拿起第二壶,道:“碧螺春,茶中珍品,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四绝’闻名于世。 “这第三壶是信阳毛尖,外形细、圆、光、直、多白毫,色泽翠绿,冲后香高持久,滋味浓醇,回甘生津,汤色明亮清澈。‘淮南茶,信阳第一’绝世好茶。” “最后一壶是庐山云雾,条索粗壮、青翠多毫、汤色明亮、叶嫩匀齐、香凛持久,醇厚味甘,此乃极品。” 介绍完四种茶,柳风清又道:“四种茶,正好一人一杯,请二位姑娘先来选一杯吧。” 姑娘听完,未动,而是转头看着朵儿。 朵儿微笑,伸手拿起第二杯:“那我就来庐山云雾吧,这茶的名字听起来倒是诗情画意的。” “你呢?”柳清风问姑娘。 姑娘看着剩下的三杯,伸手取了第三杯,道:“信阳毛尖,我喝过,正好解我思乡之情。” 柳清风和絮锦姨娘相视一望,取了剩下的两杯,一饮而尽。姑娘和朵儿也连忙饮了杯中茶。 “这一轮,该我们先选了,不如我们换换?”说话的是絮锦姨娘,这次她要的是姑娘刚选过的信阳毛尖。 那柳清风自然要的是庐山云雾。 朵儿伸出手来刚要开口,姑娘突然抢先道:“我来碧螺春。”说完便拿过茶壶给自己的杯中满上。 朵儿的手便改了方向,道:“既是这样,那我便来这茗茶之首,龙井吧。” 四人又将这杯中茶饮尽。 柳清风长长出了口气,站起身来,道:“起风了,茶也有些凉了,你二人先回去吧。” 姑娘和朵儿起身,向柳清风和絮锦姨娘告辞,便一前一后离开了芙蓉榭。 走在曲桥之上,姑娘感觉腿颤得厉害,头重脚轻的险些掉入水中,多亏了小包子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你是不舒服么?看你脸色好苍白。” 姑娘摇摇头,拉着小包子继续走着。 身后的朵儿也没有声响,只是静静地跟在姑娘后面。 “姑娘,这茶才喝上两杯,怎么就让你们走了?”小包子紧跟了几步,低声问姑娘。 姑娘下了桥,上了湖岸,才对小包子道:“已经不用再喝了。” “什么?”小包子还不解,忽听背后“噗通”一声。回头再看,那朵儿摔倒在地,七窍流血,已是一命归西。 第五十四章 天选世妃 见到朵儿倒地身亡,小包子惊得叫起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前一眼还见她和姑娘喝茶,这后一眼怎么就死了? 今正在岸上等着姑娘,见小包子还探着身子想一看究竟,便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别看!”吓得小包子连忙回过头来,跟在姑娘后面。 只听见冬怜在身后疾唤声,急促奔来的脚步声,紫炫的命令声…… 姑娘无暇顾及,僵着身子,沉着脸,只盼着快些离开,又不敢快行。 绕到一条无人的小径上,姑娘才停下脚步,俯下身子,“哇”的一声吐出好大一口黄水来。 本是艳阳酷暑,姑娘双手却指尖如冰,她接过小包子递来的绢帕,擦了擦嘴。 “姑娘,要不我们歇一歇再走?”小包子见姑娘脸色惨白,有些担心道。 “无妨,还是快些回去吧。” 姑娘狠不得下一脚就踏进隐香庭的门才好。 一路无语。 姑娘进了隐香庭,便叫小包子把外门关好,自己走进房内,把人都撵了出去,关上门,谁也不理。 白日落山,小包子要进去给姑娘送饭,那门也是没有推开。 小包子有些担心,冲着里面喊道:“姑娘,天色晚了,你吃口东西吧。” 喊了几声,里面才隐隐传出姑娘的声音,“我不饿,不用管我,你歇着去吧。” 今从后面走过来,拍拍小包子的肩,道:“姑娘今儿受了惊,让她自己静静吧。”说罢,也离开了。 小包子却没走,一个人坐在姑娘房门前,将餐盘放在一边,偷偷抹起了眼泪儿。姑娘还从未这样过,这是受了多大的惊吓,忍了多大的委曲。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只有在门外陪着姑娘了。 正哭着,突然一个石子儿从上面下来,正落在小包子脚边。 小包子抬头一看,房上趴着的正是小九。 小九示意小包子不要做声,用手指了指大门口。小包子会意,偷偷瞄了一眼今的房间,见没有什么动静,就轻轻起身,踮着脚走到门口。 