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唤清荷醒》 01 镜月 夜幕四下,郊外一片漆黑,但是城中却灯火通明,尤其是京城最大的烟柳地——苑花楼,此刻正是它最热闹的时候。 苑花楼内香气扑鼻,来来往往着形形色色的人,姑娘们身娇腰柔、或嗔或笑,媚态十足,惹得在场男性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除了眼前的美人,再也没了旁物。 不过,比起往日,今天楼内的人还少了一些,可是旁边的大堂却是人满为患,不光有男人,在二楼雅致的包厢里还有女人在喝茶聊天。他们的眼睛都时不时地看向大堂中央的圆台,仿佛那里随时会出现什么宝贝似的。 苑花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本该是男人们的温柔乡,可是此刻,连那些有头有脸的女人家也赶了过来,不知是何等的诱惑。 终于,在万众期待下,台后的帘子被轻轻拉开,一个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缓缓走上台来。不同于楼内姑娘花花绿绿的穿着,她素衣纤手,慢步上前,走得笔挺而自然,在这到处都是弱柳扶风的姿态里倒显得特别。 她一出现,整个大堂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视线粘在她身上随着她移动,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走向舞台中央,最终在一把漆黑的古琴前坐下。这黑琴与白衣映衬得她更加脱俗。 在拨动琴弦之前,她抬眼看了看观众席,一双眸子清冷平静,只一眼,她又低头,看着那琴弦,轻轻拨动,清脆的声音在观众心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随后琴声流淌,仿佛流水经过,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激起不一样的水花。 话不多,登台即表演,演奏时坐席无一人出声,这就是京城负有盛名的映柠姑娘。她的琴艺冠绝天下,无人能比,却不知为何寄居在这苑花楼之中。 虽然身处这等混乱之地,映柠也是洁身自好,只卖艺不卖身,每月仅登台表演四次,从不私下接待客人。 每月四次都是座无虚席,其中有些位置还要经过高价竞拍而得,虽然次数少,但是却让苑花楼赚足了钱和名气。 今日便是映柠登台之日,早在三天前便有精致的请帖被送到持有入场资格的客人手中,今日全凭请帖入场。 以往映柠都是弹奏极为高雅的曲子,可是今日,她却弹奏了近些日子在经常红极一时的《镜月》。那是三皇子李允清所作,曲子极为跳跃有趣,弹奏难度却十分大,在京城名媛中极为流传,可也没见谁能弹得好。 今日映柠却十分流畅地弹了出来,前面一遍是略略修改了,使之更加容易弹奏,后面一遍却是照着原来的曲子原原本本地弹奏,让人惊叹她的琴技。 众人吃惊之余却见她面色如常,眸色温暖,十分轻松,不禁佩服。今日这一趟又是十分值得。 忽然,一道箫声从二楼雅间飘出,正好与台上的琴声相和,一箫一琴竟十分契合,让这场盛宴更上一层楼。 听闻箫声,映柠抬眸往二楼看去,一锦衣公子站在窗边,吹着箫,也看着她。映柠迅速敛眉,专注手中的琴。 众人在看到那锦衣公子的时候,心中已折服打扮,这等穿着和气质,必是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大家都知道,却未见过这一位。 但众人很快就将这个疑问抛诸脑后,专心听起曲子来。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地的时候,大堂中静了好一会才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映柠早已习惯,不声不响地起来转身,消失在帘子后面,只是临别前,她特意回眸看了一眼二楼那个方向,只见那位公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映柠微微点头,隐入帘子里。 顾轻荷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这也是她第一次服侍映柠出演。她和听雨都是映柠身边学习的弟子,或者说将来也应该是苑花楼的台柱。 “宁霜,快些扶柠姐姐去风雨阁休息。”听雨轻车熟路地指挥着人干事,显然她不是新手。 顾轻荷从中惊醒,忙点头,是了,她现在的名字叫做宁霜,而不是顾轻荷。 “往后会见到的场面更大更多呢。”听雨接着又说了句。 顾轻荷默然,她终究还是经历太少了,没有经验,容易沉不住气。 演奏完的映柠眉宇略显疲惫,并不是她弹奏得有多累,而是见着那些人,实在是太累,她无法想象自己要是跟那些人私下打交道会如何辛苦。 “柠姐姐,咱们回去吧。”轻荷走了过来。 映柠点点头,走在了前面。 她不喜欢说话,顾轻荷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弟子,自然知道她的喜欢。所以这一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 风雨阁在苑花楼单独的一栋,顶楼,这里比外面的安静了很多,是映柠和两个弟子居住的地方。 映柠走后,台下的听众意犹未尽,纷纷在交流着刚才的那两首曲子,皆为惊叹。二楼的雅间,刚才的锦衣公子凭窗而坐,看着中央的舞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末了,他问身边的人:“云九,那把琴是苑花楼的还是映柠姑娘的?” “应是映柠姑娘随身携带的琴,传闻这把琴名唤雨墨,更具体的属下便不知了。”被叫作云九的黑衣男子道。 “倒是个好名字。”锦衣公子道。 “三公子,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云九又说。 锦衣公子起身,刚走到门边,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便问:“外面怎么了?” “外面来了许多人,说要见一下公子,怕是想和公子讨论曲子的。” 锦衣公子哈哈一笑,道:“今日不得空,你跟他们说,改日我请他们到别院一聚,以箫会友,共享美乐。” 说罢,他从另一扇门走了。 随行的云九叹了口气,跟了上去。在外面等着人迟迟不见那锦衣公子出来,便问苑花楼的侍女,侍女笑道:“三公子早就走了,诸位请回吧,公子说了改日请大家去别院喝酒赏乐。” 众人这才作罢,纷纷散去,更因此而知,这位三公子的身份必定高贵,这等人物,能结交是最好。 回到风雨阁,映柠坐在桌子旁边,有些发愣,轻荷叫了几次她才听见。这么久了,难道她还没适应这样的演奏?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心神不宁,映柠干脆遣退了顾轻荷,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清净一会。 轻荷明显察觉到今天的映柠有些不对劲,可能跟今天那位吹箫的公子有关吧。轻荷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距离太远,看得不太清楚,可是那样的气质却难有第二人。 如果当初没有那场意外,顾轻荷想自己现在接触的人也该是这样优秀的。毕竟那可是京城最上层的交际圈啊。 02 处境 苑花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开在夜市最显眼的地方,每到夜里,这里边灯红酒绿,彻夜狂欢。而经营这座楼的是两位手腕过人的妈妈,管着后院的是荣妈妈,个性强硬,手段过人;在前院周转的是娇妈妈,千娇百媚,八面玲珑。 映柠虽然琴技过人,为人清高,每场演奏都一座难求,但是她并不完全属于苑花楼,苑花楼真正赚钱的姑娘要数雪晶和百乐。 雪晶是苑花楼的当家头牌,容貌倾城,更擅舞歌舞,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看她惊鸿一舞。只是她性子孤傲,平常与楼内姐妹不大来往。而百乐的性情则更温婉些,同样是以舞艺出名,百乐在容貌上落了一层,自然比不得雪晶的高高在上。但她却因为好性格而与楼内姐妹相处得不错。 而且,百乐还是顾轻荷和听雨的舞蹈老师。因而,旁人若是说起苑花楼,除了闻名遐迩的雪晶姑娘,必定还会知道琴有映柠舞有百乐。 若是都见识过这三人的绝技,旁的姑娘,便再也入不了眼了。 目前,三位姑娘都是正当好的年龄,映柠也就算了,雪晶和百乐过了这样的黄金年龄,势必是要隐退的。但是能接替她们扛起苑花楼“京城第一楼”名号的姑娘却未曾出现,至少目前的姑娘里没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娇荣两位妈妈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之道这个道理,为此,她们早就开始物色人选,与其临时挑不如自己着手培养台柱。这个传统从建楼开始就已经在执行了。 而接替雪晶她们位置的下一代台柱便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顾轻荷和听雨。 一个能文擅琴,一个娇媚擅舞。 顾轻荷之所以还愿意留着性命苟活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至少在雪晶和百乐退下之前,娇荣两位妈妈还不会让她到露面接客。 她虽然才13岁,但是懂的东西远比这个年龄需要懂的多。她知道在这样的处境下,如果没有改变,她终有一天会像百乐雪晶一样出去接客的。如果这样,那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所幸,距离那个时候还有时间,她可以做足准备。 她攥紧了手中的东西,走过后院,刚好看到郭荣送东西过来。顾轻荷快步走过去,见了也没旁的表情,只公事公办问:“柠姐姐要的东西可带了?” 郭荣也没拖沓,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 顾轻荷接过盒子,放到鼻尖嗅了嗅,点头,从身上拿出一个锦囊塞到郭荣手中。这是交易,映柠要用的一些东西只能靠郭荣从外面带。 郭荣本是苑花楼的护卫,娇荣两位妈妈的爪牙,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让人生畏。每月一次会外出替娇荣两位妈妈押送一些重要的东西,里面会不会包括那些不听话的姑娘就不得而知了。 但每次,映柠总是会让他从外面带些稀罕物回来,这是两位妈妈默许的。 “不知这次又给映柠姑娘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那边清点完东西的青浓凑过来说。 顾轻荷冲她微微点头,说:“不便透露,姑姑若无事,宁霜便回去了,柠姐姐还等着呢。” 青浓知道从她这里套不出话来,便笑着点头。 等顾轻荷走了之后,青浓才转过脸来想向郭荣问个清楚,谁知郭荣早就收拾好车马,冲她一拱手便走了。 青浓脸上变幻莫测,却又不好发作。 顾轻荷拿着东西直奔风雨阁,一刻也不敢停下。 她到风雨阁的时候,刚好听雨在房间,她赶紧进去,关门。听雨一看这阵仗,便知道郭荣来过了。 “他这次带了什么好消息?”听雨问。 顾轻荷把那盒子呈到听雨面前,说:“姐姐,我还没看,也还没去柠姐姐那里。” 听雨却不慌不忙地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个小罐子外,还有一张淡黄色的纸,折着放在罐子上面。 她笑:“这郭荣是越来越不谨慎了。”说罢,手指拈起那张纸,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然后递给顾轻荷。 后者接过,看了,不声不响地点燃烧了。 “进展不错,可终究还是太慢了。”听雨说。 “可这样的进展已经是出乎意料了。”顾轻荷轻声道。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听雨只说了这一句,便把那盒子重新盖上,递给顾轻荷,说:“快些给柠姐姐送过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顾轻荷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顾轻荷去到的时候,映柠正好在房间里抚琴,她的生活似乎除了日常的吃喝睡便只剩下琴了。 见她进来了,映柠停了下来,说:“东西拿回来了?放到那边。” 顾轻荷听从吩咐,把盒子放在映柠的梳妆柜上,回过头来,问:“柠姐姐现在要用吗?” 映柠摇摇头,说:“现在不用,你过来,我看看你最近长进了没有。” 那盒子里装的是一种护手的膏药,映柠指定从江南的私人作坊带的,产量不多,每次都要新鲜制成的才行,每罐也只能用一个月,超过这个期限就没有效果了。 顾轻荷顺从地过去,依着映柠的指点,琴声在房间里缓缓流淌。映柠很关心她的琴艺,每次她过来总也不愿让她做旁的事。 她忽然想起,当时自己就是因为这双手才保住了这条性命。那是一双让映柠这个琴痴都叹为观止的手,她也因此被赞有天赋。 也正是因为这样,荣妈妈才让她来这里。顾轻荷当时还以为是荣妈妈爱惜她的才华才这样做,后来才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利益。 她对苑花楼还有用,荣妈妈想让她跟着映柠来学琴艺,因为之前不管荣妈妈使出什么招,都没能说服映柠收一个弟子。可是如今映柠却主动教顾轻荷琴艺,着让荣妈妈看到了希望。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继承映柠衣钵的姑娘,来继续让苑花楼长盛不衰。至于那个人是叫顾轻荷还是宁霜都没关系。 03 缘由 顾轻荷出来的时候,听雨站在门边不知听了多久。 “姐姐又来偷听了。”顾轻荷笑道。 “这哪里是偷听,是欣赏,果然,你是适合弹琴的,这般技艺,我是追不上了。”听雨说。 “姐姐又开玩笑了,姐姐的舞艺妹妹也望尘莫及啊。” “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顾轻荷擅琴,听雨擅舞,这也算是继承传统了。从映柠这里出来,恰好百乐今日有空,两人便结伴去了她那里学习舞艺。 想起第一次见到听雨的时候,顾轻荷心里觉得真是庆幸。 那时她已经被折磨的伤痕累累,被关在脏兮兮的地牢里,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一抬头,便看见了听雨那张干净娇艳的脸,她站在牢门前显得格格不入。 顾轻荷以为又是一个来折磨自己的人,已经万念俱灰了。 可是那个女孩却用好听的声音告诉她要活下来。 “这样活着不如一死了之。”那是顾轻荷那时唯一的想法了。 “可是你的家人呢?你难道就忍心让他们因为失去你而变得形容枯槁、痛苦难耐吗?”听雨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和一块藏青色的月牙形玉佩。 “你还有未完之事呢。” 顾轻荷抬眼看到那块玉佩的时候,眸中的神色顿时变了,那块玉佩是父亲不离身的,也是母亲的遗物。如今她却让它流落到别人手里了,是的,她确实有未完之事。 “京城顾氏的小姐,你难道要抛弃这样的身份吗?” 听雨说的是那封信的内容,那是她父亲顾梦之给她投靠伯父顾延之的信,顾延之是当朝中书令。 凭着这封信,她可以轻松跻身京城上层名流圈。 可是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意的是那块玉佩,那是她母亲的玉佩,里面藏着母亲离世的真相。为了查明这个真相,她才费尽心思入京城的。 如果她就在这里死去,那么真相就永远被埋藏在阴暗的角落,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就没人会去追究这些事了,毕竟父亲已经死了。 “你想怎么样?”顾轻荷哑着嗓子,声音有些沙。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我们可以合作,毕竟谁也不愿意待在这种肮脏污秽之地。”听雨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顾轻荷抬了眼,终于在一点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她眼中的恨意,原来她与自己一样,逼不得已。 活过来的感觉真好,听雨没有骗她,人活着,就能做更多的事情,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又在想什么?”休息的空隙,听雨见她发愣,忍不住问。 顾轻荷笑笑,说:“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当时真是狼狈啊。” 闻言,听雨轻笑,说:“你当时怎么就信我呢?明明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 “事实上我并没有信错不是吗?”顾轻荷道,“姐姐眼睛里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你再瞧瞧我现在的眼睛,里面的东西可会骗人了?” 顾轻荷就真的认真瞧了瞧,末了,下定论道:“嗯,会了,骗术可厉害了,姐姐现在可比以前高明了。” 听雨失笑佯装推她,顾轻荷也顺着她走,两人嬉笑倒在一团。 如今也唯有两人互相作乐了,这青楼里的日子也太难熬了一些。 可是她们迟早有一天会飞出这青楼,只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希望快些,再快些。 顾轻荷选择相信了听雨,而听雨则要保住顾轻荷,为此,她求了映柠。这才有了后来映柠因看中顾轻荷的天赋而留她在身边,并且亲自为她取名为宁霜的事。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宁可凌霜而开,也不匍匐而生。”这是她名字的由来,映柠对她的期望无需细说。 这个名字,她不得不接受,正如目前这个身份,她不得不抓牢,因为一旦松懈,她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虽然她已经在深渊中了。 也幸得有映柠这棵大树,才让她推掉了许多毫无必要的应酬。映柠知道她在古琴上的天赋极高,为此也破例收她为关门弟子。 这是听雨要不曾有的待遇。 成为映柠的弟子只有一件要紧的事,那就是把琴练好,否则休想做其他的事。为此,顾轻荷才得以有接口推掉其他的事,专心于练习。 两年之后,她终于小有所成。映柠也才肯放她去做其他事。 掌管后院的荣妈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安排顾轻荷开始学习一个青楼花魁应该具备的技艺。 在这之前顾轻荷也有所接触,但是不如听雨炉火纯青,这方面她还需多加磨炼。 苑花楼虽然不大,但也是一个小社会,在这楼里也少不了明争暗斗、拉高踩低的,若是没有点本事,在这里还真是难以生存下去。 之前顾轻荷能安然无恙完全是靠映柠,而今,她则要靠自己了。 一番伤筋动骨下来,顾轻荷体力上有些受不了,从百乐那里出来便是一脸的疲倦。而听雨还是一脸的云淡风气,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说:“你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我看这两年底子也养好,该开始锻炼着了。” “嗯,姐姐的身子真好。”顾轻荷有些羡慕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宁霜,不管遇到什么事,首先自己不能垮,其次,不要把任何的情绪放在脸上。” “是。”顾轻荷点头。 末了,听雨又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这么严厉,实在是不想让你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吃亏,将来你回到的那个地方,面对的也不知道是狼还是羊,我总不能时时在你身边。” “我明白姐姐的苦心,我会努力学好的。” 对于顾轻荷来说,听雨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像老师一样教会她不少,却也像朋友一样和她交心。 “那就行,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我们已经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宁霜,我不希望你出事。” 顾轻荷点点头。 “好了,映柠姐姐这个月还有一次演奏呢,我们好好准备着。” “我瞧见上次有位公子挺惹眼的,你说这次他还会来吗?” “谁知道呢……” …… 04 雪晶 四月的天,后院里种的花全开了,天气也暖了起来。顾轻荷从楼下上来的一路上都听到雪晶今晚要登台的消息了。 雪晶贵为苑花楼的头牌,号称是京城最美的舞姿,多少人都盼着能一睹芳姿。只是雪晶最近少有登台,只通过娇妈妈接一些私活。 这次等到,苑花楼极为重视,全楼上下都为此奔忙。 顾轻荷和听雨却依旧跟平常一样,只不过,登台那日,她们定要是去看看的。 四月十二日晚,苑花楼灯火通明,主楼的大堂里,挤满了人,舞台上却是空空如也。 没多久,琴音响起,顾轻荷躲在幕后,隔着一层纱为雪晶抚琴。 突然,身穿一袭白衣的雪晶从天而降,雪白得仿佛一朵春节的雪花一样,慢慢地降落下来。冰蓝色的缎带缠着她的手,带着她缓缓降落在舞台上。 她脸上蒙着一条纱巾,只露出娇媚的双眼,动人心魄,勾得舞台前的人都失了心神。 伴随着琴音,她翩翩起舞,时而像只轻盈的蝴蝶,嬉戏于花丛中;时而如自由的鸟儿,翱翔于天空。 顾轻荷边抚琴边惊叹,这般摄魂夺魄的舞姿,怪不得能勾住那么多男人的心,她还没露脸就已经这般绝美了,若是她摘掉了面纱,该是如何的惊艳。 雪晶在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摘掉了面纱,一张精致妖艳的脸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几乎所有人都是呼吸一滞,只被那美惊叹住了。 顾轻荷也停了弹奏,见雪晶从容谢幕,转身回去,丝毫不为身后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动容。 因为雪晶的退场,场面一时间有些难以控制。等会要是真正乱起来就不好了。顾轻荷赶紧起身,往后走。 却不料,半路被人截住了,来人一身酒气,喝了不少,神志还算清醒,只是仪态不复。 “你为何戴着面纱?是刚才在幕后抚琴的姑娘吗?”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她。顾轻荷躲避着退后,恐他上前揭面纱。 “你躲什么?快来让本公子瞧瞧你长什么样。”那男子说着就扑了过来。 顾轻荷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她这张脸不能让别人看见,否则往后就算逃出去了,还怎么在这京城中活下去。 正手足无措时,突然前面一道影子飘过来,轻轻巧巧地截住了那个男子。一阵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随之便是娇滴滴的声音道:“哎呀,公子,这楼里这么多的漂亮姑娘,你何必招惹一个小侍女呢?” 是秋颖,她截住了那男子,顺便给顾轻荷递了个眼色。顾轻荷赶紧趁机逃出前院。 “她为何戴着面纱?难不成跟雪晶姑娘一样美艳不可方物?”那男子还是不依不饶。 “人家雪晶姑娘是因为漂亮才戴着面纱,可是这小侍女却是因为丑陋而戴,在这楼里寻常人哪需要戴着面纱来吸引贵客啊?还不是怕脸上的东西吓着贵客。” “啊哈哈哈,还好本公子没揭开……” 那人就这么被秋颖转移了注意力。 被这么惊扰,顾轻荷回去的路上有些慌张,尽管已经尽力稳住心神,却还是撞到了人。 顾轻荷抬头一看,被她撞到的公子没一身月白衣衫,剑眉星目,虽一身硬朗江湖气,可眼睛中却透着一股温柔婉约,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顾轻荷赶紧道歉,月白衣衫的公子却一双眼睛不言不语地打量着她,末了,终于说:“无碍,姑娘忙去吧。” 行一礼,顾轻荷转身离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顾轻荷转身。 月白衣衫的公子走两步,弯腰捡起她掉的东西,一个藏青色的月牙形玉佩,顾轻荷在看见东西的时候,眼中明显闪过一抹紧张的神色。 那位公子伸手把玉佩还给她。 “多谢公子。”顾轻荷接过玉佩道歉,随后快步走出前院。 却不知,那位公子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眉头微皱,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主子?哎呀,您去哪了?可让我好找。”一灰衣男子着急跑了过来。 那位公子却刷地打开折扇,吊儿郎当地说:“我说了,在外面得叫我少爷,这才像这京城中名门望族的子弟嘛。” “人家都是叫公子的。”灰衣男子嘴碎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的说家里有事,少爷该回去了。” “行吧,”那位公子收了折扇,继续说:“既然看过了最好的,就回去吧。对了,我在这里还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回头你调查一下苑花楼的底细,从今天开始让人给我看住这座楼,要是让我看中的东西没了,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有趣的东西?灰衣男子摸摸头,该不会是哪个姑娘吧?他没好意思问出口,但还是应了照办。 月白衣衫的公子大步跨出门,外面天空已经挂了一轮明月,公子走在京城的大道上,凉风习习,却没人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枚藏蓝色的星状玉佩,在月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好像是跟顾轻荷那枚月形玉佩是一对的。 顾轻荷慌慌张张地攥着玉佩回去,心里有些后怕,要是这玉佩掉了,就坏事了。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在外面到处找你呢。”听雨看见她回来了,心里的担心终于放下了。走过去把她带进屋里,摘掉面纱却见到她慌张的神色。 “怎么了?”她问。 顾轻荷不语。 听雨却是明白了,问:“可是被客人刁难了?”说罢,叹了口气,“下次你出去前院帮忙,可不要离开我身边。” “姐姐,我没事,秋颖姐姐帮了我。”顾轻荷终于缓过神来,安慰听雨,“下次我遇到这种事情会自己处理的,姐姐就无需担心了。我总不能跟在姐姐身后吧。”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记住,我们是没有任何把柄的,我们什么都输得起,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一定要活着。”听雨这话说得有些狠,但顾轻荷明白她的意思。 即便是被人看到了脸,也无所谓,她们在过最糟糕的生活了,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呢? 如此一想,好像就没有什么是能被人抓着威胁的把柄了。 05 入幕之宾 顾轻荷对这楼里的事情愈发熟悉了,经过听雨的指点,她做起事来也更加熟练了。 以前是个只会关在房间里抚琴和被动接受知识的傻丫头,现如今,已经和听雨一样,变成了一个八面玲珑、行事稳重的姑娘了。 荣妈妈看着心里高兴,假以时日,她一露面,肯定是人人都争抢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而娇妈妈似乎有些不满了些,虽说顾轻荷在琴艺上造诣很高,为人也聪明,可是作为一个青楼姑娘却还是有些不及格的,毕竟在服侍男人方面,她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若是顾轻荷虚心认真学习也就罢了,可每每接触到这种事情,她总是抵触的,为此就算人家有心教,她也学不进去。 而青楼的姑娘,不就凭借着这样的手段才留得住男人吗? 这事也让顾轻荷挺烦恼的,毕竟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学这些看起来就乱七八糟不正经的东西,终究还是难过心里那道坎。 为此她没少跟听雨抱怨。 听雨却笑道:“你瞧我学得不是也很好吗?可你觉得我是那样乱七八糟不正经的人吗?” 轻荷摇了摇头。 “是你心里觉得这事乱七八糟不正经,可要是你心里想着这也是一门学问,就不会这么抵触了。这青楼里的姑娘,就是靠着这门学问谋生的,你仔细瞧瞧,她们永远知道在男人面前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这就是学问,这可不是你从书上能学来的。” 顾轻荷眨眨眼睛,觉得似乎有道理。 “不仅对男人是这样,其实人都是这样的,心里想什么、想要做什么都能通过语言、表情、动作表现出来。你学会怎么看透男人,自然就能知道怎么看透别的人。” 顾轻荷恍然大悟,原来每次听雨这么认真地学习,竟然是有这样的领悟。可不是吗,在娇妈妈嘴里叫如何讨男人开心,可是在听雨这里,换一种说法便成了看透男人。 可不管怎么换名目,那实际的内容却是不变的。 “多谢姐姐提点,我以后会认真的。” “倒也不必太认真,且拖着些也无妨,别太快成为桌上的菜了。” 顾轻荷略一思索,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 很快,映柠这个月最后一次演奏的日子定了下来,与上次相隔不远,还是映柠主动定的日子,以往总要荣妈妈催促。 显然,映柠很是重视这一次的演奏,听雨和顾轻荷自然也不敢马虎,都尽心尽力去做好。 这一次,映柠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安静潇洒了,她一向恬淡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波澜,顾轻荷隐约觉得似乎有事情要发生,可怎么也猜不到。 那一日,映柠换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裙,这可不像她的风格,她从未穿过这身衣裳。 “柠姐姐,您这是……”顾轻荷有些担心地说,替她梳妆的手顿了顿。 “怎么?我除了白色便不能穿旁的颜色了?”映柠反问她。 “不是,只是从未见过姐姐穿成这样,有些惊讶。”末了,看着镜子里的人,顾轻荷又说:“这样的颜色可比白色适合姐姐。” 映柠有些感慨:“以前我在江湖上的时候就常穿这样的颜色,江湖里的人凡是见到青绿衣裙的女子首先都会想到我。” “那姐姐这是想离开苑花楼,重入江湖了吗?” 听到这话,映柠才明白身旁这人的担心了,原来是想着她会离开啊。“傻孩子,”映柠轻笑道,“你都还没出师呢,我怎么会走?只不过今日心情是实在好,穿这颜色正合适。” 顾轻荷的心松了不少,麻利替她梳妆打扮。 那一晚的琴曲依旧获得满堂彩,顾轻荷站在舞台后面,远远地便看见了靠在凭栏坐着的三公子,依旧是那般风流洒脱。只是今日,他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与他眉眼相似的公子,身量略小,看起来还透着稚气,可那浑身散发的贵气却是让人生畏。 这般气质,寻常人家哪能培养出来,定是那大富大贵的人家了。 一曲毕,满堂掌声,映柠却起身望向二楼那个方向。虽然只一眼,却没逃过轻荷的双眼。 今日的衣裳怕不是为了那位三公子而穿。 那位三公子眼中尽是欣赏和惊叹,映柠的眸中迅速恢复平静。她转身,如往常一样回去,却在迈开第三步时,被那楼上的人叫住了。 “映柠姑娘请留步。”他的声音盖过了这满堂的掌声和欢呼声,极为好听地传到了她的耳中,也传到了众人耳中。 她停了下来,众人也安静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楼上的公子。 “姑娘琴艺非凡,实在是让人敬佩,可否单独一聚,交流一二?”三公子这话一出,顿时惊了在场所有人。 就这件事,众人免不了议论纷纷。虽说三公子气度非凡,琴箫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是这个请求无疑是在勉强。 要知道,在映柠姑娘这里,没有入幕之宾。 在三公子以前,不知多少公子或台前或私下请求见映柠姑娘,她都一概不理,全然拒绝。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映柠只有一个原则,不私下见人。这一点也是她与其她青楼姑娘的区别。 今日三公子这一个请求,若是成了,那映柠这个先例开了,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尝试。 所以,映柠略一思索,回身轻施一礼,道:“承蒙公子抬爱,映柠不接入幕之宾,还请公子海涵。” 说罢,转身离去,竟也不顾身后之人会如何反应。 三公子微微一愣,却很快轻笑了起来,这样的人才有意思,一把折扇刷地打开,扇得春风满面。 他身边着黑衣的公子戏谑地笑道:“这还是三哥第一次被人拒绝呢。” 三公子自认十分潇洒地摇一把折扇,笑说:“这才有意思嘛,五弟,若人人都顺着你,这怎么可能?总要有人与你不同的,这才真实。” 两人兄弟相称,又眉眼相似,想必是亲兄弟了。二楼的雅间只有他们两人,三公子这话说得十分意有所指,五公子笑而不语。 这边映柠从台上下来,顾轻荷连忙上去服侍,映柠走在前面,这次走得快,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路上都没有搭顾轻荷的话。 直到风雨阁,她才停了下来,对轻荷说:“你去我房里帮我拿一张请柬过来。” 06 五公子 顾轻荷不明所以,只是去她房间里找了,那叠请柬不同于苑花楼其他的请柬,上面落的是映柠的名字,那是她专属的请柬。 自轻荷服侍她以来,从未见过她用这种请柬。 今日,请柬倒是拿来了,只是映柠拿着笔,对着那个空白的请柬,好像是不知如何下笔,可脸上依旧是一脸的平静。 末了,她只在请柬上落了自己的名字便把它交给顾轻荷:“你把这份请柬交给二楼那位三公子去吧。” 顾轻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请柬,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独属于映柠的清香,清冽而淡然。 “该如何说?”轻荷问。 映柠不语。 顾轻荷知道她心中或许仍未决定,故而请柬的内容都是空的,道一声“我知道了”便退下了。 再次出来,二楼的凭栏上已经不见了那道身影,或许三公子已经离去了。顾轻荷拿着请柬,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它在就安心了。 轻车熟路地拐上二楼,敲响了雅间的门,能不能见到三公子就看运气了。 门开了,一身黑衣的男子立于身前,甫一抬头,满身的贵气逼人而来。他眉眼还略显稚嫩,可那眼神里却透着稳重。 “找谁?”他开口,声音低沉。 顾轻荷稍稍稳了稳心神,问:“请问三公子在吗?” 那人回头往里喊:“三哥,找你的。” 三公子从里出来,看见个蒙着面纱的姑娘,有点愣,却依旧笑道:“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这人笑起来真是好看,眼神间都透露着风流,一双丹凤眼风情万种,光是轻轻地看着她,都让人觉得心动。 不过顾轻荷是见惯了,递出一个信封,道:“这是映柠姑娘给公子的,公子箫声卓绝,我家姑娘亦是钦佩,若公子方便,可否一聚,交流一二。” 这话完全是照搬刚才他邀请映柠的话,三公子眼眸轻动,笑道:“有何不可。” “那姑娘便静候公子佳音。”顾轻荷完成使命,便退了出去。却不知旁边那人的眼神还久久地粘在她身上。 三公子拿着那张请柬,边想边笑,不禁说:“她不仅琴艺非凡,也是聪明得紧,如此一来,便不算破戒了,我不是她的入幕之宾,是她钦佩于我。” “请柬写了什么?”五公子回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三公子打开,道:“什么也没写,只落了一个名字。” 五公子端着茶站到了凭栏边,正好看到那个蒙着面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穿着再也平常不过的绿色衣裳,可他却能一眼就认出了她。 总觉得她这样的气质不该在这楼里。 三公子也端着酒杯过来了,他看了一眼下面,疑惑问:“方才那个姑娘是映柠身边的人吧?” “不知。” “想你也不知,上次也是见她在映柠身边,果然与这楼里的姑娘不一样。”三公子叹了一声。 五公子摇摇头,心说他三哥真是陷得太深了。 “三哥,该回去了。” “回去?天还早呢,我再带你到别的地方逛逛,说起来你还没去过我的别院呢。” “跟你出来这一回已经够荒唐的了,还是来的这种地方。”五公子边说边往外走,丝毫不听他三哥的诱惑。 “啧啧啧,你整日闷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该多出来走走,看看祖国大好河山。” 五公子不理他,好像是懒得跟他争论一样。瞧这模样,三公子知道他这弟弟是要回去的了,倒也不劝了,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其他的话。 “你说你一天到晚如此正经严肃,来到这种地方还摆着这样的架势,人啊,该享乐时就得享受……” 无论三公子如何高谈阔论,五公子都只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顾轻荷从雅间里出来,对这周身的环境厌恶极了,尤其是那些在人前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可到了这里却形象大毁、色欲熏心的人。还有那些逢场作戏之人,当真是令人作呕。 可是她却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这一切,在见过五公子那般的人之后,显得更加不堪。 那般的潇洒,那般的贵气,真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竟不怕被这里的污浊之气弄脏了吗? 顾轻荷明白自己这是跟自己的心又过不去了,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与自己的内心和多年的修养自洽。 她骨子里还是那般清高的人,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 她急急地回到风雨阁,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映柠,那是这座楼里最干净的人了,只有看见她才会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谁知,映柠也是着急见她的,只是未曾从面上表现出来,见了她回来,即便是心急如焚,也只是淡淡问了句:“如何?” “柠姐姐放心,我已将请柬亲自送到三公子手上了,只说姐姐想与他品鉴箫乐,并无其他。三公子欣然同意。” 听罢,映柠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叹了一口气,果然,她如今算什么样子,这个样子实在不像她。 “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顾轻荷点头,也没有奇怪她今日竟不叫她练琴。 她今日也算是把自己的处境看了个通透,站在风雨阁的长廊里,抬头望天,永远是那一方天地,不大也不小,却看不到别的地方去。 谁甘愿永远在这一个地方生活下去呢? “在看什么?”顾轻荷回头,听雨脸上挂着笑,像她一样抬头看天,“永远都是这一块天,都看腻了吧。” 顾轻荷低头,沉默着不说话。 “方才去了哪里?” “替柠姐姐办了些事。”顾轻荷把方才映柠让她办的事情说了。 听雨听后,思索片刻,只说:“此事不要传出去。” 顾轻荷点头。 “你去前院也千万要小心,要出什么意外,就一切前功尽弃了。”听雨的话里似乎有话,顾轻荷点头,知道她们离成功不远了。 “两位姑娘,荣妈妈有请。”两人正聊着,青浓不知何时来了。 听雨正了正脸色,说:“烦请姑姑带路。” 青浓笑道:“两位姑娘果真与这楼里的姑娘不一样,这般的气质,到底是普通姑娘比不上的。” 故而,她是最喜欢跟她们二人打交道,永远那样彬彬有礼,像极了外头正经人家的小姐。 “姑姑谬赞。”听雨淡淡道。 可也有一点是令人讨厌的,态度永远高高在上,明明都是一个楼里的姑娘,明明都在这窑子里谋生,谁比谁高贵呢? 想到这里,青浓连笑脸也不装了,走在了前面。 从荣妈妈那里出来,听雨抬头望了望天,说:“看来,我们要快一点了。” 顾轻荷的眸子里却满是荒凉,过了好一会,她才抬眸,看着听雨的眼睛,说:“姐姐,我有一计。” 那眸子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07 会面 映柠到底是对三公子上心了,那请柬送出后,三公子也没有辜负美意,而是悄悄地递了信进来。 这本就是一次两厢情愿的会面,只是秘密了些。 以映柠的地位,只消告知两位妈妈一声即可。荣妈妈倒没什么,只是娇妈妈十分恼怒,自己楼里的姑娘可以绕过她随便见外面的男子,这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是她又得罪不起映柠,这半个苑花楼都是靠映柠撑起来的,在顾轻荷没有登台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了。 两人约的见面地点在风雨阁二楼的花厅,在会面之前,映柠早就让轻荷布置好了,只等晚上三公子的到来。 是夜,暮色降临,三公子如约而至,他一袭白色的衣袍,踏月而来,他的身边,五公子冷着一张脸,一身青珀色的衣袍纤尘不染。 顾轻荷见着二人,迎了上来,道:“三公子这边请。”她只说了三公子,并未提及其他人。 “多谢,映柠姑娘可到了?”三公子心情显然十分高兴,走路都带着风,全然不顾身后他家弟弟的臭脸。 “姑娘已在室内候着了。”顾轻荷答,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绝不多话。 幸好三公子正沉浸在即将见到映柠的喜悦之中,正自顾调整心情,并不多话,而他身后的五公子,显然也不是多话的人。 听雨在二楼花厅门口候着,见着了人,忙掀了帘子:“公子里面请。” 三公子踏入花厅,迎面便是备好的茶点,布置十分雅致,软垫上纤尘不染。他看了看旁边,一扇屏风隔断了他的实现。 “请坐。”听雨提醒他。 三公子看了一眼那扇屏风,脸色有些古怪,却也没说什么,过去入座,如此一来,他正面对着的便是那扇米色的屏风,上面闲云野鹤的图案十分闲适。 听雨没有多说,人入座之后,她便出去把门关上了。 出来她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人,她疑惑地看着顾轻荷,后者朝她点点头,然后对五公子道:“映柠姑娘今日只见三公子一人,五公子这边请。” 五公子点点头,率先转身。 顾轻荷计划着把人带去之前那个雅间里,可五公子却并不想远离他的哥哥,吩咐顾轻荷要挑一个近些的房间。 这可为难她了,风雨阁处于苑花楼的内院中,根本与外院不相接,内院不接外客,这是规矩。 可眼前这尊大佛却又请不走,顾轻荷情急之下,言语上就多了冒犯。 “五公子不要为难人,苑花楼有苑花楼的规矩,风雨阁不留外客,还请公子移步外院。” 五公子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说:“此处难道连让人歇息片刻的地方也没有?” “没有。”顾轻荷干脆道:“风雨阁本就是楼内女子休息的地方,不知五公子执意留在此地是有何目的?” 有何目的?眼前这人听了这一句,唇角微微上扬,脸上挂这轻轻浅浅的笑,在月光下煞是好看。 “或是不能说的目的,既然姑娘不便,在下便不勉强了。”说罢,五公子转身离去。 顾轻荷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想不到他竟这么快改变态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拐角处翻过一块青珀色的衣角。 花厅里,映柠和三公子隔着一块屏风对坐,映柠的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她的面前放了那把墨色的琴。 屏风另一边的三公子早已倒上了茶,坐在软垫上,边喝茶,眸光边看着屏风后面的影子。 “原来作为映柠姑娘的入幕之宾竟是这样的待遇。”他不禁感叹。 “你不是入幕之宾。”映柠很快就反驳了他。 “那是什么?” 迟疑了一会,映柠方说:“只是以琴会友。” “友?”三公子轻笑,“何其有幸,竟被姑娘称之为友,实在是高兴。姑娘琴技如此高超,何不弹奏一曲?” 话音刚落,琴音从屏风后响起。 花厅外,听到琴声想起的时候,顾轻荷不禁轻轻笑了,这样的琴声是她从未听过的,里面带着的感情让人心情愉悦。 “我在这里守着便是了,你先去歇着吧。”听雨心疼地说,她知道为了今天的事情,轻荷忙碌了一整天。 顾轻荷也没有过多推辞,她今日确实累了,累得双眼都快要睁不开了。 谁也没想到,在房顶上,五公子仰躺着,身边放着一坛烈酒,酒香浓郁,优美琴声入耳。除了那花厅,便只有这里的琴声最清楚了。 平常在人前总是严肃认真的五公子,此刻却放下了所有的谨慎与礼数,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房顶上,偷偷听着那时间罕有的琴声。 虽然对这个青楼很是不屑,但是对于映柠的琴艺,他是没二话的,难怪三哥会这么喜欢往这里跑。 映柠的琴音中透着一股江湖气以及独属于自身清冷的气质,这一点是京城中名媛所缺乏的,却也是最让人流连的。 可能是那种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 不一会,房中就响起了箫声,与那琴声一来一回,相互依衬,格外婉转诱人。 五公子一下便听出了,这是他家三哥的箫声,便是在这京城,也是独一份的。他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一根翠绿色的笛子,放在手中把玩,以前他还从来没有把这些玩意带在身上过。 虽然累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但是顾轻荷回到房中,依旧是睡不着。打开窗户,映柠的琴音传来,更让人浮想联翩。 就这样靠在窗边,静静地听着那琴箫合奏,心情难得放松下来,什么也不想,只管享受当下的快乐。 这便是平凡的生活。 只是她要费尽心思、拼尽全力才能换来。 一曲毕,顾轻荷早就靠在窗台上睡着了。晚间凉凉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张莹白的脸在月光下格外动人。 虽还有些稚嫩,可那眉眼像是这世间最好的工匠精心雕刻的一半,完美得分毫不差。怪不得荣妈妈会藏她这么久,就凭着这般倾国倾城的相貌,将来的风头怕是连雪晶也比不上。 坐了好一会,五公子见再也没了琴音,便把壶中最后一口酒喝光,正想一跃而下,提前归家。却不想,他才刚起身,另一边就传来了轻飘飘的琴音,缥缈得很,让人听不太清楚。 五公子循着声音而去,直到在屋顶尽头的地方才堪堪听清楚了那琴音。 不同于映柠的江湖气,这边的琴音更多的是洒脱,可那琴技和风格倒是与映柠的相似。 恐怕是映柠的弟子罢。五公子心中猜想着,想起映柠的徒弟,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来的竟是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孩。她全身只露出一双精致的桃花眼,那般多情摄人。 最尽头的那个房间竟是她的。 08 计划之外 那一晚之后,映柠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她总是冷漠地对待所有事情,从未有多余的感情。如今的她,眉宇间还是清冷的,只是偶尔会多一缕清冷之外的情绪。 只是那是什么,顾轻荷不得而知。 不过顾轻荷却是知道,那晚与三公子的会面,两人相谈甚欢,映柠很高兴,她一高兴就会不断地弹节奏轻快的曲子。 今日,轻快的琴音在风雨阁响了一早上了。 于是,楼里的其她姑娘见到顾轻荷便问:“宁霜,映柠怎么了?” 顾轻荷只得笑笑说:“柠姐姐今日钻研轻快的曲子,打扰到各位姑娘了。” 众人恍然大悟之余又有些怀疑。 顾轻荷不便说太多,无论她们怀疑什么,始终都出不去风雨阁。 三公子倒是来得更频繁了些,明明知道映柠每月登台四次,却依旧常常来楼里转转,也不叫别的姑娘,就自个儿在雅间里喝酒。 见着顾轻荷或是听雨了,还会上前打个招呼,多问两句。 夏天来了,日子开始长了起来,可楼里的生活依旧是那样忙碌和热闹。听雨从后院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刚刚去见过郭荣,怕是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顾轻荷见了,正想上去问什么事,却被青浓拦了去路:“宁霜,荣妈妈有请。” 略微惊讶之后,顾轻荷问:“只我一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快去吧,别让荣妈妈等急了。” 顾轻荷不放心地看了看听雨,终究还是转身去了荣妈妈的房间。 她一进门,便看见荣妈妈坐在桌旁,旁边还另外坐了一个未曾见过的人。顾轻荷一惊,却想起自己现在都是出门戴着面纱,倒不怕见到陌生人。 另一边还摆了一张琴,见她进来,荣妈妈便说:“宁霜,你跟着映柠学了这么久的琴,也该有所成了吧,快去让我看看到底如何了。” 顾轻荷心中了然,原来是要试她的琴技,她早已有所准备,从上次她与听雨见过荣妈妈之后。 她微微点头,在那张古琴前坐下,得到荣妈妈示意她才开始弹奏。不过是最普通的曲子,还刻意弹奏得差了些。 荣妈妈身边那人听了直摇头,末了点评道:“学得皮毛,未得精髓。何况这皮毛也是不尽人意。” 荣妈妈大为遗憾,顾轻荷只得低眉顺眼地听着教训。 出来之后,顾轻荷连忙赶去听雨的房间,她正拿着一封信坐在椅子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轻荷谨慎地关上了门。 听雨并不说话,而是把手中的信递给她,顾轻荷看后,一颗心沉了沉。这真是一个坏消息,难怪荣妈妈要这样着急了。 “荣妈妈刚才叫你去弹奏了?”听雨问。 顾轻荷点头。 “是了,她现在急需一个能够替代映柠的人,当然要找人试你的水平。” “我故意弹得差了些,希望能够瞒得住她。” “若是瞒不住呢?咱们可不能寄希望在她身上,看来得让后面的人快一点了。”听雨看起来有些烦躁。 “当初两位妈妈也是承诺了15岁及笄之后才让我们接客的,如今变得也太快了些。”顾轻荷说。 “不过是提早一两年罢了,你倒还好,只是我比你长一岁,怕是要连累咱们提前出去接客了。” “这可怎么办?难道就没办法了吗?”顾轻荷着急问。 听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怎么就没办法了?你上次不是有了一计吗?” 顾轻荷心中一震,那一计,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想用,可是不用,却是难以继续在这京城立足。 听雨倒无所谓,她本就不是京城中人,逃出之后,她可以远走高飞,而顾轻荷不行。 “火会带走这里的一切,也烧掉所有的证据。”听雨继续说,她的语气坚决而残忍,“我已经让郭荣去准备了,接下来就看咱们能不能忽悠到这楼里的姑娘和两位妈妈了。” “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残忍?相比她们的手段,这怎么残忍了?” “那柠姐姐怎么办?百乐姐姐怎么办?”顾轻荷问她。 “在那之前,映柠自然会走,她跟苑花楼约定的时间到了。至于百乐,她会找到一个好人家的。”听雨恢复了之前冷静。 顾轻荷看着她一件件安排这些事,有些震惊,可是除此之外,她竟然觉得心中隐隐有些石头放下了轻松。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善良,她比自己想的要狠许多,毕竟这个计策还是她想出来的。 是啊,事成之后,应该没有人会记得这世间有叫宁霜的人了,有的只是顾轻荷,只能是顾轻荷。 “好,我听姐姐的,姐姐需要我去做什么,尽管吩咐。”语气冰冷,像极了残忍的人。 听到顾轻荷这么说,听雨眸色变了变,似乎松了一口气,握了握她的手,说:“你终于学会了。” 次日,顾轻荷去映柠房间,在门口便听见了荣妈妈在里面说话,声音很大,隐约能听见些什么。 因着昨日的事情,她竟然到映柠这里来告状了。顾轻荷哭笑不得。 啪地一声,门被打开了,荣妈妈从里面出来,看到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顾轻荷进去,映柠坐在琴前,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 “为何?”映柠问。 虽然只有两个字,顾轻荷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说:“我不愿这么早登台演出。” “可你也不该如此浪费我的心血。”映柠似乎有些生气。 顾轻荷抬头看着她,直视她的眼睛,说:“柠姐姐,你知道我与你不同,我的卖身契被捏在荣妈妈手里,我所谓的登台与你并不同。我不愿那么早……” “不必多说,她已怪罪我了。我能教给你的不多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领悟了。” 顾轻荷想了想,终究是问出了口:“柠姐姐这是要走了吗?” 映柠终于抬头看她,微微叹气,说:“你还是知道了。不错,我与苑花楼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我也要回到江湖里去了,这里终究不是我应该留的地方。” 两人沉默。 这是计划之外的事情,也是她们没有办法控制的。 “柠姐姐难不成会因我而走不成吗?”顾轻荷问。 映柠摇头,说:“不关你事,是我自己的心开始动摇了。” 顾轻荷一愣,她的心开始动摇了?难不成……那个熟悉的影子浮上心头。 09 常客 映柠是想走的,正是因为心动摇了,所以才迫切地想要离开吧。若是她离开,顾轻荷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完这一年。 自那以后,顾轻荷的眉间笼上了一层阴影,却还是要每日强颜欢笑游走在苑花楼各个角落。 不是没想过逃,只是她这样的人,不管走在楼里哪个角落,都有那么一双眼睛盯着,根本就逃不出去。 那些曾尝试过要逃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被打得血肉模糊。听雨说过,既然选择活着了,就得安心地留下来。 顾轻荷想着她们的计划终有一天会成功的。 三公子来得更频繁了些,映柠每次的登台演奏,他都不缺席,而且身边总站着那个青珀色的身影,那人的眼神看得顾轻荷心中竟有些发慌。 而私下的会面,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二次会面,正巧京中才名远播的三皇子出了新曲,曲子轻快流畅,像晴日下欢呼奔腾向前进的小溪水,在阳光下泛起白色的浪花。 这般小巧玲珑的曲子,最适合那些个活泼可爱的小姐了。 此曲一出,大受欢迎。 映柠不知为何,也十分喜欢这首曲子,又在当月的登台上演奏了它。她的心思愈发明显,顾轻荷不消猜测便知道她心中所想。 虽然身处青楼,之前又混迹江湖,可她的心还是善良简单的,从未想过害别人,也从未想过别人会害她。 这般心思单纯的人,顾轻荷竟有些羡慕。 她早已不是这样的人了。 看着雕花的窗户,顾轻荷轻轻地摇了摇头。只她一人守在门外,听雨去忙别的事了,忙着和诸位姐姐打交道。 “在想什么?”忽然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顾轻荷吃惊抬头,五公子那张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 兄弟二人都是这么好看,不知道会迷倒京中多少少女。 若是他没有那么严肃就更好看了,顾轻荷想,那肯定是京中最俊雅的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你等你的姐姐,我等我的三哥。”五公子理所当然地说。 “此处不让外客进入,五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若是不呢?” 顾轻荷抬眸,顿时撞入他深不可测的眼中,忽然有些慌。 “那就不要怪宁霜不客气了。”顾轻荷强装镇定地说,奇怪,无论在多难缠的人面前,她都能镇定自若,在这人面前却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宁霜?原来你叫宁霜。”五公子放软了语气,细细品味这个名字,喃喃道:“倒是个好名字,可惜看不到你的脸。”也就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顾轻荷此刻十分感谢这块面纱,让不仅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一闪而过的惊慌,不然以眼前这人犀利的眼神,定要看出来,然后得寸进尺了。 她迅速转脸,低了头,闷闷地说:“请公子自重。” 五公子低低地笑了,青楼的女子竟叫他自重,奇怪的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一点都不违和,让他不愿羞辱她。 “本公子倒是自重得很,等着三哥无聊,想与姑娘聊聊天解闷罢了。”他难得地解释了,说着又瞥了一眼顾轻荷的手,道:“宁霜姑娘也弹琴?” 顾轻荷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却被眼前这人一把抓了过去,他瞧着她的手说:“这是弹琴特有的茧子,想必从小便开始了吧。” 顾轻荷心中一惊,这人表面看起来生人勿近,可是自己却突然就拿起了别人的手,她奋力把手抽出来,藏于身后,脸颊微红。 “公子过分了。” 五公子微笑着看她,心中觉得有趣,怪不得三哥会经常来这种烟柳之地,这里的姑娘果真有趣。 “公子若觉得无趣,到前院里找些乐子也无妨。”顾轻荷略略有些气。 “眼前便有乐子,何必到外面。”五公子的一句话却把顾轻荷的气全激了出来。 “若说冒犯别人便是公子的乐子,那这乐子还真是低俗。” 五公子眸色微变,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顾轻荷丝毫不惧,完全忘了如今自己的身份。 若是平常,有哪个女子对他说这样的话,不知该死多少回了。可是今日,看着眼前这人,五公子竟然觉得有些无奈。 “并非把你当乐子,只是靠近些,听听三哥和映柠姑娘的合奏,三哥这人平时傲得很,倒是难得看他如此认真。” 他竟然心平气和地解释了。 顾轻荷火气也忽然消散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下有些后悔。 “若姑娘不喜欢我站在这里,那我就换个地方吧。”说罢,他转身,一个跃身上了房顶。 顾轻荷愣了愣,面对着一团空气,有些尴尬。 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竟觉得有些可爱,这人无论表面装得多严肃,终究还是个孩子,可他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吧。 心情忽然也变得好了起来。 过了一会,听雨过来替班了,顾轻荷便回去练琴了。 五公子躺在房顶上,听着花厅对面那屋里竟也传出了琴声,便靠近了些。他不常来,可是每次跟着三公子过来的时候,总能听见这声音。 他看了看花厅门口,此时换了一个戴着粉色面纱的女子,身量看起来高些,而之前那个叫做宁霜的女子已经不知所踪了。 难道是被自己说怕了? 想到这里,两边的琴声同时停了,过了一会,花厅门打开,三公子从里面出来。五公子见此,正想下去同他一起回去,却不想另一边的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戴着蓝色面纱的女子正站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原来真的是她。 那个叫做宁霜的姑娘,那个被他调戏得脸红的姑娘,原来琴技也这样好。不知为何,得知是她,五公子的心中欢喜了许多。 这样的琴艺不愧是传自映柠。 三公子在楼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自家五弟的影子,别说影子了,连一片衣角也没发现。他心里有些着急了,他这五弟平日里总是在家呆着,极少出来,这下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把他弄丢了可了不得,那可是老爷子的掌中宝、心头肉啊。 三公子正着急呢,五公子却慢悠悠地从内院出来,三公子一下子奔到他面前,说:“五弟,你去哪里了?可担心死为兄了。” “这不是还好好的嘛。”五公子难得揶揄了他一句。 三公子脸色有些怪,但终究还是看到人了,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二人离开的时候,天上的月亮正好,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座京城。 10 血色图案 天气越来越热了,为了不让映柠总是闷在房间里,顾轻荷把二楼的阳台收拾了,摆上桌椅和花草,弄得十分雅致。 映柠偶尔出来走走,看见这处雅阁,当即被吸引了过去,从阳台往下看,能看到院子里两大缸莲花。 她看了看旁边的顾轻荷,想了想,说:“这院中的莲花开得好。” “是呢,尽管是再也普通不过的品种,但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顾轻荷道。 映柠笑笑,没说话,坐了一会,用了些茶点就回去了。 第二日,那阳台上便摆了一缸开得正好的莲花,占了好大一块地方,为了不让这阳台显得拥挤,先前的花草撤了大半。 顾轻荷看到时有些纳闷,不知是什么原因。 听雨刚指挥人搬完东西,见了她,忙笑着说:“你看,这里放了你最喜欢的莲花。” “这是谁的意思?” “还能是谁,柠姐姐呗,她不知为何看中了院中的莲花,亲自去找荣妈妈说了。荣妈妈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她了呗。”听雨笑着说。 顾轻荷心中有些欢喜,却想到映柠最爱的是菊,不知为何却为了这盆莲花亲自去求荣妈妈。心里隐约有答案,可终究也不敢细想。 映柠还让在阳台周围弄了薄纱,到傍晚时,凉风吹来,薄纱飞扬,煞是好看。映柠每晚总要在这边抚上一曲才肯作罢。 风雨阁这边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可前院的勾心斗角却从未停止。前院那些姑娘各个都是有心计的,也有自己固定的客源,却也经常存在互相挤兑、抢客的事情。 娇妈妈每日应对这些事情就用掉了大半精力,更别说伺候好那些达官贵人了。可她处理起事情来还是游刃有余,可见手腕非同凡响。 这不,娇妈妈刚刚得空,秋颖姑娘便丢了一支名贵的发簪,听说那是某位贵人送她的礼物,平日里秋颖都是仔细珍藏着的。今晚贵人有约,她才想着找出来戴着,却不曾想找不到了。 秋颖也是苑花楼数得上名号的姑娘,虽然性格骄横了些,可一副歌喉却唱得男人心碎。模样也是顶好的,楚楚可怜,身若无骨,不少贵人败在她的石榴裙下呢。 若是这点事,也用不着麻烦娇妈妈。因着到处找不到发簪,秋颖和住在旁边素来有恩怨的巧彤吵了起来。这两人一向不对付,今日因对方踩了自家门前的地而争吵,明日为谁客人多而争吵,闹得娇妈妈都不想管了。可不管又不行。 娇妈妈到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旁边站着一群姑娘,资历都不及二人,不敢上前劝架。 “哎哟!”娇妈妈哀叹一声,连忙赶过去,这两人已经打得头发乱蓬、衣衫不整了,还抱在一起,谁也不肯让步呢。 “两位小祖宗,这又是干什么了?!”娇妈妈痛心疾首道,“青浓,赶紧把她们拉开!” 两人见娇妈妈来了,更起劲了,不过青浓力气大,愣是把两人分开了。两人只能怒目相视。 “到底怎么了?”娇妈妈问。 两人都是不说话,顾轻荷和听雨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这场闹剧。 还是其她姑娘把这事给说清楚了,娇妈妈听罢,说:“不就是一支发簪吗?到处找找总能找到的。” “肯定是这个浪蹄子偷了我的,那可是贵客送的,我今晚还要用呢。这个贱人老早就看不惯我了,就逮着机会让我不好过呢!”秋颖矛头直指巧彤。 后者也不甘示弱:“不就是一支破发簪,比你好的我多的是,用得着偷你的?肯定是你借题发挥,故意栽赃陷害我呢!” 两人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若不是青浓还拦着,怕是又要打起来了。 这两人脾气暴躁才会这么明着来动真格,其她人平日里的斗争都是暗戳戳的。 娇妈妈被她们吵得头疼,便大声道:“别吵了!发簪不见了那就找,把所有人房里都找,就算把这苑花楼拆了也要给我找到!”娇妈妈的声音又尖又细,这话是真的生气了。 秋颖和巧彤也就乖乖不说话了。 正在此时,小侍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话也说不稳:“妈……妈妈,您快去看看,巧彤姐姐的房间……” 听到这句,所有人都是一惊,娇妈妈不等她说完,拨开两人,冲进了巧彤的房间,环视周围却不见异样。 那小侍女进来,拉拉她的衣角,指了指上面,娇妈妈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血红色的圆形诡异图案,说不清是什么,远看像是未出生的婴儿,细看却又像迷宫。 圆心中央正是秋颖不见的那支红宝石发簪,只是它此刻沾满血迹,娇妈妈抬头的瞬间,一滴血正好掉落,啪嗒一声落在娇妈妈的脸上。 “啊啊啊……”胆小的姑娘发出疯狂的尖叫声。 娇妈妈像是中了诅咒一样,被那滴血给定住了,就那么仰着头,纹丝不动。 “妈妈……”小侍女胆怯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谁知娇妈妈却碰地一声倒在地上了。她直接被吓晕过去了。 现场陷入一阵慌乱之中,最后还是荣妈妈过来主持场面,把晕倒的娇妈妈送回内院医治,并且封了巧彤的屋子。 秋颖再也不想要那支发簪了,就连住在隔壁也觉得阴森森的,浑身发抖。 前院这么大的动静,映柠就算足不出户,也知道出了大事情。顾轻荷简单地说了事情经过,碰巧是她和听雨过去给各个房送东西遇到了。 “柠姐姐,那图案诡异得很,想来不是巧彤姐姐故意做的。”听雨说。 “什么图案?”映柠问。 听雨看了一眼顾轻荷,犹豫着说:“我也只看了一眼,说不出来的古怪。” “倒是很难描述那图案的样子。”顾轻荷补了一句。 映柠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不过她也没多问,毕竟不关她的事。接下来就是看两位妈妈如何处理这样的事了。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苑花楼才刚开门做生意,便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道士笔挺挺地站在门口,把半个门都给挡住了。 开门的姑姑笑着上前道:“哟,道长也想破戒,来这苑花楼里找姑娘快活吗?” 这个道士却一脸严肃,说:“今天修行经过此地,楼内有污秽之物,不日恐有血光之灾。” 姑姑听了,当即呸了一声,道:“你个臭道士,你才是污秽之物,大白天的就到咱们苑花楼来行骗,快些走开,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楼内今日可发生异事?” 姑姑一愣,今天早上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不过她不清楚,现在若不把这道士赶走,苑花楼还怎么做生意。 “没有没有,你要行骗就到别处去,可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 道士微微叹气,听闻没有,倒也没有为难,礼貌行个礼才离去。搞得那位姑姑也挺尴尬的。 那姑姑把这事告诉了荣妈妈,荣妈妈思忖着道士的话,污秽之物?血光之灾?她看了看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被吓得不轻的娇妈妈,心中有些后怕。 “那间屋子封了没?”娇妈妈虚弱地问。 “封了封了。” “最好也让秋颖搬走,她那离得近,可别吓着了贵客。” “那倒不会,明日我便叫人把那屋子清理干净。”荣妈妈说。 “该不会真的是污秽之物吧?我看巧彤干不出这种事,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不过是个行骗的江湖道士胡说八道罢了,哪来那些污秽的东西。” “要不咱们还是请个法师过来作作法吧?”娇妈妈是被吓怕了。 “你疯了,这样咱们苑花楼还能做生意吗?”荣妈妈当即反对,娇妈妈想了想也是,遂作罢,可这件事到底是在她心里烙下了印。 11 污秽之物 第二日,巧彤的房间就被清理干净了,可是巧彤是再也不敢搬进去住了。这件事弄得楼内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把东西清理干净,荣妈妈以为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可谁知这楼里竟然接二连三地有人丢东西,丢了的东西都染上血迹,被放在那个诡异图案的中央。 这下子,楼内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基本人人自危。 眼看着苑花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那些姑娘害怕得都无心招待客人了。 娇妈妈自从被吓到以后,胆子就更小了,这样的情景如何还能稳得住心,她每天都跟荣妈妈商量要请法师过来作法。 荣妈妈为顾及苑花楼的名誉,硬是不肯松口。 “那天的江湖道士都说了,楼内有污秽之物,咱们不清理它,恐怕真的有血光之灾啊。现在还只是丢了些东西,万一到时候连人都丢了呢。” “别胡说八道!”荣妈妈低吼,“怎么会丢人,不过是江湖骗子的胡言乱语罢了,苑花楼是快福灵宝地,哪会出这样的事情。” 娇妈妈实在怕,眼珠子一转,又说:“不知道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荣妈妈也摇了摇头,她也请了所谓的高人过来看过,可竟然没有人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图案。 “那江湖道士应该知道吧?要不问问映柠也行啊,她以前在江湖上行走,肯定见多识广,知道得比总呆在京城里的人多。” 这话荣妈妈倒是听进去了,但是该怎么去问映柠呢? 这个问题听雨直接帮她解决了。 听雨和顾轻荷两人除了每日的学习,剩下的时间就是忙着楼内的事情,最近楼里的姑娘被那个诡异图案弄得人心惶惶,她们倒是闲了起来。 因此每日过来伺候映柠的时候便挑了些见闻讲,映柠的好奇心也被挑了起来。关于图案的事情问得也多了些。 “听你们这么描述,此事的确蹊跷,那图案听起来像是在哪里见过。”映柠说。 “柠姐姐不妨亲自看看图案。”顾轻荷说。 “你们不都清理干净了吗?” “出了这样的事,荣妈妈哪能不找人问清楚呢?她那里肯定找人描下来了。”听雨说。 “你去问问荣妈妈,可否借来看看。” 听雨应下了,转身就去找荣妈妈了。后者正愁如何把这图案给映柠呢,听雨正好好了,帮了她一个忙,荣妈妈自然十分欢喜地把图纸给了听雨。 映柠看了那个图案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映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荣妈妈着急问。 思忖片刻,映柠才说:“这是北靖的婴案,北靖流传一句话:婴案所至,污秽横起。” 荣妈妈一惊,忙问:“你可看清楚了?” “错不了,我旧时在……”映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曾有缘见过一次,却差点惹上大麻烦了。” 荣妈妈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何北靖的东西会突然在东泽境内出现,而且还是在京城这样重要的地方。 “那该怎么办?这东西要怎么除去?” 映柠摇摇头:“我也不知,当时并不是我处理的。荣妈妈或许该去找些高人来看看。” 荣妈妈无言。 顾轻荷却盯着听雨,眼神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知这个图案的来历,荣妈妈马上去找高人指点了。先前拒绝了多次的作法也被提上了日程。 只不过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来,而是悄悄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一时间,楼内笼罩着一层看不见阴影。尽管荣妈妈已经找高人指点,该做的都做了,可楼里的东西却还是一样地丢,丝毫没有减缓,甚至更加严重了。 尽管楼内已经沾上污秽之气,但姑娘们还是要营业吃饭的。风雨阁离得远,没受什么影响。 映柠每月的登台还是照常。只是,她见三公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时一月竟见四五次。 每次五公子总是和三公子一起过来,三公子进去后,五公子便在外面的房顶上默默地听着。 大概是不想看见顾轻荷吧。 这日,领了三公子进去,顾轻荷便在门外守着,五公子从房顶上跳下来,在她面前站定,沉默了一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顾轻荷。 顾轻荷不明所以,不敢接下。 “拿着,”五公子说,“上次不该对你不该那样无礼,这是赔罪的礼物。”说吧,硬是把东西塞进了顾轻荷的手中。 无奈,顾轻荷只能收下,刚想往袖子里塞,便听得五公子道:“不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顾轻荷也不推辞,顺势打开来看,一枚玉制的簪子,式样是含苞待放的荷花,在月光下莹润秀气。 看见这支簪子,顾轻荷的眼睛顿时一亮,她真是喜欢极了。 “既然喜欢,便戴上吧。”五公子说。 谁知顾轻荷却把盒子一盖,说:“谁说我喜欢?不敢收公子这么大的礼。”说罢,她把盒子往他面前一推。 五公子却退了一步,说:“送出去的礼本公子是不会收回来的,你若不喜欢,随便找个地方扔了或是送人就是了。” “你……”顾轻荷还没说呢,五公子一个跃身,跳上了房顶,又躺着优哉游哉地听曲了。 顾轻荷无奈,只能收下这盒子。 可这簪子,她是真心喜欢的。 过了一会,顾轻荷在下面喊他,五公子疑惑跳了下来,顾轻荷像是变戏法似的递给他一壶酒。 “这是专门从苏阳运来的竹叶青,清冽得很,作为回礼请你喝。” 五公子轻笑,接过酒壶便送进了口中,果然清冽爽口、酒香浓郁,十分适合这炎热夏天。 “好酒!”五公子赞叹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他转身跳上了房顶。 顾轻荷突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心中对他的印象也好了起来。却不知五公子早就躺得远远的,离那扇窗更近了些。 果然,过了一会,那扇窗传出了熟悉的琴声。 琴曲配酒,当真是惬意。 五公子大概也没想到,这琴声他一听就听了一整个夏天。这房顶也成了他此生最难以忘怀的地方。 12 道士 自从那诡异的图案出现之后,楼内的气氛就好像一根紧绷的弦一样,随时可能会崩溃。 而如今,这根弦断了。 尸体是听雨发现的,天色昏暗,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下升起来。听雨在楼上只能看见地上躺着个人,穿着红衣。 她靠近一看,巧彤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一楼大堂的地方,她身下是暗红色的血泊,衣衫都被侵染了。 听雨被吓坏了,直接瘫软在地上,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也竭力忍住那冲上喉头的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敲荣妈妈的房门。大清早地被吵醒,荣妈妈披着外衣打开门,一脸的不高兴。却在看到满脸泪水的听雨时吓了一跳。 印象中听雨从未有过如此失态之时,更何况从她眼中读到了深深的恐惧。 “发生什么事了?”荣妈妈赶紧问。 “巧……巧彤姐姐……”听雨惊恐得一句话都说不连贯,“您去看看吧。” 荣妈妈一脸疑问,跟着听雨赶去了大堂,饶是胆大如她,看到巧彤那副样子,也被吓得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别的人看见,她赶紧让听雨拿一块布来盖住。她安排人去处理这个事情。 听雨寻了一块红布,盖在巧彤的身体上,实在不敢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巧彤是不会坠楼自杀的。那么她就是被人推下楼的。 联想起前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听雨心里越发地凉。摸索了许久,她终于在巧彤的手心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图案。 果然,还是那些污秽之物导致的。 此时,荣妈妈带了人过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过来把巧彤的尸体抬走。 “快些,听雨,你先回去休息,今天就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事也没发生。”荣妈妈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狠意。 听雨乖巧地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楼道里。 等她再次过来时,大堂已经干净如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可是巧彤那个鲜活的生命却逝去了。 苑花楼像往常一样逐渐热闹起来了,可听雨却知道,笼罩在上面的那层阴影是越来越重。 巧彤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这栋楼里,听雨不知道荣妈妈会不会发现巧彤手心那个图案,心里有些忐忑。 “听雨!”一道熟悉的声音叫她,听雨回头,秋颖急急地向她走来。 “秋颖姐姐,有什么事吗?” 秋颖四处张望,把她拉到偏僻的角落里,才敢小声地说话:“今日早上我看见了。” 她这话一出,听雨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慌。 “你别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早上起得早,出门往楼下一看便看到了。这可是出人命的事情,我心里慌,实在憋不住,只能找你来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秋颖可比听雨大得多,可是平日里听雨行事稳重,完全不像是十四岁的年龄,让人觉得很是可靠。 听雨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说:“姐姐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今天什么也没有跟我说。” “可我实在憋得慌!” “姐姐是要憋着还是要惹祸上身呢?”听雨反问她。 秋颖愣了。 “说出来这可是杀人的嫌疑啊,要是不小心泄露出去,整个苑花楼都会被牵连,否则你以为荣妈妈为何要秘密处理?” 秋颖继续愣。 “既然荣妈妈处理了这件事,姐姐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巧彤也嫁了个好人家。”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了,姐姐,作为苑花楼里的妈妈,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吗?您就别担心了。” 秋颖觉得现在的听雨特别地陌生,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现在的她看起来有点可怕。秋颖诺诺地点点头。 听雨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她现在只想知道荣妈妈那里的动静。 没过多久,大概也是发现了巧彤手里的图案,那个曾经被开门姑姑嫌弃的道士被请上门了。 依旧是大清早的,顾轻荷从风雨阁出来,便看见荣妈妈带着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道士穿行在苑花楼中。 楼里的姑娘都觉得好奇,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最后也不知道士怎么说的,荣妈妈让人在每层楼都点上了一根巨大的红烛,说是为了驱逐污秽。 除此之外,每个房间的门口上方还贴了一张小小的符,连风雨阁也不例外。 “红烛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迷信到贴这样的符吗?”听雨从椅子上下来,看着被自己贴得方方正正的符,略略不满。 “毕竟婴案不是普通的东西。”映柠说。 “柠姐姐难道不介意吗?”顾轻荷问。 映柠摇头,说:“我倒是不介意。” “柠姐姐本就是自由之人,自然不会介意,更何况,姐姐迟早都是要离开这风雨阁的。”听雨说。 “姐姐可想好了什么时候走吗?”顾轻荷又问。 映柠不语。 对于这个问题,映柠总是不肯正面回答,顾轻荷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跟那位三公子脱不了干系。 从风雨阁下来,听雨边走边说:“得想法子让映柠离开这里。” “那就只有从三公子那里想办法了。”顾轻荷说。 “你怎么如此确定就是三公子的原因?”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顾轻荷说。 听雨点点头,心中快速地盘算起来。 顾轻荷下到一楼的时候,所有的姑娘都在大堂里了,道士正在大堂中央施法,来的姑娘都被青浓姑姑用树枝沾着水泼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道士在作法祛除污秽之物,这是洁净之水,洒了去晦气。”青浓答。 顾轻荷没说话,站在了后面,看完了整场法事。 回到房间,没有偷懒,依旧坐在了琴旁。 早就在房顶等了许久的人影终于在听到琴声的那一刻,坐直了身子,随手抄起了身旁的酒壶,满足地喝上一口,比那晚的竹叶青差多了。 只是那种酒,她说是苏阳的,可是他派人找遍苏阳,也没寻着。怕是只有在她这里才喝得到吧。 他依旧躺在这房顶上听了一个月的曲了,也不曾见过她的人。 最近映柠都不见三哥了,这楼里又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13 手帕 最近楼里不太平,故而映柠并没有与三公子见面,这一次会面,仿佛隔了许多年一样。 映柠坐在屏风后,抚着琴,眼睛却一直看着屏风后面的影子,那眼神像是要把这屏风也给看穿了似的。 五公子这回终于可以站在门外光明正大地听了。 “宁霜姑娘这么做真的无碍吗?”五公子问。 “你上房顶也是一样的。”顾轻荷笑。 她那一双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大海一样,看得五公子心中向往不已。有这么美的一双眼睛,不知这面纱摘下来该有何等惊艳的美貌。 心中这样想着,手早已随心想而伸向了顾轻荷的面纱。 顾轻荷一惊,退了一步,道:“公子想做什么?” 五公子这才察觉到失态,尴尬笑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姑娘的模样。” 顾轻荷垂眸,有些黯然,道:“宁霜相貌丑陋,不堪入目,请公子恕罪。” “你别多想,无论怎样的相貌都不及你的灵魂。” “如何公子为何偏要看我的相貌?”顾轻荷抬眸看她。 “我想看看能让我如此欢喜的人到底是谁,长成什么样子。我想记住她,也想在闲时找她要一壶竹叶青,却不想她在我这里同别人一样,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顾轻荷心动了,他这话说得甚是好听。 “公子难道不知,相貌也仅是一个符号。”顾轻荷说,眼睛里的陌生和抗拒也消失了。 “是我一时糊涂了,只未能控制自己的手,请你原谅我。” “宁霜不怪公子。” “那你还愿给我竹叶青吗?” 说罢,两人都笑了。 竹叶青啊竹叶青,一壶好酒,两厢柔情。 顾轻荷能懂他,能与他聊心底里的秘密,五公子真是之前十几年的话都在这几天吐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青楼女子竟也这般有才学有情趣,当真是令人惊叹。 “遇见了你,我才知何为‘春风十里柔情’。” 这话深深地印在了顾轻荷的心中。 她一直都是克制的,可是对于五公子,她没有办法做到。那般出色优秀之人,却在这污秽低贱的地方遇上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花厅里的气氛却并不那么好,映柠坐在雨墨琴前,看着琴弦久久不语。 “姑娘怎么了?”屏风那头传来了三公子关心的问候。 映柠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屏风那头,缓缓道:“我要走了。” 那边像是愣了一下,继而问:“走?去何方?” “离开这里,离开苑花楼。” 三公子沉默了一下,继续问:“去哪里?” “江湖。” 这下花厅里彻底沉默了。 三公子不知该说什么,江湖多大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要去的地方太大了。对于映柠,三公子说不上是什么感情,开始只是欣赏她的琴艺,可渐渐地,也想靠近她,见见她。 他风流成性,身边的女人太多,可映柠是最独特的那一刻。突然听到她要离开了,他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姑娘还回来吗?” 没有马上得到回到,屏风对面有微小的动静,一会儿后,三公子再抬头,那头的影子不见了,他有些慌。 “三公子。”映柠站在屏风旁,一袭淡青色的衣裙,脸上的面纱摘掉了,一张清冷素净的脸在橙黄的灯光下变得柔和了些。 独属于她的、带着江湖气的高冷气质从四面八方袭来,三公子措手不及,被惊的一愣一愣的。 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映柠竟然在他面前摘了面纱,三公子一下子没缓过来。 “我早已把三公子视为朋友,想到今日一别,今后难再相见,故而摘掉面纱,以真容相待,望公子见谅。” “映柠……”三公子终于回过神来,“你当真要走?” “早已决定了。” 三公子心中了然,这恐怕是她一进来就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既然终究是要离开的,倒不如潇洒一些。 “既然是姑娘早已决定之事,在下就不勉强,今晚就好好告别,祝姑娘今后……如意安康。”三公子举杯,一饮而尽。 听到此话,映柠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在他发现之前,转身进了屏风,端一杯酒饮尽。 房中再无琴音。 “今日真是奇怪,映柠姑娘怎么不弹奏了?”五公子心中纳闷。 “许是累了,可你听,这箫声不绝。”三公子的箫一直忙着。 “就该如此,让三哥也累一下。”五公子笑。 “糟了,我还有些事没做,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顾轻荷忽然想起事来,交代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走了。 她离开的地方,一张手帕随风飘落在地上。五公子捡起来,上面绣了开得正好的荷花,十分雅致。 他不禁莞尔,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荷花,改日让人搜寻些好品种送到她这里,定能让她开心。 那张手帕,他本想等她回来再还给她,可是顾轻荷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三公子从风雨阁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对劲,像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五公子问他,他也不答,只一个人闷着。 五公子很少见他三哥这样,怕是映柠姑娘出了什么事。 “五弟,你别再问了,走,咱们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三公子大笑道。 喝酒?刚才在苑花楼也能喝,三公子却偏偏带着他偷了自家窖藏的好酒,跳上房顶,喝了个昏天地暗。 “地为床,天为被,潇洒!”喝醉了之后的三公子开始胡言乱语。 五公子不明所以,只想着什么时候再去苑花楼,把这条手帕还给顾轻荷。 “五弟,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三公子忽然问他。 “什么感觉?” “就是心里空空的,酸酸的,涨涨的,心尖还有点疼。”三公子今日说话不像他以前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匪夷所思。 五公子只当他是酒后胡言,并不当真。 “三哥这是醉了。” 