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行之梦里阑珊今安在》 楔子 天之陨·亘古寓言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列子·汤问》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儒帝颛顼,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生甘渊,甘水出焉。 ——《山海经·大荒东经》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曰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于甘渊。 ——《山海经·大荒南经》 木篱丹青引,残卷照相思。 须弥凝尘缘,晓梦琉璃境。 残剑为寻梦,今朝是何夕? 凌云傲风吟,孑影笑红尘。 亘古之时,前纪元末法时代结束,新纪元到来,创世神创造了新天地。 新天地初开,四海八荒初成,大自然重归宁静,天道万物遵循着应有的规律运行,所谓“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上有日月星辰之轨迹,下有四季之干支。 天高海阔,天地之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名山大川之间充满生机,天地一片新生。 那时,这片大陆上有一处神秘的部族,名曰艾巫。 艾巫一族隐于一高山万亩草原之中,那处山巅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而山间则是密林、深谷、水瀑,密林之中驻扎着他们的族人。此时此刻,天空黑云滚滚,似乎压下来一般,云中闪电大作,可怖之极。高山荒原之上、苍穹之下,一个个身着羊毛的荒古人士举着火把围成一群又一群,他们烹牛宰羊、茹毛饮血,把牛首马头、玉璧稻石高举于各个祭台,祭司们手舞足蹈,跳着古怪的舞,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亘古的呢呐,远古的呼唤,一天一地的荒凉和苍茫衬得其中之人如同草芥蝼蚁一般,一群群蝼蚁在穹顶之下密密麻麻地移动着。 随着他们的手足舞蹈和口中呼唤,所有的人都虔诚地把手环绕在胸前,跪在了地上。天高海阔八万丈,芸芸众生尽匍匐。万物就如同刍狗一般,在苍茫大地、天道自然面前也只能无奈、叹息、感慨。 过了不久,天色果然有了变化,黑云逐渐向两边散去,在中间突兀出一个大窟窿一样的漩涡,漩涡中顷刻间金光大闪,轰隆几声无数快大火球呼啸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霎时便降落到了山巅大草原之上,炸裂开来。 轰隆隆之声大作,刹那间痛哭声、惨叫声、惊呼声交集在一起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不绝于耳。火球在一群群蝼蚁之间爆炸裂开,星沉引发地动山摇,大火即时便在草原中蔓延开来,高山万亩大草原瞬间变成了炼狱火海。随着一个个大火球的降落和爆开,有两个五丈之高的陨石降落在草原上,生生地嵌进了泥土之中,陨石上的符篆金光闪闪。 从高空望去,火球不断降下,大火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条长蛇逐渐显露出火焰般的身体,在高山草原中追逐着众人延伸而去....... 大火烧了足足七天七夜,期间暴雨连绵不休,也浇灭不了这神火。 七天之后,两个分别身着黑羽和白羽的巫族使者徐徐穿梭在高山草原之中,寻觅着七天前从天而降的大陨石。 这是两块大陨石,各有五丈之高,陨石上龙飞凤舞般、密密麻麻地刻画着一段段古怪的符号。 这是石文。他们认真研读着上面尚且闪耀着丝丝金光的符号和古篆、纹路。他们时而摩挲着碑文,时而又用古怪的巫族语言交流且研讨着,迟迟得不出答案。 七七四十九个日夜就这样过去。 石文上的船只、岛屿、人形、海龟、丘壑、国度、金银等符号,记载着上古世纪的两个扑所迷离的故事。 但其中是何意,族中的巫师却迟迟给不出满意的答案。 这两块大陨石记载的故事,不知是谶言,还是远古宏伟的神迹、逝去的沧海桑田,亦或者是外域文明? 石文一: 图案是一个身高百尺的巨人手持一根鱼竿,钓着一条巨大的鳌鱼。而后是一段段文字记载: 天赐纪,甲子年,八荒皇十载。 那时候的神,基本都居住在人间的大梵境内。 在古渤海东面,几亿里的地方,有一大壑,这里面有五座仙山,这五座仙山分别是“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这五座山从山巅到山脚高达三万里,五座山之间各相隔七万里,每座山的山顶宽九千里,就像上古大椿树、鲲鹏一样的巨大,山上资源丰富,这里的琼楼玉宇、亭台宫阙全是金银珠宝镶嵌建成,有的甚至有万丈之高。山涧飞禽走兽奇多,而且密林丛生,林中树木结出的果实都是珠宝,或者是有滋有味的长生之果,吃了它们就能不老不朽。这里,所有的“居民“,都是“圣仙“的后裔,他们每天都在山与山之间各自显示自己的神通,比如作出各样跨海凌空的飞翔,他们在天地之间徜徉无阻,遨游无穷,穷尽碧落黄泉。仙山上还住着许多仙人,每天忙碌地飞来飞去,无拘无束地用不同的方式交际着,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五座仙山都飘浮在海面上,没有根基连接海底,而且相互独立着,每当大风大浪吹来,山与山之间的位置距离就会完全错乱,如同天地间的浮萍一般漂泊不止,令居住在这里的神仙们头疼不已。 有一天,居民们对大环境的漂移不定终于受不了了,倍感厌烦,他们集体向上神“帝”投诉。 上神“帝”也担心东部的神山会漂流到“西极“,使神山居民因此失去居住的圣地,就派“人面鸟身“的北海之神禺强驱使十五头巨鳌分为五组,分别用头顶住山基,稳住了五座神山。它们被受命每隔六万年轮流换岗一次,六万年间都必须背着这几座大山。但是,好景不长,正当这五座神山被稳住、远古居民可以安居乐业的时候,灾难便降临了。 有一远古巨人种族,族人身高三十丈,生一万八千岁而死,他们生长在昆仑以北的龙伯古国。 此刻,龙伯族人正蠢蠢而动,入侵五座神山。 他们举足几步就跨到了神山边,放下巨大的钓钩,一下子钓走了六只神鳌,致使“岱舆“、“员峤“这两座巨山失去了根基,各自飘流到北极,沉入了汪洋大海。不计其数的远古居民被迫流亡到其他地方。上神“帝”十分震怒,他降下神谕,开启天惩神罚,要求把龙伯国驱逐流放到凶险危困的地方,并贬低了龙伯族人,大大缩短了龙伯国人庞大的躯体。 从此之后,这里的五座仙山就只剩下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石文二: 第三度文明,末世xxxxx年。 创建亚特兰蒂斯王国的是海神波塞冬。 在一个小岛上,有位父母双亡的少女,波塞冬娶了这位少女并生了五对双胞胎,于是波塞冬将整座岛划分为十个区,分别让给十个儿子来统治,并以长子为最高统治者。因为这个长子叫做“亚特拉斯”,因此称该国为“亚特兰蒂斯”王国。 亚特兰蒂斯大陆中央的卫城中,有献给波塞冬和其妻的庙宇及祭祀波塞冬的神殿,这个神殿内部以金、银、黄铜和象牙装饰着。亚特兰蒂斯的海岸设有造船厂,船坞内挤满着三段桨的军舰,码头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船和商人。亚特兰蒂斯王国十分富强,除了岛屿本身物产丰富外,来自他国异乡的贡品也不断。 因此,这个国家一天比一天强盛,逐渐发展成大帝国。 十位国王分别在自己的领土握有绝对的权力,各自采行不同的国家组织,彼此间为了保持沟通,每隔五到六年,他们便在波塞冬神殿齐聚一堂,讨论彼此的关系及其统治权力,当协议成立后就割断饲养在神殿中的牡牛的喉部,用牡牛的血液在大殿神柱上写下决议条文。 十位国王都非常英明,各自的国家也都很富强。 不幸的是,这些国家不久以后便开始出现腐化现象。 众神之首宙斯为惩罚亚特兰蒂斯国民的堕落,引发地震和洪水,这座王国便在一夜之间没于海底之中。 两个故事至此完毕,还有其他无法参透的符号不知是何意。 听说那两位巫师披星戴月,在山巅研磨这两个故事用了极长的时间,可是人寿苦短,不过短短一两百年,又能何为?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识春秋,直到知情的巫师都死去之后族人也无法参透那两块大陨石的秘密和那两个故事的含义。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几乎没有古籍记载,那时候,新的天地初成,旧的文明才刚刚逝去。 那时候的世界、这片大陆,是世界的本源,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是一片极乐、梵天净土,没有硝烟、没有纷扰,后来有了人,有了其它的种族,在岁月无尽的长河里,世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才变得不一样了。 光阴荏苒,永不回头,许多故事都被湮没在历史洪流之中。逝者如斯,眨眼间数千万年便过去了。 新的故事,即将开启。 章壹 梦里挑灯,灯火阑珊处 章壹梦里挑灯,灯火阑珊处 “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卷首 “飞琼神仙客,误落古桃源。弱水路三千,乱云天一角。” ——题记 梦,到底是什么?梦由心生,梦回前尘,梦有可能是人口渴时候的一碗水,也可能是预言,也可能是日间的回忆,抑或是是真实的事情。 梦,迷迷糊糊的。 一座山,山之巅,是一座建满茅屋的村庄。 此时此刻,正狂风骤雨,这些茅屋虽然处于高峰,但却很稳固,有家的感觉,任风怎么吹刮,都不会坍塌。 其中一间陈旧的茅屋:茅屋虽然旧,但是充满了光,温馨的光,光很亮,暖黄的亮。 为何会亮出暖黄的光?屋子里,慈祥的老父亲正点燃了一盏新的灯,这灯罩里的蜡烛泛出暖流般的微黄之光。 “这灯是人鱼膏所点,人鱼膏是东海鲛人的眼泪,点然后就能长明不熄,驱散屋里的魑魅魍魉,保我儿长安长命。”慈父言罢,便乐呵呵地挑着灯来到饭桌前,把长明灯往桌上一搁,暖黄的灯光之下,看到的是馨香的饭菜,两三碟小菜、一碗清汤、三碗白白的米饭。 “趁热吃。”温和的母亲笑盈盈地说道。小男孩看着慈祥和蔼的爹妈,心里顿时一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来。 温和的灯光,似是暖黄的火光,灯火照耀着屋外的阑珊,阑珊内是一片片油菜地,还有牛羊,阑珊外也是同样的茅屋,温馨的小庄园,这一处、这一刻在梦里梦外再也熟悉不过了。 忽然之间,一阵黑风掠过,长明灯灭了,暖黄的灯光消失了,父母也不见踪影,旧的屋子也不见了,荒凉的高山上,只剩下一片黑暗,和他。 爹!妈!”小男孩高呼着,稚嫩的叫喊声在天地之间回荡着,可始终不见任何身影,空荡荡的山间只剩下孤寂的他。 ...... 他额头上流下了黄豆般大的汗珠,而且双眉紧皱,脸色发青。 倏地,他双目猛然一睁。 又是一场噩梦。 “呃......” 醒来了,他被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梦,很真实。我到底是谁,我真正的家和家人,到底在哪里?” 带着满满的疑虑,他料想着今晚肯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诸多疑虑缠绕在心间,百感交集。 这时候,他套上了那件已经破烂了的、用打猎剩下的貂皮做成的、略厚的披风,走出了草屋,再一晚在半夜醒来之时往湖边走去。 一出门,一阵凉风掠过,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哆嗦着把衣袍的两边拉得更紧一些。现在正值深秋,这里位于云开大山脉的山脚,山脉虽然为这里挡了不少风,但是中间有条缝隙名叫一线天,寒冷刺骨的秋风依旧会从那里穿过,掠过平静的湖面,吹过部族的村落,而且,村落两边的竹林、树林里也会吹出阵阵阴风。 这个部落不算很大,有大小不一致的茅屋和庄园,村落里只挂着寥寥几个灯笼,富有一点的人家就占大一点地方,像他普通甚至贫寒的家境只能住在一个小茅屋里,周围还有三分小菜园可以种地,用七八尺高的阑珊围着。 不消半盏茶功夫,他便来到了湖边,凝望着月光下平静如镜的湖面。 幽夜苍茫,皎洁的圆月,发光的玉盘,月华倾泻而下,洒落在湖中,湖面泛着白光,平静的湖面,犹如一面硕大的银镜。 放眼望去,这面“大银镜”正对面正是云开山脉的两座最高峰,中间隔开两座最高峰的是一条大缝隙,一线天。这两座高峰都戴着一顶白皑皑的“帽子”,“白帽”上方是一大片若隐若现的蘑菇云,云开山脉最高峰海拔四千一百一十米,因此常年积雪。 “拨得云开见明月”,云开山脉是座座高峰,它撩散了高空中的乌云,使得这一片平静的湖面上,这一座平安宁静的村落上能够看得见明月,因此村民赐名曰“云开山脉”。 云开山脉环绕着这个湖,环绕着这个村落,几座高低起伏的山峰绵延不断。 忘川河畔忘川湖,这面平静如镜的湖叫忘川湖,因为是忘川河的分流汇集而成。 忘川河,处于云开山脉山阴处,是条绕着云开山脉内侧的河带,这条河还有很多小分流,在丛林里纠缠不清。 对于他来说,忘川河,是梦一般的地方和起点。 “传说忘川星河从九天银河上流下来,直流到九幽地界中去。那我又是谁,又是从何而来,到何而去呢?”他自言自语道,随后叹息了一声,寻思道:灯火阑珊处,挑灯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我很想见他们一次,我的父母一定很慈祥、温和,不知他们在哪里。 “明月,你可知我的心情?” 苍穹明月,茫茫无言。 他看着九天之上的高冷的明月,明月也仿佛凝望着他一般。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低吟着这一首不知何名的词。 这时候,玉盘般的明月忽地衍生出一个皎白呈银色的雏形,这个雏形像是人的半身躯体,这个半身通体晶莹剔透,仿佛泉水凝成或者水晶浇铸而成一般,透明、泛着银色,她的脸孔也看不清,不过很有质感,她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头发都能呈现出来,只不过像水晶一样透明清澈,不沾染一丝尘埃,不吃凡间烟火。 这个躯体揽住九天上的大玉盘,好像“嘤咛”了一声,她哭了,声音极其凄凉唯美。她哭得伤人心扉,让人听了忽地黯然神伤。她流下了晶莹的两三滴眼泪,掉落在湖里,随后这个水晶躯体又钻进了玉盘之中。 “望舒?”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望舒。” 传说望舒是这片广阔天地上月亮的守护神,她是常曦的女儿,是上古之时常曦生下来的十二个月亮之中最亮、最晶莹的一个,所以,她常年化身为一个精灵,常年携着明月并守护着它,生活这片广阔土地上的人把这个现象称为“望舒携月”。 望舒是天上的差使,明月就像是这片大地上的一盏灯,望舒的职务就是捧着这盏灯按照天际的轨道行驶,好让明灯照耀夜幕下的大地。望舒她是驾驶着神车,用飞廉风神的鞭子驱赶着龙马,而龙马在奔跑过程中则拖拉着明月这个大玉盘周游天际。望舒从大言山中出来,最后落脚在合虚山,她日落而作,日出而归,往复循环,一天只工作六个时辰,所以望舒被这片土地上的子民称为“月之驾车神”。 这些故事自打他来这里之后就听说过了,像节气一样也是常识,但是今晚能见到月之精灵望舒,着实让他感到诧异和惊奇。 毕竟,月是天天可见,一天十二个时辰,每天有大约六个时辰都可以见到明月,但是,想要看到月之精灵望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心有灵犀,能感应上苍,恐怕凡人一生仰观天穹,其间苍凉浩瀚,而人生苦短,一如蜉蝣朝生暮死,由生到死,不过如沧海一粟,穷极目力恐怕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一次月之精灵望舒吧。至少,在这片土地上,或者说南山地区中的各个部族,就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月之精灵的样子,不过是人云亦云、胡编杜撰罢了,望舒精灵,不过是一个神秘的传说而已。 “我竟然见到了月之精灵?是我思念故乡、思念父母的心情感动了上苍么?真有这么灵?还是事情另有蹊跷?”他的内心很是疑惑,他来这里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月之精灵望舒,真是幸运。 是啊,不错,他来这里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了,自打他有记忆开始,就是这二十年。至于二十年前怎么来的这里,他全忘了,那段记忆就像被硬生生抹去了一样,留下一张纯白的纸。这种忘却记忆的痛苦,二十年来一直煎熬着他。 或许,根本就没有二十年前的记忆?他自打一出生就在这里了,就是养父养母把他带大的? 至于二十年前来到这里时自己是什么岁数,他也不清楚,那时候他已然很年轻。现在,他看上去还似乎是弱冠之年,和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好像不会老那样,剑眉星眸长方脸,长相虽普通,脸庞却也长得清秀略带俊俏;穿着虽简朴,一件又长又大的貂皮披风,长身玉立的他却也显得身影矫健、气宇轩昂。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他再次对着幽幽明月,对着刚刚若隐若现的望舒精灵,吟诵出这首诗。 这似乎是一首他忘了姓名的诗人的一首诗,很经典。 这时,他取出了一样奇形怪状的物器,物器呈六方体状,如同一个骰子,每一面都有圆孔,分别呈现出“一到六个”圆孔,每个圆孔似是钥锁口一样,其中一面刻着九个奇怪的古篆,古篆字体很小,而且很陌生,估计是远古时候的文字。 “只要能破解这个物件的秘密,找到传言中的‘须弥芥子’是何物,我就可以回家了。” 他二十年前的记忆只有这些,其他都不记得了,而二十年来几乎都在云开山下度过。 “但是我至今搞不明白它的‘七寸’所在,这是什么东西,来自哪里?‘须弥芥子’到底是何意,我真的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他苦苦寻思着:“难道真的破解了它就能回到我梦里的那个家吗?见到我梦里面熟悉的亲人吗?我梦里的那个家在何方?我的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只记得,只要做到这一些,还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就能见到我的亲人了,就能回家了。” 他自打有意识开始,就已经被养父母收留。 他最初在南山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山巅之处,那时候开始记忆就模模糊糊的,记得不大清楚,之后二十年间以往的记忆一点点地慢慢消逝,只剩下在云开山下这些日子来的记忆。他醒来后便向万里洪荒中走去,期间遇到各种野兽,各种风雨雷电,雨林沼泽,一路惊险不断,九死一生,却也熬过来了,最后晕倒在丛林里。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养父在南山的大荒林中祭祀时无意之间发现了他,他从此便得救了,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在养父的部族里成长起来。 这个部族叫做忘川洛族。 这个世界,这片土地,人们称之为“乐土”。而洛族就位于乐土,万里洪荒、五山地区,南山中的云开山脉,云开山脉山阴处——忘川河畔,这里的人围绕着忘川河建起了一个部族,名为忘川洛族,这里的村民都姓洛,传说洛族是远古伏羲神之女洛神的后裔,族人们都喝着忘川河的水长大,靠着这条河繁衍生息、薪火相传,忘川河就如同洛族的母亲一般。 五山,就是北山、南山、西山、东山、中山五座大山,五座大山合并称万里洪荒,洪荒浩瀚万里,土地、山川、大河广阔到不可想象。 至于这片大陆乐土,就更为广阔浩瀚了。 乐土似是大而无疆,没有人能到达乐土的尽头,这个世界的尽头,天之涯、海之角不过是传说,万里洪荒之于乐土,不过一块地而已。 二十年来,他的足迹只停留在南山,在他眼里,南山这一带已经很大了,更何况南山甚至万里洪荒都只是乐土的冰山一角,还未知的世界到底有多大,他也想象不出,他也很想去看看,踏遍这纷缭红尘,曾是他的梦想和愿望。 他的养父曾是洛族的族长,是洛族人眼里的大英雄,叫洛潇。洛潇为了把他培养成族里的下一个族长,二十年来,他有间断地被送往南山地区的天籁山玄黄宗修炼,不过修炼只是略有所成,习得些修行冥想的皮毛,就连武学根基都没有打好,所有修炼时间加起来也不过那短短两三载。 十年之前,养父洛潇在洛族里很强大,不仅仅是他的守护神,更是洛族的顶梁柱,在抵御洪荒百族的不断入侵时,养父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这么强大的人即使扛得住明处的刀枪,终究抵挡不了阴谋诡计,当年洛不同这一脉,很不服养父的统治,估计就是他密谋陷害养父洛潇,使得养父从此背下了莫须有的罪名,含冤而死,落得个英雄泪满襟的下场。后来让洛不同的长子洛嵇他们做了族里的王,因为族里的人心都向着洛嵇,使得洛嵇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洛族族长。 就这样,这十年间,他和养母纳兰桢相依为命,受尽村民的奚落和族人的辱骂甚至欺负,被族人遗忘、遗弃。自从养父洛潇去世之后,养母纳兰桢就像是失去了精神支柱一样,年与时驰,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意志越来越衰弱,不知为何,就连意识也慢慢丧失。 后来,她痴了,傻了。 直到今天,她的突然痴傻仍是令人费解。 她已经处于半疯半醒的状态了,有时候,她尚记得家事族事甚至天下事,但有的时候,她会痴呆,总是痴痴地望着远方,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今天,这个小家只能靠他一个人勉强维持着。 之后这十年间,洛族就开始凋零了,族长洛嵇不管不顾,老一代也有心无力,村民们为了不节外生枝偏安于一隅,整天只会祈求神灵保佑。在万里洪荒的南山里,目前洛族是远远地落后于其他部族的,在五山地区里更是落后,洛族经常会遭到南山其他部族的欺压和侵略。 “洪荒百族,生于此间,必须得战,不生则死,不战则亡。”他说道。 “洛今朝......今朝、今朝......” 他的名字叫做洛今朝。 洛今朝呵呵苦笑,摩娑着手中的六方体神秘物件,自语道:“这个姓是养父养母给我的,我生是洛族人,死是洛族的魂,不过这名字,好像在我二十年前醒来的那一刻,就记得我叫今朝,从前的人好像也把我唤做今朝。”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被人收养之后,之前的事情全部忘记了,只有些许模糊的印象:比如手里的奇怪物件,似是一道锁,还有就是梦中的慈父母,和烙在脑海中的一个神秘使命——寻找“须弥芥子”,只要找到“须弥芥子”,或许神秘六方体物件的秘密就能解开,或许就能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夜已经很深了,洛今朝自打半夜醒来后就一直在湖边,对着苍穹茫茫无言的明月,思索着这些事情久久都不能再入眠。 正当他凝神屏气,打坐入定片刻后,忽地——族中有人惊呼:“快来人啊!阿呆一个人、一个人走进南禺山了!” 阿呆正是他们对洛今朝养母纳兰桢的别样称呼。 一声惊呼之后,洛族村落里的所有的人仿佛都醒了过来,每个茅屋每家每户都亮起了灯火,人们的惊呼声不断传出,整个村子一下子陷入了慌乱。 他们都被惊醒了,族人一个个举着火把,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就马上走了出来,来到了那座山的山脚入口前。 “南禺山......正在祭祀它,要是这个时候......母亲!”洛今朝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多想,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 章贰 魂绕今朝,今朝不知归处 每逢八月十五,朔月之夜,南山地区的各个部族都会进行一场祭祀仪式,祭祀他们的山神,把希望都寄予给山神,以祈求神明保佑来年平安顺利,但是大到每个山脉、小到每个部族都有各自不同的祭祀方式,一是每个部族的祭司修炼方式不同,二是每个部族信奉的山神和图腾都不一样。 今天,正是忘川洛族的大祭之日,一年仅此一次,他们要祭祀远古的秋神,而秋神是洛族信仰的唯一的神,它是守护洛族千万年的远古之神,也是云开山脉的山神。秋神,它寓意着今年丰收大顺,硕果累累,来年风调雨顺,是秋天的天使。洛族上下,无论是树木,墙壁,家里的甲骨、金鼎、羊皮画,无一不是刻着画着秋神的图腾。 云开山脉纵横几十里,包括好几座大山,而南禺山是最靠近洛族村庄的其中一座,它高高地耸立在忘川河畔,洛族的人每年八月十五都会在南禺山海拔八百米处的山巅——天虞峰祭坛摆设祭具,竹席、刍狗、玉石、稻米、香火、火把....... 祭祀期间十二时辰内的南禺山就是禁地,一旦有人在祭祀期间走进南禺山,秋神必然大怒,届时就会给洛族带来不可挽回的劫难和天惩。不仅仅如此,祭祀之时山林中必有危险,一旦在这时闯进去很大可能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 一念至此,洛今朝健步如飞,快速赶往南禺山入口。 夜色已深,秋色更深,秋风正起。 从忘川湖畔下来,沿着村落一直走过几百米然后往右边入口绕进去就是一片竹林,这是一条直径青石板路,两边是幽深的竹林,这时候,村民们正陆陆续续举着火把沿着这条小路跑过,洛今朝也在其中。 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到达了云开山脉的南禺山脚下。 山脚处,是条蜿蜒直上,通向山顶的羊肠小山路,小山路两边长满密密麻麻的奇怪的植物,郁郁葱葱的,十分茂密,密得连火光都照不进那片黑暗。 此刻,村民正举着火把围在南禺山脚底下,有的小声交谈、窃窃私语,有的惊呼不已,还有的小孩吓得抱着大人的腿嚎啕大哭起来。总之现场氛围很紧张,似是有大事要发生一样。 族长洛嵇,村长洛不同,族里大祭司银目,鸟师青衣等人都聚集在山脚入口的最前面一脸严肃地谈论着。 “请让一下。”洛今朝淡然道。 这里瞬间就已经人挤着人、挨肩接踵了,洛今朝轻轻推搡着,神色显得颇为紧张、担忧。 “这不是阿呆的养子洛今朝么?他才出现......母亲都已经......”只听到慌乱的人群中传出这么一句话来。 借着微弱的火把光,洛今朝还见到了自己的堂妹,或者说曾经的亲妹吧,她叫洛玲儿,现正在鸟师的身边。 洛玲儿年龄虽小,才十四岁出头,却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她是个一米五高的小个儿,又大又黑的眼睛,好像两颗黑珍珠,闪亮闪亮的;细细弯弯的月牙眉,胖嘟嘟的脸颊呈现出一丝红晕,显得童稚十足、天真烂漫。 十年前,洛玲儿本是养父洛潇的亲生女儿,后来洛潇含冤而死之后,养母纳兰桢见家境贫寒,为了养活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可怜的小伙子,便把亲生女儿洛玲儿送给了隔壁家的鸟师青衣,让祭司银目把青衣的血液注入并融合到洛玲儿的身体里,从此洛玲儿就成为了鸟师青衣唯一的衣钵继承者。青衣很想要儿女,可怜他一生苦苦地追寻,最终还是无儿也无女。他一辈子苦心孤诣创造的训鸟之法可不能失传,那时候他终于有了个女儿,可谓是放下了心头大石。加之族里的粮食财富本来就要靠青衣供给,鸟师青衣靠着在南扶州、西川城、赵佗城和其他的南山部族驯养玄鸟青鸟、卖鸟赚下了不少财富,可谓是洛族的支柱,是靠山,族长让养母纳兰桢让出女儿,她岂敢不给?从此之后,洛玲儿就不再是养父留下来的亲妹妹,是堂妹,是别家的人了,洛今朝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为了养育今朝,养母纳兰桢的大恩大德真是让洛今朝无以为报,是洛今朝的到来给养母增添了麻烦,不然的话,依据族里规矩,每户人家都得有一个后嗣,如果没有洛今朝,这样一来养母纳兰桢就不会尝到这种如同丧女的送女之痛了。 此时此刻,洛玲儿虽然贵为鸟师青衣的后嗣,但是看到哥哥洛今朝,脸上顿时呈现出又惊又喜又怕的脸色,她轻呼道:“哥哥,娘亲她!” 洛今朝点了点头。 不过洛玲儿的叫唤声似乎还是不够小声,让一旁的鸟师听到了,鸟师转过身来俯看着洛玲儿,然后望向前方,只见洛今朝穿着一身破烂的貂皮披风,正缓步向他走来。 鸟师见到洛今朝,脸色似是显得惭愧和尴尬,但又对他不屑一顾,斜眼看了他一眼,便侧过身去,轻蔑道:“你终于来了。” “我当然要来,我母亲呢?”洛今朝淡然道。 “她正往山上走去吧。”青衣话音刚落,一旁的梅姑便急匆匆地抢断道,“我刚刚在林中看到一道灰色的身影,似是阿嫂,像是在竹林小道中散步一样漫不经心的,但见她依旧往山上走去,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明知道是大祭之日,她肯定是痴呆又犯了!失去了自觉到处乱走,往上走一直走去!”说完,梅姑的双目圆睁,睁得大大的,她的一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气吁吁的,应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她、她、她的眼里......” “怎么了!”洛今朝见她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急道。 “我为了救她一命!救村里人一命!我便叫她停步!谁知道——她转过身子来,眼珠是呈现金黄色的!金色的!像是秋天的稻谷一般金黄!”梅姑吓得快不行了,“而且、而且她的身后,还跟随着青色、金色等好几道光球!我当时候和柱子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柱子大喊一声说‘阿呆跑进林子了’把村民唤来,我们也只能往村里跑,不敢再往前啦!” “你和柱子哥哥大半夜的跑来林子做什么?”没想到洛玲儿这么一喊一问,呆头呆脑的柱子和正回忆惊悚画面的梅姑便显得有点儿尴尬了。 “我、我们今晚来竹林赏月啊!如此良辰美景,朔月之夜,八月十五,我们难得相聚在此.......如果在家里相聚的话,我爹妈又不同意我和柱子哥在一起。”梅姑道。 “你这个傻姑娘,叫你不要跟这个笨蛋傻子在一起你倒好,不仅仅依旧相爱,还半夜跑来这里!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或者跟着那个阿呆往山上死去了,被鬼神抓去了,我怎么向你爹交代。”年纪稍大的三姑对着梅姑泼骂道。 “妈!我......”梅姑似是有苦也说不出。 “你还反驳!看我回去打死你!叫你和......” “好了,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三姑话还没骂完,就被村长洛不同打断了,“现在是关键时刻,族中正在祭祀秋神,这种错误怎能犯下!如果山神怪罪下来,就是大不敬!届时,我等全族都要一同陪葬!”洛不同随即转身面向洛今朝,道,“姓洛的,这件事情你要负全责!你明知道你家母亲病了痴了,没有意识地到处乱跑,你不看好你的痴呆母亲,你竟然还有心情跑去湖边闲坐?” 被村长这么一质问,仿佛一根刺扎进了今朝的心,今朝也感到很是愧疚,心里暗暗自责道:“为了方便照顾,养母就在我的隔壁床睡下了,都怪我,三更半夜走了出去,没有料到她居然半夜醒来痴了,都怪我......不过,往常的日子,我也常在半夜去过湖边,为何就今天母亲犯痴傻了?” 顿时心念急转:不对,村长怎么知道我跑去湖边了? 村长质问过后,众族人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今朝,你怎么不看着她啊!”三姑道。 “今朝,你把大家都害惨了。”梅姑道。 “今朝,你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今朝,看你这傻小子怎么把事情摆平!” “今朝,这可是鬼神之事,可要天惩神罚的,难道你一个人帮我们全族人扛下所有的罪名受罚吗?你凭些什么呢。” ...... “为什么把事情都怪罪到我的身上来,即使是我的过错,但也不至于如此。你们......”洛今朝面对众人的责骂,不禁心头一寒。 祭祀之时闯入山间,山林中妖风四起,秋神会降临山巅,此时没人关心养母的安危,他们只是关心是否惊扰到祭祀,自己会不会被牵连到,即使自己的养父曾是英雄,曾救过所有族人的性命。 心冷了,心死了。 大难临头,族民们只会指责自己人。 “难道就因为我的养父曾经是一代天骄、一代族长吗?难道就因为我家道中落,被你们藐视吗?难道我的养父曾经救你们于水火之中,对你们有着浩浩深恩,现在却什么都不是了,就活该被你们抛弃、遗忘甚至辱骂欺凌吗?”洛今朝心里很是愤懑。 想罢,洛今朝言道:“我的母亲,我肯定会上山去把她找下来,即使林中有着千般危险,而且山神那边,我也会通过再祭祀进行赔罪,保证你们不受罚。但是......”洛今朝随后面向村长和祭司他们,“但是村长、大祭司,你们能不能派个能手随我一起前去寻人,毕竟我修行不够......而此事关乎洛族的生死存亡,为了族人和我自己的母亲,我怕我......”洛今朝的声音变小了,沙哑了。 洛不同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闭目冥想起来。 大祭司戴着龙首面具,手持着法杖,默默无言,不知面具里的他在思索着什么。 “哪怕是......”洛今朝随即面向村民,慢慢地变得无奈了,声音里透出一丝悲凉。 可是,村民们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并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他绝望了。 没有人会在危难时刻愿意帮助一个族中凋落的家庭,更何况是为了救一个痴傻的母亲,和一个痴傻母亲的儿子,这样落后弱小的家庭早就被族里抛弃了,即使这个家庭曾经强大,可终究是昙花一现;即使这个家庭曾经帮助过族里千次万次,抵御各种入侵。 可,这谁又在意和记得? “哥哥,我陪你前去。” 就在这鸦雀无声的时候,天真无邪的洛玲儿竟然移步上前,对洛今朝说道。 不愧是自己的好妹妹,洛今朝虽感到欣慰,在自己孤独的时候有人站在自己身旁,但又有一股隐忧,今朝不可能会让洛玲儿跟着他去冒险的,他要顾全小女孩安危,他欣慰的是有亲人认同他使他不会感到孤独无助。 “放肆,玲儿,回来!”正当洛今朝要婉拒洛玲儿的时候,鸟师青衣忽地轻斥一声,却也带着威严,洛玲儿迫于父亲的威严,只能低着头蜷缩着退了回来。 “这既然是阿呆自己闯下来的祸,就得让她的养子自己去解决!”此时,突然有人大喊道,打破了这鸦雀无声的局面。 “对啊,他们自己闯下来的大祸凭什么拉上我们所有的人,他们闯下如此大祸害我们全部人都可能搭上性命,我们还没怪罪她们母子俩呢!”族里的“管事”洛多多言之凿凿,咄咄逼人,顿了顿,继续道,“这种洛族的弃民,几年前他养父洛潇欠我们洛族的还没有还呢!什么英雄?可笑至极!这种所谓的英雄还有英雄的妻儿,就是这么闯出一桩桩一件件破事让我们处理的吗?闯出来是为了让自己有当大英雄的机会吗?你们母子真是一唱一和!我们凭什么要管?” “洛管事”讲完后,族里的三叔又道:“哼,洛今朝这个混小子!前些年不好好清心修炼,净是学些不好的!前些年在天籁山玄黄宗惹的事情可多了!还得罪了师父、师兄。这还不说他,后来又在南扶州得罪了王侯之孙——凌傲天!他可是世家子弟。哼,搞得天籁山的人和凌世家的人一起前来洛族寻仇,他们可是驾驭着飞剑和神兽前来的,眼睁睁看着剑拔弩张就要开战了!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凌世家的人还警告说再敢如此就灭了我们全族.......哼,这混小子还贵为洛潇英雄的养子,曾经的族长之后?所谓英雄,呵呵,在我看来,不惹是生非、不牵连到我们已经算好了!如今,竟然闹出这么一场儿戏!再怎么样,这是你家惹出来的事情,自然让你一个解决。洛今朝,你听好了,你小子得处理好,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的话,山神怪罪下来,到时候我们拿你小子来当做山神的祭品!”洛三叔大声怒斥道,口水都飞溅而出好几次了。 “对啊、对啊!”见两个族民开口说话了,大家也开始讨论起来,说不应该帮助洛今朝上山去冒这个险。 “好借口。”洛今朝心里暗道。 “对啊,虽然这几年来他们家落难了,阿潇身死,阿桢也无缘无故痴呆了,但是我们也没有遗弃他们啊,对他们挺好的啊......前些日子,南山的辛氏部族来我们云开山闹事,在林子里抢走了阿桢采摘了一整天的一大箩筐银妃果,但我们也及时赶到了啊......虽然他们走了,银妃果也没有抢回来.......不过我们也把阿桢扶了回来,还把村里唯一的鹿蜀兽给她当了坐骑呢......虽然我们中途没有看好阿桢,给她摔了......” “好了。” 族里的闽婆婆话还没说完,洛今朝便云淡风轻般说了两个字,打断了她的话。 族人们都瞠目结舌地望向今朝,但见今朝缓缓地走向族长洛嵇、鸟师青衣、祭司银目的身边,道:“族长,请允许我上山。” “今朝。”族长洛嵇思考片刻,似是有很深的顾虑。 族长洛嵇面目冰冷,年纪尚轻,他头上戴着的白虎头冠延伸出数根虎羽,显得他不怒自威。毕竟这顶只有族长能戴的虎羽头冠,代表着忘川洛族统领的无上权威,而族长的命令无人敢不从。 但听洛嵇继续讲道:“不是我不提醒你,现在是祭祀时刻,山里......” “山里多危险我知道,不过那是我母亲。”洛今朝尚未等族长洛嵇讲完,便打断了他,一字一句地、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氛围显得十分冷峻和严肃。 寸草心,三春晖。 今朝岂能弃养母于不顾,何况养父养母放弃了亲生女儿,把他养大,对他恩重如山,即使是刀山火海,有去无回,也在所不辞。 “好吧,随你,你可活着命回来就是。”族长洛嵇闭上了双目,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 “好自为之吧。”洛不同也淡淡地扔下了一句,随后他们父子俩就一起往村里走去了。 “走吧,都散了吧,乡亲们,回去睡觉去,让救世主洛今朝一个人上山处理就行,放心吧,山神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洛不同边走边捋了捋胡须,显得漫不经心。 村民们半信半疑,有点好奇为什么村长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可是件不小的事情。 “散了吧、散了吧。”族里的人一哄而散。 慢慢地,就留下那么十个人了。 “走吧,玲儿。”鸟师青衣说吧,便拂袖而去了。 此时,洛玲儿走近洛今朝,表情很是失落,伤心地、嘟着小嘴道:“今朝哥哥,不要去好吗?南禺山平时不算危险,但在祭祀的时候真的很危险,这个时候阴气太重,我怕......”小妞顿了顿,好像有点忌讳,道,“而且现在正值祭祀的夜半时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会在这个时候出没。” “放心吧,小玲儿。”洛今朝蹲了下来,抚摸着她那小脑壳。 洛玲儿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一秒钟后眼泪便夺眶而出了,她的心里极是难受,道:“娘亲去了也就去了,连你也......我的亲人也......” “没事的。”洛今朝抚慰道。 “走了!”青衣背向洛玲儿怒吼了一声。 就在这时,洛玲儿偷偷地快速把一张卷着匕首的羊皮塞到了洛今朝的貂皮口袋,并且把小嘴巴凑到洛今朝的耳边道:“哥哥这是鸟师祖传的匕首百辟和南禺山地图,你且小心!”然后便跟着鸟师回去了。 “阿朝。”只见洛盺和她的娘亲洛五婶走了过来,洛盺拿出一枚平安符,递给了洛今朝,道,“阿朝,你要小心,毕竟你道行微末。”说完,洛盺便转身离开了。 “桢妹妹是我们的好姐妹,只可惜......”话还没说完,洛五婶就捂着眼睛哭泣起来了。“好了,阿娘,我们走吧。”洛盺转身扶着洛五婶缓步回村了。 “今朝,太危险了,有去无回啊。” “对啊,今朝,你别去了,我们一起等死吧。” “唉。” 族民说完了话就一个个散去回村休息了。 大祭司银目走了过来,把一个古玉镯递给了洛今朝,道:“今朝,这是祭坛用的神器,收好,待你到达南禺山巅的天虞峰祭坛时,你把它放在山巅祭坛核心处——‘监兵参部’。”随后,祭司口中念念有词,洛今朝仿佛觉得眼前有一道道金色的符篆之文流了过来,眼前的祭司正呐呐地念了一段听不懂的巫族语言,烙在了他的灵识里。 “放完后,就念这一段祭词,求得山神放过你们。这段祭词的意思是你母亲有病,会速速带回,求得山神原谅。”祭司龙首面具中的眼瞳仿佛透出深邃的幽光,他的声音像是仙神之音,听着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祭司银目侧身正准备离去,“还有,如果遇到你的母亲,就把她带回来。” 说罢就离开了。 “为什么这么危险的关头,村长、族长、祭司、鸟师等人却毫无担心,话也不多说两句,惹怒山神可是要全族陪葬。”洛今朝心感纳闷、无解,同时也带着一丝凉意。 转过身来,那座神秘幽深的大山,烟雾笼罩的山入口,风吹得婆娑作响的树林正在等待着他。 “母亲,你一定不能出事。”洛今朝把手里的平安符攥得紧紧的。 章叁 杳杳寒山道,当时远,年少衣衫薄 数百年来,几乎没人敢靠近南禺山,这座神秘幽深的大山是族里的传说和信仰,只有每年中秋朔月之夜才由族长、祭司、鸟师等几个族里的长老代表洛族到山巅祭坛完成祭祀仪式,其他时间他们几乎不会出现在南禺山。 南禺山,既是洛族的神山,也是洛族的梦魇。 此时他要面对的,正是这座大山。 南禺山山间天气变化无常,尤其是祭祀期间,各峰各林更是诡异无常,时而起大雾,时而狂风呼啸、云卷云舒,时而雷动九天,响彻四野。 更险的是,祭祀期间南禺山阴风四起,阴灵会乘机而出,妖兽会癫狂,目前养母纳兰桢正犯了痴呆在山间走失,得罪了山神,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阵阵阴风从两边的竹林里呼啸而出,吹出了呜呜的、羌管悠悠般的声音,像是荒野边疆吹响的作战角号声一样,即使洛今朝身着厚厚的貂皮外衣,也觉得冷风刺骨,鸡皮疙瘩瞬间凸起。 从南禺山山口一直往上走,是蜿蜒向上的曲径,其间迷雾缭绕,似是隔了一张张神秘的纱网,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这些迷雾是瘴气,瘴毒。 洛今朝很少来南禺山,他甚至说洛族的很多族人都对南禺山的地形地势不熟悉,因为南禺山是祭祀之山,平时鲜有人进入南禺山,一来是祭祀山神的,神圣之地不可侵犯;二来是瘴毒甚多,无形之中就会被感染,但这种瘴毒却出不了南禺山的结界;三来山中妖兽和山鬼阴灵奇多;四来云开山脉还有其它几座大山,其它的山并不像南禺山那般危险可怖,他们一般是到其它几座大山去采摘和打猎。 迷惘之际,洛今朝打开了洛玲儿给的羊皮,这正是南禺山的地图,羊皮里用曲线描绘着山间的路线,用古篆标注着地点。一直往上走会经过多少个山头、山道,每个地点、地名,这里都记载得一清二楚,首先翻过目前这堂庭山道,然后是杻阳栈道,再到猨翼山涧、箕尾山林、枯羽峰、丹穴峰、令丘山谷这几处地方,最后到达南禺山山巅的天虞峰祭坛。 从羊皮地图上看,眼前正是离南禺山口入处不高不远处的堂庭山道,此时估摸是丑时七刻,快到寅时,夜深人静、阴灵之气大盛的时候了。 堂庭山道的两边长着茂盛且繁多的棪木和迷谷花树,迷谷树木木纹虽是黑色的,花放出的光华却能照耀四方,挂在树上恍如一盏盏红色的灯笼,两边各一排竖立在山道两边,直直过去,照耀了整条山道,让人不会迷路,又好像把人引到一个未知的境地,看似美丽的背后却透露出一丝诡谲。 山岩山壁上都是银灰色的玉石,闪闪发亮,听说这些玉石的下面蕴藏着丰富的黄金,而云开山脉中有很多玉石可以开采,洛族的人有时候会靠开采玉石捞来一两个钱维生,因此玉石可谓是云开山脉和洛族的特产。 山道的两边地面一路过去满眼都是青色,和灯笼般的迷谷花相互辉映,显得色彩斑斓,缤纷美丽;这种青色的野菜叫祝馀,状似韭菜却开着青色的花朵,听说吃了它可以填饱肚子,养母纳兰桢常常在别处的山林里采摘这种野菜来榨成油,然后做成各道美食。 “堂庭山道......”正当洛今朝研究羊皮地图时,忽地一阵阴冷之风呼呼掠过,似有一道白影从眼前瞬间飘过,而且发出嘻嘻的笑声。 “换做平时,这里是不会有那么重的阴浊之气的,今天祭祀之日,百兽百灵山野夜行,莫非已经惊扰了秋神?”洛今朝疑惑之际,又伴随着嗖的一声,那道白影竟从他的头顶上飞跃而过,可惜转瞬即逝,就算他马上抬头寻觅踪迹,也什么都见不着。 “到底是谁?这般鬼鬼祟祟。” “嘻嘻。”笑声从四野间传出,分不出是哪个方向,好像四周都有,好像又在耳畔。这诡异的笑声映衬着眼前这绚丽唯美的棪木、迷谷和祝馀菜花,显得妖魅重重,妖氛浓浓。 关键时刻,洛今朝抽出了夹在羊皮图卷中的匕首,图穷匕见,转瞬间一把羊角形状的百辟匕首便亮了出来,随后他紧握百辟匕首划过另一只手掌,“嘶”的一声,一条鲜血飞溅而出。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现身。” 这些年在天籁山玄黄宗修炼到以洛神之血引出妖魅的普通仙术,应该有用。 果然,很快就见效了——刹那间,三千丈白发如同飞瀑直下那般刷地落在了今朝眼前。 洛今朝顿时大吃一惊,这长长的、密密麻麻的白丝一下遮盖住他的脸了,挡住了视线。 洛今朝顾不着那么多,危险关头,他先用百辟匕首予以一击,但见百辟划过那蓬又长又密的白发后,林中竟再次传来“嘻嘻”的诡异笑声,恍如幽灵,不知是何物,仿佛在捉弄今朝。 当洛今朝回过神的时,眼前的山道只剩下一摊密集的白发,再环顾四野,并无任何踪影,唯有祝馀菜花和迷谷红花随风摇摆,林间的棪木被风刮得婆娑作响,眼前的山岩玉石映着月光闪闪发亮,透露出不可名状的诡异。 “呼......” 沙沙的风声从未停止,这让人窒息的宁静真该死。 洛今朝紧张地环伺着。 突然,山道的转弯处出现了一道灰色背影,似是一个人,她正徐徐地转着弯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母、亲?”洛今朝顿时一惊,瞪大了双眼。 没想到养母纳兰桢竟然还在南禺山底部的堂庭山道,幸好这里离山巅的天虞峰祭坛还远,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由多想,洛今朝步伐如箭,飞奔过去。 尚未等洛今朝跑过去,倏地“嘭”一声,一阵黑雾凭空飘散而出,在今朝面前凝成了一张巨大的黑墙。 今朝下意识地把手挡在眼前,在那瞬间刹住了快步。 陡然间,林中传出了一阵阵令人恐怖到窒息、令人听了发慌、毛骨悚然的吟诵声,或者说,是叫声,因为这声音似唱非唱,似吟非吟;说是单纯的叫声吧,却又听得懂其中是有歌谣的;说是吟唱却又像是吟叫一般,总之像是一阵阵迷人却恍惚的歌声一般,使人迷惑不已。 “四海昏.......苍星夕.......苍星夕......晚潮紫......清月白......明......珠......没......水生骨......” “四海昏,苍星夕。晚潮紫,清月白。明珠没,水生骨。” 黑雾中的那道声音像是在吟诵一首词,一首不知何意的词,又像是一个女子的呻吟,又似是婴儿的哭叫声,却又像是轻轻的歌语,一首轻轻吟唱出来的歌谣,像是一首神秘的民谣。 “这歌声......”洛今朝很是不解,“明珠没......水生骨?” 浓郁的黑雾渐渐散去,黑暗之中,竟然出现了两盏翠青色的灯笼,灯笼正在徐徐地靠近洛今朝;忽地,灯笼上方亮出了一把金黄色的大弯刀,刀锋向前,刹那间竟朝着洛今朝径直地迅速刺来! “弯刀”先于“灯笼”抵达眼前,今朝还没反应过来,弯刀刀锋处就顶住了今朝的前胸,像牛角一样把他翘了起来,撞飞出去。 “噗!”今朝只觉得眼前天花乱坠、金星乱冒,像是天旋地转一般,胸前像被一颗大石头压到了,喉咙一热一甜,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这一撞,他至少飞出了五十米以外。 倒地后的今朝捂着胸口,擦拭着嘴角的丝血,抬起头来慢慢望向黑暗的前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把神秘弯刀和这两盏青色灯笼的庐山真面目了。 原来,这是一只大野兽,但见这只形状像马的野兽,有单个犄角,犄角如同金黄色的大弯刀一样,那两盏青色灯笼正是它的双眸,它长着白色的马首,身上的斑纹却如同虎斑,但尾巴是红色的。 “原来是鹿蜀野兽。”平时洛今朝闲来无事都会翻阅养父留下的古籍,其中忘川的祖传古籍就曾有记载,传说这兽类的鸣叫声像人在唱民谣歌曲一样,想必刚刚那首“明珠没,水生骨”就是鹿蜀妖兽发出的鸣叫声,听说人穿戴上鹿蜀的毛皮就可以多子多孙。 被鹿蜀野兽的犄角这么一撞,即便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南山蛮族勇士也会被贯穿胸膛、肋骨缠断而死。洛今朝长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内里还穿了养父洛潇留下的陨铁盔甲,坚硬无比,有了它,这一撞就像是被人重击一拳一样,只不过向外飞抛而出的力道还是不能泄去。 虽然死不了,可是大腿却在落地时候被地面坚硬的水晶石尖擦破了血肉,他用力一拔,血肉顿时脱离了水晶石,鲜血瞬间冒出,洛今朝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急速地撕下一张白布,把伤口处快速地紧紧地包扎起来。 平时洛族里的勇士和法师也常来南禺山驯服一两只鹿蜀野兽作为坐骑,可眼前的这一只很明显是被妖化的,特别是今晚山巅正在祭祀,秋神会出现在南禺山巅,妖气都往山间的森林里聚集,那时妖氛滔天,很多修为不高的野兽都会被妖化。 “走为上计。”今朝想罢,就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和眼前大概比他高出半截的鹿蜀妖兽对峙着。 “嘤!”鹿蜀朝天长鸣一声,前爪伸了起来,双眸青光射出,金色的弯刀翘角就要朝今朝攻击。紧随着“嘣”的一声,前爪落地了,洛今朝霎时闪躲出了一边,鹿蜀的金角和他的身体擦肩而过,又“嚓”的一声,洛今朝把羊角匕首狠狠地插进了鹿蜀的后腿中。 鲜血如同血柱一般喷薄而出,洒向今朝的身体。 “嚓、嚓、嚓......” 洛今朝再向鹿蜀的身上用力地刺多了几刀,想要在这肆虐野蛮的 大山中生存,必须残忍,战斗,一刻不能停歇,正是这种对敌人心狠、满怀拼劲的心态,使得洛今朝面对野兽时毫无心慈手软。 不错,一个在万里洪荒、在荒野大山、在蛮狠的原始部落中生活了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对大山里凶残的野兽手下留情呢?更何况自己的父亲曾是族长,曾是洛族的英雄。对残暴的、毫无人性的敌人心怀慈悲就是灭绝自己的生存之路。 伴随着“呜”的一声长鸣,鹿蜀妖兽身体已经衰竭,快要倒下了。 洛今朝除了下腿被晶石划破的伤痕之外,还有瘴气入体的痛苦,他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快要晕死过去那样。 自从百越的属地被封关绝道之后,南山的一些山脉里就无处不是瘴毒,更何况是朔月祭祀之夜,妖气冲天而出,更助长了瘴毒,换做平时,虽然山里也有瘴气,但只要一个时辰内出山也并无大碍,但此时此刻如果瘴气入体,两刻钟之内无法到达山的外侧呼吸清气的话,就会晕厥过去,或者如同羊癫,立刻毙命。 一想到这瘴气竟然恐怖如斯,洛今朝再也无心也无力和眼前这种大野兽作无谓的缠斗了,今朝趁着鹿蜀疼痛之际强忍着自己身上剧痛,快步地向前方蜿蜒的山路走去。 “母亲。我刚刚明明还看到她的身影的,不知已经走向哪里了。”洛今朝快速地、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头也不敢回。 “呜......”感觉到身后痛苦的长鸣声越压越低,应该越走越远了,估计被刺伤了好几刀的鹿蜀,也无力再追来了吧。 “在这堂庭山道,我估计待了挺久了,快两刻钟了吧......两刻钟!”一想到只要在这充满瘴毒的山间停留超过两刻钟就会就地毙命,曝尸荒野,洛今朝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脚步,即使全身肌肉和骨头酸痛,他也依旧拖着沉重而精疲力尽的躯体向前方追逐,奔向充满迷雾、谜一样的前方。 章肆 赤子心,魂追破晓 寅时一刻多接近二刻。 鹿蜀妖兽已经远在身后,尽管前方充满迷雾和瘴气,洛今朝仍在向前。 “母亲......” 他刚刚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的背影,可是转眼又消失了,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走过笔直的山道,绕过蜿蜒的山间小路,走上长满青苔的石阶,不消片刻,洛今朝便来到了一处栈道。 照羊皮地图上说,这里是杻阳栈道。 栈道蜿蜒向上,曲曲折折,,像是一条神龙盘在一条大柱子上一样,而洛今朝此刻就在这条“神龙”的“身体”上行走着。 栈道里面是山岩壁石,外面则是半空、悬崖。 悬崖峭壁上,向上望去是苍穹明月,此时明月已经略带猩红,那月上的“桂树”是红色的。 向下望去已经有三百米高,白雾皑皑,就像白纱一般朦朦胧胧遮住了,看不到山脚处有什么,而远处则是无尽的大山,连绵起伏,山头上是一点点的火把光。 正是:朦朦幽谷欲断魂,墨翠青松依崖立。 洛今朝搀扶着栈道的栏杆,一瘸一瘸地往上走着。 山岩边上偶尔会有肥沃的土壤,土壤中会横生出一两棵李树,像是坚强的松树从山岩缝中延伸出来那样。 这种李树在云开山脉中经常会见到,除了南禺山,还有鸡笼峰、大仁峰、天马峰等几座大山都种植有这种李树,这种李树与众不同,忘川洛族的族人们美名曰“银妃果树”,每年隆冬过后,春节到来之时,银妃果树都会结出一朵朵纯白的银妃果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那种千树万树李花开的美景不逊于冬天的雪景。 “银妃果!” 洛今朝看到一棵李树上有寥寥几个银妃果,果实并不大。 银妃果具有治愈和凝血的作用,还能抵御瘴毒两刻钟,此刻正是银妃果能派上用场的好时机,没想到他的运气这么好能在这里碰上好几个。 话不多说,洛今朝连忙摘下那几个果实,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其中一个银妃果非常大,和其他李子不同,这个大得如同苹果,这也正是洛族人把银妃果视作洛族、云开山特产的原因,每年洛族人靠着银妃果都能捞到大笔经费收入,给外族人作为药材、生津解渴的果品所用。 这个果实红色的外皮披上一层白霜样的东西,似是早晨的露水,洛族人美名曰雪中银妃,因为那层白色的东西就比方是白雪中披着白纱的美人一样。 洛今朝一口下去,银妃果肉红红的,比鲜血还要红。 咀嚼几口,他便觉得腿伤好得差不多了,被晶石插伤的伤口已经凝固了,已经不痛了,被鹿蜀金角撞伤的胸口淤血也在渐渐散去,奇经八脉的瘴毒也随着体汗排出。 这个只能抵御瘴毒两刻钟,他必须快速往山顶上爬去,只有快点到达山顶处天虞峰祭坛,才能呼吸到更多新鲜的天地灵气,南禺山顶处聚集日月精华,瘴气不会在那里集聚,还有一点就是只有快速把祭司银目交待的镯子放到祭坛监兵参部位置,祷告山神,向他认个错,母亲和族人的惩罚才可免除。 “估摸不到一个时辰就卯时了,届时便是六龙驾日而出的时候,等到那个钟点,旭日东升,光耀大地,大地间一片新的生机,那就迟了,那时候祭祀山神的十二时辰已经过去,一切都会来不及,天惩神罚将要来临。” 洛今朝不敢想太多,吃完银妃果后深呼一口气,入定归元,稍微恢复一下元气,便马上往山上走去了。 栈道弯弯绕绕,这座峰也很陡峭,像是“小蛮腰”,不过一阵就要从这边的栈道绕过山的另一边的栈道。 绕过大约六层栈道后,正当洛今朝快要到达第七层栈道的时候,倏地从山崖的拐角处飞出一道黑影,幸好他反应够快,黑影只是从他的身侧飞过。 洛今朝猛地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只形状像普通的雕鹰、但头上却长角、通体呈黑灰色、瘦得像是骨头样子的鹰样怪物。 “骨雕!”洛今朝道。 “吱呀吱呀......” 它发出的声音和婴儿啼哭相似。 洛族的先辈早已记载,还有羊皮地图上也有说到,南禺山杻阳栈道山边会有很多骨雕,它们往往是深夜之时出来觅食。 不由多想,半空中展翅高飞的骨雕双目正盯着今朝,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伴随着“呀”的一声凄冷尖叫,骨雕再次袭来! 以洛今朝的修为根本不足应付这只怪物。 “走。”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更何况现在情况紧急,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没必要和它做不必要的缠斗浪费时间。 可骨雕一眨眼便到了他的眼前。 “铮、铮、铮。”洛今朝迅速取出百辟匕首连续挥舞了三下,想要吓跑骨雕。 骨雕对着他连续啄击三下,估计它心里多少都有些忌惮今朝手里辟邪的匕首,不敢靠得太近。 可是骨雕不断地啄击,总会有几次伤到洛今朝的臂膀。 洛今朝的手臂被骨雕尖尖的啄子刺中了几下,手上瞬间就肿了起来,一下子肿起了几颗大肉球,又痛又痒,还渗出了血丝,青筋暴起,似是要糜烂了那样看起来非常可怖。 “吱......呀......”只听到几声凄凉的尖叫声再次从山崖下传出。 似乎有更多的骨雕要出来了。 洛今朝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马上,走。 他猛然转身,强忍着痛和痒,随即朝山上快步爬去。 山间阴风大作,吹得一边林中的树木婆娑作响,而且山边的林子里时而传出几声不知什么动物的怪叫,还有目光所及的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一双双亮铮铮的、忽明忽暗的“眼睛”。 总之,此时此刻,任何事物对于洛今朝来说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阴森恐怖,不禁让他心中一凉,毛骨悚然。 他头也不敢回地往上爬,身后时不时传来吱呀的叫声,大概是那几只骨雕还在穷追不舍,有时候感觉它们似乎近在身旁了。即使他不敢回头看,可是身旁的任何风景不可能总是入不了他的双眼,此时,他一边跑一边却看到了停留在石头上的一只怪禽鸟——只见那只禽鸟长着白色的脑袋,三只脚,借着月光似真似幻,他恍惚之间似乎看到的是一张脸,一张恍如人一样的脸! 怪鸟,长着人脸。 这是月光下的幻觉,还是真实所见。 他也不敢多想,也不敢仔细再看,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走,不停留,莫回头,往山上不停地走。 慢慢地,禽鸟被甩在了身后,不知为何,那只怪鸟竟然也不追击洛今朝,似乎还是停留在原处。 “瞿如、瞿如、瞿如......”这一刻,身后的那只怪禽鸟似乎叫了起来。 这一叫,可把洛今朝的心里吓得一惊一乍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后尚且有骨雕追击,难道这只怪禽鸟又把自己当作猎物? 洛今朝走得更快了,他跑,他拼了命地跑,往上跑,虽然已经精疲力尽,虽然气喘吁吁,虽然心跳加速,虽然在寒风中也会双颊冒汗、冒出冷冷的汗,甚至满头大汗,虽然跑到已经跑不动,他还是不停地往上走,仿佛麻木了一般。 ...... 这短短的一刻钟不到洛今朝就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仿佛时间永远停留在那里,眼前的栈道是永远走不完的路,挡在眼前的黑暗无尽无止。 ...... 也不知过了多久,其实是不久,但是他的心里认为过了很久。 终于他走完了栈道,仿佛走进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这种感觉就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是一片大瀑布,水从不知多高处流下,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却让人心旷神怡。 “呼、呼、呼......”他把双手撑在膝盖上,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慢慢地,他好像想起了养母纳兰桢吓唬洛今朝的话,她的话似乎就在耳畔,她的人似乎就在身边...... “你可有事没事就往南禺山里跑,这山里头可有不少妖怪。这里面呀就有那么一种怪鸟,它的形状像䴔却是白色的脑壳,它长着三只脚,人一样的脸,它叫做瞿如,它的鸣叫声就是自身名字的读音。它的反应很慢,如果你从它身边走过,它估计还在神游呢,心不在焉的,只会在它看到你之后的一盏茶时间内才会追着你不放。传说它之所以叫瞿如,是因为古时候的洛族有一个女子,她的丈夫去了南禺山里头打猎就再也不回来了。她因为过度思念她的丈夫,就化身变成了这种怪禽鸟,长期在南禺山杻阳栈道的一块石头上停留,因为长期思念丈夫,所以它经常看不到人,因为她的丈夫名字叫瞿如,所以她一直呼喊着瞿如,她的叫声就是瞿如。” 原来如此,洛今朝总算是忆起养母的这番话了。 “怪不得那鸟一直发出‘瞿如’的叫声。”洛今朝寻思道。 “看样子已经爬上来了,估摸已经寅时三刻了吧?这里不是它们的山头,它们应该也不会追上来了吧?我就在这里先歇息一下。” 他摊开了羊皮地图,看了看。 “不错,已经离开了三百米处的杻阳栈道,来到了五百米处的猨翼山涧了。”洛今朝道。 放眼望去,这里是一个峡谷瀑布,两边很多河流,估摸有十多条,它们往山下、山林里流去。 峡谷中没有任何花草树木,光秃秃的都是石头,那种景象荒凉得让人心里慌慌的,心里发毛。 “地图上说:怪水从这座山发源,然后向东流入宪翼水,这个山涧不长一花一草一木,是个不毛之地......怪不得,这么多的河流。” 再往高处都是陡峭险峻的光秃秃的石头,不知眼前的出路向高山处的通道到底在何方? “银妃果只能抵御毒性一阵,大概再过一刻钟瘴气又会入体,该如何是好?” 洛今朝正值苦恼之时。 阴冷的风,高冷的月,衬着眼前冰冷的瀑布水流、荒芜的石壁山岩、不长草木的山头,此情此景着实让人心感孤寂。 “母亲,你到底迷失在哪个位置、哪个方向了......” 一片赤子之心,直追黎明破晓。 在六龙驾日而出之前,他必须要找到母亲,或者已向山神祷告认错。 “纵然是十多年来诸事不顺,我也得与命相争。”他叹了一口气。 随后,洛今朝走近了大瀑布,想要找寻出路。 这个瀑布前的大水潭,估摸有三四亩大,瀑布洪流注入寒潭,传出的阵阵寒气直逼人而来,由此可感受到这水是有多冰冷了,更何况此时是深秋。 “扑通。”只见一条鱼从水中跃出,然后又掉落在水里。 这寒潭的水非常的清澈,除了瀑布注下来的那一边,其它的地方清澈到连水中石头的青苔都能看得见,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此处却是有非常多的怪鱼。 借着幽幽月光,可以见到,清澈的水潭中有一种鱼,形状像普通鱼的身子,却拖着一条蛇的尾巴,脑袋是鸳鸯鸟的头,这种鱼叫虎蛟,就眼睛所及之处都有好几十条在水中畅游。 还有另一种叫鯥鱼,长着牛头、蛇尾、鸟的双翅,身形比普通的鱼略大,叫声像犁牛。伴随着“咩”的几声,这时十多条鯥鱼正飞跃而起,一蓬蓬水花在空中炸开,然后潭中泛起了一波波涟漪。 鯥鱼,它们出生于一年中的夏季,冬天来临之时就会死去,一生只有短短的夏秋两季,没见过什么是冰雪。 除此之外,还有众多暗红色的旋龟在水中徐徐地爬行着,它们形状和大小像普通乌龟,却长着鸟一样的头和蛇一样的尾巴,它的壳似是一个旋转带刺的轮子,叫声“咔咔咔”就像是劈开木头时发出的响声。 总之,这寒潭水中布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动物。 洛今朝观察完水中的鱼龟之后,就留意了一下水潭四方和瀑布周边,试图找寻路口;接着,他又摸索着羊皮地图上的路线。 “往山上是不可能的了,险峻光秃秃的石山,难道......”他怔住了,他猜测,出路就在瀑布的后面。 “应该不会错了。”但念头一转,只觉得水潭中怪物甚多,可怖之极,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油然而生出一种神秘莫测的不祥之感。 “为了早点到达山顶,必须游过去,只能忍住了。” 不由多想,随着“扑通”一声,洛今朝直接跳进了水潭之中。 平时洛族的人都喜欢在夏天的时候在忘川河中游游水消遣娱乐,所以普通几米的水深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太难,只是这瀑布水潭实在冰冷,冷到了骨子里了。 再加上洛今朝的手臂上有被骨雕啄伤的伤口,伤口正肿痛着,此刻被冰冷的潭水冻到,那种滋味实在是“好受”。 “这种冰冷的感觉,十多年来又何曾不是。族人的遗弃和冷眼,可要比这阴冷的寒潭水更要冰寒。” 在游过去的过程中,虽然会触碰到类似鯥鱼、蛟鱼、旋龟这种怪物,但它们似乎并无恶意,不会主动进攻人类。 很快,洛今朝就游到了瀑布的彼岸。洛今朝从水潭中爬上岸,打了几个寒颤过后又抖擞了几下,晃过神,抬头望去,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瀑布从天而降,冷到彻骨、冷到心底的瀑布水打落在他的身上,只觉得这一刻非常的痛快。 他穿越了瀑布后,来到瀑布的背面。 原来在瀑布的背面,有一条山隧道,里面幽深昏暗,但却能看到尽头处有光,穿过隧道,就是山南阳面,这里盛产很多玉石和石青。 山南阳面,按照羊皮地图所说,就是箕尾山林了。 就在这个时候,树上一道白影闪过,洛今朝仿佛又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还有,那一蓬蓬白色的长发,再次从树上垂下。 章伍 箕尾山林,枯羽峰头,望尽天涯路 箕尾山林这里很多奇怪树木,有桂树也有构树,山中有一种树木,形状像一般的构树却是红色的纹理,枝干流出的汁液似漆,味道是甜的,听说人吃了它就不感到饥饿,还可以解除忧愁,这种东西叫白呙,可以用它把玉石染得鲜红。 和刚刚猨翼山涧的不毛、苍凉景象完全不一样,这山林中都是这种构树,林中的树木不停地随风摇摆,像是一道道高大阴森的鬼影,风声也刮得呼呼大叫,像是鬼泣狼嚎,让人看之听之不得不浑身发毛,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感、神秘感,还有对大山的敬畏。 “呼......”洛今朝气喘吁吁地往深山里不停地跑,一直深入,越往里面,瘴气越多。 就在刚刚,他再次遇到了堂庭山道的那道会掉白长发的白影,还有连续不断的婴儿哭声。 除了跑,洛今朝别无他法,找又找不着敌人所在,打也打不过它们,又有任务在身,赶时间完成要紧,最主要还是不知道那神秘之物到底是何方妖孽。 “嘤......” 这道道哭声,似乎还是近在身边,挥之不去。 “实在可恶。” 那道白影应该还是追着他不放。 “从堂庭山道一直跟到现在,实在是诡异莫测。” 不管会有什么事要发生,跑了那么久,洛今朝已经饿了,他随手抹了一把构树枝干上的白呙吃了起来。 他只不过吃了一片,就已经不饿了,山里的东西果然神奇。 “嘤嘤嘤......”婴儿的哭声还在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传来,山林间风声四起,回音不断,让人辨别不了声音到底源于何处。 “嘻嘻......”诡异的笑声伴随着婴儿的哭声再度传出。 正当洛今朝环顾四周,看不到何物发声、摸不着头脑之时,一只长着白色耳朵、浑身都是又长又白的毛发、像猿猴一样匍匐前行的异兽出现在了山道的正前方。 它慢慢地从林子里匍匐爬出。 这难道就是那只带来白色头发的幽灵? “是光鬼无疑。” 光鬼正是林间的那道白影,它行踪飘忽不定,常常从人的身边闪过,总是发出嘻嘻的笑声,那其实是它的叫声。它时常在丛林里翻越,像是潜伏在幽夜里的精灵,非常灵活,喜欢跟随着人走,总是偷偷地跟在人的背后,传说吃了它的肉可以使人走得飞快。 正是它身上又长又白的毛发,像是人的头发一样,而且在堂庭山道一路以来不停地捉弄洛今朝。 “光鬼,也是冤魂的化身,是属兽类,母亲也曾说过它喜欢在山间逗留,只是喜欢捉弄人而已,并不会伤害到人。”洛今朝想罢,一直提心吊胆的他总算放心下来了,原来并无十分厉害的幽灵缠着他不放,不过是一只小光鬼。 “嘻嘻......”那只光鬼现身后,仿佛也猜透了洛今朝的心思,或许是觉得捉弄他害他一直担忧那种快感使它异常愉悦,把自己的快乐建造在人类的身上甚是痛快那样,只见光鬼用爪子捂着嘴巴再次发出吟叫声,仿佛在嘲讽他一样。 “滚。”洛今朝淡然道。 “嘻嘻......”那只光鬼还是发出这种叫声,但它的眼神里似乎透露出一种悲怆,只得挠挠后脑勺,随后便无奈地飞奔而去,那道白影转眼便消失在丛林中。 洛今朝继续前行。 洛今朝在箕尾山林中一路前行,看到一边的河流中有很多紫色的田螺和红色的鱼,有的鱼甚至长着一副类似人的面孔,那种鱼发出的叫声就像是鸟叫似的;水中除了各种各样的怪鱼,还有很多白玉,白玉在月光闪闪发亮,倒为山里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箕尾山林是南禺山的南阳面,平时借着日光,可以生长出一片生机,这里树木种类繁多,除了桂树和构树以外,还有梓树、楠木树、牡荆树、枸杞树等,这种奇怪的树木都很难爬上去,而树上布满了一条条两头甚至六个头的蝮蛇和水虺,此类蛇蛇行踪诡异,而且颜色和树木差不多,有时候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鸣叫声私似是要扑上去咬人那样非常凶狠,洛今朝就险些被这种蝮蛇咬到。 羊皮地图上说这条河流叫英水,发源于南禺山,最终向南面流去,流进南山的翼泽。 可是,这一路上,还是时不时传出那道婴儿的哭声...... 难道,还有其他妖兽潜伏在身边? “嘤嘤嘤......”已经走过了不少山路,这种哭声好像越来越近了。 “嘤嘤嘤.......”声源正在徐徐靠近,甚至,可以说是近在身后了。 洛今朝猛然转过头去。 可,身后除了阵阵阴冷的风吹刮着高大得构树,构树的枝叶被吹得嗖嗖作响之外,再也无任何事物。 再往前走一段路...... “嘤嘤嘤......” 笑声还是不停,有时候很低,有时候又近在身边,即使是环顾四周也无法看见。 “难道又是光鬼?但好像不是这种叫声。” 这种感觉就像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正当洛今朝寻思之际,“咻”的一声,林中仿佛有一道长长的白影掠过。 洛今朝猛地转头再看,然后不作他想,一直往前跑去。 嗖嗖的声音和哭声还是不停,似是风吹树作响,又似是异兽发出的声音。 而丛林中,那道长长的白影从未停止,似是和洛今朝赛跑那样,洛今朝跑得有多快,那道白影就跑多快。 “原来如此。”洛今朝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陡然——丛林中的那道白影飘忽而出,飞跃在明月之下。 刹那间,只见九天明月照耀下的那道白影,身后有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它的吼叫声正是刚刚一路以来诡异的婴儿哭声。 “来得正好,瘴毒就靠你来解了!”洛今朝话音刚落,便迅速拔出百辟匕首,踏向一旁的山岩借力发挥,一跃而起,忍者手臂上肿裂带来的剧痛,“嚓嚓”几声便刺破了那异兽的心脏。 “嘤!”一声长鸣,异兽瞬间失去了生命,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从心腹处流下一大片鲜红的血。 定睛一看,正是狐狸状的异兽,长着九条尾巴。 这种九尾狐是伤害性不高的异兽,以洛今朝短短两年的修炼时间也能借着百辟的力量击倒它。 “九尾狐的肉能够防止瘴气蛊毒入体,在一天十二时辰之内不中任何妖邪毒气,又能解去肿痛的疾病,正好消去我手臂上被骨雕啄伤的肿痛,你可是送上门来了,而且正是时候。”洛今朝笑道。 距离刚刚服下银妃果估计已经过了两刻多钟甚至三刻钟了,现在烤烤九尾狐的肉吃下,就能抵御山间瘴气,以助自己在六龙驾日而出之前活着命登上南禺山最高处的天虞峰祭坛。 洛今朝拿着手中的匕首百辟割下了九尾狐腿部最大的一块肉,随后从一旁捡来一堆枝木搭成架子,把肉放在架子上后,他手掐法诀,闭目念咒,口中念念有词。 几秒过后,伴随着他“咒破”的一声令下,枝木瞬间冒出了白烟,然后着起了火来,顿时烧熟了九尾狐的腿肉。 “没想到,在天籁山玄黄宗混日子学来的炎火诀还能用来烤肉。”洛今朝心里暗幸。 这山间瘴气缭绕,九尾狐的肉是最好的解毒之药。 洛今朝为了赶时间,只能快速地吃完这道美味。这种九尾狐的肉质并不是很差,和狗肉、猫肉区别不大,却更胜平时打狗煲的肉。 服下这九尾狐的肉,不消片刻,就觉得全身的瘴气逆行,一下子随着全身经络的汗排了出来。 毒气逼出,洛今朝手臂上的肿痛也消去了,那几颗大肉球也慢慢瘪了下去,一下子就剩下了痕迹。 这南禺山的丛林可谓是险恶万分,若是说人心歹毒,南禺山也不过如此。 虽然南禺山是野蛮之地,凄凉之地,但是山间妖兽虫鱼甚多,奇花异卉也囊于山中,五行之间能够相生相克,想必山间的鸟兽虫鱼、花草树木亦是如此,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往复循环,生生不息,大自然间竟是如此的奥妙。 大约寅时五刻钟。 洛今朝越过长长的箕尾山林,一直往山上走去,到达了南禺山六百米处的枯羽峰。 这处山峰和五百米处的猨翼山涧差不多,没有花草树木,到处是沙子石头和河流。 羊皮地图上所指,这里正是枯羽峰。 这里之所以叫枯羽峰,之所以不长一草一木,据说和上古时一位神祗的传说相关,上古之时,有一位神祗偷盗了天河深处的息壤,导致天柱崩塌,洪水淹没人间,后来被上神“帝”发现,“帝”惩罚这位神祗前去治理洪水,后来他治理不当,被“帝”惩罚砍去了头颅,传说他有着一双羽翼,死后他的羽翼便化作了这座峰头,从高空看,这座峰头如同一张活生生的大羽翼,故而这里的人把这座峰称为枯羽峰。 枯羽峰海拔已经六百米,也算是比较高的一个峰了,加之此峰非常荒凉,且平坦开阔,因此放眼望去,整座南禺山,还有山下的远处,整一片云开山脉,大致南山地区更远的地方,都能尽收眼底了。 枯羽峰像是一块平坦、巨大的石头,坐落在山间六百米处,放眼望去两公里远的山头是丹穴峰头,之后便是一处山谷,再往上便是山顶天虞峰祭坛了,从枯羽峰遥遥望去,山顶祭坛似乎正狂风大作,灯火明灭不定,还聚集了一两片乌云,模糊地看到了祭坛的一角。 再俯瞰山下,洛族只有一小片灯笼,忘川湖畔、忘川河两边都点燃了灯笼,从高处看一点点红色连接起来的宛如一条长长的红线,在忘川河边蜿蜒着;极目远眺,是一片片大山,山上偶尔会有那么一两点灯火,或者成片灯火,远处山峰上的一座座高大烽火台,还点着火把,点点火光,交织在一起,如同暗夜里的一条火龙一般,时不时会有那么一两个山头会隐隐约约地传出几句祭祀礼乐和祭语,不过很快就淹没在这茫茫大山之中;有些烽火台,甚至还狼烟滚滚,和天空中的黑云连接在一块。巨大而幽深、连绵且不断绝的大山看了令人感到恐惧,对大山的敬畏感,从古到今从未改变。 天之涯,海之角,世界的尽头,到底在何方? 绵延的高山阻挡住眼睛,阻挡住更遥远的旅途,目光所及之处,都走不出这片南山。 洛今朝看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大山,自从二十年前来到洛族,来到南山,他就从未踏足世外,他真的很想,很想去外面的看看。 从枯羽峰一路走过,这里同样不乏奇珍异兽,有形状像羊,长着九条尾巴和四只耳朵,眼睛也长在背上的猼訑,传言人只要穿戴上它的毛皮就会不产生恐惧心。 有外形像鸡却长着三个头、六只眼睛、六只脚、三只翅膀的禽鸟叫尚付,族中传言吃了它的肉就不会打瞌睡,族里的大人们为了提神常常会在节日到来之际宰吃一只尚付;还有形状像斑鸠、鸣叫的声音如同人在互相斥骂的“灌灌”禽鸟; 形状像野猫却长着像人一样的长头发的野兽,叫“泪”,它的一身具有雄雌两种**官,这种猫走过的时候因为它长长的黑发所以有点吓人,据说“泪”是殉情男女的灵魂化身而成...... 更有有形状像普通小猪,却长着一双鸡爪,叫的声音如同狗叫声的“狸力”野兽,据说哪个地方出现狸力那里就一定会有繁多的水土工程;形状像老虎却长着牛的尾巴,发出的叫声如同狗叫的野兽“彘”...... 总而言之,枯羽峰的奇珍异兽非常之多,它们大概都聚集在南禺山的这片地方,但它们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似乎都是吃素动物,最多就是它们的样子长得有点吓人罢了。 很快,就到达了另外一个峰,丹穴峰。 路过丹穴峰,洛今朝看到了属于这个峰的山神石像,这里有五个山神石像,诸山山神的形状基本都是鸟的身子龙的头,石像旁边有禽和璋半埋入地下,旁边还端放着祀神用的稻米和用白茅草来做的神的座席。 香火正在燃烧,白烟徐徐上升,祭祀着丹穴峰的五个山神。 从枯羽峰、丹穴峰一路过来,所见之处十分荒凉诡异,洛今朝很快走完了这两座枯峰,随后按照羊皮地图上的线路来到了令丘山谷。 按照地图上说,走完令丘山谷,再往上走一段栈道就到达天虞峰祭坛了。 “快到山顶了,已经是六七百米高的地方了,按道理来说痴呆的母亲不可能走那么快,可是为什么一路上来都不见母亲呢?”洛今朝颇为疑虑,明明在堂庭山道的时候就隐约看到了养母纳兰桢的背影,但上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令丘山谷和那两座不长一花一草的枯峰不一样,这里开始下起了大雨,到处都是树木,但是没有花草;这里有很多奇怪的禽鸟飞来飞去,或者停留在树枝上,还有很多蝮蛇缠绕在树上,但却没有发现一只野兽。 刚刚在枯峰那边眺望,这边的山谷顶上就聚集了一片片乌云,估计只有这个山谷经常下雨,山中的其它地方都是晴朗的天气。 按地图上看来,山谷的西边临近南山地区的酆氏部族和辛氏部族。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洛今朝便来到了令丘山谷的山谷处,一个洞穴,今朝曾在族中的书见过南禺山的这个洞穴,这里的水在春天就流入洞穴,在夏天便流出洞穴,在冬天则闭塞不通,佐水从这座山发源,然后向东南流入大海,而佐水中有一种鲭鱼,形状像鲫鱼却长着猪毛,发出声音如同家豕在叫。 这时候,洞穴的周边有凤凰和鹓雏栖息在一边的梧桐木上,但见梧桐木上的凤凰形似鸡,全身上下是五彩羽毛,头上的花纹是“德”字的形状,翅膀上的花纹是“羲”字的形状,背部的花纹是“礼”字的形状,胸部的花纹是“仁”字的形状,腹部的花纹是“信”字的形状,它们吃喝很自然从容,在梧桐木上自个儿边“唱”边舞。 越靠近洞穴,停留在洞穴边上的奇形怪状的鸟就聚集得越多,可谓是数不胜数,种类繁多,南风仿佛从这个洞穴里吹出来,却不知洞穴深处是哪里。 其中有一种怪鸟,形状像猫头鹰,却长着四只眼睛而且有耳朵,它叫颙,所谓“颙候来报,以慰我思”,颙正是相思的代表......有一种鸟叫鴸,形状像鹞鹰却长着人手一样的爪子,这种鸟的原名是“丹鴸”,来自上古时尧帝的儿子“丹朱”之名,丹朱为人恶劣,加上当时并没有父权子继的习惯,所以没有得到继承权,丹朱的怨恨化为这种怪鸟。洛族人常常认为这种是不吉祥的鸟,它半夜叫啼时凶多吉少。 只因洛今朝不爱练功,只爱看一些族人自认为是没用的书、是“杂书”的书,所以才对这些怪鸟的名称故事略知一二,正因如此,洛今朝才被洛族的人视为“废物”,视为“混小子”,他只爱看一些奇闻异录,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记、闲书,一些族中流传下来的古籍。 此时此刻出现丹朱之鸟,而且在不停地啼叫,真是不知是祸深还是福浅? 眼看着再从山谷边缘上的栈道走上几层便到达山顶处祭坛了。 “母亲,您可不能有事,马上,我就帮您在秋神面前祷告了,一切,都会平安的。”洛今朝正感受着此刻的风,思索着。 可此刻的风,开始狂了起来,还有山顶上,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章陆 奈何双月同天,天昏地暗 寅时将近七刻钟。 洛今朝从栈道一路上去,幽幽古道,肃杀的秋风呼啸而过,那穹顶之上,盘亘了千百年来的孤寂和苍凉一点点地压下来,压迫着南禺山。 “狂妄”的秋风,像是虎啸龙吟那般,使两边的灯火随风摇摆,明灭不定,却永不会熄灭。 通往祭坛的这段栈道两边有很多人形灯火,那是一个个手掌般大的人形雕像,雕像是一个小童双手托举着灯笼的模样,灯芯据说是洛族人用鲛人族的人鱼膏眼泪点燃从而使灯火长明。 将要到达南禺山巅了,山巅处海拔八百米,是为天虞峰,乃是忘川洛族祭祀秋神的祭坛所在。 这时两边的围栏上偶尔出现了两只形状像猿猴却长着四只耳朵,名为“长右”的妖兽,它叫的声音如同人在呻吟。 “长右?”洛今朝见之便心生疑虑,因为族人传言,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长右”,都会预示着这个地方会发生大水灾。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洛今朝便到达了南禺山山巅——天虞峰祭坛。 只见,苍茫幽夜之下,穹顶上那轮高高悬挂着的、圆似玉盘的明月,此刻已经染上了一层猩红之色,仿佛披上一层薄薄的红纱一样,如同黑夜中妖艳的红尘女子,却又带着一丝诡谲和荒凉。 朔月之夜,中秋之时,祭祀山神,灵气精华都集中在山巅处,因此这时候山巅上没有一只妖兽,因为山神即将降临在山巅,妖兽和阴灵都不敢现身此处,都集中在了山间幽谷,不会出现在山巅。 南禺山巅很宽阔,有八千平米宽,不远处有一座祭坛,约五百平米宽,祭坛上有监兵神君七宿的布局,还有高耸入云的枯木架,如同暗夜里的一把尖枪,此枯木乃是南禺山最高大最神圣的三棵棪木,它们都长了三千年之久,各长达两百米以上,后因建造祭坛祭祀被洛族人砍伐,制成这座祭坛的枯木架。 祭坛前面还坐落着一个骸骨,传闻是忘川洛族前代祭司“女丑”的骸骨,洛族人一般死后都是水葬,但历代祭司、族长死后都是在山巅祭坛处进行天葬,让南禺山的骨雕把长老们的肉啄去,寓意是把长老们的灵魂化作南禺山间的千千万万只骨雕,让它们守护云开山脉、守护洛族世世代代。 而眼前的“女丑”祭司骸骨,比普通人的骸骨要粗要大很多,整条骸骨有十尺长,宛如巨人骸骨。 骸骨的正前方还有一座山神雕像,山神雕像前还摆放着用来祈祷的、白白的供品“刍狗”,各种畜禽和玉璧,祀神用的稻米,三个布满古篆的鼎,每个鼎上都插着一把把香火。 放眼望去,天虞峰上,就一轮高悬在天边猩红的月,一座宏伟的祭坛,一枯木架,一骸骨,一座鸟首龙身、手脚短小如鸟爪的、十米来高的秋神玉雕像,方圆两三里内一片既开阔平坦却一派无比苍凉、寂静的景象,让人心感孤独、凄凉。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大祭司银目的那番话犹在耳边:把玉镯放到山顶的祭坛核心处——监兵神君的参部位置,念上教他的那段巫族祭词,就能求得山神放过他们、放过忘川洛族,如果能遇到自己的母亲,把她带下来即可。 洛今朝不敢遗忘任何一个细节。 他一边观察周围情形,一边缓步地走过去,生怕地上会有什么机关,或者祭坛周边会有异变,而且荒山之巅黑云滚动,越压越低,狂风呼呼大作,山间的叶子、尘埃都被吹卷到山巅上来,沙尘风暴卷席山巅,周围又荒芜平坦无一物,洛今朝生怕要被大风刮下山去那样,如履薄冰。 “这里真是高处不胜寒。”洛今朝心感悲怆。 片刻过后,他来到了大祭坛前,只见祭坛地面的中间是一个雕琢而成的石头圆盘,它经历了风雨的无数次洗礼,带上了岁月斑驳和沧桑的痕迹,而大圆盘中间正是那百米来高的枯木架。 他观察到圆盘石刻上里外共有三层,最中间那块圆圈雕刻着四个神兽图腾,最东边是涂上青色涂料的龙之图腾,南面是如火焰一般的鸟图腾,西面是白色的虎兽陆吾,它是西王母的神兽图腾,最北面则是四条黑蛇,目测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分别是孟章、陵光、监兵、执明;石刻第二层,中间那层是二十八个巫族古篆,最外面第三层是不同动物的图腾,有二十八个,分别对应着中间的二十八个古篆。 见状,洛今朝想起以前看过关于祭祀、葬经、风水所用的二十八星宿,还有往年族里祭祀时的那番话:“西方监兵七宿分别是奎、娄、胃、昴、毕、觜、参。”然后,洛今朝望向石刻圆盘,最左边,西边正是一个老虎形状、且用白色涂料描摹的图腾石刻。 “星分翼轸,地接鸿庐,这石刻正是二十八星宿图腾。”洛今朝之前在天籁山玄黄宗修炼玄妙道法时,也接触过关于二十八星宿的一些皮毛,修炼那时今朝就已经知道,修炼的方法则和每个人不同的图腾有关,每个人修炼的图腾对应着天上的每一个星宿,天上数不尽的星宿,不尽相同的星宿,正如乐土世间,永远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永远不会有两个相同的人。 想罢,洛今朝便望向那圆盘石刻的西北向,那有一个巫族古篆大致是“参”字形,“此处应是监兵参部。” 洛今朝徐徐放下银目祭司给的古玉镯子,然后移步到山神雕像、祭祀供品的正前方,闭上双眼,双手交叉环绕在肩上,略鞠躬,作出顶礼膜拜的模样,口中呐呐地念起了祭司教的那段祭词。 霎时,古玉镯子亮起了几道色光。 忽地—— 那高挂在天边的猩红之月慢慢地衍生出另一个月影,那个新的月影是白色皎洁的,那简直就是一个大玉盘。 洛今朝只觉得周围的景物似乎在波动着,幻象丛生,幻觉连连,耳边响起缥缈仙音,犹如黄钟大吕一般振聋发聩,让他纵使置身幻象中却也十分清醒。 “嘤咛!”洛今朝紧紧捂住双耳,抱头半蹲了下来,这种幻听震人心肺,让人感到很是不适。 陡然,一只龙首鸟身的异形出现了。 它长着应龙的头颅,两只耳朵旁各悬挂着一条青目之蛇,但身体却是毛绒绒的青鸟之羽,那俨然是一只如同鸵鸟般大的青鸟躯体,身后还有着孔雀一样七彩的尾羽,此时它正振翅浮于半空,那两只如同干枯木枝的鸟爪苍老无比,比人的手还要粗大,上面还踩踏着九条青目之蛇,整个异形看上去——龙的头,鸟的身体,怪不可言。 应龙的巨首连接在鸟的身体上,刚见到的时候竟给人有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可那滑稽感只是一时,目前一切不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在这种只知这一时安然却不知能否再见到明日的情况下,洛今朝是笑不出来的。 他向半空望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身体向后一倾,双手便撑在了地上,向后慢慢挪去,想要远离这吓人的怪物。 “双月,同天?”空中那怪鸟异形望着一红一白的两轮明月,竟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龙首鸟身的滑稽异形,这样的怪物,还会说话。 之后,它眸带青光,望向洛今朝,翅膀一直在振动。 只听它瓮声瓮气地说道:“本座问汝,为何,会出现双月同天!” 洛今朝还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他只觉浑身寒毛倒竖,双手撑在地面上,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一直紧紧地盯着半空中的异形,丝毫都不敢放松。 他来这里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景象,惊吓之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夜空的乌云密布,黑云滚滚里面带着丝丝电闪之光。 “说不说!”一声怒吼,刹那间,几道如同古木般粗大的雷电从黑云之中轰然劈下,密密麻麻地劈落在洛今朝的周边!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洛今朝顿时便抱头扑下,可是闪电只是落在他的周围,虽然并没有损伤到他,可他也受到了不少惊吓,此刻他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那样,紧张和畏惧,焦虑和彷徨交织在一起,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不是说好了这件事不让秋神知道的吗?汝等蝼蚁只晓得带上古玉镯和纳兰族的后人就罢了!为何,为何汝之洛族,还有汝,敢出卖本座!为什么要通知汝之山神,汝等都是见义忘利的小人,过河拆桥,还吾金丹来!”半空中那龙首鸟身的异形似乎勃然大怒,发出的喊叫声如同黄钟大吕,看来他将要发狂了。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火烧眉目之际,洛今朝只好壮起胆来,大声喊道,和那异形对峙着。 “猩月和白月出都出现了,说明汝等已经祷告山神,把他召唤过来。怎么,汝乃洛族之人,这都不知?”半空中的异形一字一句地说道,恍如魔鬼之音,竟有震人心魄之感,让人心里发毛,“只要汝在山神前念上此‘唤神祭词’,然后把汝族中宝物——摄魂镯安置在监兵之处,就等同于祷告山神本座会出现在此,难道不是吗?如此一来,汝之山神就会从大荒之外现身到这里,不然的话,就算是祭祀之日,没有惊扰到山神,他都不会出现。如今,已然是双月同天,他要降临了。” “什、么?”洛今朝感到诧异,还有一头雾水,“祭司不是说了这是祷告山神的......为何......” 迷惘之下,洛今朝根本答不上来,他根本不知情,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要发生,为什么会发生。 “这一定是在做噩梦,难道我在南禺山睡着了?不对,这是幻觉,不可能的!”洛今朝压根料想不到,不想、不敢去相信这一切,这恍如一蓬蓬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说,汝等为何要通风报信,汝只消把摄魂镯给本座就是!纳兰族是亘古之神族,那纳兰族人的半魂就在这摄魂镯之中,吾只要把摄魂镯打破,远古纳兰族的后代,她的躯体,就会散魂,届时本座再乘此而入,就能找到一个新的、完美的躯体,跟本不需劳烦汝族之秋神现身!”那异形说道。 “什么?”洛今朝只觉得这是个阴谋,满满的欺骗,他反问道,“那族里祭祀山神时刻不能闯入南禺山的规矩,否则的话就天惩神罚,万劫不复......” “哈哈哈哈哈哈.......”半空中的异形狂笑道,整个身体倏地扭曲了,“吼”,一声龙吟过后,它的龙首竟然嗖地一声从鸟躯上延长而出,如同一条长蛇一样延伸过来,不过短短一瞬间它那应龙的头颅便抵达了洛今朝眼前,紧紧挨着他,距离他不剩三寸距离,那十一条青目之蛇也紧挨在洛今朝的身边,吐露出长长的信子,二十二只青色的蛇目如同黑夜里的二十二盏青色、诡异的灯笼,围绕在洛今朝身旁,像是要挟他,显得那般邪恶而诡谲。 只见那龙一样的头颅张大嘴巴,一双邪异的眼睛盯着洛今朝,吐着大口气轻蔑而狂妄地说道:“那不过是汝之祭司的片面之词,再说,就算是天惩神罚,又与本座有何关系?本座只消拿到想要的东西,洛族乃低端种族,汝等是生是灭,要遭受毁灭,与吾何干?” 洛今朝不停地往后挪动身体,想尽量不靠近这样的怪物,因为靠得太近,一来那种怪异贴身的恐惧感让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二来那龙首口中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让人“十分好受”。 “受死吧。”那异形话音刚落,九条青目之蛇眨眼间便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共用一个躯体的九头水虺。 说时迟,那时快,九头水虺的九个蛇头在刹那之间嘶吼着,在刹那间朝洛今朝咬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陡然间,天空中一声锐啸,如同九天神兵坠入凡尘,一柄金光闪闪的长方物体横空出现,“铮”的一声斩断了九头水虺的九个蛇头。 这神物十分闪耀,洛今朝只觉得眼前非常刺眼,要用双手挡去这眼前神挡杀神、亮铮铮的耀光。 那异形猛然收回龙首,“咻”的一声回到了原来漂浮的地方,环顾四周。 只见那柄长方神物的亮光慢慢黯淡,待到光亮逝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是一把曲尺,像是玄玉雕和水晶浇铸在一起,然后雕琢而成的曲尺。 “惩戒之尺,天惩神罚,难道已经......”洛今朝顿时一惊,怔怔出神,不敢再想下去,只能静候一切的发生,心中却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和祈祷。 按照族中长老们祭祀的说法,曲尺现身,秋神降临,届时天惩神罚,不可避免。 终究还是晚了,母亲闯入南禺山,祭词不对,还引来了怪异之人,惊扰了秋神,洛族的山神,终于要来了。 二十年来,洛今朝还是头一次看到忘川洛族山神的曲尺,这柄曲尺在洛族人心目中是何等的神圣,可能只有二十年前养父洛潇和前代祭司女丑的那场祭祀,才能引来曲尺,见得秋神一面。 “曲尺司秋,刑戮惩戒,预言先知,双月同天......呵呵呵呵呵呵,汝终究还是来了。”半空中那龙首鸟身的异形龇着长长的龙牙,狂笑道。 “吾是来了,那又如何?”缥缈仙音仿佛是从祭坛前的那座神之雕像中传出来的。 “怎么样,就连汝所在的界域也不能寻到入魂之躯么?要来与吾相争。还是说,是他们把汝呼唤过来,前来相助,好除掉本座。哈哈哈哈......”半空中那异形笑罢,龙首上的那对青色眼目朝洛今朝怒瞪而去,此刻它正怒目相对,道:“果不其然,杂碎,还本座金丹来。汝等人类,洛族,真有心计,呵呵,过河拆桥,观鹬蚌相争,坐收渔人之利,说好的纳兰神族人呢!洛族的杂碎们,汝等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说话之间,那异形竟然撼动龙首,再次祭起那早已经身首异处的九个蛇头。 霎时,九蛇之头霍地朝洛今朝飞来! 洛今朝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时间手足无措,感到一片茫然,不知那异形口中所谓的“坐收渔利、过河拆 桥”到底是何意,不知与那异形到底有何仇怨,每每说到这些就要来攻击他。 但似乎有一道力量要比那九个蛇头来得更快。 伴随着“轰”的一声,一柄巨斧霍地从天边划过,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与那九个蛇头轰然相撞。 半空中爆裂出一道道火球,大火烧红了天边,显得十分炫目。 “惩戒曲尺,刑戮之钺,既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为何不现身。”半空中的异形很是不满,它的双翅振动频率加快了,它双目幽闭,如同黑夜里的双月同时被乌云遮住那般,口中似在念咒。 那咒语恍如梦呓,又像是魔鬼的哭泣和绵绵细语,在呼唤着,在呢呐着,仿佛在天际间、在南禺山间回荡着,恍惚之间整一片天地都是此咒语,洛今朝只觉得哞哞之声不绝于耳、永无止境,如坠万劫不复之深渊,周围天昏地暗,乾坤扭转,灵识里一片空白、天灵盖要炸裂开来那般,很不好受。 恍惚之间,像是已置身于一个亦真亦幻的环境里面。 “今朝哥哥,醒醒。”这似乎是洛玲儿悲恸的呼喊声。 “玲儿?”在咒语连绵、噩梦丛生的环境中,洛今朝早已显得睡眼惺忪,神志不清。 “今朝哥哥,醒醒,很危险,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洛玲儿“活着”的声音萦绕在今朝耳畔久久不散,幻境中他仿佛看到了洛玲儿。 “今朝。”忽地又传来一道粗厚的声音。 “父、亲?”朦胧中洛今朝又看到了养父洛潇正站在他的身前,欲要扶起他,“今朝,站起来,洛族,以后就靠你了。” “父、亲......” “今朝,我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不知为何,竟然听到了养母纳兰桢的声音。 “母、亲?”洛今朝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茫茫山巅,哪里会有母亲的那道身影。 ...... “北海玄冥,四时六气,唯吾所用,于黑暗中涅槃重生,现!”随着那龙首鸟身的异形“现”字音一落,只见山巅风骤雨急,乌云在瞬间卷席在一起,形成一个龙卷风暴,然后黑暗褪去,一道道黑色的灰烬在刹那之间凝成了一只妖兽。 只见那妖兽足足有两丈之高,那九个蛇头已然进化,化为蛟龙之首。 此异兽乃是九条蛟龙的头融为一体,下半身则是蛟龙的尾巴,它叫声如同婴儿的啼哭声,嘤嘤不止,那九个蛇头时不时还会喷出火焰。 “哦?死灰复燃之术,以山间幽暗阴灵,控四时阴阳明晦清浊之气,凝九头水虺之灰烬从而使他复活?可是,这九婴,以前祸害乐土世间,不早已经被羿神射杀于北狄凶水之中了吗?没想到居然还在你的界域里豢养着,可笑至极。”仙音再次从山神雕像中传出。 “可笑?”半空中的异形苦笑一声,说道,“汝不知?羿神,呵呵呵,羿神!汝还配跟我提羿神,他不正是被汝所害?”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雕像中的那道声音忽然沉默不语。 原来是九婴。 洛今朝心里暗道:洛族的古籍中有所记载,北方有一条大河,水深千丈,波浪汹涌,人称凶水。凶水中有一只九头太古凶兽,名叫九婴,既能喷水,又能喷火。十日并出时,凶水也沸腾了,九婴嫌水中太热,就跳上岸来,见人就吃,吃的时候,必须有九种食品同时供它吃,因此它成为了羿神第三个斩杀的目标。在亘古之时,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六大凶兽在乐土祸害黎氓百姓,羿神早已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 剑拔弩张。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看着那阴森诡异的双月,还有张牙舞爪的九婴妖兽,洛今朝也不由得专注戒备起来,他的手慢慢伸向口袋处,摸索着貂皮里的那柄百辟匕首。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巅入口,正向着祭坛慢慢走去。 她就这样整个人暴露中半空中那异形的眼皮底下,似乎没有一丝知觉,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而此刻的天空,也开始有了变化。 章柒 雷动九天,神舞南禺之巅 即使已到卯时一刻,驾驶日车的六龙快要巡天而出了,可此时此刻,天空中还是黑云滚滚,天边也是惊雷闪电丝丝作响,近处肃杀的秋风呼啸而过,远方未见有半分黎明破晓的样子。 而空中那一红一白的双月,依然高悬着,只不过有时候会被法术凝成的黑云遮挡住。 刚刚那山巅入口处的灰色身影正是养母纳兰桢。 “母亲?”洛今朝又惊又怕,看着母亲正朝异形和祭坛的方向走去却不知所措,在那刹那间无奈了。 “来得正好,远古纳兰族的后裔。” 半空中那异形目带凶狠青光,盯着母亲,像是看着那刀俎上的鱼那般。 顾不了那么多,洛今朝霎时便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母亲。 岂料到,那异形居然把目光转移到祭坛上,监兵参部处,那块正闪着多彩色光的古玉镯。 洛今朝心念急转,忆起异形的那番触目惊心的话——“吾只要把摄魂镯打破,她的躯体,就会散魂,届时本座再乘此而入,就能找到一个完美的躯体”。一念至此,洛今朝顿时感到后背发凉,情急之下大喊“不好”,然后马上朝着古玉镯的方向疾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中的那个异形早已振翅朝古玉镯的方向飞去,此刻见到洛今朝挡在了他的眼前,道:“蝼蚁,既然找死,本座便赐汝一死!” “呀、呀、呀......”,九头蛇妖兽那几个蛇首撼动着吼了几声,便朝洛今朝袭来了。 洛今朝的手里只有一柄短小的百辟,哪怕一把小匕首,他也要护古玉镯周全。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铮”的一声锐啸,刚刚砍杀九头水虺的那柄战斧金光一闪,再次腾空而起,朝九头妖兽劈斩而去。 这一刻的九婴早已经不是那普普通通的九头水虺了,只见它的一条巨尾震动,九个蛇身来回转动,变幻莫测,那几道耀眼的火柱犹如夜空中的九条火龙,从九个蛇头中怒喷而出,在霎时挡住了战斧的去向。 那柄金色战斧就那样“窒”在原点,不能前进。 “哈哈,看本座豢养多年的九婴,是如何战胜汝手中所谓的刑戮之钺的!”半空那异形的翅膀振动得更快了,一个龙首来回晃动,似乎很是得意。 而此时洛今朝就置身于战斧和九头妖兽的下方,他紧张地凝望着头顶上方发生的一切,目不转睛,心底里在那霎时间被撼动了,感到非常震惊。 “吼!” 一声爆吼,只见九头妖兽的九个蛇头龇牙咧嘴,喷出的那九条火柱刹那间竟然转变成了九道水柱,如同九条水之蛟龙从海中腾飞而出那般,化作一道道冰柱封住了战斧。 “汝以为,这样就能赢了?”祭坛前方的山神玉雕像里再次传出一道厚重的声音。 “轰隆”天空中的那块大黑云金光闪耀,黑云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飓风漩涡,闪电正丝丝作响。 忽然之间,两条金灿灿的神龙竟然从漩涡之中交错着腾飞而出! 那是龙。 洛今朝顿时一怔,瞠目结舌,没有看错,那赫然是两条腾飞的金黄色的神龙。 来南山二十年了,还是头一回有幸见到两条巨龙遨游天际,那种场景,洛今朝似乎是第一次见,心里只感到无比的震撼。 那两条巨龙在天际间来回飞旋,蜷着厚大的身体飞舞着,时高时低。 紧接着,一个人首龙身的异形慢慢地从那块黑云漩涡中降临而下,犹如天兵神将那般,裹挟着无比绚烂璀璨,夺目耀眼的金光,带着神的诏旨、神的威严,降临在了山巅祭坛。 那俨然是一只人首龙身的异形,一条长长的、瘦瘦的蛟龙身体,龙那般短小精悍的手爪,神人一般的面孔,头颅戴着金色的战盔,左耳和之前的那个异形一样,但它只是左耳挂着一条银环蛇,它的一双火眼金睛时时刻刻都在闪耀、燃烧着,那是一双金黄色的眼瞳,金灿灿的如同秋天的稻谷。 和之前那只异形不同,现在这只人首龙身的异兽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而之前的那只异形,身体里似乎透出妖异黑气,漫卷着一身魔气。 “汝终于现身了?”暗黑异形道。 “玄冥神,汝要毁了这云开山、拆了这祭坛,才肯罢手吗?”人首龙身讲话的声音宛如黄钟大吕,仙音震撼,似是从天边缥缈而至那般。 “呵呵,拆了祭坛那倒不必,本座不过是想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奈何洛族那帮杂碎委实让人痛恨——秋神,云开山的山神,还是,该把汝称为洛族的山神、洛族的救世主——可笑,这当真可笑!汝既然为一山之神,忘川洛族的那帮渣滓不过是汝的信徒罢了,为了一群无知的信徒,要插手本座与他们之间的事情,值得么?吾要洛族人死,要毁灭他们,与汝,何干?”龙首鸟身的暗黑异形不屑地道。 “玄冥神?秋神!”洛今朝心里一惊,怔住了。 原来,那龙首鸟身的暗黑异形名为“玄冥神”,而眼前从天而降的璀璨神明正是被洛族人奉为云开山山神的秋神。 就在这时,刚刚从山巅入口缓步而至的母亲已经晕倒在祭坛上了,只听到“铮”的一声祭坛自枯木架而下,秋神鸟首龙身的玉雕像以内,都被一个光圈包围着。 “这招是‘西王母的救赎’?”龙首鸟身的玄冥神瞳孔逐渐收缩,一双青眸显得深不可测,呐呐道,“汝以为用个破结界来保护纳兰族的后人和摄魂镯,就能护他们周全,阻挡本座的计划了么?未免也太可笑了!”玄冥神言语之间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气,甚是鄙夷。 “这道光圈乃是吾布下的结界,看好汝母和摄魂镯。”半空中的秋神对洛今朝说道。 洛今朝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似乎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只能郑重地点了几下头示意听懂了,除此之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汝,玄冥神,准备应接审判吧,吾的刑戮之钺、惩戒曲尺,会取出汝之首级。”秋神讲罢,只见躯体上和龙尾处共四只短小的龙爪瞬间幻化为四只长长的、带着白色毛发的虎爪,虎爪上还穿戴着黄金铠甲。 霎时,一个戴着战盔的人首龙身,长着虎爪,手持大战斧、曲尺环绕在身、耳边悬挂着一条银环蛇、脚踏两条黄金巨龙的司秋神祗,便呈现在了半空之中。 “这乐土尘世间果真是有神灵的,云开山山神......书中诚不欺我......”洛今朝窒在了原地,望着那半空中的神明怔怔出神,一时浮想联遍,显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那俨然是一个神明,掌管秋天的神,云开山脉的山神,洛族人崇拜和信仰的图腾,乃至洛族的青铜器上都会刻着的神的图腾! 如今竟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洛今朝眼前! 难道,天惩神罚终不可避免了吗? “哦?如此迫不及待就露出了真身?吾的九条青蛇也是刚刚才变成九婴圣兽的,竟然如此,本座也该现出原形了。”说话之间,那只龙首鸟身的玄冥神异形竟然在狂笑之中衍生出阵阵黑雾,黑雾散去,只见一个长得似人非人、目测有一米九高的异形便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他长着应龙的头颅,双目裹挟着青光,两只耳朵旁各悬挂着一条青目之蛇,身体却是绒绒的青鸟之羽,但手脚又像是人的一样,只不过似是干枯木枝那般苍老——他的手脚都穿戴上了坚硬无比青铜铠甲,背上长着一双大羽翼,身后还拖着孔雀一样七彩的尾翼。 两个神明都露出了真神面目,一个有九婴凶兽作为傀儡,另一个有着两条金色神龙护身,都正在半空中对峙着,剑拔弩张之下,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为何秋神是龙的身体,而玄冥神却是龙的头颅,这到底是......”洛今朝心感疑惑。 “汝且站一边去,玄冥神乃是北溟的瘟神,他支配北溟,以黑风作乱,现在来到吾云开山捣乱,今晚乃是汝族之祭祀,吾本来就要降临于山巅,那就应汝之召唤,除掉这瘟神。”秋神对洛今朝说道。 话音一落,玄冥神那方的九头凶兽似乎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燎燎的战火了,刹那之间瞬间出现在洛今朝头顶上方,呕吐出一坨坨无名粘液。 “闪开!”秋神喊道。 洛今朝猛地闪到一边,可还是避之不及,呕吐物太多范围太广。 只见九婴呕吐出来的粘液掉落在地板上,瞬间化作沼泽泥巴,洛今朝猛然陷进了泥沼之中,只露出半身,眼睁睁看着就要陷下去了。 这时候,秋神身边的两条黄金巨龙嘶吼而出,一把咬住了九头蛇凶兽,两个太古神兽就这样在半空中缠斗起来。 九婴呕吐出来的泥沼很滑,不过片刻,洛今朝便陷下去只剩下头颅了。 “被黑暗吞噬吧,这九婴的泥沼,会把你带到一个永生的神秘地方。”玄冥神在半空中嘲笑着。 秋神见状,一声爆吼,龙身撼动之下手持金色曲尺挪动到了洛今朝的上方,向洛今朝递去曲尺。 危急关头,洛今朝只剩下眼睛可以微微朝见那柄曲尺了。 洛今朝在生死一瞬间一把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在秋神的法力之下握着曲尺从泥沼中抽身出来。 洛今朝已浑身都是泥沼,又腥又臭。 这可算是从鬼门关中进出一次了,差点就下炼狱了。 只听见“吼”的一声,玄冥神大怒,道:“本座要杀,杀死这些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类,杀光他们,吾被他们骗了,吾因此要铲除洛族!汝,为何阻止本座!”说话之间,玄冥神悬挂在耳边的两条青蛇顿时化作两把青光曲剑,握在手间,霍地朝秋神击来。 两柄青光曲剑像是两条蛇一样,蜿蜒曲折,似蛇非蛇,似剑非剑。 就这样,玄冥神的鸟身人形便和人首龙身的秋神缠斗在半空之中,剑舞流光之下,秋神手中的刑戮战斧和惩戒曲尺顿时合璧,霎时雷动九天,闪电从黑云中轰然打下。 “轰!” “铮!”在这电光石火之际,玄冥神用两把青光蛇剑格挡住这道金色雷光。 “四时六气,阴阳明晦,化为玄刹,为吾所驱!”玄冥神“驱”字音一落,如同几千亿条蜿蜒长蛇一样的闪电便密密麻麻地朝秋神的方向打去了。 秋神顿时用惩戒曲尺朝天一指,所有的雷电刹那间全部集中在了曲尺之中。 “御!”秋神吼道,而后曲尺中的所有雷光全部反弹打落在玄冥神的身上! “啊!”玄冥神身中几千亿条雷电,身上的青鸟之羽都被打落,如同漫天飞花散落在天际间,霎时乱羽飞舞,飘零而下,他也从半空中掉落,落在了山巅上。 这时候,任凭九婴凶兽怎么喷火怎么化冰,两条金黄巨龙一直缠绕着它嘶咬着它的躯体,直接把它的九个蛇头咬掉了六个,九婴的鲜血喷薄而出,腥臭之味扑鼻而来,落在山巅上,像是它喷出来的泥沼那样又腥又臭。 “这、这并不是汝之真身,分身罢了,汝有两千二百万个分身,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汝?为何,为何本座却战胜不了汝!”倒地后的玄冥神青目幽闭,有气无力地说道。 而半空中大获全胜的秋神却沉默了。 “西、海、之、滨,东、海、扶、桑,鲁王等人都随汝而去......这,当真是造孽......唯独羿神遭受神罚,那种疼痛......汝,汝果真生性残忍至极,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死于汝之剑下,被汝,斩碎了神格!这,当真有趣,可是本座早已看透了这一切,本座,总有一天吾也会夺下汝之造化,斩碎汝之神格。”只见玄冥神慢慢挣扎着爬了起来,半蹲着,两只手持着青剑插在地板,沉着头,低声地、一字一句地咬牙道。 “看透了,那有如何?偶开天眼觑凡尘,可怜同是此中人。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看到这芸芸众生、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看破了一切的最终形态和走向,但汝,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天道生万物,亦亡万物。‘吾命由吾不由天’,此,当真可笑至极。”秋神的声音庄严高妙,大音希声,想必正是如此。 而此时的洛今朝,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仿佛两个神祗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和恨意那般,似乎远远不是因为南禺山的寂静被打破了、洛族人被伤害了那般简单。 章捌 秋杀,玄战,惊现鸟之图腾 望着一边已经奄奄一息的九婴凶兽,玄冥神似乎觉得自己大限将至,龙首中的青眸顿时像是燃起了熊熊咆哮一般的战怒之火,眼神里面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痛苦,让人看了竟然会心生可怜。 半空中的秋神,但见他龙身前的一双虎爪,一手拿着惩戒曲尺,一手握刑戮战斧。 看来,他们誓要殊死一战,拼个你死我活了。 “阴阳明晦,天地混浊,北溟之渚,大鹏乘风......”半蹲着的玄冥神竟然念起了咒语,这种咒语跟刚刚一样,虽然很低声,但却能震人肺腑,仿佛从人的心底爆发而出那样,从灵识里、心里听到无比震撼的声音。 “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随着玄冥神默念咒语,他竟然慢慢地漂浮起来,弹指间,狂风再次肆虐,呜呜作响,近似鬼泣狼嚎,仿佛天地之间的全部黑气都灌注在他的身上。 “死灰复燃,利用永无止尽的天地混浊之气,驾驭四时六气,不死不灭,不朽不枯,这就是玄冥神法术的奥秘所在。”洛今朝在祭坛上观战,竟看出了玄冥神法术的共同性。 顷刻间,玄冥神浮于半空,吸收着天地的阴气,竟然又慢慢地恢复了精气神。 这宇宙秩序,这天道规律,大概都掌握在了他手中那般,寸手之间握着天命,法天则地,道法自然,既可以顺天,也可以逆天。 秋神见状,话不多说,驾驭着两条金黄巨龙就这样朝玄冥神俯冲击去。 玄冥神已经失去了九婴凶兽的辅助,这时只是等着秋神朝他鲸吞而来。 “肃秋气,弦海月;呼风唤,持霜金!” 在秋神的祭词念出之后,天地间便形成了龙卷乱舞之风,风暴中还夹带着“秋风扫落叶”般的锐气,金刚虎啸,海上龙吟,此时都在玄冥神的身边萦绕着。 陡然,秋神在眨眼间竟分出了九道分身,九道分身宛如幻影,亦真亦幻,让人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高悬在空中猩红的圆月,此刻仿佛被熏染得更红了,那是一种血色的红,像是裹挟着满满的煞气,弥漫在南禺山巅。 在双月同天,猩月当空的画面中,九道秋神分身同时手执刑戮战斧,朝玄冥神袭去。 就在这雷云滚滚、电光石火之际,玄冥神身后的羽翼蓦地一震,只见他手掐成诀,瞬间在面前祭出了一张巨大的灵龟壳幻影,那俨然是一道虚幻的神盾,挡住了九道分身的战斧攻击。 九把战斧和幻影神盾轰然相撞,霎时间震天动地、山摇地动,巨大轰鸣声瞬间爆破而出,仿佛是天上打下了一声巨大的响雷。 洛今朝只觉得耳边的轰鸣之声久久不散,在诸山之间来回环绕,风雷震,耳欲聋。 “玄冥灵龟,防御之盾?”秋神疑惑道。 之后,玄冥神整个人形忽地朝天飞去,手执青光双剑,瞬时便抵达在一道秋神的幻影分身面前,斩下了他的首级。 “铮”的一声锐啸,其中一道分身在头颅落地后便如同泡沫幻影般散作尘埃了。 很明显,那是一道假身。 “这两式‘假道伐虢’,‘灭虢亡虞’,都是很久以前用过的老招式了,这千万年以来汝并无丝毫精进么?能不能来点新意的。”玄冥神嘲讽道。 秋神也不多言,喊道:“戮之神,舞干戚。”而后剩下的八道人面龙身的分身便继续朝玄冥神攻去。 转眼间,秋神就要抵达玄冥神眼前了。 玄冥神龙首撼动,蓦地手掐指诀,口中默念咒语,片刻间无数道冰雹便从一边的黑云中霍然袭来。 秋神见状猛然挥舞着手中曲尺,曲尺旋转之下,在片刻之间便消去了这道道冰雹。 “雕虫小技。”秋神道。 “阴浊晦,瘴毒瘟疫,为吾而祭。”玄冥神念罢咒语,恍然间,似乎南禺山间的碧绿瘴毒全都漂浮而出,聚集萦绕在山巅祭坛处挥之不去那样。 周围都变成了一片碧绿,茫茫绿瘴之中,看不清去路,朦胧之中,洛今朝在地面上偶尔可以见到那两条游龙的金黄眼睛,和半空中那双闪闪发亮得即便是在朦胧绿障之中也显得异常突出的青眸,那犹如黑夜噩梦中的几盏灯笼,在洛今朝的身边“游荡”不停。 “小心,他要施展‘风乱北海’的幻界之术了,届时所有的黑风、瘴气、瘟毒都会集聚在天虞峰,汝似乎吃下了九尾狐肉,这些毒雾应不会对汝伤害太大,汝只消观察四周,不被袭击便是。”茫茫绿障之中,洛今朝只听到秋神正大的声音缥缈传来。 这似乎是灵识里面的传音,从洛今朝的心底里传出来。 肃杀的秋风似是在这一刻停止了,时间也似乎凝住在这一刻了。 这一刻,恍如梦境,迷迷糊糊,虽然虚无缥缈,却又非常真实,近在咫尺。 朦胧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恍然出现,那似是每夜梦中那灯火阑珊处的慈父。 “东海鲛人族的长明灯,保我儿长命安康,驱散一切魑魅魍魉......” 话还没说完,那道亦真亦幻的慈父身影蓦地破碎了。出现在他身后的,竟然是洛族族长,洛嵇。 只见洛嵇头戴虎羽族冠,一脸冷漠,道:“洛今朝,你可害惨了我们,怎么,来不及祷告了吧?天惩神罚马上降临,到时候就把你,献祭给这云开山的神。” 洛今朝听罢,心里忽地一痛,这番话像是在那瞬间化作一柄长长尖尖的锥子,一锥穿心,刺破、刺破、刺透了他的心。 “啊!” 洛今朝内心的绞痛难以忍受,直接倒在了地上,挣扎不休。 恍惚中,洛嵇的身影忽地消逝,紧接着,是族长洛不同的身影。 “带着你的包袱,还有你那得了失魂症痴痴傻傻的母亲,离开我洛族,吾族,不需要你这样的窝囊废。”洛不同的丹峰之眉紧紧皱起,肃然道。 “啊......”那把刺心的“锥”仿佛钻得更为强烈,洛今朝的心痛到了极点,霎时间天昏地暗,什么都不见了,只是一阵阵辱骂和欺凌的语言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你是弃民,洛族不需要你。” “你是洛族最低端的族人,士农工商寒,寒族这等贫民,呵呵,不应该出现在洛族。” “我们洛族这么多年来,遭受天籁山和凌世家的白眼,还有众多外族的仇视,都是拜你,洛今朝,还有你那死去的爹,洛潇所赐......洛族那么多年,最可笑最可恨就是出现洛潇这样的族长,东征西战,得罪了不少外族人;二十年前洛潇还收留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增加我族负担,你不是我们洛族的人,你是荒山野岭捡回来的野小子,也不知道是何方妖孽,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南山山巅,二十年前的那场祭祀,竟然会被我族收养,收养你的人真是瞎了眼!” “不可以这样说我爹!”洛今朝虽然痛到快没知觉,双眼看不清四周了,但还是狠狠地反驳道,“如果没有我爹,洛潇,他在世时东征西战,又怎能保洛族一世太平,外族人又岂会忌讳我族三分,哪怕是在我爹死去的十年间,外族人都不敢动洛族半分寒毛。为了我族千秋万代能够安居乐业,在这残忍的洪荒之中,不主动出击,迟早会被他族所灭!” 只听那辱骂的声音继续讲道:“哦?是你爹的功劳,还是深埋在洛族中的那个秘密,那个洛神的秘密!” “哈哈哈哈哈......”陡然,一阵狂妄的笑声传来,像是玄冥神的声音。 玄冥神笑后,那道辱骂的声音好像便消失不见了,接着又是玄冥神讲道:“洛族人?一个小小的洛族而已,可笑的洛族人,东征西战,拼死命地保卫你族那又如何?洛族,如此低端的种族,总有一天会被灭去。” “闭嘴。”洛今朝的疼痛似乎有所减缓,他慢慢地爬了起来,半蹲在地,晃过神来,道,“刚刚的所有声音和出现的人,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幻境?” 玄冥神讥笑道:“幻觉?幻觉又如何?人生不就是大梦一场,梦,就是你的内心;梦,就是真实。汝,听好了,吾已在这布下的天罗地网——‘风乱北海’的迷障中听到了你的内心。汝,必须告诉本座,汝族的秘密,那洛神的秘密,到底是何物?” “你苦苦制造幻境,竟是为此?”洛今朝已经全然醒过神来,道:“不告诉你这所谓的神,那又怎样?” “那就给吾去死!”话音刚落,一个条形黑物忽然飞闪而过,像是一道黑雾,还没等洛今朝反应过来,转眼间那道黑物便击中了他。 “啊!” 那道黑物侵体,洛今朝顿时双眼一黑,浑身无力,全身筋脉犹如江河逆流那般,奇经八脉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奇异的灵力,十分充沛。 “好好回忆,你,到底是谁?”朦胧中有一道声音在呼唤着他。 “我......”这一道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力量让洛今朝忆起了一些往事,就是在天籁山玄黄宗之时,师父越不群传授的那一句经文:“修炼有存神之术,以为存思,冥想星宿神灵的形象和名字,便可得星宿护体,如《北极七六紫庭秘诀》:‘东有星宿孟章,西有星宿监兵,南有陵光,北有执明。逢节持幢,负背钟鼓在吾前后左右,周迎数千万重’。” 以前洛今朝在玄黄宗修炼时总是问师父越不群和师兄越瞒,但是他们偏偏不肯倾囊相授、传道解惑,老是有所隐瞒,即使洛今朝虚心求教,也迟迟得不到答案。 而就在刚刚,那道黑暗力量仿佛让洛今朝悟出了一丝道意。 “大道之行,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 天罡地煞之气开始在洛今朝体内运转,他想起: 四方神“孟章、监兵、陵光、执明”是存思身外神灵的主要对象,四方神衍生二十八星宿,而二十八星宿的存神之术衍生各样星宿图腾,各个星宿都是由二十八星宿衍生而出,最基本的是孟章、监兵、陵光、执明,在这基础上衍生各大星宿。 天上有数之不尽的星宿,每个人修炼得图腾对应天上的每一个星宿,每个图腾都不会相同,就比如乐土尘世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这些,都是以前洛今朝在玄黄宗背诵过的经文,只不过那时候不能领悟其中秘籍所在,一直迷惘不解,一直没找到那一个突破点,只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只是学了表皮和肤浅的知识,可如今...... “我的星宿......是......”洛今朝闭目冥想,感悟天道。 这个世界,有罡气和煞气,有的人修炼身心,清心寡欲,选择缓步而进、循序渐进,就进行吸收天地间的罡气修炼,但有的人急功近利,想要速成,就选择煞气进行修炼,煞气虽然是戾气,可是这也只是修炼方式的不同而已,并无正邪之分。 记得师父越不群曾经说过:太古时代,三十六天罡之神和七十二地煞之神战于乐土九天,在大战了七七四十九个周天之后同归于尽,形神化为乐土这片辽阔天地间的天罡之气和地煞之气,后来的修行者凝炼这些罡气和煞气,这些罡气和煞气就是天地灵气,御用这些罡煞之气,把它们转化为自身法力和真气,就能修行,修炼出各种奇异法术,进而可腾翔于九天,可驾驭神雷、侵掠如火,可搬山倒海、破碎山河,可伏土降妖,遁地千里。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世间修行,无一不是先通过太极、证道、两仪、四象、八阵,最后七星连珠,斗转星移,历九九八十一大小天劫,渡劫后如同凤凰般涅槃重生,最后达到传说中的长生无涯之境界,破解并领悟神修之奥秘。 而此时此刻,洛今朝俨然已经窥破了这些曾经在玄黄宗学过的深奥晦涩的经文,到达了最初的太极虚空之境界,一切皆为虚空,如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明镜。 他的星宿图腾,也在这一刻开启了。 那个幻影般的星宿图腾赫然地呈现在了他的头顶之上,那是一只鸟的图腾,那是一只七彩的鸟,长相怪异,不同于凡间的鸟。 “哦,玄鸟星宿?果不其然,好一个玄鸟的星宿图腾。”玄冥神眼神深邃,思索片刻,道,“玄鸟星宿的修炼者,本座,必杀之!” 章玖 六龙驾日,霞云飘,清风啸 卯时两刻,南禺山巅,天虞峰祭坛。 此刻的瘴毒还布满山巅。 “哦?汝用心魔之法苦苦相逼一个少年,竟是为了窥视他的星宿图腾而已?”秋神道。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心魔之法虽然困住人的内心,但若人心中并无枷锁,并无心结,又怎会被操控?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一切皆是他自己的心魔和七情六欲罢了。若不是如此,本座又怎能见到他的星宿图腾,又怎能知晓他的身世,又怎能发现洛族的秘密呢?”玄冥神道。 心魔之法,乃是玄冥神的心灵控制之法,专门乱人心智,能够激发人内心深处的黑暗,让人置身于噩梦幻觉之中,然后说出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一面,中招者轻则被扰乱心神,导致心神不宁,被人暗中袭击;重则吞噬人心,被自己的心魔和七情六欲感染,从而内心悲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会使人的内心受到折腾,最后断七情,灭六欲而死。 “祸福相依,汝为了窥视他的星宿图腾,竟然用心魔之法突破了他自身的修为,让他修为精进后有还暴露出他的星宿,汝,真可谓是煞费心机。”秋神道。 “玄鸟图腾,又是一个玄鸟星宿......”玄冥神道,“说,汝名为何?汝,到底是何人?为何会有玄鸟图腾?” 洛今朝经过一番悟道,已经精疲力尽,只见他缓缓道来:“我叫洛今朝,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谁......”玄冥神仿佛着了魔一样,一直重复着,最后道,“这,当真有意思......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是玄鸟星宿,那就给本座下炼狱去吧——去陪葬吾之兄弟!” 半晌过后,茫茫绿障之中,前方似乎狂风再起,呼啸之声不绝于耳,随着玄冥神再地爆吼一声“下地狱去吧”,狂风便带走了所有的碧绿瘴气,“风乱北海”的茫茫然、绿色的屏障一下子便消失了,洛今朝恍惚中觉得眼前似是“拨得云开见明月”,让人在那转眼之间便再次见到了清一色的世界。 但见苍凉寂静的天虞峰上,那一猩红一皎白的两轮明月已经被浓黑的烟云遮挡了月光,遮天蔽月之下,玄冥神举剑仰天长啸,声震四野,身上的鸟羽被飓风吹掠起来,双翼已然展开。 “风乱北海,最终一式——天水之葬,湮没大地。”身后的秋神说道。 “本座要让洪水淹没大地,淹没洛族和云开山!忘川河,洛族,唯有湮没,才能现出本形!” 玄冥神言罢,枯枝似的双腿忽然变成了鱼身。 那俨然是一条鲸鱼的下半身。 “鲛人族的鱼身?这鱼身,是东海的鲛人族?”洛今朝蓦然想起古籍中的鲛人下半身似鱼尾,心里一惊,道。 “那不是鲛人族。”秋神淡然道。 洛今朝不解,就在这时,几只白色的“长右”猿猴出现在了山巅。 “洪水......”洛今朝蓦地想起关于“长右”的传说,还有卯时之前通往山巅祭坛的那条栈道上出现的无数只长右。 玄冥神讲道:“鲛人族?”玄冥神轻蔑地笑道,“呵呵,鲛人族,是何等低端的种族,如蚍蜉般的种族,怎能与本座相比?接下来,风乱北海......就让尔等尝尝,本座的神力。” 刹那间,天地间风云大变,天色异常,裹挟着一片肃杀之气。 玄冥神掺杂着无尽的咆哮和愤怒,呼啸着天地。 那惶惶的战火,像是化作了天地间的一切混浊之气,在霎时间天虞峰冰雪、雹霜、霰雨、大雾一起从九天降落而下,整座山巅在瞬间被积雪堆满,瞬间变成了炼狱般的冰冷世界。 洛今朝只觉得寒冷无比,这天气变化无常,让人防不胜防。 “以无尽的黑夜、无尽的月光、无尽的洪水,黑暗的死神,淹没这大地......”玄冥神对着天地呼啸咆哮,飓风和雪暴,根本无法消停。 “天地变冷,日月失色,山河为之枯竭,他的‘风乱北海’如果真能释放,恐怕方圆百里内的山川,都会被洪水淹没。只不过......”半空中的秋神若有所思,道:“六龙,也将要驾日而出了,玄冥神本体本就不属于此界域,他来到这里,力量已经削弱了一半,加上他已经被吾重创,根本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洛今朝默默地听着秋神讲罢,随后惊讶地看着前方,今晚看多了奇怪的景象,恍然间像麻木了一样,竟然丝毫不觉得寒冷和畏惧。 或许,是有山神在一旁协助的缘故吧。 秋神继续讲道:“玄冥神是瘟神,他诞生于黑暗,却害怕光明。如若不是料到六龙快要驾日而出,巡游天际,吾也不会跟他缠斗许久,他不死不灭,不枯不朽,死而复生,根本无法消亡,吾也没有信心可以将它击毙,唯有六龙驾日,定会让他形神俱灭!” 六龙驾日,太阳升起,便是卯时三刻,而此刻,六龙即将要驾着日车破天巡游而出了。 黑暗之物,唯有靠太阳之力将此击倒,秋神拖了玄冥神许久时间,也正是为了把时间拖延到六龙驾驶日车,巡天而出,将它击败。 在乐土凡世,六龙驾日并不是一个传说,而是肉眼可见的真实自然景象,是乐土的一道奇观,跟“望舒携月”不一样,六龙驾日就是普普通通日出日落,南山地区的人天天都见到,乐土上的人也能天天见到,可以见到六条龙影拖着太阳,从东边,一直到天的中间,再到西边落下去。 传说,亘古之时,一位名曰“羲和”的女子是人类光明的缔造者,是太阳崇拜中至高无上的神。 羲和生下十日,十日不知因何缘故以热力祸害人间,后来十日被羿神射杀了九个,剩下一个“日”要被上神惩罚,罚它照亮大地。 羲和也不知为什么要驾驶日车,那只不过是“日”犯下的错误罢了。 羲和驾日已经数亿万年了,就这样,羲和,被乐土上的黎氓百姓称为太阳驾车的神,她每日驾驶六龙之车,扬鞭、策龙奔腾,载着太阳从东至西匆匆疾驰,从崦嵫山落入虞渊,来回于东西天衢,她每天只工作六个时辰,夏季的时候可能会有七八个时辰。 而南禺山巅的天虞峰祭坛,是云开山地带太阳最先升起来的地方。 山巅这里,在山上远望是片丘陵,是六龙驾日的停歇之处、日出东方之处,六龙巡天而出会最先照耀到这里,这样说来,拖延时间,等待六龙驾日,靠“六龙驾日”的光明之力击败玄冥神,是最妙的方法无疑。 ...... 似乎只是过了短短的一两分钟,便已经是卯时三刻了。 卯时三刻许。 遥远的天际间出现了一声若隐若现的咆哮,一道狭长的红光最先划破漆黑的夜空,刹那间,六龙黑龙陡然从那朵红云中破空腾飞,翱翔而出。 片刻过后,可以见到六龙驾驶着一轮红日从遥远的东方徐徐升起。 天边的乌云在那转瞬间通通被染成了霞红,黑暗和夜色似是在那霎时就被光明和白昼所替代。 阴阳交替,黑白交融,昼夜更改,乃天道自然之规律。 “这不可能,为何,六龙,曜日,竟然不能被本座的黑暗所吞噬!”玄冥神双爪紧紧抱着龙首,仿佛头痛欲裂,痛苦万分,“本座的‘风乱北海’,明明可以握天命,掌日月之星辰,更天地之阴阳,这昼夜,不过在吾手中......为何......” “汝,已经忘了,这不是汝之界域。”秋神道。 洛今朝看着东方的天边,那应该是六条巨大的黑龙拖驶着一轮巨日破空而出,只不过绝地天通,天和地距离实在是太过于遥阔,天地之间有十万八千仞之高,看得不太清晰,仰观苍穹,即使是看到巨大的物体,譬如星辰日月、应龙旱魃,也不过是像蝼蚁般大小,像是星点、萤火之光,一点一点的,根本不能看到其真正的面目和大小,因此,即使这时候天边的六条黑龙是何等的巨大,看上去也不过是手指般大的六道黑影,那轮红日也不过是一个手掌就能遮住,至于日车和羲和,那就更加无法看清了。 六龙破空,日车腾空升起,须臾之间山巅处的冰雪便瞬间消融了。 温暖的阳光,晨曦的红光,给黑暗笼罩的大地、阴霾之下的山巅带来一丝丝光明,这一丝的光明,都足以让黑暗逃遁而去。 “呜”的一声长鸣,被秋神那两条金黄巨龙咬掉了几个蛇首的九婴凶兽此刻也如同冰雪般消融而去,形神俱灭。 而玄冥神,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红光的照耀越来越猛烈,它逐渐恢复了原型,从龙首鱼身变为龙首人身,又从龙首人身化作龙首鸟身的异形,那只怪鸟。 “时辰已到,惩戒,到了。”秋神言罢,便手执刑戮战斧,朝着快要消亡的玄冥神袭去。 “咻”的一声如同光影掠过一般,秋神的龙身便出现在了玄冥神面前,刑戮战斧也在那一瞬间朝玄冥神的龙首斩去。 “嗖”的一声,玄冥神竟然凭空消失在秋神面前。 “不好!”洛今朝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出是什么,顿时手足无措,无可奈何。 等片刻过后,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这时候玄冥神的身影已经飞过祭坛上空,那正是它龙首鸟身的怪鸟形状,只见它的龙嘴忽地张开,龇着长长的獠牙,脖子上的逆鳞闪出了银色的光。 “呼......”它的龙口里瞬间凝成了一团光波,一道白色的光波。 伴随着龙首鸟身的玄冥怪鸟“吼”的一声,一道巨大的光波陡然间从它的口中喷出,眨眼间便落在了天虞峰祭坛上。 “铮”的一声锐响过后,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巨大的轰鸣声爆发而出,充满了整个山巅。 那道护着纳兰桢和古玉镯的光罩和结界,秋神用法术“西王母的救赎”布下的那道结界,也在那一瞬间像是玻璃碎掉那样爆裂开来,大光球直接落到了里面,击中了那个碧绿色的古玉镯。 秋神和洛今朝都是一惊,没料到玄冥神竟然会“暗度陈仓”,阴险招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来这么一茬,去攻击那块古玉镯,这委实是让人猝不及防! “玄溟波光?”秋神讶异道。 当光波击中古玉镯后,古玉镯便碎裂成几块了。 片刻后,晕倒在祭坛上的养母的身体里竟然有几道虚无缥缈、似有似无的灵光飘忽而出。 “吾只要把摄魂镯打破,她的躯体,就会散魂......吾只要把摄魂镯打破,她的躯体,就会散魂......” 玄冥神的那番话一直萦绕在洛今朝的耳畔,像是着了魔那样,挥之不去。 他不敢相信,这是现实,但是玄冥神的那句话,一直在耳边。 实在是不敢相信...... 这是梦吧? “阿母......伯母......”一滴泪水从今朝的眼眶里流出,划过他清秀的脸庞,落在了地面。 “本座就算是死,也要毁了这摄魂镯,让汝痛苦,让洛族人失去一切......本座就算消散了,化为灰烬了,找不着这入魂之躯,也绝不会让这个纳兰族人,活下去......六、龙,六龙,驾日,又如何......尔等凡人,蝼蚁般的洛族,如果不是秋神插手,就凭汝?战胜不了本座。”龙首鸟身的玄冥神像是快没力了,要死去那般,有气无力地说着,“汝以为这样就能、就能战胜吾吗?可笑......” 它鸟一样的下半身已经慢慢褪去,化为灰烬,但它还是低声说完:“洛族人,这个仇,我记住了,鸟之星宿、洛今朝,对吧......好,好一个过河拆桥,汝族,金丹,还......还来......说好给本座找到纳兰族人的......” 太阳随着六龙的飞起慢慢地升起,日光也照耀到了地平面上。 在强烈的太阳光的照耀之下,玄冥神的躯体逐渐消散了。 “啊——”随着玄冥神的最后一声嘶鸣,它龙首鸟身之躯已经全部散去。 之后,一道黑影蓦地飞遁而出,划破天际,破空而去。 这时候,洛今朝的养母,祭坛上的纳兰桢,她的躯体,也慢慢地,随风飘散,随风化去......零落成泥碾作尘...... ...... 早晨时分。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南禺山间鸟语花香,天际边的霞云飘飘,清风在山间呼啸而过,有点凉,大概是深秋的缘故吧。 山间的风景独好,鸟语花香,树影婆娑,阳光充足,从山上望下去,没有一丝雾霾。 洛今朝睡眼惺忪,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完全睁开眼睛醒来时,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他猛地睁开双眼,一骨碌翻起了身,站立起来,擦拭了一下双眼,随后环顾四周。 只见这是一条山间栈道,大概是海拔八百米处的栈道,这里再上去就是南禺山巅的天虞峰祭坛了,栈道上,有一只只白色的长右猿猴,在各个人形灯笼上蹦来蹦去,好像对洛今朝视若无睹,又好像感到非常疑惑,它们像是好奇,为什么会有个人出现在这里。 洛今朝向山下望去,放眼望去,只见山下八百米的忘川尽收眼底,忘川河畔,洛氏部落的水车在转动,一切都显得很安静,很宁静,很幽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亦真亦幻,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洛今朝道。 “六龙驾日......看来天惩神罚没有来到,原来这只是一个梦,我还以为真遇到了那些......”当想到这里时,洛今朝猛然想起那个古玉镯,然后摸了摸口袋,“如果真的是个梦,是假非真,那么古玉镯肯定还在我的身上,我并没有去过天虞峰祭坛。” 他着急并紧张地在口袋中摸索着。 一摸,好像是好几块玉......还有点割手。 取出其中的一块玉,一看...... 那俨然是一块碎片,一块古玉镯的碎片,一块绿色玉镯的碎片,而口袋里,是同样的玉碎片,拼起来,刚好就是祭司给的那块古玉镯。 “这......真的,碎了?”震惊之下,洛今朝甚至觉得忽地一阵眩晕之感,像是要晕过去那般。 霞云飘飘,清风呼啸。 草长莺飞,山间的风景,很是美好。 章拾 大梦一场,茫茫然失去 洛今朝不敢相信这一切,于是往栈道一直走去,想要到山巅去求证。 往栈道一路走上去,两边有很多“长右”白猿猴跳来跳去,让人烦躁。 不过片刻洛今朝就跑上了山巅祭坛处,此时六龙驾日已巡到了天空的中间了,应是到午时了。 山巅祭坛天高云淡,风轻轻地飞扬而过。 这里的风景,和昨晚那似梦非梦的场景一样,只不过现在是白天而已,少了猩红的月,少了黑夜里的那种苍凉感。 高大的枯木架直耸入天,祭坛上的篆文纹路显得斑驳而平静,丝毫看不出昨晚这里经历了一番风暴的肆虐。 洛今朝走进祭坛中央,走到秋神鸟首龙身的玉雕像后面,观察一下那里的地面。 “昨晚,玄冥神的玄溟光波正好击中了这里,如果是真的,那这里的地面应会破碎,应该会有阿母的躯体在这里......但——”洛今朝思索片刻,暗道,“但如果是假的话,为什么祭司给我的古玉镯碎了?那不正是被玄冥神给打碎的吗?阿母又在何方?”洛今朝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真的,我为什么会在山间栈道醒来,为什么玄冥神形神俱灭之后的事情我很难再回忆起来,甚至说根本没有那段记忆。” 洛今朝带着重重的疑云,往山下走去。 在下山的过程中,洛今朝发现自己竟然走得更快、更轻了,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要飘飞起来那样,可以飞檐走壁那样。 自己终于可以凝炼罡煞之气进行修炼了,哪怕是修炼最初始的境界。 他竟然能冥想到自己的灵识里有一道神秘图腾,一道玄鸟的图腾。 “玄鸟之星宿?我以前在天籁山修炼得时候,从来没有悟出过自己的星宿,那时候玄黄宗门派里的师兄弟都已经修炼到可以感悟天道图腾了,就我不行。”洛今朝寻思道,“难道我真的已经,达到了问道修行最初的‘太极’境界?” 是现实,还是梦? 如果昨晚那场仅仅是梦,为何自己的星宿图腾会被开辟出来? 洛今朝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能够修行了,按理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他越想心里越感到害怕,甚至恐惧,不由得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细思极恐,如果真是这样—— “阿母......” 他的心里感到阵阵后怕,他夹带着一身冷汗,只消两刻钟不到就跑下了山,回到了忘川村庄。 他从南禺山的山口处走了出来,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直走到洛族村庄的门坊处。 “阿母,不会有事的。”他刚刚下山的时候就不知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了多少遍。 可是,村里忽地传出一阵阵唢呐声,那是一阵阵哀乐。 随着他慢慢地走进村庄,唢呐声就越来越响。 他的头脑忽地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蹦出来了。 祭司银目、村长洛不同、村里的管事、闵婆婆、三姑、梅姑、洛玲儿、洛盺一家等人此刻都围在了洛今朝的那个家的旁边,那座破茅屋,和阿母一起住下的茅屋。 唯独不见族长洛嵇和鸟师青衣。 这时,洛玲儿最先看到了今朝,顿时惊呼道:“今朝哥哥......”随后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洛今朝,道,“太好了,你可回来了!”之后,今朝看到她的双眼湿润了,泪眼汪汪的。 洛今朝神情紧张和害怕,心里有着种种不祥的预感,此刻的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照常抚摸了一下洛玲儿的头。 “太好了,今朝,你可平安归来了。”洛五婶露出了慈祥安和的笑容。 那阵阵哀伤的唢呐声乐从今朝所住的草屋中传出,里面还时不时有“咚咚”的脚踏声,似乎有人在里面跳舞,举行着隆重的仪式。 “五婶,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洛今朝还没问完,就看到洛五婶那笑容一下子凝固并消失了。 洛盺也面带哀伤,对今朝说道:“今朝,你怎么才回来,都快到未时了。今早卯时七刻还不到辰时,天色刚朦朦亮的时候,就来过一场暴风雨,那时候的水就好像从天上倒灌下来那样,倾盘大雨,似要淹没了这云开山,而且南禺山的一角还坍塌了,泥石流滚滚而下,刚刚才派了几个族人去搬运......早上的那场大雨绵绵不休,飓风不止,族里的人都以为天惩神罚就要降临了,族长便派勇士们到山间寻你,可刚到堂庭山道的时候,天又放晴了,很大的太阳,万里无云的......族里人都觉得很奇怪,以为是你在山巅祷告成功了,可是......”洛盺顿了顿,按捺下心里的忧伤,“可是,勇士们却在山脚堂庭山道的棪木丛和迷谷花之间发现了你的阿母......刚见到时她已然没了气息,而且她的眼睛......”洛盺掩捂着半边脸,闭上眼睛,想要不让它哭出来,抽噎道,“她的双眼还冒出滚滚黑气,像是没了珠子那般,身上发出焦味,像是被雷劈中......”洛盺说不下去了,和洛五婶抱在了一起,抽泣起来。 可能到目前为止,族里,就洛五婶和洛盺这一家对洛今朝这样被遗弃的家庭有所关照,毕竟他们都是旁系亲属,而且以前洛潇在位时,还给予洛盺一家不少的恩惠。 周围的族长、村长等人,都是一脸肃穆,默不作声地看着今朝,有的望向今朝家里的仪式。 洛今朝听罢,轻轻地“啊”了一声,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和悲怆,默默地忤在了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脑袋“嗡”的一响,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梦里的那道“玄溟光波”,玄冥神在六龙驾日之前,快要形神俱灭的时候,蓦地用尽全力使出了那一记电光之球,击破了祭坛上的结界,击破了祭司银目给的古玉镯。 而这被击碎了的古玉镯,又在今朝的身上。 难道,这一切竟是真的。 洛今朝好像忆起了昨晚和秋神的一番对话,他今早不记得,直到目睹养母逝去的这一刻,他才想起...... “纳兰族人是远古神族战神的后裔,曾经神族麾下的一强大神秘的种族......” 洛今朝的耳边一直萦绕着秋神的话挥之不去:“纳兰族人是神族,曾经神族麾下的一强大神秘的种族......” “嘤咛!”洛今朝猛然醒过神来,头颅内嗡嗡作响,灵识中一片混沌,感到阵阵眩晕。 ...... “我阿母在祭祀时刻闯入山中,破坏了祭祀规矩,我阿母她患有失魂夜游之症,多日未解,也不知缘由,希望山神莫怪。恳请山神,免去惩罚。” “何意?何为惩罚?不正是汝,呼唤吾过来,除掉玄冥?” ...... 顷刻间恍恍惚惚的,似乎乾坤扭转,天地翻覆。 “只是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整一段完整的对话,根本无法想起。”洛今朝陷入沉思,“纳兰族,强大的战神种族?” “昨晚那个不是梦吗,为何母亲真的与世长辞了?即使不是梦,是现实,但母亲不是在山巅祭坛的吗?按理说摄魂镯被玄冥神打碎,即便母亲已经死了,也应是葬身于南禺山巅,为何会出现在山脚的堂庭山道?” 还有洛今朝使用了古玉镯对秋神祷告,让其免去天惩神罚,为什么会引来玄冥神? 