小九见小包子出来了,连忙帮她关上门,拉着她走到一处背人的墙角,小声问道:“白天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二少主不放心,叫我过来问问。姑娘现在怎么样?” 小包子本来好些了,听小九这么一说,那眼泪瓣又扑簌簌掉落下来。 小九见了有些着急,问:“是姑娘有事了么?” 小包子摇摇头。 小九见小包子也不答话,就在那里哭啼啼的,竟有些不知所措,想伸手去拍拍肩安慰一下吧,又男女不授不好下手,只能是站在那里干着急。 “玉珠姑娘,别哭了,二少主等着回话呢。我身边的姑娘可都没哭过,我也不会安慰,你可别难为我了。再这样,该轮我哭了。”说完,便像毛驴子似的,扯嗓子叫唤两声。 小包子连下就止住了哭声,慌忙上手捂住小九的嘴,“你这是干嘛,不怕把人都招来,不知道的以为村头的驴跑出来了呢。” 小九扯开小包子的手,道:“我若不这样,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我怎么地你了,惹得你哭个没完,我不得自证一下清白。” 小包子叹口气,道:“你的清白重要,还是姑娘重要?真是自觉不臭。姑娘今天儿打回来,就没出过房门,饭都不吃,谁也不理,连我想进去也不行。我这担心呀,她刚从山里回来没几天,身体还没恢复,又这样熬力伤心,这样下去可怎么能行。” 小九又四下里瞅瞅确实没人,才又小声对小包子道:“今儿这事儿不怪姑娘害怕,这明摆着,明里是说请她和那朵儿姑娘喝茶,实里就是‘天选世妃’。” “天选世妃是什么意思?”小包子不解。 小九耐心解释道:“你在隐香庭中,有些事知道得不详尽,咱从头捋捋。姑娘么,是灵鹿选出来的,但是选的时候有瑕疵,那天我是跟着去的,发现的时候,姑娘已进到走林里了,而不是我们带进来的,这走林的结界哪是外人能进的?那必是对冬墨另有所图,用了偏方邪术的才能进来。所以以如小姐为首的,很多人就不认姑娘做世妃。” “这我知道,如小姐打一开始就一直找姑娘的别扭。” “再说朵儿姑娘。她是姑娘消失之后,秋司掌用七级禁术‘算阵流星术’测出来的。你也知道,这算阵流星术就想当于找老天爷算个挂,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敲开老天爷的门,当面问出来的,那是百分之一万的准。而且秋司掌说的是‘不咸峰顶一朵,最与无径相配’。所以不认姑娘的那些人,就站到了朵儿这边。甚至有人说,姑娘之所以消失不见了,那是老天爷觉得姑娘不合适,特意给个机会换人。” “纯属放屁!”小包子气不来一处来,“照这么说,灵鹿还不如算阵流星术了?” 小九擦了擦小包子喷到他脸上的口水,接着道:“你别急呀,灵鹿选妃是族历中写着的,多少代的世妃不都是灵鹿选出来的么,这事儿怎么能轻易更改。所以不认同朵儿的还是占大部分,像监察司的路司掌,还有药医司的樊司掌,都是向着姑娘这头的。” “那,你家二少主呢?” “那还用说么,自然是姑娘这边的呀。” 小包子想一想又问道:“那大少主是哪边的?” 小九挠挠头,道:“大少主我可不知道了,他从不参与意见,只说让柳主母安排就好。” 大少主向来心思难测,这也不意外。 小九接着道:“王族的意见不一,各位司掌和行掌也各跟各风,所以最后柳主母便定下一切由天选的决定。今儿这四杯茶中只有一杯是有毒的,她们俩谁挑上那杯带毒的,谁便是被老天选去淘汰的”。 小包子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今儿的毒是是柳主母她们特意安排的?” “你小声些,被人听到可就完了。”小九紧张地提醒着小包子。 “可是,朵儿喝的那壶乌龙茶,柳主母也喝过,她也没事儿啊。怎么轮到朵儿喝的时候就有毒了呢?” 小九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唉,总之万幸,好在不是姑娘选了那杯毒茶。” 小包子道:“姑娘是灵鹿挑出来的,老天爷自然要向着她。不过,你怎么对这事儿知道得这么详细,为何昨日不来告诉我们?”说完揪着小九的领子,像是要兴师问罪。 小九双手合十,对着天拜了拜,道:“老天爷明眼,我虽知道有二派意见,但‘天选世妃’这事儿,我是下午和二少去了万菊堂才听出来的。