三公子没有否认,躺在房顶上,看着漆黑的天空,他突然说了一句:“映柠要走了。” 五公子一愣,问:“你说什么?” “她要走了。” 五公子总算是听清了并且理解了,却差点从房顶上滑落。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四周涌过来无穷无尽的黑暗,忽然能够体会他三哥刚刚说的那种感觉了。 原来那不是酒后胡言,也并非喝醉了。 “五弟,你要去哪里?”三公子有气无力地问。 五公子早已跳下房顶,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奔去。 14 三清汤 那一晚,映柠第一次那么失态地喝醉了,她倒在窗边的案桌上,妆发凌乱,身旁散落着酒壶。 她没有让任何人进来服侍,包括顾轻荷。 窗户大开,月光宛如流水一般照进她的房间,投下斑驳的树影,晚风徐徐吹来,树影晃动,窗前那人发丝微动,睫毛轻颤。 夏末了,这风也隐约带了一丝秋的凉。 一整个热烈的夏天就要过去了,京城的秋天很短,短到让人误以为没有秋天,转瞬便是白雪弥漫的冬天了。 那时再走便难了。 次日一早,顾轻荷得了准许进来伺候,映柠冷不丁地说了句:“我要走了,你以后和听雨要好好的。” 顾轻荷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定了日子吗?” “过了中秋罢,那日我要最后演奏一次。”映柠淡淡地说。 看来她真的下定决定要离开了,顾轻荷点头,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余下的日子你就安心吧。” “今日起,你便出事了,成为我映柠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徒弟。” 闻言,顾轻荷马上跪在了地上,照着江湖中的规矩朝她磕了三个头,道:“弟子宁霜谢过师父。” “来给我弹一曲吧。” 顾轻荷起身应了。 那一曲应该是顾轻荷迄今为止弹得最好的一曲了,那时的她心无旁骛、心意也纯粹,没有夹着任何的想法,故而琴声高远而优雅,有着旁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映柠听后,品味许久,满意点头,她果然没有看错人,顾轻荷的天赋,万里挑一。 顾轻荷出来后,映柠又去见了荣妈妈。 映柠要走,荣妈妈自然不高兴,目前还没找到能够替代映柠这棵摇钱树的人。但是她手里没有映柠的卖身契,就连那合作的协议也不曾明确映柠的去留。 当年,映柠也是主动来这的,她一身淡青衣衫站在荣妈妈面前,直言不讳:“我想来苑花楼。” 当时的荣妈妈见她蒙着面纱,眼神淡淡,像雨后的翠竹那般清新沁人。这样的气质,是不适合待在青楼里做妓子的。 但是那人毫不在乎。 后来荣妈妈才明白,她不是来青楼做妓子的,她只是来这里寻找一个落脚处。 这一留就是三年,也为苑花楼扛了三年的名誉。 现在的她像刚来那样,走到荣妈妈的面前,说一句:“我要走了。”再无别的了。 留给苑花楼的,是一片兵荒马乱。 她永远不会知道苑花楼在她身上花费了多少,也不会知道她走后这背后的一切的又是该如何收场。 她只知道她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荣妈妈当然生气了,气得好几日没有理她,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更何况,婴案的事还未了结。 映柠也不着急,还是每日都一样过着日子。 这月郭荣来得慢了一些,顾轻荷下去拿东西的时候,郭荣小臂的绷带绑到了虎口处。 “郭大哥这是怎么了?”顾轻荷问了句。 “无事,路上遇到了小劫匪,不小心受了点伤。”郭荣不在意道。 顾轻荷却知郭荣功夫了得,普通小劫匪哪里是他的对手,断不会伤了。极有可能是遇到了难缠的家伙。 不过既然他不愿多说,顾轻荷也不便多问,拿了东西便回去了。 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字:“元宵。” “甚好。”听雨道了句,“元宵佳节,大家都忙着过节呢,正好可以趁乱而行。下次来就告诉他,该准备着了。” “是。” “还有,林江那边也督促一下,他现在不是经常会来苑花楼吗?你寻个机会,给他递个信。” “知道了,姐姐。”顾轻荷应下了。 近日因为林道长施法,苑花楼中丢东西的事少了,那血色图案也没有再出现过。因此,娇妈妈十分迷信林道长,若不是道长坚持住客栈,怕不是要被娇妈妈拉着住进了苑花楼。 用娇妈妈的话说就是林道长住进来了,楼里就如同坐了一尊金佛,不管什么魍魉魑魅都近不了这楼。 之前被那图案吓坏了的姑娘尤其迷信和推崇这话。 以至于每次林道长过来的时候都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追着要辟邪的圣物,宛如大明星驾临。 林道长光明磊落、行事利落,做完该做的事就走,其他事一盖不理。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他留下了三大包药材,说:“贫道已经在楼内施法,画下封印,污秽之物暂时不会再出现,但是楼里众人受浊气污染太久,日后身体恐生问题,故留下三清汤一副,请妈妈找来童女熬煮,众人喝下三副便完清浊气,平安无事。” “童女?”荣妈妈下意识重复,“道长,咱们这可是青楼啊。”怎么可能有童女。 “两位妈妈自然知道该如何做,贫道有要事,即将离开京城赶往西域。若因不服用三清汤而出事,贫道也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道长,这么着急走啊?要不先留下把咱们这楼里的污秽彻底清干净了再走?要不直接留在咱们楼里算了,价钱不是问题。”娇妈妈着急说。 “这实非贫道志愿,请莫再劝。”林道长一再拒绝。 无奈,娇妈妈只能放弃,询问这三清汤的做法。 这三清汤每次需用三包药材,依照顺讯和时间间隔放入锅中熬煮两个时辰,一个疗程需服三次,每次服用的时间不定,主要是看天时而定。 “届时我会算好时间,提前让人把药材送来,两位妈妈一定要童女按照药方的方式熬煮,喝足三次,旁人不得中途替换或是碰触,不然浊气无法清除,淤积体内,恐有大患。”林道长再三嘱咐。 娇妈妈记得特别认真,那熬煮方法还打算让人誊抄一份,自己单独保存一份。 顾轻荷过去议事厅,正好碰上林道长出来,她连忙侧身礼让:“林道长好,不知前几日宁霜问你去热贴的事情如何了?” 林道长停步,道:“姑娘若身体有恙,可寻医问药,贫道上算天命下猜地理,却不行医家之事。” “宁霜明白了,道长慢走。” 虽被婉拒了,顾轻荷也不恼,全当没发生这件事一样。娇妈妈让她誊抄了一份熬煮方法出来,然后交代她和听雨两人去熬煮三清汤。 于是楼里的姑娘就看着顾轻荷领了三大包药材从花厅里出来,纷纷问她这是什么。 顾轻荷笑而不语,被问得多了,便说:“是林道长给的药材。”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便炸开了锅。 “为什么单单是你有啊?” “两位妈妈也太偏心了……” “这可是什么宝贝哦?” …… “诸位姐姐莫着急,人人有份,只不过我和听雨姐姐是当苦力的,负责给大家熬煮。各位姐姐就安心等着晚上喝这三清汤吧,听林道长说,这三清汤不仅能祛除体内浊气,预防污秽之物,还能美容养颜呢!诸位姐姐喝过看看道长说的是不是真的。”顾轻荷被问得厉害了,只能告知。 此话一出,那些姑娘才不闹腾了,纷纷回去等着晚上喝汤。 15 自愿挂牌 苑花楼的药房里架了一口大锅,放了半锅水,黑棕色的药材在开水里翻滚。顾轻荷和听雨守在锅前,热得额头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可两人都没有一句怨言,安安静静地按照林道长给的熬煮方法进行熬制,只偶尔搭一两句话。 “林江可走了?”听雨忽然问。 “这会子应该在城外了吧。” “那就行,荣妈妈不让映柠走?” “怕是不肯放的。”顾轻荷往里添了一根柴。 “你去下点功夫,让她放了映柠。” “此事我想过,只是怕我们再也逃不过了,与其被动接受安排,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听雨饶有兴趣。 “主动请缨挂牌,反正早晚都是要登台的,不如时间由我们自己控制。”顾轻荷说得笃定。 “此事你有把握吗?” “姐姐只要交给我,我便有把握。” “好,”听雨看向她,“元宵。” 顾轻荷轻笑着点头。 经过两个时辰的熬制,三清汤终于出炉,顾轻荷和听雨两人分好了,每人一碗,装在食盒里,一间一间地送到各位姑娘手中,并且亲眼看着她喝下才离开。 轮到雪晶的时候,她根本就没瞧那碗汤药,只让她们放下。 “娇妈妈吩咐了,一定要看到姐姐喝下才能离开,雪晶姐姐莫要为难宁霜。”顾轻荷道。 “知道姐姐闻不得这药味,所以妹妹特意带了香蜜饯过来,姐姐喝药前吃一些,又甜又香,保证闻不到也尝不到药味。”听雨把香蜜饯端到她面前。 雪晶皱眉,但还是按照听雨的方法喝了一碗,那蜜饯果然神奇,她完全感觉不到那药味,只有蜜饯的香甜。故而一向高冷的她竟然问了听雨那蜜饯的做法。 听雨笑着把做法跟她说了,末了道:“姐姐,改日我把做法详细写了再给你送过来,或者你想吃了,我给你做就是了。” 雪晶满意点头。 搞定了雪晶,这事才算圆满结束了。顾轻荷拿着食盒边走边感慨:“一直都不怎么接触雪晶,这才发现她也不像说的那般不近人情。” “她自然有亲近一面,也有不近人情的一面,你可不能起了怜悯之心。” 顾轻荷摇摇头,笑道:“姐姐有点过于敏感了,我不过是感慨一番,说来,我们见过的次数都不过,她说不定从未见过我们的模样,我何来的怜悯。还不如留着给百乐姐姐呢。” 说起百乐,听雨是有感情的,毕竟百乐教了她很多,也为她做了很多,是真心对她好的。 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听雨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她。 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帮她找个好人家吧。 “没有就最好。”听雨说了句。 次日,敲门声响起,荣妈妈打开房门,便见顾轻荷盈盈站在外边。 “宁霜?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荣妈妈,今日我来是想让妈妈看看我的琴艺长进了没有。” 顾轻荷此话一出,荣妈妈略微惊讶地看着她,那怀疑的眼神像是在说:你没吃错药吧? “荣妈妈,前段日子我跟映柠姐姐赌气,所以没弹好琴呢,柠姐姐知道后回去已经责罚了我,今日我是专门前来谢罪的。”顾轻荷又说。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娇妈妈从门外进来。 顾轻荷点头,二话不说就坐在了琴前。 “宁霜献丑了。”话音刚落,琴音流淌,完全不像那日的慵懒普通,这次的琴声充满灵动之意,莫说专业的琴师了,就连两位妈妈也能分辨这其中的高低好坏。 今日的宁霜才是真正的映柠的弟子。 映柠的技艺,她有了,映柠没有的少女灵动,她也有了。这完全就是娇妈妈想要的琴音。 娇妈妈听得很是激动,这样的样貌和身段,这样的琴艺,若是能挂牌,必定迷倒京城的一大片公子哥。 更别说那些喜欢年轻貌美姑娘的达官贵人了。 只一首琴曲的时间,娇妈妈已经把顾轻荷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和道路想好了,只等她停下来,再跟她细细地说。 果然,顾轻荷一停手,娇妈妈的掌声便起,她兴奋得两眼放光,两边的脸颊红扑扑的。 “真是太好了,这样的技艺,果然是映柠的真传弟子。阿荣,咱们该策划着让这孩子挂牌登台了。” 荣妈妈就淡定多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对顾轻荷还是认可的,而且顾轻荷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不输雪晶。 “说起挂牌登台,宁霜也有想法,不知两位妈妈可否愿意一听?”顾轻荷率先接了娇妈妈的话。 “哦?你有什么想法?”荣妈妈道,在她印象中,顾轻荷不是那种会主动聊这种事的人。 “承蒙两位妈妈的照顾,宁霜在苑花楼也平安待了两年,如今是该报答两位妈妈。听闻柠姐姐要走,所以宁霜斗胆自荐,在柠姐姐走后能够接替柠姐姐的位置,成为苑花楼的黄牌。” 顾轻荷这话说得极有野心,偏偏荣妈妈是喜欢这样的人的,有野心好啊,总比想着要逃好。 “就凭你的能力?” “我的能力荣妈妈方才也已经看到了,无论是琴艺还是样貌,我自问没有一样输给柠姐姐。我也自信能让苑花楼更上一层楼。” “可你要替代映柠现在也太难了些。”娇妈妈担心地说。 “不是替代,”顾轻荷说,“是开创我宁霜的时代。柠姐姐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替代,我也是,就让别人记着映柠,也记着宁霜不好吗?” 这话说得十分对荣妈妈胃口,她终于满意笑道:“好,我果然没选错人,你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那我就先谢过荣妈妈了,不过,我想最好还是在柠姐姐走之后再挂牌,我可不想我登台的时候别人都还在怀念映柠。”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顾轻荷抬眸,道:“元宵。” “柠姐姐在中秋之后离开,此后的日子靠近年关,贵人们都忙,而且京城冬天寒冷,实在不是挂牌登台的好日子。只有春天,春节过后,元宵佳节,这样的好日子,才配得起苑花楼的黄牌登台不是吗?” 荣妈妈看她的眼睛里愈发欣赏了,娇妈妈心里也是十分开心,这样的安排虽然日子久了些,可却也是最妥当的。 “就这么定了,瞧宁霜都想好了,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了,元宵啊,那日京城中出来游玩的人该有多少啊,肯定能一炮而红的。”娇妈妈在前院转得多,多少知道元宵佳节的境况,也知道这样的日子里该怎么准备才好。 荣妈妈显然也被说动了,又被娇妈妈这么一劝说,便也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顾轻荷就更好说话了,一些她们顾及不到的细节也一并说了一些,但并不过分,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16 心思确定 三清汤果然名不虚传,楼里的姐妹喝过之后,往后几日的状态极好,连连被客人夸赞。 这直接就导致了不少姑娘过来问顾轻荷什么时候再喝第二次三清汤,有的人甚至偷偷摸摸过来索要配方。 顾轻荷知道她们在两位妈妈和听雨那里吃了闭门羹,才转而过来问她的。这楼里的姑娘都知道她比听雨好说话。 其实一开始,顾轻荷和听雨在这楼里非常不受欢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位妈妈心思,将来她和听雨肯定是要成为苑花楼的里黄牌的。 苑花楼的姑娘等级是按挂的颜色牌来分的,黄牌是最高等级,比如雪晶和映柠,另外排得上名号的就是紫牌了,比如百乐、秋颖。其他的牌子便不值一提。 因此,对于一来就被当做黄牌姑娘培养的听雨和顾轻荷,谁能不妒忌了,多少会明里暗里地给她们使绊子。 不过听雨性格强硬,从来都是直接回敬的,所以对她,楼里的姑娘讨厌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敬重。 起初顾轻荷也是不解,她们明知道听雨迟早是要成为苑花楼的宠儿的,却为何还如此不计前程地招惹听雨来积怨呢? “在这青楼中的女子有何前程而言?左右不过是在最好的这几年里努力攀个好人家。等我能够撑起苑花楼的时候,她恐怕早就离开这里了,哪还等得到我的报复?”听雨如是说。 顾轻荷也就懂了,可她终究不想跟她们一样,为着一点小利益也能都得死去活来,这样活着的姿态终究不优雅。 所以她多了一份耐心,跟楼里的姑娘解释这药的用法。 可是那些姑娘还是不依不饶,听雨过来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药暂时是没有了,若有什么疑问,请直接去找两位妈妈,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说吧,把顾轻荷从人堆了拉走了。 “何必浪费时间在这里,一两句话打发了便是了。”听雨边走边说。 “或许是同情吧。”顾轻荷轻声道。 “你啊,总是这样温柔,但是却又那么有力量,我知道你的心不坏,可总得要狠起来啊。” 顾轻荷不语。 她回到风雨阁的时候,刚巧映柠也从外面进来。这个月已过大半,她还未登台一次。 映柠直接把顾轻荷叫到了房间里,待她坐下便问:“你是不是去见过荣妈妈了?” 顾轻荷点头,顿时也明白了刚刚映柠为何出去。 “你当真愿意留在这青楼之中?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映柠说。 “不用了,柠姐姐。”顾轻荷说,“人各有命,我的卖身契还在荣妈妈手中,姐姐若带上我,岂不是带了个累赘?我已决心留在这里了,姐姐莫要再劝。” “是因为听雨吧?”映柠问,顾轻荷不答。 “其实我要走,荣妈妈拦不住,只是我之前想要带你一起走,她就坚决不允了。” “是因为这个原因姐姐才没马上走是吧?” “或许是吧,或许是舍不得吧。”映柠笑笑,“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再强求,就按照先前的约定,中秋之后再走吧。” “好,那我下去准备了。” 顾轻荷转身离开,刚打开房门,便听得映柠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那声音好像是风吹来的一样,缥缈得不真实。顾轻荷略略点头,关门而去。 阔别半月之后,映柠又重新登台了,只是二楼那个雅间里却不再见三公子的身影,反倒是五公子凭栏而坐,听琴小酌,倒是悠闲。 秋风渐起,天气变凉了,那热烈的夏天终于过去了。百乐最近也不来教听雨舞蹈了,可是听雨看着却十分高兴。 “百乐姐姐都不来理你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顾轻荷有些不解。 “她是去忙更重要的事情了,不理我正好,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谋划咱们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 “近日怕是喜事将近了吧。” “百乐姐姐的?”顾轻荷有些惊讶。 听雨笑而不语。 “不知姐姐安排了哪里?”顾轻荷问。 “我只不过是牵线,说不上安排,主要还是看百乐的心意,若是她不愿意,那我也没别的法子了。”听雨笑笑,“别说这些事了,还是商量一下柠姐姐的事吧。” 映柠在苑花楼最后一场演出定在中秋节前夕,不过关于她要离开的消息,不得提前透露,届时她应该会在台上说吧。 而在此之前,映柠还是照常登台演出,三公子依旧不来。顾轻荷也忙,再次看到五公子出现在二楼雅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真的好久没见过五公子了,也没同他说过话了。 不知为何,她想到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放不下。 就这么想着,她居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雅间门口,等她回过神来刚想逃走的时候,雅间的门就开了,五公子站在对面悠悠地看着她。 顾轻荷只好勉强笑道:“自上次一别,许久未见,五公子可好?” “好时便好,坏时亦坏,许久不见,宁霜姑娘清减了。” “多谢公子关心,那日未归,宁霜失礼了。” “无妨。”五公子云淡风轻道。 顾轻荷往里瞧了瞧,多问了一句:“怎不见三公子?” “三哥近日抱恙,不能出来受风,若映柠姑娘问起,劳烦告知。” “自然,若三公子好了,还请他过来听听曲,姐姐近日练了不少新曲。”顾轻荷特意提了句。 五公子点点头,有些似懂非懂。 “如此宁霜就不打扰五公子了,先行告退。”顾轻荷之前紧绷的心松了些。 五公子也并无过多挽留,看着她消失在门外,墨色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当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安了些。 只是每每躺在屋顶听着她的琴音时,心中那种沉闷总是会把他整个人都淹没。她的琴音愈发悲愁了,想必是因为映柠要离开的事了。 三哥最近也因为这件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 五公子微微叹了口气,他连自己的事都还没搞懂了,还是不要想别人的事了。 虽然见过了顾轻荷,也说了该说的话,可是五公子还是觉得有什么事还没做,但又想不起了。 等他听完曲走出苑花楼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他忘了把那晚顾轻荷丢的那块手帕还给人家了。可是这个时候再返回去恐怕也找不到人,他想着下次还能遇见,再给不迟。 17 最后的表演 中秋佳节很快来临,除了准备映柠的登台演出,顾轻荷还亲自去厨房做了月饼拿给映柠吃。 她做的月饼比外面卖的好吃,映柠吃了不少。 刚放下擦手的帕子,听雨便高兴地过来说:“今天可有好东西吃了,郭大哥这次送货给我们带了些螃蟹,恰好阳台上的菊花开了,喝酒赏菊吃蟹,柠姐姐今晚可要尽兴。” 映柠被她说得心甚向往,满脸笑意。 “那我可得去厨房看看。”顾轻荷道。 “嗯,我们最是信得过你的厨艺了,那柠姐姐可要随我一起去布置阳台了。”听雨笑道。映柠哪有不从。 因着这件事,顾轻荷心情好,整个人都轻快了,只是她刚踏出风雨阁,闻到那浓郁的脂粉香气,这份轻快就荡然无存了。 刚刚她还以为自己尚在普通人家的闺阁中呢,可一出这门才发现,这是青楼,她如今是一个青楼女子。这些脂粉香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件事。 恍惚中,她走到了院子里,突然就被一个身子撞了满怀。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一个被头发乱蓬、衣衫凌乱的女子被撞得倒在地上。 那个模样,让她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乱糟糟的样子,从关泽她的牢笼里偷跑出来,一头撞在了听雨的身上。 青浓姑姑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从内室冲出来,那女子慌乱绝望之中,竟然抱住她的腿,冲她喊:“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顾轻荷无动于衷,她只是愣住了,这个场景完完全全地刺痛了她的心。 这个女子像是被饿了很久,身上完全没有力气,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可抓住她的手却大力得很。青浓很快过来,两个婆子迅速把那女子拉开,顾轻荷的裙子下摆竟一下子被撤烂了。 衣服裂开的声音让顾轻荷惊醒,她看着那个绝望求饶的女子,说不上多漂亮,可也是极好的女子。 “让姑娘受惊了。”青浓说,刚刚她看顾轻荷确实被吓到了,可是当她一抬头,面前那人却一点惊吓的神色也没有,依旧盈盈地站在那里。 “无事,可别让荣妈妈瞧见了,否则她又该责备姑姑办事不力了。”说罢,顾轻荷转身离去,甚至不给青浓说话的机会。 她们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当初青浓也是这般对她。顾轻荷明白,对于那个女子来说,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她会经历她曾经历的一切饿,那才是地狱。 “你的衣服怎么了?”听雨问。 “没事,被猫儿抓烂了。” “内室又来了新人?”看那衣服上残留的血迹,听雨马上猜到了。 顾轻荷轻笑:“姐姐确定是新人?” “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不关咱们的事。”听雨端了茶杯,“快些换套衣服吧,别让柠姐姐看到了。” 顾轻荷点头,是啊,不关她们的事了,自己何必给自己平添烦恼呢? 使劲甩去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顾轻荷换了套衣服便下去做螃蟹了。当晚映柠十分高兴,多喝了两杯。 映柠的酒量极好,可是在苏阳纯正的竹叶青面前,她终究还是不胜酒力倒下了。 过了两日,顾轻荷从楼上便看到院子里两个婆子抬着什么东西出去。她心中一惊。 “那日的猫儿不听话,又抓不了老鼠,青浓姑姑只好把它处置了。”听雨不知何时来了。 这样的事,这几年来,她都已经见惯了。苑花楼前院的光鲜亮丽和灯红酒绿后面都是这样的污秽阴暗撑起来的。 不然哪里来这么多鲜嫩漂亮的姑娘? 没功夫理其他事,映柠最后一场表演终于来了,一切准备妥当,映柠像往常一样走上舞台。 只不过,她在行走间却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雅间,那里空无一人,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在。 她的眼中闪过失望,最后的表演了,他依旧不在。 映柠在雨墨琴前坐下,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了看前面的观众,这些都是喜欢她曲子、敬佩她琴艺的人,都是真正喜欢音乐的人。否则也不会来支持一个连脸都不露出来的女子。 眼眸低垂,纤指轻动,如天籁般的琴声顿时流淌在整座楼。 这应该是映柠在台上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了,顾轻荷在下面听的时候都忍不住沉醉。 映柠这次弹得有些忘情,没有注意时间,可是台下观众也听得入迷,还是听雨提醒了。 映柠终于在弹完第三首曲子时,忽然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在看不到自己心中的那个人之后,忽然伸手把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 她光洁清冷的脸顿时呈现在大家面前,台下一片哗然,二楼雅间的帘子动了动。 “承蒙诸位厚爱,此曲尽,映柠将离开苑花楼,远走江湖,各位以后有缘再见。”说罢,以江湖之礼一拱手,转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对观众又是一下重击,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映柠便转身会下台,那透明的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二楼的雅间,白色衣角翻飞,却不见人影。 顾轻荷追上去,却被映柠关在了门外,此刻的映柠是不想见任何人了。她这样的人做不到好好道别吧。 一楼舞台,台下群情激动,娇妈妈不得不上来稳住场面。 映柠这一露面,那些死忠粉都沸腾了,俗话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守了女神这么久,终于看见女神真容了,谁能不激动呢? 映柠谢幕之后,甚至有人冲上舞台去追逐那消失的身影,可惜马上就被苑花楼的护卫拦住了。 苑花楼的场面一度有些失控,这一事件也将被苑花楼载入史册。 谁都记得,嘉运十五年中秋节前夕,在弹奏了这世上最好的曲子之后,映柠姑娘揭开面纱的那一刹那,惊艳了时光。 那张清冷素净的脸成为了所有死忠粉心中的白月光,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别的曲子能比得上映柠最后的登台表演曲目了。 映柠真正做到了“虽人不在京城,但京城总流传着她的传说”。 第二天,映柠的房门还是紧闭,风雨阁比往常更加清冷。顾轻荷几次敲门都未得回应。 直到晚上,顾轻荷再去敲门时,荣妈妈却过来说:“映柠已经走了,不用敲了,那儿的房间就留给你处置了。” 顾轻荷呆了呆,心中有些感伤,喉咙像是被什么噎着,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个样子,荣妈妈摇摇头走了。 18 出嫁 中秋过后,气温急速下降,院子里的树叶落了一地,但那金桂的香气却飘满了整个苑花楼。 顾轻荷端着一碗黑棕色的药站在阳台上,过去这里摆满了鲜花和茶点,总伴着映柠的琴音。可如今,只有秋风萧瑟,余下的菊花也凋残了,她甚至来不及打理。 半晌过后,那浓郁的药汁倒入菊花盆里,顾轻荷直起身子,眼神坚定了不少。第二次的三清汤喝过了,接下来还有一次就成功了。 今天下午的舞蹈课,百乐依旧没来,只有听雨和顾轻荷空坐在房子里。 “百乐的事情怎么样了?”顾轻荷问。 “谁知道呢。”听雨有些心不在焉。 “你不怕这是你给自己留的一个把柄吗?” “映柠不也是你留的一个把柄吗?”听雨反问。 顾轻荷不语,过了许久,听雨站起来,说:“通知郭荣,该收网了。”说罢,转身出去了。 顾轻荷看着她走远,忽然旁边人影微动。 “是谁?”顾轻荷立即出声。 那人似乎吓到了,来不及多想,顾轻荷迅速冲过去,只见秋颖站在转角处,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秋颖姐姐,”顾轻荷放缓了语气,可依旧不敢放松,“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百乐让我过来告诉你们,今日她有事,让你们不用等她了。”不知为何,见了这样的顾轻荷,她有些害怕,可她本不该害怕才对。 “妹妹知道了,多谢姐姐告知的,姐姐一路走来,想必渴了,进屋喝杯茶吧。” “不、不用了,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能比巧彤姐姐的事更重要的?”顾轻荷小声道。 秋颖全身一颤,抬眸看着她,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害怕,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可惜顾轻荷不是那些保护欲吧爆棚的男子,她只轻飘飘地转身,坐在屋里等着她。 秋颖别无选择,她只能进去陪那个曾经被她欺负得痛不欲生的女孩喝茶。 由于听雨和顾轻荷元宵就要挂牌登台,娇妈妈最近动作频繁,一边让楼里准备当晚的活动,一边遣了不少经验丰富的姑姑过来传授秘籍,那些都是过来人的经验,十分宝贵。 可是两个黄花大闺女学完出来,脸上总是红彤彤的,不知是这室内空气不流通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而这边,听雨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百乐的好消息。定于腊月十八出嫁,那人是江南的富商,近几个月来京城跑生意,先前有过一个妻子,不过因病去世,百乐这次嫁过去是当正室。 两人倒是情投意合,那富商也肯为百乐花钱。 百乐年纪也大了,新人层出不穷,她不是雪晶那般相貌出众的人,她所能傍身的不过是她一身卓绝的舞艺。 而随着她年岁增长,能带给苑花楼的利益是越来越少了,如今她寻得好人家,那人还为她出了大笔银子赎身,娇妈妈自然客客气气欢欢喜喜地放人。 况且上次林道长的送药小童来说近日最好办些喜事来冲冲喜,盖过前阵子污秽横行留下的浊气。 总之方方面面看起来,这门亲事都是极好的。 因而百乐出嫁那天,全部的姑娘都歇了业,为她忙里忙外的。整个苑花楼真正挂上了正红色的礼带,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一片通红,百乐的房间更甚。 如此声势浩大的婚礼,让楼里不少姐妹心生妒忌,可打心底里又是祝福的,毕竟百乐人善良友好,跟楼里的姐妹关系都不错。 出嫁前,顾轻荷和听雨在闺房里为百乐梳妆打扮。穿上正红色嫁衣的百乐坐在梳妆台前,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恭喜姐姐,觅得良人。”听雨把一支凤钗给她戴上,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神温柔似水,少了往日的攻击性。 百乐握紧她的手,说:“你有一天也会遇到自己的良人的,届时的婚礼只会更好更大。” “借姐姐吉言了,如今姐姐都要出嫁了,妹妹虽然舍不得,但心里还是为姐姐高兴。希望姐姐嫁过去不要忘了妹妹。” “怎么会忘了你?我不在了,你以后都要靠自己了。” “姐姐不必担心我。” 百乐是个爱操心的,而且教了听雨两三年,感情自然不同别人,拉着听雨的手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好一堆事情。 最后还是顾轻荷进来打断了两人:“时辰到了,姐姐,该上花轿了。” 百乐这才依依不舍地盖上红盖头,由听雨和顾轻荷扶着出了门。 苑花楼门外,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排到街尾去,路过的人都回首观望,纷纷感叹一个戏子的婚事都如此隆重。 新郎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里面,缓缓走出一个盖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他手一扬,旁边立马有人噼里啪啦地烧起鞭炮,好不热闹。 在吵闹声中,听雨扶着百乐上了花轿,按照规矩,她们俩人是不能出门的,故而只有两位妈妈和一些有名气的姑娘过去喝喜酒了。 送走了听雨,苑花楼里也摆了几桌酒席来庆祝。 那富商下个月便离开京城了,争取在过年之前把新媳妇带回家去。故而百乐先是嫁到富商在京城暂时置办的房子里,等婚礼结束,休整过后便启程回江南。 远离京城也好,至少在江南那个陌生的地方除了丈夫就没人认识她了。百乐觉得这样最好了。 听雨的心事终于了了,她眼睛里的光更加闪烁了。 百乐启辰去江南后没几日,京城便下雪了,冰天雪地的,客人更少了,苑花楼的生意进入淡季。 楼里的姑娘闲了起来,都自行寻乐。 在这种时候,听雨和顾轻荷反而忙了起来,为着元宵节登台之事,两人没少被折腾,三天两头便被娇妈妈叫过去喝茶。 转眼就过年了,青楼的新年委实不能叫做新年,新年却比往常冷清,但街上过年的气氛却浓,顾轻荷常常在楼里便听到外面鞭炮烟花的响声,好生热闹。 她有多久没正常地过年了?以前她还在苏阳时,除夕那天,爹爹总会悄悄地准备好小礼物,就等着吃过团圆饭之后拿出来给她,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他笑得合不上嘴。 还有十娘,她做的菜最好吃了,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顾轻荷永远也无法忘记在城门南的森林里,十娘那张染满鲜血的脸,一次次地在梦中出现,一次次地惊醒。 19 前夕 天气清冷干燥,冬天积下来的雪在开春都开始融化了。上京城中的街道院子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可以明显感觉到城中的守卫森严了。 苑花楼内却暖意洋洋,里外挂满了彩色缎带,缤纷夺目,婀娜多姿的姑娘们来来往往,像一只只忙碌的小蜜蜂。 娇妈妈满楼转,这边指点一番,那边嘱咐一二,恨不得亲自上场。明日便是元宵节了,她们筹备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绽放光芒了。 “听雨宁霜在哪里?”娇妈妈问,她在前院转了一圈都没见着人,明天就是她们大喜的日子了,可别出什么叉子啊。 “这会子估计在熬煮三清汤呢。”有人答了句。 这是最后一次三清汤了,姑娘们都等着今晚喝了,第二天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地迎接元宵呢。 在这样大好的日子里,可不是只有两位主角需要努力表现啊。 小厨房里,顾轻荷依照嘱咐,才刚把第一包药材放入锅中,娇妈妈就匆匆过来了,看见两人还灰头土脸地在熬制汤药,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们俩怎么还在这里呢?快些去准备着吧,明天可是要打一场硬仗呢。” “妈妈,熬制三清汤不能马虎,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请妈妈门外等候,我们忙完便过去。”听雨道。 娇妈妈马上停住了步伐,不敢再靠近,一听到三清汤,她就想起那日的血色图案,虽然图案不在了,可是留给她的恐惧却没有消散。 “那你们赶紧忙,可别忘了明天的大事。” “知道了妈妈,我们做事您还不放心吗?其实我与姐姐早就准备妥当了,对于明日之事绝对是十拿九稳的。”顾轻荷柔声道。 “那就好,明天九爷可要来,咱们苑花楼能不能声名远播、更上一层楼就看你们的了。” “您放心。” 娇妈妈满意而去。 她一转身,顾轻荷脸上的笑容就马上消失了。 听雨马上走到门口,往外张望了会,见无人经过,便索性把门给锁了。小厨房这个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来往,本来用得也不多,膳食都在大厨房做。这次是为了熬制三清汤才特意收拾了出来。 关上了门,屋里顿时暗了几分,听雨看着炉子里的火,在她瞳孔里跳跃,旁边窗子里吹进来的风还夹带着冬的气息。可也没能靠近那炉子。 “姐姐在想什么?”顾轻荷问。 “在想郭荣什么时候过来。”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生,紧接着,青浓过来敲门问:“听雨姑娘,有人找你呢。” 听雨听着外面的响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说罢,她打开门,便看见郭荣在院子里卸货。 看见她,郭荣难得笑道:“听雨姑娘,映柠托人带了些东西过来,请你收一下。” 听雨看了一眼那货物,转移了话题:“郭大哥可见过柠姐姐?” “算是见到了吧。” “柠姐姐可好?” “映柠姑娘看着挺好的,只不过人清减了些,不过她身边已有朋友相伴,姑娘请勿担心。” “多谢郭大哥,东西在哪里?我现在便取走。”见货都卸下来了,周围又没什么人,听雨径直走向货物。 “两坛好酒,映柠姑娘特意交代的,是她的家乡特产,一定要让两位姑娘尝尝。”郭荣说,“东西有些重,姑娘要放去哪里?郭某代劳。” “那就有劳郭大哥了,帮我搬到小厨房吧。”听雨说。 转眼看向小厨房,顾轻荷正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口,盈盈地笑着,见听雨看过来了,她微微点头,斜眼瞥向另一边。 听雨一看,青浓正站在不远处盯着她们。 郭荣没管那么多,搬起两坛酒就往小厨房里走,顾轻荷赶紧让开了路。郭荣人高马大、做事干净利落,进去把东西放下便出来了。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郭某就不过多叨扰了,告辞。”郭荣一拱手,转身便带着人离开。 “郭大哥慢走。” 郭荣走了之后,旁边的青浓也不见了人影,顾轻荷和听雨相视一眼,先后进了小厨房。 晚上,苑花楼忙碌了起来,人都在前院帮忙,顾轻荷也才把第二包药材放进锅里。听雨弯着腰在小厨房里摆弄着什么东西,顾轻荷一转身便看见了在桌下整整齐齐码放着的酒坛子。 笑道:“今晚的酒可够喝。” “是该大醉一场了。”听雨终于摆完最后一个酒坛子,直起了身子,叉着腰,微微喘气。 现在就只等着这锅药了。 “姐姐,今晚过后,你打算去哪里?”顾轻荷忽然问。 “天下之大,总有我该去的地方。”听雨低头拨了拨柴火,“你应该会回顾家吧?那可是名门望族啊,你回去之后可要小心啊。” “多谢姐姐提醒,只是我有必须要回去的理由,就好像姐姐也有必须要离开这里的理由。” “是了,我知道你不像表面那般柔弱,你的性子强得很,只是再强也要懂得审时度势。” 顾轻荷知道听雨是在提醒她适时妥协,她轻轻点头,只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不该让的,她一分都不会让。 “姐姐,出去之后,咱们还会见面吗?” “你与我还要联系吗?出去之后,咱们就互不相识了。”听雨说着看了一眼那边的炉子,火正烧得旺盛。 “互不相识?” “那你说咱们要以怎样的方式相识呢?” 顾轻荷一想到自己往后的安排,轻轻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不认识的。 过不了多久,等最后一包药材放下,熬煮一刻钟之后,两人便把碗和食盒摆放好。现在正过了苑花楼最忙碌的时候,许多姑娘都回去歇息了,只有少数客人留着。 不一会,苑花楼就会关门休息了。 听雨提了装好的三清汤前往姑娘们的房间,在此之前,她先去给两位妈妈送了两碗。两位妈妈倒是很爽快地喝下了,其他姑娘也是。 这是最后一次喝这汤了,明日便是元宵节了,丝毫不能有错。 等忙完出来,顾轻荷轻叹一声,转头正好看见这灯火通明的苑花楼,而她的四周却是漆黑一片,夜已深了。 “好了,确保每个人都喝下了汤药,咱们也该休息一会了。”听雨说。 顾轻荷不语,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灯火通明的苑花楼的灯一盏盏熄掉,有一些却永远都不会黑。 过了一会,顾轻荷从房间里出来,原本热闹非凡的苑花楼此刻却安安静静,连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 走过长廊,在拐角的地方看见值夜的姑姑姿态各异地躺在地上。顾轻荷推开荣妈妈的房间,她在床上睡得正香。 那边,听雨拖着从小厨房搬上来的“酒”,泼向这座辉煌热闹的建筑,入鼻的是浓烈的火水味。 “宁霜,别看了。”听雨站定看着她。 顾轻荷关上门,帮着她把这些“酒”洒在楼内四处,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她只想出去,好好活着,以自己的身份活着。 20 意外 夜深人静的京都,那座被称为京城第一楼的苑花楼坐落在东市最繁华的位置,此刻却依旧灯火不灭。 红彤彤的火由里而外,慢慢地渗透开来,夹杂着哔哔啵啵的炸裂声,浓烟升入漆黑的夜空,消失在黑暗中。 旁边一个打盹的黑影被那巨大的火烧味呛醒,他望向眼前景象的神色一惊,转身跃入黑暗之中。 此刻的苑花楼已经被烧得通红,听雨站在后院里,看着那曾经繁盛的青楼,眼中尽是疯狂的笑意。她旁边站着原本惨白却依旧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 后院的门被敲响,郭荣从门外进来,见着这漫天的火光,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小姐,外面的马车备好了。”他是过来接她们的。 “知道了。”听雨答了一句,转身过来面对着顾轻荷,“妹妹可还有什么未完之事?” 顾轻荷轻轻摇头,低吟了一句:“若是有,便是柠姐姐了。” 说起映柠,不知为何,听雨一惊,顾轻荷尚未反应过来,听雨便冲进了那火光之中。 “小姐!”纵是郭荣这样的高手也拦不住听雨,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火光之中,他再追上去,却被迎面而来的火苗击退了。 “姐姐!”来不及多想,顾轻荷就跟着那道身影冲了过去,可却横腰拦住了,正正躲过了那冲天的火苗,否则她一张脸就该毁容了。 “姐姐!姐姐!你放开我!”顾轻荷叫喊着要冲进去,却被郭荣死死地拦住。她的脸上,泪和汗融成了一块,眼睁睁看着火越来越大。 “已经晚了,顾小姐。”郭荣低低地说。 “难道就任由姐姐这样冲进去不管吗?”顾轻荷哭道。 她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嘈杂声,应是旁边的人察觉到着火了,此刻正赶过来救火。 苑花楼在这条街上是独栋的,旁边没有紧挨的房子,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家房子紧挨青楼,免得沾了晦气。 虽然如此,但这样的大火,旁边的商户也多少遭殃了。 旁边早已有人在扑火,见苑花楼的后院没着火,便有人过来查看。郭荣轻轻一跃,带着顾轻荷跳上房顶,往市街出口去了。 听雨冲进火光未出,顾轻荷险些哭晕过去了,幸好郭荣一直看着她。把她带到城东僻静处,到了她们约定的地方,郭荣才放心把她放下。 顾轻荷双脚沾地便无力地瘫软在地。 “顾小姐。”郭荣担心地叫了一声,伸手欲扶她,却被顾轻荷摆手拒绝了。 “顾小姐请勿伤心,小姐既然选择进去,必定是有重要的东西落在里面了。小姐一向聪明,定会平安无事出来的。”郭荣安慰她。 “可这不是聪明便能出来的地方。”顾轻荷道,说罢,掩面而泣。 “郭某相信小姐。”郭荣说得笃定。 顾轻荷也哭累了,红肿着一双眼看他,见面前这人虽然悲伤和担心,但也足够冷静,不然此刻他们两个也都葬身火海之中了。 她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认真地看着他道:“今日不走,先回别院等姐姐。” “听顾小姐的。” 因着对听雨尚抱有一丝希望,顾轻荷选择回郭荣的院子等她回来。 她走向马车,却见车顶上坐了一人,顿时一惊。郭荣刷地拔剑,此人何时在这里,竟连他也不曾察觉。 那人被发现了,也不着急,轻轻一跃,落在他们面前,一身红衣在月光下格外妖艳。 “何人在此?”郭荣喝道,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今晚这事,如果被人发现,告到官府,是要人头不保的。 谁知那人并不理他,径直走向顾轻荷,边走边道:“云安阁东方译。” 此语一出,郭荣顿时心中一震,他们居然如此不幸,遇到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云安阁阁主。 云安阁可谓是江湖上的藏经阁,东方译便是那百晓生,通晓天下一切事宜。可是久居闺阁的顾轻荷却不知他身份的重量,一双眼睛里虽疑问,却无半点恐惧。 “阁下要如何?”她问。 东方译停步,转瞬便笑了,道:“你这女娃娃,问我要如何?明明是你们月黑风高杀人放火,被我撞见了,却问我要如何,你们难道不想杀人灭口吗?” 被如此直白地点破,顾轻荷脸上微红,心中悲痛,虽然她们杀人放火,可也把自己人给搭进去了。 见她久不说话,东方译问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羞愧难耐了?” “简直胡说八道。”清朗的女声坚定而理直,“阁下曾见过我杀人放火了?更何况今夜也并非月黑风高。”顾轻荷瞥了一眼填上的月亮,月光温柔,夜风凉凉,夹着冬日的干燥。 “真是会狡辩,”东方译低笑,再抬头,剑眉星目,那眼睛仿佛装下了漫天的灿烂星辰,“可要跟我回家?”他说。 若是平常女子,早已陷在他那双会骗人的眼睛里,可惜顾轻荷在此已在青楼呆了三年,也算是泡在男人堆三年了,总该看破他这种诱惑。 当即便冷冷地拒绝他了:“阁下说笑了,我并不认识你。” “回家就认识了。”东方译说。 见东方译这般无礼,郭荣也忍不住开口:“东方阁主,我家小姐自有去处,就不劳您费心了。” “你家小姐?”东方译疑问,“这可是我家丫头。”他霸道地宣誓主权,“苏阳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小荷儿,跟我回家吧。”他顺手晃了晃腰间的玉佩。 顾轻荷刚想回绝,但一见那玉佩,便说不出话来了。星形玉佩,与她的弯月佩正好是一对。 郭荣想着这人要是想要无礼抢人,他也只好拼了,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反正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东方译。而他,有幸能与东方阁主一站,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只是他不想他费尽心思救出来的人被人轻侮了。 郭荣已经拉开架势,准备好搏斗了,就等顾轻荷一声拒绝了。谁知顾轻荷却一改之前态度,说:“好。” 只一个字,便再无言。郭荣拉开的架势瞬间一垮,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轻荷,后者却双眼盯着眼前那红衣男子。 东方译听罢,仰头轻笑,道:“来人,接小姐回家。” 话音落,四周涌出许多灰衣人,马车也换了一辆更加结实宽敞的。 顾轻荷低头敛眉,默默上了那辆马车。 “郭大哥,他不会害我的。”她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郭荣还是不放心,跟了过去。 东方译飞身坐上了车顶,他仰躺着,腰间的星形玉佩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21 再入京城 嘉运十七年春,京城。 一辆雅致的马车从城门口驶入,在宽敞的大道上缓慢前行。顾轻荷稳稳坐在马车上,靠着垫子闭目养神,一身素白衣衫极为低调。她旁边坐了两个侍女,清瘦沉稳的名唤沉香,杏眼圆脸的叫做晴衣。 “小姐,到了京城了。”沉香道。 一直闭目养神的顾轻荷这才睁眼,坐了起来,伸手掀开了窗帘子,入目便是繁华的街市,一排排的商铺琳琅满目。 奇怪的是在那最繁华的地方,竟然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上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块空地。 见顾轻荷看着那块空地发愣,晴衣说:“这儿以前是一个青楼,去年元宵前夕,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楼里的人,包括老鸨和干活的姑姑无一生还。后来这块地就被闲置了。” 顾轻荷脸上换了换,似是回过神来了,却并未说话,只看着那块空地发呆。 突然,前方马蹄声起,浩浩荡荡的马队疾驰而来,领头那人英姿勃发、风神俊采,那般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就那么迎面而来,从她的马车旁呼哨而过。他那雪白的衣衫几乎擦着他的脸飞过。 “小姐!”晴衣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却发现顾轻荷愣在了原地,一双眸子里盈满了泪水。 她看着那远去的马队,若有所思。 晴衣也愣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沉香,只见后者微微摇头。 一年不见,当初略带稚气的少年已经长开了,成了这京中最惹人的一道风景。 放下了帘子,顾轻荷低头接过了沉香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没说什么。主仆三人心有灵犀般沉默。 京城顾府。 马车停稳,沉香先下车,紧接着顾轻荷也下来了,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府邸,心中百感交集。 她没想到再次来京城,竟是这般顺利,顺利得让她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后面到底还藏了哪些招数。 晴衣上前去敲门,大门开了又关上,过了一会,里面动静大了些,顾府沉重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管家嬷嬷刘氏出来迎接她,声音有些激动:“可真是四小姐?” 刘氏是府里的老人,顾梦之还未去苏阳之前她便已经在府中伺候了。当年顾轻荷出生的时候,她也是在旁边的。 察觉到自己失态,刘嬷嬷赶紧收敛了深色,说:“听闻是四小姐来了,夫人在府里等候,请四小姐进府。” “有劳嬷嬷了。”顾轻荷道,随即跟着刘嬷嬷进府,沉香和晴衣随侍左右,随身的行李物品一应交给了顾府下人去处理。 进入顾府,穿过前庭,便是花厅了,她刚踏入门口,便见大夫人顾白氏匆匆走了出来,见了她,满脸的惊喜。 “可真是四姑娘?”顾白氏叫道,打量着眼前的人儿。 “轻荷见过大伯母。”顾轻荷忙行礼。 “快些坐下,一路赶来,怕是累了,我已经吩咐下人把清辉院收拾好了。不是说明日才过来的吗?怎么提早了?你看伯母什么都没准备,恐怕要怠慢你了。” “一路顺畅,侄女也想早些到府里,便加快了脚程。府中的一切都是好的,大伯母无需特意准备。” “瞧你说的,你是咱们顾府嫡出的小姐,自然要准备妥当一些。你在那荒芜山林中守了三年孝,真是辛苦了。如今也成了大姑娘了,想当年你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呢,时间过得真快呀。”顾白氏不禁感叹。 顾轻荷心有同感,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你想着早些过来是想见老夫人吧,我已经让人去松晖院通知老夫人了,这会子估计准备着了呢。老夫人身子不方便,你随我一同去吧。” 顾轻荷点头,跟着顾白氏拐进内院,走过三道廊桥,便到了松晖院,顾老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人刚到,便有老嬷嬷过来接应了,顾白氏轻车熟路地带着人进去了。一进门,顾白氏便道:“母亲,四姑娘过来了。” “快进来!”几分苍老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顾轻荷进去便看见一个头发花白,头发盘起来挽成发髻,上面点缀着湖蓝的宝石,身穿暗紫锦袍,花纹繁复。 “轻荷见过祖母。”顾轻荷上前行礼,这恐怕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见顾老夫人了。以前在苏阳时,老夫人总让人传话过来给她,总想让她过来京城住,只是顾梦之从来也没应允。 看着那张与儿媳相似的脸,又想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年纪轻轻便病故了,老夫人悲从中来,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悲切和怜爱:“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顾轻荷小步过去,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一别十几年,你如今都长大了,这些年你娘不在,吃了不少苦头吧?偏偏可怜见的,还未及笄呢,你父亲也走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夫人连摸她的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用力,眼前这人也要走了。 “孙女还有祖母呢,孙女不怕。”顾轻荷也红了眼眶,若说她不知道大房一家对她如何,但她也知道老夫人是真的心疼她的,毕竟顾梦之可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是啊,往后你搬到京城里来,祖母定不会再让你受苦了。”老夫人重新振作了起来,“孙嬷嬷,你去带人把清辉院收拾出来,让四丫头搬进去,东西都用最好的!” “老夫人,儿媳早已提前让人准备好了,您不用操心,只管和四姑娘团聚。”顾白氏笑道。 老夫人满意点头,继续说:“清辉院是你父亲在京城时候住的院子,里面养了一大池荷花,你出生的时候,那一大池子的荷花刚好开了。当时你父亲抱着你,打开窗子便闻见一池清香,微风徐来,满池的荷花轻舞,故而给你取名为轻荷。你母亲生前最喜欢荷花了。” 老夫人说起从前的事来,无限感怀,那个时候应该是她眼中最好的顾家了吧,所以她才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名字的由来,顾梦之也跟她说过,以前她听过便罢了,如今听来,却又多了一些感情。 “怪不得,父亲在苏阳家中也种了许多荷花。”顾轻荷清道。 老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好些事情,末了,忽然醒悟道:“瞧我看见你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你一路赶来,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晚上再过来我这里用膳。” “晚上老爷也回来了,倒不如一起用膳。”顾白氏建议道。 “极好。” “那孙女便先告退了。”顾轻荷识趣地退下,说不上多劳累,却也该回去清辉院看看了。 22 清辉院 顾白氏与她一同出来了,本来是要送她去清辉院的,可中途她的贴身丫鬟素秋来禀账房有事要她过去。 她管着偌大的顾府,事情繁多,顾轻荷便道:“轻荷自行前往即可,大伯母不必担心。” “我让刘嬷嬷带你过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刘嬷嬷说,我先去处理账房的事了。” 顾轻荷点头,顾白氏便去了。刘嬷嬷带着她到了清辉院,清辉院的位置极好,在最南边,极为安静,旁边就是老夫人的松晖院。 顾轻荷一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满池荷花。此时才三月初,鲜嫩的绿叶才刚刚长出来。环视一圈,整个院子都被精心修整过,丫鬟婆子也各司其职。 屋内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顾轻荷心中略有安慰。 “这屋子还跟二爷离开前一样,老夫人不让人动这屋子的东西,每月都派人人专门打扫。奴婢想着二爷和小姐终究是会回来住的。”刘嬷嬷说。 顾轻荷心中一动,道:“多谢祖母了,刘嬷嬷也费心了。” “不敢,小姐回来就好。” 接着刘嬷嬷把这清辉院里的大概情况说了一下,顾白氏也安排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过来服侍,她们都过来见过顾轻荷后,刘嬷嬷才离开了。 她一走,顾轻荷便让沉香安排人事和安置行李,晴衣则把这个院子逛了一遍,回来见顾轻荷正在卸妆,便捡着机会说了:“奴婢检查了一遍,这院子没什么问题,顾府的守卫也还算可以,应该无碍。” “知道了,陪我跑了一天,你不累吗?”顾轻荷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不累,这点运动哪能累得着我,小姐就放心休息吧,我在外面给你看着。”晴衣自豪地说。 “也罢,林江怎么样了?” “已到京城,等候小姐安排。” “不急,让他先安置下来。”顾轻荷坐到窗边的榻上,“你们先出去吧,我歪一会。” “是。”沉香和晴衣退了出去。 顾轻荷躺在榻上,这会倒真觉得有些累了,闭了眼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稀醒来时,却见窗子半开,一个红色的人影坐在桌边。她眨了眨眼睛,坐起来定睛一看,东方译正坐在桌子上悠悠喝茶。 “你醒了,来喝喝这陈年的雪松含露。”他笑道。 顾轻荷微微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而且瞧这个样子,像是把这里当成了云安阁一样。 “你怎么在此地?随便出入女子的闺房成何体统。”顾轻荷虽是如此说,却丝毫不介意地在他对面坐下。 “我需要什么体统,这茶的名字真是奇怪,明明是雪松了,还如何含露。” “不过是个名字罢了,这是用松针上的雪水熬煮的,既有茶的香气,又有松针的清香。” “闻着倒挺像,还是京城这些富贵人家会享受啊。”东方译叹了一句。 顾轻荷笑而不语,若论享受之事,他云安阁自称第二,便没人称第一了。东方译的挑剔可是闻名江湖的,传闻那云安阁中有些宝贝连宫里也没有。 “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啊,恭贺你乔迁新居。”东方译嬉笑道,“这院子我看了,还不错,不愧是顾大学士住过的院子啊!” 顾梦之在离京之前就是名动京城的大学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若他不走,这中书令的位置未必就是顾延之的。 “只是安全性差了些,回头我给你拨几个人来守着。” “不必,这里的顾府,周围也都是权贵府邸,出不了什么事。”顾轻荷道。 “哎呀,小荷儿,我担心你嘛,就让为兄保护你吧~”最后那个尾音,顾轻荷实在是不忍入耳,这东方译老是没个正经。 “用不着你这样大动干戈的,我才刚来京城,这些事往后再说吧。”顾轻荷有自己的顾虑,东方译也没再强求,乖乖坐着喝茶。 窗外,那一茬一茬的迎春花开得正好,春天的院子,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 “这大白天的,你就这么溜进来,就不怕被人发现吗?”顾轻荷道。 “哎呀,怕什么,被人发现就杀人灭口呗,你是知道我的功夫的。”东方译无所谓道。 确实,这个世界上能打得过他的人没几个了,但是这大白天的确实有些荒唐。 见顾轻荷没说话,东方译识趣地放下茶杯,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又在嫌弃我了,算了,我走就是了。临走之前,我得告诉你一声,我有点事要离开半个月左右,你有事直接去信云安阁。” “半个月?” “是啦,为兄很快回来的。”东方译突然站起来,摸摸她的脑袋,笑容贱兮兮的。他身形高大,一下子就把顾轻荷遮挡住了。 顾轻荷刚想呵斥他,门外就传来了沉香的声音:“小姐,你醒了吗?”大约是听到里面的动静了,沉香敲了敲门。 她还未开口,东方译就闪身从窗户出去了,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嗯,进来吧。” 话音刚落,沉香就端着水盆进来了,照例替她梳洗打扮。 “大爷回来了。” 顾轻荷一顿,顾延之,她的大伯父,正二品中书令,深得皇帝恩宠。因而顾府满门荣光,儿子女儿到了适婚年龄,顾府的门槛都被媒人踏破了。 “快些,祖母那边该来人了。”顾轻荷催促道。 沉香应声,加快了手脚,待整装完毕,顾老夫人那边的人恰好来了。晚饭设在松晖院花厅,清辉院离得近,顾轻荷到时,便只看见了顾白氏在忙碌。 “四姑娘来得早。”话音刚落,顾府两个锦衣公子便进来了,两人显然约好了结伴而来,正相谈甚欢。 “见过母亲。”两人朝顾白氏行了晚辈之礼,抬头便看见了顾轻荷,其中一位看起来更沉稳的道:“这便是四妹妹了?” “是,四姑娘,这是你大哥顾玄平,二哥顾玄安。”顾白氏介绍道。 “见过两位兄长。”顾轻荷行礼道。 “四妹妹长得真好看。”顾玄安赞了句,他眉眼清朗,笑起来宛如阳光一般温暖人心。 “那是自然。”顾白氏笑道。 “四妹妹初来乍到,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哥说。”顾玄平说,他看上去更为温和一些。 “多谢大哥。” “四妹妹来了好啊,我又多了一个妹妹,咱们顾府终于有嫡出的小姐了。”顾玄安笑道。 “哈哈哈,你有两个妹妹还不够吗?”远远地便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可见来人高兴。 23 家宴 “父亲来了。”顾玄平道,果然,顾延之大步踏入花厅,一身藏青的锦袍更显他沉稳有度,眉宇间春风得意,看起来甚是高兴。 众人忙行礼,顾延之站定之后,一双眼睛盯在顾轻荷身上,同她说话的语气也放缓了:“小四来了,这一路可顺畅。” “多谢大伯父关怀,侄女一路顺畅无虞。”顾轻荷低眉顺眼道。 “甚好,甚好。”顾延之连说了两个甚好,神色与语气让人捉摸不透。堂堂中书令,平日里在朝堂上舌战群雄,可是面对自家侄女却只有“甚好”二字。 “都来了,快些坐下吧。”顾老夫人颤颤巍巍地从里面出来,众人忙行礼,此时由于路远而匆匆来临的两位庶出小姐与姨娘也来不及多说。 顾老夫人在上首坐下,众人纷纷落座,顾轻荷按照府里的排行,坐在了顾玄安旁边。她下面便是两位庶出小姐,姨娘不得入座。 但今日老夫人高兴,允了她们入座用餐。 “四丫头,这府里的人都见过了吧?”在动筷之前,顾老夫人问。 顾轻荷还未答,顾白氏便说:“就差曼宜和欢宜了。” 顾老夫人颔首,指着穿蓝衣的女孩说:“这是曼宜,你该叫三姐。” 顾曼宜冲她点点头,带着善意的微笑,眼神恬淡,不该是她这样的年纪有的。 “那是欢宜,比你小。”顾老夫人又指了指穿着粉衣,扎着两个小角粉嘟嘟十分可爱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鲜活样子。 “四姐姐好。”顾欢宜甜甜开口。 顾轻荷微微点头,至于那两位姨娘,顾老夫人并未提,她也不便多问。菜已上齐,今日家宴,厨房做的菜多而精致。顾府的规矩便是食不言寝不语,整个家宴安安静静,只有食物被咀嚼的声音。 晚饭过后,众人在花厅里叙话,主角还是顾轻荷,她初来乍到,顾府待她不错,她也不便多言。 既然她来了,话题总免不了说到顾梦之,一说到顾梦之,气氛就沉重了起来。顾轻荷知道老夫人是真的疼爱她的,至于其他人对她,她并不能确定,况且顾梦之当年这么做,不知道对顾家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四丫头,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旁的不用管。”老夫人说得情深义重,“眉兰,四丫头父母都不在了,从今往后你要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毕竟她也是咱们顾家唯一的嫡女儿,万万不能受苦了。” 顾白氏的闺名白眉兰,是鸿胪寺卿的嫡次女,门风端正,听到老夫人叫了她的名字,知道老夫人是动了真情,忙道:“媳妇知道了,老夫人不必担心。” “多谢祖母,多谢大伯母,轻荷感激不尽,今后便叨扰你们了。” “一家人不说这样的话。” 老夫人拉着顾轻荷又说了许多话,恨不得把这些年的话都说了。最后实在乏了,便先回房歇息了。 老夫人一走,其他人便也散了。 顾玄安自告奋勇道:“四妹妹,我送你回去。”说话间,已经窜到了顾轻荷身旁。 他这般自来熟,顾轻荷心中却并不排斥,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玄安,别吓着四妹了。”顾玄平呵斥一声。 “就是,玄安哥哥总是一惊一乍的爱吓人。”顾欢宜嘟了小嘴表示不满,看来平日里没少被顾玄安吓到。 “哪里?我这叫热情,四妹妹你说是吧?走,我的静安院离你的清辉院近,我路熟。”顾玄安兴致勃勃地说。 “多谢玄安哥哥。”顾轻荷说。 “你这晚上就只会说谢谢了,别的话就没超过三句,奶奶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客气,你以后就不必对我说谢谢二字了。”顾玄安认真道。 顾轻荷忽然笑了,那双眸子在月光下宛若星辰大海,让看的人不知不觉便沉迷了。 顾玄安看呆了,虽说京城的名媛淑女他见了不少,貌美女子也见多了,可从未见过像顾轻荷这般好看的。他想,既然顾轻荷这么好看,那二婶肯定也是倾国倾城之资,怪不得二叔为了她肯放弃京中高位,不再续弦。 “四妹妹,你真是好看极了。”他喃喃道,“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你知道齐国公府的小姐吗?那可是京城第一美女啊,可也没你好看。” “二弟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见顾玄安越说越离谱,顾玄平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顾轻荷摇头。 “我没胡说,四妹妹,以后你们应该会有机会见面,我听说郑璇的性子可傲了呢,你到时候露露脸,挫挫她的锐气!” “四姐姐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才没见过郑小姐呢。”顾欢宜说,这两人像是杠上了一样。 顾轻荷轻笑,这倒比她想象中要好,她还以为她突然过来,会被这府里的人排斥呢,谁知他们竟如此友好。 “哎?你怎么在这里?你的院子可不是往这儿走的,别人可都回去了。”回头一看,赵姨娘和顾曼宜果然已经不在了。 “我就见不惯你胡说八道!”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句地吵了起来, “他们就是这样的,你别介意。”顾玄平抱歉地说。 “无事,难得热闹,我在苏阳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以后若是觉着无聊了,便去静安院找玄安,他平时最闹腾了,连爹都管不了,不过也别跟着他胡闹就是了。” “好。” 清辉院到了,顾轻荷与众人告别,回房了。 回到房中,她才觉得累极,也重新捋了一下今日的事。沉香给她打了洗脸水,进来看见她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便道:“小姐今日累了?” 顾轻荷点头。 “这府中的人都是极好相处的,小姐倒是可以放心了。”沉香递给她毛巾。 “好不好相处仅凭今日的表现还未知呢,不过,我倒觉得从他们这里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当年的事可能就只有祖母和大伯父知道了。” “小姐别想那么多了,该歇息了。”沉香提醒她。 顾轻荷点点头,不再多虑,洗漱完毕就歇下了。这是她在顾府过的第一个晚上,睡在父母曾经住过的房子里,她睡得格外沉。 24 游园 次日,顾轻荷终于得空好好看看清辉院,这里清新雅致,可是存放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有来历的。 闲来无事,顾轻荷便想把清辉院里里外外翻一遍,特别是顾梦之的书房。她本以为他的书房应该也是满满当当的书籍,只是当她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却看见书房里只有几本书,安卓上也是空荡荡的。 看到这般情形,顾轻荷微微皱眉,道:“去问问,可有人动过书房?” “是。”沉香转身下去了。 顾轻荷踏入书房内,这里已被打扫干净,她翻了翻,倒真的是空空荡荡的,不像顾梦之的书房。顾梦之在苏阳的书房是找人专门定制的,极大,里面装满了书。 他最常做的事就是抱着顾轻荷坐在窗子底下的摇椅上,给她讲书里古怪的故事。那是顾轻荷最怀念的时光了,因为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过了一会,沉香回来了,她说:“小姐,这里的嬷嬷说这些年除了老夫人和大爷,从未有人进过清辉院。” “那打扫之人呢?” “奴婢也问过了,他们以前从来不打扫书房,这是清辉院的规矩。直到小姐回来了,老夫人才让刘嬷嬷过来打扫过一次。” 顾轻荷眼底的疑惑更深了,难道是爹爹走之前搬空了书房?那书房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郭荣那边怎么样了?”顾轻荷又问。 “刚刚晴衣递来消息,郭荣押送书籍前往京城途中遭遇匪徒劫持,对方训练有素,倒不像是一般的山野马匪,所幸书籍无事。” “只是书籍都会被抢?”顾轻荷低吟,这件事倒是出乎意料。“罢了,去院子里看看吧。”她觉得这书房大约就是父亲搬空的,到时候把他的书都搬过来就是了。 “是,那莲池里养了不少金鱼,小姐去看看吧。”沉香道。 顾轻荷走出门外,此时太阳高挂,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院里的各色花朵争奇斗艳,香气远飘。 那莲池里的荷叶翠绿娇嫩,池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红白相间的鲤鱼在水中自由嬉戏,煞是好看。 顾轻荷在池边看了许久,小丫头送了些鱼食过来。 她便喂鱼边问小丫头:“这鱼是一直养在这里的吗?” “回小姐,那红白的在二爷离开之前就养在池子里了,那金色的是前两年老夫人放进去,说是品种难得。”小丫头人虽小,但是却十分伶俐,口齿清晰。 顾轻荷颔首,继续喂鱼,抬眼便瞧见了,墙角处开得正好的杏花,一团一团的。便问:“这杏花也是爹爹在时便有了的?” 小丫头点头:“奴婢听府里的老人说这两棵杏树还是二夫人亲手种的呢。” 母亲亲手种的?顾轻荷转了过去,看着开得正好的杏花,为何种在这么偏僻的角落?若不是开花,恐怕都注意不到。 “小姐,”晴衣从外面进来,“三小姐往这边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顾曼宜的身影就出现在回廊里。顾曼宜是赵姨娘所生,赵姨娘出身低微,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瞧着温婉可也并非十分漂亮。 顾曼宜随了她生母,性子较静,如今却是整个府里第一个上门拜访她的人,顾轻荷眼底多了几分疑虑。 顾曼宜远远地看见顾轻荷在院子里了,笑道:“四妹妹可好?” “三姐姐来啦,快进屋坐。”顾轻荷把鱼食递给小丫头,沉香递了帕子擦手,说笑着就和顾曼宜王屋里走。 “今日得空,做了些糕点,便拿过来给四妹妹常常。”顾曼宜边走边说,“手艺不精,四妹妹只尝个味道吧。” “姐姐亲手做的自然是最好的。” 两人在花厅坐下,顾曼宜的婢女蝶儿从食盒里端出两盘点心,一盘白白糯糯的,一盘是玫红色的,印着花样,格外好看,让人看着食欲大增。 “真好看!”顾轻荷十分高兴,当下便拿了一块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她这一举动,率真可爱,对别人毫无芥蒂之心,看得顾曼宜心中一愣。 “真好吃,姐姐的手艺真好。”顾轻荷很给面子地吃完了一整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足而开心。 顾曼宜笑道:“若四妹妹喜欢,可以随时去我那里吃。” “那倒不至于,轻荷还没馋到那个份上。” 两人相视而笑,看起来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姐妹一般。 “今日天气真好,后院的花开得正好。四妹妹初来乍到,定是对这府里陌生得很,倒不如姐姐今日带你去府里转转?”顾曼宜道。 顾轻荷年头在心中一转,当即答应:“那是极好的,如此便叨扰姐姐了。” “姐妹之间无需说这些。” 两人说着便出了门,转到院子里了。正值春日,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好不热闹。顾府的院子比苏阳的宅院大多了,布局也好,各色名贵的植株到处都是。 传闻这个院子是顾延之请了京中有名的工匠打造,无论布局还是风水都是极好的。 顾轻荷逛了一圈下来,心中感叹,这顾府果然是权贵人家,一切低调而奢华,看着雅致,不细看不知道有多腐败。 “南边是老夫人的松晖院,东边是父亲的和辉院,还有大哥的沁竹院,其他的院子都在西边呢。”顾曼宜边走边说。 在她的解说下,顾轻荷也大致了解了顾府的格局,她这清辉院大概是这府里三个较大的院子了,也难怪,这本来就是她父亲的院子。 她们走着走着,竟听到潺潺流水声,顾轻荷觉得奇怪。 “哪里来的水声?”难不成这府里竟奢靡到弄了活水进来? “这应该是汀兰水榭,那是父亲专门为五妹妹建的,水榭建在高处,引了府外的活水进来,那水从水榭底下流过,跌落在下面的湖底里,形成一个小瀑布,夏天到水榭里纳凉最好不过了。”顾曼宜说。 顾欢宜?顾轻荷倒是没想到她一个庶女会如此受宠。 说话间,两人便走到了水榭旁,果然如顾曼宜所说,那水榭建在高处,刚才听到的水声便是活水从高处落下形成小瀑布的声音。 25 拉拢 “大伯父真是疼爱五妹妹。”顾轻荷道了句。 “这有什么,五妹屋子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连两位哥哥都没这么奢华呢。祖母和爹爹都宠着她呢。”顾曼宜说这话时带着酸意。 “五妹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祖母和大伯父自然要多宠着她。” “可也不能宠得无法无天了。”见顾轻荷面露疑惑,顾曼宜继续说:“这顾府里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祖母也经常被她闹腾得不行,可祖母还是事事依着她,真是宠得不得了。平时也就三哥会说她几句,可她总是要顶撞三哥,简直是目无尊长……” 顾轻荷忽然想起昨日晚宴后,顾玄安送她回来的路上便与顾欢宜吵了起来,两人打闹的样子倒看不出顾欢宜目无尊长。 想到这里,她心中了然。 “难道这府里就没有人能治得了她?”她问。 “自然是有的,”顾曼宜说,“五妹妹最怕大哥了,大哥的话她不敢不听。” “这是为何?” 顾曼宜正欲细说,便瞧见一个容貌艳丽、腰肢如柳的妇人走了过来,这般风情万种,便是顾欢宜的生母王姨娘了。见了她,顾曼宜马上停了刚刚的话题。 王姨娘见了两位小姐,忙过来行礼道:“三小姐、四小姐安好。” 顾轻荷微微点头,问:“王姨娘这是去何处?” “正想去紫汀院看看欢宜呢,四小姐在院子里赏花呢?” 听到这话,顾曼宜皱了眉,姨娘就算生了府里的小姐,可到底也只是个姨娘,说难听点就是个下人,怎可直呼小姐名讳。 顾轻荷到没觉得有什么,点头笑道:“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说罢又看了一眼那小瀑布,“这水榭也建得极妙。” 说到这水榭,王姨娘语气中多了几分得意:“这是老爷专门给欢宜建的,说是送给欢宜的生辰礼物,欢宜可高兴了。” “五妹妹伶俐可爱,自然惹人怜爱。” “那是,咱们欢宜呀,最会讨老夫人和老爷欢心了,老夫人都说她是顾府的开心果呢!” 见她还想继续炫耀几分,顾曼宜赶紧提醒她:“王姨娘,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要去看五妹妹吗?” “噢,对了,那奴婢就不打扰两位小姐赏花了。”王姨娘笑着走了。 看着王姨娘离开的身影,顾曼宜忍不住说:“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在四妹妹面前竟也这般傲慢,欢宜有的,四妹妹将来也会有的,有什么好炫耀的。” “五妹妹有的是独一无二的,姐姐可不要妄言。” “你是顾府嫡出的小姐,自然要比她更高贵些。只是这偌大的顾府人多复杂,比不得妹妹在苏阳时那般简单。姐姐担心你在这边会受欺负。” “有祖母庇佑、大伯父疼爱,妹妹怎会受人欺负呢?这天也不早了,妹妹院中还有事要处理,失陪了。”顾轻荷请辞,顾曼宜点头。 回到房中,沉香端来茶,顾轻荷呷了一口,看着院里开得正好的花朵,心情舒适了些。 “三小姐似乎对小姐有拉拢之意。”沉香道。 “她不仅想拉拢,还想挑拨离间呢。表面上是说祖母和大伯父如何宠爱顾欢宜,可实际何尝不是在暗示五妹骄横跋扈、奢靡无度呢?”顾轻荷轻笑,“她也就欺负我初来乍到、心性纯良。” 若是三年前的顾轻荷可能就相信了,她出生在人口简单的家庭,从小就被父亲呵护得滴水不漏。碰上这样从小在大宅院里摸爬打滚长大的姑娘,还不就被顾曼宜牵着走了。 可她终究不是三年前那个纯真的小姑娘了。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看清这些人的意图了。 顾曼宜这一举动,倒让顾轻荷看出她在府中的地位并不怎么样,赵姨娘又出身低微,无论身材容貌都比不上王姨娘,估计平日里受到冷落不少。 再加上她性子沉闷,不如顾欢宜那般会讨人欢心,估计在顾府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之前的表现也颇有点不争不抢。但顾轻荷入府,她来主动拉拢顾轻荷,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三姐去年及笄了?”顾轻荷冷不丁问了句。 沉香点头。 顾轻荷心中了然,难怪,原来是到了适婚年龄,再怎么不争不抢,这种时候也该为自己的终生幸福着想了。 赵姨娘也就算了,她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是她却不想她唯一的女儿没能嫁个好人家。 顾府的女儿,就算是庶出的,要寻个好人家也不难,难就难在顾曼宜的婚事要由顾白氏来操心。 赵姨娘不得宠,顾曼宜又不像顾欢宜一样会讨顾老夫人和顾延之欢心,那么她的婚事除了赵姨娘就没有人上心了。最怕到时候顾白氏随随便便找个人把她嫁了。 顾轻荷想到这一点,有些头疼,她眼中的顾白氏倒不像是那种会糟蹋顾府小姐的人,想事情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就抓了块糕点来吃。 只是还未入口,便被沉香提醒了:“小姐,午膳过会便好了,这会子吃了糕点,等会该吃不下了。” 顾轻荷胃口小,每次吃得不多,所以沉香才这般提醒,除了三餐外,她还给顾轻荷多添了两餐,依照大夫嘱咐,少食多餐,保证营养。 听她这么说,顾轻荷又把糕点放了回去,见桌上的点心是刚才顾曼宜拿过来,便道:“我不吃了。” 沉香便把点心都端了下去,想必刚刚顾曼宜的所作所为让她心里不舒服了。 顾曼宜来拉拢顾轻荷,当然是想能借着顾轻荷在老夫人和顾延之面前多些露脸,刷刷好感,这样总不会被遗忘了。 顺便还能挑拨一二让顾轻荷和顾欢宜两人打起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顾轻荷不会让她顺意,顾府的内斗与她无关,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查明真相,为母复仇,旁的她并不会管。 若还有别的,那便只有埋在心底里的那个人了。 她又想起了昨日进京时与她擦肩而过的少年郎,他雪白的衣衫耀了她的眼。当年的五公子竟出落得这般意气风发了。 她真没想到会在入京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他,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好像过了许多年许多年,久到她都快忘了时间。 原本她平静的心湖又起了涟漪。他到底是哪家公子? 26 迷雾 晚间,顾轻荷正按照沉香的要求加餐,晴衣急匆匆进来便道:“小姐,阁主那边来消息说苏阳家宅被盗,什么东西也没丢,就是屋子被翻乱了。” 顾轻荷一怔,她都已经离开苏阳好些年了,为何家中此时才被窃?此事发生得蹊跷,甚至匪夷所思。 “可有抓到人?”顾轻荷问。 晴衣摇头,说:“贼人轻功极好,也没有留下什么踪迹。” 听罢,顾轻荷心头疑虑加深,先是书籍被劫,然后便是苏阳家宅被盗,他们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顾轻荷让郭荣护送的一车书籍是顾梦之当年收藏的典籍,很多都是孤本,那是顾梦之唯一留给她的东西,虽然运送起来麻烦了些,但顾轻荷还是想把它运回京中顾府。 顾府才是安置它们最好的地方。 至于那苏阳家宅,不过是极平常普通的一处宅院,顾梦之为官清廉,里面也没有什么名贵物品。而且并未丢失钱财等物,看来那人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顾轻荷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被人这样冒险,而且如果他想偷,为何不在三年前就动手?却选在这个时机动手?实在让人费解。 “难道这人也是想打那批书籍的主意?”沉香道。 书籍? “这和劫书的人是一伙的?”顾轻荷问。 晴衣摇头:“这个尚未调查清楚,那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恐怕也无法确定。” “让东方译的人继续追查这件事。”顾轻荷吩咐。 “是。”晴衣领命下去通信。 顾轻荷却眉头紧锁,剩下的东西也没心情吃了。如果这人跟劫书的匪徒是同伙,那就说明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在那些书里。 可是那些书里到底有什么呢?除了她父亲,再也没有人会比她对这批书熟悉了,可是她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或许那个秘密藏得极深。 说起这批书籍,顾轻荷又想起了当初父亲死后,她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吃不喝,就抱着父亲最喜欢的书。 最后被十娘发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可仍然是不肯放开那本书。后来她苏醒过来,便在那本书里面找到了母亲的尸检报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母亲因中毒而亡,那毒叫做鱼胶白。 鱼胶白是一种罕见的毒药,毒性凶猛,中毒者并无明显症状,呼吸衰竭而亡。这种毒药极为难得,寻常人听都没听过。 顾轻荷之前一直以为母亲是病死的,却没想到父亲早就知道母亲是中毒身亡,并且在当初察觉到此事,并未将真相告诉任何人,可是却留下了一纸验尸报告。 上面还有一个金印,应该是当年验尸的仵作留下的,只是时隔多年,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一朵小小的金菊。 既然母亲是被人杀害,那凶手是谁,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轻荷迫不及待地想要查明真相,也因此,她才振作起来,重回京城。也因此,她才甘愿在苑花楼里苟且偷生、忍辱负重。 这一切都是为了要查明真相。 而当她真正回来了,这一切的一切太乱太复杂,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进入了迷雾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拨开这重重迷雾,她才能知道真相是什么。 “东方译什么时候回来?”顾轻荷问。 “小姐忘了,阁主闭关半个月,怎么说也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出来。”沉香提醒她。 顾轻荷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慢,东方译才入关,可是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一样。她摇摇头,吩咐沉香撤下吃食,她早些洗漱休息。 那些困扰她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得不到解释,而且她发觉自己一有事情便想到东方译,想到他若是在,定会帮自己解决的。要是他不在,她该如何? 或许这就是东方译要闭关的原因吧。 夜凉如水,四周一片寂静,女子闺房中,幔帐里顾轻荷的双眼兀地睁开,脸上、眼眶里都是泪水,那眼神竟是那般绝望与痛苦。 又是一样的梦,梦里那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她站在苑花楼的后院里,亲眼看着听雨被烧得面目全非。 她一动也不能动,无助,且绝望。 顾轻荷低声哭泣起来。 听到声响的沉香赶紧进屋,看到顾轻荷那副样子,马上取了帕子过来替她擦脸:“小姐,又做噩梦了。” 这不是第一次,顾轻荷每个月都会做这样的噩梦,从来都不缺席,沉香虽然心疼,却已经习以为常。 顾轻荷不语,任由她擦脸。 “小姐,不怕,奴婢在这里。”沉香安抚着她,又叹了一句:“这梦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尽头?顾轻荷从不奢望尽头。那晚,听雨终究没有回来,第二日元宵佳节,但是人们丝毫没有因为苑花楼那一场大火而有所改变。 他们依旧出行游玩,欢声笑语,而听雨并没有回来,顾轻荷等了她三天,最后却只等到了官府的死亡通知。 那样的痛,她每月总要在梦里经历一次。 待到哭累,顾轻荷便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沉香看着她挂着泪痕的脸,心想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啊,不管表面多么坚强。 次日一早,顾轻荷早起去松晖院给老夫人请安。 她去的时候,顾白氏已经到了,顾玄安坐在她旁边,顾曼宜则远远地坐着。顾轻荷不紧不慢地进去,行礼、问安,礼数周全,顾老夫人心中欢喜,赶紧吩咐让她坐下。 她在顾曼宜旁边坐下,顾曼宜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四妹妹早啊。” “三姐早。”顾轻荷轻轻一笑。 她刚坐下便有丫鬟上了茶,她喝了一口茶抬头才发现对面的顾玄安一双含笑的眼睛正盯着她看。顾轻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老夫人正在跟顾白氏说话,顾延之因为要上朝,早早地就带了顾玄平出门了。 顾曼宜则是努力与她攀谈,顾轻荷不好不理她,她问一句便答一句,别人看来两人倒是挺聊得来的。 老夫人见样,便笑道:“三丫头平日里闷葫芦一个,老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可是与四丫头却如此聊得来,你们姐妹倒是有缘。” 顾曼宜闻言,微微有些害羞道:“祖母说得是,我与四妹妹倒是投缘的很,总是忍不住想与她多说话。” “这样好啊,四丫头初入府中,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有你带着自然是好的。”老夫人笑道,看起来甚是高兴。 顾轻荷脸上微笑,看着顾曼宜的眼睛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正说笑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娇俏软糯的喊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粉色的影子冲了进来,扑进了老夫人的怀中。 27 沉默 “祖母,欢儿今天又过来看您了!”怀中抬起粉嫩娇憨的笑脸,一双眼睛漆黑圆溜,好像黑玛瑙似的。 即便被撞得头昏眼花,老夫人心中也是欢喜的,一张脸笑得满脸褶子。 “欢儿真乖,最近可跟嬷嬷好好学礼仪了?” “学了学了,不信祖母瞧。”说吧,她从老夫人的怀中出来,往后走了几步,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孙女来给祖母请安,祖母康安。” “真乖!快些坐下,孙嬷嬷,快给欢丫头上些点心。”老夫人吩咐。 顾欢宜的位子本应在顾轻荷旁边,那里离老夫人远了些,小丫头只扫了一眼那位子,便撒娇道:“祖母,欢儿想坐在祖母旁边,欢儿想跟祖母说说话。”声音甜软,仿佛带着糖丝。 “这不合礼数……”顾白氏才开口,老夫人便摆摆手说:“算了,她还小,就让她坐在我跟前吧,孙嬷嬷,把欢丫头的东西挪过来吧。” 顾欢宜得偿所愿地坐在了离老夫人最近的地方。 再看顾曼宜,她像是看惯了这样的情况,眼睛里没有透露一丝妒意,只端起了茶,轻轻喝了一口。末了才说:“那个位置一直以来都是空着的,四妹妹可知为什么?” 