为什么一切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天惩神罚到底有没有来临? 为何连昨晚的秋神,自己的山神也不知有祭祀禁忌和天惩神罚这一回事? 洛今朝的内心百般琢磨,诸般困扰和谜团犹如一根根缠绕在一起的线头,剪不断,解不开,也猜不透这个谜一样的梦境到底是不是现实,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咚咚咚”的声音正在他和养母住的茅屋里响起,有几个洛族的巫师正在他的屋子里举行着送葬仪式,跳着远古巫族流传下来的傩舞。 族里信仰秋神的图腾,那个鸟首龙身的图腾,而这种图腾信仰又衍生了洛族的傩神,秋神既是云开山的山神,也是洛族信仰的傩神之一,“傩”是鸟的意思,傩神即鸟神,傩神是鸟神图腾崇拜的产物,在洛族宗教体系里,傩也是至高无上的神,而傩神的祭祀仪式乃是傩舞,每当族里举行葬礼,都要让族中巫师跳一段傩舞,既为族里驱邪,也为族里的每一个死去的人送葬,希望他们死后能魂归天国,能保佑洛族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无论是族中的何等族民,死后族长都会按照傩神之舞的形式进行祭祀,只不过不同等级的族民,有着不同的傩舞形式罢了。 族里分为“士农工商寒”五种族民等级,自从洛潇身死,洛今朝这一支自然就成了族里的“寒”级族民,“寒”级族民的傩舞是最简单的一种巫族舞蹈,巫师们都戴上鸟样的图腾面具,穿着极为简陋的单色调大布衣,在房子里吹响唢呐,跳起奇离古怪的傩舞。 “今朝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洛玲儿搂着洛今朝腰背,仰着头双眼水灵灵的,道,“他们今天早晨去山里寻你,找遍了都没发现你的踪迹,还以为你......而且今早狂风暴雨的,我们还以为你祷告失败,天惩神罚要降临了......” 今朝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而此时的鸟师青衣,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一脸严肃,或许是因为纳兰桢身死,鸟师出于恻隐之心,也允许这曾经的两兄妹短暂地团聚一回吧。 “走吧,傩舞跳完了,去忘川河,举行水葬。”族长洛嵇对着众人说罢,对今朝冷然道,“你母亲就在河边。” 众人慢慢地往忘川河走去。 一路上,洛今朝询问族长:“敢问族长,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很奇怪的死法,闻所未闻。”族长洛嵇目光转向祭司银目,“祭司,你见多识广,依你所见,这纳兰桢,到底是死于某种奇怪的武器,还是死于鬼神的惩罚?” 祭司头也不转,只是一路走着,思索了片刻,而后幽幽道来:“双眼冒黑气,身上有烧焦的气味......”祭司龙首面具里不知是何种表情,他面具里的双瞳仿佛深邃莫测,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知他到底想些什么,“可能祭祀时间,南禺山鬼怪阴灵甚多,被世间某种神秘未知的阴灵妖怪,或者是一些神秘的部落种族,在她的身上施了法,也不足为奇。” 洛今朝听到这里,忽地冲到祭司前面,挡住了祭司的去向,一脸怒容,对着祭司,祭司也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 “你想干什么?”村长洛不同神情显得不耐烦,问道。 “你,不是说,那古玉镯不是祷告山神的法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搞成这样?既然天惩神罚并没有来临,为何我的母亲,会死?”洛今朝一字一句和祭司银目对质,恨恨地咬牙道,语气中带着微怒。 众人都看着他们,谁都不敢说话。 这时,村长洛不同抢先道:“谁让你不看好自己的母亲,让她在祭祀的时间跑进南禺山,南禺山本就凶险莫测,更何况是面临天惩神罚的时刻!” 村长讲完后,半晌,祭司才用低沉的语气对洛今朝说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丢下了这句谜一样的话,祭司银目便扬长而去,众人也跟着离去,唯独留下今朝和洛玲儿。 “哥哥......” 洛今朝看着手中碎了的古玉镯,秋神和玄冥神口中的摄魂镯,怔怔出神。 回忆起昨晚和秋神一番不知所以然、谜一样的对话,洛今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自己真的祈祷成功了吗? 是自己独闯南禺山及时用这镯子祷告山神,才免去了天惩神罚,让族人继续安享美好生活?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端倪?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但,如果昨晚的那场不是梦,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没神明的存在? 或者说,人生只不过一场大梦,而眼前的都是梦,醒来后又会在另一个梦里。 大梦一场过后,洛今朝失去了至亲之人,只剩下了自己,昨晚追逐的一场梦,昨晚为了在南禺山寻回自己的母亲,为了保母亲平安回族,他苦苦地追寻着,直追到南禺山巅,天虞峰祭坛,经历了诸多磨难,没想到一切都没做成,一切都成了空。 到现在,大梦过后,他只能茫茫然地面对这一切,失去了这一切。 章拾壹 思念无涯,问今后,君何往 族里的葬礼一直很传统,在逝者的家中跳傩舞只是葬礼的一部分,和傩舞一样,逝者如何安葬,也是按照族人的等级分的,这样的习俗在忘川洛族一直以来都很讲究,恒久未变,延续了不知多少代。 葬礼同样分“士、农、工、商、寒”五个等级,洛今朝的家族早在十年前就沦为了“寒级”家族,寒族人是族里的庶民,甚至有一些是弃民、遗民,极度贫困的族人了,像洛今朝他们,早已经是被族里遗忘、抛弃了的族民,可这依旧是洛族人,遵循族规,只要是洛族人,无论贫贱富贵,是何种等级品类,都要做到“有葬无类”,死后都得举行个葬礼,否则就是对祖先的大不敬。 族里除了“寒”族人,“士农工商”四个等级的族民辞世后都能享用相对高级的葬礼,比如“农、工、商”这三个等级,像鸟师这样族里的“大商人”,死后就能葬在洛神的公墓中,那也是忘川洛族的公墓,洛族的祖祖辈辈多数都葬在那处,寓意洛族的子弟们死后都能团聚在一起,在洛神的庇护下守望着洛族生生世世。而族里的“士”族人,也就是执掌洛族政权的这一小部分人,死后就能享用最高级别的葬礼——“天葬”,比如山巅祭坛的“女丑”祭司骸骨。可唯独有一个人,他生前执掌族中政权,死后尸骨却被打入了空桑伏魔崚的画地牢,永世囚禁。他就是今朝的养父——洛潇。唯有最下品的“寒”级族人——洛今朝的养母,纳兰桢,死后是受用“水葬”的仪式,让忘川河的水把他们的灵魂安然地带走,不留下一丝怨恨,不留下任何不愉,让他们安然地远离洛族而去,随着忘川河而去。 族里的巫师们把今朝阿母的躯体置于一只小草船上,草船大小刚好能容下一个普通人的身躯,而后,点燃草船,让它在忘川河上漂流而去,随风漂流,一直流到忘川河的尽头。 忘川河无尽无止,没人一个洛族人知道忘川河的尽头在哪里。 是大海,还是山壑? 是九幽地界,还是永无尽头? 洛今朝听着巫师们古朴抱素、宛如天籁的吹埙声,眼睁睁地望着草船在忘川河上随风飘去,越飘越远......一切都已然逝去,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都成为了心头的痛和恨。 埙乐声声催人泪,他禁不住忆起往日种种,心有感慨,有伤痕,有迷惑,有愤懑......种种情感交织在心头,成为他最难解开的心结。 忘川河上倏地飘起了白雾,远方已经看不清了,不过转瞬,草船就消失在那云深不知处。 往事如烟云、如眼前的风和忘川河水流而去的方向,渐起涟漪,伴着草船,一起飘去忘川河的远方,离开了忘川洛族。 “纳兰伯母,我想念你了。”洛今朝低语道,“对不起,这二十年来,我没当着你的面叫过你一声娘......虽然你不是我的亲娘,但如若不是你和养父,在这茫茫洪荒之中我无处可归,早就不知成为哪个野兽的果腹之物了。” 洛今朝落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抽噎着,全身颤抖着,心中很是不平。 “哥哥。”在一旁和他一起悼念母亲的洛玲儿想要安抚着他的情绪。 这个时候,唯有洛玲儿一个人陪伴在洛今朝的身旁,两个人同坐在河岸边,望着远方已然飘远的草船,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而其他的族人,要么就远远地望着,要么根本不屑一顾,早就走了,只有几个巫师在岸边跳着古怪却又神圣的葬礼舞蹈并吹响埙乐和唢呐。 “我想念你了,娘。”洛今朝继续道,“娘,我想念您做的饭菜了,我好想再吃上一口啊。特别是你煮的油焖姜葱河鱼......以前你身体还好的时候,经常会做给我吃,每当我从天籁山修炼回来不愉快的时候,你就会亲自到忘川河畔,给我钓来几条寐鱼,那寐鱼可鲜美了,你还亲自到天马峰去采摘祝馀菜,用祝馀菜榨出来的油拌上寐鱼的肉,那可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了,虽然是家常小菜,但我总是百吃不腻......后来族里的事情多了,加上外出修炼,我就再也不能常常吃上你做的菜了,前些年隔壁天籁山有熊氏的大哥哥也学着用祝馀菜油焖河鱼,但还是没有你做出来的味道好......再后来,你痴了,你再也认不得我了......”洛今朝抽泣着,“到那个时候,我想尝尝你的手艺,我再也吃不上了......于是,我也学着你做那道菜,可我亲自采回来的祝馀菜榨出来的油没你榨出来的纯,没你榨出来的香,那股馨香独特的菜味,再也闻不到了、尝不到了......我现在多想再尝尝那道菜的味道啊!可是,谁能做得出来那道菜,这世上没人做得出来......我多想再见你,以前的你......以前的你,给我讲山里的故事。” 再也回不去了。 “哥哥,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洛玲儿安慰道,“这世上我就你一个最亲的人了,我不想你有事。”洛玲儿的目光也凝聚在河上的草船,道,“娘,这十年来我过得不好,但我并不恨你,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的......这十年来,我每日每夜都想念着你和今朝哥哥,盼着和你们相逢......可是......”不知为何,这傻丫头竟然哭了起来,眼泪流个不停。 洛今朝痴痴地望着远方,那渐行渐远的草船,在云雾中模糊到只剩下河流中的一个小黑点了。 “娘,我没有当过你的面喊过你娘。直到你离去了,我才对着这忘川河喊你娘,这,真是可笑又可悲......现在,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喊你娘了......”洛今朝低声自语道,“娘,是我不孝,我没有及时地找回你,我更没有看好你,是我跑到了湖边闲坐,才酿成了大错。放心吧,我拼尽全力,也会找到真相,我不会让您枉死的......娘,再次感谢你,二十年来一直收养着我......我爱忘川河,我爱云开山,我爱你,我的养母......再见了......这辈子,您已经很累了,愿您到达一个美好的国度......” 正当洛今朝凝望着远方时,忽地一阵让人愉快的、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里。 “哼,这种洛族的弃民,干嘛要拜祭她,我才不拜寒级的族人,也不知阿娘为什么要我拜,族里的人为什么要给寒级的族人举行这种莫名其妙的葬礼仪式,真是浪费人力......” 听声音这似乎是洛族人称“管事”的洛多多,他好像就在河岸边,在洛今朝不远处。 “多多,你不要这样......”似是洛盺的妹妹洛婉的说话声,“你怎能这样,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凡是洛族的人都要‘有葬无类’,这是对祖先的尊敬,也是对每一个等级的洛族人的尊重,哪怕是寒级的族人又怎样?” “哼,祖先,放狗屁,什么都是祖先,墨守成规的,祖先都已经去世好几千年了,还奉守着他们的规矩干嘛?我看到这些洛族的弃民我就烦,要我拜他们,除非天塌了!”洛多多的说话声越来越响亮。 “噤声,嘘......小点声,小心别被别人听到!”尽管洛婉压低了声音,还是被一旁的洛今朝听到了,“多多,你怎能如此。我们要知恩图报,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你难道忘了,以前南山的黑齿部族攻打我们洛族的时候,今朝的养父还救过你一命呢!那时候,黑齿部族说要杀死俘虏来的全部洛族小孩,还扬言要割了你这多嘴的小屁孩呢!那时候是潇大叔骑着鹿蜀兽带着几个族里的勇士跨过黑齿部族的铁栏,冲破他们的牢笼,在敌方的万军从中把你救出,你以为容易吗?你现在不感激不报答甚至不祭拜他们倒好,还要过河拆桥,出言侮辱他们,这实在是不该!” 这时候,洛多多似是沉默了,半晌,又听他死性不改地说嗫嚅道,“哼,救过我,那又如何?别忘了那时候我被洛潇坨在鹿蜀野兽的背上,一路颠簸,害我落下了心病!” “但如果不是救了你,你舌头都没啦!你还会说得出这番话吗?甚至说,你连站在我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了。”洛婉道。 洛多多又道:“那又怎么样,即使当初再强大,现在也是弃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声音越压越低。 洛今朝本就有种种情绪交集在心头,现在还在养母的葬礼上听到了这种话,更是忍无可忍了,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了拳头上,蓦地,一股星宿之力从他的灵识里衍生,映射到眼前的是一只玄鸟,所有的罡气,此刻都蓄在了丹田,等待着一触即发。 他猛地站立起来,转过身去,双眼怒瞪着前方,瞪得通红。 可就在这时,族长洛嵇忽地走过来,对今朝说道:“今朝,你且过来一下,我们有事找你商量。” 注释:寐鱼和祝馀均取材于《山海经》。 《山海经??东山经》:“诸钩之山,无草木,多沙石。是山也,广员百里,多寐鱼。” 《山海经??南山经》:“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 章拾贰 埙声如泣,秋风秋雨愁煞人 洛族,族长的大草堂内。 刚刚在忘川河畔的葬礼仪式上,天气还算晴朗,天高云淡,只不过河边翻起干燥的秋风,河上泛起了许些云雾而已,现不知为何,外面竟又刮起了大风,黑云密布,像是快下起大雨来了。 “坐。”大堂上,族长洛嵇示意洛今朝坐在离族长、村长近处的鹿皮椅子上,大堂上只有五个人,今朝,祭司,鸟师,村长,族长。 今朝虽感好奇,也先坐下了。 村长洛不同在他身旁斟了一杯草汤。 “这是山茶叶泡制的茶,茶叶是勇士们到南禺山采摘的迷谷叶,试试。”村长洛不同对今朝说道。 迷谷草叶,乃是南山地区的特产,百越国的特产,用来熬制成茶叶泡茶,是部落首领经常享用的奢侈品,毕竟迷谷只生长在险恶的山里,需要勇士们冒险去采摘,百越属地多瘴气,他们相信,这迷谷茶能抵御瘴毒。 茶浓密而幽香,先苦后甘,甘而又苦,味道独特。 洛今朝喝下了这杯茶后,村长洛不同便递过了一封竹筒信笺,示意洛今朝看看,洛今朝拿来一看,上面用百越古篆写着“邀战笺”三个大字,下面便是密密麻麻的小篆,信笺最后还有一个水印图腾,那是一只奎木狼神的图腾。 “凌世家。”洛今朝心里暗道。这个奎木狼的水印图腾,洛今朝自然是认识的,这是凌世家专用的图腾水印,这代表着凌世家的权威。 看来,多数是因为一年前的那件事了。 就一年前,他就已经对虚伪、恃强凌弱的凌世家恨之入骨。 看篆文,是凌世家的人要邀战忘川洛族了,日期他们约定在下一个月。 “看到了吧,今天凌世家的使者送战笺来了!洛今朝,这肯定是因为你一年前惹出来的好事,别人一年前不完全追究,现在要好好跟你算这笔账了!”坐在洛今朝正对面的鸟师青衣怒斥道。 洛今朝也知道鸟师在责怪他些什么。 一年前,洛今朝奉族长命令前去离忘川不远的南扶州办事,在南扶州见到凌世家的少侯凌傲天欺凌一弱女子,这所谓的少侯见别人长得水灵,便心生歹意、见色心起,竟然强迫别人做他小妾,那女子不愿意,他还把别人踩在地上,恨恨地踹上了几脚,还吐了几口唾液,那时洛今朝实在看不过眼,便上前抱不平,想要跟那少侯讲道理,可那少侯非但不听,还骂洛今朝是窝囊废,骂他“多管闲事,居然敢得罪世家王侯”云云,更有甚者,这纨绔子弟竟亲自登上天籁山拜访洛今朝的师门——玄黄宗,让人更气的是,玄黄宗的师父师兄居然认可这纨绔,斥责洛今朝不听师门教诲,到处惹是生非,师父和师兄就伴同这纨绔子弟一起踏着飞剑、驾着神兽前来忘川洛族讨个说法,两方各带了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云开山下,要踏平洛族那般。 那时候洛今朝在洛族已然没了支柱,族长为保洛族的子民无恙,倒也无奈,毕竟洛族是小族,在南山地区早就被欺凌惯了,如果不是多年前养父洛潇把他们打怕了,恐怕忘川洛族早就不存在了。于是,族长只能让洛今朝亲自向凌傲天道个歉,赔个礼,否则的话,就要把洛今朝和他的养母交由对方处置,迫于族长和村长的压力,洛今朝只能赔礼道歉,那时候凌傲天还持剑杀了一个洛族的“寒”级族民来泄愤,警告洛今朝和族长等人,如若再有下次,誓要灭了忘川洛族。 照那时候的情形看来,凌世家应该是不再计较这件事了,为何到了一年后的今天,他竟然会再去理会这么一件小事情,一件往事? “凌傲天乃是南扶州的世家子弟,凌世家在南山中可谓是王侯之家,现在势力更是不凡,其大公子凌傲天岂是你这混小子能惹得起的!”村长洛不同责骂道,“都是你这小子,自己能力不足,偏偏爱逞英雄打个锤子抱不平,引火焼身了,你知不知道!” 洛今朝倒也无奈,但迫于形势,加上自己是寒级族民,在族里无依无靠,也只能为族长命令是从了,“各位长老,族长,一年前确实是我大意了......现如今,不知各位长老有何良策?” “唔......”他们都开始捋了捋胡须,犹豫起来。 鸟师青衣道:“打是打不过他们的,我们洛族如此弱小,怎可硬拼?” 而祭司银目,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并无任何表态。 “为了族民们的安全,为了我洛族能够延续下去,今朝。”族长洛嵇道,“你亲自到南扶州的凌府中去递交辞战信笺吧,他们如此好战,可我们不是对手,打不过他们,我们不能害了自己的子民,只能投降、认输了,没了尊严总比没了生命、没了火种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此计甚妙!”村长洛不同一下子兴奋起来了,道,“妙哉!就让今朝去。” 辞战,投降,如此丢脸的事情,当然只能让今朝这个寒级的族民去做了。 “对啊,凌世家好歹也是大世家,一切,以和为贵嘛,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和他们世家交好,以后我的生意也好,少不了我们的好处。而且那是凌世家啊,不惹他们,攀上这根高枝,日后飞黄腾达、有个世家做靠山,我们在南山的众部族里也好有脸面不怕被人欺负啊!”鸟师青衣得意地说道,笑得合不拢嘴,“洛今朝,你这次前去送辞战信笺,也得好好得给人家赔个不是,好好地道个歉,赔个礼,这事情也许就能这样过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事不宜迟,今朝,你现在就出发,南扶州离这里不远,你带上些干粮,绕山路,别走官道,两个时辰半天时间,即可到达。”村长洛不同道。 “如此......好吧。”洛今朝作为族里的寒级子民,只得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即使自己不愿意,也得去做。 半晌,族长洛嵇就用一张羊皮写好了辞战信笺,并且印上了洛族的水印图腾,递给了今朝。 今朝接过后,正欲离去,忽地鸟师道:“慢——” 今朝转过身,道:“长老,还有什么事吗?” 鸟师思虑片刻,道:“我知道,玲儿一心贪玩,很想去南扶州玩玩,但,你不能带她去。” “自然。” “还有,她给了你百辟匕首,别以为我不知,我嘴上不说不代表我在意、不生气,玲儿那边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 “那是我收藏多年的珍宝,虽然极为稀罕,但你一个族中寒民用过的东西,不吉利,我堂堂鸟师是不会要了。” 听到这里,洛今朝忽地攥住拳头,加上昨晚养母意外身故的事情,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愤怒和冤屈,但很快,在那一瞬间拳头又放松了。 这时,鸟事青衣随手扔下一柄铜剑。 “哐当”一声,只见扔到地上的是一把青铜打造的剑,剑有五尺长,外形奇特,和一般的剑不同,只有握柄和锋刃,不见“十字护手”。 洛今朝一窒。 “这可是青铜打造而成的‘南越剑’,我不想收藏了,和百辟匕首一样,给你了,拿去防身吧!” 洛今朝背上了剑,便出门了。 洛今朝来到门口,发现天色大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看来,又要下大雨了,族长让我绕山道走快速前往南扶州递交辞战信笺。山里的路可不好走。”洛今朝叹息道。 草堂里,族长、村长、鸟师、祭司等人还在品茶聊天。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鸟师青衣,道。 “看来洛族的秘密,是守不住了。”村长洛不同道。 “父亲,您是说,他们,卷土重来,并不是为了追究洛今朝的那回事,而是为了......”族长洛嵇道。 “不错,那件小事,被凌傲天杀了一个寒民,还不够泄恨么?我百分百肯定,凌世家联合多个部族,还有天籁山的人,想要前来挖掘本族的秘密,一探究竟。”洛不同瞳孔逐渐收缩。 “那辞战信笺意义何在?”洛嵇道。 “只能试一试了,其他,听天由命吧。”洛不同道,“鸟师,你可知道,那秘密如何寻得。” “其实,那秘密如何解开,就连本族也没人知道,更不用说外族的人了,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是怎么传出去的。”鸟师道,“洛族的秘密,洛神的传说,也唯独有洛潇那老家伙知道,只可惜洛潇他死也不肯说,骨子还挺硬的,死都要守住这秘密。我等就更加没人知道那秘密怎么寻得了。” “其实,二十多年来,洛潇的东征西战确实是换来洛族的一夕太平,我们不敢再众人面前承认,可是在这里我们得承认了。”洛不同道。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 洛不同继续道:“除了洛潇的征战镇压了不少部族,使得他们不敢前来入侵的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他族忌惮我族的原因就是,洛神的传说,我族的秘密,这个秘密既使得他们忌讳我们,礼让我们三分,也正是这个秘密,使得洪荒百族对我们妒忌又觊觎。” “我族的结界在每年的霜降时节便会打开,此后又会封闭,这凌傲天,不知从哪打听来的,竟然让他们知道了,他们真会挑日子,挑在下个月的廿四日,刚好是霜降时节。”鸟师青衣道,“他奶奶的。” “可不是么,一年前你以为他们不是趁机前来一探究竟的?他们都是奔着洛神的秘密来的,如若不是,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为了报仇,不过是旗号罢了,只不过一年前,他们来得不是好时候,被结界挡在了云开山脉上,所以无可奈何之下不深究。如要真动手,就算被他们毁去结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也得耗上许多人的功力,他们不愿意罢了。”洛不同道。 “所以他们才挑了时日再来,真会算计。”洛嵇道。 “不错。”鸟师道。 “那洛今朝,此次前去南扶州的话,可能会死。”洛嵇道。 “死就死吧,一个卑微的寒民而已,哼。”鸟师道。 “你让他绕山头前去南扶州,路,虽是近了,但,路途中有空桑伏魔山、画地牢,你是......”鸟师道。 “不错,我就是故意让他看看那死去的养父,让他悲伤,那又如何。”洛不同道。 “那里是恐怖的高山,还有炽燃鬼那样的怪物,你是想让他和他的父亲一起葬身在画地牢么?”鸟师道。 “我要让他知道,如若敢像他养父那般,有逆我之心,定会万劫不复、永坠罪人的深渊!”村长洛不同咬牙道。 鸟师沉默了。 祭司银目道:“看来,洛神的秘密,快要守不住了,我们得另寻他计......” ...... 一路上,洛今朝在想,昨晚玄冥神在心魔幻境中逼迫他,问他“洛族失落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而今朝却回答“不告诉”。 其实,今朝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他只不过在玄冥神面前一时逞口舌之强、假装不告诉罢了。 “为何玄冥神会这样问我?我虽然也听养父提起过,但养父生前挺严的,每每提到这个都会守口如瓶,连自己的亲人都只字不说,似乎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只知道,洛神的秘密守护洛族很久了,如果没有它,恐怕洛族这样的小族早就被人给灭了,云开山再高也被人移了。玄冥神,他从何得知?祭司他们好像对洛神的秘密也有所隐瞒,难道他们知道?” 天空下起了小雨,天很黑,浓黑的云遮住了云开山,压了下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秋风肃杀,凉凉的,干干的、透人骨子。 族里的巫师还在吹着埙,葬礼仪式快要结束了,他们送走了养母,养母也载着小船,随着忘川河飘零而去,不知飘往何方? 好像,其他的族人都已经离去,唯独洛玲儿还一个人撑着伞,守护在忘川河畔,望着自己的母亲随水流飘去,自己也久久不能离去,她要为母亲守到头七,沉重地悼念她,如果不是自己有急事,洛今朝一定陪着她。 “不知为何,族里让寒民去世后随着忘川河飘走,远离洛族,还用上傩舞和埙乐,难道,是为了送走他们眼里所谓的瘟神?可笑至极。” 洛今朝苦笑。 经历这一次母忧,洛今朝更加看透了人情百态,心中颇有感慨,也不知未来有何打算,该往哪里去? 路在何方? 山间埙声幽长,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绕梁,在山间回荡不止,秋风秋雨愁煞人,听之见之,令人心感悲怆。 章拾叁 炽燃小鬼,惊起烟云往事 从云开山往东南三里,是为长右山道,那里河网密集,诸多溪流缠绕在山中。 长右山道有很多像婴儿舌头的花草,是为蛇藤草,蛇藤草有的呈天蓝色,有的呈紫色,两色交错在一起倒也显得缤纷绚丽,给丛林增添了几分奇幻和神秘的色彩。 这里还有着和堂庭山道一样的棪木和迷谷树,一条自南禺山箕尾山林流下的英水,英水一直流向南边的翼泽。 南扶州在云开山脉的东南方向五十里处,而云开山脉则围绕着忘川洛族,以前洛今朝也经常到南扶州去办事和采购,往往一去就是大半天,现在为了赶时间,便走山道,走过蜿蜒的长右山道,还有咸阴山道、浮玉山道、瞿父山道,再绕过尧光山头、空桑伏魔崚的悬崖,两个时辰以内就能到达南扶州,加之洛今朝自从开辟了自己的星宿图腾、踏入修炼之途后,走起路来也快了很多。 天空中下起了些许小雨,乌云缠绕在山间,山路被雨水淋湿,有很多泥沼泽地,山路可不好走;长右山道两边跟南禺山一样,有着很多四耳的长右猿猴在蹦来跳去,它们叫声像是人的凄惨叫声,衬着这绵绵秋雨,听了让人泪眼惆怅,所以有民谣曰“猿鸣三声泪沾裳”。 这种预示水灾的猿猴,看了着实让人心烦。 洛今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每每往前踏上一步,就有泥巴溅起来,何况洛今朝步伐如箭,溅起的泥巴早已把自己的长靴弄得很脏了。 长右山道和南禺山一样瘴气缭绕,只不过没有那里浓密,洛今朝是吃过九尾狐肉的人,尚且能够应付一阵子。 这里距离高凉城并不远,高凉城就在南扶州和洛族之间,只不过绕山道走不行官道,自然就不能经过高凉城了,山道中也种满了银妃果树,还有很多天然玉石。 不过以前百越国的都城赵佗城距离南扶州可就比较远。 百越之地,十万大山。 以前百越国还在的时候,南扶州和高凉城包括南山地区的很多小城都是归它管的,离云开山脉不远就是南海郡、象郡,只不过一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和种族搞自治和独立,几乎不怎么听从百越的朝政安排。 后来世间风云变幻,改朝易代,南山很多地方也不知沦为哪个政权管了,现在的百越之地、南山地区可谓是风起云涌,百族之间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乱得很。 一路走来,长右山道,咸阴山道、浮玉山道、瞿父山道,两边的风景都差不多是蓝紫相间的蛇藤草,如同置身于一个异域幻境之中。 终于,洛今朝绕过了尧光山头,来到了空桑伏魔崚,这伤心之地。 空桑伏魔崚就在翼泽的旁边,如同一擎天巨柱一般高高地耸立在天际间,洛今朝攀上了悬崖边,从悬崖边的栈道缓缓地擦拭而过,虽然栈道有围栏,但是这种高度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放眼望去,翼泽就在山脚下,那风光尽收眼底,黑云夹带着微微霞光倒影在翼泽之中,使得翼泽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魔镜。 在这座山的内核处,悬崖靠里面的那一侧,有一个笔直的深渊,最底部似乎透出一点火光,不知里面到底有何物。 “这深渊是......空桑伏魔之地,画地牢。”洛今朝不禁潸然。 十年前,养父洛潇背下所谓的罪名,被众族人赐死,死后尸骨被囚禁在这空桑伏魔崚的画地牢深渊中。 惨痛的往事历历在目,成为洛今朝心中永久的伤痕。 “爹,你是被冤枉的......”洛今朝道,“今天,我刚好路过此地,来看你来了......您且放心,我一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待到那时,我再把您好好地安葬,这伏魔地画地牢,是罪人呆的地方,您不是魔鬼,您不是罪人,您不该留在此地......” “哈哈哈......这就是罪人的深渊,呆在画地牢、伏魔地中的,不是罪人,难道是圣人不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山间忽地传来一阵轻蔑、嘲讽的声音。 随后,便见到一只无头的、以两个胸作为眼睛的怪物持着斧头从天而降,它的体型带胖,比洛今朝要矮上一大截,看上去竟有一丝滑稽之意。 “炽燃鬼?”洛今朝大骇,早就知道这伏魔崚画地牢中会有像炽燃鬼这种魔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撞上了。 炽燃鬼,生前为人时,脾气暴躁,常对身边人乱发无名火,死后便受到惩罚,故而变成炽燃鬼,这种鬼经常感到烈火中烧,这种灼烧感跟九幽炼狱中炸油锅的疼痛感差不多,极为痛苦。 “六道轮回,炽燃鬼修的是修罗道,这种魔物,扰人心智最为厉害,或许会像玄冥神那般吞噬人心。”洛今朝想道。 忽地,洛今朝心有一计。 “哼,我以为是何物,原来是只没了头颅的丑八怪罢了。”洛今朝忽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无所畏惧的样子,把双手环绕在胸,故作傲慢姿态,狠狠地嘲讽回它一番。 没想到才这么一说,那只炽燃鬼居然一下子暴怒了,只听见“熊”的一声,火焰便充斥了它的全身。 “我是有眼睛的!他奶奶个熊的,你这个破落户的,有本事再说一次!”炽燃鬼气急败坏,心里暴躁得很,没想到眼前这厮如此庸俗平凡竟然敢跟自己对垒,还不知所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不知天高地厚的耍猴模样,炽燃鬼顿时怒气冲天,爆吼出一连窜粗鄙话语类似“腌臜,直娘贼,泼才”云云。 洛今朝见它如此好玩,便继续嘲讽它。 ...... 待到话说到一半时,洛今朝竟然往它的侧边偷偷地、迅速溜去,就在那眨眼之间溜了过去,并且快步往前走。 “打不过,跑。”以洛今朝现在太极初期的境界,绝对是斗不过它的,既然打不过,跑为上计。 他心里想着讽刺完这小鬼喽啰后,开溜让它心有怨恨、怒火烧身,不禁暗爽。 “你、你、你,他奶奶的,你这厮,老子还没骂够呢!你敢跑?他奶奶的,你给老子回来。”炽燃鬼万万没想到洛今朝竟会临阵逃脱,顿时“熊”的一声身上的火焰更盛了,向洛今朝跑去,把他撞飞出一旁,幸好洛今朝只是撞到了一边的栏杆上,然后被弹落在栈道硬硬的山石地板上。 “扑通”一声,洛今朝被撞飞出去的同时感到身体被火灼伤一样,火辣辣的痛感顿时伴随而来,那应是炽燃鬼撞击之时身上的火焰触碰到了洛今朝。 倒地后,他更觉眼前金星乱冒,四肢疼痛,身体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像是碎了断了那般,琵琶骨还撞到了岩壁上,痛得要命。 只见他咬牙切齿,不敢认输却又面带痛苦神色,道:“你、你,想......怎么样。” “哼,你那死去的养父,就是个罪人,你竟然要为他开脱。他奶奶的,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炽燃鬼怒火中烧,胸前的两颗眼睛顿时怒瞪着洛今朝。 “关你什么事,你又知道些什么,我的养父,他是英雄,比你这种小鬼厉害多了,你诋毁个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守山的小鬼罢了。你管我那么多还要发怒,真是莫名其妙。”倒地后的洛今朝狠狠地讥讽道。 “你......不可饶恕!”刹那间,炽燃鬼竟然化作一团火光,掠过半空,侵入了洛今朝体内! 那团幽灵般的火焰,在他的灵识里面遁来遁去,窜来窜去的,跳个不停,让洛今朝的头颅好不疼痛。 “你父亲就是个罪人,忘川洛族对于罪人的惩罚是很重的,死后被抛入这地狱般的深渊——画地牢,已是非常恩赐。这罪,族人们恨不得扒皮抽筋,恨不得喝他的血。你,竟然敢说这洛潇没有罪?” 洛今朝抱头乱窜,只听到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缠绕着、呢呐着,似是啰嗦得让人厌烦的骂人精,叨叨个不停,又似是有个人骑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直辱骂自己那样。 “我养父,可没有什么罪过,一切,都是冤枉的,都是莫须有,都是人心底的欲望,在做祟!”洛今朝一边痛苦地抱着头颅,一边回驳道。 “哦?是吗?说出来又有谁能相信?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那所谓的养父,就是个伪君子!谁来执掌洛族,不一样吗?为什么非要东征西战?为什么非要给人一个痛击?为什么,生于此间,就必须得战?不生则死,不战则亡,那不过是他凶戾好战的片面之词!难道因为自己立功不断,就要藐视族里其他贵人的存在吗?难道南山诸部落之间,不应该团结一致吗?” 那道声音叨念个不停,在洛今朝的耳边绕来绕去,迟迟不绝。 “嘤咛——你!我......我的养父,洛潇,根本无罪,你,才是谗佞,才是奸佞,休要再,胡言乱语!”霍然,洛今朝的灵识像是翻起了万丈巨浪,狂澜不息,在洛今朝如平镜一样的灵识里波澜壮阔那般,乱石穿空,惊涛拍浪,卷起千堆雪! 章拾肆 神秘六方,解人心之枷锁 一阵阵“水”的罡气,如冰如雪,在他的灵识中凝聚起来。 凝聚罡气,化罡气为真气,御用它来攻击一切异物。 只见洛今朝手掐法诀,强忍着灵识中火焰乱窜的疼痛感,口中念念有词,开始驾驭起天地间的“水”之罡气。 灵识中的那团火焰似乎已然被今朝控制的滔天巨浪所扑灭。 但是,片刻过后,那团火焰又闪了出来,而且越燃越旺,甚至衍生出漫天飞火,在洛今朝的灵识中形成冰与火的两重境地! 冰与火的对峙,在他的灵识中上演了。 “哈哈......你只不过偶得天缘,勉勉强强发现了自己参照的修炼星宿是一只死鸟图腾,要想驾驭这远古的天罡神力,恐怕以你那微薄的修为,是奈何不了我的。就你那点修为,才太极初期的境界而已。怪不得,以前在天籁山玄黄宗没人待见你,被人歧视,不仅仅是因为你那养父洛潇太甚,如此落后、愚蠢的洛族还要这般嚣张,自然引起南山各族的不满,还有,你这般天资愚钝,被人家所厌恶抛弃,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人家天籁山玄黄宗,乃是玄门正宗,道法玄妙,收留的个个都是仙骨奇灵的人中龙凤,岂会容你这样的渣滓来拖人后腿?可笑!还有——”陡然,洛今朝灵识内的那团火焰燃烧得更猛了,差不多要覆盖洛今朝御用罡气掀起的巨浪了! 团团火焰缠绕在洛今朝的天灵盖四周,如同被火灼烧一般。 “还有,告诉你也无妨!你养父是被人密谋陷害的,谁让他遭人妒忌呢?但族人们不知道真相啊,唯有陷害他的人才知道。族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谁强就依靠谁,谁强大就帮谁说话。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嘿嘿......”源于灵识中的那道声音讲完后竟然还阴笑了几声,实在可恶。 “啊——”洛今朝已经没法掌控自己了,火焰已经完全占据自己的灵识了,在这时,滔天巨浪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燃之不尽的火焰,燃烧人心智的火焰。 “啊——”洛今朝的双目已经冒出了滚滚火焰,火焰在眼中乱窜,双目似是被人挖去那般可怖。 “哈哈哈哈......你那师父越不群,师兄越瞒,他们怨恨你,不教你这窝囊武功和修炼诀门,甚至奚落你,冤枉、诽谤你,那是你愚蠢,你活该!” “你......休要再言......”眼睁睁看着,洛今朝就要被心之火吞噬心智了,差不多完全侵蚀了,就要痛心疾首地死去了...... 就在这时,异象出现了。 突然之间,有一道声音似是从洛今朝挂在身上的貂皮口袋中传出—— “阴阳分两路,人鬼终殊途。人知阴灵恐怖,阴灵晓人心毒。万里深海终有底,人心五寸摸不着。” 声音十分神秘,像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发音,就是自己默念文章时的那道声音,不知源于何处。 “阴灵晓人心毒,人、心、五寸,摸不着?”洛今朝在朦胧中重复了其中的关键字句,想得出神。 “不错,一切都是你的心魔而已。”那道声音又传来了,“其实像炽燃这种小鬼根本不会言语,也不会明目张胆地用刀斧伤害你,它侵蚀人心最为毒害。他只不过是会利用了你的心声,你内心深处的声音,来辱骂你自己,来惩罚你自己,把你的以往、把你心中的怨恨和魔鬼,化作那一道道刺向心间的利器,来攻击你。简单来说,就是利用你心底的愧疚,对于忘川洛族的愧疚和你自己懦弱的一面来惩罚你的内心,让你内心中的防御城墙在那一刻崩塌开来,攻破你内心的最后一道防御,最后让你痛心疾首而死,这,就是炽燃鬼的致命法术。” 这对于置身于水深火热中的今朝来说是治愈和救命的良药,是福音。 “一切,不过是心魔在作祟?”今朝道。 “不错,拿出你的南越剑,跟我念咒。”那声音说道。 “好。” 洛今朝随后取下了背上的南越剑,划过一道剑诀,跟着内心深处的声音,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破!” “啊!到底是谁,居然敢......”顿时,洛今朝内心深处的那道魔鬼骂声,早已被那道仙音替代,被一股清灵之气替代,这股清灵之气像是驱散了自己内心的魔鬼和污秽,驱散了心中的怨恨。 “啊!”那只无首以两胸作为眼睛的滑稽怪物旋即现身在了今朝眼前。 “斩!剑破。”洛今朝取出背后的南越剑向前一刺、一挑、一斩,那怪物顿时化作一阵黑雾消散遁去。 经历了一番内心大战后,洛今朝元神受损,灵识中的那道太极明镜也已经平静下来了。 “自己的玄鸟星宿图腾,自己的修为,好像有点突破了,那道太极明镜已经有一道曲线分割了两边,阴阳割昏晓,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 阴阳两面,差不多呈现了,快要到达“证道”的境界了。 突破心境,突破心魔,比修炼自身功法和武功,或许斩杀一个妖魔敌人更容易提升自己。 突破自己的心魔,才能突破自己。 因为,世上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是自己的内心,是人心,是欲望。 只要战胜过去的自己,和自己比,那就进步很快。 再冥想自己的玄鸟图腾,头顶上暂时现出的那道缥缈虚幻的玄鸟图腾,已经有所不同了。 心中的怨愤虽然得以平息,但是这只炽燃鬼,惊起一番往事,倒也让人心有不愉。 “其实那只炽燃鬼,从头到尾都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妖怪,只是一只控制人心的阴灵,从一开始我跟它对骂到后来它遁入我心境进行的辱骂,全都是幻象,是幻觉。那幻觉就是它利用我心中的魔鬼,心中的怨愤引起的,让我误以为有个妖物在跟我对垒,在跟我争吵,误以为有个人在故意激怒我。其实,这一切都是炽燃鬼这阴灵利用我内心的黑暗,来击溃我自己。” 像这样虚无缥缈、不会言语,侵蚀人心的阴灵,在空桑伏魔崚中应该还有很多,看来不能再能多做逗留。 “不对,刚刚的那道声音,好像是?”洛今朝猛然想起这事,“虽是发自自己内心,但我感觉它好像是......” 一念至此,洛今朝马上翻了翻口袋,取出一样物器,此物正是那个神秘的六方体,带着多个锁口的、像一个骰子的神秘“六方”。 此刻,它正泛起了白亮的光芒,耀眼的光。 “这,到底是......” 洛今朝一怔,颇为讶异,刚刚替他破除困境的那道声音,正是从这个自己一直携带着的、二十年来从未离身的神秘六方中传出。 自从二十年来前,他在南山的一处山巅上醒来,不知自己来自何处的时候,这个神秘物件就在他的身上了。 他是带着这件“神秘六方”来到南山的。 “难道是它发出的声音?是它救了我?是它教我破除炽燃鬼的困境,教我击败炽燃鬼、破除自己心魔幻境的?”洛今朝对这件神秘的宝物很是好奇,“这到底是何物?” 他一直破解不了这“六方”的秘密,这“六方”和他脑海中“须弥芥子”的使命,都是伴随着他这个人,来到南山的。 二十年前,他头脑一片空白,当他不知自己来自哪里时,他有的只是这“六方”和他脑海中“须弥芥子”的奇怪使命。 “它好像经常会发亮,它一发亮,我身边就会有怪事出现,譬如那奇怪的梦,在座高山小屋中慈父慈母的梦。” 洛今朝看着这谜一样的“六方”,一时怔怔出神,心中不解,甚是迷惑。 章拾伍 南扶之州,飞花梦影阁楼 绕过空桑伏魔崚,见过了如魔镜般的翼泽,战胜了挑起心魔的炽燃鬼,洛今朝便继续前行,于这天的酉时初来到了南扶州。 将至日落时分,巡天的六龙驾着日车慢慢地向西边的虞渊沉没下去。但南扶州还是热闹非凡,车水马龙,街道上的人群挨肩接踵,熙熙而来,攘攘而去,闹市更是生意兴隆,街上的摆卖品和美食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新奇的物品多如牛毛,如南玉、花灯、迷谷、鹿蜀的角、九尾狐真皮做成的毛衣、各式丝绸、金银珠宝、各式刀剑、铠甲......还有各种南扶州美食如“古窦州肠粉”、“白切尚付”......他们用等价的贝币进行交易,商人们忙着推荐,游客们忙着砍价,吆喝之声不绝于耳。两边的酒楼客栈里还有许多文人墨客在把酒吟诗、品画作乐,时不时传出几声吟诗朗诵之声和如同潺潺流水的乐曲之音,街边还上演着飘色、花灯的表演,一派繁华景象,好不热闹。 从闹市向上望去,一座楼阁悬于半空之中,没有任何支柱支撑,就这样漂浮在南扶州的正中心。 此楼名为虹阁,乃南扶州的中心之楼,传是前朝百越国的大商贾贾万千所建造,贾万千于西山不周之地觅得一天外陨石,岂料到那块陨石竟有抵御地面引力、使重物浮于半空的神力,故而贾万千斥巨资在南扶州中心建造了一座阁楼,集吃喝玩乐于一体,建造完之后便把那块天外陨石置于阁楼的一书房内,那阁楼竟然连根拔起,直接腾飞到半空之中,并且一直悬浮在距地面五百米的半空处,从未倒塌。 这,就是现在的虹阁,即便南山改朝易代,虹阁也不知换了多少任老板,时至今日,虹阁仍然是南扶州达官贵人、王侯将相的风月之地,有吃有喝,有玩有赌,有酒有美人,乃南扶州风流快活之地,许多人都慕名而来。 夕阳西下,洛今朝正置身于中心地带的闹市,从这里举目望去,只见那虹阁如同天外的琼楼玉宇那般,高大而金碧辉煌,富丽华贵之极,还有四张巨大的红毯从阁楼里延伸而出,红毯在半空中随风飘荡,片片恍若从九天飘零下来的红色花瓣,和许多梦幻泡影,营造出“花谢花飞花满天”的景象,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中,更显梦幻美仑。 那虹阁高悬于五百米空中,有三十层楼,平均每层楼都有七八米高,且在楼的东南西北四面的外壁都装置着火铳和火炮,用于南扶州的军事防御,一旦有外族入侵南扶州,这座浮于半空的玉楼就能向四面八方发射火炮,攻击入侵的敌人。 对于南扶州的人来说,虹阁既是风花雪月使人忘记尘世疾苦的地方,也是许多人的生死场,许多人的断头台。 “嘶!”一声马鸣,只见一只飞马从洛今朝的头顶快速掠过,“咻”的一声惊起一阵猛烈的风过后,眨眼间又消失在了眼前,掠向天际,一下子便出现在了更高更远的天空中。 随后,一群长着翅膀异兽从西北方向飞出,密密麻麻的,遮蔽了小半壁苍穹,大约有上百只,它们都载着人,在落日霞光的映衬之下,显得熠熠生辉,宛如上百只金乌,从太阳上飞落而下那般,璀璨夺目。 那些异兽,有的是通体白色像狐狸,有的像一只白色的大狗,都长着一双白色的翅膀,腾云驾雾那般如同飞马。 还有很多白色异兽均拖拉着一部尾车,是乃“飞马驾车”,那飞马驾车横空而过的壮阔场景,如同仙神下凡那般浩浩荡荡,拖着一辆辆豪车凌空飞过,且整齐有序地飞行和转弯,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但见其中最豪华的一辆飞马驾车是一辆大型的彩绘铜车,车为双轮、单辕结构,前驾四匹飞马,车舆为横长方形,宽约一百厘米,进深约六十厘米,前面与两侧有车栏,后面留门以备上下,车舆的右侧置一面盾牌,车舆前挂有一件铜弩和铜镞,车上立一圆伞,伞下站立一名约高八十多厘米的铜御官俑。 也不知这四匹飞马驾驭的铜车载着何等贵客王侯,竟是这般极尽奢华。 不过一会,又从东北、东南两个方向各飞出上百只飞马,四面八方的空中飞兽在那瞬间就交织在了一起,布满了南扶州的整个天空,在空中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地飞行着,却很有规矩和秩序,从不会发生碰撞和拥堵。 “嗖嗖嗖......”近处看去,大约有两种异兽。 “乘黄、天马。被称为‘千乘之地’的南扶之州,果然和书中描绘得一模一样,名不虚传。”今朝心里暗道。虽然今朝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南扶州办事了,但再一次见到这壮观的飞马凌空的排场,还是感到无比震撼。也因此,很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一睹南扶州的特色风采。 只见那飞行的“乘黄”异兽脊背上长着一双白色的翅膀,整个看起来像是巨型狐狸,浑身白色毛发,毛茸茸的,又像是来自天上的神使,自九天而下,降临凡尘。传说“乘黄”是太古时代的飞行异兽,生活在西方很遥远的白民国,寿命长达数千年。 还有另一种飞行异兽是天马,同样背上长着一双白色羽翼,形似一只白色的大狗,但头颅却是黑色的马首。 “据玄黄宗的古籍记载,马成山上有一种异兽,是天上奔腾的骏马,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其鸣自訆。所谓‘天马行空任驰骋’,天马乃是一种极为便捷的仙人坐骑。”洛今朝寻思道,“上次来到南扶州时,尚且没那么多人乘着飞马出来游玩,为何今日......难道今晚有什么盛大的节目不成?” 果然,两边闹市上的各户人家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又大又红的灯笼,期待着夜幕到来时的万巷灯火、满城通红。 “老人家,这是何事?”洛今朝向闹市边的一位老人询问道。 “你是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啊,我们小城上最富有的凌公子今晚有一件大喜事啦,正因如此,他才大开粮仓,广发银两,给我们黎氓百姓们买上各样礼花首饰、花灯礼服,晚上共同庆祝庆祝!哎呀,这凌世家就是有钱,这么一发都不知值多少千万个贝币啰!他应该很久没遇过这么大件喜事了吧,回想上一次开粮仓应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刚征战完几个小部族回来,缴获了不少资源。”那位老人一谈起此事便滔滔不绝,仿佛遇到再生父母那般高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那请问是何......”洛今朝正欲问话,一个“事”字还没说出,就见那个老人回应楼上的人说道:“哎?来啰......”随后对着今朝笑了笑,敷衍一句“我要去忙了,你随便逛逛吧”便走开了。 洛今朝无奈,满脸狐疑,心道:“这凌傲天都要挑战我们忘川洛族了,会在这个时候遇上什么好事呢?”随后叹息一声,道,“先不管了,族里交托的任务要紧,现在先去太祝府。” 太祝府正是凌世家。 说起这太祝府,那可谓是颇有渊源的。 凌世家三代都在不同的朝,是为朝中的卿大夫,祖上凌巫祝曾是十分了得的祭司和占卜师,刚开始时是个江湖术士,不知他从哪个巫族习得无上的巫法,掌“天人感应”之法,上可感应天穹风雷、星宿仙神,下能接百地风水、幽冥神祗,一手神通巫术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辄引来百道天雷轰击大地、移高山巨石压顶,轻则能知晓过去未来,预言先知,断风水、晓百态、识众生相。 后来凌巫祝跟随百越国先王圣母一起带兵打下了南山天下,在朝任“太祝”、“太卜”、“太士”三个官职,掌握最高机密和文化,国家兴衰与他息息相关,他可是当时百越之地神的代言人。虽然那时的百越国定都在赵佗城,但凌巫祝喜静,而且这南扶之地正是他的故乡,所以他便定府在南扶州。 往后,百越国不知什么缘故要把都城迁往南山西域的西川城,都说迁都乃风水之学,这国都没有经过深究可是万万不能随意搬迁,那可是祖先们请了大祭司花光心血才定下来的位置。 果不其然,自迁都以后,百越国就更惨了,国运“不衰则已”,一“衰”便“衰”到了尽头,先是宫中爆发瘟疫瘴毒,国王连续暴毙了两代,储君亲王还夭折了好几个,被荆蛮、闽越、淮夷、百濮等国轮番、多次攻打和入侵。 到最后,还被苍澜族人捡了个大便宜,苍澜族人亲手给百越国来了个终结,百越国人死的死,最后那批百越人还被苍澜刁民驱赶出来了,那本来就属于百越人自己的帝都——西川城。 百越国人蒙受了这奇耻大辱,发誓要讨回公道。幸好那次百越人没完全死光,还留下了种,使得他们真正沦为了南山中的野蛮种族——百越族,百越人只能在一些深山遗迹和穷山恶水之间苟延残喘着。他们在野外老林里驻扎、屯兵下来,养精蓄锐、运筹帷幄,再打算卷土重来。 后来苍澜族人便创立了当今的南山政权——“苍澜”,定都在了西川城,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凌巫祝的后人也不是傻子,做“墙头草”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岂会没想到? 见风使舵这一招对于凌家人来说可谓是秘籍,是他们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甚至“遇水便化龙”、“飞黄腾达”的必备技能,凌巫祝的后人凌傲剑自然而然地投靠了苍澜王,在朝仍然担任“太祝”一位,且苍澜王对凌巫祝的后人十分赏识,凌傲剑因此还被封为“太祝王”,苍澜王把南扶州割让给太祝王凌傲剑统治,凌傲剑便继续留在了南扶州,且用原来的太祝府作为王府。太祝王凌傲剑在苍澜王朝为官多年,时至今日可谓是苍澜王朝的三朝元老了。 凌家自从到了凌傲剑之后就开始发展剑术,巫术可谓是日渐式微了,但还是把凌巫祝的一些厉害的巫术譬如“傩术”、“西陵鬼面术”、“鬼武术”、“鬼巫术”、“蛊巫术”等传承了下来,凌傲剑以巫术锻造古剑和练习剑术,因此修为突飞猛进,而且修炼成的剑术“巫中有剑,剑中有灵”,诡异无常,以“怪力”见长,凌厉凶狠至极。 故而,当今的苍澜王朝也很是看重凌世家,除了给他们掌管这南扶之州外,王朝中的军务和祭祀之事都会过问凌世家的人。 而凌傲剑有两子一女,大女儿凌师师是太祝府的金枝玉叶,嫁给了南扶州秋山世家的秋山慕柢,两人双剑合璧,齐齐修炼巫剑之术,多番挑战各个部族的大剑师,倒也在南山地区立下了不少威名。 长子凌傲天,人品不端,挥霍无度,荒淫无比,天天以为自己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博学多才,以为自己能笑傲花丛、坐拥众美、妻妾如云,是这南山中最好看的人,实则就是一个人人内心厌恶表面却对他阿谀奉承的纨绔子弟。 凌傲天傲慢无恃,自诩“酷炫狂拽还逆了个天”,无视一切王法,自以为天资过人,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比别人家聪明,一个世家王侯子弟却天天一副“二流子”模样,在这南扶州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人人都怕。 他可是闲得心慌,从小时候开起就无心向学,却醉心于风月场所且日日夜夜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到处拈花惹草,于多年前不知信了哪门子的邪神,喜欢去虹阁找一些好看的姑娘并把她们赎回府中当作禁脔,并练就各种邪异剑术,以女子的阴柔之气修炼禁魔之法和邪剑术,修为倒也莫名其妙地上来了,还提升得飞快。 也正是这个凌傲天,一年前在南扶州欺凌弱女子被洛今朝拦下,便带人到忘川洛族挑衅闹事,且杀死了洛族的一个无辜寒民,声称要灭了洛族全族,到现在,他又要挑战洛族,洛今朝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 至于凌傲剑的二子凌破天,此人平平,年纪应该不大,还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兴风作浪之事,只是曾经在天籁山玄黄宗修炼过,而且还和洛今朝同样拜在了同一个师尊“越不群”的门下,当初在天籁山修炼时洛今朝可被他们欺负了不少,先不说越不群这老狐狸老是偏私于富贵子弟凌破天,对他关爱有加,每样修炼法诀和古籍中晦涩难懂的诀门都要给凌破天讲解个十遍八遍,甚至三更半夜都还要助他修炼,并且把他收为关门子弟,恨不得要把越不群自己的平生所学一下子灌注到凌破天的身上那样。 对于洛今朝呢?越不群这个老狐狸则是爱理不理的,甚至连基本的修炼法诀和武功基础都不好好传授给洛今朝,让他自个儿领悟去,幸好今朝悟性也不算太差,基本的法诀还是懂那么一点点。 那凌破天在玄黄宗虽然平日了不怎么欺负洛今朝,但对今朝却很是蔑视,把今朝当作畜生甚至空气那般视若无睹,一来觉得洛今朝所在的忘川洛族如今是懦弱无知的弱小部族,在南山几乎无一寸地位;二来觉得洛今朝老是一副书呆子气,十分愚蠢;三来又觉得洛今朝的父亲是洛族的罪人,且今朝是罪人的养子,甚至是罪人不知在哪个山旮旯捡回来的野小子,就更是看不起洛今朝了,时常对今朝白眼有加,今朝虽然对此也不太在意,但长期以往,在玄黄宗中毫无地位和尊严可言,是个人都难以忍受这种令人心寒到极点的痛苦。 关于凌世家的情况洛今朝也是有个大致的了解的,毕竟是南山地区、南扶州的大世家,苍澜王朝的左臂右膀,南山中何人不晓。更何况洛今朝还曾得罪过此人,那就更了解他的底细了。 听闻太祝府在南扶州的东巷,洛今朝一边往太祝府的方向走去,一边观看着旧城中的“红楼”,传闻南扶州靠东面的“红楼”都是以前百越古窦州时候留下来的部分遗址,是古时候的一些城楼,只不过鉴于保护所以没有拆开,百越国以前还在的时候,这个州并不叫南扶州,而是古窦州。后来苍澜王朝替代了百越王朝,便把古窦州改为南扶州,南扶州虽然是小城,但也资源丰富,因为偏于一隅,故而多名胜古迹,宁静致远,绿色宜居,更有虹阁这样的绝世名楼,空中楼阁,许多人都想到这里来定居。 而凌世家在南山中也是挺厉害的世家,除了巫术剑术有一席之地,还垄断了铁、铜、剑、书等重要产业,钱财多得连国君都要仰仗他们,且多年前还和秋山世家联合在一起了,两大世家都是南山中有名的世家,一般部族可不敢得罪,除了一些特别野蛮不讲理的部族,诸如黑齿、有熊、司幽等部族。 终于,今朝来到了凌世家。 一道气派的牌坊,高两丈,宽九尺,是这条康庄大道上最高的牌坊,宽敞的马路边,只停留着些少“飞马驾车”,和南扶闹市相比,这里显得冷清而格外肃穆。 高大的牌坊上面用巫族语言写着三个字,猜测是“太祝府”,毕竟苍澜王朝的国教乃是信巫的教派,即使苍澜王朝统一的文字乃是百越古篆,但也有少数权倾朝野的世家正如凌傲剑这样巫道出身的王侯也可用巫族语言作牌坊。 牌坊以内,先是一条宽大的大理石道路,直通府邸,世家王府四周用高墙筑起,高墙顶部还有很多射口和瞭望口,有官兵手持火铳把手,守卫森严,不知内部是何景物。 “请问,这里是太祝府吗?”洛今朝穿过牌坊,走到府门面前,向家丁抱拳问道。 “是,什么事?” “忘川洛族,信使,前来拜访,有要事相告,烦请告知贵府凌傲天凌公子。”洛今朝再次作揖道。 “洛族?”那家丁表情颇为讶异,语气甚是轻蔑,“洛族人,有何要事?我家凌公子今晚有喜事在身,早已驾着‘宝马香车’,领着上百‘乘黄’飞兽,前往虹阁喜庆去了。”那家丁夸道,表情很是得意和自豪,“你要是没什么大事,可以先前往虹阁去喝完喜酒,凑凑热闹,再在那里拜访我家公子便是。” 洛今朝心想这虹阁离这里也蛮远,而且虹阁人流密集,贵人又多,处处都是耳目和不关事的人,到那里去拜访凌傲天,说是为他道贺,但实际上丢人得很。 加上天色已近傍晚,太晚回去再次经过荒野山郊,难免会碰上几只阴灵和妖兽。 “这位大哥,晚辈真的有要事在身,烦请通报贵府的王爷或者负责人,有劳了!”洛今朝拿出了那封辞战信笺,向家丁示出那洛族的水印图腾。 “哼,区区小族,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都说了凌公子不在!今晚是他的大喜之夜!请你不要骚扰到大人做事,听明白了吗?”那家丁盛气凌人,大声喝道。 看来,还非得去趟虹阁了。 注:《山海经??南山经》:“尚付:鸟,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食之无卧。” 章拾陆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上) 虹阁,南扶州最富丽堂皇的地方,比许多王侯将相的府邸还要奢华。 就这么悬于半空的一座高楼,不知累积了多少人的血汗,见证了百越之地多少年的福祸变幻和历史沧桑。 此时此刻,日暮虞渊,夕阳西斜,霞光闪耀下的虹阁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虹阁楼下正停靠着上百辆“天马”和“乘黄”异兽驾驭着铜车,浩浩荡荡上百个带刀侍卫守卫在车边,排场之大,实在罕见。 几十位身着华丽服饰的侍女手里各捧着一盒精美的礼品,两队“兵马”的中间让开了一条平坦笔直的道路,这条笔直的道路上铺着一张又长又宽的红色丝绸作为铺垫,绵长的绸垫像是一条红色的长龙延伸到城中闹市和大巷,虹阁上左右各悬挂着一幅十米长五米宽的红色长联,左右两幅分别用金色的百越古篆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和“法纲之允,天地许诺”,显得排场浩大,奢靡华贵。 这时候,道路两旁已然摆满了各种将要燃放的焰火礼花,还有州府的官兵把守着礼花,并在中间大路的两边把守着,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隔绝了外面围观着的、挨肩接踵的百姓。 “呜......”天边忽地传来几声长啸,只见五只狐样的巨型白毛异兽各自御着一部金银之车从天而降,落在了虹阁前面,一些家丁见到飞车落下,便马上奔跑过去,从车上搬下了一盆盆奇异的盆栽。 那是一种光怪陆离的花,一种洛今朝只在古籍上见过了花,它有着剑形青叶,呈现嵌叠状,青翠碧绿、郁郁葱葱,花朵大而美丽,呈现出天蓝的颜色,如同蓝色的火焰那般,正燃烧着。 “逐焰花?这可是十分罕见和名贵得花,在这万里洪荒之中,想要找到逐焰花可是要修为高的人亲自到那万分凶险的地方采摘的,因此卖得非常贵,市场上一般是八万贝币一个盆栽。”洛今朝正被堵在两边的人群中,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忽觉这个凌傲天倒也挺浪漫,看样子摆设得那么周到是为了追一位女子,只不过实在是太过于铺张浪费了。 “有这个必要吗?实在是太奢侈了,这南山中,不知有多少黎氓百姓还过着吃不饱衣不暖的生活。”洛今朝思忖道。 “呜”声长鸣,上百只飞马凌空而过,围绕在空中虹阁的四周。 这时候,两张巨大的红绫从第一层阁楼中漂浮而下,直延伸到地面,然后侍卫们就搬着盆栽和礼品分别踏上了这两片红绫,沿着红绫漂浮而上。 红绫上被注入了道道水纹般的法力,它们驱使着红绫,使它能够载人上到这座悬于半空的阁楼。 宴礼正如火如荼地举行着,两边的人群闹闹哄哄的,整个南扶州的中心地带车水马龙,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挤着抢着要观望眼前的盛宴,似是很少在南扶州见过如此盛大的活动,而且纷纷言言,只听见有的人说: “哎呀,凌公子出手真叫那个阔绰、潇洒啊,花了千万贝币买来了烟火礼花,还亲自驾驭着上百上千匹飞马之车横空而过,布满整个天际,如此大的排场前来拜访求婚,还亲自迎接她回府中,打开钱仓派钱给我们老百姓买花灯,让全城万家灯火,来庆祝他们早日携手,真是羡煞旁人啊,如果我家夫君有他一半好......”一中年妇女眼中尽是羡慕、哀怨之色,道。 “是啊,还有那些艳丽的逐焰花,据说要到遥远的西山塞外才能采摘得到,我从小就渴望亲眼目睹一次,没想到,竟然让凌公子给我实现了这个愿望。凌公子真是我的贵人,如果我是那女的,早就嫁给他了。”一花季少女道。 “据说那女子是虹阁七艳,苍澜国的‘追夕女子’,凌公子都追了她八年?” “什么追夕女子,都是胡扯。这女子整日都在虹阁里,神神秘秘装神弄鬼的,我等‘南扶州百艳’都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呢,只有那帮整天花天酒地出去鬼混的男人才见过她——不就一个歌姬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把名字搞得那么文艺,咋不起个名字叫‘如花’那般香艳呢!”一女子说道。 “对啊,不就一官妓嘛,说白了就一妓女而已,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女子。” “噤声......这话可不能乱说,传闻她只唱歌跳舞,奏乐怡情,只是艺妓,歌女而已。” “哦?你怎么知道她在背后不会陪同哪个有钱的达官贵人守着漫漫长夜呢?人嘛,都是贪钱的,一个妓女,还装清高?哼!”一女子嗫嚅道。 “此言差矣,苍澜国的‘追夕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官妓,她的那种风韵,身上那种独特的香味,还有她弹得一手好琴和那动听的嗓子,莫说官妓,她可是这苍澜国最清高的女子了。我等文人墨客都从四海八荒慕名而来,来到这南扶州虹阁楼下,就是为了一睹这‘虹阁名艳’的芳容,虹阁之美,胜在悬空,而虹阁名艳之美,胜在“艺”字啊!可惜啊,如此佳人,竟让凌公子得去了。呜呼哀哉!”一白面书说到这里,便“嗖”的一声打开了折扇,不禁哀叹起来,“地老天荒心不荒,江流水移志不移。纵然伊人有伴,我等昭昭明月之心依然不会变的,只叹来生若能求得知己佳人,与我琴箫合奏,夫复何求啊!” “听说她整天被关在虹阁里,不能出来?” “唉,这就是命运悲惨红颜薄命嘛,沦为官妓还想出来,这虹阁的底细你又不是不知道。” “竟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追了她八年那么久?以凌公子的势力,不是唾手可得吗?” “这姑娘是不肯跟他走,而且这女子是虹阁的压轴重戏和招牌,幕后的人怎么可能让她走呢!” “哎呀,凌公子那花钱请来的护卫和飞马,还有他求婚的绸垫和红匹布,都够我吃上十年的饭了......可怜我面对着那片开垦的荒土,吃了十年的白稀饭啊!”一大爷喟然道。 蓦地,一声长长的嘶鸣声,只见天际边有四只长着白色羽翼的飞马朝虹阁飞奔而立,霎时便停在了虹阁下方的康庄大道之上,正是那辆前驾四匹飞马、极尽奢华的彩绘铜车。 “四匹飞马驾驭的铜车!那应该是何等的达官贵人!”一小男孩惊呼道。 “废话,那正是凌公子啊!” 此言一出,两边的人群里忽地有一个也跟着喊“凌公子来啦”, 然后大部分女子都一起娇声喊道:“凌公子......” 那些女子拼了命地喊着,特别是花样少女,眼里尽是痴迷沉醉之色,仿佛陶醉在那锦绣未央、华丽美艳的虹阁之中,一直喊着“凌公子”喉咙都要喊破了。 “凌公子”的女叫声响遍了整条大街小巷,甚至整个南扶州。 “凌公子终于出现啦!” “凌公子刚刚是在外面预订各种金银首饰和名花珍卉,怪不得那么晚才出现!” 章拾柒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下) 只见名贵的铜车之中,走出一名男子,他身高七尺,身着锦袍,双目斜飞、唇若涂丹,带着几分邪魅和狂妄之气,倒也有着能让女子怦然心动的俊美容貌,他左右手分别戴着一个黑色戒指和一只碧绿玉佩,胸前还挂着一小串檀木佛珠,显得华美高贵。 这人正是太祝府王侯凌傲剑的长子凌傲天。 只见他神态倨傲,手持一根玉箫,身边跟着几个银铠甲的护卫,他显然是故意对四周的一切冷漠相对,甚至视若无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径直地往虹阁中央的大道走去。 两边的呼声还是停不下来,护卫们忙着叫人们“小点声、不要喊”云云。 也不知是不是被追捧惯了,他话也不多说一句,急着踏上那条又长又宽的红绫,便随着波纹般的法力跟着红绫飘扬而上,上到了五百米空中的虹阁第一层门口。 这个时候,夜幕即将降临,满城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整个南扶州万家灯火通明,一片太平安康,如同万里洪荒中的一片璀璨星海,粉红的花瓣飞天而下,在四周灯火的映衬之下,虹阁显得格外美丽,像是夜幕下的一座凌霄殿,被隔绝在红尘之外,如同人间仙境,给人以出尘出世之感,整个南扶州无论是州府还是百姓,都沉醉在这美丽的梦魇之中。 礼花也接着放了起来,“嘭嘭”的声音接连而起,一朵朵如同流星那般的火焰腾翔而起,在天际间爆射出绚烂的火焰,铺天盖地那般在空中形成一幅壮丽的锦绣山河图,一时间满城烟火,整个南扶州笼罩在喜庆和火焰的爆破声之中;虹阁上的大红匹布飘扬而下,在空中摇曳不停,而中央大道两边的婢女和仆卫都奏响了欢愉喜庆的乐曲,有的弹琴,有的吹箫,有的弹起箜篌来...... 许多花季少女看到她们眼中的凌傲天凌公子登上了虹阁,便如同飞蛾扑火、渴鹿逐焰那般一拥而上了,她们都涌到了中央大道的那匹飞天红绫的下面,虹阁门口的正中央。 “给我进去......” “凌公子......” “我要进去......” “为什么娶的不是我......” “凌公子家财万贯,英俊潇洒,差不多算是这南扶州的首富了,谁能嫁给他都是一种福气啊。” “搞个求婚而已,别人都还没答应呢,就这么挥霍,哼!” “唉,可以嫁给他的话,就算沦为小妾奴婢,做个老七我也愿意,现在的有钱人都是三妻四妾的。” ...... 一时间众声纷纭,好不热闹。 “有没有请帖?” 年轻女子们都纷纷摇头,满脸愁容,很是不满。 “没有的话,请速速离开。虹阁的位置有限,今晚室内的宴会都差不多人齐了,你们各自到街道上打水仗、游花灯、看烟火玩乐去吧,别嚷嚷了!”一个虎背熊腰、身着青铜盔甲,手持长枪的官兵喝道。 “唉,真讨厌。”女子们一拥而散。 这时候,从拥挤的人群之中徐徐走出一人,他身着破烂的貂皮大衣,腰间携着一个略大的锦囊,背上一柄陈旧的青铜古剑。 他正是前来拜访凌傲天、递交辞战信笺的洛今朝。 他的表情颇为淡定,似乎看破了这万丈红尘,这般华丽的排场在他眼中并没有一丝留恋之意。 他慢慢地走向官兵,向他递交了一封红色的信笺。 官兵点了点头,道:“嗯,请进。” 随后,洛今朝便踏上了那道从虹阁飘扬而下的大红绫。 “凭什么!”女子们很是不满,都跑了过来涌向官兵,嚷嚷着向他讨个说法,“为什么一个穷小子就有请帖可以进,我一个大家闺秀、这南扶州中的千金,也算得上是个小世家,我怎么就不能进了!” ...... “幸好,刚刚在太祝府拜访不成的时候还不忘让家丁给我一张请帖。”洛今朝的心里暗幸,转念又想,“不过那家丁想让我来虹阁亲自递交辞战信书丢脸,给我一张请帖,倒也不算什么。” 踏上了那道注入法力的红绫,红绫便载着洛今朝,慢慢地漂浮着延伸而上。 洛今朝只觉得脚踏一片浮云那样,双脚像是凌空而站立,脚下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却又能这样漂浮着,不会倒下去。 “这红绫,到底是何物,实在是奥妙。” 很快,今朝便升上了五百米的半空,四周寒风刺骨,整座南扶州的房屋风景都尽收于眼底,放眼望去,南扶州安康祥华,一片灯火通明,烟火、人群、彩带、闹市、飘色......整座南扶州像是天上的街市,远处和近处的街灯都很明亮,无数盏灯笼之火好像闪耀着漫天的繁星,像是缥缈的天河。 繁华天堂,尽在人间。 眼前那高大壮观的虹阁终于展现在了眼前,如同一座广寒之宫殿,虽有万丈红尘,却高处不胜寒。 红绫向上延伸,待把洛今朝载到虹阁的第一层时,便停了下来,洛今朝徐徐走出,走进了这悬浮于五百米高空之阁的第一层楼。 像是穿过了一道白茫茫的亮光,进入了一个仙境。 第一层宛如一座大观园,足足有三丈之高,有复式两层,第一层摆满了酒桌,大家都在喝酒吃肉,奏乐怡情,风流快活着;第二层是歌舞之台,大家都在跳着舞表演着,还有很多风尘女子从第二层的内阁走出,估计那内阁就是通往更高层的楼梯。 场子上有各种丝竹之乐合奏着,青铜编钟、琵琶、古筝、玉箫、笛子......礼乐之声绵绵不绝,柔情万分,人人都像在人间仙境中享乐一般,乐不思蜀,流连忘返,他们都在风花雪月,唱的唱,跳的跳,吟诗的吟诗,吃肉的吃肉......没有人注意到洛今朝的到来。 只见那王侯之子凌傲天正立在阁楼正中心处,身边环绕着一群侍女和仆人,她们的手里都捧着各种彩礼,有逐焰花,有各色金银珠宝,有丝绸布垫。 他装束高贵出众,在场没人比得上,一眼看去就是富贵王孙的气质,此时,他抬头望向复式贰楼处——那一幕靓丽缥缈的薄纱背后,似有一道丽影。 那凌傲天故意展示出手中的黑色戒指,用手爱惜地抚摸了一下,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道:“我说夕妹妹,你就从了我吧。你看,我把排场搞得如此气派,全城的人都在放烟火、点花灯,还有那么多的飞马香车和仆人来接送你,这专程都是为了你啊!为你而点燃的火焰,就像我对你爱那般绚丽和猛烈。难道,还要我点燃南扶州所有的烽火台引来八方诸侯王来给你增添些乐子,你才肯见我一面吗?” 他眉宇之间尽是潇洒倜傥之意,风流无比,一时间,就连其它桌上不认识的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想要跟他奔赴天涯海角那般。 “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没有周全的准备和礼物,我是不会亲自来这里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凌傲天忍不住多说两句,“阿谀,呈上来。” 他指使了一下身边的仆人。 “打开它们。”那家丁下令后,背后的十个侍女同时打开了手中的彩盒,那彩盒一开,便是亮铮铮的光,夺目璀璨。 “哇......”其它桌上的女子都惊呆了。 “虹阁七艳,追夕女子,你既然是这南扶州中最好最难追求的女子,那这些自然而然就能配得上你。”凌傲天说罢,便再看了看那层纱幕。 但纱幕背后的那道丽影依旧不动,也不见她有所言语,一直沉默着。 凌傲天继续说道:“这些金银首饰,都是用百越之地的暖玉打造而成,名贵得很,比起苍澜国外的天昊国、少昊国、羲和国之玉石金属、银鹭首饰还要名贵上百倍千倍!” 那幕后的女子依旧不说话。 随后,凌傲天又拿起仆人手中托着的一瓶美酒,道:“这乃是南扶州最美的酒,从制曲到捣米,在洛水中用红芍和薰草酿制,足足用了九年时间,浮生若梦,今晚定与你大醉一番。” 这时,幕中那人终于开口了,道:“不过为了一个‘求’字罢了,凌公子何必如此?” “你终于肯说话了?”凌傲天有些兴奋。 “公子为了迎娶我竟然这般挥霍,再说我都还没有答应......公子只不过在于一个‘求’字,我与你尚未有婚礼之约,怎可算得上‘法纲之允,天地许诺’?又何需如此多的仪式和礼品?”那声音又甜又美,听声音像是一位妙龄女子。 “需要的,需要的!”凌傲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边说边走,像是要马上跑上楼去与那女子共度良宵那般。 但却被两名黄衣女子挡在了楼梯口。 “我一个弱女子,怎劳烦你带那么多人和车前来拜访际会,而且要亲自迎接我回府,委实让人受宠若惊,我怕是无福消受了。”那幕中的女子道。 章拾捌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上) “怎会无福消受?这不过是婚前一些小意思,一些彩礼,待到婚时、婚后,自然还会有更多的礼品。”凌傲天挥了挥手中的玉箫,且摩挲了一下其中的圆孔,看上去那像是一柄名贵的玉箫,他很是爱惜。 “久闻公子喜欢在虹阁挑一些好看的姑娘并把她们赎回府中共同修炼禁魔之法和邪剑之术,公子对我如此恋恋不忘,也不知我会不会成为你修炼的牺牲品呢?” 幕中那女子此言一出,凌傲天身躯忽地一震,颇感讶异,随后故作镇定,道:“怎......怎会如此?我疼你还来不及,你如此貌美而且多才多艺,我怎么舍得......况且你和她们那些胭脂俗粉怎能一样?” “呵呵......”一旁的女子忽地抿嘴一笑,也不知是何意。 片刻过后,幕中那女子又说道:“公子既然来了,反正这漫漫长夜,甚是寂寥,也不急得一时,如若我嫁与你了,更是一辈子那般漫长。既如此,公子不如先听我奏来一首‘崩山’与‘霖雨’之曲也无妨,如若你能听得懂,我便随你回府,与你朝夕相伴。” “甚好,甚好......谈到这乐曲,这南扶州中无人能比得过我凌公子,想我小时候......”正当凌傲天在炫耀自己如何如何优越的时候,众人正值尴尬之时,楼阁上的奏乐声便弹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说话声。 那丝竹之乐如潺潺流水一般,令人心旷神怡,一时之间如陶醉于美酒佳人、沉醉于梦域仙境那般美妙。 凌傲天听丝竹之乐已起,被打断了说话声的他虽觉那追夕女子丝毫不给他脸面,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故装高深,享受起那天籁之乐来。 洛今朝听那美妙之乐,如天籁之音似的,想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应是如此。 他闭上了双目,静静地聆听着。 那幕中之音一出,全场皆静,场上所有的奏乐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二楼的纱幕处,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如痴如醉,就连身边的婢女,也把落在凌傲天身上的目光转移到了那幕中。 他好像听得出,那应是箜篌弹出来的音乐,而且这乐声,很熟悉。 梦里,是否听过? 那梦里阑珊...... 只见那层纱幕背后,有一道黑色身影,那幕中女子,正静坐在幕后,身影娇丽,似是冰冷玉人,手里一扇形影子,似是手持一乐器弹奏着。 “凤首箜篌,有项如轸。”一在座的白面书生忽然说道。 那音色柔美清澈,那梦境和画中的世界,竟令人如痴如醉。 宫、商、角、徵、羽,五音之间的变幻无常,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比之琵琶有过之,而无不及,似是带人穿梭了一个极美的梦。 众人像是陶醉在一个梦境之中那般,想出都出不来了。 在这个深秋的夜晚,精美箜篌声骤然而起,像是带人游历了一番人生;又似是琴声化作了剑气,那道道剑气斩裂了山河、破碎了山川;又如雨霖霖,淅淅沥沥,如缘,如愁,挥剑方寸之间,斩之不断。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不知为何,洛今朝脑海中竟然呈现出这么一首诗词,一首似曾相识的诗词。 “这首箜篌之乐,好像好久以前,曾有人为我弹过,是她?但又不是。到底是谁?” 他忘了。 他几乎都忘了。 很多事情,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二十年来,他从未离开南山,又有哪一位女子,能如虹阁这“追夕女子”那般的才艺,且愿意为他奏上一曲“崩山”和“霖雨”之曲呢? 他不过是一个山野小子,忘川洛族中一个寒民、一个弃民而已。 不可能的。 不可能,但却又犹在耳畔,犹在梦中。 往事在这一瞬间,定格住了,仿佛历历在目...... 梦中,似曾有一位陌生的女子,却又似曾相识甚至很熟悉的女子,为洛今朝弹奏过这曲子。 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听这“崩山”和“霖雨”之曲。 很熟悉的曲乐,甚至连这首曲的意思,他好像都曾懂过。 倘若说真的听过,除非是二十年以前,在南山醒来的那一刻之前...... 在这美妙乐音的熏陶之下,虹阁之外,如坠梦境,夜空中的云好像凝聚在了一起不再飘游,好像所有的人都不动了,似是虹阁内外所有的人都在听着,烟火也在那一刻凝住了,流星和万家灯火都定格住了,虹阁上飘扬的红绫也定住了。 梦境之中,月中的望舒把泪珠洒满斑竹,九天素女也牵动满腔忧愁。 乐声清脆动听,如神山美玉被击碎,丹鸟鸣叫,时而使芙蓉在露水中饮泣,时而使香兰开怀欢笑。 清脆的乐声,融和了南扶州十二门前的清冷光气,二十三根弦丝高弹轻拨,打动了天下,高亢的乐声直冲云霄,冲上亘古之时、女娲炼石补过的天际,好似补天的五彩石被击破,落下了漫天的绵绵秋雨。 幻觉和梦境交替之下,仿佛乐工进入了神山,把技艺向女仙传授;海中之鱼兴奋得在波中跳跃,彼岸的花开了,魂动忘川,瘦蛟也在九天之上翩翩起舞。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洛今朝的脑海中竟然又呈现出这么一首诗词。 陡然,箜篌之乐停止了,梦醒了。 洛今朝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南柯一梦、黄粱一梦,像是经历了一番浮生,极为漫长却又短暂,福祸无常,世事变幻。 那是梦? 是幻境? 还是真实? “美哉,妙哉......”阁楼中的文人墨客都品评起来,纷纷称赞。 “好、好......”凌傲天拍掌赞道,心在想:妙哉,妙哉,得此女子,夫复何求。 凌傲天虽然听不懂那音乐,倒觉得非凡莫测,一时间在心里暗自高兴,若能娶得这“追夕女子”回家,也挺不错。 “不愧是‘追夕女子’、‘虹阁七艳’之一,才华横溢,奏乐如此独特,带人周游太虚一番,想必人也一样吧,看来她能在南扶州中出名也是有缘故的。”洛今朝思忖道。 “好了,崩山、霖雨之曲到此为止,凌公子,你可知此曲当初为何而弹?”幕中那女子说道。 “为何而弹?不就一箜篌么,箜篌共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三种形制,你所用的,应是凤首箜篌,凤首箜篌渊源颇深,造型奇美,装饰华丽,音色柔润,在这苍澜王朝中的典礼中时常用到,应是为皇家贵族、世家王侯所奏弹。”凌傲天把玉箫插在了腰带上,双手环绕在胸前,对自己的回答很是满意,暗道:哼,跟本侯爷玩这个,本侯爷小时候被父亲凌傲剑逼迫着练琴棋书画,这箜篌,倒也懂过那么一点点。 岂料,片刻之后,那幕后的女子竟然道:“不好意思,我需要的是一个懂乐之人,如若公子不懂我心,强硬娶回去也无意义,即使你是王侯,那也没用。那么多的宝马香车和名贵金银,我也无福消受。” 此言一出,凌傲天和身边的仆人都是身躯一震,惊愕不已,万万没想到那追夕女子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章拾玖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下) 凌傲天对自己是何等的自信,这样被打击,在各大世家和文人墨客面前,这虹阁之中,自己竟然一下子被拒绝,还被拒绝得颜面无存! “可恶。”凌傲天心中怨愤不已,恼羞成怒之下,攥紧了拳头,想要动手打手似的。 “大胆妖女!竟然口出狂言,我家公子是何等尊贵!来人,给我拿下!”仆人“阿谀”怒喝一声,随后,身边的仆人都从腰间抽出了刀剑和匕首,想要上楼去擒人。 “虹阁乃是大老板的场子,我们大老板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哪怕是苍澜王朝的当今圣上都倚仗于他,八方诸侯到此也得礼让他三分,即便你们身为太祝府的人,那也得遵守我虹阁的规矩!这虹阁和追夕女子,都是大老板的人,你们胆敢在这里放肆?”守在楼梯口的黄衣女子见状竟然泰然自若,顿时柳眉倒竖,娇斥道。 “什么,你居然敢跟本候……敢取笑本候不懂琴不懂乐理?真可笑,本候可是世家子弟,从小到大什么箜篌什么古筝没有玩过,我身边还有上百侍女弹给我听......哼,追夕女子,本王尚且敬让你三分,肯为你做到这么大的排场,还耐心地用一盏茶的功夫听完你这所谓的崩什么霖什么乐曲,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勇气,从来没有女人敢跟本候这么说话,还敢拒绝本候!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要怪本候爷不客气了!”凌傲天气急败坏,又恼又羞,拂了拂锦袍,望向二楼处的纱幕,盛气凌人地说道。 不知为何,自从刚刚听完那追夕女子的崩山、霖雨之曲,洛今朝就一直魂游太虚、浮想联翩,心不在焉的,仿佛心神都在九霄云外那般,一直在想着梦中的那人、那曲,往事,却怎么都想不出个大概。 因此,刚刚在场发生的异变,都不在洛今朝的眼中,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当听到那幕中的追夕女子问凌傲天“崩山、霖雨之曲当初为何而弹”的时候,洛今朝猛然一醒,好像想到了什么。 此刻此刻,洛今朝的记忆仿佛追溯到许久以前,那被尘封了许久的记忆之门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似的,恍惚之间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然后竟然无视眼前的一切,就在原地蓦地念出了一句:“崩山霖雨之音,高山流水,为知音忿,断弦断念,绝情绝意,而后离去......” 念完后,众人都是一怔,一惊,正好奇是哪个不要命的人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 就连洛今朝他自己也是瞠目结舌,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念出来,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会说出这样的语言,只是自己刚刚突然想到这些,迎着追夕女子“可知这崩山、霖雨之曲为何而弹奏”的那一问,然后脱口而出罢了。 众人皆循着说话者的地方望去,只见一穿着貂皮衣衫的野小子正立于虹阁门口不远处,正是他,说出了这番话。 在场的文人墨客和风尘女子,还有凌傲天身边的仆人侍女侍卫,都是一脸惊愕神色,满脸狐疑,都难以相信,这番话竟然是从一个衣着破旧的山野小子的口中说出! 洛今朝这声音虽然不是大声喊出来的,但是场上非常严肃,虹阁和凌世家出现分歧,剑拔弩张,场上喝酒吃肉、品乐的文人墨客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声,这野小子竟然敢开口说话,打破了这双方对峙、一触即发的宁静,还敢说什么“高山流水、为知音忿”这番惊世骇俗之言,让人家凌公子觉得这野小子在耍什么花样,而且说话的声音又不是很小,大家自然一下子就听到了。 追夕女子的一言本来就使到凌傲天等人沦入尴尬的境地了,洛今朝此言一出,就让凌傲天更为尴尬了。 大家的心里都在纳闷着:“老子身为世家子弟动都不敢动一下?你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野小子难道不要命了吗?小心被凌世家剁成肉酱。” 洛今朝暗自不幸,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心里想着得转移话题,快些把辞战信笺递交给凌傲天以完成任务。 骤然,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就连阁楼上幕中的那女子,顿时也是娇躯一震,轻轻地“嘤咛”了一声,像是被惊被吓了一下,心道哪个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这番话。 追夕女子心里颇为惊讶,暗道:“他竟然听得懂我箜篌所弹奏的?” 然后她轻轻拨开了眼前纱幕的一角,看了看场下的境况,窥到了说出此话的那人,应是站在虹阁入口不远处、身着破烂貂皮的男子,因为这番话,竟然使得她对眼前这衣衫破旧、带着几分憨傻之气的年轻男子有了一丝兴趣。 “他为何听得懂我所弹奏的?”她心中很是好奇,黯然神伤,道,“为知音忿......好一个为知音忿......正是为此而弹奏的......夕阳和初曦......到底为谁而活?” “好、好......”在场的文人竟然都鼓起掌来。 “唔?”凌傲天蓦地一窒,本来就已经震怒了,心想哪个小子不要命了,回头一看,只见一野小子正站立在门口不远处。 “你小子多什么嘴?滚出一边去。”凌傲天本来就愤怒,现在看到不相关的人前来插嘴,就更是怒火中烧了。 “我.......我不过是碰巧懂这曲子,无意说出......”洛今朝颇为尴尬,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 “既然是无意,那就快快滚去,现在不是你卖弄学问的时候。你想要找上几个虹阁女子玩玩,改天再来。”凌傲天道。 “我......” 凌傲天见洛今朝吞吞吐吐,不耐烦道:“听不见吗?还不滚?”凌傲天手持玉箫指了指洛今朝,颐指气使,道,“不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凌傲天想了想,终于记起,原来眼前这野小子正是一年前得罪自己的那个洛族人,而后道,“是你?洛族小厮?” 洛今朝点了点头,然后移步向前递交了那封羊皮辞战书,道:“凌公子,我是授命前来递交信笺,请过目。” 凌傲天接过羊皮,道:“怎么?还想来劝我‘从良’?一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大么?”待他接过羊皮信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个洛族信使,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也不看看时候。” “是贵府给的请帖,让我前来虹阁找你。”洛今朝道。 凌傲天漫不经心地瞥了几眼那张羊皮,不耐烦地道:“好了,我知道了,再不走,我可就不饶你了,过去的事情你惹出来的还不够多吗?希望你好好记住过去的耻辱,赶紧滚回去,洛族的事情,我回去和众人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如若你再在这里惹事,我马上出兵到洛族去。” 洛今朝对于族中之事早已看淡,毕竟掌管洛族大事的那群人早已无心恋战,但转念又想,忘川洛族是养父的心血,养父的生平的愿望就是保卫洛族,让洛族能够薪火相传、生生不息。今朝就算不念族中那群憎恨的人,也得想想养父,念念他的养育之恩。 如若再和凌傲天纠缠下去,他还不得出兵灭了洛族不成,而如今族里无论是何人,都难以和太祝王等其他洪荒诸部落抗衡,也只能先这样了,辞战信笺是否有用,听天由命罢。 而后,洛今朝抱拳道:“好,那我便就此告辞了。” 正当洛今朝欲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一位喝得酩酊大醉的黑衣男子忽地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道:“兄弟,先别走啊,陪我喝上几杯。” “你是......你是谁......”洛今朝被他用力搂拉过去,出于自卫,他质问了几声而且一直反抗着。 “我不认识你,为何要喝?” “先别管那么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那黑衣男子估计是醉了,醉醺醺地胡言乱语几句。 洛今朝很想挣扎出来,可是那人的力量实在过大,今朝只能被他搂去一边的桌上喝酒吃肉。 “哎,这位爷,你怎么就出来了呢?云姐还在楼上等你呢!” “对啊,对啊,还有小宛、玉姐等人呢,你怎么就下来了?” 一群虹阁里的风尘女子拿着酒跟着那高大潇洒的黑衣男子,一直嚷嚷个不停。 “走开,走开......你们那些庸脂俗粉我都不见,把这虹阁中最好的女子,唱歌奏乐最好听的一位女子叫出来,我再上去!”那黑衣男子一脸厌恶,道。 章贰拾 江湖梦,情仇难灭(上) “嘘......这位爷,你可不能乱说话,那最好的女子便是阿夕,阿夕可是贵人,现在有贵客来到,你可不能随便约见。”那蓝衣风尘女子在黑衣男子的耳边小声说道。 “有何贵人?格老子的,都给我滚。”黑衣男子叫罢,那些女子都离开了他身边,到一旁去。 虽然他们的谈话比较敏感,但尚且没有惊扰到阁楼中央的凌傲天,凌傲天见那洛今朝被一名无名男子搂去喝酒吃肉了,倒也不再理他,先解决了今晚良宵之事再说,洛族辞战,一洛族信使上来捣局又何妨?又有什么事情比得上与这虹阁最美妙最文艺的女子春宵一刻呢? 这时候,凌傲天又把目光转移到了二楼纱幕处,继续纠缠着那幕中的追夕女子。 这边,洛今朝觉得真是莫名其妙,这黑衣男子不知是不是闲得无聊,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却硬要把自己拉过来喝酒。 洛今朝也觉得非常无奈,但想着天色已晚,反正有了请帖,不如在这虹阁中醉上一晚,翌日再回洛族。 他看了看眼前这男子,只见他一袭黑衣,一柄黑剑,一条金色腰带,高大俊逸,潇洒不羁。 他那金色腰带中间的腰牌刻着一个古怪的双月图腾,那是两个月牙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类似椭圆的标志,他背上的那把“乌黑剑鞘”似是装着一把古怪的剑,露出的“剑护手”和“剑柄”造型独特,剑护手两边是两只“丹鸟凤凰”的模型结构,而剑柄上的柄头内竟还“包含”着一个“贝币”样的“圆形物件”,“圆形物件”上刻着一只“巨鳌”模样的图腾。 他面如冠玉,眼眸略带碧蓝,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好像是个江湖浪子、一个放浪形骸之外的无名剑客,洛今朝感觉他应该是喜欢吃喝玩乐、云游四海,喜欢到风尘阁楼去住宿、以赌为乐、无酒不欢的那一类人。 只见黑衣男子吊儿郎当地倒下了一杯酒,那酒在倒出来的时候堆出层层气泡,气泡浓密,色彩斑斓,如梦如幻,像是雪花那般。 黑衣男子把这杯“雪花酒”递给了洛今朝,洛今朝拿起酒杯,咕噜一声便是一口而下,倒也爽快。 “哟?没想到你这么好酒量。”那黑衣男子笑道。 “没什么,念起往事,心中愤懑。”今朝道。 “往事如烟,随风飘远,无尽岁月,尽是牵绊,何必多想。”那黑衣男子倒也爽朗挺看得开,再向洛今朝倒了一杯酒。 “这酒,这么辣?”洛今朝有点醉醺醺了。 “这可是烈酒,用北山的大麦熬制而成,古来沙场征战前先入肚几口,便会一鼓作气,故而名为‘烧酒’,因为倒出来的时候会堆出层层‘雪花’,又名‘堆花烧酒’,喝了之后气聚丹田,猛得很,够你今晚好好地鞭挞一番,纵横这虹阁全场。”黑衣男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取笑道。 今朝知道那黑衣男子话中有意,听罢苦笑几声,并不理会。 洛今朝和他素不相识,觉得他谈吐之间却那般随意,而且硬要把他拉来喝酒,也不知他有何目的。 他望向黑衣男子那略带碧蓝的眼眸,像是沧海明月,又似是鲛人的珍珠眼泪,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洛今朝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我怎么觉得,好像认识过你,我们在哪里见过?”洛今朝问道。 “你该不会见了哪一个男人都这么说吧。”黑衣男子只顾着喝酒、吃肉,醉醺醺地说道。 正当两人喝得正酣,聊得正投入之时,忽地从一边传来一阵令人不愉的声音,估计是凌傲天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那“追夕女子”嫁与他,他现在应是忍无可忍了,要露出狐狸尾巴、大发雷霆了。 只听那凌傲天怒不可遏地说道:“你这种话我以前听得够多了!还有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你难道还不明白本候的心意么?还是说你在跟我耍什么花样?女人?呵呵,真可笑,女人真可笑!鬼心思真他奶奶的多!好......好。”凌傲天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耍我的是吧?八年......这八年来我把心思都往你的身上后,我苦苦地追寻,对你念念不忘,可依旧还是得不到你,此中愤慨,何人能懂!” 梦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风,江湖梦,情仇难灭,此时此刻,凌傲天就好像是自己一直编织的梦突然破碎了那样,纠葛了八年的爱恨情仇在那一刻化作一杯最猛烈的毒酒,猛地灌下肚中,那多年的感情此刻一起涌上心头,那种求之不得的心情,那种难以扑灭的火焰,就如眼前的逐焰花,那蓝色的叶子竟是如此璀璨夺目,扑灭不了,永燃不熄。 当八年的苦苦追求而换来得不到的结果,那种耐心就会化作愤懑,化作魔鬼。 那幕中的那道丽影还是动也不动一下,仍是沉默。 只见凌傲天继续道:“好,既然这八年来的信笺传情,这八年来的纠缠,这八年来的绵绵情意,都是你的虚情假意、鬼话连篇......” 这八年来,虽然“追夕女子”是有回复过凌傲天的信笺,但那只是婉拒,而凌傲天却把它当做“考验”或者“给他机会”,凌傲天每每想到信笺上“追夕女子”所表达的含情语句和“委婉含蓄”,就怒不可遏。 每念至此,凌傲天那心中的惶惶怒火就要咆哮出来了。 凌傲天继续道:“如此,那好。何明夕!”凌傲天蓦地怒气大增,双眸里仿佛充斥着无尽的火焰,一身锦袍似被烈风吹拂着那样,猎猎作响。 他的魔气和煞气陡然大增,他要开启属于自己的星宿图腾之力了! “何、明、夕。”凌傲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让我堕入情网,骗我至此,还耗费如此之大,你既无情,我便不义,竟然你如此大胆,今天,我绑也要把你绑回府中,好好地教训你一顿!” 全场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凌傲天身上,看他大发淫威,有些人被吓得浑身哆嗦,动都不敢动一下,有的人则是直接跑出了虹阁,那些风尘女子直接躲在了纱幕之后,不敢出来招呼客人,还有的人直接躲在了桌子之下。 章贰拾壹 江湖梦,情仇难灭(下) 那些人的心里都在纳闷,这“追夕女子”怕是没见过世面吧?连凌傲天这样的人都敢惹怒?怕是下了十八层地狱都不知怎么回事。果真是红颜祸水、红颜薄命。 太祝王之子,岂是浪得虚名? 邪剑术一出,辅之以禁魔法,恐怕这虹阁中无人能生还。 “嘭!” 一声巨响,忽地凌傲天好像扔出了一枚暗器,暗器在半空中爆炸开来,在众人面前爆出一阵黄色烟幕,大家只觉得眼前蓦地化作一幕异域世界,如同置身于一片淡黄的世界,除了一片黄色,其它什么都看不清。 “不好!”洛今朝心有不祥预感,怕是凌傲天要对那“追夕女子”下毒手了,虽然和她素不相识,但也不忍凌傲天以世家子弟的身份欺压无辜百姓,更何况是一个只会弹琴奏乐的弱女子。 就算自己能力不足,也得再“抱不平”一次。 正当洛今朝要冲出去看一看究竟,想要劝服凌傲天甚至救下“追夕女子”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忽然之间明亮了,举目望去,只见凌傲天手执一柄青铜古剑,剑身弯弯曲曲,剑护手则是一个“恶狼”模型,这正是凌傲天的护身之剑——天狼剑。 凌傲天的玉箫早已插在腰间,只见他手执“天狼”,一剑划破了二楼的栏杆。 栏杆在刹那间全部碎裂,掉落下来。 二流的歌舞女子惊呼不定,一哄而散,却又不知往哪边逃去。 “哼,大老板又如何,今日,我要让这虹阁,这南扶州的标志,永远湮没在夜空之中。”凌傲天口出狂言,随后一手掐诀,一手持剑,喊道:“邪念之神,邪剑封天,急急如律令!” 但见他划过两道剑光,两道暗黑剑光霎时从天狼剑上挥舞而出,“嘣”的几声击落在二楼的地板上。 只听“啪啦啪啦”的几声乱响,整个二楼的地板在旋即之间几乎都层层崩塌开来,那支撑的木架也断裂了好几根。 那幕中的地板也崩碎开来,纱幕之后的追夕女子“嘤”的一声仿佛受到了惊讶,也要掉落了下来。 只见凌傲天“嗖”的一声以鬼魅般的诡异身法游移到了半空之中,想要一把接住追夕女子。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洛今朝取出背后的南越古剑,正准备一跃而起要去救她的时候,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恍惚之间,似有一道黑色身影从洛今朝的身边飘忽而出,结出道道金色印记,嗖嗖的两声眨眼间就已经凌空而起。 半空中,那道黑影身高八尺有余,玉树临风,潇洒飘逸,竟给人以出尘出世之感,如同暗夜中的一只身影矫健的黑鹰,双目敏锐犀利。 这道黑影正是刚刚和他一起喝酒的黑衣男子。 现在看来,他丝毫没有醉意。 就在他飞檐走壁的转瞬之间,洛今朝仿佛看到了他那件又大又黑的衣服背后印着一个图案,那不是什么别的陌生图案,那正是一个洛族人再也熟悉不过的“鸟首龙身”的图案。 “鸟首龙身?不正是天虞峰祭坛上的那座雕像吗?那座被族人们称为‘秋神’的雕像。‘鸟首龙身’图案正是秋神图腾,我洛族无论是羊皮画、金鼎、墙壁,还是任何一件青铜器上,都刻画着这种信仰崇拜的图腾。他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我忘川洛族信仰和祭祀的图腾?”洛今朝心感迷惑,道。 这惊奇感只是一瞬间,很快,洛今朝又被眼前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那黑衣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了半空中凌傲天的身边,背后的黑剑霍然出鞘! 而后—— “铮!” 一声锐响,众人好像看到了一道闪电从剑上劈闪而出。 黑衣男子的这一剑如同惊雷劈下,天空中的黑鹰飞掠而过,没人看得清他的速度,这速度,只在弹指之间。 仅仅是那一刹那,仅仅是黑衣男子的一剑,便已经斩断了凌傲天手中的天狼剑,天狼剑竟然层层破碎! “铿、铿、铿”的几声,天狼剑化作几块废铁,掉落在地。 那可是太祝王亲自铸造的天狼剑,融以鬼巫之术,且用焚烧了北山数千年不灭的燎原火和北溟奇矿铸造足足三百六十五个周天而成的天狼剑,竟然被黑衣男子的一柄无名黑剑斩断! 那无名黑剑一出,居然闪耀出惊天泣鬼之闪电,在那一瞬间便斩断了天狼剑。 “什、什么?”凌傲天一手搂着追夕女子,一手持着破碎得只剩下剑柄的天狼剑,瞠目结舌,眼睛一直瞪着那把破碎了的剑,瞪得大大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以为这是幻觉。 “这、这不可能的......究竟是?”凌傲天还没反应过来,那黑衣男子便掠过他的身边,咻的一声接过了他怀中的追夕女子。 “有漂亮的虹阁妹子恐怕也还轮不到你这破王孙吧?没见到小爷还在这里吗?”黑衣男子一边夺过追夕女子,一边嘲讽道。 他一手持着黑剑,一手搂着“追夕女子”飘然而下,落在了地面上,放下了她,而后转身望向凌傲天。 “谢谢。”那追夕女子表情冷淡,淡然道。 经过凌傲天这么一番恶意折腾,众人终于可以一睹传闻中“追夕女子”的庐山真面目了。 那是一名纤纤细腰,身形巧妙的女子,此刻正默然宁立。 只见那少女面容姣好,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不染半分纤尘和胭脂。 看她模样正值花季年华,一袭粉红衣裳,这周围似是从她身上飘出淡淡的茉莉花香,且香飘满楼。 她那一袭短而微黄的头发非常柔顺,披散在肩,她的眼神动人心魄,竟带着几分妖魅之感,看久了让人觉得她的眼神在蛊惑你,好似让人置身在无尽的魅惑之中。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容貌,也许能配得上她那动人心魄、臻于化境的琴艺、那崩山和霖雨之曲的奥妙之境了吧。 一边,凌傲天还没有完全晃过神来,还在惊讶和诧异之中,他真的难以置信,他竟然在一招一式之间就败了,还没轮到他使出邪剑术和禁魔之法他就已经败了,别人还把武器都打碎了,那父亲花了大心血,铸造良久的其中一柄天狼剑,就在那瞬间崩了,使他败得莫名其妙,使得太祝王的颜面受损。 凌世家在这虹阁甚至南扶州之中还有什么颜面? 荡然无存矣。 “怎么样,你要自杀,切腹?还是说,我来帮你?”黑衣男子冷冷地讽刺道。 章贰拾贰 毕月乌,奎木狼,云动飞虹阁楼 凌傲天慢慢地醒过神来,那种求之不得、怅然若失的心情顿时转化成怒火和战意。 当他听到黑衣男子问他是否要自杀之时,“哐当”一声他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废铁,然后单手结出了一个暗黑的印记,印记是一只穷凶极恶的怪狼图腾,“铮”的一声,但见一柄和刚刚天狼剑几乎一模一样的、弯弯曲曲的剑呈现在了凌傲天的手心间,但这柄剑,好像又和刚刚有所不同,异在颜色,眼前这把,是紫色的,还有,眼前这柄类似的天狼剑是没有真正的剑身的,那道剑身若隐若现,好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子那样。 黑衣男子见状,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道:“传闻太祝王用鬼巫术、燎原火锻造了两柄一模一样的天狼剑,一柄是‘真身’,一柄只是‘梦影’,相传只有在天狼剑的‘真身’毁了才能结印使用‘梦影’,现在真身毁了,你拿出这柄梦影,但,又有何用?能抵御得了我手中这把普普通通的黑剑吗?” 只见凌傲天的举剑挥洒之间顿时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这把“梦影”的天狼剑在墙壁上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 “好一把精致优雅之剑。”在场的众人惊道。 “哼,你管它有没有用。你干扰本候的事情在先,断我兵刃辱我在后,我死也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凌傲天咬牙切齿,掩盖不了心中的怒火,道。 “技不如人,还怪我辱没你的名声了?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好好修炼,天天只会来这虹阁中找个劳什子女子。”黑衣男子收剑回鞘,双手环绕在胸前,轻蔑一笑,“公道?还个劳什子的公道?就你还跟我说公道,难道这虹阁中被你抓去当禁脔、修炼禁魔之术的姑娘有公道吗?” 这时候,凌傲天把目光转移到了洛今朝身上。 因为洛今朝之前想要去救那“追夕女子”一命,自然而然地取出了背后那柄“南越剑”,此时,他还是没有收剑回背后的剑鞘,而且执剑面向凌傲天。 凌傲天见到了此情此景,一边点头,一边讽刺道:“好啊,很好,又是你这个洛族小厮,看来你很不耐烦,又想像一年前那样是吧?你是嫌一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大是吧?好,待会回去,定要让千万铁蹄踏入你族!” 他的声音忽然凌厉凶狠起来,然后拿出了洛今朝刚刚给的那张辞战羊皮书,运转起周身的腾腾魔气,在那弹指一挥间,羊皮战书便化作了一团黑火,在半空中燃烧起来。 族长洛嵇交托给今朝的辞战羊皮书,就此毁去。 忘川洛族和凌世家,这个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是洗不掉的了。 “忘、川、洛、族!我、们,战、场、见!”凌傲天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凌傲天自己身边的侍卫侍女,此刻都向四周躲了开来。 这凌傲天,已然要开始大开杀戒了,他道:“何、明、夕,洛族小厮......” 言罢,他望了望站在黑衣男子身旁的追夕女子,可追夕女子此刻依旧默然宁立,她的眼神还是波澜不惊、平淡如水,表情也甚为冷淡。 落花无意,流水无情。 而后,凌傲天手执那柄紫电萦绕的“幻影”天狼剑,指向黑衣男子,道:“还有你——你们三个,今天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虹阁大门!” “哦?”黑衣男子很是不屑,甚至藐视,道,“来试试?我倒要看看,这南扶州太祝王用鬼巫术、燎原火铸造的天狼之剑是何等的威力不凡?不对啊......刚刚,不是已经见过它的威力了吗?” 黑衣男子言语中带着几分狂傲和挑衅。 凌傲天已经忍无可忍,听到这话,就更是火上浇油,怒火冲天,只听他大喝一声,整个人便已经飘至虹阁半空之中。 只见他周身被紫黑两种玄光或是邪火环绕着,一身锦袍被劲风吹刮得猎猎作响,而后,他把天狼剑竖在胸前,划过一道剑诀,口中念念有词,“熊”的一声,一只恶狼头像的星宿图腾呈现在了他的天灵盖之上。 “奎木狼?”黑衣男子道。 “天分‘二十八星宿’为‘九野’,想不到凌傲天的修炼图腾竟是以‘西北幽天’的‘奎木狼’星宿作为感应观照,在这个基础上就行修炼。”洛今朝道。 奎木狼,属木,为狼,乃是二十八宿之一,为“西方监兵”(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参,觜”中的“奎”,而凌傲天坐观天象,感应天穹的星宿竟然是“奎木狼”座下的星宿。 在孟章、监兵、陵光、执明这四方神的基础上,衍生出二十八星宿图腾,而二十八星宿又会衍生出各种各样、不尽相同的星宿,凌傲天的修炼图腾正是“西方监兵”——“奎木狼”无数星宿中的其中一个星宿——“天巫恶狼”。 “从他的气息可以察觉得到,他的境界,不过是‘七星’还没有‘连珠’罢了,看来这么多年用女子阴柔之气修炼的禁魔之法和邪剑术也是枉然。” 黑衣男子言罢,他背上的那把黑剑,剑柄柄头上的圆形物件忽地转动起来,转速极快,就像是他本人正在催动全身的罡煞之气那般。 “熊”的一声,黑衣男子忽地全身涌出一股黑煞之气,一只巨大如天幕一般的“雄鹰”的图腾竟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但见那“黑色雄鹰”展翅腾翔在虹阁的半空之中,周游一圈,其煞力是绝对的力量碾压,而且狠狠地碾压了凌傲天“天巫恶狼”星宿图腾,这种力量十分霸道强悍,其根基底气远远不是凌傲天所能比拟的。 在场众人见状,一片哗然,纷纷感叹这无名黑衣男子竟然修为如此之高,也很是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来这虹阁之中又是为何? “原来是‘毕月乌’星宿。”就连凌傲天也是大吃一惊,瞠目结舌,万万没料到眼前这黑衣神秘少年居然身怀奇异图腾,实在罕见。 “居然是毕月乌座下的星宿图腾!”一在场的书生惊讶地说道,“‘毕月乌’星宿隶属四方神中的西方‘监兵’,是‘监兵神君’的第五星宿,乃二十八星宿之一。毕月乌星宿又属于‘西方颢天’,而眼前这少年的星宿图腾就是在毕月乌星宿的基础上用存神之术冥想衍生出来的。” “不错,他的图腾竟然是‘毕月乌’属下所有星宿中最罕见的‘鹞鹰’图腾,可当真是举世无双!”一王侯子弟躲在桌子下窃窃私语道。 “‘毕月乌’星宿乃帝皇必祭之宿,古人对此祈雨,没想到这黑衣少年竟然是‘毕月乌’座下的鹞鹰星宿图腾,实在罕见!”一世家子弟拍手称赞,道。 “鹞鹰图腾”正是在“西方监兵”座下的“毕月乌”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星宿图腾,而且眼前这黑衣男子居然是以修炼煞气为主,刹那间煞气伴随着飞翔着的鹞鹰图腾滔天而出,一身煞气威震八方! 黑衣男子和凌傲天的星宿同属于“西方监兵”,一个是监兵中的“毕”,一个是监兵中的“奎”,但是星宿图腾一展现,双方尚未出手交战,高下已立见了,如果凌傲天誓要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洛今朝和一旁的追夕女子也顿时惊愕万分,万万没想到这黑衣男子的修为竟然如此霸道惊人,也难怪能够一剑之下斩断了凌傲天的佩剑“天狼剑” 凌傲天觉得眼前这黑衣男子的根基似乎深不可测,境界更是无法得知,他之前的出手竟还有无招胜有招之意,估计境界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力挽狂澜,死也要挽回自己和凌世家的颜面! 章贰拾叁 飒沓流星,逍遥榜上,逸仙临尘(上) 凌傲天催动全身巫术之力,使出了一式“巫剑之术”,一声狼啸,紫色幻影的天狼剑旋即便出现在了黑衣男子眼前。 在这电光石火之际,黑衣男子摧动煞气,脚踏七星,“铿”的一声背后黑剑出鞘,黑剑挥出,九个“鹞鹰”图腾也紧接着出现在了眼前,抵御住凌傲天的惶惶剑势! “铮!” 一声清澈锐利的啸声之下,只见那柄黑剑挥霍出了磅礴的剑力和剑气,剑气在刹那之间纵横而出,伴随着全身黑气和周围的煞气,一剑抵挡住了凌傲天的天狼剑的去向,剑力汹涌,剑光逼人,奇幻多彩,齐齐迸发,十分狂猛,一时间震慑虹阁,引雷震,耳欲聋! 气势磅礴的煞气之中,只见黑衣男子手持黑剑冲天而起,向前刺去,剑指凌傲天! 一连四十九式飞天剑舞过后,伴随着阵阵剑虹流光,四十九道剑影和分身在那弹指一挥之间划过几道血痕! 隐约间似是凌傲天受伤了,被黑衣男子的漫天剑式刺伤了。 众人哗然,一声惨叫,凌傲天应声而倒,从半空掉落在地上。 只听到“呀”的一声,鹞鹰星宿图腾飞回了黑衣男子的灵识之中,黑衣男子飘然而下,如同九天飘逸的剑仙临尘,一袭黑衣、一柄黑剑和一身黑煞之气虽然显得霸道强悍,却也丝毫不失道骨仙风、仙气缥缈。 “飒沓流星剑四十九式!” 这时候,有人吃惊叫道。 “原来是亚特拉斯教教主降临,难怪啊!” “我想谁会身怀鹞鹰图腾,原来是他!” “一柄黑剑,走遍全天涯,名震逍遥榜,大道榜上列首位,飘逸一剑,逸仙临尘。” ...... 周围的人不禁惊叹,纷纷说起话来,一时百声交汇,一片哗然。 “原来是逸散仙。”洛今朝心道。 这万里洪荒中的人都早有耳闻,逸散仙,亚特拉斯教教主,“逍遥榜”和“大道榜”均位列“榜眼”之位,实力雄厚,境界之高,令人难以捉摸,他凭借着手中一柄黑剑,身着一身黑衣,走遍全天涯,挑战逍遥榜上各种奇怪、难度极高的任务,挑战各大高手剑客、各大修行者,且纵横洪荒各门各派、各国各族,在这万里洪荒之中一时也难逢敌手。 “你......简直欺人太甚......”倒地后的凌傲天心有不甘,而后捂着胸口慢慢地站立起来,道。 凌傲天和眼前这黑衣男子一样,天地罡煞两种灵气,他也是以煞气修炼为主。 这时,凌傲天再次运转起煞气,“铮”的一声,他手持紫色幻影的天狼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黑衣男子的眼前。 黑衣男子只是稍稍向一旁闪过,便闪去了凌傲天这敏锐的一剑,“铛”的一声,黑衣男子左手持着黑剑格挡了一下。 “咻”,一道黑色影子闪现而出,作金石声。 “铿!” 黑衣男子眼疾手快,迅速用剑拨去,转身一看,掉落在地面的黑影居然是一条黑色蛊虫,落在地面便如同冰雪那样融去了。 “蛊巫术?”黑衣男子惊讶道。 蛊巫术正是以前凌巫祝流传下来的厉害巫术,凌傲剑后来加以改造,以巫术练剑,便变得有点不同了,巫术讲究的是天人感应,加上人剑合一,那就相当于天、人、剑都合为一体,凌傲天刚刚想在黑衣男子身上施下蛊术咒语,然后用剑攻之,但是被黑衣男子打下了蛊虫,黑衣男子自然就中不了蛊术咒语,凌傲天自然也施展不出巫剑之术了。 “咻”,凌傲天再次身影一闪,旋即便在眼前消失了,黑衣男子持剑四顾,转瞬过后凌傲天出现在了黑衣男子的身后。 “小心身后!”洛今朝叫道。 “找死!”凌傲天怒道,“撒旦,降世!” “熊”的一声,凌傲天身上燃烧起团团黑色璀璨的火焰,那道“天巫恶狼”星宿图腾再次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禁魔之术,邪神,成剑!”凌傲天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一团黑火,右手的天狼剑上也运转起黑火煞气! “他要融以禁魔之术,到邪剑术中去,用天狼剑施展,教主小心。”旁边的酒肉桌上一修道之士忽然叫道,他和这个战局毫无关系,也不知是不是亚特拉斯教教主的信徒。 黑衣男子对他的言语根本不屑一顾,只见他并指如剑,再次运转起这虹阁之中的煞气。 “管你是邪剑还是撒旦,都抵御不过我手中的黑剑。” 黑衣男子的口气很大,狂妄得很,只见他持着黑剑再次飘向半空,掐指为剑诀,双目幽闭,口中念念有词,黑衣猎猎作动,似在蓄势。 “去死!”这时候,一只邪神出现在了“天巫恶狼”图腾的上空,这两道图腾跟随着凌傲天转瞬之间便出现在了黑衣男子的身旁,“锵”的几声凌傲天划过几道邪异剑光,黑煞剑气夹带着玄青色的光芒,将要在黑衣男子的头顶斩下。 “撒旦,灭世!”凌傲天喊道。 “铿锵”两声,只见黑衣男子并指如剑,剑指划过,两道剑气从他手中迸发而出,如同摘叶飞花那样,众人只见两三道气光向周围扩散开来,凌傲天便已经“唔”的一声捂着胸口,在半空中口吐鲜血。 “熊!”那邪异之神、如同恶鬼一样的黑色“撒旦”图腾还不“死心”,似是“心有不甘”,龇牙咧嘴,张大了恶鬼之口,化作虹阁半空漫天的“黑云”,向黑衣男子吞噬而来。 “撒旦降世,所向披靡,毁天灭地!”凌傲天强忍着疼痛,在半空中竭尽全力喊出了口诀。 随即,“咔咔咔”几道怪异的声音霍然而出,黑云之中只见有两只血红巨目睁开了,就像是死神张开了双眼那般!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道:“比之撒旦,你还不及我亚特拉斯教的‘撒旦’护法,就你?也有资格称作‘撒旦’!” “唰唰、铿铿!” 只见黑衣男子持剑一斩,铿锵有力,划过几道剑光,“呀”的几声,几道鹞鹰叫声伴随着强大的剑光凌空而出,“嘭”的一声过后,那道所谓的“撒旦”恶鬼图腾便被剑气斩得四处散开,转眼间化为乌有。 “真正的撒旦,可不是如此不堪一击。”黑衣男子冷冷地道。 章贰拾肆 飒沓流星,逍遥榜上,逸仙临尘(下) 接下来,黑衣男子手持黑剑,使出了“挑、刺、劈”三式鬼魅般的剑招,另凌傲天招架不来,手慌脚乱之下猝不及防。 “只用了‘飒沓流星’剑法的三式,便轻而易举地摘下了凌傲天——‘南扶州第一公子’的头衔,此人当真神鬼莫测。”场上的一人惊道。 黑衣男子见凌傲天倒下了,戏谑道:“劳什子,‘酷炫狂拽还逆了个天’是吧?早就听说过你浪得虚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天资卓越是吧?我可没见过像你这般愚蠢的天才。你这直娘贼,连老子三招飒沓流星剑都扛不下还敢妄称天才?荒谬!你大爷我还没玩够呢,你就这点能耐?能不能给点力?” 被逸望尘三招飒沓流星剑便打败了,这种以无招胜有招、以简单胜繁杂的剑式在世上实属罕见。 “怎么样?直娘贼,你认输了没?”黑衣男子道。 凌傲天被他踩在了脚下,脸上仍带着不服的神色,硬着嘴皮子,道:“何、明、夕,我要杀了你……”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不会让你被他人所夺!我,我就偏不相信,不信这命!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本候得不到的东西!” 黑衣男子听罢,一笑,道:“这世界上你得不到的东西多着呢!不到你不认命。譬如,你打不过我手中的这柄黑剑!” “呵呵。”被踩在地上的凌傲天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道,“你,现在占尽了上风,当然会这么说,若是有来日,你,也沦为像我一样的下场,我好想亲眼看看那时候的你,是否还是这般的云淡风轻?” 黑衣男子闻言,心中似乎感到颇为讶异甚至是震惊,似乎没有料带凌傲天竟然会这么说,之后他脸带不屑神色,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滚吧滚吧,人家都不喜欢你,你还这般死缠烂打的又能怎么样!我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凌傲天,你还真的是人如其名,你当真以为全天下都是你的人吗?你所想要的,都归与你?你以为你是谁?是神吗?”黑衣男子踮开了脚,让凌傲天痛苦地挣扎地爬起来,道,“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凌傲天缓缓站起,擦拭了嘴角边的一丝血,眼中仿佛充满了怨恨和不服甚至不屑的神色。 他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朝虹阁大门走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忽地回头道:“等着瞧。” 随后,四匹飞马驾驭着那辆大型的彩绘铜车瞬间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呼啸一声似是劲风掠过,他的身影霎时化作一团紫光,遁入了铜车之中。 “嗖”的一声飞马驾着铜车消逝在了风中,划破天际,破空而去。 “喂,凌公子……凌傲天……你欠下的一笔租车和排场的钱还没给呢!”一纨绔子弟大喊道,“竟然就这般屁颠屁颠就走了,连钱都不给,什么太祝王之子。”他嘀咕道。 “到我府中来领吧。”之前站在凌傲天身边的仆人阿谀说道。 “哼,果然是口是心非,我就知道他不会好好认错。” “你不怕你前来寻仇?”洛今朝见状,问道。 黑衣男子一脸不屑,轻哼一声,双手环绕在胸前,道:“报仇?我怕什么,我又不是这南扶州的人——倒是你,他刚刚不是说好了要带领千军万马踏入你忘川洛族吗?还有那姑娘,你们两个,死定了。”黑衣男子说罢望向一边的“追夕女子”,用眼神暗示了一下。 洛今朝的心里不禁犯下了嘀咕:对啊,自己这样一冲动,一折腾,得给忘川洛族带来多大的麻烦。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可是,自己拿什么来挡?螳臂当车吗?估计族长和祭司他们也未必能够裆下这一劫难吧。”洛今朝暗道,“这凌傲天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没想到这下竟被这黑衣男子辱没了名声,这下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然而,黑衣男子仿佛看透了洛今朝的心思,道:“我不属于南扶州,欺负一下他无所谓,再说了,以我的修为,当今南山的政权也奈何不了我,我自逍遥人,便可逍遥去。他们能奈我如何,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好大的口气。” 修炼先从“太极、证道”开始,后经“两仪、四象、八阵”,再到“七星连珠,斗转星移”,这凌傲天的境界虽然“七星”还没有“连珠”,但是像洛今朝这种才“太极”快到“证道”的境界,是远远比不上凌傲天的,可是眼前这黑衣男子却轻描谈写、还狂傲连带轻蔑之下,只用寥寥三式两招便打败了凌傲天,凌傲天可是当今南扶州太祝王凌傲剑的长子,从小就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能忍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而且黑衣男子用的还是最简单的杀招,也不知这黑衣男子究竟修炼到了哪重境界。 “这吃的、玩的、喝酒的,都玩遍了,我在这虹阁之中千金散尽,可是女人也就那么些,没几个好看的,美酒也就那几个南扶州土酒,赌钱也没几个人能赌的,把把都能把你们给赢倒,这也太没意思了,你们虹阁难道就没几个人会玩的吗?都玩腻了,这虹阁难道就仅此而已吗?还有什么意思,拆了算了!”黑衣男子对着虹阁的众人讽刺道。 “太可恶了,逍遥榜第一名又如何,怎容他如此放肆!” “哼,等虹阁的大老板来了,看他怎么死。” “太嚣张了,这厮什么来头!” “刚刚赢得那几把,不是他出老千,就是运气好了一点罢了,我等都是虹阁中赢了多年的赌神,岂能容得下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这里放肆。” …… 听到虹阁中骂声一片,黑衣男子似乎很是满意和得意,继续道:“都说这虹阁有多么壮观这么令人沉醉,就像对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玉人那样,今日看来,不过如此,还不如去千里之外的赵佗城呢,那里的人不仅仅别有一番韵味,而且还各有千秋,哪像眼前这般,个个都长得一个样,一副脸,恐怕卸掉了身上的粉末,就只剩下一副臭皮囊了吧?” “铿锵”的一声,一旁守着虹阁的黄衣女子似乎要拔剑出鞘了,但是剑锋才见一截,就被一风尘女子收剑回鞘了,她轻声道:“这人来头不小,不要轻举妄动,自会有人收拾他。” 黑衣男子仿佛听到了她的说话声,轻蔑一笑,心中似乎无半分畏惧,且径直地往大门走去,要离开这虹阁。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放荡思无涯……今朝,好名字。”黑衣男子一边走一边说道。 放浪形骸之外,一切随缘,当今世间,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他就像天空中的一只鹞鹰,视权贵如腐鼠,一生只适合在天空,从未落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洛今朝见黑衣男子和凌傲天一样的风流倜傥,是个多情浪子,但他的气质又与众不同,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同,至少不会像凌傲天那般强抢民女,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当黑衣男子快要走出虹阁大门时候,蓦然回首,问道:“对了,你的名字,是叫洛今朝,没错吧。” 洛今朝没想到他对自己竟然还有兴趣,他自知自身力量微薄,在这天地之间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蚍蜉,一只不起眼的没人理会的蚍蜉,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人把自己当做朋友,把自己邀请过去喝酒。 洛今朝快步走了过去,点头并拱手道:“嗯,不错,我叫洛今朝,还未请教你的大名。” “呵?洛、今、朝,好土的名字。”黑衣男子蔑笑道。 洛今朝一脸惊愕,一下子怔住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不必在意自己的名字,一个名字罢了,何必那么在乎。名字,生不带来,死也可能带不走,君不见,帝畿王朝的东皇,岐山国的西王,死后都留下了无名墓碑。人刚生下的时候本来就是籍籍无名的,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叫做无名。但是我已经有名字了。”黑衣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叫逸望尘,记住了吗?” “逸、望、尘?逍遥榜上,逸仙望尘?逸散仙?”洛今朝惊讶道。 逸散仙乃是南山地区逍遥榜中的榜首,一柄黑剑,名为逸仙剑,名列大道榜,飘逸一剑。他专挑选“逍遥榜”上最困难的任务来做,凭借着手中一把逸仙的黑剑,杀人于转瞬之间,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不错,大道榜和逍遥榜的榜首,凭借着飒沓流星剑四十九式,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闯下了极大的名头,斩破万丈红尘,一柄黑剑走天涯,传唱的正是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 “果然是他,当大家看到鹞鹰图腾,毕月乌座下的星宿时,大家都差不多猜对了吧。” 想罢,洛今朝又上前问道:“你的衣服,鸟首龙身的图案,这是秋神,洛族信仰的神的图腾,试问,你和秋神,到底是何关系?” “秋神?什么秋神?好了,我有事情我要先走了,我的弟子又找我了,改天聊吧。”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流光,如同夜空中的流星,扬长破空而去。 “走得这般潇洒,听他那样说,似乎真的不知道鸟首龙身的秋神图腾,或许,那只是偶然?” 正当洛今朝思忖之际,夜空中又传来了逸望尘的声音:“手中有剑,方可保护你想保护之人。拿好你的剑,记住了吗?” “记住……”洛今朝想要喊出来,一个“了”字没喊出喉咙,声音便全部窒住了。 “他和忘川洛族,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逸望尘?他就是逍遥榜上的逸散仙,逸望尘?” 章贰拾伍 穿林打叶,一蓑烟雨任平生 洛今朝转过身来,朝“追夕女子”走了过去。 整个虹阁的人,此时都注视着他们。 整座阁楼的空气带着一丝窒息的感觉。 “你走不走?”洛今朝对“追夕女子”问道。 此刻的追夕女子,一袭粉红衣裳显得十分惊艳,她仍是默然站在原处,亭亭玉立。 她那动人的双眸,还是那般波澜不惊。 “走?” 追夕女子开口了。 “我能走去哪里?我本弹琴吹箫之人,离开了这阁楼,我的生计如何维持?”追夕女子凝视着洛今朝,似乎是因为眼前这野小子听得懂她的曲子,她才愿意搭理一下。 “姑娘,你为何要留在这里。他们肯定会再来找你麻烦的,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洛今朝道。 “离开?能去哪里?这乐土虽浩瀚,天地虽辽阔,却无我的容身之处。”追夕女子道。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跟我走吧。”洛今朝道。 “去哪里?”追夕女子愕然道。 “你可以跟我回到山里去,那里市委风景可好了,总比待在这里好。要知道,江湖险,人心恶……” 追夕女子闭目沉思,半晌过后,她竟然道:“也罢……如此辉煌的虹阁背后,也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的血汗,浪费了多少人的青春,是多少条性命和血肉铺垫而成的。反正这阁楼我也呆腻了,加上今日之事,竟已如此……纵使是浪迹天涯,流落洪荒,我也跟你走吧。” “你、你们……夕,你居然敢对大老板的虹阁出言不逊?你就不报答大老板的恩情吗?你对得起大老板吗?你竟敢如此放……放肆……”一风尘女子,似乎是虹阁的老鸨,畏畏缩缩却依旧上前说道,她这般畏惧,似乎是因为刚刚的逸散仙的力量实在是强悍,她又误以为逸散仙和洛今朝认识,是洛今朝的靠山。 两人并没有去理会她的话,依旧径直地朝大门走去。 “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怕大老板上门寻仇吗?”老鸨道。 “哼,所谓的大老板,欺人太甚罢了。”洛今朝在心里暗自说道。 然后两人走出了虹阁的大门,虹阁大门在百丈高的半空之中。 整座悬于半空的虹阁,在繁星璀璨的夜空之下宛如一座世外琼楼。 门外劲风吹猎,两人踏上了那条注上了法力的红绫,随风飘落下去。 “也对,他们连南扶州第一公子凌傲天都不怕,又怎会畏惧一个大老板呢?”虹阁里有人议论道。 “可这幕后的大老板,不是连太祝王甚至是苍澜王朝的君王都要忌让她三分么?”一霜鬓儒生说道。 “有逸散仙的强权护航,他们又怕什么?”青衫老者说道。 “连太祝王之子都敢惹,这下麻烦大啰,恐怕太祝王不会就此罢手,届时就有人横尸街头了,十条命都不够他手的。”一白眉老者说道。 “也不知这野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逸散仙亲自出手相助?”一驼背老者说道。 “忘川洛族……唔,挺久远的种族,曾经是南山的强悍种族,后来不知为何就下去了,据说,整个族都是洛神的后裔。”一位杏眼少女说道。 “逸散仙这般大闹了一番虹阁,这南扶州还不得出事吗?很快,就要风起云涌了。”一轻佻公子说道。 “你看,天都开始变色了。”一浪荡公子说道。 “对哦,这大夜晚的,竟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是有大事情要发生了。”路人甲道。 “逸散仙可是我们的恩人啊!那狗犊子娘娘腔——凌傲天,我和我的伙计们早就忍他很久了,不就有几个臭铜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般凶恶目无王法!逸散仙这样除恶也好,可为我们出了一口气!看看这南扶州以后还有谁敢称恶称霸?”路人乙道。 “据说这忘川洛族的小子叫洛今朝?”一人又道。 “哼,逸散仙和他一起打败了凌傲天,他们两个,以后就是南扶州的大英雄,为南扶州永远传诵,名垂千史。”霜鬓书生道。 “打败凌傲天的可是逸散仙,那个叫什么今朝的算什么东西?”一人道。 “起码他敢站出来,就算知道凌傲天会给他带来族难,他也不顾,依旧站了出来。”一人道。 “回到去,族长还不把他一顿收拾?我保证,他活不过明天。”路人丙道。 “教训了一顿凌傲天,我们都去放鞭炮吧。”路人丁道。 …… 洛今朝和追夕女子离开虹阁后,一时间,书生文人大肆吵闹起来,虹阁中众说纷纭,一片哗然,和刚刚的鸦雀无声截然不同。 …… 空中黑云聚集,骤雨绵绵不绝,从天而降,云中雷霆涌动,紫蛇乱窜,却无丝毫打雷声。 林中的穿林打叶声,声声入耳,冰冷的雨水打落在洛今朝破旧的貂皮衣上,浸透了衣衫和身体,加上寒风彻骨,冷意透着骨子凉在了心上。 这里东三十七里都是仑者山道,是南扶州的郊外,古时候是窦州的城镇。 但现在,这里变成了古窦州的遗址。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那昔日辉煌的红楼,变成了风雨中的残垣断壁,带上了岁月的痕迹。 仑者山道有丰富的金属矿物和玉石,山下盛产青雘。 这里和南禺山一样,山中同样有一种树木,形状像一般的构树却是红色的纹理,枝干流出的汁液似漆,味道是甜的,人吃了它就不感到饥饿,相传还能解除忧愁,这种汁液正是白呙,可以用它把玉石染得鲜红。 仑者山道,悠悠羊肠古道,沧桑斑驳,小桥流水,还依稀有着几户人家。 风里雨里,洛今朝和追夕女子两人撑着伞,就这样走在仑者山道上,往翼泽和伏魔崚的方向走去,要返回忘川洛族。 “如此大的一场风雨,莫非真的预兆大事发生?”洛今朝心里暗道。 “对了,你叫什么?走了那么久,从南扶州虹阁一直到郊外,你都一直没有说话,我还没知道你的真正的名字呢?”洛今朝问道。 沉默了片刻,追夕女子才开口道:“名字?我都已经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了。我的名字,有很多个。或许我的姓也不止一个,可是我都忘了。” “忘了?怎会如此?”洛今朝一脸茫然,道。 “是忘了,我在虹阁那么多年,换过许多名号。”追夕女子道,“你听刚刚那个讨厌鬼叫我什么,我便是什么吧。” “讨厌鬼?是指凌傲天么?他好像叫你……何明夕?” “嗯。有诗人曾说过:‘今夕是何夕,相携踏雪乾。欲归归未得,恋月靠阑干。’所以,我给自己起个名字叫何明夕。”追夕女子道。 “欲归归未得,恋月靠阑干?意思是你很想回家?”洛今朝道,“是啊,今夕是何夕,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的家到底在哪里,我该往哪里去呢?我们两个还真的同病相怜。” “我们萍水相逢,我对你一无所知,谁跟你同病相连了……”何明夕微怒,嗔道。 “对了,我刚刚听那凌傲天最后说‘即使是死,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你’,他,追了你很多年?”洛今朝道。 “你没听他说?” “八年?” 何明夕不再说话。 这时候,远方大雨倾盆,黑夜中云雾缭绕,只见寥寥几座大山连绵的影子,根本看不清前路。 风,把两边高高的芦苇和野草吹得猎猎作响。 冷意,迷茫,此刻都笼罩着他们。 何明夕正要跨过一条沟渠,洛今朝挪手过去,把整把雨伞都撑在了她的头上,自己却全部淋湿了。 洛今朝一手撑伞,一手用力把她拉了过来,助她跨过眼前这道坎。 “谢了。”何明夕冷然道,“今晚的风雨,为何这般大。” “或许是捅破了天,天上漏出了个窟窿吧。”洛今朝道,然后心想:还不是因为捅破了南扶州太祝王的名声。 “对了,你为什么听得懂我的崩山、霖雨之曲?”何明夕问罢,心想:这土包子五音不全的,再怎么看也不可能听得懂我的曲子。 何明夕平生弹奏的最为得意的一首便是这首古筝,崩山之音,霖雨之操,两首曲子的寓意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为知音忿。平时她弹奏的时候都会被客人戏说她“曲高和寡”,叫她莫要再弹,但是她却引以为傲。如今,正是因为洛今朝听懂了她曲子的一丝含义,她才对穿着破烂像荒野猎人一样的洛今朝有了一丝的兴趣而已。 “如果我说,我在梦里曾经听过,你相信吗?”洛今朝道。 “荒谬。”何明夕道,“梦里谁为你弹奏?” “真的不是荒谬,在梦中,似乎有一位女子,但她和你长得又不像,她常常坐在我的身边,只不过,她用的是古筝,而你今晚用的却是箜篌。” “我平时也是用古筝来弹奏的,只不过那讨厌鬼颇懂古筝,所以今晚我才用了凤首箜篌来弹奏此曲。”何明夕道。 “看来你对他还是挺了解的。” “与你何干?” “……”洛今朝不敢再言语。 “像你这样的人,在梦里还会有女子为你弹琴奏乐?”何明夕一脸疑惑,道,“那女子到底是谁?” “我忘了。” “你莫要学我,我忘了我的真名,所以才给自己起名‘明夕’,但是你,又能忘了什么?”何明夕道。 “我忘了,那女子是谁。我忘了,我的家。我忘了,二十年以前的事情。”洛今朝道。 “二十年以前?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世上怎会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人?”何明夕问道。 “我是二十年前才来到这里的,二十年前的事情我几乎都忘了,我只记得一些。我是谁、我真正的家在哪里,我刚也说了,我并不知道。”洛今朝道,“再说,你的琴声,你的崩山霖雨之曲,在梦中我确实听过,而且以前在梦中,还能领悟曲子的意思,后来,我又从你的曲子中,听得出那种‘浮生若梦,浮生倥偬,你如浮萍,只身在外,道阻且艰’的感觉。” 此言一出,何明夕忽地怔住了,暗道:“没想到他居然懂,这世间……” 随后何明夕讲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罢了,又怎能说是我的想法呢?你不过是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而已,你这么想过,可我并没有。你认为你是蚍蜉,是浮萍,但我不认为我是。” 何明夕一脸漠然。 “是啊,身如蚍蜉,却有破天之志;蝼蚁虽小,却有撼树之愿。”洛今朝道。 何明夕沉默片刻,而后小声地轻蔑道:“真是一个狂妄的人。” 前面的路很大雾,见之让人心感茫然,四周的路也只能依稀看清一些丛林树木。 纵使大雨磅礴,穿林打叶,两人依旧撑着雨伞徐徐前行。 “对了,你为什么会留在虹阁里成为歌姬?”洛今朝问道。 何明夕听罢,似乎心有不悦,半晌,才嗔道:“与你何干?” “哦,我只是觉得,在虹阁中当歌姬命运都挺凄惨的,或许就是养父所说的‘任人摆布’吧,我养父说过你,在这南山、甚至万里洪荒中,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不停地征战,想要统一南山各部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让她们都过上好日子……我只是心有感慨,觉得你不该在那里……那个地方,总给人不好的感觉。除了那些帝王将相之家总是去骚扰你以外,还有幕后的大老板,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兴,百姓苦;亡,众生也苦。”不知为何,何明夕感叹道。 洛今朝还是心有疑惑,道:“你在那里多少年了?” “你是在审犯人吗?”何明夕很不耐烦。 两人面面相觑。 洛今朝颇感尴尬,觉得是自己在人家面前失礼了,随即道:“不是、不是的……我……”他挠了挠后脑勺。 何明夕见这野小子傻愣愣的,倒也可笑,道:“也挺久了吧,久到我也忘记时间了。自从我有不愉快的回忆开始,我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如此……倒也挺无奈、挺令人悲伤的。”洛今朝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 “相比她们,我的命运算是好了。”何明夕道,“你说你失却了记忆,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很多东西都忘了,我好像是失却了好多年的记忆,很多模糊的记忆,都重复在我的梦里,就像你的奏乐,我也在梦里听过一样。”洛今朝道。 “怎么会、怎么会失却记忆呢?”何明夕仿佛难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我来到南山的第一天,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我的养父养母,是他们抚养了我,让我在这陌生的洪荒之中有一个温暖的家。至于二十年前其他的人和事,我都不记得了。”洛今朝道。 “你真是个怪人。”何明夕道。 忽地,前方传来了一阵狂笑声,然后有一道洪亮的“声音”说道:“哈哈,本人无名无派,所学也是自成一家,倒不像你们,都是这苍澜王朝的名门望族,还是说,你们更愿意被别人尊称为‘苍澜王朝的摇尾狗’?” 听声音倒觉得那人非常的狂放。 “不要出声。”洛今朝停下了脚步,说道。 “怎么……前方好像有人?”何明夕道。 随后,两人快步往前面的芦苇丛走去,拨开高高的芦苇丛,躲在暗处,可以模糊地见到,前方是一队队兵马和神兽,他们人数颇多,都举着火把。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和这一队队兵马对峙着的前方,正是一道高大俊逸的黑色身影。 “是他?”洛今朝惊讶地说道。 如此的桀骜不驯,应是那人没错了。 章贰拾陆 雕栏玉砌,青山东流,看多少沉浮(上) 那道黑色身影正是逸望尘。 “肯定是太祝王的人寻仇来了,我们去帮他!”洛今朝颇为激动,正当他要冲过去的时候,何明夕一下子拦住了他。 “你疯了吗?你拿什么帮他?你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小心害惨了你自己。”何明夕娇声斥道。 “可是……”洛今朝话还没说完,何明夕便道:“我知道,他在虹阁救过我,也帮过你,但我一个弱女子,根本帮不了什么,——而你,这一点点微末的修为不拖累人家都算好了。更何况,他武功那么高强,境界有多高更是无人能知,恐怕太祝王那群人也奈不了他如何吧?” 洛今朝点了点头,两人便继续撑着伞,低头蹲在芦苇丛后面观望着。 放眼望去,芦苇丛的前方,和逸望尘对峙着的大约有四方势力,看似为首的那方势力身着红袍,约摸五十多人,戴着巫族面具,似乎都戴着和凌傲天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戒指,在夜幕中闪耀着黑光。 这些“红袍”的坐骑都是同一种异兽,它们龇牙咧嘴,长着一副鬼脸,嘴里还能喷出火焰来。 另一方势力则身着黄色衣衫,也大概有几十来人,它们则骑在一种红马身上,红马眼冒青光,在黑夜中看起来十分渗人。 其余两方势力更是怪不可言,难以名状,一方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看似是半兽半人的怪物;一方则长着人一样的躯体和头颅,穿着金银头盔和铠甲,背后却露出三条、六条或者九条毛绒绒的尾巴,像是狐狸的尾巴。 这四方势力带头的是七位首领,除了人族的两老一少,和一位狐族长老与兽人首领以外,还有看似一对夫妻的两个人。 七位首领都有自己的坐骑,比如那对夫妻都各自骑着的青色羽翼、白色眼睛的异兽。 其中,发号施令的那位似是一位辈分较高的人,但见他手持两柄剑,一把和洛今朝背上的“南越剑”一样,只有握柄却没有护手,但它相对比较短,且锋刃处不像平常的剑那般笔直锋锐,而是略弯似刀;另一柄则是长剑,比一般的剑稍长,且非常细,细若长蛇,细若柳叶。这位人族首领骑着的异兽,浑身漆黑,且头颅很长,像是龟鳖或者龙蛇的头颅一样。 “这人应是当朝的太祝王凌傲剑。”何明夕道。 七位首领后面还跟着几位手持奇剑或者法杖、戴着巫族面具和手持巫族仪器的奇人异士,不知是何人。 “为了对付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他们竟让带了这么多的人,简直是要倾巢出动了。”何明夕感叹道。 人族死士的两方势力,加起来大概有上百来人,兽族人和狐族人加起来大约也有上百来个,只是为了对付一个逸散仙。 “这逸望尘惹下的麻烦可大了,得罪了太祝王的人,可没有好下场,更何况,太祝王这次,真的使出了浑身解数了,就连凌世家最厉害的妖兽魇螭和灵风,南山中最精锐的剑术师‘魂’和法师‘巫罗’都给唤来了,如果稍有差池,逸散仙恐怕死几次都不够。”何明夕摇头叹息,道。 “这太祝王……他的势力有多强?恐怕苍澜君王都得让他九分吧?这南山中有什么部落能和他抗衡?”洛今朝道。 “也许是你的那个忘川洛族吧。”何明夕冷冷地说道。 洛今朝听罢,又看何明夕表情十分认真,说完后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不像是开玩笑。 洛今朝苦笑一声,觉得这是一个很冷的笑话罢了,但细细一想,也并无道理,再怎么不堪,洛族也算是洛神后裔,或许真有什么法子吧。 “不惜动用八方诸侯的力量,还联合了你的外家——秋山世家,就是为了灭掉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强大?你可知道我是谁吗?”但见逸望尘双手环绕在胸前,背靠在一棵高大的构树上。 但见他一袭黑袍,背上一柄黑剑,那条金色腰带在雨夜中闪耀出金色夺目的光芒。 “你的命都快要走到尽头了,还如此目无尊者?快快认清你的形势,投降吧,在我们面前求饶认错,或许,能让你当个好仆人。”那个骑着青色异兽的年轻男子轻蔑道。 “秋山慕柢?”何明夕道。 “秋山慕柢?他就是那位和凌世家大小姐双剑合璧的秋山慕柢?”洛今朝虽然早有听闻,但也从没见过秋山慕柢一眼,现在可是第一次见。 “不错,他和他的妻子凌师师都骑着灵风妖兽。他们的巫剑合璧,可不是任何人都对付得了。”何明夕虽然身在虹阁,但毕竟“大隐隐于市”,在这南扶州中风起云涌,口舌众多,想必南扶州的风声雨声、家事庙堂事,都能入她的耳中吧。 那秋山慕柢一身白衣胜雪,像是如玉如英的翩翩君子,他手中的剑还带着红色剑穗,都说剑乃百兵之君,君子之器,仿佛,那把剑用在他这种名门望族的身上时再恰当不过了。 秋山慕柢轻蔑地讽刺完之后,背靠大树站立着的逸望尘倒也不怎么在意,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如果这一生注定我要短命的,那我又能何为?不如潇潇洒洒活完大半辈子,何苦与天争命?” “哼,你会是传说中的那个逸散仙?别吓唬人了,我们在南扶州二十年了都没怎见过他的影子。都说逸散仙天性潇洒,放荡不羁,天之涯海之角,踏遍红尘无悔。但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嫖妓宿娼之人,是个赌徒、烂醉之人!哼,什么风流倜傥、多情浪子,自称是尝遍人间各种味道的世外真人,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目无王法的浪荡之子!竟敢在这里称自己为逸散仙?”秋山慕柢唾骂完之后,他骑着的青色异兽忽然咆哮了一声,似乎和主人心连心,主人愤怒了,它也接着怒不可遏了。 “稍安勿躁。”逸望尘听完,倒也不觉得愤怒,道,“谢谢你对我的夸奖,我就是个浪荡之子,那又怎样,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名门望族,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你说谁道貌岸然!”秋山慕柢听罢,马上抽出了那柄装在黄金剑鞘中的三尺长剑,欲要向逸望尘刺去那样。 可他的这个动作,被为首的太祝王凌傲剑挡住了,只听太祝王说道:“阁下如此大胆,不知是否有真实力?本王这次叫来的人,可都是这南山甚至万里洪荒中一等一的高手,本王在想,你还是先得掂量掂量吧。” 逸望尘听凌傲剑这么一说,倒也感兴趣起来,站直了身体道:“哟?还威胁我来着?看来你这次阵势还真的挺大的嘛!好像这五十多年来,你都没有动用过如此强大的阵势了吧?” 逸望尘的双眼似在细细点兵,半晌,才挖苦道:“啧啧啧……瞧这阵容,你们太祝王府恐怕是倾巢出动了吧?可这些都是你的野势力,纵使八方诸侯国是苍澜王朝的走狗,但他们也不过是辛氏部族和酆氏部族这些野族的同宗亲脉罢了,说白了也是你个人的爪牙。呵呵,我说凌傲剑,你倒也是想得挺周到啊?当今庙堂的王侯将相、太傅祭司不敢调动,就专门用凌世家暗中培养了多年的野外势力来抗衡我?豢养了数百年之久,凌世家先祖在西山白民国千巢炉、炼狱井中千辛万苦降服的妖兽,就连灵风和魇螭这等珍稀妖兽都叫上了,魑魅魍魉四大鬼兽一个不缺……哈哈哈……为了对付我,你真的是要把整个王府都翻转过来啊,真是给足了我面子,让本仙不胜荣幸,看来真的是该好好感谢一下你了。不过你如此大动干戈,就不怕突然有人袭击你太祝府么?” 章贰拾柒 雕栏玉砌,青山东流,看多少沉浮(下) 芦苇丛后,洛今朝和何明夕两人依旧静静观望着,当今朝听到“八方诸侯”时,心生疑虑,轻声问道:“何为八方诸侯?” “八方诸侯的力量,说来话长……”何明夕心感唏嘘,脑海似在慢慢追溯这些前尘往事,而后娓娓道来,“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前纪元的末法时代,夔王改变了末法的走向,创造了新世界、新纪元,之后,远古时代来临,夔王形神不知去向,他留下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帝喾和帝俊,帝喾和帝俊曾经是很好的两兄弟,但不知为何,帝俊分裂出了一个神格叫‘帝舜’,帝舜和帝俊一直都在争斗,他们彼此都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帝俊’;往后,帝舜和帝喾竟然联合了起来对抗帝俊,他们分别创造了远古的帝族和稣族……传说,现在南山中的辛氏部族和酆氏部族分别就是帝族和稣族的后裔,他们拥有着正统强大的帝族、稣族的血脉,而南山中所谓的‘八方诸侯’,就是指巢国、雍国、黎国、费国、郇国、夔国、巴国、应国这八个诸侯国,它们也是帝族和稣族的分支,其中巢国、雍国、黎国、费国正是帝族的后裔,只不过血脉已经和兽族人混合在了一起,已经失去了正统的帝族血脉,只是有着帝族的一点点血脉,所以成了半兽之人;而郇国、夔国、巴国、应国这四国也是如此,只有着稣族的一点点血脉,更多的血脉源于灵族,因此这四个诸侯国的人都是九尾狐的化身,你看军中,那个半兽人的首领和狐族的首领分别就是巢国兽王‘破军’和灵族长老、巴国祭司‘司娥’。” 听罢,洛今朝望向那头盔下方还伸出獠牙,有两人之高的兽人;还有另一方统领着狐人的首领,她好像只有五六尺身高,身材侏儒却手持长法杖的六尾狐人。 这两人应是破军和司娥无疑。 “为何有些狐人有九条尾巴,而她作为一个长老却只有六条尾巴?”洛今朝问道。 “狐人也分男女,男的到究极形态便是九尾,女的最强者也只有六尾。”何明夕道,“这八国虽然表面上都依附在苍澜王朝的政权之下,但它们也听命于南陵山脉中大杂居的辛氏和酆氏部族,毕竟远古时代他们都是同宗同脉,他们的祖先都是帝族和稣族的创造者帝舜和帝喾。” “辛氏酆氏两个部族在南山中是孤立的,它们并不属于苍澜王朝,但八方诸侯既然属于苍澜王朝,它又听命于辛氏和酆氏,这样做,苍澜王未必会同意吧?”洛今朝疑惑道。 “这正是南山政权的‘乱’之处。毕竟,辛氏和酆氏部族都是孤立的,这两个种族都不曾依附过南山以往的任何一个王朝,更不用说今天危如累卵、将要分崩离析的苍澜王朝了。秋山和凌世家表面上在朝为官,暗中却勾结辛氏和酆氏部族。另外,八方诸侯既是苍澜王朝的鹰犬,也和辛氏酆氏藕断丝连着,苍澜王朝如今上梁不正下梁歪,根本已经顾不及下面那么多了,有人肯为他们做事都算好了,哪管得了下面的部属又去为谁做事情;辛氏和酆氏之所以同意让八方诸侯做苍澜王的鹰犬,一来血缘关系一代亲、二代疏,八方诸侯帝族和稣族的血脉早已经淡去,辛氏酆氏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二来有个亲戚在朝为官,辛氏和酆氏这些野外势力每年也能从中得到朝堂的不少好处。而凌世家太祝王和辛氏酆氏这些野势力种族走得近一些,辛氏酆氏可以号召八方诸侯,太祝王凌傲剑自然而然地也可以号召他们。”何明夕道。 “不过我猜,辛氏和酆氏并没有带人来,来的只是八方诸侯罢了,辛氏酆氏我知道,他们两个部族距离我们忘川洛族也不远,还时常来欺负我们,上次我养母辛辛苦苦摘下的银妃果就是被他们抢走的,还有去年,他们也和凌世家的人一起来到我族的结界下,杀死了我族的一个寒民。”洛今朝讲完,何明夕并没有搭理。 随后,洛今朝又说道:“看起来你年纪比我小,还知道得挺多的。” “比你小是肯定的……至于这些事,南扶州虽处江湖之远,但有太祝王镇守,也居庙堂之高,它也算得上南山极为繁华的一个州府,来的人多,什么人都有,自然就什么话都说,我又在虹阁之中,消息灵通,有时候听客人说得多了,就算自己不感兴趣,也都听进去了。”何明夕道。 “这魇螭兽和灵风兽到底是何方珍稀妖兽?很多东西我都闻所未闻。”洛今朝道。 “八十年前,凌世家先祖凌巫祝在百越国任太卜的时候,他就奉命到西山白民国的千巢炉和炼狱井去降妖伏魔,从中抓获了上千只魇螭兽和灵风兽充军,为百越国先王亲征所用,往后百越国和洪荒诸国发生过多次大战,荆蛮、淮夷两国联军进攻,百越和两方军马在洛水以北的黑齿山脉中发生交战,那一次战争死伤惨重,致使淮夷全军八十万人尽数覆没,百越国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传闻连荆蛮的太子和太子妃双双战死在黑齿山头,那时候太子妃还怀着身孕,一尸两命,一家三口,埋骨战场。也正是那一战,百越国死伤惨重,前代太祝王凌巫祝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没有用,他召来的上千魇螭和灵风兽几乎都葬身在敌国祭司唤来的那场天火之中。”何明夕微微叹息,道,“也正是荆蛮祭司引来的这场天火,烧死了自己盟军淮夷的八十万大军,八十万大军在火海中厮杀,最后葬身火海……他疯了,为了唤来天火杀敌,为了战胜百越,竟然连自己的军队都不惜牺牲,就在战场中引来天火,多少友军白白惨死在其中。叹南山多少英豪,葬身天火无怨无悔……” “归墟天火……”不知为何,洛今朝竟然不知觉地念叨着这四个字,然后灵识中忽地闪现出一幅宏伟的画面:“一个巨大的天窟窿中,落下层层天火。” 何明夕听到“归墟天火”这四个字的时候,便说道:“不错,史料记载,荆蛮祭司召来的那场天火,正是从归墟中来,也不知这‘归墟’,到底是何方圣地——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听你一说,脑海里忽然出现这么一个词和一个画面罢了,也不知是否在书上看过——那荆蛮的太子妃,为什么非得挺着大肚子上战场?”洛今朝问道。 “那一战,荆蛮已经无路可退,可谓是破釜沉舟了,故国之地已经让百濮等大国占去,荆蛮大势已去,那战若胜,淮夷答应让出他们三分半亩地,以此安居定国,可叹命运无常……”何明夕颇为感伤,道,“那一战之后,凌世家就仅存一只魇螭兽和三只灵风兽,驯养了八十多年,传承到凌傲剑那一代的时候,据说这两只妖兽已经达到了‘七星连珠’的境界,实力几乎是这南山地区中数一数二的妖兽了,没想到今天为了对付一个逸散仙却带来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吼”的一声,那头头颅奇长且长得像蛇首的异兽咆哮起来,他的主人太祝王凌傲剑身披金银盔甲,手持两柄亮铮铮的长剑。 “想必凌傲剑骑着的异兽正是魇螭。”何明夕道,“而秋山夫妇都各自骑着一头‘灵风’异兽。” “那魑魅魍魉四大鬼兽是什么?”洛今朝问道。 “秋山慕豪、凌战天,还有凌世家和秋山世家的那些死士们骑着的青目红马等妖兽,想必就是魑魅魍魉四种妖兽吧?”何明夕道。 那七个首领中骑着坐骑的五个人,分别就是太祝府的凌傲剑、凌战天、凌师师,还有秋山世家的秋山慕豪和秋山慕柢,想必那老将军秋山慕豪正是秋山慕柢的父亲。 “凌战天?”洛今朝的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望向身着红袍、戴着巫族面具的死士,他们都骑着的喷火妖兽,还有黄衫死士骑着的青目红马,看着渗人。 最后,洛今朝望向为首那五个人中的年轻男子,他和凌傲天一样,一脸倨傲,只不过少去了那种风流倜傥的感觉,多了几分冷漠之色,他此刻也抡着长枪,骑着一头比较巨大的青目红马,面朝逸散仙。 一想起此人,洛今朝就想起昔日在天籁山玄黄宗修炼的时候被他打败的那种感觉。 昔日,在天籁山论道大会上,凌战天以“破天枪法”在一招一式之内便打败了洛今朝,那时候的洛今朝被强大的巫煞之力挫败,飞出几里外,战事结束,也没有人去顾理他,连自己的师父越不群也没有去理他,洛今朝强忍着泪水,鼻青脸肿,满身淤青地回到族中,回到养母纳兰桢的身旁,养母煮东西给自己吃不断地安慰鼓励着自己。 不管怎样,洛今朝对凌战天此人还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战场胜负且不论它,他根本不把洛今朝当做人来看和各种不友好的表现,实在是令人不齿。 章贰拾捌 飒沓流星,十步之间,百兵辟易 这时候,凌战天骑着青目红马靠前,对逸望尘说道:“我们不管你是谁,你伤害我兄长凌傲天,就得死。” 一边的魇螭妖兽又咆哮了一声,只听太祝王凌傲剑道:“我们不管你是什么人,在虹阁中辱没我儿傲天,也就是要侮辱我们太祝王府所有的人,苍天在上,王朝之下,没有人胆敢与我太祝王作对,但凡和我们作对的人,就是要和凌世家作对,就是要和这苍天作对!逆我者,亡!”随即,只听到“铮”的一声,凌傲剑持剑朝天,好像要发号施令,让他们全体进攻似的。 “哼,苍天?苍澜王朝的寿数也快要到尽头了吧?竟然敢自比苍天。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王朝,都能称作为‘苍天’。”逸望尘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我们不管你有多强,都要将你挫骨扬灰。在一朝,吃一朝王禄,你在我苍澜王朝的眼皮底下,竟然如此放肆,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杀为敬!”秋山慕柢也骑着灵风妖兽,上前道。 “我可没有吃你们的王禄,再说,我也不稀罕吃。你们能有多强?还是那么的弱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小没有人教过你,弱小无知就不要骄矜自大吗?”逸望尘讲罢,背上黑剑柄头处的“圆形物件”已经转动起来,他好像催动了自己所有的煞气。 杀气已经蒸腾而出,弥漫在四方,雨夜彷徨,两边剑拔弩张。 纵使是一人,一剑,好像也不畏惧千军万马。 虽万千人,吾往矣。 “嘶……”只见凌世家的所有红袍死士和秋山世家的全部黄衫死士都已经亮剑出鞘。 剑锋在黑夜中闪着银光,那银光亮铮铮的,非常耀眼,就像寒夜里的霜,冰寒透骨,冰冷至极。 所有的半兽人都手持长刀或者长枪临阵以待,狐族的人也把法杖举向苍穹,好像举行一种仪式,要召唤什么过来似的。 “拿下他的人头,把它挂在南扶州的城门。”太祝王淡淡的一句,便骑着魇螭兽从两方死士的中间向后慢慢退去。 红与黄两方死士,渐渐地拥了上来,淹没了太祝王,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慢慢地拥了上来,想要吞噬逸望尘。 “铿铿铿……”黑剑柄头转动得更快了,只见四周的黑气全部凝聚在了逸望尘身上。 “想要我的人头,可曾有问过我手中的这柄黑剑?” 逸望尘话音刚落,只听到“嘭”的一声,黑幕自逸望尘的身上迸发出来,形成一团团黑色的煞气,在四周爆破开来。 “啊……”一声声惨叫之下,红黄两方死士一个个飞天而起,如同一朵朵唯美的花瓣,飘零散落在天际之间,缓缓落下。 一百多个红袍和黄衫的死士,逐个逐个脱离了魑魅鬼兽,飘飞起来,痛叫声连连而作,充斥了这一片天地,在仑者山间的四周回响着,一直重复着,久久不能散去。 只见凌乱之中,逸望尘手持黑剑,化作一道黑色身影,飞天遁起,没有人能看得出那一道身影,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或者一团黑雾那样! “铮!” “啊!” 那道黑光闪过,就像一道闪电打下,一道黑色的剑光划过,一抹红色的鲜血迸出,一个死士在半空中被割喉而死! “铮、铮、铮……”闪电继续打下,雷声大作,剑锋继续划过,黑光继续闪耀,血花四处绽放。 马惊人飞舞,马嘶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充斥在仑者山崖。 不过短短几瞬,上百个死士已经死了一半。 洛今朝和何明夕躲在暗处看着,即使是一个人对阵上百个人,也感觉像是两方有千军万马在对垒那般,兵荒马乱,仿佛在一条幽深的山沟里,响起一阵阵嘈杂的响声,响声中夹杂着兵刃相交的金铁声、人群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锣鼓声……犹如走进了一个古代战场。 “嗖”的一声,逸望尘从半空中飞落。 众人仿佛见到暗夜中有一头双目通红,浑身漆黑的“饿狼”,手提五尺黑剑缓慢走出,黑剑上还滴着鲜红色的血。 “嘶……呀……”一头头魑兽和青目红马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开始在四周慌乱地奔腾起来,有的还挣脱了死士,把他们翻到在地。 “哒哒哒……”红袍死士和黄衫死士所骑的魑魅鬼兽已经慌乱起来,仗着自己的铁蹄在四周跑起来,四处乱踏,还把几个死士踩死了,秋山死士和凌世家死士所摆下的阵法一击即溃,军心已乱,剩下的过半死士已经成为弃卒。 逸望尘只顾着仗剑靠前,背后的死士各自乱各自的,根本没有一人敢持剑上去厮杀! “什、什么……这力量?”骑着青目红马一脸倨傲和冷漠的凌战天开始吃起惊来,仿佛无法置信,难以相信,眼前这名黑衣男子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瞬间让凌世家和秋山世家天天训练,训练了几十年的,服侍了凌世家三代的死士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一击即溃!叫人怎么相信? “不可能的,你是纸老虎!”凌战天壮着胆手持“凤凌”长枪,驱着青目红马,奔腾上去。 “吃我一枪,看我的破天长枪,是如何战胜你手中的剑!” 只见凌战天的鬼兽跑得奇快,他的枪一直靠前,还有百米就要刺到逸望尘了。 仿佛是一道划破长空的流星,直奔逸望尘而来。 逸望尘依旧没有想着去格挡,静静地等候在他的到来。 “我儿小心!” 骑着魇螭妖兽站在最后的太祝王话刚说完,凌战天已经飞身向前! 已经来不及了,就好像是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死,却仍然一往无前。 “铮!”一声锐响,只见逸望尘手中黑剑划过,“嘶”的一声马鸣,然后一道血痕掠过,青目红马的四条腿已经被斩断,凌战天的“凤凌”长枪也被斩断。 “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至人无己。” 众人只听到逸望尘念念有词,似在念着剑诀。 十步之间,便有一人被杀死。 “铮铮铮……” 一道黑影持剑在凌战天之间来回穿梭,瞬间过后,几道血花喷薄而出,凌战天身受七七四十九剑,气断身亡。 “父……亲……”凌战天倒在了血泊中。 “什、么?这……”芦苇丛中的洛今朝看到了此幕,见到了凌战天倒下,当初在天籁山论道大会的时候,凌战天也是以这招破天枪法在一招一式之间打败了自己,而如今,他的这招破天长枪居然被逸望尘的一招一式一击溃败! “这逸望尘,到底有多强?”洛今朝呐呐道。 而一旁的何明夕也是看呆了。 众人见逸望尘剑出如风,这剑术已然臻于化境,当真举世无双了。 虽然洛今朝对凌战天怀着仇恨,但也不至于到了手刃他的地步,如今看到昔日的天籁山学友倒在了血泊中,倒也颇感唏嘘,毕竟,凌战天是死于自己的好战和好胜。 以前在天籁山的时候,祖师爷越老道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身怀利刃,可不示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永远不会错,那时候洛今朝反复咀嚼这句话,觉得挺有道理,可是凌战天并没有听进去,依旧那般好胜。 以前的凌战天在天籁山欺凌弱小,未逢敌手,如今,遇到了强手,死在了对方的手里,倒也心无遗憾了吧? “哼,不过是要到了渡劫涅槃的境界,看来你的命中此‘劫’是渡不过去了,连性命都丢了,下辈子再好好修炼吧!”逸望尘身上煞气蒸腾,道。 逸望尘望着剩下的兽人和狐人,还有那群剑师和巫师等人,道:“怎么样,还有谁,敢出来应战吗?” “飒沓流星剑法,四十九式,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大道榜榜首,逸散仙逸望尘?”骑着灵风妖兽的秋山慕柢问道。 “是与不是,很重要吗?名,不过是虚的,只有你们才会在乎这些,而我,只在乎手中的剑,是否能手刃虚伪之人。”逸望尘道。 “哼,好一个虚伪之人,那就用我手中的剑,来检验一下,你是否真的是逸散仙吧?”秋山慕柢说罢,便领着“巫罗”和剑师“魂”上到阵前。 “布阵!”秋山慕柢话音一落,只见领头的“巫罗”法师便举起手中法杖,紧接着,他身后的十位头戴怪异面具的大法师都同时举起了手中法器,朝天一指,刹那间,隆隆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见一团巨大的乌云形成了一团飓风,直逼下来,仿佛就在他们的头上,不过几丈高的半空。 “天人感应”,是远古巫族所创,巫族代代相传,是所有法术和巫术的基本功,动不动就能感应苍穹,风雨雷电,不在话下。 飓风快速旋转起来,轰隆之声大作,洛今朝只感觉耳边轰鸣不停,快要聋了,那种震撼人心的大自然景观,令人叹为观止。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众法师口中念念有词,如同黄钟大吕,在大家的耳边萦绕着。 头上的那团飓风旋转不休,其中闪耀着丝丝紫色雷电,伴随着“轰”的一声,在十一位大巫师的朝天驾驭之下,几十道雷电形成一道强烈的光柱从中打出,旋即便朝逸望尘打落过去。 但见逸望尘不急不慌,在身前凝成一道光罩,挡下了这擎天巨柱。 片刻过后,逸望尘持剑飘飞而起,“轰隆”一声,几十道雷电打落在他原来站立的地面上,“嘣”的一声尘土飞扬而起,地面炸裂开来,岩石向四周飞起散去。 洛今朝和何明夕躲在芦苇丛后面,见到前方忽地掠过几道飞岩,正朝他们这边飞来,随即洛今朝轻呼一声“闪”,两人便向左右两边闪去,飞岩在那瞬间从中间飞掠而过,差一点点就要砸中两人。 两人堪堪闪过几道飞岩,不禁心中感叹,再差一点点,就要被飞岩击中了。 逸望尘飘飞到半空中,单手在黑剑上划过一道剑诀,念道:“羿射九日落,急急如律令。” 念罢,道道真气形成的烈火在身边他的身边凝聚。 那团团火光,真是天罡之气,逸望尘以罡气和煞气灌注自身进行修炼,煞气为主,罡气为辅。 只见火光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大火球。 “嗖嗖嗖……”忽然之间,从火球之中射落几十道火光气剑,那些气剑就像是火流星一样似的以雷霆万钧之势飞跃而下,朝十一位大巫师飞落过去。 “快,布阵!”秋山慕柢慌了,觉得这一下难以招架。 十一位大巫师御着那团飓风,驾驭着它抵达众人的前面。 “咻咻咻”的声音呼啸而过,正是一道道火流星飞速落下,可全部都被那团大飓风吸了进去。 那团飓风就像一道无底黑洞,不知被吸进去会流往何处,不停地吸着火流星。 可逸望尘并指如剑,手中黑剑一挥之下,那道遮天蔽日的大火球轰然砸下,落向众巫师。 “啊!”大火球飞速落下,落下后化作千百道火流星,覆盖了整片天空,漫射而下,众巫师避无可避,招架不住,都中了这些火流星,道道“火光气剑”贯穿他们的胸膛,在那瞬间众巫师葬身火海,被火光蒸发了那样,形神俱灭,化作点点零星消散在天地之间。 就算是那个被称为“巫罗”的大巫师,此刻也遭受烈火焚身,火焰在他的身上熊熊燃烧,他正四处挣扎,痛苦不堪。 半空中的逸望尘飘然而下,落在了前方,但见他单掌作法,一股寒气顿时从他的手掌心中冒出,“嘶嘶”的几声,寒冰结在了烈火焚身的“巫罗”身上,犹如火树上结出了几颗冰晶那般,“冰晶”融化成水,一下子扑灭了他身上的火焰。 “巫罗”倒落在地上,浑身是伤痕,只有脸上的那块巫族面具没有被烧坏,身上的衣物已被烧得破烂。 “念在你信巫的份上,饶你不死。我虽从不拘泥于尘世,却也知晓天命,好歹你也是信天命之人,你回去吧。” 逸望尘的话刚说完,一道古巫咒印便在巫罗躺着的地面上凝成了,“咻”的一声,巫罗遁地离去。 “铮!”刚刚和巫罗一同上来的“魂”剑师突地亮出了长剑。 “哦?刚死了一堆,现在又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要送死吗?依我看来,你们还是一起上吧。”逸望尘冷冷地讽刺道。 章贰拾玖 他强由他强,他横由他横(上) 这时候,秋山慕柢手势向前一拨。 魂剑师带领着的三十位大剑师,都同时拔出了手中的利刃,向前慢步走去,逼近逸望尘。 黑夜苍茫,大雨朦胧之中,芦苇丛后的洛今朝和何明夕只见这些剑师个个都身着铁盔铜甲,面上戴着一个鬼脸面具,手中握着的青铜古剑都有一尺多宽,三尺多长,是为大剑。 他们如同暗夜中潜伏着的鬼神,鬼脸面具中的两颗萤火之光深邃幽暗,在黑暗中渐渐吞噬着一切。 为首的那位魂剑师则不同,只见他头戴蓑笠,一身黄袍,黄袍后背仿佛印着一个太极两仪的图腾。 相传,南山中的魂剑师是剑客中的上乘高手,不靠天罡和地煞之气修炼,只修炼魂力和精神力,靠着精神之力驾驭手中的“魂”剑已达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手中持着荧光之剑想必就是魂剑,那把剑和天狼剑的“梦影”那一把有点相似,看不见实体的剑身,剑身只是一道剑形长光,呈天蓝的颜色,在地面上映出一道剑影。 “八方诸侯的神灵子弟们,稣族之子,你们,全部都上吧。”六尾的狐族长老司娥叫道。 “兽神之后,帝族子孙,给我,杀、无赦……”那个兽人头领“破军”用模糊的声音呢喃着,瓮声瓮气地喊道。 两位八方诸侯的首领分别下达完号令之后,狐人“呜”和兽人“吼”的声音开始嘶喊起来,两种声音在黑暗中咆哮着、嘶鸣着,像是领着死神的旨意,要将眼前这人撕碎、撕裂一般,它们的眼神之中是无尽的杀意,浑身透出阵阵杀气。 躲在暗处的洛今朝和何明夕,看着眼前这些有两人之高的半兽之人,顿足捶胸,呼天喊地般用力踩踏着地板,让人感觉周围像要山崩地裂似的,声震四野,恐怖至极,黑暗的丛林之中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害怕,所有的丛林生灵好像都很畏惧这些“魑魅魍魉”,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而那些侏儒的三尾或者六尾狐人则是在黑暗的雨夜中对着天地呼啸着,叫声“呜呜”,如诉如泣,让人听了心感悲怆,震撼了人的心灵,甚至让人想起了凄惨往事,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那种场景更像是远古人士或者灵性生物的一种朝天呼唤,让敌人听了以后会消除所有战意,让人心里感到一种畏惧,对天地和对未知的一种畏惧,从而不敢前行、不敢再战斗。 洛今朝和何明夕都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那些稣族后裔,所谓的灵族灵兽、九尾狐人的化身呼啸出来的声音化作一道道声波,虽然这道道声波不是很响亮,不会像兽人那般震动着四面八方,但狐族人的声波是直接震到人的心里去的,即使捂住了耳朵,听了这种声音依旧让人心里发毛,毛骨悚然,恐惧顿起。 可眼前的那道黑影,逸望尘依旧持剑镇定自若,他那淡蓝的双眸如鹞鹰般敏锐。 他望着前方,如同暗夜长空下一只身影矫健的“黑鹰”,俯瞰芸芸众生,紧紧盯着大地上隐藏的猎物,伺机飞身而下,抓获它们。 不过狂吼一阵,所有的半兽之人就开始大步向前了,所有半兽人此刻都朝着逸望尘踏来,它们个个龇牙咧嘴,嘴里咬着火焰,它们个个铜头铁臂,嘶吼着靠前,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战意,似乎只要轻轻把人一碰、一捏,就能把人粉骨碎身,辗成尘埃。 与此同时,三十位大剑师和魂剑师已经冲在了前面,打头阵的那十位剑师和魂剑师一起纵身跃起,中间的十位剑师一手持着银色盾牌,一手持着大青铜剑,后面的十位剑师持剑朝前,做好招架格挡的姿势,和敌人对峙着。 “哼。”逸望尘轻蔑一笑,手上黑剑剑柄尽头处的圆形物件又开始旋转起来,只见他手腕一掰动,剑锋朝外,随即纵身跃起,持剑向前一刺,一挑,一斩! 剑虹飞舞,流光溢彩之下,只见雨夜中几十道剑影掠过随后,只听见“铿铿铿”的几声,为首的十位剑师差不多已两尺宽的青铜大剑霎时被横着斩断,断为两截! 十位大剑师的武器同时被削断! 有的大青铜剑的剑锋,瞬间被斩成粉末,整把青铜剑直接碎掉。 “飒沓流星剑法,四十九式……”坐在灵风妖兽背上的秋山慕柢看傻的眼,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语不发,但心中已是波澜起伏,他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这名黑衣男子,居然在短短时间内使出了传说中只有逸散仙才能舞出的“飒沓流星剑法”两次! 两次了。 难道,他真的是逸散仙? 秋山慕柢开始疑惑,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暗恨自己,有眼不识剑仙。 “嘶!”有的大剑师身着的铁甲哪怕有几尺厚,也直接被剑气撕裂、撕碎。 “啊!”十位大剑师的青铜大剑被斩断后,被汹涌澎湃的逸仙剑力挫伤了内力,震痛了胸膛,而后惊呼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痛得攀爬滚打。 就连打头阵的大剑师“魂”,也被这磅礴的剑势震退在了一边。 持着盾牌的大剑师见状,个个都拿着盾牌颤抖着,往后慢慢地退去,不敢向前,跟在身后的大剑师更是拿着剑躲在了他们背后,不敢靠前。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半兽人在带头的剑师被挫败后,已经冲了上前,这时候,逸望尘剑指苍穹,“轰隆”一声天穹风云再起,隆隆声大作,十多条几人合抱之粗的闪电再次从穹顶落下,击落在靠前的十多头半兽人面前。 “啪啦”几声,雷电击中了几头半兽之人,它们倒下了。 而后,逸望尘以诡异莫测的身法“咻咻”的几声便来到了众兽人的面前,那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兽人之间来回穿梭。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众人只见电光石火之下,一道黑影连环窜动,期间划过几道让人眼花缭乱的剑影,剑光如同火树银花一样迸发而出,在兽人之间炸裂开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飒沓流星剑法,似乎又一次在众人面前重演。 这道黑影仿佛已经神通到了杀人于转瞬之间,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的地步。 “铮”的几声锐啸,短短几瞬间,二十多个兽人被斩下了头颅,鲜血在刹那间狂飙而出,各种长着犄角的牛头马面,被砍了下来。 “这逸散仙,到底到了什么境界?”秋山慕豪开始慌了,对秋山慕柢说道,“儿啊,这次大为不妙了,看来我们遇上了万里洪荒真正的强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且跟我走,可保我们秋山世家留得青山。” “可是……凌家的人还没有,师儿她……” 秋山慕柢一番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凌师师娇声喊道:“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我凌家报仇,为我凌家雪耻!” 凌师师策着灵风妖兽,就这样飞跃过去。 “吼”的一声,灵风妖兽展翅高飞,掠过逸望尘的身边。 “嘤咛”一声,逸望尘感受到这灵风的磅礴力量,它飞掠过来的时候厚重的身体刮起的长风,使得周围尘土飞扬,让人很不好受,甚至有些招架不住,毕竟灵风妖兽身形过于庞大,足有五六个半兽人合起来那般大。 “呼”的一声,凌师师驾驭着这头疯狂似的妖兽再次掠过逸望尘身旁,随后长剑一出,“铮”的一声,逸望尘以剑挡之,被震出了一旁。 “嗖”的一声,逸望尘用身法快速连连向后退去,道:“我不想和女人打,但如若你再靠前,我奉陪到底。你,还是走吧。” “走?哼,你当我凌家好欺负么?我们凌世家在朝百世为官,我们的祖先凌巫祝可是巫族的继承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辱没我弟凌傲天,就是辱没我们凌世家,我们凌世家在南扶州可是德高望重的,如今,被你这么一闹,我们怎么见人,如若你要走,可以,拿上人头来!”凌师师大怒,花容失色,柳眉竖起,娇声训斥道。 “哼,好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好个巫族集成使者,就让我领教一下,传说中秋山和太祝两家的巫剑合璧,是何等的威力不凡吧!你们两个,一起上吧。”逸望尘单手持剑一划,作势道。 “慕哥,一起。”凌师师对秋山慕柢说罢,便一个人先持剑冲了上去。 “铮”的一声,只见凌师师手中的利刃已然亮起粉红的光,如万丈红尘裹挟着磅礴的剑气,一起攻了过来。 凌师师策着灵风妖兽飞身过来,一边又凝聚着天地间的罡气,蓄力在剑,准备迎战。 “师儿,回来!”一边的凌傲剑大喊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回来!” “师儿!”秋山慕柢正欲策着灵风妖兽前去和她并肩作战,但是一边的秋山慕豪说道,“慕柢,赶紧,跟我回去,他们太祝府的事情,要死要活,和我们没有干系,我们秋山世家不能因为这些事情交待在这里!这荒郊野外,成为亡魂!” 章叄拾 他强由他强,他横由他横(下) “不行,师儿她不走,我也不走!”秋山慕柢话音刚落,便驾驭着妖兽飞身过去了。 “你,哎!冥顽不灵。”秋山慕豪道。 “好歹这老头和凌世家也是世交,而且两方结为姻亲,缔结百年之好,他居然想趁机逃跑,弃亲家于不顾,世上竟有这般无耻的人,还是那秋山慕柢有情有义。”暗处的何明夕说道。 “哎,你们两个!”太祝王凌傲剑见状不妙,便骑着那头魇螭妖兽一同上去迎战了。 “破军,魂剑师,司娥,烦请你们几位,在我身后援助。”太祝王说罢,便迎战向前,道,“你这混小子,今天,我要为我两个儿子报仇!还我儿战天的命来!” “吼!” 野兽的咆哮声继续响起,无数的半兽人和剑师冲锋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骑着灵风妖兽的秋山慕柢和凌师师两人已经到了逸望尘跟前。 暗夜中,两人如同白衣精灵那样,骑着灵风穿行在茫茫细雨之中。 只见凌师师一身白衣胜雪,如仙如幻,似是不吃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落入凡尘;秋山慕柢也和她一样,同样是一身白衣飘飘,这一双侠侣,这一对灵风妖兽,就这样和逸望尘抗衡着。 “呜”的几声,灵风妖兽又一次掠过逸望尘的身边,他就像是斗牛一样,和两个妖兽缠斗不止,随后,他蔑笑道:“哼,原来传说中的巫剑合璧,竟然是策着两头老牛来战斗,真是贻笑八方,让人不齿!” “巫中有剑,剑中有灵,合璧!”骑在灵风妖兽上的两人念罢,两人左右各站一处,“锵”的一声,两人一人左手持剑,一人右手持剑,两把除了剑穗颜色不一样、几乎一模一样的剑顿时合在了一起,“铮”,两把剑开始震动了起来,红光和紫电的交错之下,剑虹流光迸发而出,一道惶惶的剑力霎时化作一道强烈的光球飞跃而来,不过瞬间便抵达了逸望尘的身前。 逸望尘单手作法,在眼前凝成一道黑色的光墙,挡住了银色光球的去向。 呼…… 所有的风雨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黑夜之中,无限的煞气俯冲而出,凝聚在了逸望尘的身上。 传说中的逸散仙,是以天地煞气为主,罡气为辅,一把逸仙剑,一套飒沓流星剑,就能战胜万里洪荒无数剑客! “铮”的又一声锐啸,随后嘭的一声巨响,银色光球在逸望尘的眼前爆破了,逸望尘持剑飞速闪到了秋山慕柢和凌师师面前,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彷徨,窒住了,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铿”的一声锐响,伴随着“呜”的几声,两只灵风妖兽的脖子上都分别出现了一道血痕,两只妖兽咆哮一声,仰天长啸,整个身子都向后仰起,把秋山慕柢和凌师师都翻到在了地上。 “咻”的一声,逸望尘双眼冒出黑气,手中的那柄黑剑剑力还在汹涌着,剑气流窜着,带着无尽的杀气和战意。 在那电光石火,什么都看不见的瞬间,他化作一道黑影,在瞬间斩下了两头灵风妖兽! 而后,他面向秋山和凌师师两人,和他们迎战。 两人掉落在地,在地面上,他们都持着剑,身子不停地向后挪去,仿佛对眼前的满身煞气的逸望尘十分畏惧。 这时候,太祝王凌傲剑手持双剑,乘着“魇螭”坐骑飞奔过来。 “就以本王手中的龙傲剑和破天剑,挑战你的这把黑剑吧!孽畜,还我儿的命来!” 太祝王一边说着话,一边骑着魇螭兽飞身跃起,跨国逸望尘的上空,而后一弯一直的双剑齐齐落下。 “铿”的一声,逸望尘单手持着逸仙黑剑扛下了这一击,一剑招架住敌方的双剑。 而后魇螭兽爆吼一声,长如蛟龙的头颅延伸到逸望尘的眼前,口中吐露出长长的信子,挑衅着逸望尘,它嘴里的味道可不好闻,逸望尘顿时烦躁起来,道:“你的坐骑,臭不可耐。” 伴随着“铮”的一声,逸望尘持剑一划,擦出丝丝电光石火,“嘣”的一声过后,魇螭兽连带着主人凌傲剑向后退了一里。 “你儿是自找的,命,谁也还不了你。”逸望尘反驳道。 “本王就不信,我号令了我麾下所有的高手,甚至说这南山中最强大的高手,都战胜不了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随后,太祝王凌傲剑带着一丝无奈,对天叹道,“难道我凌世家,真的遭遇了百年以来的灭族之灾?” 逸望尘轻蔑道:“所谓灭族之灾,根本就是虚妄。俗话说刚极易折,你们太祝王府在这南山中未逢敌手,甚至连把持南山政权的苍澜王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会被灭族?要说灭族,那也是灭在了你们自己的手上,要怪,就怪你那痴儿凌傲天没事找事罢了。” “哼,你可先别骄傲,凌世家出动了最精锐的势力,发誓,要灭了你!”太祝王怒目圆睁,一身威严,说道。 “你们出动了所有势力,发誓要灭了我这个陌生人,这般威风凛凛地来,却也浩浩荡荡地一个个地送死,莫说报仇了,你们连翻身和留下火种的机会都没了。全军覆没,这个结局,你可满意了?太祝王,何必呢?”逸望尘道,“为了帮你的儿子报仇,不惜动用所有强手,值得吗?一个败家子而已,更何况,我并未杀他,何为报仇?而且,他这种人,我帮你,让他栽栽跟头,吃吃苦头,挫挫他的锐气,不是很好吗?不然,他老是在南扶州欺凌弱小百姓,风流无数女子,你这当爹的是个官,也不好当啊。” “哼,你想要除掉我们,挫挫我们太祝王府的锐气,那,可轮不到你说话!”太祝王凌傲剑已经怒火中烧,如果不是眼前的黑衣男子让人难办,若是平常遇到这种人说出这样的话,他早就下令一刀斩首了。 “恶人,就当扫掉,你们称霸南州,为祸一方。都说朝堂百官为国为民,为何你就是祸国殃民呢?还不如我这洪荒草莽、三教九流的老大当得直爽干脆!”逸望尘快意道。 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骂到了太祝王的心坎里面去了,狠狠地把他嘲讽了一番,把他的尊严踩在了地上还摩擦几十下,就像是一下子踩中了他的尾巴那般。 这时,他已经无法再忍了,既然劝降劝不了,只能杀无赦了。 但见他单掌举起,此刻,所有的半兽人和剑师都一拥而上了。 “咻”的一声,见敌人已动,逸望尘也不再淡定,先发制敌,直接持剑以变幻无常的身法快速游移过去,穿梭在所有剑师之中。 那群剑师持着盾牌和大青铜剑,围起了一个圆圈,外围是十位剑师,内围也是十位剑师,上空是大剑师“魂”在持剑作法,摆出“天覆阵”的模样。 但见一道黑影穿梭在“天覆阵”之中,“铮铮铮”的几声过后,剑虹流光之下,所有的盾牌顿时裂为两半,外围的十位大剑师先是被震飞起来,而后被抛飞出两里之外。 “铿铿铿”的几声锐啸,内围十位大剑师的青铜大剑已经被斩为两截! 剑已断,武器已经没了,他们手无寸铁,只能任由剑仙宰割。 十人见武器已断,自知已没能力对付逸望尘,都四处跑散而去。 但逸望尘似乎对这群小兵小卒并不感兴趣,他要挑战的,是半空中漂浮着正在冥想入定的魂剑师。 “铮”的一声,逸望尘手中黑剑亮出了一道玄青色的剑光,所有的煞气都凝聚在了黑剑上,他持剑直接从下面向半空刺去,如同暗夜中一道笔直的火光,俯冲上天,直接朝魂剑师刺去! “嗖”的一声,魂剑师凭空消失在原来站立的地方。 逸望尘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半空之下,是二三十个半兽之人对着他咆哮呼啸,捶胸顿足,震碎地面,仿佛在挑衅着他,让他下来迎战。 可逸望尘正在寻找着魂剑师。 “哼,都说魂剑师是南山中比较强的剑客,今天,我就用我手中的这把剑,来会一会南山的剑法。”应是因为平生从未遇到剑客,逸望尘宛如一只孤独的鹞鹰,在寻找着自己的对手,求一个剑客能够打败自己。 他更是对自己的一身飒沓流星剑法十分骄傲,自以为没有剑客的剑法能在自己之上,此刻遇到了一个用剑的人有自己的一套剑法,自然是乐于挑战的。 “铮”的一声,雨夜之中忽地亮起了一道天蓝剑光,只见半空中一柄巨大的蓝色气剑朝逸望尘飞下。 “以自身的精神力化为剑,人就是一把剑?”逸望尘说罢,“熊”的一声,一道巨大的鹞鹰图腾出现在了他的天灵盖之上,然后这道图腾被他驾驭出去,和那把半空中的巨大气剑轰然相撞! “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爆破在半空中发生,流光溢彩之中,一道黄色身影从空中掉落。 那人正是魂剑师,双方以星宿图腾之力相搏,实力不够,魂剑师自然而然地落下地来,只有逸望尘这只黑色的鹞鹰依然傲立半空。 章叄拾壹 事了拂衣,笑归红尘去(上) 这时候,巢国的半兽人首领“破军”领着一群半兽人向逸望尘攻了上来。 一里。 半里。 近在咫尺。 眼看着一群兽人就要围攻上来了,而逸望尘并指如剑,口中念着剑诀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剑诀一出,气动山河。 恍惚间,逸望尘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剑影,只见一道剑气霍然而出,仿佛能斩裂山河、破碎虚空。 此时,天空中的雨已经停了。 暗夜的丛林,接着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逸望尘划出的那道剑光如风而至,横着穿过所有兽人的身体后,飞到了深林中去,林中的树木忽地像是被一阵大风摧击了一下,猛烈撼动,而后,可以看到,大树、高高的岩石……它们拦腰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随即被切断开来,林中所有的岩石和树木都断下一了大截。 唯快不破,如风摧击,斩断高山,斩断飞岩。 而眼前的兽人,也距离他不过半分,可就在这瞬间——兽人巨大的拳头将要落到逸望尘的身上时,它们都在他的面前止住了脚步,突然不再前进,像是凝固了一样。 时间似乎也停下来了,林中的溪流也静止了,不再移动。 所有兽人的身体都被剑光掠过了。 半晌—— 几乎所有的兽人,它们的身体也跟林中的树木一样,拦腰出现了一道血痕,而后一分为二,上下断为两截,虎背熊腰般的上半身掉落在地,只留下两条粗大的“兽骨”竖立在地面上。 而那个与众不同的“破军首领”,它全身的铠甲都出现了裂痕,“嘭”的一身在刹那间爆裂开来。 “呜……”半兽人“破军”咆哮着,两颗长长的獠牙露在嘴外,两个拳头锤了锤胸口,朝逸望尘重步踏来,霎时像是山崩地裂,仿佛有巨石落入凡尘。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阴阳之气,引为剑诀!”逸望尘再次念咒,然后他的黑剑忽地亮出一阵玄青色的光芒,柄头处的圆形物件快速转动起来,似在凝聚周围的煞气。 “嗖”的一声,逸望尘动如脱兔,持剑快速穿过“破军”兽人的身体。 “破军”顿时化作一阵黑雾,烟消云散、形神俱灭而去。 “既然秋山和凌世家的巫剑合一抵挡不住你,那就让你,尝尝我们鬼巫之术的厉害!” 太祝王说罢,只见刚刚呼啸着天地的稣族后裔、灵族狐人,它们马上停止了呼唤,在六尾妖狐“司娥”首领的带领之下,所有狐人手持法杖,围城圆圈,形成一队队怪异的队列。 它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法杖,以诡异的步伐在大地上手舞足蹈,像是行古巫之术,又像是对着天地进行祭祀。 “它们的队列,好像组成了一个图腾,这个图腾十分怪异,根本看不出、看不透。这些有着稣族血统和灵族血脉的狐人,实在神秘,在八方诸侯在南山苍澜中就是妖异的存在。”躲在暗处的何明夕说道。 “它们在南山中时常和太祝王来往,想必学会了什么巫术也说不定。”洛今朝道。 两人在芦苇丛后面观摩着,始终猜不透这群狐人到底在搞些什么猫腻。 它们有的三尾,有的六尾,有的九尾,组合起来像是一朵朵多彩却诡秘的花朵,在暗夜中如同一个个活跃的精灵在跳着怪异的舞蹈。 当它们的舞蹈队列排列成一个怪异的图腾之后,再一次,全部的狐人仰天长啸。 声音哞哞,像是念咒的声音,犹如精灵哭泣,鬼哭狼嚎那般,在这仑者山道的丛林和遗迹之间绕梁回荡着,真人心扉。 它们的声音很古怪,叫声直接逼到人的心扉去,让人心感凄凉,仿佛把人带到另外一个世界、梦境之中。 躲在暗处的两人再次捂住了双耳,可是还是抵挡不住这滔滔之声进入心中。 洛今朝和何明夕两人好像遁入了各自的梦。 洛今朝只觉得身边异象环生,和之前那南禺山巅一样,各种不好的人,梦里的人,养父养母……他们的声音都萦绕交集在了耳边。 而何明夕这时候也正痛苦地冥想着……没有人,能知晓她的梦。 就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逸望尘,也难以忍受这令人发指的凄惨叫声,他感到头痛欲裂,他时不时捂着自己的头颅,时不时又剑指前方,可看到的哪是什么狐人,那根本就是一只巨大的鬼脸图腾,还有一片片让人眼花缭乱的火光,十分耀眼,明灭可见。 逸望尘只觉得眼前有时一黑,有时又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火光,应是自己的意识朦胧了,根本感受不到身边的真正事物,像是置身于一个幻境之中。 狐人继续仰天长啸,声音摄人心神。 “想不到,我也能被它所震慑住,这……到底是?”逸望尘只感觉危机四伏,茫然道。 “一定要……完成使命……洛神……亚特拉斯……亚特兰蒂斯文明……艾巫……龙伯……在何方……”逸望尘在苦思冥想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他意识模糊,只觉得周围都是自己的梦,幻象丛生。 “哐当”一声,他手中黑剑处的圆形物件停止了转动,而后整把黑剑掉离了他的手掌心,掉落在地上。 “快,趁着狐人的蛊惑魅术,让他产生幻想,杀了他,取下他的首级!”凌傲剑喊道。 “取汝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秋山慕豪骑着青目红马的“魍魉”鬼兽,手持英豪之剑,正朝着逸望尘冲杀过来! “虹阁的美人,赵佗城的美人,在这浩瀚乐土,有酒,有美人,能笑傲花丛,谈笑风月,足矣……”只见一袭黑衣的逸望尘,本来轻狂不羁、一身狂妄的他,竟然变成了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他的眼神游离,仿佛置身梦域之中,他梦呓不止,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身在危城却依旧不能清醒。 “望尘,你这平生,天赋,资质,武学,都在上乘。可,你生性好玩,定力不够,故而,为师暂赐汝仙号为‘散仙’,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加强入定修炼,加强本性,守心合一,身在危城依旧能心若琉璃。” 危机之时,逸望尘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在和自己说话。 “要有定力,不能被美好的事物所迷惑,能自制,抵制它们……酒、色、赌,一切届是虚妄,容貌美丑,不过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四大皆空……”逸望尘在心里默念着。 “鬼神入心,你已经被鬼巫之术所控制了,看你怎么死!”眼睁睁地看着秋山慕豪的长剑就快要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了,逸望尘依旧难以清醒。 一里,半里…… 咫尺…… 快到一寸的时候,洛今朝忽然从梦域中醒来,他猛然看到了逸望尘将要被秋山慕豪斩下首级了! 蓦地,洛今朝大喊一声:“小心!” “唔?”逸望尘一惊,迷惑之下惊醒过来,就在这燃眉的千钧一发之时,秋山慕豪长剑已然落下,逸望尘霍地把头颅往左边一摆,随即迅速拿起地面上的剑,并且掐指为诀,念咒之下,道道煞气衍生而出,凝聚成百道气剑聚集在半空之中。 “铿铿铿”的几声,逸望尘和鬼兽上的秋山慕豪打得正酣,两人拳来脚往,剑来剑往,左右招架。 “铮铮铮”的几声,所有的气剑旋即便已降落! 逸望尘猛然向后退去! “嘶……”鬼兽仰天长啸,而后被气剑击中,瞬间毙命! “啊!”秋山慕豪举头看去,双目顿时瞪得大大的,仿佛难以相信,死神就这样降落在他的头上,他就要这样死去了,他闪之不及,在被道道气剑刺穿了胸膛的同时,也被逸望尘的黑剑削断了手中的剑! “爹!”秋山慕柢大喊道,“我跟你拼了!” 鬼兽撼动,秋山慕豪掉落在地,嘴里涌出鲜血。 秋山慕柢持剑冲了上去,和逸望尘厮杀在一起。 这一边,因为刚刚洛今朝叫出了声音,喊醒了逸望尘,他已经被一些魇螭兽发现了,也被凌师师和凌傲剑、司娥首领发现了。 “原来还有孽障在此!”凌傲剑喊罢,用双剑划出两道剑光。 “快躲开!”洛今朝叫道,但他望向一旁的何明夕,她现在还没有清醒,应在睡梦之中,应是刚刚受了那群狐人的蛊惑巫术,被带进梦中去了,被魅惑了,目前睡得正酣。 章叁拾贰 事了拂衣,笑归红尘去(中) 危急之下,洛今朝一把推开了她,而后自己向另一边闪去。 熊熊的两声,剑光化作两道火球,落在了两人不远处爆裂开来,燃烧起来,大火瞬间就绵延开来,火势难以挡去。 “嘤咛!”何明夕终于醒过来了,她感到十分懵懂,见野火烧起,包围了四面八方,不知发生了何事。 “走。”洛今朝牵起她的柔荑,两人往仑者山道更深处的丛林逃去。 这边,逸望尘闪过了秋山慕柢的攻击,纵身跃起,俯瞰着司娥带领的众狐人步下的这个诡异阵法。 逸望尘从高空看下去,这些狐人以鬼舞步伐旋转着布下的图腾法阵,原来是一只“奎木狼”的图腾。 所谓的鬼舞术也正是它们布下的这个图腾法阵,用来蛊惑人心,迷惑人心,使他们遁入梦境,产生幻觉。 所有的狐人排布成的法阵,从高空看去,就像是一个狼图腾。 “原来如此。”逸望尘看透了他们的阵法,便以鬼魅般的身法,一下子穿梭在它们其中,用飒沓流星剑法捣乱它们的阵法。 剑来剑往之间,只见道道绚丽的剑影划过,剑虹流光迸发而出,狐人们的法杖被打落在地,而后,“嘣”的一声爆响,六尾狐长老“司娥”法杖处的玻璃球被斩破开来,整个法阵顿时分崩离析! “铮!” 又一声锐啸,黑剑穿过司娥长老的胸膛,狐长老被刺杀,倒落在地。 狼图腾就这样溃散开来。 所有的狐人四处乱窜,逃的逃,呼啸的呼啸,还有的垂死挣扎,短小的身形拿着法杖想要靠自己的法术战胜这道黑影。 然而,这道黑影实在太快了。 一道黑色的剑光掠过,黑影便穿过了一个狐人的胸膛,那个狐人的铠甲顿时碎裂,一道血痕划过,它倒落在地。 另一边,洛今朝和何明夕不断地穿梭在丛林中。 可背后的魇螭兽,载着主人太祝王,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丛林两边似有鬼影掠过,洛今朝和何明夕跑得气喘吁吁,他们的心跳加速,害怕在那一瞬间被敌人赶上,一剑封喉。 果然,不过一会儿,魇螭兽便飞身而至,挡住了两人去路。 逸望尘仿佛发现了两人,他快速地游移到丛林中去。 魇螭兽的蛇首撼动之下,“呜”的仰天长啸一声,吐出长长的蛇信子,蛇头一下子靠在了洛今朝和何明夕眼前,蛇信子距离他们不过分毫的距离。 “呼!” 蛇首吐露出的口气腥臭无比,但即使再臭,洛今朝也麻木了,因为巨大的蛇首和异兽的身形就近在咫尺,他已经不敢呼吸了,他挡在何明夕身前,盯着这头亘古异兽一动不动,不知所措。 难道就这样任由宰割?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般鬼鬼祟祟的。让本王给你们个了断吧!”骑在魇螭兽上的太祝王叫罢,便挪起了他手中的双剑,龙傲剑和破天剑,长剑和弯剑眨眼间便抵达了两人的首级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哐当”的一声,火花擦出,两人双眼一闭,以为武器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头颅上。 当他们提心吊胆地睁开双眼之时,只见一把黑剑已经挡在了他们的头上,挡住了弯如长蛇的龙傲剑和笔直的破天剑。 黑剑的主人正是逸望尘,此时此刻,他正拼尽全力挡住双剑的去向。 他非常吃力地帮两人格挡下了这一击。 “嘶嘶嘶”的声音响起,黑剑和龙傲剑、破天剑擦出了火光。 “还愣着干嘛!赶紧走。” 逸望尘刚说完,洛今朝便带着何明夕闪避到了一边,随即洛今朝说道:“多谢散仙搭救!” 而后,凌傲剑一声爆喝,加强了进攻,双剑交错之下,连连而上。 “嗖嗖”的几声,逸望尘堪堪避闪过这几下双剑合击! 洛今朝和何明夕则向另一边闪避而去。 这时候,秋山慕柢和凌师师各自手持一柄长剑,飞身而至。 “哐当”一声。 危急时刻,洛今朝猛然抽出身后的“南越剑”,暂时挡住了秋山、凌师师两家的巫剑合璧。 “嘶嘶嘶……”三把剑交错在一起,擦出丝丝火花。 眼看着洛今朝异常吃力,满头大汗,就要挡不住了。 箭在弦上之际,何明夕霍地拔出三根锋锐的暗器,朝着两人投去。 然后又拔出几根飞去。 那瞬间就像是天女散花一般,散出“漫天花雨”。 金针齐落,朝着秋山慕柢和凌师师打去。 秋山慕柢见金针快到打到,先是大喊一声“小心”,然后逼发罡气,把罡气凝聚在剑上,借用剑气把洛今朝震出一边,而后挡在了凌师师前方,“铿锵”两下打落了数十根金针。 “卑鄙无耻!”凌师师对何明夕骂道。 另一方和太祝王打得正火热的逸望尘见状,马上赶过来增援。 黑影一落,便是迎着秋山划过一道剑光。 “哐当”几声,秋山慕柢挡住了黑剑剑光,而后看见逸望尘落在了今朝、明夕两人身前。 “小人,还我爹秋山慕豪的命来!”秋山慕柢此刻双眼通红,秋山慕豪身死让他丧失了理智,心中只有仇恨。 “是他自己非要纠缠,与我何干?”逸望尘冷然道。 “去死!”秋山慕柢拔剑快步向前,剑虹流光如同火花一样迸发,逸望尘轻描淡写般划过两道剑影,哐当的几声又以一身煞力把秋山慕柢震出了一边。 “呀”的一声长鸣,浑身煞气、巨大的鹞鹰星宿图腾再次腾空而出,朝着秋山慕柢攻击而去。 “嘤咛!”危机之下,秋山慕柢使出一道剑盾,暂时勉强地顶住了图腾去向。 见到丈夫抵挡不住了,凌师师也快步过来,结出一道法印,用她的巫术咒语在面前再凝成一道黑色的剑盾,和秋山慕柢一起抵挡着这道图腾。 “嘣”的一声,图腾爆发,两人的法力也抵挡不住,被震出了一边,“噗”的几声,秋山慕柢和凌师师掉落在地,只感到喉咙一热,吐出了几道鲜血。 “无知小儿,吃我一剑!”太祝王凌傲剑骑着魇螭妖兽,手执龙傲、破天双剑,再次朝逸望尘袭来。 两人斗在了一边,逸望尘再次用鬼魅般的步伐和身法使出了飒沓流星四十九剑,不过片刻,几十个回合便过去了。 这时候,太祝王口中念道:“鬼巫有灵,怪力乱神,各路星宿大神,幽冥神祗,泰山压顶,伏土飞岩,为吾所御!” 只见他那柄笔直如刀的破天剑朝地一指。 就在这时,地面就轰隆隆地像是破碎开来,那瞬间恍如天崩地裂一样,地板下似有亘古妖兽破地而出,隆隆作响,滚滚翻动。 顿时,逸望尘脚下的一块地破裂开来,他整个人就在那短短一瞬间掉落下去。 “喝”的一声,逸望尘腾空而出。 但不过片刻,一道巨大的、尖如刀锋的岩石便破土而出,瞬间延伸而出,高高耸起,一下子抵达了逸望尘的脚下,到了半空之中。 距离不过半分,那道尖锐的岩石就要刺穿逸望尘的身体了。 逸望尘又跳落在另一边,但很快,地面上又出现了几道裂痕。 此时,地面上几十块的地面都裂了开来! 数十道尖刀般的、巨大的岩石连连破天而出! “嗖嗖嗖。” 逸望尘快速离开原来的地面,连连闪去几道巨岩,可那些破土而出的巨岩就像是追随而来的长蛇,在主人太祝王的灵力操控之下,尾随着逸望尘不断破土飞出! 很快,那些破土而出的飞岩就分道扬镳了。 另一边,洛今朝和何明夕似乎也被凌傲剑盯上了。 渐渐地,他们这边的地面也有了震动,开始破碎。 “啊!”一声轻呼,何明夕站立着的地面猛然破碎,露出了一个小深渊,她站立不稳,一下子就要掉落下去了。 命悬一线之际,洛今朝一把抓住了何明夕的柔荑。 “拉住我!”洛今朝叫道,然后用力把何明夕扯了上来。 很快,他眼前的土地都“轰隆隆”地翻动着,似有飞岩破土而出。 “快走!”洛今朝拉着何明夕快步朝着那些完整无损的地面走起。 “嘣嘣嘣”的声音在身后连连响起,数十道尖刀似的、有几丈之高岩石快速破土而出! “嘭”的一声,一道岩石破土而出时,边缘的地方稍微绊住了洛今朝的脚步。 那道冲击力似是很强,把洛今朝震出了一边。 只差那一毫一厘,剑岩就要刺穿他的身体了,实在是万分危险。 “快走!”洛今朝叫道。 “可恶!”这一边的逸望尘飞身而起,俯瞰下去,只见方圆几里内的土地全是破土而出的飞岩,有的飞岩直接撼倒了千年古树,破土而出,直立而上。 整片丛林的树木都倒下了一半,就像是一个乱石迷宫,一个八阵图那般。 “擒贼先擒王。”逸望尘想罢,便持着飞身下去,一道魅影闪过,他便游移到了凌傲剑的身边。 只见逸望尘手中的黑剑凝聚了无限的煞气,随后对着凌傲剑手中的笔直像刀一样的破天剑重重一击! “哐当”一声,破天剑直接断为两截。 凌傲剑被剑力震了一下,从坐骑上掉落在地,飞出了一里之外。 章叁拾叁 事了拂衣,笑归红尘去(下) “呀”的一声长啸,魇螭兽似是被逸仙剑汹涌澎湃的剑力震动了一下,很是疼痛。 “孽畜!” 逸望尘手中黑剑剑柄处的圆形物件再次快速转动,然后他并指如剑,指尖在黑剑上划过一道绚丽的剑诀,凝聚无尽的煞气。 忽地,一道长如虹光的剑光迅速掠过! 只听到“嚓”的一声,剑光和剑气迸发而出,魇螭兽那长长的蛇首顿时被斩落在地。 鲜血从魇螭兽的脖子上喷涌狂飙而出,魇螭兽的半身也跟着倒下了。 蛇首被斩落在地后,还在地上挣扎咆哮着,吐出长长的信子。 嘤咛一声,凌傲剑艰难地爬起来,他手中的破天剑虽然崩碎了,但是还有一把弯如长蛇的龙傲剑在手。 他还是不甘心,哪怕只剩下一丝力气,他也要拼尽全力厮杀到底。 只见他驾驭着手中的细剑,蓦地祭起那掉落在地的蛇头! 蛇头瞬间便朝着逸望尘飞掠而去! 实在是猝不及防,幸好逸望尘反应奇快,但见他向右一闪避,堪堪闪过了这个蛇头。 逸望尘心里暗道好险,若是被魇螭的头颅咬到,不过片刻就会全身溃烂,殁命于此。 魇螭兽全身无毒,所有的毒性、最剧烈的蛇毒就藏在头颅之中,即使逸望尘一身修为了得,却也算不上百毒不侵,今晚的千军万马、上百兽人都战胜了,若是一不小心交待在这里,真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呀”的一声,蛇首似有不甘,好像改变的攻击目标,它开始朝着洛今朝的方向望去。 它的一双天蓝眼睛忽转赤红,盯着洛今朝,霍地飞去! “小心。”逸望尘见状,手中黑剑一挥,如同一道暗黑色的火流星掠过天际,“唰”的一声在半空中刺中了魇螭的头颅,头颅化为黑气,消散而去。 “收!”逸望尘收剑回手,指向凌傲剑,道:“好,本仙今天就了结你的生前所愿。” 逸望尘眼中的战意顿时燃烧起来。 凌傲剑也一样,眼中的战火燃起,爆喝一声过后,祭起手中的龙傲细剑。 此时,林中所有破土而出的剑岩,都漂浮在了半空之中,准备落下。 “降!” 仅仅那一刹那,所有的飞岩都轰击落地! “嘣嘣嘣!” 太祝王手中蜿蜒的短剑轻轻一挥动,弹指间,所有的飞岩都朝着逸望尘打去。 这时,地面爆炸裂开,逸望尘堪堪闪过后,有的飞岩抵挡不住,便在半空中结印凝成一道剑盾抵挡住它们的攻向。 “嘣、嘣、嘣!” 飞岩化作火球,轰击着逸望尘结出的剑盾。 飞岩不断轰击,他连连退了几步。 眼睁睁看着就要抵挡不住了,突然,太祝王又念咒道:“鬼巫有灵,怪力乱神,巫中有剑,剑中有灵,天穹风雷雨电,幽冥神祗,为吾所御!” 咒语一出,一道飓风凭空产生在逸望尘的上空,一道巨雷轰然落地,让人防不胜防。 逸望尘根本招架不住,被巨雷轰击了身体。 “嘤咛!”逸望尘被这道几人合抱之粗的巨雷击中了身体,身体上紫电乱窜,身体十分难受。 当逸望尘的身体被巨雷打中后,忽然,不知为何,他的双眼竟从天蓝变作了黑色,他的身体,裹挟着亘古以来天地之间产生的混沌之气和无尽的煞气,仿佛不可一世。 “这……狂煞之力……你,居然身怀狂煞之力!”凌傲剑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难以置信。 “奎木狼,天巫恶狼,死!”逸望尘像是失去了人性,双眼赤红裹挟着黑气。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人同时拥有鹞鹰星宿和狂煞之力……你是魔鬼!你到底是谁?”凌傲剑似乎疯了,爆喝一声过后,头顶蓦地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狼图腾! “凌巫祝传承下来的巫族古星宿图腾,和凌傲天一样。但逸散仙的狂煞之力似乎更加强悍霸道,看来,凌傲剑这次真的把逸散仙惹恼了。”何明夕一边看一边说道。 洛今朝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场大战,他在南山活了二十年,从来没见过一场战斗如今天这般激烈。 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是战争,而不是杀人。 “幽冥神祗,魑魅魍魉四大鬼兽,归吾所御!”凌傲剑咒语一出,细蛇般的龙傲剑一挥,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分别跑出了四只如青目红马般、两人高的鬼兽,它们龇牙咧嘴,口中喷出火焰,浑身赤红,如同暗夜中的一头头饿狼,盯着逸望尘咆哮着。 地面上的巨岩继续升起,朝着逸望尘飞落! “嘣……” 任由飞岩怎么降落,都没有击中逸望尘。 “呜!” 魑魅魍魉四大鬼兽从四面八方夹攻过来,呼啸着天地,十分渗人。 “吼”的一声魑兽掠过逸望尘的右手边! “铮”的一声,犹如电光闪过,众人还没看清逸望尘怎么挥起的黑剑,怎么落的剑,魑兽就倒落在血泊之中了。 逸望尘行走在飞岩丛中,竟是这般无懈可击,仿佛即使有泰山在眼前崩塌,他也依然镇定自若,鬼兽出现在左右,他也无恃无恐,眼睛都不眨一下。 “吼”的一声,东面的那一只鬼兽按捺不住了,咆哮着俯冲到逸望尘的身前。 “嚓!” 逸望尘竟然横空抓住了那只鬼兽,一剑穿心! 随后,他宛如暗夜中的魔鬼,把那只鬼兽撕裂为两半。 另外两只鬼兽见状,畏惧之下,居然向丛林中逃遁而去。 “啊……”凌傲剑轻呼一声,惊讶到了,他的心中开始畏惧。 “这狂煞之力……” 这时候,秋山慕柢、凌师师、凌傲剑三人一起持剑,同时迎战而上! 太祝王的龙傲剑,秋山慕柢和凌师师的巫剑合璧,同时朝着逸望尘攻去! “铮铮铮!” 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秋山、凌师师、太祝王三人的双眼均是一黑。 当他们睁开眼的时候,手中的武器,已经断为好几节了。 这黑剑削铁如泥,不过弹指一挥间,三人的武器都被削断,委实让人吃惊。 这一刻,逸望尘双眼的黑气似乎散去,由赤色转为了原本正常的淡蓝色。 只见他手中的黑剑横在了凌傲剑的脖子前,轻蔑说道:“巫中有剑,剑中有灵,不过如此?” 凌傲剑、凌师师、秋山慕柢大气都不敢出,好像轻轻动一下,凌傲剑的人头就会落地,他们的眼神里仿佛出现了求饶之色。 “凌傲剑。”逸望尘道,“在这仑者山道中,这片古窦州遗址中,曾经有许许多多的红楼。” “呃……”凌傲剑被黑剑架在了脖子上,不敢发言,只能呐呐地回答道,“你、你想怎样……” “这里,就是百越国的古窦州。七十年前,凌巫祝誓死要保护百越不被灭去,那时候,敌国用伏羲古琴的魅惑之术扰乱百越军心,趁机攻下了百越国都赵佗城,可你的先祖凌巫祝依旧忠心护主。就在这片古窦州遗址的红楼中,在这座仑者山上,你先祖拼死杀敌,从仑者山道到西川城,一片血海,护主安宁,与敌人誓不两立。可后来到了你当太祝王的时候呢?呵呵,凌傲剑。” “那是自然,我祖先都是英烈。”凌师师怒容再起,是大声娇叱道,“用不着你在这里教训我们。” 逸望尘忽地嘲讽起来:“自百越迁都西川城数几十年来,先后被荆蛮、闽越、淮夷、百濮等国多次入侵,然后又被苍澜人渔翁得利,百越连西川城都保不住了,你见青山已逝,自以为百越国气数已尽,你便在这仑者山道抛下百越先王而离去,投入敌国苍澜的怀抱。西川城终于被苍澜攻打下来,苍澜统治了南山,建立南山王朝政权。” 逸望尘似乎心中唏嘘不已,带着感叹的语气讲完了这一番话。 他仰天闭目,似乎在感叹,略有所思,片刻过后,继续道:“直到今天,你也成了苍澜王朝的太祝王、南州王了。但你,很快也将要成为我的剑下亡魂。我真想知道,你的子孙是以你为耻,还是以你为荣呢?现在看来,我觉得可能是后者多一点吧,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可你别忘了,百越国的人还没有消灭殆尽,他们还躲在这仑者山中自立为族,你找也找不到,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来找你的。” 凌傲剑不敢言语,可是凌师师和秋山慕柢开始变得瞠目结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般为人。 “太祝王,百越国还在的时候,你出卖军情,联合秋山部族谋反,使得百越先王和他的一个亲王丧命于此,还有很多百越国的忠义之士,他们的血肉都洒向了这片红楼。”逸望尘振振有词,大声质问道,“当他们在奋战杀敌、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太祝王,凌傲剑,却在对苍澜王投怀送抱!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虽然这红楼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但是,昔日的百越国先王之灵,众百越国战士之魂,就在这一刻苏醒了,他们找你们报仇来了,凌傲剑,秋山慕柢,你们还敢自称什么南山忠烈之后吗?” 这时候,太祝王像是要崩溃了那样,他连连摇头,恍惚中只感觉周围似乎有怨灵四起,要来向他索要性命那般。 他紧紧抱着头颅,挣扎着,任由黑剑在他的脖子上抹出了血痕。 “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凌傲剑已经疯了,他不断地挣扎着,只感到怨灵四起,鬼哭狼嚎的声音到处都是,他似乎没有脸面再面对列祖列宗。 逸望尘见状,觉得凌傲剑的良心备受谴责,便继续嘲讽道:“凌傲剑,如若你家先祖还在世,让他知道你背叛百越国在先,改做苍澜走狗在后。你说,他会怎么想?是把你逐出凌世家,还是,把你放逐到洪荒之外去呢?” 声音虽不响亮,却十分凌厉,如同一把把锋锐的尖刀,插进了凌傲剑的胸膛、心脏。 这番话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几颗稻草了。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凌傲剑已经怒不可遏,加上已经进入疯魔状态的他,他已经变得不像是个人了。 只见他狠狠地盯着逸望尘,道:“你,你!给我下地狱去!” “已经不想为人了吗?让我送你去九泉之下见见你的巫祝大人吧。”逸望尘道,“如今的你,将要殁命此处,这里,就是你的埋骨地!” 说罢,嚓的一声,黑剑掠过一道血痕,凌傲剑应声倒下了。 “岳父!”秋山慕柢大喊道。 “铮!” 一声锐啸,逸望尘长剑掠过,众人只见到一道黑影穿过秋山慕柢的胸膛。 “呃……你……师儿,我不能再……”秋山慕柢话还没说完,便倒下了。 逸望尘竟然连他都不放过。 如此果断,如此凌厉,如此狠辣。 一夜之间,凌世家、秋山世家的势力,连同八方诸侯的大部分人马,竟然被逸望尘尽数伏诛,几乎不留一个活口。 “为了帮凌傲天复仇,居然倾尽全族的势力,如今,又被毁去……谁又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一个人所为?”何明夕心有感慨,道。 洛今朝看着他们,一时间也窒住了,心中感慨万分,这太祝王为了自己长子,居然倾巢出动,然后又被尽数毁去,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比不上眼前的这种惨状吧。 南扶州的百姓们,也许能高兴个一天半天了。 但想必苍澜王朝,也不会就此罢手吧。 “逸散仙自然是心之所向,无所畏惧,但我,洛今朝,该如何应付眼前的一堆破事。” 洛今朝的心里毫无防备,这两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委实让自己一下子接受不过来。 回到族中,也不知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这边,凌师师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心里很是害怕,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不敢相信,一夜之间,自己的家人全都在此丧命。 接着,她纵身跃起,快速离去。 逸望尘也不再追杀她,就这样放走了她。 林中的风把树木刮得沙沙作响,凌师师的身影消失在了夜空之下。 而雨,早就停了。 章叁拾肆 拔剑四顾,心茫然(上) 对于洛今朝来说,刚刚虽然是一人挑战上百人,却也堪比远古的一场小战役,有幸目睹了。 他在这南山二十年了,可是第一次碰见如此的场面,就算是养父洛潇在世时,也不过刀来剑往,最多就是祭司使出一些古怪的法术罢了。 以前,最多就看看一些小场面什么的。 凌世家出动了所有势力,威风凛凛、浩浩荡荡而来, 却也去得匆匆。 “你为什么不上去杀了她?”何明夕问道。 凌师师逃走了,照黑衣男子——逸望尘杀伐果断的思想,当然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杀了,但他却没有杀她。 “算了,我逸散仙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杀过一个女人,我虽然双手沾满了鲜血,但从未沾过一滴女人的血。”逸望尘的黑衣上连着帽兜,他摘下了已戴上的帽兜,收剑回鞘,拂了拂衣袖,坦然道。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逸望尘接着问道。 “我们刚从南扶州赶回来,要从这仑者山道回族中去,刚好到了这古窦州的遗址,就遇上了你。”洛今朝道。 “哦?你们竟然敢抄仑者山道的小路?这里山路崎岖,加上雨夜茫茫,林中妖兽鬼灵出没,以你们的修为,恐怕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逸望尘说罢,忽地朝半空望去,一只金黄色的符篆之“鸟”正朝他飞落。 他用手接住了符鸟,随即比划了几下,口中略念咒语,符鸟便在他的眼前化作一片金黄色的篆文。 篆文龙飞凤舞,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且光影流转,不过片刻就消逝了。 今朝、明夕根本来不及看清那记载着些什么,就已经消失了。 “北……溟子真人?”逸望尘口中轻轻念道,似乎念着这几个字眼。 “什么?”洛今朝一脸狐疑,道。 何明夕颇感好奇,问道:“这到底是……”转念一想,她又道,“要不逸散仙你就留下来保护我们吧,也不知,还会在山中遇到什么精怪。” 何明夕略带挑逗,眼中带着魅惑之色,说道。 “追夕女子的一番美意在下心领了,教务繁忙,我的信徒又有事情找我了,告辞。” 话音刚落,逸望尘便咻的一声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破空而去,消逝在暗夜之下。 他御剑飞身而起的时候掠起了一阵烟尘,让今朝、明夕两人十分不好受。 “据说亚特拉斯教教主座下信徒上万,遍布整个万里洪荒,但他座下的哲人才七十二人。”何明夕道。 “这亚特拉斯教到底是何方圣教?这教主也是的,每次都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神神秘秘的。”洛今朝道。 “据说,这异教诞生的时间在万里洪荒不超过二十年,也不知,在这片浩瀚乐土的从前,是否存在过类似的教派。”何明夕道。 “信徒两千……”洛今朝感叹道,“你说,这人,为何就去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可能是因为内心空虚吧。”何明夕道,“有了信仰,人活着才有意义和追求。” 正当两人讲话之时,林中蓦地响起一声兽啸。 洛今朝一惊,道:“这,是豺狼在深里夜狂啸吗?” “我看不似……”何明夕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我刚刚说的话都应验了吧?” “吼”的一声,摇摆不定的树丛里忽地踉跄走出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 眼前的这只妖兽,足有两人之高。 它浑身长者漆黑的毛,双目赤红,在两人面前仰天长啸、猛锤胸口,它嘴角边长长的獠牙,实在渗人。 “妖罴兽,又称人熊兽。”何明夕道,“小心提防。” “南山有兽,名曰啮铁。这,就不是太古时代少昊神驾驭的山海异兽吗?仑者山道中怎会有这种异兽?”洛今朝眼睁睁地盯着眼前这庞然大熊,仿佛他轻轻一碰,以这马熊的力气,两人就会当场粉身碎骨。 才出狼穴,又入虎口,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两人的力气还没有缓过来,又怎能跟它纠缠。 “跑吧。”洛今朝道。 “按兵不动,静观时机做好应变,跑不过它的,小心给它逮个正着。”何明夕道。 “不可能的,这太古异兽,仑者山道中从不存在。” “说不定是刚刚太祝王带来的奇兽,尚且在林中迷路了,也说不定。” 何明夕话刚说完,一道声音如同黄钟大吕那般,悠悠而至:“哦?人族这等蚍蜉,岂能驾驭太古的妖罴兽。” “是谁在说话?”何明夕也听见了这道声音,问道。 “是……”洛今朝听声音非常熟悉,转念一想,心中忽道“不好”,顿时感到十分畏惧。 “卑微的洛族人,一天未见,让本座看看汝到底进步了多少?” 这声音,来自噩梦之中。 从没有一道声音,一个噩梦,让他感到如此可怕。 当他听到这道声音,昨晚,南禺山,天虞峰,一场噩梦,一个古玉镯,养母,两个神明,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了。 “养母……” 是它带走了母亲,是它带来了梦魇,也是它,让今朝感到昨晚的事情似梦非梦,似真似幻。 “卑微的洛族人,汝害本座至此,本座说过,这个仇,吾一定会报的!汝该不会认为,本座真的会被六龙驾日所杀吧?” 洛今朝已经冒出了一股股冷汗,甚至汗流浃背了。 他的身体颤抖着,整个人似乎不在状态,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怎么了?”何明夕见他冷汗涔涔而出,便叫了他好几次,可他一次都没有回应,只是眼睁睁地望着前方,目不转睛,如见鬼魂。 “喂!”何明夕推搡几下,道,“你可不要在这时候被吓傻了。” 洛今朝猛然醒来,恍然之中,似乎看到前方有一只龙首鸟身的异兽正振动着双翅,停留于半空。 龙的头颅连接在鸟的身体,似乎就是昨晚“梦”中的那个自称玄冥神的怪物,怪不可言。 “真的是它!” 洛今朝双目一瞪,怔怔出神,恍惚中似乎天旋地转,让人难以接受和相信。 那场并不是梦,这只“龙首鸟身”真的存在! 肯定是它,用“光波”法术打破了古玉镯,间接害死了养母纳兰桢。 “是它,真的是它!”洛今朝开始慌了,心里的恐惧陡然猛增几倍,他有点疯了,猛地向后退去,可身后似是万丈悬崖。 “汝跳下去吧,就算汝不跳,本座也会杀了你,杀了那些洛族人,找到洛神的秘密,为自己报个仇。” 洛今朝眼中尽是恐惧神色,他根本不敢直视眼前这个龙首鸟身的怪物。 可何明夕哪里看到有这等怪物,她感到十分奇怪,洛今朝一直不知道在看着何物,跟谁说话,还跟疯了似的,向后乱窜。 “你可莫要再动,下面可是悬崖峭壁了。”何明夕一把拉住洛今朝,嗔道。 “玄冥……玄冥……它要来了。”洛今朝张口呐呐道。 “什么?”何明夕也急了,“可这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刚刚的妖罴兽,也窒在了前方,按兵不动,似在等待着某种命令。 章叁拾伍 拔剑四顾,心茫然(下) 仿佛,只有洛今朝一人看到了这龙首鸟身的怪物。 “吼”的几声,林中似有百兽咆哮,像是不一会儿就会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妖兽从中飞奔而出一样。 洛今朝晃了晃神,想让自己慢慢地清醒过来。 他感到诡异莫测,那龙首鸟身的异物,昨晚噩梦中的玄冥神,明明就飞跃在眼前,为什么何明夕却视若无睹。 只见那异形开着一张龙嘴,那偌大的头颅瓮声瓮气地讲着话:“召唤秋神,出尔反尔,骗本座的金丹,汝等洛族人行卑鄙奸诈之事,害本座被光明、被六龙之曜日折去数百年的修为,被秋神重创,颜面有损于秋神,这一大笔账目,汝以为是梦?不用还吗——本来吾想亲自了结了你,奈何折损了修为,吾也动不了罡煞之气,这不,于一信仰少昊的部族中寻得一太古之哨,刚好用来驾驭山中的太古鬼神——汝!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随着那异形的一声怒吼,仑者山道的幽深树林之中巨木倏地撼动起来,地面也响起了隆隆之声,恍如地震了地面要裂开来那般。 “嘭嘭嘭!” 地面一直震动着。 骤然,从里面走出了十多只妖罴兽,还有许许多多的山海奇兽。 只见那龙首鸟身的异形嘴里呢喃着:“呵呵呵……颛顼之子,黍食,使四鸟:虎、豹、熊、罴。有黑虫如熊状,名曰猎、猎!北齐之国,姜姓,使虎豹熊罴!” 它的双翅颤动得更快了,仿佛十分兴奋,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一切都回来了!”它一字一句地呢喃道,“西山白民国、炼狱井,颛顼、帝妃、少昊,羿神、羲和、十日!呵呵呵——太古时代的所有生灵,都回来了!” 洛今朝见它倏地兴奋起来,简直莫名其妙、神经兮兮。 可恍惚中似是只有洛今朝才看得到它的真容,而何明夕却只能听到这庄严宏大的声音,且看得到那些林中蹦出的妖兽,根本不见异形所在。 “为何缠着我不放!”洛今朝咬了咬牙,一想起养母的事情心中就愤懑难解,他双目尽是仇恨,盯着“龙首鸟身”龇着牙道,“你害死我养母,这个仇,我也一定要报!” “报仇?米粒之光也敢和日月争辉?蝼蚁之力岂能与天地相比!汝之凡人实在可笑。这人,这兽,在本座眼中不过是祭祀之物,要杀便杀,要丢便丢,有何价值?卑微的洛族人,汝可知道,汝母是为何身死的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今朝咬牙切齿,按捺不住心中的痛和恨。 “呜呜……” 林中走出更多的妖兽了。 除了刚刚的十多只妖罴兽,还有白虎、牦牛,和巴蛇…… 那一条条粗大的巴蛇有的浑身漆黑,有的青黄不接,有的浑身赤色,但普遍的巴蛇蛇首处都是青色。 它们的拦腰处粗大到好像能吞下一头大象。 “西南巴国,朱卷之国的巴蛇?”何明夕道。 数十条几丈高的巴蛇慢慢地挪动着湿漉漉的身体,靠近着两人。 两人慢慢地向后退去,一步步都似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百鬼百灵,亘古洪荒、太古时代的众鬼神们,都给本座苏醒过来吧!”龙首鸟身的异形在半空中咆哮着。 霎时间,鬼泣狼嚎之声响起。 有的阴灵从悬崖峭壁、岩石缝隙中飘忽而出,有的恶鬼破土而出,从天而降的九头鸟、姑获鸟…… 专门蛊惑世人,三个脸孔、六只眼睛、六个臂膀的希恶鬼,没有双脚、身着红衣、“满面春风”的喜气鬼,像是一条巨大的蠕虫似的食肉鬼,背负一块大石碑,手执一巨杖,长得形似骷髅的使执杖鬼,牛身人面孔的旱魃鬼神,鸟首人身、身着法衣的疾行鬼在林中足不着地、飘忽不定,不停地移动着,不过片刻便现身在两人的面前了…… 还有长者一只独角的邙山鬼王,他生前屠敌百万,是凶名卓著的霸主,死后也是威镇天下,凶残暴虐的鬼王……吃人呕吐东西的食吐鬼,它们突破地底岩石,缓慢地拖地爬出…… 各种形形色色的远古鬼神出现在了两人眼前,这仑者山道的夜晚,注定不凡。 刚刚还是大雨彷徨,现在,仑者山道上空的圆月忽地从黑云中出来了,它通体深黄却略带猩红,让人心感不安。 百兽、百鬼,山野夜行,它们都一步步地逼近洛今朝和何明夕,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进一步,是恶龙和无尽的黑暗,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和死亡的凝视。 危机四伏,让人心感迷惘。 “交出洛神的秘密,然后当场自刎,吾,或许,能放过尔之洛族人!” 唯独洛今朝能见到的“龙首鸟身”继续讲道。 何明夕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祭用这么多的山海奇兽和鬼神,就不怕被上苍惩罚吗?为了杀我,恐怕不值,洛神的秘密,我根本不知。至于我的性命,取下便是,我不过是族中的一等寒民罢了,杀了我又有何意义?”洛今朝壮起胆,反驳道。 这东西简直就是梦魇,长得吓人也就罢了,昨晚在南禺山巅出现也就罢了,还害死了自己的家人,没想到在仑者山道还能碰上,真是阴魂不散,冤家路窄。 “汝的命你当然不珍惜,但汝身边的人呢?”龙首鸟身说罢看向何明夕,“别人的命,也要因为汝之事情而毙命于此?汝未免太自私了吧!” 它话音刚落,所有的鬼神和妖兽便咆哮着阔步向前了! “嘣”的一声,两条巴蛇率先来到,偌大的蛇首拼命地撼动着,落在了两人身旁的地面上,顷刻间山石崩碎,震耳欲聋。 两人被剧烈的力量撼动了一下,身体摇摆不定,勉强振作下来之后,随着今朝的一声“这边走”,两人便往悬崖边的丛林中跑去。 “呼……呼……” 两人不停地往前跑,用尽全力地跑,头也不敢回,气喘吁吁的。 “不行了……”何明夕道,“我跑不动了,看来今天真的要交待在仑者山道了。” 何明夕停步,捂着胸口,一身香汗淋漓,脸色转青,红唇已变得干裂开来,没有一开始那般红润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看来真是跑不动了。 “不行啊。” 眼睁睁地看着独角的邙山鬼王就要举着巨斧靠过来了,洛今朝顾不着那么多,牵着她便继续往前跑去。 可人的速度哪赶得上阴灵鬼魂。 随着龙首鸟身的咒语法诀继续传出,仿佛整座山的孤魂野鬼都哭泣嚎叫起来了,这声音听着就渗人,令人毛骨悚然,精神崩溃。 除了他们身后尾随而来的白虎妖兽和牦牛兽,还有身旁从大树、岩石缝隙里飘忽而出的白色阴灵。 “呼……呼……”两人步伐奇快,快到两边的风冷飕飕地刮着他们的脸,被似刀的风霜刮着很是疼痛。 身边的树木不停向后退去,洛今朝顿时眼前一黑,像是要跑晕过去了,但弹指间又振作起来,欲要扑倒在地时躯体猛然一振作,便又勉强跑了下去。 “真的不行了……”何明夕已经跑不动了,只是被今朝牵着一直往前。 可是哪管得了那么多,百兽百鬼夜间出没,不走,命都没了。 “呀”的一声尖叫,一只九头鸟俯冲而下,“嘭”的一声撞到在两人前一刻步行的轨迹上,几乎就要砸中两人了。 这道爆破力非同寻常,两人只觉得脚跟被剧力撼动了一下,差点绊倒在地。 前方迎面而来还有疾行鬼、喜气鬼等,那些形似骷髅的使执杖鬼“啪啪”的几声把铁链条和板杖打落在前方,想要持杖打倒两人。 两人堪堪闪过那些攻击。 “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弹指间,两人顾得了东边,顾不着西边的时候,一只凶猛的白虎扑了过来,“嚓”的一声,何明夕粉红衣裳的一角被撕扯开去,几乎要擦去她的一块肉了。 “呜!” 又一声巨熊咆哮,北面迎面而来就是一只妖罴兽的利爪攻击! 洛今朝霍地拔出身后的南越剑向前抵挡! “铿!” 一声脆响,南越剑剑尖和妖罴兽的利爪轰然碰撞在一起,南越剑刹那间崩碎为好几块碎片。 “啊?”洛今朝轻呼一声,受到了不少的惊吓,随后拿出那柄羊角状的百辟匕首,和百鬼百兽对峙着。 两人被它们围在了中间,不敢乱动。 “今天,就是汝之死期,等本座杀了汝,再去屠戮那群洛族人,就算把整个忘川洛族翻转过来,本座也要找到洛神的秘密,不然的话,天道何存!”龙首鸟身异形的声音再次缥缈而至,大音希声,仿佛它就在天际,它的声音好像能让方圆百里都能听得见,“居然让本座在这里发现汝,玄鸟星宿者,让本座送你一程吧!” 话刚说完,“呜”的一声,围绕在两人四方妖罴兽和白虎兽似是接到了命令,咆哮一声过后便全部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林中狂风大作,这阵风像是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寒冷刺骨,十分干燥。 嗖嗖的狂风把尘土吹了起来,瞬间尘土飞扬,像是一场沙尘暴覆没了这里似的,让人看不清路,举目只见茫茫苍穹和黄灰色的世界。 “呜!” 所有的妖兽似乎都不再凶恶了,他们在转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不再向前,甚至往四方跑去,还有那些鬼神阴灵,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痛苦地嚎叫着,然后融入这漫天的尘土之中,化作灰烬散去。 “铮铮铮!” 几声锐啸之下,似有银白色的剑光掠过身后。 “啊!” 像是龙首鸟身的异形痛苦地喊了一声,似乎它被人偷袭重创了。 “到底是谁!这般鬼鬼祟祟地袭击,有本事出来跟本座大战几百回合!” 它愤怒了。 但没听得见回音。 一片灰茫茫的世界,两人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铮太大眼睛,因为灰尘入眼,让人十分不适。 洛今朝和何明夕双目紧闭,用手袖紧紧地捂住口鼻,靠近在一处,不敢随便乱动。 黑暗之中,似乎有了异变。 “铮铮铮!” 又几声剑响,仿佛有锋利的剑光和磅礴的剑气挥过。 “六龙回日之剑法!居然是汝等?都上千万年过去了,往事已矣,汝等居然还存在于这个世间?汝等,还没有消失殆尽?”龙首鸟身的异物好像很是惊讶。 过了半晌,它好像又有了恢复,道:“本座不管,就算再折损几百年的修为,玄鸟星宿者,本座,必杀之!” “玄鸟星宿者,我等,必救之!”迷茫之中,似有仙音缥缈而出,传到了洛今朝和何明夕的耳中。 “是,谁?”洛今朝心感疑惑。 “必救之”,这道声音让他们听来感到无疑是一道大大的福音,让他们感觉得救了,不会这样毙命于此。 呀的一声,似有一头庞然大物蓦地飞过两人飞边,载着两人,随后翱翔于九天之上。 他们就这样昏睡过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章叁拾陆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上) 梦,亦假亦真。 假的梦总是美好的。 而真实的梦,总是残酷的。 简单说,美好的梦,往往都是虚假的。 一座山,山之巅,任由暴风雨如何地肆虐,那座梦里的小茅屋中总是那般的温馨,笼罩着暖黄的灯火。 灯火阑珊处,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总在弹奏着十三弦的古琴。 可,如此美妙的女子,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始终捉摸不住她的模样。 这首曲,正是虹阁上追夕女子所弹奏的崩山、霖雨。 那纤纤细手轻弹之间,恍如“山河破碎风飘絮”。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曲,是那首在梦中再也熟悉不过的曲,但人,并不是虹阁的那女子。 “此去珍重。”那女子叹息道。 一声叹息恍如魔咒那般,似要勾人魂魄。 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仙气朦胧。 苗条身形,长发及腰,充满了纯洁和神圣,一抹淡淡的幽兰之香。 …… “唔……” 洛今朝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的他,只感到全身乏力,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罡煞之气和修为似的,浑身软软的,还有一种无力的麻痹感。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道”字,只见这个道字写得颇有神韵,让人看得入神,看久了竟有一丝出世之感,淡去了人间的烟火之味,像有佛道天神呢喃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似是遁出了道之外,遁出了世外,不在这片浩瀚天地之中。 房内布置很简单,一幅字,一张床,一个书架,一个木鞋架。 “还是这梦,梦里重复出现的都是山上的那座茅屋,有时是慈祥的老父母,有时却是那位身影倩丽的女子,那位弹奏着崩山、霖雨之曲的女子。” 洛今朝思忖着。 “我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是何人?” 他晃了晃神,等待完全从睡梦中醒来。 “这?到底是何处?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不停地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个大概。 “吱哑……” 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了一人。 “你醒了?” 这人长得虽年轻,却显得异常稳重和肃穆,他身高大约六尺,眼睛看起来很小,脑袋看起来圆圆滑滑的,似乎很聪明。 他一头又长又白的头发,直到腰间。 他身着白色的衣袍,衣袍后面印着一个紫色的月图腾,那是一个残月图腾,呈月牙状,月面朝西。 “你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今朝真的想不起来了,大梦初醒的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和混沌。 “这里是望月城,你在山中被太古众鬼神围攻,是灵歌师兄他们把你带回来的。”那人道。 “望月……太古众鬼神?”洛今朝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仑者山道的事情,随后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的身体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或许是灵歌师兄他们在仑者山布下‘六龙回日’阵法的缘故吧,望月城的剑气还是会影响到凡人的,服下这鬼草丹,或许会好很多。” 那人随即拿出了一颗丹药。 “牛首之山……鬼草,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 洛今朝蓦地想起洛族羊皮书上的记载,呐呐道:“神禾春秀千原紫,鬼草秋华万壑青。” 他拿起了那人给的药丸,服下后,然后打坐冥想,恢复元气。 “望舒宫殿卯房,乃你的同伴所在处。”那人道,“我叫灵星,有事情可以找我。” “吱哑”一声门响,这位叫灵星的人便走了出去。 洛今朝努力回想,只记得他和何明夕被围困在山道时,就发生了异变,之后自己就失去了意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何明夕,先去看看她怎么样吧。” 洛今朝觉得精神逐渐恢复了过来,便缓步走下床去,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景色,让人心胸不禁为之一阔。 山风徐徐吹过,让人顿觉神清气爽,让所有的烦恼抛之脑后。 举目只见:明月当空,皑皑白雪,云海茫茫。 山上的阁楼一座连着一座,隔着层层白雾望去,似是悬空矗立在云海之巅,巧夺天工,造化奥妙。 灵峰嘉木,白石飞瀑。 仙山缥缈,斗转星移。 乱云飞渡,九天鹤舞。 鸟兽虫鱼翱翔于九天,仙人密密麻麻地排布在空中。 或许,这就是天地间最初的模样吧。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阶梯,下面是一个圆形广场。 这里一共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条同样长度的玉石阶梯连接着中央广场。 洛今朝快步走了下去。 广场上很多人在修炼,他们都身穿白色的衣袍,有的练习着剑术,有的在闭目冥想…… “听说他是从乐土凡间来的?” 似乎有几人在窃窃私语着。 “不知道,听说灵歌师兄刚出‘灯境’便遇见了他们。” “玄鸟星宿者,竟是长着这般模样?”又一人小声说道。 …… “请问,望舒宫殿卯房在何处?”洛今朝走了过去,问道。 众人见他来了,便不再说话,个个装得正经起来,一人道:“这里便是望舒宫殿,共计十二阁楼,卯房,便在那里。” 他说罢,举手便指向西方的一处阁楼,那里的阶梯前正有一个小牌坊标注着“卯”。 可他刚指向那边,便有三人缓步走来。 有两人都是这里的人,身穿白色衣袍,另外一人,正是一身粉红衣裳的何明夕。 此刻的何明夕,面青唇白,并无之前在虹阁时的红润之色,像是身心十分疲惫,受到了不少惊吓。 “不用了,人就在这里。”从卯房方向走来的那人说道。 只见他一身白袍,玉树临风,面如冠玉,衣袖处印着青色的“半月牙图腾”,月面同样朝西。 他的头发和刚刚那个叫灵星一样,都是白色的,只不过没灵星那般长,很有条理感,紧紧地扎了起来,使得整个人看上去精气神很足。 他那一双如皓月般的明眸,空灵澄清,似有璀璨星河散落其中,显得格外醒目。 这时,他正走近洛今朝,剑眉微微蹙起,道:“我叫灵歌,这位是我的师弟,灵隐。” 另外一个叫灵隐的人穿着打扮头发和他们都很相似,只不过他衣袖处的半月图腾是棕色的,另外手间还有一颗特别的戒指,上面印着一个让人看不懂的棕色符篆。 “你们是?”洛今朝疑惑之际,转眼望向一边的何明夕,道,“明夕妹妹,你脸色有点难看,没事吧?” 何明夕似乎不太舒服,有些不耐烦,漠然道:“你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你感觉如何,我便差不多吧。” 那位叫灵歌的人也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地来到此处,且这里的环境和平时不一般,宛如仙境,故而道:“你们且跟我来吧。” 四人便往中间的悬空桥梁走去。 那道悬空的桥梁也有一里多长,从远处望去,这道桥犹如天际长虹那般横在其间,在穹顶之上连接的两边,显得宏伟壮观。 从上面走过去,今朝、明夕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便四处观望起来。 向下望,是层层云海,十分浓厚,深不见底,宛如茫茫大海。 洛今朝对高处的地方颇感畏惧,不敢再多望。 举目望去,一轮圆圆的黄月在西边,一轮白月在东边。 “双月同天?”此情此景,洛今朝不禁想起昨晚南禺山巅的夜空,也是双月同天的异象,只不过那是一猩红一皎白的明月。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何明夕问道。 “午时三刻。”灵歌淡然道。 洛今朝顿觉奇怪,道:“午时三刻不应该是六龙驾日巡游到中天的时候吗?为何现在夜色颇深,繁星灿烂?” 章叄拾柒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下) “因为这里没有白天,只有夜晚。”灵歌道。 “永久的夜晚吗?也就是说,无论哪一个时辰,都是无尽的黑夜?”今朝道。 他们不再回答。 此时,仿是打更的“仙人”在天上驾驭着神兽,乘奔御风。 “亘古之时的飞廉仙兽?这里,竟然会有。”何明夕疑惑道。 “请问,这里有多高?这到底是哪一座高山之上啊?” 一路走来,洛今朝和何明夕对眼前的瑰丽且光怪陆离的景色深感讶异,加上他们很少做声,就让两人更有陌生奇怪之感。 “这里,是云海,高于九天,远离陆地。” 灵歌此言一出,两人皆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高处不胜寒。 冷意如霜,就算这里不吹风,洛今朝也觉得寒冷刺骨而入。 仙山缥缈,这里处于云海之巅,犹如一个巨大的山岛在云海中漂浮着。 琼楼玉宇,宫殿一座连着一座,数不胜数,这些宫殿都仿佛玉石雕砌而成,古朴大气,气派万千,远方的一座十九重塔楼显得古老沧桑 不远处,一条大河从天而降,飞流直下,也不知源头在何处。 远方的数十座大山云雾缭绕,绵延起伏,明灭可见,不见其真正面目,高耸得直插天际。 “这里是一座仙岛,名为天姥山,处于云海之巅。”灵歌见两人实在好奇,便解释道。 四人快步前行,洛今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神神兮兮的,一醒来就来到了如此怪异的地方,第一次有这样的奇遇,感到颇为紧张,心里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但转眼望向何明夕,却见她面色依旧,冷淡默然,无丝毫紧张畏惧之感。 “到了。”灵歌道。 走了约摸一刻多钟,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宫殿之下。 “这里便是紫宫。”灵歌道。 两人朝四周看去,这处平地方圆内外有好几里,内围是四座宫殿,朝东南西北西面方向分别排布着,由东至北分别叫紫微、轩辕、太微垣、天道,外围也有十五座宫殿,它们朝着四海八荒的位置有序地排列着。 所有的宫殿皆由玉石雕砌而成,虽然算不上金碧辉煌,却也不染一丝纤尘,清清静静,空空灵灵,看着地面还能折射出人的镜像。 “紫微、轩辕、太微垣、天道四处宫殿分别是望舒长老、轩辕长老、仙律长老、司鸟长老的所在之处。”灵歌道。 听灵歌的意思,紫宫指的正是内围的四座大宫殿。 何明夕看罢,道:“十五座宫殿围绕着紫宫……古书曾云‘紫宫者,太一之居;轩辕者,帝妃之舍;紫宫执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紫微位于北极之区,十五星拱之……此处竟然暗合古书中的风水玄机,这到底是何等的造化天工?” 随后她呐呐道:“传说中的神明宫殿……这里……” “你刚刚说什么?”那个叫灵隐的人似乎觉察到了何明夕有些不寻常,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此宫殿之风水布局,大概只有天上的神明才有吧……我这……是到达了天界仙域了吗?”何明夕解释道。 “天界仙域倒算不上,但此处,但也可以说是一个世外仙域吧。”灵隐道。 “不错,你们眼前的这座山岛,是为天姥山,这一座宫殿之城,是为望月城。”灵歌道。 “天姥山?”何明夕柳眉一蹙,道,“这里居然是那座天姥山?百年之前,百越国之人跋山涉水、苦苦追寻却一直未果的天姥山?” “天姥山?好像在书上看过……”洛今朝挠了挠后脑勺,道。 “不错,这里是一个小世界,与乐土尘世隔绝着,自成一片洞天福地。”灵歌道,“望月城位于天姥山,而天姥山则处于云海之巅,云海之巅则处于一个小世界之中——这个小世界没有其它,就只有我们这里。” “望月城、天上河、紫宫、咸池、望舒宫殿,峻狼之山太一楼所在,牛首之山禁地所在,我们这里大概就这么几处地方,很简单。”灵隐道。 “尔等,且进来吧。”一道仙音从太微垣的宫殿中传出,那声音古朴大气,似是从亘古洪荒缥缈而至,令人心驰神往。 噗的一声,像有一阵清风透过,太微垣的门便自动打开了。 四人踏进了太微垣的宫殿。 宫殿的外表虽然是玉石雕砌而成,古朴大气,闪闪发亮。 但里面却是沧桑陈旧。 宫殿内只有一个约摸两米高的玉石雕像,并无他人。 那雕像雕着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看起来非常慈祥。 而雕像另一边有一座两丈多高的石像,石像是一个面容狰狞的人,他的眉毛很长,看起来虽然凶狠,但却有着佛的慈悲,他左右手分别托着龙和凤凰的雕像,头顶上一只鸟的雕像。 左右处有两幅长长的雕刻的篆文,那是南山中通用的小篆文,左边写着“以慈悲之心,掌杀戮之刃”;右边则是“以修罗之心,掌普渡之剑”。 “天地未形,故曰太昭。” 一道古朴大雅的声音忽然传来。 洛今朝、何明夕闻言皆是一惊,于是四处观望,但宫殿之内除了他们并无别人。 这道声音,似是从那个仙风道骨的雕像中传出。 两人似有感应,顿时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像是沉浸在苍茫大道之中,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不敢做声。 “这里,乃是开天辟地后被神斧劈下的一块混沌之气。”雕像中的那道“声音”继续讲道,“所谓天无尽,地无涯,道,乃是天地自然的原始所在,道生一,一生二,二重三,三生万物。尔等眼前之小世界,便是天姥山,望月城,位于这一块混沌之气之中。” “混沌之气?”何明夕面带疑惑之色,呐呐道。 “天姥山,自成洞天日月,时间、空间皆是独有,所谓一花一世界,这里,和外面的世界并不一样。”恍如仙神之音继续缓缓道来,回荡在宫殿之内、天地之间,“古有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此处,也是如此,双月,便是这里的‘烛阴’,昼便是夜,阴即为阳,春秋之隔,不过白驹过隙。” “这,有点玄奥……”洛今朝开始听不懂了,那道“仙音”所说的话实在是玄之又玄,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那么,这里既然是永夜,每个时辰都是一样的黑夜……那这里的一个时辰,等于乐土的多少呢?”今朝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互转,仙人所言,想必是这里也有另外一个世界,是为永昼吧。”何明夕道。 “果然聪明,一语道破。”那个叫灵隐的人赞道。 “咳咳……”灵歌瞥了一眼灵隐,灵隐顿觉是自己失言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灵歌对今朝说道:“这个我们并不清楚,毕竟,我们一直在这个小天地里,很少生活在乐土。” “相传,曾经有百越国的人说他来过天姥山求仙问道……”何明夕淡然道,“就在七十多年前,凌巫祝和百越先王圣母在位的时候,百越国国难当头,百越巫教派出了一名最精英的祭司前去寻找天姥山的所在……可百越之人等了他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来……” 她的语气忽转唏嘘,半晌,道:“他曾说,在洛水以北的南陵山脉中误入了一处迷雾之地,他以为是辛氏酆氏这些帝族稣族之人布下的法阵。到了迷雾里面,他见到天空中有很多仙人飞来飞去……他还在那里住了很长时间——但他回来后,百越国已经被苍澜拿下了,他说他见到了传说中的天姥山,蔚为壮观,但他自觉只是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乐土尘世居然过去了接近上百年,百越国早已不复存在。世人觉得他鬼话连篇,以为他为了躲避国难跑去躲起来了,还撞了邪,神神秘秘的,不知所云。众人遂以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天姥山,天姥山也只是一个神话传说罢了。” 何明夕似乎在跟洛今朝解释,但她并没有转身看向他,而是一直望着前方的那尊仙人雕像。 灵歌、灵隐,还有那道神秘的“仙音”,听罢何明夕的一番话,都没有言语,似乎略有所思。 “这……那人所遇之事,未免太玄了吧。”洛今朝道。 章叁拾捌 望月城上,星天外 片刻过后,雕像中的那道声音继续道:“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这里确实和世外有很大的差别……很久以前,这里处于一块混沌之气中,后来,‘上神帝’把这块混沌之气,也就是我们这个小天地装进了一盏白灯之中,这盏白灯,称之为‘祈天灯’。祈天灯一直漂流在乐土尘世的九天之上,可能现在已经飘到了仑者山道的半空吧,不然灵歌他们也不会一下山便遇到了尔等……” “仑者山道……为何会出现太古时代的鬼神妖兽……”洛今朝问道。 “至于太古之哨一事,灵歌已向吾汇报过,但乐土之事终究是尔等凡尘之事,吾也是不明,也不便插手,至于太古之哨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尔等回去再问灵歌吧。”那道“仙音”回答道。 …… 四人踏出了大殿。 “刚刚那位是?”何明夕问道。 “是望月城的望舒长老。”灵歌道。 “望舒?”洛今朝想起乐土的月中望舒一事,问道,“和‘望舒携月’有什么关系吗?” “长老总喜欢对月练剑,故取月神之名‘望舒’为自身道号。大概,也只有长老那般的剑术,才配得上这个名字吧。”灵隐回答道,“长老对自己自创的望月剑法很是满意,但也确是一绝,就算是作为关门弟子的灵歌师兄,也没有这个资格可以获得真传。” 今朝、明夕两人听罢,便望向一旁的灵歌,可灵歌却是面无表情,像是从不喜形于色。 “你们这里是一个门派?”何明夕问道。 “不错,在这个小世界里,大概只有天姥山、望月城,没有别人,我们主张以天地罡气练剑。”灵歌双目炯炯有神,道。 “这里罡气确实充足。”洛今朝举目望向天边的两轮圆月,道。 “这天姥山竟然是凭空矗立在云海之巅,真是‘鬼斧神工’,还有这条悬挂在天边,从茫茫云海中流下来的大河,究竟源于何方?”何明夕在一旁浮想联翩,道。 “天姥山自成一片小天地,和外面的世界并无丝毫联系,就算是时间空间也是独有的,至于那些奇观,或许亘古至此就一直存在着吧,我们,是被世人和众神遗弃的人。”灵隐道,神色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那这里岂不是像一个牢笼一般……”洛今朝道,“我可受不了,南山已经算很大了,但我在南山呆了那么多年,都快闷坏了……” “天地万物又何尝不是在一个牢笼之中……浩瀚乐土,亦是如此,也不知乐土尘世又是在哪一个牢笼之中。”何明夕面带哀伤,舒了一口气,道,“我倒习惯了,在虹阁被关了那么多年,总算明白,都是一样的,去到别处,不过是换了一个牢笼罢了。” “浩瀚乐土,我等虽没有在那里住过很长时间,但乐土,曾经是个神圣的地方,未被探究的奥秘要比眼前的这座天姥山还要多吧。”灵隐道。 “在这里的一个时辰是过得很慢的,可能比乐土的一天还要慢,我们这里计算十二时辰的方式或许跟你们不一样,如果不是我去过乐土,或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一天是可以过去那么快的。”灵歌略有感慨,道,“这里是与外面完全隔绝的小世界,在这里修炼了那么久,我也不知,这望月城、天姥山的今夕,到底是何年,活得不知今天明天,倒也快活,有时候被时间麻木了,会觉得自己能活得很长很长……但这种没有时间流逝的日子,这种看似永生、永无尽头的日子,却也是一种痛苦,我们就这样,快活并痛苦地活着。” “好了,就算望舒长老不说,你们也总得告诉我们,把我们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吧。”何明夕有点不耐烦了,道。 “我们奉命下山去找你们,却刚到仑者山道就听见了太古之哨,我们循着哨的余音寻去,发现那里有太古鬼神出没,我们布下了六龙回日之剑阵击退了复苏的百鬼,可最大的那个头却逃跑了,也不知是何种太古生灵。”灵歌娓娓道来。 “玄冥……”洛今朝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回忆着。 “我师兄擅长‘呼风’法术,可能是他用尽全身罡气呼唤而来的‘不周风’浸入了你们的五脏六腑,再加上剑气所伤,所以你们才会感到不适,现在你们服下了鬼草丹,感觉如何?”灵隐关切地问道。 “感觉好多了,那鬼草丹果然是灵丹妙药。”洛今朝率先回答道。 “是灵歌师兄的飞廉仙兽把你们载回‘祈天灯’中的。”灵隐道。 “飞廉仙兽?是风神的坐骑吗?”何明夕问道。 “不错,是古时百越国的仙兽,更是太古时代风神的坐骑。”灵歌道。 “天姥山似乎保留着亘古而至的万事万物,也不知这么小的一盏祈天灯漂浮于九天,是怎么承载这么大一个小世界的呢?”何明夕问道。 “这或许就是师尊所说的‘一花一世界’吧,我也不太懂,不过是空间法则不同罢了,物极必反,大到尽头便是小吧。”灵隐回答道。 “那比较强的鬼物遭受我的六龙回日剑法,已被重伤,它应该逃走了。”灵歌见洛今朝正想得出神,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忽然对他说道。 洛今朝一直在发呆,当他听到灵歌和他说话时,“啊”了一声表示疑惑,随后思忖道:“玄冥……它在南禺山巅时已经被重创了一次,现在又被天姥山的弟子伤了一次,也不知……” 不知为何,每每洛今朝想起玄冥神,就有一种阴霾感,总觉得阴魂不散,噩梦一直纠缠着自己。 “好了,接下来,带你们到云海中去,让你好好感受一下属于云的大荒世界吧,往后,你们便在这里潜心修炼剑道。”灵歌道。 “对了,你刚刚说你们特意下山去寻找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今朝追问道。 …… 四个人离开了紫宫,前往修炼所在的鸟宫和弟子沐浴所在的咸池…… 一路过来,奇崛的峰峦一座连着一座,皆是悬于云海的山岛。 连接山岛之间的鸾桥、紫宫十五殿、十九重塔的太一楼、修炼地鸟宫、咸池、望舒宫殿、处于北星下的峻狼山、南星下的牛首山、万剑矗立的剑冢…… 气势万千,奇幻无比。 终于,他们回到了众弟子的休息之处,望舒宫殿。 一群男女弟子见状,顿时纷纷言语起来。 “来了,来了……”一只土拨鼠模样的弟子道。 “看来望舒长老挺器重他们的啊……”一只虎头虎脸的兽人弟子说道。 “可不是么?天姥山现在最缺的不就是他这种人吗?”一身材娇小的女弟子道。 章叁拾玖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上) “这里便是望舒宫殿,从子到巳是女弟子的阁楼,从午到亥是男弟子的阁楼,后山处是沐浴之地咸池,分南北区域。”灵歌道。 “嘿,师兄,终于把人带回来了吗?” 循着说话声看去,只见有三个身着白色道袍的人缓步走来。 “介绍一下,灵犀,我师兄。”灵歌对着刚刚讲话的那人作介绍。 只见这个叫灵犀的师兄,和其他较为英俊的师兄不大一样,他个子较为矮胖,身形显肥,大概五尺不到,和灵歌的衣冠楚楚也不一样,他的衣服虽然也是白色,但是略带暗色,看上去很多灰尘和污迹,衣角衣领的地方也不整齐,看起来不修边幅,不太得体。 此刻他正一脸笑嘻嘻的模样,笑起来眼睛鼻子都要挤在似的,像一个猪头。 “灵星,灵知。”灵歌道。 灵星洛今朝自然认得,刚醒来时见到的便是灵星。 至于另一位叫灵知的,乃是一位女弟子,她一头短短的黑发,英姿飒爽,秀气逼人,且身形修长,看起来身手应该很是敏捷。 灵犀、灵歌、灵隐、灵知、灵星五人都是身着白色的道袍,且四位男弟子都是一头白发,他们的衣袍背面都印着一个月面朝西的残月图腾,衣袖处也有一个半月牙的图腾,灵歌的残月图腾是青色的,灵隐是棕色,灵星是紫色,灵知是红色,而灵犀是银色的。 “我们五个人便是鼎鼎大名的望舒五灵,风火雷水土。”脸似猪头的灵犀师兄一脸得意之色,吹嘘道。 “师兄,低调。”灵歌对灵犀说罢,而后对洛今朝和何明夕道,“灵犀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大的师兄,也是望月城中资辈较高的师兄,我排第二,灵隐师弟排第三。” 说到这里时,灵隐昂了昂首,把双手撑在胸前,对着两人微微一笑。 “灵知师姐排第四,最后是灵星师弟,往后,他们都是你们的师兄师姐。”灵歌说罢,洛今朝和何明夕都点了点头,向他们问好。 “灵歌、灵隐师兄做事神速,刚下山就把他们带回来了?”灵知师姐对灵歌很是仰慕,道。 “说来也巧,他们就在仑者山道受困,而且我们刚下山便到了仑者山道。”灵歌道。 “难道祈天灯已经飘到仑者山道了?之前还是在南山一带的。”灵犀师兄道。 “咳咳,师兄,仑者山道本来就在南山。”灵隐道。 “好了,接下来该说正事了。”灵犀一改满面笑脸,变得一本正经,对今朝、明夕道,“你们可知道为何把你们带来此处?” 今朝、明夕,面带讶异之色,随后望向灵犀师兄。 “天姥山本来是天地最初时的一块混沌之气,创始人乃是玄商真人,玄商真人曾授得夸父和愚公的真传,是上神帝的左护法,上神帝让其带领弟子在天姥山中修炼,故而把这片云海都藏匿于‘祈天灯’中。”灵犀师兄一脸肃然,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本派主张修炼天地罡气,不能私自吸纳天地煞气进行修炼——我们这里是一个小世界,一个小天地,和乐土尘世是完全隔绝的……” “咳咳,师兄,这些长老都已经说过了,说重点吧。”灵歌对其道。 “要先有个开头嘛……”灵犀有点尴尬,继续道,“因此,我们天姥山的弟子自古以来都是小世界的人,我们这一片天地虽小,但法术却是很精,我们不能让它失传在这里,需要在大世界,也就是你们所在的乐土尘世中找一个人传承下去。” 洛今朝听罢,恍然大悟,问道:“那为何非要是我们呢?” 这时,何明夕也问道:“你们还活得好好的,自己人不是一直在传承吗?” “我们是天姥山中的人,按照本门规矩,我们不能到大世界中去开宗立派。”灵歌道,“至于为什么是你们……” “因为我们需要找一个玄鸟星宿的人。”灵犀郑重地道,“身怀玄鸟星宿图腾的修炼者,方能成为本派的传承人。玄鸟星宿乃是毕月乌座下的星宿,可是身怀玄鸟星宿者,并不多。这不,让紫宫的四位长老们开了‘天仪’,卦象显示,在南山和海外暂且发现两名这样的人,还有其他的人找不出,这不,刚到南山的仑者山,便遇见了第一个玄鸟修炼者,这个人便是你。” 灵犀师兄说罢,便注视着洛今朝。 洛今朝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觉得这个使命和责任有点重,一下子心就沉了起来,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沉重的使命。 他开始疑惑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我……我可、可以吗?” 他感到颇为震惊,甚至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短短一天的时间,让他接受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养母闯入南禺山,解开天罚,养母身死,前往南扶州递交信笺,目睹凌世家被灭门,再到现在身临天姥山,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命运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二十多年来,他很少遇过这样的怪事,这短短一两天,居然什么事都摊上了,原本平淡的日子居然就这样渐起涟漪,掀起波澜。 “洛今朝,你既是大世界乐土尘世中的人,也是玄鸟星宿修炼者之一,这个使命,非你莫属。”灵歌道,“虽然你是一个凡人,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你可以把这片小世界的法术,这片洞天福地的秘密,带到大世界去传承,让天姥山的法术,千秋万代,永传不息,不然的话,它一定会随着这天姥山的消失,而永远埋没在祈天灯中……” 灵歌讲着讲着,神情忽转哀伤,两人也不知,为何他们会突然伤感变得凝重起来。 “那为何要是玄鸟修炼者,其他人不行吗?”洛今朝还是很好奇,且难以接受、难以置信。 “此乃本门的最高机密,天机不可泄露。”灵犀一脸严肃地说道。 此情此景,洛今朝也不好拒绝,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望舒五灵和其他众弟子,现在都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也就是说,和我无关吧,那既如此,你们要找的人也找到了,可以放我回大世界乐土去了吧?”何明夕一脸漠然和傲然之色,忽然道。 “明夕妹妹……你……”洛今朝也不知该说什么。 “并不是无关,只是玄鸟星宿修炼者本门自有大用,且用得比较急,至于为何,乃是机密,不过你们迟早也会知道得,如今不得说而已。”灵隐道。 “进了天姥山,就都别想着出去。”一位女弟子蓦地说道。 “怎么,想把我这个陌生人困在这里?我既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那自然要回凡间去,再说,我一个奏乐怡情之人,来你们这里能做什么?”何明夕道。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的星宿图腾乃是‘扶桑树上十大金乌’。”一旁神采奕奕的灵知说道,“朱鸟乃是南宫神,位于南方,属火色赤,朱鸟陵光乃是四方神之一,座下七大星宿,明夕的星宿图腾应是那七宿中翼火蛇座下的图腾。” “你是说,她的星宿时翼火蛇中的‘扶桑树下十大金乌’?”灵犀疑惑道。 “不错,让我看看。”灵知师姐话音刚落,便掐指作法,手握法诀,而后朝着何明夕的天灵盖一指,一幅巨大的星宿图腾蓦地出现在了何明夕头顶。 众人举目望去,那是一棵巨大的灵木,灵木十分古怪,不似人间所有,树木上挂着十个硕大的会发光的果实,像是一团团火焰那般,那果实不是别的,正是十只火焰之鸟,金乌。 “这、这不是古书中的扶桑树吗?”洛今朝见状,猛然想起古籍上记载的一句话。 章肆拾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下) 灵知道:“不错,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相传扶桑树乃是传说中的神树,由两棵相互扶持的大桑树组成,乐土的羲和,便是从汤谷的扶桑树处驾驶日车而起,扶桑树,也是神域、人间、冥界的连通大门,只是艾巫时代,绝地天通,天地永隔,羿神站在扶桑树上射日,将其踩断了,人神冥三个界域才难以联络……”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吧……”洛今朝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和她所说的话,简直是天荒夜谈,不可思议。 “既如此,那就让灵知带一带明夕吧。”灵犀道。 “奏乐怡情,找灵知就合适。她不仅仅是这望月城中弹琴最好听的人,而且又通七弦琴的法术,正好教教明夕,我看明夕也不像是习武练过法术之人,这星宿图腾也是刚刚才被灵知开启的,之前应该没有自己感悟过天道,开存神之术进行冥想。一来可以教教明夕音律,二来可以传她利用奏乐弹琴施展出法术。”灵歌道。 洛今朝听到这里,心里暗道:“存神之术冥想,确实是可以开启星宿图腾的,之前如若不是玄冥神的心魔之法让自己觉悟觉醒,恐怕在玄黄宗所学的存神之术也参悟不透,让自己无法开启星宿修炼,也就不能施展玄鸟之幻象,没想到,天姥山望月城的人法术真的通天彻地,可以靠一己之力帮未进行过修炼的何明夕开启星宿。” “不错,灵知擅长七弦琴的法术,而且通各路星宿神祗的音律,明夕这回可以继承她的音律法术,把它们带到大世界中去传承了。” 灵犀讲罢,便望去何明夕,想看看她的意思。 何明夕还沉浸在刚刚的星宿之中,不知所然,她也着实惊讶,没想到自己的星宿居然是南宫神陵光——翼火蛇座下的十大金乌,她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嗯?”片刻过后,她才醒悟,道,“哦,那既然这样,也罢,反正回到乐土我也无家可归,还不如留在这里。” “那你便好好跟灵知学吧。”灵歌道,“学成了把它们带去大世界中传承,灵知自小跟随太微垣的司鸟长老学习音律法术,司鸟长老乃是紫宫的四大长老之一,她可是曾习得太古之时西王母、青鸟的音律法术真传。她可是通各路星宿神祗的音律之人。廉贞、天璇、天玑这几位女弟子都是跟灵知学习的,她们都修炼音律,你不怕没有朋友了。” 而后一旁的几名女弟子似乎兴奋起来,她们应该就是灵歌口中那几位跟灵知学习音律法术的女弟子,只听她们的其中一人道:“据说羲和神乃是远古光明的缔造者,你居然拥有这‘扶桑树上十大金乌’的图腾,这实在是奥妙?” “明夕,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学习音律了。”洛今朝对她说道。 “光明?可不看我的名字中有个‘明’字便以为是光明。”何明夕道。 …… 言罢,他们便给两人分配了休息阁楼。 望舒宫殿一共十二座阁楼,每座阁楼都有九层高或者五重高,且每层阁楼都有好几十间房,洛今朝便分在了属于男弟子的“午”阁楼处,在望舒宫殿的正北方处,对应着北斗星的位置;而何明夕便分在了属于女弟子的“子”阁楼处,在正南方,对应着南极星的位置。 这不,望舒五灵便把两人带去后山的咸池先沐个仙浴,听天姥山的意思是沐完仙浴才可以开启“望月”真正的修炼,得到月之精灵望舒的眷顾,吸收双月灵气,纳取天姥罡气,使得修炼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穿过一道充满云雾之桥,在桥上看到漫天的繁星,像是一个巨大的星盘盘踞在上空那般。 攀上漫长的山栈道,咸池便在后山的山巅。 这处山巅也不知有多高,在洛今朝看来,这里应远比南禺山巅要高,要比云开山脉的最高峰天马峰要高出很多很多,这里处于云海之巅,下面是皑皑白雾,上处便是星斗。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盘。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南北方向各有一座咸池,男在北,女在南。 两座咸池方圆都有好几里大,在山巅处一览无遗,宛如一个太极两仪,盘旋在夜空之下。 池水呈天蓝色,宛如神界天池,在天地间显得纯洁神圣。 池子里面冒出滚滚白烟,看样子是天然的温泉。 洛今朝轻轻地把手放在其中,忽地“嗤”的一声,他的手像是快要被冰冻了,他一下子便把手急促地伸了起来。 “这,这水明明滚烫得冒烟,为何这般冰冷?”洛今朝满脸狐疑之色,问道。 “噗嗤。”灵知师姐笑了笑,道,“此乃阳咸池之水,看似温泉,却是寒冷无比。” “为何?”洛今朝追问道。 “阳咸池乃男弟子的沐浴之处,因为男弟子体内的阳刚之气十分充足,需要浸泡布满阴气的水才能达到平衡。”灵知道。 “布满阴气的水?”洛今朝下意识地望向南边的那座咸池,道,“不应是那里吗?” “那是阴咸池,是温暖的泉水,乃女弟子的浸泡之处。”灵知说罢,便带着何明夕向那边缓缓走去。 洛今朝望向南边的咸池,和这里也一样,冒出滚滚的白烟,看起来两边都像是温泉,没想到北咸池名义上是“阳咸池”,却是冰冷无比的池水。 没办法了,再冷也得下去泡。 只见灵歌师兄向他递过来了一块厚厚的白毛巾,随后转身望向天边。 洛今朝接过白毛巾,脱下衣物,随后把毛巾咬在口中,缓慢地走下了寒气逼人的池子。 “唔!”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这种水真的冰冷到了极点,洛今朝下过南禺山猨翼山涧的池水,这里的水比之那里,远远要冷得多,这里的水,仿佛要把人冻成冰块。 他的双脚才踩下池水,池水漫过他的腰间。 他不敢再浸泡下去,他的上半身还没下去,已经感觉整个下半身都麻木了,冻到完全没有知觉了。 他浑身打了好几个激灵,张口打了数个喷嚏,全身还是颤抖个不停,难以适应这彻骨的寒冷。 永夜之下的山巅,空气本来就冷到了极致,现在还要浸泡寒冰似的水,这真的折磨人。 “这天姥山真是的,男弟子要受这种苦,还是做女弟子好,能泡温泉。”洛今朝心里叫苦不迭。 “要完全浸泡下去,才有效。”背后传来了师兄灵歌的声音。 陡然,洛今朝的耳边传来了一句“你下去吧”,他的背上像是被人按了一下,便整个人滑了下去。 “扑通”一声,洛今朝浸入了寒冷的咸池中。 “呼!” 掉落水中后,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先是沉了下去,仰天望去,然后慢慢地浮出水面。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冰天寒地的世界,一个阴冷无比的世界,心里除了空灵澄澈,心里除了一片空白,其他的事情,繁琐的事情,通通都忘记了,被洗去了。 一股股阴寒之气,像是天地间最纯正的天罡之气浸入了自己的体内。 自己的灵识中的玄鸟星宿似乎得到了洗髓,像是脱胎换骨那般。 当他闭上眼睛冥想过一阵子过后,他已经整个人四肢叉开,仰望着星空,浮在了水面上。 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灵犀师兄笑嘻嘻的表情,他那猪头般的脸,向上竖起的又尖又短的白发,看起来让人发笑。 他好像在嘲笑自己那般。 “要不是大师兄刚刚把你按下去,恐怕你在这里呆上一整天也不敢下去,怎样,感觉如何?是不是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灵犀嬉皮笑脸地说道。 “原来是他把我按下去的……”洛今朝心里暗骂道,“真是的!不过,似乎真有一股纯粹的罡气灵力在我体内流动,这阳咸池的水,虽然很冷,但完全浸泡下来须臾过后,仿佛已经和这种寒冷融为一体了,已经不再觉得寒冷是寒冷了。” 洛今朝心里思忖道。 “嘭”的一声,洛今朝从水里窜了起来,他的身体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寒霜,他的脸,也布满了冰霜。 他披上了长长的浴巾,把全身的冰雪都擦拭开来。 “以后还要继续。”灵犀背向他,道,仿佛在背后偷笑着,很“阴险奸诈”的笑。 “啊?还要……”洛今朝心里觉得十分的苦,“一次已经受不了了,再多几次,岂不是……” “再来几次,你就可以羽化登仙,和望舒长老他们相比了。”灵犀师兄笑道。 “真的?”洛今朝苦中感到了乐趣,又惊又喜,道。 “假的。” “哦。”洛今朝道,“师兄,下次能不能不要突然把我按下去,你叫我就好了……或者,你背后把我推下去前先打个招呼?” “招你个头,修炼就是要吃苦头的,不逼迫你,永远没有长进。” 浸泡完阳咸池后,洛今朝在山巅观望了一下远处的景色。 高悬天上的河流,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河流从云雾中出来,直流到云雾下去。 “忘川河水,九天上来,九幽中去。这条天上的河,又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呢?”洛今朝望着,不禁浮想联翩,“那我,又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层层梦境……” 远方的阁楼一座连着一座,高耸入天的峰峦耸立在云巅,像是一把又一把尖刀,奇崛崎岖,而那些九重楼或者五重楼就这样矗立在尖山之上,阁楼中点亮着一盏又一盏灯笼,像是夜空下的千百座灯塔闪耀着,永燃不熄。 “好了,回去睡觉吧,休息半个时辰,到紫宫外的论道广场听讲大道。”山下传来了灵歌师兄的呼唤声,洛今朝应了一声,便下山去了。 章肆拾壹 太一阁楼,如有大道在内 清风吹拂,双月当空。 望舒宫殿的广场前,已经空无一人。 现在是望月城的午时七刻,快要到未时了。 按师兄说,众人先回房休息几刻钟,待到未时许再到紫宫前的论道广场听讲大道。 经过一番仙浴过后,洛今朝感到神清气爽,如脱胎易骨,全身脉络畅通,有一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觉。 他缓缓地走在广场上,广场上连个扫地走动的人都没有,天空中练习御剑飞行的人也早已散去,显得十分苍凉。 十二座阁楼围城一个圈,在外围,每座阁楼都有一座长长直下的阶梯连接中间的望舒广场。 十二阁楼明灭还有一两层楼亮着灯火,几乎都已经灭灯入定,休息了。 他朝“午”字牌坊的阁楼走去。 “啪”的一声,似有人轻轻拍动他的肩膀。 他感到颇为惊讶,这个时候,还能有谁。 他谨慎地慢慢回过头来。 “呼……”洛今朝长吁了一口气. “是你啊,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休息?” 眼前那人,正是何明夕。 经过咸池的一番仙浴过后,何明夕的面色好看了许多,肌肤欺霜胜雪,柳眉纱脸,红薄的樱唇,一头微黄的青丝垂落在肩,非常柔顺,整个人看上去如纤细柔弱的杨柳在风中摇曳一般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此刻,她的明眸带着狡黠之色,望着今朝,眼神煞是好看,像是一个蛊惑的深渊,让人堕入其中后便是无尽无底。 “怎么了?” 洛今朝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也不知为何,便问道。 “走吧,我们去干点事情。”何明夕微笑道。 “什么事?不休息吗?” 何明夕也不多说两句,直接往鸾桥处走去。 洛今朝见她神神秘秘的,不知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到底怎么回事?” 何明夕步伐甚快,洛今朝快步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追问。 “嘘……噤声,不要惊扰他们,待到了你便知道。” …… 穿过云海之上的鸾桥,还有两座高高架起像是拱桥一样弯弯曲曲的“凰桥”,两人来到了峻狼山。 峻狼山乃是他们口中的天姥山禁地,朝着这片小天地的北斗星。 “这,不是禁地吗?这样不好吧?”洛今朝慌张起来。 何明夕见他神情紧张,便安抚道:“怕什么,安静,难得来到此处,怎能放弃做一些事情呢?” “什么事?”洛今朝追问。 两人躲在一个岩壁后面,可以清晰看到,峻狼山之上,北斗星之下,是那座高高矗立在山巅上的十九重高塔。 洛今朝向她的指向望去,道:“那是?” “太一楼。”何明夕道,“我刚刚和她们打听过了,太一楼的菅室中隐藏着不少秘密,打算进去看看。” “这……不大好吧。”洛今朝道。 “牛首山才是禁地,太一楼,不过是他们修身养性、看看书的地方罢了。”何明夕道。 “你到底要找些什么?”洛今朝问道。 可何明夕并没有再回答。 两人径直地往山上走去,绕到塔后。 那是一座古朴的高塔,塔下的门边左右都供奉着一个神奇的雕像,那座雕像和紫宫太微垣内的两丈高石像是一样的, 雕的正是一个面容狰狞、却有着佛的慈悲的人,他左右手分别托着龙和凤凰的雕像,头上顶着一只怪鸟的雕像。 “以慈悲之心,掌杀戮之刃”,“以修罗之心,掌普渡之剑”,那两幅醒目的古篆对联生动形象地雕刻在门的左右两边。 洛今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怪鸟雕像,感到非常熟悉,这和自己灵识中的玄鸟星宿图腾仿佛是相似的,那是一只类似凤凰模样的鸟,两张羽翼十分宽广。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似是一阵古朴的仙音缓缓飘到今朝的耳边,传入他的灵识之中,这道声音非常轻、非常小,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让他感到怔怔出神。 “喂……” 何明夕一直在叫着他。 “唔……” 洛今朝终于晃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很久了,你好像被摄魂了一样,一直醒悟不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何明夕问道。 “不、不知道……我刚刚……”洛今朝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里的雕像……望月城的众人们好像冥冥之中都信奉着某个神明,或许就是这座石像吧,到处都是他的雕像,而且都一样……” 何明夕说罢,观察了一下四周,继续道:“四方的门都是开着的,好像从哪个门进去都一样,这么一个书阁居然也没有一个弟子守着。”何明夕道,“走吧,直接进去。” “明夕,这样……我感觉这里怪怪的,我刚刚就被这里的一景一物镇住了,要不我们离开吧,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说不定有些东西我们不能见到。”洛今朝总有一股股不祥的预感。 “要回去你自己走吧,我自己进去便是。”何明夕瞥了他一眼,鄙夷道。 正当何明夕走到门前之时,倏地一只水样的精灵瞬间出现在两人眼前。 像是一道道星辰之光凝聚而成那般,眼前的这只精灵,是一个皎洁无暇、呈现银色的躯体雏形;她是一个半身,晶莹剔透,像是一颗巨大的水晶石;她的脸孔虽然看不清,但非常有质感,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头发都是水晶凝成的那般,清晰可见。 “这不是前晚在忘川湖畔赏月时,在夜空明月中看到的望舒精灵吗?望舒精灵,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难道‘望舒携月’,并不是传说?” 洛今朝瞠目结舌,那瞬间就像是石化了。 这一切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他居然在两天晚上都看到了望舒精灵。 虽然很少人见过,但望舒的模样一直在南山中流传,已经有人把她的样子绘出来了;虽然她的模样在大地上广为流传,但真正见过她的人是少之又少的,根本不能轻易看到,关于月中望舒、望舒精灵的故事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甚至以为是众人的胡编乱造、酒后茶余的消遣谈资罢了。 没想到在这里,洛今朝又见了一次。 前一晚,她流下了一滴眼泪在忘川湖中便消失不见了,如今,竟然又出现在这里。 “你、你……望舒?”半晌,洛今朝才反应过来,一脸呆滞神色,吞吐道。 “我是这峻狼山的矮人精灵,你们,为何来此?”那“精灵”说道。 “我们……我们来此处看书,修炼修炼。”何明夕一边想一边说道。 “看书?太一令呢?”精灵似是一脸肃穆,道。 “太……太一令?”何明夕道,“忘带了。” “没有望月人的太一令么?那就是对立的人,擅闯太一楼者,斩无赦!” 精灵话音一落,便在眼前凝成了一柄巨大的水晶刀刃,刀刃像是天罡之气聚集而成的那样,透明清澈,仿佛没有任何杀伤力。 “快闪开!” 就在气刃要落下的那刹那,洛今朝正欲带着何明夕远离那道气刃,那道气刃竟然在半空中爆破开来。 “嘭”的一声巨响,气刃化作漫天的“萤火之光”,像是点点零星,萤火虫一样,飘散在周围。 两人下意识地用手挡在了眼前,只觉得刚刚的那道光芒实在过于耀眼。 当他们睁开眼的时候,气刃已经消失了。 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那正是英姿飒爽的灵知。 此刻,灵知师姐仿佛带着微怒之色。 她掌上结印,闭目默念,而后,那个精灵便化作点点零星消散而去。 “你们,来这里作甚?”灵知问道。 “我们、我们想来看看书,提前修炼修炼……”洛今朝感到颇为尴尬,道。 “荒谬。”灵知师姐斥道,“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在这里,你们早就丧命于此,回去!” 两人只能一脸丧气地下山,回望舒宫殿去。 章肆拾贰 畏天命,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望月城,未时初。 天上的黄月和白月越靠越近,好像快要重合在一起了,不过黄月依旧在西边方向,白月还是在东边那向。 紫宫四殿外的论道广场,广场上坐满了身着白色道袍的弟子,井然有序。 天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弟子坐在一把把剑上,剑就这样凌空浮在天上,一动不动,人就在剑上闭目打坐着,看起来非常虔诚。 有的弟子还在屋脊上打坐着。 人群中,洛今朝和何明夕早已坐在其中,等待长老们讲经布道了。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道声音正是之前在太微垣中那尊仙风道骨的雕像中传出的那道声音。 仙音缥缈而至,如同黄钟大吕一般。 蓦地一声鹤唳传来,今朝、明夕望向半空,只见一只偌大的白鹤载着一位紫衣老者从天徐徐飞落。 仙鹤通体白色,身上的毛如雪一般纯白,仿佛早已得道成仙。 那位紫衣老者更是鹤骨仙风,他和望舒五灵一样,都长着一头雪白的头发,他的头发更是垂落在地,飞流直下三千尺,十分的长。 只见他唇红齿白,坐在白鹤上向洛今朝望了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众人。 今朝、明夕就坐在人群的中间,距离望舒长老不远也不近。 洛今朝也知道他认出了自己,看着他的模样,便觉得他和太微垣的那尊雕像长得实在是像。 想必,他就是紫薇宫殿的主人,整座天姥山、望月城的掌门——望舒长老吧。 广场上只有望舒一位长老,并不见其它三宫殿的涵虚等长老在何处。 望舒长老开口道:“各位弟子,现在是我们望月城每天一次的论道时分,接下来,我们总结一下之前讲过的大道,因为,如今,有新人加入。” 望月城上的弟子听罢,倒也十分平静,并不会东张西望看看新人是谁,而是保持原来的打坐姿势,默默地听着。 “剑仙果然是剑仙,和凡人不一样,自律性挺强的……” 洛今朝心里赞叹道。 可正当今朝这么想得时候,身旁的一名看似吊儿郎当的弟子却低声说道:“哎,又是论道,望月城天天如此都坚持了几千几百天了,无聊死了。” 这人不是什么陌生的弟子,而是三师兄灵隐。 “灵隐。”望舒长老忽地朗声道。 灵隐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万万没想到自己距离望舒长老那么远,却也被他盯上。 “望舒长老是怎么听到他的声音的?”洛今朝感到万分好奇,心道。 “弟子、在。”灵隐懒懒散散地,无奈地站立起来。 “作为本门的三弟子,你应该很早就背熟了望月城的修炼总纲了,现在,就当着师弟们的面给他们背一遍,也好让他们都温习温习。”望舒长老淡然道。 “是。”灵隐言罢,便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灵隐背得十分流利,八个字瞬间脱口而出。 “稍等……慢点,语速太快了。”望舒长老打断他的背诵声,道。 “好。”灵隐重新背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很好,这短短的十几句话,囊括了自亘古以来风、火、雷、水、土,四时六气,阴阳五行之间的变幻转化,是罡气修行的本源,是法术和剑术修炼的总纲,你们可不要忘了。”望舒长老道,“这望月城修炼,天罡之气的修炼总起,便是那句‘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洛今朝在下面默诵道,突然想起在仑者山道时,属于太祝王势力的稣族后裔,那些灵狐、灵族人在施展巫术的时候,所念的咒语也是这句“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为什么望月城近乎道家和剑术的修炼却和鬼巫术的修炼有着同样的咒语,难道这巫族和道经,竟是同出一辙?”洛今朝心里颇为不解,照望舒宫殿的那些弟子房看来,他们的房中都悬挂着一幅“道”字,他们的修行,应是向道家看齐,道家和巫教派一样,都讲究天人合一,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让人猜不透的玄机吧。 “道法自然,万物生长于天地之间皆要遵循天道自然之规律,无论神、仙还是人,都要遵循。所谓‘畏天命,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天道运行和人道一致,天道为本,天人互不干预。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明于天人之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人,或者半人半仙,应制天命而用之。”望舒长老朗声说道。 众弟子皆认认真真地打坐冥想,一边听着长老讲经布道,一边思索感悟着。 洛今朝听长老的话,似和自己以前翻过的古籍颇为相似,倒也挺感兴趣,望向一旁的何明夕,她此刻也静静冥思着,无论风吹草动,都影响不了她。 “四海皆有神明,苍穹自有星宿,天分二十八星宿为九野,衍生无限的星宿,星宿皆有其命,星宿无常,皆有其运行之规律,如参星、商辰,永远不会靠近。” 望舒长老顿了顿,继续道:“远古时候三十六天罡之神和七十二地煞之神战于九天,大战了九九八十天之后同归于尽,形神化为天地间的天罡之气和地煞之气,凝炼这些灵气,转化为自身法力和真气,便可驾驭各类仙术,虽然罡气和煞气虽无正邪之分,但修行煞气会让人暴戾无常,唯有修炼天地正气,天地罡气,才能运行有道,这,便是天姥山、望月城建立的初衷,望月城,是罡气聚集之地,是遵循天道自然的地方,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一定要遵守。” 洛今朝看向望舒长老,只见他眉毛、长须皆白,整个人如同一尊仙人雕像,坐在白鹤背上,所说所言,皆是大道,那声音,就像是从天空中传来的神仙之音一样,郎朗作响,让人震耳发聩,听之使人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望舒长老道:“天有意志,却也没有意志,天,便是万物自然之规律,就算是道,也要遵循天之意,天道和人事是相互感应的,天象的变化是由人的善恶引起的,也是人间祸福的预兆。天道是人道德的范本,天道是人效法的对象……好了,今日的说道便到这里,下面进入论道环节,弟子们,可有问题,可有辩论?” 望舒长老这么一问,刚刚颇为玩闹的灵隐便马上站起来问道:“师尊,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最初,可有万物?” 听灵隐这么一问,望舒长老便思索片刻,随后道:“如果最初没有万物,现在哪来的万物?” 章肆拾叁 朝闻道,夕死可矣 听灵隐这么一问,望舒长老便思索片刻,随后道:“如果最初没有万物,现在哪来的万物?” “那么万物的产生没有先后之别吗?”灵隐追问道。 “万物的死亡与产生,本来没有界限。这个事物的产生可能就是那个事物的死亡,这个事物的死亡可能就是那个事物的开始,又怎么能弄清它们的头绪呢?就是说,在我看到的万物以外,在我知道的万事以前,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望舒长老道。 “那,这不正是‘先有母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吗?顺尊,这似乎是一个悖论啊!”灵隐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纠缠道。 众弟子本来是很认真地听道的,但一听灵隐这么说,便都醒了过来一样,一片哗然,都在嘲笑他,觉得他问的话实在是匪夷所思,实在是玩闹至极。 