这么重要的事儿,可能让我知道么?” 小包子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就松开了手。 小九又道:“这事儿,咱俩哪说哪了,切莫再说出去了。二少主叫我过来提醒姑娘,世妃人选已定,只剩十余日,这该备的、该教的,最近都要开始,有的姑娘忙。既然世情已定,就别再费神在那些杂念上。” 说完,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罐递给小包子,道:“二少主知道姑娘爱吃辣,特意管金嫂要的辣子油,拌在面里,淋在菜上,特香。” 小包子小心接过来,道:“这个好,省得姑娘没有食欲。真是谢谢二少主了,这么挂记姑娘。” 其实不九所言这些,姑娘早已想到。 那日回到离天悬宇之时,她在门前见那门环上锈迹斑斑,便又有了那心悸的感觉。 因水起锈,锈迹血红,这似乎就在告诉她:不可近水,必有血光之灾。 这便是姑娘一直在念“不可近水”的原因。 本以为离水源远些就能躲过一劫,可当紫炫传话柳主母叫她去芙蓉榭去品茶时,她便知这该来的血光之灾终究是要躲不过去。 只是这血光之灾不是在那引莲湖里,而是在茶水之中。 柳清风拿出四壶茶时,她也猜到,这其中必有一壶有毒。 那毒茶的名字说不定就是和水有关。 这四壶里,她首先猜到的便是“龙井”。龙井、碧螺春、信阳毛尖,庐山云雾这四种茶名,都不带水字。但龙在井中必有水,如果她预感得没错,毒茶就是龙井。 云雾也与水略有关系,只是没有龙井这般明显。如果不是龙井,便应该是庐山云雾了。 所以姑娘特意选的信阳毛尖,与水字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一轮下来,四人皆无事,姑娘便有些乱了。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第二轮,柳清风和絮锦姨娘拿走了庐山云雾和信阳毛尖,独将龙井与碧螺春留给了朵儿和她。她便知,这毒必是还在龙井与碧螺春当中。 若是设局的二人提前服下了解药,就算喝了毒茶又何妨。第一轮姑娘和朵儿侥幸都躲过了,这第二轮便该轮到她们了。 要不是无意中瞥见喝了龙井的柳清风手里绢帕上有些许的茶渍,姑娘还下不定决心。 特别是她感觉到那朵儿是想伸手去拿碧螺春的,若被她拿走,自己就只剩下龙井了。 于是她抢先一步,要了碧螺春,把龙井留给了朵儿。 如此看来,那朵儿的死,也算是她害的。 原本那龙井应该是她去喝的。 每每想到这里,姑娘便心悸得厉害。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离天悬宇的可怕,为了选出个世妃,就要了另一个人的命。让她也不知觉成了杀人的凶手。 这世妃对于冬墨境世来说,倒底是什么?既然是世主的正妻,那为何那正主从来不过问,像是与自己无关?为何一定要下月初八进行登位,哪怕被选为世妃的她出了意外也要再找个人替代?如果一定要在她和朵儿之间选一个的话,那落选之人为何一定得死? 看来这世妃之位和姑娘原想的有些不一样啊。 早知这样,就不回来了,留在石头那里,等和他混熟了再想办法逃出去不是更好。谁能料到回来反而更危险呢。 算错了,又被老天爷算计了。 第五十五章 好好活着 忽然瞥到一旁的角桌上,还摆着昨日晚间朵儿送来的那盒绿豆糕。 昨儿朵儿来的时候像是有什么心事,总是欲言又止的,当时姑娘无心理她,现在看来,那时是不是朵儿也知道了什么,过来探她的口气? 姑娘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走过去,把那盒绿豆糕拿到中间的桌子上,然后一开门,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今的房门也开了,像是早有准备。 “姑娘是要找玉珠么,她出去了。” 姑娘摇头,冲着今一招手,道:“我是找你,你来。” 进了姑娘房中,姑娘指着桌上的绿豆糕,对今道:“可否帮我个忙,看看这盒绿豆糕里有没有毒。” 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从腰间锦袋里拿出一个小包,抽出一根银针,将每块绿豆糕都试了一试,然后对姑娘道:“无毒。” 