顾轻荷顿时起了兴趣,倒不是想知道那位置是谁的,而且想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三姐知道为什么?” 顾曼宜微笑,缓缓道:“那本应是二爷,也就是你父亲的位置,这么多年祖母可都惦记着你们的,平日断不会让人坐的。你再看对面的位置,便是大爷的,那照样也是没人敢坐的。” 如今老夫人身体康健,顾府的晚辈每日早晨都要去松晖院给老夫人请安,按照辈分来往下排座位,上首的两个座位便是留个顾氏两房的家主的。 现在,本应属于顾梦之的那一个已经被顾欢宜霸占了。顾轻荷原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如今顾曼宜故意说给她听了,意思也很明显,一为帮助拉拢,二为挑拨离间。 顾轻荷看得清楚,听了她这么说,脸上稍有愠意,却什么也没说。 “四妹妹难道不觉得五妹一个小小的丫头便坐了二爷的位置有些太过分了吗?”顾曼宜又问。 “不过是一个位置罢了。” “若只是位置,我也不必提醒四妹了,五妹这样一是不讲礼数,二是不尊长辈。在自家也就罢了,总归还是有祖母和爹爹护着,可万一去了别人府里,那丢的便是咱们顾府的颜面。” 顾轻荷收了愠意,道:“这些道理姐姐何必对我说,五妹自有祖母和大伯母教导,也轮不到你我头上。姐姐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与祖母和大伯母说。再说,我爹爹娘亲已经去了,再留那位置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顾轻荷这一番话堵得顾曼宜哑口无言,讪讪收场。见顾轻荷不上当,她也不再轻举妄动,恐怕说错了什么。 不过,她才刚静下来,便听到顾白氏主动提起了她终身大事。 “老夫人,曼宜去年已及笄,按照规定,今年该相看人家了。”顾白氏说。 顾府中的女儿及笄第二年才相看人家,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所以顾曼宜的终身大事今年才被提起。 “哦,这么快了,可有合适的人家?”老夫人说。 “祖母放心,顾府的小姐都是不愁嫁的。” “那你可要好好相看,准备一切事宜,切莫丢了顾府的颜面。三丫头你也要准备着了,你如今已及笄,说话做事也该有章程。” “儿媳知道了。” “孙女知道了。” 其实听到这话,顾曼宜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老夫人一句话就这么把她的婚事全权交给了顾白氏,这让她心里很不安,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说起来这事,四丫头今年也该及笄了吧?”老夫人话题一转,转到顾轻荷身上了。 “是,孙女今年四月十二生辰便满十五了。”顾轻荷轻巧答到。 她的生辰年龄都不是的什么秘事,就算老夫人不记得,顾白氏也应该查到。 “及笄是一件大事啊,大郎媳妇,四丫头的及笄礼还是要辛苦你,务必办得风风光光,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顾府的嫡小姐回来了。”老夫人吩咐道。 “是。” “多谢祖母厚爱,如此便劳烦大伯母了。如需帮忙,尽管吩咐侄女。”顾轻荷马上谢礼,十分乖巧道。 “谈不上劳烦,是你的及笄礼,大伯母给你一切都备好,你只要等着行礼便可,什么也不用操心。”顾白氏笑道。 “你就听她的!”老夫人说,“她是个稳重的人,三丫头无事便帮着你母亲吧。” 后面一句让顾曼宜受宠若惊,老夫人这一句算是间接让她学习府中中馈之事了,而且顾白氏是治家能手,能跟着她学自然是好的。 “是,祖母。”顾曼宜慌忙答道。 老夫人交代完事情,看着顾轻荷,眼中总溢着悲伤和同情。忽然她谈了一声,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父亲当年离开了终究还是没有回来这个家啊。” “老夫人别伤心了,如今四姑娘不是回来了吗?”顾白氏安慰她。 老夫人点点头,心里头有了些安慰,再看顾轻荷,见她眉目清朗俊秀,眉宇间像极了她母亲。 “祖母,”顾轻荷双眼直视她,“不知爹爹当年是因何离开京城的?” 此话一出,顾白氏直接慌了神,一旁一直事不关己只顾喝茶吃点心的顾玄安终于抬了头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老夫人更是愣了,刚刚的怜悯伤心与柔情顷刻间宛如青烟消散了。一双浑浊中带着清明的眼睛看着顾轻荷,那表情说不上喜悦。 老夫人这般,大家都不敢说话,看着老夫人的眼神中带着畏惧。唯有顾轻荷,一双清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正等着她说话。 “此事过去已久,就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并未回答。 “孙女实在好奇,为着此事不知费了多少脑神经,恳请祖母告知。” 老夫人看着她,就是不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四妹妹,此事当年是皇上下的旨意,恐怕祖母也是不清楚的。过去了这么久,追究起来也没有意义了,倒不如看看眼前。”最终是顾玄安开口调解。 “是啊,四姑娘,当年皇上下旨之后,二爷马上带着你和你娘出发去苏阳了。那原因恐怕也只有当今圣上才知了。”顾白氏也附和道。 顾轻荷还是一双眼睛看着老夫人,对两人的话也不表态。 “四丫头,”老夫人不得不出声,“有些事情该你知道自然会告诉你,圣旨的事情,就算我告诉你,你可承受得起?更何况圣旨的事情轮不得我等随意猜测。” 28 顾玄安 顾轻荷看着这一大家子息事宁人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面上却忍住了,带着悔意道:“是孙女莽撞了,请祖母、大伯母见谅。” “无妨,你初入府,难免不识得府中规矩,以后慢慢就知道了。”顾白氏温和道。 “咱们顾家怎么说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在府中这样也就罢了,若在外面,万不可如此。孙嬷嬷,你的多请一个教习嬷嬷去清辉院教四小姐规矩礼仪。”顾老夫人似乎对此事颇为忌讳,言语处事间更严厉了些。 “奴婢领命。” “谢祖母。”顾轻荷起身行礼。 “若无别的事便散了吧,老骨头折腾不起。”老夫人挥手道。 众人马上起身祝安告辞,顾轻荷从屋里出来,院子里花开的清香顿时洗去了屋里的浊气,她松了一口气。 “四妹妹,一起走吧。”顾玄安忽然走到她身边,顾轻荷抬头,他温暖笑着的俊颜就在眼前。 顾玄安这个人就好像小太阳一样,只要他笑着就能暖了人心。 顾轻荷点头,两人并肩离去。 在他们身后,正欲上前的顾曼宜停了步子,她慢了一步,顾轻荷就被人拐走了。 顾玄安主动找她,应该不仅仅是陪她一起回去吧。 “二哥是来安慰我的吗?”顾轻荷笑道。 顾玄安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了,不慌不忙道:“我瞧你这样子倒不需要我安慰,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关于二叔当年离京之事,你莫要再提了,这在府里是禁忌。” “禁忌?为何是禁忌?”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祖母和父亲不喜欢别人提起,自然就是禁忌了。你就是好奇心太重,什么都想知道,难道二叔就没有告诉你吗?”顾玄安又问。 “二哥说笑了,父亲离世时,我才十岁半,你觉得就连祖母和大伯父都忌讳的事情父亲会告诉我吗?” “也是,”顾玄安一想,觉得她说的也挺对,“不过,二叔难道没有留下书信之类的?” “书信嘛,便只有我来时递入府中的那一封,别的再也没有了。” “既然二叔也没有告诉你,祖母又如此忌讳,自然是不想让你知道,你又何必巴巴地去寻那原因,倒不如把将来过好,我想这也是二叔希望看到的。” 顾轻荷当然知道父亲希望自己一生无忧,但是她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便再也无法回头了。若是她现在回头,那之前做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三年的忍辱偷生啊,若都不能换来真相,她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还不如当初就死在苑花楼的地牢里了呢。 “罢了,你这么聪明,这个道理自然是懂的,我就不多说了。除了这件事,你若想知道以前的事情,随时可以问我。”顾玄安道。 闻言,顾轻荷抬头直视他:“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顾玄安理所当然地说,“一个聪明漂亮的妹妹,带出去多有面啊!”他忍不住感叹。 “带出去?”顾轻荷皱眉。 “对啊,你瞧,曼宜人闷,平时就不怎么说话,更别说出去了,欢宜那个小屁孩就别说了。但是你不一样啊,你聪慧伶俐,又这么漂亮,又是二叔的女儿,才学必定不差,若是带着你出去玩,别人羡慕死了。”顾玄安得意地说。 顾轻荷哭笑不得,原来他主动与她交好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那二哥准备带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顾玄安问,又补充道:“不过不许那么过分啊,太远的不能去。” 顾轻荷抬眼看了一下湛蓝的天空,说:“我哪里都想去,想走遍这京城,想到外边的大好河山看看,却不知这一生能否做到。” 看着她眼中的光,顾玄安心里动了动,她说的这样的事情,别说一个闺阁女子,哪怕是他都无法做到。 他们都生在这样的权贵家庭,好处是将来会衣食无忧、锦衣华服、荣华富贵,但是这些也都把他们困在京城这一方土地里了。 不过是笼里的金丝雀罢了。 “好了,别做白日梦了。”顾玄安当场给她浇了一盆冷水,“我说带你出去,你就信以为真,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那么喜欢出去玩呢。你没把规矩学好,祖母都不一定让你出去呢。” “所以往后才要多多倚仗二哥了。”顾轻荷笑道。 “啧啧啧,快些回去学规矩吧!” “规矩我自然会学,爹爹离京的原因我自然也要查。关于旧事还请二哥告知。”顾轻荷正色道。 “我所知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总归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二叔以前是弘文馆大学士,皇上对他极为倚重,甚至有意让他教导太子。当时的顾家也因为二叔风光无限。” “不过当时你出生了,二婶为了生你落下了病根,在府中休养了一年都没什么起色。也不知为何,二叔突然请辞,皇上龙颜大怒,但终究是爱才的,便放二叔回苏阳。当时二叔带着年幼你的和病重的二婶义无反顾地回苏阳了,人人都说是二叔是为了二婶的病,执意要带她回苏阳养病,苏阳是你母亲的故乡。” “当时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顾轻荷问。他说的这一些她入京之前都打探得差不多了。 “奇怪的事?”顾玄安皱眉,忽然眼睛一亮,道:“对了,当时二叔走的时候把清辉院所有下人都遣散出府了,更是把二婶的贴身丫鬟活活打死在里面,可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贴身丫鬟?”顾轻荷重复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既然要走,为何遣散下人,打死贴身丫鬟?定是那丫鬟做了什么错事,或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四妹妹,这事蹊跷,为兄劝你还是不要追究下去了,当年的事情除了二叔,这府里真没有一个人知道的。”顾玄安说。 顾轻荷不置可否。 顾玄安还想再劝,前方匆匆来了个小厮提醒他该去书院上学了,书院的老师们都等着了。 顾玄安一听,立马慌了,拔腿就跑,跑了一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顾轻荷说:“四妹妹,我先去上课了,你自己回去可要小心了啊。” 顾轻荷笑着点头,在这府里能发生什么? 29 教习嬷嬷 回到清辉院,顾轻荷总算卸去了一身拘束,沉香把一早温着的粥端了上来。顾轻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满池碧绿,小口喝着。 “小姐,听说咱们院里又要来人?”晴衣从外面进来,大概是回来的时候听到了早上的事情。 四小姐初入府中,不懂规矩,言语冲撞了老夫人,所以老夫人特意找了个教习嬷嬷过来教规矩。 顾轻荷点头,接着喝粥。 “可是咱们院里不缺人了。”晴衣又说,“更何况小姐的规矩一直都很好,在云安阁的时候还是宫里的嬷嬷教过的。” “不许胡说。”沉香瞪了她一眼,“既然是老夫人的话,小姐也无法推托。” “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们不必担心,祖母不过是想借此警告一二,不妨事。”顾轻荷放下碗,“只要我不触犯她的底线应该是无事。” “老夫人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沉香道,“小姐怎么说也是刚入府。” “是我自己惹的,可也让我知道我调查的方向是对的。”顾轻荷倒不介意。 “可这样对小姐的名声……” “不必在意这些,过分在意这些倒束缚了我们。记住,我并不是来京城当小姐的,我是来寻找真相的。”顾轻荷说。两人点头。 过了两日,老夫人物色好的教习嬷嬷过来了,孙嬷嬷亲自带过来了,那教习嬷嬷架子大得很,见到顾轻荷那眼睛能高到脑门上去。 “四小姐,这位是宫里出来的周嬷嬷,也是这次过来教您规矩的教习嬷嬷。老夫人希望四小姐能跟着周嬷嬷好好学规矩。”孙嬷嬷传达着老夫人的意思。 “劳烦孙嬷嬷了,请回去禀告祖母,孙女定会认真学规矩。”顾轻荷模样认真,诚意满满。 “奴婢定会转达四小姐的意思,那周嬷嬷,四小姐就交给你了,请务必认真教导。” “请老夫人放心。”周嬷嬷尖细的声音有些刺耳。 孙嬷嬷走后,周嬷嬷看着眼前水灵灵的小姑娘,扬着下巴,道:“这就请四小姐跟着我学规矩吧。” 顾轻荷轻笑,微微摇了摇头。 半柱香后,暖阁里,周嬷嬷跪在地上,原本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晴衣站在她身旁盯着她。 对面的顾轻荷悠悠地坐着喝茶,喝完一盏茶,她才开口:“周嬷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该说。回头知道怎么回禀老夫人吗?” “奴婢知道,小姐规矩礼仪极好,奴婢都自愧不如,因而羞愧请辞。”周嬷嬷赶紧说。 顾轻荷却摇摇头。 周嬷嬷心中一慌,畏惧地看看旁边的晴衣,心中无比忐忑:“奴……奴婢愚钝,请……请四小姐明示。” “本小姐诚心向学,也认真跟嬷嬷学了规矩,往后嬷嬷照常每日过来清辉院,至于怎么跟祖母那边说,便是嬷嬷自己的事了。” 此话一出,周嬷嬷立马瘫软在地,却怎么也不敢碰到旁边的晴衣一丝一毫。 “怎么了?嬷嬷不愿意?”顾轻荷问。 周嬷嬷立刻挺直身子,边磕头边说:“愿意愿意,奴婢遵命!” 顾轻荷挥挥手让她出去了,周嬷嬷被吓得不轻,平地走路都差点摔倒。她走后,晴衣噗嗤一声笑了,说:“对付这种人果然还是要武力才行,这样嚣张的小人也配在小姐面前端架子!” “好了,知道你厉害,就是不知道她出去之后会不会反口跟老夫人说了实情。”沉香还是有点担心。 “她不会,如此担心怕事之人,我赌她没有那份骨气。就算她说了又如何,左右不过是我在祖母的心中印象差了些。”顾轻荷说,“不过,还是去查一下她的底细,我可一点亏都不想吃。” “是,小姐。”晴衣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挺热衷的,当即便出去查了。 此后,顾轻荷就每日在自己院子里接受“教导”,然后周嬷嬷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松晖院跟老夫人汇报。 郭荣押送的书籍也回到了京城。这一日,天气晴好,顾轻荷便让人把书从后门搬进来。 因为数量颇大,搬运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甚至惊动了老夫人。 孙嬷嬷过去打听清楚了情况便回去回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倒是没想到顾轻荷对她父亲的情谊如此重,那些书籍便是男子也不愿这样不远千里去搬运,可是顾轻荷一介女流却如此重视。 “老夫人,这番大动干戈的,要不要去跟四小姐说说?”孙嬷嬷问。 老夫人摆摆手,说:“罢了,那原本就是从顾府出去的东西,这时候搬回来也是好的,这样一来,她也有个念想,好歹二郎的东西还在身边。书籍有价,知识无价,不知二郎把她教得如何了。”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咱们府里的小姐确实便要求识文断字的。本以为咱们府里怎么也能出一个才女,却不想那两个都是笨的。” 孙嬷嬷自然之道老夫人口中的那两个是谁。 “三丫头闷葫芦一个,无才气,五丫头性子欢脱,偏偏只得一些灵气。大房这一脉老身是不指望了,不知四丫头会不会像她父亲一样冠绝天下,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是好的。” “四小姐聪慧,自小就跟在二爷身边,耳濡目染的,才学必定不差。” “希望如此吧。”老夫人叹口气。 “听闻二少爷在弘文馆颇得先生夸赞,倒不如让二少爷多与四小姐亲近。”孙嬷嬷建议。 老夫人听了只默默不语,顾玄安在弘文馆确实混得好,教过他的学生对他都只有夸赞的,才气灵气兼具,就是人顽皮了一些。 不过现在年龄还小,长大些懂事了便好了。 老夫人常常能在他身上看到顾梦之的影子,因而她特别偏爱这个孙子。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中有了想法。 见孙嬷嬷来过许久之后,老夫人那边也没有动静,想必是默许了她的行为,顾轻荷指挥起来便更加地放开了。 顾梦之留下的书籍手稿极多,顾轻荷一件都不落下地全装在箱子里搬了过来,眼下整个清辉院内到处都是箱子。 顾轻荷特意不让人搬进屋,就放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她自己每间隔一会就去翻翻,美其名曰让它们晒得更均匀。 30 入学 第二天,顾轻荷去松晖院请安,老夫人顺道便提了让她去书房上课一事。 顾府请了个先生,叫秦满风,他与顾梦之同窗,也是十分满腹经纶。顾梦之辞去之后,他对官场也是灰心丧气,当年的踌躇满志也烟消云散了。 他本想跟顾梦之一样归隐山林,可是念着顾家的情分,感慨之下,便来了顾府当教书先生。 这一发不可收拾,他教学能力极佳,佳名在京城权贵人家传播开来,那些有脸面的大户人家都抢着请他回府当先生。 对于那些盛誉,秦满风毫不在意,他只在顾府当先生,别人的邀请他全都拒绝了。 于是不少人家与顾府交好,争取让自家子女进入顾府的书房。 老夫人一句话便让顾轻荷进了书房,这便是家族优势。 来书房上学的学生都是与顾府交好的人家,比如亲家白府。当然,大胤国最好的学校还是弘文馆,不过那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女子更不能。 “对啊,你看我倒把这件事给忙忘了,幸好老夫人提醒。秦先生是二爷的至交好友,四姑娘若是去,他定会开心的。”顾白氏赶紧说。 顾曼宜的婚事和顾轻荷及笄之事确实够她忙的,而且还要管着这府里中馈之事。 “不打紧,”老夫人说,“既然你忙,这点事我便让孙嬷嬷去办,准备束脩,拜师进学。” “谢谢祖母。”顾轻荷依礼道谢。 “我瞧着这天气是越来越好了,清辉院的荷花长得如何?”老夫人忽然问。 顾轻荷疑惑,不明她问这句是为何,仍旧答:“长势极好,冒出了许多嫩叶,很快便能见花骨朵了。” “说起荷花,这京城里还是辰王府里的最好看了,每每到了夏天,荷花开得正好的时候,那一片的碧绿真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啊。”老夫人感叹,“许久未去看望王妃了,四丫头,改日你与我一同去吧。” 辰王妃?顾轻荷更加不解了,却还是应下了。 “想必王妃也是极想念老夫人的。”顾白氏轻声道。 老夫人点点头,看着顾轻荷疑惑的神色,便道:“当年你父母的婚事便是辰王妃促成的,她当年也是顾府的小姐,你父亲的姐姐,你该叫她一声姑姑。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她还专门过来看过你。你名字里那个‘轻’字便是随了她。” 原来如此,这顾府里的小姐名字里都有个“宜”,曼宜欢宜,唯独她不一样,还以为是父亲故意所为,却不曾想里头竟然有这样的原因。 “孙女明白,可要准备些什么?”顾轻荷问。 “什么都不用准备,你随我过去便是了。”老夫人说。 顾轻荷点头。 “祖母偏心啊,辰王府那样的好地方竟然不带上我。”顾玄安嬉笑道。 “你当那是什么地方,更何况,你常与世子来往,去得还少吗?” “可终究没有和祖母一起去过。” “就你挑剔!”老夫人假装生气,顾玄安又是一顿哄。 请完安出来,顾玄安照常又粘了上来,抓住顾轻荷便滔滔不绝地说话,好像他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你去时若见到李亦恒便替我问声好,说我很是想他。” “世子不该和你一起在弘文馆上学吗?”顾轻荷好奇道。 “谁知道你们是几时去,我说的是如果。而且,你去到一定要紧紧跟在祖母身边,辰王妃是个清冷的人,听闻不曾与哪家亲近,我害怕你这个时节过去,怕是会被冻僵。” 顾轻荷忍不住笑起来,顾玄安这般形容倒是有趣。 “还有啊,我听说辰王归隐是因为他早就疯了,所以你到时候见到疯子千万不要惊慌,报王妃的名字就是了。” “王妃的名字?二哥知道王妃的名字?” 顾玄安挠挠脑袋,皱着眉道:“好像是叫顾轻……鸿吧,对,没错,是叫顾轻鸿!你的名字与她的只有一字之差。” 顾轻鸿,极大气的名字,相比起来,她的顾轻荷倒显得俗了。 “体迅轻鸿,荣曜春华。” “正是!”顾玄安激动道,“传闻辰王妃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啊。妹妹与她应当聊得来。” “多谢二哥提醒。”顾轻荷笑道,“若遇到世子,我定会将二哥的问候转达。” “那说好了啊,你还要多在他身边晃晃,让他瞧瞧你……我的妹妹是多么优秀!”顾玄安说完便匆匆去了弘文馆。 顾轻荷轻笑,不懂这些公子哥的癖好。 次日孙嬷嬷便准备好了束脩带着顾轻荷去了书房,秦满风见到顾轻荷别提多高兴了,宛如见到亲女儿一样。 带着久别重逢的热泪和死里逃生般的庆幸,秦满风对着顾轻荷这张熟悉的脸竟然激动得久久无法说话。 “先生?”顾轻荷叫了声。 秦满风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看着顾轻荷,只道了一声好。 顾轻荷心中百般感慨,不禁说:“学生在苏阳时常听父亲提起先生,他说先生八斗之才、博古通今,时有精绝之作,他心中甚为佩服。” “哪里哪里,你父亲才是那个才冠天下的人啊。”秦满风不禁想起那段飞扬的时光,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了。 礼成之后,顾轻荷便真正成为了秦满风的学生。 来这书房上学的学生不多,都是各府的小姐。除了顾曼宜,其他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们都好好奇地看着她。 在这种情况下,顾轻荷只能选择顾曼宜身边的座位。 她刚坐下,顾曼宜便小声而高兴地说:“妹妹终于来了,我好生欢喜。” 顾轻荷点头,说:“还请姐姐以后多加照顾。” “都是自家姐妹,谈不上照顾。”顾曼宜笑着说。看不出来她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今日秦满风高兴,于是讲课也轻快了些,甚至还让学生们早下学了。好不容易等到下学,那些女学生们十分欢喜地收东西准备回府。 秦满风舍不得顾轻荷,又与她谈了一会才放她回去。 顾轻荷回头,看见顾曼宜还坐在那儿等着她,而其她小姐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笑着道谢:“多谢姐姐等我,走吧。” 此时,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孩走了过来,杏眼樱唇,整个人小巧玲珑的,她打量了一番顾轻荷,才说:“原来顾家的四小姐是你呀!” 而在这之前,这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中书令顾家的两位小姐都是庶出,分别是三小姐和五小姐,而那四小姐却从未露脸,别说外人不知,就连府里的人都不曾提起。 “是,这是我家四妹顾轻荷,四妹妹,这是白府二小姐白颖雪,你该叫她一声姐姐才是。”顾曼宜介绍道。 “白姐姐好。”白家是顾家的外家,白颖雪也勉强算是她的表姐,所以叫一声姐姐倒也无妨。 “原来你是这般漂亮的人,怪不得顾府的人一直藏着不让你出来见人呢。”白颖雪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中有什么便说什么。 “表姐说笑了,咱们府里哪里就藏人了,四妹妹之前一直在苏阳养着,这是第一次回来京城呢。”顾曼宜笑道。 “哦哦,失礼失礼,我说话直,刚刚失礼了,请妹妹见谅。”白颖雪马上抱歉说,看着顾轻荷的眼睛里满是愧疚。 顾轻荷不明所以,道:“姐姐严重了,这点小事无须放在心上。” “多谢妹妹,改日有空去我那里,我那里有好吃好玩的。” “谢姐姐,改日有空妹妹定上门拜访。”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白颖雪拿上东西匆匆道别。 顾曼宜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说:“你别介意,表姐就是这样一个人,白府家风严谨,白大人又十分严厉,对小辈的礼仪抓得十分紧,表姐这是习惯了。” 顾轻荷点头,两人结伴回去。 31 辰王妃 这日,顾轻荷正在屋里看书,老夫人派人送来了话,说是明日便出发去辰王府,她准备着。 顾轻荷应下了,顺道看了一眼老夫人送过来的衣服,淡青色的衣裳,十分清雅。 “老夫人说了,辰王妃喜欢清雅些的,四小姐姿容清丽,最是适合这样的颜色。”孙嬷嬷说。 “我知道了,替我多谢祖母。”顾轻荷让沉香收下。 第二日,顾轻荷穿上了顾老夫人送来的衣裳,打扮妥当便上了马车。顾老夫人今日穿得比往常素净了些,想来是不想在辰王妃面前太过张扬。 马车缓缓前行,顾老夫人年纪大了,这马车颠簸得不舒服,上去不久说了些在辰王府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便不再同顾轻荷说话了。 顾轻荷也乐得自在。 今日不知怎么了,在南街堵得厉害,说是前面的马车撞了人,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老夫人立即吩咐绕过去。 从顾府去辰王府最近的路便要经过南街,如今要从东街那边绕过去,得花双倍的时间,可总比在这无休止地堵下去要好。 因为这个原因,她们到辰王府的时间便晚了许多,幸好辰王妃并未怪罪。 从前门入,穿过前庭,绕了几条回廊便是辰王妃的院子,院子古朴清雅,乍看什么也不起眼,可仔细瞧,却是物物珍奇。 来不及细细研究这些,辰王妃的贴身婢女锦圆迎了出来:“王妃已经在里边等着了,请顾老夫人和小姐随奴婢来。” 顾轻荷随着她进入屋内,里面弥漫着宁神的梵香,穿着靛青兰花纹衣衫的夫人坐在花厅上手,头饰简单,肤白若脂。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便是一副千古名画。 世间竟有这般出尘的女子。 “见过王妃。”老夫人带着她行礼。 辰王妃这才抬眼,一双眼睛幽深平静,道:“婶婶无须多礼,快请起。锦圆,看座上茶。”声音温婉低沉,像是醇厚的美酒。 顾轻荷起身时,辰王妃的视线正好越过了顾老夫人,放在了她身上。 “这便是梦之的丫头?”辰王妃问了句。 顾老夫人点头道是。 “模样倒是好,坐近些。”辰王妃指了指她身旁的位子。顾轻荷顺势坐了过去。此时,茶盏刚好上来。 “去年的龙井,尝尝?”辰王妃说。 顾轻荷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入口清香,微微回甘,是好茶。” 辰王妃轻笑,道:“我亦只喝出这样的味道,他们却能喝出别的意味,你与我投缘。” “可不是吗?王妃在府里那天,刚好四丫头就出生了。”顾老夫人笑道。 “是个好孩子,可有读书写字?”辰王妃只看着顾轻荷问。 “父亲曾教过一些。”顾轻荷答。 辰王妃点头,说:“梦之的字是极好的,当年皇上都夸赞的。他那幅字至今还挂在御书房里呢。” 又问:“可有学琴?” “小时父亲曾请了先生教授,不过父亲去后三年便再也没碰过,如今怕是大不如前了。” “无妨,再学便是了。” 辰王妃与顾轻荷一人一言,顾老夫人竟是只能看着,插不进话。辰王妃又问了好些顾轻荷的情况,像一个关怀的长辈,却也只是平静地问问她的近况,提起顾梦之时也并没有那种特别伤感之意,辰王妃有的只是惋惜。并不像她刚到顾府时提起顾梦之的那种伤感。 顾轻荷顿时对这个名义上的姑姑很是敬佩,她活得太明白了。 问完了该问的,辰王妃忽然认真地看了顾轻荷一会,说:“今日为何穿得这般素净?”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夫人,接着说,“你容貌明艳,该穿些鲜亮的衣裳,年纪轻轻的,别总穿得这般寡淡。” “侄女知道了。”顾轻荷垂目。 “你既然已过了三年孝期便不用再顾忌这些,顾府不是一般人家,你是顾府唯一的嫡小姐,就应该有嫡小姐的派头,平日里也该多去各府走动,你父亲生前在京中的好友不少,你如今回来了,也该去拜访一二。” 辰王府当年在京城是给顾梦之铺好了路的,只是他当年一意孤行,后面这些资源大半给了顾延之。不过既然顾轻荷回来了,那么这一些交给她也未尝不可。 “是,多谢王妃提点。”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爹不在了,你可得好好的。” “王妃放心,老身定会照顾好四丫头的,只是她初来京城,许多事情尚未熟悉,日后自然会懂。”顾老夫人借机插话。 辰王妃点点头,似乎有些累了,喝了会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瞧院里的荷花快要开了,我记得你是四月出生的吧,今年及笄了?” 顾轻荷点头道:“王妃好记性,侄女是四月十二生日,今年刚好及笄。” “好,你及笄那日,我定去观礼。锦圆,带四小姐去库房挑件礼物,就当是我送的见面礼吧。”辰王妃吩咐道。 “王妃这可不行……” “你别推辞,十几年未见,这一件见面礼,你当得。”辰王妃不容推托道。 顾轻荷只能应下。 “快去吧,我与你祖母说说话。” 顾轻荷起身行礼便随锦圆出去了。 锦圆带着她穿过后院,后院那个种满荷塘比清辉院的大了两三倍,此时荷花未开,都是碧色的叶子,极为壮观,可以想象荷花开时该有多漂亮。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一阵笑声,男子的声音,在春末的午间,格外清朗,似是带着清晨的雾气一般让人着迷。 顾轻荷寻声望去,便见三个男子围在一盆花前笑意盈盈。男女有别,又是在别人家里,她不敢细看,匆匆一瞥之后便迅速低头跟着锦圆往前走。 “哎,锦圆,你去哪里?”其中一个男子叫住了锦圆,紧接着便听到了脚步声,那些人大概是往这边来了。 顾轻荷想着这里边也许有顾玄安所说的辰王世子。 果然。 “世子,王妃吩咐了,奴婢正要带顾四小姐过去库房挑见面礼。”锦圆行礼道。顾轻荷也随着她行了一礼。 “顾四小姐?”另一道声音略疑惑,“我从来只听说顾家有三小姐和五小姐,却从未听过有四小姐。” “三哥有所不知,真有四小姐,听玄安说她刚从苏阳回来,听说美若天仙,玄安快把她夸到天上去了!” 听到李亦恒这么说,顾轻荷心里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快抬起头来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像玄安说的那么好看。” 果然,李亦恒心中好奇,这几日又被顾玄安撩拨得不行,此刻也顾不得男女礼仪了。 32 故人 锦圆刚想开口,顾轻荷却大方抬头,直视李亦恒,并且声音平静道:“世子觉得如何?” 蓦然抬眸,那双桃花一般的眼睛中仿佛有星辰大海一样吸引人心,那张足以倾倒终生的脸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那细碎的绒毛都在发着光。 只是这份倾国倾城的美丽带了点稚气,纵使这样,这京中竟也无与之媲美的人。 李亦恒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道:“玄安所言不假!你是我的表妹,也就相当于我的妹妹了!那你该叫我一声哥。” 顾轻荷笑道:“表哥好。” 李亦恒顿时心花怒放,比种出了绝世名花还要高兴。顾玄安总在他面前炫耀自家新来的妹妹有多好看,这回,他这个好看的妹妹也是自己的妹妹了。光是想着就觉得得意。 在抬眸时,顾轻荷忽然眼神扫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这三年来印刻在她的脑海里,不消不散。 初见时那般沉稳、严肃,却带着稚气,那时的他或许身处复杂宗族内,只会用大人该有的模样来伪装自己。而现在的他,更加稳重,却也阳光,眼里有张扬的笑意。可以见得,他在那复杂的关系内越来越得心应手。 只是那周身无法掩饰的贵气从未变。 当年的五公子,却不知是今天的身份,他穿着一身明黄的锦袍,站在花间,嘴角噙着笑意,就那么看着她,悠然自在。 顾轻荷的一双眼睛就像是粘在他身上了一样。眼眶微红,一双眸子像是要滴出水来。她心里多想着能够与他相认,可一想到宁霜那样的身份,他这样的贵公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样的她。 苑花楼就是她人生的污点,她好不容易才擦掉这颗黑点,若想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以顾轻荷的身份生存下去,就忘掉那段时光,那三年她从未踏足京城。 见顾轻荷紧紧地盯着身旁的人,李亦恒有些疑惑,却也感觉到自豪,自家弟弟这么帅,被女孩子盯着也是理所当然的。 “顾妹妹,这是太子,这是三皇子。”李亦恒介绍道。 顾轻荷一怔,她也想过他的身份高贵,却从未想过竟如此高贵,而再看他身边另一人,一双丹凤眼风流无双,可不就是当年的三公子吗? 她心里有些慌,理智让她自动行礼:“见过太子,三皇子。” “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见面。”太子李怀瀛笑着说,他满带笑意的眼中也充满了疑惑,她刚刚看他的眼神分明是认识他的。可是此刻,行礼时却宛若初次相见一般。 “五弟这么快就把人家认作自家人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三皇子李怀清调笑道。 “三哥说笑了。”李怀瀛淡淡道。 锦圆开始也没认出李怀瀛和李怀清,行礼之后,便道:“时辰也不早了,奴婢就先带四小姐去挑礼物了。” “看你走这个方向可是去库房?”李亦恒问。 锦圆点点头。 “母亲也真是,竟让你去库房随便选,不过,那里面好东西都不适合你。我记得去年西戎进贡送来的一串红玛瑙,那纹样倒是特别,适合你戴。”李亦恒说,又吩咐道:“锦圆,你去取来,看看表小姐喜不喜欢。” 锦圆应声去了。 趁着这空档,顾轻荷赶紧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再看李怀瀛的时候也镇定了许多。而李怀瀛此时却是盯着她看。 这双眼睛他总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见李怀瀛那样看着自家表妹,李亦恒有些不开心,自家妹妹虽然还没及笄,可看起来也不小了,总要避讳一些的。 他便咳嗽了一声。 一旁的李怀清心中了然,便笑道:“亦恒,你这个妹妹本事大,太子可从未这样瞧过京中的姑娘。” 李怀瀛知道他在笑他,便道:“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然后又对顾轻荷说:“我们可曾见过?” 顾轻荷轻笑,镇定自若道:“殿下这个搭讪方式显得老套了些,臣女之前一直在苏阳,从未踏足京城,怎会与殿下见过?” 其余两人也偷笑,李怀清更是说:“说起来,老五你也没有去过苏阳啊。” “许是记错了。”李怀瀛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锦圆取了红玛瑙手串回来,李亦恒一见那手串,便像行家一样拿起来亲自给顾轻荷戴上。 “你瞧,多适合你,你这样明艳的女孩子就应该戴这样鲜亮的颜色,多好看。” 顾轻荷肤白,与那红色的玛瑙石相衬得特别好看。 “库房可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你的东西了。”李亦恒又道。 “多谢表哥,这礼我很喜欢,便收下了。”顾轻荷顺势而为。 李亦恒果然高兴,还想着带顾轻荷去看他新培育出来的花,不过顾轻荷要回去辰王妃那边了,因而没有留下来。 顾轻荷回去的时候,辰王妃扫了一眼那玛瑙串,道:“竟是选了这个。” “可有不妥?”顾轻荷问。 辰王妃摇头,说:“去年宫里赏下来这串红玛瑙时,亦恒看着喜欢,便想拿了,我一直不允,如今倒愿意给了你。” 原来她是夺人所爱了。 “也罢,他既然给了你,你便拿着吧,你与婶婶吃过饭后再回去吧。”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顾老夫人赶紧说。 “有什么不妥当的,厨房都已经备好了。”辰王妃不容置疑道。 于是顾轻荷便在辰王府吃了饭才上了马车回府。 吃过饭后天气热,又是午间,一路无言,路上倒是不堵了,很快便到了顾府。顾老夫人乏便早早回松晖院歇息了。 顾轻荷带着沉香走回清辉院。 “刚刚小姐取礼物回来时脸上有些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沉香此时才方便问。 岂止是脸色不好,她的手现在还微微发抖。顾轻荷却微微摇头,说:“没什么,就是遇见了一个故人。” 既然是故人,顾轻荷不想说,沉香便也不问。 午间躺在榻上,顾轻荷怎么也睡不着,他竟然是太子,竟是太子,身份如此尊贵。 顾轻荷先前还想着该如何在这偌大的京城中找到他,却不曾想,就在这么春光明媚的一天,他就不经意间出现在她面前了。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被打乱了。 顾轻荷知道自己无法忘掉他,却做不到不关注他。只是太子这个身份确实让她有些难办。 但是她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只是她此刻心乱,她想要是东方译在就好了。 33 内斗 第二天,老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免了众人的问安,此后好几日都是如此。不用去请安,这几日书房也不用去,顾轻荷倒是乐得自在,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 一时兴起,她便让晴衣在荷池边搭了个葡萄架,种上了葡萄,等藤蔓将来爬满架子,她便可在树下乘凉。 从苏阳运回来的那些典籍,顾轻荷也经常翻阅,每一本都有顾梦之的批注。每每看见这些批注,她心中总觉得有些疼惜。 顾轻荷坐在廊下,手捧一本书仔细地看着。此时是晴衣陪在她身边,日头刚上来了,沉香才从院外回来。 不等她说话,顾轻荷便先问了:“祖母还是不见人?” 沉香点头,道:“说是那日从辰王府回来身子就不太好,这几日药石不断,什么人也不见,只五小姐能进去看看。” “五妹天性纯真活泼,她去能让祖母高兴些。”顾轻荷淡淡道。 “老夫人大概是路上颠簸所致吧。” “路上自然颠簸,可也不至于费这么多天,怕是心病。”顾轻荷说。那日她跟锦圆去库房挑礼物,不知道辰王妃跟老夫人说了什么,她回来时老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对劲。 回府后就直接病倒了,定是说了什么。 说起来,辰王妃对老夫人的态度也让人疑惑。虽然辰王妃身份高,可老夫人到底也是她的长辈,她对老夫人竟像是对普通命妇一般,并无家人般的温情。 “那日我让你查的事可查到了?”顾轻荷问。 沉香点头,道:“辰王妃生父是顾家的嫡支,当年顾老大爷只生了辰王妃一个女儿,两人故去之后,顾家嫡系一脉便是断了。当年辰王妃便在旁系中挑了最出色的一支来继承顾府。” “当年辰王妃看中的只是二爷,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整个旁支都迁过来了。辰王妃也并无芥蒂,依旧帮衬着顾府。如今顾府的崛起,辰王府出了很大的力,可以说没有辰王府,便没有今日的顾府。” 顾轻荷听到这里,放下书,轻声道:“原来如此,顾府可真是靠了一棵大树啊。” “可不是嘛,前期靠着辰王府立足,后面便是靠着二爷声名鹊起。” 顾轻荷轻笑,重新拿起来书,道:“给我换杯茶吧,这茶凉了。” “是。”沉香端着凉茶而去。 晴衣不知发生了什么,依旧守在顾轻荷身边,只是不解地问:“小姐,为何辰王府要对咱们府这么好呢?” 顾轻荷从书中抬起头,说:“因为辰王妃也姓顾。” “可她终究也只是王妃,那府里不是还有王爷吗?王爷难道也默许她对顾府这样好?”晴衣还是不明白。 顾轻荷摇头笑笑,辰王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宠妻,王妃在他面前是说一不二的。所以他一生只有顾轻鸿一个女人,辰王府里只有一个辰王妃,没有别的侍妾。 辰王妃育有二子,长子李京,常年驻守边关,次子李亦恒,便是辰王府世子。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顾轻荷说。 沉香此时也倒了茶过来,顾轻荷呷了一口,继续看书。 又过了两日,老夫人终于身体好转,儿孙都前去请安,一时间松晖院的花厅里坐满了人。 最上首坐的还是顾欢宜,她就好像是黏在老夫人身上了一样,小模样逗得老夫人无比开心。 顾曼宜在下面坐着眼中也染上了羡慕妒忌的色彩,这般刺目,让她也掩饰不住了。 顾延之和两位少爷都在,根本轮不到她说话。看起来,坐在最上面的那些人才像一家人,而顾曼宜和顾轻荷好像别府过来看热闹的。 顾轻荷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刺激一把顾曼宜吧,便道:“三姐姐,今日可真是热闹,一家人可都是齐了,祖母应该很开心吧。” 果不其然,一家人这三个字戳中了顾曼宜的痛点,她看着上面,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三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四妹妹不用担心。”顾曼宜收回目光。 顾轻荷却看着上面,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说:“真是羡慕五妹妹,能得祖母和大伯父如此宠爱,姐姐同样也是大伯父的女儿,为何却不像五妹妹那样呢?” 顾曼宜此刻的脸色相当精彩,好一会才按下心中不快,说:“我性子静,不如五妹妹那般活泼会讨祖母欢心。” “姐姐此言差矣,祖母人老了,是更喜欢活泼可爱一些的,可是闹腾得太过了就不行了。姐姐性子静,却也温柔体贴,想来祖母在闹腾之余,也是需要像姐姐这样和风细雨般照顾的。”顾轻荷道。 顾曼宜心中苦涩,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欢宜从未闹腾过分,总是恰到好处,或者说在爱她的人眼中,不管怎么过分都是恰到好处的。而她,惹了祖母和父亲的嫌弃,不管再怎么体贴,再怎么和风细雨的照顾,也是无用的,也是不被人看到的。 说到底只是因为不爱罢了,不爱何来宠。 “四妹妹说得是,只是五妹妹从来都知道分寸的,不会过了。” “人无完人,更何况五妹妹只是一个小孩,小孩就是好啊,天真无邪。”顾轻荷感叹。 “看着五妹这般受宠,四妹妹心中难道不会不平衡吗?”顾曼宜问。 “我自小便不长在顾府,不在祖母身边,这样的宠爱与我而言,从未拥有过,也从未期望拥有,自然就不存在失望,便也没有什么不平衡了。”顾轻荷淡淡道,她其实是在提点顾曼宜,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强求,否则到最后受伤的只会是她自己。 可惜顾曼宜并未听懂,她这个年纪,自小长在深闺,经历得少,只看到眼前的东西。 热闹过后,老夫人乏了,众人各自散去。 顾轻荷看了一场热闹,心满意足地带着沉香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顾白氏走到一半,素秋道:“前几日府里是新进了一批布料给府里各位小姐做衣裳,夫人您不在,奴婢便让人先放在库房了,这会照例是送去给五小姐先挑?” 顾白氏想了一会,说:“先送到四姑娘那里,她刚入府,老夫人宠爱着呢,让她先挑。” 素秋点头应是。 两人走后,不远处一丛花后面走出一个穿着艳丽的身影,正是王姨娘,她这会掐着时间过来接顾欢宜。 刚刚顾白氏和素秋的对话她全听到了,眼中的阴霾也重了些。 34 小事 顾轻荷前脚刚踏进清辉院没多久,刘嬷嬷就带了许多花样布料过来。 “给四小姐请安,前几日府里刚进了一批布料,夫人命奴婢先把这些花样送过来给小姐看看,挑一些做夏衣。”刘嬷嬷笑着说,她身后一排婢女,每个人端着一个花样。 顾轻荷以为是随便挑选的,并没想那么多,看中了便让旁边的婢女记录下来。 “辛苦嬷嬷跑一趟了。” “不辛苦,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既然四小姐挑完了,老奴便不打扰您休息了。”刘嬷嬷十分识趣地带着人下去了。 过没多久,顾欢宜的紫汀院里就出现了吵闹声,只是顾轻荷这边听不到罢了。 次日一早,顾欢宜就哭得两眼红肿地过来请安。老夫人一看她那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所有的宝贵药膏都捧出来。 “欢儿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得跟核桃似的?”老夫人心疼地问。 顾欢宜从小便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年纪又小,肌肤娇嫩得很,肿得也比较明显。 “欢儿……”她欲言又止,往顾轻荷的方向看了看,又扁了嘴说:“欢儿没事,祖母不用担心。” “这还没事?”老夫人心疼地说,当然也没忽略顾欢宜刚刚那眼神,一双眼睛盯了过来,开口却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祖母说,祖母替你主持公道。” 老夫人这么一说,顾欢宜马上就忍不住了,扑在她身上就哭诉起来:“祖母,昨日夫人让人送了新布料的花样来,欢儿早就看中的花样却被人挑走了。那可是孙女等了好久的样子,年前便定了的。” 老夫人一听,明白了是什么事,看向了顾白氏,问:“这衣料花样不是一向先给欢宜挑的吗?怎么就先被人挑了呢?” 听到这里,顾轻荷倒也听出了大概,记得昨日自己也挑了一些,想着那个时间,应该是比顾欢宜要早些的了。她想应该是按辈分大小先后挑选的吧。 “回老夫人,昨日儿媳想着四姑娘刚进府,就让人送过去先让她挑了。”顾白氏缓声道。 这一句话,直接让老夫人的怒气无处发。顾轻荷为长为嫡,给她先挑无可厚非,也不能要回来。 “欢儿不管,欢儿就是要拿块粉紫色的玲珑花,那可是新叶斋新出的样子,祖母明知道我最喜欢紫色了……”顾欢宜仗着老夫人的宠爱开始无理撒娇。 那件粉紫色的?顾轻荷倒是有印象,当时看它的花样好看,而且特别,便留了下来。早知会有今日这般麻烦,便也不留了。 老夫人看着她,话却在问顾白氏:“新叶斋可还有这花样?” 顾白氏略有为难道:“老夫人是知道新叶斋的规矩的,这样子到了咱们府里,便再也没有第二件了。” “那便让她们做,统共还不是进咱们府里。” “这……”顾白氏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顾轻荷。 “不要不要!欢儿才不要重新做呢!欢儿不要和别人穿一样的衣服,祖母你就让四姐姐给我吧。我愿用别的东西跟四姐姐换,要不银子也行,不管多少银子都行。”顾欢宜抱着老夫人的手不停地摇。 “好好好,老身的手都快要被你摇断了。”老夫人无比宠溺地说,“四丫头,你就先把那新花样让给你妹妹,回头祖母赏你更好的。” 顾轻荷轻笑,为了一块衣料,至于吗?竟给她这么一个下马威,她今天若是让了,那往后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岂不是都要让了别人? “凭什么?”于是她说。 这三个字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既然大伯母先让我挑了,便是我的东西了,凭什么我的东西要让她?” 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失声道:“你说什么?”话语中带着隐隐怒气。 屋内的气氛顿时僵到极点。 顾曼宜轻轻拉了她的衣角,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顾轻荷不理,继续说:“我问凭什么,论长幼,我是姐姐,论身份,我为嫡她为庶,哪一点能让我把我的东西让给她?” “况且,我今日让了,她能受得起吗?强夺长姐所爱,蛮横无理,不分长幼,岂不是败坏了顾府的名声!” 老夫人一听,顿时脸都气得通红,顾轻荷明面上是在指责顾欢宜,可潜意思不就是在骂她娇惯纵容吗?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原本窝在老夫人怀中的顾欢宜忽然起来了,朝顾轻荷扑了过去。 “你一来便欺负了,抢我的东西,就仗着你比我大吗?” 顾轻荷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让她扑了个空,听到这话,倒是气笑了。这般无教养,也不知道是跟着谁学的。 老夫人和顾白氏都冷眼旁观着,顾玄安却站了起来,喝道:“胡闹!顾欢宜,你向来目无尊长,如今愈发放肆了!” 说罢回身朝老夫人拱手道:“祖母,孙儿以为四妹妹说得对,论长论嫡,五妹都没有理由再从四妹那里要回那东西。五妹一向被骄纵惯了,往后不是小孩子了,若不严加管教,日后恐有损顾府名声,请祖母明察。” 扑空了的顾欢宜更是气得小脸涨红,无奈沉香早就站在顾轻荷面前,她只好转过身来对顾玄安说:“二哥你也要帮她。”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以往她只要一哭,别人就拿她没办法,她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这会她以为还是如此,可是无论是老夫人还是顾玄安,都当做没看见。 “孙嬷嬷,把五小姐带回来。”老夫人开口道,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没了表情。 孙嬷嬷应声过去把顾欢宜带回了位子上,后者一回去便扑到老夫人身上大哭,顿时整个花厅都是她的哭叫声,让人听着好不心疼。 “别哭了,这样怎么有一个顾府小姐的样子!”老夫人训斥道。 大概也是察觉到老夫人的态度和神情都变了,顾欢宜也不闹了,收了哭声和眼泪,委屈巴巴地边看着老夫人便回到旁边的位子上坐好。如此让老夫人心中十分心疼,可又不好表现出来。 便道:“你五妹妹还小,难免会有不懂事的时候,往后多教教便是了。四丫头,那花样你便留着,既然是你选了,便是你的,断不会再让你交出来。这件事就这么了吧。” “此事是小事,可五妹妹这般行事,真是让人担忧。”顾轻荷道,“若五妹妹真是喜欢,好好与我说,我也不是不能让,何必这般呢。” 顾欢宜一听,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一瞪。 “是她不懂事了,这件事就到这里,往后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厉声道,“都散了吧,老身乏了。” 众人这才一一告退。 35 偏心 甫一出来,顾曼宜便大大松了口气,说:“四妹妹何必这样与五妹争呢?这府里她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过,更何况,祖母脸都黑了,你这是惹祖母不高兴了,往后在这府里……”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下去,顾轻荷毫不在乎地笑笑说:“三姐姐,我都说了,那些我不在乎的东西,便也不会有期待,要来何用?祖母虽是偏心五妹,可我也不能任人宰割啊。” “可你……” “我的事就不劳姐姐担心了。”顾轻荷淡淡道。 这会顾玄安刚好也出来了,顾轻荷便和他一道走了。顾曼宜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心里有些空空的,这么些日子了,她示好也示好了,该送的东西也送了,什么都做了,可顾轻荷对她还是淡淡的。 “刚刚谢谢你替我说话了。”顾轻荷说。 顾玄安笑道:“这没什么,欢宜也太过分了,她那性子,我早就想治她了,还好你给了个机会。” 顾轻荷也低头笑,说起了那日去辰王府的事。 “你真的见到李亦恒了?他有没有说要带你去看他养的花?”顾玄安语气快活。 “你怎么知道?”顾轻荷惊奇地看着他。 “他啊,就是个花匠,慢慢你就知道了,他这人很有意思的。” 顾轻荷点头,她对李亦恒的印象还不错。 “那日除了世子,我还见了太子和三皇子。” “什么?!”顾玄安吓了一跳,然后看了看顾轻荷,默默说了句:“你运气真好。” “嗯?”顾轻荷有点没听清。 “我说你不愧是我妹妹!”顾玄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弘文馆啦,你记得去书房,跟先生好好学习。”说罢,他一溜烟跑了,只留顾轻荷在原地轻笑。 “二公子真是活泼。”沉香也笑。 “是啊,好像小太阳一样,走到哪都能让人开心。”顾轻荷点头,他这样洒脱自由的人,怎么会被困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呢? 回了趟清辉院,顾轻荷便去了书房,她无意表现,而且诗文方面她确实差了好大一截,如今仍在恶补。唯有书法还能拿得出手,那还得益于在苑花楼日日练琴至于还能偷空写写字。 像父亲那样的才能,再给她十年怕也是赶不上的了。 所以虽然备受秦满风照顾,她还是十分低调。 别人都走了,顾欢宜还呆呆地坐在松晖院里,眼里还有两泡眼泪,模样可怜又可爱,老夫人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你就别惦记着四丫头的东西了,回头祖母赏你更好的。” “可是欢儿真的好想要那个,祖母,是不是四姐姐来了,你们以后都不喜欢欢儿了,都喜欢四姐姐呀?” “怎么会?”听到这里,老夫人恢复入场,“祖母和你父亲最疼的一直都是你。” “那欢儿就放心了,只要祖母还是喜欢欢儿,那欢儿便开心。”顾欢宜又趴在老夫人的怀中。 顾欢宜走后,老夫人才问:“王氏最近在做什么?” “王姨娘今日经常出入紫汀院,说是五小姐年幼,她多照顾着。”孙嬷嬷答。 “今后别让她进紫汀院了。”老夫人吩咐道。 顾轻荷今早说的最后一句倒是提醒她了,顾欢宜以前怎么会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她锦衣玉食,何必为了一件衣料来跟她闹? 想必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至于那人是谁,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此时和辉院内,顾白氏坐在上首,王姨娘坐在下面忐忑不安地喝茶。 “今日五姑娘行事不妥当,老夫人虽不责怪,可也吩咐了让你不得再去紫汀院。”顾白氏放下手中茶盏。 “是妾身没有好好教导欢儿,可是也不能就此不让我进紫汀院啊。”王姨娘有些为难道。 “教导?你一个姨娘也敢说教导,五姑娘现在目无尊长、礼仪不全,在老夫人眼里,便是你教了她不该教的。” “妾身从未如此教她啊!” “教没教过有什么关系,你终究只是个姨娘,老夫人认为你是便是。”顾白氏斜了她一眼,“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的,以前顾府是没有嫡小姐,老夫人和老爷宠着五姑娘,怎样都行。但是现在嫡出的四小姐可回来了,老夫人想专宠可就难了,老爷和二爷关系你也明白,四小姐是个不能得罪的。” 王姨娘低头不语,她明白顾白氏话里的意思。 “你以后就少去紫汀院,让五姑娘说话做事也该有个章程,总不能让她一个庶出的爬到人家正经嫡出的头上去吧?”顾白氏这话说得有些尖锐了。 王姨娘一张脸白了白,终究是没敢还嘴,心里的火却腾地一下起来了。顾白氏不过是仗着正房的身份来压她,自己有什么事自然是不能与她说的。 “妾身明白了,多谢夫人提点。” “去吧。”顾白氏见话已经说到位了,挥挥手,让她走,眼眉染上了几分倦色。 王姨娘出到外面,手依旧死死地攥着帕子。顾白氏一口一个庶出一口一个姨娘的,将她的鄙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才是王姨娘恨的地方,她的女儿因为是庶出,所以连一个没爹没娘的嫡出女儿都比不过。原本属于她女儿的所有宠爱也要因着身份而减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轻荷来了,她来了之后才有了区别,也就有了区别对待。 她原本想着顾轻荷在这府里翻不出什么浪花,就算是嫡出小姐,可也是没爹没娘的,也就仗着刚进府老夫人对她可怜,多了几分宠爱罢了。可没想到她竟然也不是个吃素的。 虽然模样看上去娇软,可性子却强硬,半分委屈也不愿受。这样的性子,若背后无人撑腰,可有得好受。 而顾轻荷,刚来京城,初入府中,毫无根基,而且没爹娘照应,老夫人也对她生了嫌隙,这样她,拿什么跟自己斗? 这顾府不是普通人家,府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府里每位主子都有自己势力,对付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顾轻荷,王姨娘觉得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36 意外 在府里闷了这么久,顾轻荷便央了顾玄安出府走走。顾玄安刚好这日不用去弘文馆进学,便约了李亦恒,带她去聚德楼吃饭,那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鸭子做得天下一绝。 平日要去总要排队才能吃上,但是顾玄安是熟客了,走了后门,老板马上给他空出了厢房。 顾玄安十分高兴地带着顾轻荷出门去了,他心里喜滋滋地想着等会要怎么跟李亦恒炫耀他如此倾国倾城的妹妹。 马车停在门口,顾轻荷出来便看见顾玄安站在那傻笑。 “二哥。”她打了个招呼。 “四妹妹来啦!”顾玄安显然很高兴,看了旁边婢女后,疑惑说:“你这个婢女眼生,从未见过。” 顾轻荷这次带的是晴衣,他当然没见过,以往在府里走动的时候,她身边跟的都是沉香。 “这是晴衣,我从苏阳带过来的另一个家生婢女。” “行,既然是你信得过的就行。”顾玄安点头,“快上车吧。” 顾轻荷率先上了马车,顾玄安跟后。马车缓缓前行,顾玄安却难掩心中的兴奋。 “二哥为何如此高兴?”顾轻荷看他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哪能不高兴啊,这次我可约了李亦恒,反正咱们也是亲戚关系,不用顾忌那么多,吃完了饭再带你到京城里走走。” “一切听二哥安排。” “你倒是乖,我上次带欢宜那丫头出来,她到处跑,调皮得很,给我惹了不少事。然后我就再也不想带她出来玩了。” “欢宜妹妹年纪小,自然活泼可爱。” “她性子太娇惯,在外面说话做事还没个分寸,我是怕了。”顾玄安皱眉,至今说起那次经历,他心里都还有阴影。 为什么别人家的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还那么好听,自家妹妹带出去一个跟闷葫芦似的,一个跟猴儿似的,特别没面子,还给自己惹了不少事。 本来他想着这辈子可能就只能羡慕别人家的妹妹了,可是顾轻荷来了之后,他的炫妹之心就死灰复燃了。 于是弘文馆跟他同窗的公子哥都知道顾玄安有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妹妹,顾轻荷的相貌更是被他夸得只有天上才有的仙女模样。 那些公子哥起初只当他为了那点子虚荣心胡编乱造的,谁知后来他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才越来越好奇,都想见见他这位妹妹。 这仙女般的妹妹,顾玄安怎么舍得带她出去见那些浪荡公子,毫不犹豫鼻孔朝天地拒绝了。 只有李亦恒有这个福分。 想到这里,顾玄安又忍不住偷偷笑了。 突然,马车突然变快了许多,而且颠簸得紧。车夫掀了帘子说:“少爷小姐,这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起了疯,现在控制不住了。” 顾玄安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晴衣也护在顾轻荷面前。后者皱了眉,惊慌地看着外面。 顾玄安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果然,这马在大街上疯跑,勒都勒不住,街上的行人吓得纷纷避让。 “少爷小姐,还是赶紧跳车吧!”车夫催促。 “四妹妹,过来,我护着你。”顾玄安对着吓成一团的顾轻荷说,并让那车夫护着晴衣跳车。 晴衣却一把把顾轻荷护住,说:“奴婢会护着小姐跳车,奴婢会武。” 顾玄安一怔,来不及想那么多,掀开帘子,让晴衣带着顾轻荷先跳车。顾轻荷害怕地爬出车门,晴衣刚伸过手来,顾轻荷就感觉腰间被人重重一推,她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突然变故,晴衣没护住顾轻荷,她也慌了,不顾自身安全,拼命去拉顾轻荷。 顾轻荷脸朝下,刚才推她的人又大力,若是她掉下去了,肯定毁容,而且,此处正是拐角的地方,前方不知何时冲出一匹骏马。 本来马车就已经占据了大半的路,而此时还有人骑马而来,这样速度,若是拉不住,直冲过来,顾轻荷说不定就死于马蹄之下了。晴衣急得眼都红了。 而另一边,顾玄安和车夫是一起跳的,他尚在空中,根本无能为力。 “唔!”听得一声闷哼,顾玄安着地,他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去找顾轻荷。只见骏马已到,眼看就要撞到顾轻荷身上了,那马上的人却俯下身子,很灵巧地把小小的顾轻荷拦腰捞了起来。 原本腾空而起的晴衣又转回了马车上,顾玄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轻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便是那熟悉的眉眼,好像回到了当年的苑花楼,他从屋顶跃下,倏地站在她面前,眉眼俊朗,含着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五公子。”她呢喃出了声。难道是临死了,上天赐予她的恩典? 可是她却觉得一点疼痛也没有,而且她行进了一会,忽然停住,又是一个旋转,她,双脚着地了。 顾轻荷就那么站着,愣愣地看着他。 “小姐!你没事吧?”晴衣很快跟了过来,围着她家小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确认没事。 “四妹妹,你没事吧?”顾玄安也赶了过来,那马车也停下了,那匹发疯的马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殿下,马车已经处理好了。”身穿灰衣的男子过来禀报。 “下去吧。”李怀瀛点头道。 顾玄安这才发现是太子殿下救了自家妹妹,赶紧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顾轻荷也反应过来了,跟着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顺手罢了。没伤着吧?” “多谢殿下关怀,我嘶……”顾玄安这才发觉自己的左胳膊疼得厉害。 “看来是伤着了,幸好不是右手,等会到医馆看看吧。”李怀瀛又看着顾轻荷,放缓了语气问:“你呢?可有伤着?” “多谢殿下关怀,臣女无事。”顾轻荷低头答,“只是,不知为何那马会突然疯了。” “被人下了药。”李怀瀛淡淡道,“看来有人想要害你们。” 顾轻荷受惊地抬头,眼中盈了泪水,道:“为何?” 李怀瀛摇头。 “妹妹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顾玄安道。“不过妹妹怎会突然掉下去了?晴衣不是说会武功吗?”他疑惑地看着晴衣。 晴衣顿时一脸懊悔,刚想说话,便听顾轻荷道:“二哥,方才有人大力推了我一把。” “推了你!”顾玄安惊叫。 “车夫不见了。”李怀瀛淡淡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医馆吧。” 众人点头。 临走之前,李怀瀛又吩咐道:“曾九,处理一下。”方才那个灰衣男子应声而去。 此时,人群中,一个高大的男子低了头,与看热闹的人背道而驰。 37 聚德楼 最后他们还是就近去了聚德楼,同时叫了大夫过来。于是在听完全过程之后,李亦恒看顾轻荷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强烈要求正在给顾玄安整治大夫给她把了脉。 确定没事之后,李亦恒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不然顾玄安九条命都不够赔!” “喂喂,我还受着伤呢!再说了,我哪有九条命?”顾玄安委屈地说,“四妹妹要是出事,我也只能赔上我这条命了,就算不被撞死,也会被悔死的。” “二哥,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顾轻荷道。 “那是那是,你看我妹妹,多漂亮,多善解人意。我跟你们说了吧,我妹妹是全京城最漂亮的!”顾玄安有些得意忘形,在看到李怀瀛那张脸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也僵了。 他跟太子殿下可没这么熟啊。 顾轻荷掩面无语。 李怀瀛轻笑,道:“确实如此。” “嘿嘿,多谢太子夸赞。”顾玄安劫后重生一般,这般大夫已经为他包扎好了,又写了药方给他,才离去。 “听说这里的鸭子不错,不知殿下有没有尝过,四妹妹肯定没尝过吧?”李亦恒借机缓解尴尬气氛。 顾轻荷点头。 “倒是吃过一次,确实不错。”李怀瀛说,然后起筷,给顾轻荷夹了一块。 这会,三人都愣了,李怀瀛,当朝太子,居然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夹菜。顾玄安和李亦恒同时看向顾轻荷,她显然也懵了,看着碗中的鸭子不知所措。 于是两人又同时看向李怀瀛,后者看着两人如虎豹的眼神,不知为何后背升起一股寒意,笑笑道:“顾小姐受了惊吓,吃快鸭子压压惊。” 那虎豹眼神才收了起来。 顾轻荷也安心地吃饭。 “来,妹妹,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呢!”顾玄安为刚才没能好好护着她心中愧疚,不停地给顾轻荷夹菜。 “对啊,表妹多吃点,你吃这个,这个对肌肤好。”李亦恒也不甘落后。 “那是我妹妹,你凑什么热闹?”顾玄安有些不爽,这可是他的专属仙女妹妹。 “这也是我表妹!”李亦恒不甘示弱,他自己没有亲妹妹,那些个公主郡主的身份大,架子也大,一点也不可爱温柔漂亮,平时就没少被弘文馆那群人刺激。 顾玄安被他一噎,说了句:“四妹妹跟我亲些。” “我对四妹妹好。”李亦恒笑眯眯地说。 …… 两人就这么争相着对顾轻荷好,完全忘了李怀瀛就在旁边,当事人就更加尴尬了,看着碗里堆得小山似的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管不了。 “你们这么宝贝顾小姐,要是谁娶了她,可真够受的。”李怀瀛说。 顾玄安和李亦恒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说:“四妹妹还小,不嫁!” 顾轻荷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李怀瀛也强忍笑意。 “两位哥哥,我真的吃不下了,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顾轻荷提醒两位热血少年。 两人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给李怀瀛赔罪。李怀瀛看了一场戏,觉得心满意足,有趣极了,并未介意。 “二哥,你的手受伤了,吃完饭咱们便回去吧,府里该担心了。”顾轻荷又说。 顾玄安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四妹妹你刚才说是有人推你下去的?” 顾轻荷点头,当时马车上只有四个人,晴衣是绝对不会害她的,顾玄安是她哥,嫌疑最大的就是车夫,如今那车夫已经不见了,这就相当于坐实了这件事。 “那车夫是何人?”李怀瀛问。 “王勇,在顾府有三年了吧。”顾玄安道,“那马也是他下药的,制造了危险再推四妹妹下车,分明想要置四妹妹于死地。这都是安排好的,四妹妹可有仇家?” 顾轻荷摇摇头:“我这些年一直呆在苏阳,未曾与别人有过仇怨,就算有怨,也不会是这般杀人夺命的仇怨。” “或许,并非是你结的仇。”李怀瀛突然道。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李怀瀛笑笑,道:“当年顾大人名声极盛,难免过了这么多年人还有人想要报复的呢?” “或许有吧,全当是臣女运气不好。”顾轻荷道,语气冷淡了些,说起她父亲的事,她总不愿多说。 况且当年李怀瀛也还小,许多事情他未必知道。 再说下去,恐怕就是家族秘辛了,顾玄安识趣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太子殿下,世子,出来许久,又遭此变故,家里人恐怕担心,我与妹妹先告辞了。” “回吧,我也回了,亦恒,你送送他们吧。”李怀瀛吩咐道。 李亦恒点头,随后便把顾玄安兄妹送回了顾府。顾玄安受伤,惊动了顾府上下,不过其中具体的细节他答应了顾轻荷先不外说,以免打草惊蛇。 顾老夫人和顾白氏守着他,顾轻荷倒是脱了困出来,回到清辉院才觉腰间淤青了,右手也擦伤了。 沉香吓了一跳,赶紧取药过来。 晴衣却立马跪下,道:“奴婢有罪,请小姐责罚!” 沉香不明所以,问:“这是怎么了?难道小姐的事没办成?” 顾轻荷坐下,看着晴衣道:“一定要把那车夫给我找到,抓活的,让我看看到底还有谁在搅局。” 沉香明白了,是那车夫出问题了。 “是!”晴衣重重点头,顾轻荷没叫,她也不起来,就这么跪着。 沉香一边给顾轻荷上药,一边询问晴衣街上发生的事情。原本那马是顾轻荷让人下药的,等着街上出事之后,她再找个借口把郭荣接进府里。为此,她还特意带上了晴衣。 却不曾想,那车夫竟然有问题,暗中竟然也有人想要害她。 幸好太子经过,若是没有太子,有晴衣在,顾轻荷相信自己最多也只是毁容,伤重些,倒不至于没命。 想到这里,她对地上跪着的人说:“起来吧,这次不怪你,下次得把那些人的底细都给我查清楚了。” “谢小姐,奴婢明白!”晴衣这才站了起来,转身下去安排了。 “幸好小姐无事,不然奴婢不知该如何跟阁主交代了。”沉香说。“此事虽然出了意外,可到底也按照计划的方向发展了,可要安排郭荣进府了?” 顾轻荷摇摇头,说:“不着急。” 暗中居然有人,她此时安排就把自己的牌都摆了上来,她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38 中毒 因顾轻荷伤了手,所以她这几日都不用去书房,秦满风还专门差人带了这几日的课堂笔记过来给她。 顾曼宜把课堂笔记交给她,说:“听闻你受伤了,秦先生很是着急,让我带了笔记过来给妹妹看,希望你别落下功课了。” “多谢姐姐,只是我原本就没上几日学,落下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顾轻荷说。 “能补一点是一点,妹妹的伤可还好?” “并无大碍,姐姐无须担心。这几日不方便去看望二哥,三姐姐可知道二哥的伤势如何了?” “听闻并无大碍,只是具体的我便不知了。不过二哥福大,府里又有最好的大夫看着,应当是无事的。”顾曼宜说。 “这我就放心了。”顾轻荷点点头。 “妹妹也要注意才是,可千万别留疤了。我先前逗猫时弄伤了脖子,二哥寻了云香膏给我,听闻是顺宁侯府二公子亲自研制的,我明日带过来给妹妹。” “这怎么好意思?”顾轻荷对云香膏也有耳闻,听说是及其难得的药。不是因为要用多珍贵的药材,而是因为魏长婴。 魏长婴是顺宁侯魏锋的二儿子,痴心医药,常年云游在外,很少人见过他。他也医术了得,用药十分精准。 “你我是姐妹,不用这么见外。”顾曼宜说什么也要把那药膏给她,根本无法推却,顾轻荷只好接受了。 时间不早,顾曼宜也就先回自己院子了。 第二天,顾曼宜便亲自把那药膏送了过来,还亲自做了补汤和糕点送过来。那补汤熬得极香,刚一揭盖顾轻荷便闻见了那香味,确实诱人。 “姐姐费心了,其实妹妹的伤势已无大碍,姐姐实在不必如此麻烦。”顾轻荷说,对于别人的热情,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麻烦的,你是我妹妹,我照顾着你也是应该的。”顾曼宜笑道。 “多谢姐姐了。”顾轻荷道谢。 “妹妹尝尝我的手艺吧。”顾曼宜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顾轻荷接过,看样子是要喝了。一旁的沉香有些担忧,想说什么,但是看着顾轻荷还是毫不介意地把勺子送入口中。 才刚入口,晴衣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了,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 看到顾曼宜坐在暖阁中,她愣了一下。 这般没礼貌,顾轻荷放下了碗,呵斥道:“成何体统,冲撞了三姐姐该如何是好?还不快跪下道歉!” 晴衣立刻跪下:“三小姐,对不起。” “无事,听闻四妹妹的丫鬟会武,如今倒是见识了。” “让姐姐见笑了,晴衣学了些武艺,略显粗鲁,还望姐姐不要见怪。”顾轻荷赔笑道,甫一说完,她突然捂着心口,面色难看。 “小姐,你怎么了?”沉香上前紧张问,一手把着她的脉。 顾曼宜也觉疑惑,正想靠过去,顾轻荷却一口血喷了出来,喷了她满身。 “小姐!”晴衣和沉香惊叫。 “四妹妹!”顾曼宜被吓得不轻,所幸她身旁的丫鬟扶住了她。 顾轻荷喷出血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意识也不在了。 “小姐中毒了,快,快去请大夫。”沉香沉声吩咐。 顾曼宜犹如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 晴衣回身看到她,大声喊道:“三小姐!请三小姐快去府里告知老夫人!” 顾曼宜被她喊醒,慌忙道:“好好,我这就去。”说完,她扶着丫鬟的手匆匆忙忙出去了。 沉香把顾轻荷送入房中,晴衣轻功好,去请大夫了。 大夫没那么快,沉香着急得不行,此毒剧烈,来势汹汹,她的道行还未能诊断出是什么,只能用些急救的法子护住顾轻荷的心脉。 沉香正急得无计可施时,忽然身旁清风拂过,她还未反应过来,东方译便入了房中,不知道把什么喂给顾轻荷吃了。 “阁主!”沉香惊叫。 东方译做出噤声的动作,然后把顾轻荷扶起来,给她输送真气。沉香不敢多言。 过了一会,东方译才把顾轻荷放平在床上,松了口气,说:“那是护心丹,她心脉已护住,大夫很快就会来,你看着她,还有外边桌上的东西。”他说完,转身便走了,沉香什么都来不及问。 他前脚刚走,老夫人后脚便来了,大夫也到了。大夫在房中诊治,老夫人、顾白氏和顾曼宜则在旁边的暖阁中等候。 “三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四丫头怎么就中毒了?”在焦躁的等待中,老夫人忍不住问。 顾曼宜早就被吓坏了,不知改如何回答,只能扑通跪下了。 “到底是何人想要害我的孙女?!” “老夫人,此事还需细查,等四姑娘醒过来再详细问清。”顾白氏温和道。 正在此时,大夫出来了,老夫人忙问:“大夫,我孙女如何了?” “所幸有护心丹护住心脉,四小姐目前并无大碍,我再开几服药去除体内毒素即可。”大夫说。 “多谢大夫了。”老夫人匆匆进屋去看顾轻荷,只见她面无血色、唇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容貌已无往日明艳,让人心生怜惜。 老夫人坐在窗边,看向她的眼中充满了担忧。不一会,她便回过头来问:“大夫,不知她中的是何毒?” “此毒剧烈,四小姐应该是摄入少量,所以才无大碍,具体是何毒,还需进一步查验。不知四小姐中毒前吃过什么?” 听罢,老夫人看了一眼沉香。 沉香会意,上前一步答道:“小姐中毒前喝了三小姐送过来的参汤,再之前便是奴婢熬制的粥。” “此毒剧烈,入口夺命,那参汤在何处?可否让老夫看看?” 顾曼宜听此言,脑中空白一片,扶着喜儿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沉香把那几乎未曾动过的参汤断了多来,大夫用银针一试,银针瞬间漆黑。 老夫人一双怒目顿时看向顾曼宜,后者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三小姐送过来时便说了,这参汤是她亲自熬制的,此外,还送了一盒云香膏。”沉香说。 “她说的可是真的?”老夫人问。 顾曼宜看看沉香又看看老夫人,终究是点了点头:“祖母,这参汤是孙女熬煮的,只是孙女并未下毒。” “老夫人,这参汤中有断肠草,断肠草并无易得。”大夫又说。 老夫人霍地站起来,吩咐道:“翠儿,请带大夫下去开单抓药,四丫头现在还未醒,此事要严查。” 说罢,为了不打扰顾轻荷休息,老夫人便带了所有人到花厅问话,留了晴儿在房中服侍。 39 谋害之人 顾曼宜跪在花厅中央,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上边。 “祖母,毒并不是我下的,请祖母明察啊!”顾曼宜不停地磕头说。 “可确实是在你亲手熬煮的参汤中发现了毒,而刚好四丫头喝了那参汤才中毒的,你还敢狡辩?!”老夫人怒道。 “孙女对天发誓,我绝无害四妹妹的心。自四妹妹入府以来,我对四妹妹亲如姐妹,从未刁难或者不悦过。我诚心与四妹妹交好,又怎么会下毒害她?定是有小人暗中陷害于我。”顾曼宜举手发誓。 “你说有人陷害于你,可有证据?”顾白氏问道。 “我……”顾曼宜怎么会有证据,“喜儿可作证,她一直与我一起,从未离我半步。” “喜儿是你的贴身丫鬟,她作的证怎可信?”顾白氏又道。 “夫人,且不说我并无下毒动机,再说,这断肠草及其罕见,就算是整个顾府也是没有的,更何况我一个并不受宠的庶女。若非今日之事,我恐怕都不知那断肠草为何物。”顾曼宜挺直腰板直言不讳。 “老夫人,三姑娘所言不假,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嫁姑娘,哪里知道断肠草呢?若说她托人买的,儿媳是不信的。”顾白氏说,顾曼宜的经济状况她是最清楚的了,除了月银,并无其他大的收入,而且她生母娘家都寻不着,那就更不是那边帮忙了。 “来人,去三小姐房中看一下是否如她所说。”老夫人吩咐,但脸色和语气到底是缓和了。 一直紧绷着的顾曼宜有些瘫软地跌坐在地上,却还不敢有再大的放松。 “三丫头别怕,若真是有人陷害于你,你照实说便是。老夫人定会为你做主的。”顾白氏温和道,又让喜儿把今日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 “你是说中途莲儿也经手了这参汤?”顾白氏问。 “是,”喜儿这会倒是镇定了不少。 “我的衣裳被莲儿不小心弄脏了,喜儿陪我回去换衣裳,莲儿说拿着食盒来去不方便,她帮我看着,让我快去快回。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回去换了衣服再过来的。”顾曼宜说。 “老夫人,这么说莲儿也是有嫌疑的了。” 老夫人点点头。 “素秋,去把莲儿带过来问话。”顾白氏刚说完,孙嬷嬷就带着人回来了。 “禀告老夫人,并未在三小姐的房中找到断肠草和任何可疑的东西。”孙嬷嬷说。顾曼宜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老夫人点头,说:“把莲儿带过来,还有,在三小姐熬煮参汤时进出过厨房的人也一并带过来。” “是。”孙嬷嬷领命去了。 顾曼宜知道自己大概是没事了,可难免节外生枝,现在她只盼着能尽快找到莲儿。 不一会,莲儿就被带了过来。 她惶恐地跪在下面,手中还抓着什么东西,衣衫和发髻都有些凌乱,显然被带过来之前挣扎过。 “回老夫人、夫人,奴婢找到莲儿的时候,她正在房中收拾东西,不知去何处。”素秋说。 老夫人冷哼一声,问:“你收拾东西要去哪儿啊?” “奴婢……”莲儿被吓得不知所措,“奴婢……家中有事,急着让奴婢回……回家去。” “回家?!我看你是想逃命吧!说,那参汤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莲儿俯身磕头,一个劲地说:“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来人呐,给我打,打到她说为止。”老夫人厉声道。莲儿这副样子,一看便是有问题,好好问她不说,只有打了。 听说要打,莲儿顿时慌乱得不行,她受不起那般毒打。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叫喊着:“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那参汤是不是你经手了?” “奴婢是帮三小姐暂时拿着参汤,可是奴婢并没有下毒啊!” 此言一出,老夫人和顾白氏都沉默了。察觉到气氛不对,莲儿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也不敢再叫喊了。 “老夫人只说那参汤被人动了手脚,可并未说是下毒。”顾白氏提醒道,“说!你为何要在参汤下毒?”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还说没有?你这是在糊弄谁呢?给我打!”顾白氏一声令下,当即有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拖走莲儿。 莲儿拼命叫喊挣扎,可上面两位主子却丝毫不动容,眼看棍子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她慌忙说:“奴婢说奴婢说!” 顾白氏扬手,两个婆子便住了手。莲儿起先还是低着头,再抬头时却突然指着顾曼宜道:“是三小姐,是三小姐指使奴婢这么干的,她说四小姐入了顾府,分走了她的恩宠,所以要奴婢在那参汤下药。”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顾曼宜,她看着莲儿的眼珠子都要出来了,她稳了稳心神,才说:“你这个贱婢休要胡言乱语!祖母、夫人,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况且,莲儿是紫汀院的人,我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又怎么指使得动紫汀院的人呢?” “你用奴婢家人的性命要挟,说奴婢若不按你说的做,便让奴婢家人丧命!老夫人,奴婢实在是害怕,所以才迫不得已在那参汤下毒的,奴婢并非想要害四小姐。” 顿时,老夫人的脸又沉了几分,看着顾曼宜的眼神充满了怒火。 顾曼宜气得冷笑,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便豁开了说:“祖母是知道我的,我没有那能力让这个贱婢的家人丧命,就说我有那般能力,我又何苦表面与四妹妹交好,暗中却这般害她。” “我正是适婚年龄,我也想嫁个好人家,何苦在这时横生枝节要害四妹妹。若说是为了那宠爱,祖母您信吗?我一个庶女本就没什么宠爱,生母不受父亲待见,我也不讨祖母和夫人欢心,我还争什么?我若是真的想争,那也不该是害四妹妹,何不直接去害五妹妹呢?五妹妹这些年来的宠爱全府上下有目共睹,更何况莲儿还是紫汀院的人!” 她这番话说得实在是真情实在,句句属实。但也把自己尴尬的处境说了出来,一时间,老夫人竟不知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同情还是惭愧,心中五味杂陈。 “老夫人,三姑娘说得实在有理,况且之前三姑娘来时弄脏了衣裳让莲儿拿着食盒等她,如今想想,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这件事实在蹊跷。莲儿这奴婢巧言令色,她的话信不得几分。”顾白氏说。 “毒定是莲儿下的,可这背后指使之人,说不定是她情急之下胡乱攀咬的。” “那就打,打到她说出真相为止!”老夫人毫不留情地说。心中那繁杂的情绪暂时也放了下来。 “奴婢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奴婢可以发誓!奴婢发誓!奴婢……”莲儿还在叫喊,可是棍子已经落在她身上了。 40 真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1 鱼胶白 在里面听着的顾轻荷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太乱了。” “小姐,这该怎么办啊?这些人说来说去的,都有证物证人证词,却都不能确定是谁干的。”晴衣有些担心道。 “或许真正的凶手并不在这里呢?这一团浑水是搅给别人看的罢了。”顾轻荷道,这个家里,她觉得没有一个人敢让她死的,就连王姨娘也不例外。 任谁下药都不会想着下断肠草这样的剧毒药物,且不说它难得,这种药物太过显眼,除非是死仇,不然很容易查出来。可惜她们现在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过了一会,大堂安静了下来,沉香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煞气。回来一眼就看见顾轻荷醒了,忙收起煞气,上前伺候:“小姐你醒了,晴衣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要看着小姐呢,寸步不离。” “外面的事怎么样了?”顾轻荷问。 “现在各方都咬死不认,老夫人被这么一折腾,精力有限,害怕累着了,便把此事交给大夫人处理了。”沉香说。“那些人也都关押起来了,这事也对外瞒着。” 顾轻荷点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毒不是寻常人家能得到的,晴衣,你去查一下。” “好。” “我听说东方译回来了。”顾轻荷又道。 沉香点点头,说:“就是阁主喂给小姐的护心丹,幸好阁主回来得及时,不然小姐要出了什么事,奴婢就真没法交代了。” 顾轻荷点头,东方译这么不管不顾地来这院子里找她,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估计今晚还会过来。 她喝了药,又睡了许久,照着大夫的吩咐,清淡饮食,到晚间,顾白氏才让人传来消息。 王姨娘确实只买了些普通的药物,对断肠草的事一概不知,莲儿被人看到私自出入王姨娘的房间,黑市交易的人也认出了莲儿,说她去买过断肠草,所用财物竟是顾欢宜丢失的金钗。 一切尘埃落定,莲儿的母亲被王姨娘间接迫害而死,于是她便想把这罪名栽赃给王姨娘。 谋害嫡女,担上人命的罪名,无论怎样都要偿命的。 顾轻荷听罢,坐在廊前,眼眸有些暗淡,这事不是她亲自料理的,她只信一半。这事就这么说来,也是十分合理的,只是她总觉得还透露着怪异。 那莲儿只是一个丫鬟,竟有这般心计。而且这些证人来得也太巧合了,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忽然,书房中有了不小的动静,顾轻荷回过神来,起身往书房走,吩咐一句:“沉香,给我送盏茶来。” 她刚打开书房的门,便看见东方译正尴尬地拂去衣服上的灰尘。 “摔了?”顾轻荷问。 “那倒不是,就是你这椅子有些脏,我一坐上去,衣服也脏了。”东方译笑着说。 “那我让沉香进来擦擦。”顾轻荷说着便扭头往外叫人。 “不用了不用了!”东方译赶紧拦住她,“这点小事,不要紧,我来是要跟你商量大事的。” “什么大事也不用私闯民宅吧?再说了,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让人发现,我的名声是不要了。”顾轻荷说,“你若有事,下次约了外面见吧。” “今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你现在都不能坐在这跟我说话呢。咱们的关系谁跟谁呀,你就把我当做你哥哥便是了,要不然,叔叔也行啊,虽然称呼老了些,但我不介意。” “无耻!”顾轻荷瞪了他一眼,“快说正事。” 说到正事,东方译的眼神顿时正经认真了起来,他正了正神色,道:“我闭关这半个月,其实是去查鱼胶白的消息了。” 一听到鱼胶白,顾轻荷的神情顿时严肃无比,那是害死她母亲的毒药。 “之前咱们遍访名医都无法得到这毒药的消息,后来我一个好兄弟告诉我他哥哥知道,所以我就满世界去找他了。” “是谁?” “顺宁侯府二公子魏长婴,他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要找他不容易啊。为此,我放下尊严,跟着魏长修那厮满世界跑了大半个月,最后竟在京城郊外山上找到了他!”不知为何,东方译说起这件事就有些咬牙切齿。 “魏长婴说这鱼胶白只有北靖深山处有,全天下只有北靖皇族医馆有采用,其他人都无法靠近那深山。” “北靖皇族医馆?” “不错。”东方译点头,“也就是说,此事要么跟北靖皇族有关,要么杀你娘的人跟北靖有关。” 顾轻荷陷入沉思中。 “我觉得前者可能性不大,你娘的身份不足以让北靖皇族绕这么大一个弯去杀她。”东方译又分析道。 “魏长婴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顾轻荷突然问。 “他平日就云游四海的,之前在北靖结识了一位高人,这些都是那位高人告诉他的。” 顾轻荷点点头。 “这次的断肠草事件,还有那次你马车的事,都不简单,看来有人想要害你。他们躲在暗处,我不好下手了。”东方译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这些事情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顾轻荷说,“三年前十娘的死不是意外,母亲也不是病死的,父亲当年离京的原因不明。这些年来,父亲不知道为我挡掉了多少危险。”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这些事情我都会帮你弄明白的,我也会保护你的。”东方译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顾轻荷抬起脸,认真地问。 “当然是看你可怜了。”东方译理所当然地说,“要不然我还能对你一见钟情啊?” 东方译就是这样,没说两句话就开始不正经。顾轻荷白了他一眼,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不过,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东方译对她确实没得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简直就是再生父母。 在帮她报仇这件事上,他更是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顾轻荷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 “你要是觉得我对你这么好让你心里觉得有所亏欠,那就把我当亲哥哥呗,亲哥哥对妹妹好那是理所应当的,你心里也好受些不是?就这么定了吧,以后别东方译东方译地叫我,就叫东方哥哥吧哈哈哈。” “你想得美,你姓东方,我姓顾。” “可以是表的嘛!”东方译突然撒娇道。顾轻荷浑身一颤,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42 明志 “我母亲没姓东方。”顾轻荷闷闷地说。 “那要不怎么的?难道你真要跟我暧昧不清啊?” 顾轻荷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好了,都是开玩笑的。这些事情我会替你查着,倒是你,在这府里过得不太好啊。才进来几天啊,就险些中毒没了性命,要我说啊,还是回云安阁呆着吧,那些事情我替你办。” 顾轻荷摇头,说:“今日之事真是意外,这些事我都能应付,若真是不行,我也不会勉强自己的。” “你心里清楚那就行,我就怕你一根筋到底。对了,你那位如意郎君可找到没?”东方译嬉笑着问。 顾轻荷抬头瞪了他一眼,说:“是谁又跟你乱说些什么?” “哪有谁?我都是猜的,晴衣和沉香不都是你的人了?” 一阵沉默,顾轻荷才叹了口气,她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东方译,毕竟他可是云安阁的阁主啊,他要是想知道什么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只怕我这辈子都无法站在他身边了。” “太子李怀瀛?” 顾轻荷一怔,随即脸上飞过一抹宏霞,她又囧又羞的模样倒是挺让东方译觉得新奇的。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猜中了啊?” “没有!”顾轻荷扭头。 “啧啧啧,还说没有脸都红了,自我认识你就没见过你这样,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你胡说些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顾轻荷问,她遇见李怀瀛的时候东方译可是在外闭关的,而且她和李怀瀛的事她从未透露过多。 “我可是云安阁阁主啊,这天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东方译说,“你们眉来眼去的能逃得过我的眼线?” “眉来眼去?”顾轻荷问,心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何时知道的?” 东方译的笑戛然而止,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就前……前两天。” “前两天?这件事你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未知晓其中细节,自我入京以来,见李怀瀛的次数屈指可数,均有外人在场,你怎么会一猜就中?”顾轻荷越想越觉得蹊跷。 “天赋异禀,我也是瞎猜的。” “瞎猜?”顾轻荷看着他,东方译刚才那语气怎么也不像是瞎猜的,听起来便胸有成竹,心中了然。 东方译看着她,忽然撤掉了所有掩饰,坦白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就是太子,当初他和你在苑花楼约会的事我全都知道。我派人去打探过他,只是他毕竟是太子,还是费了些心思。” “你为何这么早就派人盯着我?” “映柠是我师妹。” 顾轻荷微怔,原来如此。 “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 “不错,映柠跟我说过你,也曾拜托我照顾着你一点。她是个极其清冷的人,能让她提一句都十分难得,更何况让她特意拜托的,你是第一个。”东方译此话说得无比认真。他提起映柠的时候,那种神情是顾轻荷从未见过的。 她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心悦之人是当今太子,那你可否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告诉你该怎么办?我只能告诉你,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全力帮你做到。你若真的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那我绑也要把他绑给你;你若不想再见到他,那我便让他做不成太子,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遇到东方译,她是幸运的,他知道她所有的不堪和苦痛,也知道她所有快乐和秘密。他是一个可以全心托付的人。 顾轻荷心中感动不已,她微微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近日才明白,尤其是中毒将死的时候,我知道我放不下他。” 东方译轻声说。 “可以吗?”顾轻荷抬头。 “当然,就这么决定了!” 他的眸如星辰般灿烂。 “那就站到他的身边,做他的太子妃。” 这一句话,打动了她的心。假如她碰到的不是太子,或许这件事会容易很多。但却偏偏是李怀瀛,要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太子妃谈何容易。 若她是顾延之的嫡女,或许就不是那么难了。 偏偏,她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纵使那是顾梦之,也不足以让她有成为太子妃的背景。 当今圣上子女不多,只有三子成年,大皇子李怀鸿为德妃所出,领兵在外,军功赫赫。由于常年在外打仗,未曾婚配。 三皇子李怀清为沁妃所出,沁妃因生他难产而亡,他从小就被养在皇后膝下,故与太子李怀瀛十分亲厚。 四皇子李怀泽为常贵嫔所出,常贵嫔身份地位,连带着四皇子都不受皇上宠爱。 太子李怀瀛是皇后所出,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儿子,一出生便封为太子,胤帝对他甚是宠爱。 李怀瀛年少老成,处事稳重,丝毫不逊色与他的哥哥们。若是局势一直不变,那他将会在胤帝百年之后继承大统,成为新一任皇帝。 但是胤帝如今正是壮年,往后的事还说不准呢。 “虽然现在看来李怀瀛的太子之位是稳坐的了,但这也是皇上正值壮年的原因,其他的皇子还不敢太放肆。这底下藏着的波涛暗涌可比你想得厉害。” “所以你要想明白了,若真是要和太子站在一起,那你便做好准备和他在明处接受那些明枪暗箭。”东方译说。 “眼下大皇子在边关没回来,四皇子还在蛰伏,三皇子都不必担忧,他与太子倒是真的亲兄弟。还有一个人不得不防,辰王长子,他也手握兵权,而且是连皇上也未必动得了的。” 顾轻荷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辰王长子也是辰王嫡出,与世子一母同胞,却常年镇守边关。 “是因为这样,所以辰王府能屹立京城不倒。”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它的地位。 “不错,辰王府布的局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幸好辰王府是帮助顾家的。”东方译说。 想到辰王妃和顾家的关系,顾轻荷心中就有点忐忑,这层关系现在知道的人可不多。表面看起来,辰王妃跟顾府也只是交好罢了,这还得益于顾玄安和李亦恒的关系。 “我知道,不用担心,这趟浑水也不是我说要蹚要便蹚的。若只有一厢情愿,我何必赔上整个家族去干这样的蠢事呢?” “也是。”东方译苦笑,无论怎样,顾轻荷总是会带着一丝理性,这份理性让她看得更通透,也看得更悲观。 43 挑礼物 从书房出来,沉香说:“小姐,茶已热好了。” 顾轻荷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桌上的茶盏冒着热气,跟东方译说了这么久,她也有些口渴了。 喝了茶,又看了会书,便洗漱歇息了。 因着顾轻荷的及笄日接近了,顾白氏请了顾轻荷去挑那日的衣服和首饰。这日一早,素秋便过来请了。 顾轻荷换了衣服便带着沉香出门了。 马车早在门口等候,顾轻荷到的时候,顾白氏已经在等候了。寒暄过后,两人上马车。 看到车夫时,顾轻荷愣了一下。 “四小姐,请小姐。”那车夫道。 “噢,这是新来的车夫,上次你出事之后,那个车夫就已经跑了,老爷让人雇了他,他叫郭荣。”顾白氏掀开帘子道。 顾轻荷点点头,看向郭荣的眼神多了抹一闪而过的疑问。 待坐进了马车,她才问:“大伯母,之前那车夫可找到了?” “还没有呢,不过你放心,老爷已经安排人手去找了,这次找来的车夫也是仔细调查过的,没事的。”顾白氏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另一只手上传来的体温,顾轻荷有些心安,从未体验过母爱的她忽然有些明白了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马车在首饰店停下,看见顾府的马车,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顾白氏一下车就和掌柜攀谈起来,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知道顾夫人今日要来,掌柜特意留了一间上好的厢房,顾白氏一下车,掌柜便亲自带着人上去了。 “夫人今日要看的几套头面我都已经让人准备着了,就等夫人过来呢。”掌柜边走边说,他是一个处处透着精明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就怪适合经商的。 待他看到顾轻荷时,笑了笑,问:“恕小人眼拙了,不知这位是府上哪位小姐?”顾府的小姐他都认得,可从未见过顾轻荷,可瞧着顾轻荷的打扮又不像是丫鬟,这才问顾白氏。 “啊,倒忘了和你说了,轻荷是咱们府上排行第四的小姐,她父亲是我们老爷的亲弟弟顾梦之。”顾白氏笑着说。 说起顾梦之,这京城中但凡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掌柜经常与这些达官贵人做生意,自然也是知道顾梦之的。 “原来是顾大人的千金啊,顾大人现在回京了?”掌柜又问。 只是这个问题面前的两位主子都没答,恰好到了厢房,掌柜知道这事问得不对,便岔开了话题:“两位这边请,稍等片刻,小店沏了新到的春茶过来,夫人和小姐尝尝?” “自然是好的,咱们这次主要是挑首饰。”顾白氏说。 “那是自然,夫人请放心,您要的首饰跑不了。”掌柜笑道。不一会,茶便上来了,一同被端上来的还有几道精致的点心。 喝了茶,首饰也被送上来了,几套首饰都是年轻的式样,没有过于繁重。 “夫人,这几套都很适合四小姐,四小姐天生丽质,无论戴什么都是好看的。”掌柜笑道。 “知道你嘴甜,轻荷,你就挑一套喜欢的,就当做是大伯母送你的及笄礼物了。”顾白氏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实在是太贵重了。”顾轻荷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首饰都是成套的,看起来便不便宜。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咱们顾家的嫡女,自然值得这些首饰。” “那可不是,四小姐气质卓绝,容颜倾城,小店这些首饰恐怕还衬不上您呢!”掌柜这马匹可拍到心坎里去了。 “你这嘴可真是……”顾白氏忍不住说。 顾轻荷只得掩嘴而笑,应下了,挑了套红色的,看起来也喜庆些。 挑完了礼物,顾白氏又说:“你及笄日时肯定要举办盛大的典礼,该挑一套好的钗冠。” “大伯母,您送的这套已足够了。” “那是我送你的礼物,正经的还是要挑一下的。”说罢,她看了一眼掌柜,后者马上会意,拍拍手让侍女端了新的首饰上来。 看着这琳琅满目的珠钗玉簪,顾轻荷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这些款式和做工自然是好的,但是却没有让她心动的。 顾白氏以为是她一时看花了眼,不知道怎么选,便挑了一支镶着淡绿色珠子的金钗,说:“这支倒是不错的,大方端庄。” 顾轻荷一敲,那珠子的质感不错,却也终究是中规中矩的样式和颜色,在那种庄重的场合断不会出错。 却不是她想要的。 “多谢大伯母,得了方才那套首饰我已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了,这次就算了。我忽然想起母亲曾留下她十分喜爱的钗子,正好这次能用上。” 她这么说,顾白氏顿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这些珠钗她不是看不上,而且准备好了。那是她母亲的遗物,旁的再珍贵也比不上。 于是顾白氏顺势而下说:“这样最好了,在这样的大礼上,用你母亲的自然是最有意义的,她若是还在,见到你长这般大了,定是十分高兴的。” “大伯母说得是。”顾轻荷点头。 此时,掌柜问:“夫人,四小姐,方才的首饰我已经让人包起来了,两位可还要看些别的?” “就不了吧,素秋,你去拿首饰。”顾白氏说,“咱们去新叶斋。” “是。”素秋答。 新叶斋虽不是这京城中最大的制衣店,却是最有架子的,那衣服的花样和质量也是顶好的,常人不一定能买到。 新叶斋里出来的衣服,那是京中名媛服饰的潮流风向标,所以上一次顾欢宜才会为了一件衣料不管不顾地跑到顾老夫人跟前闹。 顾轻荷得了上次的衣料也是十分喜欢,这次在去新叶斋之前心里也有了些成算。 她和顾白氏出来时,顾府的马车还没到门口。四人站在路口聊着天,突然,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呼啸而过,扬起不小的灰尘。 顾轻荷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转身,赶紧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车上的人正好掀开帘子,看到捂住口鼻的顾轻荷,心头一跳,那种心疼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同时涌上来的还有那股莫名其妙的热血和冲动。 “停车!”李怀瀛大声喝道。 曾九忙拉紧缰绳,马车还没停稳,李怀瀛就掀了帘子,急急忙忙地从车内跳下来,曾九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殿下?”李怀瀛不理,他径直冲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而去。渐渐地近了,越来越近了,她就在眼前了。 44 出乎意料 “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轻荷有点被吓到了,她只是一转身的瞬间,回头太子殿下就站在她面前了。李怀瀛这着急的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顾白氏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看到李怀瀛的时候,有些慌,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知道这礼是该行还是不该行。 此时李怀瀛也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原来是你。”他喃喃道。 “殿下?”顾轻荷满脸不解。 “没事,惊扰到你了实在抱歉,还请原谅。” “太子殿下严重了,臣女无事,倒是殿下如此急匆匆地不知为何?”其实顾轻荷这话问得僭越了。 “无事,你在这里做什么?”李怀瀛避过此事不谈。 “臣女是在挑选首饰。”顾轻荷道。 李怀瀛抬头看了一眼招牌,是京城有名的首饰店,忽然想到李亦恒提起她很快便及笄了,这会估计为笄礼准备吧。便问:“可挑到喜欢的了?” 顾轻荷笑笑,道:“多谢殿下关怀,臣女已经挑好了。” 李怀瀛也笑,回身吩咐道:“曾九,把马车上那个木盒子拿过来。” 曾九很快便拿了过来,李怀瀛接过,径直递给顾轻荷,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是亦恒的妹妹,咱们多少也沾亲带故。” “这……”顾轻荷有些为难,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李怀瀛却直接把盒子塞进她手里,说:“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但是适合你,是一支钗子,我要这东西无用,给你行礼正好。”说罢,又冲顾白氏道:“唐突了,着急进宫,我先走了。” 他转身而去,顾轻荷还没来得及道谢,只能把那句“谢谢”吞回肚子里。 手中那个盒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的。 李怀瀛的马车走后,郭荣才驾车来到,他跳下地来,说:“夫人小姐久等了。” “无事,前面那是太子殿下的马车。”顾白氏知道是李怀瀛的马车挡着了,便也没怪郭荣,回头对顾轻荷说:“既然是太子殿下送的,你先拿着,切不可让别人知道了。” 顾轻荷点头,把盒子收好,随她上了马车。 去新叶斋挑了衣服,她们才打道回府,这一路上,顾轻荷都有些心不在焉。自然是因为李怀瀛那个礼物,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也害怕自己做得不好。 纵使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她还是不太明白该怎么去面对他。 这终究是一个她没有办法彻底弄明白的难题。 回府之后,顾轻荷才得空把那盒子打开,是一支红豆钗,一颗红色的珠子镶在钗上,另一颗坠下来,被困在金色镂空的球里。样式讨喜,做工精致,钗身上还有官印。 这样的物件送顾轻荷着实不太合适,且不说她与太子的身份之别,就这男女之别也说不过去。 世人都知,红豆是相思物,可是太子才第几次见她呀。顾轻荷心中有些羡慕又有些惴惴不安。 选好了首饰和衣服,其他的便全由顾白氏操持了。 顾轻荷刚回京中,还未出去过,正宾和赞者都是顾白氏帮她请的。正宾请的是在家族颇有名望的老太太,平日住在京郊,顾曼宜当年的及笄礼也是请的她。 赞者请的是同窗读书的姐妹。 顾轻荷本来也只觉得这仅仅是个家族内的仪式罢了,况且她又是女孩,不像顾玄平那样是长子,备受厚望,所以她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想着能正常进行便是了,用不着多讲究。 因着之前操办过顾曼宜的及笄礼了,顾白氏这次操办起来也比较熟手,在行礼前几日就已经备好了所有事情了,就等着顾轻荷生日到来了。 这日,顾白氏正在看账本,素秋从外面匆匆进来,神色有些不自然。 “夫人,辰王府来人了。”她说。 “辰王府?”顾白氏抬头,有些惊讶,“这就奇怪了,辰王府的人向来都是直接去找老夫人和老爷的,这次怎么是来找我的?” “那人是来送礼的,还说辰王妃到时会来观礼。” “她来观礼?”顾白氏又是一惊,她没想到顾轻荷的脸面这么大,居然请得动辰王妃。 当时写请柬的时候她也只是照例给辰王府递了一份,毕竟辰王妃是顾家出来的,同姓一个顾字,总不好得罪。 没想到她真的要来,而且提前让人送了礼。 “来人是谁?”顾白氏问。 “世子。”素秋答。 “快去让人通知四姑娘,也让人去把玄安叫过来,世子跟玄安交好,让他探探口风。”顾白氏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走。 素秋转身吩咐了下人去办,也跟着去了前厅。 李亦恒带来的礼把前厅塞得满满当当的,顾白氏迎了出来。 “怎好劳烦世子专门过来一趟呢!” 李亦恒见了她,行了晚辈礼,道:“不麻烦的,这是母亲的吩咐,四妹妹可在家?” “在的,正来着呢。” 说话间,顾轻荷就到了。 “四妹妹大喜呀。”李亦恒道。 “多谢世子。”顾轻荷福身道,“如此大礼,轻荷应当登门跟王妃道谢的。” “就知道你懂礼数,母亲吩咐了,等你及笄那日她过来你再谢不迟。”李亦恒笑道,“既然礼已送到,我也完成了使命,就不便打扰了,我还要回去跟母亲复命呢。” 顾白氏欲上前挽留,却被一道远远的声音打断了。 “走什么走,既然来了我家,怎么也要喝一杯茶再走吧!”声先人到,顾玄安从后面跳出来,看起来甚是高兴。 “玄安,不得无礼。”顾白氏训斥了一声。 “母亲,不要紧的,世子与我要好,巴不得我这么对他呢。”顾玄安道。 “哎,你真是……”李亦恒无奈摇摇头。 “真是抱歉,玄安有些过分了,还请世子谅解。” “无碍,他一贯如此。”李亦恒笑道,一点也不介意。 “我就说吧,母亲,他就交给我吧,你快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那我就去了,你可要好好招待世子。” 顾白氏走后,顾玄安越发放肆了,说:“既然你今日来了,咱们就一定不醉不归,四妹妹,你也过来,好好敲他一笔,他可还没送礼物给你呢。” 顾轻荷看了看旁边的礼物,说:“已经很多了。” “那是辰王妃的心意,可不是他的。”顾玄安说。 “那是自然的,四妹妹的礼物,我另外送,不过不是现在,等你生日当天,我再送你。”李亦恒也说。 “这怎么好意思……” “自家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玄安爽朗道,拉着两个人就往他的静安院走。 45 及笄礼 李亦恒那般大张旗鼓地往顾府送礼物,这事早就被传了出去。原本与顾府交好的人家打算只出礼不来人的,毕竟顾轻荷也不是顾延之的女儿。这下倒好,辰王妃如此看中这个四小姐,他们也好奇得很,就纷纷改了主意。 那些与辰王府交好的世家更不必说,既然辰王府已经做出了表示,他们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于是顾轻荷的及笄礼就显得更加隆重了。 先前定好的正宾也改成了秦满风的母亲,那是德高望重、名满京城的诰命夫人啊。 秦满风跟顾梦之又是旧交,秦老夫人自然十分乐意。 笄礼那日,顾府早早准备好了,因着辰王妃驾临,府里所有人如临大敌,不想出一点错。 “辰王妃也是顾府出来的小姐,她过来观礼不就相当于回娘家吗?府里上下怎么如此紧张?倒好像是皇上要过来巡视一般。”晴衣不解问。 “你不知,辰王妃是个特别挑剔的人,能被她看中可不容易,说明这人极优秀。而她对顾府就更加挑剔了,若是有什么做不好的,顾府说不定要失去辰王府这一个后台呢。”顾轻荷说。 沉香在旁边给她上妆,距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 “奴婢还是不懂。” “别瞎纠结这些了,你快出去看看外面情况如何了?”沉香说。 晴衣这才放弃了刚刚的问题,转身出去了。 “这样一来,小姐可就要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了。”沉香有些担忧道。 “不错。”顾轻荷点头,辰王妃这么行事,不就摆明了要把她拉到众人眼前吗?这是为何?难道真是因为顾梦之的原因而忍不住对她好?顾轻荷想她还不会这么没理智。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顾轻荷下意识问。 “小姐,今日是你的及笄礼,就别想这么多了,万事有我们给小姐看着呢。” 顾轻荷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外面正在迎宾客,男宾在正厅,女宾在后院花园。晴衣匆匆路过花园时,便看见一派言笑晏晏的景象。都是些官宦家的夫人和小姐,顾白氏和顾曼宜在照看着呢。 前厅便是顾延之带着两个儿子迎宾,顾玄平成熟稳重,顾玄安机敏灵动,宾客无不羡慕。 前年顾玄平便科考入朝为官了,顾玄安明年也要科考了,加上顾延之这个中书令在朝帮衬着,顾府未来可期啊。所以众宾客的话题都围绕在大儿子的仕途,小儿子的文章和科考上。 一时间,好不热闹。 晴衣从外面回来了,顾轻荷的妆也上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刚刚好。 “辰王妃来了。”晴衣说,“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那是自然的,时间快到了吧。”顾轻荷话音刚落,顾白氏的丫鬟便过来通知她要出去行礼了。 众人按规矩落座后,主持高声道“行笄礼。” 散着头发的顾轻荷缓步走进东厢房,等候在其间的顾老夫人为她梳发总髻,梳成后,顾轻荷步入大厅,祝词响起: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正宾秦老夫人脸带笑意,给顾轻荷加普通钗冠,略施首饰。众宾祝贺之后,顾轻荷再入东房着褙,再换上大袖长裙,酌一杯酒,再入正厅。 秦老夫人为她脱去刚才的普通钗冠,给加上了更为华丽正式的钗冠,那颗红豆宝石在晃荡中发出温润的光芒。 随后顾轻荷再着衣,饮一杯酒,象征进食,祝词方响: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顾轻荷依礼拜秦老夫人,起身,随后被引到正厅,拜父母,听聆训。她的父母都不在了,顾老夫人便坐在了父母之位,接受顾轻荷的跪拜。 顾老夫人看着如花似玉的孙女,心中满意,脸上笑意不停。正厅中的宾客看见顾轻荷更是惊讶,这般年纪就出落得如此倾国倾城,有些人心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些担忧。 拜完,老夫人训示:“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顾轻荷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归位再拜,礼成。 顾轻荷接受众人祝贺,辰王妃在最显眼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满意。她乖巧地过去拜谢辰王妃。 “快别折腾了,方才做了一通如此繁杂的礼序,你也不嫌累。”辰王妃道。 “我不累,王妃都能耐心花这么长的时间来观礼,我怎能喊累,岂不是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心意?”顾轻荷说。 “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此处人多,咱们换个清净的地方说话吧。” 顾轻荷点头,跟随辰王妃和顾老夫人一同回了松晖院。 顾延之夫妇也分别招呼男宾女宾去用饭。 松晖院是顾老夫人的院子,纵使外面再热闹,这里也能寻着一处安静的地方。辰王妃喜静,回到松晖院她才觉得舒服了些。 顾老夫人半途被别家老夫人拉去了,留了顾轻荷陪着辰王妃。两人在松晖院里走动。 “这院子的精致倒是不错,我有许多年没回来过了,这府里已经大不相同了。”辰王妃感慨。 “王妃贵人事忙,往后得空了,多回来瞧瞧便是了。”顾轻荷说。 辰王妃轻笑,说:“确实,往后你便在这府里了,我确实应该多回来的。” 顾轻荷不明,便微笑着不说话。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要陪着我在这安静的院子里真是委屈你了。”辰王妃又道。 “怎么会呢?父亲常说王妃聪慧多才、胸有成算,是顾府最出色的人,连他也比不上的。还说若有机会到京城,定让我多多拜访您。” “他这是自谦了,他才是名动天下的才子,可惜了。”辰王妃叹一句,“你是他的女儿,我瞧着你应该与他一样,也会名动天下的。” 顾轻荷微微惊讶,看着她,说:“王妃抬举了,我不及爹爹万分之一。” 辰王妃摇头,说:“不,你会比他好,你是他和柳若繁的女儿。你父母亲的婚事当年是我一手促成的,而你也是我期待的模样,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成大事。” “王妃……” 46 秦蕴然 “我想你应该也很想知道我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来你的及笄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把你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是,我确实好奇。”顾轻荷坦然,“我回京从来就没想过这些。” “你没想过的事,我替你想。你是顾梦之的女儿,不该埋没在这深宅里,相夫教子过一生。” “你瞧见那些女人了吗?”她看着门外,“她们一生最重大的事情就是嫁个好人家,然后生个孩子,替丈夫打理内院,从此一生的祈愿都是夫君和孩子。你也要过这样的生活吗?” “这世间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吗?”顾轻荷问。 “你有能力过得更好。”辰王妃不容置疑道,“我相信以你的相貌、你的才学,应当过得与别人不一样。” “像王妃一样吗?”顾轻荷问。 “我?”辰王妃轻笑,“我不是你应该选择的榜样,我的手沾染太多了。但有一点你却可以学的,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不要让人摆布你的人生,你要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然后不要犹豫地去做。没有什么是阻力,若有,定会有人助你。你既然漂亮,你就让所有人看到;你既然有才学,就让所有人知道。那么他们再说起你的时候,也会忌惮一二。” “轻荷受教了,只是仍有些不懂。” 辰王妃看了看她,说:“你还小,以后遇到的事多了,会明白的。你既优秀,就不该藏着掖着,你既有资本,就不该让着。” 顾轻荷点头。 辰王妃看了看热闹的院子外面,看到顾老夫人带着一群老太太过来了,她说:“你去吧,不必陪着我了,今天你是主角。” 顾轻荷点头:“那王妃好生歇息着。” 从松晖院出来,顾轻荷整个人有点呆呆的。沉香觉得奇怪,却又不好问她跟王妃说了什么。 “小姐,花园里的夫人小姐都等着您过去呢。”沉香提醒她。 “知道了。”顾轻荷倒是一直清醒着,沉香放心了。 今天她是主角,她们用了饭当然是想要见见她的。顾轻荷收了收脸色,恢复如初,刚走进花园便听到娇俏的嬉笑声。 远远地就看到顾曼宜在人群中招待客人,倒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而是因为那群人里顾轻荷竟只认得她一个。 顾曼宜远远地看见她过来了,倒是很热情地把她带到小姐堆里。那些小姐也是第一次见顾轻荷,说不得多热情,只是面子功夫,问候一二罢了。 “四妹妹,这是你秦姐姐。”顾曼宜指着一个身穿海蓝衣衫的女子,看起来与她年龄相当,眉宇温婉,举手投足间沉静端正,透着一股子的书卷气。 “秦姐姐好。”顾轻荷乖巧地叫了人。 “我叫秦蕴然,我爹是秦满风。”秦蕴然自我介绍道,“也就是你们的先生。” 秦蕴然是秦满风的小女儿,平日也是备受宠爱,因是生在书香世家,也是饱读诗书,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我时常听爹爹说起你。”秦蕴然说。 “我?怕是因为我文章作得不好吧。”顾轻荷说。 “你太谦虚了,我爹常常夸你的字好看。我想着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人也应该是极好看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姐姐谬赞了。”这些话从秦蕴然的口中说出来,倒一点也不显得俗气,甚至透露着满满的真诚。 “怎不见姐姐过来书院上课?”顾轻荷觉得奇怪,难不成要秦先生回家教? “我前些日子身体不好,所以才没去。”秦蕴然说,她看见顾轻荷倒是很高兴。 “秦妹妹的身体也太弱了些,总是这样,你可得注意些。”顾曼宜说,秦蕴然比她小,又比顾轻荷大,所以她叫她妹妹。 “多谢姐姐关心,已经好多了。” 白颖雪在别处叫顾曼宜了,她只得抽身过去了,便留了顾轻荷在这陪着秦蕴然。 秦蕴然身体才刚好,本来是不用来这的,但是她实在是想见秦满风常常挂在口中的顾四小姐,便硬撑着也来了。 今日见了顾轻荷,她才觉得她来得没错。光是这副样貌,这京中的女子就无人能比。 只是,有的时候,美得太过也是一种烦扰。 “姐姐病才刚好就过来观礼,真是让我过意不去。”顾轻荷心中感动。 “我就想见见你。”秦蕴然说,“爹爹常常在我面前念叨着你,念叨着你的父亲,他说你继承了你父亲的才学和你母亲的容貌,出落得很出色。那一手字写得更是好。” “秦姐姐过奖了,先生那是偏爱。”顾轻荷说。 “只有你好才会偏爱。”秦蕴然说得没错,偏爱也是要有资本的。顾轻荷在秦满风眼中就有这种资本,仅仅靠着顾梦之就可以做到。 她还可以靠着顾梦之这个爹有很多的偏爱,只不过她现在还不会去看到这些,利用这些。 秦蕴然知道顾轻荷现在父母都不在了,便不提她父亲的事情了。 “今日是妹妹的生辰,应该是我给你礼物的,倒不好意思问妹妹要一幅字了。改日你若是有空,到我那里坐坐?” “一定。”顾轻荷点头,“拙字不堪入目,承蒙姐姐厚爱,改日我一定登门与姐姐研讨一二,到时也请姐姐多教教我诗文辞赋,我对此并不甚通。” “你谦虚了。”秦蕴然越看她越喜欢,“这里人多,妹妹可要应酬一二了,我不便打扰。” “我来京城的时间短,来宾都不认得,姐姐见多识广,不如同我一起走走?”顾轻荷看得出秦蕴然是真心对她好,真心与她相交的。 秦蕴然本就怜惜顾轻荷自小就失去双亲,在这陌生的京城中也没个亲近的人,便答应了,带着顾轻荷认识了不少的夫人小姐。 当年顾梦之与秦满风交好,当年两位夫人同时有孕,两人便约定若是出生的孩儿是同性别的,就结为姐妹或是兄弟,若是不同性别,便定亲。 结果两人皆生了女儿,自然是结为姐妹。 这些事秦满风都告诉过秦蕴然,只是后来发生变故,顾梦之倒没有把这些事告诉顾轻荷。 如今秦蕴然见到她,才觉得格外亲厚,她们本该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只是顾轻荷命苦,如今在这京城中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47 遇见炫妹狂魔 见了一圈那些夫人小姐,顾轻荷也没认识几个,倒叫跟着的沉香记了。如此她都感觉有些累了,秦蕴然病刚好,自然是更累。 恰好顾曼宜此时回来,顾轻荷便陪同秦蕴然去人少的地方休息。 “我带你去水榭那边看看,那里的风景最好了。”顾轻荷说,来京城这么久,她终于也找到了一个真心对她,能同她说话的人,有些兴奋。 秦蕴然跟着她也加快了脚步,不多久就看到了那处别致的水榭,扑面而来的清风倒把刚才走在人群中的浊气冲了个干干净净。 “我原以为顾府的院子已经够别致的了,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地方!”秦蕴然忍不住感叹。 “这是大伯父专门为五妹妹的建的,我也就沾沾光罢了。”顾轻荷笑着说。 顿时,秦蕴然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些心疼。若是顾梦之还在,别说一个水榭,就是辰王府那般大的荷塘也会给她建。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是给五妹妹建的,带好歹还是在院子里,咱们也能享受。若是在五妹妹院里,那咱们就无福消受了。”顾轻荷倒没想这么多,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吧。 她的家,在苏阳,早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我那院子里还有荷池呢,现在已经有小花苞了,等它开花了,姐姐一定要来看看。”顾轻荷说得兴致勃勃。 “现在去看也无妨。”秦蕴然笑着说。 “现在不好看。”顾轻荷刚说完,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明显是男子的笑声,这内院深处,怎么会有男子呢?顾轻荷惊疑之下,忙拉着秦蕴然躲在了花丛后面。 一会,便见顾玄安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指着那水榭说着什么,想来也是来看水榭的。 趁着他们看水榭的时候,顾轻荷想想悄悄带着秦蕴然离开。谁知,她才刚走两步,便被叫住了。 “四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是李亦恒的声音。 顾轻荷一时僵住,反倒是身后的秦蕴然淡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回头看到是李亦恒,行了个礼,温声道:“回世子,四妹妹是带我来看看这府里的水榭。” “哦,都是来看水榭的。”李亦恒恍然大悟。 “见过世子。”顾轻荷不得不过来行礼。 “不用这么客气的。”李亦恒笑着说。 “哎呀,怎么这么巧呀,四妹妹你也在这里!”顾玄安也发现了她,转头便同他身后的几人扬声道:“诸位,这便是我家小四了,你们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见吗?今日可不就见到了。”说有多得意便有多得意。 顾轻荷一时无语,合着她这哥哥是在炫耀她,却一点也不顾及她女儿家的身份。 他的那些朋友见了都纷纷点头,不知什么意思。 “秦妹妹也在这里呀。”顾玄安终于也发现了秦蕴然,“近来身体可好?”显然两人认识。 “好多了,多谢二公子关心。” “不用谢不用谢。”顾玄安看起来很高兴。“我早跟你们说了吧,我这妹妹就好像天仙一般的,你们现在信了吧?” “信了信了!” “果真不假!” “我的妹妹也不差啊!” …… 顾轻荷:…… 听着那些公子哥的话语,顾轻荷心中很是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亦恒倒是很暖心,把两位姑娘护在了身后,提醒道:“玄安,这些话可不好当着两位姑娘的面说。” 顾玄安这才收敛了,向她们道歉:“秦小姐,四妹妹,实在对不起,是我一时太兴奋了。不不不,是四妹妹太优秀了,我们都难以掩饰激动之情,请两位见谅。”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唐突了秦姐姐,秦姐姐病才刚好,就被你这般对待,就仅仅只有一句道歉吗?”顾轻荷说。 “实在对不住,今日出来得匆忙,改日我定亲自挑好礼物,赔礼道歉!”顾玄安认真道。 “这还差不多。” “妹妹,无妨。”秦蕴然轻声说。 “姐姐,你别心疼他,你若原谅他这一次,下次他还是这样,说不定还蹬鼻子上脸呢!”顾轻荷没好气地说,今日之事顾玄安做得实在不好。 “玄安,你在四妹妹眼中的形象可不太好啊。”有人打趣道。 “那可不是,我四妹妹是天仙般的人物,我这等凡夫俗子,等在她心里留个影就算不错,还谈什么形象呀。”顾玄安也应对自如。 众人笑罢,方才打趣那人主动站了出来,朝两位女子行一礼,道:“初次见面便如此唐突了两位姑娘,还请两位姑娘见谅。尹某愿赔礼道歉。” 顾轻荷这才看清,那位自称姓尹的少年,眉宇温和,双眼清明,虽说不是特别好看,却也五官端正。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拱手道:“请姑娘原谅。” “四妹妹,你看吧,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对你是绝对没有恶意的。你是我的妹妹,也就是他们的妹妹,他们都拿你当亲妹妹看待的呢!”顾玄安着急说。 “是啊,四妹妹,这次你就原谅他们吧。”李亦恒也帮腔。 顾轻荷忍不住轻笑,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是那般计较的人。只是男女有别,大家也都是第一次见面,被当做珍稀动物般看,我心里也不好受罢了。如今明白诸位公子并无恶意,之前的事我便当没发生过。” “谢过姑娘。” “哎呀,四妹妹,你真是人美心善。”顾玄安忍不住嘴甜,“这水榭你们看着,我把他们带到别处看看。” “二公子,不用了,我们……”秦蕴然还没说完,便被顾玄安打断了: “不妨事的,秦小姐,你病刚好,又少来顾府,正要好好看看。”顾玄安回头吆喝他的兄弟们走了。 好不容易等他们走了,顾轻荷才松了口气。这个顾玄安也太跳脱了。不知为何,在东方译和顾玄安面前,她也不能维持往日的端庄了。 一个浪荡成性,一个跳脱任性,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轻荷在心中默默叹气。 看到顾玄安对顾轻荷这样好,秦蕴然心中也安慰了一些。顾轻荷的处境她是知道的,一个失去双亲的女子在这偌大的京城中,那些虽然有着血脉却从未见过面、宛如陌生人的亲人其实说不上能有多亲厚,最多也就是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让她有个体面的身份。 可是真正对她好的人却是没有的。 虽然这样的事没有发生在秦蕴然身上,可她也看过,所以才知道其中的苦楚。 48 热闹了 宴会结束,顾府上下都忙坏了,所幸一切圆满。顾轻荷也应酬了一整天,晚上回到清辉院,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姐,您先歇会吧。”沉香去了温水过来,替她擦了手和脸。 顾轻荷实在是累极了,便躺在榻上休息。 上面的窗户打开了一些,晚间凉风从外面飘进来。忽然,窗门吱呀一响,榻上睡着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那扇本是开着的窗户忽然关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轻荷才从沉睡中悠悠醒来。迷糊中,她问:“沉香,什么时辰了?” 却听得一把熟悉的男声:“子时了。” 顾轻荷蓦地从榻上起来,这才看清晰了眼前的人,除了东方译还能有谁?他一身红衣,坐在桌边喝茶。 “茶都凉了。”他忍不住抱怨。 顾轻荷瞧了瞧外边,天都黑了,却不至于那么夜,便知道东方译在逗她。淡定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你睡得沉,连我来了都不知道。今日可真是累坏了。”东方译说。 “还行吧。”顾轻荷淡淡道,比起在云安阁和苑花楼的时候,确实不算什么。 “我今日远远地看到了你及笄的样子,真好看,跟你娘亲一样好看。”东方译说。 “你见过我娘?”顾轻荷问。 “当然,你娘可是大美人。”东方译无比怀念道,“若是她看到你今日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可惜她看不到了。”顾轻荷语气有些闷闷的。“别说这些了,你今天来做什么?” “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东方译问。 “当然,哪个闺阁女子会欢饮男子翻墙进入她的闺房的?”顾轻荷没好气地说。 “你呀!” 顾轻荷瞪他。 东方译也不逗她了,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吗?这是给你的礼物,在江南看见的小玩意,送给你玩玩。” 顾轻荷接过,打开发现里面装了一个水晶雕成的玉雪可爱的小兔子。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她一看便喜欢上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简直爱不惜手。 “喜欢吗?”东方译问。 顾轻荷点头。 东方译满意摇头,心想果真还是个小女孩,不管表面装得多端庄矜持懂事,她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啊。 她的孩子性,也只会在他面前表现,在别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朵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荷花,高贵圣洁。 “我以前苏阳时怎么没见过这样的物件?”顾轻荷问,她可是在江南长大的,只不过顾梦之很少带她出去逛。 “江南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你没见过也正常。改天有空了,我再去搜罗些送你玩。” “东方译,今日的你才是那个风流的东方公子呀!”顾轻荷笑。 那般醉人心神的笑颜,差点让东方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少见她这么开心,他也不说那些惹她生气的话了。 生日宴过去不久,京城中便传遍了,中书令顾府回了以为颇受辰王妃赏识的貌美小姐。顾轻荷能这么出名,还是因为她无法让人忽视的容颜。 那些人说来说去都是谈论顾轻荷的美貌以及辰王妃的赏识。 要知道,在这京中,能得辰王妃如此赏识的小姐还从未有呢。 这些都是下课时白颖雪跟她们说的,顾轻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会知道这些。白颖雪人活络,交际广,所以在外听到一二,过来顾府上课便把这些全跟顾轻荷说了。 “四妹妹,这回你可出名了,如今又及笄了,这顾府的门槛怕都是要被媒人踏破了!”白颖雪打趣道。 “表姐可别打趣我,你和曼宜姐姐都还没出嫁呢,哪里轮得到我。”顾轻荷说。 “不过也是,我的婚事也就罢了,反正我还不想嫁呢。倒是曼宜,四妹妹风评好,对曼宜说亲也是有利的。”白颖雪多少清楚顾曼宜的处境。 “我的婚事自有祖母和母亲做主,快别说这些了,表姐今日可还在我这边用饭?”顾曼宜问。 “不了,我得赶紧回家去复习功课。刚刚秦先生说咱们书院明日要来新人了,你们可知道是谁?” 顾轻荷摇头。 顾曼宜倒是不确定道:“可能是五妹妹吧,前些日子我听母亲提了一句。” “她?她才多大呀?怕是不合适吧?更何况,她可是你们顾府上下的宝贝,谁敢动她?”白颖雪心直口快,顾曼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事说不定呢,反正咱们是不会有影响的。”顾轻荷说。 时间不早,三人自此分别。 第二日,顾轻荷早早到了,果然见顾欢宜来了,这安静的书院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顾欢宜长得玲珑可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冒着灵气一样。来到陌生的环境似乎有些害怕,看见顾轻荷更是一扭头,也不打招呼。 顾轻荷心里微微叹气,这般不是礼数,也不知道是祖母宠的还是王姨娘教的。 只是没想到,秦蕴然也来了。看见她,顾轻荷心里欢快了不少。 “秦姐姐你怎么来了?身体可还好?” “病好了,爹爹让我出来透透气。病了这些天,我也该回来上课了。”秦蕴然温声道。 白颖雪此时也到了,三人打个招呼,环视了一圈,白颖雪好奇问:“三妹妹呢?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来?” 此时的顾曼宜正急急忙忙地往书院赶,喜儿提着她的书箱紧紧跟在后面。早上起得晚了,顾曼宜来不及吃早饭便赶过来了。 “喜儿,你快些,要迟到了。”顾曼宜回头催促。 “小姐,你小心些。” 喜儿话音刚落,顾曼宜便撞上了一堵人墙,生生地被撞退了几步,直接摔在身后喜儿身上了。 顿时,人和书都倒了一片。 顾曼宜一时缓不过来,早上又没吃早饭,这一下形象也顾不得了,整个人坐在地上晕着呢。 喜儿快速反应过来,瞧见来人竟是个男子,便快速把自家小姐扶起来。 顾曼宜还没站起来,便听到一道好听的男生:“对不起,冲撞了小姐,你没事吧?” “咱们小姐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喜儿回道。 “实在对不起。”男子又拱手道。 顾曼宜这才看清了来人,很是熟悉的一张脸,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尹文,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不远处传来顾玄安的声音。 听到这个名字,顾曼宜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正是顾玄安的知己好友,吏部侍郎尹邕的儿子尹文。 “原来是尹公子,方才是我走得急了,没注意看路,冲撞了公子。”顾曼宜忙说。 “原来你在这里!”顾玄安此时到了,“咦?三妹妹怎么也在这里?” 49 岁月静好 “二哥好,今晨起得晚了,正要赶去书院呢。走得匆忙,把尹公子给撞了。”顾曼宜说。 “是我没看路,把三小姐撞了。”尹文此时也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了。 “哎呀,你们就先别互相揽责任了,咱们快走吧,不是要迟到了吗?”顾玄安看着这两人,一时是扯不清楚的了。 两人一听,便放下方才的事,匆匆忙忙往书院里走。等三人都到了书院,顾曼宜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是到同一个地方的。 这时书院里更热闹了,室内的桌子也多放了一些。两排书桌中间摆了一个屏风。 白颖雪见她来了,忙迎上去,问:“你今日怎么这么迟?今儿书院来了许多人呢。”说完,往她身后看了看,又说:“二表哥和尹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这里上课的。”李亦恒不知从哪里过来了。 “上课?”顾轻荷不解。 “四妹妹,我们都被弘文馆给退了回来,又听闻秦先生才学,这才一起来听先生的课,准备明年的科考呢。听说秦先生押题可准了。”顾玄安说。 “这可不是,白兄怎么还没来呢?” “颖雪表妹,你哥哥不是说要来吗?”顾玄安又问。 “他竟然也要来?”白颖雪有些惊讶,看来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表哥竟没告诉你吗?”顾曼宜问。 “告诉她做什么?”白坤宇从门外走入,“这叫惊喜。”他一本正经道。 “我可是你亲妹妹,你居然都不告诉我!”白颖雪有些委屈。 “恐怕只有惊,没有喜。”顾轻荷笑道。 来这书院里都是些熟悉的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顾轻荷也放心了不少。闲聊罢,女子坐一排,男子坐一排,中间用屏风隔开。 秦先生便来了。 看到这么多学生,秦满风心中十分满意,讲课也特别有激情。 顾欢宜年龄最小,便坐在了最前面。虽然她平时骄纵了些,可是在课堂上还是十分守规矩的。 秦满风讲完课,留了作业。一堂课下来,顾欢宜的小脸皱得跟咸菜似的。她年龄小,许多都不懂,可是这满堂的哥哥姐姐,她也不熟。 她一向是要什么有什么,年龄小又骄纵,与两位哥哥不亲厚,更把顾曼宜得罪了个遍。 而且王姨娘从小便教育她身份尊贵,自有别人上赶着对她好。所以她心思单纯,根本就没想过要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 此番在书院里当真是格格不入。 下课,大家都互相约着等会要做什么,明日有空又要做什么。唯有顾欢宜坐在座位上,她的丫鬟翠柏帮她收拾书本。 “小姐,等会是去老夫人那里用饭还是回紫汀院?”翠柏问。 “自然是去祖母那里。”顾欢宜心中不快。 翠柏看她脸色差,没敢再说什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边顾轻荷邀请秦蕴然去她那里逛逛再回去。 “我去问问爹爹。”秦蕴然说罢,堂而皇之地去问了秦满风。若是别人,他定不会答应的,但是那人偏偏是顾轻荷,他便也只能点头了。 “我爹答应了,等会去你那里用饭。”秦蕴然欢快地说。 “好,让沉香给我们做乳鸽。”顾轻荷说。两人收好东西,便往外走。 那日秦蕴然来并未到顾轻荷院里,今日终于看到了那满池的荷花,还有旁边的葡萄架。 那荷花已经有花苞了,眼看着夏天就要来了。 “你这里真是别致。”秦蕴然赞叹。 “这是父亲之前住的院子,我不过是沾了他老人家的福气。”顾轻荷说着把人带进了屋里。 “晴衣,快去沏茶。”顾轻荷吩咐道,沉香早就去小厨房忙着了,“秦姐姐,你快做,菜很快就好了。” 秦蕴然跟着坐在她对面,不一会茶便上来了,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等着小厨房的饭菜上桌,真真是岁月静好生生欢颜。 上了几日课,顾欢宜的功课做不好,字也被先生当众批评了。当晚她就跑到老夫人跟前委屈去了。 老夫人为了哄她,全府上下都轰动了。 那时顾曼宜正在清辉院同顾轻荷说话,瞧见这副样子,心中黯然,不由道:“五妹妹真是受宠。” “可她被先生批评之事也让全府都知道了。”顾轻荷说。 “在这府里她是小姐,就算全府都知道了,可有谁敢说她半句吗?左右不过是在她背后说罢了。” “大家心知肚明呢,姐姐。”顾轻荷知道她是气不过,可是这又能如何呢。顾欢宜受宠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边顾欢宜从老夫人这里得了不少东西,被先生批评的心情才好了些。 老夫人看着她写的字,确实觉得好笑,便说:“欢儿也习字好几年了,怎么到今日这字还写得这样?” 一时没人敢答。顾欢宜生性活泼,年纪又小,怎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写字?这些年老夫人没精力盯着,她自然是阳奉阴违,说是写字,实则去玩了。 所以今日这字才入不了先生的眼。 老夫人说起这事时,顾欢宜大气都不敢出,老夫人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说:“欢儿,今日被先生批评事小,他日若是在更大的场合出糗,便是祖母也护不了你。作为顾家的孩子,这字写成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以后便每日练一个时辰字。” “祖母,欢儿不想写字,写字太累了。”顾欢宜撒娇道。 “母亲,欢儿还小,腕力不足,若是矫枉过正,怕是会伤了她。”顾延之心疼女儿,也帮腔。 “哪里伤得了,你看四丫头那一手字便是从小练起的,小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所以今日才得来大家的赞不绝口。”老夫人说,“欢儿,你是顾府的女儿,自然也不能差。祖母的话你要听。” 顾欢宜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父亲。顾延之还想替她求情,却被老夫人一句堵了回去:“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会派人每日盯着欢儿的。我累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顾延之只得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带着顾欢宜离开了。 老夫人最是注重顾家的颜面,顾欢宜是她最宠爱的孙女,若是常常被人耻笑她的字写得难看,她的面子往哪放?顾府的面子往哪放? 顾延之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不再多说。 50 沂南诗会 这日放学之后,秦蕴然有些神秘地说:“四妹妹,我听闻顺怡伯爵府世子要开诗会,邀请了不少公子小姐呢。” “诗会?”顾轻荷不解,“这诗会我们闺阁女子也能去的吗?” “自然能去,顺怡伯世子举办的诗会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听闻太子和三皇子也曾去过,还专门给取了名,叫做沂南诗会,举办地是在三皇子的别居沂南居。这京城中的有名的公子小姐都被邀请过呢。” 沂南居是当年三皇子护驾有功时皇上钦此的,三皇子风流倜傥,喜诗词歌赋,便把沂南居打造得十分文雅风流,常常邀请朋友一起聚会喝酒,回宫的次数也少了。 “那我可没收到什么邀请函。”顾轻荷笑笑说,这种诗会说实话,她是不太感兴趣的。 “可是我有啊。”秦蕴然说,“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她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这种活动自然第一个就是邀请她。 “这怎么好意思呢?秦姐姐我还是不去了,免得到时不请自来难堪。” “谁说你没有的?”顾玄安笑着走了过来,“四妹妹,你也有。” 他朝李亦恒渣渣眼睛,后者递给她一份精美的请柬,说:“四妹妹,这是沂南诗会的请柬,玄安特地帮你要的。” “你们也要去诗会?”顾轻荷接过,这请柬倒是挺像模像样的。 “那是自然,我听说齐国公府的小姐也去,正好去瞧瞧。”顾玄安说。 这个齐国公府小姐顾轻荷倒是听他提起过,不过他怎么也不像是爱慕人家的样子。 “我听说郑小姐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难道二哥也爱慕人家?”顾轻荷打趣道。 “那怎么可能!”顾玄安马上否认,“说不定她还没有你漂亮呢,我只是没见过,有些好奇。” “我看他就是想带你过去跟人家比比。”李亦恒笑道。 顾玄安这点小心思,旁人一看就明白。他索性也不掩饰了,说:“四妹妹,到时你就站在郑璇旁边,把她给比下去!” “二哥!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我跟家人比啊?” “不为什么啊,我瞧不得别的女子比我妹妹好看。”顾玄安说这话竟然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顾轻荷无奈叹气,她真是拿这个炫妹狂魔没办法。 秦蕴然倒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言论,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姐姐,咱们别管他。”顾轻荷说完便拉着秦蕴然离去。 “哎,所以这诗会你到底去不去啊?”顾玄安问。 顾轻荷不理他。 “你说顾二公子为什么非要缠着你去呢?你不是还有三姐姐和五妹妹吗?我瞧你五妹妹虽然骄纵了些,可是人也是聪明伶俐的,看着更是玉雪可爱。”秦蕴然有些想不明白。 “他这个人的心思难猜,五妹妹是家里千呵万护的宝贝,掉一根头发都能要大伯父的命,他哪里敢碰她。可能是看着我好欺负吧。”顾轻荷无奈说。 “我瞧着不像,他对你倒是比其她妹妹要好,也更关心。” “不过是看我无父无母的可怜吧。秦姐姐,咱们不说他了,你不是说今日教我刺绣吗?” “嗯,都教你。”秦蕴然宠溺地说。 诗会当天,顾轻荷还是去了。 除了秦蕴然的邀请,还有顾玄安的死缠烂打。她若不去,说不定一天就要对着顾玄安那张俊脸。 虽然好看,架不住会腻。 所以顾轻荷还是决定去。 他和顾玄安同乘一辆马车,这次出行是沉香陪着,照例是郭荣驾车。哄得顾轻荷上了马车,顾玄安满意极了,靠在车上都面带笑容。 “开心点,诗会很好玩的,曲水流觞,聚集整个京城的名媛才子,保证你喜欢。若是三皇子来了,还有琴会呢。要是你是在不喜欢,见过国公府的小姐之后就和秦小姐寻个安静的地方玩或者直接回家呗,不必等我。”顾玄安安慰她说。 顾轻荷现在的神情确实有点不愿意,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些好笑:“二哥,难道你带我过去就是为了让我在郑小姐旁边站一站的?” “那倒不是,我也想你过来结交一些朋友,你刚到京城,总是在家里闷着,还是要多出来走走,结交一些朋友,以后他们陪你玩多好啊。” 顾轻荷轻笑,便不再追究他了。 马车在沂南居门口停下,顾玄安扶着她下了车,旁边立刻有仆人上来引路。今日的诗会在沂南居主院举办,两面通风的室内摆了许多桌子,女子那边用屏风隔了起来。 顺怡伯世子陆啸在男宾席与人说话,顾玄安刚进来,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放在了他身旁顾轻荷身上。 一时被这么多人注视,顾轻荷心中有点不自在。 “顾兄来了!”陆啸打破尴尬,迎了过来,“好久不见,顾兄可还好?” “好啊,世子看起来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想来也是极好的。”顾玄安趁机拍马屁。 “瞧你说的,今日能请到你们这些才子过来,我才如此高兴的。”陆啸今日的心情确实好,他看到顾轻荷,觉得眼生,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这位是?” “哦,这是我家四妹妹,顾轻荷。”顾玄安介绍道。 “轻荷见过世子。” “不必多礼,原来这便是顾府的四小姐,果然如传闻一样漂亮。”陆啸赞叹,纵使顾轻荷再漂亮,他也不好意思一枝盯着别人看。 “来者便是客,你们先请入座,还有些朋友没来呢。辰王世子在花园里,你且去找他吧。”陆啸知道他跟李亦恒要好,便提醒了这一句。 “谢了。”顾玄安又带着顾轻荷往花园走。 “你去应酬,为何又要带上我?”顾轻荷问。 “你不想找你的秦姐姐了?”顾玄安边走边说,“秦小姐是极守时之人,此刻定也是在花园与其她小姐一起说话呢。” “她们为何不在方才的厅里说话?我瞧那里摆放了不少桌子。”顾轻荷问。 “李亦恒是花痴,这京城中哪家府里没有他送出去的花草?他每次过来都要先看看他的花草。”说起李亦恒这个爱好,他就有些头疼,“而且他这个身份,无论去哪里都是焦点,大家自然围着他转了。” 花园离偏厅很近,不一会就到了,果然是一群人围着李亦恒,听他讲着他的花草。 “女宾估计在那边,你去找找秦小姐,千万记得回去的路,找不到就回来找我,快去吧。”顾玄安叮嘱,看来他不想顾轻荷再见那些人。 顾轻荷也懒得应酬他的朋友,便往女宾那边去了。 沂南居甚大,这花园的景致正好,顾轻荷走了好一会都没看到人,想着自己该是迷路了,便想往回走。 51 风流四公子 却听到奇怪的声音,她循声而去,看见一个长得极其俊美的男子正在与丫鬟说话。这般俊美的男子,连女子见了都自愧不如,那种阴柔之美一颦一笑之间竟有几分诱惑,顾轻荷见了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更何况那被调戏的丫鬟,根本招架不住。 “咱们快些走吧。”顾轻荷打了个冷颤说。 显然沉香也看不下去,两人心照不宣地齐齐转身离去。刚走两步,顾轻荷便听得背后一道轻柔不羁的声音说:“顾四小姐看完戏就想走了呀?” 顾轻荷一顿,回头,看见刚才与丫鬟调笑的人站在了她身后。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身份?”顾轻荷问。 “你及笄那日可是一鸣惊人,如此样貌,让人过目不忘,尤其是像我这样爱美人的人。”他笑道,“在下顺宁侯四子魏长修。” 原来是他,魏长婴的弟弟,顾轻荷倒是听东方译提起过他,这两人是一丘之貉。 “原来是魏四公子,久仰大名。”顾轻荷道。 “哈哈哈,我亦是久仰姑娘大名。”魏长修大笑,“没想到你竟也来参加诗会了,今日的沂南居倒是有趣咯。” “能有公子这样的妙人,岂止有趣。”顾轻荷笑道,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言语不善,可也不想与这样的登徒子再继续多说。 “顾四小姐这是要去哪啊?”魏长修问。 “到处闲逛,却不料看到了不该看的。”顾轻荷说。 “什么不该看的?”魏长修故意问。 “公子心知肚明。时间不早了,诗会怕是要开始了,小女子就打扰公子雅兴了,告辞。”顾轻荷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魏长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轻荷径直回到了方才的大厅里,里面坐了几个人,她一眼便看到了气质卓然的秦蕴然。她那份书卷气总要胜于旁人。 “顾妹妹,你来啦!”秦蕴然看到她马上迎了过来,“你怎么是从花园里来的?” “方才来到时没看到姐姐,便去花园找找。”顾轻荷解释。 刚说完,外间吵吵嚷嚷的男宾进来了。秦蕴然欲要拉走顾轻荷,后者却因为好奇,躲到了屏风后面往男宾席看。 顾玄安在一群人当中说说笑笑的,格外耀眼,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而站在他身边永远微笑的李亦恒就像是小太阳旁边的白云,软绵温和。 只是,他俩中间还站了个吊儿郎当的魏长修,这风景就有些不尽人意了。 顾轻荷缩回脑袋,秦蕴然马上小声问她:“顾妹妹,你在偷看什么?” “没什么呀。”顾轻荷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方才看了一圈男宾席,左右不过是些装腔作势的富贵公子,顿时有些失望。 “还说没什么,脸都红了。”秦蕴然笑道。 “真的没什么,就看看二哥在不在。” “好啦好啦,相信你,咱们先回去坐着吧。”秦蕴然害怕被人发现。 顾轻荷点头,两人刚转身,便听得背后一道声音说:“顾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呀?” 顾轻荷一惊,回头,看到魏长修那张俊美无比的脸时踉跄了一下,幸好秦蕴然及时扶住了她。 “没……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我刚刚可看见你偷偷看我了。”魏长修双手抱胸,等着看她出糗。 “我没有看你,我是看我二哥。”顾轻荷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事实证明,面对不要脸的人就要比他还要不要脸。 “哦~原来你刚刚是在偷看啊。”魏长修笑得很得意。 “……”被他套路了,顾轻荷哑口无言。 “顾妹妹,这位是?”秦蕴然显然不认得魏长修。 “在下顺宁侯四子,魏长修。”他自报家门。 秦蕴然心中惊讶,原来这就是远近闻名的浪荡公子魏长修,面上却还是保持一贯的平静和温婉:“原来是魏四公子,方才顾妹妹冒犯了,我在这里跟你赔不是。” “明明是她冒犯,为何是你给我赔不是呢?”魏长修眼带笑意。 “我并未冒犯你,请魏四公子不要越界了。”顾轻荷看着他半个身子都要探过来屏风这边了。 魏长修听她这么说,马上站直了身子,不退反而往前迈了一步,说:“在这诗会上哪有什么越界之说。顾四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不知道诗文如何呀?” 顾轻荷下意识退了一步,看着这样无赖的人,甚是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秦蕴然更是惊讶,她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这般不识礼数之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及公子。” “等会便知高下了。”魏长修笑道。 “那我就等着看魏四公子的精彩表演了。”顾轻荷表现得丝毫不慌,“诗会要开始了,便不奉陪了。” 她拉了秦蕴然回席上去了。魏长修微笑摇摇头,也回男宾席了。 诗会在陆啸的主持下开始了。 这次的主题是风、雨。顾轻荷不擅长诗文,觉得索然无味。想两下,想不出所以然,再看秦蕴然,在认真地思考着。 她这样的才女,这点事应该手到擒来吧。顾轻荷一边羡慕一边四处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灵感。 忽然,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这熟悉的旋律让她微微一怔,顾轻荷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箫声。 听到这箫声,所有埋头创作的人都抬起了头,竖起了耳朵。 “是三皇子。”有人辨认出了。 难怪顾轻荷觉得熟悉,李怀清的箫声她曾在苑花楼听过多遍,琴箫合奏,那曾是京城的一段佳话。只是自映柠走后,李怀清便再也没去过苑花楼。 “既然三皇子都来了,大家还作什么诗啊,赶紧去瞧瞧吧。”魏长修早就坐不住了,率先出席,往花园里走。 他这么一走,别人还哪里坐得住,纷纷跟着出去了。顾轻荷见众人早已没了作诗的心思,便也对秦蕴然说:“秦姐姐,咱们也去瞧瞧吧。” 秦蕴然正陷入思考,被她这么一大断,有些无奈道:“我马上就好了,要不妹妹你先去,我写完这一首再过去。” 顾轻荷看她是真的醉心诗文,便点头,自己往花园里去了。顾玄安一看自家妹妹都不见了,忙跟着去寻了。 52 熟悉 这乐声巧妙,虽说在花园里到处可听到,可却听不出那箫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时间,众人竟在花园里游玩了起来。三皇子是风雅之人,沂南居的花园也很大,正值四月,景致也十分好。才子佳人,伴着袅袅乐声,正是约会的好时机。 顾轻荷却专挑了僻静人少的地方走,为的就是避开那些才子佳人,找到那吹箫之人。 自从映柠走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三皇子,如今不知为何,总想见见他,总想确认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映柠。 她知道映柠是对三皇子有情的,只是二人身份悬殊,不得不分离。也不知道映柠当年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小姐,可别再往那边走了,这人声都听不见了。”沉香担心道。 “这是三皇子的别院,有什么好害怕的。”顾轻荷说,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谱。 这地方是越走越安静了,她隐约能感到一丝凉意和湿润。她循着这感觉走,拐过一道门,竟看见一个湖泊,那湖中有个亭子,亭子里摆了一把琴。 顾轻荷见四周没人,便往亭子里走。 “没想到沂南居里别有洞天,小姐,这里莫不是什么禁地?”沉香还是有些担忧。 “不会,若是禁地,该有指示才是。”顾轻荷说。 她来到湖心亭里,终于看见了那把琴,通体如墨般漆黑,像极了映柠那把“雨墨”,她伸手一抚,琴音清脆,是把好琴,只是,这到底不是雨墨。 当年映柠那把琴就是她在打理的,自然能分辨出来,这把不过是高仿品。 此时,那边箫声一顿,随即响起了一阵熟悉的乐声,顾轻荷一顿,第一秒便知道了这首曲子。 是李怀清第一次与映柠合奏的曲子——《镜月》,那一次,琴声先起,箫声后随,这一次却是箫声先起,再无琴声。 顾轻荷心中无限感慨。 看着眼前这张几乎跟雨墨一模一样的琴,她思索片刻,终于忍不住坐下了。 “小姐……”沉香担心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放心。 镜月刚起不久,便听见一道琴音随之而起,箫声一顿,很快便接上了。琴箫合奏,宛如天籁,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万万没想到竟在这样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天籁之音,好乐之人更是心中满足。 南楼上,李怀清正沉醉吹箫,而在一旁的李怀瀛却在听到琴声的时候如惊醒般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环视四周,却未见任何人。 南楼在沂南居背面,楼阁高耸,是附近最高的地方,一般人进不来。李怀清最喜欢在这里吹箫弹琴,这样,乐声就可以传遍整个沂南居。 偶尔李怀瀛无聊了,便会过来这里安静地坐着,或听他弹奏,或与他说话。总之这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平日里,李怀瀛常说他的琴声少了点什么,李怀清问他少了什么,这位太子殿下却总是摇摇头,从来不明说清楚。 如今听到这一道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琴声,李怀清倒是明白了。映柠的琴音他再熟悉不过,自然能辨认出这不是,虽然两者很是相似,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映柠来了。 可是仔细一听,那分明就不是映柠的琴声。这首曲子他与映柠合奏过多次,她的琴声、她是如何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而如今看见李怀瀛这个好像被雷击的模样,他隐约明白了自己的琴声缺了点什么。 现在的李怀瀛有些着急,这琴声与他夜夜在苑花楼顶听到的琴声太像了。想到今日沂南居举办诗会,定是那边传来的声音。 他想马上下去,可是他又不敢,他终究还是害怕。 “诗会可没备琴。”李怀清说,“肯定不是诗会那边传来的,那边远,想必传不到。” 李怀瀛稍稍定了神,只要那琴声还在,他就不怕找不到人,左右是在这沂南居内。 “那你说是在哪里?”李怀瀛问。 李怀清坏笑,说:“我的太子殿下,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呢?” 这么多兄弟,唯有李怀清敢这么跟他说话,李怀瀛有些无奈,说:“你想要什么?” “就知道太子殿下懂我,我一时想不到,你先欠着我的,回头我想到要什么了,再跟你说。”李怀清有种得逞的得意,“凌波亭里有架琴,你去那里瞧瞧,我听声音也像是从那里传过来的,隔得不远。” 李怀瀛点头,转身走了。 “哎,你说我琴声里缺的味道便是这点吧?”李怀清在背后问道。 李怀瀛不理他,径直走了。李怀清摇摇头,继续吹箫。 琴声未断,顾轻荷坐在假的雨墨前,这琴弦和真的太像了。只是,她心里明白,这不是真的。 忽地,她停了手,想起在这里弹琴也太过大意了。只是一见到这把琴,她便忍不住了,她还是那么想映柠,只是这琴终究是假的。 “小姐?你怎么了?”沉香慌忙过来,以为她被伤到了。 顾轻荷摇摇头,说:“没事,咱们快些走吧,别被人看到了。” “嗯。”沉香点头,扶着她边走边说:“奴婢看过了,这周围都没有人,一个下人都没有。” “这就好,咱们快些回去吧。”顾轻荷这回走得急。 琴声一断,李怀瀛心中有些慌,他加快了脚步,可到底还是迟了,他到凌波亭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可是那如墨般的琴上却沾染了水珠,不知是这湖里溅上来的还是风吹进来的雨珠,亦或是弹奏人的泪珠。 李怀瀛看着那琴弦上的水珠出了神。 他早该知道,今生是无法再寻到她的了。当年在那场大火中,苑花楼无一人幸免。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逃得出来? 仓促中躲在花丛后面的顾轻荷见此,小声跟沉香说:“走吧。” 只是她刚一走动,便踩出了声响,瞬间惊动了亭中的李怀瀛。 “谁?谁在那里?”李怀瀛警觉性极强,一听到声响便从亭里奔了出来。 顾轻荷大气都不敢出,只站着不动,看着那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谁在那里?快些出来。”李怀瀛又说。 眼看着他就要过来寻人了,顾轻荷心如擂鼓,想着与其让他过来抓个正着,倒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大大方方地找个缘由说了。 只是在她迈步之前,一人先她一步从另一花丛走了出来。 53 寻她 “臣女齐国公府郑璇,惊扰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极为温婉的声音,接着便是穿着妃色华服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身后也跟着个丫鬟。 气质温婉,相貌动人,这大概是顾轻荷在京城见到最好看的女子了。那淡而细的柳叶眉画得极好,仿佛真如那柳叶一般会飘入人心。 李怀瀛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地掩饰了,道:“原来是郑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臣女听到方才与三皇子合奏的琴声似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便寻了过来。不想殿下在这里,是我惊扰了殿下。” “无事,不知者无罪。你知刚才弹奏的那首曲子是什么吗?”李怀瀛又问。 “如果臣女没有记错的话,是三皇子所创的镜月。”郑璇自信道。 果然,李怀瀛满意点头。 两人继续讨论着那首曲子,这边的顾轻荷眸光黯了黯,对沉香小声说:“咱们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沉香点头,主仆二人小心翼翼地从这园子出去了,只是刚出门不久,便遇到了同样来寻弹奏之人的顾玄安。 “四妹妹,你怎么是从那里出来的?可见到是谁在那里弹琴吗?”顾玄安问。 顾轻荷本想摇头说不清楚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我刚才似乎看见齐国公府的小姐在那边。” “齐国公府?”顾玄安皱眉。 “早就听闻齐国公府的郑小姐琴艺了得,若这曲子当真是她弹奏的也不足为奇了。”李亦恒说。 “是吗?”顾玄安似乎心中有不平之意。 “二哥,我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了,便不参加接下来的诗会了,劳烦二哥去跟秦姐姐说一声。”顾轻荷说。 她眉宇间有些疲倦,顾玄安虽然喜欢炫妹,但到底也是个温暖的哥哥,当心便心疼得不行,道:“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哥哥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身边有沉香便够了,哥哥别扫了大家的兴致才是。”顾轻荷拒绝了他,便往大门走。 顾玄安点头:“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马车给你用,一直回府中,半路别贪玩下车了。” “知道了,那我先告辞了。” “嗯,沉香你照顾好四小姐,郭荣你驾好车马,别出意外了。”顾玄安又嘱咐道。 顾轻荷一行便去了。顾玄安心中亦有些惆怅,想着这次大好机会错失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自家妹妹和郑璇再站在一起的时候。 李亦恒此时却奇怪问:“四妹妹之前有见过齐国公府的小姐吗?” 顾玄安摇头,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义。 “那她是如何知道那是齐国公府的小姐的?” “对啊!”顾玄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没过多久,李怀瀛便带着丧气回来了。 “怎么?没找到人吗?”李怀清问。 李怀瀛点头,思索一会,又说:“三哥,帮我个忙。” 李怀清皱眉。 待众人寻音未果,回到大厅里继续诗会的时候,三皇子李怀清突然造访。一身白衣,腰间别着玉箫。 “参见三皇子。” 众人行礼。 “不必多礼。”三皇子素来没什么架子,人也亲和得很,“刚才的曲子诸位都已经听见了吧?本皇子素来以乐会友,今日也是一样。今天我兴致甚好,想与诸位以乐切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这么一说,自然没有人不同意的,都巴不得能多欣赏他的乐声。 “方才合奏的曲子叫做《镜月》,是我前两年作的,便以它为题,诸位可在此曲的基础上改编弹奏,若有打动本皇子了,我便满足他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李亦恒问。 “只要不伤天害理即可。” “看来这诗会是办不下去了。”顾玄安小声说。 李怀清此番话说完,便有侍女搬了琴上来,每个人面前一张,各自创作。 顾玄安听着叮叮咚咚的琴声,这3d立体环绕音效快要把他脑壳都要炸开了。看李亦恒还在研究那琴弦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你说三皇子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是为了找出刚才与他合奏之人?”顾玄安问。 李亦恒假装思考了一下,点头说:“难道他不认识与他合奏之人吗?” “两种乐声并非在同一个方向传来,若是他们认识,那么这两道乐声应该是在同一个方向的。而且,刚刚四妹妹说在湖那边看到了齐国公府的小姐,难道?”接下来的话顾玄安没有说完,他认为李亦恒应该是懂他的。 果然李亦恒恍然大悟的样子,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坐在屏风后喝茶的李怀清,最终在顾玄安鼓励的目光下走了过去,与屏风那头的人窃窃私语。 顾轻荷并不知道在她走后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刚下马车,便看见晴衣迎了出来,以往顾轻荷出去她都是要跟着的,这次没跟着,格外担心。 几人边往府里走边说话。 “小姐,苑花楼那块地明面上是在聚德楼掌柜手中,可似乎背后有人,他并不能做主。”郭荣将近日的事情说了。 “可有去查过背后是什么人?”顾轻荷问。 “查过了,甚至动用了云安阁的人,可是仍然没有什么眉目,只知道这人似乎是皇室中人,恐怕没那么容易会放出这块地。” 一提到皇室中人,顾轻荷心中顿时就浮出两个人选——太子和三皇子。两者中,三皇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毕竟他对映柠的那份情感在那里。 可也有一点很勉强,那就是映柠早在苑花楼大火之前离开了,不知道李怀清会不会如此深情。 可是在这京城中,他的名声并非那么好,顾着皇室的颜面,虽比不上魏长修,可到底也是个浪荡公子。 “听闻这块地从去年元宵那场大火后便一直闲置到现在,也不知道买它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好一块地,光是这么闲着了。”晴衣说。 “定是有什么特殊意义才会这样。”沉香道。 顾轻荷点头,说:“罢了,既然与皇室有关,便算了。只是你还要多留意着,若是这块地可以交易了,务必拿下。” “是!”郭荣应道。 “小姐,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买这块地啊?”晴衣问。 顾轻荷眼神暗了暗,没有回答。 “小姐将来若要行商,这么好的地方,自然不能放过。”沉香代为答道。 “我想也是啊。”晴衣点头。 把顾轻荷安全送回清辉院,郭荣便走了。 54 日常 顾玄安从沂南居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他一脸兴奋地过来找顾轻荷,恰巧她正在池塘边喂鱼。 “二哥如此急匆匆地过来,可是有什么喜事?”顾轻荷笑着问他。 “喜事倒是没有,知识有些惊讶罢了。”顾玄安说,“你记得我常与你提起的齐国公府的小姐郑璇么?” 顾轻荷点头。 顾玄安愈发兴奋了,接着把李怀清把诗会变成琴会,以乐会友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末了,他再问:“你知道是谁获得了头筹?” “难不成是齐国公府的郑小姐?”顾轻荷反问。 顾玄安一脸猜到的模样,摇头道:“虽说郑小姐的琴弹得确实好,都让我对她刮目相看了,只是这琴艺仍未能让三皇子满意,到头来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大赏。” 顾轻荷有些惊讶,问:“不知到底要何等高超的琴艺才能打动三皇子的心?” “必定是能与他合奏《镜月》那般的琴艺。”顾玄安说,“至今我们仍未知今日与三皇子合奏的人到底是谁。” “是啊,今日我路过风波亭见了郑小姐,还以为就是郑小姐呢。”顾轻荷说。 “说来也奇怪,四妹妹,你从未见过郑璇,怎么知道是她?” “我也是听她身边的丫鬟说的。”顾轻荷说得十分自然。 “这倒是了,我先前还想不明白了,这下倒好了。”顾玄安笑道,“四妹妹,你没听到这场盛宴实在是可惜,那郑小姐的琴声确实不错。” “二哥现在倒对人家有好感了?”顾轻荷笑道。 “我只是钦佩于她的琴艺,倒不是对她这个人,她这人我倒是不喜的,太过骄纵。” “人家是齐国公府独女,从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一点委屈也受不了。我瞧着人长得也是极美,琴艺也不错,纵然性格骄纵了些也是可接受的。怕不是二哥对人家有成见。” “我对她能有什么成见?罢了,不与你说这些,在背后议论人家总归是不好的,这点是我错了,今后便不再说了。”顾玄安倒是大方。 顾轻荷点头:“二哥不说,我自然也是不会说的。” “嗯,对了,差点忘了正事。”顾玄安从腰间拿出一支白玉簪子,说:“这是三皇子今日的奖赏,人人皆有,我替你拿了一份。” 顾轻荷接过,仔细端详着,簪子典雅,倒不图它名贵,只图它是三皇子所赠。三皇子给出的东西,必是过了他的眼的。京中他的眼光最是毒辣,这风雅之事,他说好的东西从未坏过。 “多谢二哥了,不知二哥的准备送给哪家姑娘?”顾轻荷笑道。 “女子的是玉簪,男子的是玉佩,我的玉佩自然是给我自己留着。”顾玄安一扬手,说:“我走了,省的留在这里继续被你说道。” “二哥记得常来啊。” 看着他走远,沉香感慨道:“二公子对小姐是真好,不像大公子,倒不经常过来走动。” “二哥是性情中人,若遇到对他胃口的人,便会掏空了心思对他好。我是幸运的,能得他如此照顾。大哥是长子,自然要稳重些。”顾轻荷看得明白。 虽然她和顾玄平没有多少接触,可到底也知道他跟顾延之是一样的人,迟早会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对于后院之事,他不会管太多。 次日,顾轻荷到书院又听秦蕴然说了一遍昨日三皇子的事。她还把昨日写完的诗拿给顾轻荷看了。 看来昨日的琴会很是热闹,秦蕴然犹在可惜顾轻荷昨日不在。 “秦姐姐,你昨日可有拿得头筹啊?”顾轻荷问。 “我不擅琴艺,你是知道的,何必如此打趣我。”秦蕴然倒也不恼。 “我倒觉得姐姐的琴也是极好的。” “你又怎知?难不成你偷偷听过?” “我猜的,秦姐姐什么都是最好的!”顾轻荷笑道。 若不是先生来了,两人怕是要好好说上一会了。 秦满风今日精神依旧不错,检查作业的时候,依旧对着顾欢宜那一手字皱眉头。 “什么时候五小姐能把这一手字写好,我便算是不负顾老夫人的期望了。”秦满风叹气道,顿时引起堂下一片笑声。 顾欢宜涨红了小脸,被嘲笑了这么段日子,她还是不习惯,那一手的字别说变好了,反而因为恼怒,写得更差了。 后面的顾曼宜却有些幸灾乐祸,这些年被她压了这么久,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顾欢宜上去拿作业时,秦满风还不忘说一句:“顾四小姐的字极好,你应多向她学习。” 顾欢宜气极,却又不好当着先生的面发作,若再留下什么坏印象就不好了。 “多谢先生指点,学生知道了。” “去吧。”秦满风把作业给她,“今日的课便到这里了,记得完成今日的作业,明日我也要检查。” 众人起立拜别先生。 顾曼宜此时心情甚好,便邀了顾轻荷道:“四妹妹,我那得了新鲜的牛肉,今日不如到我那里吃饭吧,我做炙牛肉给你吃。” “早就听闻顾三小姐的手艺府中一绝了,不知今日我可否也有幸一尝啊?”秦蕴然笑道。 “秦妹妹说笑了,大家便一同过来吧。”顾曼宜笑着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五妹妹,你要过来尝尝吗?” 一说到吃的,顾欢宜就有些心动,可是看到眼前此人,又有些犹豫。 “我忘了,五妹妹的字写得不好,恐怕要回去练字呢,哪里有空过来呢?”顾曼宜又补了一句。 这正说中了顾欢宜的痛处,她把那本子一摔,气冲冲道:“我要去祖母院里用饭,可比你那里好百倍不止!” 说罢,也不等丫鬟,快快走掉了。 顾曼宜脸上的笑意僵了几分,她终究还是稳住了自己,回头说:“你们随我来吧。”然后招呼几个姐妹去了她院子里。 顾轻荷暗中摇头,这两人真是不对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谁也捞不着好处。不过幸好她倒是能捞着饱餐一顿的好处。 55 教她 顾老夫人看了顾欢宜那字,脸色有些难看,顾欢宜有些委屈,饭后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顾延之拿过去瞧了瞧,笑道:“似乎比以前好些了,这些日子的勤奋练习倒没有白费。” “你的眼光倒是好。”顾老夫人冷冷道,顾欢宜耍的那点小聪明,她心里明白得很,找人一问便知。顾欢宜根本没有在好好练字,即便是她亲口布置的,却还是让人替她去做了。 当然,这些她也不会去揭穿,只当没看见,继续苦口婆心地说:“欢儿,你是咱们顾府的小姐,这么一手字实在说不过去。你若好好用功,必不会差。” “母亲,欢儿是女儿,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年纪也还小,便算了。”顾延之忍不住帮她开脱。 “她已经十岁了,不小了。我也不盼她读多少书,她将来也是一府主母,总要写字记账的,这字若还是这般,定让人笑话。”顾老夫人说起来有些生气。 若是顾欢宜的字一般也倒还好,只是那字就想狗爬似的,实在是不堪入目。 “也不盼她写得像四丫头那般磅礴大气人人夸赞,只盼她能够写得端正一些。”