一旁的何明夕,也是噗嗤一笑,而后继续听讲。 洛今朝想道:“这些话听起来实在是虚无缥缈,也不知如何参透?” 本以为望舒长老会狠狠地批评一顿他,没想到听他这么一问,长老倒也颇感兴趣,甚至感到非常开心,这论道论道,就该有灵隐这种倔强、打破砂锅问到底、寻根寻到底的品质和精神。 听他这么大胆地提出一些“谬论”,望舒长老便扶了扶长须,手中拂尘一摆,而后道:“那么,灵隐,我且问你,上下八方有最终的尽头吗?” “我怎么知道?”灵隐就这么轻浮地说道。 “这灵隐也真是的,到底和长老什么关系,大家都很认真,像仙人一样,为何他却那般随意?”洛今朝心中暗道。 “看不见的东西没有极限,看得见的东西没有止境,吾生有涯,而学海无涯,我们现在所学所知,不过是能证明一些本应该知道的事情和道理,至于一些不可知论,以我们现在的道理,尚且不能解释。但是,既没有极限又没有无极限,既没有穷尽又没有无穷尽,我根据这一点,便可以知道,万物没有极限、没有穷尽,而不知道它有极限有穷尽。” 望舒长老语调忽转高昂:“天之涯海之角是没有的,天无尽地无涯,其间唯有道,只有道是无穷大的,大道三千,大象无形,故而,要遵循道,而道又不是最高的,道法自然,道,也要遵循自然,自然便是天之道,因此,天道才是永恒的,天道恒在,凡人在世,哪怕是我们天姥山的仙人,也要遵循天道自然的规律。” 灵隐这下倒也放下了执念,终于不再追着问道,他双手作揖,行礼道:“谢师尊解答,弟子佩服。” 望舒长老点了点头,心里似乎很是得意。 “还有谁有问题吗?”望舒长老问道。 这时候,望舒五灵的灵星师兄又站起来问道:“师……师尊,四海之外又有什么?” 这时候,众弟子终于不能再安安静静地听讲了,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只听有人道:“这灵星、灵隐,虽然位列望舒五灵,在修行方面有所长,但也不至于这般桀骜吧?” “谁让他们都是涵虚长老的亲戚呢!大家都知道,灵星、灵隐是我们之中最爱玩闹的人!这开玩笑都开到论道大会上来了。”一女弟子嗔道。 “哎,有资质就是好啊!比我们这些蠢人天天修行要强!还能泛泛论道。”一呆傻的胖子瓮声瓮气地说道,“算了,望舒五灵嘛,让让他们吧。” …… 周围都是风言风语,好像没有人在认真听道。 此时,灵隐师兄打量了一下认真听“道”的洛今朝,道:“我说今朝师弟,虽然你是新来的,也不至于这么认真吧!” 洛今朝见灵隐跟他搭讪,便疑惑道:“为何?” “这论道,闻道,都是虚无的东西,说白了,也就讲讲大话解解闷罢了,以你的悟性,能感悟这天地自然的奥秘吗?” 洛今朝觉得他言语中颇有嘲讽之意,道:“我不正是刚来的才要认真听讲吗?虽然我不是很懂,不过很多我以前好像也在书上看过……” “哦?是吗?看来今朝师弟是个可造之材啊!”灵隐说道,便弯了弯腰偷偷窥了一眼今朝身边的明夕,道,“师弟,怎么明夕师妹总是那么安静啊?也没见她怎么说话……听闻她以前是个弹琴奏乐之人,还颇有才情雅兴的,这样文艺的女子,倒是挺有意思啊……” “你……想说什么?”洛今朝一脸讶异,问道。 “不是……你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灵隐道。 “我们也不过刚刚认识,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洛今朝道。 “哦,这样,看来你对她并不了解……”灵隐似乎感到颇为紧张,半晌,又道,“要不师弟,我跟你换个位置吧,我看你跟明夕妹妹也不太熟,你又不太会说话,这样一个明眸皓齿的好女孩坐在你身边而你却只顾着闻道,这太可惜了,还不如让我来和她说说话解解闷。” 洛今朝觉得他甚是奇怪,一切都是为了解闷似的,这不,刚刚才向望舒长老询问大道,这边又来调侃女子。 今朝看出他好像对明夕有点意思,不过成人之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好吧。”今朝道。 “爽快。”灵隐说罢,两人便坐着慢慢挪动了身体,偷偷交换了位置,倒也不引人注目,至少望舒长老应该没有看见。 这下,灵隐坐在了何明夕的身旁,何明夕浑然不知,依旧安静地坐着,似在闭目养神。 “明、明夕妹妹。”灵隐小声翼翼地问候道。 何明夕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转脸一看,好奇道:“师兄,怎么了?” “听说你会弹琴?” “是,啊?” “灵知师姐也会奏乐,不如什么时候你跟她一起弹奏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们两个到底谁的境界跟高?” 何明夕一脸茫然,随后脸色便转冷漠,淡淡地、轻轻地说了一句:“无聊。” 灵隐就感觉头顶上忽然响起一声闷雷似的,而且闪电还朝他劈了下来。 接下来,无论灵隐如何地讨好何明夕,无论如何跟她交谈,明夕要么就“嗯、哦”的一句,或者干脆不搭理,淡然待之。 这边,灵星和望舒长老继续论道。 只听望舒长老道:“古时,曾有人向东走到营州,向西走到豳州,他问众人,营州以东,豳州以西,到底是什么?众人都回答,营州以东和营州一样,没有变化,而豳州以西,又同豳州一样。我根据这些知道四海、四荒、四极这些地方同我们祈天灯这片小天地没有什么两样,虽然祈天灯很小,虽然就只有天姥山等地,但一沙一砾一世界,大物与小物互相包含,没有穷尽。包含万物的,也像包含天地一样。因为包含着万物,所以没有穷尽;因为包含着天地,所以没有极限。我怎么能知道天地之外没有比天地更大的天体呢?这也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是天地也是物体。物体自有不足之处,所以过去女娲氏烧炼五种颜色的石头去弥补天地的空缺,砍断鳖鱼的四只脚去撑起天地的四角。后来共工氏与颛项争夺帝位,因愤怒而碰到了不周山,折断了顶着天的柱子,扯断了拉着地的绳子,天往西北方向倾斜,所以乐土尘世上的日月星辰都向西北运动;地往东南方向下陷,所以江河湖水都向东南流淌汇集。” “万物有大小吗?有长短吗?有同异吗?”灵星师弟也和灵隐一样,不追问到底死不罢休。 望舒长老道:“在渤海的东面不知几亿万里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沟壑,实际上是一个没有底的山谷,那下面没有底,名字叫归墟。” 章肆拾肆 忽闻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当洛今朝听到“归墟”时,脑海中蓦然又闪现出一幅“天火降临”的画面。 “百年之前,荆蛮和百越在南陵山脉交战……归墟天火……”洛今朝思索道,“这归墟,到底是何处地方。听长老所言,乃是一处沟壑?这到底是?” 只听望舒长老继续讲道:“地面八极、天空八方中央的流水,以及银河的流水,没有不流到‘归墟’那里的,而‘归墟’那里的水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那里有五座山:第一座叫岱舆山,第二座叫员峤山,第三座叫方壶山,第四座叫瀛洲山,第五座叫蓬莱山。每座山高达三万里,山顶上的平坦处也有九千里。山与山之间距离达七万里,却互相认为是邻居。山上的楼台宫殿都由金银珠宝建成。珠玉宝石之树长得密密麻麻,花朵与果实的味道都很鲜美,吃了它可以永远不老,永不死亡。住在那里的人都是神仙圣人一类,一天一夜飞来飞去的人数也数不清。但五座山的根部并不相连,经常跟随潮水的波浪上下移动,从未有一刻稳定……” 听长老在讲,洛今朝便在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我对‘归墟’这个地方会这么熟悉?难道这跟我的身世有关……须弥芥子、神秘六方、归墟,这一切的一切,或许冥冥中存在着某种关联,难道,只要我寻到归墟所在,就能知道自己的来源,就能回家了吗?” “神仙和圣人们都讨厌此事,便报告了上神帝。上神帝担心这五座山流到最西边去,使众多的神仙与圣人失去居住的地方,于是命令大神禺强指挥十五只大鳌抬起脑袋把这五座山顶住。分为三班,六万年一换。这五座山才开始稳定下来不再如浮萍般到处流动,但是,龙伯之国有个巨人,抬起脚没走几步就到了这五座山所在的地方,一钩就钓上了六只大鳌,跨步之间便回到了他们国家,然后烧了大鳌的骨头来占卜吉凶。于是,岱舆和员峤二山便流到了最北边,沉入了大海,神仙和圣人流离迁徙的人数多得要用亿数来计算。上神帝大发脾气,降下神罚,逐渐缩小了龙伯国人的躯体,使得他们越来越矮。乐土中,往西四十万里有一个僬侥国,人的身高只有一尺五寸。最东北边有人名叫净人,身高只有九寸。或许,他们便是龙伯族人的后裔。” 望舒长老讲了一大段话,灵星似乎还有许多问题,便问道:“长老,请问,‘朝闻道,夕死可矣’到底是何意?或者,有没有更深刻的解释呢?” “我再来讲一个故事吧,荆州南面有一种冥灵树,长一次叶子的时间需五百年,落一次叶的时间也达五百年。上古时有一种大椿树,生一次叶需八千年,落一次叶也达八千年。腐烂的土壤上有一种叫菌芝的植物,早上长出来,到晚上就死去了。春天和夏天有一种叫蠓蚋的小飞虫,下雨时出生,一见太阳就死了。终北国以北有个溟海,又叫天池,其中有一种鱼,宽达数千里,它的长度和宽度相称,鱼的名字叫做鲲。又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做鹏,翅膀像垂在天上的云,十分巨大。世上的人哪里知道有这些东西呢?江浦之间生有一种极细小的虫子,它的名字叫焦螟,成群地飞起来聚集在蚊子的眼睫毛上,它们互相之间还碰不到。它们在睫毛上休息、住宿,飞来飞去,蚊子一点也不觉察。有人在大白天擦了眼睛去观看,也看不到它们的形体;有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掏空耳朵低着脑袋去倾听,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只有居住在崆峒山上的仙人,一同斋戒三个月,心念死寂,形体废弃,然后慢慢地用神念去观察,才能看得清楚它的形状;他们慢慢地用气去倾听,才能听得见砰砰的声音,像是雷霆的声音。纵然如此,形状和气质不同,但本性是一样的,不必互相交换,天性就很完备,天分也很充足。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识春秋,夏虫不可语冰,我怎么能辨别它们的大小,怎么能辨别它们的长短,怎么能辨别它们的同异呢?” “实在是……难以理解……”洛今朝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晦涩难解,也不知闻此道究竟有何用。 可是,灵星师兄这时候却恍然大悟,如闻大道那般顿时一醒,整个人忽然变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双手抱拳,略一鞠躬,道:“我懂了,谢师尊解答!”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匪夷所思。 洛今朝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不知所措。 …… 过了不久,论道便结束了。 众弟子也纷纷御着仙兽、飞剑、葫芦……甚至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法宝回去了。 这时候,望舒五灵尚且站在原处,望舒长老骑着仙鹤朝今朝、明夕两人而来。 “今朝兄弟。”望舒长老道。 “弟子……弟子在。”洛今朝双手抱拳,略低头,恭敬地回答道,毕竟第一次和仙人打交道,而且是位年长的、德高望重的仙人,故而有些不太适应,颇为紧张。 “闲话就不多说了,想必你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望舒长老眉目、气色皆显慈祥,语气随和,道,“我们要遵循祖先的规矩,上神的规矩,但我们也要传承,今日,灵歌便终于找回了传承人,玄鸟星宿者,便是你,让你修炼本门的仙术,好带到大世界乐土去传承。”停顿了一下,而后道,”玄鸟星宿者,你且来我宫殿中,有一些事情我要向你交待一下。” 这时,望舒长老带着洛今朝进入了紫宫四殿的紫微宫中,灵歌师兄也跟着进去。 而何明夕等人便留在了殿外等候。 当踏入紫微宫时,洛今朝只觉这里紫气萦绕,缕缕仙音,加之殿内四周的一片神佛雕像,显得吉祥安宁。 “今朝。” “弟子在。” “很多事情,现在说也来不及说,而且一言难尽。就先从这望月城的戒律规矩讲起吧。”望舒长老道。 “长老,你请说。”洛今朝带着好奇和紧张的心情,细心、静静地听着。 “嗯。”望舒长老舒了一口气,道,“我们天姥山千年万年都是这般模样的了,而且这里时间流逝得非常慢,你又是凡人,可能你会熬不住寂寞,但即便如此,修炼之道还是熬得住寂寞的,不然会滋生很多事情,这不,望月城的条律要让你知道一下,哪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灵歌。” “弟子在。”灵歌抱拳道。 “给今朝师弟讲讲重点。”望舒长老道。 “今朝师弟,接下来我给你讲讲一些重要的规矩吧。” “好。” “其一,我们这里离开小世界的入口在咸池的后山的一口古井处,整个祈天灯的出口只有这么一个,都由我们望月城把守着,没有师尊们的批准,不能随意离开小世界。”灵歌说道,“其二,牛首山的南斗剑冢是乃本门禁地,一定不能靠近。” 当谈到“禁地”这两个字的时候,洛今朝心里就非常敏感,因为前一个时辰他刚和何明夕闯上峻狼山太一楼,这时的灵歌,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那般。 灵歌继续说道:“当然,也包括峻狼山的太一楼。虽然,那里不是禁地,但却是本门的机密要处,也是众弟子看书修炼的地方,没有本门的批准,没有长老的旨意或者师兄们的带领,我们是不能随意进入的,切记!” “好,谢谢师兄提醒。”洛今朝诚恳地道。 “还有一事。”灵歌神情严肃,道。 洛今朝感觉是大事,便小心问道:“师兄?请讲。” 半晌,灵歌才道:“师弟,若是发现天姥山中有人手腕上的残月图腾是月面朝东的,一定要及时汇报,因为以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能抓住他。千万要记住,及时汇报!” 听灵歌这么一说,洛今朝忽然想起望舒五灵的衣袍还有衣袖,他们那里印着的残月图腾都是月面朝西的,无论是灵歌还是其他师兄,都是如此。 “好,我知道了。”洛今朝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也十分好奇,如果真有月面朝东图腾的人,到底是何人,他也不敢去问太多。 “拜师仪式已经结束,经过一番仙浴,你便入门了,其它诸多繁文缛节也不必要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望月城的弟子,不管你从前师承何门,从这一刻开始,你只属于天姥山,是天姥山的传承人和发扬人。未时许即将到了。灵歌,带他们去鸟宫天台。”望舒长老道。 章肆拾伍 望舒携月,天星尽摇,斗转星移 紫宫,太微垣。 望舒、涵虚、仙律、司鸟四大长老都遁入了太虚空明的之境,神魂进入了四座洁白的雕像之中。 望舒长老的雕像慈眉祥目,带着一丝祥和之色,骑着一尊仙鹤,手上一把拂尘。 涵虚长老的雕像年轻俊美,像是一个美男子,如谪仙临尘,他腰上系着一柄三尺青冥剑,更显得如英如玉。 仙律长老丹凤之眉,面色凶狠,戒尺环绕在身,头顶上有一只玄鸟模样的雕像。 而司鸟长老则像一位妙龄女子,相貌约摸三十上下,蛾眉杏目,一身月白道袍,风姿绰然,手中拿着琵琶,似乎性情冷淡,不苟言笑,她的头顶上是一只朱鸟和一幅曜日的图腾。 只听到缕缕仙音从雕像中传来…… “他真的能行吗?”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天姥山的诸多条例他还不懂,我怕……经我南宫六十四卦一卜一算,似是不妥之卦象。”是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一切,都是天命,是天机,唯愿天道成,不愿人道穷,顺其自然吧,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成与不成,看天缘。”似是望舒长老的仙音。 “他根基不够,才刚到达太极、证道之境界,星宿图腾也是初始状态,修炼根基不过一两年,我怕……哎……”似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就算不成,也得让他成!不成功便成仁,我们不能让望月城的千万修行毁于一旦,一定要继承衣钵。” 鸟宫乃是众弟子的修炼之地,鸟宫三十六宫殿,象征着三十六位天罡之神,每个宫殿都有一位大神的修炼心法、图腾、神佛之像,供弟子们参拜修炼。 经过长长的鸾桥,便可一览浩瀚之鸟宫。 鸟宫像是冰块和玉石雕琢而成的三十六座宫殿,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仿佛是一座沉睡了千年的冰封之城,一片静寂,偶尔会传出一两次敲钟响声,或者念经诵文的呢哞,双月清辉倾泄而下,地面闪闪发光,仿佛是剑上闪耀的霜寒之光,铮铮发亮,实乃道家清静修炼之地。 从鸟宫的后山处,有一条长长的天梯,望不见尽头,像是登天之路。 登上漫长的天梯,尽头处便是四万八千丈的天台。 天台是整个天姥山最高的地方,聚集着无数天罡灵气,那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 “师兄,天台,到底是什么地方,好像很高,很神圣……”洛今朝道。 “高处不胜寒……在这里,似乎能感觉到一种很清新的气息,那种气息,是世间不曾有的,如果真有比方,或许那是天地最初、最原始的气息——咳咳……”狂风吹过,何明夕说话都觉得十分艰难,咳嗽了两声。 “天台,是咀嚼苦难和孤独、遥望生死的地方,也是烛照心灵、寻找信仰的地方,更是人和神在冥冥之中交流的地方。”灵歌很虔诚地说道。 “对话上苍,天人合一,那可能是凡人一辈子也触及不到的缥缈之事吧……”何明夕叹惋道。 在天梯上,今朝、明夕可以俯瞰天姥山的景观,这是一个浮在云层中的巨大山岛,山上有无数高阁塔楼,天上有大河经过流下,远处寥寥山雾,群山环绕,山上隐约有黑灯瞎火的九重高塔,似是荒废的寺庙,群山峻岭之间好像隐藏着诸多秘密。 天台,方圆五里,如同一朵巨大的莲花盘踞在天地之间,遮天蔽日,十分巨大,人站在上面像是蚍蜉蝼蚁那般,和天上的皓月和星海相比,实在是渺小得很。 天台很荒凉,不过刻画着诸神的图腾,最为熟悉的图腾,莫过于紫宫太微垣和太一楼门口都有着的那个“雕像”。 这里也有着那个信仰的图腾,此神图腾面目狰狞却带着祥瑞之气,杀戮和慈悲并存。 “这里,内围是诸神的图腾,外围是风火雷水土五大图腾环绕,天台,也是吸收罡气修炼的最佳地方,现在双月即将合二为一,是最佳时刻。”灵歌对两人说道。 今朝、明夕只感到天地间充满了一股清气,这种清新的气体是别的地方从未有过的,即使是在南禺山巅,在天籁山,洛今朝都没有感受过一种气体的清新——那种清新像是新土中长出嫩芽的感觉。 “从一开始来到天姥山时我就观察过,黄月在西,白月在东,是为午时,现在未时许已到,双月重合,合二为一,难道过了未时,双月的位置将要互换?”何明夕抬头望月,一边思索,一边问道。 “说得不错,未时许,双月刚好重合,有望舒携月之镜像出现,对月修炼,会大增功力,吸收无限罡气。”灵歌道。 “望舒……携月?”洛今朝觉得这一切实在神奇,望舒携月是乐土尘世的神秘传说,在这里居然成了修炼法门。 洛今朝想道:世界那么大,凡人如沧海一粟,所谓夏虫不可语冰,不得证实的事物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玄鸟星宿,乃是毕月乌座下星宿,今朝,你对着西方颢天的方向坐着;十大金乌,乃是翼火蛇之星宿,明夕,且对着东南阳天的方位打坐冥想,毕宿、翼宿,已经出来了。” 听灵歌师兄这么一说,今朝、明夕两人都往东南天边和西天看了看,隐约可见,一红一白两颗天星明灭不定。 “陵光、监兵……” 这时候,一盏盏白色的天灯从下面的崇山峻岭之间飘飞而起,越飞越高,穿过厚厚的云层,抵达天台的星空,不过眨眼间,便布满了整个天空,围绕着整个天台,火光好像点点零星,璀璨无比。 “这是……”今朝、明夕放眼望去,顿时都窒住了,这漫天飞舞的灯火,实在浪漫。 “此乃人鱼膏灯,人鱼膏灯飘向双月之下,吸收无限的天地罡气,届时天灯环绕在身旁,再就行吸纳修炼,便可事半功倍。”灵歌道。 此刻,西边的黄月和东边的白月已经重合在一起了。 未时许,已至。 两轮大玉盘一样的明月重合在一处,霎时出现了一个镜像,望舒精灵。 那晶莹剔透的雏形,如同水晶、冰雪那般纯洁,充满了质感,那缥缈的精灵,在月中飞舞着,不见龙马,不见蟾宫,不见桂树,唯一人独舞。 点点月白的萤火之光从月中飘出,融汇到了无数的祈天灯之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灵歌在一旁诵着道经,手握法诀,结出道道法印,“打开你们的修炼之门,引罡气进门,进入灵识之中,驱赶一切的煞气出体外。” 可是,西天的毕宿白星,东南天边的翼宿红星,似乎还没“点燃”,甚至快要扑灭了那般。 “这……”灵歌一脸惘然,随后灵识传音到了紫宫太微垣:“长老、师父们,为何,众星图似有异变,毕月乌和翼火蛇方向,还有其他二十六星宿,都是明灭不定,时明时暗?” 紫宫,太微垣。 “灵歌,我和长老们也在观望,你且稍等片刻。”一袭紫衣道袍的望舒长老说道。 “众生图,便是这天际中的众星图,陆地似棋局。众星也是这棋局和棋子的镜像,是参照,以二十八星宿为基础,衍生各样星宿图腾,每个人都象征着天上的一颗星,人之命运就是天上星宿的命运,洪荒众人乃至乐土尘世的星宿都在其中,有刚出生的星宿,也有坠落陨灭的星宿,如此起起落落,往复循环,生生不息……但是……”年轻俊美却白发苍苍的涵虚长老掐指算道,“望舒长老,以南宫六十四卦一卜,卦象如何?” “伏羲之天卦此刻难以卜算得准,以众星图来看,天星尽摇,黎氓众生劳于兵革,天道崩塌,人道尽毁,恐乃不祥之天象……”望舒长老脸色突变,感叹道。 天台,天色陡变,狂风四起,飞沙走石,霎时间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天台陷入了一片梦魇,被黑暗湮没;混沌笼罩了大地,伸手不见五指;苍茫中,双月上的望舒精灵在大风里摇曳不定,就像是烛光之火飘飘摇摇,快要熄灭那般。 章肆拾陆 帝星飘摇,荧惑高 紫宫,太微垣宫殿。 “占卜星象我不在行,就看你们了。”司鸟长老道。 但见望舒长老拂尘一摆,地上的“凝天筒”中飞出一根“避劫签”,这根签陡然间衍变出一幅巨大的天幕,并展现在了宫殿的天花上,甚至覆盖了整座宫殿,整座太微垣仿佛进入了浩瀚星海,置身于一片无边无垠的寰宇。 头上的那一幕幕天象显示:一颗猩红之星宿出现在北星斗星域处,一颗更加血红的星宿高高悬挂在东边,还有一颗白得发亮的星斗也在东边,其它的星宿皆是明暗不定,时明时暗,二十八星宿像是快要熄灭了那般,难以看到它们的影子。 这些天象便是众星图,众星图由“天仪”衍变而来。 “眼前的众星图——涵虚,你怎么看?”望舒长老扶了扶长白之须,双目紧紧盯着头上的一片诡异星象,看他那绷紧的神色似有大事将至。 这时候,涵虚长老拔出腰间的青冥长剑,弹指间剑诀一发,掐指结印,一团青琉璃火和两道三昧真火便凭空生出,这三道玄光,直投向四人中间的那个香炉。 “呼!” 似是一阵清风徐徐而过,鼎上的三支香同时被三道火光点燃,白烟徐徐飘起,凝成了一幕虚幻的图画,这幅图画的景象是一块几丈高的陨石,陨石上篆刻着古怪的图腾和符号。 涵虚长老看着陨石上记载的古怪篆文,默然思索,仪容举止显得沉静安祥、从容淡定,半晌,才说道:“太阴和岁星运转有数,荧惑星进入‘太微垣’星域的时间一般在十月,接受自然命令,巡查各星宿,主管无道的国家,让这些国家出现动乱、灾害、疾疫、丧亡、饥荒和战争等灾害。” “嗯,不错,荧惑星没有一定的出入轨迹,它的亮度颜色是不断改变的,时出时没。” 望舒长老对涵虚的答案很是满意,本来颇为紧张的他现在却脸带欣慰之色,毕竟年轻有为的涵虚长老乃是他的关门弟子,十八岁上山,二十岁便已臻于长生无涯之境,占卜星象、南宫六十四卦象的卜算也是出神入化,并知晓天下事,知晓八阵演变出的无数方位,剑术和道术更是登峰造极,到了涵虚一百岁的时候,他已经超越了望舒长老,准备接手望月城掌门的位置了。 秀气高雅、衣冠胜雪的涵虚长老措辞稳重地说道:“镇星在甲寅年正月开始运行于斗宿部位,每年只运行一个星宿,如果它应该处在某一星宿,但是却没有位于这个位置时,那么这一星宿所代表的国家就要失去土地,目前,它跨过斗、牛之宿,在北方的危月燕位置,北方之国,恐将有大劫将至。” 他定睛望着头上那幅巨大的天幕,观星一阵过后,继续道:“太白金星和荧惑星一起出现在东方,此时本不应该出现,却出现了,帝星飘摇,荧惑不祥之星偏高偏亮,天下,战乱将难以止休。目前二十八宿皆是明暗不定,事出反常,必出妖孽,恐有大变于天下。” “天星尽摇,二十八星宿明灭不定……”仙律长老道,“莫非,太一楼菅室上那块大陨石的记载,是真的?” “师弟指的是那块归墟陨石?”本来安静得不说一句话、闭目养神、似乎事不关己的司鸟长老忽然开口道。 “浩瀚星海发生变化,众星皆变,发生位移……这和之前启用‘天仪’寻找玄鸟星宿者时所预测到的天象非常相似,难道……” 仙律长老意犹未尽,望舒长老便开口道:“太阴处在子、午、卯、酉四辰次的时候,岁星每辰次就会经过二十八宿中的三星宿……二乘以八等于十六,三乘以四等于十二,所以十二年就会行完二十八宿。岁星一天运行十二分之一度,一年运行三十又十六分之七度,十二年行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度,即一周天。” 望舒长老说罢,涵虚长老又道:“太阴处在丑寅、辰巳、未申、戌亥四角相连的辰次时,岁星每辰次经过其中的二星宿,一年四季可以根据辰星的运行来定,星宿一般在二月春分时运行在奎宿、娄宿之间,五月夏至时处于东井宿、舆鬼宿之间,在八月秋分时位于角宿、亢宿之间,在十一月冬至时出现于斗宿、牵牛宿之间。它在辰、戌的方位出现,在丑、未方位消失,出现二十天后就不见了……如果有一季它出现反常,那么这一季就会发生不协调的事情;如果一年四季它都是不出现,那么意味着有大饥荒、天下皆乱……” 望月城,四万百千丈之天台。 这边,灵歌在灵识传音中听到了望舒长老对他说:“此乃‘天星尽摇’之乱星象,暗合归墟陨石上‘四海昏,苍星夕’的记载……” “四海昏,苍星夕?”灵歌口中念道,他对这句话感到疑惑和好奇,如今天象尽乱,望舒携月已然被黑暗遮去,那些祈天灯在半空被狂风吹得四处乱飞,洛今朝和何明夕根本无法吸纳罡气进行修炼,更无法静心冥想。 “四海昏?”一旁面朝西天而坐的洛今朝无意中听到了灵歌口中所念,蓦地想起当初在云开山脉——南禺山的堂庭山道中,也听到鹿蜀妖兽恍惚中呢喃的那首“歌谣”。 “四海昏,苍星夕。晚潮紫,清月白。明珠没,水生骨。” 这首“歌谣”正是那头鹿蜀妖兽的叫声,它的叫声恍如女子轻轻吟唱一般。 “这到底是……” 风,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猛烈了,慢慢地,减下速来。 刚刚的狂风,那样的风力,根本看不清任何物体,漫天都是灰尘和黑暗,只要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刮下山巅,被黑暗湮没。 慢慢地,风停了下来。 天台上举目望去,天空慢慢地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却出现了两颗略大的血红星宿,像是两颗巨大的血精石,诡谲无常,一颗在北,一颗在东,还有一颗白茫茫的、略大的星宿也在东面闪耀着,其它的星宿皆是晦暗不明,二十八星宿不见其闪耀的模样。 “金星凌空,荧惑高亮,帝星飘摇,天星尽摇,望舒退避,二十八宿皆不见其踪……”灵歌抬头望天,喟然念道。 “斗转星移、命运多舛……”何明夕看了看天象,也感叹道。 “这天象莫非是大凶之兆?”洛今朝道。 “星空浩瀚渺渺,人,却不过天地蜉蝣、沧海一粟……”何明夕道。 “看着天体运行有序,你说冥冥之中,是否有人在操控着万事万物的规律?”洛今朝问道。 “或许,这就是长老所言的天道吧。”何明夕道。 “道法自然,这一切不过是自然规律罢了,就算是天道,也在遵循着自然道理。”洛今朝道。 “看来,你听他们论道讲道,倒是领悟了不少。”何明夕道。 渐渐地,半空中的一块块巨大的乌云散去了,拨得云开见明月,双月合一,再一次呈现在众人眼前。 “嘤咛……”似有精灵轻轻低吟一声,受到惊吓后的呻吟声,那种声音,就像是一个弱小无辜的小孩害怕的叫声,很低,却能让人听得见,在心里听得见。 果然,月中精灵望舒,这道水晶浇铸而成般的雏形,又慢慢地从双月中钻了出来,像是躲进月中避开那烈风,躲避天象风暴带来的乱象,现在又以天蓝色闪耀的姿态慢慢地呈现出来了。 山间的云层快速地涌动翻滚,似是一片黑色的汪洋,在恣意翻滚。 所有的祈天灯,又恢复了平静,从四面八方、诸峰之间,飘飞而起,直达天际。 漫天飘飞,数不清的祈天灯在诡异的天象之下,吸收着天地罡气,如同暗黑中无数的火把,点燃了茫茫苍穹、点燃了黑暗寰宇中的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驱散所有乌云。 祈天灯已经在吸收双月的罡气进灯境,接受望舒携月、双月合一带来的罡气。 天人合一的交接点,就是这漫天的祈天灯。 “相传,伏羲神创立八卦,绘出这众星图,从那时开始,人和星宿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洛今朝一边追溯远古,一边说道。 “宿命吗?”何明夕道:“天悬星河,星海璀璨,古时候,有位神祗想去天上河偷取息壤治理世间洪水,后被斩首,双羽化作枯羽山,因为息壤被盗,导致天上河被捅破,引发星海翻乱,众星运行规律被打破,星宿的命运也由此变化,但众星图到了今天,还是运行依旧,自有其的规律,小规律虽然变了,大规律却依旧还在,各大星宿依旧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天地之间虽有残缺,虽是不全,虽有遗憾,但万物还不是一样,运行如常?” “也不知南禺山的枯羽峰,是否真的是那位神祗的双翼所化,或许,乐土还有其它的枯羽峰存在吧……再说,也不知那个传说是否真的……是啊,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间的规律又何曾因人或其它种族的种种异变而产生变化呢?这片天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虽有变幻莫测,虽有世事无常,但很多事情,或许改变得了过程,也未必改变得了结果。”洛今朝想起往事,略有感伤,道。 “你真是这么认为?”何明夕道。 “我不这么认为,但很多事情似乎都是这样的。在我的眼中,自然是认为,很多事情,只要努力,都能改变,人间有情,更胜天道,很多书籍虽说‘人不能胜天’,但在某些意义、某些方面上,人,是可以胜天的。”洛今朝有些激动,眼中尽是憧憬,道。 “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想法……”何明夕看了看今朝,眼中带着一丝欣慰,道。 “南禺山……真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因为何明夕刚提到了枯羽峰,所以洛今朝便联想起南禺山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分。 “不知,玲儿这时候过得好不好,有鸟师在,应该没事吧……养父、养母……” 注释:天星尽摇,选自《汉书·天文志》:“天光中,天星尽摇,上以问候星者。对曰:‘星摇者,民劳也。’后伐四夷,百姓劳于兵革。” 章肆拾柒 天台巍巍,一夜飞度镜湖月 紫宫,太微垣。 “那归墟陨石上所载的‘四海昏,苍星夕’指的是哪件事呢。”涵虚长老面带焦虑之色,道。 “大世界的天空或许就是小世界的天空,荧惑星和太白星发生了位移,天机楼中收藏着归墟陨石……畏天命,天道魏巍,众生匍匐——那和太古残卷所载的内容类似,据天机神策所倒映在预言珠中的话语,乃是‘四极天崩,七星黯淡’。”望舒长老道。 司鸟长老闭目凝神,而仙律长老捋了捋长须,思虑片刻,一脸肃穆,皱眉道:“按照众星图的解读,天一楼中归墟陨石的‘四海昏、苍星夕’之天象,暗合‘四极天崩、七星黯淡’的意思,故而天机神策应是对归墟陨石那六个字的诠释。” “四极天崩,七星黯淡……归墟的秘密……关于‘四极’最早的传说,便是远古之时的‘四极废,九州裂’,记载的是指四根擎天大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天不能覆盖大地,大地无法承载万物,大火蔓延不熄,洪水泛滥不止,猛兽吞食良民,凶禽捕击老弱。于是娲皇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天下,积芦灰以止洪水。苍天补,四极正;洪水涸,天下平;狡虫死,颛民生。”仙律长老道,“关于‘四极’最初的记载就是这些,也不知现今天机神策所载的‘四极天崩’,究竟何意?” “远古时代,人族的先知、启蒙者——艾巫文明诞生了;后来到了艾巫时代,艾巫文明从全盛步入了毁灭。无论是远古时代还是艾巫时代,娲皇总是背靠着大地,怀抱着苍天,春暖夏热,春生秋杀,法天则地,成自然之理。她头枕方尺,身躺准绳,当罡煞之气阻塞不通之时,便予以梳理贯通。”望舒长老道,“可后来,天下大势自有其运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国、族纷争合并在乐土尘世上演了数以万次,直至天幽、上古时代结束,人间道降临于乐土,时至今日,帝畿王朝将面临覆灭之灾,君主昏庸不明事理,政道散乱而不加治理,抛弃了先帝恩威并用的施政措施,又推翻了治政的正确法规。因此至高的道德被泯灭而无法弘扬,先帝的道统被遮掩而无法新兴。这时君主办事背离天意,号令施政又违逆时令,天地也停止了对世间的布施恩泽。仁义的君主身处君位却心神不宁,胸怀正道的大夫也不敢进谏直言,使群臣只能以揣测主上的意图而求迎合、疏离骨肉而求自保;奸佞之徒则三三两两结党营私,搞阴谋诡计,奔走于君臣父子之间而竞相惹是生非、骄纵主子以便能得宠、混乱中谋取利益达到自身目的。这样一来,君臣离心离德尖锐对立,骨肉疏离各奔东西;庙堂社主因无人祭祀而枯朽破损,礼仪之台受震而动摇倒塌;丧家之犬成群结队哀号着跳入深渊,歌手自吞炭致哑不肯歌唱;丹朱之飞鸟折断翅翼受伤,走兽摔断肢骨残疾;山上树干砍尽,水中河水枯竭、鱼儿无法生存;田里不见生长着的禾苗,连路旁都没有茂盛的野草;堆积着的金银器皿锈蚀并折断棱角,玉璧也因时间长了磨尽刻镂的花纹;昏君将占卜的龟壳钻得稀烂而不得吉兆,却还要每天使用蓍草用以求神问鬼,盼得神灵护佑。” “唔……”仙律长老、涵虚长老听着皆是唏嘘不已,思索着。 “涵虚,你认为呢?”望舒长老问道。 涵虚长老想了想,而后道:“按照众星图的斗转星移之星象所推,到了最近,苍茫大地,洪荒百族生,百族乱舞,诸国纷争,战火纷飞,天道崩塌,人道穷尽,瘟疫四起,乐土大地湮没于烽火狼烟之中。乐土各国虽然制定各自的法令制度、依据各自的风俗习惯,但是纵横两家从中离间,因而各国互相兴兵争斗抢夺。他们攻略城市,滥杀无辜,高城夷为平地,平安化作危险、他们挖掘他人的坟墓,抛洒坟中的尸骨,进犯强劲对手,残杀无辜百姓。百人出征一人生还,换取所谓的盛名。那些体质强壮行动敏捷的人被征为兵卒在千里之外拼杀,而老弱病残者在家悲怆凄凉。那些服役的兵卒马,推拉着车子运送粮饷,道路遥远,一路风雪交加,破衣烂衫难以御寒,人困马乏车辆破损,这样常常有人累冻而死。所谓兼并别国领土,是以万骨成枯、横尸几十万人、毁坏战车千百辆为代价的;还有无数被弓箭、矛戟、滚石致伤致残者,被扶被搀被抬着,一路可见。以致这些战犯竟到了枕骷髅、吃人肉,脍人肝、喝人血比吃牛肉猪肉都甜美的地步。 “乐土尘世数千万年一遇的大劫难,整个乐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望舒长老道。 “天有天运行的规律,人也有人该做的事情,这一切不过是自然发生,由人所引发,也该由人所解决。”涵虚长老道,“目前,我们先解决了望月城的事情再说,毕竟乐土之事,和我们小世界关系也不太大,我们既不能到那里传承,也不可以帮他们解决一切天灾和人祸。” “丹朱漫天……帝畿王朝……王朝更替……丧失国土……人之所畏……人之所为,自有人解决。”望舒长老呐呐道。 鸟宫,天台。 未时六刻钟。 望舒在双月上飞舞,祈天灯吸纳了无尽的罡气。 这时候,灵歌助今朝、明夕两人引罡气入体。 只见今朝坐在地面上二十八星宿之一毕月乌的星宿图腾位置上,对着西天的位置,而明夕则坐在翼火蛇的星宿图腾位置上,对坐着东南天的方向,灵歌则在一边念念有词。 打开修炼之门,吸纳罡气入体。 天罡之气入体,瞬间使得两人的星宿图腾和境界发生了变化。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世间修行,无一不是先通过太极、证道、两仪、四象、八阵,而后七星连珠,斗转星移,历九九八十一大小天劫,渡劫后如同凤凰般涅槃重生,究极达到传说中的长生无涯之境界,破解并领悟神修之奥秘。 此刻的洛今朝,只感到“灵识明镜”之中已然有七颗星连接在一起发亮了。 罡气大盛,为星宿图腾注入了无限的罡气,生出了阴阳的太极两仪两面,所谓“天地之象分,万物之候列”,此乃太极两仪之境界;这时,又呈现出玄武、白虎、朱鸟、孟章四方神的图腾,到了两仪生出四象的境界;再后,便呈现出天乾、雷震、水坎、土艮、地坤、风巽、火离、泽兑八个卦象的方位,一幅八阵之图已然绘成;往后,便是七星组成了那道玄鸟星宿图腾:有鸟之首、双翼、尾部,两颗稻草,合起来像一个大大的“人”字,目前,它正在洛今朝的灵识内闪闪发光。 “七星连珠……斗转星移…….” 无数的星宿在他的灵识内翻来移去,像是一个巨大的星盘扭转着,变幻无穷…… 已经到了七星连珠的境界。 “下一步,渡劫境了……” 此刻何明夕头上的十大金乌和那棵巨大的扶桑树,也亮了起来,栩栩如生,是一幅生动巨大化的图腾,在她的头上闪耀着、飞舞着…… 十大金乌,已经有五个金乌被点燃了,还剩下一半,而扶桑树的一半部分已经被点燃,在“阳”之面,而另一半还是黑暗的“阴”面。 经过祈天灯吸收望舒携月的罡气,再通过祈天灯引罡气入体这一法子,今朝、明夕两人在一两刻钟内竟然把境界连续提升了好几重,太极、证道、两仪、四象、八阵、七星连珠、斗转星移,一共六到七重境界。 短短时间,利用望月城未时许的黄月和白月合一、望舒携月之镜像,利用漫天的祈天灯吸纳罡气,一下子把两人的境界提升到了“斗转星移”。 “如果不是今晚天有异象,天上星宿尽变、天昏地暗,以天姥山集天地罡气和奥妙的天台作用,日月照耀金银台——你们的境界一下子本可以渡过所有的劫难,到达涅槃重生的境界,现在虽然慢,但也算好了,过了七星连珠之境界顺利到达斗转星移,接下来,有了境界,有了基础,你们便可以修炼天姥山的术法了。”灵歌对两人说道。 “居然一下子提高了几重境界,感觉身体更加轻盈了,全身充满了灵力,仿佛轻轻一动,便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过,实在太奥妙了,有了境界,修炼起来,肯定和天籁山的时候不一样吧……”洛今朝想起在天籁山玄黄宗时,师父越不群和师兄越瞒总不肯为自己开窍,导致自己一直都没有打好基础,一直无法踏入正式的修炼,如今,灵歌为自己打通了奇经八脉、灵台星宿,和之前大为不同了。 章肆拾捌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望月城,天台。 从未时六刻到申时初,洛今朝和何明夕都一直在原有的位置打坐冥想。 虽然利用短短的时间连续提升了六重修为,从最初的太极之境界到达斗转星移的境界,但还有很多修炼法诀需要去感悟,感悟天道自然之奥妙,感悟神修之奥妙,感悟天地的形成,去消化掉这些口诀和心法。 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这是必须的。 而灵歌也一直陪伴在身旁。 洛今朝一直面向西方颢天的位置,地上坐着的图腾乃是监兵毕月乌的星宿;而何明夕则一直面向东南阳天的位置,地上坐着的星宿图腾是陵光翼火蛇的星宿。 此刻,西方的那颗“毕”星宿和东南方的那颗“翼”星宿都亮了起来,而他们地上的那两幅星宿图腾也跟着亮了起来。 毕月乌的图腾像一只翱翔在九天上的苍鹰,亮着黑白相间的玄光。 而翼火蛇图腾则有五个长长的蛇首连接在“身体”上,长着四张翅膀,这时火红色的光布满了地上整个图腾,显得栩栩如生,仿佛呼之欲出,快要浴火重生过来了。 两人此时都是紧紧地闭着双眼,苦思冥想着存神之术,他们都已经遁入了虚空,可能在自己的梦中,也可能在虚无缥缈的“太易”、“混沌”之中,周围除了茫茫白雾,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繁华落尽、凋零的现象,好像迈过了岁月的长河,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或许是一处梦境。 是山巅的茅屋,或是昏黄的灯火阑珊处,崩山之曲、霖雨之操再次响起,似是远方缥缈而来的歌曲。 他又看到了那名陌生的女子弹奏着乐曲朝自己走来。 用古筝弹着曲子的曼妙女子,并不是何明夕,也不知是何人。 他口袋中的“神秘六方”,又亮了起来,亮铮铮的光芒,引起了一旁灵歌的注意。 灵歌看了看,双眉紧皱,但并没有吵醒他,打扰他修炼存神冥想之术。 “太上感应,神修奥义……” 这边,何明夕念叨了一句。 她的梦中,应是虹阁,但又不太像。 周围的一切不太清晰,似乎笼罩在朦胧烟雨之中,笼罩在皑皑白雾之中。 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尘封在岁月里面,直到这一刻才浮上岸边…… 记忆搁浅了。 梦里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的,隐隐约约之中,仿佛听到了一些声音…… “明夕,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把你救出去!”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书卷的气息,很文弱,那种弱小,让人感到世界的绝望、世界的深渊。 “放开我,让我进去,我要去见明夕,我已经一个月没来见她了……”那声音在嘶吼和咆哮着,喊道最后还嘶哑了,再也发不出来了,让人感到无比的绝望。 “没有钱也想来虹阁白吃白喝?没有钱还想来找追夕女子弹琴吹箫、奏乐怡情?滚回家去吧!”应是一个代人行使权贵势力的人说道。 “没有钱还想吃天鹅肉,臭蛤蟆,穷酸儿,回家看你的四书五经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又一人说道。 “你还是回去考你的试吧,这里,不适合你。” “放开我,我有钱!我会有钱给你们的!让我进去!再赌完这两把我就有钱了!赌完这一把,就一把,求求你了!让我进去见明夕!”书生继续呐喊道。 “轰出去!” “轰死他!往死里打!” …… 恍惚彷徨之中,又到了另一层梦境…… “我进京赶考已经五次了,等我,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这里……虹阁、你的琴声,都是那么的,值得我留恋……”书生说道。 梦外,天台。 “这样下去,你不痛苦吗?”正在闭目凝神的何明夕忽然开口了,细声说道,似在回答梦中那书生的话。 纵使声音再小,也引起了灵歌的注意,灵歌观察了一下,觉得奇怪。 “应是到了修炼瓶颈,做恶梦了吧……”灵歌道。 梦中。 “那就让我一直痛苦下去吧,这种痛,挺快乐的,愿乐土绵亘亿万里的黎氓百姓,都这么地快乐下去……没有苦痛,没有恨……”书生嘶哑道,声嘶力竭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何明夕口中轻轻念道,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虽小,但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冷汗涔涔而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似是刚从从痛苦的梦域中惊醒。 洛今朝也从梦中惊醒了,准确来说,是被一旁的何明夕给“吵”醒的。 “怎么了?”洛今朝关怀地问道。 何明夕气息微弱,唇色苍白,面色也很难看,她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微微说道:“没什么,念起过往之事罢了。” “我也经常这样,习惯就好。”洛今朝安慰道。 “你又知道什么,瞎说。”何明夕微微嗔道。 “恭喜,你们今晚终于圆满地达到了渡劫境,渡劫境根据个人而定,人和人之间都有差异,可能每个人所渡的劫难都有所不同。”灵歌道。 “那,一共有多少劫需要渡过?”洛今朝满腹疑云,问道。 “有的人,可能只需要渡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劫难,或者阴阳明晦清浊五运六气之劫难,抑或是四方神的劫难,五次、六次,四次都是有的……但——”灵歌停顿了一下,道,“可能有的人一生需要渡过九九八十一难,七七四十九难,甚至更多,也有可能所有劫难都是雷劫,或者情劫,这都是因人而异的。” “有的人,一生只需要渡一次劫吧……”何明夕道。 洛今朝和灵歌顿时一窒,没想到何明夕居然语出惊人。 “明夕妹妹,你怎么知道?”洛今朝问道。 “不错,像远古时代的彭殇,也就是彭祖,他以两百岁为春,两百岁为秋,一共活了八百岁,但他一辈子就只渡过一次劫难……”灵歌道。 “什么劫难?”洛今朝问道。 “我不知道,况且,这个也不太好说……”灵歌似有难言之隐。 “像你们南山中的南扶州太祝王、百越国的圣母、羲和国的东皇先生,苍澜国的大巫师一生只渡过一个劫难……而秋山部族的先知一脉、天籁山的越老道、南山中的女娲氏、青柳氏、相柳氏……本派的开山祖师玄商长老,现在的掌门望舒长老都是只渡过了五大劫难,而涵虚长老,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渡过一次劫难,便到了重生的境界,现在已经到了神修的境界;据说万里洪荒中有一位剑客,他也只是渡了一次劫难,便已经登峰造极,臻于不为人知的境界。”灵歌娓娓道来。 “难道是……” 洛今朝想了想,道:“这么厉害?乐土上到达神修的人多吗?”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或许,神修只是强者的开始吧,人,现在的水平只能探究到自己知道的事物,还有很多不可知论、无法知道得事情,多着呢。凡人一生在世,命太短了,如天地蚍蜉,朝生暮死,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可语冰,人一辈子所知道的,闻得的‘道’,不多,也不广……”灵歌道。 “但有的人,或许是永远的劫难、永远的沉沦,堕入万劫不复之境……没有尽头,得不到解脱,永远都无法渡过渡劫境,到达涅槃重生、凤凰浴火的境界吧……何明夕刚刚就一直在思考着问题,现在忽然开口说道。 “明夕,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依我所看,你活在世上的时间,也不超过二十这个数吧?”灵歌好奇道。 “有时候,不是活得久,就见得多的,或许,是我运气背了一点吧,总是遇到那么多的奇人异事……我以前就遇过那么一个人,他估计八辈子都渡不过渡劫之境——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也不希望这么的活着,不希望遇见那样的人,那样的事情……”何明夕感想颇深,道。 “师兄,吸纳了那么多的罡气,为什么我刚刚好像做了很多梦,一重接着一重的梦,就算是以前的我,一个晚上也不过一两个梦罢了,刚刚好像是……好像是……”洛今朝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似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可名状。 “黄粱一梦,仿佛走完了整个人生。”何明夕道。 “不错,正是这种感觉……”洛今朝恍然道。 “你们的境界提升了,也许是这个原因,才会让你们产生各种梦境吧,不过梦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你们心中所念所想,罡气灌注全身,洗髓易骨,在奇经八脉和灵识内翻江倒海,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它们只是引起这层层梦境的助力。”灵歌道。 章肆拾玖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两人从天台下来后,听灵歌说,众弟子要到鸟宫的天魁宫去集合,灵犀师兄亲自授课。 从天梯一路下来,便到了鸟宫三十六殿。 仰望鸟宫,这三十六座宫殿呈阶级排布,一共八层阶梯,从最高处的“金字塔顶端”,到最底层的宫殿,分别呈一座到八座排布着,最高层是一座宫殿,第二层是两座宫殿,以此类推,到洛今朝等人站着的最底层——第八层便横着排列八座宫殿,左右两边对称,分别有四座宫殿。 鸟宫排布的这一座“阶梯”之山,从底层到最高层,起码有一百八十丈高,每层起码高二十多丈,中间则是一条长长的玉石阶梯,直达最高层。 “最高层那座宫殿便是天魁宫,从高到低一共有三十六座宫殿,象征着北斗星丛的天魁星、天罡星、天机星等三十六个天罡星宿,走,我们上去。”灵歌道。 鸟宫三十六殿如同天地间的一座座巨大的神墓,矗立在巨山云海之中,漫天星斗之下,三十六座宫殿整齐有序、星罗棋布,而鸟宫旁的后花园处又有一条长长的天梯通往“天姥山”的最高处——天台,整个景观,在洛今朝和何明夕两个凡人面前显得神圣而壮观,令他们一时看得浮想联翩,不由得感叹天地之浩渺,鬼斧之神工。 灵歌见洛今朝一直仰着头观望着,而且目瞪口呆,怔怔出神,不知所措,便调侃道:“走吧,别看了,往后的景观更让人着迷呢,别只在乎眼前的。” “啊?”洛今朝晃了晃神,好像根本听不清灵歌在说些什么,半晌才吞吐并挠着后脑勺说道,“好、好啊……哦。” 灵歌看他一脸呆滞的模样,不禁发笑。 “乐土中没有此等景观?”灵歌问道。 “师兄说笑了,怎么会有?”何明夕道。 “师兄……或许你可以来云开山脉、忘川河看看,我觉得那里的风景就不错。”洛今朝道。 何明夕听罢,噗嗤一笑,道:“一直住着的地方,看不腻吗?” “那是我的家乡啊……”洛今朝笑道。 “等有那个机会吧……”灵歌语气忽转忧伤。 这时,黄月已经在东边,白月在西边,过了未时的双月合一,便到了申时,在乐土,若是这个时间,六龙已经驾驶着日车行驶在西天边了。 两人踏上长长的石阶,走到了天魁宫。 天魁宫位于“金字塔”顶端,矗立在高高的山巅,且山巅仅有它那么一座巨大的宫殿,拨开云雾这层神秘面纱,众人终于得见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巨大的宫殿,足有三十多丈、几十层楼高,宫殿左右各有一尊神像,一尊是望月城中常见的“凶神恶煞”之石像,另一尊则是“望舒”月神之像,晶莹剔透,仿佛冰晶雕琢而成,天然出尘。 屋檐四周,从角木蛟到箕水豹,斗木獬到壁水貐,奎木狼到参水猿,井木犴到轸水蚓,二十八星宿的雕像呈八阵之状排布着。 那些星宿图腾的雕像,看上去活龙活现,似乎只要轻灵一动,就会马上活过来那般。 巨大的宫殿之下,是层层云海,放眼望去,云海涛涛,不见海日,不见人烟,唯独崇山峻岭耸立其间,双月在上,一片辽阔苍凉的景象。 “咯咯咯……”蓦地,从身旁传出一阵阵鸡啼鸟鸣之声。 “这声音,好像是……”洛今朝朝左边看去,只见一只形状像鸡一样的动物,长着三个头颅,头颅像鸟,六只眼睛,六只爪,三双羽翼,浑身漆黑。 “这不是‘尚付’吗?”洛今朝道。 “这个在我们这里,叫天鸡,鸟宫是弟子修炼的地方,每逢鸡啼,弟子们就要闻鸡起舞,马上到鸟宫各个宫殿集合修炼。”灵歌道。 “什么?这看得像南山中的‘尚付’啊,我们常常把它们宰来吃的,叫‘白切尚付’。”洛今朝一脸讶异,道。 “咳咳……天鸡乃是圣物,别说吃了,就算是拔它一根汗毛,也是大不敬,没有它的啼鸣,就没有弟子的卖力修炼……万物皆有灵性,切不可亵渎圣灵之物……”灵歌尴尬地说道。 “这样啊……”洛今朝见那天鸡虽长得像南山中的“尚付”之鸟,但这里的天鸡像是蒙上了一层祥瑞的气息和光芒,竟连它的叫声和味道都是那般的独特,啼鸣像是仙音,身上的味道夹带着檀香、香火的神圣气味。 “太可恶了,怎么还没到?” 只听到一道十分嫌弃的声音从天魁宫中传出。 “就是啊,大师兄也太不像话了吧?”又一弟子说道。 灵歌、今朝、明夕三人踏进了大殿,只见殿中高大开阔,到处都是碑文、图腾、神像,应是供人参拜学习,而最中间处则是一尊天魁星神祗的石像,石像颇为高大,足有四五层楼高,显得庄严神圣,令人看了惊叹不已。 入门处站立着一群天姥山弟子,他们都身着白色衣袍,上面印着的残月图腾均是月面朝西。 此刻,望舒五灵除了灵犀师兄,灵知、灵隐、灵星都已经在大殿上等候着了。 此时,他们都在说三道四,大殿内怨声四起,似在说某位师兄的坏话。 “灵星,怎么了?”灵歌问道。 面带圆滑之色的灵星答道:“这不正是灵犀师兄又迟到了么?搞得大家都无心向学了。” “你们约了几点在天魁宫集合?”灵歌说罢,转眼望向大殿中间的那个巨大沙漏,上面一寸一段地刻印着十二时辰的每个时辰,甚至每个时刻都有印记。 现在漏沙已经到达申时四刻钟的位置了。 “不正是约定了申时初在大殿集合么?未时许到未时七刻是休息时间。本来过了未时,到申时初就该出现在这里,现在倒好,都过了三四刻钟了,大师兄连人影都不见一个。这很符合他的性格啊!”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弟子抱怨道。 按道理来说,乐土中一个时辰是很快过去的,但在天姥山中,时间确实过得非常慢,洛今朝也觉得,从未时许到现在,明明才过了一个多钟,却感觉过了一两天那般久。 而如今他们在这里苦等了三四刻钟,估计就等于在乐土中待过了大半天吧。 这么慢的时间,实在是煎熬。 “太离谱了。”灵歌双眉微蹙,道。 “你是不知道以前,他自己睡过头了,约好了时间点的我们都来了就他带头的没到,然后,他迟到了,一进来就骂我们,说我们不遵守条律,在大殿内肆意吵闹,只顾着说话玩闹不会先进行修炼,不专心温习口诀什么的,这厮还没来授课,我们学些什么啊,这厮自己迟到了让我们苦苦等候还有理……”灵隐也跟风抱怨起来。 “灵隐,你还是少说几句吧,毕竟你也是望舒五灵之一,这不是损了你自己的名声吗?灵犀大师兄等下又罚你面壁罚抄道经三百遍……”一个弟子说道。 “以前他自己睡过头了,过了时间点跑过来说改了时间,让我们先回去等候,然后他自己又跑回去睡觉了,明明是他自己睡不够,这个时间说改就改!这家伙出尔反尔的,让我们白白等候了半天然后突然说改时间!也不知道这次他还会不会这样!灵犀他就不配作为我们的大师兄!”一个弟子敢怒敢言,直接大声喊道,也不怕被人听见。 “就是啊,作为大师兄拖拖拉拉的……估计他这次又偷偷去睡懒觉了吧……” “早就对他不满意了,一直在我们面前耍帅,挑逗天道宫中司鸟长老座下的小师妹,明夕妹妹,你可要小心了……”灵隐忽然望向一边明眸皓齿的何明夕,说道。 “对啊、对啊……整天拿望舒长老的名义压迫我们,望舒长老还瞧不起他呢,也不向我们的灵歌师兄学学。”一个女弟子说罢,便望向一旁的灵歌,眼中带着爱慕之色。 “咳咳……互相学习,不过灵犀他确实有错,得改……我下次跟他说一声……”灵歌师兄似乎有点害羞了,说罢便扭转过头去,一直望着那几尊“凶神恶煞”的神之石像。 “对啊,灵歌师兄才是真正的大师兄,在我们心目就是这样的,这个灵犀算个什么东西。”灵隐说道。 “灵隐……别说了……”灵知师姐一直使眼神,“他来了……” 可能是她最后一句不敢说出口,咽在了喉咙里没完全说出来,灵隐就像是若无其事似的,一直在叨叨个不停,“说又怎么了……我……啊!” 一声惊呼,灵隐的耳朵突然被人揪了起来,正疼痛不已。 那些女弟子都在偷笑个不停。 来者正是灵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偷偷出现在灵隐身后,揪起他耳朵,故技重施。 “别抓了,师兄,我错了,我错了……”灵隐求饶道。 “又是你不遵守条律,又是你在这里吵闹。”灵犀那大脸盘似的圆脸带着微怒之色,蓦地吼道,“吵什么不温习!” 洛今朝也是被他吓到了,毕竟在他眼里,灵犀师兄似乎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从来不骂人,少见他这样勃然大怒。 “你迟到了,师兄。”灵知师姐柔声道。 “迟到什么,你们不会先温习着吗?全部人都罚抄《清灵心经》和《天姥悲歌》一百遍,不然我就请望舒长老过来教你们!你们再这样下去的话,望舒长老可又要责备你们了——现在,马上抄!”灵犀吼罢,便踏出大殿先行离开了。 “又是这招,明明是自己睡过头了,我们吵两句算什么。” “灵羡师妹,别说了,赶紧抄吧。” 灵羡道:“这个师兄最讨厌了,每次都喜欢出风头,又喜欢迟到,在我们女弟子面前只会装大男人。” 章伍拾 长生殿内,叹长生 今朝、明夕被灵犀师兄叫出了大殿之外。 “今朝,你且先到天罡宫去,涵虚长老有事情找你;明夕,你便到天玄宫去。” 天魁宫外,灵犀双手环在胸前,眉毛一挑,看上去气还不怎么消,只是强行平复了一下心情。 言罢,灵犀又对灵歌说道:“你带他们两个过去。” “好。” “且慢。”灵犀道。 “怎么?” “以后,洛今朝,何明夕两人单独修炼,不能再让他们两个和这群不听话的弟子呆在一起。”灵犀语气虽然不重,但一字一句都像是在紧紧地叮嘱着灵歌,让人觉得他这时很是生气。 “好。” …… 天罡宫殿和天玄宫殿属于鸟宫三十六殿之一,其中天罡宫殿位于第二层阶梯处。 天罡宫殿里头供奉着天罡之神的雕像和西方颢天的“监兵”星宿图腾,其中就包括监兵座下的“毕月乌”星宿。 而天玄宫殿则是供奉着东南阳天的“翼火蛇”星宿。 洛今朝刚步入天罡宫殿,便被里面浑然天成的天罡灵气摄住了神。 大殿内清香吹拂,像是有天罡仙气时时环绕在侧。 举目望去,大殿差不多九丈高,殿内有四根巨大的圆柱支撑着,呈褐色,如檀香之木,头顶处像是若隐若现的星空巨幕,恍如幽夜的天穹,天穹中有璀璨繁星,时时闪烁。 大殿正前方,是一尊巨大的石像,那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他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长九尺如银,仪表似神,手执一根钢枪,看似壮气凌云、忠肝贯日,能冲开万马,扫退千军;他的身侧还有一尊麒麟的玉雕像,两边的墙壁用乐土南山中常用的古篆镌刻着两句对联——“丈二钢枪无敌手,身骑快马腾云”。 应是天罡之神像。 雕像下,站立着一人,他身着紫衣道袍,手执拂尘,腰间悬着三尺青冥。 “马步军中推第一,天罡数内为尊,这便是天罡之神。” 只听那人的声音如仙音一般从天边缥缈而至。 他说罢,便转过了身。 这是一个年轻的长老,他面容清俊,脸上没有丝毫的皱纹,看上去比洛今朝还要年轻,却白发三千丈,长及腰间。 “长老,您是……”洛今朝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问道。 “我便是涵虚。”那长老说道。 “望月城四大长老之一,涵虚真人,居于紫宫轩辕殿,第二长老,仅次于望舒长老,据说对天罡剑术和仙术具有极高的天赋,在他年过加冠的时候便已经臻于化境、窥得天道,白发如瀑。”洛今朝心中暗自赞叹道。 “修行如苦海,渡过苦海,便能到达彼岸,方知苦尽甘来,但到达彼岸之前,先要尝过无尽的苦头,能不能吃得了苦,能不能修得大道,就看你的造化了。”涵虚长老容止若思,言辞安定,说完后便看了看洛今朝,似乎在看他的意思如何。 半晌,他眉头一皱,才问了一句:“你,能做到吃苦吗?” 洛今朝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在苦笑,心中念道:苦,又算得了什么?这二十多年来吃过的苦还不够多吗?无缘无故来到这南山之中,不知晓身世,被族人目为异类、排斥在外的苦,在天籁山所受的苦,失去妹妹,养父含冤而死、被族人白眼相待的苦,养母得了失魂症,族长等人的排挤……这些苦头,在忘川洛族的每一天他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 修行的苦,早在十多年前天籁山修炼的时候就体会到了。 或许,望月城会更苦一些吧。 “嗯,我相信我能做到,就算做不到,我也得试试。”洛今朝诚恳地回答道。 涵虚长老表情一松,似乎颇感欣慰:“嗯,虽然是我等苦心寻你回来修炼,要你继承这天姥山的望月大道。但,如若你不想修炼,不想熬苦,你也可以选择离开,我们,不会强迫你留下。” 涵虚长老语气平淡,心中坦然,但好像又志在必得。 “我留下。”洛今朝淡然道。 “为何?”涵虚长老道。 “因为……”洛今朝双掌都是一合,合成了拳头,意志坚定,心在想:变强,就能改变很多东西。或许,变强了,养父养母就不会白死,就能查出一切的渊源……变强了,就能保护自己,乃至身边的人;变强了,也许就能解开二十年前被尘封的记忆,就能解开很多谜团,就能知道以前的事情,就能知晓那个奇怪的梦了,就能回到灯火阑珊处了…… “我想回家……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我要变强……” 洛今朝心潮澎湃,闭着眼睛想到了很多。 变强了,一切都会不同了吗? “因为,我想变强。” 思虑片刻,洛今朝郑重地对涵虚长老说道。 涵虚长老在他的眼神中感到了坚定的决心。 他那认真而又诚挚的表情,委实让人为之一振。 “好,之前灵歌已带你们到天台在双月合一之际吸得罡气入体,现在,你已快臻于‘涅槃’之境,虽然修炼境界是提高了,但是修为,还是得练练的,这修为,就是仙术和剑术,至于修炼什么,看你选择。”涵虚长老道。 …… 半个时辰后,申时七刻。 涵虚长老和洛今朝对坐着,中间隔着几米,两人均是打坐冥想,洛今朝听着长老讲起大道,一直都是迷迷糊糊、一知半解的状态。 “万物生于太易……易起无,从无入有,有理若形,形及于变而象,象而后数……易始于一,分于二,通于三,口于四,盛于五,终于上。天地开辟,万物浑浑,无知无识,阴阳所凭。天体始于北极之野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一,搏之不得名曰微……” 听涵虚长老口中念念有词,今朝的元神仿佛飞跃到了九霄云外,灵识遨游太虚,纵横天地,思考着天地万物的起源和生息。 “修炼一途,经过太极证道,两仪四象,八阵七星,斗转星移,而后便能渡劫涅槃,到达长生无涯的境界……”涵虚长老忽地睁开双眼,停止讲道,然后望向洛今朝,道,“你,虽在望月城中修真炼道,练至斗转星移的境界。但是,经过我刚刚的把脉,我觉察到,你以前,或者说现在,就一直长生着……” 洛今朝闻言一窒,顿觉不可思议,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 涵虚长老倒也显得波澜不惊,他淡然道:“怎么,看你的样子,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 “我……”洛今朝想了想,道,“我忘了很多事情,如果真如长老所言,我是长生的话,那可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吧……至于我为何长生,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汝之长生,并非修炼境界中的‘长生无涯’,你还算不上真正的‘无涯’之境,先祖曾言,吾生有涯,而学海无涯,你的长生,不过是岁数比普通人要长,活得要久一些罢了,要说境界和领会,远远未及那个境界。你的长生或许是某些因素所致,至于为何,真的是不得而知了。”涵虚长老语气平平淡淡,道。 “那,长老,我究竟能活多久。”洛今朝问道。 “天有命运之轮,有万丈银河、星河汇入其中,人的命总有数,活得久或不久,活得如何,生或死,皆是冥冥中自有定,吾等不足以窥视天机,但如果不出任何差错,正常地活,你远比凡人要活久五百年以上。”涵虚长老娓娓不倦,谈论道。 “原来……如此……但,很多事情,我真的想不起了……我不知道我以前是谁,曾经在哪个地方出生、待过……听他们说过,我刚在南山被义父收养下来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光阴流转,二十年弹指即逝,我,还是如此,没有变老,族里的人都说我是怪物……”洛今朝念起往事,心中惆怅,“我的养父养母,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这究竟为何。今日方知,原来是长生。”洛今朝感伤道,随后心想:为何会长生,我真的不知,以前的事情,除了须弥芥子,除了神秘的六方,梦境……其他的,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长生并非不死,长生看似有违天道,但也能是遵循某种规律而导致的长生,活得久一些,也好。至于过往云烟之事,忘了,并非不好。”涵虚长老道。 “失却记忆是很痛苦的……长老,也许是我这个人是比较看重人的记忆,对于我来说,没有记忆,就没有过往和历史,就不知出身,像是天地间一块无名的大石头,找不到根源所在,我的梦,或许能指引我找到我的根源。”洛今朝心有感触,登时鼻子一酸,眼眶一热,道,“记不起往事实在痛苦,以前的记忆没有了,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那些东西就在那里,却怎么都接触不到,寻不着,想不起……茫茫然地度日,在这天地间,还有何意义……长生,并非我所愿,找到出身,找到记忆,才是我想要的。” “世人皆想长生,唯独你只在乎活着的记忆而忽略了生命的长度,难道,对于生的珍贵,你,真的不渴望吗?”涵虚长老感到诧异、疑惑,反问道。 “生,确实可贵,但是如果没了记忆,想不起过往,活得再久,又有何用?”洛今朝道。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活得长寿,却只能英年早逝、病死在床榻之上;这世上不知还有多少人想要忘记痛苦的记忆却不得忘记;都说我们望月城善于感应太上,殊不知,太上亦忘情,也许,上神对人的惩罚不是忘记,而是难以忘记……可你,却苦心追寻着失去的记忆……”涵虚长老连连摇头,叹道,“呵呵,可笑,真可笑……忘记和长生,这两种世人所没有的福气,都同时被你给拥有了……可你却不想要,你想要记忆,不想要长生……左手指月,右手摘星,世上无你这般人……这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痴人。” 涵虚长老停顿了下来,抬头思虑片刻,而后又道:“天地之象分,万物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昭彰,所谓‘生命’,乃是道之化境,人死了,不过是还道于天,确实,生和死,长生抑或早逝,不必看得过重……在乎的,是记忆,是意义……呵呵……今天,真是受够了……” 涵虚长老摇头苦笑,笑罢,又道:“旁人都说我活了上百年修得大道,今日方知,修行为了长生,原来是远远不够的,尔不过平凡之辈,却让我受教了。” “长老……我、我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我……我的这些话……”洛今朝尴尬地说道。 涵虚长老伸手示意,嘴中一直念叨:“不、不,你没错……是我,我看不透这天道……” 洛今朝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刚刚不是说,你想要寻你的梦吗?接下来,我就带你看看,这梦的源头。”涵虚长老道。 章伍拾壹 子不语,怪力乱神 酉时初,双月同天。 此时的东边的黄月和西边的皎白月轮即将要沉下天际,没入那无尽的黑夜当中。 两轮圆月,天各一边,诡异无常。 天姥山,望月城,天罡大殿内。 涵虚长老和洛今朝席地而坐,只见涵虚长老拂尘一摆,道:“世间修炼,分天罡之气和地煞之气,而世间修行法宝,则有怪、力、乱、神四种。” “怪力乱神?”洛今朝迷惑不解,问道,“长老,何为怪力乱神?” “怪者,便是光怪陆离的法宝,此法宝离奇至极,让人出乎意料;力者,就是物理属性、寻常攻击的法宝,此法宝力量颇大,可移山倒海,斩天裂地,破碎星辰,日月皆为之失色;乱者,就是扰乱并蛊惑人心智的法宝,此法宝容易激发人的心魔,让人堕入自己的欲望深渊,从而迷失自我,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此法宝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最后……”涵虚长老顿了顿,道,“便是这‘神’属性的法宝,神者,用以召唤凶兽、圣兽,召唤神或者灵,用以辅助自己进行战斗。怪力乱神四种类型的法宝,古已有之。” 洛今朝听罢,顿觉醍醐灌顶,如闻大道,涵虚的这一番话,胜过他在天籁山修炼三年的修炼之旅,胜过他这二十年来在南山中的见闻,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颠覆了他的认知。 闻所未闻。 毕竟,以前在天籁山玄黄宗修炼的时候,师父越不群甚至是越老道都从没有跟弟子们讲过世间的修行法宝,讲的只是一些修行的皮毛功夫和口诀罢了。 只见涵虚长老娓娓道来:“自远古洪荒时代而来,夔王开辟新天地,便留下了这四种法宝,这四种法宝衍生出的法宝数不胜数,多如过江之鲫,怪属性的法宝,可数东皇钟、天行者锦囊,力属性的法宝可数劈天斧,乱属性的法宝,以翻天印和伏羲琴最为经典;《南山书》曾有记载,百越末年,敌国便是用伏羲古琴引得四面越歌,扰乱百越军心,百越人听到了自己故乡的歌声,个个思念故乡、无心恋战,导致百越将士军心涣散,丢盔弃甲、狼狈归去……至于神属性的法宝,便是一般修行者都拥有的兽图腾,兽图腾乃是一幅图纹,可以藏匿自己豢养的圣兽或者上古凶兽。” “上古……凶兽……”听到这里,洛今朝倒是想起了玄冥神身边的九婴凶兽和秋神身旁的两条黄金巨龙,还有在仑者山道中玄冥神所用的“太古之哨”,能召唤无数的远古鬼神、百兽对他进行追猎捕杀。 “这太古之哨,应是‘神’属性的法宝无疑。”洛今朝心里忖度道。 “据《南山书:百越志》记载,乐土,南山纪年,百越南山圣母壹仟壹佰年,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百越末年,在那期间,百越国已经定都在了西川城,却先后被荆蛮、闽越、淮夷、百濮等国多次入侵、轮番攻打,就在那一场‘黑齿战役’,淮夷、荆蛮、百越三国军队交战在黑齿山头……那一战,淮夷和荆蛮联军共计七十万军马,百越号称十万军马外加上千魇螭兽和灵风兽,想着要以少胜多。”涵虚长老道,“那一战,百越国的先代‘太祝’、百越最强祭司凌巫祝便使用了较为强大的‘六气伞’,那‘六气伞’乃是一把上古黑伞,是‘怪’属性法宝的典型法宝,可以驾驭天地间的‘阴、阳、明、晦、清、浊’六气,动辄降下冰雹、风霜、大雪,呼风唤雨,驾驭雷霆,不在话下,当然,他手下的上千灵风兽和魇螭兽也是藏匿于他的‘豢龙袋’之中,他只消打开那神属性的‘豢龙袋’,便可以召唤出上千魇螭兽和灵风兽……” 涵虚长老思虑片刻,似在追溯着百越的那场战役,感叹不已、伤春悲秋,接着道:“奈何,任由凌巫祝那般强大,终究抵挡不住荆蛮祭司‘阍’手中的那一枚‘归墟陨石’。” “归墟……陨石?”洛今朝面带狐疑之色,他又一次听到了这归墟陨石,谈到了他脑海中似曾相识的字眼“归墟”,他自是惊奇不已。 “不错,《羲和日记》和《苍澜西川录》都有记载,荆蛮祭司所获的那一枚‘归墟陨石’,和别的归墟陨石不一样。”涵虚长老道。 “有何不同?”洛今朝面带诧异之色,问道。 “这归墟陨石,世间记载繁多,好像在亘古洪荒之时,人族在乐土上诞生不久的时候,就有了。”涵虚长老唏嘘道,“那时,世上曾有一个远古种族,名为艾巫,艾巫文明可谓是人族的先知,他们超凡脱俗,上知天文,日月星辰的轨迹皆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他们下晓地理,百地山川古迹于他们而言,都像是游览过一遍亲眼所见过一般,了如指掌,并收藏记载于《山海图》里面。据说亘古洪荒之时,那时天上曾下过一场天星雨,大火焚烧大地,降下两颗归墟陨石,那就是天地之间最初的两块归墟陨石,被艾巫文明先拿到的,那上面记载的是何文字,至今几乎无人知晓。” “那,还有其他的陨石呢?”洛今朝问道。 “还有一颗归墟陨石被百越国前代的大商人贾万千在西山不周之地所获,那陨石没什么出奇,只会使得周围的物体悬空而立,勉强算得上是‘怪’属性的法宝吧。”涵虚长老道,“而我们天姥山望月城也曾经获得一颗归墟陨石,上面记载着‘四海昏,苍星夕’的预言,还有种种文字记载,我们也难以揣测它的涵义,想必你也在天台上看到了众星图发生的异变,这个,你得保密,毕竟你也是我望月城中的传承者,如果没有什么发现的话,日后你回到乐土大世界中去,还是不要告诉太多的人为好。” “嗯,弟子谨遵长老教诲。”洛今朝道。 “那最后一枚归墟陨石,便是荆蛮祭司‘阍’得去了,《羲和日记:荆蛮篇:祭司传记》中有记载,祭司‘阍’乃是荆蛮的得力祭司,他自小双亲尽亡,流离失所,漂泊于荆蛮都城数十载,因长相酷似荆蛮大祭司‘日昏’而被他收养,日昏乃是荆蛮的大祭司,是为三朝元老;‘日昏’暗中栽培‘阍’,为的是能在荆蛮的朝堂之争中躲避各种阴险的暗杀计划;‘阍’和‘日昏’长相极其相似,阍便把日昏当做养父。所以,‘阍’平常便装饰成养父‘日昏’的模样,到朝堂上去朝见荆蛮天子,而真正的日昏却躲在‘天巢’中从不露脸;荆蛮的天子和诸侯相师虽然认不出,却也心知肚明,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却不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阍’难以忍受‘日昏’的残忍,便用阴谋诡计成功弑杀了养父‘日昏’,并夺去了他的一身修为,成为了荆蛮真正的大祭司;他做事不择手段,很快就权倾朝野,朝上的人皆对他闻风丧胆。”涵虚长老接着道,“后来,荆蛮太子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却敬畏他的一身修为,相信他日后定能安邦定国,有所利用之处,故而,他答应帮助‘阍’隐藏真实身份。往后,‘阍’在他养父的故居‘天巢’中获得了那枚归墟陨石和一幅‘天元图’,图中记载着归墟陨石的用法和害处,归墟陨石能引来天火吞噬大地,焚尽万物,却也只得玉石俱焚,届时大地便会化作一片焦土。” “也就是说,同归于尽?”洛今朝道。 “不错,那枚归墟陨石就是‘力’属性的法宝,而且是极为恐怖的、世间无可比拟的力属性法宝,一旦发动,世间无一‘力属性’的法宝能与之匹敌,它乃是百力至强,是天外的力量,是天道自然的力量,非人力所能为,腐草之光不敢与日月争光,正是此理。”涵虚长老喟然道。 “那,后来呢?”洛今朝问道。 “后来?后来荆蛮祭司发动了归墟陨石的力量,归墟陨石引来了漫天的火球,火流星降落大地……只可惜他力量有限,只是用到了陨石不到千分之一的力量……仅仅是归墟陨石的这千分之一的力量,却让整片黑齿山头陷入危难之中,黑齿山头化作一片焦土,不仅仅是百越国的魇螭兽和灵风兽,还是淮夷和荆蛮的七十万联军,全部葬身于天火之中。可叹,荆蛮虽然没有能和百越匹敌的远古凶兽,但是荆蛮太子用对了祭司,祭司的一场天火,足以焚尽万物,任它凶兽还是神人,都无法抵御那场天火……” “那‘天巢’究竟位于何处?那‘日昏’祭司又是怎么获得那枚归墟陨石的呢?”洛今朝一直追问道,“那归墟,到底是何处地方?为何能降下天火?” “那场‘黑齿战役’让黑齿山脉绵延数百里的沃土成为一片焦土,这场战役已经载入了乐土的‘百场古战’和‘十场神战’之中,毕竟他催动了天地间最强的力属性法宝,驾驭了真正的天罡之力,在古战场中,几乎难有凡人的战役能和那一场战争相比较——小子,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以我们天姥山的知识还是无法得知的,很多事情都解释不了。”涵虚长老道。 “或许找到归墟,哪怕是陨石,我就能知道我的家在哪里了。”洛今朝道。 …… 两人的讲话至此告一段落,片刻过后,涵虚长老单手结印,“呼”的一声,在那转瞬之间,一面镜子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块镜子不像一般的镜子那样光可鉴人,而是模糊得像是被一阵大雾笼罩上似的,那是一面青铜镜,外围还有符篆之文雕镌在上面。 这面古镜,似是远古神物。 “长老,这是?”洛今朝问道。 “此乃造梦镜。”涵虚长老面带微笑,道。 章伍拾贰 蝶梦庄周,庄周梦蝶 “长老,这是?”洛今朝疑惑道。 “此乃造梦镜。”涵虚长老手持青铜古镜,道。 “造梦镜是什么法宝?”洛今朝问道。 “造梦镜属于‘乱’属性的法宝,它能发挥重要的作用。”涵虚长老道,“所谓‘一念三千’,一念之间,成佛成魔,一念,可造出万物,一念,可以创造出一叶一菩提、一沙一粒的世界,一念,可以到达永恒的国度,一念,可斩妖,可弑仙,念力,是修行者的强大精神力,也是自身的元神之力。念,也是人的决断,有时候行事对与错,也在这一念之间。” “念,到底是什么?”洛今朝问道。 “经文有云:‘善恶一念,生死一念,一念三千,始于精微,而跨越天地’。”涵虚长老道,“念力是仅次于天罡地煞之力的力量所在,它不是磅礴的力量,而是灵识的力,是心中的力,是以柔克刚、思量拨动千斤的力量;这种力量,在于个人意念和精神力的强弱;念力,也是引发‘意念战斗’的关键所在。” “意念战斗,这是……”洛今朝更为不解了。 “意念战斗,就是‘梦境厮杀’。”涵虚长老耐心地解释道,“造梦镜,顾名思义,能营造一个梦域出来,而营造一个梦境,一个战场,则需要强大的念力。” “那为何要营造出一个梦境进行战斗,不能直接开门见山、剑来剑往吗?”洛今朝问道。 涵虚长老道:“念力之争,梦境厮杀,乃是至高修行者的战斗,是精神战斗,这种战斗杀人不见血,以诛心和攻心为主,谁的精神力垮了,他的内心就崩溃了,论他身体如何强大,只要没有精神支撑,他便是一个得了失魂症之人,没有意识,形同痴呆,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于世间,再无意义。所以,意念之争能发挥重要作用,虽然杀人不见血,但要比一般的战斗要残酷很多,这也是造梦镜属于‘乱’属性法宝的缘由所在,乱人心智,使人产生心魔。” 洛今朝见涵虚长老唇红齿白,但长发和眉毛皆白,看上去俊俏清秀的脸庞,怎么也和白发搭不上。他不禁感叹这修真炼道的奥妙,涵虚长老都活了上百岁了,虽然白发苍苍、两鬓皆白,却依旧年轻不老、风华正茂。 “原来如此。”当洛今朝听到“失魂”、“痴呆”这些敏感的话语时,猛然想起自己的养母,急忙问道,“长老,我有一事相问。” “你说。”涵虚长老问道。 “我的义母,她好像失去了记忆,有时候会有痴呆之症状,像是痴儿一般,记不起任何事情、认不出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或者自己,但有的时候,又能记得很多事情,这究竟为何?难道,这也是造梦镜让人堕入心魔所致?”洛今朝道。 “唔……”涵虚长老抚了抚手中的拂尘白毛,思虑片刻,而后道,“这也未尝不是,但也可能是其它原因所致,可能,她先天魂魄缺陷,也会这般。” “魂魄缺陷……摄魂镯?”洛今朝口里呐呐道,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思虑之中。 “不错,天地生灵,人是万物灵长,皆有三魂七魄,如若丢失其中一魂一魄,是为魂魄残缺,魂魄残缺之人,自然会犯痴呆,像是行尸走肉,便像那不死人一般。”涵虚长老道。 涵虚长老接着讲道:“之所以用意念和梦域进行战斗,一来是为了营造一个只属于两人决斗的舞台和战场,以防他人偷袭;二来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在自己造出的梦里,会大大削弱对手的意念力,增强自己的实力,以虚击实,以梦为力,能够战胜他的心灵,让他堕入自己的梦境和心魔,从而战胜对手。” “也就是说,造出梦来的那个修行者,注定成为梦境之战的胜者?”洛今朝问道。 “也不尽然,如果造梦者的境界不够高,精神力不够强,可能会被自己的梦境击垮,被自己的心魔控制;造梦者我们称之为域主,如果域主以外的势力境界高强,念力强大,便能够反客为主,主宰梦境,成为梦境的主人。”涵虚长老追溯往事,道,“远古时候,我派祖师玄商长老和一位得到真人‘彭殇’,曾在望月城天上河进行意念战斗,他们两个人都是浮在水面上,闭目冥想,旁人只会看到两人一动不动,互相对峙,或者出出汗,根本看不清他们之间的厮杀。因为,他们在梦里厮杀,用念力在战斗,他们念力不分上下,最终玄商长老用蝶梦珠战胜了彭祖。” “旁人只看到他们在对峙,看不出任何战斗的痕迹?”洛今朝道,“那请问长老,这蝶梦珠又是如何战胜对手的呢?” “蝶梦珠可以反客为主,如果两者精神力持平的情况下,拥有蝶梦珠的那位修行者可以主宰梦境,成为域主,从而斩杀原先的域主,让原先的域主反遭自己的心魔侵蚀。一百年前,望舒长老和司鸟长老就曾比试过念力,结果还是拥有蝶梦珠的望舒长老胜出,幸好望舒长老及时破坏梦境,否则司鸟长老定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梦域之中。十年前,论道战会上,灵歌和灵知也曾用蝶梦珠和造梦镜在天台进行过比试……”涵虚长老说道。 涵虚长老说罢,便取出了一枚珠子,那珠子有着一个奇怪的蝶印,那是一只凡间没有的蝴蝶,看似蝴蝶的蝴蝶。 那珠子呈现出幽蓝之光。 “这印就是梦蝶,这蝶梦珠是上神留给先祖玄商真人的神物,也是留给天姥山望月城的神物。这梦蝶,是玄商真人的梦化成的,世上仅此一个,这珠子,或许也只此一枚。”涵虚长老一手持着拂尘,一手持珠,定睛凝视着眼前这颗幽光闪烁的蝶梦珠,很是着迷,双眸璀璨如星海,倒映着那梦蝶的灵光,仿佛很是向往,令人憧憬那个梦的世界。 “长老,这蝶梦珠又有何用?它是怎么战胜梦境的?”洛今朝问道。 “如果不属于域主的那一方势力念力不够,不足以扭转梦境,反客为主,便只能靠蝶梦珠扳回一局;造梦镜属于乱属性的法宝,但蝶梦珠不是,它属于‘怪’属性的法宝。前者是制造梦域、乱人心智,后者则是在别人造出来的梦域中反客为主、扭转乾坤,从而增大战胜原先域主的胜算,怪异无常。这就是两者的差别所在。”涵虚长老道,“刚刚也说过,梦域之战,在梦境中,造梦的域主远远要强于对手,也就是说,谁造出了梦的战场,谁的胜算就越大,一般的梦域,域主的胜算往往有七八成,而不是域主则只有小小的两三成。梦境和意念都是域主所造,不是域主的势力自然都会被域主的意念湮没。” “既然造梦镜可以乱人心智,制造梦域,进行厮杀,那蝶梦珠更能反客为主,主宰别人的梦域,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长老两者在手,岂不是无敌于天下?”洛今朝问道。 “化天罡之气为自己的念力,增强元神意念,灵识化虚,遁入梦境,梦境的强大,在于域主意念力的强大、精神力的强大。但要记住,如果域主的精神力不够强、意念不够坚定,就会被梦域反噬,因此,不是有了这两样法宝就会必胜,真正胜算所在,还是念力所在;如果定力和念力不足,届时,轻则会被心魔重创,重则,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噩梦,永远都会困在无限循环的噩梦之中,想出都出不来了。” 听涵虚长老这么一说,洛今朝便感受到了这梦境厮杀和营造梦域的可怕之处。 如果人永远被困在梦域之中,醒不来了,那和死人还有何区别? “看来,这梦域,还是不要随便造出为何。”洛今朝道。 “也不尽然,提高念力,使得意志坚定,自然无所畏惧。”涵虚长老道,“世间不会有蝶梦珠这等法宝,可能蝶梦珠也就此一枚,因为这本来就有违天理,但却也是在利用天理,利用天地间的规律……它是上神送给玄商祖师的法宝——蝶梦珠,虽然世间只此一把,但是,造梦镜,世间却有很多。” 涵虚长老稍作停顿,又道:“这造梦镜营造出来的战场和舞台有诸多异域景象,那氛围可能是双月同天、轻舟飞渡、万重高山,也可能是渺渺星空、浩瀚烟海,甚至是碧波长空、幽冥地狱、修罗鬼火,都是有的……” 当洛今朝听到“双月同天”的时候,蓦然想起那晚在南禺山巅,祭祀时刻,双月同天,秋神现身。 “造梦……双月……” 洛今朝嘴里一直念叨着,脑海中飞速旋转,一直思索着,回忆着那晚发生的事情。 “难道那一晚,本来是玄冥神营造出的梦域,结果被秋神反客为主,主宰了玄冥神的梦域?那双月同天的异象,难道是秋神造出的梦域景象?而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不知所以然,我所发生的事情和洛昕姐所说的皆不同,正因此缘故?” 洛今朝苦苦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章伍拾叁 五月雨,七月火,不周风 望月城,鸟宫三十六殿,天玄宫。 天玄宫位于鸟宫的第四层阶梯处,殿内有着一尊巨大的神像,是一尊女神像。 她手持古七弦琴,却眉横杀气,眼露凶光。 这便是天玄神像的模样。 此刻的大殿内,站立着两人,一个是司鸟长老,一个正是何明夕。 “天玄神虽然面带杀戮之气,却心存仁慈,和上神一样,一手掌杀戮,一手握仁心,普渡众生。”司鸟长老背向何明夕,道。 司鸟长老一袭紫色道袍,风度闲雅,风华绝代,却冷若冰霜,颇有遗世独立之风姿。 大殿内除了天玄神神像之外,还有东南阳天——翼火蛇的星宿图腾铺展在地,天花上也高悬着火焰的图腾,那是南天的七颗星宿,七颗星宿都布满了火焰,像是夜幕中的八颗血红,滔天烈焰,充满生气。 大殿的两旁,还有着西王母的雕像,她的雕像似在打坐,有着一条“豹尾”,却看不清脸孔,两旁有着两个扁平的石雕图腾连接着她的“臂膀”,一个是青鸟,一个是朱鸟。 “司天之厉及五残,便是西王母。厉及五残,皆星名也。西王母掌管着对灾厉的预知,乃是神明。”司鸟长老道。 “请长老指点。”何明夕把双手束在腰间,略躬身弯腰,行作揖礼,说道。 “或许对于琴律,我和你相差无几,也比你胜不了多少,再说,音律之学,也没什么可比的,不过是奏出自己所爱之曲罢了。但若以音律入理,罡气为骨,乐音为翼,从而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杀人于转瞬无形之间,我便胜过你数倍不止。”司鸟长老道,“音律之学,远古之时,西王母也曾在此传道授业,望月城的先师曾获得西王母和青鸟之神的真传实学,灵知、天璇、天玑、廉贞便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她的奏乐如何?境界如何?你去问问她便是。” 听司鸟长老这么一说,何明夕倒也觉得在理,虽说自己在虹阁中奏乐已数十载,论道歌喉、乐理,在虹阁中自是无人能比,不然也不会得到大老板的重视,有“追夕女子”、“虹阁七艳”之称,但若是论上修炼境界,她确实是一窍不通,日后在洪荒、乐土中还要行走,凶险万分,以音律入道,以乐器为武器,开启一段修炼之路的话,倒也是个修行的门路,可以保护自己,正合自己心意和选择。 “利用六音六律六吕调节阴阳,使出法术,原理和凝练天罡之气凝露成霜,利用自然规律驾驭六气是一样的。人族的祖先始制文字,乃服衣裳,而后制作七弦琴,调节音律,因此,音律本就源于天道自然,现以音律调节风火雷水土之五灵,便是还道于天,返璞归真。” 司鸟长老讲罢原理,便把五星五音之理娓娓道来:“五星者,其一,乃东方木星,它的主宰是太,句芒则是它的辅佐大臣,句芒执规尺来管理春天。岁星是东方的护神,苍龙是它的代表兽,它在五音中属于角音。” “其二,便是南方火星,它的主宰是炎帝,朱明是它的辅佐大臣,朱明手拿衡器管理整个夏季。荧惑是南方的护神,朱鸟是它的代表兽,它在五音中属于徵音。” “其三,乃中央土星,黄帝是它的天帝,由后土担任辅佐大臣,后土手拿绳墨管理四方的事物。镇星是中央的护神,黄龙是它的代表兽,它在五音中是宫音。” “其四,乃西方金星,白招拒是它的主宰,由执行秋季律令的神来担任它的辅佐大臣,秋季之神执矩尺管理秋天的事务。太白是西方的护神,它是以白虎作为代表兽,它在五音中属于商音。” “其五,乃北方水星,汁先纪作为它的天帝,由北冥水神来辅佐,水神执权器管理整个冬季。星辰是北方的护神,玄武是它的代表兽,它在五音中属于羽音。” “宫商角徵羽,五音之变幻,便是五行之变化,神灵之启示。” …… 这边,天罡宫殿。 “一粒沙石、一滴水,当它快速运行的时候,也能很强大。因此,天下招式,当以快为无敌……” 此后,洛今朝便在天罡宫中用造梦镜修炼意念之力。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像是星海翻转,过了许久那般,本来天姥山的时间就过得慢,在梦中、在意念之中,时间便更慢了,短暂的一分一秒都像是一天那般长久。 洛今朝如同浸泡在苦海中一般,苦苦探索着彼岸,奋力地游着,不知何时到达。 酉时五刻钟。 鸟宫外的十里大广场。 广场空旷、苍凉,看着高悬的两轮怪月,看着远方皑皑的高山,隐约可见的星辰和古塔,洛今朝修炼起剑术和仙术。 《高上清灵美》和《悲歌朗太空》的心法已经习得,这两种心法都有助于吸纳罡气就行修炼,或者是提高自身的身法,为御剑飞行、动念间往来翱翔于天地、穿梭时空界域奠定基础。 但是那【破阵剑法】和【六龙回日剑法】却怎么也学不会。 破阵剑法和六龙回日剑乃是灵歌师兄的得意之作,灵歌师兄师传望舒长老和涵虚长老,其剑招和剑式更多源于望舒长老的望月剑法,所以其形和其神,其仙法,更多有着望舒长老的影子。 这时候,涵虚长老已经回去打坐炼道,只有灵歌师兄正在广场上手把手地教他剑法,运用天罡之气和境界念力去驾驭手中的剑。 灵歌师兄的至尊剑器乃是七月剑和流火剑,此时他把七月剑交给了洛今朝,让他练习剑法。 都说剑乃百兵之君,君子之器,但舞弄起剑法来,洛今朝可谓是一窍不通。 往日在天籁山玄黄宗时,他只是修行过武学和修行的皮毛口诀,和一些乱七八糟、三脚猫的剑招,而且还是用桃木剑去练习的。 至于越不群传授他的剑法,用运气的方法去运剑,却只是剑法的皮毛,只得个强身健体的作用,后来他又得了鸟师收藏的南越剑,那柄南越剑久用于沙场,虽是青铜剑,却也不怎么耐用,也不知是否真正传说中的南越剑,竟然被百鬼击断。 现在,灵歌师兄叫他的剑法,他怎么学也学不会。 “看来,虽然有天台助你提高境界,吸纳罡气,但你剑术根基确实不够甚至是没有,这两招剑式对于你来说还是天荒夜谈,你怎么练也练不出形的。” 灵歌师兄说罢,便飞身而起,霎时龙啸虎吟之声咆哮而出,似有六条青龙腾空飞起,虚无缥缈般环绕在灵歌的身边,一时间震慑山川,声音回荡于天地之间。 灵歌蓦地持着流火剑指向广场的地面,熊熊的两声,烈焰滔天而出,烈焰在地面上围绕成一个圈。 灵歌降落在地板上,说道:“这便是破阵剑法和六龙回日剑法的雏形,我刚刚施展的不过是十分之一的力量,这需要把风之罡气和火之罡气蕴含在其中,更有强者,能把风火雷水土五种罡气都融入其中,使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我属于望舒五灵的风属性剑师,擅长驾驭风的法术,所以,我只能运用风的力量去御剑。” “这两招剑式确实厉害,师兄只用了一点点的力量,就足以让我大开眼界。”洛今朝道。 “确实,修行虽然可以苦练,只要能吃苦,没有事情解决不了,世上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是,修行也讲究天赋和兴趣,天赋,其实每个人都是有的,要看你适合修炼什么,适合做些什么,也就是兴趣,只要感兴趣,外加苦练,便能事半功倍,修炼到家,既然六龙回日剑和破阵剑法你练不到家,说明你不适合,你到时候再看看什么适合你,再进行修炼就是。”灵歌道。 洛今朝闻言,顿时一醒,一感悟,心里想道:确实,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如果不适合,我为什么非要练这个。 “好,接下来便教你驾驭这风之法术。” 灵歌说罢,便把双手束在了腰后,一边思考着,一边讲起大道来: “古时候,跟随上神的祖师们拼杀于四海八荒,曾经给望月城传下一本历法,或者说是经文,叫做《二十四节气》和《风陌子》,上面记载着立春、惊蛰、春分、夏至、冬至等二十四个节气的名称和顺序,这二十四个节气自然是和乐土的自然规律一模一样的,二十四个节气不仅仅和音律对应,还是测候阴阳消长以及推测灾异之象的重要坐标,其基础便是阴阳五行。这本书论述了天地、阴阳、四季、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的形成,以及天道与世间物象、人事之间的关系,提出了天体起源学,勾勒了‘虚廓到宇宙,气到阴、阳,最后到天、地’这样的一条演化路线,天地未形成之前,宇宙混沌不分,迷迷茫茫,处于一种‘无’的状态,这一个阶段称为‘太昭’,那时候是空虚和无形的,道,也产生于这里。虚空产生出宇宙,也就是时间和空间,宇宙又生出了气体,气体有所不同,清气飘逸上升成为了天,浊气下沉凝结聚集成为地。清微之气容易聚合,沉重浑浊之气凝结困难,所以,天先于地而成。天地形成后孕育出各自的精气,又分化为阴阳二气,阴阳之气相互会合集中,便产生春、夏、秋、冬四时,阴阳之气散布开来,形成万物,世界进入了生命的境界。长期积聚的阳的热气生成火,长期积聚的阴气生成水。正是产生了四季轮回,才产生了八风——炎风、滔风、熏风、巨风、凄风、飚风、历风、寒风,就是那时候形成的,这八风后人又改称为融风、明庶风、清明风、景风、凉风、阊阖风、不周风、广莫风。” 讲罢,灵歌师兄便回头笑道:“明白了吗?” 洛今朝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师兄,你讲得太快了,而且过于玄奥,能不能……再讲一遍?慢一点可好?我的理解能力和水平都跟不上。” “你的头脑真是……好吧……”灵歌嘴上的欣慰笑容逐渐消失,他抿了抿嘴,很是不悦。 本来讲得颇为兴奋,好不容易终于讲完了,现在又要讲,他的兴致全无,颇为失望,不禁暗骂这个徒弟怎么这般没用,愚钝得要紧。 不过幸好他的脾气还算好,望舒长老交待传承给大世界的人法术,他也不得不从,便耐心地再讲一遍,若是换做灵犀师兄的脾性,肯定让洛今朝好受,再也不讲解了。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我平生最为得意的就是能驾驭这风之罡气,在仑者山道救你们用的招式,也是这招不周风。”灵歌说道,“不周风,广莫风,清明风,明庶风,这是四方神灵各自带来的风,分别是北方、西方、南方、东方,冬季、秋季、春季、夏季吹来的风——四海八荒吹来的风管作八风,我作为风属性修炼者,最擅长的就是这不周风,现在已经传授给你了,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慢慢练吧。只有熟悉才能够生巧,讲太多也没用,练得多就会了。” 讲罢,灵歌便走到一边去了。 “好的,师兄,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洛今朝说罢,便在一边埋头苦练起来了。 不过片刻之后…… “师兄,救我……” 半空中蓦地传来洛今朝的呼喊声。 在一旁打坐修炼的灵歌正在闭目冥想,蓦然听见声音,慢慢地睁开双眼,道:“怎么回事?” 而后他抬头看天,只见洛今朝已经被吹到了天际之中,和那双月、漫天星辰翱翔九天。 “你这是要上九天揽月不成?”灵歌反问道。 “救我……好冷……” 四周狂风卷起,黄沙漫天。 只见灵歌眉头一挑,颇为不满,手中掐诀,口中念咒,弹指一挥间,所有的风停止了。 洛今朝缓慢地降落下来。 “对不起啊,师兄。” “不是说过了吗?要先念咒语,而且,使风的方向要对,不能用力过猛,不要刻意地和风抗衡,气息要均匀,要用巧力,是灵巧的力,柔的力,不是刚猛的力量,方能驾驭这风……讲了多少遍了……灵巧的力!灵巧的力!” 灵歌口中一直叨叨个不停,在一旁数落着洛今朝…… 注释: 在本作品中: 1、《二十四节气》是远古的时候传至现在的望月城,远古时代,上神交给身边的弟子们编撰《二十四节气》,然后传给了望月城的开派祖师玄商真人,本书完整记载了二十四节气等天文历法。此外,它还说明了二十四节气与音律等的对应关系,论述了“八风”的名称、发生的季节以及每个季节相应的政令等,贯穿着天人相应的思想。 2、律学是声学的一部分,是一门科学,但因为它与气有密切的关系,因此,在古代被视为沟通天人关系的一个媒介。在《二十四节气》中,以斗所指的方向分地支为十二律,对十二律的涵义做了充分的说明。 3、在天文方面,远古时代传下来的《风陌子》论述了宇宙的起源、日月、五星、二十八宿等天体的分布及运行规律等;历法方面,第一次完整记载了二十四节气的名称;气象方面,论述了“八风”与天体运行密切相关的气候、物象等变化规律;音乐方面,论述了“五音”、“十二律”的产生演变等。灵歌正是从这本书中悟到了驾驭各种风之罡气的仙术技能。 章伍拾肆 此情可待,成追忆 灵歌讲了一大堆道理,便离开了鸟宫广场,回房去了。 这边,洛今朝还在用七月剑苦练【六龙回日剑法】和【破阵剑法】,还有灵歌的【不周风之咒语】,并参阅着《二十四节气》和《风陌子》,时而打坐冥想。 这时候,灵星师兄刚从青云梯上走下,估计已经在天魁宫中罚抄完《天姥悲歌》和《清灵心经》了,现在出来透透气。 “师兄,你怎么来了,抄得这么快?” 洛今朝刚歇息一阵,见灵星面带微笑朝自己阔步走来,便赶紧起身打招呼道。 灵星身法轻快,步伐轻盈,不过须臾便到了洛今朝的跟前,道:“怎么?不专心修炼,反而关心起我来了?” 洛今朝尴尬道:“没,没,我就问问。” “我们用意念来抄,一张张的白纸铺在我们眼前,我等只消动动念力,在灵识中默默地背诵经文一遍,哪怕是千字万字,眨眼即可将灵识中的经文呈现在白纸之上。”灵星道。 “这般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洛今朝道。 “怎么?长老们没教你‘念力’和‘筑梦’这些吗?你只消对着《天姥九歌》、《风陌子》等心法进行冥想,好好背诵消化,就可以修炼念力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嘛。再说,在天台上你都把星宿境界一下子提升到‘斗转星移’了,有了根基,修炼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灵星一副夸夸其谈的模样,道。 洛今朝听罢,暗想:涵虚长老确实已经将“造梦镜”和“蝶梦珠”传授给自己了,不过这可不能随意跟望月城的弟子说,毕竟此乃贵重法宝,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望舒长老等人就等着玄鸟星宿者的到来,才肯将它们传出去。 至于那些经文,背诵下来,然后在灵识中慢慢消化,加以冥想、入定,确实能很快提高念力。 “师兄高见,让师弟受教了,谢谢师兄。”洛今朝拱手道。 “师弟,你太谦虚了,好歹你也是玄鸟星宿的修炼者,肯定差不到哪里去。”灵星被今朝这么一赞,倒是有点得意忘形起来,一边推托这些虚名,一边在心里暗爽着。 “师兄,玄鸟星宿者,有何不同吗?”洛今朝问道。 “这个……毕竟你们刚入门,不知道一些修行之事也不足为奇,但,本门自有规矩,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泄露天机的。至于玄鸟星宿修行者,也不过是毕月乌星宿座下的一个星宿图腾罢了,可能是乐土上比较少吧,但谁的星宿又不稀罕呢,每个人的星宿都是不一样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哪怕两个人都同时是玄鸟星宿或者扶桑金乌的星宿之象,那也是不同的,比如你的玄鸟图腾和乐土上另外的人的玄鸟图腾,虽然都是玄鸟,但也是不同的玄鸟。或许,这个星宿图腾跟亘古的某位神祗有关吧。”灵星道。 “神祗?到底是谁?”洛今朝道。 “我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祗,我才疏学浅……哎?要不我们来切磋一下,看看玄鸟星宿修行者,到底有何不同?”灵星倒是好胜起来了,摆了一个切磋的姿势,要打起来那样。 看着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虽然洛今朝也很想试试自己这几个时辰来的修炼到底如何,但不过初出茅庐,牛刀小试,还有修炼在身,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算了,师兄,我怎么打得过你啊,我刚来不到望月城的一天,你都在这里几千几万天了,我打不过你的。”洛今朝笑道,一边推托着。 “好吧,那你好好修炼你的念力吧,经文虽然背诵了,但要多理解,像《高上清灵美》和《悲歌朗太空》这些都是我们望月城的经典文书,对于修行身法和念力,具有极大的作用,好好看吧。”灵星道,“对了,你也快到渡劫境了,想好怎么应付灾劫了没有?” “你们天姥山的弟子,一般有何劫难需要渡过?”洛今朝道。 “这个,每个人的劫难都是不同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天姥山的全部弟子都已经到达了究极的神修境界,领悟了其中的奥秘,不过我们弟子之间还有长老们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神修者也分强弱。来望月城修炼的,只要经过天台的罡气入门修炼,没有是不快速提高的,只要在这里修炼,不消一个月,便能到达神修,毕竟我们是远古神祗留下来的人,是被诅咒的人,是不能离开祈天灯的人,我们找你来,就是了结我们的宿命,让你把这片小世界的法术带去大世界传承,这样一来符合远古神祗定下来的规矩,不至于违背他们的约定;二来又能使望月城得到传承。两者皆成,何乐而不为。至于我嘛……”灵星说着,便把双手环绕在胸前,颇为骄傲,道,“我不过是渡过了十次雷劫罢了。” 天姥山的长老和弟子们几乎全部都是神修境界以上,听到这里,洛今朝不禁感叹这天姥山修行的博大精深。 灵星继续讲道:“说到这渡劫,望月城以前就有一个天资过人的以往弟子,他二十岁之前全是白活,在虚度光阴,他曾经是天姥山最落后的弟子。后来痛定思痛,用两个月的时间超越别人二十年的修炼,惊天泣鬼,长老们都很震惊,感叹其年轻有为,都以为他是天人。” “他是谁?” “他就是灵歌师兄。” “灵歌……”洛今朝为之哑然,心里惊道。 “灵歌他不过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位列望舒五灵之一的风灵剑师了,而且根据望舒长老的望月剑法自创了两式破阵剑法和六龙回日剑法,其悟性和创作能力是天姥山中无人能及的。众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和当年的涵虚长老一样,涵虚长老十八岁入道入神,他,二十岁修炼至出神入化的境界,实在是让人羡慕妒忌,又钦佩。”灵星唏嘘道,“你别看灵歌平时不苟言笑的,他以前可是这天姥山中最惫懒的人了,一身惰性,一直不学无术,后来发现自己错了,觉得如此虚度光阴,不仅仅对不起自己的家仇国恨,还对不起长老们对自己的苦心和期望,一学就上来了。他后悔以前不好好学,好好报答师尊和望月城,他可是个大好人,后来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很重,是望舒五灵之一,以后望月城的命运,寻找玄鸟星宿修行者的任务都靠他了,他不好好学不行啊!偏偏他又天资极高——其实灵歌师兄他平生也只是渡过了一次劫难就已经涅槃重生了,而且那次劫难,是情劫,差点让他万劫不复……” “情劫……”洛今朝心中若有所思,道,“后来怎样了?” “还能怎样,人各有道,不同的人追求和志向都不同……为了得道,为了望月城这三个沉重的字,他放弃了,他苦心修行,与双月星辰为伴,和风同行,和眼前这数不尽的琼楼玉宇和山川大河为友,日夜饱受孤独寂寥的煎熬,却也在享受着这种孤独。”灵星感叹道。 “能够做到这样,确实让人敬佩。”洛今朝道。 “哼,偏偏那个牛皮糖灵犀内心浮躁,急功近利,吹嘘他也和灵歌一样,只是渡过一次小小的雷劫,殊不知,众弟子都知道他的渡劫境没有涵虚长老和仙律长老的帮助,根本过不了,他也不过是年纪大了点众弟子才叫他一声大师兄,虽然贵为望舒五灵之首,不过是徒有虚名,照我看,他的修行,连我都不如,是望舒五灵最差的一个。”灵星说到最后,一副鄙夷的嘴脸,十分不屑。 “师兄,这样说灵犀师兄是不是不太好……”洛今朝挠了挠头,尬笑道。 “罢了、罢了,你刚来,很多事情不知道。不打扰你清修了……”灵星说走边走。 章伍拾伍 浮生若梦,当浮一大白 不知不觉,修炼又过了一阵。 戌时四刻,鸟宫广场上。 平时乐土的这个时间,便是夜幕降临,天地昏黄的时刻了。 可,望月城却不一样。 何明夕在一边独自望着天上的两轮圆月,一时看得入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洛今朝缓步走了过去,问道:“明夕?你怎么在这里?” 何明夕独自望月,听到声音倒也不急着回头看看,好像陶醉在其中。 半晌,她才看了一眼来者,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天上的那条大河,道:“望月城是为永夜,每次抬头,除了双月和这漫天的星辰之外,难有阳光……你说,这天上的河到底来自哪里?” 洛今朝也坐在了一旁,望了望天,道:“原来你在想这些啊……这里确实风景独好,只是过于苍凉……这天上河,大概就是天悬星河吧,也不知是天上的星辰汇聚而成,还是来自那一大块乌云旋涡之中?灵歌说他们是被众神遗弃的人,所以,这里应是一个世外桃源吧……那些天上河、星辰什么的,都是假的,是外面的世界所没有的……”话题一转,他便问道,“怎样?你修炼得如何?” 听到这里,何明夕也没什么好说的。 片刻过后,她才说道:“我现在的修炼境界已经和你一样了,你怎样,我便是怎样吧……师尊教我以箜篌入道,附以天罡之气在其上,弹奏出的崩山、霖雨之音确实有震人心魄的力量,轻则可以飞花摘叶,化琴音为道道剑气,挫伤对手;重则能让他堕入心魔,含恨而死。”何明夕说道,“不过,我现在才练到‘化琴音为剑气’这一重而已,远远未达到那般境界,想必远古的神祗西王母,方可弹奏出黄钟大吕般的音曲吧……” “看起来,我们都学有所成了……但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洛今朝表示关怀,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这音弦,要我想起诸多往事……”何明夕举头望月,略有感伤,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想,你也不想留在那里吧……只是,到底是谁把你带到了虹阁?看起来,你不过桃李芳华。”洛今朝道。 “许多往事我已经记不清了,芳华容易逝去,弹指即老,这世间何曾有不朽之物……唯有孤独相伴左右……看不到尽头的孤独……”何明夕道。 “孤独?”洛今朝说道,他觉得往常何明夕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世和心思,也极少和别人说话,凌傲天贵为南扶州第一公子不惜花费八年的心血和时间苦苦地追求眼前的这个凌弱冰霜的女子,都不曾得手,如今她却慢慢地打开了心扉,倒也让人感到欣慰。 毕竟两人一同来到这陌生的小天地,虽然萍水相逢,不过数面之缘,但往缘字一说,倒也算得上“浮生若梦,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现今醉上一场是不可能的,聊聊心思彼此慰藉倒也好过空对明月,无处倾诉。 “我在虹阁已经十八年了,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十八年……我出道不久,由于对音律具有一定的天赋,才被大老板器重,乃至我练就一身乐器本领,自创崩山、霖雨之音,都是孤独相随……在虹阁一直以来,因为我琴艺比她们都高,被她们排挤、戏谑我曲高和寡,虽然我被列入虹阁七艳,却无人与我为伴,使得我一度没有朋友……到了后来,我创作出平生最为得意之曲,就更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了,她们除了白眼,眼里就只剩下怨和恨;有的因为琴艺不够高,没有生意,更不愿意作贱自己,想要逃离,却被大老板活活打死……到了后来……” 何明夕说到这里时,不知为何低垂着脸,抽噎了一下,却不见她流下一滴眼泪。 她好像强忍着不哭,又凝望着天上的两轮皓月,不想让今朝看到自己哭的模样。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如风铃般清脆,细细道来:“后来,我唯一的一个朋友,颇懂音律,总是喜欢到虹阁找我谈心,讲讲音律,谈谈人生,每次一来都不惜千金散尽,哪怕赌上自己的上京赶考的路费,他都会来……” “后来呢?” “只可惜……他后来惨死在虹阁之中……” “为何?” “他是因为欠上巨债而被活活砍死在虹阁之中的……他是想把我赎出去……呵呵……”何明夕苦笑道,“大老板把我当做虹阁中最会奏乐的一人,怎会让我离开?哪怕倾尽整个苍澜国的国资,恐怕我也离不开那地狱……我那朋友,实在太过于痴傻了……” “原来……如此……”洛今朝心里也替他可惜,而后道,“既然虹阁那般凄惨,为何不干脆直接嫁给凌傲天呢?” “如果你很讨厌一个人……甚至想杀了他,你会选择跟他一起走吗?”何明夕反问道。 洛今朝为之哑然。 “他是傻,竟然把我八年来玩弄他的信笺当做情书那般珍藏,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我给予他的暴击罢了……试想,有些烈酒刚刚喝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很淡?那味道甚至是甜的,甜到让人着迷,着迷到让人产生幻觉,误认为这烈酒根本不足以醉人……但后劲往往在最后,而且这种后劲会猛烈到让人想防都不防不住,以至于醉倒了,都不知道……当如潮水般袭来的醉意和恨意,一下子击溃了心墙,这种恨,足以吞噬一个人的内心,让他万劫不复……这杯‘毒酒’,是他自己要喝下去而已,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痛苦……”何明夕道。 “你很恨他? “谁让他残杀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知道,那人赌钱输了,都是他的阴谋,是他的指令……是他自己找死!早晚有一天,我要为那人报仇。可没料到,逸散仙竟然在虹阁中教训了他。可这,还不足以让我泄恨,往后,我要手刃此人……”何明夕恨恨地说道。 洛今朝听到这里,似乎也感同身受,他觉得何明夕这么多年来在虹阁中的每一天,可能过得比这望月城中修炼的每分每秒都要慢,甚至痛苦百倍千倍以上。 “看来,这二十年的光阴,你过得不好……希望以后,你会过得好受一些吧。”洛今朝道。 “在虹阁中无人能逃,我们都是被迫的,不过相比虹阁那些陪同达官贵人共度宵夜的歌姬,我活得算好了……至少只是弹琴歌舞,不过是“锁于牢笼”,一直待在虹阁中奏乐给那些素未谋面、毫无感情的人听,不能出去,如坠冷宫,失去自由,不能像这望月城的仙人们,翱翔于九天而无所拘束。”何明夕眉间凝固着伤心,双眼蒙胧起来,鼻尖酸酸的,她好像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她抿了一下嘴,直到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咽下喉咙,方才感觉,这泪水又咸又苦。 “若困于牢笼,何不早日挣脱为好?也难怪,趁着逸散仙这次大闹虹阁,你会想着离开。”洛今朝道。 “我的琴艺在虹阁中甚至南扶州中都处于上乘,所以一直没有被强迫交易;可是,有的歌姬,虽有姿色,却无琴艺,被暴力致死的,被他们不当做人看的,还有被抓去边疆营帐或者卖去它国充作将妓的……”何明夕容眸流盼,黯然神伤,道。 “太惨了……可恶,那些大老板……” “待我修为大增,出去之后,我定要让那些不把我们当人看的、践踏我们的这些人,全数死去,挫骨扬灰……我要让他们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她的眼神坚定,一字一句之间显得异常沉重,像是低吟出来的那样,只让人感到仇怨,并无激昂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明媚的双目却充满了仇恨的焰火。 “仇恨,会让人更痛苦,忘记仇恨,会让你更舒服一些。不要去想它……以往,我总想到族中的人害死养父,遗弃我们,每当想到这些,我就会怨恨上天的不公,我恨他们,甚至想把他们都杀死……但后来想想,这又有何用,仇恨只会让我变得无能为力。如果有一天水落石出了,我也会去手刃仇人,但在此之前,我不敢想太多,我怕我还没报仇,就已经被戾气吞噬从而失去理智,丢去性命……平复心态,静候等待,相信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人,该死的都会死去……”洛今朝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 “你想太多了,好人永远不得长寿,只有坏人,才活得长久。南扶州中,谁又曾想过,这么一座空中楼阁,不知道累积了多少人的血汗和尸骨,它虽然只是一个消遣之地,是很多人快活的地方,却很多无辜的人因为无知而殁命其中。虹阁太美了,它美得太残忍、太凶狠了,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魇,一朵带刺的花。”何明夕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感到颇为轻快,因为她已经许久没跟人这般倾诉过了,一下子把所有的苦水都吐了出来,一切虽然没有改变,却也让人感到快乐。 “在虹阁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黑暗,这南扶州中,我见不到好人。所以我宁可看不见,让虹阁的琴声,把我沉醉。没想到十八年弹指即逝,十八年来,琴,如影随形,朝夕相伴,我活得不知今夕何年。最近,我忽然在想,我的家,究竟在哪里,我到底是谁,我要去哪里,感觉十八年尽是如此,这种日子没有什么意义可言,我倒想周游洪荒列国,到乐土的更远方看看。”何明夕道。 “幸好现在凌世家被灭了,南扶的百姓,终于能过上一阵子好日子了,也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洛今朝道。 “你错了,南扶州的许多百姓,是不会感谢逸散仙的……”何明夕道。 “为什么?” “太祝王在世时,和凌傲天一样,出手阔绰,一个喜事就要大开粮仓,他只是过于奢侈,挥霍苍澜国的国资,耗费国力。或者说,平日里根本不把南扶州的百姓当人看,只把他们当做一条条自己养着的狗,所以,才导致很多恨他罢了,说到底,太祝王还是让我们这些‘狗奴隶’吃得很饱的。”何明夕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之意,戏谑道。 “再说了,南扶州虽然没了一个太祝府,但还会有下一个凌世家,这就不可得知了。我不是说过,‘兴,百姓苦,亡,众生皆苦’吗?” “你们两个,还不修炼?在那里干嘛呢?”正当两人聊得投入,忽然传来灵犀师兄责怪的声音。 章伍拾陆 有形之物,终会腐朽 望月城之亥时,东边的黄月和西边的白月又逐渐向着中天靠拢,尚差六七道月影就要重合在一起了。 这边,洛今朝和何明夕迫于灵犀师兄口中“望舒长老的叮嘱”,这一份压力,赶紧回到各自的地方修炼起来。 刚开始时灵歌毕竟教会了自己辟谷之术,靠着这漫天的罡气进行修炼,吸风饮露,能供他们不饮不食而活。 因此,洛今朝怎么也感觉不到肚子饿。 此时,他重新回到了天罡宫中,只见天罡神像静静地矗立在殿内,双目炯炯有神,仿佛只要点上一笔,就要活过来那般,天花顶上的巨大天星之幕悬在其上,其中二十八星宿已经点燃。 洛今朝找到了监兵“毕月乌”的星宿图腾位置,在这只鸟星宿的图案上打坐起来。 洛今朝冥想出属于自己的“玄鸟”图腾,随着“熊”的一声,玄鸟蓦地出现在了他的头顶,此时,玄鸟的颜色已经变成了青色,可能是洛今朝修炼风属性仙术的结果。 打坐不过一阵子。 蓦地—— “回来了?”灵歌的声音出现在了大殿内。 洛今朝闻言睁开双眼,道:“师兄,你来了?” 灵歌开门见山,直接道:“现在任务有些重,除了修炼好七月剑和流火剑的冰火两剑,还要加以温习【风之罡气咒语】,等一下,我会授予你望月城至宝【冰心玉壶】,教会你使用,再让你挑上几门望月城的剑法,加以修炼。毕竟,你根本不适合修炼【六龙回日剑法】和【破阵剑法】,这两门剑法都是我根据【望月剑法】悟出来的,你这两门都不会,望舒长老的高深剑法就更无法窥破了,因此,【望月剑法】不练也罢。” 洛今朝听他讲得挺快,不管有没有听进去,都是一个劲地“好好好”地回答道。 “你好什么?你只管听就是了。整天只会回答‘好好好’,也不知你是否真懂?” 灵歌责问道。 “师兄,我懂、我听得懂,我尽量领会……”洛今朝道。 “不知不觉你来城中也快一天了,这大半天的时间,对于你们来说虽然是短了些,但这毕竟是小世界的时间,等同于大世界的半个月了,半个月让你速成,虽说是天荒夜谈,感觉急功近利、不劳而获,但是,任凭哪一个人进来我们望月城,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到神修的境界,毕竟我们是远古众神留下来的遗迹,往大里说便是远古神祗的后裔,修炼起来是很快的。如今,以你的修炼速度,相对还是慢了些,得赶紧了。”灵歌道。 “好,我知道了,师兄,开始吧。”洛今朝道。 灵歌白了他一眼,话题一转,道:“《天姥悲歌》和《风陌子》等心法可有背诵领悟?” “背诵是背了,领悟了一丢丢……” “背一次。”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洛今朝口中一直念道。 “嗯,不错,这最重要的一句之前在论道广场上望舒长老也说过了,乃‘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因为遵循天道自然的规律,人就可以制天命而用之,善于利用天地间的规律,用它来制造万物,便可以繁衍生息——人道,自然就强盛了……你,可记住?”灵歌道。 “记住了。”洛今朝答道。 “呼”,似有一阵罡风掠过,灵歌伸出手掌,掌心凭空出现了一件法宝。 那是一个宝塔和葫芦形状的法宝,像是一块寒冷的冰块雕琢而成那般,亮晶晶的。 “这是冰心玉壶。”灵歌道,“是涵虚长老让我交给你的。这个玉壶你先收好,它不仅仅能够装载物品,还能炼化万物。” 洛今朝取过了玉壶。 “使用口诀是……”灵歌传授道。 洛今朝只听见了一连串听不懂的呢哞咒语,到最后忽地来一句“一片冰心在玉壶”,除了这句,其它的语言都听不懂。 “你一定要记住了打开的口诀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其它的咒语,都是根据道家术语的数个字组成,都是呢哞等嘴型咒语,这些你只要记住嘴形和发音就行了,最重要的还是那句‘一片冰心在玉壶’,就算你前面的咒语念对了,没有这一句,是打不开的,这既是最后一句咒语,也相当于玉壶的‘钥匙’。”灵歌解释道,“这玉壶你日后必有用处,不仅仅可以炼药,还能融化金丹,藏匿万物,当然,降妖伏魔也是可以的,等你修为提高的,自然会慢慢使用它,它用法简单,只是那么一句咒语罢了。” 洛今朝望了望眼前这玉壶,手中拿着它一直在把玩着观察着,似乎平生第一次见如此精怪的法宝,很是好奇,得琢磨琢磨。 “还愣着干啥?不使用试试?” 听灵歌这么一催,洛今朝便闭目念咒,然后手上掐诀,一指引,道:“一片冰心在玉壶!” 而后只见,“呼”的一声,他腰间锦囊中的所有物品,小到洛昕给的护身符,洛玲儿给的百辟匕首、羊皮地图……贵重到造梦镜和蝶梦珠等这些物品,全部化作一道灵气,遁入了玉壶之中。 玉壶微小的壶口中吹拂出一阵冰寒之风,把所有物品都吸纳进去了,都藏纳在了这片小天地之中。 “这?” “你的物品都进去了。” “师兄,这么贵重之物,望月城的长老们就这么送给我吗?”洛今朝面带狐疑之色,问道。 “这,不过是为了传承,而且这种玉壶我们望月城中还有千千万万个,每个弟子都有一个,你觉得我们缺这个吗?”灵歌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洛今朝倒也赞叹望月城之精深,好像什么诡异的法宝都有,而且大殿金碧辉煌,好像藏纳着世间所有的珍奇异宝和至高修行的秘密武器。 “或许凡人早已根据古籍造出了类似冰心玉壶这种武器了,我们虽贵为长生的仙人,但论到智慧,人族还是挺厉害的。”灵歌道。 “师兄是说,乐土尘世也存在这等宝物?”洛今朝问道。 “应该有吧。”灵歌道,“好了,此间该告一段落了,来吧,我带你去见见剑法。” 洛今朝把冰心玉壶束在腰间,两人踏出大殿,来到了鸟宫从上往下的第二层阶梯处,天机宫殿。 天机宫殿内竖立着一尊神像,乍眼一看,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手持两条铜链,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宽衫,腰系一条銮带,似秀才打扮。 “这是天机长老的神像。”灵歌说道。 章伍拾柒 无形之物,方得永恒 洛今朝见那神像足有五丈之高,整座大殿高达十多丈,非常宏伟,顿时惊叹不已,不禁暗赞锻造这石像的人鬼斧神工,雕作得栩栩如生。 “天机长老位列三十六天罡之神第二位,仅次于天罡之神。”灵歌说道。 听灵歌说,天机宫和峻狼山太一楼不同,天机宫是收藏着鸟宫修炼秘籍的地方,鸟宫是修炼之地,众弟子自可到天机宫取书修炼。但太一楼却是要批准才能进入的地方,需要有长老的太一令才能进入,一般情况,众弟子去太一楼是为了研究天星之象,为了看各种道经,增广见识。 太一楼不仅收藏着奇珍异宝,比如天仪,《万物录》,还有归墟陨石,还藏有各种远古的宝图、星图、经文,即使是艾巫一族留下来的《山海图》,虽然不是原创的那幅,却也是原创的模板,收藏在太一楼中。 天机宫中摆满了书架,那些书架都很高,最高的能和天机长老的石像比肩,需要搭着长长的梯子上去寻书,最低的也有一两丈高,以寻常人六七尺的身躯,寻找起书籍来比较麻烦。 书架一个接着一个,高高竖立在那里,像是一块块巨大的石碑,让人心存敬畏之心。 宫殿内灯光昏黄,每个书架的两边都悬挂着灯笼,听灵歌说这些灯笼也是用东海鲛人的眼泪点燃,可以长燃不熄,照亮整座书殿。 书架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潜龙剑法》、《见龙在田》、《天姥悲歌》、《呼风唤》、《持今霜》、《玄溟功》……乃至《六龙回日剑法》、《望月十九剑》、《冰火剑龙》、《八仙剑法》、《奇兵剑法》、《天覆阵剑法》等等,上面都摆放着。 洛今朝一直找不到【六龙回日剑法】,还有诸多天姥山心法、身法的突破点和关键点,毕竟他以前只爱看一些志怪书籍和历史古籍,因此看起那些苦涩难懂的经文来,还是要慢慢消化的。 又寻找了三刻钟。 最终,洛今朝在一个书架的角落里面看中了一本书。 那里全是灰尘,旧的典籍堆满了书架,看上去很久没有人整理过了。 他看到上面有一本《天姥九剑》,便走上了那陈旧得快要倒塌的梯子,取下了那本书。 这本书上面褶皱很多,一吹,全是灰尘,用手擦拭也擦不干净,那些纸张也是非常旧了。 “这本书看上去尘封了很久?之前看的书都有人翻过打理过的,难道这边没有人来看过吗?”洛今朝感到奇怪,问道。 “不错,这边的书,从来没有人看过,因为他们不感兴趣。”灵歌道。 洛今朝翻开了《天姥九剑》的第一页,上面用他所熟悉的篆文写着,总纲:天下万物,有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有形之物,终会腐朽。唯有无形之物,方得永生。天地万物,本就残缺,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洛今朝念叨着上面的文字,灵识似乎对这段文字有很多感应,他的脑海中闪现了很多画面。 “我对这本书有兴趣,我觉得它适合我。”洛今朝道,“我决定了,就练这个。” “你确定你要练这个……”灵歌看了看这本书,好像心有顾虑,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确……定……怎么了?师兄,你好像不太高兴,这本书难道有什么古怪之处吗?”洛今朝问道。 “没有……它已经被弟子们荒废很久了,从来没有弟子喜欢练这个,偏偏你喜欢……”灵歌忙着解释道。 灵歌似乎有些尴尬,见洛今朝看得入迷,又道:“实不相瞒,这本书是我悟出来的,那些招式,还有开篇的总纲,都是我编撰的。” 听灵歌这么一说,沉醉在书中的今朝大吃一惊,一时呆若木鸡。 片刻过后,洛今朝才道:“原、原来出自师兄之手,敬佩,敬佩……那为何无人修炼?” “是我创造的,我已经全部练成,可是,我从来没有使用过这套剑法,自练成之日起,我就把它尘封在记忆中了,一招一式虽在眼前,却从没去用……”灵歌的星眸中闪过一丝哀伤,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为什么?”洛今朝问道。 “没有缘由,不想用,就不用罢了。”灵歌斩钉截铁,道,“你确定要用,你就修炼吧。” “算了,看上去你好像不太想我修炼这个……”洛今朝小声地吞吐道。 “没事,你对他感兴趣吗?”灵歌问道。 “是啊,光是开篇处,我就觉得很有意思,它所述的,好像和别的剑法不一样,似是以几分玄理入剑,又带着几分哲理,这套剑法一定神乎又神,是套奇异的剑法。”洛今朝道。 “说得不错,天姥九剑的精髓在于以无形之招式,胜有形之物,就是总纲所述的:世间有形之物,终会腐朽,唯有遁入无形,方得永恒。”灵歌道。 洛今朝思忖道:“这看似是永恒的奥秘,究极神修的奥秘定在其中,既然望月城每个人都是神修者,那应该没有错。” “这本天姥九剑是我所创,但至今除了我,没有一个弟子练成,只有练到传说中的第四重,方可到达大乘的境界,他们只是练了些皮毛,平日里他们也不翻这本剑法,他们都不喜欢这套剑法,觉得苦涩难懂,比《天姥悲歌》和《高上清灵美》那些更加枯涩,而且剑法威力平平,也不尽然,或许不同的人用出来效果不一样。练成这套剑法只有寥寥几人,包括我,但我早已尘封不用了。”灵歌道。 “那开篇处的那段话,世间之事固然有遗憾,但是并不会后悔,也是你所写的?”洛今朝问道。 “不错,艾巫族人的《山海书》记载,远古时候曾有一个顽猴,它和师父一起到西方去取真经,取回真经的时候不小心导致一页残缺,师尊懊恼不已,认为经文有残缺,难成大道。这只顽猴却开导师尊,说出了这番话:‘天地间本就是残缺不全,经文有所残缺,正是对应了天地之理。’这番话颇有大道之意,我的《天姥九剑》是讲究有和无相生之理,以天地残缺之意,入此理,便可成就此书,成此剑法。”灵歌一番如灌大道的解释,洛今朝听得十分着迷,因此心中更加坚定这份意志:他要修习这本书。 “我也是这么认为,世间之事本就很多遗憾,无形之物确实比有形之物活得要久,就比如人,人死了,留下来的知识、书籍、剑法,却能永传千古,千古不朽,在这一点上,无形之物就胜于有形之物很多了,再加上,如果所用的剑招是虚无的,不拘泥于一招一式,那就可以战胜别人有形的招式。”洛今朝心中拨得云开见明月,似是大彻大悟那般,郎然道。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悟性。”灵歌道。 被师兄这么一称赞,洛今朝倒也有点沾沾自喜起来,他抑制住这份得意,掩饰道:“其实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刚看这本书,就感兴趣了。可能我对上面的文字比较感冒罢了。” “说得不错,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沉浸在其中,以此为乐的人远远要比知道的人修炼得要快。”灵歌道。 听他一番深奥的道理,洛今朝颇为不解,尴尬挠了挠后脑勺,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都听不懂。” “简单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灵歌笑道。 灵歌心中不禁唏嘘起来,心想: 他所说的,皆是我所悟出来的写进《天姥九剑》的内容,没想到他居然懂这些,还对这个感兴趣,真的是同道中人……我和他的志趣相投,如果是往日,我刚上山的时候就遇到了他,我一定会和他结为知己兄弟,只可惜……知己难求,相逢恨晚,如今你也算是我的弟子,我也算是你的一半授业恩师了,这一辈子,得此弟子,得此知己,我灵歌总算死而无憾了。 灵歌好像又想起了很多事情,他在追溯过往…… “过往云烟,再回首前尘往事,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灵歌心中暗道,“阿黎……你和我一起修炼,苦心孤诣,一起创出这套惊天人、泣鬼神的剑法,悟出这天地之理,你才是我的真知己……只因情劫二字,不然,我宁可一辈子也不要渡劫涅槃,窥得大道;桃花千里,灼灼年华,望与君归,我宁可一辈子跟你回归于千里桃源,也不要如此……命主孤煞,孤星逐月,难道,宿命,注定如此?我虽然说得出世间之事本就有所遗憾,但每每想到你,就会恨起来,恨天地之不公——难道,恰恰因此不公,才显得天地之残缺吗?当真可笑……呵呵……” 灵歌的内心似乎十分纠结、矛盾。 章伍拾捌 大道三千,我求我道 亥时许。 鸟宫广场。 天上的黄月和白月似乎又快要重合在一起了,届时望舒携月的镜像又会重现一次,天姥山又一个新的轮回即将到来。 洛今朝打坐在地,望着九天上高冷的双月,在想:这望月城天天如此,双月轮转,一时黄月在东,一时白月在东,千万年亘古来从未变过,而且时间过得又慢,每分每秒都像是在煎熬,难道,他们就不闷吗?都在这里那么久了,乐土中快活的地方多着呢,那么多美好的风景,他们都没见过……如果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我还是宁可死掉。 想到这里,洛今朝不禁暗幸:幸好,我是要帮他们把法术带去大世界传承的,届时我在乐土再开宗立派,就不用在这片祈天灯里待上那么久了,真希望修炼有所成,赶紧离开。 “嗯,赶紧修炼。”洛今朝自言自语道,“灵歌师兄说过,亥时是少阳三焦,六腑运行罡气的最佳的时刻,现在修炼,可以顺应罡气,顺应天地时序之理,修为必然不增,剑法届时必有所成。” 洛今朝翻开了那本奇书。 《天姥九剑》上面所载的某些内容和《天姥悲歌》略有类同。 “剑乃百兵之君,君子之器,这【天姥九剑】,一共分为劈剑式、砍剑式、崩剑式、撩剑式、格剑式、洗字剑、截字剑、刺字剑、压字剑九个招式,而且分为四重境界,太易、太初、太始、太素,等练到了太素之境界,便到达剑法的大乘境界,真正练成了这套剑法。” 天姥九剑,九又九八十一剑,往复叠加,生生不息,能够使出无数的气剑,变化万千,化作剑龙。 “谈到这剑龙之术,好像灵歌师兄教我用七月剑和流火剑的方式能合成冰火两重剑龙,或许冰火剑龙和天姥九剑之剑龙,能够同一瞬间使用出来。再配以【天姥悲歌】、【风陌子】等身法和心法,就能完整地使出一套【天姥九剑】了。” 洛今朝思索的,又自语道:“我对那【六龙回日剑法】等皆无灵感,为何一修起这个【天姥九剑】却能无师自通呢?” 洛今朝以前也在天籁山玄黄宗学过一点点剑法的皮毛,现在用这些皮毛来领会《天姥九剑》的奥秘,却能以平生常识常理,或者书上看过的玄理,去悟出其上的剑招,实在是玄之又玄。 “被族人遗弃又怎样,道阻且艰又如何,孤身一人奋战,一世畸零又有何惧,道不同,不相为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练着练着,他又想起了过往之事…… 往事历历在目,洛今朝是养父洛潇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养子,本不是洛族中人,不是洛神后裔,身上没有流淌着洛神之血…… 因此,他一直遭受着族人的鄙夷和遗弃。 族长、鸟师、祭司银目等人公然反抗洛潇执掌洛族的方式,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现在洛今朝在族里已经是孤零零一人奋战了,那又何妨力挽狂澜,查出真相,挽回养父的人心? 养父的冤情一日不得洗脱,英雄之魂就一日不得安息,洛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后裔子民多灾多难吗? 洛族之人不去信奉自己的祖先洛神,却改信秋神,族长洛嵇等人如此执掌洛族,一改往日风俗习惯,又如何能够得到洛神的眷顾呢? 绝不能,让洛族这么毁灭…… “南山百族,生于此间,必须得战,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忘战必危,不战,必亡。”养父洛潇临终前的叮嘱,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可笑今朝,我形只影单……” “铮……”洛今朝拔出了七月剑,开始练了起来。 天姥九剑的玄奥之处,就在于世间有形之物,终会腐朽,唯有无形之物,方得永生,以无形之招,胜于有形之物,便是九剑的创立初衷,想必灵歌也是那般想得。 无招,胜于有招,无用,就是大用。 无,有,可以相生。 天道、自然之理尽在此处。 无形胜于有形,如果老是在一个桎梏、一个框架里面去思考这天地的形成,人的修为就会被那道桎梏限制,就会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牢笼,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牢笼是需要的,但,你要学会挣脱它,然后才能窥得见更广阔的的天地。 就比如一句经文、一句口诀,还有那些招式,看完过后就把它融进灵识之中,把它们全部抛之脑后,再去感悟一下这天地。 《天姥悲歌》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在于天道,人道次之,需顺着天道发展,才能延续人道。 “《天姥悲歌》不愧是望月城的集大成者,很多剑法和心法的基础功法,都尽在其中。”洛今朝道。 “乐之者胜于学之者,看来我已经找我的兴趣所在了,只有适合自己的剑法,才能飞速修炼,大道三千,我只求我自己的道,佛是缥缈,道亦虚无,只有自己的道路,才好走,走自己的道,我洛今朝,不需要任何人的道路。” 这时候,天上出现了黑云涌动,雷霆万钧的现象。 一群群天姥山弟子以雷电为“车”,应龙居中“驾辕”,青虬配以两旁,手持稀奇的瑞玉,辉映出黄色的缭绕彩云。 他们的前面由白螭开道,后有腾蛇簇拥追随,悠闲遨游。 他们个个踏着飞剑神兽前来,似在练功斗法。 “铮!”其中一人踏着灵剑飞下,举目一看,正是灵隐师兄。 灵隐师兄的剑是青铜颜色的,他所掠过得流光,也带着棕色,和他那身上印着的棕色残月图腾一样。 他落在了地上,朝今朝走来。 “师兄,这是怎么了?”洛今朝问道。 “我们正在修炼,现在快要丑时了,双月即将合一,趁现在练练功,也好。”灵隐傲然道。 “这是……练功?”洛今朝见他们练功的排场居然那么大,神兽和雷霆都驾驭开来了,看上去像要作战那样,不像是练功。 “你修行怎样?”灵隐问道。 “我……刚开始修炼那些剑术时,我颇为不解,无论怎么练都练不上手,后来,灵歌师兄说要找寻适合自己的大道和剑术,才能练上,这不,我刚找来新的招式,就上手了。”洛今朝开心道。 “你练的是什么?”灵隐问道。 “天姥九剑。”洛今朝答道。 “原来是这个……”灵隐略有所思,沉吟片刻,道,“这套剑法,我们众弟子都有练过,只是没人喜欢他,就不再继续修行,整个望月城也只有灵歌他一人练完了,却从未使用过一招一式……说起来,也不知他是怎么悟出这套剑法的,练到后面,我等怎么也练不下去……当你练到后面的时候,就会发现,以情字入剑,方可成此剑法,但我等都没有亲身体会这个‘情’字,故而练不上手,就把它一直荒废在那里,尘封了。”灵隐说道。 “情字?为何,我看不像啊,我开了开篇的两重境界,讲得不就是天地残缺之理,还有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还有无形、有形之物之间的辩证之理吗?哪有情字?”洛今朝急忙道,而且一边说,一边翻起了那本破旧的《天姥九剑》,查找起来,最后道,“哦……好像还真有……但是,灵歌师兄他……情劫?” 洛今朝恍然大悟,想到了灵星师兄曾对自己说过,灵歌师兄平生只渡过一次劫难,便到达了“涅槃重生”的境界,那个劫难,便是情劫。 “不错……以前望月城有个人,也是乐之者,他乐于剑法,却也困于情字,他一直追求最强和上乘却一直达不到心中所想。他便是灵歌师兄,后来他经历了情劫,自创出这一套剑法。他苦苦追求,过于沉迷,没有其他人陪伴,只有他自己,没有了红尘,只有孑影一生,孤傲一生。他中了情劫,却也追寻大道,他用自创的这套天姥九剑斩断情劫,渡劫后,涅槃重生,练就了天姥九剑,却从来不使用这套剑法,恰恰因为他斩断了情劫,也因此永远地失去了某个人……或许,我等弟子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情之一字,所以无法修炼《天姥九剑》第三重后面的内容吧……这本书因此荒废,这剑法平平,也没有什么威力。” “那,那人是谁?”洛今朝问道。 “问那么多干嘛,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之事了,好好修炼,我走了。”灵隐说罢,便化作一道剑光,掠过天际,自行修炼去了。 “难怪,灵歌师兄不太想我修炼这套剑法……原来是他自己悟出来斩断情劫的……难怪有难言之隐……” …… 洛今朝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法。 子时初,空中的双月几乎要重合了。 这个时候,乐土已经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了。 但望月城除了双月,其它几乎没有变化。 紫宫,轩辕殿。 洛今朝被涵虚长老召来了他的宫殿,说是有一番话要对他说。 轩辕殿高五丈,大殿内空旷几乎无一物,除了一计时沙漏,一打坐蒲团,一八阵之图,天花上一道星宿天幕,再无别物。 “拜见师尊。”洛今朝鞠躬拱手道。 此刻,涵虚长老正背向他,打坐在大殿正中的蒲团上。 “嗯,你来了?”涵虚长老淡然道,“你可知何为杀戮?” “杀戮?”洛今朝疑惑道。 “牛首之山,是为禁忌之地,其缘由便是,其山顶的南斗剑冢,封印着一群杀戮之徒。”涵虚长老道,“他们争强好胜,吸纳天地煞气进行修炼,凡事都以杀戮解决,不讲人情,不讲条律,简单粗暴至极,须知,世间万物,都有秩序,人族的王国制定了人族的条律,以法家治国,定国安邦,而我望月城设置了仙律长老一位,是为解决诸多纷扰斗争,保证公平公正,弟子们能够安然无恙地修炼得道,不可戾气染身。正因如此,那群杀戮之徒才永远被困于南斗剑冢,永失自由之身。” “弟子明白。”洛今朝似懂非懂,拱手道。 “嗯,提醒你一下,一定要遵守望月城的条律,不可擅闯禁地,否则,必将自食恶果。”涵虚长老道,“之所以要遵循天道自然,让世间万物按照秩序进行,是因为此乃长久安定之计。虽说为了自由,什么都可以不要,但真正的自由来临,人们将会遭受真正的毁灭。一个没有秩序,没有条律的国度和土地,算不上自由,那只是混乱,比混沌未开,更为可怖。” 洛今朝只见涵虚长老背向着他,一头白发三千丈,如瀑布那般垂落在腰间。 他讲话像是运转了周身的功力,看似轻描淡写般吐出一番大道理,但实则内功深厚,仿佛只要轻轻一发,稍微一点点,就能“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的一番话如黄钟大吕,醒聩震聋,发人深省。 “弟子,明白。”洛今朝拱手道。 “杀戮,戾气,不能解救一切。身怀利刃,可不示人,但是,手无寸铁,却是任人宰割。有时候反对杀戮,不等于否认杀戮,须知,杀戮和普渡,得双刃齐下。”涵虚道。 “长老高见。”洛今朝如闻大道。 “正如我等眼前的这尊上神,他是我们天姥山望月城所信仰和供奉的神祗,天姥山中处处都供奉着,他所主张的,便是以修罗之心,掌往生之刃;以仁慈之心,掌杀戮之刃。一手掌着杀戮,一手握着普渡,才是中庸之道。”涵虚长老说罢,便指向一旁的那尊小雕像。 这尊雕像并不陌生,雕的正是一个面容狰狞、却有着佛的慈悲的人,他左右手分别托着龙和凤凰的雕像,头上顶着一只怪鸟的雕像。 洛今朝看了看,这尊雕像似乎望月城中处处都是,无论是紫宫四殿的太微垣,还是休息地望舒阁楼,还有峻狼山的太一楼大门左右两边,乃至鸟宫之中,都时常供奉参拜着这种雕像。 “他们称这尊雕像为上神?也不知,这上神到底是何人,看上去挺凶狠的模样,跟望月城的长老们面相都不太相似啊?”洛今朝内心疑惑道。 “以慈悲之心,掌杀戮之刃。” “以修罗之心,掌普渡之剑。” 洛今朝默默地念了一遍那两句话,感觉很有道理。 “以前曾有一个人,他有两面,一面以普渡正道,一面以杀戮正道,后来他杀戮的那一面发现,世间的恶人是杀不完的,黑暗是无穷尽的,杀戮,只会带来更多的杀戮者;唯有普渡者,他却以一颗仁心解救了众生。” 涵虚长老道:“一定要记住,杀戮虽然可以解救众生,但杀戮,并不能解救一切,有时候,杀戮,会带来更大的灾劫。能普渡,就尽量不要杀戮。当杀戮的那一念闪过你的灵识之时,要想想,这一念之间,会带来什么的后果。杀戮的时候,莫要忘了普渡。” “弟子定会谨记。” 章伍拾玖 云青青兮,欲雨 从亥时到子时,整整两个时辰,洛今朝都在天罡宫内修习那《天姥九剑》。 很快,洛今朝便练完了【天姥九剑】的第一重和第二重境界,那第一重、第二重分别是“天地残缺篇”、“有无相生篇”、“以无胜有篇”等篇章,到了第三重,便是“问情篇”,“问情篇”开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人唏嘘。 “看来第三重境界,第三篇章,注定玄奥?”洛今朝思忖道,“望月城中除了灵歌并无一人能够窥破那‘情’字篇章,他说是大家都没有经历过情劫,唯有灵歌一人经历过,但是我……也没有经历过啊?如何渡过这一重境界?习得真正的天姥九剑?” 这天姥九剑前半部分和后面部分简直是截然不同,天差地别,刚开始讲天地之理,后面却讲爱恨情仇,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不知灵歌师兄创作此剑法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灵歌师兄到底是渡过情劫,才有此感悟,悟出这天姥九剑,还是说,为了渡过此劫,方悟出此九剑?”洛今朝一时好奇,想道。 天姥九剑的九个剑招,是为劈剑式、砍剑式、崩剑式、撩剑式、格剑式、洗字剑、截字剑、刺字剑、压字剑,每个剑招都有详细的招式,且每个招式能幻化出九个剑招,接下来的九个剑招的每一招又能分解出九个剑招,如此分化衍生而出,便是“九又九八十一”之理,往后“九又九又九”共计七百二十九剑……如此叠加,生生不息,永不断绝。 “这实在是非常博大的剑招,靠着《天姥悲歌》等心法修炼念力,以念力化出无数的气剑,所有的气剑化作剑龙,然后结合七月剑、流火剑的双剑剑龙剑式,合成冰火两剑,衍生出冰剑之龙和火剑之龙,两者合一,实在奥妙……” 洛今朝觉得这天姥九剑实在奥妙无穷、玄之又玄,不仅仅以玄理入剑,而且能结合天姥山的心法和身法,还有其它的剑法,从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招式。 “从太易、太初、太始到最后的太素,很快,等我到达太素大乘之境,就能真正练成【天姥九剑】了。” 光阴流转,两个时辰对于望月城来说,虽然非常慢,但对于修炼中的人来说,却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仿佛在那一瞬间穿越了一个时间的洞口,一眨眼便来到了两个时辰后的世界。 