姑娘愣了,然后叹口气道:“没事儿,你回去吧。” 今虽有疑惑,却也没问,只是对姑娘道:“今日之事已过去,姑娘不要太过乱心。”说罢,退了出去。 原本以为是朵儿提前得了消息,特意来毒害于她,省得今日步入这天选之局。如果真是这样,姑娘对今日抢茶的举动,还少些愧疚。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也许那朵儿是真心来看她的,抑或是来看看与她同命相连的对手,不知谁会被老天怜惜,留在这世上。试想当时那朵儿被她挡在门外,回去之后,这一晚也定是不好过。而她却还大着心眼,跟路不行对酒当歌。 如此说来,更是对不住那朵儿了,姑娘又是一阵心酸。 五更天明。 想了一夜,姑娘才算是有些通了,“不可近水”的暗示是老天爷给的,那必是铁定了让我去做这个世妃。既然这样,就还按老天爷的安排走吧,我倒是要看看,这世妃之位还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门外传来小包子的声音:“姑娘一夜可睡好?我给姑娘送早饭来了。” 哎,这门关了一天,小包子一定担心极了。姑娘连忙起身开门,让小包子进来。 见到了姑娘,小包子才放下心来。将那盘儿、碗儿都放在桌上。 姑娘早已饥肠辘辘,还未等小包子都放好,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是什么?”姑娘指着一个小罐问道。 小包子帮姑娘打开小罐,小声道:“这是昨晚,二少主叫小九送来的。说是从金嫂那里要的辣子油。” 呵,这路不行真是想到了她心里,只要有这辣子油,哪怕只就着白饭,她也能吃个干净。 姑娘一看,正好有一碟笋片,便将辣子油挖出一大匙,放在上面。 小包子哪里领教过姑娘吃辣的本事,见那笋片上浇了一层的红油,惊得她合不拢嘴。 “姑娘,放这么多辣,还能吃么?” “能吃能吃,这才过瘾。” 就着红油笋片,姑娘几口便将一碗白饭见底。吃完,擦擦嘴,对小包子道:“这回要小心些了,这几日不能让人知道我吃辣喝酒,快些把这辣油藏好。” 小包子应声,去收这小罐子,却又问道:“这回?姑娘还有哪回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么?” 吃完了饭,姑娘将筷子放下,突然来了一句:“小包子,你不觉得哪里不对么,怎么如此消停。那闹事儿的路小可,这两天怎么没了动静?” * 照这二少主提醒的,估计今儿就开始来各种营生了。 吃罢了饭,姑娘就坐在院中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紫炫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好生熟悉。 “冬瑾!”小包子见了跟在紫炫后面的人,欢喜起来,“怎么是你?” “玉珠姐姐可好,我又回来了,后面还一个呢。”冬瑾笑着指了指后面。 从冬瑾身后,又走进一个人来,是冬怜。 “你二人怎么过来了,是要回来做事么?”姑娘走过来,也是满脸的惊喜。 紫炫接过话来,道:“眼看着还有十二日,姑娘便要登位,近几日有的忙活了。主母怕这里只有玉珠一人忙不过来,便叫我再派几个人手过来。我合计再叫新人,姑娘也是不适应,正好她二人都闲了职位,不如就叫回来到姑娘这里。” 那是再好不过了。 紫炫又道:“姑娘登位时的服饰都由锦织行负责,今儿她们就会派人来为姑娘量身。还有过几日尚礼司也会派人来指点姑娘大典时的礼仪。姑娘的身体还未痊愈,也别太累着。柳主母特意安排由兰溪公子专人为姑娘调理,估计晚些时候他会来。” 听到路兰溪的名字,姑娘没说什么,那小包子却是喜上眉梢,姑娘只得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低调些。早晚她那点心思都被别人发现了。 “紫炫姐姐,这几日怎么没见如小姐?”姑娘有意无意地问道。 紫炫笑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安静?