顾老夫人语重心长道,“玄平的字最是端正了,若不是他朝中事务繁忙,我还想叫他教教欢儿呢。” “玄安也是可以的,左右不过在一起上学。”顾延之说。 顾老夫人连忙摇头,说:“玄安那字是不错,可他的性子太跳脱,若是让这两人一起,哪还能安静习字?” “那就让轻荷过来教,儿子看她的心性不错,人也稳重。” 这回老太太没有摇头了,只是有些迟疑,说:“我怕欢儿学不来她那字。” “母亲多虑了,哪能让欢儿学轻荷的字,不过是教些基础的罢了。” “也是,明日我便去安排。”顾老夫人终于点头。 “祖母,欢儿自己学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的。”顾欢宜连忙撒娇说,她不喜欢顾轻荷。 “你自个学了两年了,写出来的字还是这样,倒不如叫你的四姐姐教教你,她的字最好了。”顾老夫人不容置疑道。 顾欢宜还想拒绝,顾老夫人两句话便打发了她。最后她闷闷不乐地跟着顾延之走了。 待两人走后,孙嬷嬷才说:“老夫人何必这么执着呢?左右她是您的亲孙女。” “正因为她是我的亲孙女,所以才不能纵容了她。若是旁的事便也罢了,这些丢老祖宗面子的事还是得抓紧些。咱们家也是经常有头有脸的人,我可不想日后京城传出咱们顾府宠出了一个字都写不好的小姐。” “这事谁敢往外传呢?”孙嬷嬷说。 “欢儿现在正在书院呢,我不想她日后说亲时难堪。俗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那个儿子倒是一味地宠着她,白氏更不会理这档子事,只有我这个老太婆得为她打算着。” “老夫人也太累了,您该享清福才是。” “谈何容易呢。” …… 次日顾轻荷去老夫人处请安,便被老夫人请去教顾欢宜写字。虽说是教,她倒是觉得像监督。 练字这样的事,多半靠自觉。 本来顾欢宜就和她不对付,这下可彻底成了仇人了。可是面上两人还是十分恭顺客气的。 “祖母放心,欢儿定会好好跟四姐姐学习的。”顾欢宜甜甜道。 “五妹妹天资聪颖,又这么乖巧,相信很快就会进步的。”顾轻荷也做了一下面上的功夫。 “你们能这么听话是最好的,孙嬷嬷,把那两支川毫拿过来。”老夫人吩咐道,“这两支笔是我托人从蜀中带回来的,你们一人一支,好好练字,不要辜负了老婆子这份心意才好。” 孙嬷嬷端来两支笔,给了她们一人一支。顾轻荷瞧着确实是好笔,便收下了,道:“祖母放心,我定好好用它,不负祖母心意。” “欢儿也是!” 老夫人满意点头。 请完安,两人从松晖院里出来,紫汀院中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可是另一旁也备了瓜果茶点。 顾欢宜自从松晖院出来就傲着一张脸,此时来到了自己的地方,更是无法无天了。 “四姐姐请坐吧,这瓜果茶点也备下了,姐姐随意用点吧。”顾欢宜一下子没了拘束,拿起点心便吃了起来。 “不知妹妹何时开始练字?”顾轻荷微笑问。 顾欢宜斜了她一眼,扔掉手中的点心,一屁股坐在桌前,说:“练,马上就练。”说罢,抓起了笔。 “妹妹方才吃了点心,此刻又碰笔和纸,怕是会让那纸沾染上油污。古人读书写字前都要净手焚香,此为雅趣。”顾轻荷柔声道。 “四姐姐这是嘲笑我庸俗么?”顾欢宜抬头,“我没古人那么多讲究,练字就练字。” “是,五妹妹纯真率直,甚是可爱。”顾轻荷笑道。 “你这是在笑话我!” 顾轻荷微微摇头,说:“妹妹此刻也听得出我言语间是笑话你的,可你一想到是我笑话你,左右都是自家姐妹,你若是不高兴了,大可去祖母那里告状,让祖母罚了我便是了。可若是别家小姐这样笑话你,你难不成也要让祖母去惩罚她吗?” 顾欢宜一怔,方才的恼怒一时停住了。 “且不说祖母有没有那样的能力,能够罚别家的小姐。即便是罚了她们,难道你保证她们下次不会如此笑话你吗?更何况这京中的小姐无数,祖母又能罚得了几个呢?大伯父虽然位高权重,可他到底也是要名誉的啊。” “你……”顾欢宜一时无话。 “到时别家就会笑话咱们顾府出了个毫无雅趣,粗陋庸俗的小姐,连字都写不好。”顾轻荷见她听得进去,又吩咐道:“还不赶快给五小姐端水来洗手?把那香也焚上,给五小姐静静心。” 紫汀院中的丫鬟赶忙去了,不一会,水也端来了,香也焚上了。 顾欢宜看看那水,又看看顾轻荷,终究还是洗了手。 顾轻荷满意极了,看了看周围,又说:“五小姐需静心练习,不宜人多,留翠柏一人伺候,其余人都退下,把这些瓜果点心也撤了,换些清淡的茶来。” 这满屋子的丫鬟相互看着,直到顾欢宜点头,她们才下去。过一会,翠柏也换了茶上来。 顾欢宜看着空空的屋子,却有些委屈。 56 可爱 平日里她在紫汀院是说一不二、架势最大的。如今看顾轻荷却比她威严百倍,她心里竟也有些害怕。 “五妹妹,想必先生教过,写字该如何坐,如何执笔,眼睛该看何处。”顾轻荷又说,“翠柏,还不快给你们家小姐磨墨。” “是,四小姐。”翠柏赶紧上前磨墨。 “可是,”顾欢宜抬头,“我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只管如何得祖母和爹爹的宠爱就行了,只要爹爹宠着我,我将来便会过得好,谁也不敢轻视我。” “若是大伯父不在了呢?”顾轻荷问。 “爹爹怎么会不在?爹爹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 “人总有生老病死的,他不会陪你一辈子的。” “那也还有顾府,我娘说了,只要有顾府在,就能保我衣食无忧。” 顾轻荷轻笑,问:“你娘?按规矩,你该叫她姨娘,你的母亲是你爹的正室夫人顾白氏。” “我娘就是我娘!”顾欢宜对这事倒有些执拗。 顾轻荷笑,又问:“你当真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顾欢宜点头:“我娘是这么说的,她还说女子读书无用,只要会讨夫君欢心,自然能在婆家有名分地位。” “既然读书无用,为何那些男子都喜欢会读书写字的女子呢?”顾轻荷问。 顾欢宜茫然地看着她。 “女子读书便更能识大体、识局势、识人心,若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才是被那些男子骗了。” “我才不信你的话,我娘说你是坏人,会抢我的东西,会让我不好过。” 顾轻荷挑眉,问道:“我是坏人?那我何时抢你的东西?何时让你不好过了?” “你抢走了我最喜欢的布料!”小丫头理直气壮地说,“那是我提前好久就定下的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新叶斋做好送来,结果却被你给抢了!” 原来竟是一匹布料让她恨了这么久,顾轻荷有些哭笑不得。 “我原先并不知道这布料是你预定的,大夫人让我先选,我看着花样新鲜,便留了下来。”顾轻荷说。 “可我后面也说了!”顾欢宜语气凶巴巴的。 顾轻荷回忆了一下在松晖院请安时的不愉快,正色道:“你若是好好与我说,说明前因后果,我定不会不给你的。但是你仗着自己受宠,一上来便跟祖母哭诉,实在是让我难堪。我本来也没错。” “只要我好好说你就给我吗?”顾欢宜问。 顾轻荷点头,说:“那是自然,我又不是非要这匹布料不可。我那日那么说不过是气你仗势欺人罢了。” “我也想好好跟你说的,只是我娘要我这么做。那我今日好好跟你说,你肯把那布料还给我吗?” “自然,等你练完字,我就差人把布料给你送过来。” “真的?” 顾轻荷点头,顾欢宜登时欢喜不已,忙端正了身子,认真写字。 果然还是个孩子。顾轻荷心中感叹。 从紫汀院出来,沉香忍不住说:“看来五小姐也并非那般蛮横无理,奴婢看着倒十分娇憨可爱。” “欢宜本来就没什么心机,只不过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倒是那王姨娘,日日教她这些,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幸好她还年纪小,若是禀明了祖母,再加以正确引导,倒也无妨。只是这些事,轮不到咱们管。”顾轻荷此时说话倒有些老成了。 “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就这般操心别人了。” “不是我操心,实在担忧她坏我的事。我并非是来这里树敌的,少一人针对,我便多一分自由。” “小姐说的是。” 两人回到清辉院,刚进门,便看见晴衣行色匆匆的。 “怎么回事?”顾轻荷问。 晴衣看了看周围,还没说话,顾轻荷便道:“进来说。” 说吧,三人进了房间,晴衣才说:“小姐,阁主传来消息,近日有不少外地人出现在雀翎峰,好像是在打探小姐的事情。” 顾轻荷心里咯噔一声,她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雀翎峰是她父母的埋骨之地,也是她守孝三年的地方。而那三年,她却是在苑花楼中度过的。 若是被人查出这一点,她的名誉就全毁了。她个人倒觉得无所谓,只是会连累顾家。 “可知道是什么人?”她问。 晴衣摇头,说:“并不知道,那些人身份神秘,都装扮成云游四海的游士,实在难以查明。” 沉吟片刻,顾轻荷说:“让他们防着点,为今之计,我们也只有相信东方译的人了。千万不能让人查出什么来。” 若是顾府派人去查的,至多是她自己有事,若是别人,那事情就会往大了去。特别是那些躲在暗处要取她性命之人,顾轻荷想都不敢想。 但是如今她反倒不好做什么,因为她现在知道了,在这京城中,已经有人盯着她了。 “对了,小姐,刚才三小姐来过了,奴婢说您不在,她就回去了。” “可有说什么事?” 晴衣摇头。 “没事,改日我上课见了她再问问,想来是没什么急事的。”顾轻荷没放在心上。主要是现在顾曼宜找她不过是那些事,联络感情。 但是现在顾轻荷对她不咸不淡的,她也不慌不忙的。 顾轻荷不理她的主要原因还是她对自己无用,但她也不想与顾曼宜交恶,说不定哪一天她就有用了呢。 “还有别的事吗?”顾轻荷问。 “没有了。”晴衣摇头。 沉香端了水进来,又跟晴衣说:“你去小厨房瞧瞧饭菜好了没有,小姐该饿了。” “好。” “小姐,先擦擦脸吧。” 顾轻荷点头,她擦完脸和手,她想起了什么,说:“你等会让人把那匹紫色的布料给五妹妹送过去,我答应了她的。” “奴婢知道了。” 说吧晴衣便进来说饭菜都好了。她点点头,出去用饭了。 次日一早,去给老夫人请过安,顾府三位小姐便一同往书院去了。 顾曼宜对顾轻荷的态度缓和了些,可能是昨日那匹布料的原因。顾曼宜看得奇怪,之前顾欢宜可从来不屑与她们说话的,总要走在她们前面,把她们甩得远远的。 57 礼物 这次她却主动过来跟顾轻荷说:“四姐姐,那布料我收到了,你没骗我。” “我说了不骗你就不会骗你,我是说话算话的。”顾轻荷笑道。 顾欢宜没再说什么,顾轻荷却问:“可有好好练字?” “当然是遵照祖母的话,好好练了。那日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好好练字,到时候写得还是那般,没有丝毫进步,祖母连我也一并罚了那我可就委屈了。”顾轻荷说。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自然不会连累你!”顾欢宜说完,扭头走了。 顾轻荷轻笑。 “五妹妹一贯傲慢,竟也会听四妹妹的话。”顾曼宜说。 “祖母命我好生教她写字,我不过是拿着祖母的话当令箭罢了。”顾轻荷说,“姐姐,快些走吧,莫要迟到了。” “嗯。” 两人加快步伐。 秦先生今日来得早,她们刚坐下,他便来了。白家兄妹路远,迟了一小会,不过也无大碍。 上完课,秦满风布置功课,提了一句:“顾二郎的文章做得不错,虽言辞犀利,倒也见解独到。世子的文章倒与之相反,言辞清丽简洁,带着几分佛性。” 顾轻荷听罢,觉得二人文如其人,顾玄安热闹得像天上的太阳,李亦恒温和得如夜空的月亮。但偏偏两人十分投缘,同进同出的。 “都说字如其人,如今我倒觉得是文如其人了。”顾轻荷说。 “不错,这文风确实像两人的性格。”秦满风点头,“把作业领下去吧,大家回去之后别贪玩把功课落下了。” “是,先生。” 终于放学了,大家都走光了,还剩顾轻荷在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 “小姐,就让奴婢来收吧。”沉香说。 “不用,我正好分分类,收拾好,免得下次出门匆忙忘了带什么。”顾轻荷终于把最后一本书收好了,便让沉香拿着,两人往外走。 她抬头看了看天,说:“其实现在时间尚早,今日先生讲课快,倒还没觉得饿。” “小姐本应多餐的,这会竟还不觉得饿,恐怕晴衣在清辉院等急了。” “那咱们也快些回去吧,可别让她等急了。”顾轻荷说着加快了步伐。 路过花园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说话声。那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听才辨认出是顾曼宜的声音。 她停步道:“是三姐姐,她只比我早一步,却不知在这里做什么。” “怕是遇到了认识的人吧。”沉香道。 “若是认识的人,怎么在这里说话?” 沉香也很疑惑。两人走近了,顾轻荷一看,原来顾曼宜真的遇到了认识的人,只不过那人是同在书院念书的尹文。 尹文家世样貌都不错,人也算翩翩公子一个,此时正拿了一大捧芍药与顾曼宜说话。 “家中小妹非常钟爱这芍药花,现已是五月,按说并非芍药开得最好的季节,听闻顾兄这里有,我便下了学过来瞧瞧,费了好大口舌才得了几枝。” “芍药虽美,却不及公子对令妹的心意。听说二哥院里的花草都是辰王世子送的,必然是最好的。公子何不为自己讨些牡丹呢?这正是牡丹开得最好的季节。”顾曼宜说。 “你怎知我喜欢牡丹?”尹文略有激动,察觉自己失仪,便放缓了语气,道:“牡丹天姿国色,明艳端方,我从小便喜爱,家中种了许多,这倒不必向顾兄讨要了。” “红玉半开菩萨面,丹砂浓点柳枝唇。四月的芍药,五月的牡丹,如今尹公子尽可享得。” “托顾兄和三小姐的福,我还赶着回去呢,先行告辞了。”尹文拱手道。 “公子慢走。”顾曼宜回一礼。 尹文走了许久,顾曼宜仍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喜儿提醒她。 顾曼宜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走吧。” 这边看了一场戏的顾轻荷还不敢动,等她确实走远了,这才和沉香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我怎么记得去三姐姐的倚梅院最近的可不是这条路啊。”顾轻荷道。 “或许三小姐有事要去别处呢?” 顾轻荷笑而不语。 “奴婢听说三小姐的婚事现在还没定下来。”沉香继续说。 “都过去这么久了,就连我的及笄礼都办好了,大夫人竟然还没空帮她说亲吗?” “倒是接触过一些人家,只是都不太如意罢了。有几家三小姐连见都不肯见一面呢。” 沉香这么一说,顾轻荷倒有几分明白了。顾曼宜不是挑的人,若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她又怎么会拖到现在? 八成是顾白氏随意找了些人家来糊弄她,所以即便是她这般谨小慎微之人也敢直言不见。 顾轻荷还以为顾白氏是个贤惠的,却不知也也是这样。 “倒是大公子的婚事定了。”沉香又说。 “哦?是哪家的小姐?”两人边走边聊。 “是永安伯家的大小姐陈云仙。” “竟是伯爵府的小姐。”顾轻荷有些惊讶。 “可不是,不过这爵位不是世袭的,现在的永安伯便是最后一代了。” “若是子孙出色,即便没了这爵位还是能保家族兴旺,荣宠不断的。”顾轻荷说。 “小姐说得是。” 两人回到清辉院时,晴衣果然等着了,见她回来,忙吩咐小厨房上菜。晴衣一边布菜一边说:“小姐可饿了?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小姐多吃点。” “好啦,你也辛苦了。”顾轻荷笑道。 饭后,顾轻荷说:“明日不用上学,秦姐姐约了我明日去街上走走,这次你们两个都陪着我出去吧,也顺道看看这上京城。” “真的?”晴衣格外高兴。 顾轻荷点头。 “太好了,奴婢早就听说这上京城热闹非凡,什么都有,一直都没得空去看看。这次可要陪着小姐出去好好走走。” “我看你是憋坏了,再不把你放出去,就该发霉了。这次正好让秦姐姐这个老上京人带着我们走走。”顾轻荷说。 “小姐对奴婢真是太好了。” 顾轻荷和沉香都摇头,晴衣生性活泼,加上自幼习武,以前都是跟着东方译走南闯北的。如今跟了她就像被困在上京城中的小鸟,毫无自由。 幸好她的心性不错,能耐得住寂寞,守在顾轻荷身边尽职尽责保护着。 这一点,顾轻荷始终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 58 好巧(上) 翌日,应秦蕴然之邀,顾轻荷带了沉香和晴衣到了西市,这是上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了。 她在马车时便遥遥看到站在入口的秦蕴然,她一身淡蓝色的衣裳清新脱俗。 下车后,顾轻荷忙把她拉到旁边的阴凉处,说:“这么热的天,姐姐何苦站在日头下等我。” “我怕你认不得我的马车,所以就下来了,不碍事的。”秦蕴然说。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我认得你的马车的。”顾轻荷说,看到秦蕴然只带了一个丫鬟,便说:“这是沉香和晴衣,都是我从苏阳带回来的丫鬟,她们之前也跟我一样,没来过京城,听说这次姐姐带我出来逛街,便都想来看看这上京城的繁华热闹。” “妹妹生得标致,连丫鬟也长得漂亮,可见是跟着漂亮的人久了,自然也变得漂亮了。” “姐姐笑话我了,姐姐的丫鬟还不是一样,浑身透着书香呢!” 众人笑,说了一会话之后,秦蕴然便带着她进了西市的主街安新街。 “西市繁华,恐怕我们今日也只能在安新街走走了,安新街也有不少的好东西、好去处。咱们先去看看街上的小东西,走累了饿了,便去京城最好的酒楼酒上仙吃饭。”秦蕴然边走边说。 “奴婢听闻这酒上仙的酒是京城一绝,里面许多佳酿连宫中都没有呢。”晴衣两眼放光道。 “是了,只是咱们女子在外喝酒终究是不好,若你我是男子,今日定是要大醉一场的。”秦蕴然说。 “这有何难,咱们只在那里吃饭,再把那好酒带回去大醉一场,不让外人知道不就行了?”顾轻荷说。 “偏你机灵。”秦蕴然笑道。 晴衣性子活泼跳脱,被街上一些小玩意给吸引得走不动道了。那些玩意虽说比不上府里的精致,可是胜在新鲜好玩。 顾轻荷见她喜欢,便买了好些带回去。 “妹妹对你的丫鬟真好。”秦蕴然说。 “她们跟着我来到这陌生的京城,又远离了家乡,实在不容易。我也只能尽我所能,买这些小东西让她们开心些。”顾轻荷说。 “奴婢跟着小姐是心甘情愿的,便是没有这些东西,奴婢也是要一直跟着小姐的。”晴衣说这话眼睛里满是真诚,看的顾轻荷心中十分感动。 “我知道啦!” “难怪你家小姐对你这么好。”秦蕴然也说。 几人走着走着,便见不远处正是安新街最繁华的地方,却空着一大块地,让人不解。 看见那个熟悉的地方,顾轻荷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秦蕴然以为她好奇,便说:“这儿从前是个青楼,只是不知为何在元宵前夕突然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此后这里便一直空着。” “奴婢听说这事邪门得很,大火还没烧之前便有道士进出那青楼,说那楼里沾染了污秽的东西。只是不知这场大火有没有烧干净,人人都忌讳着呢,所以这儿虽然繁华,也只能空着了。”秦蕴然的丫鬟素月说。 顾轻荷听得一愣一愣的,说:“我初入京时经过这儿,觉得这一块地空着奇怪,却没想到竟有这番缘由。” “是啊,这京中之事荒诞奇妙的多着呢,妹妹日后慢慢便知了。咱们到别处看看吧。”秦蕴然提议。 顾轻荷便只管跟着她走。 殊不知,在墙角边,一男一女,锦衣华服,容貌上好,却探着身子,双眼看着顾轻荷那个方向,试图以面前的小摊为遮挡进行偷窥之事。 “明珮,看到没有,就是穿着淡紫色衣服的那个,你等会去撞她?”男子说,他正是顺宁侯府四公子魏长修,而他身边的女子便是他唯一的妹妹魏明珮。 女子满脸问号和嫌弃,她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胸说:“我才不去呢,四哥你干这档子事怎么越来越过分了?这回是随便在街上看到一个貌美女子就起了色心。” “胡说什么?那是中书令顾府的四小姐!”魏长修着急道。 魏明珮更着急了,说:“你疯了,竟然连顾家的小姐都敢下手,你又不知道那顾延之是什么人!那顾玄平……” 她还未说完,便被魏长修一把拉了下来,道:“你小声点,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心被她们发现了。” “四哥,你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你还做?” “并非你想的那般龌龊!”魏长修分辩。 “要不是你平时行为不检点我怎么会如此想?”魏明珮回道。 魏长修觉得头疼,怎么也无法跟她说清楚,最后只能威胁道:“你撞不撞?你若是不撞,那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玩了,让你在家里闷死。” 魏明珮鼓着嘴,显然还是不想助纣为虐。 “我保证我不做坏事,哎呀,你四哥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魏长修有些无奈,看着魏明珮岿然不动的脸色,他只得下最后的杀手锏:“以前我带明珵出来,她可不会问这么,她什么都会干,可比你有趣多了。” 魏明珮的脸色终于一点点崩塌,那个早年故去的姐姐是她唯一的痛点。 “你就会拿她来威胁我!”魏明珮扭头。 “好啦,我哪是威胁你呀,你只要轻轻撞一下就可以了,我保证绝对不伤害她。” “好,那你可不许丢下我啊!” 魏长修小鸡啄米般点头。 魏明珮终于下定决心起身,只是两人刚站起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吵乱的声音。 放眼望去,看不清是哪家的小姐,骑着一匹马呼啸而来。她一边拉着缰绳一边大喊:“让开让开,这马失控了!快让开!” 马失控了,不仅街上的人危险,她自己也是极危险的,但是若她不继续拉着缰绳,指不定这马会怎么跑呢。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此时正在挑选首饰的顾轻荷几人却丝毫没有察觉。晴衣一心扑在了小巧可爱的饰品上。 等她察觉时,那匹疯马正直直地冲了过来。 “小姐!”晴衣惊叫一声。 顾轻荷回头看见那马,脑中闪过那日马车俱毁的事情,顿时被吓得无法动弹,那日的恐惧还在。 恍惚间,她腰间被人推了一下,那日的恐惧便更深了。只是这一推,是秦蕴然所为,她把顾轻荷往晴衣那边推了,而她自己,仍站在随时被马蹄踢到的危险地方。 “秦姐姐!”顾轻荷反应过来,抓住晴衣的手,“快救秦姐姐!” 晴衣却是来不及。 59 好巧(下) 而另一边看戏的魏长修,早见那疯马出现,便喜不自禁,拍了拍魏明珮的肩膀,说:“机会来了,就不劳烦妹妹了。” 说罢,飞身出去,瞬间便来到秦蕴然身边,一只手便把她揽离危险之境。秦蕴然惊魂未定之时,魏长修留下一句:“躲远点。”便飞走了。 再见他,便是在那疯马上,红衣女子身后抓着缰绳。 “你干什么?快让开!”马上的红衣女子大声道。 “当然是训马了。”魏长修却悠然道。 两人一马,呼啸出了安新街。 “秦姐姐,你没事吧?”顾轻荷赶紧上前检查秦蕴然的身子。 “我没事,荷儿,你可有吓到?”秦蕴然温和道。 顾轻荷顿时眼眶湿润了,她看着完好无损的秦蕴然,庆幸道:“幸好姐姐没事,真是吓坏我了。” “真是无事了,幸好刚刚有位公子救了我。”秦蕴然也是舒了一口气,方才实在是太危险了。 “方才那么危险,姐姐应该自己避开了才是。”顾轻荷说。 “刚才我看你愣愣的不知道躲避,我这才推了你一把,自己却来不及躲避了。” “姐姐能为妹妹做到如此,实在令人感动。” “我也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是我带你出来,若让你出了什么事,该怎么跟顾府交代。” 顾轻荷心中感动,握紧了她的手。 一旁看戏的魏明珮翻着白眼,期盼着魏长修赶紧回来。 “不知刚才救我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真得要好好谢谢他。”秦蕴然说。 “他是我四哥。”魏明珮道。 两人这才发现了站在后面的魏明珮。 “这位姑娘是?”顾轻荷问。 “顺宁侯府,魏明珮。”她简单介绍。 她这么介绍,顾轻荷忽然知道她刚才所说的四哥是谁了。 马蹄声响,刚才的马和人都回来了。马上那女子一身红色劲装,却被身后男子笼着,脸上露出几分别扭。 见到了,她马上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她身后的魏长修,无奈地摇摇头。 “宁小姐,你冲撞了这两位小姐,还是道个歉吧。”魏长修站稳道。 这纵马的女子便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宁琪琪,因生在武将家族,从小便舞刀弄枪、上山下河的。 威远侯的爵位和功名是靠命打下来的,宁家嫡支年轻一辈的男儿都死在了沙场了,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所以这唯一的女儿便从小被宠着,不仅宁家宠,就连皇上太后都宠着。 前些时日太后便有意要封她县主的位分,却还没挑好日子,因而耽搁了。 “对不起,是我冲撞了两位姐姐,请姐姐们见谅。”宁琪琪虽然被宠得飞扬跋扈,但也还知理,这事是她做错了,她便认,便道歉。 秦蕴然和顾轻荷相互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无碍,妹妹下次小心便是了。”秦蕴然说。 “我下次会小心的,今日是我一时兴起,看了这马便想训,谁知它竟如此不服训,实在让人难堪。”说罢,她又转头问魏长修,“你是谁?你是怎么驯服这马的?” 魏长修丹凤眼轻弯,笑道:“在下顺宁侯四子魏长修。训马之事,我自有我的妙计,岂能让小姐学了去。” “哼,我迟早都要学会的。我叫宁琪琪,威远将军是我祖父,今儿是我惊扰了各位,只是今日我还有要是在身,改日我定亲自登门给各位道歉。”宁琪琪说完,便有威远侯府的人来接她了。 “我走了,你们若有事,随时来威远侯府找我。”宁琪琪跃上刚刚驯服的马,呼啸而去。 那些刚刚赶过来还未来得及喘气的仆从就又得跑着跟在后面了。 “公子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小姐若有冲撞诸位的地方,还请担待。”管家再三道歉才离去。 宁琪琪一走,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方才多谢魏四公子相救。”秦蕴然这才得了机会感谢魏长修。 “举手之劳罢了,小姐没受伤吧?”魏长修关切问。 秦蕴然摇头,道:“公子相救及时,我没事。” “没事就好。”魏长修转头,看见顾轻荷,略略惊讶道:“真是好巧,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顾四小姐。沂南居一别之后顾四小姐可还好啊?” “承蒙公子关怀,我一切都好。方才多谢魏四公子相救,不然姐姐可要受伤了。”顾轻荷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那绝不是见面之欣喜,而是得逞之后的得意。 “秦小姐方才已谢过了,倒不必如此多礼了。我听闻安新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那厨子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传闻还给皇上做过菜。今日既然如此有缘在此遇见,不如我请两位小姐到那儿一聚,如何?” “好啊好啊,我听说去那里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魏明珮率先应和,她今日出来就是为了这一顿的,此时怎能不答应? “公子救了我,应是我请客才是。”秦蕴然说。 “秦小姐此言差矣,今日遇见两位小姐是我魏某的荣幸,还请两位小姐赏脸。” 顾轻荷看看秦蕴然,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魏长修立马笑逐颜开。 新开的酒楼恰好在那块空地对面,名为尘寰居,这名字倒是雅致。 “尘寰居,这名字倒不像酒楼。”魏长修道。 “只应游戏在尘寰,”顾轻荷吟道,“尘寰居,即人世间。” “妹妹如此说,难不成这尘寰居外的竟是人间外的天堂了?”秦蕴然笑道,“倒想结识这尘寰居的掌柜了。” “这有何南,进去便知了。”魏长修说着长腿就跨进去了,他一进去,那小二马上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里边请,今儿人多,一楼没座了,倒是二楼还有雅间,只是价钱稍贵。” “无妨,就二楼雅间吧。对了,你们掌柜呢?”魏长修问。 “公子叫我?”一圆润的中年胖子忽然出现在他身边,魏长修被他吓了一跳。 “你就是这儿的掌柜?”魏长修惊讶,其他人也是惊讶,看他一双胖乎乎的,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那八字胡更让他的圆脸显得喜庆滑稽。 没想到那么好的名字竟是这么个人想出来的,顾轻荷心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鄙姓王,正是这儿的代掌柜。”王掌柜说。 “代掌柜?”魏长修继续说,“那你们掌柜呢?” “咱们掌柜闲云野鹤惯了,在这里呆不住,这不,咱酒楼都开张好些天了,他可是一次都没回来过,可把我愁的。”王掌柜说罢,竟转了身偷偷抹眼泪。 “你……”魏长修想说什么但又不忍说出口,最后道:“算了算了,我们先上去了,小二赶紧过来点菜。” “公子天人之姿,三位小姐芝兰玉树,今儿就让我来亲自服侍几位吧。来来来,里边请。”王掌柜转瞬又是极大的笑脸。 那小二似有不满,却被王胖子嫌弃推开,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下去了。 60 好菜 刚落座,王掌柜就滔滔不绝地说起尘寰居的拿手好菜。 “几位可以尝尝松鼠桂鱼?咱们这鱼都是从鱼塘里刚捞上来的,新鲜得很。醉鱼也是不错的,那酒用的是江南名酿竹叶青,产于小窖,产量不多,可都供给咱们这儿了。那东坡肘子亦是不错的,就是我也吃了好几碗饭呢,肥而不腻,当真美味……” “便来一份醉鱼吧。”顾轻荷道,听到竹叶青这酒,她便脱口而出了。竹叶青是苏阳的名酿,在母亲走后,父亲常常饮,那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几样都给我上一份,再来三个爽口的素菜,几位小姐吃不得太油腻,再来一壶龙井,一壶竹叶青,就先这样吧。”魏长修迅速点菜,江南菜鲜甜清新,想必怎么点也是不会错的。 “魏四公子点菜倒是熟练呢。”顾轻荷道。 “四哥可是安新街的老客户,常年混迹街上酒楼,在外面吃的饭可比家里吃的次数多了。”魏明珮笑道。 “咳咳,明珮,说话注意点,这不是在毁我形象吗?”魏长修觉得颜面有失。 “我竟不知你在这京中还有形象可言?”魏明珮奇道,“可别是欺负顾四小姐刚来京城不久,你就这样装模作样。” 顾轻荷秦蕴然低笑。 “顾四小姐,你若不信我今日所说,大可去跟旁人打听打听顺宁侯府的四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保证令人瞠目结舌。”魏明珮早就看不惯自家哥哥老是威胁她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今日是怀恨在心,口舌上并不绕人。 “其他人你不熟,这秦小姐是知道的,你大可问她。” 顾轻荷看看秦蕴然,见她只顾着笑。 “哎哟我的好妹妹,求求你快别说了,你哥哥我都快无地自容了。”魏长修有些哭笑不得,平时不就是勾搭小姑娘的时候让她帮了点小忙吗?她至于在别人面前这样损自己吗? 恰好此时菜都上来了,魏明珮还想说,魏长修赶紧夹了好些菜送到她碗里,说:“快吃菜吧,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哼!”魏明珮冷哼一声,嘴里塞满了菜,说不了话了,眼神倒是瞪得魏长修不敢胡乱说话。 “原来魏四公子竟是这样的人。”顾轻荷故意这么说,她早就听闻魏长修这么一个可以和东方译相媲美的浪荡公子了。只不过东方译浪荡的是整个江湖,而他魏长修,则是浪荡在整个京城。 “耳听不一定为实,许多事情仍然需要亲自了解过了才能明白。”魏长修倒是淡定,给她倒了杯酒,“两位小姐尝尝这江南名酿。” 顾轻荷闻到熟悉的气味,甚是怀念,品尝得也更为仔细。 “此酒入口清冽,香味扑鼻,真是像这名字一般,不知是不是我心理作怪,竟品出了竹叶的味道。”秦蕴然笑道。 “大约是本就用竹具所酿,才会沾染些许竹子的味道吧。”顾轻荷说。 “早就听说了这竹叶青,却不曾去探究过它的具体酿法。听闻是在苏阳的一个小窖里才有这种酒,十分难得。我记得顾四小姐是从苏阳来的。”魏长修探询道。 “四哥好记性,竟连人家从哪里来都记得。”魏明珮不知为何,总不愿魏长修搭上顾轻荷,大约是因为她和魏明珵一样都是从苏阳回来的吧。 “偶尔听人提起罢了,我有一故人是苏阳的,所以对这个地方格外留心。”魏长修解释。魏明珮却翻了个白眼,心道什么故人,明明是他的亲妹妹。 顾轻荷点头,道:“不错,先前爹爹在苏阳任职,所以我从小便在苏阳长大,对那里的事也熟悉。” “我听说苏阳的荷花开得最美,到了盛夏时节,那碧色无穷无尽,能漫到天际。荷儿最爱荷花,想必是这个缘故了。”秦蕴然说。 “京中的荷花也是极好的,我辰王府的荷花更是享誉整个京都的。”顾轻荷笑道。 “苏阳荷花美,可人更美。”魏长修看着她,那一向嬉笑的丹凤眼竟多了几分真情,“苏阳真不愧是个好地方,改日我一定亲去苏阳看看,看看那里的荷花,那里的人。” 他给众人满上,举杯道:“今日真是高兴,便尽兴多喝几杯。” 高兴之下,顾轻荷也多饮了几杯。 “这酒虽然好喝,却也不能喝多。”秦蕴然觉着酒喝多了有些微醺,“我不胜酒力,觉着有些闷,倒想出去走走了。” 顾轻荷刚想说陪她回去,魏长修却抢先一步道:“既如此,明珮,你陪秦小姐到外面走走。” 在魏长修疯狂暗示下,魏明珮只得放下筷子,扶了秦蕴然出去,幸好她也吃得差不多了,也想出去走走消消食。 既然秦蕴然出去了,顾轻荷也不便多留,却被魏长修留住了:“顾四小姐,方才我吩咐王掌柜做了一道苏阳名菜,你难道不想留下尝尝吗?” 他话里有话,顾轻荷只能吩咐晴衣去跟着秦蕴然。 终于,这雅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顾轻荷喝了一口茶醒酒,问:“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公子可以让人上那道菜了吗?” “这道菜傲娇得很,轻易不愿上桌,可能得要我们去请呢?”魏长修笑道。 顾轻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 “顾四小姐,咱们且去请一请吧。”他起身,把她带到隔壁的雅间,也不敲门,直接拉开了门。 临窗的桌边,东方译一身红衣,长身而立,桌上一壶桃花醉,甜香满屋。东方译这人极为骚包,不喜欢喝竹叶青那样清冽的酒,就喜欢和桃花醉这样香气扑鼻的酒。 “东方译?”顾轻荷极为惊讶,她跟着踏入房中,顺手把门都关了。 “小荷儿,好久不见啦。”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回头一张俊脸笑得灿如三月花。“真是好巧啊,在这里喝酒也能遇见你呢。” 顾轻荷看看东方译,又看看魏长修,有一种被蒙骗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轻荷问,忽然想起方才王掌柜所说的闲云野鹤之人,“难不成,这店竟是你开的?” 东方译笑着给她鼓掌,赞赏道:“哎呀,我的小荷儿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一边的魏长修在憋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了。 “等等,我没看错没听错吧?堂堂顾四小姐如天人一般的人物竟会被人如此……咳咳咳……” 魏长修还没说完,就被东方译拍着后背,说:“好啦,小修子你的任务完成了,一边玩去吧。” 顾轻荷的脸差点挂不住了。 “哇,你好无情,我走!”魏长修甚是委屈,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顾轻荷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你们的关系真让人怀疑。” 61 心意 “说什么呢,小荷儿,有没有想我啊?”东方译坐了下来,看向她的眼里泛着春水。 “说正事!”顾轻荷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对面,“快点说,我不得空。” “好吧。”东方译有些许无奈,但还是正了神色,说:“我这次来呢主要是想告诉你,”他深深地看着顾轻荷,“我在这里开了个秘密基地,你随时可以来坐坐。” “……” 她就知道这人没个正经,顾轻荷听了这话,马上起身,说:“看来你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不奉陪了。” “这还不是要紧事吗?”他端起酒杯,看着窗外,“那块地就在对面呢,在这里刚刚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一点也不会受遮挡。” 顾轻荷停步,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对面那快空荡荡的地,心中思绪万千。 “你不是一直想买这块地吗?我劝你倒是别费心思了,你买不到的。”东方译继续说。 “背后是大人物?”顾轻荷问。 东方译点头。 “不管是多大的人物,我都会尝试去做的。”毕竟她还要留在那里等听雨回来啊。 “真是倔啊。”东方译叹道。 “你和魏长修是什么关系?居然让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顾轻荷又问。 “朋友关系啊,很好的朋友关系。”东方译转身看着她,“你不是觉得我老是爬你家的墙头不好吗?以后我若是有什么事,让他约你出来这里谈就是了,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他那种浪荡公子,我若是和他走得近了,岂不有损我的清誉?” “他不是还有个妹妹吗?我相信你会和她妹妹交好的。”东方译笑道。 “老狐狸。”顾轻荷骂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真是绝情的丫头啊。”东方译无奈叹道,又端起了桃花醉,悠悠地看着窗外景色。 顾轻荷出来后,秦蕴然喝了酒,不能和她继续逛下去了,两人便相约回府了。 魏长修送走两位小姐,十分讨好地跟魏明珮说:“明珮,你以后可要跟这顾四小姐打好关系,四哥后半生的幸福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什么呀?你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吗?我就不相信你会浪子回头。” “无奈佳人太美啊。”魏长修悠悠道。 魏明珮是越来越看不懂她这个哥哥了。 松散了一日,却没耽误功课,顾轻荷早早来了书院,却发现竟然有人比她还早。 尹文今日来得很早,他家其实不近,可是他却日日来得早,今日尤甚,倒让顾轻荷这些走几步便到的人感到羞愧了。 “尹公子今日到得早。”顾轻荷说。 尹文马上起身,道:“四妹妹也是。”相处久了,他便也跟着顾玄安一起喊她四妹妹了。 顾轻荷点头示意,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眼角瞥见一旁的牡丹,想起了什么,便道:“这儿的牡丹开得真好。” 尹文也看见了,笑道:“这儿的牡丹是世子精心培育的,自然开得好。我听闻四妹妹喜欢莲花,名字中便带了一个荷字,妹妹更是人如其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尹公子过奖了,定是二哥跟你胡说八道的吧。我所爱荷花,是爱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顾轻荷说。 “荷花品性高洁,被誉为花中君子,顾伯父给四妹妹取这个名字,应该也是希望四妹妹如荷花一般清白高尚。” “难道尹公子不觉得此一说也有赞誉荷花的佛性吗?荷花是佛教之花,出淤泥而不染,从滚滚红尘中来,却仍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也正是说它如神佛那般令人敬重吗?” “它历经万般磨难,绽放时仍旧保持着最本源的模样,衰败之后,其根不死,来年继续生长开花,生生世世在世间轮回,可不就是佛教中象征了人死而魂魄不灭吗?” 尹文不住点头,很是受教,佩服道:“四妹妹见解独到,从来这世人喜爱荷花赞美荷花都是因为它高雅圣洁,四妹妹却看重它的佛性,还能悟得这般道理,真是令人佩服。” 顾轻荷忽然惊觉她不该与他说这些才是,刚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却见顾玄安来了。 看见她,顾玄安略带困意的脸立马变得阳光灿烂。 “四妹妹好早啊,尹兄也是。”转瞬间,顾玄安已经来到二人跟前。 “二哥,早。”顾轻荷乖巧道。 “这么早,可吃早饭了?”顾玄安关心问。 “吃过了,二哥没吃吗?” “当然吃了!”顾玄安说,“哎,尹兄,前日的功课你可完成了,快些给我看看。”他作势要去翻,只是尹文不依。 三人说了一会话,其他人便陆陆续续到了。 昨日秦蕴然喝了酒,今日身子便不舒服了,也就没来。顾轻荷心中愧疚,吩咐沉香去熬了醒酒茶和补汤,好在放学后让秦满风带回去。 她把东西都交给秦满风之后,再回头,书院的人也走完了。顾轻荷看着时间不早了,不便多留。 天气越来越热了,幸好这一路阴凉,倒也不要紧。 秦蕴然第二日便好了,特意过来感谢顾轻荷。 “是我让你病了,给你送汤药是应该的,你怎么反过来谢我了?”顾轻荷说。 “那是我自己贪杯,怨不得你,给我送汤药也是一种关心,我可不是那般狼心狗肺之人。”秦蕴然笑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对我是极好的。”顾轻荷说,一开始她或许还会觉得秦蕴然和她交好别有所图,但后来,她遭遇危险的时候,秦蕴然能毫无犹豫地把她从危险中拉出来,甚至不惜自己受伤了。 这份情谊深重,是旁人不能给的。顾轻荷才真正把她当成了这辈子最重要的知己好友。 “四妹妹和秦姐姐的感情真是好。”顾曼宜羡慕道。 “你和颖雪表姐的感情也是如此呢。”顾轻荷笑道。她看着顾曼宜脸色不太好,想必是最近忧心婚事的缘故。 她正是说亲的年龄,只是迟迟没听到消息,顾白氏那边也是不紧不慢的,一派淡然。 至于这家事,顾白氏教给她的也不多,全凭她自己摸索,自然劳心费力。如此忧思,人看着也不如从前精神了。 说笑一番,先生便来上课了。 这几日天气热,顾轻荷起得早,只是一连几日,她早来都能见到尹文先到了。 “尹公子今日也这般早,可也是因为天气热睡不着?”顾轻荷问。 62 香囊 “早上起来倒不觉得热,只是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不敢荒废如此好的时间。”尹文回。 “公子真是勤勉,不似我早早起来只为贪这晨间的凉快。” “四妹妹过奖了,夏日炎热,早上凉风更能冲散困意,使头脑清醒,四妹妹聪慧。” “与你相处多了,你总能变着法子来夸我。”顾轻荷笑道。 “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说罢,尹文从书袋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顾轻荷,道:“前两日得了两支上好的狼毫,想着四妹妹字写得极好,便拿过来给你。” 顾轻荷一愣,随即道:“拙字不看入目,怎么好收公子的笔。” “四妹妹你就拿着吧,先生都说这里没人的字能比你写得好了。希望妹妹收下后不要懒怠了,更要勤于练字,可千万别落后了。” “公子当真觉得我的字好,就不应送我笔,应该给更需要它的人才是。我实在是不能收。”顾轻荷说。 “四妹妹你就别推辞了。”尹文见她怎么也不收,着急了,便直接走过来,放到她的桌上。 “哎,尹公子,使不得。”顾轻荷刚拿起想要还回去,便听见有人来了。 顾玄安和李亦恒说说笑笑着过来了,见了他们二人,还是像往常一样打招呼。而顾轻荷早在他们进来之前,把那笔藏到书袋里了。 顾曼宜万万没想到她今日早来,却见了这般的情形,等所有人都到了,她还站在书院外面。 “小姐,你怎么不进去呢?”喜儿问。 顾曼宜转身,往倚梅院走,她边走边说:“喜儿,我身子不舒服,你去跟先生说一声。” “……是。”喜儿实在不明白,刚才小姐还挺高兴的,怎么这会子却说身子不舒服了。她只好拿着书袋,跑进去书院找秦先生了。 顾曼宜走得快,又走到她与尹文相遇讨论各自喜欢的花的地方,她回想起当日的事,气得把手中的香囊扔在了地上。 那香囊上面绣了精致的牡丹花,里面还装了干的牡丹花瓣。她听说尹文喜欢牡丹,便花了好些日子绣了这香囊赠与他,这样她便能时时闻到牡丹花的香味了。 终究还是她想多了,顾曼宜恨恨地看了一眼那香囊,转身离去。 下了学,尹文又与顾玄安他们一起,顾轻荷没有寻得机会把那两支笔还给他,便只要作罢,带着走了。 她细想之下,还是觉得就这样收了别人的东西实在不妥,尤其是男子。若是被人发现,不知要被怎么说。她虽然不怕,可终究还是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还不明白尹文的意思。 “小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沉香心思细腻,从接她出来便觉得不对劲。 顾轻荷叹气道:“就连你也觉得我有心事,这尹公子不知怎么的,竟送了我两支狼毫,我却不知该如何。” “小姐是怕被人误会?”沉香一言中的。 “不错,我还不知他的用意,若是他对我是那种意思,怕收了让他误会;若他仅仅是欣赏我,把我当做妹妹一般看待,我收了倒也无妨。” “小姐何不问清楚?” “这种事情怎么问得清楚,何况你瞧我哪里有机会?”顾轻荷甚是苦恼。低头间,忽然看见一样东西,走了过去,才发现是个绣工甚好的香囊,细嗅觉得有一股牡丹花香。 “这是谁落在这里的?”顾轻荷问。 “看着做工和料子,倒像是新做的。”沉香说。 顾轻荷好奇之下,打开了香囊,里面除了干花瓣确实什么也没有,但在那朵牡丹花下却隐约见绣了一个文字。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有了个猜想。 “小姐,您在找什么呢?”喜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别跟着,我自己找便是,你在这边看着。”接着是顾曼宜的声音。 顾轻荷一听,赶紧把手中的香囊扔在了地上。 沉香觉得奇怪,刚想开口,便被顾轻荷制止了:“嘘,咱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说吧,带着沉香从另一边走了。 顾曼宜很快便找到了这里,捡起那个香囊,还警惕地看着四周,确认无人看见之后才离开。 她一离开,沉香才松了口气,问道:“原来那是三小姐的东西。” “对啊,想必是不愿告诉别人的,我们何必多事,走吧,饿死了。”顾轻荷边走边说。 一连几日都没有找到机会把那笔还给尹文,顾轻荷便也放弃了,只是把那两支笔收了起来。 因为有了顾轻荷的指导,顾欢宜的字进步了一点,被老夫人一款,小妮子得意得都快要飘上天了。 回来的路上,顾欢宜直接对顾轻荷说:“祖母都夸我的字了,说明我现在的字可以,就不用你天天过来监督我写字了。” “可是祖母还没发话呢,我不能走。”顾轻荷说。 “这有什么关系?她都那么说了,我再去求一下就成了。”顾欢宜自信道,她这些日子天天被顾轻荷拘在房里写字,说不出的难受。 “那便等你求成了我再走吧。”顾轻荷说:“今日还是照样得去你那里。” 顾欢宜的脸立马冷了,转身快快地走,好像是想要把顾轻荷甩开她就不会跟过来了。 顾轻荷无奈摇头,紫汀院就在那里,不过是早到后到的事情。只是等她到的时候,却发现王姨娘已经坐在里面了。 见顾轻荷来了,王姨娘出来行礼,道:“四小姐来了,真是劳烦四小姐如此照顾我们欢儿了。” “不用,都是遵了祖母的吩咐。”顾轻荷说。 “娘,你快坐,翠柏,快些端茶和点心给娘。”顾欢宜很是高兴,见王姨娘来了,完全没了要练字的心思。 “娘,我今日可以休息了吧?” “欢儿,你四姐姐都来了,该写字的。”王姨娘笑着说。 “四姐姐,今天我娘都来了,你就让我休息一天吧,明日我再练。”顾欢宜说。 “明日有明日的量,今日有今日的任务,练字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五妹妹练完字再去玩也是可以的。”顾轻荷看着那盘油腻的点心,心中不悦,眉头微皱。 她之前便说了习字的地方不能放这些东西,今日是亲娘来了,破例一次她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心中有些抵触。 “我明天把今天的量也给写了不就行了?今天我就不写了,反正祖母也说我的字好多了,练了这么些日子,我的手都疼了。”顾欢宜说着便把手伸到王姨娘面前。 王姨娘看了那磨出茧子的手,心疼不已,以前这双手可是娇嫩顺滑得能滴出水来,如今都快长出茧子了。 63 说亲 “是啊,四小姐,欢儿的手疼,休息一日两日也是应该的,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我也知道四小姐不敢不遵老夫人的吩咐,可是也得看实际情况啊。等欢儿的手好,她一定会把落下的补上。”王姨娘说。 顾轻荷特意抬头看了一眼王姨娘,本想着她应该也是跟顾欢宜一样是个骄纵之人,没想到却是如此,怪不得这么讨顾延之的欢心。 她这么说,若顾轻荷再坚持,便显得无情了。 “既然姨娘都这么说了,那我看在姨娘的面子上,答应了五妹妹。只是我也要送五妹妹一句话:三天不练手生,希望五妹妹能听进一二。”顾轻荷说,“那我就先走了。” “谢谢四小姐,欢儿定会谨记在心的。”王姨娘微笑着送走了顾轻荷。 顾轻荷一走,顾欢宜就对着王姨娘抱怨了起来:“四姐姐天天盯着我,害我闷在这里一点乐趣也没有。这次幸好有娘在,不然我可又要去写两个时辰的字了。” “她也是按照老夫人的吩咐行事罢了,你若不耐烦了,便不理她就是了,左右她是从外面回来的野丫头,咱们欢儿可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哪里比得过你。”王姨娘笑着说。 “可是祖母也很喜欢她。”顾欢宜说。 “老夫人也是面上做做样子的罢了,她最疼爱的还是你。欢儿,你现在要听老夫人的话,把字写好了,讨她欢心了,老夫人就会更加宠着你,到时候你要什么都行。但是也不能让顾轻荷太得脸,要不然你字写得好,倒成了她的功劳了。” “娘,那我要怎么办呢?”顾欢宜问。 “你啊,不能事事顺着她,得使个绊子,让她自己离开。”王姨娘一双媚眼里全是算计。 这日,外面吵吵嚷嚷的,顾轻荷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是平阳廖家的夫人来了。”沉香说,“这廖家夫人是大夫人娘家白家的远亲,这次有事入京,顺道过来看看大夫人。” “远亲?”顾轻荷觉得事情有些奇怪,顾白氏看起来不太像会如此招待一个远亲的。 “奴婢听说随行而来的还有廖家的公子,前年刚中了秀才。大公子不在家,大夫人便叫了二公子和三小姐相陪。”沉香说。 “三姐姐?”顾轻荷想到了什么,轻笑了起来,说:“不知这廖公子能不能入得三姐姐的眼。” “小姐也觉得这像是说亲呢?” “都如此明显了,只是这廖家是什么家世?” “并非什么显赫人家,比咱们顾府,算是小门小户了,只是廖家公子有功名在身罢了。平阳也并非什么好地方,离京城远着呢。” “平阳挨近京郊,也不算太远,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庶女,也不用这样低嫁。”顾轻荷说。 果然,廖家一走,便传来了顾曼宜不好的消息,听说是哭着从和辉院里出来的,顾玄安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怒气。 顾轻荷早就猜到了,吩咐沉香:“沉香,你把尹公子送我的那两支狼毫带上,我去看看三姐姐。” “小姐这时候去看三小姐合适吗?”沉香迟疑问。 “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我当然要去看看的。何况以前她也是经常来看我,这时我若不去,岂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了?” “小姐说得是。”沉香去把那两支笔包好,顾轻荷又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 顾轻荷到倚梅院的时候,顾曼宜还伤心着呢。 “三姐姐,我来看你了。” 顾曼宜也没应声,倒是喜儿迎了出来,说:“四小姐来了,咱们小姐心情不太好,四小姐你素日与她要好,进去劝劝咱们小姐吧。” 顾轻荷点头,进了暖阁,顾曼宜擦了眼泪,勉强笑道:“四妹妹,你来了。” “前几日我瞧姐姐的笔用着掉毛,便把偶得的两支狼毫拿来给姐姐。”顾轻荷说。 “你有心了,只是这笔贵重,我不能收。” “姐姐不必跟我客气,这笔不过是个小物件,能让姐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顾曼宜示意喜儿收下礼物,又说:“喜儿,快上茶。” 顾轻荷看着她刚刚哭过的样子,便问:“姐姐刚刚受了委屈?” 顾曼宜抬头,觉着骗不过她,便点头道:“你想必也知道了,那廖家今日来的目的。” 现在府里都传遍了,只是没确定的事情,底下的人都不敢往外说。 顾轻荷点头,说:“廖家的家世确实配不上咱们家,姐姐若不喜欢,不理了便是。” “哪能是我不理就行了的事情,”顾曼宜说,“我并非看不起廖家的家世,只是寒心母亲寻了那么久,竟拿这么个人家来搪塞我。我虽不是她亲生的,可我到底也是顾家的小姐啊。” “虽然廖家的家世一般,但我听说廖家公子人品相貌都是好的,大约大伯母是看中了这些。婚姻大事,嫁对了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的。”顾轻荷安慰她说。 “我也知道这些,可我心中终究意难平。”顾曼宜楚楚可怜地看着顾轻荷,说:“我是顾府的庶女,我从小便知祖母和父亲不是那么疼爱我,所以我事事处处谨小慎微,想着乖顺些,总能让他们待我好一些。可不曾想,我的乖顺却让他们觉得我好欺负。” “姐姐……” “四妹妹,此事我也不怨任何人,只怨我自己。廖家也罢,若是那廖公子真是个好的,我嫁了也就嫁了,从此远离京城,到平阳去过上小日子也是不错的。可是你不知道,那廖公子竟是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顾轻荷疑惑,传闻这廖公子不是上进好学之人吗? 提起这个,顾曼宜一阵恼怒,只说:“你且去问二哥,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配踏入我们顾府的门!” “姐姐莫恼,既然他是那般不堪之人,姐姐不再见他便是,想来大伯母也不会逼着姐姐答应这门亲事的。” “母亲是没再说什么,可是时间就这么过了,明年我就十七了,你也知道我耽搁不起的。”顾曼宜说。 之前顾白氏一直吊着她,这次干脆又找了个这样的人家,顾曼宜纵使再胆小怕事,也会怒急,这人一旦急了,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64 不愿 “姐姐宽心,以后总不会遇到这样的人家,想必大伯母也是不知情的。”顾轻荷说,“这次幸亏有二哥在,不然就真的被那廖家给骗过去了。” “是啊,幸亏有二哥在。”顾曼宜倾吐完了,情绪好了不少。 “姐姐喝口茶缓缓。” 顾轻荷坐了一会,喝了两盏茶便回去了。 “去打听一下那廖公子是怎样的人。”顾轻荷说。 “小姐何不直接问二公子?”沉香说。 “这样的事情,二哥恐怕不会告诉我,而且我去问岂不是又让三姐姐多疑吗?还不如自己去打听呢。” 沉香笑道:“其实晴衣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廖家公子在平阳的名声确实不好,常年混迹烟柳之地,性情暴虐,大约是仕途不顺的缘故,经常打骂府中下人。这次大概是想着通过咱们顾家谋得一官半职罢了。” “竟是这样的人,难道大伯母看人之前都不去打听一下吗?” “小姐可明白,有的事情不是打听不到,而是不愿打听。”沉香道。 顾轻荷轻笑,道:“我以前总以为大伯母是心胸宽广之人,自己是顾府的正室夫人,又生了两个儿子,这地位是无可动摇了。却不曾想她还是小气之人。” “府里两位姨娘都是得宠过的,尤其是现在王姨娘正得宠,所以正室夫人总会有受冷落的事情。” 顾轻荷点头,不再多说。 次日,老夫人知道了此事,只是责怪了顾白氏几句,便没再多说。 “是儿媳识人不清,让人给糊弄了,本以为咱们两家是远亲,廖家总不会骗我,却不曾想那廖家公子竟是那样的人。也是怪我,想着三姑娘年纪不小了,便着急了,来不及打听,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委屈咱们三姑娘了。”顾白氏几句话便把自己摘清了。 “既然知道错了,曼宜的婚事就该仔细相看着,着什么急,咱们顾府的姑娘还愁嫁吗?以后别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老夫人说。 “儿媳知道了,以后定会细细查看,绝不被人糊弄了。” 听了这一番话,顾曼宜脸色更差了。 从松晖院出来,顾曼宜什么也没说,直直地回了倚梅院,连书院都不去了。 “三姑娘也是可怜,这样一来,她的婚事又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了。”沉香说。 “不受宠爱的女儿便是这样的下场,若是换做顾欢宜,定不会是这样。” “所幸小姐的婚事不是大夫人做主。”沉香庆幸道。 “我的婚事还早呢,三姐姐的婚事不顺利,恐怕我的也不会太顺利。”顾轻荷道。 因着被这婚事烦扰,顾曼宜好几日没来书院上课,这日下学之后,白颖雪问清了原因,便去倚梅院看望她了。 一向比较晚走的尹文也过来问道:“三妹妹最近怎么没来?” “三姐姐要帮着大伯母料理家里中馈之事,这几日都没得空。”顾轻荷说。 “哦,那……请她好好保重身体。”尹文道。 “多谢尹公子,我会转告三姐姐的。” 尹文点头,见她已经收好了书本,即将离去,心中不舍,又着急发问:“对了,四妹妹,我上次送你的笔,可好用?” 闻言,顾轻荷笑道:“那笔我送了三姐姐,前些日子我瞧三姐姐的笔用得都掉毛了,她又忙,自然没时间去挑好的,所以便送了她。” 尹文眼中满是失望:“那你呢?” “我正用着祖母不久前送我的川毫呢,也是极好的。”顾轻荷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尹公子你也早些回去吧。”她说完,便带着沉香走了。 尹文看着她走远的身影,有些颓然。 “这顾四小姐是真傻还是装的呢?公子好不容易寻了这么好的笔给她,她却白白转送了别人,公子的一番心思倒是白费了。”尹文身边的书童愤愤不平地说。 “别说了,四妹妹是心地善良之人,她也是关心三妹妹,她一个人无父无母,在府中并不容易。”尹文道。 “可是公子……” “别说了,回家吧。”尹文说罢,从另一边走了,书童只得闭了嘴跟上。 二人却没发现,在门口处,被树丛遮掩住的地方,顾白氏的贴身丫鬟素秋把这话全听了去。 素秋把这话原原本本说给了顾白氏听,顾白氏听后,笑道:“看样子这尹文是对四姑娘有意思了。” “正是呢,四小姐的才情和样貌都是好的。”素秋说。 “尹文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家世也不算太低,他的才学文章也是不错,假以时日考了功名,亦是不错的。倒是和四姑娘相配。” “夫人这是?” “左右三姑娘和四姑娘年纪相当,咱们家也好久没有喜事了,倒不如一起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了。”顾白氏说。 “只是不知四姑娘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都不在,老夫人同意便是了。”顾白氏又问,“三姑娘近日怎么样了?” 素秋叹了口气,说:“还是老样子,不过近几日倒是经常去香樟林道。” “她去那里做什么?”顾白氏奇道。 “那里离书院近,凡是去书院的人都得经过那条道。” “难不成是想去书院了?若是她想去便去了,在那里看什么。” “奴婢猜她怕是在看什么人。”素秋道。顾白氏更加疑惑了。 “奴婢听说之前尹家公子去静安院取芍药时,便是在那里撞见了三小姐,两人聊了好一会呢。三小姐房中新添了两支名贵的狼毫,听闻是四小姐所赠,可那两支狼毫分明是出自尹府,夫人可还曾记得尹夫人说起过?” 顾白氏听罢,眼中盈满了笑意,缓声道:“事情变得有趣了。” 素秋也跟着笑。 对这些事全然不知的顾轻荷仍在荷塘边喂鱼。 “小姐,很快便是荷花盛开的日子了,按照惯例,每年荷花盛开到最好的时候,辰王府就会举办赏荷宴。王妃今年定是会邀请小姐的。”沉香说。 “早就听说辰王府的荷花是京中一绝,小姐,奴婢也可以跟去看看吗?”晴衣问。 “到时候再说吧,若是我能去,肯定不会落下你的。”顾轻荷笑道。 “多谢小姐!”晴衣欢快地说。 顾轻荷面上虽笑着,心地却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切都在计划内,她按照定好的路一点点走,唯一例外的就是李怀瀛。 她实在没想到他竟是太子,如此尊贵的身份。 原本她应是自信满满的,可是现在的她,却有点心虚了。她所仰仗的家世、修养、相貌等,都是他唾手可得的,甚至他能找到比她更好的。 更何况,她身上那些不为人知的污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被人揭开来。 若是选定了他,从此以后每一步都更加艰难。 65 挑拨(上) 盛夏,天气更加炎热,顾轻荷便起得更早了,她是耐不住炎热的人。书院旁种了不少香樟树,倒是比别的地方阴凉一些。 因着天气炎热,秦先生也让早下学了。 从书院回来,就那么一段路的时间,顾轻荷都能热出一身汗来。看着那么大的太阳,顾轻荷躲在树下皱眉。 “时间尚早,小姐不妨在这树荫里走走,也好去去暑气。”沉香建议道。 “也罢,且去汀兰水榭看看,此时那里应该是最凉爽的了。”顾轻荷说。两人一同前往水榭。 远远地便听见水榭里传来顾欢宜的笑声,沉香笑道:“还是五小姐欢快,这么热的天,就连那花草都焉焉的,偏她还是欢声笑语的。” “这是自然了,五妹妹虽然性子傲,却也心肠直,没什么烦恼。咱们过去瞧瞧。”顾轻荷说。 两人刚走到水榭边,顾曼宜刚好从里面奔出来,王姨娘跟在她身后担心道:“慢点,别摔着了,翠柏,还不快扶着点小姐!” 翠柏哪里跟得上她,只一转眼的功夫,顾欢宜就奔出了水榭边,抬头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顾轻荷,她顿时停了步子,有些拘束地说:“四姐姐,你来了。” 还未等顾轻荷说话,她又担心地问:“你是过来教我习字的吗?” 顾轻荷心中觉得好笑,却又不便表现出来。 自从那日顾欢宜听了王姨娘的话,疏于练习,也不愿顾轻荷过去紫汀院之后,她的字便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被顾老夫人好好训斥了一顿。 导致她看见顾轻荷都有些害怕。 顾轻荷摇头道:“难不成我见了你就是过来抓你去写字的?”她抬头看了看天,说:“夏日炎热,府中人人都知道这汀兰水榭是顾府里最清凉的所在,我从书院回来,便过来歇歇。” “不是过来叫我写字的那就好。”顾欢宜庆幸道。 “王姨娘也在呢。”顾轻荷看着她。 “奴婢见过四小姐。”王姨娘在她面前倒是挺懂礼数。 “这水榭是爹爹专门给我建的,四姐姐应该没见过吧,今天我带你进去看看。”顾欢宜听说不用写字,心情甚好。 “好。”顾轻荷也不推辞,只是她答应的瞬间察觉到王姨娘的神色有些不对。 一走进里面,顾轻荷便感到十分清凉舒爽,里面的布置与紫汀院的风格相似。 “小姐,她们进去了。”喜儿说。 顾曼宜站在水榭不远处,看着顾欢宜带着顾轻荷进去,脸上木木的。 “小姐在府中那么久都没进过这水榭里,四小姐才刚来便能进去了。”喜儿不甘心道。 “五妹妹不喜欢我,不让我进也是情理之中。”顾曼宜说。 “可是五小姐一开始也是不喜欢四小姐的,若不是老夫人……” “喜儿,别说这些话了,若是被祖母听到就不好了。”顾曼宜打断她,“我还有几件衣服没秀完,咱们回去吧。” 喜儿没敢再说,跟在顾曼宜身后回去了。 顾曼宜现在心里滋味确实不好受,顾欢宜自小便与她不对付,更是处处压着她一头,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府里多余的人。 可是后来顾轻荷来了之后,她就竭尽全力去讨好她,却不曾想到头来,她还是个多余的人,就像被所有人孤立了一样。 不管她对顾轻荷多好,可是后者都是淡淡的,转身就可以跟顾欢宜谈笑风生。 顾曼宜明白,她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远远地便见素秋带着下人过来,她看见顾曼宜,笑道:“奴婢见过三小姐,今日真是巧了,夫人正好让奴婢去请三小姐到和辉院议事。” 顾曼宜微笑点头道:“不知是何事?” “三小姐去了便知道了。”素秋说。 顾曼宜看着她身后下人端着密封盒子,能隐隐感觉到一阵冷气迎来,她疑惑道:“不知姑姑这是要去哪啊?” “现在天气炎热,夫人怕四小姐适应不了这京中的天气,便让奴婢给四小姐送些冰块过去降暑。前几日尹夫人过来时送了好些荔枝,夫人想着四小姐爱吃,便一并让奴婢送了过来。”素秋笑着回答。 “那姑姑快去吧,别呆久了冰块融化了不好。我这就去夫人那里。”顾曼宜道。 “那奴婢就先走了。”素秋忙带着人去了。 主仆二人看着素秋走远,喜儿忍不住道:“大夫人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小姐好,怎么她就有,小姐却没有。” “四妹妹是嫡女,我只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怎能与她相比?”顾曼宜缓声说。 “小姐……”喜儿心疼地看着她。 “好了,别说了,走吧,别让大夫人等急了。”顾曼宜说。 顾曼宜去到的时候,顾白氏正在看账,见她来了,便说:“三姑娘来了,桑夏,上茶,过来坐吧。” 顾曼宜坐到旁边,看见桌上摆了一盘荔枝,眼波微动。接着便听见顾白氏说:“这是尹夫人专门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多谢咱们家在书院照顾尹家公子,你且尝尝。” “多谢夫人。” “我听说尹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书也读得好,前几日见他和四姑娘聊得挺好。四姑娘与你年纪相当,也是到了婚嫁的年龄了。”顾白氏说。 顾曼宜不敢言语。 “你先看看这账目吧,有什么不懂的便跟我说。”点到为止,顾白氏把手中的账本递给她。 顾曼宜神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镇定地接过了账本,仔细瞧了起来。 很快桑夏便把茶端了上来,过了一会,素秋也回来复命了。顾曼宜把看好的账目递给顾白氏,上面标出了不合理的几样。 顾白氏一看,便欣慰道:“你看的不错,也比我细心。把你教出来了,下一个便该是四姑娘了。” “四妹妹比我聪慧,肯定更快学会。”顾曼宜说。 “四姑娘确实聪慧,也讨老夫人欢心,又是咱们府里的嫡小姐,不知老夫人会看中哪家的公子呢。经了上次,我也不敢随意帮你相看了,你不用着急,左右你是顾府的小姐。”顾白氏说。 提起她的婚事,顾曼宜心中发凉,却也只能应是。 66 挑拨(下) 这么热的天气,沂南居阴凉爽快,正是避暑胜地,且靠近春明行宫,那行宫是皇上夏日避暑所住。 所以近日沂南居的各种聚会就更加多了。虽然顾玄安每次都盛情邀请,但是顾轻荷却不曾应允。 那日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她也只是个略通诗书,擅长写字的人。旁的是再也不会了。 秦蕴然身子不好,天气又这么热,便也没去。 这日下学之后,顾轻荷收了书,正往清辉院走,却在香樟林道处被尹文拦住了。 “四妹妹,我有话要跟你说。”尹文说着,看了看沉香。 “尹公子有话便说吧。”顾轻荷微笑道,假装没读懂他的暗示。 尹文略一思忖,终究还是从怀中拿出一支莲花簪子,说:“昨日诗会赢的彩头,知道四妹妹喜欢荷花,便拿过来送给你了。”他说着便递了过来。 顾轻荷却退后一步拒绝道:“既然是诗会彩头,尹公子应该珍藏才是,夏日荷池里的开的花正好,我更喜欢这些鲜活的花朵。” “我是想着,这样好的簪子,被我束之高阁而不被美人佩戴实在是可惜了。只是一个彩头,并无别的意思,四妹妹收下便可。” 顾轻荷瞧他说得真诚,心中一软,几乎就答应了,可是低头一看,便想起那日掉在这里的香囊,顿时清醒过来了。 “能被公子珍藏已实属不易,若有朝一日能别于少夫人发间,更是它的福气。天气炎热,尹公子快些回去,别中了暑气,我还有事,先走了。”顾轻荷说完,直接转身走掉了。 尹文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无限叹息,又低头看着那支莲花簪子,更是感叹。随即把那簪子收回怀中再离去。 他走后,顾曼宜从遮蔽处出来,嘴里喃喃道:“牡丹花谢,终于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了。” 这天晨起便觉得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暴雨了,顾轻荷赶紧收拾妥当了,去松晖院请安。 刚好在门口遇见了顾曼宜。 “三姐姐早。”顾轻荷道。 “四妹妹也来了。”顾曼宜笑道。 两人一同进屋,老夫人正在里面用早膳,两人便在大堂里坐着,等老夫人用完早膳,其他人也来齐了,便一同向老夫人请安。 今日不用上课,小一辈便都留了下来,陪着老夫人说话。 话题自然绕不开顾曼宜的亲事,这次顾白氏倒是积极,说是物色了几个公子,只待进一步确定。 “这些人选儿媳都还要一一考量过才敢给母亲看,免得又闹了那样的笑话。”顾白氏道,看了看顾轻荷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说起来,四姑娘与三姑娘年纪相当,是不是也要物色起来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顾轻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眼角瞥见旁边的顾曼宜神色也不好。 “四丫头倒是不急,你这么说,可是有看中的?”老夫人多嘴问了一句。 顾白氏笑道:“我听闻尹家公子尹文就在咱们家的书院上学,平日里也与四姑娘交好,尹文相貌品行都是极好的,又与玄安是至交好友,与四姑娘倒是十分相配。” “尹文是不错的。”顾老夫人也点头,尹家的家世也不差,如此一看,两人倒是十分般配。“只是这毕竟四丫头的事,还要她同意了才好。” 听到这里,顾曼宜的神情已是十分不对劲,顾轻荷更觉无奈,便道:“祖母,孙女还小,又刚刚进府,都还没在祖母跟前尽孝道呢,祖母便想着要把孙女嫁出去了?” 一听这话,顾老夫人便笑了,说:“也是,四丫头才刚回来,只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 “孙女可没说不嫁人呢,只是孙女还想着在祖母身边多留两年,好好服侍祖母。孙女出生没多久便离开了祖母,这十几年来也未曾在祖母身边侍奉,心中十分亏欠不安。在苏阳时爹爹便时常提及祖母,时常感叹不能在祖母身边尽孝心中不安,如今终于能在祖母身边了,孙女即便不想着自己,也想提爹爹在您身边好好尽孝。” 一提到顾梦之,顾老夫人的心便软了,点头道:“四丫头说得也有理,你才刚来我身边,此事不着急,就先办三丫头的吧。” “母亲说的是,若是四姑娘想多留两年,也不着急,儿媳只是看着合适的,帮忙想看着罢了。不过早些想看着,到了合适的时候水到渠成也不妨。尹家公子的年纪倒也不大。”顾白氏说。 “孙女父母不在,婚姻大事自然由祖母做主。”顾轻荷抢道,“若是祖母觉得哪家公子好,孙女自然会看。只是孙女如今一心想尽孝,别的实在没有心思关心。” 此番话也是在提醒顾白氏,她又不是顾轻荷父母,没有权力干涉轻荷的婚事。顾白氏听了此话,眼神微变,倒也看得出是听懂了,可是面上却还是那副和善的模样,倒让顾轻荷心提了几分。 “罢了,此事以后再说吧。倒是这几日天气热,你们要小心外出,可别中了暑气。让厨房的人多熬些绿豆汤解暑才是。”顾老夫人说。 “是,儿媳吩咐了厨房每日熬了绿豆汤送去给各院。” “如此甚好,听说辰王府送来了请帖,邀请各府的夫人小姐去赏荷。我年纪大了,天热经不起折腾,眉兰你就带着三个丫头去吧。”顾老夫人吩咐道。 “母亲不必担心,按照往年的惯例便是了。只不过四姑娘来了,左右不过是准备多一个人的东西罢了。”顾白氏说。 “既如此就好。”顾老夫人也放心了,看了看外面的天,又说:“外面变天了,眼看就要下雨了,你们快些回去吧,可别等雨下下来了,被淋着了。” 众人这才告退。 从松晖院出来,天已黑极了,雨随时就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刚刚在里面讨论的内容,顾曼宜一出来冷着一张脸就往外走。 往常她请安出来总是要笑脸与顾轻荷攀谈几句的。不过顾轻荷也能理解她。 “小姐快些吧,快要下雨了。”沉香说。 “嗯。” “奴婢瞧着今天三小姐与往常有些不对劲,今日话更少了,对小姐也不如以前热情了。”沉香道。 “她想要的却被我抢了,自然是会讨厌我。往后你让晴衣多留意一下大伯母房中的事。” “小姐这是?” “她今日说的事实在令人惊讶。”顾轻荷道,好端端的便想染指她的婚事了,又那么巧是尹文,又是在这种时期,不能不让人怀疑。 67 赴宴 下了好大一场雨,池塘里的荷花反而更加清新精神了。 大雨过后,便又是炎炎烈日,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辰王妃照例在府中举办赏荷宴,邀请了近半个京城的官员女眷。 这日,马车如流水般停靠在辰王府的门前。顾白氏带了顾府的三位小姐,还有顾玄安骑马相护。 顾轻荷与顾曼宜同乘一辆马车,本来顾曼宜是不愿的,只是她更不愿与顾欢宜或者顾白氏同乘。 上车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过话,马车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气氛略有几分尴尬。 “姐姐是在怨我?”顾轻荷问。 顾欢宜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说:“妹妹此话怎讲?” “姐姐难道不是在气我?不然何故摆出这样的脸色给妹妹看呢?”顾轻荷说。 “你瞧,”顾欢宜轻笑,“就连我心情不好对你态度冷一些你就这样质问我了,四妹妹,我又怎敢怨你呢?” “姐姐,这并非质问……” “是不是都无妨了,你我心里清楚就行了。”顾曼宜打断她。 顾轻荷无从解释,只怕说得越多别人就想得越多。顾曼宜就是那种心思细腻容易多想的人,她活得太艰辛,太谨慎了。 恰在此时,辰王府到了,两人不再多说,各自被丫鬟搀扶着下车。 顾轻荷这次带的是晴衣,她虽然不如沉香细心稳重,可会武功,能在外面护住她。 辰王府低调奢华,门口停满了马车,进门通报之后,女眷便由丫鬟带入后院,男宾便到前厅。 辰王妃在香露堂会客,顾轻荷进去时,里面坐了一圈的女眷。见她来了,辰王妃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轻荷来了,过来坐前些。”辰王妃笑道。 顾轻荷立刻觉得堂中坐着的女眷的目光瞬间汇聚到她身上了。她走上去,丫鬟在辰王妃座椅旁加了座。 “轻荷见过辰王妃,王妃今日身子可好?”顾轻荷道。 “一切都好,见着你就更好了。”辰王妃笑道,“别站着了,快坐吧。” 顾轻荷顺势坐在了旁边。 她刚坐下,辰王妃就对众人说:“这是顾府的四小姐,前些日子才会的京城,不久才刚及笄,想必你们都见过了。” “那日及笄礼在顾府遥遥一见,便觉得顾四小姐风姿过人,如今一见,更觉如此,难怪能得王妃如此宠爱。”顺怡伯爵夫人笑道。 “是啊,顾四小姐相貌惊人,真是羡煞旁人了。” “……” 顺怡伯爵夫人此一言就好像打开了水龙头一般,后面赞扬的话就好像流水一样涌了出来。 顾轻荷说不上什么,只好点头微笑,转眼看到顾白氏旁边坐着的便是尹夫人,尹家还有嫡出的女儿,就是尹文的那个喜欢芍药花的妹妹,此刻也是坐在尹夫人身边。 说话间,外头走进来一人,一身红衣,英气勃勃,惊艳四方。顾轻荷觉得十分眼熟,只听后面一慈祥妇人走了进来。 “威远侯夫人也来啦。”有人道。 顾轻荷这才想起,那红衣女子就是前些日子她在街上见过的威远将军的女儿,宁琪琪。 “琪琪,快些来见过辰王妃。”宁夫人道。 宁琪琪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说:“琪琪见过辰王妃。” “不必多礼,快坐吧。”辰王妃倒也不介意宁琪琪的无礼。 只是这二人一进屋,这屋里的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敬重。宁家一家为了大胤,男丁都捐躯沙场了,只留下老将军和一屋子女眷。 正是他们保卫了京城中的这些人,让他们衣食无忧。所以纵使宁琪琪再怎么无礼,满京城的人都会容忍的。 “听闻宁老夫人近日病了,可好些了?”辰王妃问。 “是,母亲年纪大了,都是些老毛病了,吃药休养几日便可,让王妃费心了。”宁夫人答。 “你们一家都是大胤的功臣,我这里有上好的人参补药,你走的时候带上吧。还有皇上今日赐了两柄玉如意,摸起来温温凉凉的,夏日炎炎,你也带回去给宁老夫人安枕吧。”辰王妃道。 “多谢王妃,如此大礼,宁家受之有愧。” “不过是寻常薄礼,便是再大的礼宁家也是受得的。”辰王妃笑道。虽然受皇上宠爱和尊重,可是宁家向来是恪守本分的,也从未做过太过出格之事。 宁夫人的性子和处事风格也是辰王妃所喜爱的,所以辰王妃对待宁家也就更好了。 “臣妇谢过王妃美意。”宁夫人也不再推辞。 座席下的宁琪琪显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往外面了。 “不是说要来赏荷的吗?怎么还坐在这闷闷的屋子里?”宁琪琪见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忍不住问。 “琪琪,小心说话。”宁夫人小声提醒,抱歉道:“幼女无状,请王妃恕罪。” “无碍,她年纪小,想必是不愿意陪咱们坐在这里聊天了,倒不如放这些小辈到花园里走动走动。待荷池那边准备好了,我便差人通知她们过来。”说罢,辰王妃又对身边的顾轻荷道:“你也去吧。” 顾轻荷起身行礼,道:“谢王妃,那我便去了。” “是你!”宁琪琪起身惊讶道,“那日在安新街的女子,你还有一位姐姐呢。” 她这么一说,辰王妃也惊讶了,疑惑地看向顾轻荷。 顾轻荷不慌不忙地笑道:“正是我,宁小姐好。” “你叫什么名字?那日我训马惊了你,还没给你赔礼道歉呢。”宁琪琪爽快道。 听她这么一说,宁夫人也惊讶地起了身。 “顾轻荷。” “她是顾府的四小姐,大学士顾梦之的女儿。”辰王妃补充道。 “原来是顾四小姐,琪琪顽劣,冲撞了顾四小姐的事我也早有所闻,只是不曾知道那人竟是顾四小姐,真是抱歉。”宁夫人赶紧道。 “娘,做错事的人是我,我道歉就行了,你不必。”宁琪琪又对顾轻荷说:“我那日说了要登门道歉,并非说大话,只是这几日我并不知你是谁,所以未寻得你的门,今日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现在这里跟你道歉,对不起。明日我便亲自带了礼物上顾府。” “我无事,实在不必宁小姐如此大动干戈。”顾轻荷笑道。 “你无事可我也是错了,父亲说过,做错了事就得道歉。” “好,那我明日便等着你过来。”顾轻荷倒是喜欢她这直爽的性子。 “不愧是将门虎女,宁小姐倒有几分威远将军的风范。”尹夫人道。 “正是呢。” “好,此事便这么说定了。左右今日闲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花园?”宁琪琪又说。 “正有此意。”顾轻荷道。 “哈哈哈……”辰王妃看起来甚是高兴,便道:“你们小一辈的都去吧,可别在这闷坏了。” 那些被拘着的小姐们便赶紧起身告退。 辰王妃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心中感叹,多年轻鲜活的人啊。 68 赏荷 那些小姐们到了花园里,顿时整个人都放开了。不少人过来跟顾轻荷攀谈,顾轻荷却在到处找秦蕴然。 “你是在找她吗?”忽然,宁琪琪指着一个方向,顾轻荷循着望去,果然见秦蕴然在那里。 顾轻荷一阵欣喜,道:“你的眼神可真好。” “那是当然,我可是跟大哥去狩过猎的。”宁琪琪自豪地说。 两人向秦蕴然走过去,顾轻荷找到秦蕴然才算是找到了归属感和安全感。 “你就是那日救了她的姐姐。”宁琪琪说。 “你是威远将军的孙女。”秦蕴然也认出了她。 “我叫宁琪琪,叫我琪琪就好了。那日冲撞了你们俩,正好今日碰上了,就一起道歉了。实在是对不起了。”宁琪琪倒是爽朗。 秦蕴然温柔笑道:“没事的,我也没伤着。” “姐姐福气大着呢,没事。”顾轻荷说,“早就听闻辰王府中的荷花最漂亮了,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是了,听说那荷池有一整个马球场那么大呢!”宁琪琪也说。 “宁妹妹擅于骑马,想必马球也是打得极好的。”顾轻荷说。 “没有没有,总打不过二哥的。”宁琪琪说。 三人说话间便来到了荷池边,果真如宁琪琪所说,荷池极大,站在一边竟然望不完全,说是荷池,倒不如说是一个湖,只是被种植了满湖的荷花。 临府的一边上都摆满遮阳棚子,棚子下放置了桌椅和点心。男宾在另一边,早已坐满了人,女眷则在另一边,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 不多久,辰王妃便带着各府女眷从道上过来,各人可入座远观,也可以随意走动。 湖中还漂了几条船,有兴起的公子早已踏上船划到荷花深处了。 对于坐在岸上安静赏花,宁琪琪显然更中意划船去摘花。她兴致勃勃地拉着两人去划船。 秦蕴然看着那满湖水,直摇头,说:“我就不去了,这船也只能容得下两人,你们正好。”秦蕴然身子本就弱,更是怕水,宁琪琪也不勉强,便让她在岸上看着。 “她走了,你也要走吗?”宁琪琪回头问顾轻荷。 “怎么会?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自然要深入藕花深处了。”顾轻荷说。 “好,我以为你们这些弱女子都是怕这怕那的,你倒爽快。这一点上,我欣赏你。” “那就多谢宁小姐欣赏了。”顾轻荷笑道。 “从今往后你我就是朋友了,你就叫我琪琪吧,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姐姐就是了。”宁琪琪边说边走,她刚踏上那船,便听到宁夫人的制止声。 “琪琪,你要做什么?快下来!” “娘,我带顾四姐姐去划船摘花。”宁琪琪道。 “可别,在这岸上也能摘花,何苦要划船,那湖里多危险。顾四小姐不及你通水性,万一遇到了危险,你尚且自顾不暇,顾四小姐可怎么办?”宁夫人始终担心。 顾轻荷自幼长在江南水乡,其实是通识水性的,只是在京中,她倒愿意装作不识水性。 “若真有危险,我自会保全她。而且,这偌大辰王府,这么多人看着呢,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娘你放心吧!”宁琪琪执意要去。 “请宁夫人放心,我自会一切小心,若有事,绝不会怪到宁妹妹头上去的。”顾轻荷道。 “顾四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们。”宁夫人声音降了下来。 “晚辈知道,请宁夫人无需担心。”顾轻荷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不知为何,看到顾轻荷如此笃定稳重,宁夫人悬着的心要安定了下来。 “琪琪武功了得,又通水性,这周围又那么多人看着,你便让她们去尽兴玩吧。若真有事,还有本宫在这里担着呢。”辰王妃道。 “是,如此臣妇放心便是。”宁夫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坐席上。 宁琪琪高高兴兴地把顾轻荷接了过去,晴衣不放心,上了另一条船跟在后面。 两人在湖上划船,周围都是荷花,香气扑鼻,有些莲花甚至长得比人还高。宁琪琪划船,顾轻荷采花,游玩于荷花间,她心中高兴,仿佛回到了苏阳一般,在苏阳的荷塘里划船饮酒,潇洒自在。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这些荷花开得真好。”顾轻荷摘下一支开得正艳的花,笑道。 “姐姐说话总是文绉绉的,跟秦姐姐一样,我娘就希望我像你们一样,多干些女孩子该干的事情,可是我偏偏不喜欢,我就想像父亲兄长那样,有朝一日也能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把那些杀我家人、屠我百姓的蛮人赶出去!”宁琪琪道。 顾轻荷心疼地看着她,她还如此年轻,便已经失去了父兄,宁家那么多兄弟,竟然没有一人留下,所以现在皇上不再让威远将军上前线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也难怪她养成了这副性子。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我等着。”顾轻荷说。 “你居然相信我?!”宁琪琪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以前不管我跟什么人说这番想法,他们都是劝我看开点,女孩子不应如此,而应该好好地活着,这样才不辜负死去的人。可是那些蛮人杀了我父兄,这样的仇恨我怎能不报?” “我当然相信你,我同你一样,没有父亲,自然懂得失去父亲的痛苦。只是若你真想以后上战场,走这条路,也应该明白打仗不仅仅靠武力,更多地要靠脑子。”顾轻荷说,“若只是靠武力,便与那蛮人无二了,你要成为大胤的女将军,就要懂得战术。” “女将军?”宁琪琪被这新鲜的称呼吸引住了。 “古时如花木兰、妇好、樊梨花都是有名的女将军,其英姿不输男子。因为是女子,所以这条路极难,是不是要真走这条路,你可要想好了。” “我想得很去清楚了,我要为父兄报仇。方才姐姐说到战术,我也知道打仗不仅仅靠武力,更要经验、战术。我终日困在这京城中实在做不了什么,只好把武功练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也是好的。” “虽然你现在不能在战场上积累经验,但是你多懂些理论知识也当是积累经验了。”顾轻荷说。 “那我回去得多看几本兵书了。” 顾轻荷笑,说:“威远将军曾立下赫赫战功、戎马一生,他本身就是一本无可复制的兵书了。” 听了这话,宁琪琪立即眉开眼笑,道:“我知道了!往后我就多缠着祖父!” “我们琪琪真聪明!” “多谢姐姐教我,我遇见了这么多人,姐姐还是头一个理解我并支持我的人。以前我总以为是我错了,现在有姐姐支持,我觉得好受多了。” 69 偶遇 “这些很主观的事情你觉得对便是对的,千万别对自己失去信心。”顾轻荷说,“光顾着说话了,你瞧你一枝花都还没采呢,等会该回去了,可不能空手回去啊。” “姐姐快帮我多采几枝,我忙着划船呢。”宁琪琪笑道,自己也放下船桨,仔细地挑起花来。 刚才一边说话一边划船,不知不觉竟已入荷花深处,这些荷花长得高,顾轻荷周围除了碧色的莲叶和粉色的荷花,竟看不到旁的了。 幸好晴衣的船离得不远,尚且能听到声音。只不过纵使是男子的船也不敢划这么深。 顾轻荷担心出事,便说:“咱们划得太远了,小心出什么事,还是往回走吧。” “姐姐刚刚不是说要入藕花深处?我看这里还不够深呢,还要再往里面,那里面的花肯定最好看,任谁采的也比不上。”宁琪琪说着放下了刚摘的花,继续划船。 “指不定这湖里有什么呢。” “姐姐怕了?”宁琪琪笑问。 “是怕你母亲担心。”顾轻荷说,“这会她肯定看不到咱们的船了,你不该让她这么担心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摘最大最高的一枝花。”宁琪琪说着便把长得最高的那枝花折了下来,递给顾轻荷,说:“姐姐可拿好了,娘看到这移动的花就知道咱们安然无恙了,咱们也可以尽兴地玩一会了。” “亏你想出这个法子,日后肯定能当得了足智多谋的女将军。”顾轻荷嘴上打趣,但还是把那花举了起来。 “那可不是,姐姐说要用脑子的,我这不是用了?”宁琪琪也笑道。 顿时荷花丛中一片笑声,近处听到笑声的晴衣也放心了不少。 而在岸上看着的宁夫人见那船消失在荷花深处,她果然是担心不已,蹙着眉头,什么也吃喝不下,一颗心都在宁琪琪身上了。 直到看到那移动的荷花,她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此前也一直关注着那边情况的辰王妃也看到了,便笑道:“也不知是谁想出了这样的好法子,这回你可放心了?” “不管是谁,我总算是放心了。”宁夫人道。 “去,注意着宁小姐的行踪,有什么事随时来报。”辰王妃吩咐。别说宁夫人,她也是担心的。 而此时的小船内则比岸上要快活多了,宁琪琪一心扑在最大最高的荷花上,不停地往深处划,却也不莽撞。 两人说说笑笑的,倒也十分闲适自在。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若是带着酒来就更好了,醉卧画船赏花,倒是十分有情趣。”顾轻荷情不自禁道。 “我不懂你所说的情趣,只觉得划了这么久也有些渴了,倒是想喝酒上仙的桃花酿了。” 宁琪琪话音刚落,一阵清风拂来,除了荷花的香气,竟隐约带了几分酒香。 “是酒的味道。”宁琪琪嗅觉灵敏,她细细闻了,断定:“酒上仙的桃花酿!” 顾轻荷也闻到了那酒味,只是觉得奇怪:“在这湖中央,怎么会有酒香呢?” “说不定是有人像咱们一样划了船进来,正在饮酒作乐呢。”宁琪琪说着便往酒香更浓处划去。 虽是这么说,但是顾轻荷也没瞧见有谁的船划了进来,或许是她看漏了吧。 酒香愈发浓郁,离得越近了,偶尔听见人在低声说话,她们靠近了却又听不见了。 待宁琪琪拨开那一丛荷叶,便看见了另一条小舟,舟上坐了两个男子。 顾轻荷见了那两人,登时惊得站了起来,却忘记这里是在船上,水面晃动,她站立不稳,差点要掉入湖中,幸好宁琪琪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 “姐姐小心。”宁琪琪扶稳了她。 “多谢,快见过太子和三皇子。”顾轻荷说。 那坐于舟中喝酒赏花的确实是太子和三皇子,见了她们,两人也是很惊讶。 宁琪琪转身,道:“见过太子、三皇子。” “今日都是来赏花的,不必多礼。”李怀瀛说。 李怀清探头看了看宁琪琪身后的人,问:“不知宁小姐身后是何人?” “臣女顾轻荷。”她答。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顾府四小姐顾轻荷啊,今日一见,真是人如其名,你一来,这满湖的荷花都失了颜色。”李怀清笑道。 “三皇子过誉了,臣女只是普通女子,担不起三皇子这番夸赞。”顾轻荷说。 “快些坐下吧,别掉下去了。”李怀瀛记着她刚刚的事,特意说。 “多谢太子殿下。”顾轻荷这才又坐了回去。 宁琪琪见了两位皇子,倒也不生分,她因着宁家的身份,被皇上太后厚爱,平日就经常入宫,虽然与两位皇子不熟,但也是见过面的。 “太子殿下,您的酒好香啊,可是酒上仙的桃花醉?”她问。 “你的鼻子倒灵,正是酒上仙的桃花醉。”李怀瀛笑道。 “定是平日没少喝。”李怀瀛打趣道。 “这么好的酒,怎能辜负?两位殿下,可否赏一点给我喝?”宁琪琪双眼亮晶晶的,看的顾轻荷心里直想笑,暗叹:真是酒痴。 “这桃花醉清甜,又有桃花的香气,不易醉人,你喝着正合适,顾四小姐也喝一些吧,这是冰镇过的,正好解暑。”李怀瀛说着递过来两杯酒。 此时两条船已经并在一起了,拿东西也方便。 宁琪琪十分高兴地接过,递了一杯给顾轻荷,说:“方才姐姐还说‘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赏花有酒正好呢,这不,酒就来了。” 她刚刚学了这句诗,迫不及待地就用上了。 顾轻荷也接过酒杯,闻着醉人的酒香和花香,心中高兴,道:“可不是嘛,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真正是得偿所愿了。多谢两位殿下了。” “唔,这酒香之中确实染上了花香。原来不只是我们有这样的雅兴,顾四小姐也有,真是志同道合啊。”李怀清笑,把递到唇边的酒一饮而尽。 “三皇子说笑了。” “两位殿下躲在这里偷乐,难不成是嫌弃外面人多吗?”宁琪琪问。 “人多热闹,却也繁琐拘束,倒不如这里轻松自在。”李怀瀛说。 “两位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会这么觉得,可是搁在旁人眼里,这是盼也盼不到的尊荣。”顾轻荷说。 “顾四小姐这是说本皇子不会珍惜了?”李怀清挑眉道。 顾轻荷摇头,说:“臣女只是想表达两位殿下性情高洁,并无他意。” “管他性情如何高洁,此刻还是喝酒赏花要紧。”宁琪琪说,“来到这里可不就是要喝最好的酒,赏最好的花吗?” “宁小姐说得对。”李怀瀛笑道。 70 落水 辰王妃正饮酒作乐,忽然下人来报说那荷花不动了。宁夫人的心又悬了起来,她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急。”辰王妃安慰道,又问:“那荷花最后到了何处?” “湖中央。” 听了这话,辰王妃眉心微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不再多想,说:“应该是无事,若是有事,丫鬟应该来报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派人去找找。” 后面那句是为了安抚宁夫人特地说的。 辰王妃发话,立马便有熟识水性的下人划了船出去寻人。 宁琪琪贪杯那桃花醉,一直与两位殿下说话,顾轻荷不敢贪杯,劝着宁琪琪:“你不要喝太多,小心等会醉了没有力气划船,就该回不去了。” “不会的,我的酒量好得很。”宁琪琪自信道,也不是她夸大,她的酒量自小便是和家中父兄喝起来,差不到哪里去。 虽然如此,可是顾轻荷还是担心。 四人说话间,忽然听到晴衣说:“小姐,辰王妃遣人过来接咱们回去了。” 顾轻荷马上应道:“你让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们摘完这枝花马上出去。”又对宁琪琪道:“辰王妃派人来寻,咱们出来也挺久的了,该回去了。” “可是我还没喝够呢。”宁琪琪有些不舍。 “到了外面你还愁没有好酒喝?这里可是辰王府。”顾轻荷说。 “也是。如此两位殿下,我们告辞了。”宁琪琪十分豪气地拱手道。 顾轻荷重心不稳,不敢站起来,便坐着施了礼。 “去吧,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们在这啊,若是又遇到像你这样的酒鬼,我的桃花醉都不够自己喝了。”李怀清笑道。 “明白,请三皇子放心。”宁琪琪也笑道。 她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依旧清醒,顺着来的方向划回去,船上载满了荷花。 见了她们的船出来,晴衣松了一口气。顺利接到两位小姐的下人们也是松了一口气。 采了这么多荷花,又喝了好酒,宁琪琪心中高兴,划船也快了,因而回去比来时快多了。 船将近靠岸,忽然听见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小姐聚集的赏花台发出惊慌声。 “颖雪!来人呐,颖雪掉进去了!”顾曼宜慌乱中叫道。 听闻是小姐掉入水中,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熟识水性的男子。 等顾轻荷反应过来,却又听见扑通一声,身边的宁琪琪不见了身影,而湖中却出现了一抹红色。 她正在奋力向挣扎呼救的白颖雪游过去,顾轻荷惊惧之下,抓紧了船沿,叫到:“晴衣!晴衣!” 晴衣一个起跳,跃到她身边,说:“小姐不要怕,奴婢在这里。” 顾轻荷却抓住了晴衣的手,说:“快,你快去帮琪琪,她刚刚喝了酒,这么贸然下水,我怕出事。” “小姐,那你呢?”晴衣却更担心她。 “我没事,快,你下去了便不再有男子下水。”顾轻荷此时思路清晰,看着岸上已经乱了起来,希望辰王妃能控制住局面吧。 晴衣不再犹豫,她是知道顾轻荷会水的,所以她马上跳入水中,朝宁琪琪和白颖雪游去。 岸上辰王妃得知是白家小姐掉入水中,马上命人过去营救。因为今日赏荷近水,所以辰王府特意准备了熟识水性的男女过来候着。 此时正好拍了女子过去营救,并下令遣散周围男子,并命丫鬟取来干爽的棉被斗篷,备好姜汤。 宁琪琪本就有些醉意,刚开始下水还觉得可以,可是后面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幸好晴衣及时赶来,与她合力将白颖雪救至岸边。 拿着棉被斗篷的丫鬟马上冲了过来,远远地围住。白颖雪浑身湿透,而且夏日衣衫单薄,此时躺在地上曲线毕露,恍若无衣。 若是被男子所救或是看到,她的终身便毁了。 幸好周遭的男子都被遣散了,她呛了水,晕了过去,晴衣助她将水吐了出来,人也清醒了。那些丫鬟马上把斗篷给她裹上。 辰王妃也来了,关切问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白颖雪还是十分虚弱。 宁琪琪代为答道:“身子应该是无大碍了,水也吐了出来,快些回去更衣,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应该就没事了。” “如此就好,来人,带白小姐去西厢房更衣。”又看了看宁琪琪,说:“你也太大胆了些,幸好没事,你也快去更衣吧,别凉着了。” “我身体强健,没事。” “快去吧,你母亲该担心了。” 宁琪琪看着远远奔来的母亲,点头道:“是,多谢辰王妃。”然后随她母亲去了。 这边顾轻荷上岸,看着晴衣披着斗篷还在等她,便快步过去。辰王妃见她来了,便让她带人去西厢房换衣服。 “这孩子也是实诚,要一直等着你过来呢。”辰王妃说。 “多谢辰王妃体谅,我这就带她去更衣。”顾轻荷道。 “快去吧,可别凉着了。”辰王妃说。 顾轻荷便赶紧带着晴衣去了西厢房,西厢房靠近荷塘,路倒也不远,只是这里略微偏僻,少人经过。 湖中,待顾轻荷的船走后,李怀清仰头饮尽杯中的酒,忽然问道:“五弟,你认为这世人喜爱荷花是为什么?” 李怀瀛略一思索,说:“荷花品格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世人爱之大多因此。” 李怀清点头,说:“不错,世人也大多赞扬荷花这种品性。然而我今日却听闻有人爱它却是因为荷花的佛性,经历世间烦恼,最终却仍能开出本真的花。年年岁岁花相似,正如人的轮回。” “这番见解真是有趣。” “你可知是何人?”李怀清笑问。 “是谁?” 李怀清举杯,对着方才顾轻荷离去的方向,道:“正是刚才的顾四小姐。” “竟是她。”李怀瀛喃喃道。 “听闻是从苏阳来的,应该是个有趣的人。不会像这京城中的女子一般吧。”李怀清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三哥对她也有兴趣了?她的相貌可是京中一绝。”李怀瀛打趣道。 “你应该知道光凭相貌并不能得我欢心。” “我当然知道,若是谁能弹得了一手好琴,那才能真正得三皇子青睐。” “还是你最懂我,哈哈哈……”李怀清大笑。 71 独处 换了衣服出来,晴衣又喝了姜汤,顾轻荷才放心把她带出去。 “小姐,听说这西厢房平常不怎么会用,因为靠近荷塘,所以每年赏荷的日子才收拾出来给各府的夫人小姐用。”晴衣知道的不少。 “这里确实偏僻,不过也亏了这里靠得近,不然可要走远路了。”顾轻荷说,见这辰王府确实修葺得别致,即便是这样的偏僻地方,那花草都是讲究的,养得极好。 “这里的花草养得实在是好。”顾轻荷感叹。 “辰王世子可是传闻中的花痴呢,辰王府中的花草听说比皇宫里的还好呢。”晴衣笑道。 “确实比宫里的好多了。”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顾轻荷心中已经,忙四顾周围,发现这里陌生得很。 “谁?是谁?”晴衣立刻把顾轻荷护在身后。 “晴衣,这里不是我们来时的路。”原来她们来时匆匆,忘了记路,刚刚又光顾着说话,竟也发觉走错了路。 “是我。”李怀瀛走了出来。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顾轻荷忙行礼,晴衣也跟着行礼。 “不用如此多礼,我听闻有人落水了,有些不放心,便上来看看,原来是顾四小姐的丫鬟救了人。”李怀瀛说。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的丫鬟现已无事,落水的是白家小姐,也被救了起来,现已送至西厢房安置。”顾轻荷答。 “这些我都知道,你可有吓到?” 听到他这么问,顾轻荷一时惊讶,抬头看他,他的双眼清明,一片赤诚。 “臣女无事。” “听闻白小姐落水的时候,除了宁小姐去救人,顾四小姐也遣了贴身丫鬟去救人。你倒是镇定,自己的安危不顾,还能想着别人。”李怀瀛道。 “臣女当时在船上并无大碍,船已靠岸,只是想着宁妹妹方才喝了许多酒,实在放心不下,才让丫鬟去的。”顾轻荷解释。 李怀瀛看着她身边的晴衣,问:“这就是下水救人那丫鬟?” “正是。晴衣,见过太子殿下。” “奴婢参见太子,太子殿下万安。”晴衣行了大礼。 “不必多礼,起来吧。”李怀瀛笑道,“多亏了你,白宁两位小姐才能安然无恙。” “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晴衣自幼跟随我在苏阳长大,江南水乡,她自然是熟识水性。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何事?”顾轻荷说,潜意思已十分明显,如他无事,她就要走了。 李怀瀛笑,说:“你在观赏台赏花觉得如何?” 顾轻荷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略一思索,如实而答:“可远观也可划船采摘,远观风景宜人,近摘妙趣横生。” “观景台哪里算的是远观?”李怀瀛说,“不管远观还是近摘,姑娘所看到的都只是片面之景。我知道有一处,可远观全景。” “那必定是高处了。”顾轻荷道。 “你说的不错,顾四小姐可有兴趣前往看看?” 顾轻荷想着若能看到这莲湖的全貌,那必定是极为壮观的,刚想答应,可是一想到是和男子,尤其是太子两人观赏,觉得不甚合理,便说:“臣女虽然喜爱荷花,可也不想做出任何僭越之事,惹人非议。太子好意臣女心领了,臣女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什么僭越之事?”李怀瀛问,“我只是想着你今日与你丫鬟做了好事,救人有功,有功不能不赏,便告诉你有那么一个地方,你若想去,自然有人带你过去。” 顾轻荷不解地看着他。 “曾九,带顾四小姐去惊鸿阁。”吩咐完,他又对顾轻荷道:“良辰美景怎可辜负,顾四小姐应该去看看的,今日这样的机会怕是以后再也没有了。” 顾轻荷瞧着这意思他是不去了,便笑道:“那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太子殿下,烦请带路。” 曾九带了她去惊鸿阁。 惊鸿楼阁建在旁边的园子里,在树林的郁郁葱葱之中高耸二起,园子里种植了许多名贵花草。 “这惊鸿阁是辰王世子用来培育稀有花草的园子,楼阁上便可看见莲湖的全景。”曾九边走边说,待把人带到了惊鸿阁门前,便停了步,说:“惊鸿阁已到,请小姐随意,奴才先下去了。” 顾轻荷点点头,带着晴衣登上了这惊鸿阁。 这地方干净整洁,想必是经常有人过来打扫。所有东西精致简洁,风格清新自然,透着草木的温润。 登到顶楼,站在凭栏处观看,整个莲湖尽收眼底,视野开阔,景色壮观。顾轻荷忍不住舒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让人神清气爽,奴婢看小姐也松泛了不少。”晴衣说。 “那是当然,这样的好地方,整个京城也寻不到第二个了。而且这里树木葱郁,我们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也觉得沁凉,便知这里最能避暑。”顾轻荷说。 “小姐若是喜欢,回去云安阁让阁主也建个一样的,夏天也就可以避暑了,倒不用这样羡慕别人的。”晴衣笑着说。 顾轻荷却警惕地看着周围,说:“幸好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下次可不要这么口无遮拦了。云安阁的事在外面是再也不能提了的。” 晴衣吐吐舌头,说:“奴婢知道了。”她回头看着厅里摆放了茶水,便说:“这一路走来天气又热,小姐该渴了吧,奴婢给你倒茶。” 她过去,发现那茶水温度正好,像是知道有人会来这里,专门提前放了的。晴衣心里觉得奇怪,倒也没想那么多。 “那茶水该凉了吧。”顾轻荷说,却发现晴衣递过来的杯子是暖的。“怎么还是温的?” “奴婢也不知道,这茶水的温度刚刚好。”晴衣说。 顾轻荷细细一想,说:“应是有人要来。” 她刚说完,便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顾轻荷心一慌,险些把杯子打碎了。晴衣接过她的杯子,小声说:“奴婢放回去吧,小姐快些找个地方藏身,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别放回去,拿着,别让人发现咱们来过这里。”顾轻荷说,又环顾四周,发现厅背后有一个屏风,赶紧拉了晴衣躲进去。 她早该想到,这样隐秘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若是她被发现私闯这里还不知道是什么罪名呢。 尤其是她不知道楼下来的是什么人。 只是她一躲进去,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而清明的眼睛。 72 掩护 “太子殿下?”顾轻荷失声道。 “嘘。”李怀瀛食指放于唇前,通过缝隙往外瞧了瞧,外面的脚步声更加近了。 他们已经上来了,有好几个人影,顾轻荷不敢轻举妄动。 “大家快上来,瞧瞧这么个好地方,这可是亦恒的秘密基地,平常不让人来的。”是顾玄安的声音。 顾轻荷想他旁边肯定是有李亦恒的。 她想得不错,这个地方是李亦恒费尽心思打造的,无意间被顾玄安知道了,现在终于征得他的同意,顾玄安带了几个好兄弟过来游玩一番。 其中便有尹文和顺怡伯世子陆啸。这些都是世家子弟,平时便与李顾二人交好,此时自然要过来探寻一番。 “果真是好地方,在这里竟然可以看见整个莲湖,比起咱们在下面看到的可壮观多了。”陆啸赞叹道。 “此为远观,而在湖边便可亵玩了,辰王府真是两者兼俱啊。”尹文也笑道。 “诸位说笑了,这里不过清静了些,刚好适合给我用来种种花草。”李亦恒依旧是那般温和笑道。 “各位何不过来边喝茶便赏景呢?”顾玄安率先坐到了桌边,端起茶壶给各位斟茶。 顿时茶香四溢,顾玄安嗅到这香味,笑道:“诸位可要好好品尝这茶了,这是亦恒特制的芙蓉茶,里面加入了鲜嫩荷叶,就连着烹茶的水也是取自早晨和荷叶上的新鲜露珠。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也才喝过三四回,你们今日可有口福了。”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陆啸第一个凑了上来,从顾玄安手中要走一杯,入口便觉得满口清香,回味甘甜。 他忍不住道:“果真是好茶!” “尹兄,你也过来尝尝。”顾玄安赶紧招呼尹文。 “我这统共就这么点了,其余的可都送到母妃那里去了。你们可不要等一下吵着跟我要。”李亦恒说。 “今年夏天还没过呢,可还有大把时间制出来,大家可不要被他骗了。”顾玄安说。 “顾兄说得不错!” “……” 外面吵吵嚷嚷,屏风后面,顾轻荷听闻了那茶,果真从晴衣端着的那杯闻到了阵阵清香,甚是诱人。 她站的时间久了,又因为紧张僵直着身体,此时方觉累得不行,可是面前就是李怀瀛,若是再近些,那就真是连呼吸都能感受道。 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实在是无法维持原来的姿势,便想小幅度地舒展身体,却不料身子一软,整个人直直往下掉。 此时晴衣托着茶杯,一动便有声音。 千钧一发之时,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身子。这双手强健有力,顾轻荷当然知道是谁的手。 她抬眸,望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虽清明澄澈,可是却望不到底。 顾轻荷才明白,他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潇洒自如,他的心思也是深不见底的。他是太子,这样反而是好事。 虽然李怀瀛扶住了她,但是裙摆拖动间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就这点小声响,立刻就被人发现了。 陆啸擅骑射,常习武,听觉更灵敏些,听到这样的声响,便知屏风那边有人在偷听,顿时严肃道:“是谁在那里?” 顾轻荷尴尬不已,心中也是慌乱。若只是她一人在这里也就罢了,外面有顾玄安在,她被发现大大方方出去认错他们便也不会说她什么,偏偏此时她却和李怀瀛在一起。 早知如此,她一开始便不应该躲。 “我再说一次,是谁在哪里?”陆啸又道。 “再不出来我可要去抓你出来了。”顾玄安也说。 顾轻荷心中更慌,看看李怀瀛,便想着若是她主动走出去,别人应是不会发现他在这里。 为今之计,她和李怀瀛必须得出去一个。而他是太子殿下,这个不雅之事当然是由她来做更好。 想到这里,顾轻荷用力站起来,推开他的手,却不料被他稳稳地扶住。 李怀瀛刚才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就算她不说,他也知道她此刻想干嘛,便抢先把晴衣手中的茶杯拿了过来,大步走出屏风外,笑道:“不小心扰了诸位的雅兴,是我的不是了。” “太子殿下?!”陆啸先是惊讶失声,然后恭敬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李怀瀛说,“早就听闻辰王府的荷花开得好,便央了辰王妃想在赏荷日过来看看,又不想因着太子的身份拘束了大家,辰王妃便指了我惊鸿阁这么个去处,竟不知是亦恒的地方,实在是叨扰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惊鸿阁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基地,殿下光临是它的福气。”李亦恒说。 “你可是从不说这样华而不实的话的,不过这茶却是实打实的香。”李怀瀛说罢,轻呷一口,叹道:“好茶。” “太子殿下喜欢就好。”李亦恒说。 李怀瀛现身之后,其他人都拘束了不少。 喝过了一盏茶,李怀瀛看了看周围,说:“虽有好茶美景,却仍觉得缺了点什么。” 顾玄安瞬间领会,笑道:“那必定是缺了尹兄的琴了,咱们几个之中,就尹兄会些风月之事,此刻正好在太子殿下面前露露脸。” 尹文被他如此推了出去,面上觉得甚是不好意思。 顾玄安最是无所顾忌的,直说:“你不必紧张,就像平常那样就好,虽然太子殿下在这里,想必弹得不好也不会怪罪你的。” “玄安,没轻没重的。”李亦恒笑斥,“太子殿下不要怪罪才好。” “怎么会?既然太子殿下琴弹得好,不如露一手,三皇兄的琴也是极好的。”李怀瀛说。 “我怎可与三皇子相比,既然太子殿下盛情,我也不便推辞,便献丑了。”尹文自知无法推辞,倒也大方。 听他这么说,李亦恒立即让人送了琴上来。 尹文一曲高山流水十分流畅,曲艺相通,十分应景。 顾轻荷在屏风后面听着也觉得十分舒畅。 一曲罢,李怀瀛点评道:“此曲高雅古典,你深得此义。” “这名曲当然好,可是咱们今日是出来赏荷的,倒不如弹一首与荷花有关的,岂不更应景?”陆啸提议道。 “陆兄这个提议甚好,我倒想起汉乐府的一首。”顾玄安说。 “顾兄所说莫非是江南?”李亦恒也道,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正是!太子殿下,你觉得这首如何?”顾玄安问。 “甚好。”李怀瀛道。 “那便请尹兄一弹咯。”顾玄安笑道。 尹文也笑,说:“顾玄安的主意多真是不假!”虽如此说,却还是应言弹了起来。 顾玄安则是十分满足地笑了。 就连屏风后的顾轻荷也忍不住笑了,这个二哥无论在哪里都是这么活跃。 73 请求 几杯清茶入口,几支小曲过耳,李怀瀛便提议到下面的园子走走。他的提议,无人敢反驳,一行人便随他下去了。 躲在屏风后面的顾轻荷终于松了口气,她没想到李怀瀛竟会如此掩护她。 “小姐,他们走了,咱们也快些走吧,消失太久可不好。”晴衣担心道。 顾轻荷点头,她相信既然李怀瀛方才替她掩护了,那这会肯定也会把人带到离出口远远的地方。 果然,她顺利离开,并没有人看见。 因为发生意外,白颖雪换过衣服之后便早早回去了,宁琪琪倒是想继续留下来,却熬不过宁夫人,也回去了。 顾轻荷回到观赏台时,秦蕴然担心得团团转:“我听说你身边的丫鬟下水去救人了,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秦姐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顾轻荷说。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秦蕴然问。 “我陪着晴衣换完衣服,回来时迷了路,这辰王府太大了些,我和晴衣险些没走出来。”顾轻荷说。 “是啊,光是这个湖就已经够大的了。”秦蕴然说,“晴衣下了水,你也该早些带她回去才好。” “姐姐说得正是呢,待我去跟王妃说一声。只是接下来就不能陪你玩了。” “这有什么要紧的,咱们往后的日子还多着呢,你且去吧,这儿的好花我替你留多几枝。” “多谢姐姐。” “辰王妃刚才已经回香露堂了,这儿日头大,怕是受不住了,你去那里寻她吧。”秦蕴然说。 “多谢姐姐提醒。”顾轻荷道过谢之后便带着晴衣去了香露堂,她此时其实期盼着香露堂里只有辰王妃一人,她正好有些话要跟她说。 天随人愿,她到的时候,辰王妃正好香露堂旁边的暖阁喝药,此处只有她一个人。 “顾四小姐,王妃让您进去。”辰王妃身边的丫鬟兰栖进去通传后回道。 “多谢兰栖姑娘。”顾轻荷进去,辰王妃半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大丫鬟竹青在旁边伺候。 “坐吧,兰栖,上茶。”辰王妃道。 顾轻荷行礼后才坐下,不一会兰栖便上了茶。 “尝尝吧,亦恒新做的芙蓉茶,清香宜人,甚是消暑。”辰王妃说。 顾轻荷微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说:“果真是好茶,闻着有淡淡的荷香,里面是加了荷叶吗?”她明知故问。 “不错,你的鼻子倒灵。”辰王妃笑道。 顾轻荷低头羞笑,再抬头时,看着辰王妃笑道:“方才晴衣下水救人了,可否再跟竹青姑姑讨一碗姜汤喝?” 她此言一出,竹青下意识看向辰王妃,后者心领神会,点头道:“竹青,带顾四小姐的丫鬟下去喝姜汤,再去库房里拿些补品,她救人有功。” “多谢辰王妃。”晴衣行礼,便跟着竹青下去了。 两人一走,辰王妃便问:“你这样支开我的丫鬟是想跟我说什么事情?” 顾轻荷敛了笑,道:“婚事。” 辰王妃闻言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不瞒王妃,小女父母俱亡,又正值适婚年龄,家中仅有祖母一人可为我做主。但是王妃也知道,我自小便不是长在祖母膝下,如今又不能讨得她欢心,她老人家为我操心婚事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我若直接拒绝,怕是不好。”顾轻荷说。 “我记得顾家的女儿出嫁年龄普遍较大,你才刚及笄没多久,应该不会这么快谈婚论嫁吧。你如今跟我说这个,是想让我帮你吗?”辰王妃问。 顾轻荷抬头看她,认真道:“我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王妃是我敬重的人,也是如今唯一能够帮我的人,我不敢瞒您。” 她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大伯母为家中庶姐寻亲,竟也想插手我的婚事。小女惶恐,害怕祖母真听了大伯母的话,早早地就把我许了人家。我才刚回京城,心中有许多未竟之事,并不想这么快成亲。” “你既不想,找个理由回绝了你祖母便是,想来你顾白氏也不会有什么异议。”辰王妃说。 “虽是如此说,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她们真起了心思,我终究难逃。或许拒绝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我总不能回回都拒绝吧?若是我要成亲,那郎君必定是要我自己选择。”顾轻荷说得情真意切。 辰王妃神色忽地认真了起来,她说:“你这是想让我帮你一劳永逸?” “正是。”顾轻荷答,“我希望辰王妃能够帮我,让我自己做主婚事。” 听罢,辰王妃笑道:“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你又怎知我会帮你?” “我相信王妃有这个能力,而且我也相信若是我真心请求,您也会帮我。”顾轻荷说,“王妃曾经说过,女子虽不易,却也应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若有能力做到,就不该任人摆布。” “你确实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有这番心思自然是好的,可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辰王妃问,“我虽也是姓顾,但终究是嫁了的人,如今是这辰王府的人了。” “我相信王妃能做主。”顾轻荷道,“我若是草草嫁了人,从此一生便也只能做那深宅妇人了,王妃对我的期望可不只是如此吧。” “我对你的期望?” “十五年前,你辛苦栽培父亲,恐怕也不是为了顾家吧?否则以顾家今日的权势,你为何这些年来还一直与之保持距离?你需要的是那个人,如今父亲不在,我可以帮你做到你十五年前不能做到的事情。” 辰王妃突然眼露锋芒,眼神犀利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人。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顾轻荷会有这般心志。 她低头抿了口茶,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父亲留下的书和资料我一本未落地看过。”顾轻荷答。 “很好,只是我怎么知道你有能力帮我做到那些事呢?” “王妃要不要赌一把?”顾轻荷说着,伸手从头上拔下了玲珑红豆钗,递给辰王妃,“这是我及笄之前在路上偶遇太子殿下,他送给我的。” 辰王妃疑惑,可一看到那钗身上的官印,她笑了笑,道:“好好收着吧,这支钗子的颜色配你。”说罢,她亲自把钗子插回她头上。 “我很喜欢你,你刚才所说之事,我自会帮你周旋,往后多来王府玩。” “谢谢辰王妃。”顾轻荷起身拜谢,“那轻荷的终身大事就拜托王妃了。时辰也不早了,晴衣又落了水,我想先带她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些。” 辰王妃刚说完,竹青和晴衣便回来了。 “兰栖,送顾四小姐出去。”辰王妃吩咐。 顾轻荷福身退出,因着马车还要留给顾白氏,所以她乘坐的是辰王府的车。 74 消暑 赏荷宴第二日,宁琪琪便亲自带了礼物过来道歉,十分诚心诚意。她这一举动,更让顾轻荷心中喜欢。 “其实昨日你道过谦就行了,今日何必过来呢。”顾轻荷说,“我根本就不怪你的。” “我知道姐姐不怪我,但是我说过的事情我就要做到,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我不能失信。”宁琪琪认真道。 她这副模样,引的顾轻荷满意地笑,说:“好吧好吧,这道歉我收下了。” “那行,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等会还要去秦姐姐那里给她道歉呢。”宁琪琪说。 “嗯,去吧,路上小心些。”顾轻荷笑道,这道歉还得赶着去,真是有趣。 她把宁琪琪送出门,回来时,看见喜儿送了陌生的女人出去,心中觉得奇怪。 “听说赵姨娘的远房亲戚来了,在府中住了一两天呢,今日才走的。”沉香说。 “亲戚?倒没听说她有什么亲戚。”顾轻荷说。 “小姐不必管就是了。”沉香说。 顾轻荷点点头,顾曼宜现在不太搭理她了,她自然也不想管这种事情。 自从那日跟辰王妃说了婚事的事情之后,几日后,顾老夫人去辰王府做客,不知辰王妃跟她说了什么,顾老夫人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 请安时顾白氏再次提到顾轻荷的婚事,顾老夫人直接黑着脸让她以后再也不准提此事。 顾白氏还从未见过顾老夫人这个样子,只诺诺应是。 顾轻荷心中才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辰王妃是怎么做到,但是她可以不必在这件事上忧心了。 不过再多的,顾老夫人也不再说,只是看她的眼神更意味深长了些。 顾轻荷明白,她这一举动,算是彻底得罪了顾老夫人,往后在这府中可能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父母不在,她连一个依靠的人都没有。就算是辰王妃,她也是要付出大代价的。不过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活得好。 这日课后,顾轻荷发现顾曼宜又没有来。女子不来倒没什么,反正她们是不用考取功名的。 见顾轻荷看着顾曼宜的书桌有点发呆,沉香便道:“三小姐已经好些天不来了,听说是在忙婚事。” “可我从未听说起啊。”顾轻荷说。 “之前那事恐怕让三小姐对大夫人失了信心,如今大夫人也是极少管的。”沉香说,暗示现在顾白氏已经不管她的婚事了。 一旦顾曼宜的婚事搁着,那么她的婚事大概也不会顺利。顾轻荷笑道:“果真是如此。” “小姐早就猜到的结局。”沉香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袋中。 两人往外走,却在道上遇到了顾玄安,他正和李亦恒尹文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见了顾轻荷,他似乎更高兴了些:“四妹妹,三皇子打算在沂南居举办琴会,妹妹也去吧。” “琴会?”顾轻荷下意识问,“是什么样的琴会?” “四妹妹你这是有兴趣了?也是三皇子向来以琴会友,他出面举办的琴会还是少的。说不定头筹还有三皇子亲自写的琴曲呢。”顾玄安说。 “是啊,我记得去年得了这琴曲的还是国公府的郑小姐。”尹文也说,他向来爱琴,对于三皇子的琴曲,他也是极为喜爱的。 “不知四妹妹可感兴趣?”李亦恒笑问她。 顾轻荷听后,轻轻摇头,说:“我的琴艺不精,就不献丑了。” “四妹妹,你去看看也是好的。”顾玄安急道。 “既然四妹妹不想去,那就不勉强了,玄安,我们还有事,走吧。”李亦恒说。 顾玄安还想说点什么,却看着李亦恒住了口。 “二哥和公子们还有事,那我也先走了。”顾轻荷领着沉香回去了。 她一走,顾玄安便急道:“亦恒你为何要这么说,说不准我劝劝,四妹妹就去了呢。” 李亦恒却笑道:“顾玄安啊,你只想着自己。四妹妹不想去定然有她的道理,万一她真如所说那般琴艺不佳,而琴会上却要让上场呢?你难道能在这种事上帮她吗?” “有我们在,她会没事的。” “世事无绝对,你该知道自己的性子,玩起来那是不管不顾的。”李亦恒说。 “那不是还有你和尹文嘛?”顾玄安不好意思地说。 李亦恒看了一眼尹文,只笑笑,不说话,率先离去。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顾玄安追上他。李亦恒却主动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惹顾玄安好大的不快。 今日秦先生没有留功课,顾轻荷难得轻松,便在花园里走走。盛夏的天气虽然炎热,但是花园里树木不少,还有个水榭,便凉爽了些。 而顾轻荷就想去水榭那里乘乘凉。 “这天这么热,虽然想着水榭那里凉快,可去那里还要经过一大块阳地,想想就觉得热,浑身的汗都要出来了。”顾轻荷边走边说。 沉香笑道:“小姐虽然在夏天出生,可却是怕热的很。奴婢听说有一条小道通往水榭,倒是凉快得很,一点阳光也没有。就是平时没什么人走,有些阴森。” “无妨,这是在府里,怕什么,快些带我去吧。”顾轻荷着急道。 沉香心中无奈,但也觉得在府中应当不会有事,便带着她走了阴凉的小道。这条小道果然阴凉,在假山下面,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走着这条道,顾轻荷倒没那么急着去水榭了。 “这里倒也别有趣味。”顾轻荷摇着扇子说,看着四周的景致倒也十分自在。 “是啊,若不是这条小道偏僻,夏天准是最多人来的了。不过奴婢听说这里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沉香说。 “什么事情?”顾轻荷问。 沉香便把从府中下人那里听来的事说与她听,也提醒她平日里少过来这里走动,终究不是有人看着的大道。 “奴婢听说这里曾经死过人,就在这边的湖中,不知那人是怎么掉入水中的,反正在这小道中被发现了。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发生了这事之后,就更没人来了。” “那你倒有胆子带我来这里了?” “奴婢该死,只是终究不想热着小姐。”沉香道。 “那些不过是传说罢了,信不得,就算是死过人,应该也是不小心点进去,这里人少,没人看见吧。” “想来是的。”沉香话音刚落,便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因为这里人少,所以听得格外清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75 撞见 这男子说话的语气不像府中下人的,顾轻荷觉得心中疑惑,这里是后院,若是外男怎么会在这里呢? “沉香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顾轻荷小声问。 “听到了,好像是男子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倒不像府中的下人。”沉香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莫不是有人在这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顾轻荷说。 “若真是这样,咱们不可贸然过去。小姐,咱们还是折返去找人过来吧。” 顾轻荷摇头,说:“先过去看看。” 她说着轻手轻脚走了过去,躲在树丛往外看,果然看到小道入口相对隐蔽的地方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他背对着顾轻荷,似乎正在跟眼前的人说着什么。 而他面前的人被他遮住了,只隐约露出玫红色的以上,能被他遮住也算是身量娇小,想必是个女子。 难道是府中的丫鬟私会外男?顾轻荷心中疑虑,往前凑了凑,想看清那女子是谁,可是那男子却纹丝不动。 可是那女子的声音却是十分熟悉,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男子似乎有些激动,开始对女子动手动脚的。 这一牵扯之下,顾轻荷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容貌。 “三姐!”顾轻荷失声。随即她便后悔了,此时出声真是太不应该了。 那边果然被惊动了,站在那陌生男子面前的正是顾曼宜,她此时也是惊慌失措的,看见顾轻荷,脸立马红了,带着恼怒和害羞。 再看看眼前的男子,心中一顿懊悔。 “谁在那里?”男子叫到。 顾轻荷见已经被发现,只好从容走出来,看了两人一眼,说:“我是府中排行第四的小姐,不知这位公子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即对顾曼宜说:“你说吧。” 顾曼宜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偏偏这样的事情被顾轻荷看见了,她们俩正在冷战呢。 她还没开口,顾轻荷便说:“这位公子,此处是顾府的内院,外男非请不得入内,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请公子自重。” 那男子看看顾曼宜又看看顾轻荷,略有些尴尬和无奈。顾轻荷都这么说,顾曼宜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这又是在顾府,他只能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这就告辞。” 说罢,丝毫不留恋地离去。 顾轻荷又看顾曼宜,只见她眸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三姐姐,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经过,你莫要怪我。”顾轻荷轻声道,“若是扰了姐姐的事,妹妹在这里给您道歉。” “你坏了我的事,一句道歉就完了?今日之事你不能说出去,否则我这一辈子就完了,我若不好,你也别想好过!”顾曼宜恶狠狠道。 “今日姐姐就当我没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姐姐。”顾轻荷说。这些事反正她也是不想参与,不过今日是碰巧遇见了。 “哼!”顾曼宜甩袖而去。 顾轻荷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说:“回头让晴衣查查她在干什么?怎么就引了外男进来?” “奴婢知道了,外面热,小姐还是快些走,去汀兰水榭消消暑吧。”沉香说。 “走吧。”顾轻荷想以后还是别贪方便走这样的小道了,指不定还会遇见怎样的事情呢。 幸好这次是遇见了胆子不大的顾曼宜,若是遇到了那些心存坏心、胆大狠心之人,恐怕她此时已经在那湖中了。 清辉院中,晴衣把查到的情况详细说了。 “小姐在后院里遇到的那个男子应该是三小姐的远房表哥,虽然没什么血缘,但是论起关系还是能攀上一点的。这甄家门第相比我们顾府是差了点,但声誉还是好的。” “这么说是赵姨娘找的亲家了?”顾轻荷问。 晴衣点头,继续说:“自从大夫人不管三小姐的婚事之后,赵姨娘就急了,近来的动作不小。她不讨大爷欢心,这样的事不敢去烦大爷。” “那是自然,只是两人之事还未定,就私自见面了,说不定还私相授受了。若是传出去,祖母怕是会生气。”顾轻荷说,“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说出去,” “奴婢知道了,只是小姐,可要提醒三小姐?” “我说了她也是不会听的,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管好自己的。”顾轻荷说。 自从与宁琪琪相识后,她倒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三天两头地邀请顾轻荷去打马球。 马球是京中贵族尤其是皇室喜爱的游戏,顾轻荷少时在江南水乡,接触得少,父亲更不曾教过她,所以她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有幸跟着宁琪琪去过一次,那么大的马球场,那些马跑来跑去的,她虽然觉得心中开阔了不少,可到底也是怕着的。 况且她被困在苑花楼三年之久,从未骑过马,更是对这样的事情心生畏惧。所以对于马球她是谈不上喜欢的。 后来宁琪琪再叫她,她总是以各种事情推托。宁琪琪也随她,不管她来不来,就是要邀请她。 顾轻荷也随她去,只是心有灵犀地不应罢了。 这日,宁琪琪又让人送来了请帖,晴衣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好。 顾轻荷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怪道:“不就是琪琪又过来请我去打马球了,你用得着这么急躁吗?” 晴衣却摇头道:“小姐,不止这件事,奴婢刚刚路过花园的时候,听说三小姐和甄家公子的事被大夫人发现了。” 顾轻荷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些意外。按理说顾曼宜被她发现了一次,应当更加谨慎才对,为何却还是被顾白氏发现了。 况且这顾白氏还不管顾曼宜的事情了。 这有些蹊跷,顾轻荷便问:“现在人在哪里?” “现在两个人都被大夫人扣住了,老夫人听说此事,气得不轻,等大爷晚上回来此事才能定呢。”晴衣说。 “晴衣,你去把整件事情给我打听清楚,一丝细节也不要放过。”顾轻荷吩咐道。 “是。” 晴衣走后,沉香给她换了杯茶,说:“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顾曼宜这件事被传出去了,这对未出嫁的顾家女儿的影响有多大你可知道?她顾白氏没有女儿,她当然不怕。” “小姐这是怕到时候自己也被祸及。” “那是当然,这种事情,有一便会有二。我回来之后,这府里的动静可小了?”顾轻荷喝了一口茶。 76 被疑 晴衣打听回来的事情经过甚是粗略,此事被顾老夫人瞒得紧。 晚间,顾延之回来知道此事后,雷霆震怒,在松晖院都控制不住地打碎了茶盏。把刚好去给顾老夫人请安的顾轻荷吓了一跳。 这时,被关了一天的顾曼宜也被带了上来,她神情灰丧,妆发凌乱,显然是挣扎过。 只在看见顾轻荷的那瞬间,她的眼中有了点点亮光。 在经过的时候,她问了句:“是不是你?” 顾轻荷微惊,问:“三姐在说什么?” “你还在给我装!肯定是你,我的事只有你知道,那日只有你看见了。我还相信你,你却这么快就告发了我!”顾曼宜说。 “我没有。”顾轻荷淡定说,“不管姐姐信不信,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不承认。” 顾曼宜冷笑,吐出两个字:“贱人!” 顾轻荷眉头微皱。 此时孙嬷嬷出来带人,见了顾轻荷,笑道:“四小姐来了,真是不巧,大爷在里面和老夫人说事呢。” 顾轻荷回复如初,说:“既然祖母忙着,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请告诉祖母,我已来过。” “奴婢定会传达,四小姐慢走。”孙嬷嬷笑道,见顾轻荷走了,又说:“三小姐,快进去吧,老夫人等着呢。” 顾曼宜被带了进去,松晖院的偏厅里,顾老夫人坐在上首,顾延之冷着一张脸和顾白氏坐在下边。 她一进来,就跪在下面。 顾延之见她一脸倔强的样子,气得站了起来:“你还有脸跪在这里?!” “女儿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跪在这里?”顾曼宜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关了半天真是一点也没有反省!”顾延之怒道。 “你现在生气有什么用?”顾老夫人发话了,她被气得不轻,现在说话都是虚的,“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件事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她自己惹出来的祸,自然要她自己收拾。那甄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算是个清白人家。改日请甄家主母过来把他们俩的婚事商量了便是。”顾延之说。 “女儿与那甄家公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不过是私下见过面而已!”顾曼宜厉声道,“父亲就这样把我嫁给甄家了吗?” “你还有脸叫我父亲?!”顾延之怒,“私下见面便足以毁你闺誉,毁我顾家的清誉,从你见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那甄家终究是赵姨娘的远亲,若无她牵线帮着,三姑娘怎么会这样呢?三姑娘终究是年少无知,识人不清的。”顾白氏说。 一提起赵姨娘,顾曼宜便觉心中一顿,看向顾白氏,可是后者却一脸的坦荡。 顾白氏的这句话生生把赵姨娘扯了进来。 “赵氏眼皮子浅,这样的人家便收买了她,竟亲手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推了进去。”顾老夫人说,“这样的人还能留在身边吗?” “赵氏愚蠢,儿子明日便将她打发到庄子里去。” “我自己做的事与我娘无关!”顾曼宜急道。 “你正经的娘坐在这里,不是那个贱人!”顾延之怒吼。 “祖母,父亲,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真是不关我……姨娘的事,姨娘她什么都不知道。”顾曼宜不停地磕头。 “怎么没有关系?那甄家不是她的亲戚吗?她教坏了你,你偏偏还帮着她!这件事我和你父亲处理,叫你来只是问你个意思,可见你还是如此的不懂事!”顾老夫人也生气了。 “你做这事之前到底有没有想过咱们顾府?你虽然是庶女,可也是府里最年长的小姐,你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咱们府里后面的小姐该怎么办?她们日后说亲会被人怎么笑话?她们日后嫁了人也会被婆家笑话。你真是糊涂呀!居然现在还偏袒赵氏。” 顾曼宜跪着痛哭,她也是有想过的,所以做得十分小心。自从那次在府中被顾轻荷看见之后,她就更加小心了,再没跟甄家私下接触过。 而这次是因为甄家专门派人传了信过来,说是有重要事情,她才去了的,谁知刚去没多久,便被抓了现。 “孙女知道错了,请祖母责罚,只是请放过我姨娘,她养大孙女不容易。”顾曼宜知道只有自己服软才能救得了赵姨娘。 那庄子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被打发去那里的女子,大多都是一年半载就病死了的。 “此事我和你父亲自有决断,你且告诉我,你既不想与那甄家公子成亲,为何私下见面?”顾老夫人问。 顾曼宜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不语。 此时,素秋悄悄进来,在顾白氏耳边低语了几句。顾白氏略略惊讶,暗示她下去。 “你快说!”顾延之等得不耐烦了。 顾曼宜只闭口不言,只死死地盯着顾白氏。 “三丫头,你说吧,祖母为你做主。”顾老夫人放缓了语气。 “祖母,孙女深知自己不够优秀,无法像五妹妹一样得到祖母和父亲的疼爱。所以即便是到了适婚年龄也不期盼祖母和父亲会为我费心寻一佳婿。之前廖家之事实在让孙女寒心,孙女无助,虽不求高门大户,但也希望嫁到清白人家,情急之下便出了这样的事,请祖母宽宥。”顾曼宜说得声泪俱下。 顾白氏脸上差点就挂不住,那廖家的事情竟然在此时又被提了。 顾老夫人听了这一番话,心中似乎被触动,叹了口气,刚要说话,顾白氏便道:“三姑娘再怎么着急,也不该拿庚帖开玩笑啊。” “庚帖?”顾老夫人不解,同样不解的还有顾延之和顾曼宜。 “这是怎么回事?”顾延之问。 “刚刚素秋来报,说是在赵姨娘的房中找到了甄家公子的庚帖。我想着既然甄家的公子的庚帖在这里了,那三姑娘的应该是在甄家了?”顾白氏说。 “碰!”又是一套茶盏破碎,砸在了顾曼宜的身边,细碎的陶瓷片陷进她的皮肤里,疼得她眼泪直掉。 顾老夫人直接被气得喘不过气来。 “老夫人,你怎么了?快,快来人呐,请大夫!”孙嬷嬷着急叫道。 “母亲,母亲,你没事吧?快去请大夫!”顾延之一时顾不得那些事,着急顾老夫人的身体。 77 看开 顾老夫人缓过来了,顾延之这才看着跪在地下还愣着的女儿,说:“来人,把这个不孝女带下去,赵氏打断腿,送到庄子!” “胡说!”顾曼宜忽然大吼,指着顾白氏,说:“你胡说,我没有!我娘没有交换庚帖!一定是你在陷害我!”她的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顾白氏有些手足无措,显得十分无辜,说:“老爷,看来三姑娘也是不知情的,可那庚帖不会有假呀,老爷可以带人去查验。” “你还在替那个贱人说话!你祖母都被她气成这样了,你还不知悔改。你现在就去祠堂给我跪着思过!” “我不去!”顾曼宜也是倔强。 “来人,把她带下去!”顾延之吩咐。 马上便有人过来带顾曼宜,挣扎中,顾曼宜的手被陶瓷片刺伤了。顾白氏忙上前用手帕帮她包住,心疼说:“手都流血了,你们都轻点。” 罢了,又小声说:“若不是别人特意来报,我还不知道你和甄家的事呢,终究是怪我。那庚帖便是甄家公子所说重要的事情吧。” 顾曼宜看她的眼睛能溢出仇恨来。她当然知道要怪她,她和顾白氏的仇恨不会因为这句话而减轻。 顾曼宜被带下去之后,大夫也来了,替老夫人诊过脉后,说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趁着大夫去写药方的空隙,老夫人对顾延之说:“曼宜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是咱们顾家的小姐,这件事务必处理好了。至于赵氏,她是你的侍妾,你看着办就行。” “母亲安心,儿子知道怎么做。”顾延之说。 “此事绝对不能传出去,你让下面的人嘴巴都闭严实了。” “儿媳明白。”顾白氏应道。 从松晖院出来,顾延之长舒了一口浊气,顾白氏却问他:“这事怎么处理?” “既然他们已经换过庚帖,若是再悔婚,甄家会闹,他家倒是无所谓,但是咱们家不能这样丢脸。左右这事没传出去,就择个良辰吉日,把该办的办了,至少能堵住甄家的嘴。”顾延之说。 “那甄家公子还被咱们扣着呢。”顾白氏看着他,眼神在询问他的意见。 “今晚就悄悄地送回去,也派人去打压一下,别让那边漏了风。只要他们甄家还想要咱们顾家这门亲事,就会按照咱们说的做,不然他们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是,那赵氏呢?” 顾延之想了一下,叹气道:“把她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吧,虽然她糊涂,但是她毕竟服侍了我这么些年。” 顾白氏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乖巧地点头道:“好,我明日着人去办。”这番处置多少可以看出顾延之对赵氏还有情,她其实是不满的。 “辛苦你了,快回去歇着吧,我去紫汀苑看看欢儿。”顾延之说罢,背着手往紫汀苑走。 而他背后,顾白氏看着他的眼睛里闪着寒光。 第二日一早,晴衣便把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顾轻荷,除了其中缘由和庚帖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 顾轻荷正在用早膳,因着昨日的事情,老夫人今日身体不佳,因而免了各院的请安。 “你说今日一早赵姨娘就被送走了?”顾轻荷问,顾曼宜的事情竟然牵扯到了赵姨娘身上,不过一想也知道了这事肯定是赵姨娘牵线的,那甄家还是赵姨娘的远亲呢。 “是,不知要送去哪里。” “多半是要送到外面的庄子上了。”沉香说。 “那三姐姐现在被关在哪里?”顾轻荷问。 “在祠堂里。听下人们说,三小姐多半是要嫁到甄家的了,好像是大爷亲自发的话。只是这甄家靠谱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幸好这事没传出去,不然就连累咱们小姐了。”沉香说。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准要闹成多大呢。所幸知道内情的人都是顾府的,他们也还能压得住。 顾轻荷放下碗,说:“我要去书院了。” 沉香赶紧收了东西。 下午放学后,顾轻荷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绕道去了祠堂。 “小姐难道想去看看三小姐吗?”沉香问。 “我与她是亲姐妹,她如今这番境地,我自然是要去看望的。”顾轻荷说。 祠堂里只有顾曼宜一个人,跪在蒲团里,旁边静悄悄的。顾轻荷进去的声音都显得非常大。 起初顾曼宜以为是送饭的过来了,并不在意,可是却久久没有其他声响了。她这才直起身子,回头看见顾轻荷站在祠堂门口。 她苦笑,说:“没想到竟是你第一个来看我了。” “三姐姐可还好?需要什么我着人去给你拿来。”顾轻荷说。 “怎么?打了人一巴掌现在又过来给颗糖吃吗?” “姐姐在说什么?”顾轻荷不解。 “你还在装听不懂吗?”顾曼宜回头,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说:“昨天不就是你派人去跟大夫人通风报信的吗?我和甄家公子的事情也只有你知道了,亏得我还这么相信你不会跟别人说。” “姐姐误会了,的确不是我。不管大夫人跟你说了什么,姐姐刚才说的事我都没有做过。虽然我入府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的为人姐姐比这府中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我做了的事,我会承认的。” “可大夫人的确说是有人跟她通风报信她才派人过来的。我后来一想也是啊,我前脚刚进门,她的人后脚便到了,哪有这么巧这么快的?若说没有人通风报信我是不信的。” 顾轻荷并不急于摘干净,而分析道:“的确,但若是通风报信又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那白马寺虽说不远,但离咱们家也是有一段距离的。来得这样快,想必是早就知道你们要在此地相会的。姐姐莫不是以前与甄公子在此地相会时被人看见?因此被人盯上了?” 顾曼宜被她说得内心一震,仔细回想起来,自从那次被顾轻荷看见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约过甄公子,并且也从未在白马寺见过他。 如此一想,此事的确蹊跷,而且顾白氏的人来得也太快了。 “那庚帖便是甄家公子所说重要的事情吧。” 顾曼宜突然想起昨日在松晖院的时候,顾白氏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她从未说过她与甄公子相会的原因,顾白氏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难道是她?”顾曼宜喃喃出声。 “是谁?”顾轻荷觉得她想到了什么,便问。 78 保她 “一定是她!”顾曼宜又说,“她最恨我了,她恨我娘,所以才千方百计把我娘除去,现在她终于如愿了。” 她这么一说,顾轻荷似乎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大夫人?” 疯狂过后,顾曼宜终于也冷静下来了,她静静地跪着,声音不再张扬:“我知道你没有必要这样害我,不管我怎么样,都入不了你的眼。四妹妹,你不知道你从入府的时候就高高在上,想必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吧。” “而我曾经还奢想着能够与你交好,在这偌大的府中也能多一条后路。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多看我一眼,我都已经这么卑微了,还妄想着能反咬你一口。四妹妹,你这样的人,怕是不屑与我作对吧?” 顾曼宜抬起了头,看向祖宗牌位的眼睛里含着泪。 “我在这府里,说苦也苦,说是福也是福。只是婚姻大事、前程命途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顾轻荷看着她,心中甚是感慨,另一种想法也在悄悄萌芽。像顾曼宜这样谨慎细心,又能隐忍的,若是多些助力,或许会走得更远。只是她一个人在这府中,又无宠爱,实在是太苦了。 “三姐姐,若是你相信我,或许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顾轻荷说。这句话,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同情还是利用。 顾曼宜却摇摇头,说:“这件事恐怕你帮不了我,我是肯定要嫁入甄家的。” “或许赵姨娘那里我可以帮得上忙。” 说起赵姨娘,顾曼宜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她转身跪向顾轻荷,说:“请四妹妹帮忙照看我娘。听说她被送去郊外的庄子上了,谁都知道那庄子上的人都是看主家脸色行事的,我娘是因犯错过去的,肯定不会受到好的待遇。求四妹妹若是有能力,保我娘性命安全。” “我自会照顾赵姨娘,只是姐姐在这祠堂中也要想好了,今后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今后的道路又是怎么走的。”顾轻荷心中有个念头忽然窜了上来,那就是要保住顾曼宜,为她所用。 “我还能想什么?左右不过是嫁入甄家,随甄家兴衰而荣损。” “姐姐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顾轻荷说完,看了看外面的天,“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得空改日再来看姐姐。” 从祠堂里出来,沉香不解问:“小姐这是要帮三小姐?” “这样聪明能干的人,就这么嫁给小小的甄家实在是可惜了。而且我想知道大夫人到底为何要这么害她。” “小姐这是猜到了是大夫人害得三小姐如此?” “她都能猜到,我为何不会呢?你去让人替赵姨娘在庄子上打点好,可别让她真死在那里了。另外,甄家公子不是放回去了吗?去打听打听,他和三姐相会的环节中出了什么问题。” “奴婢知道了。”沉香愈发看不懂自家主子了。 有了甄家这个突破口,顾轻荷想知道的事很快便有了消息。 “说来也奇怪,那甄家公子说他也是突然收到三小姐的信,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可是他却说自己没有给三小姐写过信。”晴衣说,“奴婢也问过喜儿,她说三小姐没有给甄公子写过信,却是收到过的。”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引得两人相见了?”沉香猜测。 “那庚帖又是怎么回事?”顾轻荷道。 说起这个,晴衣就觉得更奇怪了,说:“甄家好像没有提及庚帖的事情,奴婢去查过了,也没有在甄家查到三小姐的庚帖。” 顾轻荷轻笑,说:“真是一出好戏啊,若没有人仔细去查,肯定是查不到的。那传信的人可有查到?” “是府中的雀儿,原本是大夫人院中的洒扫丫鬟,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赶去外院做粗活了。现在已经离开顾府了。” “小姐,这应该就是大夫人设的套了?只是奴婢不明白,大夫人如此煞费苦心地加害三小姐是为了什么?赵姨娘和三小姐在府中并不得宠,也从未得罪过大夫人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轻荷冷笑,“说不定顾曼宜手中掌握了某些东西或者知道了些什么,这些东西足以毁掉她。” “这才是小姐要帮三小姐的原因?” “当然不止这一个。顾曼宜从小就是在府中长大,又比我年长,懂事得也早,关于父亲当年的事情她或许知道了些什么。还有就是,她这个人,我现在开始喜欢了。”顾轻荷心中那个念头终于成型了。 “还有就是,我一人在京中行事多有不便,若是有姐妹相助,那就更好了。”从前顾轻荷不会这么觉得,但是现在,她想改变一下,同时也给顾曼宜一个希望。 “小姐能这么想是最好的,而且小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确实少了别人的帮助有些事难免束手束脚的。”沉香道。 “别的事奴婢不懂,但是奴婢却知道,一把筷子总比一双筷子难折断。”晴衣这个比喻倒是贴切生动。 既然已经知道顾曼宜是被人陷害的,顾轻荷就要选择处理这件事。恐怕顾白氏那边还在等着看好戏呢。 “小姐,现在这件事还没有传到外面去,最好的办法是堵住甄家的嘴,让他们远离京城。”沉香说。 “若是大伯父执意要保全三姐,那他是可以做到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并不想这么大费周章地去做。”顾轻荷说。 “小姐若是想做,倒是可以请阁主帮忙。” 顾轻荷沉吟不语。 “小姐!小姐!”晴衣着急进来,说:“不好了,三小姐和甄公子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现在满城皆知了。” 这个消息就好像晴天霹雳一样,顾轻荷听到,当即便是想着该如何挽救。 “小姐,这可怎么办?”晴衣问,这下顾轻荷之前所有的谋划都白费了。 “此事可知是谁做的?”顾轻荷问。 “当然是甄家了,他们家巴不得攀上咱们顾家呢,所以什么事情都会做。”晴衣说。 “可是他们这么做虽然能娶到三小姐,但也是毁了自己的名声,还有这不就是与顾家交恶了吗?甄家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沉香疑惑道。 不仅沉香这样想,顾轻荷也觉得疑惑,甄家才是万万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可是除了他们家,还有谁呢?若是那些下人传出去的,恐怕也不会这样弄得满城沸沸扬扬的。 “看来这三小姐是不得不嫁了。”沉香叹道。 “不急,咱们去祠堂。”顾轻荷现在若是要做些什么,定要问清楚顾曼宜的。 79 主动 两人来到祠堂里,顾曼宜还是跪在那里,大概是没有听到外面的消息,所以现在的她安安静静的。 “三姐姐,我来了。”顾轻荷说。 顾曼宜回头,顾轻荷正好走了过来,沉香守在门口,顾轻荷跪在她旁边的蒲团里,很是认真地拜了拜。 “你过来是给祖宗上香的?”顾曼宜问。 “既然都过来了,总要拜一拜的,过去十几年我都没来拜过。”顾轻荷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三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什么事?能让现在的我更糟糕吗?” “能,”顾轻荷点头,“你和甄家公子的事情被传了出去。” 顾曼宜当即一愣,眼中瞬间含了泪花,她颤抖着声音问:“怎……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想来不是甄家,他们再蠢也不会自掘坟墓。”顾轻荷说,“且不管是谁传出去的,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还能怎么处理?若不嫁给甄家,将来又会有谁娶我这样的女子呢?” “姐姐这就认命了吗?”顾轻荷问她。 “不认命还能如何?”顾曼宜大声道,眼泪落了下来,滴在蒲团上,顿时晕开一朵泪花。 “我什么也没有,我连自己保全不了,也保全不了我娘。我只是一个女子,这世间女子太难了,若我是一个男子,定没有人会这样欺负我!” “是啊,这世间女子不易,可是再难也不应任人摆布。”顾轻荷笃定地说,“我且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嫁给甄家公子?不管旁的,什么流言蜚语,家族荣誉,你只要告诉我你最真实的内心想法。” 顾曼宜看着她,感觉她成熟得不想这个年纪的人。 想了许久,她才说:“我自然是不愿的,甄家虽说是清白人家,可是甄公子为人过于骄傲自大,且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实非两人。甄家虽然家世清白,人口组成简单,可是整个甄家都是被他哥嫂把持着,我要是嫁过去,指不定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要见他?” “当初是我娘急了,怕我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大夫人又不管我的事了。所以才拜托了远亲,与他见了面。若非我和他接触过,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呢。可是自从上次被你撞见之后,我们之间就断了联系。” “那他喜欢你吗?”顾轻荷问。 如此直白地问,顾曼宜有些害羞,说:“应是喜欢的,他对我倒是好。” “也不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想得到你,才在外散播了这些事。现在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思,若是你相信我,接下来便要坚守住内心,不要答应任何事。”顾轻荷说。 “我会帮你摆平一切的。”最后一句她说得十分小声。 顾曼宜却怀疑地看着她,说:“你刚来京城没多久,怎么会有能力做这样的事呢?你可千万别为了我冒险。” “姐姐放心,我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顾轻荷道,“时间也不早了,妹妹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姐姐。” 她说完,便朝门口走去,也不看身后顾曼宜是什么表情。 虽然觉得顾轻荷说的事太过离奇,心中忐忑,但是顾曼宜还是选择相信她。不知为何,她愿意相信顾轻荷,也愿意依靠她。 从祠堂出来之后,沉香问她:“小姐觉得为了三小姐这么做值得吗?” 顾轻荷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值得,因为接下来我将在京城有一个强大的盟友。” “小姐就如此确定?” “一个经历过绝望的人可是很强的。”顾轻荷笑道。 次日,顾轻荷上书院,虽然大家都有听说顾曼宜的事,却十分默契地没有讨论半句。对此,顾轻荷倒是十分感激。 放学后,顾轻荷主动问起琴会的事情:“二哥,你前几日不是说三皇子要在沂南居举办琴会吗?我近日对琴倒是什么有兴趣,不知二哥到时可愿意带我去?” “可是你前些天不是说没兴趣的吗?”顾玄安说,顾曼宜的事情对他打击不小,他现在热情并不高。 “我怕三妹妹的事会影响到你,你还是不去的好。” “三姐姐什么事?”顾轻荷问。 “就是她跟甄家的事啊。”顾玄安小声说,“现在外面闹得满城风雨。” “那不过是甄家在故意散播谣言,三姐姐并无过错,我为何要受影响?我此番前去,更是要为三姐姐正名。”顾轻荷说。 顾玄安惊奇地看着她,觉得他这个妹妹真是不凡,若是旁人,早就避讳不及,羞恼得不敢出门了,可是她却说要为姐姐正名。实在有趣。 “好,那我就带你去!”顾玄安顿感一身正气,“三妹妹既无过错,那我也要为她说话而无惧旁人说什么。” “哪怕三姐姐有过错,你也不应在意旁人说什么,因为你没有错。”顾轻荷又说。 “四妹妹你说得真是好!”顾玄安由衷感叹。 于是三日后的琴会,顾玄安的马车上就多了顾轻荷。两人意趣相投,倒是说了一路。 上次来过沂南居之后,顾轻荷对这雅致的院落倒也不陌生。 听闻顾轻荷来,秦蕴然也早早就守在门口等着她了,这不,顾轻荷一下马车,秦蕴然就迎了上来,说:“荷儿,你来了。” 顾轻荷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说:“姐姐何苦在这里等我。” “自然是为了早些见到你。”秦蕴然说。 其实两人日日在书院相见,她实在不必如此,只是现在顾曼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她怕顾轻荷一个人会被人非议,若是她在身边,会好些。 “姐姐的嘴怪甜的,今天是吃了蜜吗?”顾轻荷笑。 “就你会取笑我,好了,咱们快点进去吧。” 两人手挽着手进去了,顾玄安跟在两人后面。刚进去,那些早就听闻了传言的公子小姐立刻就把眼光放在顾轻荷身上。 顾轻荷却恍若无觉,一边与秦蕴然说笑,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进堂中,与秦蕴然坐在了一块。 她一边与秦蕴然说话,一边往男宾席望去,果然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其中的魏长修。他今日穿了一件玫粉色的广袖外袍,腰间配了碧色的玉佩,更显得他容颜妖艳。 顾轻荷知道这些词用于形容男子确实不妥当,但是魏长修的容貌确实比女子更加出众。 80 诗会(上) “今日魏四公子的着装确实出众。”秦蕴然发现顾轻荷在看魏长修,便说,“虽然这衣裳的颜色是女子常用色,但是穿在魏四公子的身上却丝毫不违和,反倒有另一番风味。” “是啊,更引人注目了。”顾轻荷笑道,却腹诽:应该是一番风骚之味吧。 两人正说着,魏长修的视线也飘了过来,看见顾轻荷,他心情极好地冲她招招手。却不料招了顾轻荷一对白眼。 今日的琴会虽然是三皇子号召的,但是他人并未露面,还是陆啸出面主持的。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张琴,众人可以随意弹奏。 今天来参加琴会的人都不是来露一手的,而是来欣赏三皇子的新曲的。 果然,陆啸宣布:“诸位,今日看曲意与技艺,若是能引得三皇子出席,那便算是拔得头筹,奖励三皇子新作的曲谱。”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十分兴奋,唯有顾轻荷和秦蕴然淡定如初。 秦蕴然是因为她本就不善琴艺,技艺远不如其他名媛,而且对曲谱的兴趣不大。而顾轻荷同样对着兴趣不大,她今日来的目的只是想见见魏长修。 “这三皇子的曲谱是极难得的,荷儿你似乎对此并无多大兴趣。”秦蕴然说。 “我并非如旁人那般热衷于琴。”顾轻荷说。 秦蕴然却笑道:“我记得爹爹说过你母亲生前那一手琴谈得是极好的,搁现在怕是只有郑国公府的小姐才堪堪够得上了。” “母亲的琴自然是极好,只可惜她去得早,还未来得及教我呢。”顾轻荷道,神色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氤氲于精致的眉眼中,别有韵味,就连秦蕴然也看呆了。 “对了,说起郑国公府,怎么没有看见郑小姐?”顾轻荷又问。 “对啊,凡是琴会她必然会来的,她可是十分痴迷三皇子的琴谱呢。”秦蕴然也说,说完又想起什么,继续道:“我记起来了,这郑小姐恐怕是不会入席的,说不定在花园的某个地方呢。” 顾轻荷疑惑,想起上次在风波亭就看到了她,大约明白了像她这样的人,定然不喜人多的地方。 “我瞧这里也是闷得慌,这么多人拨动琴弦,等下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噪音呢,不如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顾轻荷提议道,她眼角看见魏长修离席了。 “也好,反正你我都无心这琴谱,去走走也无妨。”秦蕴然说着,两人也离席了。 园子里倒安静,两人带着侍女走了好一会,天气又炎热,秦蕴然身子弱,便寻了一个凉爽的亭子坐了下来。 “虽然是在沂南居,可是这天还是热。姐姐热坏了吧,我去给姐姐找些茶水来,随梦,你且在这里照看着你家小姐。”顾轻荷说。 “奴婢知道了。”秦蕴然的贴身丫鬟乖巧道。 “哪里就需要你去了,让随梦这些丫鬟去吧。”秦蕴然关心说。 “没事的,姐姐,丫鬟哪有我去管用,我不累,还是亲自走一趟吧。”顾轻荷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走了。 走到不远处,果然看见魏长修在那假山石上喝酒。 顾轻荷上前,道:“那边的琴会这么热闹,魏四公子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呀?” 魏长修转头,发现是顾轻荷,便笑道:“琴会虽然热闹,却无佳人妙音,实在无聊。” “席间女子都是京中的名门小姐,相貌不俗,琴棋书画皆通,竟一个也入不了魏四公子的眼吗?”顾轻荷问。 魏长修点头。 “那敢问魏四公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魏长修仔细地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就像顾四小姐这样的,美貌倾城,聪明灵动。最重要的是,她不像一般女子那样献媚于我。” “魏四公子怎知我不会献媚于你?”顾轻荷问,看了看他手中的酒,继续道:“桂花酿虽好,但总是失了酒的刚劲,还真是有些想念尘寰居的竹叶青,还有那醉鱼。” 魏长修挑眉,顺着她的话说:“顾四小姐这是要献媚于我了么?” “公子以为呢?我可不敢辜负公子如此直接的告白,不如明日尘寰居一聚,我请公子喝酒如何?” “难得顾四小姐如此盛情相邀,那魏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魏长修笑道,“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顾四小姐为何今日如此主动?”平时对他可是爱搭不理的。 “公子以为呢?”顾轻荷笑问,“桂花酿香甜,公子莫要辜负了。”她说完,带着沉香走了。 魏长修看着她走远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苦笑,这丫头,就连求人也是如此狡猾,但又不失优雅,对于魏长修来说真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顾轻荷再回到凉亭的时候,秦蕴然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两人一起用了些茶点,便回去大厅了。 回去时,琴会已经接近尾声,却未有一人引得三皇子出现,在场的人无不惋惜。 她们二人回来,顿时吸引住了陆啸的目光。他直接说:“琴会尚未结束,大奖尤在,两位小姐恐怕还未弹奏吧,可要一试?”那目光却是十分热切,看得顾轻荷有些不自在。 “还是不了吧,我的琴艺陆公子也是知道的。”秦蕴然谦虚道。 “姐姐何必自谦,虽说琴技不如别人,可姐姐饱读诗书,气质卓然,想必会在意趣上取胜呢?”顾轻荷说。 “你说得如此简单,倒不如你直接上了。”秦蕴然笑道。 “我的小技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顾轻荷婉拒。 “是啊,陆兄,既然两位小姐都无意争夺头筹,我看不如就算了吧。”顾玄安说,刚刚陆啸让顾轻荷弹琴时他就有些担心,之前顾轻荷就说过自己不会弹琴的,所以现在才帮她开口说话。 谁料他刚说完,女宾席便有人毫不客气道:“到底是乡下僻壤地方出来的人,哪里懂这高雅的琴曲呢?” “对呀,这种琴音弹出来别说是拔得头筹了,还嫌她污了三皇子的尊耳呢。”马上有人接话。 “她姐姐那样,想来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今日在这里遇见她真是晦气。” …… 由礼部侍郎之女带的头,底下马上议论开了。看来被传闻荼毒的小姐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听到这些难听的言论,顾玄安火冒三丈,可是面对一群女子,他却不知该怎么办。若是男子,他大可上前痛揍一顿。 秦蕴然面色如铁,紧紧地握住顾轻荷的手。 后者却一脸淡然,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更是冷笑。 81 诗会(下) 这些人想必从前也是这样将别人排挤出去的,如今还想故技重施,把顾轻荷也排挤出外。 有些人轻而易举就可以被邀请来参加这些聚会,有些人却要费一番心思才行,后者当然会看不惯前者。而顾轻荷就是那种天降之人,轻而易举就可以来参加这样的聚会。 这样的聚会都是有自己的小团体的,正如顾轻荷和秦蕴然是一起的。 见她们说得越来越过分,秦蕴然终于忍无可忍,想要争辩,却被顾轻荷拉住了。 她仰起脸,说:“既然各位这么想听我的弹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也让你们听听什么才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琴音。” “你说弹奏就弹奏呀,我们还不愿意听呢。” “那这位小姐意下如何呀?”顾轻荷问。 “那是礼部左侍郎的女儿左清月。”秦蕴然小声提醒。顾轻荷点头,并报以感激的微笑。 “你要是弹奏,当然是得吸引三皇子出来,不然,咱们听了也觉得无趣。”左清月说,她旁边便有人附和。 “四妹妹刚来京城不久,不懂得琴会的规矩,对三皇子更是一无所知,诸位小姐才华横溢尚且不能吸引三皇子出来。小妹一就不居京城,二琴艺拙劣,左小姐此番要求岂不是强人所难。”顾玄安道。 “是啊,当初三皇子在此举办聚会之时,便有言:不被身份所隔,只因爱好而聚。如今左小姐口口声声提及顾四小姐的出身,实在有悖三皇子所言。”李亦恒也道。 见此,尹文也补上一句:“况且这里人人都能弹奏,为何顾四小姐弹奏却需要诸多要求,实在不公。” 这些话说得左清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再说一句。 “可是前有她姐姐那件事,谁知道她会是怎样的人呢。”有人说了一句。 这话算是彻底惹毛了顾玄安,他差点冲上去揍人了,幸好李亦恒拉住了他。 “多谢诸位公子替我辩解,轻荷在此谢过。只是今日之事终究因我而起,有人不想善罢甘休,那我今日便在这里为我顾家小姐正名。”顾轻荷稍稍站前了一步。 “今日便如左小姐所说,我弹奏一曲,若引得三皇子前来点评,那就希望在座的各位莫要再提我三姐的事。若是我的琴音不能得三皇子青睐,那我此后便不再踏入沂南居一步。” 身边的秦蕴然下意识拉了她一把,顾轻荷握握她的手让她安心。然后看向左清月,问:“左小姐认为这样可好?” 左清月点点头。 顾轻荷转而对陆啸说:“劳烦陆公子为我置一架琴,那琴要通体如墨。” 陆啸看看满室原木色的琴,略有些为难,突然他眼前一亮,说:“墨色的琴实在难得,但前些年三皇子倒是让人仿制过一把,现在就搁在沂南居,我这就去让人取过来。” “劳烦了。” “顾四小姐还有什么请尽快说。” “如此即可。” 陆啸很快派人去把墨色的琴抬了过来,顾轻荷一看,果然是仿制雨墨的。有这么一架琴,顾轻荷的心就更定了。 沂南居的凉亭里,李怀清侧躺在榻上翻着一本诗集,桌上摆了上好的桂花酿。忽有小宫人来报:“三皇子,陆公子命人把那架墨色的仿制品搬去了隔壁穿风堂。” 李怀清把脑袋从诗集里露出来,问:“本皇子没有听到上佳的琴音,陆啸为何把那琴搬出来了?” “是顾家四小姐要弹奏,指名要这把琴。” 可是这把琴他未曾赋予名字,便问:“她是如何说的?” “顾四小姐说要通体如墨的琴,咱们沂南居就这一把空着了。” “她为何要墨色的琴而不是最好的琴呢?”李怀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这个……奴才不知。” 李怀清坐了起来,挥挥手说:“好了,那你下去吧。” 小宫人退了下去,李怀清却竖起了耳朵。 顾轻荷坐在那架墨色的琴前,试了试音色,是极好的。然后笑道:“诸位,那我便献丑了。” 几声琴响,垫下悲伤的基调,接着便是流畅的旋律,引人入胜。 那席中的小姐的神色由最初的不屑,渐渐转为惊讶,然后便是如痴如醉般享受。 男宾席更是惊讶,都说她琴艺拙劣,却没想到竟然如此高超。 这支曲子顾轻荷已经弹奏多次,闭着眼睛都能弹奏,过去三年她每日都会碰触这样的琴弦,当初的记忆一点点唤醒。 此曲由最初的悲伤,慢慢转为激愤,前柔后刚,循序渐进,把人的心慢慢地吊了起来,又砸下去,又吊起来……如此反复,听得人心中惶痛无助。 最后又萧条几个音节,结束了这首曲子。 听过的人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怅然,待众人反应过来,发现三皇子早就立在一旁,正听得入迷。 顾轻荷刚起身,便听到身旁一阵响亮的掌声。她转身,见三皇子一边鼓掌一边微笑着闭眼回味刚才的琴音。 有三皇子带头鼓掌,底下也是掌声一片。 顾轻荷抬起头,自信道:“参见三皇子。” “参见三皇子。” “哎,在这里不许多礼。”李怀清又对顾轻荷说:“你弹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臣女顾轻荷。”顾轻荷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把家门也报了,而是仅仅说了自己的名字,这便是她唯一的符号。“承蒙三皇子夸赞,臣女献丑了。” “你这不是献丑,而是献美,前面如泣如诉,及其哀怨,后面悲愤铿锵,最后萧索怅然,实在让人忍不住细细品味。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是谁人所创?” 顾轻荷福一福身子,微笑道:“此曲名叫《六月飞雪》,是臣女拙作。” “你写的?”李怀清略惊讶,随即道:“顾小姐好才情,竟然写出这样的曲子。不过这支曲子名叫《六月飞雪》,六月飞雪可是大冤之兆,难道顾小姐有什么冤屈不成?” 顾轻荷环视一周,见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尤其是左清月,那脸上的表情变化实在精彩。 “并非臣女有冤屈,而是臣女姐姐。”顾轻荷说。 “哦?顾小姐不妨说说。”李怀清说着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也示意其他人坐。 82 赏罚 “臣女姐姐和甄家的事已经被传得满城都是,现在京中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皆道顾家三小姐毫无廉耻、私会外男。而知内情的臣女却为姐姐感到冤屈,实在是那甄家胡乱攀咬,散播谣言,逼得我姐姐嫁给他,好让他攀高枝。”顾轻荷清楚道明其中缘由。 她这般说出来,就连看戏的路人也信了几分。 “此事内情竟是如此,那甄家实在可恶。”陆啸本就正义感极强,此时更是气得脱口而道。 “既然如此,你顾家为何不辟谣?”李怀清问。 “凡事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况且相比甄家,我顾家实在是算得上势大的。若我们贸然出来辟谣,别说这京中之人不会信,还会说我们顾家仗势欺人、歪曲事实呢。”顾轻荷说着往左清月那边看了看,继续道,“就算是臣女今日在此说出实情,恐怕在座也有不信的公子小姐。” 闻言,左清月等一干人脸红了起来,眼神也开始躲避。 “若你说的是真话,他们自然会相信的。”李怀清说,“难不成你故意弹奏这支曲子就是为了来跟本皇子伸冤的?” “臣女不敢。实在是刚才有人以此事耻笑臣女,还嘲笑臣女的出身,臣女不是那般任人欺负之人,只好出来辩驳一二。可臣女嘴笨,想着今日琴会,便以琴曲抒情,不想竟打扰了三皇子。” “你这番口齿竟也说嘴笨?”李怀清轻笑,“不过你弹奏曲子也就罢了,为何指明要墨色的琴?”李怀清伸手抚着面前的琴。 “既然三皇子说这琴是墨色的,便不是白色的。琴不会由黑变白,可有些人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顾轻荷隐晦道。 “哈哈哈哈……”李怀清大笑。 而顾玄安看向自家妹妹的眼里满是惊讶与佩服。他知道顾轻荷聪明,可没想到她竟这般聪明,心思更是玲珑别致。 “说得好。”李怀清赞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你今日为姐仗义执言、伸冤辩白,琴又弹得这样好,除了琴谱,本皇子还该赏你点别的。” 顾轻荷刚想拒绝,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四小姐品性高洁,三哥要赏金银珠宝这些寻常东西可不行。” 见来者,众人皆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李怀瀛正悠悠走来,大手一挥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李怀清认同地点头,略思索,便道:“那我就是赏一个自由给顾四小姐,从今往后,顾四小姐可自由出入沂南居,再也不用邀请函。”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一片哗然,沂南居与行宫相邻,平时守卫森严,寻常人不得随意进出。 如今能随意进出的都是皇室众人,如太子殿下。今日李怀清的这一份奖赏,当真是难得的殊荣。同时也打了那些看不起顾轻荷出身的人的脸。 “这个奖赏极为珍贵,但是臣女非常喜欢,多谢三皇子。”顾轻荷行礼道。 李怀清还以为她要推辞一二,却没想到她直接就接受了,心里也对她加深了印象。 “要谢就谢太子殿下吧,若不是他提醒,恐怕我还是会赏顾四小姐一些俗物。”李怀清说。 顾轻荷便顺着话谢了李怀瀛。 “太子什么时候到了?这些下人也不提醒一二。”李怀清说,他对李怀瀛的出现并不惊讶,毕竟避暑的行宫就在隔壁,他近日来沂南居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不关他们的事。”李怀瀛摆手道,“若不是如此,我怎么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呢?” “也是,太子殿下可算是看了一出好戏。”李怀清道,“不过,”他话锋一转,“有赏必有罚,左清月无故挑起事端,从今往后便不准踏入沂南居一步。这里是兴致相同之人交流心得的地方,并不是议论是非的地方,今后若让我再听见这样的事,便一同处置。” 被当众处罚了的左清月脸色苍白,她愣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南苑设了曲水流觞席,诸位可自行前往。”李怀清又说,“太子殿下,咱们在这恐怕他们不能尽兴,不如你同我一起小酌两杯?” 李怀瀛看看顾轻荷,见后者没事,便点头道:“正有此意。” 两人笑谈而去。 而曲水流觞席是沂南居的特色之一,能有幸吃上一回,便不枉此生。除了左清月,众人的兴致都颇高。 而在一片欢腾后面,郑璇躲在一丛花枝后面,有些恨恨地看着顾轻荷。方才她在风波亭等了李怀瀛那么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敢靠近。 郑璇自负琴艺高超,而李怀瀛坐在风波亭那架琴旁边那么久都不曾弹奏一曲。因为顾及身份,所以她迟迟不敢上钱。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要上去,却听到了顾轻荷弹奏的那曲《六月飞雪》。听到这个琴音,一直安静的李怀瀛忽然像疯了一样寻找这个琴音。 就连从她身边走过也没有发现她。一直找到了穿风堂,他看着堂中弹奏的女子,竟然鬼使神差地站在远处,闭上双眼静静地听,脸上是无比满足的神情。 他堂堂大胤太子,竟就这么站在隐蔽处静静地听完一曲。郑璇恨得把手中的娟子都撕碎了。 “小姐,您的指甲……”旁边的丫鬟提醒,郑璇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可怕,丫鬟不敢随意说话。 郑璇低头看,青葱般娇嫩的手指被指甲划破了,原本长得极好的指甲也断了。 血丝渗出来,丫鬟赶紧拿了干净的手帕给她包扎上。 “小姐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可惜了这指甲,小姐留了好久的,就这么没了。”丫鬟心疼地说,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个样子。 “没人珍惜的东西了,没了就没了。”郑璇冷冷道。 她一直都这么冷,丫鬟也见怪不怪,只细心帮她包扎好。只是她这话丫鬟终究是不懂的。 怎么就没有人珍惜了?这指甲小姐和她都是很珍惜爱护的。 “小姐,听说这沂南居的曲水流觞席很出名的,小姐可要去看看?” 郑璇摇头,说:“这样的宴席我早就去过了,没什么可看的。”反正她想见的人也不在,“咱们出来也挺久的了,爹娘该担心了,回去吧。” “是,小姐。这里人多,小姐也不便抛头露面,奴婢这就扶小姐出去。” 83 狠心 曲水流觞席确实好,只是顾轻荷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提前走了。 “小姐为何不留多一会?”沉香问。 “那样的宴席也没什么意思。”顾轻荷说,虽然有顾玄安在,可她刚刚才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此时若留在那里,说不定得应酬多少人呢。 “小姐怕是不想应付那些公子小姐吧?”沉香笑道。 “你知道就好。”顾轻荷麻利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才长舒一口气,刚才在诗会上她是一直吊着一颗心,现在松懈下来了,才觉得累。 沉香也看出了她眉宇间的困倦,便说:“小姐安心睡会吧,这里有奴婢看着。到了奴婢叫小姐。” “嗯。”顾轻荷闭目养神,渐渐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是醒来时却又忘记了梦的内容,只模糊记得那种心慌的感觉。顾轻荷想那大概是个噩梦吧,不记得也是一件幸事。 次日,按照约定,顾轻荷带了晴衣前往尘寰居。 魏长修笑嘻嘻地在门口候着,看到顾轻荷过来,迎了上去,说:“顾四小姐好准时,真是魏某的荣幸啊。” “魏四公子怎么在此等候?”顾轻荷问。 “还不是为了早点见到顾四小姐。”魏长修笑道,他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衣裳,更衬得他肤白盛雪,美貌非凡。 顾轻荷都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了一下,这人确实适合穿紫色。 谈笑间两人上了二楼的雅间,推开门,东方译着一身红衣站在床前。听见开门声,他转头,在看到顾轻荷的那一刹那,由面无表情直接转变为笑脸:“小荷儿你好啊,找我什么事呢?” “哇,你变脸好快!”魏长修受不了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好久不见了,东方译,我找你的确有事。”但是看看两人,一个是艳丽的红,一个高贵妖艳的紫,这颜色着实引人注目,她生生噎住了。 “行了,既然小荷儿来了,那你就出去吧。”东方译略带嫌弃地对魏长修说。 