两个时辰,洛今朝依旧停留在第三重的“太始”境界,灵识中一片混沌未开的模样,似乎没有机缘能窥破那《天姥九剑:问情篇》的玄奥之处。 丑时初,望月城。 天上的双月又一次新的轮回。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时辰,也称为人定、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 在望月城中—— 午时,黄月在西,白月在东。 未时许,双月重合。 未时过后,黄月在东,白月在西。 往后,东边的黄月和西边的白月逐渐靠拢,直到现在的丑时,乐土大世界中的夜半时刻,望月城中的双月再次合一。 双月月影重合,成望月之像。 每到双月合一,望舒精灵的镜像就会出现在圆月之中。 望舒精灵居于蟾宫,每到此时,就会冒出半身在月中,成“携月之像”。 双月合一,望月城的一天中会出现两次,丑时一次,未时一次。 一轮又大又黄的圆月悬在中空,望舒精灵的镜像再次出现在月中。 此时的望舒精灵,似乎带着一丝诡谲。 她那幽蓝的双瞳,像是幽灵的双眼。 昏黄的皓月裹挟着幽暗。 月黑风高,漫天的星斗开始昏暗,直到被扑灭,天边的黑云汹涌而至,黑压压的一大片,像是魔鬼伸出的手掌,要把望月城给吞噬掉。 梦中…… 灯火阑珊处,辉映着那位手持古筝的女子。 但她,并不是何明夕。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她哀伤婉转,口中念道,“君问归期未有期,今朝,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画面一转,便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上面躺着一名昏睡中的女子。 无论洛今朝如何叫喊她,她都没醒来,好像永远醒不过来那般…… “我一定会回去的,我回来找你了……” 望月城,天罡大殿内。 洛今朝正在打坐。 他双目紧闭,冷汗涔涔而出。 他头顶上翱翔着的玄鸟图腾,不知为何多了一份黑色的焰火,黑煞之气环绕在玄鸟图腾的周围,萦绕不散。 陡然,他睁开了双眼,从那个梦中醒来了。 他的双眼冒出黑色的煞气,像是被恶鬼附身了那般。 虽然睁开了双眼,但他似乎没有知觉,像是被控制那般,朝着外面走去。 望月城,紫宫,紫微宫殿。 望舒、涵虚、司鸟、仙律四位长老正遁入虚空,打坐在大殿内。 这时,涵虚长老再次用青冥剑结出法印,使出几道三昧琉璃火焰,弹指间,星空便呈现在天花之上了。 夜空中,双月合一,望舒携月之镜像再次重现,可这次的望舒精灵,似乎眼中带煞,显得诡秘无常。 “根据天仪显示,恐是不祥之兆。”涵虚长老道。 “每逢丑时、未时,双月重合,明月当空,望月之像、双月之影就会投入咸池后山的望月古井之中,祈天灯的出口,就会出现在古井里面。”望舒长老道,“双月诡谲,阴气浓重的时刻,便是望月城一天中的丑时初,因此,我们才把这一时刻定义为望月城的诡异时刻。每到诡异时刻,都需得防防他们。” “那‘望舒精灵’就相当于祈天灯出口的一把钥匙,哎,我们日夜提心吊胆着,也不知如何是好……”仙律长老丹凤之眉一挑,好像失去了耐心,禁不住躁了起来。 南斗剑冢,位于望月城牛首山之下。 望月城中,峻狼山太一楼处于北斗星之下,而牛首山远古剑冢,便位于南斗星域之下。 此刻,双月重合,黑雾笼罩了望月城,在望舒精灵的俯瞰之下,洛今朝独自一人,缓缓地朝着牛首山禁地走去…… 夜空中的南斗六星,竟是这般的诡谲无常,时时被黑雾笼罩,又时时拨得云开,一副明灭可见,若隐若现的模样。 在南斗六星的俯视下,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望月城的诡异时刻,已然到来。 穿过一座长长的鸾桥,从峻狼山的一边绕路,再穿过几道弯弯曲曲的石桥,便到了南斗星下的牛首山。 牛首山云雾缭绕,黑煞之气时时笼罩着。 这里是天姥山中最陡峭的几块“大石头”,几块矗立在天地之间、漂浮于云海之中的“大石头”,它们尖耸入云,有着许许多多的悬崖峭壁,这里除了几座石桥连接着几座石山之外,几乎再无他路,要走上高高的剑冢山顶,便要从山间的铁链栈道和悬崖穿过,那山间还有几十个黑漆漆的洞口,如同行走在石缝之间那般,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下面深不见底,白雾缥缈,上有伸手不见五指之黑暗,时时环绕。 抬头仰望,牛首山的山巅像是一个巨大的牛头,两边延伸而出长长的石头像是两个牛角一样,要刺破苍穹,而中间处的无数血红晶石,像是它的血红瞳孔,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路过的行人,巨大的深渊就像是它的饕餮大口,每分每秒都在等待着路人误落其中,还会吐出路人的骸骨。 向上望去,山巅之处似乎万剑矗立,是为剑冢之地,有着许多亘古之时流传下来的大剑和名剑,就像是万剑插刺在牛首上一样。 “呵呵呵……望月城的诡异时刻终于来临了,吾等待已久。” 高高的剑冢之上,出现了一道身影,他冷冷地阴笑道,“望月城中,除了那人之外,从来没有一个弟子能把‘天姥九剑’修炼到第三重,哪怕是那几个老头……为何,竟有人能窥破第三重的‘太始’之境界,炼至‘情劫’,快要修炼到了第四重,呵呵……真乃天助我也!” 那人幽幽道来。 牛首山中处处都是森森白骨,还时不时有着渗人的呻吟之音从洞口中传出…… 洞口内,仿佛有一个凄惨的女子在呢喃道:“牛首山……南斗剑冢……快要救我……我很痛苦……你,当初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这里等你很久了……” 声音凄凉,凉人心底。 洛今朝睁着赤红的双眼,幽暗之气时时萦绕在身旁,他蓦地回答了一句“我这就来找你”,然后便往山上的洞口攀爬上去了。 他好像再也不是他,而是别人控制着那般,失去了自己的魂魄那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爬上了高高的铁链,一步都没有停歇。 “上来啊,赶紧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殊不知,山巅上那道佝偻枯木般的身影正在等待着他。 牛首山很高,根本无人知道它到底有多高,总之,从山腰直上到幽暗洞口处的那条锈迹斑斑的长铁链,就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丈高了。 这时候洛今朝已经快要爬到尽头了。 高耸峭立的山腰间,一铁链,一人影,苍冷无比,再无别物。 “呼……” 阵阵阴风从悬崖中间的一线天吹掠而过,这彻骨的冷风掠过他,他好像也丝毫不感觉到寒冷,一直这样往上爬,一直盯着那个洞口,坚定了决心,一定要进去那里。 终于,他来到了洞口,那个墨黑墨黑的洞口,那道凄惨戚戚的女人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 也不知这里面,到底是何物? 正当他跨过那道黑暗的边界之时,“呼”的一声,一只巨大的兽物掠过,它从悬崖两边的缝隙穿过,眨眼间来到了洛今朝的眼前。 云中红色的惊雷猛地闪掠而过! 那头兽物顿时停下。 “捆!” 兽物上的那女子轻叱一声,心中默念咒语,而后使出一根火焰色的绳子,绳子延长而去,在刹那之间把洛今朝的身体紧紧地捆绑住了。 “唔!”洛今朝苦苦挣扎,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身上的奇怪绳子。 “放开我!放开我!”洛今朝大喊道,怒气冲天而出。 “你醒醒,今朝!”那女子娇声叫道。 “为什么……”洞口中再次传出那道女子的声音,“近在咫尺,你却不和我想见!” 洞中伸出一个纤纤之手,那手是一道影子,却十分巨大,指甲又长又黑,恍如魔鬼之手。 那虚无之手一把抓住了洛今朝的躯体,想要把他夺过去那般。 “天罡之术,捆仙之索,急急如律令!”兽物上的女子再次念咒,为仙索注入了天罡之气,加强了法术效果。 “收!”那道仙索霍地一收,冒出赤色的火焰,往后收去,转瞬间“嗖”的一声便轻巧将洛今朝的躯体拖到了兽物的背上, 那是一只鹿首鸟身的兽物,鹿的头颅,头上长着四只鹿茸,却是鸵鸟一样的身体,且身形庞大,羽翼丰满,躯体可载下三人。 兽物背上的那女子身手敏捷,英姿飒爽,一头齐脖的白色短发,清爽朝气。 她正是望舒五灵中的灵知师姐。 “飞廉,我们走。” 灵知说罢,鹿首鸟身的“飞廉风兽”便振动着双翅,“咻”的一声,飞廉身影一闪,速度极快,就像一道闪电掠过半空,而后消失在云海之中。 牛首山巅,那道枯瘦的身影说道:“望月城,屡屡坏吾好事!”他声音低沉,像是魔鬼的呢喃,“好、好,总有一天,本座要将天姥山夷为平地,让‘祈天灯’中,再无望月城!” 章陆拾 水澹澹兮,生烟 灵知用飞廉风兽把洛今朝带回了鸟宫。 众弟子正在天魁宫内听灵犀师兄讲道布经,现在听说了这件事,全都走到了大广场,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灵知把洛今朝扶到了地上,让他打坐,然后自己也打坐归元,冥想起来。 她正在使用“清灵美”之心咒,把天罡之气灌注到今朝体内,让他清醒过来。 此时,何明夕刚在天玄宫内和灵知师姐一起修炼“琴剑”之术,灵知师姐中途离开,后来听说洛今朝出了事情,便也跟着出来了。 弟子们一时涌了上来,挨肩接踵的誓要看个究竟似的。 “哟?这不是新来的玄鸟星宿修行者吗?这是怎么了?”一弟子道。 “今朝师弟怎么了?”灵羡疑惑道。 “还能怎么样,不过是偷跑到禁地被师姐抓住了呗!”一人道。 “难道是遭受牛首山上的那些人攻击了……这、这,惨了,惨了!望月城的灾难终于来了!”一弟子惶恐道。 “慌什么,不过是一群囚徒罢了!”灵星怒道。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成何体统!天姥山的规矩何在!望月城的条律作风何在!有没有一点纪律性的!这修真修的都是些什么!书本白读了吗?如此场面,和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众人只听到灵犀的怒骂声从后面传来,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估计灵犀大师兄被众弟子挤在了身后,根本看不清一切,所以才大发脾气,没人管他。 灵犀根本控制不住场面,没人听他的话,个个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 “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明夕站在前方,问道。 “呼……” 道道天罡之气像是柔顺的暖风那样,从灵知的手掌中传出。 终于,洛今朝身上的黑气消失了,他低垂了头,可是还没有醒来。 灵知师姐好像有点虚弱,轻言道:“他可能被那些人控制了……我刚遇到他时,是到鸟宫广场来透透气的时候,那时,丑时刚到,双月重合,望舒镜像出现,诡异时刻到来,他神神秘秘地踏出了天罡宫殿,好像有点古怪,怎么叫也没反应,眼睛还是红色的……他走得很快,杳无踪迹,我循着踪迹怎么也找不到他——毕竟,我负责看守天姥山禁地,发现牛首山有异象,便赶去看看,竟然发现洛今朝要爬上剑冢山巅,好像要寻找些什么,那些囚徒要把他困住,我便用飞廉兽把他救了回来。” “怎会……如此……”何明夕有些难以置信,道,“那他怎样了?” “已无大碍,等会自然醒来。”灵知道。 “剑冢山巅!”灵隐一窒,惊讶道,“他为什么会去那里!现在我们和那些人对峙如此紧张!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因此,我们才将那里视为禁地。” 这时,灵犀师兄从人群的中间匆忙走来,走到了洛今朝和灵知的跟前,道:“这小子肯定是好奇,想去禁地看个明白,然后被他们无意中发现并且控制了。他居然敢去禁地!这是违反了望月城的规矩和律条,理当受惩!”灵犀眉毛一挑,满脸怒色,道,“灵知!等会他醒来了,带去紫宫,面见几位长老!说清楚事情缘由!” “师兄,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务必核实再说,我相信,。洛今朝绝非那样的人。”灵知说罢,心里想:虽然洛今朝之前也有跟何明夕想偷偷去峻狼山的太一楼看书,是私自前去没有任何批准,但那时他们刚进来,还不清楚这些规矩,看洛今朝平时呆呆的样子也挺听话的,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人,何况望舒长老已经和他强调过牛首山,他岂会不知轻重。 她觉得,牛首山中肯定有怪异所在,下次她定会去探究清楚。 紫宫,紫微殿。 此刻,望舒、涵虚、司鸟、仙律四大长老,灵犀、灵知、洛今朝都在大殿之内。 洛今朝正在殿内受审。 望舒长老道:“你为何前去牛首山?难道我没有跟你提过这望月城的律条吗?” “长老……弟子也不知,只是修炼之时忽然沉睡,完全没有知觉,也不知是为何,噩梦连连……”洛今朝一时也不知所措,面对这神圣的宫殿和四大长老,感到颇为紧张,吞吐道,“弟子真的不是故意要去那禁地的,还望长老见谅……” “竟有如此怪事?”司鸟长老蛾眉一挑,道,“难道是牛首山中的那帮囚徒用牵引命魂之术把他迷住了?” 涵虚长老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此时却皱眉道:“此事需要亲临现场进行观察,牛首山巅的南斗剑冢,那座山上,应有古怪。” “每逢丑时便是双月再重合之时,诡异时刻,必有诡秘之事,我想他们想趁着望舒携月之镜像出现,望月古井结界大开的好时机,引起一番乱舞,而后逃遁离去吧?”仙律长老一脸肃穆,道。 “禀告师尊,各位长老们,弟子也发现,丑时初,望舒精灵的映像似有古怪,和往常颇为不同,而且,天姥山也被一股诡魅的煞气和黑雾笼罩着,应是不同寻常。”灵知师姐道,“请允许我前去察看一番。” 灵知的师尊,司鸟长老点了点头,道:“我看应是那些人闹出了事情,他们估计也知道,望月城寻到了玄鸟星宿者,趁着新弟子不知规矩修为不成,想利用新弟子捣局,好寻到间隙和漏洞,逃遁离开。灵知所言很有道理,确实应该派几名精英弟子前去察看。” 司鸟长老说罢,转眼望向望舒长老,想看看他的意思。 望舒长老思虑良久,这时好像也还无定论。 这时候,灵犀师兄却跪了下来,好像在跟各位长老们道歉认错那般,一脸虔诚,道:“长老们,都是弟子的错,我身为大师兄,身为望舒五灵之首,没有看好管好弟子们,不仅仅让弟子们乱成一片,难有心思向学,更让今朝师弟误入歧途,走进禁地,差点酿成大祸!请各位长老治我的罪,也惩罚今朝师弟,以儆效尤!” “灵犀师兄,这不是你的错,这也不关你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查清真相。”灵知道。 “师妹,你这是何意?洛今朝犯错了,违反了律条,就关我的事,天姥山的事难道和我这个大师兄无关?”灵犀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道。 仙律长老点了点头,很是满意,道:“嗯,不错,望月城得有规矩,立下来的条律就要遵守,如今不管如何,犯了错就得惩罚。至于真相,往后再查也无所谓。” “仙律,此刻若是论对错、论条律,有何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而且,现在望月城正值用人之际,怎可乱惩罚弟子?你这是陷我望月城于危难而不顾!”司鸟长老厉声反驳道。 “条律立而不执行,要来何用?条律就是为了约束,约束是为了修炼,修炼方可强大,方可保护一切,若是没有了条律,就没有一切,不顾条律,才是陷望月城于危难之中!”仙律长老振振有词,反复强调,道。 “好了,先别吵了,危急关头,你们都说得有理。接下来要做的,其一,立即察看牛首山异象;其二,惩罚洛今朝,命他前去面壁谷思过并三省自身,并且刻下深刻的思过之文。速去,勿怠!”望舒长老道。 “谢长老成全!”灵犀师兄站立起来,鞠躬作揖,道。 章陆拾壹 多歧路,今安在 面壁山谷位于望舒宫殿的后山,就在咸池的下层山岩处,从后山一直绕着山道直下,便到了一个有着瀑布和潭水的地方。 这里云雾缭绕,像是仙境一样,那条瀑布从咸池山上来,而咸池山的水像是从空中的旋涡云,那条“天上河”上流落而下。 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 今古长百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 这里不仅壮观,而且幽静。 洛今朝抬头仰望,极目眺远,只见天姥山中万仞雪峰如笔墨丹青,三千丈高空之瀑布,气势宏伟,令人感叹。 瀑布风前千尺影,疑泻银河一派。 他独倚危栏,一时神游无际,感觉这渺渺天地,苍凉浩瀚,群山之间的琼楼玉宇,鸾桥座座,倒也是良辰美景,非常迷人,却有着明灭不定,蜿蜒得让人看不清前路是什么的感觉。 也不知这缥缈仙路,能走得怎样? 洛今朝一时感慨。 现在的时辰已经是“丑时正”了,望舒携月之镜像逐渐消失,天上的白月和黄月逐渐分离,白色的那轮圆月渐渐地往东边移动,黄色的圆月开始往西边移动,两轮月影孤独地悬挂在九天之上。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几人? 只一人罢了。 对月清光,饮馀沆瀣,气逼人清煞。 玉笙吹彻,此时情意谁解属? 他望着天边翻滚的云雾,不禁浮想联翩。 云深时见雾,梦醒时见海,天各一边,相顾无言。 “养父、养母……” 洛今朝开始想起了忘川洛族的事情。 也不知梦里的那个家,灯火阑珊处的家人,如今在哪里? 那个梦,自己的出身,到底是什么? 自己的梦,无处知晓。 “茫茫天地,能否告知我,我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到何而去?”洛今朝陷入迷茫和沉思之中。 梦中的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正等待着自己归来。 可她又是谁呢? 乐土茫茫,她又身处何处? 也不知该到哪里去寻她…… “梦中的那女子,时时弹奏着崩山、霖雨之音,到底是谁?她好像在等着我归去,好像在盼着我,甚至好像,是我的情人、妻子……遥遥无期,何时归去?我的梦,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须弥芥子、神秘六方……归墟……” “你到底是谁?”洛今朝自言自语起来。 “你是在问我吗?” 蓦地,传来了何明夕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 洛今朝回头一看,只见她正站立在那里,一身白色道袍,亭亭玉立,盈盈一笑。 “你怎么来了?”洛今朝问道。 “没有,只是好奇你为何会去那牛首山。”何明夕淡然道。 “灵知师姐没告诉你吗?”洛今朝转过身去看那云海明月,道。 何明夕也走到了古木栏杆前,看着千峰万峦,一片苍茫,道:“听她说是诡异时刻,牛首山出了端倪,他们已经前去察看了,相信,不久将有结果吧……你看眼前的这些山啊云啊,风和月,漫天祈天灯还有那不知有着什么玄机的峻狼山太一楼,也不知这天姥山、望月城到底隐藏着何等秘密?” “也许吧,不然我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去到那里……不过说来奇怪,在诡异时刻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洛今朝道。 “我感觉你好像经常在做梦。”何明夕道。 “呃……”听她这么一说,洛今朝颇为尴尬,道,“是、是啊,不过那些都是奇奇怪怪的梦,也不知是否和我身世有关?” “梦里有女人?”何明夕语气淡然,看起来一本正经,却觉得她好像在调侃、取笑今朝那般。 “你怎么知道?”洛今朝答道。 “男人的梦里,不是女人,便是权力、金钱,或者是变强,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吧?”何明夕调侃道。 “也不尽然吧……再说了,难道女人的梦里就没有这些吗?”洛今朝道,“确实,梦里有一位陌生的女子,她和你一样,喜欢弹奏崩山霖雨之音,但她用的是古筝——话说,这崩山之音、霖雨之操,不是你独创的吗?为何世上还有第二人懂得弹奏……” 何明夕闻言,顿时思忖道:“是啊,这世上竟然有人……”而后,她说道:“这【崩山霖雨】,并不全是我所作的,这两首曲子灵感来自于两位先贤,他们在高山之上,流水之间,各自寻觅到了自己的知音,就是他们两个人,两人结为灵魂伴侣,从此天涯路远,琴瑟合奏,笑傲人间,他们共同创作出了一部经典的曲子,叫《君不见,高山流水》,我的这两首曲子,正是从中感悟而出——或许,世上也有人和我一样,喜欢这两位先贤的曲子,然后根据他们的曲子悟出和我那两首曲子相似的琴音,也不奇怪。毕竟,琴律不过宫商角徵羽,此五音之间虽然变幻莫测,能创造出数不尽的曲子,但也会有心灵相近之人,从中悟出一模一样的曲调。” ……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接近半个时辰。 寅时初。 “丑时初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直在梦中,我以为我都睡着了,没想到,竟会梦游到牛首山禁地,真是怪哉……说来奇怪,在梦里我好像也在攀岩,灵知师姐告诉我,我那时爬上了那条高高的铁链,要到山巅的剑冢去,当时我听到后都被自己吓到了……后来我醒来了,竟然莫名其妙地把天姥九剑练完了,我现在感觉,只要巩固一下,天姥九剑就能发挥出来。”洛今朝道,“那梦竟然是如此神奇,不仅仅让我梦游,而且还让我悟完了灵歌师兄的整套剑法。” “听你的意思,你梦中的那位女子一直在等待着你回家?”何明夕好像摸到了一些线索,道,“或许,不是梦让你练成了剑法,而是剑法把你带去了梦中,让你梦游,甚至,是剑法的诡异,才把你带去了天姥山……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天姥九剑】的事情告诉长老们,让他们定夺为好。因为听灵知师姐说,你当时不仅在沉睡中行走,而且像是有鬼魅缠身,黑气缠绕着你,让你的双眼化作魔鬼的赤目。” “这个……剑法是灵歌师兄悟出来的,应该和牛首山没什么关联吧,再说,是灵歌师兄把我带去天机殿内寻找剑法的,也是我自己选中了《天姥九剑》,长老们好像只要我修炼‘六龙回日剑法’和‘破阵剑法’,其它都没有经过长老们的允许,相信灵歌也没说,长老们也不清楚我练了,我怕,长老们会责罚于他,然后责罚于我……”洛今朝道。 何明夕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表示关怀地再插上一句:“随你,但我想此事应该关乎整个望月城的安危,还是谨慎为好。” 而后,何明夕起身了,欲要转身离开。 洛今朝猛然回头,道:“明夕……” “怎么了?”何明夕微微转身,道。 “谢谢你,前来面壁谷探望我,好像,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也没几个师兄师姐要来看我的。”洛今朝道。 何明夕冷冷一笑,道:“他们和你又不熟,望舒五灵又忙着调查此事,再说,我和你虽然萍水相逢,但也是一起误入这片小天地之中,我和你既然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世界的人,有时候互相问候几句,也是正常的,搁谁谁都一样。” 说罢,她便直接离开了。 洛今朝感到十分欣慰,虽说不过一面之缘,阴差阳错之下才认识了她,但也和她在仑者山中共渡过两次患难,然后一起误入天姥山,进行修炼,至少不会让两人感到孤独无依,两人也是有那种共鸣之感的。 “没想到她这些年来竟过得如此凄凉,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崩山、霖雨……” 洛今朝躺在了地上,看着繁星灿烂和双月轮转,一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要一闭眼,便又是那两首曲子,又是那个梦…… 他在梦中听起了那两首曲子,曲子如梦似幻,让人沉醉。 何明夕的箜篌,神秘女子的古筝,两人合奏,竟是那般的美妙。 “崩山……霖雨……高山流水……为知音忿……”他轻轻地闭着眼睛,口中呢喃着。 在望月城只是修炼,感觉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 望月城,鸟宫广场。 碧绿、火红、紫电、水银、棕色五道玄光划过天际,破空而至,如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落在了地面上。 五道流光化作五人,便是望舒五灵。 “经过一番调查,山巅剑冢处的万剑龙阵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结界入口尚且封印着,他们也不可能过得来……”灵歌道。 “那洛今朝梦游一事,到底为何?”灵知道。 “我看,就是师弟爱玩闹,好奇,所以不惜违反律条前去禁地牛首山一游,又古灵精怪地假装自己中邪梦游,一切都是作风上出了问题,罚他面壁,错不了!”灵犀道。 “师兄,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而且,你认为你的都是对的吗?”灵知道。 “师妹,你怎么老是跟我唱反调?”灵犀一脸不满,把双手环绕在胸前,质问道。 “那不是吗?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口口声声律条作风,却不料,弟子们都很厌恶你的作风习惯了,你自己先去改正吧,不要让下次论道的时候再让我们等你了。”灵知说罢,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你……”灵犀哑口无言。 “哎……”灵星叹了一口去,回去了。 “礼教世俗,不过过眼云烟,还是注重客观真实为好,哎,师兄,你就醒醒吧。”灵隐说完也走开了。 “你们……没有规矩,怎么成方圆!没有规矩,他们早就入侵了,早就出去外面了!天下早已大乱!”灵犀竟然大喊道。 其余三人都走了,只有灵歌一人留了下来,道:“师兄,我想一人再去察看一番,牛首山中或许还有怪异之处,不然诡异时刻也不会那样,再说,我们刚刚在一个洞口的地方找到了红色的毛发,会不会是……” “那不过是以前他们留下的,未必是今日的事情,你啊,多心了,你也走吧,你爱去看就回去看吧,自个儿保重。”灵犀不耐烦了,道。 灵歌也不再说话,转身便化作一阵清风,摘叶飞花,青色的叶子被席卷起来,往牛首山飞过去了。 灵犀哼了一声,轻蔑道:“都走吧,你们,没有一个有良心的,可不知师兄我良苦用心啊!” 灵犀想了想,又自语道:“算了,该去看看那小伙子了,免得他又出什么差错,顺道看看,他刻下的反思碑文写得如何。” 章陆拾贰 古来圣贤,皆寂寞 望月城,寅时四刻,黄月在西,白月在东。 天姥山,面壁山谷。 洛今朝在山谷旁边的碑文刻下了密密麻麻的古篆。 这七百多个古篆便是洛今朝刻下的“反思文”。 它们布满了整块长满青苔的石碑。 他是用七月剑刻下的,每个字都写得很用力。 “缘起修炼,忽然沉睡,因此误入牛首山禁地,虽然无意,但也有违本门条律,故而刻下百字反思之文。都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今朝’则以此‘思过之碑文’为鉴,认错改错,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吾虽非君子,却也希望改过自身,希望再无犯错……” 接下来是六七百字的反思文。 最后龙飞凤舞地刻下“今朝”两字,作为署名。 洛今朝重新念了念碑文,又持剑做了做修改,觉得没有写错了,最后点了点头,自语道:“差不多了,就这样吧,都写了接近八百字了,碑文都容不下了,我后面的篆文都写得很小个了。” 他又观望了一下四周。 四周除了瀑布山川,也竖立着上百座碑文。 这些碑文都是望月城中历来犯过错的人刻下的。 碑文自山谷上到山谷下,环绕一周,整齐有序地排布着,插在山间,像是一尊尊墓碑,它们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历经风雨侵蚀,早已是斑驳痕迹,看不清字体了;有的布满了苔藓植物,被岁月侵蚀;有的散布在石潭之中,早已被流水侵蚀,成为一块块烂石头了…… 洛今朝边走边看,突然,他在一片废土中发现了几块废弃的碑文…… 这几块碑文早已被泥土侵蚀,只能看得清寥寥几个古篆,其它基本无法看清。 “上神座下护法玄商,立下此碑文……” “上神座下护法彭殇,立下此碑文……” “玄商,彭殇?他们不是望月城的开山祖师吗?听灵歌师兄说是上神座下的护法,为何会写下反思之文?” 他见关于玄商真人的那段碑文上下只有数个字可以看清,便边看边念道:“今自行废去夸父相传之修为,以谢天地?后……望月城之剑法,青冥剑阵,传承……寻得和上……玄鸟星宿……传承……今把祈天灯入口封印于咸池后山望月古井……”洛今朝很是好奇,“只有这些文字可以看清,但也不俱全,都无法揣测他们写的是什么意思” 那一段话早已模糊,玄商真人的碑文仅剩下后面的那小段大概能看清,他又照着念道:“弟子卜算,乐土玄鸟星宿者,往后千万年,仅有十个……每代传承……” 又看不清了。 但大概能懂。 “玄商真人作为本门的开派祖师,他卜算有十位玄鸟星宿者,而灵星有说过玄鸟星宿者即使都身怀玄鸟星宿图腾,但都不一定全是毕月乌星宿座下的星宿图腾,况且玄鸟也各不相同。灵犀说过,之前紫宫的四大长老已经打开天仪,算到目前乐土中有暂且有两个玄鸟星宿修行者,还有一位远在海外大荒,还有一位就是我……那之前又还有谁?明夕曾说过,两百年前曾有百越国的祭司前来寻觅,误入了天姥山,但并没有被赶出来,还住上了一个多月,出去后乐土都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说明他也极有可能是玄鸟星宿者,不然他也不会被天姥山收留,却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历朝历代,应该都曾有人到天姥山来学习,只是已经出去了,那我又是第几位玄鸟星宿者呢?”洛今朝心中忖度道。 他又看了看关于“彭殇”的那尊碑文,说道:“彭殇,应该就是天姥山弟子们口中的彭祖吧?听说他活了八百岁……我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他对着碑文念道:“属下不该与师弟斗法,致使祈天灯天姥……” 洛今朝很是抓狂,因为接下来的一大截都看不清。 “嗤……”洛今朝道,“天姥什么?又不看清了……” “咦,好像还有……” “今昼夜分明,界线已定,我等……从此陌路?”洛今朝只觉得这一段狗屁不通,不知何意,他又照着念道,“只为遵守圣上之约定,继承圣上之衣钵……希望有朝一日,本派功法和知识,万世传承,永不熄灭……上古十大……殇月……龙伯巨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都根本看不清了,龙伯巨人?不是他们在论道广场上讨论的那个寓言故事吗?” 只有这两块碑文勉强能读懂,丢弃在废土中的其它碑文根本看不清了,就连开头也看不清,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大片,或者断为几截,它们已经被岁月永远地尘封在其中了。 还有的碑文,由于那些篆文不是南山常用的古篆,不是百越国以前的文字,所以洛今朝根本不认识。 浩瀚乐土,也不知究竟有多少种篆文、字体。 洛今朝继续四周察看。 有国字辈弟子的,有玄字辈弟子的,还有甲字辈弟子的…… 每块碑文到最后都会刻上字篆的数量。 少到有寥寥数十个字的小碑文,多到还有千万个字的大碑文…… “哇!究竟是何人!居然写了上万字的思过文,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洛今朝疑惑不解,又非常好奇。 他凑上一看,看了看开头和最后,都不见署名,又看了看中间。 猛然间,他大吃一惊! “灵字辈的……” “灵、灵、灵知!” 居然是灵知师姐的…… 她竟然写了上万字…… “弟子糊涂,心中不思修炼,只牵挂儿女私情。都说修行中人如渡苦海,可苦海茫茫,我找不到彼岸究竟在何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往常有师尊陪伴左右,亲自传以心法经文……日夜服侍,难以抵御心中的爱慕之情。弟子年幼,见师尊风华绝代,韶华依旧,不禁想起昔日在故乡羲和国,我的王兄……忆起往昔,国难当头,王兄身故……我见师尊长相和王兄实在相似,我又和师尊朝夕相处,有时会产生错觉,误以为身边的就是我的王兄,我因此萌生依恋之意,乃至错爱师尊,道虽同,但辈分不同,实在是不该。况且我们都是俗家子弟,儿女私情,红尘万丈,不过尔尔,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都是表象声色,岂能耽搁于此……弟子该死,真是该死……” 之后还有一大段文字都是讲到灵知师姐和师尊的往事,读起来不禁让人脸红。 洛今朝也不想再读下去了,他觉得,再读下去,会毁掉灵知师姐在他眼中的好榜样、好形象,他不禁想道:“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过,谁又能真正做到无情,涵虚长老曾经说过太上亦忘情,就算是修真炼道的真人,也难以控制心中感情。” 那块碑文往下的内容,讲的大概是涵虚长老和灵知师姐所犯下的错,鉴于两人诚心改正,所以望舒长老做了宽大处理。 何况涵虚长老对修行剑术、占卜星象具有极高的天赋,他天资聪颖、仙骨奇灵,如此长途无量之人,望舒长老怎么可能舍得他遭受处罚。 “唯有忘情,方可救得了自己……难怪涵虚长老当初在天罡殿内会跟我说那番话,他说他想要忘记,可自己却想要记忆,呵呵,现在想想,自己实在可笑至极。”洛今朝摇头苦笑,感慨道。 他又转眼看向那块几千字的碑文,道:“这块好像也是灵字辈的……灵歌……” 面壁山谷,乃至天姥山中,大多数的篆文的字体都是南山中、以前百越国通用的篆体,所以洛今朝大多数碑文都能读懂。 “人各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当洛今朝读到开头时,灵犀却来了。 章陆拾叁 只是当时,已惘然 “今朝师弟,你在干嘛呢?”灵犀叫道。 “没、没有啊!我刚刚已经刻下反思文了……请、请师兄检查吧!”洛今朝为了不让师兄发现自己乱看那些反思碑文,故而说道。 “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那样,记住以后别再犯错了啊!”灵犀师兄走了过去,瞥了一眼他刻下的碑文,然后单手托着下巴,一边看一边思索着,道,“嗤……今朝师弟,这是你写的吗?” “是,啊?师兄,怎么了?是不是有……有哪里错了?”洛今朝小心翼翼,问道。 半晌,灵犀师兄才道:“没有,写得不错。嗯,很好,有见地,深刻,而且引经据典,是从何处抄来的?” “没有啊,师兄,这都是我一字一句从心里默念着用剑刻下来的!我绝对没有抄!冤枉啊!”洛今朝叫饶道。 “唔……看样子,你还是读过挺多书的嘛!”灵犀师兄赞道,“说得不错,错而能改,善莫大焉,问世间,孰能无过啊!说来,我也犯过错,但你看,我现在可是望月城的大师兄,是望舒五灵之首,他们都得听从于我。所以我说,这个改错,是挺重要的,咳咳……我看你挺有资质的,好像当年的我,有我的风采,说不定你这么一改错,就能成为下一个我了,努力啊!” 灵犀师兄颇为得意地说道,然后双手环绕在胸,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洛今朝心里暗自发笑,想不到灵犀师兄这般爱逗人笑。 “哎,他又在装模作样了……”他思忖着,然后谦逊恭敬地说道:“谢谢师兄夸赞,我哪及得上你半分,你可是大师兄。” “话说你这文章的水平是如何练成的呢?”灵犀师兄的脸像猪头猪脸一般,而且个子显矮,胖得可爱,此刻他托着腮子一边看文章一边思索着,且一边发问,看上去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呃……我,我当初不就在村子里无聊嘛,总喜欢看族里的各种书,尤其爱看那些志怪、地理山川、史书、诗词等古籍,但族人们都认为那些都是废料,都是不值得一看的,没用的东西,所以就把这个爱看杂书的小子称作‘废物’……”洛今朝又挠了挠后脑勺,语气中略有抱怨之意。 “你怎么总爱动不动就爱挠头,哎,我说你啊,就是情商低,难道你从小没跟别人交流过吗?一根我们这些师兄啊长辈啊说话就一副尴尬模样,真想把你狠狠地批评一顿哦!”灵犀叫骂道。 “没有,我只是很少跟陌生人打过交道,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这不,和师兄接触不多,觉得师兄为人严肃,所以、所以……” 洛今朝还没说完,灵犀就抢先道:“我说你啊你,我都教了你那么久了,不仅身为你的大师兄,更是你的授业恩师,你我师徒之间,何必那般拘束,何必拘泥于世俗礼节呢!这是望月城,是世外之净土!” “好吧,谢师兄教诲。”洛今朝说罢,心里又想:“你好像也没教过我几招嘛!老是爱说大话,你不就是喜欢指指点点的吗?灵歌师兄才是我的授业恩师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杂书实在不该多看,有什么用呢!要看就要多看些有用的,比如经文、心法,修炼口诀和功法,还有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哲理什么的,你怎么老是爱看什么古籍,看来何用?不过满足你的猎奇心理嘛!”灵犀责骂道。 “不是啊,师兄,什么书都要看一下嘛……那些古籍,诗词史书,都是祖先们传承下来的,多看一些,那未免不是一种传承……再说了,你们天姥山不是在乎祖先上神,在乎传承吗?”洛今朝反驳道。 “唔……看你小子说得也有理。也罢,但是,你怎么看完后情商还是那么的低呢?”灵犀的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取笑和不屑之意。 “此话怎讲?师兄。”洛今朝问道。 “看这些书就要转化为自己的情商嘛……你看看你,哎!”灵犀大叹一口气,而后道,“想当年,我也看过很多书,这看书啊,不会转化是没有用的,我八岁上山,二十岁入道,三十岁就已经臻于神修境界了!这四大长老啊,把我看做关门弟子,得意弟子,此之前帮我渡劫,此后传我望月剑法和各类法宝,我啊,也是他们当中只渡过一次劫难的徒弟……在这天姥山中,很多女弟子都以我为榜样的。说到这书籍啊,确实是进步的阶梯,都说‘破万卷宗书,获神来之笔’,但我却要说,读很多的书,可以提高自己的情商,自然就有很多女孩子蜂拥而来了!” “呃……”洛今朝神情难堪,甚至有点羞羞,道,“我说,师兄,你作为俗家弟子,遵守教派之礼节,当以修行苦海为重,你怎么能在乎这些呢……” “怎么?修行者就不能娶妻生子吗?我要是生活在大世界,我早就成家去了,还修行什么呢?这不,这个洞天福地,这个小世界,这盏小灯真是无聊至极啊!如果不是遵守约定,遵循天道,我早就出去外面了!”灵犀道。 “哦……原来如此。”洛今朝道。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话说你认识你身边那明夕妹妹也挺久了吧,你们一起来到这望月城中,你们怎么就没说过什么话呢!你又不亲自去找她的‘茬’,难道,你不喜欢她?不可能啊!这么文雅安静的一个女孩。你是不是不懂得诀窍啊?”灵犀口直心快,直言道。 洛今朝不禁摇头苦笑,心里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师兄会说我情商低,也忍不住发笑,有点难以置信,都说这望月城个个弟子都臻于“神修”的境界了,这“破解领悟了神修的奥秘”的真人,居然是这般模样?这修炼成真人,看来,只是改变了自身法力修为,但并没有改变人的本心和本性啊! 原来,修行的人,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的。 原来,修行的人,终究离不开情之一字。 原来,修行的人,也是这般洒脱不羁的。 原来,修行的人,也是接地气的。 天姥山虽显得神圣,但也并非真的神圣。 原来…… 灵犀这般模样,灵歌渡过情劫,灵知为了师尊涵虚…… 凡此种种,都让洛今朝心中恍然。 灵犀见洛今朝笑而不语,然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是何意,不禁发起火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兄问你,说话啊你!” “没有,我在想,师兄教训得是啊,看来,我得去讨好讨好明夕妹妹了,让她多给弹奏几首曲子……”洛今朝笑道。 “这才像话嘛……这修炼和你读那些不接地气的古籍是不一样的,我说的修炼,是修炼你的本性情商,是修炼你的为人,不是修炼仙术剑术,你看看你,做人又不会,都说了不能违背条律,你咋又跑去牛首山呢!这违背了门规后果很严重的。”灵犀道。 “是啊,是啊,这门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被别人抓住了把柄,洛今朝百口莫辩,虽然不是自己想要去那里的,但是被神秘力量控制,自己也是沉睡做梦无从知晓,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故意什么?去了就去了,改正便是。”灵犀道。 …… 接下来的时间,洛今朝都在鸟宫中修炼,有时候灵歌和涵虚长老来监督修炼或者传以心法,解读经文,有时候洛今朝又和何明夕一起修炼,一人以琴作为武器,一人以剑,琴剑合一,琴剑切磋,琴声和剑气相鸣于天姥山中。 洛今朝那【天姥九剑】好像修炼到家了。 而何明夕以琴入道,以【崩山】和【霖雨】这两首曲子为法诀,倒也能化作道道剑气,使山岩崩塌,使飞岩落地,最强者,可以化剑气为火焰,火焰化朱鸟飞行于九天,浴火重生,照耀大地,或者化作道道火蛇般的焰火,攻击起来绚丽无比,华丽万分。 两人的星宿图腾也能随时从灵识中冥想遁形而出,一个七彩的玄鸟,如同凤凰一般,另一个则是一棵巨大的神树,是为扶桑树,树上有着五只金乌,时时闪耀飞翔。 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虽然看起来很少,却过得非常慢,毕竟今朝、明夕都在乐土待了十多二十年,然后又在望月城住了一段时间,也许,天姥山中的一两个时辰对于两人来说,就相当于一两天那么久吧。 章陆拾肆 古来万事,东流水(上) 望月城,卯时两刻,黄月在西,白月在东。 鸟宫广场,今朝、明夕两人还在修炼。 “古籍曾记载,天地刚刚诞生不久之时,轩辕与神农战于阪泉之野,轩辕大帝亲率熊、罴、狼、豹、貙、虎为前驱,以雕、鹖、鹰、鸢为旗帜,这十类禽兽均为十大部族所信仰的神兽图腾,十大部族曾为轩辕黄帝在阪泉之战立下大功,后人为了纪念这十大神兽图腾,便建起鸟宫,以作祭奠之用。鸟宫初建是为了这些……没想到,这望月城中的鸟宫却有三十六座,分别象征着神域的三十六天罡之神,也不知这天罡之神和上古的十大神兽图腾,有何关联?”洛今朝望着矗立在云海间的巨大宫殿,一时思绪万千。 “还是好好修炼吧,想这些虚无缥缈之事又有何用,等修炼有成了,长老也好放我们回大世界中去,我可不想再留在这里了,真的被闷坏了。”何明夕在一旁抱着玲珑巧妙的箜篌,时时弹奏着。 “你想回去找他们报仇了吗?”洛今朝问道。 “报什么仇?说不定我们得回去开宗立派,传下这望月城的奥妙之法。”何明夕淡然道。 “那还不如留在望月城中好……”洛今朝忽地黯然失色,道。 “你似乎并不太想回去?”何明夕疑惑道。 洛今朝背向她,望着空中的两轮明月,似在感慨,半晌,才道:“是啊,自从来到天姥山后,我感觉自己已经遁出了世外,去了一个桃源,我不想回去大世界,去面对那么多的事情……乐土大地,虽称作‘乐土’,但可知?还是苦难者居多……” “你怕什么?虹阁的事情是逸散仙所为,太祝王几乎全府的人都是他灭的,与你无关,你难道还怕被人寻仇不成?再说了,以你现在的修为,还用得着惧怕他们吗?”何明夕道。 洛今朝思索着,道:“我是不想回去忘川了……自从我养父去世,洛族就变了样,和我记忆中的洛族,相去甚远……我虽然留恋那里的风光,但只要想到那些事情,黑暗的斗争,还有族长、鸟师他们,我就不想回去……再加上最近,我养母无故身逝……我也无法查清缘由,我就更不想面对了……” “谁又不是呢……就算是天姥山中的仙人,他们也有自己的使命所在,这世上那个人能活得轻轻松松。”何明夕道。 “我觉得,逸散仙就可以,他那个人,藐视一切世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做到了真正的自由……”洛今朝道,“在忘川洛族已经二十年了……我早已厌倦那些肮脏的斗争,还不如在这天姥山中清清静静,与世隔绝……就像那飞廉风兽可以自由翱翔于九天……” 何明夕道:“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痴迷于权利斗争,他们在这个宿命般的漩涡中彼此争斗不休,他们挣扎着,却又沉醉其中出不来,也不知到底有何意义,几千年来这种斗争轮回上演,到头不过大梦一场空,成为一抔黄土……” 洛今朝道:“却也是,但凡事看得太透彻了,便无甚意思了。” “事实如此,本质也是这样……这世上,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快乐和自由?”何明夕道。 “逸散仙?”洛今朝道。 “或许,有的人看似自由,但他可能是装出来的。”何明夕道,“洒脱是掩饰自己痛楚最好的良药而已……如果有一天真正的自由来临了,可能一切也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吧。” “可我,并不想面对这些。”洛今朝道。 “你不想面对的,无非就是权谋的斗争,可那些,在真正的修为和实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在我看来,权力轻于鸿毛。” 何明夕说到这里时,洛今朝躯体蓦地一震,为之哑然,好像有所感触。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权力根本不堪一击,你何必因为权力的压迫不得开心?还不如放开一些活,活得不至于那般痛苦。”何明夕深有感触,回首往事,道,“这十多年来,我也看透了南扶州中的一切……王图霸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时候,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大老板和权贵们,我只是为了能养活自己而活下去,并不是为了战胜他们而活下去。” “哪怕是面对凌傲天,太祝王府的人,也是如此?” 洛今朝这么一问,何明夕便窒住了,却也只是片刻。 只听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他除外。”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听何明夕讲了那么多,洛今朝整顿了一番心思,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登时豁然开朗,道:“是啊,古来万事东流水……你说得对,现在我已经修炼有成了,用上长老们教我的道理,我不应该逃避这些问题,我要回去查清楚,直到水落石出,我要为我的养父洗脱冤屈,我要让洛族的人都清醒过来……” 洛今朝蓦地振奋起来。 何明夕点了点头,面带欣慰神色,嫣然一笑,话题一转,却道:“好了,我帮你解开了心结,现在,也论到你帮我了。” 何明夕说罢,霍地站起身来。 洛今朝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一说,有点惊奇,又有点紧张害怕,道:“什、什么事?不会又像上次那样,闯到禁地去吧……你可别说了,我已经犯过错了,你要去你自己去。” 洛今朝连连摇头和摆手,拒绝道。 他深觉眼前这女子颇有心机,带着几分狡黠,她煞费苦心地想出那些话,又语重心长地开导自己一番,似是有所图谋那样,好像是寻找机会切入话题,这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都还没说,你这么害怕干嘛?”何明夕有了小情绪。 “那是?”洛今朝满脸狐疑,问道。 “峻狼山,再说走一趟吧!”何明夕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 章陆拾伍 古来万事,东流水(下) 这虽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却还是大吃一惊,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历了两次闯禁地的事情,洛今朝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已经不敢再犯错了,“峻狼山”和“牛首山”对于他来说就像噩梦一般,只要一听到他就畏畏缩缩,显出一副极为恐惧的模样,甚至飙出冷汗,更不用说再去一次了。 “哎,别婆婆妈妈的。”何明夕见他一副胆小害怕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笑,“有我在呢,这次是我的主要,如果被抓到,我揽下。” “有没有搞错,我刚刚犯下这种错误,那面壁之文也才刚刚写下,怎么能重蹈覆辙?不要命不成?不行,我已经答应师兄和长老们了,我不会再……” 洛今朝话还没说完,何明夕便打断道:“废话少说,走吧。” 而后,她竟然一把拉住了洛今朝,直接扯着“拖拉”走去。 两人穿过云海之上的鸾桥,还有两座高高架起像是拱桥一样弯曲的“凰桥”,看到另一边的牛首山正云雾缭绕,诡秘古怪。 他们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峻狼山之上。 峻狼山比天姥山中的任意阁楼和山峰都要高,而眼前的“十九重塔”又高达一百七十多丈,像是凌驾于云层,每一层塔楼都有八九丈高,宏伟壮观至极,实乃天姥山的一道靓丽风景。 抬头仰望,只见太一楼每一层楼都亮着灯火,灯火黯淡昏黄,只有十层楼可以清晰地看见,其余九层楼都被云霄覆盖,在云巅上若隐若现。 洛今朝抬头望去,对于凡人来说,这太一楼就像是夜空下的巨龙身躯,是个“庞然大物”,巨大而高耸入云,让人产生畏惧之感,那种庄严神圣的气息,又让人肃然起敬。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高楼,高山,在暗夜月光,漫天星辰的照耀之下,显得那般的神秘和诡谲。 这次他们把太一令出示给守塔的“月神”精灵看,月神精灵终于让他们进塔了。 “这……真的要上去吗?明夕……我、我已经犯了……” 何明夕见洛今朝吞吞吐吐、瞻前顾后的一副模样,实在是感到不耐烦了,便娇声斥道:“走了,都来到这里了。” 洛今朝倒也无奈,瞥了瞥门口两边的那尊“凶神恶煞”的雕像,虔诚地拜了拜,道:“上神啊上神,实在不是我想再犯错,是她,她带我来的,不关我事,打扰了、打扰了……” 从第一层到第十九层,塔楼内都竖立着一具具高大的书架,上面陈列着各种古籍,还有一些远古的道具和法宝,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比之鸟宫的天机宫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道两旁都有人鱼膏点亮的灯火。 当他们来到第十九层楼后,何明夕好像一直还没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奇怪,这十九层楼平平无奇,都是些普通的法宝的典籍。” 何明夕觉得这一切实在是令人费解,这太一楼像是一个谜一样,被迷雾笼罩着,神秘莫测,让人迷惑,这里面像是隐藏着什么玄妙天机似的。 “怎么了,都走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找到……”洛今朝好像有点待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逾矩行事太多了,第一次和何明夕来太一楼时被灵知师姐发现,第二次又莫名其妙地跑去了牛首山,所谓事不过三,他觉得这次再被发现的话,长老们肯定饶不了自己。 他此刻心情十分矛盾,既觉得要顺顺何明夕的意思,了了她的心愿,加之自己确实又对太一楼的诸般奇妙深感兴趣,说不定找到这里面的归墟陨石,就能寻到了回家的线索,那梦中的家园,但又觉得这样对不起望月城的师兄和长老。 他内心十分挣扎,便焦虑起来,甚至是胆战心惊,只听他急忙忙地说道:“怎么还不见那个归墟陨石所在,惨了,我们还是离开吧!我怕长老们发现。” 何明夕看他一副心焦的模样实在好笑,忍不住噗嗤一笑,思索片刻,道:“我们已经走完了十九层楼,到达塔尖了,但我觉得十分奇怪,十九层楼,从一楼到十九楼,分别是角房、亢房、氐房、房阁、心阁、尾阁、箕阁、斗星阁、牵牛室、须女室、虚室、危室、壁室、奎室、娄室、胃室、昴室、毕室、觜室,这十九层分别象征着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壁水貐、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这十九大星宿,按理说,应该是二十八大星宿,可是剩下的九个星宿却是没有了,这太一楼可是只有十九层。” 洛今朝稍微压抑了一下心中的焦虑,想了想,道:“按理说,接下来还有九大星宿、参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室火猪所代表的楼层,可是这第十九层已经到顶了,没有再高的楼了,这确实是有违常理,也不知建造这太一楼的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刻的两人,就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还有九重塔?”何明夕柳眉一挑,陷入了沉思。 “怎么可能,这眼睁睁看着就是塔顶了。”洛今朝道。 “传闻,最高层的营室,象征着室火猪星宿,那可是天一楼之巅,藏着真正的秘密,却不料,最高层十九层却是觜室,按理说不对啊。”何明夕道。 “难道,你拿到太一令的时候不清楚这些吗?”洛今朝问道。 “没有,我问过其他弟子,他们都是遮遮掩掩的,好像故意隐瞒着什么。”何明夕道。 “既然长老们都不告诉这些,我想剩下的那九层楼,是天姥山的机密,我们还是不要触碰为好。”洛今朝道。 “怎么?你害怕了?”何明夕道,“我们刚刚接触的都是皮毛,真正想要找的东西,肯定隐藏着。” 这时,何明夕一直凝眸于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上。 那幅画神神秘秘的,似是笔墨泼成,也不知画的是些什么。 何明夕一直看着这幅笔墨山水画,若有所思。 洛今朝见状,也凑上去看了看。 那画长两尺,宽一尺,白宣纸一张,泼墨而成,黑白风格,却留白恰当,神韵无穷。 洛今朝望着画,登时仿佛神游太虚,他觉得这幅画奥妙无穷,好像另有玄机。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洛今朝盯着画右上方的八个小古篆,念道。 画上画的是一座深山,深山里有一只浑身冒火的猴子,此刻,它正打坐入定,在它的头顶上,悬浮着一座天际宫殿,似是那火猴子冥想出来的画面,这宫殿是它的想象,并非真是所在。 “这层阁楼是觜室,代表的觜火猴星宿,难道,这火猴子,就是二十八星宿图腾之觜火猴?”洛今朝问道,然后心想:天地残缺篇,远古一火猴,性顽劣,道出“天地残缺之意”的大道…… “此中最关键的,应该是笔墨画左上角的四个字。”沉思了半天的何明夕忽然开口道。 听她这么一说,洛今朝便看了看,那四个字,正是“坐观上壁”。 “坐观上壁,不应该是成语‘作壁上观’吗?”洛今朝疑问。 何明夕摇了摇头,道:“坐观上壁,像图上的火猴子那样,打坐着,观看这幅图画。” “有诗人云:‘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这‘坐观上壁’,观的又是什么呢?有何用?难道和那剩下的九层楼有关?”洛今朝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让人越想越偏,越想越玄,根本摸不清建造此楼、创作此画的人到底是何意。 “我们都修习了天姥山的各种心法,其中《天姥悲歌》有言:善恶一念,生死一念,一念三千,始于精微,而跨越天地。如果没猜错,我们得像觜火猴那样冥想出那座天际宫殿,才能见得到剩下的九层楼。”何明夕道。 洛今朝恍然大悟,道:“好、好……那接下来……” “你的造梦镜带来了吗?”何明夕问道。 洛今朝解下腰间的冰心玉壶,念咒,然后便取出了那枚布满符篆之文的古铜之镜。 “跟着我一起打坐,然后遁入冥想状态,口念《天姥悲歌》中的口诀,特别是那句‘一念三千’,再启用造梦镜。”何明夕说罢,便打坐下来。 “哦……好……”洛今朝觉得这一切实在玄妙,又非常好奇,顿时便把“违反门规”之事抛之脑后,甚至抛出了九霄云外,早已忘了,他只想着探究一下其中到底有何玄机。 两人都对着墙壁上那幅画,打坐观照,而后冥想。 “道生一,一生二,二重三,三生万物……跟我念……”何明夕刚说完,洛今朝便也跟着念起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其间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重生……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造梦镜的作用便是创造一个梦境,此刻,造梦镜上泛起了白亮之光,把两人罩进了光芒之中。 白芒一闪,两人眼睛一闭,眼前的那副画竟然活了过来,如同现实那般出现在两人眼前,两人就像身临其境,飞入了画中的那座宫殿。 注释: 关于鸟宫,古书中记载:昔天之初,诞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宇于少昊,以临四方…… 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阿,九隅无遗。 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以甲兵释怒,用大正顺天思序,纪于大帝,用名之曰绝辔之野。 乃命少昊清司马鸟师,以正五帝之官,故名曰质。天用大成,至于今不乱。 章陆拾陆 梦游太一,语真幻(上) 片刻过后,两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身影如点点零星那般消逝而去,便遁入了一个梦境之中。 到了这里,两旁的楼道再也没有人鱼膏灯火了,只剩下昏暗和荧荧火光。 周围飞舞着萤火之光,有的红色,有的天蓝,有的棕色……似是风、火、雷、水、土的五灵罡气散落其中。 点点萤火之光布满其中,两人像是在璀璨星河上行走那般,眨眼间便是星河万里,飘忽不定,让人叹为观止。 物华天宝,雾气蒸腾。 这层层阁楼和刚刚的区别不大,都是用檀香木作为骨架,铺设而成,但这里却多了一种祥瑞神圣的气息,弥漫着白雾,似是仙境,山水画一幅幅挂在墙上,楼中的法宝道具虽没刚才的多,却稀奇古怪,让人眼前一亮。 “我们已经遁入了‘神游太虚’的状态,只有在这种梦游的状态,才能看得见剩下的这九层。”何明夕说道。 “你是说,参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室火猪所代表的九层,便是眼前这九层阁楼?”洛今朝抬头看去,只见往下是一片黑暗,往上则是蜿蜒直上的楼梯,塔顶是一片浩瀚星空,有很多幅七星连珠的图画,似是虚幻缥缈的那样,并非实物。 “不错,接下来是参阁、井阁、鬼楼、柳楼、星室、张室、翼室、轸室,还有顶层的营室,营室即为玄宫,玄宫中天机暗藏,整个天姥山的机要,就在那玄宫之中。”何明夕道。 当洛今朝听到“机要”这两个字的时候,又开始敏感起来,他有点畏惧,道:“要不,明夕,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我们发现了天姥山的机密,居然还进来了!我怕、我怕长老们……毕竟……” 何明夕理也不理,径直地往楼梯上走去。 “明夕,你先别走啊……”洛今朝追了上去,问道。 “你自己走吧。”何明夕淡然道。 “你得告诉我出口啊……” 一直上去,参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走了六七个楼阁,洛今朝还是提心吊胆的,甚至心惊胆战,走也不是,去也畏惧,浑身不安,时而又自言自语地自责个不停,不知如何是好。 “话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洛今朝问道。 “那幅画上不是暗藏玄机吗?坐观上壁,那幅图应该就是修行者所说的冥想图,需要用造梦镜才能开启。造梦镜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梦境,却也能发掘世上遗失在太虚之空中的梦域。”何明夕道。 “遗失在太虚之空?那我们现在都在梦中?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真没想到,那剩下的九层楼居然隐藏在梦域之中,而实际上看到的太一楼却只有十九层。”洛今朝颇为激动地说道,这里给人的感觉“是真非幻”、“似幻非真”,实在是玄妙。 “噤声!谁知道这阁楼中隐藏着什么……”何明夕轻声斥道。 “哦……”洛今朝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他轻言道,“难道,我们都身处别的空间?” “这么多问题,有空你自己去找长老们问吧。”何明夕一句话,便堵上了他的嘴巴。 “明夕,你是从哪里懂那么多的……” 何明夕沉默片刻,道:“以前,在虹阁中有所耳闻,加上来到天姥山后的学习,便串联起来了……” “原来画上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是这么一个意思,这句话最早源自兵法,我看不像啊。”洛今朝暗想。 两人继续往楼上走去,每一层楼都很高,这楼梯漫漫长,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顶层。 洛今朝道:“你是怎么拿到这太一令的?” 何明夕道:“灵知师姐给的。” 洛今朝又道:“她怎会轻易借给你?” 何明夕道:“这是给跟她的约定。” 洛今朝道:“就这么容易?” 何明夕道:“她和司鸟长老说过这件事,我说我只是修炼,来这里观阅一下《西王母的救赎》和《青鸟天书》,好好修炼一下西王母和青鸟的琴术和法术。” 洛今朝疑惑道:“长老们就这样答应了?这可是重地,按理说也是和众弟子一起来观阅的。” 何明夕见洛今朝一副充满怀疑的态度,嗔道:“你要么就下去吧。” 洛今朝道:“是你让我来的,现在又让我走。那好,我走了。” 洛今朝刚说完就转过身去,要下楼了。 “你确定要走?”何明夕指了指前面的阁楼。 洛今朝定睛一看,前面阁楼刻的古篆正是“张月鹿”,两人已经走到了“张室”,再往上两层,便是顶层的营室了,届时不知会发现多少秘密。 洛今朝看罢,吞吐道:“你别为难我好吗……要进去,你、你就自己进去……” 何明夕见他左右为难的,道:“这里面隐藏着诸多奥秘,你之前不是说过,回家的线索在于‘归墟陨石’吗?我也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兴许,真能找到。” 洛今朝问道:“那你又是来找什么的?” 何明夕道:“我自然有我的东西要找。” “灵知师姐和司鸟长老会这般轻易地答应你?我不信……”洛今朝一脸不满,却径直地往“张室”内走去了。 何明夕觉得这家伙实在可笑,一副既想去又害怕的样子。 两人踏进了“张室”。 “张室”内古朴无华,全是木头砌成,四面八方都挂着一幅仙鹿的笔墨画。 洛今朝见那画上的鹿,在幽深的林中,它长着金色的角,青色的眼眸,还有斑马一样的躯体,却是老虎的尾巴。 这分明是当日在南禺山间堂庭山道所遇见的鹿蜀兽,只不过那晚的鹿蜀兽浑身绕着黑煞鬼气,妖气冲天,而这画中的鹿蜀兽,却是多了几分仙气环绕在身。 “这不是鹿蜀兽?”洛今朝好奇道,“在南山中,特别是云开山脉,这种妖兽多得是。” 何明夕也过来看了看,道:“什么鹿蜀兽?这可是张月鹿,张月鹿星宿乃是朱鸟星宿座下的七大星宿之一,代表着陵光,是光明和火焰的象征。” 洛今朝心生疑惑,道:“难道,这张月鹿下凡了竟成了妖兽不成?” “这么有空就帮我找找东西吧。”何明夕道。 “你到底要找什么?”洛今朝道。 “火神之种。” 何明夕此言一出,洛今朝顿时被吓了一跳,呐呐道:“火、火……你、你,你居然要找火神之种?” “怎么?”何明夕觉得他着实奇怪得紧。 洛今朝左手托着腮子,思考着,道:“我曾在洛族的杂书古籍《万物录摘记》上看过那幅图和介绍,火神之种,乃是未央火,它可是乐土尘世的五大神物之一,至于作用,上面介绍得不甚详细,我不得而知,你要它来干嘛?” 正当洛今朝说话之际,何明夕便在一个储物架上找到了一个箱子,那个箱子是青铜制成,坚固得很,上面的锁环也非常古怪,曲曲折折的。 “找到了。” 章陆拾柒 梦游太一,语真幻(下) 听何明夕说么一说,洛今朝马上靠了过来。 “在哪?” 洛今朝见青铜箱子上正是用百越古篆写着三个字,涅槃火。 “这是涅槃火,并非未央火啊?”洛今朝道。 “涅槃火正是未央火。”何明夕道。 “还有这么一回事?”洛今朝问道,“可是,这个锁环,实在是奇怪,如何打开?” “这里有一本图册。”何明夕拿起了旁边的册子。 这是一本古老的册子,是羊皮制成,早已布满尘埃而且破皮兰兰,东一个角被撕烂,西一个角又缺陷,是一本残缺的羊皮卷。 “太、古、残、卷、叁?”何明夕念着封面上的字,道。 而后,她整个人都窒住了。 “怎么了?”洛今朝问道。 “这居然是太古残卷?”何明夕一时怔怔出神,“我听司鸟长老说,这太古残卷分为好几卷,其中一卷上面记载着‘四极天崩,七星黯淡’的预言传说,乃是远古之时先祖彭殇和玄商使用预言珠和天机神策才析出的预言。” “这,到底是何意?”洛今朝问道。 何明夕道:“在司鸟长老授课的时候,曾听她讲过,预言珠,天机神策,乃是上古神物,彭祖和玄商祖师为了天下苍生,曾经到人族先知艾巫一族所居住的山林寻得预言珠,又从大荒外寻得天机神策,两者合一,析出了天象‘四极天崩,七星黯淡’,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两位祖师便把这种天象记录在了其中的一卷太古残卷上面。” “原来如此。”洛今朝。 何明夕翻阅了羊皮古卷,她随手翻了几十页,一直翻完,才道:“看来,这古卷上的多数文字我都看不懂。” “怎么了?”洛今朝也接过来看了看。 “先祖彭殇不是南山中人,他所使用的文字不是百越国一直沿用的古篆,而是其它篆体,这本太古残卷主要由彭祖记录,而玄商长老只是辅助编撰,唯独玄商长老所使用的篆体,我们才能看得懂。”何明夕道。 “不过图画倒是挺多。”洛今朝道,随后指出羊皮卷《太古残卷叁》上的一幅图画,道,“你看,这不正是这箱子上的锁吗?” “不错,刚刚我也看了,这段话刚好是玄商长老记下来的。他说,这把锁叫做‘六方锁’,六方锁是彭殇制成了,彭祖发现了械甲的秘密,利用乐土尘世钻研出的偃术制成此锁,此锁原理颇为复杂,彭祖是根据偃师鲁大师的偃术制成的六方锁,要解开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何明夕道。 “既然青铜箱子就在这里,那那把锁肯定就在周围吧?”洛今朝问道。 “我们找找吧。”何明夕道。 两人在张室中翻寻了一阵,从储物架、书架上翻来了各种钥环,可是没有一把是可以解开那个弯弯曲曲的六方锁的。 “奇怪,根本就没有啊!”洛今朝道。 “看来,就连望月城的人也未曾打开过未央火,也不知这未央火为何会在望月城,他们却连个锁都没有。”何明夕道,“要不我们使用法术试试?你的天姥九剑不是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吗?使出来破解它吧。” “我的天姥九剑才刚到第三重的太始之境,还没到第四重太素,再说了……”洛今朝不禁担惊受怕起来,“这个宝箱如此珍贵,乃是天姥山的至真至宝,收藏在这隐藏的张室之中,我们若用法术毁去,恐怕……长老……” “算了,你别说了。”没想到何明夕刚打断洛今朝的讲话,便马上使出了“翼火蛇”的火焰之术。 “熊”的一声,“扶桑树上五大金乌”的星宿图腾呈现在了何明夕的天灵盖之上,五大金乌闪耀着丝丝烈焰。 “别!”洛今朝惊道。 可话音刚落,五大金乌便投下了团团火焰,朝那青铜古箱攻击而去。 “啊!”洛今朝觉得很耀眼,便用手挡去了亮光,侧着身子转向了一边。 “嘭嘭嘭……” 待到亮光逝去,洛今朝回过身来,发现青铜古箱居然毫发无损。 “我刚刚只是用了五成的天罡之力,看来……” “别!”何明夕话还没说完,洛今朝便打断了,语气和表情都显得非常坚定,只见他咽了一口口水,神情紧张,显出担忧之色,慢慢说道,“看来,这宝箱是异常的坚固,法术什么的都不可能解开,唯有这锁环才能解开,这样吧,先把它放到我的冰心玉壶中去,待到他日我们寻得破解之法,再拿出来也不迟。” “这么大个箱子,你怎么……” 何明夕话还没说完,只见洛今朝取出了冰心玉壶,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古箱便化作微小之物被吸进了玉壶,从壶口遁入了。 “看来,你这个冰心玉壶真的可以藏纳万物啊。”何明夕赞叹道。 “这天姥山的法宝,确实古怪离奇,而且实用,听灵歌师兄说过,这个玉壶正是实用‘一花一世界’这个道理凝练而成的。” 洛今朝说罢,心中一直悬挂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念道:“幸好你没有使出翼火蛇星宿的十成天罡之力,要是真被你使出来,这古箱还没解开,恐怕整座太一楼,整个虚幻空间都毁在你手上了吧……” 两人翻阅了一下《太古残卷叁》。 根据记载,火神之种,也就是未央火,乃是天地间最初的火种,是西山火神留下来的种子。 传说,天地诞生没多久,世间一片荒凉寒冷,一片混沌黑暗,是那个火神之种,给世界带来了最初的火焰,也是火灵法术的衍生之物。 翼火蛇星宿、朱鸟神的火,还有三昧真火和琉璃火焰,都是这个天地间最初的火种带来的,这个火种称为“火神之种”。 火神之种,和《山海书》中记载的息壤、飞廉风、天池水、劫雷并称“风火雷水土”五种罡煞之气的源泉。 “关于四极崩塌的传说,便是往古之时的‘四极废,九州裂’,记载的是指四根擎天大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天不能覆盖大地,大地无法承载万物,大火蔓延不熄,洪水泛滥不止,猛兽吞食良民,凶禽捕击老弱。于是娲皇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天下,积芦灰以止洪水。苍天补,四极正;洪水涸,天下平;狡虫死,颛民生。”何明夕娓娓道来,“后来五色石便化作息壤、飞廉风、天池水、劫雷和火神之种,也就是土、风、水、雷、火五灵的源泉,娲皇补天不久,世界再次陷入昏暗。毕竟那时距离天地初开还没多久,世界上还是一片混沌未开的模样,这最初的火焰,便是从那时诞生的。” 何明夕照着太古残卷上的内容念道:“如果说四极天崩和娲皇补天是在夔王创立新天地不久之时,那么,混沌未开,火神之种等五灵源泉诞生的时间就在接下来的远古时代,那时候,夔王才刚离去,留下帝俊和帝喾两兄弟,那时,火神盗取了燧石,而鲧神盗取了九天息壤。” 太古残卷上有言:远古混沌之时,燧人氏创造了天地间最初的火,取火的那颗石头被流传了下来,称作燧石,燧石便是火神之种。 后来,西山之神——火神为了盗取神域燧石普渡众生,不惜得罪上神,上神降下天谕神罚,要他接受酷刑。 上神对他对他施下的酷刑——被千万蛊雕啄食其肉身。 “原来,这古箱里面的火神之种,乃是远古燧石,火神,大义凛然,为了众生甘受其苦,令人动容。”洛今朝叹道。 何明夕道:“这位西山之神,一直以来都被万里洪荒西山中的人铭记着,这位火神,便是西山黎氓共同信仰的图腾之神,和上古神祗‘鲧’一样,鲧为了治理大地上的洪水,不惜盗取天上河的息壤,却无意中打破了星宿的命运,导致星河翻转、众星图被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也因此改变。正是这样,上神才降下神谕,斩断其双翅,斩碎其神格,永世不得为神。而鲧的身躯,早已化作万里洪荒中的千万座大山,他的血液,便化成洪荒中的千万条河流。” 洛今朝看了看上古残卷,道:“这火神之种,是涅槃火,也是初始的火,凤凰从此火中涅槃重生,它象征着人族的诞生,劫难过后的火,便称作未央火,那些劫难,应是指四极崩塌、大地昏暗、火神遭劫吧?燧石,为了纪念火神的壮烈之举,黎氓百姓便把它称作火神之种。原来,是这样……” 何明夕道:“鲧和火神都被上神惩罚,鲧神化作枯羽峰,而火神则被雕啄食其肉,化为一堆堆白骨,废去神格,永世逐出神域不得位列神祗……上神不仁,以众神为刍狗,上神从来都没有顾过苍生。” 何明夕顿了顿,略有感慨,道:“无论世上死去多少人,他们都认为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他们都认为这是天地自然之理,是为了保持天地间的平衡,是为了秩序能够照常运行、规律不被打破……生死固然有命,死生固然无常,生和死都是相对的,有人死去,自然有人出生……他们只为了秩序,为了天道,不顾人世间的悲欢冷暖,这世间,何曾有过一位悲悯众生的神?就算有,现在也不再是神祗的身份了。” …… 一阵过后,两人离开了“张月鹿”阁楼。 “对了,你为何要寻找未央火?”走在身后的洛今朝突然问道。 何明夕微微转身,塔楼内的点点萤火之光映着她娇俏的侧脸,显得温柔婉约、蕙质兰心。 她淡然道:“以后,你便知道了。” 章陆拾捌 羲和祭,十日颂(上) 洛今朝把收藏着【火神之种】的古箱收纳在了【冰心玉壶】中,然后把冰心玉壶挂在腰带上。 终于,两人来到了最顶层的营室。 营室,象征着室火猪星宿图腾。 营室的门口和其它楼层的门口不太一样,那是一块巨大的石门,石门中间刻着一位黑脸长毛、长喙大耳,胸前垂落两条发髻、穿着一身青色铠甲的神祗。 石门上方,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碑上的古篆从右往左念,两个字——玄宫。 周围白气蒸腾,似是神秘的仙雾,点点零星依旧萦绕在四周,从未散去。 两人打开了石门上的机关,进了营室。 营室有五六丈高,里面一片开阔,却也摆满着杂物。 营室上空布满了龟、蛇的图腾,室内成四方阵,分四方神的位置摆放物品,放眼望去,大约有十多亩大,每一处又有两三亩大,存放着各种各样的法宝、储物架。 营室的最中间处,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像是一颗陨石,上面布满着金色的篆文,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泛出金黄色亮光。 天花板上,有东星辰和西星辰两颗星时时刻刻在上空闪耀着,似是幻形的天象。 “龟蛇四游,以象营室也。”洛今朝忽然念道。 “你在念些什么?”何明夕问道。 “我看那太古残卷上是这么写的,营室星宿,如龟蛇那般的图腾,而这营室内,又布满了这种图腾。”洛今朝道,“从刚刚上来的两层,翼火蛇、轸水蚓两个阁楼都没发现什么奥秘或者奇怪的东西,唯有在张月鹿的阁楼时发现了火神之种,却又打不开,你说,为何室火猪作为执明星宿的第六宿,会出现在太一阁楼的最后一层?” 何明夕道:“照常理看,这座太一楼只有十九层,到了觜火猴阁楼的时候便再无其它,现在所在的地方,乃是梦域,所以剩下的九层,代表二十八宿中剩下的楼层,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而张月鹿代表着鹿仙,正所谓‘林深时见鹿’,‘鹿’隐藏在深处,此‘鹿’必有文章,听弟子说本有玄机,所以我才特别留意了一下。至于这营室,你想……这峻狼山居于北斗星域之下,太一楼位于峻狼山山巅,而太一楼中的营室虽然处于梦域幻境中,却也算是太一楼的顶层,营室是北方之星宿,代表执明,刚好对应着北斗星。我想,创造这座玄宫的人,肯定是把玄机藏在了营室之中,不然也不会建造得如此隐秘,以十九层的真实楼层作为假象掩人耳目,实为二十八层塔楼;以假乱真,把这座最大的玄宫隐藏于梦域,骗过我等肉眼凡胎,那不正好说明,最大的机密就藏于此处吗?这个秘密,我是偷听他们的,他们说,营室是最多机密的地方,我也是奔着这个而来的。” “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防谁呢?这祈天灯中只有天姥山望月城,又没有其它地方其它人……难道是牛首山剑冢的那群囚徒?”洛今朝心生疑惑,而后说道:“你敢偷听长老们说话……” 洛今朝感到有点意外。 “谁偷听长老了……我是偷听女弟子们……”何明夕道。 洛今朝道:“看来,这营室,我们是非看不可了。” 本来今朝是想说,反正何明夕已经找到了火神之种,不如离开算了,但现在已经身在营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回头路走了,为了寻找归墟陨石的秘密,违反条律,那就违反吧…… 洛今朝已经在一错再错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想必中间那块就是他们口中的归墟陨石吧?”何明夕道,“我们先去陵光区域看看。” 两人先来到了“陵光”的区域,就在门口处最右边的区域。 “陵光区域”分井、鬼、柳、星、张、翼、轸九个架子摆放宝物,白雾萦绕其间,点点萤火之光如同黑暗中微弱而踽踽独行的星辰,飞舞飘忽,明灭不定。 这时,何明夕从架子上取下了一张厚厚的羊皮卷轴。 这张卷轴倒没有之前的那张《太古残卷叁》那般褶皱和布满灰尘。 她打开了卷轴,上面用百越古篆写着“太古残卷贰”。 “为何这第二卷要比第三卷还要新,看起来,这第二卷可是刚编撰不久的,难道,第三卷成书的时间还要更早?”洛今朝疑惑道。 “这不符合常理,肯定不是,或许第三卷许久没人翻阅,早已被尘封,而这第二卷被当做宝物那样珍藏……咦?好像,这编撰的人是灵歌?”陡然间,何明夕发现了这第二卷上注明了灵歌的名字,看来第二卷的编撰人乃是望舒五灵之灵歌。 两人翻阅了一阵。 何明夕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些什么,道:“上面记载着关于祈天灯失落的很多事情,包括他们口中的上神,据说那位上神是创立祈天灯的使者,他出生于东夷部落,是东夷之神,镇守着归墟的入口,他们整个部族都信奉鸟的图腾,尤其以‘玄鸟’为尊……” 洛今朝豁然大悟,道:“难怪,他们会寻找玄鸟星宿者来作为传承的使者,原来如此。只是,天姥山中的弟子,岂不是每个人都是玄鸟星宿者?” “那倒不是,他们有的人应该不是上神的后裔,没有上神的血脉,不过是以前上神雇佣而来的兵团传下来的人而已,他们当中,有的是人族,有的是兽族、妖族,更有甚者,魔族的人也混入了其中。”何明夕解释道。 “魔族?怎么可能……”洛今朝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道,“天姥山以修炼天罡之气为主,如此正气凛然的门派,岂会收留魔族之辈?” “只是有这种可能罢了……何况,长老们普渡心肠,只要魔族答应不危害人间,虚心改过,肯归入天姥山,长老们也是会答应的,更何况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教化,也许他们早已和人差不多了,有的甚至渡成了仙身,也有的可能被封印在某个地方。”何明夕道。 “你怎么知道?”洛今朝问道。 “进来天姥山后我也和那些女弟子聊过许多,她们当中也有人跟我讲过这些,加上我从天机宫中的各种书籍查阅到一些关于天姥山的历史。”何明夕道。 “照《太古残卷贰》上的记载,天姥山的祖师爷玄商一脉的人把创造祈天灯的那个神称作上神,而彭祖护法则将那个神称为神王……玄商长老和彭祖都是东夷部落的人,信奉玄鸟……他们为什么对那个神的称呼都不一样……”洛今朝看着《太古残卷》,想起了面壁山谷玄商祖师和彭祖的反思碑文,或许那里隐藏着一段往事,只是碑文早已被风霜腐蚀,而太古残卷中也并无任何记载。 “看样子,玄鸟星宿修行者好像和望月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望月城中有一个大阵,这个大阵已经传承了千万年,不知在天姥山的哪里,而玄鸟星宿者便是这个大阵的枢纽。”何明夕道。 “上面并无记载大阵的具体位置,还有名字和注释?”洛今朝问道,然后随手翻了翻古轴,想要找出大阵的相关记载。 可卷轴总共分一百多页,整卷摊开足足有一百多米长,关于大阵的记载不过寥寥数个字和一幅大图。 仅此而已。 章陆拾玖 羲和祭,十日颂(中) “既然不想告诉我们,为何要记载下来?”洛今朝迷惑不解,道。 “也许,我们只是看不懂这个阵法而已。”何明夕道。 听她这么一说,洛今朝仔细看了看大阵的图画,上面除了一幅古怪的阵法之图,还有奇门遁甲、五行六气的运转记载,还有许多看不懂的符号和不属于百越国的篆体标记其中。 “看来,并不是灵歌师兄不撰写那些,而是这些符号已经记载下来了,我们看不懂罢了。”洛今朝道,“也不知,这位被称作上神、神王的人到底是谁?太古残卷贰里面并无记载。” 《太古残卷贰》里面记载,这位上神曾有一友,两人琴瑟合奏,后来上神和他决裂了,两人把琴瑟扔进了归墟之中。 “这里用百越国常用的篆体提到了归墟的字眼……”何明夕提醒洛今朝道。 “在哪里?我看看。”洛今朝急忙问道,然后凑过去看那卷轴。 只要一提到“归墟”,他就很敏感。 毕竟除了“须弥芥子”,那个灯火阑珊处的奇幻梦境,最为熟悉的字眼,便是“归墟”。 关于“归墟”的记忆,也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梦中,比如那场归墟天火,还有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旋涡…… 梦里梦外,他都非常熟悉“归墟”这个词,好像和他的身世有着莫大的关联。 洛今朝急着寻找归墟的秘密,可卷轴上只是记载到上神曾经镇守过归墟入口,还有把琴瑟扔进了归墟之中,其它再无记载。 “只要找到上神的秘密,还有那个归墟的入口,我就能寻到自己的梦,就可以回家了……”洛今朝小声呢喃道。 何明夕都听在耳中,道:“怪不得,这望月城会传承西王母和青鸟的琴术,甚至用乐器使出各种怪力乱神的法术,原来,上神,也是个通乐理的人,会琴瑟,所以把琴艺和琴术传给了祈天灯天姥山,只是不知,这上神的曲谱,到底有没有流传下来?” 半晌,洛今朝翻到了《太古残卷贰》上的相关记载,道:“好像有,上神给望月城传下了两首曲子,这里都有音符,记了下来……” 何明夕看了看,卷轴上固然有两个远古之时的乐谱,曲谱,有“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的符号记载,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还有宫商角徵羽五音的音调变幻,都记录了下来。 那几个音忽高忽低,时起时落,故弄玄虚,让人难以捉摸。 “这两首……上面写着:十、日、颂……羲、和、祭?” 何明夕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正是上神传下的两首曲子——《十日颂》、《羲和祭》。 “十日?不正是被羿神射杀的十日吗?至于羲和,据《万物录摘要》记载:羲和是六龙驾日的使者,我们之所以每天都能在乐土看到太阳,就是羲和驾驶着龙车拖拉着太阳巡游大地,据说,羲和是被远古神祗惩罚驾日的,她拖驶着日车来回巡游都不知多少年了……如此循环往复,轮回不休,倒也十分痛苦,可我们几乎没有人见过羲和真正的模样。”洛今朝感慨道。 “羲和是帝俊的其中一位妻子。”何明夕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和帝俊有何关系?难道和上神、神王有所关联?”洛今朝一头雾水,“这《羲和祭》,是上神谱下的曲子,为何要祭奠羲和?羲和不只是被惩罚驾驶日车而已吗?又没有死去……” “神祗是不会死的,他们不老不死,不朽不腐,甚至已经遁入神隐,化作无形之物,永恒地存在于某个地方……关于上古的很多事情,都成了一片迷雾,或许许多往事,根本难有人知晓其真相……”何明夕委婉道。 蓦地,何明夕看到了其中一卷,发现了一些往事记载,道:“册子中还记载,祈天灯无相长老当任长老的期间,也就是‘天赐纪癸亥年’,那一年门派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距离现在的祈天灯已经五百年过去了。” “是祈天灯的历史?”洛今朝问道。 “不错,重大历史,那一年,祈天灯中发生了一场大战,交战双方为天姥山望月城和方壶山头的九黎族,因为战役发生在天赐纪癸亥年,所以被称作‘癸亥之战’,那一年天象大变,祈天灯中的双月都呈现猩红之色,故而又称作‘双月之战’。”何明夕一边阅览着古卷,一边说道。 “为何会记载在《太古残卷贰》之中,不应该在天姥山的史册记载当中吗?这方壶山头,也在祈天灯?好像听灵歌他们说过,祈天灯中只有天姥山,并无其它地方啊?”洛今朝疑惑道。 “本来是有的,但是……” 两人便一起琢磨着册子上的文字,“观看”起那件往事来…… 当尘封的往事被慢慢地打开,岁月的真相也紧随着一层层剥开了…… 太古残卷中记载,那一年,双月呈猩红之色,望月城曾经和九黎族大战过一场,九黎族居住在方壶山头,方壶山头也是祈天灯的一处地方,里面居住着上古十大魔神,后来九黎族被望月城铲除,方壶山头被夷为平地,从此,祈天灯中就只剩下这座漂浮于云海之上的天姥山、望月城,一个以罡气修炼为主的宗派。 就在癸亥年,双月之像望舒精灵整年都没有抛头露面,全年皆是诡异时刻。 那一年,《十日颂》和《羲和祭》的曲调响彻祈天灯,余音绕梁,一年过后都尚未绝去。 那一年,无相长老把九黎族人死后的怨灵和九黎族的魔兽封印在了牛首山。 包括上古时候的诸多魔神,都被封印在那座山了,还有那把九黎剑的魔剑——九黎剑,亦是如此。 看到这里的时候,何明夕忽地说道:“难道,你那天被人控制,坠入噩梦,而后梦游牛首山,是那些被封印的魔神所致?” 卷轴上记载,五百年前的那一天,前代掌门无相长老连同望舒、司鸟、仙律、涵虚四大长老,还有望舒五灵的助阵,才封印了它们。 “接下来往下,好像记载着一位叫黎女的人的故事?”何明夕道。 “黎女?”洛今朝道。 果然,卷轴下还记载着—— 在那一次大战之前,九黎族和天姥山望月城本是友好相处的两个国度,他们共生于“祈天灯”之中,都是这片小世界的人,他们一起交流,研讨修行之术。 后来,在一次论道中,他们讨论着祈天灯的生死存亡,想用“一花一世界”的玄理,共同创造“时空再造之术”。 在这个论道的过程之中,双方发生了见解冲突,天姥山认为修炼罡气才是正道,而九黎族则认为应该罡气和煞气一起修炼,因为天罡地煞之气一起生于天地之间,必有道理,加上天姥山的人反对离开祈天灯到乐土大世界去传承法术,他们要遵循上神的约定。 而九黎族当初是被上神封印在祈天灯中的一个上古种族,他们本来就想要自由,所以更想挣脱束缚,主张要到乐土中去传承法术。 双方因此争执。 章柒拾 羲和祭,十日颂(下) “原来,五百年前的‘癸亥战役’是因为这件事导致的。”洛今朝唏嘘道。 那一战,以天姥山望月城大胜告终,而九黎族、方壶山头,则从此永远地消失在祈天灯之中,湮没,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 黎女,曾经是方壶山头最美丽的女子,是九黎族的人。 在天姥山和九黎族和平共处的那些日子里,黎女和天姥山的灵歌相爱着。 方壶山九黎族的人妒忌黎女的美貌,适逢九黎族更换“大长老”之位,前任长老艾殇要把位置让给黎女。 九黎族中的旧势力认为黎女根本不胜任长老这个位置,加上日久而来的妒恨,认为黎女和天姥山弟子相恋本就是错误。 天姥山贵为上神后裔,上神的护法,而九黎族却是被上神封印于祈天灯中的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即使天姥山和九黎族因为某种缘故暂时相好,也不能犯下“相恋”这种令人忌讳的错误。 九黎族以此为理由,抓拿叛徒黎女,并将她囚禁于方壶山底的无底深渊,鞭打了九十九日,九十九日后,昔日九黎族最美的女子,却因为族人的嫉恨,因为族人对她的惩罚,而遭受毁容。 灵歌为了追寻黎女,来到了无底深渊,救下了她,恰逢癸亥年,天姥山和九黎族反目成仇,两族大战,灵歌囿于师命和望月城弟子们口中念念叨叨的“道”,亲手斩杀了毁容后的黎女,还把她封印在了牛首山之中。 何明夕感慨道:“道不同,仙魔终究殊途。” 洛今朝道:“九黎族或许是魔族之后,两方的势力岂能真正地做到共生?” 何明夕叹道:“灵歌和黎女在这种环境下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可怜了黎女,这卷轴上绘有她的模样,挺美的,应该是撰录这卷轴的人画上去的,据记载,她当时是祈天灯最美的人。” “这不是灵歌师兄编撰的卷轴吗?” 洛今朝望着卷轴上用笔墨绘出来的那位女子,但见她眉如翠羽,齿如含贝,肌若白雪,腰若束素,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有倾国倾城之姿,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这样的女子,就连何明夕一个女子见了也忍不住赞叹、甚至心动。 “这女子真美,不愧是祈天灯最美的女子,无双无对……唯独灵歌师兄才能配得上她吧……这图,还是灵歌师兄绘上去的。”洛今朝赞叹道。 “可否有一种怦然心动、小鹿乱撞的感觉?”何明夕调侃道。 “呵呵。”洛今朝挠头、傻笑着。 何明夕的神情忽转哀伤,道:“这样的美人,却因为族人的嫉恨,而毁去。族人嫉恨她的美貌,嫉恨她会成为大长老,而把她鞭打了九十九日,到最后,她甚至毁容了……人心的险恶,呵呵,那些美好的,终究不能存活于世,只有黑暗的、丑恶的东西能够当道……原来,美好的东西,终究会逝去——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这是心恶,是阴暗……别人的好,别人的美,居然是一种罪过……” 洛今朝摇了摇头,道:“明夕,你真是个伤春悲秋的女子……” 何明夕带着疑问的神色,道:“难道,世间事,不正是如此?” 洛今朝沉默不语。 “黎女和灵歌终究要断绝关系,卷轴上记载,还是灵歌亲自斩下了黎女的头颅,所用的剑法,是他和黎女一起创造的‘天姥九剑’。” 何明夕一边讲,一边凝眸于洛今朝。 黑暗中,洛今朝见她双眸水汪汪的,看上去美目流盼,静若秋鸿。 此言一出,洛今朝先是一窒,而后怔怔出神。 半晌,他才醒过神来,像是被何明夕蛊惑般的双眸吸进了一个无底漩涡之中,难以出来那般。 “什么?居然是【天姥九剑】?居然是他和黎女一起创造的剑法?这难道不是灵歌一个人为了渡过情劫而创造的剑法吗?”洛今朝呐呐说道,最后神情恍然,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灵歌师兄不太想我修炼那套剑法,天姥九剑,是他和黎女的心血,也是灵歌永远解不开的心结。他使用他们两个人一起悟出来的剑法,斩杀了黎女,而后渡过了情劫……” “想必,他自己也很难受吧,这并非他所愿的……”何明夕道,“明面上他是渡过了情劫,这不过是囿于师命和天命;实质上,他的内心,是自责的,是痛恨和愧疚的,我想,他将永远带上心锁,困于心魔……” “以灵歌师兄的为人,应该是吧……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唉……难道面壁山谷上面雕刻着灵歌师兄名字的那块碑文,真是他的反思之文吗?几千个字……或许更多……” 洛今朝陷入深思,微微沉吟,心道:“照这么说,黎女被封印于牛首山,而灵歌是用天姥九剑斩杀了黎女,我正是修炼了天姥九剑才无故沉睡,梦魇控制,梦游于牛首山……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相关联的吗?” 他的内心一直在纠结着,也不知这件事到底要不要禀报长老们。 章柒拾壹 海客谈瀛洲(上) 两人走出了陵光区域,往营室的正中心走去。 天花上的星辰闪耀着,连接在一起,呈现出龟蛇之像。 周围萤火之光点点闪烁。 在微弱的光亮之中,隐约可见,一尊陨石矗立在“四方阵”的正中心位置。 两人走到了陨石跟前。 只见陨石上布满了金色的小篆文,陨石中间从上至下是六个大篆文。 “这些篆文并非是百越之地所用的古篆,明夕,你看得懂吗?”洛今朝问道。 “其它篆文我看不懂,中间的那六个大篆文我也看不懂,不过,应是‘四海昏,苍星夕’六字。”何明夕道。 洛今朝恍然道:“四海昏,苍星夕?” 这句话正是未时的时候,灵歌师兄在天台上和长老们传音的时候说出的天象,也是洛今朝以前听过的“歌谣”。 “弟子们说过,营室正中的那颗归墟陨石记载着这六个字,想必这六个陌生的大篆文,就是那六个字,而这六个字代表的,是一种天象。”何明夕说道。 两人见眼前这尊陨石足有三丈之高,而整层营室也不过六丈高。 陨石上金光闪耀,古怪之极,洛今朝看着上面的篆文,有其它小符号,譬如有月亮、星辰、太阳、水流、船只、剑、其它武器……还有其它看不懂的符号,不知是何意? 涵虚长老曾言,望月城所得的归墟陨石收藏于太一楼,没想到就在营室里面。 “长老还说过,以前荆蛮祭司阍曾在天巢寻得一颗归墟陨石和天元图,引来了天火,不知道,眼前的这颗归墟陨石有没有这种‘力属性’法宝的天道之力?”洛今朝一直注视着眼前的这尊大陨石,好奇地问道。 关于归墟陨石的记载,目前暂时只知其四,一是荆蛮祭司在天巢所得的陨石,二是亘古之时艾巫文明所得的陨石,目前早已不知踪迹,三是百越之地大商贾在不周之地所得的陨石,能使得虹阁悬空,四便是眼前这尊陨石,被望月城长老所觅得,上面记载着六个字“四海昏,苍星夕”,还目前长老们所能参透的仅仅是上面记载的这六个大字,其它的,无所得知。 洛今朝感觉一直都没人回应他,便马上转身一看,发现,何明夕早已不见踪影。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比天台上的黑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声地喊道:“明夕、明夕?” 片刻过后,才从左手边的“监兵”区域内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别嚷嚷了,快过来这边。” “呼……”洛今朝觉得虚惊一场,但早已冷汗涔涔,在这黑暗的营室中除了荧惑和金光外几乎难有光亮,周围神神秘秘的一片昏暗,也不知会有什么东西出没,何明夕鬼鬼祟祟地忽然消失,委实让人觉得可怕。 洛今朝走到了“监兵区域”那边,只见,这里的架子分 奎,娄,胃,昴,毕,参,觜七大架子摆放,七个高大的储物架连成的“七颗星”,如同一只猛虎。 洛今朝终于在黑暗中发现了何明夕那道白色的身影,毕竟她自从进入天姥山后就穿上了月白的道袍。 此刻,她正从‘奎’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卷轴。 “我说,你怎么跑来跑去的,找什么?你可把我吓个半死,忽然消失的……”洛今朝责怪道。 可何明夕没有回答,一直看着卷轴,入迷似的。 “太古残卷……第一卷?”洛今朝望向那个空架子,上面的“标签”用百越古篆写着“太古残卷第壹卷”。 “终于找到了第一卷。”洛今朝颇为兴奋,随后看向一旁的架子,竟然还有一个册子和一颗珠子。 “天机神策和预言珠?”洛今朝发现了宝物。 可何明夕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卷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半晌,她才转移目光,唏嘘道:“归墟陨石,艾巫族人得到了两颗——据说亘古之时,从天上降下一场陨石雨,在一处高山草原上,艾巫族人发现了神秘的大陨石,上面记载了两个扑朔迷离的故事,可后人再也难寻那两颗陨石的所在之处,更难寻艾巫族人的踪影……” 她转眼望向洛今朝,娓娓道来:“千百年来无数的人前仆后继,想要寻找艾巫的秘密,却只能落得一场空……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看到最美好的事情,即使是马上死去,也并无遗憾了,他们苦心寻找归墟陨石的秘密,想要见得艾巫真容,不正如此理?” 洛今朝似乎对艾巫一族并无兴趣,只对归墟陨石上的六字记载和天机神策感兴趣,道:“明夕,你先看看这些也不迟。” “不就是预言珠还有天机神策吗?听弟子们说,在七星连珠之日,预言珠倒映在天机神策上面的机密已经记录在了太古残卷第一卷。” 何明夕说罢,翻了翻手中的《太古残卷壹》,道:“我刚刚也看到了,这第一本更厚,摊开了总共一百多页,我翻出来给你看。” 片刻过后,她指着卷轴上的某一段记载,道:“喏……你看这里。” “四、极、天、崩,七、星、黯、淡?”洛今朝照着卷轴上的百越古篆记载,念道。 章柒拾贰 海客谈瀛洲(下) “不错,这天机神策的记载和归墟陨石上记载的六个字‘四海昏,苍星夕’,应该是同一种预言和天象,两者都有关联。”何明夕道。 洛今朝心中细细琢磨,陷入深思,说道:“四极天崩,夔王刚创立乐土时,曾经出现‘四极崩,天不兼复,地不周载’的异象,后来,远古时代,鲧盗息壤治理洪水,西山之神火神盗取未央火点燃苍生的第一把火,才解救了众生。也不知这‘四海昏,苍星夕’到底是何种现象,未时的时候,我们曾在天台上修炼,那时望舒携月之镜像打开了,可天象昏暗,异象降临,那时候灵歌和长老们就说出了这种天象,我曾在南禺山堂庭山道中听一头鹿蜀妖兽吟唱的‘四海昏,苍星夕;晚潮紫,清月白;明珠没,水生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明夕柳眉一皱,面带疑惑之色,问道:“鹿蜀妖兽?这个妖兽还会唱歌、说人话?” 洛今朝调侃道:“说人话倒不会,只是它的叫声像是在唱歌,还唱得不错,声音还挺动听的,像极了一位出色的歌姬,或许比虹阁中的女子唱得更加动听,而且依稀能听清它所吟唱的字眼。” 何明夕沉默不语。 洛今朝又道:“族中传言,鹿蜀的叫声就像是女子的歌唱声和呻吟,或许,这歌谣并非巧合?” 何明夕面色凝重,道:“天意不可违……看来,这‘四海昏,苍星夕’和‘四极天崩,七星黯淡’乃是一道天谕,是茫茫天道的旨意……” 洛今朝见何明夕心情沉重,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问道:“何意?” “天谕便是神谕,神是代‘天’授命的,神,要次于天道自然的规律,神谕,乃是一道启示,从妖兽口中来,从预言珠中出,又在归墟陨石上呈现,或许百族之中那些自称能够感应上苍、达到天人合一的祭司能够解开神谕的奥秘吧……也不知,接受了启示过后会发生什么?命运轮盘的旋转,从来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古往今来,没人能猜得透神谕。” 何明夕翻了翻卷轴,继续道:“关于这道天谕和预言的记载,太古残卷第一卷中好像还记载着,天姥山上还存在一个永昼的世界,可只有寥寥数字,后面都空白了,看不见了,似乎故意被人抹去了。” “为何提出来又不记下来呢?”洛今朝看了看上面的痕迹,确实是被人刮去的,这太古残卷都是羊皮卷做成的。 “后面空白……”洛今朝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在《太古残卷壹》中,上神座下的两大护法:玄商祖师和彭祖,到最后会反目成仇,斗法于天姥?” “确实有这段记载……”何明夕看了看上面的古篆,“不过只是数句话,不全——怎么?你曾经有所发现?” 洛今朝回忆道:“我也在面壁山谷的残垣断壁上发现了两位祖师留下的反思文,早已带上了斑驳痕迹,看不清了。而且——” 洛今朝忽然停顿,沉思着。 “有所记载?”何明夕急忙问道。 “有,只是寥寥数句罢了。”洛今朝淡然道,然后又接着疑惑道:“我们在天台上所看到的斗转星移、天星尽摇的天象,还有望舒携月的诡异之象,二十八星宿明灭不定,唯独太白金星和荧惑星又高又亮,镇星也不见其中,黑云雷暴侵蚀天台,浓雾滚滚……凡此种种,都是‘四海昏,苍星夕’之天谕所导致的天之异象吗?” 何明夕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是长老们曾经说过,‘畏天命,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这句话是圣贤说的。天道魏巍,众生匍匐,人道莽莽,仙道渺渺,人要遵循天地自然之法则,才能得以生存……一切,并非偶然,天道崩塌,人道穷尽,天星图就是众生图的映像……如果说那些就是预言所呈现出的天象,也许并不出奇。” 两人继续阅览《太古残卷壹》上面的文字记载,上面还记载着一些“乱”属性的法宝,譬如伏魔伞,还有“力”属性法宝较强者,比如逸仙剑、伏羲剑、洛神剑、彤弓。 “逸仙剑,那不是逸望尘的武器吗?”洛今朝回忆道,“整个南山的人都知道,逸仙剑已经被逸望尘夺去了,他靠着一身修为和逸仙剑在整个万里洪荒闯出了‘第一剑客’的名头。至于洛神剑,据说是洛神的配剑,忘川洛族都是洛神的后裔,或许那把剑就隐藏在洛族之中。” 何明夕凝眉道:“难道这和传说中洛神的秘密有关?” 洛今朝道:“养父在世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他说洛神的秘密和洛神剑无关,至于彤弓,乃是洛神丈夫——羿神的配弓,早已失落了。” “彤弓?”何明夕疑惑道。 “我并非洛族中人,我只是养父捡回来的人,洛族中的秘密,我知道的不全。”洛今朝道。 章柒拾叁 烟涛微茫,信难求(上) “你真是个怪人。” 洛今朝并不在意,毕竟明夕已经说了自己两三次是“怪人”了,洛族中的人也把自己称作怪人,洛今朝早已习惯了,习惯了倒也好,心中坦然。 何明夕见洛今朝似有心事,心里想也许是自己的语言中伤了他,故而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你。” “呃?啊?”洛今朝刚刚一直在怔怔出神,现在忽地听明夕这么一说,倒也醒过神来了,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没,没什么啊!明夕,你何必跟我客气。” 洛今朝见何明夕面色微红,好像有点惭愧,甚至是娇羞,便岔开话题,道:“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何明夕嫣然一笑,瞥了一眼古卷,道:“卷轴上记载,洛神剑配合天时地利打造而成的,要和时序、节气相匹配,才能与天地并生,与自然为一,打造出这柄神剑。据说洛神剑剑成之日,峣山崩塌,大河干涸,山无陵,天地合,十日现,乱世出,洛神手握预言,利用此剑斩断了利害祸福的来龙去脉。” “难以想象,洛神剑有这等神通……”洛今朝不解,道。 “这只是卷轴的记载,也不知是否真实,相传亘古之时,人族的启蒙者艾巫一族得到两颗归墟陨石的时候,天上漏了一个窟窿,天火降临,大雨滂沱下至数载,乐土大地再次遭受洪水侵蚀……不过那只是人们口耳相传,自艾巫时代之后人族才使用正式的文字记载事物,在那之前都是用图腾的方式记载,所以说,有些事情,或真或假,传说,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的。” “听我族中的人说过,洛神剑是羿神为洛神铸造的,他们都是上古的神祗,可能并非虚假吧。”洛今朝说道。 “夔王的剑,是夔王用来创造乐土的那把剑,现在已经崩坏了,需要重新铸造了……” 何明夕看卷轴上记载,乐土的创世神夔王,他的那把剑,和别的剑不同,颇为不凡。 “这上面竟然还有芥子珠的记载?”蓦地,何明夕的目光落在了卷轴第玖拾多页的三颗珠子上。 “芥子珠?”洛今朝觉得名字十分熟悉,静下来一想,正是脑海中时时“闪烁”着的那个使命,那个深深烙在心里的使命,自从二十年前来到南山的那一刻就已经记住的事情。 “芥子、芥子,芥子珠?”洛今朝问道,“芥子珠是何物——须弥芥子?” “芥子珠共成三颗,是创世神留下来的举世珍宝,如今已经失落在好几处地方了,分别是月白珠、炽黄珠、黑珠子。”何明夕道。 “在哪?”洛今朝马上凑在卷轴旁,想要把它一下子都记住那样。 他一不小心便紧紧地挨到了何明夕身旁,还用他的侧脸轻轻地蹭了一下何明夕温柔细腻、如雪般的脸庞。 何明夕脸颊顿时绯红,见他一副急忙忙的模样,嗔道:“这般心急,想把卷轴吞下去不成?” “呃……”洛今朝又犯尴尬了,道,“明夕……刚才是我失礼了。” 洛今朝移步一尺,走到了侧边,看着卷轴,道:“只是,芥子珠,和我的身世有莫大的关联,我才如此着急……” “又关你事……”何明夕喃喃道,“归墟关你事,现在芥子珠又关你事,都不知道你是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人……” 何明夕说罢,便指了指古轴上的篆文记载,道:“喏,你看。” 洛今朝朝卷轴看去,借着微弱的萤火之光,可见记载,它们如今可能分别散落于南山中的洛水之南、南蛮之地、南海之滨、三身国、黑齿部落、古墟之国。 “三颗珠子为什么是五个地方?而且芥子珠竟然都在南山?” 洛今朝觉得这一切简直是匪夷所思,自己在南山中已经渡过了二十年了,却不知,芥子珠就在南山中。 随后洛今朝思忖道:“难道脑海中的那个使命:须弥芥子,是这芥子珠?” 二十年,没想到芥子珠就在南山之中。 二十年,他未曾离开云开山,更何况是南山。 “难道,二十年前我落在南山之巅,来到了忘川河畔,是天注定的?” “希望找到芥子珠,就能知道梦的来源,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一定要回家……” 他不禁联想到很多,双眼发呆,何明夕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道:“喂,你怎么了?” 洛今朝猛然一醒,道:“须弥芥子的秘密,或许已经解开了,现在就差找寻这些珠子了,看来这趟天姥山之行,并不白走,闯进太一楼,即使已经违反望月城条律,也值得了吧。” 可每当一想到天姥山的条律,洛今朝还是会感到阵阵后怕,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条律了,再这样下去,望月城会不会废了自己的修为,不让自己作为传承者,把自己逐出天姥山吗? 或者,遭受其它重罚? 洛今朝越想越怕,却又不敢再在何明夕的面前讲出来。 看样子,何明夕似乎闷闷不乐,道:“是啊,你的东西找到了,可是我的火神之种却还是藏在箱子里打不开。” “不过对于这芥子珠,我还是蛮多疑问的。”洛今朝一脸迷惘之色,道。 “什么?”何明夕问道。 洛今朝思索道:“三颗珠子,五个地方,具体到底是何处?也没有详细的地点,而且,记载是否属实,也难以辨认。” 何明夕道:“这是《太古残卷》,难说……洪荒之事代代流传,迷雾重重,终究有一些是虚无缥缈的,凡俗之人难以触摸得到的。” 何明夕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应该是这三颗珠子都可能出现在那几个地方之中吧,至于哪颗珠子是哪个地方,得具体去找。” “只能去追寻它的踪迹了……”洛今朝道。 何明夕翻了翻卷轴,蓦地又发现了关于“归墟”的记载。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 这是卷轴上的记载。 章柒拾肆 烟涛微茫,信难求(下) “这个我当然知道,长老们论道的时候不是讲过这个寓言故事吗?”洛今朝道。 “确实,但联想起《太古残卷贰》有关东夷的那个神,他所镇守的归墟入口,还有天姥山祖师玄商和彭祖又尊称那个神为上神和神王,这些应该都有关联。”何明夕道,“只是我们现在还猜不透罢了。” “不错,还有那位和他一样善弹琴瑟的好友……而天姥山中也有弟子和长老精通琴艺……”洛今朝道。 迷雾重重,两人根本无法猜透这些上古的神秘记载。 “这上面还有记载,甘渊,传说那里是世界的尽头,传说那里是世界的尽头,帝俊之妻羲和曾在那里生下十日,最初的羲和国,也诞生在甘渊。”何明夕对着卷轴解读道。 “生下了‘十日’?难道一个人,就算她是个神,能生出一个太阳吗?”洛今朝问道。 星辰日月,是如此浩瀚,对于渺小的人族来说,这些庞然大物都不是人力所能为的。 “也不知这十日到底为何?”洛今朝疑惑道,“那这羲和国,到底在哪里……” “羲和国……”何明夕陷入沉思。 “怎么了?”洛今朝见她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追问道。 “啊?”何明夕恍然,道,“没有……刚刚只是在想……这卷轴上记载的羲和国,或许和我们身边的羲和国,并不是同一个国。” “为何?” “南山中也有一个羲和国,它就在南山的北部一带,沿海,而且是几十个岛组成的国家,他们凶狠残暴,经常入侵他国,南山诸国都领教过他们的战略。” 何明夕似在追溯往事,道:“这卷轴上记载的羲和国,在大荒之外的南部,也不知在乐土的哪个角落。甚至……都不知是否在乐土之上,和南山更是相差四万八千里。” “也许并不在乐土中吧……”洛今朝脸上带着一丝隐忧。 “怎么?你觉得找到‘归墟’的踪迹,又渺茫了几分?”何明夕说道。 “不是渺茫了几分,是相去甚远,想去几十亿里……我现在找寻这些,都是非常缥缈的,根本捉摸不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丝的线索,都没有留下。”洛今朝表情失落,道。 “不要绝望,至少知道了芥子珠。”何明夕安慰道。 “芥子珠……呵……更是虚妄。”洛今朝道。 “何必灰心,凡人往往要找的东西总在身边。”何明夕道。 洛今朝听到这句话,又被打起了一丝精神,道:“你怎么知道。” “很多故事上都是这么讲的啊。”何明夕道,“你不是说自己遍阅古籍吗?难道没听说过那些寓言故事?有的人苦心追寻,踏破铁鞋,千山万水,却找不到,蓦然回首,其实那样东西就在身边。有些东西,不用自己去找,到了时机成熟,它自然而然就出现了。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水到渠成’吧。” 洛今朝点了点头,觉得甚有道理,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遍阅古籍了?至少,没跟你说过吧?” 何明夕莞尔一笑,并不作答。 “这些线索都太乱了,找到归墟,难道就真的能回家了吗?归墟和须弥芥子又有什么关联?营室中间的那颗归墟陨石,和卷轴上归墟的记载,又有什么关联?” 洛今朝想罢,望向营室中间。 昏暗中,唯独归墟陨石和周围架子上的宝物闪闪发光,整个营室像是一片星辰寰宇,他们就驰骋在梦幻的星海之中。 璀璨“星河”中,归墟陨石上的石刻之文闪闪发亮,亮着金光。 洛今朝只觉得这一切千丝万缕,似是总有联系,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卷轴上的意思,大概就是: 在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的地方,有个很大很深的沟壑,实际上是个无底之山谷,下面没有底部,名叫“归墟”。地面八极、天空九方的流水以及银河之水,都会流到这里,但这里的水不增加,也不减少。在这里有五座山:第一座叫岱舆山,第二座叫员峤山,第三座叫方壶山,第四座叫瀛洲山,第五座叫蓬莱山。五座山的底部周长有三万里,山顶平坦处有九千里。 洛今朝一直在想,那五座山到底和归墟有什么关联。 “二十年前的记忆,除了须弥芥子和归墟,其它的我真的记不起了,为了解开自己梦和身世,我必须要找到它们。”洛今朝想道。 “你看这边。” 忽地,何明夕在“毕”星宿的储物架上发现了一幅图画。 那幅图画像是飘至半空,在架子上悬浮着,整张图画是摊开的,长若五尺,宽大致是两三尺,图画上闪耀着点点萤火之光。 洛今朝朝那里看去,只见那幅图暗含玄机,像是藏纳着一个大世界,一片大星空。 “众星图。”洛今朝道。 “这就是天姥山至宝——众星图?”何明夕道。 洛今朝答道:“不错,听涵虚长老说过,众星图是望月城的至真法宝,是祖师们流传下来的……涵虚长老平日里除了研究龟纹和卦象,还懂占卜星象,众星图有一幅是祖师们流传下来的,还有一幅是他自己观天象绘出来的,想必,这一幅应该是绘出来的那一幅,而真正的那幅,应该在紫宫四殿中用以‘天仪’之阵,长老们以众星图指点众生,这众星图,便是众生的映像,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冥冥中自有规律运行。” 星图,是天姥山的至真法宝,和“蝶梦珠”一样,乃是从玄商祖师的时候就已经流传下来了,亘古洪荒的宝物。 陡然间,从众星图中飘出点点金灿灿的火光,火光逐渐凝成了一排文字: 茫茫地理,灿烂天文,四灵垂象,万类群分,渺观六沴,咎征惟君。 “四灵垂象,万类群分,渺观六沴……”何明夕道,“看来,涵虚长老是已经参破大道,参透众生和众星之间的涵义了。” 不知为何,洛今朝身上的“神秘六方”,又泛起了白亮的光芒…… “就凭你们,也敢窥视涵虚长老的参道?后辈小生,未免太过于狂傲了吧?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为何,从幽暗中霍地传来一道女人的呵斥声,把两人给吓了一跳。 “是司鸟长老!”何明夕小声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洛今朝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何明夕登时也是一惊,想道:“奇怪,灵知不是告诉过我,司鸟长老只会在望舒携月镜像出现的未时和丑时来巡察一次吗?为何现在还会出现?” “你不是说司鸟长老已经同意了吗?” “骗你的,你又信。” “你!我被你害惨了!”洛今朝小声责怪道。 此刻,司鸟长老风华绝代的身影出现了,她虽然面貌年轻,蛾眉杏目,却早已和涵虚长老一样,白发飘飘,长发及腰。 黑暗中,她那头白色的头发显得格外耀眼。 “你们在这已经呆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想离开吗?”司鸟长老开口道。 “什么?一个多时辰!”何明夕心中咯噔了一下,想道:“我记得刚来时候是卯时两三刻,难道现在已经过了辰时?不可能的,我明明觉得自己才在这阁楼中渡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在这梦域中也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为何却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像是做梦一样,短短的一个梦实际上过了许久……难道……” 何明夕心中不明。 “很抱歉……师尊,我们错了……”何明夕转过身来,说道。 “司鸟长老,我……抱歉……”洛今朝也抱拳,微微弯腰,致歉道。 “跟我走吧。”司鸟长老,道,“还有你。” 司鸟长老说罢,瞥了一眼洛今朝。 “惨了。”洛今朝心中尽是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自踏进太一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存在了,到了现在,他更为不安,心都好像要跳出来的那般。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在“参”星宿的架子上发现了一本古籍,侧面那四个古篆是:神,殇,之,劫。 “神殇之劫?这是?” 章柒拾伍 天道宫内,未央火 望月城,辰时三刻,东边的白月和西边的黄月都在穷极的天边,一个在极东,一个在极西,现在,两月已经逐渐往中间靠拢。 紫宫,天道宫。 天道宫的天花上,有一条巨大的星河从中间飞掠而过,整个天花看上去像是一片星海。 此刻的大殿内,一场审问正在进行。 “司鸟,你是怎么发现的?”望舒长老问道。 “我发现有人开启了太一楼的太虚幻境,进入了梦域中的营室,故而前去峻狼山察看,便发现了他们偷偷潜入太一楼中。”司鸟长老道。 “又是你?” 仙律长老丹眉倒竖,瞪着洛今朝,一脸怒容,拂尘一摆,继续说道:“你怎可一错再错,你把望月城的条律看成什么,置于何处?峻狼山和牛首山这两个地方,是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北斗注死,太一楼处于北斗星之下,你们打开了觜火猴阁楼中‘北斗画像’上布下的疑阵,进入了梦域中的太一宫殿,但如果没有窍门离开梦境,你们将永远困死在梦境之中!永远沉睡在虚幻之中,出不来了!” 洛今朝回想起离开了梦域的时候,司鸟长老祭出了造梦镜,然后念出了一段深奥晦涩的咒语,再结出一个双月的法印,三人就像穿过一片空白的世界,从中遁出了梦域,来到了峻狼山的夜空之下。 回想起那个梦域,洛今朝后怕阵阵,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而此刻仙律长老在大殿上叱骂着自己,自己禁不住一惊,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吞吐道:“师尊,长、长老,弟、弟子知错,弟子该死……” “真是大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看来天姥山不能再留你了,要废去你的修为。” 仙律长老此言一出,洛今朝如遭五雷轰顶,顿时眼睛一黑,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似乎要晕过去那般,但还是勉强振作了下来。 “且慢。” 但见望舒长老淡然地质问道:“你是怎么获得太一令的?又是怎么进入太虚幻境的太一宫殿的?” 这边,望舒五灵也站在了一旁。 “灵犀,洛今朝不是应该待在面壁山谷中吗?为何那么快就让他出来。”仙律长老瞪了一眼灵犀,质问道。 “弟子该死,没有看好今朝师弟,让他只在面壁山谷反思了一个时辰就出来,我看他已经刻下反思之文,本以为他已经改过,会自觉地留在鸟宫中修炼,没想到他又到处乱跑……”灵犀师兄意犹未尽,却被司鸟长老拦下了。 “丑时初牛首山的异象我等都还没有看破,不知发生了何事,找不出异端所在!现在正值望月城生死存亡的时刻!你们望舒五灵却连一个弟子都看不住!到时候出了事情,你们担当得起吗!”大殿上,仙律长老大声责骂道,涵虚长老却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思考着,不发一语。 司鸟长老瞪着灵知,问道:“灵知,是不是你……” 灵知面带愧疚之色,抱拳道:“师尊,是弟子……” 灵知师姐话还没说完,何明夕便主动站了出来,但见她行了一个作揖礼,把右手压着左手,然后按在右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道:“长老们,是弟子,执意要去寻找‘未央火’,不关灵知师姐的事。” 此言一出,长老们和望舒五灵都是一惊,一窒。 司鸟长老问道:“你要未央火来做什么?” 涵虚长老一直都很镇定,他面色冰冷,直到刚刚听到何明夕吐露出“未央火”三个字的时候,神情才略有所动,此刻,终于开口了,问道:“未央火可以起死回生,扭转乾坤,逆转时空,转化万物,看似违背了天道规律……难道,你是为了……” “【未央火】存放在营室之中,你是怎么进去的?”仙律长老道。 “是弟子的错,我和明夕师妹有约定,所以才把太一令交给了她,这件事,我已禀报了师尊。”灵知解释道。 “就算如此,我也是允许你带着众弟子和她一起前去太一楼学习,为何你要让她单独前去?”司鸟长老问道,“还告诉她我是在双月重合交替的未时和丑时才前去太一楼巡视这一机密,你该当何罪?再说,你怎么那么傻,月神精灵在塔下,就算有太一令,只要心怀不轨之意进入十九重太一楼,尤其在营室,二十八星宿大阵都会感应我们四大长老,届时我们肯定知道谁有异心,你身为‘望舒五灵’之一,难道不清楚这个规矩吗?” 灵知师姐为之哑然,半晌,才答道:“师尊,抱歉……这是弟子和明夕师妹有了约定……我不能说。” “荒谬,有何约定能比天姥山的安危重要?”司鸟长老忽地转身,背向众人,把双手束在后背,问道。 “弟子……”灵知师姐很是内疚,她看了看一旁冷若冰霜,安静优雅的何明夕,然后又看了看肃穆庄严的天道宫殿和那一尊尊神像,望着司鸟长老神圣的背影,她还是没有开口。 “说。”司鸟长老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必说了,一并处罚,按照规定,把洛今朝、何明夕、灵知,三人一起逐出我望月城!”仙律长老勃然大怒,霍然大声说道,“门规不可不顾!尔等必须要依规处置。” 可这时并没有人去理会仙律长老。 何明夕也没有急着去回答仙律长老的话,只是心觉灵知不会因为这些而违背两人的约定,便开口对司鸟长老道:“师尊,是我和师姐约定,我传她‘崩山霖雨’之音,她便让我前去太一楼观阅,之前我和师尊您禀报,我只是前去修炼,观阅《西王母的救赎》和《青鸟天书》,好好修炼一下神祗的琴术和法术。她只是给了我太一令,其它的主意,都和她无关,她没有告诉我那些机密,那幅‘北斗画像’的玄机,是我不小心识破的。是我自己进入了太虚幻境,打开了剩下的九重楼,这些,都是师姐没有告诉我的,是我的错……当初,师姐觉得我只是会前去观阅一下而已,她不会想到我竟然去了太虚幻境……这些,真的和她无关……” 何明夕反复强调,要把责任都包揽在身,似乎不让长老们责罚灵知师姐。 “明夕……”洛今朝和灵知师姐都望向何明夕,见她一脸镇定,面色不改,敢去对着四位长老说出实话,认错,禁不止心中凛然。 众人听何明夕这么一说,都怔住了,一时间空气凝固了,时间静止了,大殿内的一切都仿佛窒息了似的。 片刻过后—— “荒谬,你好大的胆子。”司鸟长老厉声道,“北斗画像,你竟然会参透破……好、真好!” 司鸟长老蓦地转身,蛾眉微微蹙起,杏目怒睁,问道:“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底细!” “师妹,两人都是用天仪查探过的,底子很干净。”望舒长老说道。 “师尊,长老们,是弟子的错,我虽然比明夕师妹修为要高,但论到琴艺,却远没有明夕高,明夕师妹的【崩山之音】和【霖雨之操】,真的很不错,我很想要学习,才和她有了这个约定,只要我交给她太一令,她便答应传我《崩山霖雨》……却导致她犯了错,违反了门规条律,弟子该死!”灵知师姐抱拳道。 片刻过后,司鸟长老喟然叹道:“罢了、罢了,灵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要这样一意孤行……明夕所创之曲,确实奥妙,可能只是那两人奏出的《高山流水》,才可以媲美她的这两首曲子吧……甚至说,她这两首曲子的音律造诣,早已胜过那两人了……上神所传下的音律,他和好友琴瑟相鸣,创下《十日颂》和《羲和祭》,响彻乐土,到了最后,却齐其琴瑟于甘渊,响绝人寰……我虽不能让天姥山的琴艺流传千古,但却也要让五音之术法重返天道,不违天道,不违上神的旨意和约定……如今术法有了,再加上明夕所创之乐曲,我等只要习得她的七八成,便能把上神真正的绝学传承下去了,这样也不会有遗憾了……不过,明夕,你得告诉为师,你苦心登楼,前去寻找【未央火】,到底所为何事?” “为了救人。”何明夕说道。 洛今朝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小妮子到底要救谁? 她不是一直在虹阁之中与琴为伴,从无好友吗? 或许自己和她相识不过一日,对她并不了解罢了。 “要救很多、很多的人,和我相关的,那些无辜惨死之人……” 涵虚长老掐指一算,摇了摇头。 司鸟长老闭目凝思,叹了一口气,道:“未央火乃是火神之种,是天地间最原始的燧石之火,是它,孕育了万千生灵,是它让众生繁衍生息,也是它带来了五灵之火,法术之源,昔日西山火神为了救众生而盗取这颗燧石,却不料遭受千万蛊雕啄食肉身的惩罚,如今,你为了救人去偷盗这颗燧石,行为虽错,触犯我天姥山门规,但门规是人定的,我天姥山也是有情的地方……另外,上神把它交托与我,我也要看好它……” 涵虚长老道:“明夕,念在你偷取‘未央火’是为了救人、是在乎仁慈的份上,这次,便原谅尔等,火神之种,是否在尔等身上?” “涵虚长老应该是感受到火神之种的气息了……”洛今朝心道,然后对涵虚长老说道,“师尊,这颗燧石就在我的冰心玉壶中。” “既然如此,你们且收好,至于宝箱的六方锁,等下我让弟子们带去给你。”涵虚长老道。 “望舒,这……燧石乃是上神传下来的,我们要遵守上神的约定,怎么能随意把神物交托在凡人的手中?”仙律长老问道。 望舒长老示意先不要说这个话题。 “燧石既然是神物,就应该普渡众生,让它回到该回到的地方去,这也是顺应天道自然之理,我想上神在世,也会答应的。”涵虚长老道。 殿下,洛今朝思忖道:“初火诞生万物,也是涅槃火,这未央火既然是涅槃火,是火神的种子,难道真的可以使万物复苏,让一切,都重生过来?” “洛今朝,何明夕。” “弟子在。” 既然再犯,便再去面壁山谷反思半个时辰,罚再刻下一个反思碑文。”望舒长老道。 “啊?”洛今朝心道,“又得再写一文……” “洛今朝,你可知错,一错再错,一犯再犯,如果不是考虑玄鸟星宿者对我派有大用,我们急需传承和用人,我绝对废去你的修为,逐出师门!”大殿上,涵虚长老责骂道。 “弟子知错。”大殿下,洛今朝拱手道。 “洛今朝,你真是屡教不改,再犯第三次错误,天姥山绝不留你!”站在一旁的灵犀师兄呵斥道。 章柒拾陆 燧人取火非常业 天道宫内。 众弟子已经离开,四大长老还在讨论着那些事情。 “他们去过梦域里的太一楼,很多往事,还有天姥山的机密,岂不是都被他们知道了?”仙律长老神色担忧,道,“关于彭祖后裔的那些事情,会不会也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望舒长老道:“关于彭祖,记载甚少,他们应该没有机会深入了解到这些事情……可能,灵歌和黎女的往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望舒长老说罢,便转过身来,看了看涵虚真人,涵虚真人默然不语,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师尊心里的想法,他只是不说破罢了。 可仙律长老却道:“那灵知的那些往事……这于我天姥山望月城的颜面并不是好事,要是那小子他出去之后不是一心一意为望月城传承,拿着我们的法宝、用着我们的剑术去造谣生事,败坏望月城乃至上神的名声……” 仙律长老说到这里,望舒便伸了伸手否认道:“放心吧,他不会的。” “那梦域中的《羲和祭》和《十日颂》都是上神传下来的琴瑟之谱,不打算传给何明夕吗?实话实说,明夕可谓是乐土尘世这百年来甚至千年难得一见的琴艺之人,她对音律的造诣,早已胜过许多先贤……”司鸟长老道。 “她可能也已经看到了吧,可那只是残卷,根本没人能看得到整个乐谱,那乐谱玄虚得紧,前后难以衔接起来,除非上神还在世,否则,莫说她,就算是司鸟长老您,也学不会。”涵虚长老坦然道。 …… 望舒宫殿,广场。 洛今朝手中拿着那把奇形怪状的六方锁,那锁弯弯绕绕,里面布满了各种小型的机关。 刚刚望舒长老已经托弟子们送来了六方锁,用以解开火神之种的箱子。 “看来长老们很在意这颗燧石,把它收在了太一楼的幻境中,还用上古的青铜宝箱把它锁住,以六方锁为钥匙。”洛今朝说道。 何明夕道:“这燧石是他们口中的上神传下来的至宝之物,藏得紧也不奇怪,我只是好奇,他们是用来防谁?难道是牛首山的那些怨灵和魔兽?” 洛今朝取出冰心玉壶,“呼”的一声,如小巧玲珑般的宝箱被寒气卷出,一下子变大,呈现在两人眼前。 他把六方锁放置在青铜古箱的奇怪钥孔上,“铿”的一声清脆响声过后,青铜古箱便打开了,洛今朝取出了火神之种。 “这锁确实奥妙,传闻出自上古偃匠鲁大师之手。”洛今朝道。 两人凝望着眼前的这颗火神之种。 火神之种,燧石,但见它长相极其普通,和一颗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区别,大概有拳头般大小,唯一奇怪的是,上面刻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左右两边都有一些小符号,一边是一个人像,他钻石取火的模样;另一边则是许多鸟的符号,围绕着一个人,大致的意思便是西山之神盗取燧石,而遭受上神处罚,被千万蛊雕啄食肉身。 “这应该是后人为了纪念火神的雕刻上去的吧……传说燧石乃是先人造火的源头,它诞生了世界上最初的火焰,是文明的源头。”何明夕道。 “燧人氏钻石取火,造福后代,而且造出了火源之法术,让世人学会操纵火焰之术……”洛今朝道。 这时候,两人身后有几位弟子路过…… “哎,这玄鸟星宿者都已经连续犯错两三次了,长老们还能宽容他,把火神之种传给他,灵艳,你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话说我们都在天姥山修炼了那么久的,我们都是神修境界的人了。”一弟子窃语道。 “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一女子盯着那颗远古的燧石看了半天,心里禁不住有些妒忌羡慕,轻语道,“也是啊,他们连神修的境界都没有,你说长老们凭什么对他们这么好,算什么东西啊?” “【未央火】如此重要的东西,居然交给他们,长老们真是的,这可是远古神祗的神物,和息壤、飞廉风、劫雷、天池水可是并称五灵源泉的宝物!早知道我们当初也去太一楼闯一闯,去太虚幻境,取回几件宝物!”男弟子怄气道。 “难道当初去太一楼观阅看书的时候,你没有进去那个梦域吗?”那个叫灵艳的女弟子问道,“他们是为了救人,你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说是救人就救人?长老们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可笑!”男弟子道。 “他们要去大世界开宗立派的,拿去传承了又何妨?都是长老们的旨意。再说又不是一借不还。你们还是好好修炼吧,别想那么多了。”一弟子安慰道。 “还有机会还吗?一借不还了吧!我看天姥山躲不过……” 那个叫灵艳的女弟子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弟子轻拍了一下脑袋,那弟子说道:“胡说什么呢!赶紧修炼去。” 这边,何明夕正拿着燧石转身回“子”阁楼,洛今朝忽然问道:“对了,你到底要用燧石来救什么人?” 何明夕停下了脚步,道:“这些问题,在张室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吗?再说女人的事情,你问那么多作甚?” 洛今朝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听她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尴尬。 “你有说过吗?哦,不对……她确实说过我以后就知道了……但当时我是问她要【未央火】要做什么而已,她又没说是拿来救人……”洛今朝心里有点乱。 确实,两人萍水相逢,别人的事情自己为何过问太多?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在太过奇怪,有着许多秘密,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些什么? 再说,她不顾今朝再次违反门规,也要强行拉着自己去太一楼闯一闯,害得今朝又挨长老们批评,还要再次在石碑上刻下一段“反思文”,如果不问个究竟,自己岂不是太亏?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便在面壁山谷再次刻下了反思碑文。 然后,洛今朝便在山谷中修炼起【天姥九剑】。 【天姥九剑】从太易、太初、太始到第四重太素,分别是【天地残缺篇】、【有无相生篇】、【情劫】,和最后一个篇章——【问道篇】。 日光月华聚,寒暑亦为用。凝气下涌泉,神意上劳宫。内息丹田汇,魂守命门中。方能平风雨,神气并喷涌。 此为【太易篇】,【天地残缺卷】。 太初成天地,阴阳两相生。身心凝魂气,经脉各相承。吞吐自成息,神意自相通。周身无挂碍,心境亦澄明。 此为【太初篇】,【有无相生卷】。 神凝安于心,气定聚于胸。神气相涵化,魂息混异同。相偕集顶心,循尔任督通。匀往散经脉,长此行不穷。 此为【太始篇】,【情劫卷】。 天地犹可逆,气血亦可易。缓急或而返,凝神使相宜。相宜身益强,血气不盈体。方补己不足,损天地有余。天地之有余,不及而不已。凝神敛内息,彼交互盈虚。时补时不足,常虚常相予。神气久聚散,及养于天地。万物相生克,俯仰于逆旅。开合为天地,动静以生息。动静有虚实,开合莫能一。虚实化无穷,动静两相宜。 此为【太素篇】,【问道卷】。 之前,在天台引祈天灯吸纳无尽罡气的时候,他已经臻于“斗转星移”的境界,还差一步就能渡劫了,至于要渡过多少重劫难,尚是未知。 目前,【天姥九剑】已经修炼到了第四重,已经修炼至这套剑术的大乘境界了。 章柒拾柒 熊咆龙吟,殷岩泉(上) 望月城,巳时三刻。 这乐土大世界的这个时间点,六龙已经驾驶着日车快要上到中天,是为隅中时刻。 天姥山漆黑的天空中,东边的白月和西边的黄月距离又越来越近了,尚差两至三道月影,就要再次重合在一起。 此时此刻,在望月城“四万八千丈”的天台上,四大长老正指点着望舒五灵和其它弟子,让他们一同检验洛今朝和何明夕的修炼成果。 天台方圆五里,空间宽阔,又空又广,在天上星河和双月的衬托之下,显得苍凉寒冷,它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犹如一朵天际间巨大的莲花盘踞着,这里除了地板上的图腾之外空无一物,让人看了心胸不禁为一阔。 此时的天台,和未时许时的景象不一样了,那时候,天台上二十八星宿明灭不定,镇星消失,太白金星和荧惑妖星在夜空中亮着,到了现在,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各大星宿都居于九天,夜空很蓝很晴,其中星盘轮转,浩瀚星空,璀璨无比。 浓雾黑云,也逐渐消散,飘至天边。 目前的天台,一片晴朗。 据说未时许天台上的天象只是一个预兆,预兆过后便会恢复。 第一回合。 由灵犀对阵洛今朝。 天台的地板上刻画着诸神的图腾,内围是诸神的图腾包括二十八星宿之神和三十六天罡之神,外围则是五个大型的“五灵五行”图腾,分别是风(木)、火、雷(金)、水、土和四方神的图腾。 呈神树形状的青色巨大图腾,呈凤凰形状的火焰图腾,呈紫色的天雷图腾,呈银色的水神图腾,那是一只灵龟图腾,呈棕色的“后土”图腾。 东方的苍龙图腾,西方的西王母和白虎图腾,北方的玄龟图腾,南方的朱鸟图腾。 此时,洛今朝站在“毕”宿的图腾内,那是一位将军手持长枪的图腾,他的头上闪耀着一只金乌。 毕月乌,玄鸟星宿,洛今朝站好了自己的图腾后,闭目冥想出属于自己的星宿,开启星宿图腾之力。 而灵犀则站在了北方玄武神的图腾之上,只见他手持的那把“水龙剑”弯弯曲曲,如同一条长蛇,他把剑竖立在正前方,而后掐指作诀,闭目念咒,口中念道:“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龟蛇四游,以象营室……” “龟蛇四游,以象营室?难道……”洛今朝听了,顿时瞠目结舌,怔怔出神,想到了太一楼梦域中的营室。 但见灵犀的头顶上,逐渐呈现出一只星宿图腾,那是一位黑脸长毛、长喙大耳,胸前垂落两条发髻、穿着一身青色铠甲的神祗,而这个神祗,正是和营室门口的那块巨大石门中间刻着的神祗是一模一样的。 “原来,灵犀师兄的星宿图腾是北方监兵星宿座下的室火猪星宿。”洛今朝心中暗道,“灵犀师兄是望舒五灵中的水属性修行者,而监兵玄武属性水,难怪……” “铮”的一声锐啸,洛今朝祭着自己玄鸟星宿飞至半空。 玄鸟,是一只像孔雀展翅那般七彩的鸟。 半空中,室火猪星宿和玄鸟星宿对峙着。 洛今朝祭起挂在腰间的冰心玉壶,“呼”的一声,七月剑从冰心玉壶中飘忽而出,登时握在了今朝的手中。 “灵犀师兄的星宿乃是‘室火猪’座下的‘亢水龙’星宿,而今朝师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玄鸟星宿,这下有好戏看了。”一边,灵艳说道。 “我们望月城苦心寻找的玄鸟星宿修行者,究竟是何等神力?好像和我们并无不同吧……也不知天姥山到底寻玄鸟星宿者来作甚?”灵潜道。 “确实,他的实力不过斗转星移,怎么能和神修境界的灵犀师兄相抗衡?”灵羡道。 “今朝师弟,刀剑无眼,你要小心了。”灵犀手持水龙剑,提胯,摆出对峙的握剑姿态,面带狡黠之色,蔑笑道。 “师兄,不必客气,来吧!”洛今朝剑指灵犀,说道。 “吼!” 一声咆哮,灵犀师兄头顶身上的“室火猪”图腾霍然消失,而后衍生出一条长长的水龙,霎时间水花四溅,呼风唤雨,朝着洛今朝呼啸而来! 但见灵犀提剑从天台外围的“玄武图腾”处瞬间移动到了内围的“室火猪”星宿图腾处,然后口中念道:“可惜流年,忧愁风雨,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呜”的一声如凤鸣龙吟,只见天台地板上的“室火猪”星宿图腾、北方玄武图腾、水灵图腾三道图腾同时亮起了玄光,室火猪、玄武图腾都像活过来一般,活生生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三道图腾上的天罡之气,霎时都形成了一道道零零星星光柱,灌注在了灵犀身上。 像是接受了天地间最原始、最磅礴的天罡之力,灵犀的法阵登时变得强大起来。 “充分利用天台上刻画着的图腾之力,灌注在自身‘水龙吟’的法阵上,很好、很好!”仙律长老突然兴奋起来,叫道,“你们都好好地向灵犀学习,学习这样利用地板上的图腾来开启阵法!” 众人都不去理会他,此时他们都窒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灵犀师兄施法。 “水龙吟!” 灵犀咒语一毕,话音一落,水龙瞬间便化作了漫天的水滴,水滴又化作一道道冰刺,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朝洛今朝击落而下! 洛今朝茫然失措,情急之下,连忙用手中的七月剑随意挥洒了几下,挡去一道道锥子一样尖锐锋芒的冰刺。 “哈哈……就这?玄鸟星宿者……” 天台周围的弟子都纷纷取笑道,窃窃私语着,暗笑这玄鸟星宿者的修为也不过如此。 “铮铮铮……” 灵犀此刻站立在了“室火猪”图腾的位置上,室火猪图腾泛起了银光,生龙活虎的星宿之神在地板上时隐时现,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片“室宿”的星斗,然后灵犀飘飞至半空之中,手掐法诀,道道天罡之气灌注在身,助他使出法术。 除了冰刺落下,室火猪星宿图腾竟然化作出一道幻影,和洛今朝对峙着,那是一个长嘴、蒲扇耳朵,头脸如猪却带着三分人相,身着梭布直裰的星宿“仙人”,他手持的九齿钉耙仿佛有上千斤重,集合了五方五帝、六丁六甲之力,挥舞之间,九齿钉耙落在了今朝手中的七月剑上,洛今朝顿觉力道磅礴,难以抵挡,都快要被他的耙子震出内伤来了。 另一边,一道“玄武”的幻影也遁形出来了,幻影如龟,带刺的龟壳上长着两个头颅,一个蛟龙的头颅,一个应龙的头颅,尾部还有一条蛇头作为这个龟身尾巴,长蛇吐露着信子,两龙的头颅则在呼啸着,它们喷出的口沫似真非真,如同瓢泼大雨一样倾盘而下,在那顷刻之间化作漫天的风霜,让人感到寒冷无比。 两道幻影交错之下,任由洛今朝手持七月剑挥舞出道道剑虹流光抵挡攻击,也招架不来,防不胜防。 而且,冰刺还越落越多,洛今朝眼见着灵犀就在半空中持剑施法:他一手划着剑锋,一手束在身后,闭目凝神,口中哞哞。 在他的四周,卷起了一条时时环绕在身的水龙,罡风刮得他的月白道袍猎猎作响,把他的披风掀得老高,然后,玄武、室火猪星宿、水灵三道图腾不停地朝他灌输水之罡气,阵阵冰刺从他身边的幻影水龙中纷纷落下,朝洛今朝连绵不断地飞落而去。 洛今朝手中的七月剑划出道道剑影,罡气化为剑气,在半空中和那不停落下的冰刺轰然对撞,使得冰刺融化,化作雨水落下。 “虽说灵犀师兄修为可能不及灵歌灵知,但他的‘亢水龙’星宿图腾,还有一身的水属性修为,能使出【水龙吟】和【殷岩泉】这样的招式,还是挺厉害的。”天台上,灵艳看着灵犀作法,说道。 “且走着瞧吧,等下灵歌就会战胜他,再说今朝的法术修为多数都是灵歌师兄教出来的,待会就能见分晓了。”一旁,灵星师兄双手环绕在胸,一副自负、了然于胸的模样。 可天台上的洛今朝,此时此刻的表现,给人家的感觉就是处于下风,快要下不了台了。 正当洛今朝手慌脚乱地抵挡着灵犀师兄的冰刺袭击时,正当台下的人不知他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时,他霍然从冰心玉壶中祭出了一件法宝,一件望月城中经常可见的、乃涵虚长老亲自授予的法宝。 那是一枚古铜之镜,上面布满了丝丝古老的篆文,现在,洛今朝对着这枚古镜念咒,镜子上的篆文瞬间泛起了金光。 金光闪闪,洛今朝猛然睁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使用过造梦镜,之前只是练习,现在,他要遁入自己的梦中了。 “造梦镜!”有弟子惊道,“他要做什么?” 章柒拾捌 熊咆龙吟,殷岩泉(中) “今朝,不要分心,留神了,不然你会死的——下一招,龙卷之势!” 但见灵犀剑诀一指,刹那间,漫天的冰刺霍地化作道道水龙,朝洛今朝轰然袭来! 就在这生死的一念间,他刚好念完所有咒语,蓦地一句:“一念三千!” 顿时,周围所有的景物都变了。 这是一处深渊,一处水的深渊。 虽然景物变了,但灵犀还在半空中,好像没有觉察到任何的变化,洛今朝也一时反应不过来,那道道的水龙仍然朝自己袭来! “天姥九剑!” 霎时,洛今朝的四周圈起了一道剑盾,剑盾像是无数把气剑凝成的一样,罩着他,围绕着他,六道水龙幻影顿时在剑盾的面前化作梦幻泡影,消逝而去。 可洛今朝还是被水龙幻影的余力震慑到了五脏六腑,他觉得这力量虽然是水,看似柔软、上善若水,但却力道磅礴,让人难以抵挡,洛今朝境界不比灵犀,自然会痛,而且受到了创伤。 “噗!” 他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喉咙火热万分,难受至极。 灵犀停止了作法,看了看四周,道:“你的梦?那又如何?以你的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梦,很快,我就能反客为主,成为这个梦域的主人。” 两人放眼望去,只见四周的景象实在罕见,根本不是祈天灯、天姥山中所有的景象,而是奇特的自然景观。 这是一个扁平的深渊,四周都是瀑布。 周围的水流冲下悬崖至水渊中重新汇合,演绎出最狂野的漩涡急流,急湍拍打出几十丈之高的水浪之花;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水渊,辽阔无比,比天台还要开阔。 水渊中撒落着鲜红的枫叶,萧瑟静穆又浓烈醉人,瀑布波澜壮阔,红日西坠,珠幔般的水花,在夕阳映照下,七彩虹霓,灿然入目,犹如万斛珠玑,自天倾泻,水势汹涌,水珠跳跃,水气弥漾,雄伟壮观至极。 这里的水色还会变幻无穷,如仙境一样梦幻绝伦,美轮美奂,有时由白转为浅红,又由浅红转为浅蓝,由浅蓝转为翠绿,千变万化,迷离神奇,使整个瀑布浸润在一种缥缈迷离的境域中。 “这……是独一无二的梦境,一般的梦境不是‘双月同天’就是‘浩渺星空’,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梦……” 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观震慑到了,在这磅礴的自然之力面前,两人感慨万分,深觉人力之微弱。 