如小姐被柳主母派出去了,正常昨晚应该到,估计有事耽搁了,姑娘不用惦记。” 怪不得,要不昨天那么大的事儿,路小可怎么可能不跑到现场去?只盼得她回来后别过来找她麻烦。 正说着,今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冬瑾和冬怜,问紫炫道:“紫炫姑娘,这二人真的可靠?” 紫炫点头,道:“今卫掌受大少主之命在这里保护姑娘,我怎敢安排不妥当的人来呢?您放心,再没有比她二人更可靠的了。” “那就好。” 见紫炫走了,姑娘把冬怜叫到一旁,问道:“朵儿后来怎么安置的?” 冬怜也怕被旁人听到,小声道:“昨日在芙蓉榭就直接被抬走了,说是给了厚葬,她的东西也吩咐我们都烧掉了,然后把青芷庭的人也都散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朵儿还会被厚葬,若是死的那个是她,不知道会被怎么安排,说不定就像路小可说的那样,直接扔到老黑山里连个坑都没有。 既然没死,就还得好好活着。 人多了,院子里自然就热闹了许多。上午,锦织行的花执事过来给姑娘量身,这花执事称得上冬墨第一巧手,离天悬宇里王族的女眷们所穿的里里外外的裙装,几乎都出自她的手。 量完了身尺,花执事对姑娘道:“除了登位大典的北凰霓裳,平日里各种场合的裙装,我再给世妃做几件。只是时间紧迫,我得可北凰霓裳先来。其他的我尽量赶赶,若是送晚了,世妃也别见怪。慢工才出得了细活。” 姑娘含笑回应道:“还未登位,叫我姑娘即可。花执事安排就好,平日里的穿着不急,现在那柜子里还有的没上身呢。” 花执事也笑着点头,道:“等姑娘成了世妃,哪里还能是现在的装扮了。我哪怕是不睡觉,也得把姑娘的衣裙备好。” 姑娘连连道谢。 送走了花执事,回头再看,小包子和冬怜正备着午饭,二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摆着碗筷。只见小包子拿出来一对玉顶铜箸,对冬怜说道:“看这铜箸好不好看,这是上次柳主母给的,姑娘也不用,今儿你们回来了,高兴,拿出来用用。” 冬怜看到了,说道:“这铜箸还真是精巧,上面还镶了玉顶?乍眼看去,不像筷子,倒像是玉簪呢。” “你别说,还真像呢。”小包子将那铜箸举到眼前,嘻嘻笑道:“要不,我戴上试试。” 说罢便将那铜箸往她那双丫髻上插去,还别有兴致地问冬怜:“怎么样,好不好看。” 冬怜连连点头道:“好看好看。” 小包子一扭头,想去拿个铜镜瞧瞧,谁知那铜箸竟中发髻间甩掉了出来,可把她和冬怜吓坏了。这要摔坏了可怎么是好。 好巧不巧的,那铜箸刚好落在桌沿上,紧贴着边儿,再偏一点儿就掉下去了。 两个小丫头都瞪大了眼睛,那冬怜居然还鼓起掌来,道:“玉珠姐姐,你真是厉害。” 姑娘正好走进来,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热闹?” 小包子一指桌沿上的玉顶铜箸,道:“姑娘,刚才我看它像玉簪,戴在头上试试,谁知一甩头它掉了下来,你看这寸不寸?正贴着桌沿,就是没掉。”说完还一脸的得意。 姑娘看着铜箸,竟呆住了,又被小包子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道:“街头杂耍的手法也没你厉害。你这傻丫头,若真是掉在地上摔坏了,下回柳主母问起来看你怎么答。还敢插到头发里,脏不脏?快洗了收起来,给我普通的竹筷就行了。” 饭后,姑娘正躺在丁香树下打着瞌睡,尚礼司的人就来了。原来这尚礼司是衍君路正修兼任的司掌。 来人并没有教姑娘什么,只是送来了一本书册,上面写着大典的各项流程,叫姑娘先看着,慢慢记,等过几日会带着姑娘亲自演上一回。 姑娘坐在躺椅上,翻看了几页,一阵睡意袭来,竟睡着了。 刚睡着,却被人猛地摇醒,姑娘睁眼一看,是阿弟。 阿弟已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蓬乱,满脸的泥垢,唇边胡茬青涩,双目泪眼涟涟。见姑娘睁开眼了,才止住哭声,道:“阿姐,你可算醒了。” 