魏长修作出委屈状,边往外走边说:“好,我走,你们慢慢聊。”那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最后,这个雅间就只有顾轻荷和东方译两人。 “小荷儿快坐,我沏了上好的雨前龙井,知道你爱喝,早早就让人备下了。”东方译殷勤地给她斟茶。 顾轻荷在桌子另一边坐下,便闻到雨前龙井的香味,直在鼻子里打转,她终究忍不住,端起来喝了。 “味道如何?”东方译期待地问。 顾轻荷点头。 “我就说不错吧,这是江南进贡上来的。”东方译得意道。“对了,你今日找我什么事?脸色那样不好看,最近没有休息好?” “我没事。”顾轻荷说,“只是想到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本来笑眯眯的东方译脸色骤变,他严肃着一张脸,又带着点不解问:“到底是什么人?竟会让你来找我。” 顾轻荷低头,缓声道:“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我不方便出面,也不能出面,所以只好过来摆脱你了。” “杀人这种事你还真的以为我会帮你做吗?”东方译说。 闻言,顾轻荷抬头,问:“你不会吗?” 她那个认真的小模样真要把东方译看得心软了。 “我还以为要很久才能等到这一天呢。”东方译说。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难道你还以为我还是个善良的小孩吗?东方译,我早就不是了。”顾轻荷说完,从袖中取了一张纸条放在他面前。 “这是那个人的信息,我希望这件事能尽快。”她说。 东方译看也不看那张纸条,就点头说:“好,但是你也要明白了,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手了。” “我从未想过停手。”顾轻荷说。 她转脸看着窗外,感叹:“阳光真是好啊,能把一切黑暗都驱散。” “恐怕人心中的黑暗不能吧。”东方译说。 顾轻荷轻笑,低头喝了一口茶,呆呆地看着窗外。 两人鲜少地能这样安静地面对面坐着。东方译在她面前总是话很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行为也很浪荡,无拘无束,一点也不像世人眼中的云安阁阁主。 那个阁主可是老谋深算、笑脸无情之人。 “正是因为心中黑暗所以渴望阳光啊。”顾轻荷说罢,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东方阁主什么时候也开始天真起来了?”天真到期盼着用阳光驱散人心中的黑暗么? 东方译却看着她,认真道:“因为我也曾遇到过天真的人。” “无论多天真的人,终有不再天真的一天的。” “是啊。”东方译感叹。 顾轻荷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茶很好喝呢,烦请东方阁主改日送些到我那去?” “自然,你到前台下定,茶叶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给顾四小姐送过去。” “真抠。”顾轻荷嘟囔了一句,打开门,晴衣站在不远处,见了她,马上迎上来。 “小姐的事说完了?” “嗯,咱们出去买些东西就回去吧。”顾轻荷说。 “好嘞,奴婢听说聚德楼又出新品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顾轻荷微笑点头,晴衣这点小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三日后,顾轻荷刚从书院回来,晴衣便指着桌上的茶叶说:“尘寰居差人送了今春的雨前龙井过来,说是小姐前两日在那里定的。这尘寰居居然还做茶叶生意吗?” 顾轻荷看着那包装精致的茶叶,说:“只要能赚钱,什么生意不能做?” “那自然是伤天害理的生意咯。”晴衣脱口而出。 “这茶叶生意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沉香笑道。 顾轻荷却不语,这确实是伤天害理的生意呢。 次日,甄家一家大小出门上香突遭横祸,下山时被山上的大石滚下来压中,无一人生还。 原本甄家与顾家因着顾曼宜的事扯上了关系,顾曼宜更是因此事沦为全城人的笑柄。 后因顾轻荷在琴会上仗义执言,得到三皇子的赞许,多少改变了些许别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现在这种敏感时期甄家突然遭此横祸,难免让人疑心顾家。 顾老夫人和顾延之也纳闷了,顾延之还想着过两天得空了再请甄家长辈过来把顾曼宜的婚事商量一下,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 “曼宜这丫头的名声算是毁了。”老夫人感叹,“出了甄家这样的事,曼宜以后可怎么办?咱们顾家的小姐以后要怎么嫁人啊!” “母亲,先别着急,曼宜的婚事倒是好说,找个远点的,不知道这事的地方嫁了,咱们家再帮衬照料着,她日后也不会因为此事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至于其他两个,等这事的风头过了,也还是有转机的,欢儿也还小呢。”顾延之说。 “那轻荷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了。”老夫人依旧忧心忡忡。 “那只得委屈她多等两年了,她才刚到京城不久,怕是不着急的。”顾延之说。 老夫人只得点头。 84 转机 自从甄家出事之后,顾轻荷便有些闷闷不乐,日日坐在廊下看着那荷池发呆。沉香察觉出她不开心,特意做了奶冻端去给她。 “奴婢做了些奶冻,正好这个天气吃,小姐尝尝吧。” 平日顾轻荷是最喜欢吃的,今日却只是看了一眼,说:“我没有胃口,先放着吧。” 沉香叹气,道:“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轻荷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低了头。许久,才说:“我做了一些坏事,害了一些不该害的人。” 沉香放下手中的奶冻,暖声道:“小姐这么做总归是有理由的,只是那理由值不值得小姐这么做。” “或许值得或许不值得,谁知道呢。” “是啊,总要做了才知道的。”沉香说,“人总是会做错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姐要过得了自己这一坎。” 听了她的话,顾轻荷若有所思。 “既然小姐不想吃这奶冻,奴婢去换其它的过来。”沉香说完,端着那碗奶冻走了。 此时,晴衣从外面回来,看见顾轻荷,便道:“小姐,尘寰居刚刚差人过来说刚进了些花茶,请小姐明日过去挑选。” 顾轻荷略一思忖,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明日过去。” “嗯?小姐怎么突然喝起花茶来了?”晴衣不解。 “只要是好茶小姐都喝。”沉香端着莲子茶出来说。 “晴衣你快去回话吧。”顾轻荷说。 “好。”晴衣点头,又出去了。 沉香把莲子茶递给顾轻荷,道:“小姐是因为甄家的事烦忧吧?依奴婢看,这甄家也并非什么善类,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说不定是报应呢?” “或许吧。”顾轻荷说,她倒是想这是报应。 次日,她到了尘寰居,东方译还是在星月雅间等她。这次魏长修不在,顾轻荷坐下,便看见桌上放了一张按了手印的状纸,顿觉心中疑惑。 看出她疑惑,东方译干脆道:“这个上面写的都是甄家做过的一些事,关于顾府三小姐的事,还有大夫人的事。” “顾白氏?”顾轻荷的疑惑更深了。 她仔仔细细把那自白书看了,看完后,心中直后怕。 许久,她才说一句:“顾白氏真是好心机!” “是啊,这甄家早就被她收买了,所以无论是赵姨娘还是顾曼宜,都是被她玩弄于手掌的人。之前你调查出来的甄家的那些说辞都不过是甄家为了把脏水都泼到顾白氏身上的伎俩。”东方译说。 “而我却被骗了!”顾轻荷恨恨地说。 “不能说被骗,至少知道了顾白氏不是善类。”东方译不忍心道。 她轻笑,说:“怎么不是被骗呢?顾白氏和甄家这么做,完全是不顾及甄家的声誉。” “其实甄家只想攀上顾家这棵大树,而且把自己也摘得够干净了,完全没必要把事情散播出去闹大的。后来是顾白氏要求甄家散播谣言,说是顾家可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但是甄家还是爱护脸面的,最后是顾白氏派人去把此事散播过去的。” 顾轻荷越听越觉得奇怪,问:“顾白氏为何要这么做?这么做对顾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是啊,她的用意着实让人难以捉摸。这事可能还会影响你的婚事。” “她虽然没有女儿,但是也不该做这种害了整个顾家的事情,而且这事难道对她的儿子没有影响吗?”顾轻荷说。 “你只需堤防着她,旁的倒不用操心,都有我看着呢。”东方译缓和地笑道。 顾轻荷点头,说:“此事蹊跷,原来这顾府也并非如表面那样风平浪静。”知道了所有事情,顾轻荷忽然想到一计,抬头对东方译说:“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东方译一扭头,说:“这是你拜托我做事的态度吗?” “做不做?” “给个条件。” “我承诺以后当上太子妃,给你任何我力所能及的。”顾轻荷说。 听到这话,东方译忍不住笑了,且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顾轻荷一脸认真。 只是她越认真,东方译笑得越厉害,眼见她就要生气,硬生生止住了笑,说:“你就那么想当太子妃啊?” “对啊,反正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这样的口头承诺给你了。”顾轻荷说,“我决定来京城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当我知道他是太子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将来要做一件多么大的事,可能会被杀头的事。”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会支持你去做的。”东方译点头,“所以啊,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帮你去做。可别忘了,我可是知晓天下事的云安阁阁主啊,没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他没想到即使与她相处了一年,她还是这样的没有安全感。 东方译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小荷儿,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至少还有我的。” 顾轻荷差点就被他感动了,只是想着以前他也老是说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话,总是用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撩她,大概是平日里云安阁太多事情,见的姑娘少吧。 “你省省吧,说正事。” “好!不知小荷儿需要我做什么呢?”东方译秒变正经。 “我需要你毁了甄家的名声。” “哦?小荷儿有何妙计?” “……” 甄家出事过后没多久,甄家家宅莫名起火,烧了大半,住在其中看守的家奴也被烧伤了。那家奴被人救出来时,大喊报应,说什么故意散播谣言、诬陷甄家小姐的事,都是报应。 这样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全称都知道了,人们终于知道当初顾曼宜和甄家公子那件事的是如何的,顾轻荷是如何为姐仗义执言的。 “现在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夸赞小姐呢!”晴衣喜滋滋地说,“小姐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顾轻荷笑着说:“是啊,有你在身边,我是最放心不过了。” 晴衣也笑。 沉香端了盘点心过来,说:“小姐,这是小厨房新做的栗子糕,您尝尝。” 顾轻荷心情好,便拿了一块,香甜可口,便说:“小厨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还不是小姐嘴刁?”晴衣快嘴道。 “竟是这般,看来我的嘴还要更刁些,这样小厨房的手艺还能更加精进。”顾轻荷说。 “可别,这要是赶上了宫里的御厨,这厨娘可就不愿在咱们这个小庙待下去了。”晴衣说,惹得另外两人大笑。 笑完了,沉香才说:“听说昨日夜里三小姐就被放回去了,今日一早怕是已经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了。” “这样也好,三姐姐早日出来,便不用受那么多罪。”顾轻荷说。 85 结盟 从松晖院请安出来,顾曼宜心情神奇地并没有变好,也没有扬眉吐气、拨乱反正的喜悦与激动。她现在的心情平静地很。 从前的她或许还对这个家,还对老夫人和顾延之有一丝的希望,可是自从这件事之后,这样的想法就再也没有了。 或许是看透了,或许是心凉了,再也暖不回来了。 即便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但是老夫人还是不允许把赵姨娘从庄子上接回来。 顾曼宜正神思间,忽然遇上了同样前来请安的顾延之。 待那人走近了,她才行礼道:“请父亲安。” 顾延之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问:“你过来给你祖母请安?” “是。”顾曼宜答。 “人瘦了不少,回去多让厨房给你炖点汤补补身子。”顾延之说。 “多谢父亲关怀。”此话客气而没有温度。 顾延之就算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说:“那件事是父亲太着急了,是甄家攀咬强迫的你也要早说啊。” 听了这话,顾曼宜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顾延之被她毫无温度的眼睛吓到了。只是一瞬,顾曼宜的眼神又变回了曾经的温柔怯懦。 “如果我早些告诉父亲,您会详细女儿吗?” “当然会。”顾延之说,“天不早了,快些回去吧,你身子还没好全,回去歇着吧。” “是,女儿先回去了。” 知道走远,顾曼宜才收回了那怯懦的眼神,双眼又变得毫无温度。 他才不会,当日不管她如何分辨,作为父亲的他从未相信过她的半句话。他宁愿相信外人所说的一切! 顾曼宜知道自己的心凉了,所以不会再有期待。 和辉院内,顾白氏摔了两套茶盏,现在正坐着生气。她生气的时候只闷着什么也不说,拉着一张脸,丫鬟都被吓得不敢看。 原本是完美的一个局,竟然因为莫名其妙的报应就完了,到头来,顾曼宜没事,被送到庄子上的赵姨娘也好好的。 反倒是她,因为庚帖一事惹了老夫人的嫌弃。 她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晚上,顾轻荷正在偏厅看书纳凉,抬眼便看见顾曼宜进来了,她笑道:“三姐姐来了,快请坐。” 带顾曼宜进来的沉香倒也免去了通报,给两人端了茶上来。 “姐姐清减了不少,试试这百花茶,安眠养神的。”顾轻荷说。 “多谢妹妹,你这里倒是凉快。”顾曼宜说。 “要说凉快,咱们府上没有哪里能比得上汀兰水榭的。”顾轻荷笑道,“沉香,去把窗户打开,记得把窗纱挂上,别让虫子进来了。” “是,小姐。”沉香把窗户打开后,便自觉地带着其他人下去了,于是偏厅里就只剩下顾轻荷和顾曼宜了。 “看见我来,妹妹倒是一点都不惊讶。”顾曼宜喝了一口茶,茶香氤氲在口,格外舒适。 “不瞒姐姐说,妹妹我正等着你来呢。”顾轻荷笑。 “那今日我与甄家的结果便是妹妹的杰作了?” “谈不上杰作了,也是甄家倒霉,碰上了这样的事。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二,助姐姐脱困。” “多谢妹妹,妹妹此举实在是雪中送炭,如今我竟不知该如何感谢妹妹了。” “姐姐先别急着谢我,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谢也不迟。”顾轻荷说,“想必姐姐也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 “外面的传闻也略有耳闻。”顾曼宜说。 顾轻荷笑道:“光是听外面的传闻,姐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都知道是甄家为了攀高枝而用心设计的你,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甄家是什么门第,虽然姐姐是庶女,可配他也是低嫁了。何况,甄家这样的实力,若无人相助,怎么能骗得姐姐如此?” “你是说甄家背后有人?”顾曼宜问。 顾轻荷点头。 “我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先前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告发了。后来综合这么多事,想想也就只有和辉院那位能有这样的本事了。” “姐姐虽然被禁足,却依旧耳聪目明。”顾轻荷笑。“恐怕姐姐只知是她在其中动手脚,却不知她做了什么吧?” 顾轻荷说着把东方译给她的那份甄家的自白书递给顾曼宜。 顾曼宜几乎是哆嗦着看完那张自白书的,过后,她苦笑道:“她竟如此煞费苦心地要除去我,这是为什么?她就这么恨我吗?” “我同姐姐一样疑惑。”顾轻荷说,“大夫人在这个家有掌家权,两位哥哥又如此优秀,为何还要针对你和赵姨娘?可王姨娘和五妹妹如此受宠也未见她动过什么手脚。” 这一番话直接说进了顾曼宜的心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有些不自然。 “姐姐,你怎么了?”顾轻荷问。 顾曼宜慌忙反应过来,说:“我没事,只是没想到大夫人竟如此狠心,连顾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是啊,她终究还是顾府的大夫人呢。”顾轻荷说。 “此番真是多谢四妹妹了,不知道我娘在庄子上可还好?”顾曼宜小心翼翼地问。 “赵姨娘无事,只是我再如何派人看着,也挡不住大夫人那无孔不入的刀子啊。” 顾曼宜显然早已料到这个情况,愤怒得攥紧帕子,紧咬嘴唇。 “不过姐姐还请放心,赵姨娘暂时无事。只是咱们还是要为以后打算,我才刚来京城没多久,根基自然不比一直在京城的大夫人,她若真是铁了心要赵姨娘死,那妹妹我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顾曼宜又恨又无奈地说。 “姐姐怎么就没有办法了?”顾轻荷反问,“难道我此番助姐姐出来,所有心思都白费了么?” 顾曼宜抬头看她,问:“到现在我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你要这样帮我?我当初可是那样怀疑你。” “因为我和姐姐都是一样的人,虽说姐姐自幼就在这府中长大,可是我也知道,除了赵姨娘,姐姐在这府里就再也没有依靠了。我也是一样,两个无依无靠之人,为何不互相帮助呢?” “可是我能够帮你什么?” 顾轻荷却笑,道:“姐姐为何不问我想要做什么呢?” 顾曼宜收了收目光,说:“不管你做什么,既然你已经帮了我,那我肯定是要还这个恩情的。” “我果然没有看错姐姐。我与姐姐结盟,自然也是看中姐姐的能力。姐姐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要紧,要紧的是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86 应邀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妹妹如此看中我,我定会尽力帮助妹妹。”顾曼宜说。 虽然她不知道顾轻荷什么来头,但是她背后有辰王府,况且她才刚来京城便能做到她不能做到的事情。这回又这样帮她,所以她愿意选择相信她。 如果她只是利用,顾曼宜也认命了,至少说明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也会尽力帮助姐姐,经历甄家这一件事,相信姐姐也该明白,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人欺凌。我也很希望看到姐姐有一天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顾轻荷意味深长地说。 这番话又打动了顾曼宜的心,若是顾轻荷对她只是单纯的利用,大可不必说这些话。 “我说这些只是想让姐姐明白,我并不是想要一枚棋子,而是一个真正的盟友。何为盟友,旗鼓相当,或各有被看重的长处或资源。”顾轻荷强调。 顾曼宜点头,道:“我明白。” 顾轻荷笑,喊沉香进来添茶。 一盏热茶置于桌上,升起袅袅白烟,如画般古色。 “时间也不早了,姐姐早些回去吧,天黑路不好走,我让晴衣送你回去。”顾轻荷说。 顾曼宜瞧了瞧外面的天,并没有看见月光,点头道:“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晴衣,送一送三小姐。”顾轻荷吩咐。 “是。”晴衣和喜儿进来,两人跟在顾曼宜后面。 出来才发现,月亮都被云雾给遮挡了,故而月光下不来。入夜的顾府静悄悄的,四处倒是有些许灯光照着路。 从清辉院出来,顾曼宜的心轻了不少,一是因为得知赵姨娘无事,二是她一开始便想与顾轻荷结盟之事如今也终于实现了。 不知为何,从前那种不安不定的心情似乎消散了不少。正如顾轻荷所说,她们这样无依无靠的人靠在一起,终于心里也觉得有了依靠。 休养几日,顾曼宜便如常去上课了。从前她总担心自己的终生幸福,如今经历了这些事,她也就看淡了,不再执着于婚事。 再次看到尹文,心中的那种激动之情也减少了,不再像从前那般紧张在意了。 “三姐姐,你终于来了,你不在这些时日,大家都很想你呢。”顾轻荷笑道,她对顾曼宜比往常热情了,但却不过分。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问起她的身体,顾曼宜都一一告知和感谢。 大家关心完她的身体之后,便又聊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今日京城中由宁琪琪发起的马球比赛甚是惹眼。 宁琪琪平日里就舞刀弄枪,性子也大大咧咧,比较像男孩子,素日里就和京城里的这些名门闺秀玩不到一起去。 而如今爱上了马球,不仅找到了玩伴,还和京城的公子哥打得火热。那马球场上她火红色的身影那是满场飞,丝毫不比男子差。 大家说起此事来,都十分惊奇和新鲜。 马球在京城勋贵,尤其是皇室中特别流行,所以京城有许多的马球场。顾轻荷久居江南水乡,连骑马都不会,所以对这项运动并不感兴趣。 宁琪琪邀请她好几次她都不曾应允,如今听她们讨论得如此热烈,倒有几分兴趣了。 “秦姐姐可想去看看?”顾轻荷问。 “我?”秦蕴然略带惊讶,末了,说:“我就算了吧,我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的。” “秦姐姐喜爱诗书,性子文静,不喜欢这些也是情理之中。”顾曼宜说。 “那三姐姐可有兴趣?”顾轻荷转而问她。 “我原先也跟二哥学过,倒是会,只是打得不好。”顾曼宜说。 顾轻荷笑道:“我是完全不会的,苏阳那边不兴这个,倒是接触得少。宁妹妹来请过几次,都被我拒了。若是三姐姐有兴趣,我倒是愿意和三姐姐去看看,顺便向三姐姐讨教几下,就看三姐姐给不给这个面子了。” “我哪有不给的道理?”顾曼宜说,“马球这东西,人多才好玩,也热闹,既然完全不会的四妹妹都去了,不如秦姐姐也一并去看看吧,就坐在旁边观看也好啊。” “正是呢,说不定还能相中哪家的公子呢。”顾轻荷笑道。 “偏你嘴贫,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拒绝的道理?”秦蕴然说。 “秦姐姐这是答应了,果然还是三姐姐的话管用。” 三人都笑。 这次的马球赛,宁琪琪照样让人送了请帖过来,顾轻荷接了请帖,让人转告她带两个朋友一起去。 宁琪琪高兴得不行,早早地准备了,就等那天开赛。 甫入秋,天气没那么炎热了,城郊的马球赛倒是热闹。顾轻荷到的时候,场上已经开赛了。 一身火红骑装的宁琪琪站在前方,正等着她来。 顾轻荷才刚下马车,宁琪琪便冲了上来,高兴地说:“姐姐今日终于肯来了,我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 “是呀,俗话说持之以恒,滴水穿石,你这会可算是如愿了。”顾轻荷笑道。 宁琪琪也笑,看顾左右,问:“姐姐说的两个朋友呢?不是跟姐姐一起来的?” 她话音刚落,顾曼宜便从马车里出来了,见了她,行了平礼,道:“宁小姐好。” 顾轻荷也介绍道:“这是我家三姐,顾曼宜。今日我邀了她一同前来,人多热闹些。” “那最好不过了,既然是荷姐姐的姐姐,那我也应该叫一声姐姐的。” “宁小姐客气了,我可担不起。”顾曼宜说。 “这有什么担不起的,大家意趣相投,便是姐妹了。”宁琪琪豪爽道。 “宁妹妹说得是,三姐姐就莫要推辞了。”顾轻荷说,恰在此时,一辆马车又在门口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笑道:“瞧,第二个朋友来了。” 宁琪琪一看那马车,心中了然道:“原来是秦姐姐,她居然也肯来。” “荷儿盛情邀请,我岂敢不来?”秦蕴然掀帘道,快速从马车上下来。 她一来,便人齐了,四人说笑着往里走。 场中正在进行着男子组的比赛,身强力健的陆啸豪霸全场,这正是他最擅长的项目,自然是意气风发。 且这次的马球赛也是顺怡伯夫人举办的。这顺怡伯一家好像是社交达人一般,顺怡伯夫人经常地举办马球赛、赏花宴、踏青宴,而顺怡伯世子就在沂南居举办各种诗会、琴会。 87 旁观 顾玄安没有在场上,他若是在,定能跟陆啸平分秋色。 宁琪琪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看台上,秦蕴然看见这么热闹,一时之间有些兴奋。顾曼宜倒是习以为常,这点顾轻荷有些惊讶。 “等会还有女子上场的呢,你们好好看着。”宁琪琪说。 “琪琪,你等会也要上场吗?”顾轻荷问。 “那是自然的,我等会还要和仪诚县主比一比呢。”宁琪琪说起来跃跃欲试。 仪诚县主是沛国公的小姐,去年刚被封了县主,也是阳光明艳的姑娘,跟宁琪琪倒是十分投缘,两人都喜欢马球,却又互相较劲。 在宁琪琪没来之前,仪诚县主可谓是称霸整个马球场,自从宁琪琪来了之后,她便遇上了对手。 是对手,也是知音,两者都难寻,所以两人惺惺相惜。 果然,场上的比赛接近尾声时,仪诚县主便过来了,她一身淡紫色的骑装,高贵英气。 “琪琪,到咱们下场了,老规矩,你带一队,我带一队,咱俩好好比比。”她此时眼中便只有宁琪琪和马球了,看不见旁人了。 “那是自然。”宁琪琪爽快应下,转头对顾轻荷等人说:“三位姐姐且在这里稍候,我去给你赢了头筹回来。” 顾轻荷微笑点头,等她走远,才说:“不知今日的奖品是什么。” “是一枚金簪,”顾曼宜说,“听说是宫里的娘娘赏的,外头可没有这样精致的。” “三姐姐是如何知道的?”顾轻荷问。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身旁的人在讨论呢。”顾曼宜说。 “三妹妹真是细心,我们光顾着看热闹了。”秦蕴然笑道。 顾轻荷也说:“是啊,正因三姐姐的细心才让我们知道了不少。三姐姐可还听到了什么?快给我们说一说吧。” “也没什么,大约是说这玫瑰金簪是德妃娘娘赏给章夫人,章家去年可不是出事了吗?这玫瑰簪子才流落了出来。”顾曼宜说。 “可是前太医院院判章慎章家?”顾轻荷问。 顾曼宜点头:“正是。”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章太医因宫中争宠之事被处罚,却又碰上章大人在前朝被人参了一本,全家成年男子被流放边疆,女子为奴。章歆儿小姐因为颇得太后喜爱,才没被贬为奴,依旧住在原来的府邸。”秦蕴然说,此事在当时的影响也非常大。 “因受不了打击,章夫人当晚便去了。” “实在是可惜了,章太医的医术京中无人能及。”顾轻荷叹息,虽然她久不居京城,可也听闻章太医的医术,他更是被称为妇科圣手,在后宫是十分吃香的。 可到底也因为这个而丧命了。 想不到因为这一个玫瑰簪子竟惹出了这么多前尘往事,一时间气氛有些伤感。 却在此时,忽然听得看台外面吵吵嚷嚷的。三人一同往外看,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子气冲冲地想往马球场里走,却被一个气质温和的男子给拦住。 “儒文哥哥,你别拦着我,那是母亲最喜欢的簪子,我一定要去赢回来!”女子的脸红红的,被日头晒得冒着薄薄的一层汗。 男子却不依不饶地拦在她前面,着急又担心道:“歆妹妹,你连骑马都不会,这贸然上去,万一被伤着可怎么办?” 以女子的身量,加之不会骑马,若真是被马踏伤了,严重可致死。 “那我能怎么办?”女子直接急哭了,“那是母亲的簪子,我真没用,连她的遗物我都要这样眼睁睁看着把它拱手相让。” “歆妹妹莫急,来日方长,总有办法的。”男子手忙脚乱地哄着。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章家小姐在这里哭呀。”隔壁看台上忽然传出一道尖细的声音,玫红衣衫的女子站在那往外看,笑得颇为得意。 方才那哭泣的女子正是章慎的孙女章歆儿,此时她一看见那女子,眼中的恨意更深。 “这是谁?”顾轻荷轻声问。 “这是贞王府的韫诚县主。”秦蕴然小声说,“章家的女子就是进了贞王府为奴。” “想要要回你娘的东西,靠哭可不行的。”韫诚县主笑道,“规则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只有上场打赢了才能拥有那支簪子。章小姐不如上去一试。” “哪有什么章小姐,连家都没了,还配人称一声章小姐么?”韫诚旁边的女子笑道。 “说话真是太难听了。”顾轻荷道。谁知秦蕴然却一把拉住她,说:“韫诚县主脾气不好,又十分嚣张跋扈,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你可别招惹了她。” “姐姐放心,我只是感叹一下,绝不惹是生非。”顾轻荷说。 “这支簪子我自会得到,用不着韫诚县主操心。”章歆儿擦干眼泪,说。 韫诚看了看场上已经开始的马球赛,笑道:“看来这支簪子你是拿不到了,你比得过场上那两位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是呀,县主这次捐的玫瑰簪子也没能看成热闹,不如下次再捐个别的什么金钗?反正这样的东西县主有得是。” 章歆儿自知如果继续呆下去,她只会受辱,冷哼一声,便想转身就走。 韫诚见她要走,眼珠子一转,说:“对了,我手里刚好有一本章慎生前编写的医书,不如下场就让陆夫人以此为奖品,举办一场男女混合的比赛吧。” 一听到祖父的名字,章歆儿迅速停住脚步,折了回去,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那是我祖父用尽毕生心血写出来的医书,你竟如此作践它!那是我们章家的东西,你快还给我!” “入了我贞王府就是我贞王府的东西,什么你们章家的东西,真不害臊。” “就是,早就听闻章慎医术了得,特别擅长妇产科。若是这本医书挂上去,不知道多少夫人惦记着呢。”韫诚旁边一直帮腔的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莫淑敏。 “你……你们太过分了!”章歆儿直接被气哭了。 “这就过分了?本县主还有更过分的呢!你们章家那些贱骨头在我府里可不像你这么自在啊,本县主一日一顿鞭子伺候,他们可听话了。” 章歆儿气得差点就爬上栏杆揍人了,幸好被身后的男子拦住了。 “真是太过分了。”秦蕴然看不下去了,转过头去了。 顾轻荷平静着一张脸,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眼神却看着那男子。她微微侧头,眼角扫到顾曼宜,微微有些惊讶。 顾曼宜不像秦蕴然,她此时神情冷漠可怕,却不说一句话,这是顾轻荷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88 出头 “你若是真想拿回你祖父的东西,就上场跟我比一回,赢了我便把东西给你,此后也不再招惹你。但若是你输了,东西随我怎么处置都与你无关了。”韫诚最后说。 “还请县主高抬贵手,且不说歆儿她并不会骑马,就算会骑马,也是与县主没法比的,请县主怜惜她一片孝心,把章老的医书还个她吧。”章歆儿身旁的男子跪下行礼道。 “你是什么东西?这是她章歆儿与县主之间的事情,你来搅什么局?”莫淑敏斥责道。 章歆儿自知自己根本无法胜过韫诚,也不搭话,只站在那里哭,由此惹了许多人看。 她这样哭下去,把韫诚都哭烦了,道:“我可是给你机会了,就别再这里装可怜了。” “民女自知笨拙,不及县主天资卓越,技艺超凡。”章歆儿说,“恳请县主把医书还给民女。” “你要是不想上场也行,跪下来向我磕是个响头,我可以考虑把医书还给你。”韫诚又说。 章歆儿直接愣在了远离,她满眼泪水地看看高高在上的韫诚县主,终于低了头,泪水滴落在地上,溅起微弱的水花,就如此刻她的人一般毫不起眼。 “歆妹妹,咱们还有还有别的办法。” 章歆儿摇头,说:“没有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眼瞧着她就要跪下去了,忽然,顾曼宜站了起来,吓了顾轻荷一跳。 “我替她比。”顾曼宜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对面的韫诚县主听到,也刚好够给周围的人听得清晰。 听到这句话,韫诚惊讶地转头看她,问道:“你是谁?” “中书令顾延之之女,顾曼宜。”她朗声道,不卑不亢,完全不像往常谨慎胆小的她。 “原来是前些日子和甄家闹绯闻传得满城皆知的顾三小姐。”莫淑敏笑道。 “原来莫小姐听说过我,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也不必再浪费口舌介绍自己了。章小姐的事方才我坐旁边也听得差不多了,既然章小姐不会骑马,那便由我替她与县主比试,胜者便得医书。”顾曼宜说。 “我竟不知顾家和章家的关系这么好,让你这么帮她。”韫诚别有深意道。 “并非顾家跟章家的关系要好,我也并不认识章小姐,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不忍看章小姐如此被人欺负,自然觉得势均力敌才好比试。”顾曼宜突然像是开了窍一般,口舌厉害。 “笑话,凭你一个庶女也配跟我讲势均力敌?!”韫诚怒道。 顾曼宜不慌不忙地微笑道:“配不配得比过了才知道。” “好,本县主今日就让你知道厉害,也让你明白不自量力的下场!”韫诚一扬手,便有宫女服侍更衣了。 顾曼宜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仍旧十分愤怒。 “姐姐你今日怎么了?”顾轻荷担心地问,秦蕴然也是担心地看着她。“韫诚县主不好惹。” “我知道,只是我实在看不得她这样欺负人,她如此作践别人的至亲,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顾曼宜说。 她这么说,顾轻荷大约懂了,若非亲身经历过怎能懂得其中的苦楚和难堪? 此时章歆儿和那男子也上来了,原来那男子是章慎的弟子周儒文。两人对顾曼宜又是感谢又是担心。 “顾姐姐,多谢你为我如此仗义,只是你务必保护好自己。”章歆儿说。 “没事的,那医书我定会帮你赢到。” 章歆儿感激地看着她。 “既然姐姐如此爽快地应下了比赛,想必是有所准备,抑或是胸有成竹。等会那场比赛是男女混打,姐姐可有人选?”顾轻荷问。 说到这个,顾曼宜有点懵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早知如此,顾轻荷起身,四周寻找着,说:“今日二哥应该是来了的,却不知现在到哪里去了。” 顾轻荷四处查看之下,在不远处看见了李亦恒,便带着她们过去了。 “四妹妹也来了?”李亦恒正在喝酒,见她来了,很是高兴。 “世子安好,不知我二哥在哪里?”顾轻荷问。 “玄安被叫去喝了好多酒,现在怕是醉了,不知往哪去了,刚刚那场马球都没上呢。”李亦恒说。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顾二公子又不在,还能有谁呢?”秦蕴然着急道。 “不知你们找他何事?”李亦恒问。 顾轻荷笑道:“等会不是有马球赛吗?三姐姐和韫诚县主约了比试,是男女组队的。眼下二哥不在,不知世子可否有空?” “我是有空,可我马球打得不好。”李亦恒摇头道,他除了种花,对别的事都是淡淡的,而且马球这项运动着实不像是他这样气质的人会擅长的。 “只可惜我并不会打马球,若是上场,恐怕会拖累顾小姐。”周儒文抱歉地说。 “我一个人也行。”顾曼宜说。 “韫诚打球奸诈,你一个人怕是会被她伤了。”仪诚县主朗声道,“还是找一个男子相互照看着比较妥当,更何况这本就是男女组队的比赛。” 仪诚和宁琪琪比赛完了,也听了顾曼宜为章歆儿出头的事,特意赶了过来。 “四妹妹,三妹妹,秦小姐,你们也来了。”尹文大约是看完了比赛回来,看见三人很是惊讶。 这次他本就是和李亦恒顾玄安一道来的,刚刚出去了一下,回来便看见这么大一个惊喜。 “方才我回来时听说顾家三小姐要和韫诚县主比赛,还以为我听岔了呢。”尹文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韫诚县主欺人太甚,三姐姐看不过去,便挺身而出了。”顾轻荷说。 “韫诚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仪诚皱眉道,同是县主,她和韫诚比较常打交道,所以对韫诚的性子知道得多些。 “那便任由她这么欺负人吗?既然没有合适的男子,那我便女扮男装上场帮你!”宁琪琪气愤道。 “那怎么行?你是这里的红人了,一下子就会被人看出来的,到时候韫诚县主又该说我们作弊了。”顾轻荷说,说话间她看了一眼尹文,他常和陆啸顾玄安等人一起玩,马球应该打得不错。 “尹文的马球打得还行,不如就让他上场和顾三小姐组队吧。”李亦恒似乎是看穿了顾轻荷的心思,笑道。 他这么一说,尹文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拱手道:“在下的马球虽不如陆兄和顾兄,但若三妹妹不嫌弃,我愿上场一试。” 89 惊艳 这对顾曼宜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看向他的眼中除了感激,更多了些跳跃的欣喜。 “如此便拜托尹公子了。” 见事情解决了,宁琪琪一拍尹文的肩膀,说:“你可要好好打,绝对不能输给那个韫诚!” 尹文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忙应是。 “只是不知韫诚县主的伙伴是谁。”顾轻荷略担心道。 “她心高气傲,左右不过是那些钦慕她的公子,随着她的性子。”仪诚不屑道。 可是这回韫诚却是学乖了,当双方出场,韫诚身边赫然站着陆啸。 尹文一见陆啸,便脱口道:“陆兄,你怎么到对面去了?” 陆啸也是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也并不知道对手竟是你。” 这下尹文就有些苦恼了,陆啸的技艺是在他之上的,就连事事出色的顾玄安在马球上也未必比得过陆啸。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尹文只想着武斗不行,便只能智取了。 顾曼宜却丝毫不惧,她快速上马,开始前便对尹文说:“请尹公子只管看好陆公子,其余交给我就行。” 见她说得如此笃定自信,尹文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响亮答应。 听到这话,陆啸意外地看了一眼顾曼宜,被那认真的样子吸引住了。 这一场本来就是她和韫诚之间的战斗,所以顾曼宜万分认真,只管做到最好。 随着锣声响起,参赛的十余人骑马冲出去,顿时在场上展开厮杀。 原本还担心着顾曼宜的秦蕴然,在看到顾曼宜第一个将马球击入门中,那颗心瞬间变放了下来。 这一分,也让想看笑话的人闭了嘴。 “没想到三妹妹的马球打得这样好。”秦蕴然说,“她从前从未说过,也从未展现过。” “三姐姐是内敛之人,不喜在人前过分展现,这样正好,别人就不会知道她会什么,不会什么。”顾轻荷笑道。 从顾曼宜站出来的那一刻,顾轻荷就相信她是真的有实力,如今,她倒真是没让人失望。 自打顾曼宜得了一分之后,韫诚也不甘落后,随后便追平了。两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让谁。 韫诚毕竟金枝玉叶地养着,自然不及愤怒的顾曼宜那般不顾一切。若不是陆啸在帮着,恐怕比分没那么容易追平。 从上场开始,那颗球便一直在这四人手中转来转去的,其他人虽然在场上奔跑,可是一通累下来,连球都摸不到,着实让人觉得无趣。 渐渐地,场上的人便越来越少,到最后便只剩下那四人了,其他人都下场看热闹了。 坐在看台上的顺怡伯陆夫人看见这情景,顿时坐直了身子,问道:“那场上与韫诚县主比的是哪家姑娘?” “那是中书令顾家的三小姐,顾曼宜。”有人答 “顾三小姐?”陆夫人有些惊讶,之前顾曼宜和甄家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一看,心里顿时便偏向了顾曼宜。 “正是她,前些日子顾家和甄家闹得厉害的那位庶出小姐。” “我先前还觉得传闻不可信,如今倒是觉得传闻倒也能信。顾三小姐这般风姿,别说他们甄家,便是我也喜欢的。”陆夫人说。 陆夫人这一番话,听在众人耳中,又有别的意味了。 场上的气氛依旧紧张,尹文防不住陆啸,顾曼宜虽有优势,可到底敌不过男子,尤其是陆啸这样强势又技艺娴熟的男子。 陆啸不明其中缘由,与顾曼宜并无交情,虽与尹文称兄道弟,但是在赛场上,他向来不认情的。 这就是为什么韫诚会选他。只要有陆啸在,她就不会输。 刚刚醒完酒出来的顾玄安便看到如此热闹的一幕,本来还有些醉意,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看见场上的顾曼宜,眼睛都亮了。 一直以来,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闷闷的,一声不吭,特别无趣。却不曾想她会像今日这样,在场上大杀四方,连眉头都不皱。 “想不到顾三小姐的马球打得这样好,只可惜尹公子不是陆啸的对手,怕是要输。”仪诚说。 “那可未必,顾三姐姐是比韫诚厉害的,只要尹文成功拦住陆啸,那她要赢还不是容易的事?”宁琪琪说。 “不愧是将门之女,连打马球都有这些战术。”顾轻荷笑道。 仪诚一听,深以为然道:“那可不是,跟她打马球可是最费脑子的了。” “祖父说了,智取才是上策。”宁琪琪得意道。 “那依你看,尹公子如何才能拦得住陆公子呢?”顾轻荷又问。 “那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现在场上只有他们四个人,没有旁人助力。若能得外援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没有,那就得看时机了。他不能一直拦得住,但总能拦得了一时吧?这场可快要结束了。” 听她如此说,顾轻荷笑意更深,宁琪琪虽然大大咧咧,可并非无脑之人。 赛场上正打得焦灼,两人比分紧紧咬住,时间也一点点流逝。顾玄安却拉着马出现在场边,他一时兴起,也想上去尽尽兴,却被裁判给拦住了。 “顾二公子,现在比赛都快结束了,你不能上去啊。” “我只是迟到了一会,可没说迟到不能进场的啊。”顾玄安耍赖道。 “可是这是男女组队的比赛,顾二公子你一个人……”裁判看着他有些难办。 顾玄安看看场上,再看看身边,觉得裁判说得很有道理,便问:“那如果我找来女子与我组队我是不是就可以上场了?” 裁判为难之下,只好点点头。 顾玄安得逞地笑了,看向四周,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顾轻荷,他眼睛一亮,冲过去把顾轻荷拉了过来。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顾轻荷抵挡不住,只能被他拉着走。 顾玄安把她拉到场边,递给她一条缰绳,说:“现在是三妹妹的危急存亡之秋,咱们兄妹同心,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三妹妹去。快上马,二哥带你扬名立万去!” 他说完,不有充分地把顾轻荷抱上了马,吓得顾轻荷不敢乱动。他转头对裁判说:“这回我可以上场了吧?” 裁判闭着眼睛点点头。 “二哥!我……我不会骑马!”顾轻荷叫道。 “你可别骗我,哪有不会骑马还来马球场的。”顾玄安不信。 随之而来的沉香被吓得不轻,一边帮顾轻荷拉住缰绳,稳住马匹,一边劝说顾玄安赶紧把自家小姐放下来。 正在这混乱之时,顾曼宜转头看见顾轻荷坐在马上战战兢兢的,被吓得不轻,稍微走了一下神,便被韫诚抓住机会,使坏故意击中她的马腿,使得马匹受惊,立身而起。 顾曼宜顿时被狠狠抛起,纵使抓住缰绳,也难免被震下马。 韫诚趁此机会,击球入门,拿下一分。 90 惊险 而顾曼宜,眼看着就要跌落下马,尹文顾不得与陆啸缠斗,拍马去救人。却不知顾玄安早已呼啸而来,在顾曼宜跌落之际稳稳地接住她,把她放在身前同乘一马。 方才那马受了惊,跑开了。 稳定下来,顾玄安翻身下马,说:“小心些,别着了别人的道。比赛最要心无旁骛,你今天打得很好。” “多谢二哥相救。”顾曼宜道。 “自家人,谢什么。我等会替了尹文来帮你吧。” 顾曼宜摇头,道:“我不想落人口舌,而且我相信尹公子。” 顾玄安点头,不再坚持。 “顾玄安,你进来做什么?是怕自己妹妹打不过,才想要进来帮忙的吗?”韫诚不屑道。 “不知韫诚县主是否有眼疾,我刚才是来救我妹妹的。”顾玄安脸上再也没了之前的微笑。 “你……”韫诚气结。 不看她,顾玄安转头对陆啸说:“陆兄,对我妹妹多多关照呀。”说罢,飞也似的跑开了。 原先他还想着替尹文好好教训一下韫诚县主的,可是看到顾曼宜拒绝他的眼神,顾玄安就打消了这种心思。 她的敌人,还是让她自己教训会比较好。 顾玄安下场之后,顾轻荷已经下了马,正站在旁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四妹妹,你为何这般看着我?”顾玄安不明所以。 “二公子,咱们小姐是真的不会骑马,您方才这样可真是吓坏我们小姐了。”沉香后怕地说,偏偏今日是她跟了过来,若是晴衣,想来是不会让顾轻荷上马的。 “竟是真的吗?真是对不住,我原以为来这里都是会骑马打球的。”顾玄安不好意思地说。 “小姐自幼在江南长大,不像京城的小姐这般文武双全。” “算了,沉香,左右我也没出事。”顾轻荷说。 “幸好你没出事,要是出事我可就后悔死了。”顾玄安愧疚道,“我记住了,下次绝不这样捉弄你。” “没事的,二哥,还是先看三姐姐的比赛吧。”顾轻荷说。 两人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顾曼宜身上。 自从顾曼宜知道韫诚会使诈之后,她就提高警惕,严防死守之下,韫诚便再也没有得逞。 只是刚才韫诚已领先了一分,有陆啸帮忙的情况下,顾曼宜无论如何追,总是被她领先一分。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顾曼宜心一狠,在碰头时对尹文说:“等会我找时机,请尹公子务必要拖住陆公子。” 尹文郑重地点头,说:“请三妹妹放心,我一定做到。” “拜托了。” 顾曼宜说完,把马策得远远的。韫诚见她有所动作,又见尹文把陆啸缠得死死的,顾曼宜轻松便进了一球。 尹文这回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接近了违规,才缠住陆啸。 顾曼宜这一分便是追平了,他也不敢放松,因为时间还没到,他们也还没赢。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陆啸无法施展,韫诚此时也是力乏,加之技术不如顾曼宜,必定是要输了的。 想到这里,韫诚想故技重施,只是这次并不是打马腿,而是对着顾曼宜拦腰横扫过去。 这一作弊动作十分明显,在场所有人均可见。顾玄安要想再阻止也难,若是顾曼宜被击中,必定翻身落马,如此摔下来,必定重伤。 就算她人品被人议论,她也要赢。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顾曼宜反应极快,侧身下马,附在马肚子边,生生躲过了这一击。 然后一个抽击,球入门,锣声响,比赛结束。这记绝杀精妙至极,能被记入史册。 周遭立马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陆夫人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 顾曼宜开心地策马回到场边,翻身下马,第一时间便去把那医书拿在手里,转身递给了章歆儿,说:“给,我说到做到了。” 章歆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双眼闪着泪花道:“多谢顾三小姐,大恩大德歆儿没齿难忘。” 陪着她的蓝衣男子周儒文也跪下道谢。 顾曼宜把他们扶起来,说:“我明白你的心情,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可别再弄丢了。” “是啊,寻回不易要更加珍惜。”宁琪琪也把刚才赢的玫瑰簪子递给了她,“这簪子也还给你,我习武之人,不爱这些,本来是赢来给荷姐姐的,可惜她不喜欢玫瑰簪子。” 章歆儿看得出她是故意这么好让她收下这簪子,顿时感动落泪,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多谢各位姐姐相助,来日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各位姐姐尽管开口。” “好了,今日你和我们有缘,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如何?朋友之间就应该互帮互助的。”顾轻荷说。 “能有姐姐们这样的朋友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我自然求之不得。”章歆儿感激道。 看到女孩们在说话,顾玄安都不忍靠近,连想去插话的尹文也拉住了。 “没瞧见她们说得正开心吗?你就别掺和人家女孩子的话题了。”顾玄安说。 尹文看看那边,又看看他,觉得有些委屈。 “陆兄,你不厚道啊,居然合着别人来欺负我家妹妹。”顾玄安转瞬又把矛头指向了别人。 陆啸现在有些尴尬,韫诚最后那一下,别说败坏了她自己人品和名声,就连他也被人议论是为虎作伥之人了。 “我原先并不知道是你妹妹,若是我知道,我定不会答应韫诚县主的。”他忙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韫诚县主的球品,实在差得很,亏你还这么帮她。”顾玄安没好气地说。 “我原是不知道的,可是后来知道了,不也没那么帮她了吗?”陆啸不好意思地说。 顾玄安仔细一想,点点头,觉得也有些道理。最后那一球,若不是陆啸故意放水,顾曼宜怕是没那么容易赢。 “好吧,我暂且就接受你这个解释。但是你和别人欺负我妹妹可是事实啊,我得好些日子不理你才行。”顾玄安认真道。 “可别呀,顾玄安,大家都不小了,还玩这种把戏。” “可这种把戏对你还是挺有用的。”顾玄安嘿嘿笑道。 陆啸抚额无奈。 尹文本来还想着这两人会因为此事生嫌隙呢,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多虑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赶紧寻了空隙去看看顾曼宜。 91 道谢 章歆儿的事毕,顾轻荷一干人又回到了看台坐着休息闲聊。 “三姐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顾轻荷轻声说。 “人总是要变化的,经历了一些事之后,总要看清一些所谓的人心和真心。”顾曼宜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顾轻荷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许满意。或许原本的顾曼宜就是这样的,只是她从前为了生活而不得不示弱。 “三妹妹这一场球打下来,这场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看着呢。”秦蕴然笑道。 “是啊,这不是证实了姐姐确实风姿卓然,正好去去前些日子的流言。”顾轻荷说。 宁琪琪也兴奋地凑了过来,说:“想不到曼姐姐的马球打得这样好,原来我一直都往顾府递过了请帖,我不应该邀请荷姐姐的,而是应该邀请曼姐姐的!” “你现在知道了,再邀请也不迟,只是不知道你能否请得动三姐姐。”顾轻荷倒是大度。 “曼姐姐,你有空可要多来和我们打马球可好?我正好可以向你请教一下呢。”宁琪琪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怀期待地看着顾曼宜。 “宁妹妹打得比我好多了,请教不敢当,倒是可以切磋一二。”顾曼宜说。 “那说定了,我以后要是来打马球,就都给姐姐递帖子,姐姐可一定要来哦,递多了也不许嫌我烦。” “好。”顾曼宜笑着应下。 “瞧瞧,好像我以前烦了她似的。”顾轻荷笑道。 “可不是嘛,荷姐姐总是不来,可不就是烦了我吗?”宁琪琪略有些委屈道。 “我那是不会起码,来这里也无趣,不能和你一起上阵杀敌。”顾轻荷说,“现在好了,你找到了三姐姐这个宝藏,可要好好珍惜着呢。” “那是自然的。”宁琪琪说,“既然荷姐姐不会,学不就是了,京中的女子大多都会骑马,春秋去围猎,凉爽了打马球,在这京中呆腻了,还可以去郊外骑马放风透气呢。” “便是学也要找个好师父,难不成你愿意教她?”秦蕴然问。 宁琪琪略有迟疑,道:“我还从来没教过别人呢,不过,”她语调一转,“若是姐姐不嫌弃,我倒是很愿意的。” 说罢,她又想了想,继续:“我家有个马场,是祖父专门建了给我用的,正好可以用来教姐姐呢。明日姐姐可要过来呀。” “呀,这么快便帮我定下了?”顾轻荷惊讶道。 “那是自然了,早日学会便能早日享受。”宁琪琪理所当然道。 忽听得仪诚县主在喊她,宁琪琪边起身边说:“明日早上我在家等姐姐,你可一定要来呀,另外两位姐姐也可一同前来。在叫我了,我先走啦!” 她刚说完,人就走出去了,一会就没影了,估计等会就能在马球场上看见她火红色的身影了。 顾轻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这回你可真是不学都不行了。”秦蕴然笑道。 “还不是姐姐闹的?”顾轻荷嗔怪道,“不过倒是借此机会去威远侯府看看也是不错的,姐姐可要一同前往?” 秦蕴然连忙摆手道:“我就不了,明日我还有事呢,还是叫三妹妹和你一同前去吧。” 顾轻荷点头,回身看顾曼宜。 顾曼宜点头道:“四妹妹一个人去确实不太合宜,我便同你一起前往吧。” “多谢三姐姐了。” 时候不早了,顾轻荷便想回去。更何况自从顾曼宜在场上露了一手之后,就有不少人过来打探她的消息。 有些胆大的男子甚至就直直地过来搭讪了,顾曼宜又羞又囧,赶紧拉了顾轻荷走。 “姐姐如今是香饽饽了,也该多看看,挑选挑选。”顾轻荷打趣道。 “不害臊!”顾曼宜道,“这些人不过是一时兴起,过几天我不出现,就对我没兴趣了。” “那姐姐就天天出现在这里!天天在这打马球。” “胡说,不上课啦?” “姐姐聪慧,还上什么课。”顾轻荷说,“不够旁人也就算了,我看见陆公子也时常往咱们这看呢。” 顾曼宜的脸瞬时红了,不再搭话。 “就连陆夫人也是送了许多茶点过来,姐姐这是入了陆家的眼了。”顾轻荷笑道。 虽然隐约知道顾曼宜喜欢尹文,但是尹文的一颗心却显然不在她身上。而陆啸无论家世还是人品都比尹文好。 “你别乱说!” “我哪是乱说,若是姐姐真得了陆夫人和陆公子喜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陆公子是顺怡伯世子,姐姐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了。再者,陆公子对姐姐是真心喜欢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人家陆公子看我马球打得好,高看了我几眼,你就把这姻缘都牵好了!”顾曼宜有些恼羞,“光是这几眼,你就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 “姐姐相信我,我看人可准了。”顾轻荷自豪道。 顾曼宜无奈摇头。 她们刚走出去,便在门口被人拦住了。 来人是刚刚见过的周儒文,此时他身边倒是没跟着章歆儿。 他似乎是特意在这里候着等她们的,见了两人,忙过来拱手道谢:“刚刚章妹妹的事多谢两位小姐相助。” “你是?”顾轻荷疑惑问。 “在下周儒文,是章慎章老未曾公开的弟子,跟在章老身边学医已有多年,章老对我有恩,曾救过我的性命,歆妹妹也一直以来对我照顾有加,所以我是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的。” “刚刚章老受辱,歆妹妹被欺负,是顾三小姐出手相助,才不让老师的医书落入他人之手。此等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只是我如今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了两位小姐什么,他日若是有需要,我一定尽心尽力,报此恩德。”周儒文言辞恳切,实在让人动容。 “周公子严重了,刚刚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况且周公子刚才已经道过谢了,不必如此客气。”顾曼宜说。 “三小姐或许觉得这是您的随手之举,可是这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恩德,实在不敢忘怀。”周儒文说。 “我也只是感同身受罢了,周公子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看来三小姐现在是用不着在下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但愿将来我能帮得上三小姐。”周儒文看起来有些失望。 92 骑马 顾轻荷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问:“不知周公子现在是做什么营生?” “在下现在供职于太医院。” “竟已是太医了,周太医师从章院判,想必医术了得。姐姐前些日子受了惊,身子一直虚弱,若是周太医真想报恩,不如得了空过来顾府,替姐姐好好调理身子吧。”顾轻荷说。 听罢,周儒文倒是十分高兴,慌忙答道:“我一定尽心尽力替三小姐调理身子。” “时候不早了,周太医也早些回去了。” “那我就不叨扰了,告辞。”周儒文这才放心离去。 顾曼宜却疑惑了,说:“不让他帮忙他还不高兴,让他如此劳心劳力他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真是怪人。” “姐姐帮了人家这么一个大忙,他当然想做点什么来报答,我们不如就成全了他,刚好姐姐也能有个专门的大夫调理身体,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顾轻荷说。 “也是。”顾曼宜没想那么多。 回了清辉院,顾轻荷便立刻让晴衣去查章家的事,还有周儒文的底细。 原本她是对这个周儒文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也毫不在意,可是自从知道他是太医之后,倒是有了些想法。 她既然要太子妃的位置,最好能探听到宫中的事情,也有自己眼线,直觉告诉她这个周儒文或许会帮得了她。 当年章家事件的内情是宫中秘辛,即便是东方译查起来也是有些难。周儒文的底细倒是很快就查出来了。 他是章慎好友的孙子,年幼时父母就去了,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章慎见他可怜,便带回了家中养育。 所以章慎对周儒文来说是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他对章慎心存感激,一心学医,为的是将来能继承章慎的衣钵。 终于在去年考入了太医院,可是却刚好碰上了章慎出事,可想而知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章家遭祸,但因周儒文是章慎从未公开过的弟子,旁人就连他和章慎的关系都不知道。 所以周儒文如今还能在太医院继续任职。 他与章歆儿青梅竹马,章慎救了他一命,还抚养他长大,可他未能报答章家,所以如今便只能竭尽所能对章歆儿好了。 “章太医在宫里因为那样的事情遭祸了,怎么周太医还愿意留在太医院呢?若是我,早就不愿留在这伤心地了。”晴衣说。 顾轻荷低笑,说:“你觉得章家这事可有内情?” “那是自然有的,当年的事情模模糊糊的,想说没有内情冤屈都难相信。” “那就是了,周儒文和章家的关系现在都被他瞒得好好的,他必然也是知道章老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啊,你猜他为何要继续留在那里?”顾轻荷问。 晴衣想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道:“难道是为了查明真相,报仇雪恨?” 顾轻荷欣慰地笑道:“章家对他恩重如山,如今章歆儿的处境也不好,他难道就这么算了?” “只是这事光靠他一人,得多险啊。”沉香说。 “是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但愿他能成功吧。”顾轻荷叹道。 次日一早,顾轻荷便和顾曼宜一同前往威远侯府,谁知马车却跟着宁家的车架拐去了皇家跑马场。 顾轻荷一下车,满脸的疑惑。 “姐姐,我怎么有点眼花了?这是威远侯府吗?”顾轻荷问。 顾曼宜也是摇头。 宁琪琪还是一身火红的骑装,笑着朝她们跑过来,说:“你们终于来了,看看这里,大吗?” “这便是你家的马场?”顾轻荷问。 宁琪琪不好意思地说:“昨天一时口快,这是东杭马场,虽说是皇室专用,但是皇上特许了我可以来这里跑马,今天也带你们过来开心一下。” “你胆子可真是大,这可是皇家马场,你能来不代表我们能来。”顾轻荷后怕地说。 “没事,今天这儿没人。”宁琪琪丝毫不在意,“便是有人那又如何,皇上特许了我可以进来的,也没说不让我带朋友进来。” “你呀!”顾轻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在门口看一眼就打道回府吧?”顾曼宜也说。 “就是呀,奴婢还从来没见过皇家马场有多气派呢。”今儿跟过来的是晴衣,她双眼冒星星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好吧,就遂了你们的心意。”顾轻荷终于松口,一行人跟着宁琪琪进入马场。 宁琪琪来得多,这里的人都认识她,她很快便安排好了。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马,也给顾曼宜选了一匹好马。 至于顾轻荷,因为从来没骑过,便挑了一匹温顺的,让她练习。 牵着马出去,宁琪琪一看这广阔天地,便兴奋道:“曼姐姐,不如你和我比试一番,看我们俩谁的马跑得好?” 顾曼宜担心地看了看顾轻荷,说:“可是我们这样抛下四妹妹不太好吧,况且她又不会起码,不看着难免让人担心。” 顾轻荷看出她很想要去,便说:“姐姐你就和琪琪去吧,这里有晴衣看着呢,况且周围还有这么多宫人,不会有事的。” 对于晴衣,顾曼宜还是放心的,她知道晴衣有些功夫,便点头道:“那你可要小心些,千万别逞强。” “我知道了。”顾轻荷点头。 宁琪琪上马前还不忘叮嘱周围服侍的宫人:“你们可千万要看好顾四小姐,别让她受伤了。” 宫人都十分恭顺地答应着。 宁琪琪才放心地和顾曼宜策马而去,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顾轻荷突然有些羡慕,说:“看着她们这个样子我真是开心。” “若是小姐也会骑马,此刻肯定也这般快活自在。”晴衣说。 “是啊,不过我自小便在江南水乡长大,倒是没有机会学这些。”顾轻荷也是感叹。 “现在小姐有机会了,可要好好学,等您学会了,便也能同宁小姐和三小姐一起策马同游了。” 顾轻荷顺着眼前这马的毛发,突然觉得非常有干劲,便说:“好,晴衣,你快扶我上马。” 她做下这个决定可不容易,昨日突然被顾玄安丢在马上,她害怕至极,现在心里都还有阴影。 “小姐不怕了?”晴衣笑道。 “当然是怕的,但是越怕就越是要克服。”顾轻荷倔强道。 93 师父 晴衣是会骑马的,教了顾轻荷如何在马背上稳住,且这这匹马性子温顺,顾轻荷学起来得心应手。 渐渐地,她便不满足继续在这里了,说:“老是在这么个地方转圈也怪闷的,我听说皇家马场的景色好着呢,不如我们跑远些看看。” “是啊,好看的景色都在外头呢。不过小姐可不能跑那么远。”晴衣说。 “那稍微远一点也不成吗?有你看着应当不会有事的。” 晴衣略一思索,便点头说:“好吧,难得来一次,我牵着马带小姐到远点的地方看看。” 顾轻荷满足地笑了,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前面是晴衣牵着,这马也温顺,两人一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着,看上去倒是格外和谐。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顾轻荷便觉得身旁飞快掠过了一个影子。不仅她被惊了,连骑着的马也被惊了,瞬间跃起奔跑起来。 事发突然,晴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缰绳就没了。 顾轻荷吓得大叫,在马背上被颠得摇摇晃晃的。 晴衣赶紧追上去,大声道:“小姐,快趴下来!” 顾轻荷正慌乱呢,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却趋于求生本能,趴下去抱住了马脖子,可这马失了性子,跑得飞快,颠得她难受,不停地喊着晴衣的名字。 晴衣虽然会轻功,但双脚难敌四腿,只能保持跟在后面,不敢贸然行动。 她正着急时,忽然听得另一道马蹄声纷至沓来,瞬间便移动到了顾轻荷身边。从背影看是年轻的男子,他找准机会,跃了过去,稳当地坐在顾轻荷身后,俯身下去拉了缰绳,慢慢把受惊的马安抚好。 顾轻荷感到了身后传来的温暖,还有他俯身下来时带来的熟悉气息,即便不回头,她也知道此刻在她身后的是谁。 忽地,她的心安定下来了。自他来了以后,这马便渐渐安定下来,最终停了下来。 身后的温暖瞬间消失,他抽身下马,顾轻荷依旧趴着不敢动。 “已经没事了,下来吧。”李怀瀛向她伸出手。 顾轻荷这才坐直了身子,看到他,惊道:“太子殿下……”只是她尚未说完,便觉重心不稳,直往下掉。 李怀瀛却早一步伸出手,接住了她。 “小心些。”他说。 此刻他还抱着她,顾轻荷有些脸红,愣了一下,慌忙挣开他,退了几步,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臣女方才冒犯了。” “无碍,方才是三哥惊了你的马,你没事吧?”李怀瀛问。 “太子殿下来得及时,臣女无事。”顾轻荷说。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晴衣也赶了过来,她见顾轻荷好端端地站着,还是全身检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是太子殿下救了我。”顾轻荷说。 “还好小姐无事。”晴衣庆幸地说,同时又转过身对李怀瀛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救了我家小姐。刚才真是多亏了太子殿下,不然我家小姐就不知怎么办了。” “举手之劳,三哥闯下的祸,我来收拾罢了。”李怀瀛道。 “是臣女的错,这是皇家马场,臣女本不该来,打扰了太子和三皇子,请您恕罪。”顾轻荷马上请罪。 “确实,若非皇室中人,不能进东杭马场,你是怎么进来的?”李怀瀛问。 “个中缘由,臣女并不能说,若是殿下要罚,便罚臣女一人吧。” 李怀瀛更觉奇怪了。 晴衣一听,急得不行,这样的罪名罚起来可不轻,她不愿顾轻荷受责罚,便快嘴道:“小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宁小姐好意带我们过来的。” “晴衣!”顾轻荷马上斥责她。 晴衣委屈地不敢再说。 “琪琪?”李怀瀛笑道,“原来是她,父皇特许了她能过来玩的,若是她带你过来的倒是无妨,刚才为何不直说?” “臣女是害怕说出来宁妹妹也会遭责罚,她本是好意,臣女不愿她因此而受责罚。”顾轻荷说。 “你对她很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直说便是,我也不会真罚了你们。”李怀瀛笑问,“那她人呢?” “宁小姐和我们家三小姐赛马去了,小姐不会骑马,所以由奴婢在这陪着呢。”晴衣答道。 “你不会骑马?”李怀瀛了然,“难怪刚才这般害怕和手足无措。” “让太子见笑了。” 李怀瀛回想起刚刚她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倒有点像我小时候学骑马的样子,也是很害怕。不过掌握要领,多练习就会了,倒也不难。” “太子天资聪慧,自然觉得不难,臣女愚笨,倒是觉得难得很。” “你愚笨?”李怀瀛惊道,“若是你愚笨,这天下便没有聪明人了。”在诗会那样的琴声和那样的辩解,声声响响和字字句句都落在了他的心中。 “太子怪会取笑人的,臣女是女子,学起来总是担惊受怕的,生怕伤着了,所以总也学不好。” “也是,女子本就比男子较弱,在骑射上面确实不如身体更为强健的男子。既然如此,慢慢学着就是了。” “臣女也并非是借着女子的身份而推脱学不好,其实无论何事男女都是一样的,您看宁妹妹的骑术不也很精湛,甚至比普通男子还要好呢。只是臣女昨日才被二哥吓过,心里实在是有阴影,刚才又被那样惊吓,看来这骑马是学不会的了。” 男女都一样,男女都平等这番言论能从一个闺阁女子口中说出十分不易,李怀瀛对她的欣赏又多了两分。 “你莫要灰心丧气,你这般出色聪慧,若真是想学,肯定能克服心理阴影学会的。这两日接连受到惊吓,确实不宜冒进。若是你真是想学,改日过来这里,我教你便是。” 听到这里,顾轻荷惊讶抬头,仿佛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太子殿下是说要亲自教臣女?” “怎么?你不乐意吗?”李怀瀛笑着反问。 “不是,”顾轻荷摇头,“能得太子殿下亲自教导是多么幸运之事,刚才太子就已为臣女指点迷津,仿若半个师父了。现在又亲自教导,臣女实在惶恐,生怕辜负了殿下的美意。” “我相信你,往后就不是半个师父了。”李怀瀛说,“就当是为三哥惊扰了你赔罪吧。” 李怀瀛一个口哨,他刚才骑着的马又跑回来了。他翻身上马,说:“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这么久没过去,三哥估计等急了,我先过去了,你好生注意着。” “臣女恭送太子。”顾轻荷跪下行礼。 李怀瀛转身策马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顾轻荷心中的激荡之意才消停了几分。 她终究是无法忘怀那段往事和对他的心意。 94 救人 今日玩得畅快,从马场回来的路上,顾曼宜便累得睡着了,顾轻荷倒还好。忽然,马车停住了,晴衣掀了帘子问:“怎么停下了?” “小姐,前面有辆,马车坏了,堵住了路,咱们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去了。”郭荣说。 顾轻荷掀开帘子看,见前面乌泱泱一群人,实在过不去,又想着天色不早了,顾曼宜这样睡着容易着凉,便吩咐道:“那便换一条路吧。” 郭荣却略感为难,说:“小姐,这条路是最好走的路。倒是有一条路,平时少人走,现在天色不早,奴才怕会出事。” 顾轻荷看了看晴衣,说:“无碍,光天化日的,倒还不至于。” “那请小姐坐稳了。”郭荣说完,调转车头,往另一条小道上拐去。顾轻荷是信得过郭荣的,而且晴衣在身边,她也安心些。 不过到底不敢像顾曼宜一般睡着。 路过偏僻处,忽然听见女子的呼救声,顾轻荷顿时警觉,看向晴衣。 “晴衣,你可听见有人在呼救?” 晴衣点点头。 “停车下去看看。”顾轻荷吩咐。 “小姐……”晴衣担心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掀了帘子,让郭荣停车。 郭荣把车停下,那呼叫声是越来越清晰了。 “小姐,奴才去看看,晴衣好好保护小姐。”郭荣说。 顾轻荷点头。 郭荣便跳下车,四处查看,最终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往巷子里走去,里面传来几声惨叫,女子的呼救声消失了。 大约也是听到了声响,顾曼宜悠悠醒来,见顾轻荷神情严肃地坐在车中,便问:“四妹妹,你怎么了?” 顾轻荷回头,笑问:“姐姐睡醒了?” 顾曼宜点头,掀了窗帘子,看到陌生偏僻的地方,顿时被吓到了,又见郭荣从一处巷子里走出来,身上扛着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这……这是怎么了?”顾曼宜被吓得不轻。 “方才路过此地,忽然听见有女子呼救的声音,所以我让郭荣下去看看。”顾轻荷说。 顾曼宜点头,看看四周,又说:“可是这地方不像我们来时走的路啊。” “小姐,刚才你睡着了,并不知道。来的路翻了马车堵住了路,四小姐担心天色晚了,夜露重,您会着凉,所以才吩咐了走小路快些回去。”喜儿说。 “姐姐不会怪妹妹自作主张吧?” “怎么会?只是你也忒大胆了些。”顾曼宜有些后怕地说。 “姐姐别担心,妹妹自会保护姐姐,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顾轻荷刚说完,便听见外面传来郭荣的声音: “小姐,是些地痞无赖在强迫民女,奴才已经打发了他们,只是有个人受伤了。” 顾轻荷掀开帘子,虽然光线昏暗,却依旧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略惊讶道:“章小姐?” 满身凌乱的章歆儿抬头,一双眸子哭得通红,像只兔子一般,她看见顾轻荷,扑通一声跪下,哭道:“请顾小姐救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小姐,此处不远就是民女的家,回家路上民女被几个地痞无赖盯上,他们要对我……”章歆儿说到此处,停住了,只是她不说,顾轻荷也知道。 “那这男子又是谁?”顾曼宜此时也闻声出来了,问道。 “此人两位小姐也认识,就是太医周儒文。”章歆儿继续说,“我遭受凌辱之际,是儒文哥哥冲了出来,不顾性命地保护我,我才没有被那帮畜生凌辱。可是他……”她说到此处,心疼地看着周儒文。 “郭荣,周太医如何了?” “回小姐,他受了些伤,流血不少,估计伤得不轻。天色昏暗,具体的奴才也不知。” 听罢,顾轻荷想了想,转头对顾曼宜说:“姐姐,周太医伤重,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会出事。况且章小姐遭了这些事,再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不安全,妹妹想着不如把他们带回府中好生医治。” “甚好,咱们遇见两次也是缘分。”顾曼宜点头。 顾轻荷便让郭荣把人放到马车上,周儒文一进来,马车上顿时涌满了血腥气,晴衣便把帘子打开透气。 马车上坐不下这么多人,章歆儿和周儒文上来之后,晴衣和喜儿便出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都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回去了。 回到府中,顾轻荷把人安置在了清辉院中,着晴衣请了大夫过来诊治。 章歆儿只是受了些擦伤,并无大碍。周儒文却伤得重,多处被踢打,浑身是伤,大夫处理了伤口,开了方子。 顾轻荷着人煎药,好好看着周儒文。 章歆儿却放心不下,定要守在周儒文身边。 “我知道章小姐担心周太医,可你更要顾着自己啊,周太医不就是为了你才会这样的吗?你可别再让他病中担心了。”顾轻荷说。 “道理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儒文哥哥他如此护着我,又对我这样好,若我不守在他身边,我的心里不好受。”章歆儿说。 顾轻荷无奈点头,明白了她的决心,让人看着他们两个。 章歆儿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她什么也不能给周儒文,唯有微薄的关心和陪伴。 “小姐,三小姐来了。”沉香来报。 顾轻荷赶紧迎了出去,顾曼宜回去更衣之后便匆匆过来了。 “他们怎么样了?”顾曼宜问。 “章小姐的伤无碍,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周儒文的伤倒无性命之忧,大夫说好好休养便是。”顾轻荷说。 “那就好。”顾曼宜松了一口气。 “姐姐何苦赶来,这里有我照料着呢。”顾轻荷说,“更深露重的,姐姐可别着凉了,沉香,去煮碗姜茶来让姐姐暖暖身子。” “是。” “没事的,妹妹别忙活了,毕竟是我们把人带了回来,我总要过来看一眼才放心。” “姐姐说的是,现在姐姐也看过了,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今日姐姐陪宁妹妹也累了。” 经她这么一说,顾曼宜确实觉得累,许久不运动,这一回倒觉得身子酸软不少。 “那好吧,我就进去看一眼。”顾曼宜说。 顾轻荷笑着陪她进去看了看,顾曼宜便听话地和喜儿回去了。 今日又是骑马又是这样的事,顾轻荷也累得不轻,让沉香看着,便也早早睡下了。 95 感激 次日,因着周儒文的事情,顾轻荷跟秦先生请了假。她刚用完早膳,晴衣便来说周儒文醒了。 顾轻荷赶紧过去了。 周儒文醒来便要寻章歆儿,幸好她就在旁边守着。确认章歆儿无事之后,周儒文才挣扎着起身,就向着顾轻荷跪下了。 顾轻荷哪里受得这样的礼,忙扶他起来了。 “感谢顾四小姐救命之恩,周某没齿难忘。”周儒文说。 “周太医严重了,我也是路过,举手之劳罢了。你的伤还未好,可千万不要轻易动弹。”顾轻荷说。 周儒文点头:“我也是大夫,自然知道,只是我本是男子,顾小姐又是未出阁,我在此处已然十分不妥,还是容我回家吧。” “周太医能为我考虑已经很好了,相信大人府中的人定能照料好你。只是章小姐……”顾轻荷有些为难,“她那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不要回去的为好。” 章歆儿听到这里,眉头紧蹙,也十分为难。 周儒文又看向她,问道:“不知歆妹妹可愿去我府上暂住?” “可她一个女子,终究是男女有别。”顾轻荷说。 “我一直把歆妹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从章老救起我那刻起,我便要报答章家的,只是我终究是无用,现在若还让歆妹妹流落在外,终究是辜负了他老人家。” “儒文哥哥你快别这么说,你待我已经够好了。这满身的伤也是为我受的,我实在是……”章歆儿有些不忍。 顾轻荷看着这两人,便道:“章小姐何不答应了呢?周太医也是一番好心,总得给他一个报答的机会呀。” “是啊,歆妹妹,从前你碍于礼数不答应,这次我明明白白地说了,你总该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吧?” 张歆儿看着他,终究是点了点头。 周儒文喜出望外,问道:“真的?真是太好了!” “来人,去准备车马。”顾轻荷吩咐道。 “是。” “我看你们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等会你们喝了药我就让人送你们回周府。周太医,你可要好好照顾章小姐。”顾轻荷又道。 “顾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歆妹妹的。”周儒文笑道。 顾轻荷吩咐人好好照顾他们,又让人去给顾曼宜递了消息,便不打扰他们了。 顾曼宜听了这事,也是高兴,让人准备了些礼物亲自送他们上车。好不容易送走了周儒文,顾轻荷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让道长送两个人进周府。”顾轻荷吩咐。 “小姐,周儒文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医,咱们如此安排他能行吗?”沉香担心道。 “他是最好的人选,除了他,旁的人咱们用着都不放心。”顾轻荷说。 沉香点头,转身去了。 顾轻荷回书房,看着满房的书,心里的那张网一点点织了起来。 周儒文的事后,顾轻荷很快又回去上学了。 现下已入秋,天气凉快了不少,只是干燥得很。府里添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李亦恒痴迷种花,时常从王府里带些来送给这里的学生。 这日,顾轻荷到时,又见他带了不少菊花来,有两盆还是绿菊。 “都说这绿菊难得,难以培育,也十分娇贵,世子殿下就这样拿了两盆来,当真是财大气粗了。”沉香笑道。 “何尝不是呢。”顾轻荷也说,“当真如传闻那般花痴。” 两人走近了,李亦恒察觉到人来,回身笑道:“原来是四妹妹,来得好早。” “不比亦恒哥哥,一早便送花过来了,这两盆可是名种绿菊呢,听闻十分名贵,亦恒哥哥就这样送过来了?”顾轻荷说。 李亦恒笑道:“都说它难,我便想试试,偶然成功得了几盆,留了几盆给母亲赏玩,剩下的便带过来邀请大家一起赏玩了。” “难为亦恒哥哥还惦记着我们了。”顾轻荷也笑。 “这秋日里赏菊是最好不过的了。” “是啊,秋日赏菊吃蟹,乃人生一大乐事。”顾玄安不知从何处过来了,“霍,这次的竟然是绿菊,那我可有福了。” “二哥?什么叫你有福了,是大家有福了。”顾轻荷纠正道。 “亦恒带来这里的,左右都是要进我的院里的。”顾玄安笑道。 “哪有这样的道理?” “四妹妹若是喜欢,大可跟我说,我分你一盆就是了。”顾玄安笑着看她。 顾轻荷偏不说喜欢,只道:“二哥若是想给我,自然会给我。只是都要大家赏玩过了才好。” “那是自然,亦恒,你今日这菊花来得及时,我弄了一些新鲜的螃蟹,想着等会下学之后邀请诸位去我的静安院喝酒、吃蟹、赏菊、作诗呢!” “这等好事何不跟陆啸说了,让他明日在沂南居设一局?”李亦恒笑道。 “哎,沂南居便算了,那么些人,我的螃蟹都不够分呢。” 听闻,李亦恒低低地笑了。 “二哥,你的螃蟹是不够分了,可陆公子不是还有吗?加上他的,总该够的。”顾轻荷笑道。 顾玄安恍然大悟,拍手道:“妙哉。” “自然是妙的,除了这绿菊,我那里还有旁的呢,你难道就不想瞧瞧?”李亦恒又说。 “那是自然要瞧的,好吧,那我就和陆啸说说。”顾玄安很是心动。 如此商议下来,别的人也到了,顾玄安也是大方邀请各位去沂南居一聚。这次的聚会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头,就是赏菊吃蟹。 众人当然十分乐意。 作为这次聚会点子诞生的见证者,顾轻荷自然也是要去的。顾曼宜倒是第一次去沂南居,很是期待和好奇。 “这绿菊真是好看,清新脱俗,与旁的菊花大不相同。听说沂南居赏菊那日,世子殿下还会带更稀奇的花去呢,却不知是什么。四妹妹可知道?”顾曼宜问。 “亦恒哥哥可没跟我说,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到了那日便知道了。”顾轻荷说。 “说的是,咱们只管期待着就是了。”秦蕴然也笑道。 “该不会是五彩斑斓的菊花吧?”顾曼宜猜。 “姐姐说的那莫不是蝴蝶?” “哈哈哈……” …… 96 赏菊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洒在地上,黄澄澄亮晶晶的,仿佛整个大地都变得暖和起来。 沂南居门口依旧站着迎客的仆人,他们早早地准备站在这里,等着那些公子小姐驾车而至,然后说着笑着进了这门。 今日的聚会寻常而有趣味,请帖也不必太过正经严肃。太阳升起来时,第一批客人就已经来了,平静地沂南居也热闹了起来。 顾轻荷对这里已经不陌生,况且,经由上次的事,她已经获得了自由出入沂南居的许可。 因此,她更不必顾忌什么,就当是自己的别院好了。 她和顾曼宜一同过来的,顾曼宜看着的这门口,有些羡慕,说:“听说沂南居这三个字是太子殿下所写,笔力刚劲,大气端正,被不少人夸赞像极了储君写的字呢。” “可太子不就是储君吗?”顾轻荷笑道。 “是呢,所以他们才说这就是储君应该写出来的字。”顾曼宜说。 “咱们快进去吧,别晚了让人等。” 顾曼宜点头,两人进去,穿风堂里坐满了人。顾轻荷是没想到这样的聚会却依旧还在穿风堂中。 两人倒是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顾玄安,他永远都那么活跃明亮,李亦恒照样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微笑着。 “二哥总是这样,聒噪得很,连世子都要成了他的陪衬了。”顾曼宜说。 “二哥这是活跃,亦恒哥哥与他的性格相反,倒不说什么陪衬不陪衬的。”顾轻荷虽是这么说,可是再看他们两人,却总觉得有点什么。 “怎么不见陆公子?”顾曼宜问,本该是在这里主持的人,此时却不见人影了。 “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顾轻荷说,“不如我们到花园里走走吧,这穿风堂人这么多,怪闷的。” 顾曼宜正有此意,便点头同意。 两人正要往外走,却见陆啸急匆匆地来了。他一来,本来吵吵闹闹的穿风堂瞬时便安静下来了。 “诸位,”陆啸在最上方站定,“这次是邀请诸位过来赏菊的,辰王世子殿下培育出了稀有的绿菊,特别邀请了诸位过来赏玩。当然了,除了赏菊外,由顾玄安解囊相赠了一些极好的螃蟹,已经让厨房煮了给各位尝个味道。” “好!” 陆啸才说完,底下便响起了应好声。 “这螃蟹陆兄也出力不少,此外,他还把自己珍藏的桂花酿都拿了出来,大家伙等会可要喝个痛快!”顾玄安大声道。 他这样一喊,又引来一阵夸赞声,夸得陆啸极不好意思。 “若是只有绿菊赏玩,可不有些单调?”有人说。 “放心!”顾玄安又说,“咱们世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花痴,绿菊只是重头戏,除了它,还有一些意外之喜,只是看各位有没有那么幸运能够找到了。” “若是找到了,怎么办呢?” “谁能找到,自然是归谁所有。”李亦恒说。 “不错,所有的菊花都在这园子里了,今日是的了三皇子的示意,诸位可在花园中随意走动,花园的各处亭子都摆了吃食,诸位今日可尽情游玩。”陆啸又说。 他人的反应可想而知,自然是一片欢呼。 顾轻荷倒想知道除了绿菊之外,还会有怎样特别的菊花,一想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花园里找。 “四妹妹,你慢些,左右菊花就在那里。”顾曼宜说。 “是在那里,可我若慢了,可不就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吗?我实在是好奇。”顾轻荷说。 “别理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咱们慢慢逛,不管是谁寻到那珍稀花朵,总要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的。”秦蕴然倒淡定得很。 “蕴然说得是。” “虽然我知道这理,可我总想着,若是我能找到,岂不是旁人都要羡慕我?”顾轻荷说,走得更快了。 “沉香,快跟进了。”顾曼宜叮嘱道。 沉香自然是寸步不离顾轻荷身边。 那些个珍稀花朵她倒没寻到,绿菊倒是看见了,只是她不愿动。却被魏长修给抢了去。 “那是我先看到的。”顾轻荷说。 “那又如何?”魏长修看着她,“现在它在我手里,虽然你先看到,可这是我先拿到的,自然就是归我了。” “真是无理。” 魏长修却笑,说:“我魏某人从来都是不讲理的,我讲理了那才奇怪呢。” “即便你讲理,那恐怕也是歪理吧。”顾轻荷说。 魏长修挑眉,惊喜道:“顾四小姐真是好了解我,如此了解我,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吧,难不成你喜欢我?” 听到他这么自恋无理,顾轻荷心中一气,又觉得无处可发,只得生生忍下了,说:“你便是这样来讨女子欢心的?” 魏长修却摇头,说:“寻常女子并不像顾四小姐,这只是专门讨顾四小姐欢心的罢了。” “可我并未觉得欢喜。” “那便是在下做得不够好了。” 顾轻荷叹气:“你在我面前从来就没个正经。” “若是正经人怎么能引起你的注意呢?”魏长修笑道,“不管如何,这绿菊我是要定了,希望顾四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我也知道不管我怎么做,都是讨不了您的欢心的,倒不如让了这盆绿菊给我去讨别的姑娘欢心。” “你真是不知羞耻。”顾轻荷无奈道。 “若还顾及这些廉耻,哪还有这么多姑娘喜欢我呢?”魏长修也是个敞亮人,他看了看另一边,说:“那边似乎没有人去过,顾四小姐可往那里找找看,或许真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顾轻荷往那里看了看,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了。 就在她一愣神的时候,魏长修堂而皇之地抱着那盆绿菊扬长而去。 顾轻荷无奈摇头,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罢了,这绿菊也不是顶要紧的,就去那边看看吧。 如此一想,顾轻荷便带着沉香往那边走去。 却不知,她的身后,未走远的魏长修回头,看见她的身影,意味深长地笑了,心道:鱼儿要上钩了。 眼见着越走越偏僻,更听不见人的声音了,沉香有些担心,说:“小姐,看来这里是不会有珍品的了,不如咱们回去吧,三小姐和秦小姐说不定还在找咱们呢。” 顾轻荷却摇头,说:“越是这样的地方便越出人意料。” 其实走了这一路,顾轻荷认出了这条道,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来过的地方,当时还在湖中央的亭子里看到了太子李怀瀛。 刚才魏长修有意指引她往这里走,说不定便是知道点什么,她若是不进去看看,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97 朋友(上) 顾轻荷跟着记忆走,果然找到了那扇门,那是通向一片湖的门。