洛今朝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会造出这样的梦。 他是根据自己的梦营造出来的梦域,眼前的景象,是他脑海中存有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以前见过的…… “甘渊?” 不知为何,洛今朝的脑海会呈现出这样一个“词语”,像是一处地名。 “太一楼……甘渊……归墟……”洛今朝对这个地名感到非常熟悉,好像以前听过,眼前的这个地方,好像以前曾经来过,却又记不起了。 “这个地方是我造出来的梦,是从我的灵识中映射出来的,水的深渊,我对眼前的景物很熟悉,好像,我就是从这里出生的……”洛今朝心中忖度道。 “你营造什么梦境都好,偏偏营造了这么一个布满了水之罡气的梦域,不知道我天生五灵属水吗?这正助长了我的修为!你在天姥山这段时间里修炼到了些什么?这都不会?你,必死无疑!”灵犀话音刚落,便再次凝神闭气,手掐法诀! “易水寒!” 灵犀念着法咒,手中法诀变幻无穷,结出道道法印。 紧接着,寒气直逼而出,自他底下的水波开始,一直延伸到方圆百里内——直至整个水渊,在转瞬间化作一片寒冰之潭! 置身于一片寒冰的梦域世界中,洛今朝防不胜防,只觉得寒气直逼过来,从手脚冷到心底,浑身上下都难以动弹,简直要化作一个冰雪之人,快要被冰封了一样。 “熊”的一声,像是熊咆龙吟。 “殷岩泉!” 灵犀念罢,转瞬间像是龙在长吟,熊在怒吼咆哮,岩石中的泉水在嘭嘭作响。 只见周围的冰雪又马上融化了,扁平的水渊、四周的瀑布,所有的水都腾空而起,被祭了起来,水花都朝灵犀卷席而去,然后在半空中凝成了一道道水柱! 无数道水柱激起千层浪花,在空中形成无数条水龙。 可洛今朝快要被冰封住了,冷意无尽,他难动半分。 “熊熊熊……” 震动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周围的水浪被激飞而起,百丈之高的浪花形成了巨型水龙幻影,惊涛拍岸之下,水龙瞪着眼睛,长大嘴巴,吐露着腥气,怒吼吟啸了几声,便全部朝洛今朝卷袭拍打而来了! “啪、啪、啪……” 眼睁睁地看着几十道巨大水龙翻江倒海般,就要朝自己席卷鲸吞而来了,洛今朝还想不出应急之策,只能默念咒语,再次启动造梦镜! “造化万千,变!” 洛今朝口中念罢,只见造梦镜在他的手中再次泛起亮光,就在数百道水龙近在咫尺要把他吞入口中、吞噬整片天地的时候,周围异变陡生! “沙”的一声,所有幻境顷刻间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无,所有的“水龙”转眼全部化为乌有。 恍惚中,洛今朝遁出了自己的玄鸟星宿图腾,七彩如孔雀一般的玄鸟翱翔于九天,幻化出数以千万道玄鸟幻影! 虽说洛今朝的念力比不过灵犀,但是这是洛今朝造出来的梦,在最初的状态下,在最初的梦境中,他的胜算是要比灵犀要大的,灵犀刚开始发动攻击,催发自身的罡气之力,还没有转变梦境,只是使出自身的修为,故而还是任由洛今朝随意地转换梦境,甚至任由宰割。 洛今朝用七月剑祭起道道玄鸟幻影,朝灵犀袭去。 “嘤咛。” 半空中的灵犀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幻了梦境,自己祭出的所有水龙在刹那被洛今朝的念力全部化为虚无,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任由上千万只玄鸟幻影啄击其身,一时之间也是痛苦万分。 梦境之外的天台,众人只见得地面上的洛今朝祭起七月剑凝成道道剑盾,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似在作法,很吃力,而半空中的灵犀则是面目狰狞,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的水龙剑环绕在身,身边的虚幻水龙已经消失。 “他好像要被梦域反噬了,要不要救他!”仙律长老慌了,说道。 “暂时不用,况且擂台上见生死,说是试炼比试,但若是实力不足,死在天台,也算是还道于天了。”望舒长老说道。 灵知、灵星、灵隐、灵歌,还有明夕等弟子,此时也是紧张地凝望着天台上的两人。 虽然看上去两人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只是忤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木头一样,没有任何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但从他们的表情看来,还有周围的罡气流动,灵力转动,元神变幻的情景看来,两人此刻的争斗十分残酷,精神念力之争也是剧烈万分,一不小心就会遭受心魔吞噬,永世不得翻身。 章柒拾玖 熊咆龙吟,殷岩泉(下) 梦境中。 灵犀被上千玄鸟幻影缠身,他表情痛苦,面带狰狞之色,咬着一字一句“叮咛”道:“接下来……看好了……接受梦境的反噬把,我将要夺取你、的、梦、域了!” 言罢,只见灵犀强行催动心咒,恍惚中,洛今朝蓦地从天灵盖里传来一阵剧痛。 “啊!” 但见灵犀在半空中念念有词,持剑掐诀,结出法印,念道:“花非花,雾非雾,吾心即是吾道,吾道即是宇宙,吾心即是宇宙……” “这是……晓梦咒?”洛今朝心里大吃一惊,暗道,“涵虚长老曾经和我说过,世上虽然很少蝶梦珠,在望月城中也仅此一颗,但晓梦咒乃是从玄商长老时候就传下来的法咒,此咒语一出,只要念力足够,定力足够,足以比拟蝶梦珠的力量,可以扭转梦境,强行夺梦!” 一念至此,洛今朝取出了蝶梦珠,催动法咒,以抵御灵犀强夺梦境。 两人都在半空中对峙着,念着咒语。 晓梦咒抗衡蝶梦珠,就比两人的念力了。 此刻两人的斗法,比的正是念力。 刹那间,洛今朝抵挡不住了,他喉咙一热,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糟糕,《天姥悲歌》此等深奥的天姥心法我才练了不超过十二时辰,灵犀师兄已经练了几百年了,我的念力肯定比不过他的。”洛今朝感到阵阵后怕。 周围的梦境开始转变了,从刚刚的万千玄鸟幻影,到现在的“双月同天”。 一轮皓月,一轮血月,高悬天边。 一个祭坛,一尊鸟首龙身的秋神雕像,一个巨大的枯木架直插云霄……是一派苍茫荒凉的景象,是一处熟悉的噩梦。 “这是……南禺山巅——天虞峰?”洛今朝感到颇为震惊。 心魔已至。 灵犀充分地利用了洛今朝的心魔,造出了今朝噩梦一样的场景作为梦境,想得就是在环境和心理的压力下,让他想起痛苦的往事,好战胜他。 “诛心……可恶……” 洛今朝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变得无心恋战了。 “不行……得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 “是你先使用造梦镜的,既然你喜欢诛心,那就让你自己好好享受吧!”灵犀说罢,双眸忽地一睁,似是蛊惑人心的蝶梦珠一般,让洛今朝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行……” “啊!”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 陡然,周围的梦境再次变幻,从刚刚的“双月同天”转换为万重高山。 座座高峰突兀而起,魏巍耸立,像是天地间的一颗颗尖锐的大石头,直插云霄,两人在群山之间来回,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碰撞到石壁之上,或者掉落万丈深渊。 “嘤咛”一声,灵犀道:“怎么……可能!你在同时使用蝶梦珠,想要转换梦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目前两人正在夺取梦域的主人,同时想要转换梦境,蝶梦珠和【晓梦咒】连同洛今朝和灵犀两种念力的交错之下,梦域不停转换,身边的场景也不断地变幻着。 这时,又变成了浩渺星空,像是驰骋在万里星海,梦幻美仑,让人难以忘怀…… 再接着,浩瀚烟海,紧接着,幽冥炼狱…… 天姥九峰、太一楼、牛首山、忘川河、大荒林、天虞峰、仑者山道、甘渊……场景不停地变幻着,直到—— 洛今朝使出了“天姥九剑”。 顷刻间,天地间一声锐啸传出,如龙入海,凤腾空。 洛今朝用七月剑划出冰火两重剑气,两重剑气化作巨大的剑龙,朝灵犀攻击而去。 灵犀猝不及防,但毕竟境界碾压,他一时之间也毫无畏惧。 半空中,无数道气剑环绕在洛今朝的身边,形成一道剑盾,而后,气剑不停地幻化衍生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剑龙,朝灵犀吞噬而去。 天姥山空中的双月,仿佛也灌注而下道道罡气,加强了【天姥九剑】的法术效果。 虚实化无穷,道生万物,乃是第四重【太素】和【问道卷】的核心,是衍生无数道气剑的原理所在。 “铮”的一声,无数道气剑凝成的剑龙击中了灵犀。 “嘭!” “啊!” 众人只闻得一声巨响,但见作法中的灵犀蓦地大喊一声,原本悬空而立的他从半空中失足落下,掉落在了天台上,最后挣扎了几下便晕过去了。 起初,大家任由灵犀师兄躺在天台中央,没人去顾理他,直到长老们让弟子们把他抬走,抬回望舒宫殿去休息,弟子们才懒洋洋地、不以为然地慢慢走过去,把他抬走。 洛今朝则是“嘤咛”了几声,随即向后退去几步,半蹲在地上,然后把七月剑撑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体和后倾的趋势,“噗”的一声,他呕出了几口鲜血,似是被【天姥九剑】的强大力量和蝶梦珠的强大念力反噬自身,驾驭不住这强大的力量,所以五脏六腑皆受到了损失,那股磅礴的罡气从丹田涌到琵琶骨处,让他觉得全身疼痛,且灵识中一片混沌,不知身在何处,一片茫茫然。 “看来今朝还是驾驭不了那【蝶梦珠】。”涵虚长老淡然道。 很多弟子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都难以捉摸和看透梦域中的斗争。 几乎只有四大长老可以看清一切,知道梦域发生的事情和真相。 或许少数能够洞悉梦域的弟子能够看透。 “涵虚,你是什么时候教他【天姥九剑】的。”望舒长老似乎在质问。 “回禀师尊,弟子只是教他【破阵剑法】和【六龙回日剑法】,即使是无相祖师的【无相剑法】我也不允许他学,可能是灵歌所传。” 望舒长老只顾着抚须,一言不发,也不转眼望向涵虚长老,好像在思考着些什么,半晌,才慢慢地说道:“待到此间事了,我再处理这件事,现在,准备下一场战斗。” 这边,众弟子皆是大惊失色。 “什么?灵犀师兄居然败给了今朝师弟,他可是神修境界的修行者,是【望舒五灵】之一,天姥山的大弟子……”灵艳惊讶道。 “什么……居然……这到底是什么实力?”一男弟子一窒,仿佛难以置信,道。 “玄鸟星宿者果然了得,看来长老们没有找错人,而且他对本派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有着扭转乾坤的作用!”众人皆感叹玄鸟星宿者的修为。 灵星摇了摇头,道:“他们在梦域中战斗,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罢了。” “这牛皮糖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尽管吹嘘,实则连灵歌师兄都不如……”灵羡说道。 “今朝使用的到底是什么剑法,为何剑力中罡中带杀,有着很强的杀气……” 那些能够洞悉梦域的弟子们纷纷惊异道。 台下皆是一片哗然,众人都是无法相信,洛今朝才修炼了不超过十二时辰,而且一个凡人,刚入天姥山,就如此了得,打败了神修境界的大师兄灵犀。 就连洛今朝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他心里暗道:“这……天姥九剑……没想到我居然赢了,侥幸赢了,是蝶梦珠的效果吗?不是说谁造出了梦境,谁的胜算就更大吗?可是灵犀师兄也有【晓梦咒】啊……” “我等虽然没有看清梦域中发生的一切,但是,空中的白月和黄月好像出现了异象,难道这和洛今朝使用的法术有关?”灵知不解,朝灵歌问道。 “好像我等我见到了望舒精灵出来了,朝今朝师弟灌注罡气,这到底是什么法术?”灵羡问道。 可此刻的灵歌却一语不发,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样,他在想:“难道是……【天姥九剑】是我和阿黎一起双剑合璧,创造出来的剑术,此剑术既有天姥山望月城的浩然正气,所以才有双月灌注罡气,望舒精灵遁形的法术效果,再加上阿黎的九黎族功法,才带着杀气,可谓是阴阳合一的剑法……” 这边,望舒长老对三位长老说道:“这是灵歌战胜了灵犀,并不是洛今朝本人的修为。” “难道,这小子修炼出灵歌独创的招式——【天姥九剑】?”仙律长老也看清了梦域中的真相,说道,“可是这剑法从来没有弟子修炼成功,即使是练成的灵歌也从来没有使用,这天姥山已经许久没有人用过这套剑法了,这小子又是怎么修炼成功的呢?” “这可能和他的身世有关吧。”司鸟长老说道。 “灵犀不敌天姥九剑,即使境界比洛今朝要高也打不过【天姥九剑】,这间接说明了,灵歌才是大弟子,他比灵犀要强。这套剑法是他创造出来的,无与伦比,哪怕是【水龙吟】,也敌不过【天姥九剑】,这场战斗,始终是灵歌战胜了灵犀,也间接比试出了灵犀和灵歌之间的决斗实力,万万没想到的是,洛今朝,居然修炼到了剑法的第四重篇【太素】,能够化出无数气剑凝成剑龙……要知道,这个剑法的境界,只有灵歌才有,从来没有望月城的弟子能够练出天姥九剑的这一重。所以,即使洛今朝的境界比不上灵犀,也能战胜于他。” 司鸟长老道:“天姥九剑是灵歌和那黎女悟出来的,这小子是想要灵歌再次堕入心魔吗?胆敢在天台众目睽睽之下使出这套剑法?” “放心,只有我们看清梦境。”仙律长老道。 “不,望舒五灵都可以看得见,况且灵歌是他的师父,怎么可能不清楚?”涵虚长老道。 望舒长老说道:“当初黎女和灵歌一起悟出来的剑法,刚刚也看到了,九黎族之力结合天姥山的双月之力……如今方壶山头已被踏平,牛首山也把他们封印了,祈天灯可以说不再存在那些了,所以属于九黎族的那份力量才不会那么明显,只是使出了天姥山的双月之力和望舒之力,还有磅礴的罡气。” “洛今朝境界不过尔尔,才【斗转星移】,没想到——天姥九剑居然可以‘越俎代庖’,战胜高修为的剑师,实在是罕见。”司鸟长老感叹道。 “这下来,让灵星、灵知、灵隐、灵歌,一起检验洛今朝和何明夕两人吧。” 望舒长老此言一出,三位长老皆是一怔,一阵过后,涵虚才道:“这样两人会活命吗?况且,望舒五灵修为高强,四人一起上,洛今朝和何明夕必败无疑,恐怕不能检验出他们两人真正的修为。” “放心吧,点到为止。我等只消看清两人的修为就足够了,至于胜或不胜,无伤大雅。”望舒长老道。 “也对,要对付他们,洛今朝只是发挥枢纽的作用,我们只要培养好他就行了,我们只要玄鸟星宿者这个关键所在,至于他能否打败【望舒五灵】,确实和这件事无关。”司鸟长老道。 章捌拾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上) “下一关,由灵知和灵歌,对阵明夕、今朝。”望舒长老说道。 刚从梦域战斗中脱身而出的洛今朝已经感到一身疲惫了,似乎再难迎战。 此时,他正打坐在地板的图腾上,静心归元,冥想凝神。 “长老,我看今朝师弟刚刚经历了一场剧战,还是先让他休息片刻吧。”灵知朝望舒长老禀报道。 望舒长老抚了抚长白之须,道:“好,那就休息一阵。”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 “切磋,开始。” 只见四人都站在了天台的最中央处,两两对峙着。 何明夕小声对洛今朝说道:“如果单独对付一人,我们不是对手,我们先一同应付灵知师姐吧!我用青鸟琴控她心神,然后你使用【天姥九剑】负责主攻。” “师姐她琴艺高超,定力十足,恐怕控制不了吧?”洛今朝问道。 “先这样吧。”何明夕道。 这时候,何明夕手上结印,顿时一把古琴便瞬间幻化而出,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是司鸟长老授予的青鸟琴。 那是一把古筝,十六弦古筝,筝首处刻着一个青鸟的图腾,面板是桐木造成,而框架则是白松,筝首、尾、四周侧板有楠木和紫檀。 她把古筝托在了手里,然后站在了翼火蛇的图腾上,朝着东南阳天的方向;洛今朝则站在了毕月乌的图腾上,朝着西北天方向,两人合成阵眼,开启“合璧”阵法。 另一边,灵知师姐也变幻出了一柄乐器,那乐器音箱呈半梨形,上装五根弦,整个乐器是铁梨木做成的。 是一把五弦琵琶。 流光溢彩之间,这【五弦琵琶】如同一道幻影一般,琵琶的“琴头”是一只“火焰鸟”的标志,下面“画板”的位置则是一幅半兽半灵的仙人图腾,那幅图腾豹尾虎齿,蓬发戴胜,古怪得紧。 “这道图腾和人一样,却长着豹子一样的尾巴和老虎一样的牙齿,蓬松的头发上戴着玉胜,司鸟长老曾经说过,司天之厉及五残,这图腾,是西王母无疑。”何明夕说道。 “灵知师姐的琵琶,难道是传说中的【王母琵琶】?”洛今朝惊道。 只见灵知师姐竖抱着琵琶,左手按在弦上,右手五指等待着弹奏的那一刻,她说道:“古有先贤用此琵琶奏出《十面埋伏》和《大浪淘沙》之曲,控制万人之心,让他们产生怨念,从而堕落,乃至无心恋战,最后走向灭亡。如今,我有幸习得你琴艺之一二,现在,我就用这把王母琵琶,奏一曲你赐予我的《崩山》和《霖雨》之曲,以敬师意。” “师姐谦虚了,你才是我的师父,是我的师姐,我们虽然同样拜在了司鸟长老的座下,但你的琴艺和修为都在我之上,我怎能是你的对手,又怎配做你的师父?再说,之前匆忙,还没来得及弹奏完曲子的全部节奏给你听……”何明夕淡然道。 “那你就趁着现在,弹奏完给我听罢——今天我就暂且献丑了。”灵知话音刚落,右手五指便开始弹奏起来。 崩山之音,霖雨之操再次弹奏而出。 从灵知的王母琵琶中弹奏而出。 这边,何明夕也轻轻弹奏着十六弦古筝。 剑拔弩张之下,只听得琴音四处飘散,如剑气一般东往西窜,若有人站在其中,只要一不留神就会被剑气所伤。 风,起了。 云,也聚集在了一起。 双月被乌云遮挡,好像快要下雨了。 整座天姥山,罡气都集中在了天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的琴上,他们静静地听着…… 像是远古的呼唤,亘古的呢喃…… 随着两人的琴音奏响,一时也难分高下,似乎谁也控制不住谁。 洛今朝和灵歌就在一边观望着,两人都还没有动手,似是不想打断这美好的琴音,静静地望着她们弹奏,倾听着、欣赏着。 琵琶和古筝交错在一起,【王母琵琶】和【青鸟琴】两种乐器的声音交集在九天之上,似是有几道青鸟的幻影在空中飞舞着。 两人一下子遁入了梦境之中。 表面上,看是两人在天台上弹琴奏乐,风平浪静,实际在梦域中,则是两人的刀光剑影。 两人闭目弹奏着…… 梦域中…… 在一个雨夜彷徨的夜晚,群山之间,何明夕手持长剑和灵知手执的离火剑站在山的两端对峙着。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灵知手中的离火剑稍微一动,然后剑指苍穹,登时,天上出现了五道幻影,那是一个人首鸟身的幻影,出现在了东方,一条苍龙幻影紧随而至。 南方的朱鸟出现了,中央的“后土之神”幻影,西方的白虎,北方的玄龟。 五道幻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四方神和五灵之神的幻影都出现在了空中,结合四方神和五灵之神,只听她默念道:“五星剑阵,东方句芒,岁星东移,苍龙动;南方朱鸟,中央后土,八荒六合,西方太白,北方玄武,风乱北溟!辰星现!” 一个“现”字音刚落,仿佛是八荒六合的罡气都集中在了她手中的离火剑上。 火之罡气。 霎时云动九天,雷霆万钧,紫蛇乱窜,所有的雷电都灌注在了她的离火剑上。 十个曜日出现在了天上…… 梦域外。 众人只见台上的两人一直在闭目弹奏,而后,地面上的四方神图腾竟然亮了起来,紧接着外围的风火雷水土五灵图腾也泛起了强烈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天姥山的夜空! 光柱直插云霄! 尤其是南方朱鸟图腾和火灵图腾,亮起了璀璨夺目的光芒。 “五星剑阵!”有弟子惊呼道。 “他们表面在弹奏,但是已经在梦域中战斗了,灵知师姐在梦中用她的离火剑发动了‘五星剑阵’!” 梦域中。 灵知师姐手中的离火剑引动了天上的五灵之神,五道神祗幻影皆朝她手中的剑灌注各种罡气灵力。 风之罡气,火之罡气,雷之罡气,水之罡气,土之罡气。 五道灵光灌注在离火剑上,离火剑朝何明夕轰然劈下! 何明夕持剑闪开。 “轰”的一声,原来她站立的山岩蓦地爆开,一时间山崩地裂。 大雨滂沱,两人持剑在群山之间飞舞着。 剑来剑往、光华流转之间,不分胜负。 就这样打了上百回合,可是灵知一直没能在梦域中打败明夕。 但明夕的乐声却控住了她的心神。 “嘤咛!” 两人从梦中蓦然醒来。 章捌拾壹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下) 灵知和明夕皆朝身后退避了几步,而后抱着古琴,倒在了地面上。 灵知似乎有所创伤,道:“师妹,我的修为虽然比你高,但你对于琴的造诣,确实是高,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何明夕并不讲话,她用尽全身的念力弹奏完【崩山】和【霖雨】,早已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若是弹奏这【崩山】和【霖雨】,我自然是不如你……” 灵知说完,忽地再次慢慢拨动【王母琵琶】上的琴弦,然后缓慢地朝今朝、明夕两人走去。 “司天之厉,上天灾厉,五、刑、残、杀、之、气!降!”灵知轻声呢喃道。 “五、刑残杀之气?”何明夕听到了这咒语,心有不祥预感,她想起了《太古残卷贰》上的音符记载,然后道,“十日颂?羲和祭?” “不好,危险!” 何明夕话音刚落,只见一个戴着仪式性鬼面具的半兽人幻影出现了,它猛地朝洛今朝挥舞着手中巨斧,劈了下去。 洛今朝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这么安静的时刻,居然出现了一只怪物朝自己打来,情急之下,他挥起了手中七月剑堪堪躲过一劫。 “铿锵”几声,洛今朝退避三舍,停下了步伐,勉强支撑着下盘稳住,他抬头眼望前方,但见前方是一只怪物幻影,它头戴鬼面具,半兽半人,长着豹子一样的尾巴和露出面具外的老虎一样的牙齿,蓬松的头发上戴着玉胜,它一只手持着巨斧,像是南禺山巅上秋神手持的那把刑戮战斧,另一手操着长戈。 “贰负之尸?”何明夕惊道。 “没想到,灵知用【王母琵琶】引动上天灾厉,释放出五刑残杀之气,这股杀戮之气便幻化成眼前的这道半兽半仙的幻影。”司鸟长老说道。 “十日颂和羲和祭,能召唤出这种幻影?”涵虚长老问道。 “那是上神流传下来唯一的琴谱了,当初上神在甘渊弃其琴瑟,而且以命立下誓言,从此不再弹奏乐曲,否则,斩除自身神格,永世不再为神……可惜啊,传下这绝世无双的曲谱却难有人传承下去……”司鸟长老道。 “看来那《十日颂》和《羲和祭》虽然是残卷,但是灵知悟性极高,也能悟出一点点来,不过明夕的音律造诣更高啊!”望舒长老道。 五种刑罚的杀气,化作风火雷水土五种罡气,肃杀呼啸着天地,幻化出眼前的这个类同西王母真身的贰负之尸,朝洛今朝猛地攻去。 “呜……”贰负之尸攻击的时候总喜欢啸叫几声,然后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和长戈,长戈和战斧轮番攻去,洛今朝实在是难以招架。 “铮铮铮……” 【天姥九剑】再次使出,朝贰负之尸攻过去。 传说中端庄、华美的女仙首领,西王母,竟然是这般半兽半仙的模样,众人也难以想象。 “羲和祭……娲皇现……混沌开……八荒六合!”灵知话音一落,贰负之尸的攻势更加猛烈了。 这边,何明夕还没来得及喘息一口气,自然无法和洛今朝并肩作战,刚刚已经使尽全身的罡气和念力弹奏出那一曲【崩山】了,现在实在是难以动弹,只能静静观战。 另一边,灵歌等人像是在等着灵知和今朝战完后,考验完过后,再动手亲自考验,并不想参与其中。 “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十个符号之间变幻莫测,玄虚得紧,宫商角徵羽之音根本连不上……我根本看不懂那【羲和祭】和【十日颂】的曲调,她是怎么弹奏出这两首曲子的曲调来的?这两首曲子,不是残卷而已吗?年代悠久……根本无人能弹奏……”何明夕的内心先是疑惑和惊讶,最后变成了感慨和赞叹。 这世上竟有人的造诣比她还要高,终究是“人外人人,天外有天”,凡人的目光和创作终究是有所尽头的,比不上仙人,看来虹阁这二十年来的磨炼和刻苦练琴,还是抵不过上古的琴谱音律和这“造化钟神秀”般的圣地——天姥山,它们所孕育出的大音,这天地间最初的音律,这高妙之音,修为极高,以琴入道,琴和幻术、乃至和天地罡气的结合,这等琴师,是天姥山外、祈天灯外所领略不到的…… “音律本来就源自天地间最初的‘道’,奏乐,不过是还道于天……”何明夕蓦地想起了司鸟长老和自己所说的那番话。 “还道于天……” 眼见着洛今朝就要扛不下去了,那比洛今朝高出一个头的贰负之尸不断地挥舞着长戈和战斧,已经和洛今朝来回战了上百回合,洛今朝的双肩和后背,都是一道道被长戈划伤的伤口,鲜血喷薄而出,此刻的他满身血迹,可天姥山的众弟子即使是望舒五灵中的灵歌和灵星等人都不为所动,因为天台上的决战,生死由天,生死有命,靠的全是一身修为,身无长物,如若没有运气和修为,哪怕是战死在天台,也是命,所以他们只能观望,连疗伤和治愈都不会,就算是要治愈,也得等到战后。 何明夕似乎领略到了司鸟长老的那一番话,听着灵知弹奏的【羲和祭】和【十日颂】,她好像看到了天上出现了十只金乌,盖过了天姥山的双月。 她头上的星宿图腾,那道翼火蛇座下“扶桑树上十大金乌”的图腾,陡然出现了,五只金乌闪耀着金光。 然后,她手持青鸟琴,再次弹奏出【崩山】和【霖雨】。 这一次,她把灵知引来的‘天上灾厉’和五行五灵之气,杀戮之气,都化为己用! “司天之厉,五刑残杀之气,驱!”她念道,弹着十六弦古筝上的音弦,宫商角徵羽五音变幻之间,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十多种音调来回变幻…… 天台上的五行五灵图腾霍地亮起了光芒,衬着她头上的金乌图腾,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她一边步履蹒跚地走着,一边朝灵知弹奏着,她一边弹奏着,一边从红薄的樱唇中猛烈地吐出几口鲜血,“噗”、“噗”、“噗”的几声,她只消拨动一声琴弦,往前走出一步,古琴之力、音弦之声就会震到她的心脉,如心魔梦魇一样反噬其身,鲜血从她的嘴里连连作呕而出。 众弟子在台下看着,不免心痛,也被她的这股毅力震撼到了,禁不住为之动容,为了发出《羲和祭》和《十日颂》的大音,为了在危难之中学会这两首远古琴曲,她竟然不顾一切,一直拨动着琴弦,哪怕粉骨碎身,心身遭受其重创! 她操纵着风、火、雷、水、土五种刑气和杀戮之气,要反噬灵知。 “以、此、之、道,还自彼身!反!”她坚定地,艰辛地咬着字眼,念道。 所有灵知召唤过来的杀气和罡气,都退散了,朝灵知鲸吞而去。 “嘤咛!”转瞬间,贰负之尸已经化作尘埃退散而去,灵知好像堕入了自己心魔。 灵知闭上了双眼,梦魇缠住了她…… 梦域中…… 是灵知和涵虚长老的过往之事。 是灵知和涵虚长老一起修行,一起练剑的往事…… 对于灵知来讲,那是一段美好的过往,是一个美梦。 往后,噩梦降临…… 五百年前,双月合一的诡异时刻,灵知为了救涵虚长老,导致方壶山头大举入侵,牛首山的魔神入侵…… 望舒长老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秘密,对涵虚长老降下了天姥山最残酷的刑法——把涵虚困于酒海,要洗掉他的罪孽…… 可是涵虚一直抵抗着,不想忘记。 酒海的水就是要人忘记过往,七情六欲,统统洗掉,洗髓易骨,重启人的三魂七魄,洗掉过往,让它们回到最初的模样,让它们变得澄澈。 如果一直和酒海的抵抗,那就会痛苦。 想要忘记却不得忘记,是最痛苦的事情…… 酒海,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忘不掉,洗脱不掉…… 酒海能让众人忘记尘世疾苦和断开七情,可是却不能让涵虚忘掉一切,他强行催动自身念力,和酒海的水抵挡,水想要让他忘记,他却不能忘记,两股力量在他的体内互相抗衡着,让他痛苦了整整三年,在酒海中渡过了三年,上千个日日夜夜,每天每夜都在酒海中煎熬着,痛苦万分、痛不欲生…… 三年过后,众弟子和四大长老、无相祖师都以为涵虚忘掉了一切,都以为酒海的水已经断开了涵虚的七情。 其实,他并没有忘记,只有灵知知道他没有忘记,其他人都以为两人变了,涵虚早已忘了…… 他们认为对两人的惩罚已经到此为止了…… 当年,“锁蛟井”中,灵知被困在了底下,让上百梦魇蛟龙缠身。 梦魇蛟龙能磨炼人的修为,它们只是幻影,让人如被啄食般凄惨,如果感到蛟龙缠身,啄食自身的肉体,会感到真的那种痛感和血肉撕裂的感觉,其实,那只是幻觉,只有心有情念,心有七情六欲的人才会有这种幻觉。 直到五年后,灵知一直静心修炼,乃至忘掉了一切,再也感觉不到梦魇蛟龙的啄食感之后,长老们才把她放了出来。 …… 心魔,惨痛的往事在灵知的脑海灵识中闪现而出。 这是何明夕的琴声引起了她的心魔。 “大胆孽徒,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中伤我徒儿……”司鸟长老似乎感应到了何明夕在用“青鸟琴”弹奏的曲子挑起灵知的心魔,骤然闪身而出,瞬间移动到了何明夕的眼前,一把夺取了她手中的青鸟琴,然后一掌中伤了她的胸膛…… 何明夕惊呼一声,“嘭嘭嘭”的几声,青鸟琴的十六根音弦也在须臾间断裂开来…… 青鸟琴,断弦了,废了,就像是两位琴瑟合奏的知己好友,他们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在那刹那间被斩断了似的。 【崩山】和【霖雨】之曲到此为止。 灵知倒在了司鸟长老的怀里,吐出了一口鲜血,轻语道:“师父……我没事……师妹她的奏乐,真的……很好听……” “你被诛心了……为师帮你驱除心魔……”司鸟长老说罢,便一把抱住她跃到了“朱鸟”神的图腾位置处,打坐冥想,帮助灵知入定归元。 司鸟长老不想她回忆起往日痛苦的往事,但何明夕的琴声却挑起了这一切,让她坠入沉睡中的噩梦,挑起了她的七情心魔…… 两人的身外罩起了一圈光环,那个法术营造出的光圈,正是南禺山巅,洛今朝亲眼目睹秋神使出的“西王母的救赎”…… “南禺山……”甘渊?这边,被贰负之尸打得遍体鳞伤的洛今朝若有所思,“为什么,我刚刚明明使用了造梦镜造出了梦域,和灵犀师兄在梦域中战斗,却想不起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了?” 章捌拾贰 栗深林兮,惊层巅(上) “灵歌师兄,这究竟是为何?”洛今朝追问灵歌这个问题。 “使用造梦镜,造出了一个梦,战斗过后遁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梦,几乎就会把那个梦所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幸运者,可能只是忘记梦境发生之六七吧,因为自身元神和念力散落在梦域之中,在‘梦罢时刻’不会记得起梦里发生的事情,等到‘梦罢时刻’结束,自然而然就会记得起梦域中发生的事情,即使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梦域……”灵歌解释道。 “原来如此……就跟平日里做梦一样,在梦醒时分是难以回忆起梦里发生的事情的。怪不得,我记不起刚刚和灵犀师兄在梦域中战斗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只隐约记得,我用【天姥九剑】战胜了灵犀师兄……那——”洛今朝说罢,心里想道:难道那一个夜晚,南禺山巅,天虞峰祭坛,也是这个原因?我之所以记不起那一晚过后所发生的的事情;玄冥神使用【玄溟光波】击碎了【摄魂镯】,那一晚,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难道,那一晚我也是误入了谁的梦域之中?待到翌日醒来时,我迷迷糊糊地出现在山栈道,几乎记不清所有了,也是因为还处于【梦罢时刻】?待到梦罢时刻过后,或许一切都能记起来了。 “那请问师兄,梦罢时刻会持续多久?”洛今朝疑惑地问道。 “七日,或者三日。”灵歌道,“今朝,接下来就到我考验你的时候了,利用我教会你的东西,来打败我的。” “师兄,我们点到为止,再说你已经是神修境界的人了,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洛今朝拱手恭敬道。 “刚刚你和灵犀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却败在了你的【天姥九剑】之下……尽管来吧,不必手下留情。”灵歌说罢,便掌上结印,在虚空中取出了“蜚蠊鞭”。 “蜚蠊鞭”似剑非剑,似鞭非鞭,剑鞭合一,剑即是鞭,鞭即是剑。 那是一道天蓝色如水蛇一般的鞭子,既能弯弯绕绕、无限地延长,又能像长剑那样驾驭在手,剑来剑往、一招一式之间挥洒自如。 “蜚蠊鞭,是风神的武器。”何明夕提醒道。 此刻的何明夕,刚被司鸟长老击了一掌,这一掌仿佛是在给明夕疗伤,因为她把《羲和祭》和《十日颂》给明夕带来的怨气,把它们从明夕的体内给“驱赶”了出来,让明夕从心魔中陡然醒来。 这些怨气正是那股带来反噬之力的力量,现在脱离了反噬之力,明夕感觉念力得到了恢复,身心都好多了。 “那好吧,师兄,我上了。”洛今朝一边说着,一边把七月剑紧紧地握在了手中,把武器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右边,扎稳马步,稳住了下盘,作出一副对峙迎战的姿态。 陡然—— 灵歌飞至半空中,脚上踩着一把虚空之剑御剑飞起,然后把蜚蠊剑竖立在面前,口中念念有词,结印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他咒语念罢,蜚蠊鞭剑芒猛然大增,如同一柄电光之剑,朝洛今朝劈了下来! “这咒语……不正是当初在空桑伏魔崚的时候,我被炽燃鬼控制心神,从【神秘六方】中——不,从我的内心深处传出的那道咒语吗?” 正当洛今朝思虑之际,灵歌已经手持蜚蠊剑朝自己劈落而下了。 一丈…… 五尺…… 咫尺…… “还愣着干嘛,你就要死了!”灵歌大喊道。 一寸。 就在这时,洛今朝被灵歌叫醒了,他从恍惚中醒来,晃了晃神,霍地朝右边堪堪闪了过去。 “轰隆”一声,蜚蠊剑劈落在洛今朝原本站立的地板上,眼前天台方圆几百米的地板,蓦地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嘭嘭嘭!” 顿时火花溅起,一道笔直的剑痕出现了地板上,一直无限地延伸而去。 这可是天台的地板,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坚硬无比,竟然被灵歌一剑劈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灵歌还没有罢休,他持着蜚蠊剑一直剑指洛今朝,朝他追击而去! 洛今朝步步退避,一直往后飘去,躲避着眼前的锋芒。 灵歌一直持剑在他的眼前指着向前,好像发誓要刺到他才肯罢休那般。 “铮!” 蜚蠊剑蓝色的剑芒陡然大盛! 剑尖处也无限地延伸而出,卷成了一条细蛇一般长的鞭子,朝洛今朝卷席而来! 像是一条天蓝的长蛇吐露出长长的信子,丝丝乱窜,攻向洛今朝! 洛今朝一直往后退,眼看着要刹不住了。 “小心!” 台下的灵隐、灵星等弟子都触目惊心地观战着,弟子们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小心”。 回首看去,只见洛今朝已经飘至天台的悬崖边上,仅仅差一步就要掉落万丈深渊了。 章捌拾叁 栗深林兮,惊层巅(中) 天台下尽是烟雾,俯瞰只见白茫茫的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青云梯和那道天台横在半空之中,还有天台这条长长的柱子的上半身,下半身直伸向白雾之下,深渊之中,也不知通往何处。 “啊!”洛今朝失声叫道,整个人在恐惧之中掉落了天台。 “嗖”的一声,蜚蠊剑化作蜚蠊鞭在天台下的半空中一把卷住了洛今朝,接住了他。 “呼!” 洛今朝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被惊出了一声冷汗。 一失足成千古恨,差一点,这一足,他就要摔个粉骨碎身了。 “咻”的一声,蜚蠊鞭往上一拉,洛今朝便回到了灵歌的眼前。 “专心比试,想什么?这里四万八千丈,从九天之上摔下去,想留个全尸?都没有了。”灵歌讽刺道。 “师兄,这里摔下去,是哪里?”洛今朝好奇地问道。 “你说呢?祈天灯漂浮于乐土尘世的九天,这里掉落下去,可能就那啥了。” 听灵歌这么一说,洛今朝终于明白了。 “看招!”灵歌刚刚才说完,蓦地又将蜚蠊鞭卷席而起,在空中连连挥舞几下,朝洛今朝卷席而来。 洛今朝正在思考,简直防不胜防,被他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自己也有点难以意料。 “师兄,这就来了?”洛今朝看那蜚蠊鞭耍得眼花缭乱,如同几道天蓝细蛇一样在眼前窜来窜去。 “铮铮铮!” 蜚蠊鞭落在了地上,打起了几道火花,洛今朝挥剑乱舞,举剑格挡,唰唰的几声一一挡去这些招式。 陡然,洛今朝手持七月剑跃向灵歌。 “铮”的一声,灵歌手中的蜚蠊鞭登时化作蜚蠊剑,格挡住洛今朝的这一式。 就在这转瞬之间,洛今朝的左手霍地幻化出一柄长剑。 正是流火剑,也是灵歌赐予的。 双剑合击之下,洛今朝攻其不备,击飞了灵歌手中的长剑。 “铿”的一声,蜚蠊剑被击飞到灵歌的身后。 灵歌防不胜防,手无寸铁,只能任由洛今朝“宰割”。 洛今朝趁机使出了“天姥九剑”。 “熊”的几声,七月剑和流火剑合成了冰与火的两道剑龙,然后无数的气剑从中飞出,幻化衍生出九九八十一道气剑,朝灵歌卷去! 似是龙卷雨击,冰火两道剑龙围绕着灵歌,缠绕着他斗个不停。 终于,灵歌被迫使出了许久未用的招式【天姥九剑】。 灵歌划过一道剑诀,叫道:“天姥九剑,天地残缺,生!” 铮铮铮! 无数的气剑从他的灵识中幻化而出,形成一道剑龙,和洛今朝的冰火两道剑龙在半空中对峙着,蔚为壮观! 台下的弟子都是一惊,灵星道:“师兄他,许久已经没有使用这一招【天姥九剑】了,五百年前的那一天,他使用这招亲手斩断了自身情劫,然后封存几百年,直到今日,弟子们才有幸一见。” “许久未用,还是那样气势凶猛,力道磅礴,天姥九剑,果然不凡。”望舒长老抚须长叹道。 “师兄,对不起……让你使用了你不想使用的剑法……”洛今朝一边驾驭着【天姥九剑】,一边道歉。 “没事,往事如烟云,如牵绊,早已经随风飘远了,许久没有使用这招了,今天,你让我使出了这招,我真的感到很欣慰……” 灵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 天姥山几乎没有弟子能真正修炼成【天姥九剑】,唯独灵歌。 “如今看来,洛今朝已经会使用【天姥九剑】了,而且已经深入灵识之中,深入骨髓,天姥九剑的玄理对于他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很好,很好……”望舒长老道,“终于又多了一人会使用这套剑法,现在的天姥山,唯独灵歌、洛今朝,能把这套剑法使用得出神入化……更胜我的【望月剑法】,还有他自己创下的【六龙回日剑阵】。” “只是,【天姥九剑】,终究牵涉到那些人,那些事,难道,真的不把它列为禁法吗?洛今朝擅自修炼这套剑法,灵歌身为望舒五灵之一,也纵容他的弟子修炼这套剑法,这实在是……有违我天姥山的门规!”仙律长老忽地怒发冲冠,道。 “我现在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灵歌明明不想想起那些往事,为什么,他会让洛今朝去修炼这套剑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司鸟长老不解道。 望舒长老觉得她话里有话,只是抚了抚自己打的长白之须,若有所思,并不发言。 …… 刚刚那一局,洛今朝始终难以战胜灵歌的天姥九剑。 接下来,洛今朝要对阵的弟子便是灵星和灵隐。 只见灵星骑在了一头全身皆白、长着双翅的“天马”背上,一条长绫时时刻刻围绕在他的身侧。 那正是他的法宝——“雷绫”,可以驾驭上古雷霆。 天马,乘黄,这种飞兽,在南扶州中也能经常看到它们翱翔在九天之上,它们或者载着人,或者拖拉着车,因此南扶州也被万里洪荒的人誉为“千乘之地”。 “没想到,天姥山中也存在这种天马,这天马,也不知是从南扶州来到这祈天灯?还是从天姥山去到了南扶州的?哪里才是它最初待的地方?”洛今朝望着灵星驾驭的那匹飞马,不禁浮想联翩。 “看招了,今朝师弟。” 灵星的长绫划过,天上乌云滚滚,敲响了闷雷。 乌云压得很低,仿佛就近在眼前,就在举头三尺处。 只见他头上的黑云滚滚翻涌着,随着白芒一闪,轰鸣声隆隆大作,整个天台霎时亮如白昼。 “惊——层——巅!” 随着灵星的“巅”字音一落,霎时狂风大作,惊雷如同蛟龙乍现,在云层中窜来窜去,紫电掺杂着杀仙弑佛的力量,驰骋在九天之上的乌云中,随着飓风呼啸,万千道巨雷轰然落下! 灵星用雷绫使出了他通天的修为! 刹那间恍如天塌地陷! 丝丝雷电合并在一起,形成一道如参天古木一般巨大的雷电光柱,落在了天台之上! 洛今朝堪堪闪去了这些雷电。 他在天台上左右移动着,闪去这些惊雷。 “五行之中,火克金,金类似‘雷’,那我使用火属性的仙术的话……”想罢,洛今朝便祭起了悬在腰带间的冰心玉壶,随着法咒一落,玉壶口中飘出了一颗朴素的石头。 石头逐渐变成正常般的大小。 那正是“燧石”,火神之种。 “涅槃,未央,祭!” 法咒一落,洛今朝掌上结印,祭起了“燧石”。 “熊!” 一声巨响,烈焰滔天而出,洛今朝用《天姥心法》的咒语开启了燧石! “未央火阵法!” 台下的弟子纷纷惊道。 章捌拾肆 栗深林兮,惊层巅(下) “这太一楼中收藏许久的火神之种,果然不凡!”灵艳道。 “那当然,这可是五灵之源,是西山之神舍命夺下的神物,这神物是天地初开时就存在于世间的,它的法力不逊于神力,是天道自然的力量,估计比起归墟陨石,就差那么一丢丢吧……”弟子灵潜说道。 只见大阵悬于半空,玄真火焰滔天而出,抵挡住黑云中不断落下的紫电。 洛今朝御着燧石幻化而出的巨阵不断往上压去,直到“遮天蔽日”,盖住了灵星。 “嘶”的一声,天马顿时失足乱啸,铁蹄在空中不停地踏着,然后向后翻起,仰起,把灵星侧翻在空中,随着灵星惊呼一声,雷绫顿时黯然失色,也跟着灵星一起从半空中落下,那云巅上的丝丝“紫蛇”也不再窜动,它们都随着乌云的散去而烟消云散,飓风也化为了乌有。 洛今朝祭回了半空中的那颗燧石。 这边,灵隐也驾驭一幅画卷飘然而至。 “今朝师弟,来鉴赏一下我所画的‘天姥图’吧。” 灵隐刚说完,便结出了法印,念出咒语,随着咒语落下,那幅画陡然向四海八荒延伸而去,它无限地延长,仿佛要延伸到天之涯、海之角那样,瞬间变成了一片巨幕,遮盖住整个夜空,包括天姥山上的双月和漫天星辰,都被它给遮盖住了。 洛今朝看着眼前如同天幕一样的丹青绘卷,想必就是他手中的法宝——天姥图。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是灵隐祭了出来,洛今朝还从来不知道,这世间竟然有一幅画,能够遮盖住整个天穹,如同一片浩渺星空那般铺盖在穹顶之上。 那是一幅巨大化的画,大到快要覆盖住整个天姥山,整个天台了。 那是一幅山水笔墨画,是笔墨挥洒而成的,白纸黑墨中,呈现的是一个黑白的世界,一个恍如真实般的世界。 灵隐祭着整幅画朝着洛今朝铺天盖地般压下,给人一种压抑感,令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座座巨山,十分熟悉,很明显是眼前的天姥山,山上有两个月亮,另外一边,则是一颗巨大的树,大树颇高,要,比天姥山还高,甚至能够遮挡住整片天姥山区域,那幅画左右界线分明,大山,大树,还有底下的一处漩涡深渊。 “这画中的深渊——甘、渊?”洛今朝想起了刚刚梦中造出的那个场景,万水汇聚之地,一个水的深渊。” 他很是不解,心里疑惑道:“我明明没有到过那个地方,为什么心里会想着它,然后我的梦也把它给幻化出来了。现在,它竟然在灵隐手中的‘天姥图’里面。还有天姥山旁边的那颗巨木,来天姥山那么久了,我都没有亲眼见过。” 正当洛今朝思虑之际,灵隐已经结出了法印,要把天姥图中的巨山祭出! 霎时,几颗巨大的“山脉”出现在了半空,它们腾飞在灵隐的身旁,即将朝洛今朝落下。 “望舒五灵,灵隐是土属性的修行者,我要用什么方法战胜他呢?” 思虑之际,灵隐已经祭着飞岩落下。 洛今朝在天台上又是一阵乱闪,时而又用手中长剑格挡去那些轰然落下的飞岩,堪堪避过这些乱石穿空。 随着乱石散落在天台上,不知不觉,竟然掀起了漫天的沙尘暴。 黄沙冲天而起,把整个天台都笼罩在一片黄色的混沌之中。 转眼间,整个天空竟然被渲染成红色了,一片黄色的世界变成了红色的世界。 “红色的沙子。” 飓风呼啸着,漫天的沙尘,宛如末日。 风很大,飞沙走石间,洛今朝和台上的众人皆捂住了口鼻,举目只见一片红色混沌,茫茫不见万物。 “灵隐师兄这招也太狠了吧?”有弟子不满道。 朦胧之中,蓦地飞身而出一道幻影,那是一个“土神”的幻影,它手执法杖,在无形间朝洛今朝攻击而去。 洛今朝明白,灵隐是想用沙尘掩盖真面目,让洛今朝找不到攻击的目标,从而暗中偷袭。 “这一招,怎么和当初在南禺山上,玄冥神使用的‘风乱北海’十分相似呢?只不过,玄冥神所祭出的是瘴气,而灵隐祭出的是漫天的沙子而已。” “咻”的几声,那道神祗幻影时不时现身,偷袭着洛今朝。 洛今朝使用七月剑防御着它的进攻。 撑了一阵子过后,似乎是灵隐的法力不够维持这个阵法了。 漫天的沙尘终于渐渐散去,逐渐能够看得清眼前的世界了。 “嗖”的一声。 蓦地从昏暗中飞出一条绳子,把洛今朝捆住了。 “捆仙索,祭!”只听灵隐在半空中喊道。 捆仙索上有着“火舌”乱窜,紧紧地把洛今朝捆住了,无论他怎么动弹,怎么施法念咒,即使用上了【天姥悲歌】、【天姥九歌】、【悲歌朗太空】等心法,也不足以解开绳索。 “嘤!” 洛今朝被绳索捆住,身上十分难受,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碾碎那样,那绳索紧紧地缠着自己不放。 比试终于结束了。 洛今朝最终敌不过灵隐的法宝和修为。 天台上的天气再次恢复了平常,双月从乌云中出来了,灿烂的星河和那条长虹一样的天上河也逐渐明亮了。 此时,东边的白月和西边的黄月已经越靠越近,就快要再次重合在一起了。 试炼结束后,今朝、明夕,还有众弟子、望舒五灵都集中在了天台中央,听着望舒长老总结这次比试。 灵知和灵犀都受了内伤,所以先回去望舒广场休息去了。 司鸟长老也万万没想到,这次试炼,洛今朝竟然以【天姥九剑】打败了天姥山弟子之首——灵犀,何明夕也居然能够用“反噬”的方法利用青鸟琴弹出和灵知几乎一样的《羲和祭》与《十日颂》的曲子,“以此之道还之彼身”,还学得飞快,让人称奇。 最离奇的就是那十六弦的青鸟古筝竟然被震断了,那可是远古时候的古筝,可是天姥山比较厉害的法宝…… 凡此种种,实在令人费解。 望舒长老驾在仙鹤上,对着众人说道:“每种修炼的方式都有修行的强者,就比如风、火、雷、水、土五灵,在我们天姥山,是为灵歌、灵知、灵星、灵犀、灵隐为最强。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在这个方式的修行,或者在天姥山是最强而已,在别的修行领域,也会有强者出现,在别的地方,也会有高手,因此,作为‘望舒五灵’之一,你们虽然处于众弟子之巅,也不能过于骄傲,需做到戒骄戒躁,做到喜不形于色,方可修炼得‘更上一层楼’。” 这一番番意味深长的话众弟子都听得出来,显然是对“望舒五灵”说的。 只听望舒长老继续讲道:“一生求于一事,精于一事,一事又精于极致,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故而,修行之道不在于‘全揽’,而是在于精通,在于精研一件事,一种道行,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修炼方式,是自己选择的路,就只顾着钻研和修炼下去,那就对了。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三人行,必有我师,每个人都可能是每个人的老师,并不是说你的修炼境界比别人高,你就一定能战胜别人,说不定别人自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洛今朝听罢,顿觉醍醐灌顶,众弟子听了这番意味深长的话,皆是恍然点头的模样,觉得甚有道理,受益匪浅。 “因而,并不是说你选择了哪种修炼方式,就是最强的。选择不同而已,并无优劣之分……每个修炼的领域、每种方式,都有它的强者所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望舒长老说道。 章捌拾伍 回首向来,萧瑟处(上) 此间事了。 天姥山,望月城,午时许。 洛今朝刚从咸池山下的面壁山谷回来,随即探望了一下受伤了何明夕,洛今朝不禁赞叹何明夕的音律造诣实在是高,竟然在比试那么短的时间内领略到了灵知师姐的乐曲。 但明夕说,那是因为之前和今朝在太一楼上看会了一点点,那时,他们碰巧看到那《太古残卷贰》上记载了《羲和祭》和《十日颂》的音符残卷,然后在天台上结合灵知师姐的弹奏,何明夕这才这样莫名其妙地学会了。 眼前,洛今朝担忧的事情是,门中的四大长老会不会因为自己私自修炼《天姥九剑》一事而责怪洛今朝和灵歌,毕竟涵虚长老只交待过灵歌教会自己《破阵剑法》和《六龙回日剑阵》,最多只能学会传说中无相祖师的《无相剑法》,这已经到极致了。 更何况是基本被望月城视作禁术的天姥九剑,长老们害怕因此掀起一些前尘往事。 门中从没有人能练成,即使是练成了整套剑法的灵歌,五百年来也从未使用,直到今日的“天台”试炼,才被逼迫使了出来。 洛今朝想想就害怕,他在天台上也留意过长老们的眼神和脸色,他觉得望舒长老既感诧异,还带着一丝隐忧和不满。 洛今朝正欲前往“紫宫四殿”向长老们解释清楚,恰逢经过凰桥。 凰桥如长虹一样高悬天际。 只见凰桥上,一道身着白色道袍、体型略胖的身影出现了。 那人的道袍后印着一道月面朝西的银色残月图腾。 凰桥连接着紫宫和望舒广场两边的琼楼玉宇,整座桥梁由玉石雕砌而成,古朴大气。 从凰桥上看去,天姥山的天空中飞舞着各种仙兽,其中就包括那鹿首鸟身的飞廉风兽,数也数不清的飞廉风兽乘奔御风,遨游往来于天地之间,在九天上自由地飞翔着,鸟兽虫鱼,皆在九天,双月,天上河,满天星斗,散落其间。 从凰桥上仰望着这些景物,让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凰桥下,云层涌动,恍如大江大河,又似是万丈悬崖,深渊峭壁,云中的山岩峻岭若隐若现。 谁又会想到,云之巅,星空下,竟是一座座山相连的仙境,山上又悬浮着一座座阁楼和大桥。 座座阁楼悬于高耸的山间峭壁,构成一座云中之城,那些阁楼又像是深山老林、荒凉之中的一座座古刹庙宇,隐藏着天地间的诸多奥秘和玄机。 天姥山上望月城,高居于九天,漂浮于半空,似是云端深处的一座座隐世岛屿。 祈天灯,天姥山,望月城,方壶山头,九黎族,牛首山……它们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这时,那人正蹲在凰桥上,低垂着脸,背向洛今朝,似乎带着一丝忧愁伤感之意。 洛今朝见那人的背影颇为熟悉,便走了过去,问道:“这位师兄,你在这里……怎么了?” 那人闻言,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缓慢地回首,耷拉着个脸,脸带哀愁之色,他抬头望了望,见到了洛今朝后,登时目光诧异。 洛今朝看清了他的脸,发现竟然是灵犀师兄,他颇为惊讶,不明白灵犀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灵、灵犀师兄,你刚刚经历了试炼,还受了伤,你为、为何不去好好休息,在这里蹲着呢?” 洛今朝颇感意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落魄男子,竟然是灵犀师兄。 “哦?是你啊,今朝师弟。”灵犀神色平淡,似乎很是伤心,从他的脸色和眼神看来,他早已没了往日里的神采奕奕,那种洋洋得意的神色竟然变成了眼前的这般面如土色、黯然无光。 他不是很开朗,经常自吹自擂的吗? 他是望舒五灵的大师兄,是天姥山弟子之首,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洛今朝见到他,深感愧疚,因为在天台上,洛今朝所造出的梦域中,他用天姥九剑击中了灵犀,任凭灵犀的【水龙吟】和水龙剑是何等的威力不凡,都败在了洛今朝造出的奇异梦域中,败在了洛今朝的剑锋下…… 这些洛今朝是不记得的了,因为是他造出的梦境,在【梦域战斗】结束后,便会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在【梦罢时刻】期间,洛今朝会忘记很多梦中的战斗细节,甚至记不起整个梦,记不起自己用造梦镜所造出来的梦域到底为何?比试情况如何? 至于和灵犀师兄在梦域中所发生的事情,都是战后“司鸟长老”亲口告诉自己的。 想必,灵犀师兄也已经记不得了吧? 但清楚真相的洛今朝深感抱歉,甚至愧疚。 这不过试炼而已,居然让灵犀受伤了,而且身心皆受了伤,还让他脸面受损,以后,他这个大师兄哪里还有脸面再替代长老们管束那些弟子啊? 那些弟子还会服他吗? 洛今朝刚来天姥山不久,修炼不超过十二时辰,灵犀居然败在了他的剑下,技不如人,他哪里还有脸面坐这个大师兄的位置。 不过一场试炼罢了…… 不过一场同门师兄弟…… 本不该如此…… 长老们却是很看重这些事情,他们用心栽培洛今朝,让涵虚长老和灵歌全力教会自己修炼方式,还特意利用天台双月重合、望舒携月镜像出现的时候吸纳罡气,让他境界大大地提升,想的就是玄鸟星宿者对天姥山必有大用,甚至能发挥枢纽的作用。 而且,长老们对望舒五灵的栽培更是看重,一旦有弟子技不如人,特别是望舒五灵之一,就要将他除名望舒五灵,或者不给他当做关门弟子、未来长老的储备人选。 “师、师兄,对不起……我……”洛今朝颇为尴尬,不知如何言语,只顾挠着后脑勺,吞吐道。 灵犀师兄却颔首道:“师弟,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是挠首,你就不能正常地和我说句话吗?” 洛今朝为之哑然,顿时窒住了。 章捌拾陆 回首向来,萧瑟处(下) “师弟,这不关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梦中所发生的事了,是长老们告诉我的,你不必介怀,这不关你的事情……”灵犀师兄反复强调“这并不关你的事”。 紧接着,灵犀一边安慰、开导洛今朝,自己却是垂着个头、丧着个脸,似乎欲哭无泪那般,却又要语重心长地对洛今朝解释道:“这些比试,长老们是要看看你这些时辰内都学会了些什么,毕竟灵歌把你寻找回来,长老们要用你,需看到你的修炼成果……你发挥了你全部的修为,你让长老们看见了自己的成果,这是你的分内之事……至于我……我输了……输得很惨……这真的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对我操心,甚至乎心感愧疚。” “师兄,真的很抱歉,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但……擂台生死有命。那时,生死,全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如果不反击,那就有可能就成为你的剑下亡魂了,长老们对我的生死想必也是不管不顾的吧……再说,我也不想认输,哪怕是拼尽全力,拼尽最后一口气,我也抱着必胜的信念……这些都是你们教会我的。” 洛今朝说着说着,不知不觉,泪水却流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流下了一两滴眼泪。 更没想到的是,灵犀师兄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就在这凰桥上,直接大声地哇哇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蹲在地上,双手横在膝盖上,低垂着头,哭了起来,像个孩子那样。 真没想到,平日了不苟言笑、一脸严肃,甚至严厉地训斥弟子们,整日把长老的名号挂在嘴边、拿长老们的名义和头衔欺压、吓唬弟子们的望舒五灵之首、大师兄,却在距离长老们的居住地——紫微宫殿,在这不远处的桥梁上,放声大哭起来…… “师兄,你不要哭了。”洛今朝马上过去,想要把他搀扶起来。 他觉得这样会有损灵犀大师兄的颜面,他赶紧安慰灵犀,搀扶他,想不让他哭:“师兄,你这样真的不好——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任凭洛今朝怎么安慰也没用,灵犀还是照样哭着不说话。 洛今朝有点哭笑不得,本来他只是愧疚、无奈,觉得在这天姥山中孤独无助,对自己的身世,又带着一丝苦涩和悲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方才流下了一两滴眼泪,万万没能料到,这位大师兄却比自己哭得更猛烈,犹如瓢泼大雨那般一发不可收拾,绵延不绝。 洛今朝马上把灵犀搀扶起来,灵犀倒也不反抗,任由着他的手臂搭落在今朝的肩膀上,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出凰桥,来到距离紫宫远一些的地方。 一路走来,灵犀还是哭泣个不停,他一拐一瘸地走着,一只手搭落着洛今朝的臂膀,另一只手则捂着自己的鼻子和眼睛,似乎害怕有人看见他哭泣的模样,走起路来又如同步履蹒跚的老人家。 慢慢地,他的泪水不再落下了。 洛今朝虽然觉得他有一丝可怜,但又很好笑,一个大男人,虎背熊腰的,又是大师兄,居然在他一个刚来天姥山不到一天的小师弟面前大哭起来。 灵犀抽噎着,倾诉道:“师,弟,谢、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跟我讲这些……你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弟子了……天姥山,从来没有一个弟子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好的……” 洛今朝觉得奇怪,自己哪里好了,他只是害怕这哭声引来众弟子前来观看,此情此景怎么也说不过去,他不想让众人看见这些尴尬场面,觉得丢脸,才把他搀扶过来,更何况自己打伤了灵犀师兄,安慰一下他的情绪,跟他讲上几句话而已,这就叫好了? 这样就叫很好了,那平日里的弟子们,对他是怎样的?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跟他玩的? 就算是跟他扯上一句话也是多余? 从来没人肯跟他讲话? 那他还那么开朗,有说有笑的? 明知道弟子们都不喜欢他了…… 他有时候很严格,不苟言笑,有时候又嬉皮笑脸,喜欢和大家开玩笑,判若两人。 但只要在认真的时候,在修炼布道的时候,他是很严肃的。 “唉,如果不是你对弟子们那样,却对长老们恭敬有加,一味地奉承长老们的意旨和话语,让弟子们不满,弟子们也不至于对你这般冷漠无情……要怪,就怪你平日里太不会和弟子们沟通了……还说我对感情的认知不够——你啊,你啊……”洛今朝思索道。 “你真是一个好弟子,肯听我的话,他们从来不听我的,又不服我……”灵犀吞了吞口水,像个孩子一样,抽噎道,“我这大师兄,当得真难……只有你真正地尊重我……” 灵犀顿了顿,又道:“未来的掌门之位,长老的储备人选,注定不给我了……本来我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一直都按照长老们的意思做好,而且不违背他们的意思,一直想要管好这帮弟子,却不料,现在,我打不过你,长老们准备列灵潜师弟为【望舒五灵】的【水系剑师】之位了,他为人低调,专心修炼,循序渐进,是可造之材,我已经不再是望舒五灵的人了……” 灵犀面带哀伤,说着说着,竟然又想要哭起来那般。 洛今朝听罢,深感诧异,想道:天哪,这样就不给他当望舒五灵的人了,这样就要把他除名了? 这天姥山的修炼比试,未免也太苛刻了。 这门规…… 天姥山的门规森严,只要弟子不努力,不进,则退。 灵犀天天念叨的门规门规,如今,自己却要倒在了“门规”的“魔爪”之下了。 “我已经不是天姥山的大师兄了,灵歌才是望月城真正的大师兄,我不及他。得民心者得天下,灵歌他,不仅仅得到了长老们的认可,还得到了弟子们的一致认可,而我,恰恰不同,只是得了长老们的认可,弟子们都不服我这个大师兄的为人处世。确实,以德服人,才能得天下,以武服人,别人嘴上服你了,心里却不服……” 灵犀说罢,苦笑了几声,又继续讲道:“我,根本不配做这个大师兄,幸好,呵呵,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我不如灵歌。” “不是这样的,师兄,其实你也不容易。”洛今朝说道。 “长老已经不把我列入下一届掌门甚至是长老的候选人了……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自己的事情……”灵犀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一些,逐渐恢复了平静,却还是一脸丧气的模样。 “师兄,其实我,不该在天台上打败你,让你不堪……”洛今朝抱歉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你赢了,我不如你,我不配做你的师父和师兄。我不配教你做人做事,那时候我在面壁山谷和你说过的那些话,我真觉得我自己可笑,我自己都不会做人,却还在教你做人,我自己都做不好那些事情,我却还在教你做事……呵呵……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了。”灵犀道,“平日里,我很喜欢在弟子们面前装老大,我以为这样装模作样装老大,弟子们就会听我这个大师兄的,其实,我错了……” 灵犀深吸了一口气,略有感悟,道:“我以为我自己很有带头的能力,其实,弟子们都很厌恶我,对吗?今朝师弟。” 洛今朝沉默不语,片刻,才道:“师兄,何必介怀。其实,你真的不容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谢你开导我。”灵犀道,“即使你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也很开心。因为,从来不会有弟子会和我说这些。”灵犀道,“我真的很失败。” “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赢谁输又怎样?我并不会太在乎这些东西。”洛今朝道,“你是我的师父,师兄,哪怕输了都一样,无所谓的,长老们不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吗?你让我学到了很多。况且,你的修炼境界本来就比我高,我只是恰巧学会了【天姥九剑】,侥幸赢了你罢了。” “今朝,你真的很谦虚……是我大意,灵歌所创的天姥九剑,确实厉害。我比不上他,他才是真正渡过一次劫难就能到达【涅槃重生】境界的人,而我,渡过一次小小雷劫,都要长老们帮助……” 灵犀回首往事,喟然长叹,觉得自己当初确实很幼稚,当真是不要脸,竟是如此的不堪,他一直吹嘘着自己,却拿不出真修为、真本事,如今想来,这样又有何用? 章捌拾柒 千岩万转,路不定 天姥山,望月城。 午时三刻,白月在东,黄月在西。 紫宫四殿,轩辕宫殿。 轩辕宫殿中矗立着一尊庄严肃穆的轩辕石像,神像“手持”“凝天筒”,“凝天筒”中装着一支支望月城长老们用以占卜凶吉的竹签,这些竹签便是避劫签。 凝天筒的两头都是空的,凭借着一股强悍的罡气之力,把八八六十四根避劫签悬在“筒”中。 忽地—— “咻”、“啪”…… 随着三道声响快速逝去,三根竹签分别掉落在了地面上。 正遁入虚空、打坐冥想的涵虚长老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伍、肆、肆。”涵虚长老道,“此签卦象显示为‘老阳’,也称为‘重’,是‘阳爻’,但也有可能转化为‘阴爻’。” “那倒有可能是凶象……”仙律长老道。 “当初我们已经算过‘天仪’,他的底子更干净,又是玄鸟星宿者,必能助我们天姥山抵御甚至攻陷他们……他总不会是我们天姥山的生死之劫吧?”司鸟长老凝神道。 “生死之劫倒也算不上,如若是那根导火线呢?”仙律长老道。 “一切随缘吧,该来的总会来。”望舒长老颔首道,“我担心的是,他既然修炼了【天姥九剑】,很有可能就知道那些往事,这对我们很不利。” “你不是说要找他吗?顺便质问质问灵歌。”司鸟长老面带狐疑之色,道。 “灵歌已经贵为望舒五灵之首,是天姥山的大师兄,来日可期,‘圣剑长老’一位,必传于他。”涵虚长老道。 “我现在担忧的是,他尘心有没有定下来?”仙律长老道。 “仙律长老多虑了,都已经五百年过去了,还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当初灵知的那件事,她都过去了……”司鸟长老道。 “灵知现在如何?”望舒长老问道。 “还好,正在休养,幸好没有被心魔创伤,否则堕入万劫不复之梦域,那就永世都难以翻身了……”司鸟长老道。 “一来明夕火候不够,否则《羲和祭》和《十日颂》的灵力,可不是那么容易抵挡的;二来经过以前的锁蛟井之困,灵知的定力和修为提高了不少,她能抵抗得了自己的心魔。”仙律长老道。 涵虚长老听到这里时,却不发一语,好像并不想聊起这些事情。 “咳咳……” 司鸟长老故意咳嗽几声,觉得“仙律”实在不能善解人意,因此示意两下,让他不要再提。 “你听,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不用我们去质问他们,有人自来了。” 正当望舒长老说完,只听门外传来了洛今朝的声音:“各位长老,师尊,弟子洛今朝求见。” “进来吧。”望舒长老道。 “吱……哑……”大门缓缓推开了,洛今朝朝着轩辕神像下的四人缓步走来,大殿内灯火通明,四方皆点着无数盏长明灯笼,似是圣光普照,把洛今朝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恍如一条暗黑中的蛟龙,在暗处蛰伏,张牙舞爪,伺机腾飞而出,夺杀天机。 洛今朝看向涵虚长老手中的三面竹签,上面古拙的篆文“伍”、“肆”、“肆”,似是暗藏杀机,霎时,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很快,这种思虑就被长老们的发声打断了。 “今朝,用【天姥九剑】挫伤灵犀,而后又用这招打败了灵星,你可知错?”未等洛今朝走近四人,仙律长老便最先开口,质问道,“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了,之前私自修炼天姥九剑一事,为何不提前禀报?” 洛今朝站在了四位长老的不远处,恭敬地弯腰拱手,礼罢,他便说道:“长老,师尊,现在我来,正是要禀报此事。” 洛今朝左思右想,加上何明夕觉得修炼天姥九剑一事事关天姥山存亡,加上在太一楼幻境中看到的残卷上记载得种种迹象和往事,洛今朝便更觉天姥九剑和牛首山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因此更加坚定了他要禀告此事的决心。 “你说。”三位长老都不说话,只有仙律长老板着脸,瞪着眼,问道。 像是一场极为严肃的审判,在轩辕宫殿内上演着。 洛今朝先四位长老一五一十地禀告了修炼《天姥九剑》的来龙去脉,包括九个招式,四重境界,四大篇章。 “情劫篇章……情劫……”望舒长老扶着长须,一时陷入沉思。 “你为何不把灵歌师兄一并叫来?这种事情,你不把你的师父带过来,而是一人来此,如何对质?”仙律长老丹凤眉一蹙,登时指着洛今朝说道。 “禀长老,弟子也找过灵歌师兄,但我找遍了整个鸟宫,又问了弟子他是否在望舒宫殿,都没有找到他。”洛今朝道。 “什么?”司鸟长老蓦地诧异道,“灵歌他?失踪了?” 涵虚长老则道:“待弟子用天仪找找吧……” 说罢,涵虚长老手指掐诀,念道:“茫茫地理,灿烂天文,四灵垂象,万类群分,渺观六沴,咎征惟君。”然后法诀一引,霍然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打坐的位置上了。 洛今朝到过太一楼的幻境处,知道那幅众星图便是他们口中的“天仪”,想必涵虚长老已“瞬间遁形”之法位移到了太一楼,去开启“天仪”了吧。 “今朝,继续说。”望舒长老道。 “还有丑时的诡异时刻,我也是因为修炼到了《天姥九剑》的第三重——太始,也就是《情劫篇》,方才遁入了梦境,沉睡很久,失去了知觉,最后梦游那牛首山,以至于犯下了错误都不知道……”洛今朝拱手道,他已经老老实实地把事情都说了出来,不打算隐瞒了,毕竟事关重大,不是他一人能承担得起的,再说玄鸟星宿者的使命就是为了天姥山,可不能因为他一人的过失而导致更重大的事情发生。 “《情劫篇》……”望舒长老沉吟片刻,道,“那可是灵歌当初用来斩断情劫的剑法,为何如此?梦里你遇到了什么?” 说到这里时,洛今朝蓦然一怔,不知道自己的梦是否和牛首山有关系,毕竟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身世,还忘却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实道来:“我……梦里出现的都是我往日所梦到的事情,有女子,弹奏着《崩山》和《霖雨》,她朝我走来,我似乎见过她,但我又想不起她了……还有山巅上的草屋,我和我爹娘相处的梦境……后来就是莫名其妙的幻境和异域了。” “你为何吞吞吐吐,如有隐瞒,你可知后果的严重?”仙律长老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不相信眼前这少年郎,一是因为他刚来天姥山不久,很多底细不清;二是如今情况不一样,局势紧张,他为了天姥山,万事不得不严格按照门规进行,小心驶得万年船,唯有谨慎,才能保住天姥山的万年基业,才能遵守上神之约定。 “长老,弟子清楚,所以才不敢欺瞒,都如实说来了。”洛今朝答道。 “梦里可是明夕?”司鸟长老听到崩山和霖雨的曲子,故而有此一问。 “不是。”洛今朝答道。 “我本来也想找你谈话,在天台上你用了天姥九剑,你可知,这剑法的来历?这不仅仅关系我门大弟子灵歌的一生,还是我们天姥山的禁法,虽然我们没有明文规定它是禁法,但是很多弟子练不成,也怕挑起灵歌的心魔,所以才不给予弟子们修炼。”望舒长老道。 “弟子明白……当初在太一楼的幻境中,我也无意中打开了太古残卷,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如今想来也后悔修炼了这套剑术……但那时候,弟子实在不知,而且灵歌师兄也允许我修炼了……可他并没有手把手地教我修炼,全凭我对剑法的兴趣,靠我自己悟出来的修行点,去领略它,方才在短时间内勉强练成了。”洛今朝道。 “奇怪,灵歌为何会让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修炼这套剑法?往日里也有弟子修炼,但他们都是没有经过灵歌允许而私自到天机宫殿去寻书修炼的……他们仅仅是修炼到第三层《情劫篇》就无法修炼下去了,你为何能修炼到第四重和灵歌比肩的第四重太素?”司鸟长老问道。 洛今朝一怔,顿时窒住了,沉吟一阵,才道:“弟子也不明白,只是觉得我当初沉睡,梦游,误入牛首山,种种异象,这一件件一桩桩,今日看来,或许是自身修炼的【天姥九剑】和牛首山有着一些关联……所以才此来禀报。” 洛今朝说罢,心里暗道:难道我的剑法真的和黎女有关?天姥九剑,是灵歌和黎女一起悟出来的……黎女死后,难道也被封印在了牛首山?” 长老们皆是若有所思,沉吟了许久,望舒长老才道:“司鸟,你可知,牛首山中,封印了什么东西?” 司鸟长老心中追溯起往日之事,片刻过后,才道:“那些都是五百年前双月之战后的九黎族残骸,有九黎族的魔神,九黎族人的尸骨,还有牛首剑……不对,据灵歌撰写的《太古残卷贰》,那里面,好像还封印着一把九黎剑……” “九黎剑?”望舒长老道,“那把剑不是极为平常的剑吗?是当初九黎族护法‘湮月’所炼,没什么稀奇的。” “记载是这么写,没什么稀奇,但……天姥九剑,和它不会有什么感应或者关联吧?” 望舒长老再次陷入了深思,过后,不知为何,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神色诧异,道:“不对、不对……快,召集望舒五灵以及众弟子,带上洛今朝!一同前去牛首山!” “咻”的一声,涵虚长老的身影出现在了轩辕殿内,只听见他颇为紧张,少去了往常日子里的淡定神色。 “不好,天仪也找不出灵歌的所在处,他,根本就不在天姥山中了!”涵虚长老话音一落,三位长老的身躯皆为之一颤,顿时都窒住了,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场酝酿已久的浩劫,就这样来了,还没等到他们喘下一口气,就要来了。 章捌拾捌 迷花倚石,忽已暝(上) 望舒、司鸟、涵虚、仙律四大长老,连同望舒五灵之灵潜、灵知、灵星、灵隐,还有灵犀、灵艳、灵羡等弟子,带着今朝、明夕,一同前来南斗星下的牛首山禁地察看情况。 目的是寻找传说中失去踪影,据说被封印了的九黎剑。 众长老一致认为,九黎剑和黎女的尸骨一起被封印在了牛首山中,肯定是这些“鬼祟”之物从中作怪。 可是,灵歌已经失踪了。 天姥山浩浩荡荡上千名弟子都跟着来了,唯独灵歌不见踪影。 常言道: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虽然牛首山位于南斗星域下,却不生一草一木,毫无生机,鬼气森森,实在是神秘诡异,也不知这里究竟发生过些什么? 山中雾霭丛丛,从这里看天,看景,看山,看云海,都不是很开阔。 云已经压得很低了,黑压压的一片,盖住了牛首山山巅,出现在剑冢上方。 谁也不知道,这漫漫长夜,何时才能破晓。 阴风从山与山之间的“一线天”吹拂而过,山中白骨森森,五百年前,这里是燃烬了鲜血的地方,往日里九黎族人猩红的肉,早已化作尘埃,飘荡在山中……尸山血海,成就了眼前的这座牛首山。 山路崎岖,石径盘旋。 座座山峰都高耸入云,像是矗立在天地间的一块块尖锐凸出的大石头,插在云霄之中,上有黑暗连绵和满天星斗,和那明灭可见的山巅万剑之冢,下有茫茫白雾,不见山脚,只见山腰间的座座栈道和巨大的铁索链条,连接着诸峰群山。 此刻,天姥山的弟子们都集中在山间栈道,他们分着五个行列,修炼风属性仙术的弟子身后的残月图腾是青色的,火属性弟子的图腾是红色的,雷属性弟子的图腾是紫色的,水属性弟子的图腾是银色的,土属性弟子的图腾是棕色的,他们手中皆握着长剑,做好作战的架势,时刻警惕着,留意周围的情况,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 “师尊,你认为那把当初被记录入‘双月之战’的九黎剑,真的大有文章吗?据收藏在太一楼的《太古残卷贰》记载,那场双月之中中,九黎剑可是极为平凡的武器,根本不值得一提。”涵虚长老问道。 “不值得一提,觉得九黎剑很平凡,寥寥几笔就写了下来,被莫名其妙地封印了……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和九黎剑交手,才觉察不出它的威力……甚至,当初,我也没见过护法‘湮月’使用过这把剑,即使是前代掌门无相祖师,估计,他也没有和九黎剑交过手吧……据说当初灵歌亲手斩下了黎女,把她的尸骨,连同那九黎剑一起封印在了牛首山,这九黎剑,是灵歌自己封印的……我想,那九黎剑肯定不简单……”望舒长老道。 “那灵歌,难道是……”涵虚长老感到难以置信,道,“难道天姥山的战役史册,记录在太古残卷中的……他写错了?” 众弟子闻言,都是瞪大了眼睛,怔怔出神,似乎这消息难以让人信服。 “他现在失踪了……我更加肯定……”望舒长老淡然道,“我希望我所想的,不是真的。” “寅时初的时候,灵犀还说灵歌曾经去过牛首山查探一番,那时距离丑时初诡异时刻不久……但后来灵歌也曾在天台比试,不可能凭空消失在天姥山的……这当中必有蹊跷……”事出反常,必有怪异,涵虚长老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牛首山真的隐藏着太多秘密了。 就在这时—— “不好,玄鸟修行者他不见了!”只听弟子中有人惊呼道。 洛今朝不见了,长老们和众弟子闻言皆是一惊,本来就惊魂未定,心有余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令人难以消受过来。 “什么?”望舒长老驾起仙鹤,来到了那名白袍弟子的头顶上,质问道,“我刚刚不是让你看住他的吗?人呢、人呢?” 众弟子看望舒长老火气顿起,他平时可是从来不发怒的人,他和自己的关门弟子涵虚长老一样,性情平和,温文尔雅,如今却连他也控制不住心情了,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不、不知道啊,长老……我刚刚拿着剑顾着环伺四周,想察看一下有没有异象,没想到,转眼间,他、他就从我眼前消失了!”那弟子惊慌失措,一副焦头烂额、面如土色的模样,此时他的心中定是惊讶万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瞬息间就不见了呢? 众弟子也是惶恐万分,觉得这牛首山实在是怪异,也不知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些什么,难怪,这么多年来,这里一直被视作禁地。 何明夕抬头望向山巅,只见双月之下的牛首山,一片苍凉,在荒无人烟的山巅栈道处,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距离山巅剑冢不远处的地方,不久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处…… 那道身影,应是洛今朝。 涵虚长老再次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凶。 章捌拾玖 迷花倚石,忽已暝(下) 天黑了,夜深了,人睡了,自然就做梦了。 灵魂深处的梦境…… “嘤咛!”洛今朝被打得鼻青脸肿,飞落在擂台之下。 擂台上,一个身形魁梧,面目可憎的人说道。 “哼,窝囊废,任凭你怎么修炼,也不配为我玄黄宗的弟子擦鞋。” 比武台上,他输给了天籁山玄黄宗的大弟子越瞒和凌战天。 “你根本不适宜修行,书呆子,好好地回你的忘川洛族去当你那破族长吧!” 越瞒刚说完,台下便一片哗然,众弟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笑洛今朝竟然在玄黄宗的比武大会上使出了三脚猫的功夫,这功夫连为越瞒大师兄提鞋都不配。 “呵呵……”台下,洛今朝苦笑着,他强忍着泪水,一步、一步地迈向大门,朝山下走去。 “哈哈……”众弟子看着他远去的落魄身影,大笑道,“窝囊废,根本不适宜修行,留在我玄黄宗干嘛?回家去吧!” “师兄,这种人也配浪费时间,也配和你动手?他不过是一只羊,他不过是一个不会修行的人,狼是不会和羊动手的。强者,根本不需要和弱者动手,强者,只和天地争命,不和米粒争光。”凌战天冷冷地对越瞒说道。 “狼是不会和羊动手,而是直接把它吃了。”越瞒冷哼一声,蔑笑道。 …… 洛今朝咬着牙,忍着痛一瘸一瘸地回到了忘川洛族,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园子,那座草堂内。 忘川河的水静静流淌而过,无论过了多久,这里的景物总不会变,看着忘川河,看着草堂屋顶上的烟囱,烟囱上直升云霄的云烟,他仿佛闻到了“祝馀菜油”和油焖姜葱寐鱼的味道。 “油焖姜葱寐鱼!”洛今朝兴奋地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屋子里。 “是母亲,母亲她在给我做饭了!” “你怎么满身瘀伤?谁打的?”养母纳兰桢问道。 “不……义母,我、我在门派里比试输了,他们把我赶下来了。”洛今朝嗫嚅道。 “不是说了吗?打不过就不要勉强,甚至不要上擂台,你只顾着修炼心法,自己修炼就行了,何必和他人争胜……你又不像他们,天生蛮力,天生就是修炼的好材料,你都还没有开启自己的星宿图腾之力,何必呢……”纳兰桢安慰道。 “不是……可是义父不是吩咐我哪怕是拼了命,也要努力修行,将来继承族长之位,带领忘川洛族走向强盛,奔向美好的未来吗?”洛今朝含着泪水,道。 “傻孩子……你义父所说的那个大同世界,是不存在的,是幻想……你怎么还那么固执于你养父的话,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里,你只顾着过好自己日子就行了……”纳兰桢说罢,转身抬头,仰望天际,“忘川洛族……自有它自己的未来……” …… 第二层梦境…… 高山之巅,草屋中的陌生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 她照样弹奏着悦耳甚至摄人心魄的崩山之音、霖雨之操,洛今朝就在她的身侧,聆听着,一时神游四方,不知身在何处…… “你到底是谁?”洛今朝轻声呢喃道。 只听那女子轻声吟唱着,那道声音像是鹿蜀兽恍惚迷离的叫声,吟诵声,让人沉睡…… “一纸流年,幕矮柏色,回望里,笛声似缈,光暗影残。” “断剑者悲,流云也累,百年生死客,看往事袅袅,人世多哀。 秋叶落,散尽风烟。” “事过往,人且歇。” “陌路漫漫,解奏离殇,横断天涯。” “最难留,时光如水,一曲飞雪玉花。 第三层梦境…… 南禺山巅,天虞峰祭坛。 六龙驾日出现在了东方,可是任凭太阳光再怎么强烈,由于距离过远,远在东方的天边,所以,天还是刚蒙蒙亮。 人首龙身的秋神收回了金甲,在半空中游动了一圈,而后来到洛今朝的跟前。 洛今朝看着眼前消逝的一切,破碎的古玉镯,还有飘散而去的灵魂,仿佛被定住在了那里了,眼前的景物、时间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不解、愤然,甚至以为这是一个梦,醒来就会恢复正常的梦,这是幻觉,不是真的。 直到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心中百感交集的他,悲痛涌上了心头, “这摄魂镯中,不知为何会有着汝母亲的一魂四魄,因摄魂镯爆破,这镯子中的魂魄便会遁出,散在天地间化作孤魂,没有了那摄魂镯,汝母亲体内残存的二魂三魄也会因此散去,而且她的肉身也会遭受毁坏。这玄冥神,执念真深,临死也要打破摄魂镯,不让她活成。”秋神道。 那银目祭司给的古玉镯子,用来召唤山神前来的镯子,正是摄魂镯。 “山神,您是说?我义母......我义母是魂魄残缺之人?”洛今朝顿时目瞪口呆,心里很是震惊,“魂魄分离,是为失魂,难道这就是义母患上失魂症多年,而且痴痴傻傻地走向这南禺山巅的缘故?”洛今朝心里暗道。 “人刚生于天地之时,体内便有‘天地命三魂’,魂为阴,魄为阳,在三魂并在的基础上衍生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七魄,也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而汝母亲体内却只有天地二魂和其余三魂,因为另外一魂四魄被摄取至摄魂镯中,所以体内暂时不会散魂。但只消摄魂镯爆破,届时不只是摄魂镯中的一魂四魄会消散,就连汝母亲体内的二魂三魄也会跟着那一魂四魄散去。想必这玄冥神是想着打破摄魂镯的时候,好让她躯体内的魂魄全然散去,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它本可以施展入魂之术进而抢夺她的躯体,可是玄冥神已经遭受重创。”秋神道。 “山神,您是说,玄冥神是想打烂摄魂镯,强行入魂,抢夺并控制我母亲的躯体?但,为什么是我的养母呢?”洛今朝道。 “也许是因为,她乃远古一战神种族纳兰族的后裔,纳兰族曾经是神族麾下的强大种族,体质适合。而玄冥神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神族躯体。”秋神道。 “那是否意味着,我义母的二魂三魄离身,就会......就会死去?”洛今朝眼神哀伤,道。 “不错,身体散魂,届时身体很快就会衰竭,神医在世,也难以挽回一条已经逝去的生灵,逝者已矣,生者,节哀吧。”秋神道。 “那为何我义母会有一魂四魄会在摄魂镯里?她究竟为何,会三魂七魄,皆遭受分离?”洛今朝连连追问道,即使义母生死,他也要问个明白,“那,我族的银目祭司,让我把附有我养母一半魂魄的古玉镯前来山巅启动祭坛的核心,本想祭奠秋神您,本想免去天惩神罚,却引来了玄冥神,这又是为何?” “你的问题真多……吾也解答不了这些,汝等凡人,和蝼蚁相差无几……吾也不想管上那么多你们之间的争斗……再说,吾也不知道为何她的半魂会在摄魂镯里,想必汝族祭司也只是想把摄魂镯给汝,让尔来召唤吾而已,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才折腾成眼下这般,汝,回去问问祭司吧,估计祭司也不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秋神道,“那咒语和镯子,只不过是呼唤吾前来的法子罢了,摄魂镯已然被玄冥神打破,一切也于事无补,尔需节哀罢。” 章玖拾 牛首山下,日月门前(上) “嘤!” 洛今朝从扑朔迷离的梦境中遁出,醒来了。 “我现在在哪里?” 浑噩之中,洛今朝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浑身难受,似乎失去知觉已经很久了,自己都不属于自己的躯干了。 那种感觉就像之前被人控制了身体,而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黄粱一梦过后,灵魂重新回到了肉体上,便能勉强动弹了。 “梦,终于醒了。” 忽地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这声音十分沙哑,像是极力撕裂出来的那样。 “唔?谁?” 洛今朝登时惊愕万分,细细一想,好像之前还身在牛首山连同长老弟子们一起探山,为何如今…… 一时间,恐惧涌了上来,占据了整个头脑。 他猛地坐立起来—— 映入眼中的,是一派荒诞离奇的景象—— 近处,是一道黑色的人影,这道“人影”由黑雾凝聚而成,约一丈高,浑身黑气窜动,窜动得颇为频繁。 不远处,是一道巨大的石门。 那是一道高百丈,宽五十余丈的青铜巨门!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方才看清,眼前的洞穴高得出奇,仿佛是一个巨大的井穴,一个可怕的深渊,此刻他就位于“井”底,举目只见一道略带血红的月影高挂在尽头的“井口”处,“井口”处还约摸可见一道道枯木藤蔓缠绕延伸着下来。 洛今朝在南山二十年了,从没见过一道门,有眼前这般巨大,高耸,这道门简直就是一幢耸立在天际间的建筑物。 他自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对巨物的畏惧感。 周围,是个乱石堆,不长一草一木。 如此荒凉的境地,让洛今朝觉得自己已经深入到了牛首山的“腹部”区域。 他看着眼前这道黑气乱窜的人影,只觉得惊恐占据了他的意识,他不敢妄动,任由冷汗涔涔而出,他就这样呆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团“人影”黑气,生怕它会做出什么危害到他的事情来。 如果说人最原始的情感是恐惧,那么最原始的恐惧就是对这种未知的恐惧。 他的身体慢慢地向后挪动而去,可那道黑气却一动不动地悬浮在原来的地方。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何处?”洛今朝提起胆子,眼也不眨地望着它,忍不住开口问道。 而后,他仿佛听到了咕噜的一声,这团黑气“人影”的“头颅”上蓦地凭空生出两道赤红的珠子,仿佛是它那赤红的双瞳。 只听一道声音从黑气中嘶哑说出:“空灵境,介于天姥山剑冢山巅和另一个空间之间的地方。” 洛今朝想了想,道:“剑冢山巅?难道这里是牛首山的高处?” “不错。”“黑气”说道,“空灵境就像是一条细缝,介于两个地方之间的细缝,这条细缝比你们凡人世界的‘一线天’还要小。看到你眼前的这座大门了吗?这座大门,就是通往另一个空间地方的门。” 洛今朝仰头望了望,只见巨门中间有一个图腾之印,那道巨印,应该是一个月图腾,左门处是一道残月,月面朝西,右门处是一道残月,月面朝东。 左右两道月影刚好重合成巨门中间的一个圆月。 “月,双月同天,天姥山……望月,望月古井?”洛今朝喃喃道。 “错,这里并非天姥山的望月古井。”黑影说道。 “你到底是谁?我又为何在此处?”洛今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心中的畏惧少去了一些,但还是时时提醒吊胆着。 这里是牛首山,始终是封印着那群“杀戮之徒”的地方,如果不小心谨慎,那就会被黑暗吞噬。 “黑气”忽地不再言语,那两颗镶嵌在黑雾中如同红宝石一般的赤红双瞳时时刻刻都在闪耀着,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沉吟片刻,它便继续讲道:“你身怀【天姥九剑】,正因如此,九黎剑剑灵黎女感应到了【天姥九剑】的到来,以为是天姥山的灵歌来了,才会把你召唤过去,你中了她的召唤,自然遁入梦境,失去知觉,莫名其妙地来到了牛首山深处。” 洛今朝闻言,登时为之愕然,瞠目结舌,恍如石化了那般。 他心中惊恐道:“他怎会知道我天姥山的往事?灵歌、黎女?黎女,九黎剑剑灵?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残卷上的记载不是,黎女被灵歌斩下,而九黎剑只是方壶山头护法‘湮月’手中一把普通的剑吗?早已被封印在了牛首山,和黎女有何关系?黎女又怎么可能是它的剑灵?九黎剑……九黎剑……难道残卷的记载是假的?” 洛今朝心中有万般思虑,如同一根根细线缠绕成一团,怎么剪都剪不断,解不开。 “他好像说得也有道理……难道正因如此,在丑时初的诡异时刻,我才会被牛首山九黎剑剑灵召唤,沉睡不醒,甚至梦游到了那里?” 洛今朝想罢,不解地问道:“你、你到底是何人?难道,是你救了我?” “是我救了你。你师父长老们为了寻你,来到牛首山山巅,和九黎剑剑灵黎女抗衡,一番恶斗,你失足掉落悬崖,是我把你带来此处。”黑影中传出沙哑的声音。 洛今朝却半信半疑,他对眼前这异物始终心存芥蒂,觉得来者不善,它来历不凡,也不知是何目的。 洛今朝道:“你……看起来怎么像是……我怎么知道你和方壶山头的那群九黎族余孽没有关系?你的样子……我明明记得,我当初和长老弟子们在一起,黎女剑灵也不见出现,任何妖魔鬼怪都没有,又怎会发生那些事?你骗我!” 洛今朝大声质问着它,那道黑影好像颇为淡定,也不急躁,仍是悬浮在原处,身上的黑气还是原来的翻涌速度。 它似乎没想到洛今朝会这么一说,便道:“方壶山头,九黎族,是魔,我又怎是它们?” “可这是牛首山,牛首山中封印着当年的九黎族人?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动机?不然你怎会出现在此?”洛今朝反问道。 “除魔务尽,九黎族人是我们神王的死对头,除魔卫道是我们的责任,我更不可能和九黎族人联手。这样做,是不尊重吾之神王。”那黑影用极其低沉的声音嘶哑道。 “神王?”洛今朝疑惑了,道,“你是?” “吾说的都是真的,或许是你自己忘了吧?”黑影道。 听到这里,洛今朝感到难以置信,口中喃喃地自语道:“难道又是梦境?梦罢时刻……我忘记了那些?不对啊,在牛首山,好像没有任何人制造出梦境。” “或许是你本身就善于忘记呢?”黑影瓮声瓮气地说道。 洛今朝想道:“也对,我都已经忘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还有那晚在南禺山巅所发生的事情,和灵犀对决的事情……我都忘了,或许他所说的我也忘了,也不出奇——不对!” 洛今朝面带愕然之色,心中讶异:我好像……我好像记起来南禺山巅的事情了,玄冥神被六龙驾日创伤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秋神和我说的话……我终于想起来了……终于记得起了……难道梦罢时刻已经过去了?” 想到这里,洛今朝黯然神伤,心感悲怆。 “原来养母……原来是这样……” 章玖拾壹 牛首山下,日月门前(下) 洛今朝顿时恍然大悟,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能否告知你的姓名?” 他刚说完,只见那团黑气竟然“咻”的朝他飞遁而来。 渐渐地,流窜涌动的黑气化作一道人影,并朝洛今朝缓步走来。 那是一位身高九尺的将军,只见他长身玉立,身披银甲,背负一张长琴,头戴牛角银盔,面容俊美,如雪那般的肌肤洁白无瑕,他那一双赤红的眼瞳似是两颗镶嵌上去的红色宝珠,和凡人的眼睛不同。 他步伐如箭,健步生风,见如此高大的人威风凛凛般朝自己走来,洛今朝下意识向后退去了几步,毕竟是陌生之人,又在这诡异的牛首山深处,异域境地,得小心为上,始终怀着一颗防人之心。 “你、你是?”洛今朝问道。 他走到了洛今朝跟前,道:“我叫银灵子,是当年神王座下的人。” 声音动听悦耳,还有一点点迷人,和刚刚黑气中的那道低沉、浑厚的声音截然不同。 这声喉,如莺婉啭,如雀脆啼,如鹂轻鸣,如若唱起歌来,肯定是美妙大音。 “你、你当真和牛首山被封印的那些九黎族妖人无关?”洛今朝再三问到。 可银灵子依旧淡定地说道:“那早已销声匿迹了的方壶山头九黎族?我怎么会和那些痴人有关?那些渣滓,早已经不存在了,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葬身于无相的青冥剑下,成为他的剑下亡魂了。牛首山中确实封印着他们的尸骨,但我们都是彭祖这一脉的后人,怎么会做对彭祖大不敬的事情?” 此刻,洛今朝终于放下了心中芥蒂,道:“前辈,神王到底是谁啊?你……我好像从没有在天姥山中见过你?” “神王就是神王,是创造这盏祈天灯的人,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都是祈天灯中的人,都是神王所庇护的生灵,是神王创造出来的人,不是他的后裔,就是他的仆人。”银灵子背负双手,看着眼前这座高大的石门,说道。 “我好像在太一楼的残卷看过,彭祖尊奉的神王就是我们天姥山望月城供奉的上神,这么说,你是彭祖的后人,然后……你应该是我们望月城的弟子……这么说……”洛今朝想了想,忽然大惊失色,跪拜行礼,道,“望月城后生弟子,参见师叔。” “自从神王在世,我就一直跟随着他作战,直到他消失在乐土大地,我比你大上几百几千辈,又怎会是你的师叔呢?”银灵子笑道。 “参见师祖!”洛今朝再次道。 “起来吧,我不是你们天姥山的人。”银灵子淡然道。 洛今朝深感迷惘,脸带狐疑之色,望向银灵子。 “你们天姥山是永夜,我们在永昼的空间,虽然不同空间,却都是在祈天灯之中,其祖师都是神王的后裔。”银灵子道。 “你们,在哪里?” 洛今朝瞪着眼睛,再次陷入了迷惑,甚至是害怕,他觉得眼前的这名将军神神秘秘的,他知道很多关于天姥山的事情,却丝毫没有天姥山弟子的那种熟悉感,还有他对天姥山的归属感也不见得有。 “在你不认识的,陌生的天地之中。”银灵子道,“如何?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洛今朝心中惶恐,觉得眼前这人甚是奇怪,不但救了自己,还要带自己去秘境,可既然都是神王的人,或许和天姥山有关,倒也不像什么要对付自己的人,要对付自己,早就可以把自己杀了,何必等到以后? “如今,你修炼成了【天姥九剑】,早已经被黎女剑灵看上了,她一直在感应、召唤着你,为了天姥山的未来,你得废去这一身【天姥九剑】的修为,不然,迟早酿成大祸。”银灵子道。 听到这里,洛今朝觉得甚为可惜,好不容易才练成了天姥九剑,从第一重的太易修炼到第四重的太素,这么轻易就被别人废去,岂不是太浪费了?而且这套剑法威力。 再者,他怎么也没料到,黎女居然成了九黎剑的剑灵。她不是被灵歌所斩下的吗? “前辈不是说自己不是天姥山的人吗?我们天姥山的事情,又怎会值得你去担忧……”洛今朝反驳道,到最后声音逐渐低落,最后的那句简直是咽到了喉咙中,没有完全说出让人听得清楚。 他觉得自己理亏,毕竟【天姥九剑】还是会被天姥山长老们视作禁法的。 “我知道,你不舍得这套剑法,但是迟早会酿成大祸的,毕竟天姥山和九黎族是死对头,如今,你必须要废去它。”银灵子道,“我们都是神王的人,你如果不废去【天姥九剑】,迟早害了祈天灯,连累了永夜和永昼这两个世界。” 听他义正言辞地说了一番,洛今朝有点惭愧,只能小声道:“那,好吧……有劳前辈了……” “不是有劳我,是有劳你。” 洛今朝迷惑不解,道:“此话怎讲?” “要废去【天姥九剑】,你得学成神王的【牛斗之墟】和【南斗剑法】,【牛斗之墟】是心法,【南斗剑法】需要心法的配合才能修炼得更快,这心法可是一时之间学成,但是剑法要得慢慢学,不是一朝一夕在这空灵境中就能学会,我先教会你招式,你自己回去慢慢学。”银灵子道。 “牛、斗、之墟?”洛今朝问道,“这是什么心法,我在天姥山中从未听讲。” “总之是神王的心法,我们和你们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分属两个不同空间……其实你只消把【天姥九剑】的心法转化过来,便是【南斗剑法】了。”银灵子道。 “天姥九剑就是南斗剑法?”洛今朝越来越不明白了。 “当初灵歌也是有学到神王的南斗剑法,才参透了天姥九剑,所以天姥九剑的剑招剑形就是南斗剑法,只不过核心心法,只不过形同神不同罢了,你现在要转化变幻的是‘神’,不是‘形’。”银灵子道。 “这样啊……” “如今,你不仅仅要废去【天姥九剑】的‘神’,这不仅是为了躲避黎女的追杀,更是为了躲避这空灵境中的煞气。”银灵子道。 “煞气?”洛今朝脸色诧异。 银灵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不错,这空灵境早已布满煞气,天姥山弟子只准修炼罡气,不能修炼煞气,这是规矩,但一呼一吸都会吸入煞气,你要练成【牛斗之墟】,才能排出那些煞气。” “如今能马上学会吗?我怕我天资愚钝,对于心法的领悟力不够。”洛今朝道。 “哎。”银灵子摆手示意道,“又怎么会?这【牛斗之墟】可是和【天姥悲歌】一样,都是神王一脉相承下来的心法,很快你就懂了。”银灵子道。 “可是……”洛今朝犹豫不决。 “怎么了?”银灵子道。 洛今朝始终不相信他,觉得他很诡异,言语间要故意留白,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 洛今朝干脆直言不讳,道:“我还是信不过你。” “唔……”银灵子道,“我很赞赏你的口直心快,但是,我真的看不起你这种想法。我们都是神王座下的生灵,同一个祖先,又怎会互相欺骗!你不用害怕,我祖先彭祖,和你们天姥山的祖师玄商长老,都是神王座下的两大护法,都是同门师兄弟,是同道中人。而我们是彭祖的后人,你们天姥山望月城又是玄商祖师的后人,我们和望月城皆源于一处,同气连枝,我可谓是你的祖师了,怎么,连祖师的话都信不过吗?我如果骗了你,就是欺瞒神王,欺瞒祖师,是破坏了祖师之间的友谊和约定!我怎么会因为你一个凡人,一个天姥山普通的弟子而丢弃这些!” “罢了!”银灵子一摆手,便转过身去,欲要离开,道,“我何须强求一个和我不相关的普通弟子去修炼功法!我只不过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才要你修炼,更何况,事关重大,关乎我们祈天灯的命运,你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那就算了吧。别说我不告诉你,你已经在洞穴中待了超过半个时辰了,如再过半个时辰,你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什么,这煞气,会导致我身亡?”洛今朝登时一怔,心中十分震惊,道。 洛今朝心中忖度:我不能死,我还要为养母报仇,为养父报仇,我要寻找我的出身,找到我的亲生爹娘,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虽然我不好求长生,但我的命,总得有价值,在使命未了之前,我绝不能死! 洛今朝怀揣着这份信念,在心里暗自说道。 “你……前辈,此话当真?”洛今朝问道。 “尽管放心,我祖彭殇,和你们望月城的玄商祖师,都是远古之时神王座下的护法,所以你不必惧怕我,我们所在的永昼空间和你们所在的永夜空间是一样,那些方壶山头的人算是什么东西?” 银灵子的声音煞是好听,他鄙夷地嘲讽了几句,然后再说道:“我们神王和九黎族的人还有着血海深仇!我们会和神王的敌人联合在一起吗?简直是不共戴天啊!” “那好吧,你教我吧!” 章玖拾贰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上) 银灵子和洛今朝均打坐在青铜巨门前。 “牛斗之墟,空中白云修,坐观日月道,以此道运转南斗剑法即可。”银灵子刚说完,只见百丈高的洞穴顶端,蓦地从月影降下一柄利刃。 呼啸和轰鸣之声不绝于耳,空中像是雷霆万钧,铿锵一声,似是九天神兵坠入凡尘。 霎时,一柄利器如流星箭雨那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九天之下轰然降下,不过转瞬便落在了今朝的身前。 “铮!” 今朝蓦地睁开双眼,只见一把三丈高,剑锋却六寸宽,剑护手两端距离不过五尺的惶惶巨剑插在了地上,嵌入了坚硬的青铜地板中。 剑上光华流转,上面刻着的古怪符篆图号闪耀着血红流光,仿佛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内里汇聚了无数的阴魂怨气,鬼厉之气滔天而出,血光异常,鬼泣鬼嚎之声幽幽传出,让人感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凉意逼来,直凉心底,禁不住飙出一声冷汗。 洛今朝双眼一瞪,紧紧地盯着它不放,一时怔在了原地,看着上面发光的符篆,那道道符篆光怪、离奇,多数都看不懂,但有一些又好像能看懂,像是一座壶口之山的符号,还有一双牛角,一只牛首,隐约之间,“艾”和“殇”两个字篆可以看得懂…… “九……黎?”洛今朝一惊,但蓦地失去了意识,在不知不觉中遁入了空灵幻境。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银灵子念着和灵歌一模一样的咒语,那是一道法咒,当初在天台上,未时许的双月重合之际,漫天的祈天灯飘至九天,灵歌便是用此咒语开启法阵,给洛今朝和何明夕灌注道道天罡之气,把二人境界从最初的“太极”、“证道”一下子提升到了“斗转星移”。 现在,银灵子念出同样的咒语,竟然要把周围的煞气全都灌注到洛今朝的体内!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众妙之门,开!”银灵子蓦然开启法咒,仿佛,洛今朝的灵识内出现了一道法门,那是守住灵识的一道门,守着“玄鸟”星宿的一道门,这道门一旦为之开启,就会引进无尽的地煞之气,和那天罡之气融合在一起,成为灵识中的气体。 “天道无情,地道无常,人道沧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银灵子接着念道。 随着银灵子的不断念咒,洛今朝感到自己的灵识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整个灵识内的星斗都发生了位移,洗髓换气,星移斗转,重新形成一个玄鸟星宿图腾。 那是一道崭新的玄鸟星宿图腾,由众多星斗组成,且星斗上披上了一层紫气之光。 天罡和地煞融合汇聚而成玄鸟,鸟首朝天,尾翼如剑,那是一道如孔雀开屏一样的图腾,看起来又像一个“人”字符号,图腾之光,照亮整个灵识。 恍惚中,洛今朝似在浩渺星空中漂浮着,和那满天璀璨的繁星融合在了一起。 在牵牛星海、南斗星海中,龙光照射于其上,为其蒙上了一层紫气,满天星斗前,呈现出一片片浩如烟海的经文,洛今朝看着这一片片经文,开始领悟起来: 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 道始于虚霩,虚霩生宇宙,宇宙生气。 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 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 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 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 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 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 刹那间像是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山无陵,天地重合,四极崩裂的镜像出现在了洛今朝的灵识之中。 似是在望月城的双月和天上河中修炼,在白云九天中,鹤飞九天,坐观大道,参悟了很多玄理。 …… 无数的经文如大江大河一样倒灌在洛今朝的灵识之中…… 无数的煞气侵入了他的灵识,又从灵识俯冲到他的筋骨脉络、奇经八脉之中,原本的罡气如同江河逆转,在他的体内逆行着,而煞气则如同洪流一样俯冲而下,冲垮大堤,冲开山脉,一时间让他很不好受,那简直就是扒皮抽筋、削肉剔骨,洗髓易骨一般的痛楚。 经文如巨幕一样永不停止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进入他的灵识,在他的脑海中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比长老们在论道广场讲经布道时的情形还要深刻: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者主幽,圆者主明。 明者吐气者也,是故火曰外景;幽者含气者也,是故水曰内景。 吐气者施,含气者化,是故阳施阴化。 天之偏气,怒者为风;地之含气,和者为雨。 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乱而为雾。 阳气胜则散而为雨露,阴气胜则凝而为霜雪。 …… 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 介鳞者,蛰伏之类也,故属于阴。 日者阳之主也,是故春夏则群兽除,日至而麋鹿解;月者阴之宗也,是以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蚌膲。 火上荨,水下流,故鸟飞而高,鱼动而下。 ……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夫道有情有信…… 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道始于虚霩,虚霩生宇宙,宇宙生气……清阳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 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九变天阳,一、三、五、七、九,阳之数…… 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者气变之究也…… 一者形变之始,清轻上为天,浊重下为地…… 清阳者薄靡而……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 而后随着银灵子“毕”的一声,再一声“印”,【牛斗之墟】心法的运转,煞气的传输,到此结束。 “让他看到【牛斗之墟】的经文,引入漫天星辰,开启众妙之门,吸纳无尽的地煞之气入体,煞气融合其罡气,形成罡煞同修的灵识,开启新的玄鸟星宿图腾,呵呵呵……只可惜仅仅是‘斗转星移’的境界,如若像灵歌那般的‘神修’者,实力和修为肯定非同凡响,届时,岂是天姥山的那四个老头可以比得上的?哪怕是【无相】在世,在【牛斗之墟】和【天姥九剑】的融合之下,都是渣滓!”银灵子阴笑几声,神情颇为不屑,似在唾骂,轻蔑道,“哈哈哈哈……什么臭规矩,只可以修炼罡气不可以修炼煞气?呵呵……万物负阴而抱阳,天生天罡和地煞之气,本就是自然一体,这才是神王之道,才是神王教会我们的,你却违背自然,取其一而废其二,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当真是无药可救,愚蠢至极!” 紧接着,银灵子双手合成法诀,随着法诀一下,印记结出,在他眼前蓦地凭空生出一道巨大的法阵。 那是一道“十大太阳”的法阵图腾,十大金乌的幻影铺展在地,随着银灵子手上的法诀变换,整个法阵也跟着腾空而起,在眼前闪耀出璀璨的光辉,风也随之呼啸而出,猎猎作响。 他口中念念有词,祭出一张符篆,随即用手临空轻描淡写般比划了几下,符篆登时燃为灰烬,而后他轻叱一声——“九黎,祭!” 霍地,一声锐啸,眼前的那柄三丈巨剑竟然拔地而起,从剑锋上流转出道道血色光华,朝着洛今朝灌注过去。 只见一道血色身影从中“撕扯”而出,那是一道曼妙的身躯,如望舒精灵一般,有着空灵澄清、如水晶雕琢成的精灵躯干,浑身晶莹剔透,宛如冰泉浇铸而成。 她的鼻子、眼睛、头发、嘴巴……乃至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可以清晰地看到—— 只不过,那是水晶一样虚幻缥缈的晶莹胴体…… 只不过,她那不真实的躯体上,还隐约裹着一层血色…… “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那道精灵幻影像是被撕拉、推扯而出的那般,她不忍心离开那把巨剑,却还是被一股强力吸了出来。 她挣扎着,怒啸着,用古怪得无法听懂的语言谩骂着,极为不甘地从中脱离而出,剑和灵的分离,就像是骨肉分离、血肉分离,精神魂魄和躯干分离那般。 她一直被巨力“撕扯”着,直到和剑完完全全地分开。 “啊!” 再一声凄凉、如厉鬼般呼啸的哭喊声传出—— 章玖拾叁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下) 霎时抢地呼天,仿佛悲悯众生,闻之令人怆然涕下。 再不甘心也罢,她已经完全地挣脱了剑的束缚,挣脱了剑的怀抱,被巨力吸纳而出,一直被“撕扯”着从剑直到洛今朝的体内去。 它最终和洛今朝融为一体,融合到了洛今朝的灵识中去,和他的玄鸟星宿图腾融在了一起,如虎添翼般进入了玄鸟星宿。 陡然,洛今朝睁开了双目,被一股滔天巨力所形成的血幕震飞出了一边。 “噗”的一声,洛今朝连连吐出了几口鲜血。 “这、这是……”洛今朝强忍着剧痛,捂着心口,道,“前……前辈,这、这【牛斗之墟】心法,为何令我感觉身受重伤,尤其是自己的心,非常难受……” “呵呵呵……九黎剑剑灵,黎女入体,能不难受?” 听银灵子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洛今朝登时像是被五雷轰顶一样,大为震惊,他窒住了,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谁,到底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这是幻觉吗?又是在做梦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沉吟片刻,他才缓缓地反应过来,苦笑道:“前辈,你不要开玩笑好吗?我怕我承受不住。再说,你说过你是神王座下的弟子,是好人,和我们天姥山是同一阵线的,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前辈,你不是说过,只教我【牛斗之墟】,教我驱赶洞内的煞气,然后躲避黎女的追杀召唤,怎么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银灵子大声笑道,“不错,以前,我们确实和你们天姥山是同一阵线的人,但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你怎么那么天真可爱,那么幼稚可笑呢?” “你……唔!” 洛今朝又猛地吐了一大口鲜血,琵琶骨尤为疼痛,疼痛感尤为剧烈,只要轻轻动弹一下,就会痛得喘不过气来,几欲晕过去,心力交瘁之下只觉得周围一片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片刻过后,他的痛觉才慢慢消失,灵识和身心也逐渐恢复正常…… 他真不知该说什么了,事到如今,只得面对现实。 银灵子好像在讽刺道:“怎么样,罡煞同修,又赋予你黎女剑灵,是不是觉得,此刻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只消轻轻一动就足以摧毁山川,崩坏天地?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让你成为了天姥山的叛徒。叛徒啊,叛徒!你可知,天姥山规矩,弟子不能修炼煞气,只能吸纳罡气,你却练就罡煞同修,成为天姥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第一人!哈哈哈哈……玄鸟修行者练成了煞气修炼,这个消息若是传到了四大长老的耳中,只怕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已经被气得吐血身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要让他们痛苦,让他们痛不欲生!他们越是痛苦,越是无奈,对我就越有利……这种感觉,当真是美妙至极!” “煞气?煞气……”洛今朝若有所思,听罢,马上启动灵识之力,竟然感觉到体内流入了一股从来未有过的灵力气体,在体内流转不休,而且这道道陌生灵气,居然占据了上风,比自己原本的天罡之气更要强大。 “我居然在源源不断地吸纳煞气?你骗我!”洛今朝忽地大叫一声,并且指着银灵子。 他怒了,他的双目,是血红的,赤色的,他的眼中再无那一片璀璨星海,唯独一片血色的银河,而银河中多了一道血色的身影,那道身影,便是黎女的剑灵。 他怒瞪着银灵子,银灵子却像是欣赏着一尊珍贵的艺术品一样凝望着他,恍惚间,银灵子觉得眼前的人不是洛今朝,而是他精雕细琢的一尊艺术品。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你真的应该感谢我,甚至叩我为神,你的创造神,你可知,此刻你的价值,不仅仅是你们天姥山所需要的,更是我们朔月城所需要的,到了这一刻,你便是这祈天灯中最珍贵的生灵,我们会善待你的。”银灵子的一番话让洛今朝感到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九黎剑剑灵入体,无论天姥山那群老头再怎么‘洗’,也洗不脱你这一身的煞气了,哪怕是在咸池洗上千遍百遍,哪怕是在锁蛟井中修炼多久,都没有用了……你,已经真正练就煞气的修炼方式了!”银灵子欣喜若狂,道。 洛今朝运转了一下【斗牛之墟】的心法、功法,只觉得全身脉络和筋骨已经运转着无限的煞气,连同那天罡之气一起“混”在其中,再也难把煞气“排”出来了。 “为何……煞气一直在我的体内……你给我灌输的那些经文,我想要忘都忘不掉了?”洛今朝面带痛楚,道。 “那就对了,是不是想要忘记都抹不掉了?南斗剑法,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你用【牛斗之墟】开启天姥九剑,用煞气,驾驭了天姥九剑……”银灵子的声音充满了魔性,仿佛摄人心魄,他冷冷地笑了笑,继续道,“如今,你灵识内的众妙之门已经打开,九黎剑和剑灵黎女都封印在了你的灵识星宿之中,待到结界打开后,自然能为我朔月城所用。” 银灵子说完后,心中大喜,得意忘形,想道:心有不甘者,为梦,如今他不仅仅心中有“梦”,又身怀【天姥九剑】,真是天助我也!我等在祈天灯蛰伏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出去了! “你……”洛今朝怒瞪着他,但事到如今,已经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最恨的不是银灵子,而是自己,他恨自己竟然被他骗了。 “走罢,跟我去那个永昼的空间走一遭吧,到了那里,真相,自然大白。” 银灵子的声音极为好听,如果不是事实发生了,真的让人难以相信,有一把好嗓子的人竟然撒了一大堆谎话,他一开始所说的那一番话,说得极为动听,像是真的那样,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荒谬至极,鬼话连篇。 就在这时,在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银灵子掌心中的一道图腾,那道图腾,那道图腾面积很小,如果不细心看,真的难以发现,那是一道残月的图腾,而且月面朝东。 如惊雷在眼前瞬间劈下一样,令人震惊。 看到这道图腾,他蓦地想起了当初在紫宫内,长老和自己讲下望月城的门规条律时,灵歌师兄给自己下达过的命令:但凡看到有弟子的手腕上纹着一道残月图腾,而且是月面朝东的,一定要及时禀报,不得擅自行动,因为,你不是他的对手。 月面朝东……月面朝东…… 看到这一幕,洛今朝窒住了,他的脑海中只留下这四个字:月面朝东。 “你……到底是谁?你撒谎,你之前一直在撒谎!你说是你救了我,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编造的故事!其实是你设计把我引到牛首山巅,引来这青铜巨门前,逼我修炼煞气!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危害我们天姥山望月城吗?”洛今朝突然明白,嘶喊道。 银灵子对他的话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可笑,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那道日月之门。 “不错,很对,可惜你醒悟得太晚了!再说,不是我逼你,是你自愿修炼的!虽说,我是骗了你,但也是迫不得已啊……”银灵子道。 青铜巨门高上百余丈,而整个深渊洞穴将逾两百丈,让人望之生畏。 “日月之门,为吾洞开!” 银灵子话音一落,忽然,隆隆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座巨门上的两个半月图腾,蓦然亮起,一声锐响,双残月所重合成的“圆月”发出了强烈的光芒,然后,巨门的左右两边逐渐向后“退”去,慢慢地打开…… “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霎时恍如山崩地裂,洞中的震荡难以停止,剧烈地摇动着,却不掉落一块岩石,疼痛感还没完全消去的洛今朝趴在地上,紧紧地扯着两块岩石,以防震动让他左右摇晃。 可银灵子依旧背向他,望着眼前的这扇巨门,缓缓地打开。 “至于我们的目的,还有一切的真相,就等进去之后,再慢慢告诉你,也不迟!”银灵子道,“走,随我进去。”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两人消失在了洞**,进入了那片充满白光的世界。 章玖拾肆 朔月城上,生十日(上) 这里似是在天之外,高居顶端,和望月城的景观完全不同,这里阳光灿烂,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 眼前,是一棵神奇的树木,它仿佛生长在传说中——比天河畔的扶桑处——更高更缥缈的天上,云雨浇灌着它,星河沐浴着它,成为它的土壤,太阳照耀着它,成为它的灵力来源。 作为一棵神树,它每时每刻都在吸收着天地间磅礴的罡煞之气和太阳的精华,它充盈着雄浑无匹的灵力,时刻都在散发着柔和的萤火之光,大江大河为之奔腾不息,巍峨高山为之高耸,星辰大海为之咆哮,芸芸众生,皆因它而形形色色,轮回循环,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洞天石扉开了后,他们便遁入了法阵,来到了眼前的这棵巨树上,他们现在身处巨树中间的树干上。 洛今朝从来没有见过一棵树,如眼前那般庞大,它就像是一个世界,树的底下是茫无边际的悠悠白云,见不到底部尽头。 洛今朝看着西边的三个太阳,它们高悬于白云上,无时无刻不在向大树投射出光辉:“你们这里,是个永昼的洞天?” “不错。”银灵子淡然道。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洛今朝想起了望月城众长老和弟子应该正在牛首山中探察遗迹,还可能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此时肯定很焦虑,如果整个门派都因此乱了,那就大事不妙了,他得赶回去禀报他得知的一切消息。 银灵子很不耐烦,道:“我们这里没有时辰,没有时间,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永远都是太阳,白昼,没有一处是正常的地方!我在这里已经待过了无数的春秋,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从没变化,都炽热到快要被烧焦了,我们被折磨着,痛苦不堪,已经受够了……” 他似乎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憎恨和抱怨,又接着厉声道:“我不是邀请你过来做客的,你不是来观赏风景了解我们的风土人情的,问那么多作甚?你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是我们的希望,你,就是拯救我们的唯一的人!你,得听我们的!” 他眼神犀利,言语之间带着“寒光锋芒”的“剑”,直逼向洛今朝。 “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想离开这里?我为何要听你们的?”洛今朝丝毫不示弱,反驳道。 没想到,银灵子却在顷刻间转过身来,如“鹰爪”般的古怪黑手一把抓住了洛今朝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银灵子古怪的手掌上还流窜出丝丝黑煞之气。 “嘤……唔……”洛今朝被他抓住吊了起来,在悬空中挣扎着、痛苦地呻吟着,他感到自己快要断气了,那银灵子的力道确实强大。 “听着,我传授于你【牛斗之墟】,如今,我可算是你的师尊了,你再也不是什么天姥山、望月城的弟子!你是我们朔月城的人!任你怎样,也挣脱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天姥山,是生是灭,全在于你的一念之间。你只消给我们打开天姥山的结界!让我们到咸池古井去,你的使命就结束了!当然,如果我高兴,你的性命,也不会因此而了结!” 银灵子用极其美好的声音威胁地说道,他的音色本来就好,可此刻怒气咆哮而出,使得他的声音变得尖尖,像是一把匕首一般露出了锋芒。 “听明白了吗?你已经被我们钳制了,想不为我们做事?由不得你!在这里,你没有说话的份,只能乖乖听话。”银灵子狞笑道,像是把一个弱小的生灵,一只小猫小狗捏在手里、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我就带你见识一下朔月城的实力,好让你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 洛今朝在无尽的痛楚中听着他的话语,但还是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能打开什么结界? 那结界到底是什么? 他们朔月城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我的师尊是涵虚真人!你、你妄想……我们……我们不会让你肆意妄为的!”洛今朝强忍着被抓着喉咙所带来的痛楚,瞪着双眼,挣扎着,极其勉强地、断断续续地嘶哑出几句话。 银灵子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坚忍不拔,倒有点意外,怜笑道:“哈哈……你是在苦中作乐吗?” 银灵子抓着他的脖子,一直把他带到旁边的一个“十尺高,七尺宽”的木匣子内。 那是一个四方体一般的空间,如同一个“盒子”,可以把人装进里面。 木匣子上还吊着一根巨大的铁索链条,那条链条一直延伸并消失在上空的云深不知处,看不到尽头。 两人走进了木匣子中,只听银灵子念咒:“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而后,一道“十日图腾”的法印凭空生出,落在了木匣子里的机关上,“咔擦”一声,机关打开了,整个木匣子居然直升上去。 “嘤咛!”蓦地,银灵子松了松手,把洛今朝放了下来,洛今朝一下子半蹲在木匣子内,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着。 “呼……” 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红的勒痕,刚刚银灵子明明用了全身的煞气,抓住他的脖子,差点就让他归西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木匣子的上升,他可以看到更多的景物了…… 原来这里的天空,根本不止一个太阳,竟然还有四个、五个,六个! 刚刚不过是因为巨树的树身遮挡了东边的风景,让他看不清这里的一切,看不到东边的几个太阳,而且,刚刚看到的,不过是树身底部的风景,他们一开始只是位于巨树的最底部处,底部除了树身,就是那个升降的木匣子,没有其它东西。 慢慢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得见,这棵巨树的天空中,一共有十个太阳! 那是十个巨大的太阳,太阳就近在眼前,和乐土大世界的六龙驾日不同,它没有六龙驾驶着,距离地面也不是远远的四万八千丈,而是非常近的距离,好像举手之手就能触摸到那十个太阳。 它们高悬在空中,环绕着六合八荒排列着,在九天上排成一个圆圈,轮回照耀着巨树。 朔月城,是一座建立在巨树上的天空之城,它高高地矗立在空中,不着陆地。 木匣子往上升去,仿佛已经升高了三四百丈高了,一路上来,已经超过了二三十层树身,一层树身有无数的枝叶、枝干绵延而出,而那些宫殿、石像,就建造在树干上面。 树干上的座座宫殿组成的城镇如同一座被废弃许久的古都,宫殿都是用远古的大石块砌成的,早已布满了岁月斑驳的痕迹,成为了残垣断壁,沧海桑田,谁也没想到,千万年前曾经辉煌一时的朔月城已经成了一座废墟,褪去了色彩,褪去了金碧辉煌,可以看得出,眼前这座树上的天空之城年代久远。 不仅仅在树上建造了宫殿,在巨树的树缝和树洞中,还有很多入口,有着密密麻麻的建筑物,似乎有的遗民就在树洞里面居住,毕竟树干树枝都很粗大,最高最大的树枝就有三十来丈高,十多丈宽。 树干上除了高耸的宫殿外,还有许多上古遗民,一些木头械甲的工具和奇形怪状的、会行走的械甲“飞禽”和“走兽”,比如木牛流马、飞鸢,会行走的,身高九尺、十多尺的“木头人”等等,数不胜数,它们和树上的黎氓生活在一起,帮助遗民们做各种工作。 洛今朝还看到了一尊高达五十米的雕像,雕像是一个普通、朴素的老人,他捋着长须,注视着手上的一个“神秘六方体”,那道六方,和洛今朝在太一楼张室中看到的锁着“火神之种”的古铜宝箱上面的“六方锁”是一模一样的。 “眼前的这尊雕像,便是鲁大师,朔月城的建造者。”银灵子冷然道。 “鲁大师?六方锁?他……他就是太古残卷上记载着的鲁大师,是上神座下的械甲大师?那……那青铜古箱上的锁,就是他发明的?为何会在天姥山太一楼中?”洛今朝脑海中闪现出一连串的疑问。 银灵子见洛今朝面带讶异之色,忽地蔑笑道:“望月城的人把【未央火】藏在太一楼梦域中的张月鹿之室,而且藏得很深,用的锁是精密的,还是六方锁,让四大长老把它藏在紫宫四殿之中,亲自保管着,生怕我们朔月城的人把它抢夺带走。呵呵……既然嫌弃我们朔月城的人,嫌弃那些偃术械甲,那为何又要用我们朔月城发明的东西来锁上它呢?真是可笑,可悲。” 洛今朝想起弟子们送来的那柄钥匙,还有那个宝箱上弯弯绕绕、古怪至极,却非常精密的锁,不禁暗赞这鲁大师的发明技术实在是高深莫测。 洛今朝从高处俯瞰而下,巨树下的所有风景皆尽收于眼底,能望尽天涯之路,天边流云舒卷,他还看到了云海中,有几十座山,山上有许多琼楼、玉宇,一座座长桥连着山和山,楼和楼。 “那是……”洛今朝顿时愣住了,目瞪口呆,道,“那是……望月城?” “在这盏祈天灯内,朔月城本来就比天姥山的位置要高,朔月城居于大椿树上,天姥山望月城则位于大椿树的下方,所谓天地之象分,万物之候列,阴阳割昏晓,空灵境的那道日月门隔开了大椿树和天姥山,把它们永远地隔开为两边,把永夜和永昼的两个洞天隔开了,日月门因此成了天姥山和大椿树的分割线,而这道分割线——空灵境就位于牛首山山巅的剑冢内。”银灵子的眼神迷离,仿佛在追溯着远古往事,“ 神王创造了祈天灯,留下了天姥山望月城和大椿树朔月城,它是我们的主人,可是后来它已经离开我们了……哪怕它早已形神俱灭,不复存在于天地间,我等对它也是忠心耿耿,铭记它定下的规矩和约定,不违天道……但现在想来,当真可笑……我们,真的是太愚笨了,成了十日下,被遗弃的人……” 银灵子苦笑着,带着憎恨和不甘。 朔月城,永昼,有十个太阳在上空。 望月城,永夜,有着双月在上空随着时辰演变,会在未时和丑时重合,呈现出望舒携月的镜像。 章玖拾伍 朔月城上,生十日(下) 空灵境,那道青铜巨门——日月门隔开了两个“世界”,从南斗剑冢穿过,便是另一个世界,难怪,牛首山会被天姥山视作禁地,如同一张对折的纸的两边,翻过山头就会到底纸张的另一边,永夜永昼,上神抑或是神王,彭祖和玄商……是上神的这两个座下,分裂开来,分别创造出一个修真炼道和发明械甲的世界,一个只修炼罡气,一个罡煞同修。 “这一切未免也来得太快了,我误入其中……我终于明白……面壁山谷,玄商长老和彭祖立下的两块反思碑文是什么意思了,‘今昼夜分明,界线已定,我等从此陌路。’界限,昼夜,原来如此…… 朔月城在大椿树上,是彭殇留下来的遗迹……”洛今朝恍然大悟,心里想道,“大椿树……原来,这棵巨树竟然是传说中以八千岁为秋的大椿树,早已失落在世间,难怪有这么大……没想到居然在祈天灯之中。”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洛今朝根本无法料到,在祈天灯这个小洞天内,有着两个浑然不同的小世界。 在祈天灯中,完全能感受到那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感觉。 洛今朝眺望着下方的双月、永夜的望月城,还有那庞然大物般的太一楼,在目前看来,不过手掌般大,而且在很低的地方,望月城此时在他的眼里,看上去是很小一座城。看来高居九天的,不是望月城,而是朔月城,本来以为天姥山望月城已经高处不胜寒了,以为天台已经高达四万八千丈,处于世界的顶端了,没想到朔月城才是位于祈天灯的顶端,处于“九霄”之外、“云巅”之上,且有十日时时刻刻在上空闪耀着。 如果说天姥山望月城是高居九天,那么朔月城则已经超越了天际,居于天外。 “明夕真聪明,当初长老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祈天灯中有一个永昼的世界……原来长老的话还可以是这个意思——朔月城、大椿树的永昼和望月城、天姥山的永夜形成对立,望月城空中的双月、朔月城空中的十日……只不过当初灵歌师兄不让灵隐师兄道出真相罢了;天姥山充满罡气没有一丝煞气,但是朔月城中,不仅仅有罡气,还有煞气,天罡和地煞之气在朔月城、大椿树上共同存在着。”洛今朝想道。 头顶上方的十日时时闪耀,刚刚在树木的底部时洛今朝就觉得有一点点热,现在木匣子越是往上方升去,便越是感到热气蒸腾。 洛今朝已经难以忍受这种炎热了,它似乎要把人熔化,热气从十日中来,仿佛要把人熔为蜡,又如同炙热烤肉那般,令人难以承受。 他已经大汗淋漓。 虽然他惊叹于鲁大师在巨树上所建造的宏伟工程,但是在十日的闪耀之下,大椿树、朔月城上的所有生灵皆无处可避,难逃炎热酷暑的宿命,这又令人感到非常悲哀。 “开启【牛斗之墟】,运转罡煞之气抵御热气,会感觉好些。”银灵子道。 洛今朝试着运转体内煞气,开启灵识中的玄鸟星宿之力,果然,默念心法。 一阵过后,便觉得凉快了很多,感觉这牛斗之墟的功法实在是神奇,抵御了不少的热气侵袭。 “那你们得时刻都使用着这套功法,用周围的煞气去抵御十日的力量?”洛今朝问道。 “不错,这里像个熔炉一样,修为高的,能撑得过千年万年,但是修为低的,不过一年半载,就因为承受不住十日的力量而消熔为蜡干,很多低修为的族人和战士早就被曝晒脱水、化作干尸了。”银灵子闭目,喟然叹道。 沉吟片刻,他又睁开了双眼,看着气势磅礴的朔月城。 “咔咔咔”的声音传到耳边,放眼望去,一只只用木头做成的“飞鸢”翱翔于天空,上面还乘坐着上古的遗民。 千奇百怪的飞鸢,似有十丈长、十丈宽,三丈多高。 它们成群结队,大概有上百来只,如同望月城上空的鸟兽虫鱼一般,时时环绕着大椿树、朔月城飞翔。 蓦地,一只似鲲似飞鹏的巨兽从眼前掠过,它的尾翼仿佛已经延伸到天边,遮天蔽日那般如同一大块巨大的乌云在霎时间挡住了天空的十日,让整片天一下子阴暗了下来,它摆动着巨大的翅膀,撼动着巨大的头颅,“呜呜”的叫声不停地叫出,在这种庞然大物的面前,如蝼蚁一般的凡人只能喟叹,感慨。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朔月城的力量。”银灵子忽然开口道:“当初禽滑厘、公输先生、墨帝、鲁大师联手创造出来的飞鸢……还有鲲鹏兽……包括我们现在搭乘的青云梯,都是他们的杰作。” 银灵子顿了顿,望向洛今朝。 此刻的洛今朝,已经完全陶醉于眼前这片壮观瑰丽的世界了,他没想到,上古传说的那些神物,居然都隐藏在祈天灯中,隐藏在朔月城中。 本来以为望月城的双月同天,时光流逝缓慢,咸池,鸟宫,天台……已经令人感到意外和震撼了,没想到朔月城的一事一物更是令人震惊。 银灵子继续傲然道:“你们望月城虽然有许多心法功法,剑法和法宝,有太一楼,有青冥剑阵……还有望舒精灵助你们修炼到神修境界以上……但是,我们朔月城的械甲之术,偃术,也是很强的,和你们的修真炼道比起来,差不了多少,甚至,不逊于神力……虽然我们也有修炼,而且罡气和煞气一同修炼,但是在修为道行的窍门上,是比你们天姥山稍逊那么半分一许的……我们精通,就精于眼前这片你闻所未闻的世界,鲁大师的杰作……看到没有,现在,你觉得天姥山能和我们抗衡吗?” 洛今朝觉得银灵子还在威胁他,想拿这些来恐吓住他,但洛今朝的眼神还是波澜不惊,不为所动,道:“我相信,天姥山能与之匹敌,而且,你们别痴心妄想我会帮你们做事,你们要求的每一件事,我不会做的!刚才在空灵境虽然误修了你们的心法【牛斗之墟】!但是,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 银灵子却用强硬的语气道:“天姥山快要灭亡了!还不如跟着我们出去快活!来传承我朔月城的一切吧,我们好歹是神王座下彭祖的后裔,修炼罡煞,械甲,不是更厉害吗?何必帮那四个老头实现愿望,完成他们口中所谓的使命?” 他又满怀自信地说道:“而且,你还有犯错机会吗?你已经上船了,和我们同坐一条船,练就了罡煞同修还做得成天姥山弟子?可笑!等一下有更可怕的真相,会让你知道。届时,就不到你不帮我们做那些事了。你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此时此刻,你深入狼穴虎口——鱼在刀俎之上,你还敢说这样的话?不怕我一掌劈死你?” 洛今朝刚听闻他自己对朔月城还有用,自然不担心他们那么快把自己杀死,倒要跟着看看,他们到底在进行些什么大计划。 终于,两人来到了大椿树的顶层。 木匣子停了下来,吊着木匣子的铁索尽头,是一个奇怪的巨型机关,像是用青铜和木头做成,从未见过。 顶层,很高,高到可以摘下天空的十个太阳,高到已经无法看清底下如巴掌般大小的天姥山了,它在大椿树的底下,就像是一堆砂石,几块白云。 注释:大椿,dàchun,古寓言中的木名。出自《庄子·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章玖拾陆 势拔五岳,掩赤城(上) 大椿树顶,无数的宫殿铺展在树枝上,这里的宫殿是平顶的金字塔形状,四面皆有阶梯通往塔顶的入口,每一座宫殿的顶部都“站立”着一尊雕像。 近处左边的一座宫殿,名为“地勇宫殿”,金字塔顶端是平的,宫殿上方矗立着一尊五丈来高的雕像,那是一条“大汉”,落腮胡须,八尺以上身材,身着一件大袍,骑着一匹天马,左手持着一柄硬弓,右手使一管长枪,腕上悬一条虎眼竹节钢鞭,千丈凌云豪气,一团筋骨精神。 近处右边的一座宫殿,名为“地雄宫殿”,顶部也矗立着一尊雕像,“他”身披战甲,“七星甲挂龙鳞,飞马当前出阵”,“横枪跃马荡征尘,四海英雄难近”。 中间是一条笔直的树干道路,铺展在前,一直延伸到眼前十多里外的一座巨大宫殿处,那是一座比任何宫殿都要高大的“金字塔”,大概要比其它宫殿高上五六十来丈,长和宽也要大于三十丈,那里塔顶处矗立着的,是朔月城祖师彭祖的雕像。 那是一尊高逾二十多丈,宽逾十来丈的老者雕像,他手持一根拂尘,坐立在高处,他的目光仿佛非常慈和,也有着长白之须。 原来,这里的宫殿呈两边摆列,从矗立着彭祖雕像的大宫殿开始,往前二十里,呈一个人字形往两边“摆布”着七十二座宫殿,一边朝东南延伸,一边朝西南延伸,而彭祖宫殿则位于最里面的正中心处,刚好是两边宫殿、“人字形”的中轴处。 一朵朵巨大的海棠花盘踞在树上,比宫殿还要大,那朵朵花瓣如同巨大的蒲扇一般,中间黄色的花蕊一根根地延伸而出,比普通树木的树身还要粗大。 一个个上古遗民行走在树干、树枝的道路上,有的身着一身树叶,有的则披金带甲,像是族里的勇士,有的身穿紫色绸垫,脖子间戴着一串串贝壳珍珠组成的“项链”,看起来高贵华美,像是种族部落的祭司身份,有的则头戴冠冕,手持一根法杖…… 修为高的战士,看起来并无大碍,但是修为低的战士,却面黄如蜡、浑身干瘪,骨瘦嶙峋,一副呻吟痛苦的模样,他们早已承受不住十日的力量、身体要垮了。 看来这里也有阶级分化,不同身份地位的人穿着都不同,就像忘川洛族那样,分“士农工商寒”五个层次的族人。 还有诸多“走兽”一样的械甲行走在树干上,还有着山川草木精灵一样的,像是望舒精灵一般的精灵奇兽奔走在奇花异卉之中,高空中又有飞鸢那样的械甲遨游其间,鲲和鹏,还有各种鸟兽虫鱼似的奇兽,连同那些械甲一起乘奔御风,翱翔苍天,穿过大椿树的枝叶,往来于天地间,自由无比。 忽地,一个巨型物体出现在了周围,隔绝在枝叶之外,须臾间,洛今朝似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头颅正穿梭于枝叶之间,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可以看到外面,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正瞪着双眼,看着里面的一切,盯着洛今朝不放。 洛今朝顿觉汗毛倒竖,不知是什么无名生物发现了自己,正在窥视,他感到阵阵杀气朝自己逼来,霎时禁不住向后退去了几步,一直抬头仰望,注视着上空的那个无名生物。 “不用害怕,是龙伯巨人,它身高二十余丈,漂浮于空中,时时守护着大椿树。”正当洛今朝紧张害怕之际,银灵子忽然说道,缓解了一下压抑的气氛。 “龙伯巨人?”洛今朝好奇道,“昆仑墟龙伯古国的龙伯巨人?传闻它们是盘古死后的灵魂化成,和贰负之尸是同一个国度的人,乐土尘世早已难寻龙伯巨人的踪影了,只有每年的‘巨人巡游时刻’才有一丝机会能见到,但那时人人都在家中躲避,不敢出来——据说它不是高三十多丈的巨人吗?怎么才二十余丈?” “传说毕竟是传说,很多事情可信,亦不可信。”银灵子淡然道。 那巨人魔神在大树间来回穿梭,从未停止,洛今朝对这种巨物化的东西感到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感随着龙伯巨人头颅的时远时近而变化着。 抬头望去,那巨人的两只大眼瞳瞳孔正逐渐收缩,好像天空中的十大太阳,又像是两个巨大的黑洞漩涡,每时每刻都在洛今朝的头顶上方闪耀着,那两颗眼瞳和天上的十日一同出现的话,那刚好便是十二个太阳在其上空闪耀的情景。 “走,到前方的彭祖宫殿去。” 任凭银灵子怎么说,洛今朝也不向前走近分毫,好像并不想理会他。 银灵子却也不急,诡笑道:“你不走也罢,但是很多东西你都无法知道,况且,前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他和你一样,都说天姥山的人……甚至说,他是你非常亲近之人,恐怕你也难以想象,此刻他就在彭祖宫殿里面和我们的长老们喝着茶畅聊着。” 听他这么一说,洛今朝倒有点意外,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又被骗到如此田地了,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大不了见机行事,如果非要强迫自己做不利于天姥山的事情,再想办法应付便是。 想罢,洛今朝便跟随着他一起往中间的大殿走去。 大树顶端风景迤逦,一片异域风光,风情万种,两边的树枝丛生,茂盛密集,铺展在四周,有的宫殿连着巨树的洞穴建在一起,这里的宫殿基本都是平顶金字塔的形状,宫殿上方都矗立着一尊尊雄伟的雕像,少许宫殿是奇形怪状的,或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房子,像是一处处原始部落,和天姥山那一派气派非凡、神圣的,道教模样、宛如仙境般的亭台楼阁风范完全不同,有的械甲还从房子和宫殿的上方飞出,自由地飞翔在这片空中“丛林”里面。 有的雕像不是建立在“平顶金字塔”的顶端,而是建立在房子的前方,有鲛人、人鱼的雕像,两边的门口不知为何,居然有着南禺山栈道处那种“小童托灯”形状的灯火,两盏灯分别置于门口的两边,被柱子高高地“举”起;还有的门口立着高高的火炬,在十日的照耀下点燃亮起一团团神圣之火。 木牛流马在树干上走动,一个个上古遗民都面带疑惑之色,一副莫名其妙、古古怪怪的模样,他们一直打量了洛今朝这个陌生人的全身,似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毕竟洛今朝身穿白色道袍,一副仙骨奇灵的模样,看上去是修道中人,而且道袍上的残月图腾朝西,和他们的装束截然不同,洛今朝从树干上走过,有的人还似乎怀着敌意,瞪着眼前这个“非我族类”的人。 他们有的人皮肤非常白,有的皮肤黝黑,有的人还用古怪的语言咒骂着洛今朝,洛今朝听不懂,索性不理他们,只是好奇地张望四周的风景。 