姑娘一起身坐起来,这是隐园,周围一片狼藉,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正是林缘休,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扶我起来,”姑娘叫阿弟扶着,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林缘休跟前。林缘休身前一大片血迹,已没了气息。 对了记得他是吐血身亡的。 阿弟哭着道:“阿姐,阿爹带着缘休哥去靳家,三个月了都没有消息,如今缘休哥自己跑了回来,却死了,也不知阿爹是生是死,我们该怎么办?” 奉阳。 姑娘想起,林缘修临死前曾提到这个地方。不过却没有听清是叫她们不要去,还是一定要去。 “阿弟,先帮我把缘休哥哥葬了,然后我们去奉阳。”不管是要他们去,还是要他们不去,只要去了那里才有希望知道阿爹的下落。 姑娘张开手,阿娘留给她的那一对深蓝的耳坠正在掌心。细细银钩轻穿微孔,邃蓝轻摇宛如耳边星晨。姑娘刚将其戴在耳上,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阿弟唤她的声音。 “嫂嫂,嫂嫂……” 这阿弟,不叫她阿姐,怎么叫起嫂嫂来了。 姑娘一气,醒了过来。 叫她的哪里是阿弟,明明就是路兰溪嘛。 第五十六章 小可不见 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地擦擦头上的汗,对路兰溪道:“看着这册子,困意就来了,不想竟睡着了,兰溪公子见笑。” 路兰溪微微一笑:“能睡是好事,若不是怕这树下有阴凉之风,吹着嫂嫂着凉,我也就不叫醒你了。” 替姑娘把完了脉,路兰溪道:“嫂嫂的风寒已痊愈,身体略虚,多注意休息,别累着即可。阴草丹可以不用再服了,但这净毒的药,还得喝上几天,可能会有恶心上火的复作用,但不会伤身。” 姑娘点头道:“兰溪公子之意我懂,放心,我会按时服用的。” “嫂嫂聪明,这样我才好向柳主母交待。” 姑娘凑过身去,又小声问道:“席殊可还好?” 路兰溪也压低了声音回着:“嫂嫂放心,我虽不便再去净石潭,但借着采药的机会,又给他瞧了一回,毒已全退,腿伤也都好了。” 说着,又凑到姑娘耳边,用更低的声音道:“那石头功不可没。” 姑娘听了,侧回身来,表面上不动声色,只说道:“兰溪公子说的,不清不楚的,就当我是听不明白吧。” 路兰溪笑而不语。 那路兰溪把席殊身上的冬墨石说得这样明白,也不知她还能装多久的糊涂,若路兰溪不能为友,那将来可就不好办了。 小包子拿了一盒糕点出来,对路兰溪道:“兰溪公子,这是隐香庭做的桂香糕,姑娘最是爱吃,我们也爱吃,你也尝尝?” 那含着桃花的眼睛,猛眨了几下,将那盒桂香糕直接递到了路兰溪面前。 路兰溪摆摆手,道:“多谢谢玉珠姑娘,我不喜甜食,还是留给嫂嫂吃吧。” “不甜的,不甜的,入口即化,酥脆可口。公子真不尝尝么?”小包子还有些不甘心。 姑娘把那小包子的心思都看在眼里,笑道:“兰溪公子还是尝尝吧,不甜,莫让她再举着了。” 路兰溪只好伸手拿了一块,送到嘴里。刚送到口中,便舒展了眉头,轻轻咀嚼,细细品味,居然也点着头道:“确实好吃,做出这糕点的姑娘也必是个心灵手巧的。” 小包子喜上眉梢,“公子若是爱吃,一会儿我包上几个给你拿回去。若是吃不够,还可以再来隐香庭。” 姑娘嗔怪道:“兰溪公子这么忙,哪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吃糕点,不如改日叫冬瑾多做一些,你给兰溪公子送到清草阁去。” 这话可说到小包子心中去了,愉快地连忙点头答应。 说话间,从大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人,是那清草阁的管事,清笑。 清笑大步流星跑到路兰溪面前,先是给姑娘行了一礼,然后急冲冲地对路兰溪道:“公子,柳主母流哨传音有急事唤你。公子出门走得急,流哨在桌上未带着,我便只好赶过来了。” 看那清笑,汗流浃背,气息粗喘,一看便是走得急路。 路兰溪一摸腰间,果然是没带着流哨,“晨间采药,脏了衣裳,不想换衣时却忘了带上流哨,害得你急跑了这一趟。是何事这么急?” 姑娘好奇,也竖起耳朵听着。 