但总被那些古民盯着自己看,打量着自己的全身,总觉得浑身不舒服,洛今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些宫殿墙壁上,都雕刻着十个太阳的图腾,或者是月面朝东的残月图腾,还有一些玄鸟、彩鸟的图腾,“鸟首龙身”像是忘川洛族信奉的秋神模样的图腾,还有一种稀奇古怪的图腾,那是一个人,后面长着鸟的尾翼,头插两根羽毛,长相不像凡人。 “难道,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神王?也不知是不是天姥山弟子口中的‘上神’?”洛今朝心中想道。 走在树干上,洛今朝总感觉很难平稳下来,心总是悬着的,一来地面上很多上古的藤蔓枝条,它们颇为粗大,很容易绊倒脚,而且湿漉漉的;二来虽然这树干很宽,有十多丈宽,但下面毕竟是空的,一旦掉落下去就是无边无际的白云,望不到尽头,一念至此,对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恐惧感便会油然而生,难以自拔。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人字形排布的宫殿尽头,尽头处便是那座最高最大的彭祖宫殿,只见它高高矗立在大树顶端,宫殿顶部的彭祖,也高坐于大椿树的顶部,俯瞰着整座朔月城和大椿树,俯瞰着白云下的众生。 尽头处的宫殿门口很高大,足以让十个人平排进入,有十多丈高,气派非凡,独具特色。 门口两边各立着一根二十丈高的柱子,柱子上方点燃着炬火,炬火熊熊燃烧着,在十日下夺目耀眼,显得非常神圣。 踏入宫殿,只见里面雄伟高大,比之天姥山的紫宫四殿之太微垣、紫微,还要高,还要宽阔上很多,里面基本无一件多余的物品,顶部吊着一盏盏青铜古吊灯,点燃着一盏盏长明灯火,灯火昏黄幽暗,衬着中间的那座巨大血池,照亮了周围墙壁上的十日图腾、残月图腾,还有种种奇鸟异兽的图腾,那些上古魔神、半兽人、怪人的图腾…… 尽头处是一座又长又宽的阶梯,阶梯泛黄,看上去像是用远古的巨石砌成的,阶梯一层接着一层,整座宫殿八十多丈高,却都是一层接着一层的阶梯,一层阶梯过后便是一处宽阔的地面,接着循环往复,一直延伸到顶部的王位宫殿处。 现在位于宫殿底部,尚且看不清上完第一层阶梯后的一事一物,但是,借着昏黄微弱的灯火之光,隐约可见,阶梯的两边除了站立着两个上古遗民守卫以外,中间还有一道人影,那仿佛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银灵子和洛今朝慢慢地靠近那道身影,映入眼中的,是一位和洛今朝一样身穿白色道袍,手腕处的衣袖印着青色残月图腾的天姥山弟子,那竟然是天姥山的望舒五灵之一,是传授给洛今朝修为的师父、大师兄——灵歌! 章玖拾柒 势拔五岳,掩赤城(下) 怪不得天仪显示他已经在望月城失去了活动踪迹,原来他已经身在朔月城了。 洛今朝霎时愣住了,觉得难以置信,但又知自己忽然又梦游牛首山,被银灵子不知不觉地带来此处,那灵歌也会不会是被他抓来这里的呢? 师兄,你没事吧?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师尊们都在找寻你呢? 洛今朝面带惊愕之色,困扰在心头的十几个问题最终只化为脱口而出的一句问候:“师兄,你、你,你也在此处?” 惊讶之下,洛今朝吞吞吐吐地说着话,最终灵歌的一句回答却让他哑口无言:“我本来就属于这里的。” 犹如千万道巨雷一下子轰击在了洛今朝的身上那般,他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话,甚至觉得他在开玩笑,但转眼看了看此时的灵歌,他虽然身穿道袍,但是原本炯炯有神、仿佛带着凛然正气的双眸此刻已经发黑,还略带猩红,他那一头原本带着发髻,形成螺簪的整齐头发,此时已经凌乱,他浑身萦绕着黑气和煞气,原本看上去一本正经、充满阳刚之气的他,此刻居然带着一股邪魅之气,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呵呵,师兄,你别开玩笑了好吗?我们一起闯出去吧!长老们正在苦心等着我们,他们还不知道银灵子的计划!我们得赶快回去告诉他们!”洛今朝一把上前拉住灵歌的手,想要带他离开,可是灵歌却不为所动,尽管看着他一副颇为讶异的模样,仍是淡定地说道:“你跟我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一直往宫殿深处走去,走上一座阶梯,便又是另一座阶梯,做成宫殿的岩石非常古老,岩壁上的一幅幅壁画仿佛在轻轻诉说着一个个扑朔迷离的上古往事,上古各部落之间的斗争和战役…… 宫殿内的珍宝之物和怪物兽人比比皆是,一种独腿而行的夜叉鬼…… 用红色马脑做成的瓶和孟,各种古时乐器,编钟、丝竹、琴瑟……玲珑满目,目不暇接…… 轻灵秀丽的玛瑙红石…… 各种上古器皿,如码瑙瓮,瓮中乘着的玉露琼浆似乎甘甜可笑,让人看了都很想喝上一口。 还有各种各样精妙绝伦的机关,有精密的仪器,有转动的齿轮,有各种动来动去的木头械甲…… “如何,想不到吧?这就是鲁大师发明的偃甲术法和机关,打造成一座械甲之城,比如你之前乘坐过的‘青云梯’,从大椿树底部一下子上到顶部,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能上到九十九层‘树楼’,这座以偃甲之术为根本的朔月城,整座城械甲机关的动力,就来源于十日,还有充沛其间的天罡和地煞灵气。”灵歌忽然开口道,“天本就生天罡和地煞两种灵气,只修天罡之气而忽略煞气,那才是真正的虚妄,违背自然规则!” 洛今朝确实觉得那道青云梯比鸟宫中的青云梯有趣多了,原来这些都是械甲运转的力量。 可现在他的心里,最为好奇的还是: 灵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灵歌好像也不急着解释,就一直跟随着银灵子,带着洛今朝往宫殿的最高处走去:“天姥山算什么?神王就是上神,无论是朔月城还是望月城,彭祖还是玄商祖师,本来就是神王座下的人。只可惜天姥山离经叛道,总以为自己才是对的,自己才是天道自然的代表……一直遵循着上神的规矩,敬畏他,害怕他,不敢违背,不敢离开祈天灯就一定是对的吗?” 洛今朝不明白灵歌为何有此一说,此时的灵歌和之前洛今朝所认识的灵歌,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如果不是身着道袍、说话的声音和神态还和之前非常相像,洛今朝简直就认为这是朔月城的人扮演出来的灵歌,而不是真正的灵歌。 “这就是你背叛望月城的理由吗?”洛今朝似乎已经猜到灵歌的想法,试探着问道。 岂料,灵歌像是发了疯似的,蓦地吼道:“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有个定律吗?”他好像根本不顾洛今朝的问题,似是根本没听到洛今朝在说话,答非所问。 “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洛今朝道。 灵歌看着洛今朝不知所云地看着自己,他苦笑了几声,便耐心解释道:“如何?不明白是吧?这一切,都得从朔月城的人想要离开祈天灯说起……长老们总说牛首山是禁地,它位于南斗星下,而峻狼山则位于北斗星下,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可牛首山总不像是令人能够生还的地方,因为它封印着九黎剑,封印着方壶山九黎族的千万条生灵,是天姥山禁地……”说到这里时,灵歌突然变得愤怒起来,却又带着几分迷惘和痛楚,道,“所谓向死而生……呵呵,因为牛首山它是隔绝天姥山和大椿树的地方,它有着空灵境、日月门,这处是一条分割线,呵呵,踏入牛首山山巅剑冢下的日月门,便能进入大椿树朔月城……牛首山虽然是死寂之地,虽然暗无生机,但只要踏入了这道死门,便是生门,便能通往这个永昼的空间……牛首山,就是这么有趣的一个地方……正如你脚下所踩的这棵大椿树,它是一个巨大的生灵,比上古昆仑墟的龙伯巨人、比殇月巨人还要巨大,它睡一觉便是一个季度,一个季度为八千年,活一辈子就是上千万年,目前它还在沉睡之中……我们凡人的生命和它的生命怎么能比?这棵大椿,是上古时候神王从归墟连根拔起,带过来的,你所看到的这些青铜古吊灯,都是长明灯,用以前东夷部落的人鱼膏所点燃的……” 洛今朝看了看宫殿内高高的天花上所吊立的一盏盏长明灯,恍如浩瀚星海,在昏暗中闪耀着微弱的光芒,可是无数的“星辰”就能照耀出一大片光芒来。 “神王是东夷部落的人,祈天灯,朔月城,乃至天姥山望月城,都是神王留下来的痕迹,是一处处上古遗迹,它们代表了久远岁月中的文明,一直地隐没在祈天灯内,如果不为人所知,那就会永远地沉没下去……直到有一日祈天灯毁灭。”灵歌感慨道,“大椿树空中的十日,原本是上古羲和所生的十个儿子,是它们化作了十个太阳,照耀着大椿树,它们本来也是在归墟和甘渊之中生活的,也是神王把它们带了过来的……这矗立在巨树上的七十二座雄伟的宫殿,便是七十二地煞宫殿,和天姥山的鸟宫三十六天罡之殿,刚好形成对峙。” 那宫殿上方,金字塔平顶处矗立的石像,便是七十二地煞的神像? “原来如此……”洛今朝暗道,“地勇宫殿、地魁宫殿、地雄宫殿……难怪……” “一旦解封,七十二地煞之神便会破茧而出,届时,天姥山,望月城,定不复存在于祈天灯之中!”灵歌咬牙切齿,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不知为何,他好像对天姥山充满了仇恨。 洛今朝万万没想到,灵歌居然变成了这样,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让人难以置信。 章玖拾捌 黄泉故事,说不休(上) 三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径直往最深处走,爬上一层又一层的阶梯,正当洛今朝疑虑之际,却早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宫殿的最高层阶梯、宫殿的最深处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高台,宽阔的平台,两边是滚滚如岩浆一样的血池。 平台的尽头处有着一尊五丈高的巨人雕像,它的头颅像月亮,如“残月”一般的头颅,“残月”中间有一个竖立的眼睛图腾,它的身上有很多触手“枝条”,整座雕像看上去颇为古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左右两边,并排着两列雕像。 那是两列宛如地狱罗刹,修罗魔神的雕像。 左边有四尊,右边有三尊,都是奇怪的身形,而且还“怀抱”着妖兽。 银灵子、灵歌、洛今朝三人刚踏上高台不久,那七尊雕像居然活了过来,像是直接褪去了久远斑驳的痕迹,褪去了一层层岩石灰尘,蓦地变得光鲜起来。 洛今朝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一时怔怔出神、瞠目结舌。 那七尊魔神雕像竟然复活过来了,之前像是被封印住了,现在,它们都现出了真身,从石像直接化为了原形。 “银灵子,刑天,夸父,共工,屏翳,神荼,将臣,女魃,八大魔神,远古之时曾经是【神王】座下的【八阵战神】,代表了伏羲神创立的土艮、天乾、雷震、水坎、风巽、离火、地坤、泽兑,八道卦象。”灵歌对洛今朝说道。 “八、八大魔神……”洛今朝愣住了,还是难以反应过来,他看着眼前的八个“怪人”,仿佛看到了上古生灵的原型。 但见为首的那个“鬼怪”,右手使着一柄血红的巨斧,左手持着盾牌,身高两丈,背后羽翼丰满,体型巨大,和灵知在天台上召唤出的【贰负之尸】身型差不多,它的颈项上没有头颅,却有着一捧乌黑油亮的长发,柔顺地漂扬竖起,看上去颇为冷酷,它手持的盾牌和自己的腹上,都长着一张活生生的“鬼脸”,没有首级的它以两胸为目,肚脐为口,时刻龇着长长的獠牙,咧着大嘴,喷出火焰,瞪着纯白的鬼瞳。 “炽燃鬼?”洛今朝见眼前这怪物一样的巨人和当初在空桑伏魔崚画地牢前所遇见的炽燃鬼长得相似,都是以自己的肚腹为脸。 “什么炽燃鬼?炽燃鬼是鬼,吾乃刑天,是神王座下的战神,是神,黄口小儿,竟然有眼无珠,胡言乱语,小心和吾一样,掉了脑袋。”只见那自称“刑天战神”的鬼怪腹上,那一张鬼脸龇着白牙,狰狞可怖至极,它咧着大嘴,瓮声瓮气地吐露道。 洛今朝心中愕然,他没想到竟然有神还长着一副吓人的模样,如鬼怪、妖魔一般,着实令人感到出奇,但随之又想起那一晚天虞峰上的玄冥神,玄冥神龙首鸟身,还不是那般古怪的模样。 接着也是一个两丈高的巨人,他全身几乎没有一寸可以遮挡躯体的衣物,只有一两张兽皮和腹前的一块铁甲,几根枯藤模样的绳索缠绕其上,他的两耳边分别挂着一枚玄铁打造而成的大耳环,肩胛两边分别戴着一个白铮铮的兽獠牙骨,牙骨高高翘起,仿佛是一张狰狞的魔鬼脸孔,应是用以抵御敌人金戈巨斧的攻击,只见他用浑厚的声音朝着洛今朝说道:“吾名夸父,要离开这浑浊的小地方,就——靠——汝——了!一起,并——肩——作——战罢!” 一个人面蛇身,髦身朱发,铁臂虬筋,看上去性情暴躁,嗜爱杀戮的魔神只顾着抚摸着身边的一头异兽,沉默不语,它身高一丈有余,仿佛力大无穷,它身旁站立着的那头异兽,长着九个蛇头。 “九婴?”洛今朝想起了那晚天虞峰祭坛上,玄冥神的坐骑“九婴”,这头异兽和九婴非常相似,除了这头全身泛青的特征以外,其余几乎一模一样,那九头巨蛇性情凶狠,九个蛇首不停地撼动蠕动,吐露着长长的信子,那十八只蛇瞳恍如十八盏血红灯笼,在空中来回变幻。 “应是水神共工无疑……”洛今朝心道。 右边的那一列—— 一魔神长着一头赤发,且时时冒出火焰,身上缠着一头长虬,那头虬看不出有多长,它卷缩着身体,在他的身上来回蠕动,时不时吐露出信子滋出几道泉水…… 一魔神身着斑斓战甲,面容威严,姿态神武,手执金色战戢…… 一魔神虽然身穿青铜战甲,背上一把长戈,高大魁梧,却穿着一双草鞋,脸无血色,眼如死鱼,脸上呈现出道道青红血丝,看上去没有丁点精神,无一点朝气,宛如行尸走肉,他的手臂上有麒麟带翅的图样,且身后时时尾随着一只天蓝色的精灵,那只精灵长着虬龙一样的头颅,长长的犄角、金黄的双瞳,拖着尾翼,尾翼像是一道长长的轻烟,如蓝色的云,如一道幽魂。 那道幽魂似在控制着他的躯干,时时吸纳着他的精气,维持着他不死,仿佛只要没有那道幽魂,眼前的这个高大男子就会立刻死去。 他眼睛里只有“一潭死水”,如一头高大魁梧的丧尸,是个不死之人,他呢喃着:“将、臣……后、卿……旱、魃……嬴、勾……究竟,该作为谁而活?” 他忽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头颅,仿佛精神分裂,变幻着各种不同的人格,他嘶哑着:“沉睡——千年——是时候,该为我嬴勾报个仇了!” 他又蓦地跪下在地,紧紧抱着头颅,嘶吼道:“但作为将——臣——要为了自——由——而活!为了自由,而战!” 犹如沉睡了千年的古龙在黑暗中咆哮,震人心魄。 沉吟片刻,他又变得低沉,浑身僵硬,脸色惨淡:“哦不?吾是旱魃,要给世界带来旱灾……吾才甘心……” 最后一位魔神和之前的都不一样,甚至和朔月城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她是一位身着青衣的窈窕女子,身形曼妙,婀娜苗条,身高六尺,背后时时跟随着一道风之幻影,此刻整个身体都悬浮着,不着地,衣袂飘飘,看起来走行如风。 是女魃魔神无疑。 相传女魃乃赤水女子,能操纵大风大雨。 她的气质冷艳高贵,不发一言,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子,傲立其间,风华绝代。 “王座的那位,便是我们的主人,殇月,它隶属巨人种族,和龙伯一样,以前神王还在的时候我们都听神王的,待到神王逝去后,他,便是我们八阵战神的领袖,是朔月城的‘主神’,是要带领我们离开祈天灯的神!” 循着银灵子说话的方向望去,中间尽头,那个所谓的王座,王座上有十道太阳的图腾,前方便是那尊残月头颅的神之石像,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想来它就是主神吧…… “可惜它已经动弹不得了,它只能在原处下达命令,唯有彭祖的残魂,才可以控制我们的主神,控制它直奔天姥山而去……”银灵子黯然失色,哀愁道。 银灵子说完后,没想到那神像居然活了过来,头部霎时褪去了岩块,变成了一道真正的“残月”,那只竖眼时时闪烁着银光,如月华流水,晶莹清澈。 月华从“残月”中倾泻而出,化作冰冷的寒光,月光洒落在了每一个魔神的身上,落在了灵歌、今朝的身上,仿佛在座的每一位,都要受它的光环笼罩,成为它的信徒。 那道“残月”竟然发出了声音,“声音”嘶哑道:“伊便是玄鸟星宿者么?呵呵,好弱的气息,才斗转星移,还没有渡劫,又能发挥何等作用?天姥山也不至于找这等人来充当阵眼吧?” 声音低沉,似是呢喃。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牛斗之墟】,懂得罡煞同修了……”银灵子一边对着“主神”解释,一边又回首斜视,故意睨了一眼洛今朝,嘴上挂着一丝微笑,似乎很是得意,他继续望向前方雕像,道,“加上他又是玄鸟星宿修行者——主神,很快,天姥山的结界就会被破去。待到未时降临之际,望舒携月再出现之时,只等主神一声令下,吾等便可率领朔月城众神,直奔出口望月古井而去!吾等,终于能离开祈天灯了!” “呵呵……千万年来,祈天灯的出口只有那一个,偏偏又在天姥山的地界,偏偏又有结界隔绝牛首山的东西两边,就像是一堵看不见的玻璃墙,这堵墙从天而降,永远都到不了顶端……”“主神”雕像顿了顿,继续传出声音,“先别高兴那么快……天姥山的那群‘叛道者’,未必能让吾等那般顺遂。” “那群叛徒而已,待吾等【八阵战神】结出大阵,任他们的青冥剑阵是何等不凡,也不足为道!更何况,他们已经没了玄鸟星宿者做这个阵眼了!”银灵子拱手道,他的一言一语间似已成竹在胸,底气十足,振振有词。 可那尊雕像却沉默了,半晌,方才再次传出声音:“见着桃魇了吗?这个鬼怪上次又失败了……” “主神的意思是?”银灵子颇感诧异,问道。 “惩罚它,不然那厮会不知天高地厚……估计它已经躲了起来……” “属下这就去办。”银灵子鞠了鞠躬,行了一个古怪的膜拜之礼。 章玖拾玖 黄泉故事,说不休(中) 灵歌跟随着银灵子的步伐,带着洛今朝往十日空间的一处小洞天走去。 他们进入了七十二地煞宫殿之一的地藏宫殿,在地藏宫殿的最深处,银灵子开启了一个法阵,把三人传送至一处神秘的地方。 这是朔月城中的一处小福地,没有阳光,没有日月星辰,天上是无边无际的黑幕,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还有时时闪耀的雷电光芒,丝丝紫电,布满整个天空,轰然而至,和那漫天絮絮落下的桃花瓣。 眼前是一片血色的桃林,故名“血桃林”。 方圆十里皆是一片血色桃林,桃花朵朵,却和凡人世界的桃花树不一样,这里不仅仅树上的桃花都是血红色的,像是一颗颗血红晶石挂在了树上,就连树木的根枝枝叶,还有树身,都是血红色的,染红了整一片天地。 血色的桃花自九天飘零落下,零落成泥辗作尘,花飞、花谢、花满天,三人穿梭其间,不经意间便携了满袖飞落的桃花,桃花披落在今朝的身上,几乎都要把他全身的每一寸地方都覆盖住了,他摆了摆、吹了吹,但飘落的桃花从不断续,这才刚刚拂去,顷刻间竟又携满了一身。 “误落古桃源……”洛今朝看着满天的桃花,一时间心有所想。 “这漫天的桃花雨都已经泛滥成灾了,下了不知多长时间,如滔滔江河,绵延不绝,竟然一发不可收拾……”走在最前面的银灵子苦笑几声,随即漫不经心地瞥了几声灵歌,道,“据说曾有苦苦痴恋了三生七世的灵魂怨侣在这里发过山盟海誓,以一身精血厉血作为滋润桃林的水土,方才成就了这一片血桃林,呵呵,灵歌,是否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灵歌却默然不语,脸上呈现出淡淡的哀愁之色,一双瞳孔渐渐收缩,似带着一丝憎恨,在凝望着银灵子的背影,深邃莫测。 极目远眺,十里尽头处是一座高大的火山,尽头的天边闷雷隆隆作响,闪电齐齐落下,在天际间裂开了数十道粗大的紫色“裂缝”,仿佛要把整一片天都撕裂成几十块。 那座高大的火山,也轰隆隆地响了几声,霎时地震摇晃,似有山川崩裂,突地从大火山中喷出了数丈高的烈焰和滚滚浓烟,直冒天际。 三人快步游移前进,灵歌和银灵子的魔鬼身法自然是不用说了,如一道闪电一般,不过须臾便能瞬间出现在百米之外。 而洛今朝也修行过天姥山望月城的心法和身法,身如轻燕,如一道仙风,如一缕轻烟,也能快步移动,闪身前行。 “桃魇它,又在搞什么鬼?”灵歌问道。 “这个窝囊废,想必又躲进了神弃山吧。”银灵子道。 “银灵子前辈。”洛今朝忽地开口,对身旁的银灵子说道。 “有话就说。”银灵子冷然道。 “我好像……在天姥山的面壁山谷中,见过两道碑文,那应是我门祖上玄商,和朔月城的祖师彭祖一起立下的反思碑文……碑文早已被岁月侵蚀,只剩下寥寥数字,碑文中,彭祖尊称那人为神王,而玄商祖师则把那人尊称为上神……上面好像记载着两人斗法,他们到底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银灵子和灵歌听完,都陷入了深思,沉默一阵过后,银灵子方才道:“我们的神王,便是你们望月城的上神,神王或上神,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朔月城人和望月城人叫法不同罢了……我们都是信奉神王的人。呵呵……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信奉相同,但道不同,也是注定,不能走在一起的……望舒五灵之首,天姥山的大弟子,你说是吗?”银灵子说罢,转身望向一旁的灵歌,似乎想试探一下他的意思,套套他的话。 灵歌却不为所动,道:“我只是为了做我自己的事情,道不道?与我何干?” 此刻的灵歌和之前大为不同,早已变得冷漠无情,洛今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一个人居然能转变得那么快,不过是不久前才看到的那个善男、信徒,对着长老们和望月城一心一意的人,居然眨眼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是他太过于掩饰自己,骗得过所有人的肉眼凡胎? 还是,他一直都是这样,从未变过…… 抑或是,一切只是幻觉,灵歌只是在装饰…… 银灵子似乎对灵歌的回答很是满意,继续说道:“整个祈天灯的人,在远古之时,都是东夷部落迁徙过来的人,哪怕是和你们对立的方壶山头九黎族,也是东夷之人……”说到这里时,银灵子又看了看灵歌,可灵歌却沉默不语,把双手环绕在胸前,静静地听着,银灵子顿了顿,继续道,“先祖彭殇,和你们望月城的玄商祖师,都是信奉玄鸟星宿的东夷人,后来神王又把九黎族的人封印了进来,我们和神王的约定,就是不能离开祈天灯,却又把神王的精要之术传承下去,造福乐土众生,一旦我们破坏了神王的规定,就等同于违背了天道自然的法则,违背了众生的意愿,乐土大地,将要遭受劫难——至于那个碑文的往事……” 银灵字蓦地喟然向天,唏嘘不已,长叹道:“这都是‘天’的错……神王座下的两大护法,玄商、彭祖,对神王立下的规定,意见却不同……我们的彭祖认为,发明无数的偃术和械甲,才能造福众生;至于修炼天罡地煞之灵力真气,这种修真炼道的方法,虽然亘古便有,但那并不能造福众生的法门,修真炼道只会引来恶斗和战争,涂炭生灵无数,所以彭祖是主张以发明偃甲之术为主,修真炼道为辅的;再加上,对于修真炼道,彭祖是赞成罡气和煞气一同修炼的,毕竟天生罡煞之气,二者合一,方才是顺应自然之理;另外,彭祖认为众神应该离开祈天灯,到乐土大世界去,自由地开宗立派,这才是正道,什么遵守神王的约定,全是假的!再不离开这里,我们都要被闷死了!” 这时灵歌开口了,他道:“可是,天姥山的祖师,那个能和彭祖齐肩并战的神,玄商,却不以为然……玄商祖师认为,修炼罡气,遵循上神的约定和立下的规则,祈天灯所有生灵都要固守祈天灯、留在祈天灯中,只等寻来缘中注定的玄鸟星宿者七人,让他们学会天姥山的法术,到乐土去开宗立派才是正道。可是事到如今,玄鸟星宿者只来过两人,除了你,便是之前的那位百越国祭司,他在天姥山住上了一个月,便离开了……那人的造诣确实高,天赋也远胜于你,仅用了一个月,便学完了天姥山的所有修真之术,还用自己所学自创了一套巫术,成为一个流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况且,玄商祖师很是反对偃甲之术,认为那只是一些破玩意,根本和修真风牛马不相及,只有玄门道法才是正宗,才能造福众生;再者,玄商祖师也不认同罡煞同修,他认为煞气是污秽之气,是地浊之气,伤人心身,危害众生,只有修炼罡气才能清心寡欲,得道成仙。” 灵歌叹了叹气,脑海中追忆起那些师父、长老们曾和弟子讲过的亘古往事,那些被岁月风沙侵蚀了的碑文往事…… 章壹佰 黄泉故事,说不休(下) 银灵子继续用动听的声音娓娓不倦地谈道:“两位祖师便是因为意见不合,在祈天灯中打了起来,神王自创造祈天灯并且留下了无数的条文法则后便离去了,在世间销声匿迹,据说是留下了两个神格,两个神格争斗不休,直到形神俱灭,不复存在……那时,彭祖和玄商大战于祈天灯,致使祈天灯崩塌,遭受天星雨降临,祈天灯被毁去了八九成……以前祈天灯有很多部族、很多地方的,有很多上古种族,在那场天星雨中全数毁去,包括大大小小的种族共计上千上万个……霜月族、龙伯巨人族、昆仑墟、蓬莱、方丈、瀛洲、东夷旧部、魔陵族、三身族、东海族、嬴土族、白水族,它们虽然都有着不同的信仰,彼此之间却能和睦相处、求同存异……大战后引发的山摇地动,日月星辰坠落,各种天灾,毁去了千万地方和种族,只剩下天姥山、朔月城、方壶山头九黎族留在了祈天灯,三方势力周旋,各有各的信仰;而五百年前的那次双月之战过后,九黎族也几乎消亡殆尽了,如今祈天灯中就只剩下大椿树朔月城和天姥山望月城了。” 银灵子长了一口气,继续道:“望月城和朔月城自彭祖和玄商分道扬镳之后就有着一道难以破去的结界相隔两边的世界,故而老死不相往来……当年,玄商和彭祖大战过后,玄商的弟子、彭祖的弟子加上九黎族后人,死伤无数,存活不过一百人……现在所见到的那么多人,都是后来繁衍下来的……当初祈天灯不仅有天姥山、大椿树、方壶山,还有很多海、无数人杰地灵的地方,可是那些青山和绿水,早已不在了,早已在那场惊天大战中被毁去……两位祖师大战后自觉对不起神王,便在面壁山谷立下了祈天灯的第一块、第二块反思碑文……玄商祖师还废去了夸父神传给自己的修为,两人自此过后分道扬镳,一人创立了天姥山望月城,一人则在大椿树的十日下让鲁大师建造了朔月城……后来的玄商祖师,还用神王留下的第二盏祈天灯衍生出无数的祈天灯漂浮于天姥山,成就了一道隔绝两方的结界,这道结界,以牛首山剑冢山巅空灵境下的日月门为中心,分割成两边,一边是望月城的永昼世界……一边是朔月城的永夜世界……这道结界隔绝了两方的世界,两方世界的人都不能进入各自的地盘,这就是你们视牛首山为禁地的缘由,这也是碑文上所写下的‘如今界限分明’……而祈天灯的出口在天姥山咸池,那可是祈天灯唯一的出口,这也是我们煞费苦心,想要冲破结界的理由。从远古一直到现在,我们朔月城虽然尊奉神王,却是信仰着彭祖的规矩,罡煞同修,发明械甲,离开祈天灯;而你们望月城虽然供奉上神,却是信仰玄商祖师立下的规定,只能修炼罡气,守住祈天灯入口,主张修真炼道,反对发明偃甲,寻找玄鸟修行者继承神王的一切,还有就是,利用玄鸟星宿者开启真正的【青冥剑阵】,想要把我们朔月城一举毁去,使得祈天灯只留下天姥山的人,以绝后患!呵呵……” 洛今朝闻言,顿时大为震惊,忤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而你,就是他们修复青冥剑阵的关键点,你就是阵眼,因为,你是玄鸟修行者,是祈天灯中唯一身怀玄鸟星宿图腾的人,传承祈天灯的一切,把它们带去大世界乐土开宗立派,不过那是后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利用你这把‘剑’,去消灭我们朔月城!”银灵子蓦地哈哈大笑,心中大喜,道,“可惜啊可惜,千算万算,那四个老头还是算漏了一卦,他们根本不知,你和你身边那位女子,是可以穿透那个结界的人,他们更不知道,灵歌,早已在五百年前的双月大战过后,就投靠了我们!成为了我们朔月城的人!也是灵歌,把你们望月城派人到乐土大世界去寻找玄鸟星宿者的这个机密,告诉了我们!呵呵……在你们没来之前,灵歌可是祈天灯唯一一个可以穿梭结界,来去自如的人,此乃天命……天命啊!天要助我们!哈哈哈……这个秘密,可是连四个老头都不知道的……” “什、什么……”洛今朝恍然大悟,可像是被五雷轰顶那般再难动弹半分,像是被石化了一样窒住了。 “原来,在太古残卷上所看到的阵法,是青冥剑阵,残卷也说过这个阵法是上神传承下来的,需要玄鸟修行者作为枢纽、阵眼……难怪、难怪……原来如此。”洛今朝思忖道。 灵歌看着银灵子已经笑到了失心疯似的,得意忘形,一时难以自拔,便接着道:“天姥山也知道,朔月城一直有所行动,等你的到来,就是为了对付朔月城,只是,他们不把这个所谓的天机告诉你和明夕,也罢,那可是天姥山的最高机密……在他们没有百分百确定你的底子干净时,他们是不会告诉你的,只会利用你,哪怕是天仪的显示,他们也不会太过于相信,这不,他们已经用天仪发现我已经不在天姥山了,但估计他们还是会心存一丝侥幸,认为我只是单纯的失踪,或是被朔月城抓去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即将继承望月城大统,成为望舒五灵之首的人,早已加入了朔月城的阵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洛今朝忽地大声斥道,“长老们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呵呵……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呵呵……天知道,为什么!”灵歌登时勃然大怒,忿忿不平,指了指上天,怒骂一声,道,“这就是天道啊!世人不是都喜欢说‘天理循环’吗?这就是重蹈覆辙,这就是轮回,这就是命运!是天姥山的命运!” 银灵子道:“天姥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灾难,因为有我们在钳制,所以派灵歌他们苦苦追寻玄鸟星宿者,但那几个老头不知道,灵歌是我们朔月城的细作了,早就成为我们的人了,谁让天姥山的祖师无相长老逼灵歌斩杀了黎女呢!谁没有个心魔?他们要怪,就怪那个所谓的情劫吧!灵歌早已经把寻找玄鸟星宿者的事情告诉我银灵子了,至于把你带去天机宫殿让你找到【天姥九剑】,你学会【天姥九剑】,并不是偶然……” 原来,天姥山的宿敌,生死存亡的障碍,不是牛首山那群被封印的九黎族,而是朔月城,再说九黎族的怨灵和牛首剑已经被封印了,还有黎女剑灵和九黎剑,在日月门前,已经被银灵子封印在了自己的灵识中,如今唯一的威胁,便是朔月城…… 洛今朝顿悟。 章壹佰零壹 心有不甘者,为梦(上) “如今,你修炼了煞气,还当得上天姥山弟子么?天姥山规矩,弟子只能修炼罡气……天姥山早已用不上你了……一旦让玄鸟星宿者染上了煞气,青冥大阵将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这不仅仅毁去了天姥山唯一的希望,那个青冥剑阵相当于没用了……而且,还让你为我们所用……”银灵子阴笑道。 “你在空灵境,日月门前,骗我修炼【牛斗之墟】,让我修行煞气,为的就是,毁去青冥剑阵?”洛今朝愤怒地质问着银灵子。 “不错,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天姥山有结界,千万年前,亘古之时,彭殇祖师预言,日后若有玄鸟星宿修行者修炼了煞气,便会打开永夜和永昼中间的结界,天姥山望月城,牛首山后朔月城,我们朔月城不能进出天姥山,更不能离开祈天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玄鸟星宿者……试想,如果有一天,有玄鸟星宿修行者练成了煞气,打开了这个结界,会如何?” 银灵子说罢,又是一阵狂笑:“哈哈哈哈……现在已经实现了,朔月城将要倾巢出动,而你,就要随我们去打开结界!” 银灵子仰天长笑:“哼,真以为望月城的老鬼们固守穷道?为了天地正气而只修炼罡气?还不是因为煞气入体,很有可能便会毁去结界,让我们攻过去。罡气要结合煞气修炼才能长生,才能参破神修的奥秘,才是天道平衡的规律,才是中庸之道;一昧地修炼罡气,是失其平衡、是愚昧,更是固步自封、墨守成规,煞气这么好的东西,修炼极速,他们却不要,如今却被你修炼成了,岂不快哉!” “快意?呵呵……” 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洛今朝还是心中苦笑:如今我即将要把望月城推进深渊了,我是天姥山望月城的罪人,哪有什么快意?即使你说得不错,但我此时没有快意,唯有愤怒,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无疑于迎头棒击,令人伤感、愤然,但事已至此,却也只得万般无奈。 “我是不会,听你们的……我不会让你们阴谋得逞的……” “现在,煞气你已经练成了,罡煞同修,美妙吧?这滋味难有人能享受到,哈哈哈……你要听从我们的,你早已身为不由己了……望月古井,未时许,双月合一,当望舒携月之镜像和双月清辉投影到咸池的望月古井中时,祈天灯的出口,就会打开!届时,我等要全体出去,到乐土大世界中去!我们已经在丑时初的诡异时刻失败过一次了,这次的未时许,我们一定会出去的。”银灵子语气坚定,心如磐石,早已难以更改心中的决定和信念。 “灵歌,师兄……”洛今朝黯然道。 “嗯?” “你到仑者山道寻到我……当初故意带我去鸟宫天机殿,让我看到天姥九剑的那本书,是你故意的吗?我知道……牛首山中封印着黎女的剑灵,难道,让我修行天姥九剑,就是为了接受黎女剑灵的召唤,接受九黎剑的感应和呼唤,让我莫名其妙地遁入梦境,梦游牛首山,然后就被银灵子救去,逼迫我修行牛斗之墟,吸收煞气,毁去天姥山的一线生机,以达成你们的愿望?”洛今朝失落地看着一边孤高冷傲、一身邪异怪气的灵歌。 听闻了这么多,他的心中难免有些惊魂未定,但他还是希望,灵歌能够回头是岸。 灵歌道:“不错,你猜得很对——是,是我的策划……但是,也是他们,间接害死了阿黎……九黎剑就封印在牛首山的南斗剑冢,阿黎她早就化作九黎剑的剑灵了,梦之召唤,没想到吧……我和阿黎创下的那套天姥九剑,竟然能让你感应阿黎的召唤前来……任四位长老再怎么圣贤,也不会料到,阿黎的灵魂就封印在九黎剑之中,她已经成了剑灵,而【天姥九剑】就是和九黎剑剑灵——阿黎相呼应的一根线,除了长老们,弟子们几乎都以为,天姥九剑是我灵歌一人创作的剑诀,殊不知,是我和她一起悟出来的……阿黎当真是我的好知己,她懂我,胜过自己,胜过很多人……我和她心意相通,一起悟出了这套【天姥九剑】,【天姥九剑】是祈天灯中我和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是我和她唯一的记忆和岁月的痕迹……这套剑法见证了我们的感情,见证了我们在一起的那段美好的回忆……”灵歌追溯美好的岁月,一时怔怔出神,眼神游离,似是陶醉在梦境之中,“以往望月城除了我之外从无一人修炼到第三重,毕竟需要练到第三重才能感应阿黎的召唤,如今,你练成了天姥九剑第三重,正好感应到了九黎剑剑灵的召唤。想要把你召唤过来,除了要练到第三重,还要你心中有梦,以梦召唤,心有不甘者,为梦……如今,你内心深处不仅有情,还有梦,往坏里说,便是你有心结没有解开……心有执念……这刚好能让九黎剑灵感应到你,把你召唤到牛首山山巅,召唤到空灵境的日月门前!” 一旁的银灵子还在低声笑着,阴沉沉的,似乎一时难以抵御心头的喜悦,已经疯了:“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原来……如此……这果真是你的谋划……本来长老们派你去寻找我这个玄鸟星宿者,是为了解救天姥山的危难,如今却为他人做嫁衣,成就了朔月城?” “是,是,你根本不知道,玄鸟星宿者对于两边是何等的重要!天姥山想要你开启青冥剑阵,而我们朔月城想要你打开结界……”银灵子道。 “去寻找玄鸟星宿者,是长老们吩咐我去做的,我这么做,本心上确是为了朔月城,而且这个机密,我早已告诉了银灵子,这才把你引来牛首山,带到了朔月城……”灵歌道,“可是自始至终,我还是有一事不明,那就是,天姥山中也曾有弟子想要修炼天姥九剑,为何无一人练成,练到第三重,可你偏偏你却能登堂入室,很快就修炼到了剑法的大乘境界,到了最后一重太素……呵呵……难道,当真是天命如此?” “你让我修炼天姥九剑,利用【黎女剑灵】和【天姥九剑】相呼应的这一点,把我这个玄鸟修行者带到了朔月城,修炼【牛斗之墟】,吸收煞气,形成罡煞同修,然后把我放出去解开天姥山的结界?灵歌,你未免太枉费心机了吧?”洛今朝心想他早已和自己对垒,和望月城的千万人对阵了,既然根本不在同一阵线,干脆直呼其名,再也不叫他师兄了。 同门师兄弟,曾经情同手足,如今也快要挥剑相向了。 那个曾经教他练【不周风】法咒,教他使用法宝,教他练剑,教他大道,教他心法经文,甚至教他怎么为人处事的师兄…… 居然有所图谋的…… 把他带去天机宫殿看到【天姥九剑】的经书,把自己引为知己,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灵歌良久的谋划罢了…… 灵歌被逼疯了似的,道:“是,是,我是煞费了苦心,我是心机算尽,但你可知道,我在望月城已经蛰伏隐忍了五百年了,我不能忍了,时机成熟了。天姥山的人,望月城,都可恨!我苦心谋划了五百年,我不能再等了……你不是问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吗?” 章壹佰零贰 心有不甘者,为梦(下) “为何?”洛今朝问道。 “因为我是细作,我现在是朔月城的细作!从五百年前开始,我早已经疯了……我要为阿黎报仇,我要改变这令人无奈的一切……” 陡然,灵歌的双眼发黑,浑身萦绕着黑气,像是堕入了心魔。 “我要帮助朔月城,他们和我志同道合,能帮我除去望月城,帮阿黎报这个仇……”此刻,灵歌已经完全被心魔占据了,“呵呵,在太一楼的幻境中,你们应该看过【太古残卷贰】吧,那上面记载着,五百年前,祈天灯中发生的双月之战,那一战,很多都是我自己胡编乱造的。” “什么?” “其实,九黎剑并不是无相祖师封印在牛首山的,长老们对九黎剑一事根本不知,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以为它只是一把极为寻常的剑,所以才对我记录下来的这把剑不顾不问。”灵歌语气忽转叹息,“九黎剑来头可大了,阿黎,并非我所杀,我没有亲手斩下阿黎的头颅。当初无相祖师和四大长老命令我斩断情劫,要亲手斩杀九黎族即将上任的大长老——阿黎,我当时不过是囿于师命,只能拿下方壶山头一位女子的头颅来呈给师父看,让他以为我亲手杀了阿黎,还是用我们一起悟出的那套剑法来杀的……让师父误以为我亲手斩断了情劫。” “那黎女……” “五百年前,双月之战前夕,阿黎,她是自己跳下剑炉祭剑而亡……”灵歌想起了往事,心中一痛,“你不知道,阿黎为了报仇,她自己跳进了九黎剑当中,九黎剑是九黎族的心血,他们铸造了许多年,就差一个剑灵就成功了,适逢天姥山和九黎族大战于祈天灯,那一战,便是五百年前的双月之战!九黎剑刚好要用上,却不料,阿黎成了九黎剑剑灵,阿黎大恨,见谁都杀!她不仅仅灭绝了九黎族的族人,她发誓,还要杀光天姥山的人,后来是我让朔月城的人九黎剑封印在牛首山之中。” “以身殉剑?成了剑灵?” 洛今朝也在很多古书中看过以身殉剑的故事,比如楚王炼出的干将莫邪剑,就是以干将的儿子,眉间尺的血肉之躯,还有楚王、一位无名剑客的血肉祭成的鬼厉双剑,还有历史上很多很多的名剑,它们都有着剑魂、剑灵,守护着那些剑。 “九黎族一直在暗中炼剑,九黎剑,本来是为了对付天姥山的人而锻造的。那时候,剑还没有炼成,我把阿黎从方壶山头的深渊里救出,但阿黎说她已经毁容了,留在世上再无意思,她觉得她对不起我,她觉得她没了容颜,我就不会再爱她了,可笑,我又怎会如此?”灵歌苦笑道,“我很不容易才劝住了她不要有痴傻的念头,她也答应了,不会做傻事的。可是,她却骗了我。” 灵歌顿了顿,表情痛苦,似是极不愿意再忆起那些悲痛往事,往事如烟,早已如前尘旧梦,随风飘远,只剩下缠绕在心头的牵绊久久难以化去,无数次梦回前尘,悱恻缠绵,都是那幅挥之不去的画面,那幅黎女纵身跳入铸剑炉的凄惨画面:“她骗我来到剑炉前,说是要取出九黎剑为自己报仇,没想到……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跳下了剑炉,以身殉剑而亡。她在临死前拼尽全力嘶哑出一句话,命我拿着这把九黎剑,杀尽九黎族的人,为她报仇……呵呵呵呵呵……” 灵歌痴痴地笑道,他看了看洛今朝,道:“如今,剑灵已经入了你的灵识……你可知,当初,我亲眼看着她的血肉之躯,就这样抛洒散落在剑炉之中,而后她的残躯化为灰烬,鲜血却浸润在九黎剑上,直到她的三魂七魄和九黎剑融为一体……一切,都成为我心头永久的痛和恨……我恨所谓的天道,我恨天姥山,我恨这祈天灯的一切!” 他的脑海中映出那一个剑炉,那喳喳的滋血声…… 灵歌登时变得抓狂起来,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仿佛能听得到他磨牙切齿的声音。 “呵呵……九黎剑大成之时,整个祈天灯都被血红占据,天上的云都是血色的,力量足以震撼整个祈天灯……当时的长老们只认为那是九黎族和望月城大战的前夕,是九黎族的人在搞什么古怪……双月皆被乌云遮蔽……就算是朔月城上空的十日,三百六十个周天内都不见得有光!” 洛今朝认真地听着他的话,觉得他早已心魔深种,用情至深。 灵歌呵呵笑道,神经兮兮的:“那时,滔天血海从九黎族上空喷涌而出,我拿着九黎剑,杀光了所有九黎族的人!九黎族,金木水火土五个山头,五个部族的人,我记得很清楚,两万两千三百四十六个人,两万两千三百四十六颗血淋淋的头颅……九黎族所有的人,都成了我的剑下亡魂!满山的鲜血,都是我造出来的孽!” 洛今朝听罢,心中大为震惊,没想到,灵歌居然杀了这么多人。 灵歌的声音忽转低沉:“九黎族人死后,阿黎的剑灵还要带我去屠戮上神的后裔,也就是,望月城和朔月城的所有人,她发誓要祈天灯的人永世堕入无边的炼狱!她要的是,上神创造的一切,上神的天道,上神的祈天灯,都走向无尽的毁灭……我当初觉得她太疯狂了,所以才把它私自封印了,发誓以后一定会帮她报仇,我是连同朔月城的人废了九牛二苦之力,在天姥山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它永远地封印在了牛首山中!” “即使是名动祈天灯的无相祖师,也无法察觉到黎女剑灵和九黎剑的存在?”洛今朝疑惑道。 “根本不可能,因为,那些上古的魔神,九黎族的魔神,和阿黎的剑灵一样,带着令人无比兴奋的魔力,能带来血光灾难!”灵歌道,“后来,我寻得你,玄鸟星宿者,表面上是为了帮助天姥山的人寻找宿命中人,其实,你对朔月城有着更大的作用,我带你去天机宫殿,让你看到了天姥九剑,让你学会它,感应阿黎的号召,来到牛首山,最后被朔月城的人救下,教会你罡气和煞气同修的法门,带你来到这朔月城。” “那天姥山中,没有任何弟子,甚至是四位长老,乃至前代掌门,无相祖师,都不知道黎女被封印在这里?都不知道牛首山中竟然有九黎剑的存在?”洛今朝追问道。 “这些,重要吗?他们就是不知道这些,而且,他们更加不知道,我,作为天姥山的望舒五灵之一,现在,又作为天姥山的大弟子,他们口中和眼中的心腹、关门弟子!我!现在!已经沦为地狱之人!已经成了朔月城的人!和他们背道而驰!我要,祈天灯的一切,都到大世界中去,都到乐土中去!我,就是要违背他们!违背上神的旨意!呵呵,天道?天道在乎过人道吗?呵呵呵……他们更不知道,我已经在天姥山中隐忍了五百年了!五百年!足够沧海化为桑田,五百年如一瞬,这五百年看似平静的我,早已经疯了、疯了!你知道吗?灵歌很恨地咬了咬牙,早已不见当初正气凛然的模样,那模样,早已化作一片狰狞面孔,他虽身着白色道袍,却散头披发,他被业火焚焰猛烈攻心,却又心寒到了极点,他狠狠地说道,看上去极为疯狂,:“就像你之前见到的那棵大椿树,它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朔月城祖师彭祖则活了八百年,在他们的世界中,我等就如同蝼蚁,所以说,祈天灯的人都是井底之蛙,无异于坐井观天,整天闷在祈天灯,难以新的天地,又怎么不是那只蟪蛄呢?长老们总是说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可语冰,其实自己才是蜉蝣,那又何不亲自到大世界乐土去开宗立派呢?什么上神的规矩和约定,什么天道自然法则?要了天道没了人道,又谈何天道?” “你利用了黎女剑灵……你已经背叛了她……”洛今朝的这一句话,像是一根又长又尖锐的锥子,直接刺向了灵歌的心头。 灵歌顿时感到心中一痛,他紧紧地捂着心头,道:“我是帮她报仇,她怎么会觉得我对不起她?当初,她被困于无底深渊,被鞭打了九十九日,只有一股执念支撑着她活下去,那就是复仇!即使她是恶灵,恶鬼,但她还是认同我的!” 洛今朝觉得,黎女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改变了他许多想法,早已成为他心头难以磨灭、难以抚平的痛和恨,成为他心中的一道永久的疤痕,他早已“伤痕累累”,再也无药可救了。 无奈之下,洛今朝反驳道:“黎女剑灵,九黎剑,唯独感应天姥九剑,不能感应任何的剑法,是因为她忘不了你的那一份情意,忘不了和你一起悟出天姥九剑的日子,你却在利用她对你仅存的这份思念,来诱引我到牛首山去,来对付天姥山,真是可悲。” “是她当初发誓要灭掉天姥山的,不是我!我是在帮她!” 灵歌忽然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颅,仿佛恶灵上身。 “那又怎样?那不过是黎女化作厉鬼之后的恶言恶语,我相信,她生前是善良的,她的心眼不是坏的,她应该是祈天灯最美丽的女子了,我看过你给她画的像,就在太一楼的残卷中,她真的很美……她只是遭受九黎族的毁容的恶刑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洛今朝哀其不幸,道。 “呵呵,当初,我觉得我实力不够,不想用九黎剑去杀了无相,杀了四大长老,我害怕,就算有九黎剑剑灵的相助,也斗不过他们,我怕剑灵阿黎会毁于他们之手……所以,双月之战后,方壶山头九黎族被灭去之后……那时候,我早已放下了这份执念,我要为了师父、长老们,为了天姥山的传承,为了自己能够修炼成通天彻地的神修者而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帮阿黎报仇而活!”灵歌语气忽转唏嘘,大悲无泪,他也没有落泪,只是黯然失色,道,“但是……后来……在天姥山待过很久,直到遇见涵虚长老和灵知之间的悲惨之事,我方才觉得,天姥山信奉的仅仅是天道自然,为了他们口中的天道,可以泯灭人性,可以泯灭良知,可以放下道德,哪怕是回归到最原始的兽性,灭绝了人性,他们也要为了他们口中念念叨叨的天道自然,为了上神所立下的规矩,而活下去!” 灵歌痴痴地笑了,笑容带着几分苦涩,他这五百年来煞费苦心,委实叫人难熬:“呵呵……我疯了,我的执念在那时再次被点燃,虽万千人,吾往矣!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后来,我以命立下誓言,一定要为阿黎报仇!为了对付他们口中的天道,为了点燃一丝人道的火光而报仇!” 章壹佰零叁 甘渊曲,归墟行 念罢往事,三人继续前行。 一路上,灵歌的心情虽然平静了些许,但洛今朝还是向银灵子追问一些问题。 洛今朝问道:“银灵子前辈,据说上神曾是东夷最强的神,他镇守着归墟的入口……这入口,到底在哪里?” 银灵子沉默片刻,道:“归墟……”他的眼神忽转迷离,顿时颇感诧异,“你问这个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谁……当我来到祈天灯,天姥山之后,便了解到很多关于归墟的传说,无论是长老们的话语,还是太一楼的残卷,都让我陷入种种回忆和梦境,我觉得归墟,和我的身世来源,肯定有着重要的关联……”洛今朝道。 “关于归墟的传说,可多了……无论是亘古之时的乐土,还是眼前的祈天灯,也曾有人疯狂痴迷于归墟的传说,想要找寻它的所在,但最终都不了了之。”银灵子喟然道,“你放弃吧,没希望的。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哪怕是从亘古至今,都没有人,能破解归墟入口的秘密,根本无人到过神王镇守的归墟,哪怕是我们八大魔神,玄商祖师,彭祖,他们都不曾去过那里……” “这样吗……”洛今朝失落地道,“那太一楼上面的残卷记载,都是假的,一个漩涡,一个天国……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那不过是长老们臆想出来的……这世上,何曾有过什么归墟?”灵歌蓦地开口道,好像故意要打击洛今朝似的,“你死心吧……归墟,是长老们命我们这些弟子,按照他们的梦和臆想,编造出来的地方……” 洛今朝沉思道:“不可能的……我隐约记得,我造出那个水渊一般的梦境,和灵犀师兄在那里决斗……我记得我去过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叫甘渊,和归墟肯定有关系,我好像就是从那里来到南山的……不可能的……” 【梦罢时刻】快要过去,洛今朝差不多能清楚地记起,在天台上,和灵犀到达的那个梦境了…… “当初神王确实镇守过归墟入口,我们东夷部落都不知道它在哪里,也许神王在世,能告诉你吧,但它早已销声匿迹了……”银灵子道。 “也就是说,创造祈天灯的上神,还有可能存在于世上?”洛今朝道。 “一切皆有可能,乐土那般大,谁又知道,神王隐藏于哪个洞天福地之中呢?” 银灵子的这番话,再次点燃了洛今朝心中那一丝丝仅存的希望。 “可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银灵子道,“乐土上没有人会知道归墟在那里,那些曾经苦心追寻归墟奥秘的人,都一个个死去了,那些知道归墟真相的人,都已经疯了,不能人语了,疯掉了……他们所说所言,皆是疯言疯语,没人听得懂……” 洛今朝一怔。 “你如若找到那些疯子,可能会知道一些秘密吧。但是,乐土这般浩瀚,疯子不过寥寥几个,你又到哪里去找呢?”银灵子想了想,道,“传说,亘古部族艾巫,那群原始的启蒙人,他们之中就有过那么一个疯子,说是找到了归墟所在,但艾巫一族早已逝去,应该也灭绝了吧?这世上还有没有艾巫族人都不得而知了……” “艾巫……”洛今朝沉吟道。 银灵子得意道:“说到归墟,当年,神王可是这天地间弹琴最好听的神……可惜他的知己和他断绝了来往,琴弦已断,两人从此陌路……神王把琴瑟扔进了归墟之中。谈到神王的琴瑟之术,他可是传给了彭祖的,彭祖又将这些教会了你们天姥山的创始人玄商,这才成就了你们的西王母和青鸟琴术;可惜再怎么传承,你们天姥山的琴艺,以琴使出的法术,都没有我银灵子厉害。” 银灵子似乎对自己的琴艺和幻术颇为得意,洛今朝觉得太一楼上的那两首曲子,《羲和祭》和《十日颂》,当初何明夕和灵知师姐在天台上使出来的时候,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还有司鸟长老的琴术也是非常高超,也不知这银灵子这般倨傲,是否有真实力。 银灵子道:“看你表情,似乎不太愿意相信……也罢……” 银灵子话音刚落,蓦地祭起身后古琴,那道琴古朴大雅,琴身的古木没有任何光华,早已褪去了很多颜色,上面刻画着各种怪鸟的图腾,琴弦如发丝般细小,像是用【九天玄玉】打造而成,且年代久远,像是从亘古传到了至今,已经存在了千万年。 “锵”的一声。 银灵子不吭一声,手上托了琴便是轻轻一弹,霎时如巨石轰鸣,瀑泉从九天飞落,一阵阵音波从古琴上传出,从银灵子所弹奏的那根弦上迸发而出。 “哗”的一声,方圆五里内桃树上的血红花瓣登时全数飘零,没有花,还能挂在树上。 漫天的桃花如大雪纷飞那般,絮絮落下。 随风飞起的花,飘散于天地之间。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道琴音之高,实在是难以想象。 仅仅是一道琴音,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洛今朝便紧紧地捂住耳朵,灵识内似有一股强大的煞气灵力在震动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动了一下。 他痛苦万分,难以承认其威力。 一边的灵歌却动也不动,神色颇为淡定,他静静地听着,看上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只是一声,我还没有弹出《甘渊曲》和《归墟行》这两首曲子。”银灵子云淡风轻般说道,言语中尽是轻蔑,“若是我弹奏出来,莫说是你,就算是灵歌,在还没走出这片血桃林,这座神弃山之前,就已经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届时,就不是七窍流血、暴毙而亡那般简单了。” 说罢,他又睨了一眼灵歌,想看他何反应。 灵歌听到他说出这般讽刺的话,觉得他实在是目中无人,顿时说道:“是吗?我天姥山望月城或许不能和你们八阵魔神抗衡,但是,我们存活于祈天灯早已上千万年,自有其生存之道,我们的道行,未必就比你弱。更何况,你刚刚的这道琴未见得伤我半分,我早已遁入神修境界多年了,甚至,快要修至传说中的神隐境界了,你确定你所说的,都是对的吗?” 灵歌一番话虽然说得淡定,但却如瓢泼冷雨,狠狠地泼落在银灵子的头上。 银灵子却并不发怒,只是笑了笑,道:“你不是很憎恨天姥山,要叛离它,甚至要杀死四位长老吗?怎么?如今论到修为倒要和我这个神唱起反调来了?” 银灵子拂了拂古琴,便把它祭回了身后,他的声音如女子那般清脆,又如风铃,如丝竹之乐那般清妙动听:“我银灵子什么都不在行,就是因为得到了神王亲传的琴艺和幻术,才敢‘肆无忌惮’地说上几句真话,纵使你不爱听我也要说——是啊,神王的琴术不仅是传给了彭祖,还传给了你们,但你确定你们所学的,都是正宗的吗?没有走偏了?你们不过是学了个西王母传下的《羲和祭》和《十日颂》。当年神王弃琴瑟于大荒,很多曲子都失传了……很多神王经典的曲谱都没有传授给你们,你们都没有学全,只是学了个大概……怎么能和神王亲授于我们的《甘渊曲》和《归墟行》相提并论呢?往后,天姥山的众人就更没有机会再学到了……哼,他们才学会了这一点点的琴术就如此班门弄斧,蝼蚁,真是可笑!” “我修的是剑道,这里没人跟你弹琴。”灵歌冷然道。 章壹佰零肆 神弃山,血桃林(上) 三人边走边说,不经意间便走到了那座火焰山下。 “神弃山,便是桃魇所在的地方?”灵歌朝银灵子问道。 “不错,这鬼怪每次有事情就只会躲起来。”银灵子道。 眼前的火焰山是一处幽深之地,阴云聚集,天气暗淡,远处一片氤氲,朦朦胧胧的,却不是将雨之象,而是弥天的浊气。 “轰隆隆!” 天上的惊雷打落在山顶,千万道狰狞的雷电闪耀在夜幕之中,让山间石道霎时亮如白昼。 山顶处的火焰山口,源源不断地冒出滚滚的浓烟,浓烟“怀抱”了整座神弃山,直升天际,时不时喷出数丈高的火焰岩浆,瞬间又落入到山顶洞穴中去。 三人穿过一片片枯木树丛,攀上了神弃山,走过一条又一条的石道和栈道,隔着淡烟漠漠的枯木与寒意森森的乱石,高处寥落的宫殿看上去模糊一片,仿佛被黑暗荡平。 “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它,还在那里吗?”灵歌问道。 肃杀的风呼啸而过,那盘亘了千百年的寂寞与荒凉一点一滴地压了下来,一天一地的苍凉衬得其中之人如同草芥沙粒。 扬起的烟尘中,两双绿油油的眼睛悄然接近。 三人警觉地看向前方,两匹通体深红的野狗龇着白牙,弓起身子猛扑过来。 这野狗筋骨曝露于外,爪中存黑气,分明已是妖化。 变生俄顷,银灵子冷冷一哼,十分不屑,古琴无声无息地从背后祭出,手掐指诀,往前一指,霎时从古琴中射出一道剑气,将其中一匹妖兽的咽喉刺穿,再一弹,又几道剑气从古琴中“弹”出,化作一连串美妙动听的乐曲,如玉佩玉环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一蓬血花在青郁的剑光中绽开,另一匹妖兽又像面口袋一样从空中跌下。 他毫不留情地踩过妖兽的躯体。 “这匹野狗怎么会妖化?”灵歌问道。 “肯定是桃魇,驱使‘魇阵’,炼化它的时候,阵法所衍生出来的煞气,使得山中的‘天狗’被魔化了。”银灵子道。 瘴气皑皑,周围皆是枯木;寒气森森,妖氛甚重,时不时从远方传来几声鬼哭狼嚎。 山间插着很多血红色的幡旗,在风中时不时撩动一下,一片死气沉沉,此情此景实在让人透不过气来。 凭着三人的步伐身法,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山巅。 从山巅往另一边望去,仍是一片干枯的血桃林,望不见尽头。 倚天长望,只见半空中“紫蛇”乱窜,风中夹带着烟尘黄沙,森森寒芒。 一轮血月忽然出现,钩在天边,一阵黄沙掠过后,显得异常明亮。 山巅之上,一座宫殿高高耸立。 阴风掠过,风沙四起,山中妖氛滔天,可怕的情景,令人窒息。 走进宫殿,只见宫殿宽阔高大,足有六十多丈高,且宫殿中十里内都是一个巨大的坑,像是一个宏大的剑炉。 原来,山巅上的滚滚浓烟,还有岩浆,便是从剑炉中喷涌上来的。 剑炉周围有着许许多多的楼梯和栈道,人可以在上面走动,且中间有一道石桥,可以抵挡剑炉中间的高台。 剑炉中间,是一柄高三十多丈的巨剑,插在剑炉之中,巨剑的两边护手形成一双巨大的牛角,剑柄中间是一个“牛首”,“牛首”上像血红宝珠似的一双魔王眼瞳,紧紧盯着踏入宫殿的三人。 巨剑之下,是一处高台,高台也颇为宽广,上面有着上百个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怪人,它们排着长长的队列,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剑的熔炉,从远处看,像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蝼蚁在洞内移动着。 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里只有一声声宛如巨石般的轰鸣,却没有痛苦的嘶喊声,安静得出奇。 走近一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头头如丧尸般的怪物,早已丧失了人性和意志,没有了苦痛,没有了不甘和愤怒,它们头戴鬼面具,半兽半人,长着豹子一样的尾巴和露出面具外的老虎一样的牙齿,蓬松的头发上戴着玉制的发饰,如野兽一般,嘴里不停发出“嗬嗬”的啸声。 “嗬嗬嗬”,它们没有一丁点的反抗,排好队伍,等待着跳入剑炉,显得十分诡异,令人窒息。 “贰负之尸?”洛今朝忽然想起,在天台上,灵知师姐便是用王母琵琶弹奏出《羲和祭》和《十日颂》,然后祭出了一道幻影,那道巨人幻影和眼前的丧尸模样相似,也是那般疯狂,天姥山弟子把他它称为“贰负之尸”。 “这神弃山中,为什么有贰负之尸?”洛今朝疑惑道。 “同是神王座下的护法,你们有的,我们凭什么不能有?”银灵子轻蔑道。 “亘古之时,上神根据西王母的模样,利用一种怀有神秘力量的花,创造出无数和西王母长得一模一样的不死人,这些不死人,便是眼前的贰负之尸。”灵歌解释道。 看着贰负之尸不停地跳下剑炉,洛今朝感到费解,道:“他们在做什么?” 洛今朝望向一边,只见高台之上,还有着一道佝偻矮小的身形,它和贰负之尸的长相不一样,才四尺高,一旁的桃木法杖都要比它高,它长着一头赤发,面孔狰狞,背后六只手臂,每只手臂上的利爪都生长出黑而长的指甲,而正常的那双臂膀则时时环抱着脸庞,此刻,它背后的六只手臂正挥舞挪动着,时而掐指握诀,时而祭起身边的桃木法杖,幻化出道道恶鬼图腾,像是在施展什么法术,指引着那群贰负之尸跳入剑炉之中。 陡然间,“呜”的一声咆哮,岩浆顿时喷薄而起,一喷数丈高,紧接着,从岩浆中冒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形,它拉伸着巨腰,站了起来,直到站直身躯,头颅都已经穿透山顶了。 那是一个巨人,身体被岩浆覆盖,一双血红眼瞳宛如朔月城上方的太阳,时时闪耀。 巨人从岩浆中冒了出来,却像是十分痛苦似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头颅,怒吼着,吼声在巨大的宫殿洞**回荡着,渗人至极。 银灵子朝洛今朝解释道:“龙伯巨人在剑炉中被炼化,会越来越强大,除了守护大椿树的那头龙伯巨人和巡游乐土的那头龙伯巨人,这便是另一头龙伯巨人,上古时候的昆仑墟,龙伯古国早已毁去了,世上仅存几个巨人,这是罕见的一头巨人,因为它的体内有着强大的煞气,只要静静地等候,让桃魇的魇阵把它炼化,增强它的力量,只到能让这个巨人可以毁去天姥山的青冥剑阵!” 洛今朝听罢,沉默不言,事到如今,鱼在刀俎,他的境界不如灵歌和银灵子,只能等待一切的发生,静候时机的到来,伺机而动。 三人慢慢靠近高台上的那道佝偻枯木似的身影,但见这个名为“桃魇”的鬼怪,红发赤目,龇牙,眼中竟无一丝生机,尽是怨恨之色,死气沉沉,恍如地狱魔鬼,它一身横肉,赤红的筋骨有的暴露于皮肤之外,它那一双赤目时时发出道道红光,仿佛充满了憎恶,让人看得好生不爽。 “这便是桃魇,一只希恶鬼怪,天姥山诡异时刻,你梦游牛首山,便是它做的好事。”灵歌冷冷地说道。 “桃魇……希恶鬼?”洛今朝想起了洛族古籍的记载,希恶鬼专以蛊惑人心为乐,它蛊惑世人为恶,如果所惑之人做了恶事,它的精神就会得到满足,和空桑伏魔崚中的炽燃鬼一样,都属于世间的精灵鬼怪,没想到今日却在朔月城的庇护下帮他们做事,也不知它是怎么来到这片祈天灯小天地的。 “灵歌少侠,你好像对我充满了怨恨和恶意啊……我以为是谁光临大驾我神弃山呢?原来是银灵子将军,久违了,将军。”那只叫桃魇的希恶鬼呢喃道,声音充满了磁性。 “我以为你躲起来了做什么呢?搞得岩浆和浓烟都喷发了出来,老远就看到了,一片乌烟瘴气的,原来,你不负主神重托,为了朔月城的使命,竟然还在这里启用魇阵炼化龙伯巨人?”银灵子言语中带着讽刺。 “有我桃魇的地方,就一定有血桃林和桃杖,还有魇阵,怎么?”洛今朝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只不男不女的鬼怪,虽然长着雄性的模样,声音却带着磁性。 在南山那么多年了,很少见过如此鬼怪,没想到这段时间什么怪力乱神、妖魔鬼怪都见了一遍。 银灵子淡然道:“本来要炼化如此巨人,耗上无数的光阴也未必能让它和青冥剑阵抗衡,如今有了你的魇阵和桃杖相助,魔力滔天,增加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再加上贰负之尸和牛首巨剑的炼化,一切就好办多了。此番忠肝义胆真是令吾动容,你为主神做了那么多事,它肯定会重重犒赏你的!” 章壹佰零伍 神弃山,血桃林(下)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列子·汤问》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儒帝颛顼,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生甘渊,甘水出焉。 ——《山海经·大荒东经》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曰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于甘渊。 ——《山海经·大荒南经》 木篱丹青引,残卷照相思。 须弥凝尘缘,晓梦琉璃境。 残剑为寻梦,今朝是何夕? 凌云傲风吟,孑影笑红尘。 亘古之时,前纪元末法时代结束,新纪元到来,创世神创造了新天地。 新天地初开,四海八荒初成,大自然重归宁静,天地万物都遵循着应有的规律和秩序运行,所谓“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上有日月星辰之轨迹,下有四季之干支。 天高海阔,天地之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名山大川之间充满生机,天地一片新生。 那时,这片大陆上有一处古老神秘的部族,名为艾巫。 艾巫一族隐于一高山万亩草原之中,那处山巅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而山间则是密林、深谷、水瀑,密林之中驻扎着他们的族人。此时此刻,天空黑云滚滚,似乎压下来一般,云中闪电大作,可怖之极。高山荒原之上、苍穹之下,应是一场盛大的仪式正在山巅大草原的各个祭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一个个身着羊毛的荒古人士举着火把围成一群又一群,他们烹牛宰羊、茹毛饮血,把牛首马头、玉璧稻石高举于各个祭台,祭司们手舞足蹈,跳着古怪的舞。 钟鼓之乐大作,他们的口中都念念有词,仿佛是亘古的呢喃,远古的呼唤,一天一地的荒凉和苍茫衬得其中之人如同草芥蝼蚁一般,一群群蝼蚁在穹顶之下密密麻麻地移动着。 随着他们的手足舞蹈和口中呼唤,所有的人都虔诚地把手环绕在胸前,跪在了地上,祭拜着天地。 天高海阔八万丈,芸芸众生尽匍匐。 万物就如同刍狗一般,在苍茫大地、天道自然的面前只能无奈、叹息、感慨。 过了不久,天色果然有了变化,黑云逐渐向两边散去,在中间突兀出一个大窟窿一样的漩涡,漩涡中顷刻间金光大闪,轰隆几声无数块大火球呼啸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霎时便降落到了山巅大草原之上,轰击着大地,炸裂开来。 轰隆隆之声大作,无数的巫人奔走于山巅草原,刹那间痛哭声、惨叫声、惊呼声交集在一起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不绝于耳。火球在一群群蝼蚁之间爆炸裂开,星沉引发地动山摇,大火即时便在草原中蔓延开来,成燎原之势,高山万亩大草原瞬间变成了一片炼狱火海。随着一个个大火球的降落和爆开,有两个五丈之高的陨石降落在草原上,生生地嵌进了泥土之中,陨石上的符篆金光闪闪。 从高空望去,火流星不断降下,大火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条长蛇逐渐显露出火焰般的身体,在高山草原中追逐着众人延伸而去....... 大火烧了足足七天七夜,期间暴雨连绵不休,也浇灭不了这神火。 七天之后,两个分别身着黑羽和白羽的巫族使者徐徐穿梭在高山草原之中,寻觅着七天前从天而降的大陨石。 这是两块大陨石,各有五丈之高,陨石上龙飞凤舞般、密密麻麻地刻画着一段段古怪的符号。 这是石文。 他们认真研读着上面尚且闪耀着丝丝金光的符号、古篆和纹路。 他们时而摩挲着碑文,时而又用古怪的巫族语言交流且研讨着,迟迟得不出答案。 七七四十九个日夜就这样过去。 石文上的船只、岛屿、人形、海龟、丘壑、国度、金银等符号,记载着上古世纪的两个扑所迷离的故事。 但其中是何意,族中的巫师却迟迟给不出满意的答案。 这两块大陨石记载的故事,不知是谶言,还是远古宏伟的神迹、逝去的沧海桑田,亦或者是外域文明? 石文一: 图案是一巨人手持一根鱼竿,钓着六只巨大的鳌鱼。而后是一段段远古文字的记载: 天赐纪,甲子年,八荒皇十载。 那时候的神,基本都居住在人间的大梵境内。 在古渤海东面,几亿里的地方,有一大壑,这里面有五座仙山,这五座仙山分别是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 这五座山从山巅到山脚高达三万里,五座山之间各相隔七万里,每座山的山顶宽九千里,就像上古大椿树、鲲鹏一样的巨大,山上资源丰富,这里的琼楼玉宇、亭台宫阙全是金银珠宝镶嵌建成,有的甚至有万丈之高。 山涧飞禽走兽奇多,而且密林丛生,林中树木结出的果实都是珠宝,或者是有滋有味的长生之果,吃了它们就能不老不朽。 这里,所有的居民,都是圣仙的后裔,他们每天都在山与山之间各自显示自己的神通,比如作出各样跨海凌空的飞翔,他们在天地之间徜徉无阻,遨游无穷,穷尽碧落黄泉。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五座仙山都飘浮在海面上,没有根基连接海底,而且相互独立着,每当大风大浪吹来,山与山之间的位置距离就会完全错乱,如同天地间的浮萍一般漂泊不止,令居住在这里的神仙们头疼不已。 有一天,居民们对大环境的漂移不定终于受不了了,倍感厌烦,他们集体向上神“帝”投诉。 上神“帝”也担心东部的神山会漂流到“西极”,使神山居民因此失去居住的圣地,就派“人面鸟身”的北海之神禺强驱使十五头巨鳌分为五组,分别用头顶住山基,稳住了五座神山。它们被授命每隔六万年轮流换岗一次,六万年间都必须背着这几座大山。但是,好景不长,正当这五座神山被稳住、远古居民可以安居乐业的时候,灾难便降临了。 有一远古巨人种族,族人身高三十丈,生一万八千岁而死,他们生长在昆仑以北的龙伯古国。 此刻,龙伯族人正蠢蠢而动,入侵五座神山。 他们举足几步就跨到了神山边,放下巨大的钓钩,一下子钓走了六只神鳌,致使岱舆、员峤这两座巨山失去了根基,各自飘流到北极,沉入了汪洋大海。不计其数的远古居民被迫流亡到其他地方。上神“帝”十分震怒,他降下神谕,开启天惩神罚,要求把龙伯国驱逐流放到凶险危困的地方,并贬低了龙伯族人,大大缩短了龙伯国人庞大的躯体。 从此之后,这里的五座仙山就只剩下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石文二: 第四度文明,末世xxxxx年。 创建亚特兰蒂斯王国的是海神波塞冬。 在一个小岛上,有位父母双亡的少女,波塞冬娶了这位少女并生了五对双胞胎,于是波塞冬将整座岛划分为十个区,分别让给十个儿子来统治,并以长子为最高统治者。因为这个长子叫做“亚特拉斯”,因此称该国为“亚特兰蒂斯”王国。 亚特兰蒂斯大陆中央的卫城中,有献给波塞冬和其妻的庙宇及祭祀波塞冬的神殿,这个神殿内部以金、银、黄铜和象牙装饰着。亚特兰蒂斯的海岸设有造船厂,船坞内挤满着三段桨的军舰,码头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船和商人。亚特兰蒂斯王国十分富强,除了岛屿本身物产丰富外,来自他国异乡的贡品也不断。 因此,这个国家一天比一天强盛,逐渐发展成大帝国。 十位国王分别在自己的领土握有绝对的权力,各自采行不同的国家组织,彼此间为了保持沟通,每隔五到六年,他们便在波塞冬神殿齐聚一堂,讨论彼此的关系及其统治权力,当协议成立后就割断饲养在神殿中的牡牛的喉部,用牡牛的血液在大殿神柱上写下决议条文。 十位国王都非常英明,各自的国家也都很富强。 不幸的是,这些国家不久以后便开始出现腐化现象。 众神之首宙斯为惩罚亚特兰蒂斯国民的堕落,引发地震和洪水,这座王国便在一夜之间没于海底之中。 两个故事至此完毕,还有其他无法参透的符号不知是何意。 听说那两位巫师披星戴月,在山巅研磨这两个故事用了极长的时间,可是人寿苦短,不过短短一两百年,又能何为?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识春秋,直到知情的巫师都死去之后族人也无法参透那两块大陨石的秘密和那两个故事的含义。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几乎没有古籍记载,那时候,新的天地初成,旧的文明才刚刚逝去。 那时候的世界、这片大陆,是世界的本源,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是一片极乐、梵天净土,没有硝烟、没有纷扰,后来有了人,有了其它的种族,在岁月无尽的长河里,世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才变得不一样了。 光阴荏苒,永不回头,许多故事都被湮没在历史洪流之中。逝者如斯,眨眼间数千万年便过去了。 新的故事,即将开启。 章壹佰零陆 几多爱恨,千回百转,化作炉前血 “桃魇,主神的账,银灵子不跟你算,但是五百年前的账,我们也应该算算了吧?” 灵歌慢慢地靠近桃魇,对它说道。 “我说灵歌少侠,从刚刚踏入铸剑炉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你满腔仇怨,也不知我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导致你这般怨恨我?说到底,我们同在朔月城下帮主神做事,我们可是同一阵线的,你又为何这般对我呢?你可知道,我是非常崇敬你的,我知道你灵歌少侠的本事。” 桃魇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它的身体十分单薄,佝偻的身形似是被一阵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下那般,它身后的六只手臂时不时又摆动着,祭起那一根法器——桃杖,继续开启魇阵,操控着那群贰负之尸跳下铸剑炉以祭祀池中的龙伯巨人。 “不要以为你到了朔月城,坐上了巫师之位,我就不认得你,桃魇。”灵歌走到它的耳畔,轻轻地说道,“呵呵……谁不知道,五百年前,你是方壶山九黎族执杖大长老艾殇座下的十大长老之一,那时候,艾殇长老还在,而我的阿黎,也刚好要接任艾殇的执杖大长老之位,而你,桃魇,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 “啊?”桃魇忽然像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那样,目瞪口呆,害怕起来了,它好像在回忆,然后变得畏手畏脚,缩手缩脚地的,仿佛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了。 “你……你想怎么?我桃魇可是一个弱小的鬼怪,不值得让少侠你出手……你、你就放过我吧,真的、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的,求你了……”桃魇吞吞吐吐的,像是见了什么恐怖可怕之物那般畏惧胆寒,它浑身颤抖着,脸色再无狰狞,背后的六只手臂蓦地抖擞起来,浑身也随之而颤抖,一副胆颤心惊的模样。 “你怕什么?你可是希恶鬼,人间的恶都是你作出来的,是你,操控人类作恶,是你,给人族带来了恶念。现在面对死亡,你自己倒害怕起来了?”灵歌蔑笑道,“当初若不是你,提出要把阿黎困在无底深渊,遭受九十九日鞭打之刑,阿黎也不至于死得如此凄惨!你是陷害她的元凶之一!你,罪不可恕!当年,你被银灵子救走了,逃过了我手中的九黎剑,但我对你的恨,五百年来可是从未消减过……我对你恨之入骨,比恨天道还要恨,比恨天姥山的某些人,还要恨!我发誓,绝不饶你。” “啊?”桃魇居然变得软弱起来,看着灵歌一副狰狞又疯狂的模样,看着他阴森森的冷笑,桃魇苦苦地求饶道,赤色的眼瞳中尽是哀怜之色,“我的兄弟们都被天姥山的修士封印在牛首山中了,我为了解救它们,所以投靠了朔月城,银灵子答应过帮我救出它们的……在它们还没有被救出之前,我可不能死……” “哼,一只鬼怪,还配和我讲情义?你有情义吗?还是说,情义不过是你的脱险借口,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了,再说,救出来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群恶鬼,神通鬼、希恶鬼、炽燃鬼……如此可怕之物,放出来,为祸世人吗?还不如永远困在牛首山中,不要出去。” 桃魇这么一听,更加害怕了,它感觉灵歌已经“咬定青山不放松”,非要宰了自己不可,灵歌可是天姥山数一数二的弟子,早已臻于神修境界,自己不过一只普通鬼怪,只靠着魇阵和桃杖作为傍身法术和武器,其它再无别物,它又如何战胜得了灵歌的【天姥九剑】呢? “我说剑侠,这不是我的罪,真不不是!”桃魇疯了,求饶个不停。 “当初是谁提出来的,把黎女困在无底深渊,让她遭受‘鞭打之刑’的?那可不是普通的鞭刑,那可是你们方壶山九黎族的天刑之鞭,那可是以前【蚩尤神】用来惩戒叛徒和逃兵所用的刑具,这把刑具之下,不知惨死了多少冤魂厉鬼,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你居然提出这样的刑罚?而且还鞭打了九十九天!不杀你,难灭我心头之恨!”灵歌怒道。 桃魇急忙解释道:“少侠、少侠!你听我一言……只需听我一言……五百年前,执杖大长老艾殇将要死了,没人能庇护黎女了,是其他的九位长老一致认同这个刑罚的……这是湮月长老先提出来的,我们十大长老之中,就她最认可这个做法!这都是她的错!是她的错!不是我!不是我!”桃魇后背的六只手臂同时抱住了头,狂性大发,发疯似的,“残忍地杀害黎女、熔铸九黎剑,是她最先提出来的!灭天姥山,毁望月城,挑拨望月城和九黎族之间的关系,从中作梗,引起双方作战,都是她一人所为!她才是最可恶的!要报仇,就找她去吧!更何况,当年天姥山和方壶山头对峙那么紧张,两个种族的人因为【时空再造之法】大打出手,仙魔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道理你也是懂得的,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重要关头,她和你相恋,本就不合理,再加上九黎族很多人又妒忌她的美貌,觊觎执杖大长老艾殇传她的最高权力之位,在各种仇恨的拉拢下,她可谓是必死无疑了!” “哼,呵呵……”灵歌笑道,“湮月她固然可恶,但是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早在五百年前的那场双月大战中就已经化成灰了,就差你,没死……” “啊?”桃魇忽然一怔,道,“是啊、是……它已经死了,在五百年前被你们望月城挫骨扬灰,散落于茫茫云海之中……” 桃魇略感悲伤。 “难道你不觊觎执杖大长老之位?不想执杖蚩尤神的天刑之鞭吗?你想陷害阿黎,不是为了得到九黎族至高无上的权力吗?”灵歌反问桃魇。 “呵呵……”桃魇丑陋狰狞的脸孔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宫殿中烈风吹拂,跨过长长的剑炉,把两边的血幡吹得猎猎作响,吹得它那赤红的毛发竖直起来,衬着后背烈焰滔天、岩浆滚滚的剑炉,显得异常惨烈。 桃魇蓦地坚定道:“我从来没有觊觎过什么大长老之位!什么权力、权位都是放屁!权力,它对比起我手中的这根桃杖,对比起我的修为!权位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显得不堪一击,直接能被碾为粉碎!权谋算什么,鸿毛而已!没用!有什么用!一点实际的力量都没有!权力,比之于修为,那便是鸿毛,是鸿毛!只是,人在族中,身不由己,我不答应这个刑罚,其他长老也绝不会轻饶我的!” 桃魇似乎疯了,它对着灵歌嘶喊道:“灵歌啊灵歌,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了!兔子急了还咬人!我当初这么做,都是为了自保,这个刑罚是我们十大长老一致认同的,哪怕我多么同情黎女,多么认同她也没用!九大长老没有一个反对!那如果当时我反对的话……如今,我还能站在这里陪你说话吗?” “你是不应该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本来就是一只该死去的鬼怪,五百年前,你就该死了!”灵歌咬了咬牙,很恨地说道,“你的命,留在这里,你是天赐予你的。” “你……别以为神修境界我就耐不了你如何!就算拼了命,我也能杀了你。何况,洞穴中除了我的魇阵能让你入梦,还有龙伯巨人、贰负之尸,牛首剑,巨剑烘炉……这些,都归我操控!”桃魇忽地强行催动魇阵,高高地祭起了身边的桃杖,从龇牙间狠狠地挤出了一番话,“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自己!” 霎时,一阵飓风掠过,漫天的桃花飘洒在洞穴之中。 桃魇用一根桃杖启动了魇阵! 但见剑炉中的龙伯巨人霍地朝天呼啸一声,举起了巨如磐石般的拳头,朝着灵歌所站立的地方轰然砸下! “嘣!” 一声巨响,龙伯巨人的拳头落在了地板上,刹那间尘土飞扬而起,地板碎裂开来,洞穴中飞沙走石。 说时迟那时快,登时罡风大作,在拳头还没有落下之前,灵歌的身形轻灵一动,早已凭空消失在原地了。 “入梦去吧!” 桃魇喊罢,便开启了魇阵想强行迷惑灵歌,让灵歌遁入阵法和噩梦之中,沉睡过去。 可哪有这么轻易。 “铮!” 一声锐啸,只见灵歌在半空中翻飞过来,祭出了成千上万道气剑,气剑如剑雨般挥洒而出,从半空中落下,形成一道道剑龙,击向桃魇。 灵歌已经使出恶【天姥九剑】之剑阵。 桃魇霎时防不胜防,被气剑击飞了一旁的桃杖过后,毁去了阵法,而后又被一圈气剑给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剑牢,它的魇阵被破坏了,龙伯巨人也脱离了它的操控。 眼睁睁地看着上百道气剑就要穿过桃魇的胸膛。 顷刻间,一道古琴霍然飞出,在它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强烈的光墙,把上百道气剑挡在了桃魇的眼前。 “铮铮铮!” 锐啸连连,道道气剑跟随下来,要刺穿气墙,但撑不过片刻,所有的气剑都在那道气墙的面前化为乌有了,然后,围着桃魇的“剑牢”也随之消失了。 战罢,银灵子收回了古琴,云淡风轻似的站在一旁,笑了笑,不发一言。 “你!”灵歌心中愤懑难解。 “不必激动,何必大动干戈呢?留着力气准备离开祈天灯吧……如此鬼怪怎劳烦你灵歌动手,这可是玷污了你的双手。”银灵子道。 “不让我杀它便直说。”灵歌道。 “它对我们还有用,留着它的贱命让它多苟活一段时间又何妨?”银灵子道。 “多谢银灵子将军!”希恶鬼桃魇跪在了地上,朝银灵子拜了一拜。 “听着,留你的贱命是让你帮我们做事的,哪怕是让你牺牲也在所不辞,龙伯巨人,可给本座看好了,好好炼化它……灵歌可是我们朔月城的贵客,你可小心了,别得罪他。”银灵子对着地上的桃魇说道。 灵歌对着桃魇继续嘲讽道:“难道你没有煽动九黎族的人心吗?难道你没有说过,黎女没有资格当坐上大长老之位吗?即使你没有提出刑罚,但种种前因后果,都是你这只希恶鬼造成的,难道你,就不该死吗?” 桃魇跪在地上,头朝地面,浑身哆哆嗦嗦的,似乎已经疯了,只听它断断续续地呢喃道:“我可不想再回到困鬼阙中了,那里只有方圆十米的活动空间……那、那只是一个圈圈,活动的地方都没有!没有自由……没有自由……自由……我渴望自由……更可怕的是,那里面实在太过于冰冷了!如果在困鬼阙待够百年以上,我就再也难入轮回了!我虽然是个鬼,但是也是想做回人的。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贵人……别让我回到困鬼阙中去……” 一想到这里,桃魇便感到冷飕飕的,如同身临其境,谈之色变,然后背后那六只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头颅,仿佛非常冷,那两只正常的臂膀也怀抱着自己的头颅,想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想回困鬼阙,就做事去吧。”银灵子冷然道。 “别以为朔月城救了你,你得以逃脱,就很高兴,这九十九日的鞭打,每一鞭,我都会还在你的身上,让你永世不得入轮回,做一个恶鬼,在祈天灯中快活地漫游……这笔账,我会用九黎剑,跟你慢慢算……”灵歌扔下了一句话,便朝宫殿门口走去了。 银灵子感叹一声:“终于……可以离开了……在祈天灯里面过得不知光阴流转,根本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了……或许也有个上千年了吧?这样的日子,如若不能挣脱……还不如死去……” 言罢,他坚定地握紧了拳头,一切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在岁月无尽的长河里,他都是一人抚琴,一人在静寂的空间里渡过,他也不感到寂寥,有琴的相伴,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 他眼中尽是憧憬,非常期待那场战争的到来,为了准备这场战争,从彭祖那时开始,朔月城的人就已经在准备了…… 章壹佰零柒 日月照耀,金银台(上) 天姥山,望月城,太微垣。 未时初,未时许即将到来。 双月轮转,东边的白月和西边的黄月已经重合了一半,即将要双月重合,望舒精灵也将要从蟾宫中现身,望舒携月之镜像也即将呈现。 自从午时三刻四大长老率领着一众弟子前往牛首山发现无果,还无意间走丢了玄鸟星宿者洛今朝之后,长老们就开展了一系列的补救措施,一方面灵犀便带领着一群弟子到更深处全力追寻洛今朝和灵歌的下落,可是弟子们到了牛首山山巅剑冢后发现,有结界隔绝两边,他们到不了空灵境日月门,更到不了朔月城,无奈之下,众人离去。 另一方面,四大长老忙着回紫宫中交待重要的使命给剩余的四位精英弟子知道,灵潜、灵星、灵隐、灵知都在紫宫中认真听讲,长老们说可能天姥山的大劫即将来了,若是此战输了,朔月城的人肯定会抢着离开祈天灯,四位弟子最重要的是留得青山,带领众弟子前往乐土大世界开宗立派;如果此战拼尽全力赢了朔月城,就一定要斩草除根,并且谨记要守住上神的规矩,能保住祈天灯不灭,保住上神的根基,然后寻回更多的玄鸟星宿者继承望月城的法术,让他们到乐土大世界去传承祈天灯的法术。 但是胜算很少。 长老和弟子们都清楚这个事实。 而且灵歌还没找到,但是关键时刻,先要准备作战,整座天姥山一时陷入了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整座望月城的弟子都在准备着,每个地点都有弟子把守着,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尤其是后山咸池处的望月古井,长老派了灵犀和一众精英弟子前去把守,毕竟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为了延续上神的香火,为了他们口中的天道,为了遵守上神的约定,他们决定背水一战,坚守望月城。 梦中…… 又是那位女子,在灯火零落之处为自己弹奏着曲子…… 之前的梦,洛今朝都难以看得清她的真面目,还是模糊的一道靓丽身影,只是风中的呢喃细语,只是一首曲,一句叮嘱,只是远远观望……只是朦胧氤氲的红尘美景……此时此刻的梦,很真实,这个梦,终于能让他清晰地看见那位女子的真容了。 那是一位倾国倾城、有着绝世风姿的女子,但见那女子面戴一块黑纱,遮住了下半边的脸,只能看得见她那一双明眸,虽然戴着半边脸的面纱,但依稀看得出,她不过桃李芳华,仿佛有着绝美的容貌。 她秀美绝俗,皮肤白皙,此刻,她凝视着洛今朝,两人的相遇仿佛是零距离的,是瞳和瞳相互凝视的相遇,只见她的瞳中犹如一片蔚蓝大海,不带任何杂质,倒影着天上皎洁的明月,眼波流转,如月华清辉,如秋水般空灵澄澈,让人心生怜爱;她手持长箫,身披一袭黑色披风,像是一位女刺客,巾帼不让须眉。 她身姿曼妙,柔若无骨,蛮腰纤细,销魂至极;她那及腰的黑丝如瀑布一般隆重地倾泻落下,加上阵阵芳香扑鼻而来,让人心神为之一荡,登时油然而生出一种爱慕感。 这一刻,两人在梦中相遇,并相望着。 这个女子既让自己感到陌生,又令他感到有一丝熟悉,每当今朝在梦里和她相遇时,她都会为自己弹上两曲,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乐声,是何明夕平日里弹奏的《崩山》和《霖雨》,但她并不是何明夕,不仅长得不像,而且弹出来的曲调也和明夕不尽相同。 她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熟悉,像是一位温柔大方的姐姐,更像和自己纠葛了三生七世的情人。 仿佛,她时刻都在保护着自己,时刻都在自己的身边,洛今朝也曾深爱着她,她是自己前世的恋人,此时已经深埋在了今朝的心底。 蓦地,一阵黑风掠过,那美妙的女子消失了,屋子消失了,灯火阑珊处的一切,都不见了。 孤冷的山巅上,黑暗中,冷意茫茫,唯独剩下他一人…… 梦醒了。 好梦,都是假的。 而噩梦,却往往是真的。 而这梦,好像是真的。 这就是命吗? 洛今朝苦笑。 “嘤咛”一声,他惊醒过来了。 周围的风很大,刮得他的脸蛋好生疼痛,好像要被飓风挪走一般,但又始终原地不动。 他还感觉自己的头发一直被大风吹得斜竖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 高处的风,让人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这是哪里?我怎么感觉自己在高处?” 洛今朝猛然惊醒,他伸手触碰了一下,感受着眼前的云层涌动,如浊浪排空,如江河翻转,巨海波涛,令人窒息。 “好大一块云。” 周围都是云雾。 云雾拨散之后,他恍然发现,自己正漂浮于半空之中! 此刻,他正平躺在半空中,却不会掉落下去。 他向下一看,下面是几座巍峨的高山,自己正在距离高山几十丈高的半空中。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云海茫茫,天上的双月,那即将重合的黄月和白月,还有满天的星斗,就和自己紧紧地挨在一起,只消伸伸手,就能摘到星辰、触碰云月。 空中是漫天的祈天灯,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浮在九天,应是银灵子说的那道结界无疑。 此结界分隔天姥山望月城和大椿树朔月城,以牛首山日月门为中点。 眼前,是银灵子和灵歌,还有桃魇和那剩余的七位魔神。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洛今朝惊慌失措,大声叫道,但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他都动不了,感觉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软麻麻的,想要腾空飞起,想要祭用飞剑,想要催动罡煞之气,都不行,甚至想要掉落下去,跳崖身亡,也是不行。 一股强大的煞气和磅礴的力量,正把自己稳在空中。 再一看,原来那八大魔神正围绕着自己,形成一个八阵,他们催动着自身煞气,朝苍穹输出自己的力量,形成一道巨幕,这道巨幕笼罩了天空,和天穹中原本就存在的那一层壁垒重叠在一起。 此刻,天空中的巨大环形屏障正和洛今朝的躯体相“呼应”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放开我!”洛今朝拼命地喊道。 “你最好安静点,小子,稍等片刻就放了你。”银灵子邪魅一笑,道,“八位战神正在利用你,解开大椿树和天姥山之间的‘天环’结界,目前,这里是牛首山的高空。” 听银灵子这么一说,洛今朝蓦地朝下面望去,一座山的山巅处确实插满了千万道巨剑,再往下是一处无底深渊,应是空灵境日月门处,距离自己的不远处,隐约可见,有一道巨树的模糊影子,那道巨树看不到顶端,仿佛有万丈之高,应是被结界隔离的大椿树。 “大椿树和天姥山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内,十日、双月……”洛今朝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被他们打开了结界,那就是破坏了上神的规矩,破坏了天道自然的规律,届时,祈天灯会走向灭亡……” “绝不能让他们这么做!” 洛今朝强行催动自己的灵识和奇经八脉,想要以罡煞之气迸发而出,抵挡他们的力量,但是发现,八位魔神结出的法阵力道磅礴,根本难以与之匹敌和抗衡。 再者,他只要一用力反抗,朝它们灌注去罡煞之力,更多的力量就会倒灌回来,反噬自身,让自己痛苦不已。 洛今朝无论如何,都是螳臂当车,无济于事,一条小河流灌入大川大河之中,又有何用? …… 望月城,太微垣。 灵潜急忙进殿,说是有要事禀告。 望舒长老看他一副“八百里加急”的紧张模样,问道:“灵潜,怎么了?” “不、不好了,长老,今朝师弟,他、他……” “快说!”司鸟长老不耐烦了。 “他出现在了牛首山上空,上面还有一些奇人异士,不知是从何处来的。”灵潜拱手低头道。 “难道洛今朝带着他们来攻望月城了?”仙律长老有些愤怒,道。 “事有蹊跷,我们前去一看。” 话音刚落,四大长老便化作了几道流光从太微垣中飞冲出去,不过眨眼便出现在了望月城的上空。 但见洛今朝还在上面漂浮着,八位魔神正运转着法阵。 “它们想利用吸纳了煞气的玄鸟星宿者打开结界,从而大举进攻。”望舒长老道。 “铮!” 司鸟长老也不多说,蓦地祭出灵识中的“飞仙雨剑”,“飞仙雨剑”顿时化作一道朱雀模样的流光,朝结界猛然攻去。 “轰”的一声,飞仙雨剑就这样被一股强大煞气凝成的光墙挡在了前面,难以攻过去。 这边,桃魇开启【魇阵】,抵御着一切外界的攻击,让八大魔神能够顺利施法。 银灵子轻蔑一笑,而后念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这是开启结界的咒语,不好!” 正当天姥山的弟子惊愕之际,但见一道玄鸟图腾裹挟着一身煞气,从洛今朝的体内迸发而出,然后,它又化作一道烈焰流光,冲上天际,冲破了结界! 章壹佰零捌 日月照耀,金银台(下) 顿时,那道环绕在穹顶下、形成半圆球体的屏障破碎了,像是怀抱着天地的大玻璃骤然破碎那般,然后一块块寒冰状的固体物散落开来,落在了天姥山上。 隔绝天姥山和大椿树,永夜、永昼之间的结界崩开了。 天环结界,破碎了。 “啊!” 洛今朝惊呼一声,掉落了万丈深渊。 他的身体正在飞速下降,两边呼啸的风隆隆作响,似是要把他的耳朵震聋。 他已经穿落了一层又一层的云雾…… 危急时刻,只听闻一声“鹤”唳传来,未几,但见一只鹿首鸟身、长着翅膀的仙兽向着洛今朝飞来,载住了他的躯体。 那是灵知师姐,此刻她正骑在飞廉兽上,背后领着上百位骑着飞廉兽的弟子,赶来营救。 从大椿树方向聚集过来的黑云,压在了望月城的上空,山雨欲来风满楼,风,云,雨,雷,都已经降临了。 轰隆隆的一声,乌云盖住了即将重合的双月,只能微微看到一点点月影,还有那一点点昏黄的月光,只有丝丝乱窜的闪电,包围了望月城的上空。 这时候,一道月白的身影慢慢地从刑天魔神的身后挪了出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当天姥山的众长老和弟子看到此人时,都瞪大了眼睛,深感诧异。 “灵、灵歌?”司鸟长老惊道。 此时的灵歌,已经一改往日神采奕奕、风华正茂的模样,他一身煞气萦绕,眼中再无璀璨星海,而是一片浑浊和仇恨,这种仇恨,一点一滴地化作赤色和黑气,笼罩了他的眼眸,他一头白发如瀑,在风中凌乱着。 他面无表情,双目黯然失色,冷冰冰地凝望着望月城的众人,不发一言。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灵歌?”灵犀骑在一头飞廉兽上,问道。 “你最近去哪里了?”灵知问道。 “师出之日,我要这望月城中,无一人,能生还!”灵歌漠然道,“灵知,识相的话,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再留在望月城了。” “灵歌你怎么了!”灵知百感交集,灵歌师兄可谓是她的精神支柱,一直给予她鼓励,如今灵歌已经这样了,这望月城,还有意义吗?于她而言,她再也找不到守护的意义了。 她痛声道,“你疯了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你快回来,你是大弟子,是望舒五灵之首,你是未来天姥山望月城的执掌人,大家都都等着你完成上神的使命……你怎么就这样投靠他们了呢?” “灵歌,你这个叛徒!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吃我一招!”这时,一个男弟子拔剑便朝灵歌冲击飞来,灵歌却视若无睹,藐视之下,剑都没拔,便把他震了回去。 “唔!”那名男弟子虽然受到剧力攻击,但也不过皮外伤,根本无碍。 “呵呵……”灵歌在半空中一边捂着脸庞,一边苦笑着,当他的手擦拭过一片悔恨的泪水,眼中便再无感情,只有仇恨和痛苦,还有无尽的杀戮。 四大长老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痴笑着,一脸肃穆,沉默不语,心中若有所思。 “我早就疯了!在五百年前,我就疯了!五百年前,我就是朔月城的人了,我不属于望月城,不属于天姥山!”灵歌大喊道,叫声响彻在天地之间,仿佛仙佛大音,如黄钟大吕那般回荡环绕在天姥山的琼楼宫殿之间,久久不散。 天姥山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灵歌的声音,此刻他们都骑着仙兽、驾驭着飞剑,朝牛首山的方向赶来。 两方的势力在半空中形成对垒。 “你违背了我们,你违背了上神的规定和旨意!你大逆不道!”灵犀朝着灵歌大喊道。 “灵歌师兄!你回来啊!你怎么了?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快回来啊!你快回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一切都是幻觉……” 灵羡喊得撕心裂肺的,声音都要喊破了,风中,她痛喊着,声音嘶哑着,回荡在山间,她泪如雨下,可惜灵歌根本不去理会她,甚至看不见她,此刻的灵歌,就算长老的命令,他也不会听,他只想毁了天姥山,只想离开祈天灯。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对于天姥山这片空间来说,已经足够了。未时许,我们相约在这里,届时,望舒携月之镜像出现,望月古井的出口就会打开,我等将大举进攻古井,离开小世界,前往大世界!”银灵子的身影如同一座巍峨高山,高高地矗立在半空中,颇为君临天下、睥睨苍生的气势,他拂了拂披风,继续道,“望舒老鬼,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有本事,就不要让双月重合,甚至毁去出口吧!但,这是规律,你阻止得了吗?哈哈哈哈哈……” 言罢,银灵子等一众魔神便消失在了半空中,只有银灵子的狂笑声还回绕在天地间。 …… 紫宫,太微垣。 四大长老和众弟子正在商议着对策。 “怎么也没料到,灵歌早已投靠了他们,而且洛今朝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去了牛首山、朔月城?还学会了吸纳煞气,这下好了,结界被他们毁去了,青冥剑阵也缺了阵眼……我们苦心寻回的玄鸟星宿者就这样被朔月城利用完了,我们这是在为他们做嫁衣啊!”仙律长老抱怨道。 “长老,今朝师弟已经被成功送达禁魔之地——锁蛟井了。”灵潜忽然从大殿外走了进来,拱手道。 “哎,希望锁蛟井能够让他褪去一身煞气,让我们好启动青冥剑阵。”望舒长老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叹气道。 “可是,锁蛟井中中的千万蛟龙幻影,会不会让他一下子堕入心魔,万劫不复……我看他,也是个心有执念的人。”司鸟长老蛾眉微微挑起,面呈担忧神色,道。 “哎,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我也希望他的性命无忧,但是即使拼上他的性命,我也要赌一把!希望锁蛟井不是让他堕入心魔,而是磨砺他的心智和毅力,让他褪去煞气!”望舒长老说罢,便转身看了看涵虚,问道,“涵虚,你有何良策?” 涵虚长老听到锁蛟井的时候一下子坠入了往事,当听到师尊叫他的时候才晃了晃神,从记忆追溯中醒过来,拱手道:“师尊,青冥剑阵,事关重大,也只能如此……另外,星图、太一楼、望舒五灵的阵法,还有天姥山的仙兽和剑阵,都可以作战……实在不行,还有一计……就是营室深处的……” 望舒长老面带讶异之色,顿时一窒,禁不住冷汗浃背,毕竟一想起那事,便不能再淡定了,事关生死存亡,他也是头一次这么慌张和惶恐不安。 众弟子见状,也深感不安,因为望舒长老一向处事淡定,到了如今他也是束手无策,众弟子都觉得望月城难保了,惶恐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原本安静压抑的大殿内沸腾了起来,哗声一片。 “你是说……那样东西?”望舒长老试探道,他希望听到的不是那个答案。 “不错……”涵虚长老神色黯然。 “唔……”望舒长老陷入思虑。 当何明夕听到洛今朝的情况时,也是颇感担忧,感觉自己同伴的性命可能就这么丢了,而且天姥山此刻又面临着生死之战,但自己事前还顾着寻找“未央火”想要了却自己的心愿和私心,她深感惭愧,如若不能帮上些什么,实在是对不起四大长老的苦心。 司鸟长老仿佛看出了何明夕的心思,道:“明夕。” “弟子在。”何明夕站起身来,躬身作揖道。 “你和灵知到锁蛟井去看一看吧。”司鸟长老淡然道。 灵知愕然,想不到司鸟长老居然让自己前去。 她愣住了,想起了诸多往事,禁魔之地,锁蛟井,可是令她不快的地方,是她的梦魇,司鸟长老居然…… “是,师尊。”灵知便和何明夕离开了。 “哎……”司鸟长老长吁一口气,她也不想让灵知再到那样的地方,想起往日所受的折磨。 涵虚长老似乎也心有感伤,可一切的哀怨和忧愁,都只能往下咽,不能一吐为快,他虽然心中颇为压抑,但只消闭一闭眼便过去了。 眼前最重要的,是天姥山的大事。 望舒长老接着道:“本来我们寻找玄鸟星宿修行者,一是阵眼,而是传承……青冥浩荡不见底,传说中上神留下的那个青冥剑阵,需要一个纯粹修行罡气的玄鸟修行者打开,那力量,无穷无尽,是‘力’属性和‘乱’属性的天地至强法宝,一定能帮我们斩杀朔月城的众魔神,当初上神便是利用它斩杀了很多上古神祗,可现如今的青冥剑阵,早已不见往日的力量了……本来修复大阵就靠这一位玄鸟修行者……当初百越国来的那位玄鸟修行者来的时候,曾经试图想要打开大阵,做这个阵眼,可惜他的体质不适合……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体质适合的,却让他无意中修行了煞气……难道,天意如此?天命如此?” “他一定能开启青冥剑阵的真正力量,为何,如今他却投靠了朔月城?”仙律长老不解道,“难道,他是细作?” 望舒长老喟然道:“他不是,天仪显示,他乃一介凡人……凡夫俗子罢了。细作是灵歌,可能有很多事,我们再也难知道了,就是我们往日造成的孽,才导致洛今朝误入歧途。洛今朝没有错,错的是灵歌,他是冤枉的,如今他还要承受锁蛟井之苦,我们欠这位玄鸟修行者很大的人情。” 涵虚长老道:“只能勉强试试行不行了,如果不行,即使打开青冥剑阵,有了煞气,也不能开启真正的力量,天命如此……上神难道真的要灭我望月城?青冥剑阵如若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一的力量也是很厉害……可是没有纯正的天罡玄鸟修行者,也无法真正地运转大阵,洛今朝中了那些贼人的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万事俱备俱成空。” 涵虚长老痛恨得紧,拳拳痛心,觉得那些魔神实在是诡计多端,这么一来望月城确实功亏一篑,只能发千秋大梦了。 “朔月城和望月城都要遵循上神的旨意,留在祈天灯,不能离开这片小天地,这是我们祈天灯所有仙神的宿命……我们不能违背,我们既不能到乐土世界去生活,去繁衍生息,这是上神定下的规矩,也是天道,是我们的道,我们不能打破,一旦打破这个规矩,天地间就会失衡,乱了天地法则,乱了天道自然的规律,就是违背了世界,届时,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不可挽救的劫难,后果不堪设想,天惩神罚,到时候会降临乐土,我们可不能对不起乐土的黎氓百姓!”望舒长老道。 章壹佰零玖 无常林,锁蛟井 锁蛟井位于望月城的最底部。 高悬九天的天姥山,漂浮于云海之中的望月城,就像是一座深海的岛屿,在“云海”的最深处,还连接着属于天姥山的一块山岩。 这块山岩十分巨大,空间很广阔,里面是中空的,是一片雾泽深林,一片肆虐妖潭。 穿过一片沼泽地,那是一片诡异无常的森林,里面驻扎着许许多多的鳄鱼妖兽。 幽暗潮湿的丛林,死亡、黑暗、寂静萦绕在林间,让人心生不安。 林中,地上遍布沼泽,参天巨木处处可见,遮天蔽日,除此之外,还林立着棵棵世间罕见的奇花、异树、奇草,喋血株、食人花满地都是,在丛林间密密麻麻地长着,处处可见。 禁魔之地中不仅仅藏着百草,而且纵横几十里,十分广阔,且丛林中处处可见恶瘴毒物与肆虐横行的妖兽。 总而言之,这里是险象环生的炼狱,寻常人进来必定是九死一生。 林中漆黑一片,不太宁静,时不时传来一声声猛兽的咆哮与脚步声,万木震颤,乱叶簌簌而下,让人闻之胆寒心惊。 阴暗死泽之间,洪荒猛兽横行,太古遗种出没,各种可怕的声音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简直是要开天裂地一般,充满着狂暴与不安。 一声凶戾的禽鸣自高木上传来,穿云裂石,细看,那是一只丑恶的巨鸟,一张翅膀足可以震下巨树。 它飞行穿梭在丛林间,俯视下方,两只眼睛宛若两轮血月般,凶气滔天。 平静了一段时间后,忽地地面又颤动起来,一条模糊的身影从远方走来,竟与群木齐高! 死亡的气息散发而出,丛林一片死寂,猛兽皆蛰伏起来,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近了,才可见到,这时一只人形模样的生物,直立行走,身躯庞大,浑身密布金色的鳞片,熠熠生辉,它面部很平,只有一只竖眼,开合间像是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犀利摄人。 它走过此地,快速离去,许多树木都被它震动。 幸好,禁魔之地被望月城的结界法阵封印住了,被天姥山的天罡之气镇住,要不,这些远古遗种从中蜂拥而出,焉还有望月城这等世外桃源般的钟灵毓秀之地所在? 一片死亡丛林,腥气死泽之中,何明夕和灵知师姐从中御剑穿行而过,腥臭之味不停地扑鼻而来。 一颗红色的怪草旁,一条水桶粗、十米长、银光灿灿的蜈蚣蜿蜒而行,它像是白银浇铸而成一般,每一节都铮亮而狰狞,划过石头铿锵作响,火星飞溅。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片区域,时不时从幽暗中传出,不久后又恢复了平静。 禁魔之地,锁蛟井,乃是望月城长老用以磨炼弟子心智的地方,是修行的炼狱之地,长老们相信,否极泰来,唯有处于逆境中修行,才能更快地突破自己的心魔。 传闻,深处的锁蛟井锁着上古禹神封印住的上千万条蛟龙幻影,它们便是修行的“工具”。 灵知曾经也在其中深受其苦,如今,她御剑来此,往事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脑海中不断呈现出深烙其中的印象和经历,禁不住心头一痛。 何明夕关怀道:“师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能忍住。”灵知坚定地说道。 一路来,匆忙之间,灵知把有关于朔月城和祈天灯的一些往事,还有洛今朝现在的状况,告诉了何明夕。 不久,两人便到了深处的锁蛟井,这里,是一片绿色瘴气包围的世界。 “吞下。”灵知给何明夕塞下了一枚金丹。 “这里瘴气缭绕,如若没有‘太清丹’的相助,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魂飞魄散。”灵知道。 “那他……”何明夕咽下了金丹。 “之前灵潜已经给他服下了。”灵知道。 几十根粗大的铁索链条从四面八方的岩缝上延伸而出,都集中在了中间的地方,中间,便是被几十根铁索缠绕着躯体的洛今朝。 此刻,他正被铁索吊了起来,痛苦地陷入冥想之中。 下面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是一片幽暗深邃的绿色,深处不知是哪种瘴气毒液,不断地冒出绿色的气体,时不时从中冒出几道蛟龙幻影,绕着洛今朝飞舞着。 “嘤咛!” 恍惚中,灵知回想起往日在这里的痛楚,魂牵梦绕的是,那份难以忘怀的情义,那上千个日日夜夜的苦苦煎熬。 当年,“锁蛟井”中,灵知被困在了底下,让上百梦魇蛟龙缠身。 梦魇蛟龙能磨炼人的修为,它们只是幻影,让人如被啄食般凄惨,如果感到蛟龙缠身,啄食自身的肉体,会感到真的那种痛感和血肉撕裂的感觉,其实,那只是幻觉,只有心有情念,心有七情六欲的人才会有这种幻觉。 直到五年后,灵知一直静心修炼,乃至忘掉了一切,再也感觉不到梦魇蛟龙的啄食感之后,长老们才把她放了出来。 “梦魇蛟龙,能化去人的七情六欲,相信也能除去洛今朝体内的煞气。”灵知道,“我们来助他一臂之力。” “好。” 讲罢,何明夕朝洛今朝灌注去一道天罡之气。 而灵知则祭出了王母琵琶,弹奏起来。 “这是一首清心寡欲的曲子,希望这音调能平复他的心态,让他在空灵澄清的境界中褪去煞气,不至于那般痛苦。”灵知道,“这首曲子能减弱人心中的痛楚,让人忘记仇恨。” 此刻的洛今朝,从冥想中遁入了梦境,梦中本来是这二十年身在异乡,被族人目为异端的苦痛日子…… 本来是噩梦循环…… 随着灵知的曲音弹出,他的梦逐渐化作了美好,又是那崩山霖雨的曲子出现在脑海中。 章壹佰壹拾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上) 天姥山,望月城。 正当灵知和何明夕在锁蛟井为洛今朝助阵之时,洞中不知日月,殊不知,此时此刻的望月城,双月已经重合…… 未时许。 天上的黄月和白月终于再次重合在一起了。 一轮又大又白的圆月月影呈现在了半空中。 此时的圆月,仿佛比往常都要大,大得要覆盖半边的天了。 皎洁的月光如清辉一般投射而出,落在了咸池后山的望月古井上。 战钟已经敲响,战火也即将点燃。 “啊?望月……古井打开了!”一弟子惊恐道。 望舒精灵的镜像出现在了月中,投影到了古井里面,整个古井,装满了月光,登时亮出了一道白芒,形成一道旋转的飓风,仿佛只要人踏在上面便会消失不见。 “快,快去禀报长老!” 正当那位弟子要离开之时,忽地飞落两道剑芒,击中了他的躯体。 霎时,鲜血如血烟、血雾那般弥漫而出,那位弟子尚未喊出声便倒地死亡了。 天边的乌云滚滚而至,宛如灭世的魔鬼,遮住了半边的天。 银灵子正欲飞身夺下,跳出结界,却不料刚到望月古井三十丈的半空处,便被一股强大的法力阻挡在前。 “嘭”的一声,法力逐渐呈现出一个法阵,那是一道两个半月牙合成的图腾,一个弥天大阵,阻挡了银灵子的去向。 “望舒老头,你以为阻得了一时,阻得了一世吗?我看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出去吧,蝼蚁,不要再垂死挣扎了。”银灵子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既然都已经留在祈天灯中千秋万世了,还在乎那一朝一夕吗?何必急着离开,上神的规矩和约定,尔等是知道的。”这时候,望舒长老的身影出现在了古井旁边,“只要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们胡乱非为的。” “水龙吟,雾霭沉沉楚天阔!” 灵犀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古井旁,他的咒语一出,忽地烟雾弥漫,皑皑白雾霎时笼罩了整座天姥山,把整座天姥山都拉入了迷障之中。 灵犀用水属性的仙术制作大雾幻境,大雾来袭,使得周围一片迷茫,看不清曲折的前路。 “既然进来了,就留下来吧,别想着出去了。”灵犀道。 “哼,区区白雾,就能挡住八阵魔神的去向?休想!”云雾中传来了银灵子的声音。 望月城中大雾缭绕,众弟子都手持一盏祈天灯,指引着前路的方向。 而朔月城的那一方,却依然不见回音。 这时,望月古井的出口已经驻扎了几乎一半的望月城弟子。 他们骑着飞廉兽,御着飞剑,守护着出口。 灵犀、灵潜、灵隐、灵星等弟子都驻守在了这里。 “哦?来个瓮中捉鳖?好,本座就和你们玩到底。”大雾中传来银灵子的声音,却看不见他到底身处何方。 黑暗中,桃魇在牛首山施法,释放出了镇压封印在牛首山的九黎族怨灵,百鬼从各个洞穴中“呼天呛地”般慢慢走出,如同一个个行尸走肉,正往天姥山走去。 “兄弟们,久违了……” 希恶鬼桃魇手持一根桃杖,施展着魇阵,召唤着五百年前战败了九黎族人,昔日的族人早已化作恶鬼怨灵,有的甚至和桃魇是同类,都属于百鬼中的希恶鬼,或者其它各类鬼怪,它们都呼应着桃魇的召唤,从鬼气森森、遍布白骨的牛首山中涌出,朝望月城攻去…… 牛首山中一时戾气大盛,戾气充斥了望月城,给祈天灯带来毁灭。 “都出来吧,到天姥山中去,到祈天灯外面去,离开这里,乐土好玩着呢!”桃魇一边施法,一边龇牙咧嘴地狞笑道,它那一头赤色的头发像是火焰一般在黑夜浓雾中时时刻刻熊熊“燃烧”着,如同混沌中的一把黑暗初火,点燃了暗灵魔鬼,让它们从黑暗中苏醒。 “铮!” 一声锐啸,紧接着“轰隆隆”的一声,似有巨雷轰击大地,实际上是牛首山的一边蓦地崩塌了,无数的泥土岩石掉落在山崖云层之中,消失不见,然后从中亮出了一把六十丈高的巨剑,是为牛首巨剑,牛首巨剑轰然朝天飞去,最后朝望月古井俯冲而来! “铮!” 一声巨响,古井上空的双月大阵仿佛要“破碎”毁灭了。 望舒长老连同灵犀、灵隐、灵星、灵潜等人勉强支撑着巨剑,不让它砸下。 众弟子不断地朝双月大阵灌注去道道法力和罡气,稳着巨阵,让它抵挡着牛首巨剑。 牛首巨剑那二三十丈宽的剑锋掺杂着汹涌澎湃的剑力,霎时间剑气纵横而出,众弟子一时处于下风,难以招架。 “灵犀,收回大雾!”望舒长老一边力挽狂澜,一边喊道,“它们已经祭出五百年前被封印在牛首山的九黎族怨灵了,怨灵习惯在大雾中游荡,相当于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可、可是收不回了!长老,如何是好!”灵犀慌忙道,“但以我的法力也只能让大雾维持个一炷香的时间,不会太久。” 正当灵犀说出这番话时,空气中又传来了银灵子的声音:“想要收回大雾?屏翳,开启神王的‘风乱北海’,我要让天姥山,陷入迷障之中!” 银灵子话音刚落,只见一头长虬登时咆哮飞起,也不知它的身躯到底有多长,似是从山崖间一直延伸到高空之中,宛如一条连接天地的蜿蜒巨链,它蜷缩着身体,来回蠕动,忽地龇牙咧嘴,吐出长长的信子,绿色的瘴毒之气顿时从它的血盘大口中喷涌而出,顷刻间布满了整片区域。 毒雾一直蔓延开来,渐渐弥漫在了整座天姥山之间,飓风也停止了,一时绿气笼罩,难以散去,整座天姥山陷入了一片迷障,让人看不清前路,宛如迷宫,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什么?”灵犀大吃一惊,心中很是懊恼和后悔,早知道就不要释放迷雾,本来想让那帮朔月城的魔神看不清前路拖延时间,没想到却给了他们提示,让他们占尽了先机。 众弟子和望舒长老又奋力支撑了一会…… “灵犀!” “弟子在!” “速速带领四位弟子前去紫宫,和司鸟长老他们一起开启青冥剑阵,传音给灵知,让她把洛今朝放回来做阵眼,因为灵歌不在,你和灵知、灵隐、灵星、灵潜四人,作为五灵之阵,助力青冥剑阵!”望舒长老道,“绕山栈道走,路上小心!快走!” 望舒长老这么一说,躲在暗处的银灵子忽地默不作声了,他好像感到害怕了,当他听到【青冥剑阵】这个名字的时候如闻风丧胆,这是唯一能令他闭嘴的字眼。 “青冥剑阵……上神的古阵法……厉害、厉害!”暗处的银灵子抱怨地呢喃了几句。 他似乎在思考,思考着怎么对付这个阵法。 “可是!长老,你一个人支撑着双月之阵……这牛首剑……”灵犀担忧道。 “是啊!长老,要走一起走!”灵星、灵隐喊道。 “走啊!你们简直是妇人之仁!再不走,天姥山、祈天灯将要毁在尔等手里!有众弟子助阵,我可以撑一段时间!这牛首剑,马上就能被我断为齑粉!”望舒长老大喊道。 四位弟子觉得这是命令,也不得不从。 “如此,长老,小心!”灵犀便带领着灵潜、灵星、灵隐一起先走了。 章壹佰壹拾壹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中) “啊!” 牛首剑仿佛压得更重了,失去了四位重要弟子的支撑,望舒长老独自一人力挽狂澜,勉强支撑着牛首剑不被它攻击望月古井,实在吃力得很。 倏地,半空中传来了几道琴声,而后—— 几道剑气霍然而出。 “铮铮铮!” 弹指间,琴音化作的剑气击中了周围的弟子,数十名弟子就这样身亡。 天上的乌云逐渐朝两边拨去,双月重合的光辉穿过绿瘴,一直投射在了望月古井上,古井上的出口阵法大开,这道“门”一旦开启一个时辰,便会关闭,下一次便要等到诡异时刻双月再重合的时候才开了。 迷雾中的众魔神见状,便更加抓紧时机朝望舒长老压下巨剑,可纵使力量再大,望舒长老和众弟子也能支撑得住。 灵犀等人觉得时间不多,他们穿过了咸池,来到了后山面壁山谷,在迷障中,五位弟子以人鱼膏点亮的一盏盏“祈天灯”飘在前方开路。 很快,他们就绕过了山的栈道,来到了众弟子的修炼住处,望舒宫殿的广场。 茫茫绿瘴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灵歌、师弟?”灵犀说道。 来者正是灵歌,此刻他一袭黑气,仇视着众人。 “主神让我过来,除掉你们。”灵歌冷然道。 众人已经见到了灵歌的选择,昔日的同门师兄弟,如今刀刃相见,实在是造化弄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五百年前的事情,你没有放下?”灵隐说道。 灵星觉得灵歌根本和以前的他判若两人,一时也接受不过来,顿时胡思乱想起来,道:“师兄,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是被朔月城的人控制了对不对?难道是被释放出来的九黎族阴灵占据了你的躯体?” “怎能放得下……这是你们到死,也不会明白的事情!” 灵歌说罢,霍地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掐指为诀,口念剑诀,在周围衍生出无数道气剑。 “小心,他是真的疯了!别再痴心妄想心存侥幸他会回来了!” 灵犀的一言喊醒了众人。 灵犀、灵隐、灵星、灵潜都作好了迎战的准备,四人皆脚踏七星,各自站好了“风、雷、水、土”的五灵方位,只是缺了一个“火”方位的弟子。 “呼……” 忽然,周围掠起了猛烈的罡风,登时把瘴气都吹散到了一边去,众弟子可以清晰地看见,灵歌在半空中一边凝聚着剑阵,一边作法施展【不周风之咒语】。 刹那间,风沙漫天,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杀气逼人,四位弟子都紧紧地捂住了口鼻,风沙影响了他们的作战,而且【不周风】还能浸润五脏六腑,让人麻痹,只有【鬼草丹】方可解去。 “轰隆!” 一声雷响,灵星的“雷”阵位已经发挥了作用,他祭起雷绫,引来了乌云,将要引雷轰击灵歌。 而灵犀的“水”阵位,灵隐的“土”阵位,灵潜的“风”阵位,这时都已经发挥了作用。 可灵歌的天姥九剑也已经祭出,数百道气剑凝成的剑龙,正铺天盖地般朝四位弟子卷席而去! “铮!” 一声锐啸,惊雷、罡风、飞岩、冰刺同时释放,全都朝灵歌击去,可灵歌都一一闪避过去。 眼见着“剑龙”就要朝灵犀他们攻击而来,四人合力祭出法阵,把“剑龙”阻挡在前。 “铮铮铮!” 数道锐响传出,天姥九剑祭出的剑龙被灵犀他们的阵法一点一滴地侵蚀过去,吞下了一把又一把的气剑。 可就在这时,灵歌已经闪身出现在了四人面前,“吼”的一声划过几道“蛟龙”幻影,气剑衍生而出,朝四人袭来。 “六龙回日!” 灵歌已经使出了六龙回日剑法,灵犀一时难以抵挡,被刺中了胸膛,飞出了百米之外。 五灵阵法又缺了一名弟子支撑,只剩下三人勉强支撑阵法,一时也撑不过来。 接着,三位弟子都被“剑龙”击垮了,五灵阵法消散,三人皆连连吐血,被击飞出去。 灵歌一时处于上风,正当他祭出气剑要朝灵犀刺去时,蓦地一道巨剑幻影轰击而下,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一道离火剑幻影。 是灵知的武器无疑。 危急时刻,灵知、洛今朝、何明夕三人离开了锁蛟井,赶了过来营救众人,而之前在锁蛟井中因为有了灵知和何明夕的助阵,洛今朝倒也能褪去不少的煞气,为青冥剑阵的开启做好了准备。 四人对峙着。 这时候的洛今朝,煞气已经褪去了很多,精气神十足,看起来修为似乎是有所精进了。 “呵呵,经过锁蛟井的修炼,确实能抵御【牛斗之墟】褪去不少煞气,但,别忘了,当初银灵子早已把剑灵阿黎封印在了你的体内,九黎剑入体,煞气自会源源不断……死心吧,青冥剑阵,已经无法开启真正的力量了!”灵歌侧着身子,睨了睨三人,嘲讽道。 “九黎剑?是何物?”灵知不知灵歌到底在说什么,因为在天姥山弟子的眼里根本没有九黎剑这个概念,甚至不了解它的往事,这都是历史造成了,是灵歌故意隐瞒了九黎剑的事实,瞒过了所有天姥山的弟子,甚至瞒过了五百年前的掌门人无相祖师。 这等欺瞒,恐怕也算欺师灭祖了吧? 灵歌在心中苦笑道。 灵知接着说道:“就算只能开启百分之一的力量,哪怕是青冥剑阵一丁点的力量,我们也得坚持下去。” 她知道,此时面对的已经不再是往日的灵歌,更不是五百年前的他,现在面对的,是朔月城的人,灵歌早已失心疯,再无往日情谊。 “灵歌,你回头吧!”洛今朝说道。 “回头?什么叫回头?为什么需要回头的就一定是我?而不是你们?可笑!” 灵歌说罢,手掌再次亮起了玄光,“铮铮铮”,数道锐响传出,顿时在他周围衍生出道道巨型的幻影剑。 “五百年前,你用天姥九剑斩断了你的情劫,今天,你就再次用天姥九剑,斩断我们之间的情义吧!”灵知说罢,便祭出了离火剑,离火剑霎时衍生出一道巨大的剑影,仿佛要直通天际,直插云霄。 “冥顽不灵!” 灵歌说罢,道道幻影剑霎时朝三人打来。 灵知已经把王母琵琶给了何明夕,这时,何明夕托着琵琶,弹了几声,霎时便在眼前凝成了一道气墙,气墙挡住了幻影剑的去路。 “熊!” 火神巨剑的幻影朝着灵歌轰然砸下! 刹那间,灵歌飞身逃脱,闪身避去,纵身一跃便到了半空,他随意祭起宫殿广场上一柄普通的剑,作为御剑飞行的工具。 但见他脚踏飞剑,云淡风轻般飞行在九天上。 “我就暂时不陪你了,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要离开祈天灯,我还是先去看看望月古井吧!”灵歌说罢,便化作一道流光飞走了。 章壹佰壹拾贰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下) “吼……” 忽地,从绿色的浓雾中走出几只鬼怪,它们都和桃魇长得差不多的样子,龇牙咧嘴,火焰发毛,身后四只手臂或者六只手臂,指甲又长又黑,狞笑着朝洛今朝他们走来。 这边,刚刚因为被灵歌破了五灵阵法,此刻的灵犀、灵潜、灵星、灵隐都遭受了重创,伤势过重,倒在地上难以动弹。 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蓦地从空中传来一声“鹤”唳,然后穿云裂石般的鸟叫声连连传来,但见天姥山的几十名弟子正挑着一盏盏“人鱼膏灯”,骑着一头头鹿首鸟身的飞廉兽赶过来助阵。 眼看着救兵来了,洛今朝他们终于不用孤军作战,但是,从幽暗的绿瘴中不断涌出的鬼怪,比天上的“救兵”要多十倍。 有长着十个脖子却只有九个鸟头的姑获鸟,它们那个没有头颅的脖子上不断滴血…… “有九头鸟!快把灯火灭了,遇见灯火会助长它们的戾气!”有天姥山弟子喊道,然后所有弟子都纷纷把灯火灭了,岂料,灯火一灭,所有人都看不清前路了,因为周围的绿色瘴雾更加浓重。 幽暗中,时不时伸出一两只鬼手,露出几张鬼脸,它们咆哮着、吟啸着,从黑暗中伸出魔爪,刺向一个个弟子。 “啊!” “咔!” 异响声不断传下,眨眼间便有弟子死于非命。 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这边,洛今朝、何明夕、灵知三人和灵犀他们四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四名受伤的弟子躺在内围,洛今朝等三人站在外围,手执兵器,使得他们时刻都能应对危机,不会因为背后的盲区而被百鬼偷袭。 一只狐鬼从幽暗中走出,正当洛今朝挥起七月剑朝它砍去时,它又消失了。 “狐狸是百鬼中最为智慧的一类,也最易感受天地的罡煞之气,它从不化不出人面来蛊惑人心,却仍留有皮毛与尾巴,常行于黑夜迷雾之间,只露其形而不露其面,待人放松警惕后,便将人害之、食之。”灵知提醒道。 “这些鬼怪都是桃魇从牛首山中释放出来的,它们应该被封印其中五百年了,如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洛今朝道。 “吼!” 一声吟啸,蓦地从黑暗中跳出十只狐鬼。 “铮铮铮!” 几声锐啸,灵知师姐手掐剑诀,不过瞬间便凝成了几道火剑幻影,朝那十只狐鬼打去,十只狐鬼顿时惨叫一声,鬼泣嚎叫之声连连而作,然后烟消云散离去。 忽然又从黑暗中走出几个恶鬼,它们一头红发,一双犄角,一双利爪,如牛首马面,没有双腿,双腿的位置是滚滚红烟,蒸腾而起,悬于半空。 灵知道:“是厉鬼,厉鬼不同于魂鬼,虽然都是人死后化身之物,但厉鬼却因为其怨气过重不得轮回。存世一日,怨气便涨一分,怨气一日不消,便一日不可投胎,需要自己的仇人同时出现在黄泉路才可投胎。但是活人有阳寿,地上一日,地下一年,何其漫长,所以厉鬼常主动索其性命,以求轮回。凡被厉鬼索命者皆为因果报应,但我天姥山五百年前杀九黎族乃是种族之间的战争,生死有命,怨不得谁,当初的九黎族人在战场中死去,化作厉鬼冤魂,乃是自己的心结所致。” 厉鬼常于大雾中出现,阴寒最盛阳气最弱之时,亦是其戾气最盛之时,若要自救,可寻高人为其超度,以消其怨气,然其怨气并非三言两语可消。 常人道若要不遇鬼怪,必要为人正直坦荡,无恶心,则无恶鬼寻之,因恶鬼喜恶,万物之中,人心最恶,但厉恶之鬼如要害人,倒也无可奈何。 洛今朝心里想道:五百年前,九黎族遭受大难,很多族人惨死在天姥山弟子的剑下,成为他们的剑下亡魂,死不瞑目,变成了厉鬼,被镇压在牛首山中,黎女也是厉鬼,但她已经化作了剑灵。 “或许,祭出我灵识中的九黎剑,能够超度这些厉鬼!” 想罢,洛今朝动念运转【牛斗之墟】功法,霎时只觉灵识内天旋地转,星斗在运转着,众妙之门打开,释放出罡煞之气,九黎剑,剑灵黎女,也随之而出。 “铿锵!” 似有九天神兵坠入凡尘,只见一把三丈高,六寸宽的长剑倒插在了地上,嵌入了坚硬的青铜地板中,挡住了厉鬼的去路。 剑上光华流转,上面刻着的古怪符篆图号闪耀着血红流光,仿佛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内里汇聚了无数的阴魂怨气,鬼厉之气滔天而出,血光异常,鬼泣鬼嚎之声幽幽传出,让人感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凉意逼来,直凉心底,禁不住飙出一声冷汗。 只见上面发光的符篆,光怪、离奇,多数都看不懂,但有一些又好像能看懂,像是一座壶口之山的符号,还有一双牛角,隐约之间,“艾”和“殇”两个字篆可以认得清,看得懂。 “这、这是……” 灵犀、灵知、明夕等人皆是一惊,不知为何,洛今朝居然身怀这柄神兵利刃,也不知到底是何等武器。 “这、这就是灵歌所说的九黎剑?竟然在你体内?”灵知蓦地想起灵歌所说的话。 洛今朝不作答,心中默念着【牛斗之墟】的咒语,隔空驾驭着这把九黎族奇剑。 九黎剑是十大长老的心血,是艾殇长老倾尽方壶山、九黎族上下才打造出来的魔剑,却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之下让黎女成为了剑灵,铸成了这把戾气和地煞之气十分浓烈的剑。 九黎剑横空飞剑,就这么一掠,划过几道剑影和剑光,煞气滔天而出,眨眼间,厉鬼便在九黎剑的剑锋下消失不见了。 “铮!” 九黎剑又重新祭回了洛今朝的灵识之中,众人只见一道浮光掠影,然后九黎剑便凭空消失了。 “噗!” 洛今朝猛地蹲下,吐出了几口鲜血,驾驭这柄剑实在是太耗力量,用尽了全身的精气神,掏空了自己筋脉内的罡煞之气,让自己的灵识像是翻江倒海那般动荡着。 不过挥舞几下,洛今朝就承受不住九黎剑的戾气了,那九黎剑剑灵是难以驾驭,看来,这把剑是用不得。 “你的境界还不够高,或许要配合一些心法才能使用这柄剑,等你用得多了,日后就能驾驭这把剑了……你可以试着用《天姥悲歌》的心法去运转这把剑……但是,九黎剑毕竟是凶煞之物,还是少用为妙。”一旁的灵知指点道。 “谢谢,师姐。” 章壹佰壹拾叁 仙妖纷争,群魔乱舞(上)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鬼怪蜂拥而出,长期下去无疑是困兽之斗,内耗太多,它们想要车轮战把我们的灵力耗尽,好减弱青冥剑阵的实力,只要没了青冥剑阵,我们就撑不住多时,届时它们就会闯入古井,全部离开祈天灯……”灵知不敢再多想,火烧眉毛之际,关键是要寻求脱身之法。 “我来掩护你们,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灵犀、灵隐、灵星、灵潜这受伤的四人搀扶着,想要离去。 “今朝,明夕,就靠你们了。”灵知一边挥剑杀鬼,一边交待道。 “师姐,一起走!”今朝道。 “你们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放心,我会跟上你们的!” 洛今朝点了点头,然后便护送着四人探路,一路朝着紫宫走去。 “紫宫到底在哪个方向?”洛今朝问道。 “看着前方,如若有看到有四道亮光,那就是紫宫四殿所在,因为有着天上星辰的对照,在黑暗中,紫宫十九殿会像灯笼一样指点着迷路人的方向。” 听着灵犀的解释,洛今朝马上朝四周环伺,观察过一番过后,发现在西北方向的地方有着几道昏黄的亮光。 “应该是那里,走。” …… 这边,那些骑着飞廉兽赶来的弟子,都落在了广场上和百鬼进行交战。 画皮鬼,眼露凶光的山魈,接踵而来…… 一只画皮鬼化作一张人皮朝一名弟子袭来,眨眼的功夫便将那名弟子紧紧地包裹在皮囊内,在空中咕噜噜地翻转了几下,上下蠕动着,像是一个巨大的蚕蛹、蝶蛹,而后,那张包裹着弟子的皮囊竟然直接化作了一个鬼怪,挥起手中的利爪,朝其它天姥山弟子攻去。 更多的画皮鬼漫天飞来,它们都化作一张张人皮,将很多弟子包裹在内,然后化作一个曼妙女子,以魅惑和蛊惑人心的方法对付着天姥山的弟子。 画皮鬼喜食人心,但样貌及其丑恶,所以以人皮作画,包裹身体,形似常人却颇为美艳,它是一种比较恶毒的鬼,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能够没有任何条件地栖身在人的身体里,光明正大的在人间活动,不过它要是厌恶了那张皮,就会将人给吃了,然后再换一个人。 “再这样下去,所有的弟子都变成鬼怪。”一名弟子说罢,便号令着其他弟子,让他们骑着飞廉兽一起赶到紫宫十九殿内,因为那里有个阵法,可以抵御百鬼的入侵。 可正当众人想离开的时候,从幽暗中又走出了数个山魈,它们长着人脸长臂,黑身有毛,脚掌和常人不一样,是反过来行走的,面相诡异,好像时刻都在微笑着。 相传山魈喜欢在漫漫长夜里伤害别人,它是出没山中的精怪,其形态因所见者各有差异,它身长体黑,力大无穷,得山中虎狼抚育,具灵长人类心智,性情凶悍,或可变为动物,或可类人形,其常隐秘于山中,窥探出没之人,然后假言询问其姓名,一旦得知便以捉弄为乐,一旦被山魈缠上就会厄运连连,体弱者或恐惧以致肝胆俱裂、性命不保。 希恶鬼“桃魇”原本是九黎族的十大长老之一,它和其它的希恶鬼不一样的是,它的法力比其它鬼怪要强,五百年前它在族长当任着祭司一职,专门超度族人,或者驱走鬼怪,或者把族中的罪人变作鬼怪让它们坠入无底深渊,它本来就属于百鬼之一,也不知九黎族人在哪里寻得一只颇有灵性的鬼怪来帮他们做事,现在,它召唤出无数只和它同类的鬼怪,是想着借鬼怪之力祸乱天姥山,以心魔蚕食他们自身,让他们自行走向灭亡。 那一只只山魈龇牙咧嘴,好像会瞬间移动一样,须臾间便到了跟前,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把扯住了众弟子的衣角,不让他们离开,无奈之下,弟子们又挥剑砍去一只又一只的山魈,可是这山魈怎么都杀不完,那些绿色的瘴毒就像是产生它们的源泉。 正当有一名弟子骑上了飞廉兽,却被山魈直接抱住了大腿,可是飞廉兽已经飞至半空,那名弟子直接被推下掉落到天姥山的深渊底下去了。 最后,仅存几名弟子能够骑着飞廉兽并且活着离开,那些丧尸般的山魈却还在原地观望着半空中的飞廉兽,想要奋力抓去,不过片刻就聚集成了一堆,绿瘴中还时不时传来画皮鬼的一阵阵阴笑声,徒留几张人皮漂浮在上空…… 这边,洛今朝和何明夕正带领着灵犀四人匆忙赶向紫宫十九殿。 这一刻,灵知师姐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不知多少里的地方,洛今朝回头一看,只见朦胧绿瘴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一点零星了,那一点零星在幽暗深邃的“迷宫”中奋力厮杀,从那边传来阵阵恶鬼咆哮然后又痛苦地呻吟死去的声音……最后,还传来的灵知师姐的一声痛呼,她,好像被伤到了。 “师姐!”洛今朝蓦然回首,但那点零星却早已消逝,黑暗中再也没有灯火的痕迹。 “师姐是为了我们,我们不能辜负她的期望,现在最紧要的,是马上到达紫宫,走!”何明夕劝说着洛今朝莫要回头,赶紧前行。 可洛今朝心里还在懊恼,若不是当初自己无意中修行了【天姥九剑】,为灵歌所利用,为桃魇、银灵子所利用,修行了【牛斗之墟】,吸纳了煞气,还为他们破开了隔绝天姥山望月城、大椿树朔月城中间的结界,又怎会让他们大举侵略天姥山,引起群魔乱舞,仙妖之乱,造成今日之惨事。 他流下了一滴悔恨的泪水,看着眼前的一切恶果,百鬼咆哮的群山,魔神肆虐的天地,宛如修罗炼狱般的天姥山景象,心知一切都已经发生,一切都不是梦,难以改变了…… 他毅然决然,搀扶着灵犀等人,带着众人马不停蹄地朝紫宫走去。 可正当众人行至长桥的中间时,蓦地一声轰鸣传来,一只巨手轰然砸下! 横跨山和山之间的长虹之桥在刹那间崩塌开来,化作一堆岩石,朝深渊掉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火红色的长绳霍地延伸而来,一把捆住了洛今朝。 “嘤咛!” 洛今朝一把抓住了长绳,然后抓住了向下落去的何明夕。 章壹佰壹拾肆 仙妖纷争,群魔乱舞(下) “啊!” 惊呼一声传来,但见灵犀、灵潜、灵星、灵隐四人都朝山下落去了。 “嗖”的一声,又一条火红色的长绳一把捆住了四人,把他们从地狱深渊,从鬼门关中奋力扯了上来。 “是灵知师姐的捆仙索!我们有救了!”灵隐兴奋地喊道。 众人得救,被捆仙索带上了山的一端。 上来一看,果然是灵知师姐。 此刻的她,因为之前和诸般恶鬼拼命,一头齐脖的、白色的短发早已布满了污迹,秀美的脸庞上也是点点血迹,她的目光中淡去了愤恨和锐气,显得神色淡然,好像早已洞悉了一切。 “师姐,你没事啊?我还以为……”洛今朝挠了挠后脑勺,道。 “没事,百鬼已经被我的符篆镇压在五里之外了,但这种符咒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很快它们就会追来,马上走!”灵知道。 “可是,山和山之间的距离这么阔……”洛今朝用手比划着,“现在长桥断了,怎么过去?” “走另一座凰桥,那边,可以过去!”灵知道。 现在众人已经消耗了不少的灵力,此岸距离彼岸足有好几里,之前的那座长桥像是一条巨龙长龙一般盘踞其间,其间无比开阔,如果要用上御剑飞行或者其它修行的方式飞过去,恐怕还没有飞到中间,就要失足掉落深渊了。 灵犀四人互相搀扶着朝那边走去,洛今朝、何明夕、灵知在前方开路。 “师姐,刚刚攻击长桥的那只巨手,到底是何物?”何明夕问道。 “是龙伯巨人的手。” 此言一出,洛今朝惊愕万分,没想到这么快,它们就用上了龙伯巨人。 在大椿树上守护着的巨人,在神弃山中被魇阵炼化的巨人,在彭祖大殿内,被尊称为主神的那尊巨人雕像…… 灵知接着说道:“这些绿色的瘴毒是从屏翳魔神召唤出的虬龙口中喷出,屏翳能呼风唤雨,使得这些瘴气萦绕在周围久久不散,一来让我们看不清前路,二来想消耗我们的灵力……瘴毒攻入躯体,我们虽然可以支撑些许时间,毕竟修炼过辟谷吐露和吸纳罡气,可是如果时间太久,我们的五脏六腑和灵识就会被瘴毒完全占据,到时候不仅是修为大减,境界太低的修行者还会暴毙身亡。” 洛今朝听了,便更为惶恐,自己修为尚低,很有可能会交待在这里,为今之计,只有快速前往紫宫十九殿才能缓解一时之危难。 但缓兵之计终非长久之计,该如何是好…… 很快,七人便来到了凰桥上。 恍惚中,灵知已经察觉并观望到了有一只火红色的巨手正朝他们游移过来。 “快!” 七人不由加快了步伐,用巧妙地身法瞬间便移到了石桥的中间。 灵犀等人更是强忍着痛疼,强行催动自身罡气使出身法步法,加快移动。 正当七人逃命之际,霍地有几只鬼怪在他们的面前遁形,阻挡了前路。 那是五只相貌奇异的鬼怪,它们眼如点漆,发如虬,唇如腥红,髯如戟,一身绿袍,笑容可掬,左手拿着一本字簿,右手执一支勾魂笔,像是一个地狱判官。 “百鬼中的判官,曾经是梦斩泾河龙王的地狱使者。”灵知道。 “看来,又是是桃魇从牛首山中释放出来的鬼怪。”洛今朝道。 “小心,它会让我们入它的梦。” 灵知话音刚落,只见那几只“判官”手中字薄一翻,蓦地一道玄青色的流光从中飞遁而出,然后它右手执笔凌空一划,似是在瞬间写下了一个“梦”字,众人顿觉眼前一闪,然后就进入了一片白芒之中。 这是一处梦境。 是牛首山,是百鬼在周围游行着,却不会主动袭击他们。 洛今朝一人站在其中。 “师姐、明夕!”洛今朝大喊一声,可是久久都没人回应。 “灵犀师兄,灵隐师兄……”洛今朝又叫了几声,这下,终于有一道声音回应他了。 “我们已经进入了判官的梦域,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们,今朝,用蝶梦珠反客为主,主宰梦域,就可以破梦而出,在破梦的一瞬间持剑斩杀它,方可不再入梦!” “是灵知师姐的声音。”洛今朝想道,“应该没错。” 洛今朝马上取出了蝶梦珠,幽暗中,蝶梦珠散发出亮铮铮的光芒。 “生死一念,善恶一念,一念三千!”洛今朝一手拿着蝶梦珠,一手持剑,法咒念罢,只见蝶梦珠光芒一闪,洛今朝强忍着亮光不去捂住眼睛,片刻过后,那只满脸笑容的鬼怪嘴脸蓦然间巨大化般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铮!” 二话不说,洛今朝手持长剑凌空便是一挥,斩杀了“判官”。 判官顿时化为乌有。 “嘤!” 七人得意逃脱,剩下的四只判官拿着生死簿和勾魂笔就要朝他们再次袭来。 “铮!” 七人御剑逃去…… 本以为可以逃脱魔爪,却不料—— 正当七人走到下一座长桥时,忽然在正前方出现了两盏血红色的灯笼,等它靠近,方才看清,那是两只血红色的眼睛,长在胸前。 来者正是刑天魔神,紧接着又陆续出现了六道身影,它们各站一处,有的站在石柱上,有的悬于半空,摆出各种姿态…… 放眼望去,一个身高两丈、以两胸为目,手持巨斧和战盾的刑天魔神,羽翼张扬,胸前的一张鬼脸时刻狰狞着。 披着兽皮的夸父。 人面蛇身,髦身朱发,铁臂虬筋,嗜杀成性的魔神共工,身旁还有一只九头蛇,和九婴神似,是为相柳。 身披青铜战甲、宛如一尊干尸、背后尾随着一只精灵的魔神将臣。 屏翳,神荼,女魃都在一旁…… 这些魔神洛今朝都在彭祖宫殿里见过,印象深刻,唯独银灵子不在,估计他此时正单独和望舒长老“对峙”着,到现在都还没有破了望舒长老的双月阵法。 “不好,它们追过来了!”灵知师姐把众人挡在身后,面对着七位上古魔神。 “看来屏翳老弟的术法挺管用,瘴毒缭绕,任他们修为再高也难以发挥全部,更何况区区半人半仙之体,如何能和上古魔神抗衡?”刑天魔神胸前的一张鬼脸咧着嘴巴瓮声瓮气地说道,然后动了动手中的巨斧,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手上环抱着一条长蛇的屏翳吼道:“战火,点燃!” 言罢,手中的长蛇忽地变幻成了一条虬龙,有三十多丈高,半空中,它那一双银色的眼瞳如幽冥鬼火那般俯瞰着灵知为首的七人。 “九婴乱舞!”凶神恶煞的共工直接漂浮而起,下半蛇身剧烈地晃动着,它手持一根“天蛇杖”,在空中作法。 “吼”的一声咆哮,九头蛇相柳的九个蛇头四处晃动着,在半空中蠕动着朝七人嘶吼袭来! “嘶!” 一声长鸣,九道如水龙般的冰柱蓦地从九个蛇头的血盘大口中喷涌过来。 “闪!” 说时迟,那时快,灵犀、灵潜、灵星、灵隐四人四处分散,躲避着这九道冰柱,而灵知、洛今朝、何明夕躲避不及,则在前方合力祭出了一道气剑凝成的剑盾,抵挡着九道冰柱的去向,一时两方对峙紧张,难分上下。 章壹佰壹拾伍 天道无情,人道沧桑(上) 见状不妙,灵知又用右手祭出一道法诀,御起了自己的离火剑,离火剑幻化出九道巨大剑影,九道剑影如疾风迅雷那般霎时朝九头蛇刺去! “铮铮铮!” 几声锐响,九道幻影剑却被一旁的夸父斩至“破碎”。 夸父手执“劈天斧”,朝灵知劈来。 “铿铿铿!” 一旁的何明夕手持王母琵琶,弹出了几道琴音,琴音瞬间化作漫天飞剑幻影,朝夸父袭去。 “戮之神,舞干戚!”一边的刑天战神喊罢,眨眼便出现在了飞剑幻影面前,手中的“鬼面之盾”霍然变大,形成一道天幕,挡下了何明夕用琴音幻化出的剑气剑影。 而后,它又舞动着手中的战斧,朝洛今朝挥砍而来。 洛今朝用七月剑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铮!”七月剑和战斧摩擦出丝丝火花,眼看着处于下风,洛今朝又催动自身的罡煞之气,右手执剑抵挡,左手掐指握诀,叫道:“不周风!” 呼的一声,周围风沙四起,吹散了弥漫在四周的瘴毒绿气,一时间四周暂时恢复了正常,可以看得清周围的情景,只见天空中的黑云压得很低,仿佛就近在眼前,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云中雷霆闪烁,另一边的天空又没有乌云,双月重合的硕大圆月之影投射下清辉,到远处的咸池后山,望月古井中去。 一个个远古遗民骑着飞鸢在飘飞在九天之上,一个个精灵鬼怪不停地从南斗星域下的牛首山中飞出,落在了望月城中,落在了各座高台楼阁之上,它们肆意破坏着宫殿,屠杀着天姥山的弟子,它们张牙舞爪,到处杀人,昔日的仙境早已变作尸山血海。 凄厉的惨叫声充斥在山间,血流成河,望月城沦为人间地狱,血色染红了玉石阶梯,昔日的金碧辉煌早已化作一片腥红…… 而月中的望舒精灵,却依旧静静地“依偎”在明月之中,俯瞰着芸芸众生,静看着这一场血腥屠杀,看着这炼狱般的“小世界”,充满了杀戮和憎恨。 不周风的作用本在于把罡风浸润到敌人的体内,让它们浑身麻痹,难以作战,或者用于战场上救人,让敌人一时看不清周围情况。 可是,这些魔神似乎对不周风“不为所动”,不周风根本伤害不了它们,而且它们的六识很是清明,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都很强烈,就算在黑暗、混沌之中也能洞悉一切,根本就迷惑不住它们。 眼看着不周风不能伤害它们,洛今朝已经难以抵挡刑天的巨斧了,这时,他启用了造梦镜,念着“一念三千”的咒语,以自身念力造出了一个梦境,把魔神刑天强行拉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 白芒一闪,一人一神眼看着就要进入异域空间了,危急之际,刑天大喊一声道:“阴险小人,卑鄙攻心,尔等天姥山宵小之辈只会用这种手段,有种明争不要暗斗……啊!” 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坠入了一片沙海之中。 眼前是一片沙海,天上有十个太阳。 洛今朝和刑天这个丈高的巨人魔神在沙海上对峙着。 从它的气息看来,洛今朝可以察觉到它的境界至少在神修之上,毕竟是上古魔神,而自己一个斗转星移还没到渡劫境的修士,如何能和上古魔神周旋下去? 虽然现在处于自己的梦域,洛今朝是域主,一般情况,谁是域主,谁的胜算就更大,但刑天的境界如此之高,或许它的念力或许比自己强,届时它能够“反客为主”,主宰了梦境,那自己就再也出不去了,将会被困死在梦境中。 “如若能以梦把它战胜,让梦把它困住蚕食,那就不用耗费那么多力气了。”洛今朝心里想道,“可是,该如何让它困于梦境呢?” “古人可以梦中杀人,梦中斩龙……” 正当洛今朝忖度之际,刑天魔神口中念道:“神王之灵,天之水葬,湮没大地!” 话音一落,只见魔神刑天张开双臂,作法指引着滔天的洪水从天上倒灌而下。 四周就像是一道道天空的瀑布,河流、大川从上面瓢泼而下,倾盆大雨那般朝洛今朝呼啸而来! “不好!”洛今朝心中大惊,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和幻觉,但也和真实一样,如果自己被洪水淹没,就等于困死在自己的梦境中,现在周围只有他一个人,这是他的梦境,其他人都无法干预他们之间的斗争,哪怕是其它六位魔神和灵知师姐他们,都阻碍不了自己的梦境,没有师兄师姐的帮助,洛今朝茫无头绪,不知如何应付这远古魔神。 他感到孤独无助,可是滔天的洪水正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从天际上冲下来,再犹豫片刻,就会被洪水淹没,就会败北。 “不行!蝶梦珠,蝶梦珠!”洛今朝心中莫名狂热,“蝶梦珠可以转换梦境——一念三千!”洛今朝祭起珠子,可是珠子暗淡无光,他再怎么念咒,洪水还是朝自己漫了过来。 “啊!噗!”他已经被洪水冲出了一边,浸泡在汪洋大海之中。 “哼,想以梦境胜了本座?下辈子吧!”刑天魔神在半空中蔑笑着。 “呜呼!”洛今朝在水中呛着,一会浸泡下去,沉浮下去,难以呼吸,拼命挣扎,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悄悄地等待着死亡,一会儿却又升了上去,浮出水面,看着半空中的十日照耀着自己,看着魔神刑天在空中蔑笑着嘲讽着自己却无动于衷,一双赤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虐待被淹死。 “咕噜!” 洛今朝又沉了下去,好像刑天一直在施展幻术捉弄着自己,不让自己那么快死去,慢慢地虐待着自己。 “可恶!” 慌乱中,大水的浸泡中,洛今朝慢慢地取下了冰心玉壶,却不料,天上的洪水继续倒灌而下,激荡的水流一下子冲击下去,把他手中的玉壶冲了下去。 顿时,他觉得死神已经近在咫尺,把魔爪伸向了他,在“鬼门关”中挣扎的他,拼命往下游去,一把抓住了不断往下冲的冰心玉壶。 终于把玉壶紧紧地拿捏在了手里…… 半空中的魔神刑天,忽地听到从水中传出一句呢喃咒语:“天条决斩如律令!” 它觉得不大对劲,往下看去,只见从天倒灌下来的洪水,正一点一滴地被吸走,而汪洋中的水也慢慢退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那样。 “什么?怎会这样?本座以洪水浸漫大地,即使这里是梦境和幻觉,也能淹没他,为何……”刑天难以置信。 原来,洛今朝正在“海水”中开启法咒,把洪水引入冰心玉壶。 另外,他在海中运转银灵子所教的【牛斗之墟】功法,打开众妙之门,以罡煞之气充盈全身,便能在水中呼吸许久也无碍。 洪水一下子全部往玉壶中倒输进去,如同大川大河注入一个小壶之中,但那小壶似是内含乾坤,可以一下子容纳大川,并不会装满。 “铮!” 一声清脆的剑响声破空而出,只见洛今朝持剑破水而出,化作一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刑天战神击去! “铮铮铮……” 刑天手中的战斧和洛今朝手持的七月剑缠斗不休,在空中激战了上百回合后仍不分胜负,虽然洛今朝的境界比不上刑天,但他身怀【天姥九剑】,以无双的剑法和它缠斗一阵子还是可以招架得上的。 刑天的每一招、每一式洛今朝都堪堪闪过,应付挡下,但攻势欠缺,每每想要朝刑天攻去时只能被逼回守,因为刑天的攻势实在是太过于狂猛,除了力道磅礴,它的挥斧动作也极快,如闪电般劈下的巨斧总让洛今朝感到无比吃力,好像每瞬息都能挥舞数下战斧,让人难以攻到他的躯体。 顷刻间,洪水便已全部退去,即使是天际间流落下的洪水,也朝冰心玉壶倒灌而去,汪洋大海消失了,大地重新恢复为漫漫沙海。 “刑天,难道你不觉得惭愧么?” 打斗之时,洛今朝忽地对刑天讽刺上一句。 “你说什么?吾坦然面对天地,何愧之有?倒是你们望月城,占据望月古井多时,把我们留在祈天灯中许久,违背自然之理,你们,才应该感到愧疚!” 刑天说罢,用力一挥:“吃吾一招——刑戮!” 战斧突然向着洛今朝迎头劈下。 洛今朝以身法游移,“咻”的一声便闪出了一边,又道:“祈天灯的规矩便是上神立下的约定,上神代表着天地自然之道,你们肆意打破结界,想要离开祈天灯,才是违背了上神,违背了天地!” 话音一落,洛今朝“咻”的一声提剑快速向前,“吭”的一声脆响,一人一神,一剑一斧交错相劈,擦出道道火花。 可刑天体型巨大,洛今朝在它的面前,就仅仅在它的跨下而已,抬头看去,它的颈项虽无首级,但一蓬乌黑的头发却时时在随风飘扬,那一张长在胸前的狰狞“鬼脸”,看起来可怖渗人,还时不时龇出火焰,洛今朝虽感到害怕,但在死亡面前也只能把这些都看作平常,或者干脆视而不见。 刑天拼尽全身力量,手持鬼脸盾牌,和洛今朝抗衡着。 洛今朝只觉得它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力拔山兮气盖世,霸道强横,无与伦比,他用一柄短剑和它相抗衡,何况它手中还有神兵战斧和战盾,抵挡起来十分吃力,就感觉全身再无力气可用,早已麻木了,却还是这样和它相互抵挡着。 这种麻木的感觉,让洛今朝好想一下子晕睡过去,但他还是坚持着。 被洛今朝这么一说,刑天开始乱了心神,不禁怀疑起自己来道:“何为天地之理?不可能!不可能!” 章壹佰壹拾陆 天道无情,人道沧桑(下) “银灵子他们是骗你的,他和你们的主神来往密切,很多事情你们根本无从得知,都是银灵子从中作梗,其实,你们这样做不仅仅违背了彭祖,还违背了上神,彭祖是上神的座下,如若他泉下得知,你们竟敢违背上神之道,违背他的主人,等你们死后绝不饶你们!”洛今朝乘机而上,继续骂道。 “不可能!不可能!”刑天有点乱了,开始疯了起来,在空中连连退避数丈,胡乱挥舞着手中战斧,勃然大怒。 “黄口小儿,竟敢胡言乱语,从中离间!”但恍惚间,它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问题,“不对,我虽是魔神,但只要一离开祈天灯过上了有‘时间流逝’的日子,就再也不能不老不死、不腐不朽了,届时吾真的死去,面对彭祖,该如何交代一切?” 它一边想着,胸前的那张“鬼脸”一边低沉着,呐呐着。 就在这时,洛今朝已经祭起千百道气剑,朝它猛地攻来! 刑天还在思考问题,没想到洛今朝乘虚而入,一不留神之下,胡乱挥着战斧。 “哐当”一声,战斧被无数道气剑打落到沙海之中! “你!” 刑天来不及愤怒,洛今朝手中的七月剑便已经泛起了玄光,如同一把离弦之箭,疾风般朝它贯穿而去! “铿锵!” 七月剑穿过了它胸前的一只眼睛。 “啊!” 刑天魔神痛呼一声,便掉落在沙海里面。 洛今朝取出了造梦镜,以自身念力再幻化出无数个梦境。 随着他掐指握诀,“一念三千”的咒语落下,但见眼前出现了道道漩涡,把刑天魔神卷入了漩涡之中,他便乘机逃出梦境。 本来他们就处于洛今朝的梦域之中,洛今朝是域主,在念力战斗中能处于上风,所以稍用计谋,便能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即使对方的境界比自己高,却也能堕入自己梦域的圈套,堕入它自己的心魔难以自拔。 “咻!” 洛今朝从梦中遁出,而刑天已经被困死在他的“循环梦境”之中,即使苦苦挣扎,却再也出不来了。 白芒一亮,洛今朝突然来到了一片冰雪般的世界。 这是一片炼狱,被寒冰覆盖的炼狱。 洛今朝神情慌张,心道:难道我也被困死在梦域中了?为何回不去天姥山? 但再仔细一看,众人正和魔神们斗着法。 眼前,明显是天姥山,不是梦域! 天姥山的瘴毒虽然退散了不少,但还是绿气朦胧,只不过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目前的天姥山,已经百里冰封了! “梦中一刻,梦外可能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了!”洛今朝心中大惊。 未时许即将过去,重合的双月渐渐往两边分离,白月逐渐往西边靠去,而黄月慢慢向东面移去,望舒携月的镜像也差不多要消失了。 “照这样,朔月城的家伙是暂时离不开祈天灯了,这很可能已经激怒了银灵子,他会不会进行疯狂的报复?”洛今朝越想越害怕。 而灵知等人已经和魔神缠斗了许久,怕是已经斗上了几百回合了。 眼前,只见半空中,女魃如仙如幻,出尘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纵使在瘴毒缭绕、冰雪之中也是风华绝代,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她手持一个偌大的布袋,衣袂飘飘,身形飘忽,释放出飓风,把一个个天姥山的弟子收进里面。 那是女魃战神的豢龙袋,内有乾坤,比冰心玉壶还要强大,可以囊尽天下万物! 看来她想把众人都封印在里面,从而减免斗争! 而屏翳魔神则在空中祭起它那条长虬,喊着法咒“风乱北溟、大鹏乘风、控四时六气”云云,那条长虬和传说中的烛龙一样,呼出一口气、喷出一阵烟雾便能使得天姥山变成冰雪世界,瞬间寒风四起,以寒冰覆盖四周。 长虬在空中飞舞着,控制着周围的天气。 洛今朝看着魔神们的法术,好像和那晚天虞峰上玄冥神与秋神斗法所用的法术类似,甚至连法术营造出来的场景,还有咒语、招式名称都类同。 灵知等弟子还在奋勇杀敌,暂时没有被豢龙袋的飓风之力吸纳进去。 本来以天姥山至宝【六气伞】是可以施法变幻天气的,但是要五十位以上的天姥山弟子同时持伞施展法术才能管用,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屏翳魔神让周围被寒冰覆盖,不出一刻钟,众人必定会被冰封起来,难以动弹。 这边,灵知口吐鲜血,一身月白道袍沾满了污血,依旧竭尽全力、坚持不懈,手持离火剑,和相柳九头蛇厮杀在一边,九头蛇已经被她砍下了五个首级,剩下四个蛇首不断撕咬着,一直把她撞击到墙壁上,一兽一人,加上瘴毒环绕在四周,体内罡气难以全部施展,因此灵知招架起来相当吃力,一时也难分高下。 另一方,夸父手持劈天斧,和灵潜手执的潜龙矛斗在一旁,潜龙矛一挥,虎啸龙吟之声便会响起,而后祭出道道虚幻应龙之影,卷绕着劈天斧,虽然被灵歌重创,但灵潜依然能和夸父斗上上百回合。 何明夕弹奏着王母琵琶,弹奏的曲子幻化出道道气剑,朝女魃战神击去,一时也难以击穿女魃身前的那道冰墙。 灵星则驾驭着雷绫,和水神共工的天蛇杖斗在一旁,乌云就升至共工头顶,天雷对准着它轰击而下,但共工手中的魔杖一举,便会吸下天雷,反击灵星。 灵星无可奈何,只能四处闪避开来,一时处于下风…… 将臣如行尸走肉一般,眼中无神,他身穿青铜铠甲,无论刀剑怎么朝他斩落,都无法伤他分毫,怎么砍都砍不入去,因为他的血肉已经凝固,是一具丧尸,没有痛楚,他是丧尸之王,躯体被后面的精灵控制着,不受主身操控,以身后的精灵作为“武器”,只要伸伸手触抚一抚弟子的头顶,那些弟子就会化为丧尸。 他施展了一记“弦海月”之法术,划出道道“月影光波”朝灵隐攻去,却被灵隐的“天姥图”吸入其中,天姥图腾空而起,落下一座巨山,巨山在空中爆破,化为飞岩落下,朝将臣袭去。 将臣拳上法印一结,一道巨大的幻影之盾便凭空生出,把飞岩挡在外面。 灵犀身受重伤,却也执剑和神荼魔神斗在一边,神荼魔神手持长枪以“假道分身”之术幻化出无数道身影,迷惑着灵犀。 关键是女魃手中的豢龙袋子不停地呼出狂风,想要把大家卷入其中,而共工的相柳九头蛇和灵知缠斗,灵知又受了重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环袭击之下才出狼穴,又入虎口,让人猝不及防。 洛今朝登时茫然,不知何从下手,茫然之际,他运转【牛斗之墟】,凝聚全身的天罡、地煞之气,使出冰火两重剑龙。 【天姥九剑】的剑阵再次幻化而出,九又九八十一剑……往复叠加,生生不息,剑龙术以七月剑和流火剑为中心,冰与火两边不过片刻便能衍生出成千上万道气剑! 无数道气剑霍然落下,向着六位魔神与相柳九头蛇猛地袭去! “铮铮铮!” 刹那间,漫天的气剑朝着一个方向,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铺展开来,朝魔神打落! 众魔神只顾着和眼前之人斗法,没想到洛今朝暗中袭击,一时注意不到,竟被几道气剑击中了身体。 “咻咻咻!”六位魔神见无数的气剑落下,难以抵挡,都飞出了一边,集合在了一处,合力祭出一道幻影巨盾。 “灵龟玄溟盾!”共工喊道。 幻影之盾挡下了漫天的剑雨。 这时,六位魔神又在空中凝成了八道卦象,八道卦象组成了一个阵法,呈现出天乾、土艮、水坎、雷震、风巽、离火、地坤、泽兑八个方位,银灵子和刑天都缺位,六位魔神夸父,共工,屏翳,神荼,将臣,女魃分别悬于雷震、水坎、风巽、离火、地坤、泽兑六个方位,摆出一个大阵。 “伏羲神的八阵图!”灵潜惊呼一声,道。 “铮铮铮!”气剑被挡在了光盾之前,然后,无数的气剑竟然幻化为一道巨大的光球,六位魔神站立在六个卦象的位置上,凝聚着无穷的罡煞之力,把力量都灌注到光球中去,那道大光球眼看着越聚越大,要朝七人砸下了! “玄溟光波!”空中的夸父大喊一声,天蛇杖朝天一祭,巨大的光球轰然砸下! “闪开!” 在灵知师姐的带领下,七人纷纷闪出一边,灵犀等人御起长剑飞出一边,洛今朝则和何明夕快步奔跑,呼呼喘着大气,灵知祭起离火剑,在面前凝成一股光墙,暂时挡住了玄溟光球的袭来…… “嘶嘶嘶……” 光球雷电闪耀,释放出无尽的灵力,眼看着灵知不断地往后退去,地上裂出了一道道缝隙,碎石飞溅而起。 光波的力量实在是剧烈和强悍。 “玄溟光波……养母……”跑出一边的洛今朝,看着熟悉的场景,听着熟悉的招式名字,脑海中天虞峰上,摄魂镯被玄溟光波击中的场面历历在目,难以忘去。 “为何?它们会懂玄冥神的玄溟光波,难道它们和玄冥神之间有什么关联吗?养母……”洛今朝浮想联翩。 “铮!” 灵知手中的离火剑一挑,离火源源不断地衍生出真火,真火所生的精魄凝聚在了剑上,离火剑上瞬间燃起火焰,借着上古的火神之力,撼动着那道六大魔神一同祭出的“光波”,光球先是往后飘了一下,然后霍然向前,最后以雷霆万钧之势落在了地上! “嘣!” 一声轰击巨响,霎时恍如天崩地裂,地面的岩石被炸裂开来。 漫天的碎石纷飞而起,铺天盖地那般朝众人飞溅而去。 众人猛地扑倒在地,躲避着光波带来的毁灭性力量。 灵知虽然在离火剑“撼动”光波的那一瞬间凌空而起,逃离闪避到了一边,但还是被光球轰击的余力震到了躯体,她被余力震出了一边,连续吐出几口鲜血,捂着胸膛,眼睛一闭,欲要晕了过去,只能勉强支撑着。 灵知已经伤得不轻了,再不离去,众人就真的难以脱身,都将要死在魔神的手下。 章壹佰壹拾柒 青冥浩荡不见底 光波落地后的声音实在过大,光波已经落地有一段时间了,爆破过后地面也被炸出了一个大坑,但众人还是觉得耳边轰鸣不停,余音环绕在侧,嗡嗡作响,好不难受。 幸好刑天和银灵子都缺阵,有两个卦象的方位缺了,如若不然,天乾、土艮的卦象不缺,八个阵眼同时使出这一记玄溟光波,以刑天和银灵子的修为,恐怕要将紫宫前的方圆十里夷为平地,众人都将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候,天际间一声轰鸣之声响起,遥遥望去,鸟宫后山四万八千丈的天台正蠢蠢欲动,那座长长的天梯化为碎石,掉落到深渊之中,整座天姥山都在剧烈地摇动着,山摇地动,地崩山裂,碎石横飞,好像整座山都要坍塌开来那般。 随着那道天柱剧烈晃动,它竟然直接拔地而起,冲破云霄,乍眼一看,只见整座天台都大发玄光,萦绕在周围难以散去的瘴毒气体竟然一下全部退去! 弥漫在四周的绿瘴终于消退,世界顿时变得“干净”起来,一切景物得以看清,再也不是朦朦胧胧的魔气冲天、氤氲模样,众弟子们再也不用呼吸瘴毒,筋脉畅通,全身修为得以发挥。 “啊!”一声惨叫,似是从牛首山的方向传来。 估计是灵羡和灵艳等人,带着飞廉兽和众弟子到牛首山斩杀桃魇鬼怪成功了。 百鬼也慢慢消退,再无进军。 隆隆之声大作,整座天姥山,都在颤抖! 天台晃动而起,瘴气退避,这下,方可看清,原来天台竟然能化作一柄巨剑,它本身就是一把巨剑! 一柄可以划破长空,矗立在天地间的大剑! 那是一柄巨剑,似石非石,似剑非剑,剑身是整座玉石砌成的天台,它的剑护手,正从天台两边如机关一般延伸而出。 整座天台,连根拔起,却仍然看不到剑尖,浩浩荡荡,看不到底部,仿佛有四万万千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高耸入天。 毕竟,天台是天姥山最高的地方,即使它没有大椿树顶端高,没有朔月城居于天外那般高耸,但它的高度也是难以测量,下面是无底的深渊,天台都矗立在深渊之中,看不清底部是何物。 “难道,天台就是青冥剑?而天台顶部,我们之前比试修炼的地方,正是青冥剑的剑柄?”洛今朝恍然大悟。 “青冥剑……气势实在磅礴……”何明夕美目流盼,心中赞叹,她静静地凝眸于天台,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颇为欣慰,仿佛终于看到了阳光,而不是落日的夕阳。 天台,就是一把倒悬在空中的巨剑,很多粗大的铁栏缠绕在巨大的“石剑”上,此刻,天台顶部的所有图腾,四方神图腾,五灵图腾,三十六天罡之神的图腾,二十八星宿的图腾都闪耀了起来,为剑阵灌注去道道灵力。 “青冥浩荡不见底……青冥剑,终于要出来了,青冥剑阵,今朝师弟,你是阵眼……赶、赶快到紫宫去,助阵!”灵犀早已筋疲力尽、浑身伤痕,他竭力对洛今朝说出了这一番话。 灵犀、灵潜、灵隐、灵星、何明夕、洛今朝、灵知此刻都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青冥剑凌空飞起。 “青冥剑,太好了!”灵隐等人表情兴奋,纷纷激动道,灵星更是放声大笑。 灵知的樱唇微微翕动,手脚颤抖着,眼中尽是憧憬,仿佛看到了希望,对久违的阳光充满了憧憬,她眼中波光流转,似要流下眼泪,那份埋藏在心底许久的激动一时难以掩饰,溢于言表:“终……终于来了,你终于启动了上神留下的青冥剑!” 望舒长老此刻镇守在望月古井出口,而司鸟、仙律、涵虚三位长老则在紫宫中设下阵法,祭起整座天台化作的青冥巨剑! “不可能、不可能!双月重合已经过去了,青冥剑阵又出来了,难道,我们注定永远留在祈天灯?”魔神共工嘶吼着,望着这四万八千丈的天台、青冥剑,眼中充满了怨恨,他紧握拳头,本来就嗜杀成性的他此刻双眼大发红光,显得更为狰狞,仿佛只要手指头轻轻一动,就要把洛今朝等人碎为齑粉! 洛今朝看着杀气大增的共工,看着他怒气冲天,朝着七人怒目圆瞪而来。 他不由得颤抖了几下,看着杀气蒸腾的共工,洛今朝根本没信心可以战胜他,早已被他那一身的戾气吓得胆寒,削弱了自身的斗志。 看着青冥巨剑剑身大发玄光,腾空飞起,冲霄而出,山河皆为之黯淡,双月星辰为之失色,这时,终于能看到它的底部剑尖了,整把青冥剑的剑身横跨天际,如同一块巨大的乌云遮蔽在望月城的上空,遮挡了漫天星斗,就连目力所及的远方都看不清了,唯独青冥剑的剑身遮天而过。 这种庞然大物、巨物恐惧的感觉直逼而来,让洛今朝等人不寒而栗,对于洛今朝来说,这把浩荡四万八千丈的青冥剑就是天地,就是神物,就连望月城的太一楼、朔月城的十日,都没有这种巨物降临的感觉,让人透不过气来,感到压力巨大,那种压迫感,令人难以承受。 就连夸父等魔神,看了这庞然大物,都不禁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感和膜拜感,却又带着愤怒。 这柄穿过云霄、穿云裂石的巨剑,从天际横跨而过,仿佛要把天捅破个窟窿,要把地戳穿,轻灵一动,便足以毁天灭地。 “都是它,它是祈天灯的魔鬼,它阻挡了我们的自由,不让我们离开祈天灯!” 将臣朝天怒吼一声,似乎要毁去这青冥巨剑。 上神从远古留下的神物,便是青冥剑,它代表了上神的权威,代表了天地的威严,代表了天道自然规律,来惩戒违背约定和规矩的魔神。 它正飞往咸池后山、望月古井处助阵望舒长老,灵知的眼眸中尽是憧憬之色,她看到了希望,她强忍着疼痛,对洛今朝说道:“快,赶快离开,希望就近在眼前!往紫宫跑去!” 眼看着距离紫宫不过五里路,紫宫就就在众人的眼前,现在的紫宫已经化作青冥阵法的一部分,大发青光,太微垣、轩辕、紫微、天道四方向的四座宫殿已经凌空飞起,外围的十五座宫殿在原地旋转,吸纳着无限的天罡之气,浑然天成,形成一个剧烈的阵法,如奇门遁甲那般玄奥无比,让人难以捉摸。 如同十五颗星宿环绕着四个主要星宿,十九座宫殿形成一个天星之阵法,朝青冥剑阵注入道道力量。 “只要到了紫宫四殿,就有结界阻挡魔神进入,那里是一个天然屏障,我们快走!” 在灵犀的召唤下,洛今朝、何明夕、灵知等六人拼尽全力用手中的武器撑着地面,站立起来,一瘸一拐快步朝紫宫十九殿走了过去! “垂死挣扎的蝼蚁,令人不快!”魔神共工祭着天蛇杖,呼唤着那只已经断了五个头颅的相柳“九头蛇”就这样朝着众人袭来! “腐草之光,竟敢和日月争辉?在青冥剑阵之下,尔等,你要成为亡魂!”灵犀也大声反驳,为己方壮壮胆和士气。 “哼,没有纯天罡修炼的玄鸟修行者作为阵眼,青冥剑阵就是一个废剑,青冥巨剑就和牛首剑毫无区别!” 魔神夸父怒叱一声,然后手执劈天斧,向着灵犀劈来! “铮!” 灵犀以水龙剑拼命与之抗争,却不料,在劈天斧的惶惶巨力之下,在夸父的燎燎战火之中,烈焰熊熊燃烧,劈天斧化作一道火焰巨斧幻影,劈断了灵犀手中的水龙剑,又重击了灵犀。 顿时,一道血烟从灵犀的身上喷出,化作一道长长的血雾,水龙剑断为两截,灵犀向后震飞了数里,重伤掉落在地,筋脉皆断! “灵犀师兄!”洛今朝大喊一声,祭起身边的七月剑和流火剑,御着它们朝夸父攻去。 紫电、青霜之影腾空飞出,七月剑和流火剑化作冰火紫青两道流光蓦地和劈天斧缠斗在空中,洛今朝掐指握诀,御着双剑直接攻向夸父! “咔!嚓!” 一声脆响,流火剑划穿了夸父的獠牙肩胛,紧接着,七月剑又在夸父的头顶盘旋一圈,霍然朝下攻去! “铮!” 七月剑上下翻飞舞动,飞天乱舞一阵,让人眼花缭乱,剑虹流光过后,竟然直接贯穿了夸父的胸膛,穿梭而过! 夸父魔神的胸口流下了一滴血。 原来,神,也会受伤。 原来,神,也会流血。 “好,很好,凡人,你竟然能让本座流血!你是第一个让吾流血的人!” 夸父怒吼一声,似乎并无大碍。 “可惜,本座不老不死,不腐不朽,是魔神,你是腐草,是会腐烂之物,是凡人,如何能与本座抗争?” 夸父手持劈天斧,飞身过来,在空中直接斩断了七月剑和流火剑! 洛今朝大为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心!”何明夕见状,停下了脚步,在一边拨动王母琵琶的琴弦,弹奏出一首曲子,霎时便在洛今朝的身前形成一道无形气墙,暂时挡住了夸父神的猛烈攻势。 “铮铮铮!”灵潜、灵星、灵隐纷纷祭起自己的法宝,法宝朝气墙灌注去道道法力,加固气墙,为洛今朝抵御敌人。 而灵知师姐早已受了重伤,再也无力抗争,只能慢慢地往前走。 “快走!”洛今朝大喊道。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夸父话音刚落,众魔神和七人只听见远方忽地传来一声锐啸,然后大家往远处的山脉看去,只见咸池后山的半空中,牛首巨剑被青冥巨剑斩断,银灵子驾驭的牛首巨剑直接在半空碎为齑粉! 青冥剑阵以惶惶的毁灭性力量,铺天盖地般,以压倒性的态势落下,借着天地之力,双月星辰之力,天罡之力,朝银灵子轰然劈下! …… 众魔神都是一窒,脑海一片空白…… 青冥剑竟然在没有玄鸟星宿者作为阵眼的情况下,也能斩断牛首剑,也能发挥起强大的力量。 仿佛是往夸父神的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夸父神登时怒不可遏,咆哮着直接往洛今朝攻来。 “可恶!不可能!蝼蚁,受死!还本座自由!祈天灯,迟早要灭去!” 夸父魔神大吼一声,直接用劈天斧劈开了气墙,洛今朝向后连连退避,闪去夸父神的追击,然后飞快地往紫宫四殿跑去。 “快走!” 洛今朝在众人身后大叫,前面的灵知五人见状,也掉头快步往紫宫走去。 “你自己小心!”何明夕在前方娇叱一声,道。 洛今朝点了点头。 灵潜背起断了筋脉的灵犀,御着长剑往紫宫飞去。 “快,胜利就在前方!”灵知的眼里尽是憧憬,看着眼前的青冥大阵,她感到力量又回来了,竟然忘记了疼痛感,麻木了全身,纵使背着沉重的“使命包袱”也忘记了所有,只记得脚下是步伐,此刻只管跑,莫回头,危险就在后方! 穿过前方的下一道长桥,便能到达紫宫十九殿了…… 章壹佰壹拾捌 仙之人兮,列如麻(上) 前方的紫宫十九殿早已化作青冥大阵,外围的十五座宫殿不停地旋转变幻着,如同一堆卦象,上方内围的四座主要宫殿悬浮着,飞舞着,形成阵眼,磅礴无比的罡气和星辰之力,从阵法中灌输出来,注入到远方的青冥剑中去。 青冥剑阵,以青冥剑为体,以紫宫十九殿的星辰大阵为“眼”和“核心”,二者合一,连为一体。 正当七人快要来到紫宫的时候,忽地,一柄曲尺随着女魃的一声轻叱而飞出,直接横在了众人面前。 “曲尺司秋,惩戒!急急如律令!”女魃魔神念罢咒语,绝尘而至,飘飞到了众人的身后。 曲尺倒插而下,掺杂着耀眼夺目的玄光,竖在了地上,一股强大的光墙从曲尺中衍生出来,形成一面虚幻光墙挡在了前方。 那是一把五六丈高、两尺宽的曲尺,似是用寒冰雕琢而成,上下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痕迹,它浑身散发出寒气,挡在了长桥上,化作一股气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秋神的惩戒曲尺?为何会在女魃魔神的手中?”洛今朝心中产生了诸多疑虑,这【八阵魔神】所使用的招式,分明就是秋神和玄冥神所使用过的招式,不仅是招式,就连神兵、叫法都一模一样。 曲尺隔绝了长桥两边,灵知师姐走得快一些,现在已在靠近紫宫的那一边,而灵犀等人被灵潜、灵隐搀扶着,洛今朝更是在身后,所以被隔绝在了魔神这边。 由不得多想,七人被挡住了去路,而灵犀已然受了重伤,再不想出方法,就真的都得命丧黄泉了。 “师姐,你先走!快!”洛今朝叫道。 灵知也来不及多说和回头,只能往前走,让宫殿内的三位长老帮助他们。 在女魃魔神的隔绝之下,另外五位魔神已经飞身夺来,夸父手持劈天斧,共工拿着天蛇杖,御着身旁断了五首的九头蛇相柳正向洛今朝猛地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洛今朝眼看着就要在瞬间被碎为齑粉了。 六神一兽齐齐攻下,可就在这时—— 不远处的青冥大阵,悬浮着的紫宫四殿中的三位长老像是亲眼看到了他们正陷于危难,倏地一阵亮光泛起,从紫宫上方霍然射出了三道流光,流光化作三柄飞剑,正朝气墙击来! “铮!” 一声锐响,曲尺衍生出的气墙霎时崩碎开来,而后三道流光挥舞着,缠绕着六位魔神,在它们落下的刹那掠过其间,倒插在了地上,把六位魔神阻挡在后面。 “嗖!”女魃收回了曲尺,待到那三道流光落地后,光亮逐渐逝去,方可看清,那三道流光已经化作三把神剑,插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是长老的雷、雨、电三剑!”灵隐兴奋道。 “太、太好了……三位长老终于有空出手了,我们得救了!”灵星激动道。 可灵犀此刻已经筋疲力尽,之前在瘴气和魔神的齐攻下,全身早无半点力气,再加上筋脉断裂,他只能靠着元神灵识的意念之力控制躯体缓慢走动,一手搀在灵隐的肩膀上,一手捂着胸口,眼中无神,仿佛对一切都已经视而不见。 三位长老在紫宫内合力斩断了曲尺,众人得救,便赶紧往内走去。 “快了!” 众人快要穿过长桥了,眼看着还有一里路,就要走入紫宫十九殿了。 这时的紫宫十九殿早已化作旋转飞舞的青冥大阵,犹如日月星辰盘旋的轨迹,在地上、在空中舞动着,阵法被结界隔绝,只要天姥山弟子进入其中,就可以躲避魔神的追击。 就在这时,从悬浮着的紫宫四殿内传出一阵缥缈高大的仙音:“今朝、明夕,你们之中一人执剑,一人抚琴,刚好可以合力使出那套剑法!” 听声音应是涵虚长老。 洛今朝、何明夕点了点,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追击过来的众魔神还有那九头蛇。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此刻心中都明白,涵虚长老所言的“剑法”是《天姥悲歌》中所记载的“太极两仪阵法”,太极两边分阴阳,今朝、明夕站好太极之位,摆好架势和步伐,阴阳交错、两仪合一,冥想入定,然后—— 只见何明夕手托的王母琵琶中飞舞出荧荧火光,随着她的轻拨琴弦,曲调弹奏而出,朝一旁“阳”阵内的洛今朝灌注去道道天罡之力,天罡之力顿时凝成一道长虹流光,注入今朝体内。 曲调先是婉转低沉,再到高调激昂,崩山之操,霖雨之音,恍如“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随着明夕手中的琴弦弹奏而出,化作长虹,助长着洛今朝的力量。 刹那间,洛今朝只感觉全身力量充沛,被注满了天罡之气,罡气注入到手中的七月剑中,七月剑玄光大炽。 “熊!”何明夕的头上再次呈现出那道扶桑树的图腾,扶桑树上十大金乌被同时点燃,而洛今朝的玄鸟星宿幻影,也如同雄鹰展翅那般高高地飞掠而起,朝众魔神飞去。 “铮!” 说时迟,那时快,洛今朝飞身而起,挥剑斩下,一剑劈落! “砰”的一声巨响,剑气纵横而出,剑光所过之处,难以避闪,夸父神和共工神的手臂上也被剑气触伤,划出了道道血痕。 而九头蛇剩下的五个蛇首也被剑气斩下,随后整个蛇身烟消云散,化作尘埃。 剑气在地上横着劈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痕,如一条大川大河,或是一道深渊,把众人和六大魔神隔绝开来,把众魔神挡在了紫宫十九殿之外。 那是一道劈出来的裂缝,以何明夕的“十大金乌”星宿之力,融合到洛今朝的“玄鸟星宿”中去,两人体内的天罡之力结合,使出来的一套剑法。 灵犀、灵隐、灵星等人都纷纷惊叹于此阵法的力量,霎时目瞪口呆,看得出神,如果两人境界再高一些,几乎可以重创魔神们,以两人目前的境界和修为,最多也就能使出阵法的一半力量罢了。 “快走!”灵知喊了一声,但洛今朝、何明夕还没回过神来,而灵犀等人也是慢慢转过神来,朝宫殿内走去。 终于,众人得以逃脱,进入了紫宫十九殿的范围和结界内,被阵法包围,青冥大阵玄光炽发,在外围笼罩着一层层光环结界,那是一道道虚幻的符篆经文上下流窜形成的光墙,随着紫宫十九殿的旋转而变幻无穷,倒影着天上星宿的位移,星盘的运转而变化着。 “嘤!”灵知、灵犀皆受了重伤,灵隐、灵星、灵潜早在一开始施展五灵阵法的时候就被灵歌的天姥九剑伤到了,现在,他们回到了太微垣内疗伤,一时难以动弹。 司鸟长老祭出了天姥山的至宝“暖玉”,给众人疗伤。 “我们来晚了,刚刚启用青冥阵法,把紫宫十九殿化为阵眼的时候花费了不少修为和时间,让你们抵挡了一阵,接下来,就到你这位玄鸟星宿者登场了,你,将要成为青冥剑阵的阵眼,运转大阵。” 大殿内,涵虚长老掐指作诀,控制着整座青冥大阵,说道。 “可,他体内煞气还没有全部驱除……九黎魔剑入体,剑灵封印其中……大阵,根本无用。”司鸟长老的一句话,直接把众人拉回了现实,打回了原形,大家再次陷入绝望。 “不管是否能成,虽然他体内煞气还没有全部清除,都已经来不及了!此刻能发挥一分的力量便是一分,就算玄鸟修行者不是纯天罡修行,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上神规矩被毁!”仙律长老失声呐喊,一言一句皆肺腑,发自内心,此时此刻的他,仿佛已经非常痛心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如果体内有煞气,你可能难以承受其阵带来的痛苦,你很有可能,会在苦痛中死去!”涵虚长老慈悲之心,怜悯道。 章壹佰壹拾玖 仙之人兮,列如麻(中) 正当望月城中仙魔纷乱,天姥山弟子和朔月城中人缠斗之时,忽地听到空中传来一道法令咒语,咒语轻启,带着煌煌天威,如黄钟大吕。 咒语发动—— 青冥浩荡不见底。 日月照耀金银台。 天台四万八千丈。 对此欲倒东南倾。 青冥剑,如横贯在天和地之间的长龙,翻动着剑身,捣破了星空,星盘倾斜而出,漫天的星斗像是灌注在了青冥大剑之上,青冥大剑穿过了黑云,掺杂着磅礴无比、星辰转移的力量,裹挟着一身剑光,朝着紫宫四殿的上空飞来。 剑阵一出,万丈亮光,双月照耀,瘴气退避,冰雪消融。 魔神控制“四时六气”给望月城覆盖着的那一层层封冻冰雪,霎时全化作了一滩滩泥水消融开来。 天,终于不再冷了。 地,再也不冰封了。 众弟子不再畏惧有严寒挡在前面,能够全心全意地发挥出自己的功力,斩杀敌人了。 望月古井的那一边,望舒长老祭出的双月阵法最终还是撑住了银灵子和灵歌的合击,牛首巨剑被青冥巨剑击碎化为齑粉,灵歌和银灵子也被青冥剑重伤。 现在,青冥巨剑正朝着紫宫四殿,青冥大阵飞去。 天空的两边,在双月的照耀下,划分了一道界线,一边是天姥山的仙人,一边是朔月城的魔神们。 无数的天姥山弟子铺天盖地般飞来了,他们有的骑在鹿首鸟身的飞廉风兽上,有的坐在冰心玉壶和仙葫芦上,有的则脚踏飞剑,划破长空,卷出阵阵流云,朝着紫宫十九殿御剑飞来—— 而朔月城这边,一只只鲲鹏兽从远方的大椿树飞出,结界破去,大椿树就在望月城的上方,如同一棵通天大树,遮天蔽日那般盘踞在望月城的上空! 就连大椿树上的座座宫殿和巨大的枝叶此时都已经肉眼可见,那上方的十日,也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远处的上空,只是没有投下日光。 那个个飞鲲眨眼间便化作大鹏,生长出翅膀,展翅高飞,在遥远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像是一只只金鸟从巨树上飞出那般神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鲲鹏兽个个背负青天,朝着天姥山的众弟子飞跃而来。 双月投下的清辉都被鲲鹏兽的身影遮挡住了,它们就像一朵朵乌云,一个个魔神,从九天降临而下,它们那一张张遮盖月光的翅膀仿佛能把天空的一角撕扯下来,能把光明抹去,让人望之生畏。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斗转星移,此刻漫天都是魔神和仙人,其中的仙人,或骑着飞兽,或骑着飞剑,他们如蝗群过境,排列在前,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阵势庞大,如云遮日月,布满了整个天穹。 他们浩浩荡荡地赶来了。 七十二地煞之神都活过来了,一尊尊雕塑栩栩如生,顷刻间褪去一身尘土,化作真身,它们从大椿树上腾云驾雾而来,有的手执神笔,有的挥舞神兵利刃,身披金银铜甲,一双眼瞳发出银色的光芒,恍如魔神降临,排山倒海般卷席而来,他们的杀气蒸腾而出,滚滚黑气缠绕着全身,似乎很难应付。 一声咒语轻启,天姥山望月城中的鸟宫三十六殿内,忽地激射出三十六道流光,而后,三十六尊雕像从中飞出,在半空中蓦地褪去一身岩石,像是里面包裹着一层真身,光华流转之下,真身在瞬间呈现在了众人眼前,所有的天罡之神像都化作了真人面孔—— 三十六天罡之神活过来,他们和七十二地煞之神长得差不多,只不过身上少去了几分戾气,被仙气萦绕在侧,一双眼睛却如镂空似的,空空洞洞,时时投射出精光,似要鲸吞四海。 人首鸟身、鸟首龙身、人首龙身……半人半兽的天罡之神,此时都活了过来,他们在空中来回飞动,和七十二地煞之神形成对峙之势。 无论是天罡之神,还是地煞之神,这一百零八尊石像所化作的神人,身高都有十来尺、有两人来高。 这时候,朔月城的那方已经不见了桃魇的踪影,估计已经被弟子们斩杀了,而无数的偃甲飞兽和飞鸢也不知是从何方冒出来的,倏地出现在了上空,在空中上下来回飞窜,肆意漫游飞行。 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时而列出一个个矩形方阵,排成一排或者一列,铺展开来,时而又四处散开,像是自由翱翔的飞鸟那般,鹏飞万里,乘奔御风,以游山川,遨游无穷,像是在以远古的偃甲挑衅着天姥山的人。 那些飞鸢和“偃甲飞兽”的背上,还骑着一个个朔月城的遗民,他们穿戴着一身贝壳项链和青铜铁甲,或是貂皮兽衣,头发蓬松披散,看上去像是上古部落的先民。 此时,飞廉兽、鲲鹏兽、飞鸢,三十六天罡之神,七十二地煞之神,天姥山望月城弟子和朔月城的人……他们都在空中对峙着,剑拔弩张之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呜呼”的一声嘶吼,三个巨人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包围了天姥山,身躯和头颅慢慢抬升起来,直升到天际,仿佛有几十来丈高,在半空中俯视着众人,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仿佛,只要它一掌或者一拳打落,就会把众人压成齑粉。 第一个巨人的头颅是一颗巨大的眼睛,头便是眼,再无别无,它的身体如同八爪鱼那般有着许许多多的触肢,触肢能有大椿树的枝干那般粗大,从巨眼下方延伸而出,一把一把的,一根触肢便有一棵“千年古木”的树身那般粗大,渗人至极,它本来是一尊石像,此时它已经活过来了,原本的“残月”雕像已经变成了一颗活生生的竖眼,一颗巨大的眼瞳。 它便是殇月巨人,是朔月城的主神,一直被彭祖的灵魂操控着。 第二个巨人便是在神弃山剑炉中见到的那个龙伯巨人,身体被岩浆覆盖,一直被熔岩灼烧着,烈焰穿过它那枯木树皮般的皮肤,撕烂开来,它的身体上似有无数个“洞窟”,时不时喷出一阵阵火焰,它经过桃魇魇阵的炼化,一个个贰负之尸的祭祀,融合了上古西王母的力量和上古奇花的神秘力量,此刻恍如一具巨大化的丧尸,漂浮在云端。 第三个巨人,便是守护大椿树的云端巨人,它也是龙伯巨人,给人印象深刻的是,它那双巨大瞳孔,恍如朔月城上空的“十日”那般,时刻闪耀着,时刻都“照耀”着大地,紧紧地盯着天姥山的众人。 紫宫太微垣大殿内,三位长老和洛今朝、何明夕等七人都观望着香鼎上用三昧真火燃起的光幕,光幕上投影着天姥山上空的状况。 以涵虚长老的意念之火燃起光幕,纵使是千里之外的景象也能看到,何况是外面,所谓“一念三千”,念力所化的东西,实在是奥妙无穷。 “殇月巨人被彭祖的灵魂操控,它是朔月城的主神,是首脑,另外两个龙伯巨人是上古昆仑墟龙伯族人的后裔,没想到,居然被上神带来祈天灯,然后让彭祖给带过去了,它们掌握着弑道的功法,举手便能毁去一座城,杀死一头横跨北海的巨鳌。”涵虚长老说道。 这时候,天姥山上空,望月城弟子的正前方,一个火罩凭空衍生而出,火罩内腾腾焰起,烈烈火生,有九条火龙盘绕,上下翻飞,喷吐烈焰,放出三昧真火焚烧敌人,十多个飞鸢载着上古遗民正从上面飞过,霎时连人带偃甲化作灰烬。 “咻”的一声,烈焰消逝而去,化作一道月白身影,乍眼一看,正是望舒长老,他鹤骨仙风,一身道袍被大风刮得猎猎作响,鼓动起来。 章壹佰贰拾 仙之人兮,列如麻(下) “九龙神火罩,用神火、烈火、民火三昧真火凝成的法咒,是不错,但火候还是稍缺那么一点点。”银灵子的声音煞是好听,像是从遥远的天边悠悠传来,顿时笼罩了整个天空,余音环绕,难以断绝。 “咻”的一声,闪电一耀,银灵子和灵歌的身影便出现了,后面还跟随着共工、夸父、屏翳、神荼、将臣、女魃六大魔神的身影也随之而出,唯独不见刑天魔神。 银灵子和灵歌都已是一身污血,灵歌的月白道袍早就被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臂和前胸都中了望舒长老几剑,而银灵子,满身的伤痕,原本苍白俊美的脸庞,此刻也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整个躯体都遭受了重创。 共工、夸父被洛今朝劈下了一道剑痕,被剑气中伤了臂膀,将臣宛如行尸走肉,一副躯体就算受了重伤也有强大的灵魂念力支撑,因为他的后面时刻跟随着一道精灵,那道精灵便是远古旱魃和嬴勾的三魂七魄,控制着他那副丧尸般的躯体,让他行动着。 望舒长老带领着灵艳、灵羡等弟子出现在了上方,后面跟随着天姥山的“千军万马”和飞廉兽,还有一柄遮天蔽日的青冥巨剑横亘在上空,剑尖时时刻刻都对准着朔月城的势力,仿佛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望舒,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啊!不知把我方的刑天战神困在哪里了?厉害,厉害!”银灵子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痕,一摆披风,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望舒长老不回答,只是打量了一番灵歌的伤势,像是在关怀着一个受了伤的孩子,道:“灵歌,你这是何必呢?为何带着一群无知的妖人叛离自己的家,有什么委屈不妨跟为师商量商量便是了,青冥剑是何等的威力,你竟然为了朔月城的人以身挡之?” 灵歌眼中无光,黯然神伤,沉默不语。 灵羡见状,在飞廉兽上娇声喊道:“灵歌,你快回来!” 这时,灵歌忽地怒斥一声,道:“我不会再回去了!我的心,早在五百年前就死了!此生再无灵歌……我以命立誓,誓灭祈天灯,誓要带领朔月城人冲脱祈天灯,回归乐土!” “你们收手吧!或者改投我望月城门下,我们本来都是上神的座下,源自一处,同气连枝,何必打来打去?在一起可以探讨探讨上神之道啊!”望舒长老苦口婆心地劝道。 “虽然同是神王座下,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时过境迁,如今物是人非,道不同,不相为谋。望舒老头,让我们离开祈天灯,或许能留你们一条生路。”银灵子道。 “冥顽不灵!”望舒长老怒道。 这时,忽然飞来一只飞鸢,上面坐着一个远古遗民,那人驾驭着飞鸢来到银灵子面前,道:“禀报,桃魇、桃魇它、它已经在牛首山中被杀了!” 银灵子闻言如雷轰击,一脸阴沉,没有桃魇的魇阵召唤牛首山中被封印着九黎族人,就没有百鬼的助阵,没有无数阴灵和妖兽的助阵,牛首剑已经毁了,灵歌受了重伤,如今只能把朔月城的希望寄托在龙伯巨人的身上了。 他轻蔑一笑,讽刺道:“哼,桃魇?废物,连一群窝囊弟子都不如!还百鬼之灵长……” 而后,银灵子霍地祭出身后长琴,猛地弹了几下,琴声如鬼泣,如狼嚎,如呢喃苦诉,几道剑光立时从琴中飞舞而出,朝着灵艳、灵羡等人攻击过去。 好像是对灵艳和灵羡有所不满,因为她们在牛首山斩杀了桃魇。 正当灵艳、灵羡等人惊慌失措之际,望舒长老手中随意比划出一道虚幻之剑,聚此时的罡气为剑,“铿铿”的几声便立时挡开了银灵子弹出的气剑。 望舒长老精通望月剑法,剑法早已达到大乘,在祈天灯中无人能敌,一手神通剑法可以随意化作剑,到了这个剑术境界,望舒长老人本身就已是一把锋利的剑,即使手中无剑,拈花摘叶间、聚气运转间便是无数的剑。 “桃魇明明就是灵歌师兄杀的!”这时候,灵艳忽然指向灵歌,对着银灵子怒斥一声,道。 银灵子仿佛心有触动,万万没想到这丫头竟会这么说,他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料到灵歌确实可能会这么做,但转念又想了想,灵歌刚刚一直在望月古井和自己抗衡着长老的青冥剑,也不对劲。 “胡说!”银灵子一摆衣袖,道。 “我和灵羡师姐刚刚在牛首山中想要刺杀桃魇时,灵歌师兄明明……” “灵艳……”灵艳本来想说“灵歌忽然在背后潜伏杀出,使用【斩馘六鬼锋】的招式刺杀了桃魇”,却被灵羡给制止了。 “什么?师姐?”灵艳不解道。 灵羡摇了摇头,觉得师妹实在不懂事,灵羡也不想灵歌身边有什么威胁,所以打算隐瞒真相,不给银灵子知道。 确实,灵歌懂得分身假道之术,这招是他在五百年间跟朔月城的魔神私下讨教的,但银灵子不知道此事,刚刚,就是灵歌以分身之术施展一个分身,前往牛首山杀了桃魇,帮黎女报了五百年前的“九十九日”血海深仇。 不然的话,灵歌也不至于被青冥剑伤得如此之重,正是那道分身借开了他很多修为。 银灵子不以为然,继续道:“望舒老头,你击碎了我的牛首巨剑,打伤了我,但是你的宝贝弟子也因此受了重伤,你不感到可惜吗?” 银灵子顿了顿,调侃道:“双月阵法固然厉害啊,我等耗上许久都未能破去,只可惜,未时许已然过去,双月重合消失了,杀了你们,等到了诡异时刻我们再冲出去!” 望舒长老布满风霜刀剑的脸庞上竟然带着一丝仁慈和怜悯,看上去竟是那般的可蔼可亲,只见他冷然面对着朔月城的人,一字一句皆是源自肺腑,意味深长:“我们要尊重天谕,做到天人感应,天人合一,敬畏天道自然法则,返璞归真,回归自然,这才是上神之道,你妄然斩断一切,违背上神的约定和规矩,会遭天谴的。” “什么上神和天道!”银灵子勃然大怒,行为癫狂,大声骂道,“神王已经死了!我们,只供奉参拜彭祖,彭殇祖师,便是我们朔月城全体人的灵魂!” 望舒长老抚了抚长须,面对着恼羞成怒的银灵子,还是淡然道:“逾矩做事会受到上神的惩罚。大世界的天谕,四海昏,苍星夕,不能违反天道自然,否则遭受劫难啊!” “什么是天道?你告诉我?”银灵子狂性大发,质问道,“我们不管那么多,我们只要出去乐土,去传承神王的精华,去传承我们的偃甲,这才是正途。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上神的规矩,但是神王所留下来的东西,你们能把它们发扬出去吗?彭祖的法则才是对神王的延续,你们眼中的上神,对于我们而言,早就死了!” “传承是要,但也要在上神的规则和方圆内进行传承,不能违背自然法则,你们这么做,早已违背天道,修行煞气,发明偃甲,想要逃离祈天灯,和乐土的人融合在一起……果然,长期修行煞气还是让你们变得性情无常,身心崩坏!虽然凝炼煞气比修炼罡气更容易晋升境界,乐土很多人就是急功近利,所以选择吸取煞气进行修炼……你们如此怪戾,竟然胆敢曲解上神的规矩?”望舒长老道。 “难道彭祖也是虚妄?真正的大师会随心所欲,不拘泥于规矩和世俗。”银灵子反驳道,“世间修行并无什么正邪之分,道不同、方法不同,有所异而已,修炼煞气会使意志变得刚强。” “长期修炼罡气会清心寡欲,岂不是更好?”望舒长老道,“罡气修炼才能清心寡欲,符合天道,煞气太过于侵蚀人心,天地初开时候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不正是应验了此理?” “煞气又不是浊气,罡气又未必是清气。”银灵子大声斥道,“望舒老头,你一味地主张只修炼罡气而不修炼煞气,才是真正的旁门左道,邪门外道!你这样做才是真正地打破了天道的平衡!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只有罡气和煞气同时修炼了才对得住天道规律!不然,为何天地既有罡气,又有煞气?我等朔月城中煞气充沛却很少罡气,而你的天姥山天罡之气充沛,可是你却阻断了我们的距离,本来,我们一起修炼,罡气和煞气互相融合,那该有多好!若能在光明下行走,谁愿意在黑暗中匍匐,是你,一直把我们困在朔月城,把我们困在这个煞气充沛、罡气缺乏的地方!本来,天姥山永夜,我们朔月城永昼,二者之间阴阳互补,那才是真正的天道!天生罡气和煞气,一味地修炼罡气,才是流毒无穷,你是误人子弟、抱残守缺!抱残守旧之人!可笑至极!更何况偃甲之术造福众生、事半功倍,你们居然反对此理?” 望舒长老道:“哼,要我们和你们一起修炼煞气,那真是虚妄!不能离开祈天灯,是上神定下的秩序,这就是规矩和天道!违背者,必受天道惩罚!煞气乃是世界上最邪恶、最浑浊的真气,乃是戾气,使人身体崩坏,性情大变!天罡才是望月的精华,如果非要地煞,那还需要望月做什么,另立宗派罢了。你们这样做,才是荼毒生灵,才是流毒无穷!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句话竟然让你们这群渣滓曲解至此!实在无知!祖先让我们守在祈天灯这片空间,自有祖先的道路,怎么能背弃祖先的规矩,那才是打破了天道平衡!你们已经抛弃了上神之道,你们和彭祖,都已经背弃了这些!你们不配作为上神的座下,不配存在于祈天灯中!” 这时候,腾空而起的三十六天罡之神和七十二地煞之神也已经怒目而视,双方似乎都注入了各自的思想,一方注入了望舒长老所代表的望月城思想,另一方则注入了银灵子所代表的朔月城思想,形成对峙。 银灵子继续驳斥道:“我的祖上彭祖和你们望月城的祖先玄商都是神王座下的两大护法,我们都是继承了神王的意志和修炼门道,你,却死活不让我们到大世界去传承我们的意志,把自己困在这片牢笼也就罢了,自己不到大世界乐土中去弘扬祖先们的精髓也就罢了,还要把我等困死在这里,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天道吗?墨守成规,实在是迂腐!上神传下来的东西也要变,治世不一道,怎么能都效仿远古时期的祖师?在这里洞天不知日月过,不知有时间的流逝,实在闷人,我要到大世界中去看看,我要去那片极乐净土,我要传承神王的无上法术,这般精华,需要我们亲自到外面去传承,不像你,枯朽至此,宁愿将一切的一切都埋没在这祈天灯之中,也不愿意把这些祖先的精华传承下去!我们快闷死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冲出去,为了自由,冲出这片祈天灯的空间,到乐土中去!” 银灵子一边朝天喊着,一边高举着双手,很是抓狂。 一旁的夸父神和共工神都已经愤怒起来,它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咆哮着,呼啸着,仿佛要把亘古至今几千万的寂寥和孤独在刹那间迸发出来,发誓要冲破古井出口,到外面去! “望舒、老头!难道你想让神王的东西和你们这群老骨头老鬼一样,都在这祈天灯中腐朽致死,和祈天灯一同走向毁灭吗?今天,就算是毁了祈天灯,我也要出去!你们,不配以神王的后裔自称!”夸父神龇着牙齿,怒道。 “神王已经不存在了,还遵守来干什么,我们快闷死在个小世界了,或许已经千千万万年过去了,彭祖的规矩才是对的,玄商祖师只为了遵循神王的旨意,我们受不了了!”共工神一条蛇尾乱摆,举起手上的天蛇杖,“轰隆”几声,天上上百道雷电闪耀而出,雷公大作。 “天道,什么天道!人道不修,信何天道?天道作何?吞恨者多!偃甲和修道,罡气和煞气,都应该合二为一,这才是人道!你们这样子,还不如给本座——归去!”将臣蓦然仰天高呼一声,身旁的屏翳、神荼两位魔神,都接着愤怒咆哮起来,怒不可遏。 “我们要自由,给我们自由——终于可以自由了!”夸父神高呼自由,道,“什么规矩,都是假的!守规矩,循规蹈矩的,有何用?还不如突破以往的束缚!” “罡煞同修,发明偃甲,想要离开祈天灯,你们可知,你们这样做,彭祖让你们这样做,已经违背了上神的约定,他所立下的规矩:祈天灯中的生灵切不可离开祈天灯,否则会带来天灾!上神的规矩可是遵循天道自然之规律的,我不能让你们毁了规矩,违背大世界的规律,宁死,我也要捍卫天道永存,不让你们毁灭上神之道!” “既然从此陌路,还有何好说?宁死!还我人道!”银灵子话音一落,所有的朔月城人都跟着银灵子高呼起来:还我人道!还我人道!还我人道! 还、我、人、道…… 还、我、自、由…… 还、我、人、道…… 还、我、自、由…… 还、我、人、道…… 还、我、自、由…… 还、我、人、道…… 还、我、自、由…… 他们高呼着口号,一字一句荡气回肠,环绕在天姥群山之间,久久不散。 章壹佰贰拾壹 虎鼓瑟兮,鸾回车 朔月城的势力士气大增,在高呼“还我人道”过后,银灵子等魔神霍然朝天飞起,这七位魔神又在空中凝成了八道卦象,八道卦象组成了一个阵法,呈现出天乾、土艮、水坎、雷震、风巽、离火、地坤、泽兑八个方位,这时,刑天缺位,其余六位魔神夸父,共工,屏翳,神荼,将臣,女魃分别悬于雷震、水坎、风巽、离火、地坤、泽兑六个方位,银灵子则站立在“天乾”的位置上,列出一个大阵。 结界破去,大阵聚集着大椿树上流下来的煞气,慢慢聚成一道强大的光波。 光波越聚越大,雷电在其中丝丝作响,整个光球呈黑色,天上乌云骤然涌动,翻滚着雷霆,和光波相呼应着。 七位战神使用【八阵】聚成了“玄溟光波”后,蓦地祭起光波,朝望舒长老那边的弟子轰击而去! 望舒长老不急不忙,手中掐诀,霎时,一面巨大的虚幻之镜随着他的口中念咒遁形而出。 那是一面虚幻之镜,由两道残月合并而成,组成一面偌大的圆形幻影巨镜,巨镜上的双月图腾燃了起来,“轰”的一声,光波撞击到了上面。 望舒长老表情吃力,却也用力念咒施法,霍地一下用巨镜把光波“反弹”了回去。 “铮!” 刹那间,银灵子等七大魔神也合力凝出了一道巨镜,那上面有着十个巨大的金乌飞舞着,像是十个太阳,十日图腾和双月图腾分别在两边的巨镜上燃烧起来! 顿时,光波被挡在了银灵子等魔神祭出的巨镜面前。 那是望月城的双月镜和朔月城的十日镜,两面神镜敌对,一时难分高下。 日月照耀,金银台。 双悬日月,照乾坤。 十日镜结合着七位魔神的八阵,反弹了光波。 这两面巨镜和玄溟阵法、双月阵法一样,如同一面强大的结界,能够抵挡外界的入侵。 最后,光波在双月镜和十日镜的中间爆炸开来,火焰乱窜之下,道道火球落在了牛首山栈道的迷宫中,鸟宫广场上,咸池后山栈道上……山间布满了火焰,栈道被火球轰击,化为一块块碎石掉落到云端中去,鸟宫广场上顿时爆裂开来,在平坦的地面上炸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坑,上面布满了丝丝火焰,碎石化作熔岩,且大坑有几丈来深。 “嘣、嘣、嘣……” 玄溟光波爆破的火焰继续落下,击落在连接天姥群山之间琼楼玉宇的鸾桥、凰桥上面。 “嘭!” 巨响不停传出,碎石纷飞,走在其间的低修为弟子逃亡不及,失足惊呼之下,掉落了万丈深渊。 “啊!” 惨叫声不停传出。 望月城中的长桥起码有几十来座,被火焰毁去了二三十座过后,剩下的二十座鸾桥和凰桥忽然化作了真凤之鸟身,整座长桥在刹那间褪去了斑驳的岩石,像是镀上了一层层金身彩身,化作腾飞而起的凤凰巨鸟、七彩玄鸟,化作一个个仙鸾飞鹤,展翅高飞! 那是一只只长桥化成的飞鸟,本来就做成了鸟形雕塑的长桥,没想到是仙鸾的真身,在危难时刻,连接天姥群山、连接望月宫殿的座座长桥会化作仙鸾挺身而出,拯救天姥山。 “轰轰轰!” 仙鸾眨眼间别划过了道道彩虹般的火焰,掠过其间,火焰延伸在半空,如同一条条火焰长蛇在空中来回缠绕,“熊熊”的声音冒出,烈火燃烧开来,灼烧到了鲲鹏兽的皮肤和那一只只偃甲飞鸢,飞鸢旋即布满火焰,“滋滋”作响,在天际烧毁开来,直接坠落到山巅上、深渊中。 两边的势力一触即发,天姥山弟子驾驭着飞剑、飞廉风兽、仙葫芦,和朔月城的飞鸢、鲲鹏兽斗在上空。 灵歌祭出蜚蠊鞭,和天姥山的弟子缠斗在了一起,时而在双月之下,时而在那条星斗流转的天上河中。 朔月城的飞鸢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般朝着天姥山弟子袭来,而天姥山弟子也在空中御剑摆出了一个上百人的大阵,带着鲸吞席卷之势,划出一道道流光,划破长空,向着那些飞鸢击来。 飞鸢如同一只翱翔在九天上的雄鹰,但嘴里却能喷出道道火球。 火球轰击着驾驭长剑的天姥山弟子,弟子们御着仙剑,在空中堪堪避过道道袭来的火球。 “轰轰轰……” 道道火球一乱串地袭来,有不少弟子失足掉落了深渊,惨叫连连。 还有的弟子骑着飞廉风兽,飞廉兽展翅自如,速度如闪电疾风那般“疾射”过去,能巧妙地闪避那些火球,故而能保一时无恙。 鸾桥所化作的鸾鸟,和飞鸢缠斗在一处,有的飞鸢直接被撞击掉落到天姥山深渊中去。 章壹佰贰拾贰 天台四万八千丈 另一边,望舒长老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北斗星下的峻狼山,太一楼上空,上百来丈的太一楼,十九层塔楼都亮起了灯火,只见望舒长老咒语轻启,一道星图便从楼中腾飞而出,被祭了起来,然后向天边延伸扩大,变成一幅遮天蔽日般的巨图。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茫茫地理,灿烂天文,四灵垂象,万类群分,渺观六沴,咎征惟君。”望舒长老念罢咒语,轻叱一声,整幅星图亮起了璀璨金光,道道虚幻的符文道篆飞快流转,为穹顶中的那一柄青冥巨剑灌注去道道灵力。 这时,两道光柱分别从咸池后山的阴、阳两个天池中激射而出,释放出天罡之气,灌注到了青冥巨剑中去。 青冥巨剑有着紫宫十九殿的青冥大阵作为阵眼,玄鸟修行者洛今朝坐镇其中,再加上咸池的灵力和星图的力量注入,此刻已经金光大闪,玄光大盛,炽光照射到了天姥山的每一个角落,把黑夜和乌云都驱散开来,在青冥剑的“俯瞰”之下,整个永夜的天姥山霎时亮如白昼。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青冥大阵时刻和青冥巨剑相关联着,同时接纳着咸池、青冥大阵、星图所带来的力量。 青冥剑柄处的“天台”,上面的所有神祗图腾都大炽玄光,只见它在空中飞舞一圈,转眼便向着七大战神轰然砸下! 青冥剑虽然看像一柄难以运转的巨型石剑,却也不拙重,整把剑如一道剧烈巨大的流星,猛地贯传云层,如疾风利箭般嗖的一声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神荼魔神避之不及,被青冥剑直接贯穿了躯体,顷刻间如烟云般消散开来,化作点点零星飘散于天地之间。 这边,正当魔神们彷徨之际,只听银灵子轻启咒语,龙伯巨人便动了起来,两个龙伯巨人的腰部直抵望月城的地面,而头颅则距离地面有几十丈高,高度仿佛超过了整一座太一楼,身躯之大、之高,令人震撼。 巨人挪动着躯体,一双眼瞳时刻闪耀着,一头往太一楼的方向挪去,一头正朝着咸池的方向走去。 而另一头殇月巨人,被彭祖的灵魂操控着,是主神,此时,它的一只竖立的巨眼中紧紧盯着青冥剑阵,欲要把它毁去。 “嗖嗖嗖。” 殇月巨人底下的数根触肢,竟然一直延长而出,直接把空中的青冥剑卷了起来。 “铮铮”几声,青冥剑利刃锋芒,所过之处,寸甲不留,炽光大发过后,直接把殇月巨人的触肢斩断。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日月星辰移!”银灵子咒语再启,龙伯巨人便肆意着破坏着天姥山的宫殿。 “轰!”巨人一拳下去,鸟宫广场和望舒广场上霎时血肉横飞,数不清的天姥山弟子惨死其中。 “嘣!”再一拳,望月城的地面上升起了数丈高的火焰,地面直接碎裂开来,出现了一个绵延数里的巨型拳印。 “嘭”的一声,在龙伯巨人的魔爪下,一座宫殿霎时碾为尘埃…… “铮!”青冥巨剑在上面飞速舞动着,朝龙伯巨人轰击过来,龙伯巨人一手抓住了青冥巨剑,然后用力一甩,青冥剑在空中挪动了数里,望舒长老在云巅上不停变化着手中法诀,指引驾驭着这柄穿云长剑,朝龙伯巨人击去。 “铮!”在青冥大阵的助力下,在星图的璀璨星光下,在咸池的灵力灌注下,青冥剑玄光大炽。 青冥大阵,太微垣中。 洛今朝位于正中心阵眼处,而涵虚、仙律、司鸟三位长老则包围着他,朝着阵眼灌注去自身的灵力。 可是纵使天罡之气再多,也无法和洛今朝体内的地煞之气融合在一起,九黎剑剑灵在洛今朝的灵识内涌动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剑灵似乎十分痛苦。 在洛今朝没有完全驾驭九黎剑之前,是不能随意控制自身煞气的,所以时时被一层层煞气包裹着全身,难以发挥青冥剑的真正力量。 没有纯天罡的玄鸟修行者,根本难以运转青冥剑阵。 另一边,灵犀、灵知、灵隐、灵星、灵潜、何明夕六人打坐入定,休养生息,暂时难以应战。 龙伯巨人不停地轰击着宫殿,然后朝着咸池走去。 正当另一只布满熔岩的龙伯巨人已经抵挡太一楼,正欲破坏太一楼的时候,蓦地,望舒长老竟然把太一楼整座驾驭起来。 数百丈高的太一楼漂浮在空中,层层塔亮,灯火通明,闪耀出金光,宛如一个庞然大物,能和青冥巨剑比拟。 这边,银灵子又祭动着剑冢的万剑,只见山顶处的万剑微微撼动,然后上千万把大剑蓦地全部升至半空,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牛首山的上空,犹如灭世的黑云,遮挡了远方的大椿树,遮挡了月光,融到了乌云中去,铺天盖地的上千万把剑朝着空中骑着飞廉兽的弟子、还有望月城地面上的弟子飞落击去,一时蔚为壮观。 只听天姥山的弟子齐齐轻叱一声,无论是骑着飞廉兽的、还是驾驭着飞剑的,地面上的弟子,全都拿出了一把又大又黑的伞,上千把伞举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万伞阵”。 这些伞正是天姥山的至宝六气伞,六气伞能融合变幻阴阳、明晦、清浊六气,如果一起发动,能变幻山间天气,未时许双月重合的时候,只不过屏翳魔神的长虬释放出瘴气,笼罩了天姥山,众弟子又四处分散杀敌,难以聚集在一起,所以才使不出那一招以抵挡魔神的“冰封”。 现在,他们统一使用六气伞,全都祭起一道长符,长符在空中燃烧过后,便发动了符咒。 章壹佰贰拾叁 对此欲倒东南倾 咒语启动,符咒催动着六气伞,所有的六气伞挡在了一处,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方阵”,在地上,在空中,挡住了万剑阵的猛烈攻势! “铮铮铮!” 万剑不断飞下,击落在黑伞上,被黑伞挡飞出去,但有那么一些修为相对低、或者定力不足的弟子,一时撑不住六气伞,被长剑穿过黑伞,穿过胸膛,掠出一道血痕,而后死去。 “铮铮铮!” 紧接着有更多的弟子惊呼死去,银灵子祭起的万剑阵持续了好一阵子,还没完没了,天姥山的弟子此刻已经死伤过半。 “收!” 天姥山所有弟子黑伞一摆,空中骑着飞廉兽的弟子则是飞出长伞,直接把长剑收在伞中。 漫天的剑雨,终于停了。 “铮铮!”空中的灵艳和灵羡骑着飞廉兽助阵望舒长老,望舒长老驾驭着双月巨镜把刚才的一部分飞剑聚集在了一处,然后使用法术把那些剑“反弹”出去。 “铮铮铮!” 空中更多的飞鸢掉落了。 “铿!”望舒长老驾驭着青冥巨剑,直接朝着太一楼那边的龙伯巨人攻去! “嗖!”青冥巨剑翻转过来,在空中挪动了一下,然后如流光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穿过了那只覆盖着熔岩岩浆的龙伯巨人的胸膛,那只巨人顿时惨叫一声,这一头巨型丧尸倒下了,它的头颅和上半身掉落在地板上,化作一滩滩铁水,熔化在望月城的地板上,如岩浆洪流一般侵蚀着地板,有的岩浆还流进了山崖。 “哼,被桃魇炼化过的巨人,竟是这般实力?”在半空施法运转巨人的银灵子颇为不屑,可是正当他想要说“贰负之尸”的时候,那一滩滩铁水竟然化作一个个行尸走肉般的怪人,它们排列出整齐的队形,从远处看,像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蝼蚁在洞内移动着,它们痛苦地嘶喊着、呻吟着,它们早已丧失了人性和意志,头戴鬼面具,半兽半人,长着豹子一样的尾巴和露出面具外的老虎一样的牙齿,蓬松的头发上戴着玉制的发饰,如野兽一般,嘴里不停发出“嗬嗬”的啸声。 “嗬嗬嗬”,它们排好队伍,渐渐走向望舒宫殿和鸟宫广场,还有望月城更多的地方,显得十分诡异,令人窒息。 这些就是当初桃魇炼化巨人的贰负之尸。 以西王母之容貌,以上古奇花的力量打造而成的贰负之尸。 银灵子和天姥山众人都为之愕然,原来,这才是桃魇留下来的杀手锏,是上古奇花的力量和西王母的力量,本来聚集在巨人体内,现在巨人死去,上千个丧尸走了出去,袭击宫殿。 成千个贰负之尸如不死人一般,慢慢走向望月城的各个角落,它们肆意啃食着宫殿的木柱,地上的“死肉”,龇牙咧嘴,满口鲜血,腥臭之味扑鼻而来。 贰负之尸如丧尸围城那般包围了望月城,如潮水一般涌向了紫宫十九殿。 危难关头,为了阻挡不死人的入侵和对青冥大阵的破坏,飞廉兽上的天姥弟子个个跳了下来,御着长剑落在了地面上,用手中三尺青锋斩杀不死人。 “嚓、嚓、嚓!” 无论刀剑再怎么锋利,当它劈向不死人的时候,不死人都是毫发无伤的。 它们的皮肤就像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的那样,仿佛铜头铁臂,难以中伤。 “吼”的一声,一头贰负之尸直接咬向一名天姥山弟子,那弟子瞬间双眼发白,倒地毙命了。 “嚓嚓”的两声,灵艳和灵羡直接砍下了它们的头颅。 只有挥剑砍向贰负之尸的脖子,才能毁去它们的生命。 发现异常,众弟子纷纷互相传递消息:斩下头颅。 可是一波接着一波的贰负之尸从巨人熔化的铁水中凝成而来,如潮水一般朝着众弟子和宫殿蜂拥而来。 这边,另一个龙伯巨人已经行至咸池边,它挥起巨臂,肆意捣乱着阴阳两天池。 “轰”的几声,巨拳落下,水花激荡而起,咸池的阵法已经被它破坏了。 大水从咸池上漫了出来,倒灌到望月城中去。 哗啦啦,洪流灌注而下,冲到了宫殿上面,一些弟子被洪流冲退。 整个望月城乱成了一团麻。 望舒长老岂能任由龙伯巨人宰割,见状,他立时祭起青冥巨剑,朝着另一位龙伯巨人轰然砸下。 青冥大阵内,洛今朝体内的玄鸟之力从盘旋的紫宫四殿上方输了出来,灌注落在了青冥大剑上,“呀”的一声,但见一只玄鸟划过上空,洛今朝体内却还是运转煞气,【牛斗之墟】和【天姥悲歌】同时运转,众妙之门中输出源源不断的煞气,和罡气融在一起,灌注到青冥大剑中去。 因此,青冥大剑力量大为衰退。 而后,青冥大剑竟然“窒”在了龙伯巨人的胸口前,难以刺去,好像被巨人身上的一股剧烈力量挡在了前方。 但见龙伯巨人巨型的身躯居然灵巧地往右边一闪,裹挟着磅礴力量的青冥剑便急速往前倾去,最后倒插在咸池内。 “砰!” 霎时水花激荡而起,阴阳两个咸池已经遭受了重大的破坏,青冥剑来自咸池的天罡灵力已然大衰。 这边,殇月巨人的上空出现了一道幻影,那是一个发须眉皆白的老者,身穿灰色道袍。 这道幻影正是彭祖的灵魂,它控制着殇月巨人,到处破坏着天姥山上的宫殿。 它的触肢轻轻一摆,就能把宫殿碾碎。 登时,天姥山上飞沙走石,碎石纷飞,整个大地都在颤动,一片山崩地裂的景象,仿佛整个祈天灯都要就此毁去。 殇月巨人肆意破坏着紫宫十九殿的青冥大阵,还有鸟宫三十六殿,面壁山谷,咸池后山……很多地方都遭受了攻击,整个望月城化作一片废墟炼狱,滔天火海。 七十二地煞之神展开双翅,翱翔在空间,时而降落在望月城上,时而飞起,随意破坏着鸟宫三十六殿。 三十六位天罡之神也上下翻飞,来回盘旋,一边飞舞着一边朝七十二地煞之神攻击。 “铮!” 一名天罡之神斩下了一名地煞之神的翅膀,再一刺,那名地煞之神化作雕像碎石掉落深渊…… 这样的战斗在空中持续了几百回合,鸟宫三十六殿,像是一座座矗立在天地间的神墓墓碑,这一座座巨大的墓碑在一百零八尊“飞人”的激斗下被烈火灼烧着,被流光撞击着,坍塌着,有的化作碎石整一座掉落了天姥山下的云端深渊。 “咻咻咻……” 空中,“天罡”和“地煞”在空中飞翔,互相攻击,时而化作流光,时而使出火球术法,时而使用剑法,一时光华流转,剑虹流光,令人眼花缭乱;鲲鹏兽遮天蔽日般的翅膀掩盖了月光,遨游着撞击着朝它御剑飞来的天姥山弟子,几声轰鸣,许多弟子连人带剑惨叫一声,失足掉落云端,那些飞鸢和、偃甲兽和飞廉风兽、仙鸾的斗争,从未停止,那些在空中被撞击掉落在地上的流光、尸骨,击碎了大地,望月城的地面上碎石横飞,十多里内瞬间龟裂开来,原本平整的地面,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长桥和雕像,全部毁灭,再无一寸完整的地方……整一片天际,都被它们占领了,成为它们的炼狱战场,尸骸横空,颇为惨烈。 地上,一个个贰负之尸从铁水中生长而出,全都朝紫宫十九殿旋转着的青冥大阵蜂拥攻去,它们像是蚂蚁那般一个接着一个堆了起来,那些丧尸丧心病狂般疯狂撕咬着天姥山的弟子,一个个弟子身着的月白道袍早已被鲜血淋红,他们的面孔和手脚被贰负之尸撕啃着,五脏六腑被贰负之尸伸手抓出,现场惨不忍睹,鸟宫广场上,集合了一大群天姥山弟子,他们一鼓作气,连成一片,摆出剑阵,用着手中的三尺青锋奋力厮杀着丧尸,和那一个个从天而降的远古遗民,他们被迫鼓起勇气,挥剑斩下一个又一个贰负之尸的头颅,拼死也要包围鸟宫三十六殿、望月城的信仰不被毁去。 空中,望舒长老和银灵子等魔神的战斗从未停止,虽然看似望舒一人在战斗,但是青冥大阵中坐阵着司鸟、涵虚、仙律、洛今朝四人,以五人的力量合力运转青冥大剑和阵法,实际上全部力量此刻都灌注到了望舒和青冥巨剑中去,所以,望舒长老要一边驾驭着青冥巨剑,一边又要和七位魔神缠斗不休。 银灵子一边操控着殇月巨人,一手又操控着龙伯巨人,虽然桃魇炼化的龙伯巨人被毁去,但还能施展出术法祭出一个个贰负之尸,而且有两个巨人的帮助,他们的胜算很大,一时处于上风。 银灵子就像是操控着木偶那样,双手的法诀来回变幻,交错变换,看上去诡异至极,另一边,夸父、共工等魔神则阻止着望舒长老作法,想要打断他控制那柄青冥巨剑,夸父祭起劈天斧,共工祭出天蛇杖,合力施法。 章壹佰贰拾肆 霓为衣兮,风为马 在敌人的轮流攻击下,望舒长老防不胜防,招架不来,加之青冥巨剑本来就没了纯天罡的力量帮助,加上咸池被毁去,青冥大阵被贰负之尸破坏,此刻的灵力已然大衰,根本无法支配攻击,一时处于下风。 由于殇月巨人不断地用粗大的触肢轰击着地面,地面和空中骑着飞兽的弟子一个个拿出了冰心玉壶,口诀一起启动,上百个弟子异口同声,一起念着《天姥悲歌》的口诀,呢哞之音顿时重合在一起,响彻整一片天地,在天姥群山之间回荡不散,如降妖伏魔的黄钟大吕、缥缈仙音,不绝于耳,从九天降下。 “嗖嗖”的声音连连而作,弟子们手中驾驭着的冰心玉壶忽然变大,刹那间,上百座三十来丈高的巨型九层“冰塔”同时出现在了高空云霄中,它们凌驾于云层和双月,凌驾于鲲鹏兽和飞廉兽,如同一座座寒冰宫殿,组成一片又一片的天上宫殿,气势磅礴,气象万千,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强大压迫感。 这时候,无论是地面上的人,还是空中战斗着的魔神,都注视着天空的这一座座宫殿。 “呼”的一声,飓风从一座座宫殿中呼啸而出,把地面受伤的天姥山弟子收了进去,冰心玉壶变大把弟子们收了进去,以防巨人的袭击不小心把人压得粉身碎骨。 被彭祖灵魂操控着殇月巨人忽然飞天而起,显得神圣无比,它三十来丈高的身躯,在天空中那道白色幻影的控制下,拔地而起,这时,它所有的触肢都摆动了,轰击着望月城。 “轰隆隆!” 望月城遭受着巨型触肢的不断破坏和轰击,再一次碎裂,地面上几乎无一人能够生还。 眼看着它就快要抵达青冥大阵,紫宫十九殿前了。 本来以为它的触肢无法穿透青冥大阵的结界。 没想到—— 一个巨型触肢打来,那旋转着的宫殿忽然掉落在地,外围的那层幻影结界在刹那间破碎开来,如同环形的天幕“玻璃”在瞬间破碎,根本难以看清。 “嘭!”一声巨响,太微垣、轩辕、天道、紫微四座宫殿从空中猛然落地,碎石飞溅而起,宫殿摔得粉碎,洛今朝、何明夕等人在里面只感觉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剧烈的震动便上演了,仿佛地震山摇,他们在里面上下翻飞,摔了多次,只有三位长老念力强大,稳住自身,才不被伤害。 外围的十五座宫殿也停止了旋转,顿时被巨型触肢碾得粉碎。 “砰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青冥大阵内的人都被迫出来了。 灵犀等人本来在打坐养伤,没想到太微垣宫殿被破坏,只能互相搀扶着从青冥大阵中走去,暖玉本来为它们恢复着功力和身体,但还没到一半,巢居就没了,只能踉踉跄跄从中走出。 灵犀、灵知、灵隐、灵潜四人步履蹒跚,在地面上躲闪着巨人的触肢攻击,唯独不见灵星。 涵虚长老、司鸟长老、仙律长老蓦地化作流光冲天而起,和望舒长老并肩作战。 而洛今朝和何明夕,也从中走去。 紫宫十九殿被破坏,青冥大阵也就废了,洛今朝根本无法充当阵眼,青冥巨剑,也没有用了。 那幅巨型的天星图,也缩小了,变成了原形,黯淡无光,再也不能发散出星盘星海的璀璨光芒。 星图重新收回了天空中的那座太一楼。 青冥巨剑失去了各方力量的支撑,眨眼间,竟然被龙伯巨人一手捏碎。 “轰!” 一声巨响,青冥剑那上百丈长、十来丈宽的石头剑身霎时粉碎,化作一片片碎石,落入云端、深渊。 天台上的所有图腾都消失了,都不存在了。 那一柄能够直插云霄,横贯天地的巨型石剑,就这样化作碎石,沉入茫茫云海。 星图被打落,紫宫十九殿被破坏,咸池被破坏,洛今朝离开了阵眼,青冥巨剑失去了主要支柱,加上本来没有纯天罡修行的玄鸟者,青冥剑本来就使不出真正磅礴的力量,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和两个巨人抗衡…… 天空中,忽然有一批望月城弟子骑着一头头天马从西边飞出,天马带着金色的翅膀,汗血宝马般红色的躯体,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上百号弟子,像是从天而降的使者,转眼便飞至朔月城势力的面前。 “他们来了,终于把马成山上的天马召唤出来了。”空中,司鸟长老口中呐呐道。 原来,天姥山的远方还有一处隐藏的地方,为马成山,灵星恢复得最快,他带领着一群弟子,御剑潜伏而出,来到马成山把那上百匹天马召唤出来。 可,这一切都像是杯水救燎原之火——无济于事。 天马根本没什么攻击力,它们只是助长了以灵星为首的“雷”属性修行弟子的修为,使出“天雷术”攻击天上变幻无穷、神出鬼没的飞鸢和那一只只庞然大物般的鲲鹏兽。 “轰隆隆!”一群群天马载着白衣弟子降临,天边的乌云也随着他们一起降临,乌云压得很低,就出现在天马的上方,上面还雷霆翻涌,丝丝雷电狰狞可怖。 “轰隆隆!”弟子们骑着天马,行空而至,天上的上千万道惊雷也接着行空而至,指着前方的每一架飞鸢,斜劈落下! “砰砰”几声巨响,千道雷电如紫色长蛇那般轰然斜劈,劈落在了飞鸢之上。 一架架飞鸢顿时着火……上百架飞鸢掉落了深渊。 “咻咻咻!” 天马张开金色的翅膀,从众魔神的眼前飞过,再一次驾驭着长空惊雷,劈落而下! “轰隆隆!” 上百匹天马绕成一片,随着马背上的弟子手中长剑蓦然朝天一引,再向前一指,惊雷再次从头顶上的那片巨大乌云斜着劈出! “嘣!” 七位魔神祭出一道虚幻巨盾,挡下了这道道雷击。 “轰隆隆!”再一劈,上百道雷电同时落在了空中那一只只鲲鹏兽的背上。 “呀”的一声声惨叫鸟鸣,一只只鲲鹏兽失去了翅膀,掉落云端。 “轰!”飞鸢喷出长长的烈焰,烈焰延伸过去,划过天际,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火蛇,吐露出邪恶的火信子,“撕咬”着天马上的弟子。 “啊!” 有弟子被烈焰灼伤,掉落深渊。 两方势力一直对峙着,难分上下。 雷绫在九天上飘动着,灵星带领着奔腾的群马,驾驭着天雷,手持六气伞,抵挡着飞鸢的着炮火攻击,天雷轰击着飞鸢和偃甲飞兽、鲲鹏兽一个接着一个死后掉落到云端,不见踪影…… 殇月巨人继续在彭祖灵魂的控制下,肆意攻击着地面的宫殿,而另一个龙伯巨人,即使在破坏了青冥巨剑后,也不甘心,它正施展着一身“弑道”的功力,举手投足,拳掌交接之下,仿佛要把整座望月城都翻转过来了。 仙妖乱,群魔乱舞,天姥山、望月城已经乱成了一片修罗炼狱,正渐渐地走向毁灭…… 双月、漫天的星辰早已黯淡无光,两个巨人正在靠近四位长老,还有那座百丈高的太一楼,它们接受着主神和银灵子的旨意,伸出魔爪,要把望月城的一切都推向深渊! 章壹佰贰拾伍 别君去兮,何时还 一番激斗过后,天姥山、望月城早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巨人破坏过后,群山震撼之下,摇摇欲坠。 空中,银灵子弹着长琴,控制着殇月巨人向着四位长老击去。 他弹指间便能奏出一曲曲魔音,魔音化作鬼神的幻影、骷颅的幻影,刀剑的幻影,这些全都朝着望舒挥去。 只见四大长老不慌不乱,立时祭出那道强大的双月巨镜,巨镜幻影挡在前面,挡住了所有鬼神、刀剑幻影的去向。 一声怒吼,夸父提起劈天斧,朝着望舒斩下,而女魃的豢龙袋也在空中,变幻着山间天气,蓦地一声雷鸣,天空中的乌云降落了道道冰刺,冰刺朝双月巨镜击落而去。 “嗖”的一声,一些弟子祭起了六气伞,几十把六气伞在空中随着弟子们的念咒作法而控制着四时六气,变幻阴阳明晦之气,消去那道道冰刺。 夸父,共工,屏翳,神荼,将臣,女魃六位魔神都朝着双月进行一番猛攻。 银灵子在身后,弹起了手中的伏羲长琴,长琴奏出一曲曲迷幻乐曲,控制着弟子们的心神,让他们走火入魔,倒戈相向。 这时候,洛今朝和何明夕在来回曲折的宫殿废墟中迷路了,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迷宫,宫殿掉落的石柱和废石挡在了身前,绕成了一片,上面行走着各个弟子,还有那些不顾一切、誓死进攻的贰负之尸。 “吼!”一个贰负之尸猛然袭来,洛今朝挥起手中长剑就是一砍,头颅掉落,成功逃脱。 因为空中银灵子的琴音影响,地面上的一些弟子心术不正,定力不足,被琴音蛊惑了,遁入了噩梦,化作魔鬼,一双眼睛发出赤红的光,他们开始变得疯狂,没有人性,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到处破坏着。 “嘤!”洛今朝也难以承受银灵子的乐音,他在空中不停地弹奏着,实在是令人难以抵御。 乱石穿空而出,宫殿不断地倒塌掉落,化为碎石。 在其中胡乱奔跑的弟子,肆意咬人的贰负之尸……乱成一片的望月城,已经难以找到出口了,都不知道望月古井和咸池后山、面壁山谷,这些到底在哪里了? 何明夕见状,马上取出了灵知的王母琵琶,对着洛今朝弹奏起清心妙音,抵御着空中银灵子的伏羲琴乐曲。 西王母、青鸟的清和之力,确实能清心寡欲,让洛今朝从迷幻的心魔内遁出,不被心魔操控。 银灵子的伏羲琴琴术能够使出幻术,施展迷魂咒,让人堕入心魔,这种琴术使出的幻术效果丝毫不亚于造梦镜,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说服敌人,而是让敌人自己死在自己手中。 这种琴音召唤了人的恶魄,蛊惑着人心,人心的欲望和心中的恶魔在琴音响起的刹那遁形,迸发而出,让人难以控制。 何明夕让洛今朝清醒过来,也让周围的弟子得以清醒过来,本来以为可以清静一时,没想到,这时灵歌出现在前面,挡住了洛今朝和何明夕的去向。 “灵知他们呢?”灵歌冷然面对两人,侧着身体。 他身上的黑气好像退了许多,他头发披散,在风中缭乱着,一双赤目时时驻扎着“魔鬼”,一身白袍早已布满血迹。 此时他手执蜚蠊鞭,和洛今朝面对着面。 “他们往前面去了。”洛今朝道,“他们已经受了重伤,贰负之尸、银灵子在作怪,加上城中崩塌,早已是九死一生,难道你连他们都要杀?他们可是你至亲至爱的同门师兄弟!” “哼……”灵歌冷笑道,“我想杀的,已经杀了,我想要毁灭的,此刻也差不多了,就差离开祈天灯这一步了。” “难道五百年前的事,就真值得你这么做吗?”洛今朝大声质问道,然后指着这一片片废墟,“难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看着满天的灰烬,看着樯橹之间灰飞烟灭,灵歌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和痛楚,道,“道不同,观念不同,和你讲不明,道不尽,既已是背道而驰,刀剑相向!来吧,拔出你的剑,使出我教你的剑术!” 看着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或许一切,都要随着祈天灯的灭亡而离去,洛今朝、何明夕此刻是生是死,都是未知,作为望月城的一员,拼死,也不能让朔月城的一兵一卒离开祈天灯,就算今天死在了望月城,不能挽回希望,也好过苟活于世。 洛今朝拔出了七月剑,何明夕手持王母琵琶站在一边,向他弹奏,一来抵御天空的银灵子琴音,二来使用太极两仪阵法朝他灌输去道道天罡之力,融合两人阴阳之力,和灵歌一战。 何明夕开始弹奏起琵琶,一股轻柔的灵力灌注到洛今朝的身体中去,洛今朝只觉得这股轻柔之力既能抵御银灵子弹出的伏羲琴音,又不知不觉间浑身充满了强劲的灵力,随后提剑蓦然朝天一指,一声鸟鸣,玄鸟星宿图腾霍地从灵识中祭起,“铮铮铮”的数声,洛今朝腾空而起,七月剑竖在身前,凭空幻化出九道又九道气剑,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两边的气剑一排接着一排,一边是冰剑,一边是火剑,都有数丈之高,随着他轻叱一声,所有的气剑“嗖”的升空,自九天落下,向着灵歌击去。 “铮!”一声锐响,灵歌全身忽地被一个剑盾笼罩,剑盾由无数把气剑凝成,围绕在灵歌周身。 “咻咻咻!” 洛今朝祭出的无数把气剑都打落在了灵歌的剑盾上,瞬间化为乌有! 紧接着,灵歌嗖的一声飞快向着洛今朝袭来,转眼间便提着蜚蠊鞭来到了洛今朝身前,距离不过咫尺。 “嗖!”天蓝色的蜚蠊鞭如一条轻灵的水蛇一样,把洛今朝的躯体缠绕住了。 “啊?” 洛今朝大惊之下,被蜚蠊鞭缠住后,灵歌一拉,他的躯体便突地朝天飞起。 “铮!” 蜚蠊鞭须臾间又化作了一柄天蓝色的长剑,在弹指间刺向空中的洛今朝。 “砰!” 两剑交错,可蜚蠊鞭变幻无穷,能短能长,能化鞭亦能化剑,实在难以招架得下。 洛今朝一下子被震飞到了五百米外,顿觉金星乱冒,“嘶”的一声,他擦着地板猛然退避,剧烈的力量摩擦着地面产生丝丝的火花,地板立时破碎开来,裂出一道长长的裂缝。 “铮!”洛今朝把剑按在了地上,刹住了后退的步伐,半蹲在地,用手捂着胸膛,很是难受。 “叮叮叮……”何明夕的琵琶停止了拨动,琴音不再流出。 “嘤咛!” 章壹佰贰拾陆 却道,永隔参商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弹琴,也无意间被灵歌的剑力伤到了,毕竟洛今朝和她同在一个阵法,相当于一个共同体,阴阳两阵,一阵伤,俱伤。 “看来,我教予你的天姥九剑还是没有练到家。”灵歌淡然道。 可这时的洛今朝,哪里还有时间听灵歌的教导,在这种敌对时刻,生死攸关的时刻,不是他死,便是自己亡。 “轰!” 一声巨响传来,只见龙伯巨人还在上面继续破坏着宫殿,鸟宫三十六殿,已经崩塌了一半,此刻那些支撑宫殿的柱子,正一座接着一座倒下,所有的宫殿,都将要殇月巨人的触肢破坏下,在龙伯巨人的举手之间,化作碎石和齑粉。 “铮!” “嗖!” 空中,一道强劲的流光霍然穿过司鸟长老的躯体。 那正是神荼所化作的流光。 一声惨叫,司鸟长老口吐鲜血,掉落云端。 “师父!”地面上,还没有痊愈的灵知大喊道。 “长老!”灵犀、灵隐、灵潜也接着喊道,可是他们都受了重伤,此时只能在地面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切,看着悲剧的发生,而无奈地接受,想要救想要战却也有心无力。 眼看着司鸟长老已经不行了,正当仙律长老欲要前来救她、咬在半空中稳住她的时候,夸父的劈天斧和将臣的“弦海月”法术霍地朝他打来。 仙律长老被敌人猛烈地攻到了后背,口中连连喷血,也掉落了深渊…… 这边,望舒长老正和银灵子打得正酣,而涵虚长老正和其它魔神缠斗着,还要一边应付龙伯巨人,简直防不胜防。 灵星、灵艳、灵羡等弟子还在空中和敌方的飞鸢、鲲鹏兽激斗,根本招架不来,猝不及防。 望舒长老看着司鸟长老和仙律长老在自己的面前死去,悲痛顿时占据了心头,当所有的悲伤河流转化为怒火,望舒长老再也不能忍受了。 他决定,玉石俱焚。 “就算是拼死在战场,祈天灯不存在了,我也不能让你们离开小世界——上神的约定,就算死,我和你们,也不能违背!天道,永远都在,不可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让一切,都化为灰烬吧!” “宁死,还我人道!”银灵子高声喊道。 紧接着,坐在飞鸢和鲲鹏兽背上的一个个远古遗民,还有其它六位魔神,朔月城所有的生灵,都在空中高呼着口号,就像是在一起高歌着—— “宁死,还我人道!” “宁死,还我人道!” “宁死,还我人道!” …… “宁死,还我自由!” “宁死,还我自由!” “宁死,还我自由!” …… “宁死,不违天道!”望舒长老随意比划出几道气剑,一下子击退了银灵子的伏羲琴音。 “嘭!” 一声巨响,银灵子的伏羲琴被剑气击中,霎时一根接着一根的琴弦断开了,紧接着,爆破开来,化为灰烬…… 银灵子大吃一惊,却被望舒的剑力震飞出了一边。 他没料到,望舒居然震碎了自身的筋脉,用尽全身的修为,予以自己一击,和自己拼到底。 伏羲琴,碎了。 望舒长老的筋脉,也全都断开了。 “啊!” 望舒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倒落在了地面上。 “噗!” 望舒吐出了好大的一口鲜血,然后,他艰难地、勉强地支撑着,爬了起来。 “师尊!” 涵虚长老见状,用手中的“风剑”暂时击退其它六位魔神,然后以流光之速俯冲下来,眨眼便出现在了望舒身边。 远方,洛今朝和何明夕都看在眼里。 “长老!”洛今朝大喊一声,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灵歌还挡在前面。 “望舒长老是你的师尊,你怎么忍心!”洛今朝用力指向灵歌,却被一股力量震到了心肺,“唔!” 痛苦之下,他停下了讲话,用力捂住胸口。 “没用了,一切注定毁灭。”灵歌道,“呵呵……哪怕是我最敬爱的师尊那又如何?我救不了他,五百年前,他也没有救得了我。” “难道你真的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何明夕娇声斥道。 “呵……”灵歌苦涩地笑道,“错,已铸成,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怎么救?我回不了头了!” …… “师尊!”涵虚长老急忙施展治愈术,顿时一层光圈笼罩了望舒,以入定之法助他恢复筋脉力量。 “没用的,别浪费力气了……”望舒长老擦拭着嘴角的血,无力地呢喃道。 “师尊,你别动,很快就好了!”涵虚大喊道。 “别……我还能战……快,趁机会,使出……不然,就真的违背了上神的旨意……”望舒长老表情痛苦,吞吐道。 涵虚不再理他,只顾着帮助他疗伤。 “快!”望舒长老忽然怒了,大声喊道,他已经无力了,却还要喊了出来,“希望就快陨灭了!” “师……尊?”风吹散了涵虚的白发,长长的白发从玉簪中飘散而出,在风中凌乱着。 涵虚长老年轻的脸庞早已布满了血迹:“真……真的?” 他也明白望舒长老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想做什么,可是,他还想保住自己师尊的命,即使自己死了,也要保护师尊,孝敬到底。 “这是命令。”望舒淡淡地说了一句,“是望月城,祈天灯,最后一道命令!” 涵虚长老闭上了眼睛,流下了两行清泪。 泪水落在地上,滴落在火焰上,喳的一声,火灭了。 涵虚长老强忍着泪水,抽噎几声,蓦地朝天飞起,咒语在刹那启动—— “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石含阳气,精构则燃,焚之无尽,是生火山,理见乎微,其妙在传!” 涵虚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忽然赤炎流动,包裹了全身,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开来。 “归墟陨石,呔!” 忽然之间,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太一楼中飞出。 那颗陨石高达数丈,上面布满了道道离奇古怪的篆文。 此刻,它在空中闪耀着金光,所有的篆文,都在那一刻流动开来,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化作漫天的金文,金灿灿地流转着…… “宁死,不违天道!”涵虚长老含泪,念下了最后一道口诀,咒语罢,法诀下。 归墟陨石,启动了。 所有的天姥山弟子,空中飞行着的弟子,都望着涵虚长老,眼中落泪,口中齐声念道:“宁死,不违天道!” 六字真言响彻天边,仿佛黄钟大吕,呢哞不止,回荡在群山之间,回荡在整个祈天灯中! “宁死,不违天道!”地上的望舒长老,也闭上了眼睛,喊罢咒语。 随着涵虚朝前方一指—— 刹那间,天色大变。 “快,阻止他!他要毁灭祈天灯!”银灵子这才反应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一颗从太一楼中祭出的陨石,是归墟陨石,是太一楼顶层,太虚幻境中的归墟陨石! 银灵子本来还不知他们要作甚,直到陨石出来,涵虚念咒的那一刻才恍然醒来,原来是这回事—— 上古的归墟陨石,和千万年艾巫部落的那场天火一样,和八十年前百越国和荆蛮、淮夷大战中的那场毁灭之火一样,只要启动归墟陨石,就相当于启动天地间最强的力属性法宝,如果启动了陨石的所有力量,届时,祈天灯将难有生灵能逃过它的魔爪,死神,即将降临! 银灵子没有料到,涵虚长老居然集合了天姥山所有人的力量,启动了归墟陨石所有的力量,毁灭祈天灯! 即使是天姥山不复存在,也不能让朔月城的人离开乐土! 这就是望舒长老的最后一道命令,以归墟陨石,拼个玉石俱焚! 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哪怕是献出自己的生命,天姥山所有的人,望舒,也不能毁灭上神之道,也要遵循天道。 朔月城的人根本没想到,望舒宁愿为了“不违天道”,肯放弃他自己,乃至天姥山所有人的性命! 以归墟陨石之力,打开天火,天将要降下火之陨石,陨石降落,破坏力极强,整个祈天灯所有生灵、所有物体,将要毁于一旦! 章壹佰贰拾柒 风悠远,水清寒 正当七大魔神一起攻向涵虚时,天空已经变化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当银灵子和众魔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待着一切的发生。 “轰隆隆!”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中的战斗,都窒住了,他们同时抬头仰望这一片天空—— 双月,变得黯淡无光…… 然后,两轮明月都是诡异的红色,在刹那间慢慢地互相靠拢而去…… 天上的星盘失色了,再也没有一颗星斗出现,所有的星辰,在刹那间消失了,然后,又在眨眼间化作一道道流火,向着众人袭来! “轰隆隆!” 天上似有雷霆涌动,却不见雷电闪耀,只有乌云密布,乌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卷袭而去,聚在了一起,成就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像是急流一样,吸纳着所有的事物,所有的云流都奔向那里,越聚越大! “啊!” 一声声惊呼如同鬼哭狼嚎那般,所有的人都在痛声惊呼之中被卷上了天际。 先是天上的人,再到地上的生灵,都难逃漩涡的引力。 可等到空中的一只只鲲鹏兽和飞鸢被吸进去过后,半盏茶的功夫,又恢复了正常,而后,一道巨大的火焰之球从漩涡中渐渐露出了真身! 然后,它降落下来,化作漫天的火球,和那一道道星辰化作的火球,一起坠落大地! 正当殇月巨人和龙伯巨人还在空中肆意破坏着宫殿时,火球降落了,首先落在了它们的头上和身上。 “熊”的一声,火焰笼罩了它们的身体,把两个巨人一下子燃烧殆尽,化作漫天的灰烬,飘散而去。 “轰轰!” 火球陨落大地,宫殿,鸟宫,都受到了轰击,爆炸开来。 “天之水葬,湮灭大地!” 这时候,屏翳魔神以自身修为,凝成了一道寒冰之墙,横在了天际,暂时抵挡了漫天火球。 “嘣嘣嘣!” 冰墙延伸百里之长,六合八荒,所有方向都有冰墙抵挡着,如同一面巨大的天之屏障,横在了天空中,挡住了陨石去向。 可是星沉大地,炼狱火海从未停息,随着一道道的火球坠落其上,无数的火焰在冰墙上延伸开来,融化了冰墙。 “咔嚓嚓……” 偌大的冰墙,浩瀚无边,一直延伸到天际边的冰墙霍地碎裂开来,屏翳一神两只手举着托着冰墙,苦苦支撑着,非常艰苦,非常吃力,整张脸都狰狞了,手臂都青筋暴起,浑身都被血色填满。 眼看着他快撑不住了,火球的坠落,冰墙融化为水,他的手都黑了,一边的五根手指,都已经吱吱脆响断裂了。 其它的六位魔神急忙上前,帮助他一起托举着冰墙。 可是,很快,都撑不住了,无数道火球轰击,冰墙在刹那间轰然破碎! “嘣!” 一声巨响,火焰滔天而出,冰墙霎时融化为漫天大水,大洪流又顷刻间被蒸发开来,化作道道青烟…… “啊!”夸父和共工,还有将臣、屏翳、神荼都被火球击中了身体,一下子被烧灼到了皮肤,烧焦了。 它们抱头乱窜,掉落了云端,在空中燃烧起来。 而将臣,由于它的躯体被精灵控制,躯体死后,精灵霍然飞遁离开,不知要逃往何方。 这边的女魃和银灵子,还在空中闪避着道道火球…… 鸟宫三十六殿开始走向毁灭,剩下的大殿崩塌一层层崩塌开来,化作碎石和尘埃,像是雪崩一样,出现在了众弟子和洛今朝等人的上方。 “闪开!” 洛今朝牵起何明夕的手,便飞身夺命而逃,跃出了一边,闪开了道道飞岩! 漫天的火球轰击在地面上,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洛今朝只听见火球轰鸣声,一时间震耳欲聋,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大火侵蚀,痛哭声、惨叫声连连而作…… 鸟宫三十六殿,崩坏,沉落,化作尘埃,化作陨石掉落,全部毁灭。 毁灭的余波波及后山咸池、面壁山谷、祈天灯入口、望月古井,虹桥、凰桥、鸾桥、凤桥全都走向了毁灭….. 峻狼山,太一楼,牛首山,紫宫四殿,十五座宫殿,望舒广场的宫殿,都在大火纷飞、天际陨石之下,或作碎石和火焰,沉落云端…… 慌乱中,灵歌嘶哑道:“看招!” “嘣!” “嘶!” 一道火球袭中了灵歌的后背,他长长地喷出一口鲜血,霎时,他的整张脸,都是血。 迷茫中,洛今朝仿佛看见了他,正在距离自己不远处,从他的那张血淋淋的脸上,可以看到,他的业火,正焚烧着他炽热的心;从赤红的双目看出,他执念很深,好像可以看到,五百年前、深渊底下、剑炉前的黎女,就是他的这般模样,满头鲜血,却找不到要找谁去报这个仇…… 灵歌,好像回来了。 洛今朝觉得,他回来了,他还是那个灵歌,他没有变。 只见大火之中,尘土飞扬之中,灵歌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他那道白色身影,正坚定地、徐徐地向着自己一步一步靠近。 “我们的决斗,还没有了结。”灵歌道。 “咻”的一声,灵歌好像从万军丛中杀了出来。 他卷席而来,划出一道道剑影,剑舞流光之下,身法如的卢飞快,剑法如霹雳弦惊,苍龙动,蛟龙吟,猛虎啸,六条蛟龙的幻影,腾空而起! 那是,六龙回日剑法! 那是,破阵剑法! 那是,无相剑法! 三剑合一,同时使了出来! 灵歌以破阵剑法冲开了所有陨石,像一阵风那样,势如破竹,卷席而来! 蛟龙乍现,杀仙弑魔,像是驰骋星海,似是飓风呼啸,似是天塌地陷,通天彻地之修为,迸发而出。 “学会了吗?这就是破阵剑法……看懂了吗?知道,出去之后,要做些什么吗?” 火海中,灵歌似在苦笑。 这道白色的身影,在火海中巍然不动,坚如磐石,他就这样站在了洛今朝的身前,就在洛今朝和何明夕的面前,不过咫尺。 “什么?”洛今朝不解。 “离开祈天灯,滚出去。” 灵歌话音刚落,忽然一道道火球坠落在众人身后,整个地板,霎时倒塌下去了! 整座天姥山,悬浮在九天上、云端上的天姥山,整一座山岛,密密实实的山岛,旋即崩塌了! 无常林、锁蛟井……所有的山峰、宫殿、岩石、地面,都在这一瞬间坍塌下去了,沉落到云端中去。 谁都不知道,祈天灯到底有多深? 天姥山的底下到底是什么? 云海的深处,到底是什么? 深渊中,会有什么? 或许,祈天灯毁灭了,对于乐土来说,不过就是天上的一盏明灯灭了,天上的一颗陨石或者彗星坠落了,根本没什么影响,最多就是,天空中传来一声爆破,或者众人看到祈天灯在九天上化作一道绚丽的烟火,五光十色,然后鼓掌惊叹,除此之外,再无别物,或许,有的只是遗憾吧,无尽的遗憾…… 归墟陨石使得祈天灯的一切都陷入了火海之中,然后像石沉大海那般,向下沉落…… 洛今朝正漂浮半空中,向下沉去,所有的物体,也正向下沉去,随着漫天的火球一起沉落祈天灯的“深渊”,沉落天姥山的云端…… 仿佛看到,向下沉落的灵知,为了保护涵虚长老,以身挡下一记天火陨石,亡于九天…… 涵虚长老抱着她,落入云端……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洛今朝只感觉自己一直往下沉落,身边是何明夕。 “明夕!” 慌乱中,洛今朝喊了一声。 “嘤咛”一声,何明夕晕过去了。 洛今朝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同她一起坠落。 “呼呼呼……” 似乎没有尽头,自己就这么随着漫天的火球和碎石,不停地坠落深渊,那些飞鸢、鲲鹏兽、飞廉兽的残骸和尸体,贰负之尸、天姥山弟子、朔月城黎氓的尸体,也是这么坠落九天…… 这时,灵犀的躯体飘到了洛今朝身旁。 “记住,只能修炼罡气,浩然正气,天地长存……” 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继续坠落,最后,火球击中了他的躯体,随着一蓬血花在空中绽放过后,他的身影渐渐地被那一片片乌云遮挡……直到,再也看不清他的躯体…… “灵犀师兄!”洛今朝失声痛哭,莫名一酸,只觉得鼻涕和眼泪都一起出来了。 章壹佰贰拾捌 但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灵犀也算得上自己的半个师父,他就这么,没入了云端…… 银灵子和望舒长老还在以命相搏…… 他们在九天上厮杀着,一边坠落,一边躲避着满天的陨石,一边激斗不休,还打得正酣…… 其他人也在纷纷躲避着陨石…… 忽然之间,望舒长老自己也被归墟陨石猛烈撞击了一下,喋血九天,血雾化作一道长烟,消散于天地之间,成为他隆重告别的一幕…… 洛今朝觉得仿佛驰骋云海和星海,再往下,是无尽的星海,永无尽头,再看上方,是数不清的天际陨石和火焰,不停降落…… 看着祈天灯的一切生灵从天际缓缓沉落下去,他心感悲怆。 还有远方的大椿树,那棵通天的巨树,已经在天火和陨石的撞击下,在十日的照耀下,每个树干和树枝都点燃了焰火,化作一幕靓丽的火树银花,一幕倒影在苍穹中的火树银花,在天地间燃烧起来,点亮了整个祈天灯,最后——整棵大椿树都陷落了,落入了云端,树上的所有宫殿,都化作滔天的碎石和火球,坠下深渊,没入茫茫云海…… “我跟你们拼了!”银灵子已经心性成狂,难以抑制,他在空中嘶喊着、胡乱舞动着,“入口已经毁了,自由没有了,还有什么意义!什么意义!还我人道!还我自由!”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死我活……” 这时候,灵歌的躯体飘到了洛今朝旁边,他仿佛还能控制自如,在空中飘荡着,距离洛今朝时远时近。 “灵歌……师兄……” 洛今朝终于明白,刚刚使出剑法,是想要他出去传承,此刻看到灵歌,心中一酸,顿时流泪。 灵歌也对着自己微笑道:“在乐土难有人的剑法可以和天姥九剑匹敌,你已练至大乘,很好……天姥九剑,是我和阿黎一起创造的,见证了我和她一起的岁月……” “师兄,你?”洛今朝颇为不解。 “湖月阵法。”灵歌道。 “什么?”洛今朝道。 灵歌漂浮在洛今朝身旁,和他并肩沉落云端。 “我用湖月阵法,送你们出去吧。湖月阵法利用天姥山的双月之力,打开,即使望舒精灵没有出现,也能开启……”灵歌道。 “师兄,我们一起出去吧!带上天姥山的其他人……”看着天上不断降落的火球,灵歌觉得一切早已难以挽救。 灵歌摇了摇头,道:“没用的,灯在人在,灯亡,人亡!我们不属于大世界,祈天灯,在劫难逃了……这就是,上神之道!” “那你?”洛今朝迷惑道。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是祈天灯的人,不应该卷进我们的恩恩怨怨……天姥山毁了,阿黎的仇恨,我报了,我死也甘心了……你们快些走吧!” 这时候,灵歌轻念咒语:“万物变蜕,与月盈亏,协气晦望……熠耀宵行,虫之微幺,出自腐草,烟若散熛,萍之在水,物无常托,孰知所寄……湖月照我影,送吾,归去……” 法诀一引,双月投下的月华清辉,幻化成一个湖,湖水中有双月,湖月照着洛今朝和何明夕的身影,洛今朝顿觉飘然若仙,仿佛浸入了湖水,融入了双月中…… 粼粼波光中,是漫天陨石降落的祈天灯,是灵歌那一道泛起涟漪的身影,他的身影正在慢慢消失…… “灵歌师兄……师兄!”洛今朝哭声道。 他想要伸手去抓住灵歌的手,可那一切就像是湖中捞月,镜中花,水中月,根本无济于事…… 他在湖水的彼岸,而灵歌和天姥山,则在湖水的此岸。 他在这边,他们在那边,如参商相隔,永远不相连…… “走吧……别了,今朝......湖月阵法,能尽量缩减时间差,把你们送回原来的地方……” 这归墟之火,看是要把祈天灯拉入火海,焚尽万物…… 一颗药石从湖水中飞出,融入了洛今朝的躯体,最后到灵识中去…… “归零丹,是我一身修为化成的金丹,助你跳过渡劫之境界,直接到达涅槃重生……” 紧接着,在那片湖水中看见,空中那座百丈高的太一楼变小了,归墟陨石和星图也变小了,它们遁入了太一楼中,然后,太一楼飞了出来,变成和冰心玉壶那般小,束在了洛今朝的腰间。 “阿黎,剑灵,在你灵识内……请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她会帮你的……她曾说过,想离开祈天灯好好看看那个大世界,她想看海,想看雪,带她走到天涯海角……有劳你了,今朝师弟……祝你一生平安……” “灵歌!”洛今朝撕心裂肺般哭声嘶喊着,“师兄,你快出来!我们一起走……” 湖水越来越迷糊,灵歌的身影快要完全消失了,被火海包围的天姥山、归墟陨石落下的种种景象,都逐渐淡出了洛今朝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如同驰骋万里星海,漫步过云海,洛今朝慢慢远离了祈天灯…… “但愿,你把祈天灯的一切传承下去,不要让太古时代、众神的遗迹,如眼前的祈天灯这般湮没而去……”灵歌一直往下沉去,被云海吞没,他的声音继续传至洛今朝的耳中,“呵,宁死,不违天道?宁死,还我人道?都错了,你们都错了……记住,但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祈天灯的灭亡之时,灵歌方才大彻大悟。 五百年来,他错了,也对了。 五百年来,他痴过,疯狂过,执着过,却也爱过了,恨过了,感受了,也悟道了。 他虽死,却顿时感悟了许多。 也许,他可以安心地走了。 “但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这句话反复萦绕在洛今朝的耳畔,久久挥之不散。 “别君去兮,何时还……” 就在这时,他仿佛又听到了,灵知师姐所弹奏的那两首曲子,《羲和祭》和《十日颂》,那熟悉的旋律,恍如《天姥悲歌》上的经文,一曲接着一曲奏响起来,声声催人泪下,回荡在天姥山间,响彻整个祈天灯…… 一曲天姥悲歌,就此画上了句号。 “不对,那是别的曲子,难道是……银灵子的《甘渊曲》和《归墟行》?” “呵呵,黄口小儿,你没想到,湖月阵法竟然把我等带出来了吧……” “这声音,银灵子?”洛今朝大吃一惊,但他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了…… 章壹佰贰拾玖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上) 梦中。 “今朝。”似是养父洛潇的声音。 “唔?” 洛今朝从朦胧中醒来,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养父的身影。 没想到有生之日,还能再见养父一面。 他严肃中带着一丝慈祥,道:“记住,一定要夺回族长之位,带领忘川洛族,走向强盛,建立一个美好的王朝,一个人人平等,再无纷争的王朝……” “义父……”洛今朝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洛今朝正欲开口,养父的身影却风流云散般消逝而去了…… “记住,忘川洛族,以后就靠你了……今朝……” 黑暗中,徒留他的声音,从远方缓缓道来。 养父的叮嘱,犹在耳畔,久久不散。 “今朝。”黑暗中又传来了灵歌的声音。 “灵歌、师兄?”洛今朝兴奋道,“你没有死?太好了!” 可良久,灵歌才幽幽道来一句:“但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洛今朝还似乎不能完全理解。 “今朝师弟,代替黎女活下去……”灵歌的声音再次传出。 “今朝,记住为师的一句话,记住上神的话,以慈悲之心,掌杀戮之刃,以修罗之心,掌普渡之剑;杀戮的时候,不要忘了普渡……”涵虚长老的声音也传来了。 “一定、一定要传承,上神的法术,天姥山的法术……就靠你了……”黑暗中,望舒长老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出。 “今朝师弟,谢谢你。”灵犀师兄道。 混沌黑暗中,无数的声音传出,天姥山所有的人,即使是朔月城的面孔,也一个接着一个呈现在眼前…… “明、夕,你在哪里?” 随着他口中念叨,陡然,他睁开了眼睛,真正地醒来了。 这是一间房子,房子很朴素,一桌一椅一床一双鞋子,别无他物,只是墙上挂着一幅“道”字。 那个“道”字神韵无穷,倒和望月城中弟子房间的那幅字颇为相似,甚至有一种错觉,让洛今朝感觉自己还置身于天姥山。 他知道,天姥山已经不存在了…… 怎么会这样?这里是…… 洛今朝心中疑惑道。 此刻的他很清醒,他感到全身骨络筋脉都十分畅通,有一股清醒的气息,一股月光清辉,正在自己的灵识内流动,他隐约察探到,这时的灵识内,那道玄鸟星宿图腾,已经达到涅槃重生的境界了,渡劫后玄鸟图腾犹如火焰中重生的凤凰。 “灵歌以自身修为化作的归零丹……” “吱哑”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那人手端一盆水,长得虽年轻,却显得异常稳重和肃穆,他身高大约六尺,眼睛看起来很小,脑袋看起来圆圆滑滑的,似乎很聪明,他的长发束了起来,手上有一个残月图腾,呈月牙状,月面朝西。 这人长得神似灵星,但打扮却是一副客栈店小二的打扮。 “灵星师兄?”洛今朝一脸惊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愕之下,洛今朝竟然一骨碌爬了起床,激动地抓住了他的双手。 可是这个长得像灵星的“小二”却一脸讶异,见洛今朝神经兮兮的,也不知为何,道:“客、客官,您、您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叫个大夫?” “什、什么?”洛今朝道,“你不是灵星吗?” “我名字叫乖小二,是华阳客栈的店小二。”那店小二急忙解释道。 “那……”洛今朝一把抓起了他的手,看着他手掌上的残月图腾。 “客官,你要做什么?”店小二眼中惶恐,以为遇到了疯子。 “你手中的图腾是怎么回事?”洛今朝问道。 “我们剡溪镇上的百姓都信奉月神啊,天姥山的月神是我们的信仰,自打出生的那天就已经刻下这种图腾了,这种习俗从亘古延续至今,从未改变!”店小二急忙道。 “什、什么?原来是剡溪镇……”洛今朝心中恍然,随即道,“没事了,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朋友……对不起!” “没事,客官,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吃的来吧!我们这里的窑鸡和肠粉都不错!只需要三十个贝币!”店小二道。 “小二,这是怎么回事?”洛今朝问道。 “昨天下起大雨,还是冰雹,那晚轰隆一声,居然有两颗大陨石降落在郊外,我们镇上的居民都赶过去看了看,上面雕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我等看不懂……然后,竟然发现你和一个姑娘躺在旁边的泥坑了,就把你们带回客栈来了。”店小二道。 “明、明夕?”洛今朝心道,随后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就在隔壁的房间——客官,要是没事,我先走了,洗脸水我给你放这。”店小二说罢,便转身开门离去。 洛今朝心中大悟,道:“原来,灵歌的湖月阵法把我们带来了剡溪镇,剡溪镇距离南扶州不远,同样是苍澜国的一个城镇……这里距离翼泽已经不远,距离忘川洛族也就三十多里路,看来,灵歌的阵法真把我们带回原处了,毕竟我们之前就是在南扶州外的仑者山道中迷失的……” 剡溪镇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剡溪镇、渌水,是南山中出了名的名胜风景,这里风光无限好,有山有水,令人神往无比,乐土曾有许多文人墨客慕名而来,来到这里游山玩水。 这里难道还有天姥山吗?可能是现实世界中的天姥山吧,不是祈天灯的……剡溪镇中信仰着月神……难怪,这房间的布局和望月城相似,但是,居民们不可能知道有祈天灯的存在吧……天姥山的人不是从来不和乐土的人打交道的吗? 洛今朝细细想来,不知为何,觉得一切扑朔迷离,甚至有种恐惧感逼迫而来。 “咚咚……” 这时候,有人敲门了。 章壹佰叄拾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下) 洛今朝开门一开,来者正是何明夕。 此时的何明夕已经不再穿着那身白袍了,她换上了原来的粉红衣裳,头发打扮和一身装扮也是她原来在虹阁中“追夕女子”的装扮,粉衣黛颜,明眸皓齿,如明媚春风,煞是好看,眼神动人至极,让今朝顿觉眼前一亮,心中为之一动。 “是你啊?你醒来了?”洛今朝问道。 “喏!”何明夕手上拿着食物,那食物被黄纸层层包裹,却也遮掩不住阵阵香味。 “这味道?是窑鸡吗?” 洛今朝请她进来,随后关门。 “是啊,这镇上的窑鸡也是出了名的,我已经吃过一只了,剩下一只给你。”何明夕打开了包装纸,随后掰下一只鸡腿,伸手递给了洛今朝。 洛今朝接过鸡腿,“啧啧”吃了起来,这当真是一道美味,洛今朝肚子正饿德咕噜噜叫个不停,现在咬上一口鸡腿,倒也很是欣慰,没想到这何明夕平日里冷冰冰的,竟然这般暖心体贴,给自己买来了窑鸡。 他觉得颇有嚼劲,道:“唔……真香!” 随后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早?现在已经是日入时分,快要到戌时了。”何明夕道。 “什么?快到黄昏了?”洛今朝道。 “是啊,我很早就醒了,大概是中午吧,还在镇上逛了一圈,这里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和南扶州不太一样。”何明夕道。 “那你怎么不叫上我啊?”洛今朝道。 “本来中午时让小二来叫你的,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嘴里还不停说着梦话出着冷汗,所以就不管你了,让你好好休息一回吧。”何明夕似乎是难得的开心颜。 可洛今朝听到这里,忽然又黯然神伤起来,想起了那些事。 何明夕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过去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听说渌水风景颇好,难得来一趟剡溪镇,趁着快要黄昏,随我去渌水边看晚霞吧!” 两人走出了房间。 这幢客栈像是一幢阁楼,一幢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阁楼,是仿照南扶州虹阁做的,虽然没有悬空,但里内的布置结构也和虹阁颇为相似,有这许许多多的阁楼房间,这幢阁楼六十丈高,有二十多层楼,名为华阳客栈,楼中有着许多歌姬,许多的文人墨客来剡溪镇游山玩水的时候都会到这里面奏上几曲,或者找上几个佳人聊以慰藉,喝酒聊天,好不热闹。 …… 剡溪镇,是一个古镇。 古镇悠悠,炊烟袅袅,中间一条河,两岸是幢幢阁楼,石阶连接着一层又一层的街道,此起彼伏,街道上熙熙攘攘,吆喝声不绝于耳,人群众多,挨肩接踵,好不热闹。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马儿,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六龙驾日已经巡游到了西边的天空,快要沉入虞渊了。 这时,洛今朝已经换上了一套朴素单调的衣衫,再也不是天姥山的那套白色道袍,倒也显得十分清爽。 今朝、明夕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闲逛着,众人见这一对少年璧人倒也挺般配的,都以为是他们是一对情侣,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看这对少年,真是羡煞旁人。”有几个少年走过,随意说了几句。 洛今朝和何明夕顿觉尴尬,不过话说回来,两人虽认识不久,但在仑者山道、祈天灯中也算得上出生入死,共同熬过了一段修炼的苦日子,更是躲过了祈天灯的大劫难,此时也滋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感,维持着两人互相依靠的关系。 两旁的摆摊和生意人多得是,街上所摆的物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这些是?”这时,何明夕看到了一个类似冰心玉壶的小玩意,便走了过去。 摊上,是一堆堆玩具,六气伞、冰心玉壶、双月轮转的计时沙漏、蜚蠊鞭、离火剑、雷绫…… 甚至还有《天姥悲歌》的经书,不过经文都是假的,或许是后人乱编的,和洛今朝在望月城学到的《天姥悲歌》心法不一样。 “这些不都是望月城中的修炼法宝吗?离火剑,灵知师姐的法宝,雷绫,灵星师兄的法宝……还有冰心玉壶,为何?”洛今朝一时瞠目结舌,没想到望月城的法宝都被做成了小孩童的玩具模型,摆出来卖了。 何明夕随手拿起一幅笔墨山水画,还有挂在旁边的一幅幅神韵无穷的“道”字。 “天姥山弟子房间内的‘道’字,还有灵隐师兄的——《天姥图》?”洛今朝大吃一惊,道。 “老板,请问,这幅笔墨画上的风景是何处?”何明夕见上面的风景有几分熟悉,北斗星、南斗星,峻狼山的一座十九层塔,还有,白骨森森的牛首山,天台、咸池都呈现在了这幅十来尺长、五尺来宽的巨画之中。 “这画上的地方,传闻是一名侠客,他来到剡溪镇游山玩水,当晚便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远古的天姥山,据说那里有一个强大的修仙门派,门派上的风景光怪陆离,不像南山中的景象,故而,他画出了这幅《天姥图》,流传于世啊!客官,要不要买,二十文钱一幅!”老板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道。 “就二十文钱?这幅画的艺术造诣恐怕是无价吧……你怎么才卖这么便宜……这不是玷污了人家的作品吗?”洛今朝有点生气,想起望月城、天姥山的种种风光,这幅画确实逼真,令人如身临其境、神游太虚。 “这幅画又不是原版本,原版本收藏在苍澜国西川城的王宫中,当然无价啊!”老板颇为不爽,道。 “原来如此……” 这时,老板又注意到了洛今朝腰间的两个葫芦大小的法宝,一个是变小后的太一楼,一个是冰心玉壶,老板说道:“咦,客官?你也买有这个冰心玉壶啊?不过,你这玉壶雕刻得可不太像,要不要看看我这个,才五文钱!” “五文钱?”洛今朝心里暗笑道:我这玉壶才是货真价实的冰心玉壶,虽说在望月城中有上千上万个,每个弟子手持一个,但是回到了乐土,可就值钱了,我这个可是真能炼化万物,炼药炼丹、收藏物品都可以,你这些,最多就摆摆摊、观赏观赏罢了。 老板又“嗤”的一声,瞳孔逐渐收缩,一手摸着腮子,思索道:“但是……客官,你为何会有太一楼这座宝塔?据说,这座宝塔被苍澜国的祭司从天姥山的废土中发掘出来的,如今被收藏在南山的王宫内,怎么会在你身上?” 洛今朝一怔,道:“什么?你居然知道这叫太一楼?” “是啊,我去过王宫,还亲眼看到过呢!我们商人都想模仿那座太一楼打造出几座来卖卖!”老板道。 “天姥山在哪里?”洛今朝急忙问道。 章壹佰叁拾壹 渌水荡漾,清猿啼(上) “就在渌水旁啊!那可是青山绿水,风景美得很,现在落日时分,是观看风景的好时机!”老板道,“客官,你的太一楼能否借我观赏观赏?” 洛今朝急忙捂住“太一楼”,心道:如此珍贵之物,又是师尊长老们的心血,怎能随意示人。 洛今朝看他们的手掌心都刻着一个月面朝西的残月图腾,他们信奉天姥山上的月神,心想:也不知这郊外的天姥山,是否真和祈天灯的天姥山一样。 看到这些,洛今朝只觉得满满都是回忆,忘不掉,人长叹,古井下,月光思念装满。 天姥山、望月城,已经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记忆。 据说那位侠客曾经梦游天姥山,也不知,自己在天姥山中待过的十二多个时辰,是否真实,是否也是梦境呢? 但一切物品和法宝,还有一身修为,都有了,也不像是假的…… “那侠客做了梦才去天姥山,并且事后画出这幅《天姥图》,难道,明夕,我们也是在做梦吗?天姥山、望月城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洛今朝问道。 “就算是做梦,也不可能和你做着同一个梦吧?”何明夕答道。 “在八月十五那天,我去了南禺山巅,在山巅上梦到了玄冥神杀了我义母,第二天在山栈道醒来,我义母真的去世了,她的尸体却在山底,我不知道那个到底是不是梦。现在也一样,天姥山毁了,祈天灯到底是不是一个梦?”洛今朝道。 “别想那么多了……”何明夕道。 洛今朝寻思道:“祈天灯是上神创造的,上神却早已不见踪影,或许都不存在世界上了吧?祈天灯,也许只是一个放逐之地……望月城,朔月城,九黎族,祈天灯的众生,都是被放逐的生灵,他们在上神的约束下活了许久……” 这时候,何明夕注意到了旁边的一个乐器摊子,上面有一把琵琶,还有一张张古琴…… “灵知师姐的,王母琵琶?还有你之前用的,青鸟琴?银灵子的,伏羲长琴?”洛今朝惊讶道。 那道琴古朴大雅,琴身的古木没有任何光华,早已褪去了很多颜色,上面刻画着各种怪鸟的图腾,琴弦如发丝般细小,像是用【九天玄玉】打造而成,且年代久远,像是从亘古传到了至今,已经存在了千万年,这把正是银灵子背上的伏羲琴。 一把古筝,十六弦古筝,筝首处刻着一个青鸟的图腾,面板是桐木造成,而框架则是白松,筝首、尾、四周侧板有楠木和紫檀,是青鸟琴无疑。 一乐器音箱呈半梨形,上装五根弦,整个乐器是铁梨木做成的,是一把五弦琵琶,琵琶的“琴头”是一只“火焰鸟”的标志,下面“画板”的位置则是一幅半兽半灵的仙人图腾,那幅图腾豹尾虎齿,蓬发戴胜,古怪得紧,正是灵知所用的王母琵琶。 没想到,王母琵琶、青鸟琴、伏羲琴,这些在祈天灯中都存在的乐器法宝,都被商家模仿着真实的外形做成了道具,或者普通的乐器,摆出来卖了。 “那些商家,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乐器的原型的呢?”洛今朝心中疑惑,“难道,他们到过望月城,去过真正的天姥山?” 此时,何明夕正用她温柔细腻的手,轻轻抚摸着那把长琴,手指轻轻摩挲着青鸟琴的十六根琴弦,寄托一下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感情,那份久远却又近在眼前的回忆和思念。 她仿佛在思念着灵知师姐,在悼念着那位授业恩师,给自己带来琴乐启发的人…… 和灵知师姐之间的情谊,两人除了弹琴奏乐,便是天台上那场生死之战了,两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有最后的以命相救,灵知师姐不顾一切危难,挡在身前,主动断后,让众人得以逃脱….. 真正的青鸟琴已经毁了,已经断弦、绝念了,在天台上和灵知互相弹奏《崩山》、《霖雨》,弹奏《羲和祭》和《十日颂》、互相攻击的时候就已经毁了,如今剩下的,只有那把王母琵琶,就放在客栈之中。 灵知,她曾经为了学习《崩山》和《霖雨》,不惜以太一令相换,不惜违反门规,为了琴乐,为了学到真正的琴艺,为了奏出那一首首震撼人心的曲子,她好像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惜,一场归墟天火,把他们都带走了….. “老板,这把青鸟琴,多少钱?”何明夕问道。 “这把,就五十文吧!” 何明夕给了老板一个贝币,价值五十文。 明夕把青鸟琴束在了身后,道:“幸好离开虹阁的时候还随身带着一些盘缠,不然,连这些假的小玩意都买不起。” …… 两人继续行走在大街上。 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名为安康寺,高十九层,倒是和望月城中的太一楼颇有几分相似。 安康寺位于街河南岸,东靠寺溇,西临西房溇,有普安桥、安康桥与街相接,这里满大街都摆着酱油、挂着腊肠,酱油都是现场做的,棒敲制曲,土灶蒸料,木架机压渣,酱油色靠目测,咸淡靠嘴品尝,发酵、晒油、存放靠酱缸,出油、送油靠肩挑,用七石缸作酱缸,露天摆放,上盖竹编盖。 “传闻剡溪镇安康寺有‘千年古刹’之称,是剡溪镇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寺院。”何明夕道。 “明夕,你以前也来过剡溪镇游玩吗?”洛今朝问道。 何明夕回想以前,顿时长了一口气,道:“没有……我们虹阁中的歌姬都是不能出去的,只是阁楼中来的文人侠客多,他们找我们弹琴奏乐的时候经常会聊及山水,听得多了,倒也足不出户知天下事,想这天下之大,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但却知道……都说听别人说上千次万次不如行万里路,自己走上一遭看上一回,现在我终于出来了,我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洛今朝道:“你不是‘虹阁七艳’之一吗?怎么?连这个行走洪荒的机会都没有?” 何明夕倒也没有回答,看了看街边的腊肠,道:“这里的腊肠真香,和别处不一样。” 腊肠店铺的老板闻言,便自卖自夸道:“哟呵!这位姑娘真识货,我们剡溪镇的腊肠是闻名天下的!尤其是我这家‘风味腊肠’,更是剡溪镇的招牌,既是镇上最好吃的腊肠,更是天下间最好吃的腊肠!姑娘,要不要尝尝!我们还有一个特殊节日,是剡溪镇特有的,是为腊月风情节,到时候我们都在街上制作酱油和腊肠,等待着风情节的到来。到时候腊月风情节来了,我们这里还会举行一个会员宴,但凡加入我们的会员,都能吃上这一顿会员宴,吃上各种不同的腊味,有腊鸭啊、腊肠啊……” “等等……”正当那位老板在哆哆嗦嗦吆喝之时,洛今朝一下打断道,老板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老板,你说的腊月风情节,是什么时候?”洛今朝问道。 “哦?这位公子,一看你就是外乡人,当然是夏历腊月初八啊!”老板道。 “十二月初八?那,还有多久?”洛今朝好似想到些什么了,细想起来甚是可怕。 “怎么了?”何明夕也疑惑道,看了看洛今朝,见到他一副认真的模样。 老板有点不耐烦了:“哎哟?我说老板,你不知道腊月风情节也就罢了,你该不会连自己几岁,今天是什么时候都忘了吧?” “哈哈!”一片哄笑声传出,周围的老板都笑了起来。 “敢问老板,今夕是何年何月?是几日?”洛今朝仍然不死心,认真地追问道,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那位老板不回答了,旁边一个顾客答道:“这位客官,糊涂啊,今日不就是九月廿五吗?今年不正是苍澜历七十三年吗?还有两个多月就到腊八了,到时候准时参加腊月风情节吧!” 章壹佰叁拾贰 渌水荡漾,清猿啼(下) “既然你族中有大事,可不能耽搁,本来我体力是不行的,现在经过了天姥山的历练,应该提升了不少。”何明夕道。 “回去之后,也不知洛嵇族长他们会怎么对待我?”洛今朝担忧起来。 “不用想那么多,你现在有了一身修为,还害怕这些吗?”何明夕道。 “养父、养母,我终于要回去了。” …… 渌水就在他们口中的“天姥山”旁边,渌水在剡溪镇东北方向郊外十里处,翼泽距离渌水也就二十里路,只要到达渌水,就能穿过翼泽,直接绕过空桑伏魔崚到达长右山道和咸阴山道,回到云开山脉下的忘川洛族。 毕竟剡溪镇、南扶州、仑者山道都在南山中,都在距离洛族的云开山脉不远处,不过都是几十来里路,以修行者的身法和御剑速度,很快就能到达。 湖月阵法把他们送了回来,极大地缩短了时间差和地点差,不仅时间上相差一个多月,在地点上也就相差那么二三十里路,之前在南扶州郊外的仑者山道上去到了祈天灯,现在回来的地点,便是仑者山道往西边三十里路外的剡溪镇。 两人一直前行,一路走来,青山座座,美不胜收。 渌水全长二十多里,河宽仅一百五十米,和云开山脉的英水一样,最终流入东边的翼泽,这里奇峰叠出,层峦叠翠,绝壑深涧,万山如鳞峡谷幽深,途中很少丘陵地,山顶尖削,岩壁陡峻,坡度一般七八十度。 渌水边有很多猿猴,它们都长着四只耳朵,全身发毛皆白。 “听说这种叫长右的妖兽,会聚集在洪水即将来临的地方。”何明夕道。 “也不尽然吧,可能有的地方就聚集着这种奇怪的猿猴。”洛今朝道。 这些长右的啼叫声非常哀愁,像是人在痛苦地呻吟,声声催人泪下。 听到这种哀愁的叫声,洛今朝又禁不住想起天姥山的往事。 渌水中粼粼发光,荡漾起一波波涟漪,一条条鱼从中跃出,瞬间泛出并溅起阵阵水波。 这时候,酉时四刻,日暮时分,六龙驾驶着日车已经巡天沉入了一半的天,六龙的尾巴模模糊糊的,已经没入了云端。 夕阳把云霞照耀得七彩斑斓,天际间,仿佛有一道巨大的彩虹,五光十色,挂在了远方的山间,落日的余晖照射过来,穿过一道道云层,浮云霎时像是被烈火烧红一样,变成了火烧云。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望着落日的余晖,远方的火烧云,何明夕定在了渌水旁,静静地听着渌水旁的长右清啼,若有所思。 潺潺流水,波光粼粼,彩霞的余光照进了渌水中,河水顿时被霞光笼罩,像是蒙上了一层七彩的光。 “怎么不走了?明夕?”洛今朝问道。 何明夕只顾着望向天边的夕阳,正看得出神,并不作答。 洛今朝也跟着看起那夕阳来。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晚霞优美,远处的山峰上升起袅袅青烟。 洛今朝又想起了天姥山,祈天灯的落幕,脑海里念念不忘的始终是灵歌沉落时所说的那句话—— 但愿天道成,不愿人道穷。 朔月城所崇尚的人道和自由,望月城人口中的天道和规矩,到底,谁才是对的?谁胜利了? 都没有,他们玉石俱焚,银灵子等魔神也不知所踪了,或许都已经随着祈天灯的毁灭而化作灰烬。 这胜利的余晖,只属于幸存者,像洛今朝和何明夕这样从大难中得以逃脱而出的幸存者,他们能够活着站在这里,看得见夜幕降临之际的霞光,可以看到大战过后的烟霞…… 确实要感谢灵歌,如果不是湖月阵法,两人早已和祈天灯一样,在归墟陨石毁灭性的力量下灰飞烟灭了。 “今朝,你渴望和平吗?”何明夕突然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洛今朝道。 “没有,只是觉得,这片大地,称为乐土,但是战火纷飞,许多人都因此没了家园……”何明夕道。 洛今朝长吁一口气,略有感慨,道:“和平……我也向往,但养父曾经说过,没有战争,是不能达成真正的和平的,战争就是为了和平,存不忘亡,安必虑危,为了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度,养父才不断征战……我也憧憬那一天的到来……他说过,乐土之所以称作乐土,是因为这片大地上的人们都怀揣着对和平的梦想,乐土是大地上人们的寄托,他们希望这是一片快乐的净土,所以赐名乐土,以寄托美好的愿望,但是事实往往事与人违,是残酷的,大地饱受战火的侵蚀,就拿我们南山地区来说,百族争战不休,战火连绵,尤其是辛氏酆氏,觊觎洛神的秘密已经很久,北方的黑齿部落,嗜血成性,一直南侵,在南山中涂炭生灵无数。” 一直往渌水前方走,往东北方向走去,是天姥群山,这一片山脉叫天姥山,是剡溪镇的人起名的,他们根据远古的传说起名,寄托了他们对月神的信仰,渌水从天姥山中来,山中有会墅岭、万马竞渡、桃源仙境、古驿道、天姥龙潭。 天姥山由拨云尖、刘门山、细尖、大尖、芭蕉山、拨云尖、莲花峰等群山组成,群峰之间连绵起伏、气势磅礴,崇山峻岭,峰峦叠嶂,千姿万状,苍然天表,林深草茂,荒野僻壤,深不可测。 在山中行二三里,两岸危崖壁立,林木森森,溪嶂怪石累累,瀑潭相叠。瀑多而奇,有虎哮瀑、龙吟瀑、含羞瀑、跨马瀑、五级瀑。潭多而怪,有畚箕潭、米筛潭、元宝潭、四角潭、大龙潭。因为瀑急潭深,水花往上扑溅,酷似一锅刚煮开的粥直冒热气。另一个是“跌落水”,那瀑泉从高达三十多米的削壁上陡然而泻。经过千百年的冲刷,山涧顽石有的成了农家器皿:捣臼、木勺、面杖、磨盘。有的酷似动物:狮、虎、猫、狗,这一带,多怪草花卉,诸如吊兰、鱼鳖草等。那山涧之水,穿过累累顽石,汹涌而泻,恰似万马奔腾一般,其势壮观之极。 会墅岭,扼天姥山北道口,有鸟道可攀岭上,台地气候凉爽,两人能望见天姥主峰拨云尖,因山顶常萦绕白云,登山回望,群山为小,北有芭蕉、斑竹两大山遥遥相对,南有王会、牛牯、万年诸山蜿蜒俯伏,西南有莲花峰拜倒脚下,山上有姥姥岩、天鹰、天姥馍、蹲牛岩、鸡笼岩等。 到达万马竞渡,峡谷中瀑布奔泻,冲击巨石,白浪飞溅,哗哗作响,声若千军呐喊,形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巍巍壮观。这里的环境也十分幽雅,青山绿水,小桥人家,呈现出一幅秀美的山水画。 章壹佰叄拾叁 失,向来之烟霞(上) 远望天姥群山,连绵起伏,红枫翠竹,疏疏密密。在那万树丛中,竟冒出一巨岩,孤峰挺立,峰尖上偏又顶着万斤巨石,酷似鸟的嘴巴,大风吹过,那巨石也也摇动,欲从半天中飞下来,看起来险乎乎的,怪的是,千百年来,经历过多少****,那岩石却始终屹立于高山之巅,有惊无险。 桃源仙境是剡溪镇人采集草药遇仙涉足之遗迹,山中有采药径、惆怅溪阮公坛等。 今朝、明夕两人穿过古驿道,驿道经过桃源而穿越天姥,这条路,被称为当地人称作“谢公道”,这条古驿道上有许多流传千古的遗迹,如桃源洞、司马悔桥等,司马悔桥是前朝司马先生的大悔之处,这些景点,构成了娟秀迷离的桃源山水。 待到他们穿过仙人洞,来到山腰间的一处巨岩上,遥遥可见,远方的六龙驾日快要完全沉没了,天色欲黑未黑,大概已经到了戌时初了吧,晚霞照耀大地,留下最后一片金灿灿的光辉,如山间片片落下的红枫,洒落在山间。 月上柳梢头,明月也将要从东方出来了,和日车并排在一处,双悬日月,日月同辉,照乾坤。 那块巨岩,是为棋盘石,上面还有一个棋局,没有下完。 两人被眼前迷人的景色吸引过去,不由得在棋盘石边多站一回,眺望一眼远方的落日。 洛今朝道:“明夕,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就像是做了一场场梦,喘不过气,接受不来,虽然乐土才过去了一个月,我却感觉已经过去许久,特别是在祈天灯。” “怎么说?”何明夕道。 “你可知银灵子和朔月城的往事?”洛今朝道。 “在通往锁蛟井看你的时候,灵知师姐给我讲了个大概。”何明夕道。 接下来,洛今朝长话短说,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何明夕。 洛今朝感到自责、愧疚、痛心,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到来,不是因为有我这么一位玄鸟修行者在祈天灯,或许,望舒五灵还在过着平淡的日子吧,天姥山也不会那么快就遭受毁灭。我的到来,让天姥山和大椿树之间的结界被毁去,让朔月城的人得以快速逃离,奔向望月古井,如若不然,就算朔月城那群所谓的神已经筹备了上千万年,从彭祖一直延续到现在……也永远来不到天姥山,永远离不开祈天灯吧?” 何明夕想了想,安慰道:“是他们要来寻你的,又不是你的错,何况灵歌早已心魔深种,叛离是迟早的事情,望月城和朔月城之间的仇恨已经酝酿了许久,用我们大世界的时间观来说,可能已经有上千万年了吧,是亘古至今的积怨,积怨太深,总会引起战争,你不过是一条导火索罢了,就算没有你,这一切迟早会发生的。” 洛今朝心里舒坦了一些,但回想起来,还是惊魂未定,多少都会有些惭愧,没有帮到望月城的长老们完成遗愿。 “谢谢你,明夕。”洛今朝道,“但是,时间,真的存在吗?对于祈天灯来说,或许根本不存在时间……上千万年,那不过是我们凡人的衡量,对于祈天灯的人来说,千万年如弹指一挥间,红颜即老吧。毕竟,大椿树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在祈天灯所有的生灵都和我们乐土的凡人不太一样……” 洛今朝回忆起离开祈天灯的最后一刻,湖月阵法把自己带离的那一刻,银灵子所说的那一句话,真的想想都令人害怕。 “八大魔神有的已经离开了祈天灯,也不知会给乐土尘世带来什么毁灭性的打击。上神的约定,在天姥山弟子的眼里,便是天道运行的规律,违背了规律,很快就会让大世界遭受打击,上神的话总不会错吧……” 何明夕听罢,静静地凝眸于远方的烟霞,任由山风吹拂着她的秀发。 她思索片刻,话锋一转,道:“上神的约定到底是不是自然规律,这个谁都说不准,毕竟我们之于祈天灯,之于乐土,不过是沧海一粟,凡人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载,也许此生都很难了解远古的真相了。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亲眼所见,就没有谈论的资格,祈天灯的很多往事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远古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虚无缥缈,魔神逃离天灯,想必是先要休养生息,对乐土进行一番了解,然后才有所行动,这些,我们暂时也不用去想它吧……活下当下,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了,人生苦短,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你的名字不是叫‘今朝’吗?好好把握‘今朝’。这道理你应该也懂。” “明夕……”洛今朝深有感悟。 “好好休息,睡上一觉,权当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所有的生离死别,都不过是前尘旧梦……”何明夕道。 “你能忘记吗?”洛今朝道。 “二十年来,我忘记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已经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多一场,少一场,于我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何明夕转过身来,不再看那晚霞,欲要离去。 这时,忽地有人吟诗作对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音颇为苍老,随着吟诵声音的传出,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穿灰色道袍的老翁骑着一头白鹿从仙人洞中出来,从山道间缓缓走过。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青云梯、湖月……”洛今朝边听边想,慢慢地,祈天灯的往事一遍遍地浮现在脑海中,历历在目,难以磨灭。 渐渐地,那老者已经骑着白鹿来到了两人跟前,看了看那个棋局,声音忽从低沉转向高昂,继续吟诵道: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青冥浩荡不见底……青冥剑阵……”何明夕细想道。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说得真好,真好!”洛今朝看着老者骑着的这匹白鹿,仿佛是天上的仙兽一般洁白无瑕,仙气萦绕,清香浮动,神圣无比。 “确实,我不能向洛族中的权贵低头,族长他们自以为大权在握,但他们以前是谋逆者,是他们,杀害了我养父,我一定要为义父洗脱冤屈。”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诗文,洛今朝心下暗道。 “敢问老人家,这首诗叫什么名字?”洛今朝拱手问道。 “梦游天姥吟留别。”那老翁从白鹿上缓慢爬落,走到两人面前。 只见他虽然苍老,却丝毫不失仙风道骨,如若穿上天姥山的道袍,倒也有那么几分得道高人的气质。 “梦游天姥吟留别……名字,真好……梦游……留别……”洛今朝想起了祈天灯的事情,觉得这题目和诗词的内容倒是和自己在祈天灯中所发生的事情相差无几,觉得甚是奇怪。 “敢问是何人所创作,是否出自老人家之手?”洛今朝问道。 老者抚了抚长须,娓娓道来:“这首诗词是一位侠客所创作的,那是一位怀才不遇的侠客,毕竟他在朝中仕途不得意,有一天,他路过了我们剡溪镇,渌水旁的天姥山,在山中风餐露宿,以天为被,地为席,做了一场大梦,梦见了千万年前的天姥山仙人大战,故而作下了这一首诗词,为我们剡溪镇的后人所传诵。”老者说道,“说来奇怪,也不知这位侠客是怎么知道这些远古往事的,传闻啊,天姥山中有两个修行门派,他们因为一些事情而交战,最终灭亡,诗词中记载的,便是那一件事,那位侠客作出这首词,聊以慰藉慰藉自己的怀才不遇、藐视权谋之情。那都是千万年的事情了,几百年来根本没人见过那两个修行门派的真正踪迹,那诗人自吹的罢了也不知他作出这首诗,诗词中所描绘的场景,譬如云之君、仙之人、青冥剑、洞天福地是否真的存在于这片浩瀚乐土,一切,只有那诗人自己才知道。我等都是不得而知了。” 一旁的洛今朝和何明夕听罢,不由得浑身哆嗦,甚至感到汗毛倒竖,细想起来,确实可怕。 “那竟然是千万年前的事情?那我们……”洛今朝心道,然后嘴里喃喃道,“有的、有的,肯定是存在的。” “公子为何如此坚信?”老者不解,道。 章壹佰叄拾肆 失,向来之烟霞(下) “因为,它真的存在过……”洛今朝心想那句句诗词的描述简直和自己在天姥山中十二时辰内所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 老者道:“或许吧,那都是久远以前的事了,当年天姥山覆灭,听说那里有一个门派和很多剑仙都毁于一场天火,原因不详,久远缥缈之事了,我等不知,只能感慨万千……”老者斟酌起来,瞳孔收缩,慢慢咀嚼品味,“不过这诗,确实不错,不错,不错……我们旧时候的百越国人说起天姥山,充满了诗词的味道,我们都坚信,当时那位侠客就是走上了这座座天姥山,误入了仙境,才写出这首诗的。很多人因为这首诗慕名而来,这首诗词因此成了千古绝唱。传闻很久很久以前,天姥山上有两方仙人,因为意见不合,据说是因为‘天道’和‘人道之争那是天姥山中的两个派别,具体叫什么,世人都忘了,可能没有传下来吧?” 洛今朝思忖道:是望月城和朔月城吧,天姥山和大椿树,原来,这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到底是以天为先,还是以人为先?天道自然和众生之间的话题,争论个几千年也不会有个结果,这些问题几千年来争论不休啊!根本没有个定论……”老者抚须遥望远方的烟霞,看着落日慢慢沉入云端,夜幕即将降临,道,“天道无情,人道沧桑,我等肉眼凡胎,不足以窥视天道。” “但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洛今朝回想起灵歌的那句话,却没有说出。 老者一直看着洛今朝,若有所思。 他还是在对天姥山的事情念念不忘,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穿越? 既然是几千万年前的事情,那难道是现实? “确实,我们学得一身修为,诸般奇异法宝都在我的冰心玉壶和太一楼中,剑法也会……难道真的是穿越到了远古?但是不对啊,涵虚长老他知道八十年前的黑齿战役,对百越国的最近的事情也了如指掌,如果祈天灯的事情真是发生在千万年前的远古,那长老们是怎么知道最近的事情的呢?难道他们是天上地下,从古至今,就算是再遥远的未来,都了如指掌的仙人?”洛今朝心里反复回想,心下暗惊,实在奇妙。 “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是刚刚发生的事情罢了。”何明夕对洛今朝说了一句。 “难道,我们穿越到了从前的天姥山?不对啊,灵歌他们说过,是刚从里面用天仪探出玄鸟星宿者所在,刚好从祈天灯出来就在仑者山遇见了我们,不可能是从前的天姥山。”洛今朝坚定道。 “不可能是假的,固然不假,太一楼在,归墟陨石和星图都在我的太一楼中,可能是湖月阵法带来的时间混乱吧?给乐土人们的记忆带来了混乱?时间差?希望乐土的时间没有错……但事实上也没有错,如果错乱了后果不堪设想。”洛今朝心里很乱,诸般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费解。 “敢问老爷爷姓名?”洛今朝再次拱手恭敬道。 “我姓谢,镇上的人都叫我谢老,我每天都会骑着白鹿到渌水和天姥山前闲逛,故而,自号临江仙。”那老者答道。 “谢老爷子真乃圣人啊!”洛今朝观其气质极佳,虽然白发苍苍,发须眉毛皆白,却童颜鹤发,丝毫未老,鹤骨仙风,一身道袍如清风明月,气贯山河,仙骨奇灵,颇有得道仙人之气质,手上一把拂尘,和涵虚长老倒是有几分相像,加上骑着的那头白鹿也颇有仙气,让洛今朝有几分错觉,觉得眼前的是望月城的师尊长老,他并没有死去。 “我本是山间的下棋人,我和我的老友‘望月’老头时常来棋盘石下棋,可是望月老头天天如此,每当他要输了棋局的时候就偷偷跑去练剑了,嘿嘿!”谢老笑道。 “望月?老头?”洛今朝心下暗惊,道,“请问,这望月真人到底是谁?” “是老朽的一位朋友,隐居天姥山林,少和外人相见。”谢老道,“如何?你想见他?” 洛今朝道:“算了吧……我还有事情要做,来日有时间,我自会去拜访……” 谢老颔首抚须,看着棋局思索道:“哈哈,棋局未了,两位是否有兴趣陪老朽下完它?” “有兴趣啊……但是我等对棋艺一无所知……”何明夕答道。 谢老眺望着远方的天姥群山,道:“当初,那场天火降临,两个门派在天姥山中大战于九天,那种仙之人兮列如麻的场面,我们也难以得见了,天姥山因此夷为平地,从此世间再无天姥山。”谢老道,“我们剡溪镇信仰月神,这些故事在我们这个地方代代相传,后来一些故事,又是从那位留下《梦游天姥吟留别》的侠客补充上去的,至于真假,真的不知。” “那眼前这座……”洛今朝道。 “世人再难看到天姥山真容,便把这片山称作天姥山,这只是一个称号,并非真正的天姥山。”谢老答道。 “传闻山中有大佛寺、千佛岩、十里潜溪、双林石窟、天烛湖、十九峰、千丈幽谷、抬头山、倒脱靴、沃洲湖、龙潭、真君殿、香炉峰、三十六渡等名胜古迹,它海拔两千米,山中隐秘寺庙,或许有仙人,尔等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那位侠客的梦中圣山?”谢老遥指远方,说道。 “不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洛今朝道。 “如此,二位请多多保重。”谢老言罢,骑上了白鹿,朝山道走去,随着诗词的再次诵起,他的身影逐渐隐没于山林之间。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山间顿时紫气萦绕,那位老者的声音渐渐消逝在林中…… 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南柯一梦,梦醒了,如梦,如烟,一切都随着这晚霞消逝而去,成离别。 终于,六龙驾日落入了虞渊,夜幕来临了,晚霞消失了,天姥山完全沉入了夜幕,被无尽的夜色淹没。 祈天灯历史 千万年前——祈天灯有很多部族、很多地方的,有很多上古种族,在那场天星雨中全数毁去,包括大大小小的种族共计上千上万个……霜月族、龙伯巨人族、昆仑墟、蓬莱、方丈、瀛洲、东夷旧部、魔陵族、三身族、东海族、嬴土族、白水族,它们虽然都有着不同的信仰,彼此之间却能和睦相处、求同存异…… 彭祖和玄商大战于祈天灯,致使祈天灯崩塌,遭受天星雨降临,祈天灯被毁去了八九成…… 大战后引发的山摇地动,日月星辰坠落,各种天灾,毁去了千万地方和种族,只剩下天姥山、朔月城、方壶山头九黎族留在了祈天灯,三方势力周旋,各有各的信仰。 五百年前—— 双月之战过后,五百年前,双月之战,适逢天姥山望月城大战方壶山九黎族,黎女身死,化为剑灵,九黎族也几乎消亡殆尽了,只剩下大椿树朔月城和天姥山望月城。 最近—— 望舒长老降下归墟陨石,祈天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