清笑抹把汗,道:“好像是如小姐不见了。” 路小可不见了? 话一出,在座的无不惊讶。 清笑接着道:“如小姐的随身侍女玉心落到山下,身受重伤,被人发现送了回来。现在昏迷不醒。柳主母叫公子快过去看看,把她救醒,好问出如小姐的下落。” 路兰溪听了,连忙向姑娘告辞,疾步走了出去。 姑娘心里突然有些慌,路小可失踪,这可不是小事儿。特别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她是去哪儿了,做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姑娘唤过来小包子,低语了几句,小包子点点头,转身出了隐香庭。 万菊堂后殿,路兰溪正为床上的玉心施针,柳清风坐在一旁表情凝重。 “醒了,醒了!” 几针下去,那玉心终于是睁开了眼睛。见柳清风坐在床边,不顾身上的伤就要起身。“被柳清风止住。 “柳主母,”玉心虚弱地喘着,“快去救小姐……” 月上树梢,小包子还没回来,但却听得门外总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只是想她与小九走得近,才让她去打听,忘了她是笨的,还不如让冬瑾去了。 正想着,小包子一推门走了进来,也是一脸的惊慌。 姑娘忙问:“你可都打听出来了?” 小包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喘息气促,接过姑娘递给她的一杯茶水,一口干了,才说出话来。 “打听出来了,真是不容易。万菊堂那边已经是开了锅,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最后还是跟小九问出来的。” 原来柳清风不知给路小可安排了一件什么秘密的差事,昨天一早便下山去了冬墨城,随身也只带了玉心跟着去。到了冬墨城里,办完了柳清风的差事,路小可本应回来复命,但却带着玉心往离天悬宇的外宇走去。到了后山山口那里,便叫玉心等着,自己进去了。玉心在山口那等到了天黑也没有动静,便进去寻找。一路找下去,人没找着,连个痕迹也没有。正当她想用流哨传音给离天悬宇时,却出其不意被人从身后推下山去。 “你是说,玉心是被人推下去的?” 小包子点头,“据玉心说,那人是躲在她身后,趁她不备,将她推下去。慌乱中,也没有看情那人的衣着长相。” “所以,路小可现在也是危在旦夕,甚至很有可能也遇害了。” “正是。世主派了整个巡勤卫,正四下里找她呢,各庭院的修子,没当值的也都派出去了,禁术司那边也是在查着,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姑娘皱着眉头,道:“派了整个巡勤卫,修子们也出去了大半,那离天悬宇里岂不是要空了,若这个时候哪个庭院里出了意外,哪里还有人能赶过来?” 小包子叹气道:“可不是,但哪个又有如小姐重要?不过姑娘莫要怕,有今卫掌这等高手在我们这儿呢。” 今卫掌?那今卫掌从吃过晚饭就没再见着。姑娘到窗边往外一瞧,那今的房里,果真是黑着的。 小包子气恼地骂道:“这等关键时刻,那今卫掌又跑哪里去了,该用着她的时候她却跑了,不用她的时候,像个瘟神似的怎么驱也不走。” 姑娘道:“也许是大少主叫着她一起去寻路小可去了,来不及告诉我。” “哪有什么来不及,吱一声的时间也没有?”小包子一脸不乐意。 话音还未落,只见从墙外飞身进来两人,落姑娘面前。 小包子忙把姑娘推到身后,只见腰间银光一闪,转身之间一柄如水的银剑现了现来,小包子张手握住剑柄,亮起了架势,大喝一声:“来者何人?”。那真是闪亮得如救世星辰下凡,晃得姑娘睁不开眼睛。 真帅也! 姑娘总算是见识了这剑是如何唤出的了。 都这般紧急了,姑娘还能感叹小包子的身手,也算真是心大。 再定睛瞧上前眼这两位不速之客,好生的面熟。 这如玉美君,不是路不行么,旁边那位自觉潇洒的,正是他的跟屁虫小九呀。 “许久不见玉珠姑娘唤剑,真是难得啊,这身手可比在修院里快多了。”那小九还好死不死地说着风凉话。 “小九,你别动!”小包子提着剑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