只是此时门被关着,裂开了一道缝,像是有人进去了没关紧。 她欲上前,沉香却拉住了她,说:“小姐,这里不像是会让咱们进去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冒险了。” “没事的,陆公子说今日咱们可以在花园随意逛。”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花园了。” “哪里是花园,哪里不是花园,我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呢?”顾轻荷说,还是伸手推开了门,一片碧绿的湖水顿时映入眼帘。 她不敢太用力,生怕里面有人被自己惊着了。 小心地进来,抬头望向那湖中央的亭子,果然看见那里有个人影。他一袭淡青色锦袍,长身而立于凭栏边,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轻荷看不到那么仔细,只是轻轻一眼,便再也不看了。她大概也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谁。 她还想往前走,沉香又拉住了她,轻声说:“小姐,那亭中似乎有人。” 顾轻荷按住她的手,说:“我知道,所以才要过去。” 自家小姐似乎知道那人是谁,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沉香担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跟着她的脚步走。 顾轻荷仿若第一次进来这里,带着些许兴奋和好奇。 “这样悠远清深的地方真是难得,清净又雅致,用来练琴是最好的了。”顾轻荷说。 “是啊,要是到那亭中弹奏是最好的了。”沉香也附和道。 “那便去那里瞧瞧。”顾轻荷说完,往风波亭中走去。 走到亭前,抬头看见那牌匾,停了下来,说:“着匾上的字倒是和沂南居门口的题字一样,颇为正气,倒失些风雅。”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男子的声音笑道:“是吗?那依你看该如何更添风雅?” 顾轻荷被吓了一跳,往前一看,李怀瀛负手而立。她连忙跪下行礼:“参见太子。” “平身吧。”李怀瀛的语气淡淡,想来是她刚才随意评论这牌匾上的字让他不悦了。 “方才臣女所言仅是臣女个人笨拙之见,请太子恕罪。”顾轻荷说。 “何罪之有?不过是评论了几个字罢了,我倒还不至于如此不讲理。”李怀瀛笑道,“你继续说。” 顾轻荷点头,看着上面的字,说:“这字方正平稳,大气端庄,最适用在严肃恢弘的场景,而沂南居是三皇子的别院,常用来行风雅之事,这倒和这字的气质有些不符。” “哦?那你可知这字是谁题的?”李怀瀛问。 顾轻荷摇头,说:“臣女不知,若是知道了,定不会这般胡说。” “为何?” “不知者无罪,我若是知道了是谁题的,心里自然就有了偏见,不管如何看待,说出口时总要留几分情面的。倒不如不知,这样才好无所顾忌地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听到此,李怀瀛频频点头,看她时脸上有欣赏之意。 “你说得很对,那依你看谁的字最适合?”他问。 顾轻荷并不着急答,而是思考了一会,才说:“臣女入京时日尚短,也很少机会见到各位名家的书法,仔细想来,只好藏了私心说一句了。依臣女来看,自然是臣女的父亲的楷书最好。” “你父亲?”李怀瀛疑问。 “臣女父亲是苏阳县令顾梦之。” “原来是顾大人。”李怀瀛笑道,上下仔细打量了顾轻荷一番,继续说:“你很像你的父亲。我曾记得顾大人谈及书法时,总说字如其人,为人端正,字也要写得方正。” “父亲一生刚正,想留给世人的也是这样的品质。” “是啊,所以我的字才写得这样方正大气,倒不辜负这太子的身份。”李怀瀛道。 顾轻荷像是想到什么,反应过来后立即跪下请罪道:“臣女失礼,竟对太子殿下的字评头论足,实在是该死,请太子恕罪。” “你方才不也是说不知者无罪吗?刚才都不怕的,现在怎么又这般了?”李怀瀛问。 “太子与旁人终究是不同的。”顾轻荷说。 “有何不同?” “太子殿下的字不是我能随意评论的,请殿下恕罪。” “不过是对我的字评论一二罢了,那些大臣还会对着我这个人评头论足呢,你这点小事能有什么罪?”李怀瀛说,“起来吧,就如你刚才所说,只是说出了真心的话,难道说真心话也要被治罪吗?” 顾轻荷不敢随意起身,抬头看李怀瀛,见他确实是没有怪罪的意思,才起了身,说:“臣女多谢太子,往后可再也不敢这般大胆了。” “这样就怕了?着实不像你。” “臣女不怕自己如何,只是害怕连累族中亲人,他们何其无辜,却还要同我一起受累,实在不该。” “不过是一件小事,竟被你说得这般严重。你既说这风波亭好,便随我一同来欣赏吧。”李怀瀛说。 “是。”顾轻荷恭顺地跟在他后面。 此时湖中碧水荡漾,红白相间的锦鲤游戏其中,相互映衬,格外好看。本属于夏季开放的荷花已经凋残了,只余些枝叶漂浮在水面。 “我记得你喜欢荷花,在辰王府赏荷那日,你和宁小姐撑一轻舟入藕花深处。” “是,那日唐突了太子和三皇子。”顾轻荷说。 “如今这湖里没了荷花,不是它盛开的季节了。” “是啊,大家都来赏菊了。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顾轻荷忽然想起映柠说的那句诗,也是她宁霜一名的由来。 “这句诗怪伤感的。”李怀瀛说。 两人走到凭栏处,顾轻荷看见旁边摆了一张琴,视线一时被吸引了。 李怀瀛也看了过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的琴弹得也好,像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顾轻荷奇道,“太子殿下也有朋友?” “怎么?我就不能有朋友了?”李怀瀛语气竟有些委屈。 “不是,”顾轻荷摇头,“自古帝王家真情难得,太子殿下如有真心的朋友,臣女惊奇之余又为您开心。能得太子这般惦记,他肯定是极好的人。” “是啊,她的琴最好。” “殿下似乎很怀念,既如此何不常聚?”顾轻荷问。 李怀瀛却摇头,说:“恐怕再也不能相聚了,正因如此,才更怀念,她的琴音我许久未听,都有些忘记了。那日在穿风堂听见你的琴音,跟她的极为相似,一时竟有些分辨不清了。” 顾轻荷微笑,说:“能得殿下如此对待,她已是荣幸。既如此,我便为殿下弹奏一首吧。” “甚好。” 顾轻荷坐在了古琴前,试了音,略一思索,便弹了一曲《长相思》。此曲一出,便勾起那些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那段在苑花楼的时光又晦暗又美好,他和映柠听雨都是那段日子里的光,至今还在温暖着顾轻荷冰冷的心。 那时单纯又神秘的宁霜又何尝不是李怀瀛心中的光呢? 一时两人皆无言,默默地享受这相思缠绵的琴曲。 98 朋友(下) 曲毕,顾轻荷却不起身了,坐在原地远远地望着。良久,才说:“臣女这一曲可还像殿下的那位故友所弹?” “像极了。”李怀瀛说。 “可臣女终究不是她。”顾轻荷起身,“方才听殿下说恐怕再也见不了那位朋友了,她可是早登极乐,不在人世了?” 李怀瀛点头。 “既如此,臣女不得不劝殿下一句,逝者已矣,生者尚在,把握当下的道理想必殿下也明白,臣女就不多说了。”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劝我的人,”李怀瀛说,“但是以这样的身份劝却是第一个。” “那……臣女于殿下而言是怎样的身份呢?” 李怀瀛看着她,说:“就像是朋友的身份。” “可我与殿下到底也是君臣的关系。”顾轻荷说,“殿下刚才这样说,难道也把臣女看做朋友了吗?” “顾四小姐不愿意吗?”李怀瀛反问。 “等当太子殿下的朋友是多大的福气,臣女自然愿意,但是臣女更高兴的是臣女能得殿下的信赖和真心相待,这才是作为朋友的存在吧?” 李怀瀛点头,看向她的眼眸中更多了几分欣赏和欢喜,他说:“我好久没有与人说得这般畅快了,你不像寻常女子一般或是怕我、奉承我、抑或对我唯命是从,你与我的相处是平等的。” “因为臣女认为我与殿下私下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的,自然是平等的。只是在众人面前,我仍然是遵您为太子殿下。” 李怀瀛点头,甚是同意。 顾轻荷放松地笑了,这一步她成功了,终究是进了一大步。 陪着李怀瀛说了好一会的话,顾轻荷从风波亭出来,花园里已经没什么声响了。她想着或许这会的珍品花草早就让人寻完了,只想快点回穿风堂去,省得顾曼宜她们找。 “喂。” 她走着走着,却被叫住了,顾轻荷回头一看,魏长修抱着一盆彩色的菊花笑着说:“刚才谢过你让我一盆绿菊了,现在这盆让给你,去了这么久,空手而归总归是不好的。” 顾轻荷疑惑地看着他。 魏长修怕她不肯收,便把五色的花塞到了沉香手里,说:“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可别小看了我。” “我哪敢小看魏四公子,不过你能这么做,着实让我惊讶。”顾轻荷说。 “这有什么惊讶的,咱们都见了这么多回了,也互相帮了这么多回了,一二来去的难道顾四小姐不把当朋友吗?” “朋友?”顾轻荷又听到这个称呼,觉得有趣,“自然是要把魏四公子当朋友的,如果这是朋友所赠,那我就谢谢了。” “用不着这么客气。”魏长修笑道,“我就先行一步了。”说罢,也不等顾轻荷的话,便扬长而去了。 顾轻荷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他这番动作不知道是他自己特意所为还是背后那个人的叮嘱。 不过她想多半是东方译在背后的叮嘱,如此一来,魏长修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 顾轻荷会跟了上去,魏长修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身边也跟任何人,倒是无拘无束惯了。 这会子顾轻荷这样跟着他,倒是很快便让他发现了。 “你怎么跟着我呢?”他回头问。 被他发现了,顾轻荷便大方地走上去,与他并肩行走。 “我和东方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她问。 “不多也不少,”像极了魏长修会说的话,“他只告诉我你是他很重要的人,却并不是那种关系,他还叮嘱我啊,有里面那个人的消息只管告诉你。”他眼睛瞥了一眼风波亭的方向,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 顾轻荷直接忽略掉了他的笑,说:“如此就多谢魏四公子了。” 两人说笑间便回到了穿风堂,满载而归的人不少,只是顾轻荷未曾见到顾曼宜。 她抱了一盆五色的菊花特别惹眼饿,旁人都上来问了,她也只好先招呼着。 顾曼宜和秦蕴然自从和她分开之后,两人便在花园中逛了起来。只是除了普通菊花,她们也未曾见过旁的珍品。 两人逛累了,便到一旁的亭子里歇息,桌上摆着的桂花酿沁香诱人。 “虽然知道这酒好,却是不敢喝,生怕等会就醉了。”顾曼宜说。 “你倒没什么,也还有荷儿照看着,再不济不是还有顾二哥吗?”秦蕴然说,“我就不同了,只有我一个人。” “你快别这么说,我和四妹妹难道不会照看着你吗?” “那倒是。”秦蕴然笑道。 陆啸远远地便看见两位小姐在这里,有意要过去,便问身旁的尹文:“你看那可是顾家三小姐和秦小姐?” 尹文一看,笑道:“正是了,遇到也是缘分,咱们也过去打个招呼吧。” “好。” 两人走近亭中,顾曼宜抬眼便看见陆啸他们过来了,忙起身迎接:“两位公子好。” “顾三小姐好,秦小姐好。” 问好之后,尹文看了一圈,问:“怎么不见四妹妹?” “她呀,说是要寻什么珍品菊花去了,着急得很,一转眼便没影了。”秦蕴然笑道。 “她若是想要,直接问世子殿下要便是了,世子最是疼她了,比顾兄还疼呢,是把她当亲妹妹看了。”尹文说。 “顾四姑娘才情相貌都是上等,世子自然偏疼些。”陆啸说,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顾曼宜身上,自那日在马球场上见了她的风姿之后,便总想着能与她说说话,或者再比一场。 “是了,四妹妹的才情那是没话说的。”尹文心中对顾轻荷的喜爱有增无减,心里嘴上都是向着她的。 “那日在马球场上顾三小姐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母亲见后,十分感叹和欣赏,想着有一日能再见三小姐风姿。若是三小姐得空,也可常去马球场玩。”陆啸说。 “是啊,那日可把我们都吓到了。”秦蕴然也说,“听闻伯爵夫人最是喜欢打马球了,年轻时马球打得是京中一绝,能得伯爵夫人称赞,那是不容易的。” “秦小姐过奖了。” “承蒙伯爵夫人厚爱了,若是有空,我定会去的。”顾曼宜说,“说起来,四妹妹专门为此学马呢,等她学会了,正好去练练。” “那是最好不过了。”尹文笑道。 99 心病 “想必这会大家都回去穿风堂了,咱们也过去看看他们找到了什么珍品。”陆啸说。 顾曼宜点头,却有些踌躇,说:“四妹妹去了好一会了,还没回来,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不会的,这里是沂南居,三皇子的别院,能出什么事?”陆啸说。 “也是,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若是放心不下,我让人去找找。”陆啸说着便吩咐身旁的宫人去找了。 顾曼宜这才放心,跟他们一同回去穿风堂了。回去却发现顾轻荷已在那里了,不少人围着她呢。 见他们来了,顾轻荷忙迎了上来,说:“可找到两位姐姐了,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她说完,便让沉香把那五色的菊花抱了过来。 只见那一盆花开五朵,每一朵的颜色都不一样,顾曼宜等人看到,甚是惊讶,说:“竟然真有这么神奇的花。” “是啊,我初看到还以为是假的呢。”顾轻荷说。 “这便是世子的本事了,这里除了他还真是没人能培育出这样珍稀的花来了。”陆啸颇为自豪。 “听说世子还在培育七色花,不知道现在进度如何了。”尹文饶有兴趣地说。 “七色花?”顾轻荷惊奇,“难道是一朵花的七片花瓣都是不同的颜色的?” “这不是传说中的神花吗?听说每一片都能实现一个愿望呢。”顾曼宜也颇感兴趣。 “哪有这么神奇了?”秦蕴然笑道,“不如咱们就等世子殿下培育出来瞧瞧吧。” “那可要辜负诸位了。”李亦恒一脸笑意地走进来,“光是这盆五色的菊花都花尽了我的心思,若是再想培育七色花怕是不能了。更何况,那终究是传说中的神花,我何德何能,能够培育出来呢?” “怎么不能?凡事都要试试的。”顾玄安说。 “是呀,世子只管去做,或许培育不成七色花,也能成三色花、五色花呢?”顾轻荷也说。 李亦恒无奈摇头,说:“我试试吧。” 他这么说,不少人心中已经存了期待。 今日的聚会,最终是顾轻荷拔得头筹,寻到了最珍贵的那盆五色菊,陆啸珍藏的桂花酿也尽归了她了。 回去时,带了些螃蟹回去给晴衣,她边吃边赞美:“实在是鲜美,亏得小姐还记得我呢。” 顾轻荷只管笑,沉香给她倒了一杯桂花酿,说:“这桂花酿也是极好的,你配着吃,别有风味。” 晴衣一听,双眼发亮,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大呼畅快。 “到了这京城,晴衣的性子愈发地活跃了。”顾轻荷笑道。 “是啊,”沉香也同意,“许是她本来的性子就是如此,只是先前被压抑了,现在可好,终于现出原形了。” “这样也好,咱们现在是在这里生活,跟以前是不同的。”顾轻荷说。 沉香点点头,出去了没一会,便又折返回来了,轻声说:“小姐,郭荣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小姐。” 顾轻荷眉眼一凛,说:“他从不会这样过来,怕是事情不简单,让他进来吧。” “是。”沉香便下去带人了。 郭荣上来便道:“小姐,苑花楼旧址的事怕是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怎么回事?” “我们派出去暗中探查的人今晚突然被袭击,知道内情的人都被杀了。”郭荣说。 顾轻荷一惊,问:“此事可跟东方译说了?” “已飞鸽传书给东方阁主,具体缘由尚待查探。” 顾轻荷点头,满头疑虑,又吩咐道:“此事还不知是什么人所为,咱们在京城的人暂时都不要轻举妄动,等云安阁查清情况再说。” “是。” “晴衣,你明日去尘寰居跟掌柜说我后日要去看看江南新进的茶叶,让他准备准备。” “是。” 顾轻荷又问了些细节,便让郭荣回去了。 “小姐无需担心。”沉香给她点上了安神香,“有东方阁主在不会有事的。” “沉香,咱们可是动了谁的利益?”顾轻荷问,“若不是动了最额切身的利益,或是禁忌,何以会做这种出人命的事?” “小姐别多想,不管是动了谁的利益或是禁忌,只要查明白了,便有办法应对。” “是,没错。”顾轻荷又打起精神来,“只盼着听雨姐姐能明白我的苦心,快些回来。” 沉香看着她那样,心里重重地叹息。 “时间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吧。”沉香说。 顾轻荷点点头。 这天夜里,顾轻荷又梦到了听雨,只是没了那漫天的火光,梦里听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面纱遮住了半边脸。 顾轻荷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气。 值夜的沉香忙过来给她擦汗,安抚她。 过了许久,顾轻荷才说:“沉香,中秋是不是快到了?” 沉香点头。 “又是月圆之夜,又是团圆之日。”顾轻荷感叹。 沉香不敢言语,这也表示她的梦魇要来了。 “小姐总是这般梦魇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找大夫来看看。”沉香心疼地说。 顾轻荷却摇头,说:“没用的,我知道这是心病,大夫治不了,这个病我只能受着。” “可这长久地下去,小姐怎么受得了啊?” 顾轻荷苦笑,说:“受不了那也得受着,这是我欠别人的。”所以,她才盼着听雨有一天能够回来,能够重新站在她的面前笑。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让听雨找到她,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买下苑花楼那块地,然后守在那里。 就算听雨不会回来了,可是守在那里她也能够心安一些。 沉香无奈,端了水过来,说:“小姐喝些安神的药再歇息吧,奴婢就在这里守着,小姐莫怕。” 顾轻荷点头,听话地喝了药,重新躺下,沉香替她擦了汗,身上也干爽了些。 因着这么折腾,她精神本就不好,喝了药一会就沉沉睡去了。 沉香看着她憔悴的脸,心在钝钝地疼。她知道小姐对一个叫听雨的女子情分不浅,过去一年来饱受梦魇的折磨。本以为换了个地方能够好些,谁知竟更加严重了。 大约是离那梦魇的地方太近了的缘故吧。那块地终究是顾轻荷的心病,沉香想着若是能顺利拿下这块地,或许顾轻荷的梦魇会好一些。 可入京以来这件事就一直不顺,现在还闹出人命来了,难怪顾轻荷会半夜梦魇,心中不安。 100 发现 这次,顾轻荷先到的,她坐在窗边,看他看过的风景。对面那块地依旧空空荡荡的,与周围格格不入。 开门声响,东方译进来,他穿了一袭白衣,飘然若仙,他进门的瞬间,顾轻荷觉得一阵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和他的相熟程度本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可是很奇怪,顾轻荷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而且很强烈。 或许是许久未见了吧,她这样想着。 “事情我都知道了,”东方译开门见山,“我也派人查过了,只不过查不出什么来,看来并不是我们能够查到的人。” “那会是谁呢?” “只能皇室中人了。”东方译说,“这块地背后是有靠山的,或许当年的苑花楼背后也是有皇室中人为靠山的,恐怕我们早已触碰了禁忌。” 顾轻荷睫毛轻颤,眸中的淡漠快要溢了出来。 “依你看,会是谁呢?”她问。 “谁都有可能,皇子、宗室都有可能,不过得看看谁才最有可能跟这块地扯上关系。”东方译说。 这块地?顾轻荷看着窗外,这块地其实很干净,当年苑花楼一把火就烧干净了,背后也没牵连出什么人。 只是这么多年来,背后保着这块地的人一直都不露头,并且没有露出任何的消息。 如今,顾轻荷派去查探的人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着实让她心惊。 “你当真要查清楚吗?”东方译问。 顾轻荷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什么也没看到。 “我知道继续查下去可能会牺牲很大,只是,我还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在背后这么做。”顾轻荷说,“这块地就这么在街市中心放着,任谁都会心有怀疑吧。” “但此事做得绝密,咱们可不容易查到。” “正因如此,我才要慢慢来。”顾轻荷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东方译点头,说:“好,林道长在京中任你差遣,如果还有别的需要,就来这里找我。” “多谢。”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对了,你梦魇好些了吗?” “好多了。” 尽管顾轻荷这么说,东方译还是把袖中的丹药递给她,说:“这是宁神丸,梦魇时吃一颗好睡些。马上就要到中秋了,到时我会叫老王给你送些月饼。今年你终于是在亲人身边过了,倒也月圆花好。” “是啊,尽管父母不在,可终究还有其他的亲人。”顾轻荷说。 这是她第一次在顾府过中秋,却想起了去年中秋映柠在苑花楼的最后一场演出,她要记得这些日子,记住那些耻辱,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坚定。 从尘寰居出来,她细细地想着东方译跟她说的话。并把自己知道的皇亲国戚一一筛选,依旧没有头绪。 顾曼宜过来看她时,她还呆呆地想着。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今日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顾曼宜问。 顾轻荷回过神来,笑了笑,说:“许是这两日睡得不好,让姐姐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这几日天干物燥的,让丫鬟们仔细着保湿才是。前两日周太医过来看诊时给了我调养的方子,改日他再来时,让他替你瞧瞧。” “不用这么麻烦的。” “别说麻烦,女子的身子要仔细调养着才是。周太医的方子很好,我吃了感觉好了不少。他这样的医术,为人又细心,迟早会在太医院熬出来的。”顾曼宜说。 “是啊,周太医的医术我是信的。” “那是最好,下次他来,我便请你过去。” 顾轻荷点头,正好外头的大夫她也不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沫儿过来回话。她是顾曼宜院中的丫鬟,被顾曼宜打发去给顾延之送参汤,现在依样提了回来。 “爹爹还是老样子吗?”顾曼宜问。 “是,夫人在旁边伺候着,所以叫奴婢把东西提了回来。”沫儿答。 “罢了,你先下去吧。”顾曼宜挥挥手,沫儿便提着东西下去了。 顾轻荷感觉奇怪,便问:“怎么了?” 顾曼宜叹了口气,说:“西北战事吃紧,那儿又是大皇子在,皇上自然重视,这几天爹爹都议政到很晚才回来,回来便在书房忙着,整个人都瘦了。作为儿女,再怎么着我也尽几分孝心的。” 之前的事到底让顾曼宜心里有了一道坎。 这事顾轻荷也略有耳闻,说:“咱们大胤兵强马壮,大皇子又是那般勇猛之人,定能保卫疆土,凯旋而归的。” “但愿如此吧。”顾曼宜说。 “这大皇子不在京城,倒不如像其他皇子一样在京中的好啊。”顾轻荷感叹。 “那倒未必,”顾曼宜说,“当今皇上正值壮年,膝下有四个皇子,嫡出的五皇子出生便被封了太子,大统已定,与其留在京中,倒不如出去外面闯个功劳回来呢。” “如今看来确实是大局已定,三皇子又与太子要好,四皇子身体不好,常日在别院休养,任谁也越不过太子去。”顾轻荷笑道。 “是啊,只是咱们这位太子爷跟三皇子玩得多了,近两年的风评倒不如从前那样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轻荷饶有兴趣。 顾曼宜四周看了看,却还是十分谨慎地小声说:“议论天家是非是大不敬的,但是你我今日姐妹聊天,想来是不会被人说的。今日我便同你说,太子以前最是端庄持重,就连那字也是照着太傅的话写得十分端庄大气的,可这两年却不一样了。” “倒是常和三皇子到宫外行风雅之事,进出烟柳之地。这京城谁人不知三皇子的心根本不在那宫墙之内,而是在那温柔乡呢。” 说到这里,顾曼宜轻轻地笑了。 “虽说三皇子喜欢风雅之事,可也未见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啊。”顾轻荷说。 “可在皇家看来,那终究是不务正业。一个皇子,若是心里不想着那个位置,将来做个舞文弄墨、弹琴游玩的王爷倒也好。只是太子不同,他终究是要继承大统,成为这天下的君主的。储君可不能如此啊。” “那倒也是,可这外面的流言未必为真啊。”顾轻荷说,“眼见都未必为实呢。” “妹妹也该知道人言可畏,外面既这么流传了,便是那完全不知内情的人也要信上三分呐。你想想那些言官会如何?皇上会如何想?” 顾轻荷点头,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我可不敢再多说了,妹妹听听就罢了,可别往心里去了。”顾曼宜又说。 “我知道的,姐姐不用担心。” 顾轻荷心里明白。 101 赏枫 秋意渐浓,往年这个时候总是要去郊外赏枫的,今年因着西北战事的缘故,不想惹得顾延之不开心,便不得去了。 只是没过几天,顾延之便兴冲冲地回来说,西北战事告捷,大皇子立了好大的功劳。 当今皇上甚是高兴,预备着等大皇子回来大行封赏。 这一下,全国紧张的局势顿时变了。顾玄安也兴冲冲地过来说:“西北大捷,这会我可以去沂南山看枫叶了,四妹妹也去吧,还有三妹妹,咱们一起去。” “沂南山?这跟沂南居有什么关系?”顾轻荷问。 “倒没什么关系,只在同一个方位罢了,都是这么叫的。”顾玄安说,“沂南山的枫叶可美了,我就只在去年看过一次,今年定要看个够。” 顾轻荷忍不住笑道:“读书不见二哥这么上心,却总是在这些事情上面花这么多的心思,难怪会被大伯父责备。” 这段时间,顾延之因着西北战事烦忧,恰巧看到顾玄安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便责备了他几次。 “父亲是为了朝廷的事烦忧呢,这会西北大捷,他一高兴就不会摘我的错了。”顾玄安说,“左右还有大哥在前头呢,我不必这么用功。” “你就是这么想,可大哥难道就不想你帮着他?”顾轻荷问。 顾玄安便奇怪了,问:“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操心这些做什么?我今日只问你去不去赏枫嘛?” “都有谁去呀?” “我呀,尹兄和陆兄肯定也会去的,还有李亦恒。”顾玄安总喜欢直接叫李亦恒的名字,可别人都得尊称一声世子殿下。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左右不过是这些人,既在沂南居,三皇子怎么没去呀?” “我怎么知道?我跟三皇子也不熟,四妹妹,你这么在意三皇子去不去干嘛?” 顾轻荷笑道:“我新得了他的琴谱,有几处不明白,想请教一二。不过像三皇子这样身份的人,我恐怕是难以见到的了。” “害,我以为是什么呢,你想见他,多去沂南居转转不就得了。”顾玄安理所当然地说。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总是去那里转做什么?让人看见了笑话。”顾轻荷说。 “是是是,说了这么久,你还是没答应我要跟我一同去沂南山。”顾玄安有些失望。 “三姐姐去,我自然就去。” “真的?”顾玄安喜问。 顾轻荷点头。 “那好,你准备着,我去跟三妹妹说。”说罢,他转身一阵风似的就走了。 顾轻荷看着他那样子,低笑了起来。 沉香端着茶进来,却找不到顾玄安人,奇道:“这二公子又去哪里了?” “去当三姐姐的说客了。”顾轻荷笑道,“把茶端过来,我喝,可别浪费了。” 有顾玄安说着,三两下便说服了顾曼宜,没过一会,顾玄安就过来报喜了。赏枫的时间定在三日后,除了顾曼宜,顾轻荷照常邀请了秦蕴然和宁琪琪。 这等风雅之事,秦蕴然自然十二个愿意。宁琪琪对赏枫这事兴趣不大,但是能到城外走走,她倒十分乐意。 赏枫那日,顾家三兄妹坐一辆马车,一路上都说说笑笑的。这种时节,秋高气爽,今日天气甚好。 到沂南山赏枫的人很多,大约是正好碰上了这样好的天气,还有这样好的时机。 沂南山的枫叶是京郊周围最好的,一到秋天,尘林尽染,漫山红色,格外好看。除了枫叶,沂南山还有一样美景,那便是桃花。 春日桃花盛开的时节,沂南山所望之处皆是粉色,吸引了不少人过来赏花。一来二去的,官府便专门组织了桃花节,专门在山脚下建了不少客栈和茶馆、酒家,专供来此游玩的人们歇脚。 到了秋天,这些客栈酒家又能排上用场了。 因着人多,路上便多了许多马车,他们也就耽搁了些时间。去到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顾玄安作为哥哥,便带着两个妹妹在山脚用了饭。 菜都上来了,他们正吃着,见秦蕴然和宁琪琪也来了。 “原来你们都吃着呢,正好,我来得晚,还担心没桌子吃饭呢。”宁琪琪笑道。 “不必客气,快过来,秦姐姐也过来。”顾轻荷赶紧招呼两人。 顾玄安又让小二添了椅子和碗筷。 这里的菜不像家里的菜那般精致,但胜在新鲜可口、菜式新颖,倒是十分下饭。 酒足饭饱之后,顾玄安伸着懒腰,看着外面的秋色正好。从窗口看,满目枫红,微风轻拂,那片红海起了涟漪,一圈圈的波纹荡开了去。 橙红色的枫叶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更加鲜艳夺目,看得顾玄安心里痒痒的,当即便兴起转头道:“吃得这么饱,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正好消消食。” 大家都点头同意。 这时正好过了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出外走着倒也无妨。 宁琪琪正喜欢这样,此时更是没了任何束缚,愈发欢脱了起来。他们在半山腰时,便撞见了李亦恒等人,于是一同结伴而行。 这枫林,远看是一番景象,近看又是另一番滋味。 晴衣跟着一起摘了好多枫叶,还不停地比较着。 “你摘这么多枫叶做什么?”顾玄安问。 “这个啊,是沉香姐姐嘱咐的,她说小姐书房里的书那么多,多摘些好看的枫叶回去,她给小姐做书签子用。”晴衣说。 顾玄安笑道:“四妹妹,你这个丫鬟倒是风雅有趣啊。” “不过是些小玩意,若是找到脉络好看的枫叶,把那叶肉剔除,夹在书里晾干,也是一件别致的小玩意呢。”顾轻荷笑道。 “对对,沉香姐姐也说过,果然跟的小姐久了,人也变得风雅起来了。”晴衣笑道。 “那怎么不见你如此呢?”秦蕴然笑问。 晴衣却不羞恼,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奴婢不是那块料,不管怎么熏陶都是油盐不进的。” “哈哈哈……” …… 她这话惹得众人大笑。 “她的这个主意好,这些小玩意也精致。我倒也想试试了。”李亦恒说。 “连世子都这么说了,蕴然你怎么不也多摘些叶子呀?你家的书可不比四妹妹的少呀。”顾曼宜道。 秦蕴然却笑道:“我呀,就等着四妹妹现成的了。” “哎呀,秦姐姐可真会偷懒的。”顾轻荷嗔怪道。 “既然如此,何不都让四妹妹做了去,咱们就等着收礼物就是了。”顾玄安笑,专门给顾轻荷挖了一个坑。 不过顾轻荷倒也愿意跳进去,说:“也罢,省得大家麻烦,只是要摆脱各位今后要多多照顾我才是。” “那是自然,四妹妹有任何事,尽管跟我们说,我们解决不了的,还有世子殿下呢。”尹文也笑道。 “就是就是。” 枫林一片笑声。 102 许愿 “这书签我是用不着了,荷姐姐你瞧着能给我做些适合的吗?”宁琪琪问,她委实不喜欢看书。 “怎么用不着了?你平日里可不是要看兵书的吗?可说好了的要文武双全啊。”顾轻荷说。 “对哦。”宁琪琪恍然大悟,“那荷姐姐可要给我留几个呀。” “少不了你的。”顾轻荷宠溺地说。 “那我要最好看的那个。”宁琪琪说。 “那你要帮我找到最好看得树叶才行。”顾轻荷如此说。宁琪琪立刻抬头在一片橙红色的枫叶中寻找。 不一会便拿过来一些给顾轻荷,后者看了,笑道:“我的大小姐,你可别折腾这些叶子了。” “这些不好吗?”宁琪琪问。 “这些茎脉都差不多,我听说枫树最顶上的叶子最是好看。”尹文说。 “嗯?我怎么听说是中间的最好看呢?”顾玄安不同意了。 李亦恒不怀好意地笑道:“到底谁对谁错,倒不如实践见真知,你们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找些好看的叶子来比比不就是了。” “只是谁来评判呢?”陆啸问了句。 “既然是给四妹妹的,自然是她来。” 众人点头。 顾轻荷此时才发现,原来一直温温和和的李亦恒竟也这般腹黑。 “那就这样说定了,大家分开去找。”宁琪琪兴奋地说。 秦蕴然却摆摆手说:“你们去吧,我有些累了,想歇歇。”刚好他们走到了一个亭子里,这里已经够高了,人少些。 她的身子本来就弱,顾轻荷颇为担心,顾曼宜却说:“不如我留在这里陪着蕴然,你们去吧。” “你们两个弱女子在这山里,我终究是有些不放心。”顾轻荷说,“倒不如我送你们下山去吧。” “这样多不好啊,咱们还没看够这如画般的美景的。”顾曼宜说,“也不能扰了你的兴致呀。” 顾轻荷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啸打断了:“顾四小姐不必担心,我留在此处照看两位小姐便可,你们去玩得开心些。” 他这么一说,顾轻荷倒放心了。自从那日顾曼宜在马球场比了一场之后,她就察觉到陆啸有意无意地接近顾曼宜。 而她心里其实也是有意要撮合两人,便微笑道:“如此就劳烦陆公子了。” “不碍事的。” 有陆啸在,其他人也放心了,陆啸常年习武,而且人品端正,是信得过的人。 宁琪琪想爬到山顶去看看,顾轻荷跟不上她的速度,便落在了后面。其余人也四散去寻找好看的叶子了。 李亦恒倒是很悠闲地和顾轻荷慢慢走着。 “亦恒哥哥这招可真是妙啊,看他们都精神得很。”顾轻荷笑道。 “还是四妹妹的魅力大,若非四妹妹的巧手巧心思,我怎么使得动他们呀。”李亦恒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顾轻荷又问:“亦恒哥哥这么做是不是气着哥哥对你总是直呼其名、没大没小的?” “怎么会?”李亦恒失笑,“我倒是觉得这是他的难得之处,别人总是世子世子地叫,也不知道叫的是不是我,但是他却直接叫名字,我就知道他叫得一定是我。” 顾轻荷点头。 “这次不过是使了点小小的心思把他们支开,这样我才好和四妹妹单独相处啊。谁让顾玄安这厮总在我面前炫耀来着。”李亦恒又说。 “你这点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偏偏不让你如意。左右你肯定是要跟我在一条船上的,可不许偷懒。”顾玄安不知何时过来了,一来便把刚得逞没多久的李亦恒拽走了。 “哎,你别这么用力。”李亦恒有些无奈,像顾轻荷发出求救的信号。 顾玄安直接捂了他的眼睛,说:“李亦恒我就带走了,四妹妹赶紧去找宁小姐玩吧,等我们摘到最好看的枫叶给你。” 顾轻荷笑着点头,看着他们消失在枫林里。 “世子和二公子真逗。”晴衣说。 “是啊。”他们这般好,顾轻荷只希望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要变。 主仆二人说笑着往宁琪琪离开的方向追去,可是走了许久都不见人影。 “晴衣,你确定琪琪走的是这个方向吗?”顾轻荷问。 “确定呀,宁小姐刚才走的就是这个方向。”晴衣笃定地说,她是亲眼看到了的。 “为何走了这么久都还没看到她人呢?”顾轻荷有些担心。 “宁小姐性子好动,体力又好,说不定就在前面,咱们没追上呢?”晴衣说。 “那咱们得快点。”顾轻荷说着加快了步伐。 只是他们没找到宁琪琪,倒找到了传说中枫林最大的枫树。 晴衣高兴得蹦过去,抱住树干说:“小姐,你看,这棵枫树特别大,该不会是传说中最大的枫树啊?” 顾轻荷走过去,看着这棵树,笑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呀,他们想要找却没找到,可我们竟误打误撞找到了。” “是啊,分明是跟着宁小姐过来的,却不见她。”晴衣道,“果然还是小姐有福气。” 正躺在树干上睡觉的人听到说话声,往下看到顾轻荷时坐了起来,抓起挂在旁边的酒壶,饮了一口。 “小姐,听说在这树前许愿求事可灵了。”晴衣跃跃欲试。 “你信这些传言啊?”顾轻荷笑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小姐就试试吧。”晴衣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轻荷无奈地笑了,说:“罢了罢了,你想试便试试吧,可有什么讲究是?” 晴衣立马来精神了,把听到的一一道来:“首先要准备一枚铜钱,然后握着它把心中犹豫不决或是需要做选择的事情跟大树说了,再把这枚铜钱抛上去,若落下来的铜钱是正面朝上,小姐心中所求之事便是行,反之便是不行。” “听起来倒也挺麻烦的。”顾轻荷说。 旁边的晴衣却早就把铜钱拿出来了,顾轻荷忍不住笑道:“原来你早有准备,莫不是你故意带着我过来的?” “小姐可不要这么想,奴婢就是听说过这事,这钱也是随身带着的,咱们总要吃饭的吧?”晴衣笑嘻嘻地说。 “咱们快试试吧,小姐来到京城可不是有很多烦心事,这会正好问问这树神,让他指点指点迷津。” 顾轻荷想也是,便道:“好吧,反正来也来了,如此幸运找到这里,总要不虚此行。”她接过晴衣的铜钱,双手合十,面朝树干,闭上双眼,心中想着那些未决之事。 晴衣也跟着她做了起来,最后两人睁开眼睛,一起把铜钱往上抛。 只是两人等了许久,都不见那铜钱落下来。 “这铜钱怎么还没落下来呢?咱们也没抛多大力啊?难不成被树枝卡住了?”晴衣觉得奇怪,树枝总不会卡一枚铜钱吧? 她说着就网上看,却看到一个人影落下来。 103 试探 晴衣反应极快,瞬间把顾轻荷拉开。顾轻荷被拉得措手不防,待她反应过来时,早已被晴衣护在身后。 而那从天而降的明黄身影如枫叶般轻轻飘落地,李怀瀛那熟悉的脸渐渐清晰,他的手里还攥着两枚铜钱。 顾轻荷一时看愣了,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她再也不会忘了。在苑花楼的时候,他也曾这般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身边。 而那时的她总是无所防备的,只能渐渐习惯他如此。 “打扰两位许愿了,只是这树也没这么神奇。”李怀瀛看看手中的铜钱。 “太子殿下!”晴衣有些震惊,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太子,一时忘记了行礼。 李怀瀛笑着走了过来,把手中的一枚铜钱递给了她。 晴衣呆呆地接过,当他再把另一枚递给顾轻荷时,却发现她呆了迟迟不接,便把手一收,说:“看来顾四小姐并不想收回。” “小姐……”晴衣唤她。 顾轻荷这才反应过来,看看李怀瀛,习惯性地行礼,说:“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 顾轻荷这才明白原来刚刚是因为他那铜钱才没有落下来的,此时的她也不追问那铜钱的事了。 “太子怎么在这里?”她问。 李怀瀛笑着反问:“顾小姐又为何在这里呢?” 顾轻荷瞬间明了。 “大战告捷,秋意正浓,这满山的枫叶都为此而贺,我何必辜负这份美意呢?” “太子说得是,美意不可负,美景亦不可负。” “美人更不可负,既然这么巧都来了这里,那就尽兴而归吧。”李怀瀛说。 顾轻荷抬头望了望他下来的地方,上面还挂着一个酒壶,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摆。 “我倒想起杜牧的一首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此情此景正是如此,红花如盖,倒让人忍不住珍惜,恨不得多看几眼,因为心里明白,过了这季节,这花便会凋谢。”她说。 “可来年这个时节,它依旧会盛开,花会开,叶会红,人也会来。” 顾轻荷却摇头,说:“太子殿下想得太过于美好,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这样周而复始的。” “哦?看来顾四小姐对此很有体会。” “体会说不上,只是有些感叹,正如家父去了便不会再复生,苏阳宅中的荷花也不再盛开。”顾轻荷说起这些,略有伤感之意,“且不说那么远的,便说着京城中去年被一把火烧了的苑花楼如今不也空空荡荡,不复存在了?” 提到苑花楼,李怀瀛一直平静地眸中泛起了涟漪,神色也变了几番。 “怎么好好地提起了这个?”他问。 “殿下是说苑花楼?” 李怀瀛点头。 “不过是臣女感伤提及罢了,毕竟那块地一直空在那里挺让人注目的。此前,我亦听闻江湖上有名的琴师映柠姑娘便是栖身在这苑花楼中,本来想着入京能去听一听那神仙般的琴音,却不想来到时却只能看到一片空地了。” 顾轻荷无限感叹,继续道:“也不知为何,该有一年多了吧,那里竟还一直空着。” “那地毕竟牵扯几十条人命呢,许是背后的纷争尚未理清楚吧。”李怀瀛说。 “这些臣女便不知道了,只是想着或许再也听不到映柠姑娘的琴音了,而对于那些公子哥来说,这京城中又少了一个快活的去处。” “国度繁华,何曾少过这些,没了苑花楼,也还是有旁的。”李怀瀛说,“倒是映柠的琴音确实是可惜了,只是她是在苑花楼被烧之前便离开了,这点你就不用担心。” “殿下何以知道的如此清楚?”顾轻荷笑问。 “同顾四小姐一样,欣赏她的琴,况且,顾四小姐没发现你的琴音和她有点像吗?”李怀瀛问。 顾轻荷一怔,转而的笑道:“或许是心慕之,便不由自主地模仿了吧。” “虽然是像,可也大有不同,不仔细听是难以听出来的。”而且,说起像映柠,倒不如说像她。这后半句李怀瀛并没有说出口,一想到那个人,眼神中就不知不觉染上了些许感伤。 “看来殿下对映柠姑娘的琴颇有研究,看来传闻是真的了。”顾轻荷笑道。 “什么传闻?”李怀瀛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们说太子殿下跟三皇子在一起的日子多了,行为性子也渐渐地跟三皇子靠近了,愈发随意放纵了。” 这话说得极为冒犯,可李怀瀛却甚是不在意,说:“这话也就你敢在我面前说,换了旁的女子定不敢如此。” “请殿下恕罪,我从乡野地方过来的,这些规矩倒是不懂,却只知道说真话。不过那日在沂南居殿下可说了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当然是要说真话的。”顾轻荷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说真心话的朋友?”李怀瀛忍不住笑道,他原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谁会在他面前这么天真了,却没想到今日却还是有人如此。 “自然,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永远说真话。”他笑道。 “臣女定不会辜负殿下的。”顾轻荷说,“既然殿下与我是真心做朋友的,我自然会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那倒不必,没想到你区区弱女子竟也如此仗义。” 顾轻荷笑,问:“难道殿下不会如此吗?” 李怀瀛笑而不语。 “不知殿下有没有为了朋友而不顾一切地去做某些事情?或是坚持做某件事情?” “我自然也想,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做。至于坚持做某件事情,我想我做的微不足道。”李怀瀛说起来有些伤感。 “罢了,今日不是赏枫吗?到别处走走吧。” 顾轻荷点头,随着他离去,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顾玄安等人已经摘了最好看的枫叶了,却怎么也找不到顾轻荷,宁琪琪从山上下来,她竟是一个人。 “四妹妹呢?她不是跟你去了吗?”顾玄安问。 宁琪琪一脸懵,说:“没有啊,我没见过荷姐姐。” 顾玄安便有些着急了,说:“坏了坏了,我们忙着摘枫叶,回来便找不到她了。当时亦恒还陪着她的,却被我拉走了,都怪我。” “顾兄,先别急着自责,咱们还是再找找吧,说不定她在哪里看到好看的风景一时很迷了呢。”尹文说。 “是啊,玄安,再找找吧。”李亦恒也说。 “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找到荷姐姐,咱们分头去找,在山腰的亭子里汇合。”宁琪琪快速做出判断和决定。 其余三人点头,便分头去找了。 104 夜半 顾轻荷想起自己是迷路了才来到这里,未告诉别人,便先告退了,况且她也不想和太子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回到离开那里,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便觉得有些奇怪。 “咱们都去了这么久了,二公子他们该不会找不到小姐离开了吧?”晴衣哭丧着脸说。 “怎么会?二哥发现我不见了,肯定是要去找我的,不会先走的。”顾轻荷说,“这会不在,恐怕是到处找我了。” “那怎么办呀?”晴衣有些着急,“咱们回来了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们。” 顾轻荷细想之下,唯有先回山腰的亭子上去找顾曼宜,再做商量了。 看到她回来,顾曼宜很是高兴,说:“二哥派人传来消息说你不见了,可把我们急坏了,你去哪了?可有看见二哥他们?” “我本想去找琪琪的,却不想迷了路,多亏了别人给我指了路,我才得回来。”顾轻荷说,“不过我回来的路上却没有看见二哥他们。” “你回来就好,他们寻不到你应该会回来的,都约了在这里汇合呢,咱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吧。”秦蕴然说。 她们两人身子弱,始终守在这里,陆啸也在这里陪着。 顾轻荷点点头。 “我说得没错吧,顾四小姐福气大,定会回来的,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陆啸说。 “承你吉言,她总算是没事。”顾曼宜笑道。 “让姐姐担心了。”顾轻荷看看她,又看看陆啸,总觉得两人不一样了。 幸好没过多久,他们寻不着顾轻荷便回来了。 看见顾轻荷好好地站在亭子里,顾玄安激动得冲过来抱住她,埋怨道:“你到底去哪了?若是再找不到你,我便要下山去找官兵来搜山了。” “二哥……”这么多人看着,顾轻荷被他这么抱着挺不好意思的,“我只是迷路了,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先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不放,我若是放开了,你又不知往哪里去了。”顾玄安有些蛮横。 “你若再不放开四妹妹,她该被你勒死了。”李亦恒道。 听到这话,顾玄安赶紧松开顾轻荷,紧张地问:“没事吧?没事吧?都怪哥哥不好。” “我没事,二哥,你就是太紧张了。”顾轻荷笑着宽慰他。 “紧张一点好,我若是从一开始便这么紧张就好了,让李亦恒陪着你,你就不会迷了路,害我担心死了。” “是啊,顾兄一边担心一边自责,若真是找不到你,他真是要疯了。”尹文道。 “现在人不是回来了吗?咱们要乐观一些。”宁琪琪笑道,掏出了许多的枫叶,说:“瞧我摘了好些枫叶,荷姐姐快看看,挑些好看的帮我做些书签吧。” “是啊,我也摘了好些,刚刚不是说要比比看吗?现在四妹妹回来了,正好比比。”尹文也笑。 顾轻荷笑着把所有人的枫叶都收了过来,说:“你们今日都拔得头筹,这书签人人都有份。” “荷儿真是一个人都不想得罪呢。”秦蕴然打趣道。 “这些人我哪里得罪得起啊?”顾轻荷道。 众人大笑。 天色已经晚了,若是再回去,怕是来不及,而且天黑城门要关,路上也不安全,所以他们都在山下的客栈住一晚再回去。 女子的房间都是相连的,这沂南山是赏枫的时节,人多,所以客栈雇了不少人看着,就是怕出事。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少见的,毕竟来这里赏枫的都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哪个不是带着家丁奴仆出来的? 走了一天,顾轻荷也累了,便早早洗漱了歪在床上。有晴衣在,她也安心了许多。 只是他躺上没多久,便听见一道笛声飘来,吹的正是《长相思》。上次顾轻荷用琴弹了,如今听到笛子吹的,倒是别有趣味。 她从床上坐起,问晴衣:“晴衣,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吹笛?” 晴衣放下手中的东西,侧耳一听,点头道:“是,大概是哪家的公子思慕哪位小姐吧。” 就连晴衣都听出了这曲子的相思之情,可见吹笛人用情至深。 能把这首曲子吹得这样好,顾轻荷倒想见见。 “莫不是三皇子?”顾轻荷自言自语,这京城也未有李怀清能吹出这样的笛声来。 “不会吧,奴婢可从未听说三皇子要来,况且三皇子精通的不是箫吗?”晴衣说。 “三皇子精通音律,所有乐器都会的。”顾轻荷说,“只是更擅长箫罢了。在这里猜倒不如出去瞧瞧。” “小姐可别,这山里霜露重,气温低,出去怕会被冷着。”晴衣赶紧阻止。 “多穿些便是了。”顾轻荷一边说一边起来,见晴衣还想说什么,她赶紧催促道:“快来替我更衣,我早去早回。” 晴衣无奈,只好拿了衣服给她穿上,又怕夜里冷,给她披上了冬日动的斗篷。 顾轻荷觉得她有些夸张了,可是开门,她便懂了,外面确实冷。这山里的温度本就比外面低,如今又是夜里,自然更冷了。 晴衣提着灯笼替她照路,两人寻着笛声而走。 “小姐,这里黑漆漆的,可吓人了。”晴衣说,“您还是慢点走吧。” “没事。”顾轻荷倒不在意,心思全在那笛声上了。 最后,两人是在后院的一棵高大的枫树上找到了吹笛那人,他站在树干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吹着笛,丝毫不知树下两人靠近。 晴衣刚要说话,顾轻荷却阻止了她,示意她不要出声。 就这样,一个在书上吹笛,一个在树下听曲,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越过那条线去干扰谁。 一曲毕,李怀瀛望着那弯弯的月亮,想着中秋又要到了,他却再也见不到心中那个人了,心中怅然。 想起那年中秋,映柠宣布将远走江湖,不再在苑花楼演出,京城中的公子哥心都碎了。 他的三哥亦是。 李怀瀛想她应该也是吧,可惜,那样的日子,他脱不开身。 忽然下面轻响,李怀瀛往下看,不见人,却看见一盏灯笼放在地上。他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捡起那只灯笼,上面印着好看的荷花。 他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105 中秋(一) “小姐为何如此匆忙地就走了?”晴衣不解。 “夜深了,男女若单独见面,终究是不好。”顾轻荷说,加快了脚步,推开房门。 一道黑影忽然闪过,晴衣反应极快,一个闪身便把顾轻荷护在身后。黑影从窗户溜了出去,晴衣不敢去追。 “有刺客。”晴衣说了句。 顾轻荷被吓得心头一跳,说:“别去追了,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晴衣把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遍,说:“东西没少,就是被翻过了,小姐,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咱们还是离开得好。” “可是,”顾轻荷有些犹豫,“这件事我并不想惊动旁人,刺客来过之后,想必是不会再来了。更何况太子在这里,想必守卫是森严的。” “若是守卫森严,这刺客怎么敢进来?”晴衣说,“小姐莫要拿自己的姓名来赌。” “这样吧,你收拾些东西,我们到隔壁三姐姐的房间,看看她能否与我同住?”顾轻荷说。 晴衣点头,两人敲开顾曼宜的房间,幸好顾曼宜没有拒绝,顾轻荷便歇在了那里。 次日一早,晴衣便安排人回程了。 几日后便是中秋了,大皇子班师回朝的消息也传了回来。皇上龙颜大悦,吩咐了中秋宫宴要好好庆贺。 宫中尚且如此热闹,这民间更是。 中秋那日,顾府按照往年的习惯,合家吃团圆饭。今年是顾轻荷第一次在顾府过中秋,所以老夫人对她颇为关照。 “小姐,刚才门房小厮来说尘寰居送了些月饼过来,说是请小姐尝尝鲜。”晴衣从外面溜达回来说。 “月饼?”顾轻荷想这肯定是东方译的意思,便让人拿了来。四枚小巧玲珑的月饼装在精致的盒子里,煞是好看。 “这是江南那边额手法,这口味也是,清新淡雅,不似京城这边重。”沉香笑着说,“这王掌柜真是有心了,小姐可要尝尝?” 顾轻荷微笑着把盒子盖上了,说:“先放在一边吧,刚刚才吃了饭,现在委实吃不下,等会还要去花园陪祖母赏月呢,肯定避免不了吃月饼的,我先留着肚子。” 沉香把盒子收好,笑道:“也是,小姐的胃口本来就小,若是晴衣,准四个都吃了。” “沉香姐姐,你又笑话我!”晴衣委屈道,“我整日练武,消耗得多自然就吃得多。” “是是是,好了,咱们走吧。”顾轻荷这回把晴衣和沉香都带上了。 他们到花园的时候,顾老夫人早就坐着了,顾延之夫妇也在,其余该到的人也到了,不该到的人也来了,比如王姨娘。 顾轻荷上前行礼,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她身边的顾曼宜显然十分不待见王姨娘。 “姐姐,中秋快乐。”顾轻荷笑着道贺。 “同乐同乐。”顾曼宜也笑。 “今日真是热闹啊,平常难得一见的人都能见到了。”顾轻荷意有所指地说。 顾曼宜瞬间明白,也笑吟吟道:“是呢,可把我吓一跳。” “祖母祖母,我来迟了。”远远地便传来了顾玄安的声音,借着他人便过来了,月光下笑容灿烂。 “玄安来了?快些过来坐吧。”顾老夫人今日特别高兴。 “孙儿今日来迟了,请祖母莫责怪。”顾玄安说,眼睛亮亮的,“实在是今日孙儿给您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怎么今日还有礼物了?”顾老夫人问。 “自然是有的。”顾玄安说,“这礼物正是要在这样的夜才好展示呢。”他卖了几道关子才拍拍手让人把东西呈上来。 “孙儿近日跟先生习字,自觉大有进益,便写了一幅字,请祖母过目。”顾玄安说着便让人展开书法。 那幅字展开,上面赫然写着“花好月圆”,正是应景的词。笔法刚劲,纵逸豪放,一气呵成。 便是如此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在花园昏暗的灯光下,这字竟然如萤火般发着光。 “花好月圆,好啊!”顾老夫人赞道,“怎么我瞧着这字竟在发光?” 顾玄安笑着解释:“正是,祖母好眼力,这字可真是会发光的呢。” “这是怎么做到的?”顾老夫人问。 “这是秘密,祖母只说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顾老夫人连说两个好看,“这心思也好,别出心裁,祖母甚是喜欢,你尽心了。” “能博祖母一笑,孙儿这番心思便是没有白费。”顾玄安说。 “就会卖弄!”顾延之轻斥,脸上却满是笑容,看着那幅字细细品鉴道:“是幅好字,看来最近练字没有偷懒。” “先生都看着呢,我怎敢偷懒?”顾玄安笑道。 “快坐下吧,别站着了,这月亮就快圆了。”顾白氏也是笑容满面地说。 顾玄安这才在自家大哥身旁坐下了。 与此同时,天上的月亮摆脱最后一丝束缚,成功从云彩里挣脱开来,圆圆地高挂夜空,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洒遍大地。 “小姐,月亮圆了。”晴衣说。 顾轻荷抬头看,一眼就望进了那月亮里。 众人看月亮这空挡,顾玄平却小声跟顾玄安说:“亏得你想出这样的点子来,这次做得好。” “承蒙大哥夸奖了,小弟下次会做得更好的。”顾玄安笑嘻嘻地说。 “你呀,就是鬼点子多。”顾玄平有些宠溺道,可眼中又有些担忧,顾玄安这样的性格往后怕是不易在官场混。 不过,他若开心,也许不必蹚官场这趟浑水。 “祖母,既然二哥哥送了礼物,那孙女也要给祖母一个礼物。”顾欢宜忽然说,“只是孙女准备得仓促,礼物不如二哥哥的那般好。” “没事,只要是欢儿送的,祖母都喜欢。”顾老夫人宠溺地说。 顾欢宜便来到中央,俏声说:“祖母,欢儿最近新学了一支歌,请祖母欣赏。”说吧,她便唱起了苏轼的《水调歌头》。 这首词是中秋望月怀人之作,充分表达了苏轼对其胞弟苏辙的怀念之情。除此之外,这首词还渗入了浓厚的哲学意味,表达了词人的美好愿望。 这首词被编了曲,也是十分动听。 顾欢宜的歌声婉转动听,实在让人沉醉。 她唱完,顾延之不禁感叹:“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唱得极好。” “难为她小小年纪便会唱这样的词。”顾老夫人亦感叹。 106 中秋(二) 听到被这么夸赞,顾欢宜忍不住侧脸向王姨娘邀功:“娘,我按你说的做了,我唱得还好吧?” “好得不得了,你没看你祖母和父亲多高兴呐?”王姨娘笑道。 “那就好。” “五妹妹这支曲子唱得又应景又好,倒比妹妹的字好多了。”顾轻荷笑道。 “是呀,恐怕这都是王姨娘的功劳吧?听闻姨娘以前的歌喉也是极好的。”顾曼宜紧接着说,一双笑着的眼睛里满是刀子。 王姨娘被这么一说,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顾曼宜这一句可提醒了她的出身。 “这五姑娘献了礼,不知两位姑娘可也有礼物送给老夫人啊?”顾白氏适时扯开话题。 “孙女不及二哥这般玲珑心,又不及五妹妹这般歌喉出众,此时竟不知要送何礼物最为合适。”顾轻荷直接道。 “平日里不是说四姑娘的字最好,最得老夫人欢心了,倒不如也送几个字给老夫人吧?”顾白氏建议道。 “字,二哥已经送过了,我再送岂不是抄袭了二哥的创意?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若是祖母不嫌弃,我与三姐姐便合奏一曲送给祖母,也为今日的赏月助助兴如何?”顾轻荷说。 “好!来人,去取琴来。”顾老夫人吩咐。 顾轻荷点点头,转而对顾曼宜说:“姐姐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怎么会?我正愁该怎么办呢?这样最好,只是你的琴弹得这样好,等会别怪我跟不上你。”顾曼宜说。 等琴搬上来了,她又问:“不知今日弹什么曲目呢?” “既然今日是中秋,那自然是要弹一曲《中秋》来应景的。”顾轻荷说。 顾曼宜马上了然。 两人坐在琴前,试了音之后便立刻开始弹奏。 一曲从未听过的曲子流淌在花园中,曲子温柔如水,虽听着有些平淡,可却流畅舒缓,让人精神放松,不知不觉便沉醉其中。 弹奏完毕,见王姨娘正想说话,顾轻荷便抢先道:“孙女献丑了,这支曲子是三皇子新作,轻荷不才,未能将三皇子的曲子弹奏得更好。” “原来这就是那本头奖曲谱?真是惊讶,三皇子的曲风我倒也略知一二,却从未听过这样的,差点就听不出来了。”顾玄安惊喜道,“今日能听到,已实属幸运,难为两位妹妹还弹得这样好。” “二哥过奖了。”顾曼宜柔声道。 “是啊,三皇子虽然平时不关心朝政,可在曲艺上却是颇有造诣,你能得三皇子独赠曲谱,果真是琴艺高超。”顾延之也说。 他如此说,生生把王姨娘的话憋了回去,王姨娘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被顾轻荷尽收眼底。搬出了三皇子,不管她想挑什么刺都得掂量掂量。 “我记得梦之的琴也是很好的。”老夫人忽然说了一句。 “正是,二弟和弟妹的琴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弟妹的。”顾延之说,又问顾轻荷:“你的琴是你父亲教的吧?” 顾轻荷点头,其实父亲只能算是启蒙老师,她能有今日的造化,全是映柠的功劳。可是这一点她是万万不能说的。 “这就是了,有他的味道在。”顾延之甚是怀念。 “是啊,这三姑娘的琴也进益了许多。”顾白氏笑道,“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了,之前的事是委屈她了,现在事情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老夫人,也该是时候给三姑娘找个好人家了。” “是啊,”顾老夫人也说,“曼宜是咱们顾府的第一个小姐,她的婚事不能马虎。” “祖母,经历那一件事之后,孙女心中早已看淡。如今孙女只愿长久陪伴在祖母跟前尽孝。”顾曼宜说,若是别人提起她的婚事,她或许还可以考虑,只是这话从顾白氏口中说出,她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年纪也不小的,若我真留你在身边,不知道外面的人该如何议论我这个老婆子和咱们顾府呢。”顾老夫人说,“你的婚事我会帮你留意着的,你放心,这次祖母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大概是觉得上次出了那样的事,顾老夫人便觉得顾白氏有些不可靠,便这么说。 顾白氏本来准备好的说辞此时也用不上了,只能陪着笑。 中秋的月,却赏得各有心思。 顾轻荷心中冷笑,所谓的家竟是这样的笑话,可她也不得不跟着这些人面上赔笑作假。 “姐姐马球打得这样好,人又生得标致,还会弹琴吟曲,不知道多少公子哥倾心呢。这些日子我和姐姐出去玩,有不少夫人打听她呢。”顾轻荷笑着说。 “荷儿,你别胡说,若说标致,谁比得上你了?”顾曼宜急道。 “姐姐这么多好,竟还不让人说了?祖母你且放宽心吧,不多久,定有好人家上门来提亲的。”顾轻荷快嘴道。 “哈哈哈,好,那我就等着!”顾老夫人开心道。 园中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了。 宫墙内,一处破落的宫院内,满地都是残败的枯枝落叶,晚风吹起,枯叶翻飞。院中的秋千随风而荡来荡去的。 在旁边的桂花树下,李怀清手拿着酒壶,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嗅着空气中浓郁的桂花香。 忽然,脚步声响,是踩到落叶发出的脆响。 这样荒芜额宫院,本应是无人会来的,但李怀清却丝毫不被影响,更不觉得奇怪。 他抬手,喝了一口酒,酒是桂花酿,正是这个时节该喝的酒。 “三哥,你又偷溜出来了。”背后传来李怀瀛的声音,“还是和往年一样啊。” “你还不是一样?”李怀清转身,果然看到了心中所想的人,也只有他能找到这里来。 “今日中秋宫宴,你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也随我来了这冷僻的宫院啊?”李怀清问。 “宫宴年年如此,实在是无趣。”李怀瀛说,“倒不如陪三哥出来痛快喝几杯。”他晃晃手中的酒壶。 “就这么点酒?不痛快!”李怀清直接道。 “我只一双手,再也不能多了。若是三哥想痛快,倒不如直接去酒窖吧。”李怀瀛笑道。 李怀清听了这话,与他一对视,瞬间便笑开了去。 这样的事他们从前也干过,两人也是在这样的宫宴里,偷偷溜去酒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差点就醉死在里面了。 107 凯旋 当他们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泡在了酒里,可把皇后急坏了。 往事如烟,可如今想起来的时候,却觉得十分怀念。 笑过之后,李怀瀛忽然问:“三哥,你是想你母妃了吗?” 这里是潇湘馆,是李怀清的生母沁妃曾居住的地方,每年这个时候李怀清总是会过来这里静静地呆一会。 虽然李怀瀛能猜到原因,却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问出口。 李怀清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了,良久,他才点点头,说:“都说中秋团圆佳节,可我与母妃生死相隔,怎么团圆?仔细想来,这些年我们竟从未团圆过。” 看着他伤感的样子,李怀瀛心有不忍,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李怀清又说,“这些年有你和母后,我觉得自己也是挺好的了,也没有那么惨。” “三哥,虽然我很难体会你这般心情,可我也希望你能好受一点。” “我知道,”李怀清抚上他的脑袋,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我知道你是真的待我好。” 李怀瀛可能就是他在这深宫中唯一能信得过的人,皇室中人,真情难得,可是李怀瀛却肯给他。他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这样的真心。 其实今夜他过来此处喝闷酒,还想念一个人,那个在中秋前夕就离开京城的人,那个清冷脱俗得仿佛不像这凡尘中的人。 他还想见她一面。 中秋过后,大皇子便要班师回朝了,这是件大事,皇上嘱咐了要好好操办。 那日晴空万好,空气干燥清冷,大皇子率队入皇城。全上京城的人都出来迎接大胤的功臣了。 只顾轻荷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那秋叶慢慢飘落。 “小姐,你为何不去瞧瞧呢?大家伙可都去了,听说那大皇子威风凛凛的,骑着马从城外进来,一路到宫里去呢。这路上全是看热闹的百姓。”沉香笑着说。 “我不喜凑热闹,便让他们去吧。”顾轻荷说,看过了李怀瀛骑马的风姿,旁人的就再难入眼了。 另外,大皇子此番带着军功归来,又这样张扬,将置太子于何地? “晴衣喜欢凑热闹,一早便去了,小姐到时候想听什么,等她回来也好告诉小姐。” “这样的大事,迟早会昭告天下的。”顾轻荷笑着说,“晴衣就是爱凑热闹。” “小姐就这样惯着她了?” “不惯着可怎么行?”顾轻荷说,本来就觉着亏欠了她的,便让她去吧。 “有小姐这样惯着,她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她知道分寸的。” 大皇子这一回来,宫中免不得要大宴一番,在此之前,想必会大行封赏。大皇子这回挣的如此军功,风头必会盖过太子。 如此一来,这两年本就惹人非议的太子恐怕在这个位子上并不会过得舒心。 大皇子李怀鸿是德妃所生,德妃出身名门望族,母族的势力随着德妃的受宠和大皇子长成而日渐壮大。 如今德妃的外甥便在军中辅佐大皇子,这次一并回来了。 顾轻荷正要用饭时,晴衣总算是从外面回来了,她一回来就毫无形象地大口喝水。 “慢点喝,别呛着了。”沉香关切地说。 等晴衣终于缓过气来了,她才跟顾轻荷说:“小姐,你可不知道今日大皇子回来是多热闹,多大的仪仗。” 顾轻荷微微笑着看她,等着她说下文。 “奴婢词穷,无法描述那场面,总之就是很热闹便是了。对了,大皇子进宫,皇上封了他为成王,这可是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啊。连跟着去的夏家小少爷也被封了将军。”晴衣说。 听到这些,顾轻荷脸上却没有欣喜,反而微蹙眉头。 大皇子这一封王可是第一份殊荣,更别说夏源被封将军,他的父亲夏临如今又是兵部尚书,这夏家的权势就更大了。 这样一来,太子这边的势力显然不足,嫡子势弱,长子势强,若是皇上龙体康健,中宫地位稳固,便也没什么,否则必将大乱。 “这样一来,大皇子和夏家就荣宠无限了。”晴衣感叹,看到顾轻荷的样子,她奇怪问:“小姐,你怎么皱着眉头呀?” “又不是我的喜事,我为何不能皱眉头?”顾轻荷反问。 晴衣不解。 “傻丫头,小姐的心思你还想猜不成?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快去吧,小姐这也要吃饭了。”沉香说。 晴衣点头,欢快地奔去小厨房了。 沉香跟得顾轻荷久了,多少能猜到她的心思,只是这些事她不好说。 “小姐,吃饭吧,菜该凉了。” 顾轻荷点头,满腹心事地吃饭。 当晚,皇上便在交泰殿设了宴,却只邀请了德妃、大皇子和夏源。李怀瀛去给皇后请安,看见皇后宫中显然冷清了许多。 想必热闹都去了德妃的宫中。 当晚,那顿家宴之后,德妃就变成了德贵妃,是胤帝的第一个贵妃,也是这满宫里的唯一一个贵妃,这等殊荣,便是位居后位的皇后都羡慕。 “消息传得可真快。”皇后感叹,“瀛儿,往后你大哥可就要长留京中了,你怕么?” “儿臣有什么好怕的?他是我大哥,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李怀瀛说。 皇后却苦笑,说:“他回来了,只怕以后你的是非又要不断了。”她只要一想起从前那些事,便觉得心烦。 大皇子在京中的一天,李怀瀛便不得安生,好容易他终于去了西北,可如今却带着更大的功劳回来了。这些事,谁能想到呢? 可是李怀瀛却不以为然,身为太子,能受那些赞美与宠爱,便也能够受这些是非与刁难。 “母后,父皇正春秋鼎盛呢,儿臣能有什么事?” 皇后慈爱地看着他,点点头说:“也是,对了前儿你父皇还说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我和你父皇相看了好些家的小姐,觉得有几个都很不错。但毕竟是你娶妻,总该要问问你的。” 说起婚事,李怀瀛就觉得头疼,他以前不想理这事,总是以年纪小为借口躲了不少。可是如今这个借口也不能够用了。 他心里有人,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拖着,太子妃终究还是要选一个家世人品都好的,这不仅仅是他的妻子,这也是政治联姻。 这些他都懂,可是心里终究还是不愿的。 “一切但凭父皇母后做主。”李怀瀛说。 108 入冬 “本宫知道帝王家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但是本宫作为母亲,却也希望你能在当中选一个你喜欢的。”皇后语重心长地说。 “儿臣明白,儿臣看着便是。” 皇后点头,说:“那我过两日差人把名册给你送过去,你父皇特别喜欢郑国公府的小姐,名叫郑璇,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母后也喜欢。” 李怀瀛点点头,陪了一会便回去了。 周儒文远远地看到李怀瀛出宫门,愣了一下。 “周太医,这边请,咱们得快些,娘娘还等着呢。”宫女在前面提醒他。 周儒文点点头,紧了紧药箱带子,低头跟着宫女往前走。今日大喜,太医院就剩下他当值了,飞霞宫的玉妃娘娘有些不舒服,他这才跟着过来了。 这玉妃年轻美貌,膝下也仅有一个公主,可是近几年甚得皇上宠爱,所以这飞霞宫富丽堂皇,奢华别致。 进了飞霞宫,玉妃见蹙着眉,见是他,脸生得很,便说:“这是谁啊?本宫用惯了的许太医呢?” “回娘娘的话,许太医被召去夏府了。”周儒文说,“现今太医院就只微臣在当值。” “夏府?”玉妃冷笑,道:“这会夏临父子不都还在跟皇上喝酒吗?怎么就需要请太医了?” “多半为着那些从西北跟着回来的人,说是水土不服什么的,竟让咱们许太医去。”大宫女接话道。 “还费得着请本宫的许太医,夏家真是愈发张狂了。”玉妃冷哼。周儒文在旁边不敢出声。 “娘娘别生气,这周太医也算是许太医的半个徒弟了,今晚他来给娘娘诊治也无妨,终归不能伤了娘娘凤体。”大宫女安慰道。 玉妃这才正眼瞧了一下周儒文,问:“你叫什么?” “微臣周儒文。” “那就有劳周太医了。” 周儒文赶紧替她看诊。 玉妃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周儒文看了诊,又开了方子,嘱咐妥当才离去。 他一走,玉妃才道:“到底是德贵妃面子大,她儿子今儿一回来,本宫就连太医都差点请不到了。” “娘娘,您别这么说。” “不过是事实罢了,本宫说说又如何?到底还是人家命好,生了个好儿子,又封了贵妃,都快越到皇后前边去了。若是本宫的七皇子平安落地,此时怕也能给他父皇保江山了。” “娘娘别伤感,左右娘娘还有昭和公主呢。” “是啊,本宫的昭和也是极得皇上喜欢的。”玉妃收了收情绪。 昭和公主尚未成年,活泼可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所以玉妃这些年来才荣宠不断。 “我瞧今日这位周太医不错,行事间总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许是跟得许太医久了。” 玉妃摇头,说:“不是许太医,你去查查他的底细,说不定能帮我们的忙呢。” “是。” 大皇子这次回京,不仅带来胜利的消息,还带来了北靖使团来京的消息。作为战败国,北靖特地派了使臣过来和谈。 胤帝听后,嘱咐鸿胪寺和礼部办理。 听闻北靖使团要来的事,顾轻荷忽然来了精神,抓着晴衣不停地问细节。 “小姐,大皇子凯旋归来你不感兴趣,皇上大宴群臣你也不感兴趣,怎么就对这北靖使团如此感兴趣呢?”晴衣不解地问。 “晴衣难道忘了?那鱼胶白便是产自北靖皇族医馆。”沉香说。 顾轻荷微微点头,正是,当年夺了柳若繁性命的正是这毒。东方译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如今北靖使团前来,可能会找到有用线索。 “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晴衣有些懊恼。 “没事,此事本来我也不急,使团要来也是过完年春天的时候来,眼下入冬了,天这么冷,时候还早着呢。”顾轻荷说。 趁着这空档,她正好准备一下。 这天气冷了下来,秦先生的课也因此缩短了时长,可是作业却更多了。往往上完一天课下来,顾轻荷就被冻得手指头都僵硬了。 可顾玄安却像个小火炉似的,靠近他就觉得暖烘烘的,而且他都不觉得冷,倒是到处去玩。 只是顾轻荷实在怕冷,便再也没有跟着他去玩了。 这天顾轻荷刚下学,晴衣便说辰王府差人递了消息来,有要事让顾轻荷明日去一趟。 顾轻荷实在没想到能有什么事如此着急,只好急急地回了屋。 “天是冷了,可这雪却迟迟没有下。”沉香看着阴沉沉的天说。 “就是呢,我可盼着下雪,好出去打雪仗呢。”晴衣也说。 “若说这个,有谁能打得过你?”沉香笑道。 “不过就是玩玩,哪里就需要争输赢了?”晴衣也不甘示弱。 “好了,赶紧准备明日小姐去辰王府的东西,下雪了自然有你玩的。”沉香说,两人不再多言。 次日,天依旧阴沉沉的,这次还是郭荣驾车。 香露堂暖烘烘的,里面炭盆充足,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些许淡淡的香味。顾轻荷一进门,整个人都舒坦了。 辰王妃在暖阁中坐着,手中翻着一本书。 顾轻荷进去,行礼道:“见过辰王妃。” 辰王妃放下书本,道:“你来了,坐吧,竹青,上茶。” 顾轻荷在旁边坐下,竹青也把茶端了上来。 “暖胃的红糖姜茶,你尝尝。这冬日里,我喝着心里觉得暖暖的,很是舒坦。”辰王妃道。 顾轻荷点头道谢,喝了一口,果真十分暖胃。 “今日找你来,是想跟你说,太子快要选妃了,你要准备着了。” “选妃?”顾轻荷端茶的手略微抖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错,皇后看中了几位官家小姐,打算过了年,春天的时候给太子选妃。其中便有郑国公府的小姐郑璇,还有礼部侍郎的女儿左清月,其余我倒记不得了。”辰王妃说。 顾轻荷一听,果真跟她料想得差不多。 “你可有什么打算?”辰王妃问。 “我?”顾轻荷反应过来,说;“一来我并非高官小姐,入不得太后皇后的眼,二来我初入京城,远不如久在京城、芳名在外的小姐。若无其他变故,怕是难了。” “顾延之这个中书令如何不是高官?你还有顾家这个家世在,你的两个哥哥又如此有出息,求个名额岂不是轻而易举?”辰王妃说。 109 腊八 “可是伯父并非是父亲。”顾轻荷说,“其实王妃所言我都明白,无论是家世还是名声,其实我都不输,只是少了一个能为我在皇后面前说话的人。若是王妃能为我说上几句,轻荷定不负你的期待。” 说完这话,其实顾轻荷心中是忐忑的,但是当她听到辰王妃的笑声时,她的心便松了。 “你看得很明白,”辰王妃说,“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能达到目的的,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其实我已经跟皇后提议既然太子要选妃,自然要各家推荐适龄女子入宫参选,太子似乎也颇为同意。太后那边也不会有异议的,到时你与顾府的姐妹都可以入宫参选。至于如何才能选得上,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轻荷多谢辰王妃,能得辰王妃的帮助和指点,轻荷没齿难忘。”顾轻荷笑道。 “去吧,你不像是会说这样的话的人。”辰王妃道,“这样的客套话,你就留着去跟皇后她们说吧。” “王妃是性情中人,听不得我这般满口胡言,那我不说便是了。” 辰王妃笑着点头。 得了这消息,顾轻荷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那便是顾曼宜的婚事。若是顾曼宜在明年春天时还不能确定婚事,尽管她是庶女,可也要进去参选的,顾延之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这件事首先还是得看顾曼宜的意思,若是她无心入东宫,那一切都好说,若是她有意,那顾轻荷只能在这之前断了她的想法。 “小姐,你看,下雪了!”晴衣叫道。 顾轻荷从沉思中醒来,抬头便看见漫天飞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初雪是最浪漫的了。 她看着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心里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晴衣早就跳到了外面,感受这冬天的第一场雪。 “小姐,你看晴衣多高兴,咱们也出去吧。”沉香笑着给她披上斗篷,“幸亏带了厚厚的斗篷来,小姐可别冻坏了。” 顾轻荷把手中的汤婆子递给沉香,也跑了出去,空剩沉香撑着一把伞。 “小姐,快来看呐,雪落下来了。”晴衣伸手接飘落下来的雪花,只是这雪花刚落入手中便融化了,根本不让人看清它的形状。 “不知道王府有没有梅花,此时倒是想看看梅花了。”顾轻荷说。 沉香撑着伞过来,挡在她头上,说:“世子是出了名的花痴,这偌大的辰王府怎么可能没有梅花呢?” “是啊,不过听说宫里倚梅园的梅花最好。”晴衣说。 李怀瀛走着走着便听见前面有笑声,再往前,便看见披着玫红斗篷的女子站在伞下说说笑笑,小手还不安分地伸出伞外接落下来的雪花,嫩白如葱的手指上沾满了雪水。 不知为何,他看到这番景象,心中不知不觉便愉悦起来。 听到她们在讨论梅花,便忍不住站了出来,说:“倚梅园的梅花最好了,顾小姐若是入宫,一定要去看看。” 蓦然听到男子的声音,顾轻荷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便问道:“是红梅吗?” 李怀瀛点头,说:“是红梅,下了雪看是最好的了。畅春园倒也有白梅,冬日里与雪融为一体,也好看。” “我一不是公主,而与皇家非亲非故,如何入得宫,还是多谢太子殿下告知。”顾轻荷说,“还未给殿下行礼,臣女有罪。” “无妨,你总会有机会入宫看看的。”李怀瀛说,“对了,之前说你想学骑马来着,现如今学得如何了?” “臣女蠢笨,胆子又小,如今还是没学会,也没什么进益。” “慢慢学着便是了,之前都说要教你来着,怎么没来东杭猎场找我?” “您是太子,忙的都是要紧事,臣女怎敢劳烦您。”她说。 “你说这话便是疏远了,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你有空还是应该和琪琪多来玩的。” 顾轻荷点头,双手冻得通红,上面还沾了雪水,想必是猛然见了他,竟也忘了擦。 李怀瀛下意识就掏出怀中手帕,递给她,说:“快擦擦吧,别冻伤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沉香才猛然发现顾轻荷的双手,看着李怀瀛手中的帕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轻荷倒是轻笑着接过了,说:“多谢殿下。” “天冷,如今又下雪了,早些回去吧。” “谢殿下,殿下若有事,请先忙。” “嗯。”李怀瀛点头,往另一边走了。 顾轻荷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虽然手上是冻的,可是心却暖暖的,快要飘了起来。 “太子殿下对小姐真好。”晴衣说。 “别胡说。”沉香说,忙着把顾轻荷的手擦干,又把手炉塞回她手里,说:“小姐快暖暖,可别跟着晴衣胡闹了,她习武,身子骨强健,小姐的身子可弱着呢。” “哪就这么娇气了?”顾轻荷说,看了看天,说:“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看这天怕是要下大雪。” “是,晴衣,你快去让郭荣把马车开到门口来。” “好。” 雪落下来,整个上京城都披上了一层雪白的棉袄。晨起,顾轻荷推开门,便看见院子里雪白一片,丫鬟们在扫雪。 她想着,快要过年了,春天也快要到了,得把顾曼宜的事情了结了。 今天腊八,还是大雪,秦先生不上课,学生们都窝在家里烤火。顾曼宜却难得出来走动。 “姐姐来了,快些进来坐,这么冷的天还过来呢?”顾轻荷笑着说。 顾曼宜一边由着喜儿脱斗篷一边笑着说:“今儿是腊八,我过来讨碗腊八粥喝。” “姐姐就是嘴馋,还好我备着呢,沉香,快去把热着的腊八粥端上来。”顾轻荷笑着说,晴衣喜欢喝腊八粥,所以她就做了。 “想不到还真有,我还以为妹妹懒,不做了呢。” “怎么会?我若不做,晴衣还不肯了呢。”顾轻荷笑道,“若是知道姐姐要过来,我一定多做些。” “那倒不用,我吃两口便是了。”顾曼宜在她旁边坐下,见顾轻荷正在做针线,便也探过头来瞧。 “姐姐别看了,我的手艺不好,还请姐姐多教教我呢。”顾轻荷说,“这个花蕊怎么也绣不好。” 顾曼宜微笑着看了看,说:“这样如何?”她示范了两针,顾轻荷绣下去果然觉得好多了。 “姐姐果真是好手艺。”顾轻荷赞道。 此时沉香也端着腊八粥上来了,顾轻荷便说:“姐姐刚从外面过来,吃完热的吧。”说罢又吩咐:“沉香,沏梅香茶,这个时节喝最好了。” 沉香便去取了炉子来,就着这炭火煮水烹茶。顾曼宜一看,觉得十分闲适,倒有几分潇洒的样子。 110 冬日 “你倒是会做这些,看着真像是诗文里的文人雅士做的事。”顾曼宜笑道。 “还不都是跟着二哥学的?今日腊八,二哥估计也在自己院子里烹茶煮酒呢。”顾轻荷说,“早早地便听见人声了。” “这确实是二哥的性子,不过左右来的也是那些熟悉的人。”顾曼宜说。 “正是呢,尹公子和亦恒哥哥准在,我们都认识呢,难得今日不上学,咱们也过去瞧瞧?”顾轻荷提议。 “这……”顾曼宜有些为难,“还是不了吧,他们男子聚会,我们去算什么呀?” “姐姐这话就岔了,咱们何时把二哥和亦恒哥哥当做男子了?”顾轻荷笑,“我不知姐姐如何想,反正我是只把他们当兄弟的。” 听了她这话,顾曼宜也笑了,脱口道:“那好歹还有尹公子在呢。” “尹公子那也是一样的,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相处得久了,也就把他当自家哥哥了,只是没好意思叫他尹文哥哥,怕被人误会。”顾轻荷说得畅快、坦荡。 顾曼宜听了这话,心中的褶子终于舒坦了,微微笑道:“好罢,既然如此,咱们便过去瞧瞧。” “正等着姐姐这句话呢,沉香晴衣,准备出发了。”顾轻荷欢快地说。 沉香给她披上斗篷,晴衣把手炉拿了过来,顾曼宜的那个也给换上了新炭。两人准备妥当,便往静安院去了。 还未进去,便听到了里头传来郎朗笑声。 “姐姐听听,里面指不定多热闹呢。”顾轻荷笑道。 顾曼宜点点头。 北风一出来,便看见两位小姐,赶紧拱手道:“见过两位小姐,是过来找二公子的吧?他在里头跟几位公子玩呢。” “那你去通传一声吧,有外人在,咱们不好直接进去。”顾轻荷说。 “哎。”北风进去了。 顾玄安正说得高兴,听见顾轻荷来了,赶紧起来了,说:“快请快请。” 两人进去,看见里面坐着的人,她们猜得不错,尹文和李亦恒都在,只是还多了一位陆啸。 “诸位公子好。”顾轻荷率先问好。 “今儿不拘那些礼,你快些在炉边坐下,外头那么冷,可别冻坏了。”顾玄安赶紧说。 他这么一说,丫鬟马上添了两个椅子,顾轻荷眼疾手快,坐在了顾玄安旁边,而另一张靠着的却是陆啸。 顾曼宜看了一眼那椅子,平静地坐下了。自她一进门,陆啸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身上,他的心意都如此明显了,可顾曼宜却还是平静得很。 “哪就这么娇贵了?不过外面确实挺冷的,还是二哥这里舒坦、暖和。”顾轻荷笑着说。 “你们今日怎么来了?”顾玄安饶有兴趣地问。 “四妹妹怕不是听见咱们的笑声了,也想来凑凑热闹?”尹文笑道。 听到这,李亦恒补了一刀:“左右都是玄安的笑声最大。”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可不是,还没进门呢,远远地就听见二哥的笑声了,不知是说什么竟这么好笑?”顾轻荷问。 她如此一问,在场的男子脸上的神色甚是怪异,顾轻荷更加疑惑了。 “咱们说着前儿看的戏呢,又想着这几天下雪,等放晴后好寻个去处看梅花呢。”顾玄安敷衍道。 “梅花?”顾曼宜说,“我院里都是种了些,红梅居多,冬日里开了看着倒是美的。” “若说这梅花啊,还是成片成片的梅林更好看。”尹文道。 “可不巧了,三妹妹那院里种不成梅林。”顾玄安说,“别说三妹妹院里,便是整个顾府都是种不成的。” “我倒觉得单支的更好看,要不怎么会折了插瓶呢?”陆啸说。 李亦恒微微笑,波澜不惊道:“不管是单支的梅花还是成片的梅林,都各有各的美,各人也有各人的喜好。喜欢梅林的去看梅林便是,喜欢插瓶的便去折花便是。” “亦恒哥哥说得是,左右今日大家都来了,这儿离倚梅院又近,倒不如去折些来插瓶如何?”顾轻荷说,又回头问顾曼宜:“姐姐可愿意让咱们去折花?” 顾轻荷这话把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顾曼宜身上了,顾曼宜笑道:“我自然是欢迎的,害怕会有人不赏脸呢。” “怎么会?姐姐院里的梅花是府里最好的,咱们可都想去看看呢。”顾轻荷说。 “正是呢,正巧这里也有好的瓶子。”陆啸说。 顾玄安却道:“唉,只是来请你们喝酒的,怎么却惦记上我的瓶子来了?不过,这喜欢插瓶的可以去折花了,可这喜欢梅林的呢?” “林子有大也有小,便是两株梅树那也能算作林的,要不怎么说双木林呢?姐姐可别说你的院子只有一株梅树吧?”顾轻荷笑着说。 顾曼宜听了这话,禁不住笑了,说:“自然是有的,各位若是愿意,尽管来便是。” “好,那咱们便收拾收拾过去吧?”顾玄安这么一说,众人马上动身,都披上了厚厚的斗篷出门去了。 倚梅院不远,走几步便到了,还没进门,便闻到了梅花的香气。这香味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 进门便看见几株白梅,那雪白的颜色好像要与那雪花融为一体了。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尹文吟道,“果真是绝妙。” “合情合景,尹公子果真是熟读诗文。”顾轻荷说。 “四妹妹过奖了。” 顾玄安走过去折了两支,陆啸便说:“都说红梅插瓶最好看,你偏偏折了白梅。” “我与他们不一样!”顾玄安傲娇道。 李亦恒忍不住嗤笑。 “红梅在后头呢,诸位往里走走便是。”顾曼宜说。 众人点头,跟着进去了。这插瓶也讲究意境,像他们这样的文人雅士,定是要摘到姿态优雅、别有风味的花枝。 于是众人走着走着便散开了,顾轻荷和顾曼宜在一起,走到一半,顾轻荷看着脚下,说:“姐姐,我的鞋袜湿了,想找个地方换。” “那我让喜儿带你去吧。”顾曼宜说。 “别,这雪天路滑,还是让喜儿陪着你我才放心些。反正这倚梅院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知道路的。” 顾曼宜微笑着点头,说:“好,那你便早去早回。” 顾轻荷点头,带着沉香去了。 走到半路,晴衣不知从哪回来了,走到顾轻荷身边,小声说:“陆公子在那边呢,刚好一个人。” 顾轻荷点点头,朝着晴衣指的那个地方走去。 111 将定 她走到离陆啸不远的地方,站在一棵红梅树下,让晴衣折那最高的花枝。晴衣下手动作大,每个轻重,正好惊动了陆啸。 “小姐,这枝好看,最红火了,摘了再配上小姐那块红玉送给三小姐最合适了,正好给三小姐道喜呢。”晴衣提高了音量说。 “道什么喜呀?别胡说。”顾轻荷斥道。 “可不是道喜吗?奴婢前儿听大夫人院里的下人说过年后便要给三小姐议亲,听说人都已经选好了。这回可是好好考察过了的,连老夫人都同意了呢,估计年后咱们就能喝上三小姐的喜酒了。”晴衣说。 “这些话可不要在外面随便说,祖母可是叮嘱了不能传出去的,若是传出去又像上回那样坏了事可就不好了。” “奴婢知道的,也就敢在小姐面前说说。听说那人还是书香门第言家的公子呢,跟三小姐可配了,三小姐这回心里该高兴了。”晴衣笑着说。 “别说了别说了,姐姐知道你在这编排她,还不拔了你的舌头?”顾轻荷斥道。 “可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大过年的这都是喜事。” “是是是,花也折了,咱们快回去吧,姐姐还在等着呢,你等会可别在姐姐跟前说漏半句,她可是要羞死的……” 顾轻荷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而另一边的陆啸却愣是把整段对话都听全了,罢了嘴里还喃喃道:“言家公子……” 走远了,晴衣才小声问:“小姐,你说我这声音够亮吗?这陆公子能听到吗?” “你放心,就你这声音,够亮,说不定更远些的三姐姐也听到了呢。”顾轻荷笑着说。 “小姐你就会取笑我!” 顾轻荷回到时,看见顾曼宜正在跟尹文说话,尹公子在问她的去处,对顾曼宜的话显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晴衣想要过去,顾轻荷却停步了,站在他们身后没出现。 “小姐,尹公子如此费心地打听你的事情,怕是对小姐已经有了那样的心思了。”沉香心细,从那些话里听出了不对劲来。 “那你可看出来三姐姐对着这尹公子不一般了?”顾轻荷说。 “三小姐藏得好,奴婢倒没有看出来。”沉香道。 不是她藏得好,而是现在的顾曼宜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在尹文面前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 尹文问了她的去处,也不多留,便走了。 他走了,顾曼宜看着他的背影,面容惆怅,他的眼里只有顾轻荷,从来就放不下任何人。 “姐姐在瞧什么呢?”顾轻荷问。 顾曼宜被惊了一下,收拾了情绪,笑着说:“没什么,你回来了,刚才尹公子路过,问起你呢。” “是吗?八成又是二哥寻到了什么好事,差他过来告诉我呢。”顾轻荷说,“那边的红梅更好,姐姐,咱们过去瞧瞧吧。” 顾曼宜点头。 “哎呀,这踏雪寻梅的事我是好久没做了,如今托了姐姐的福,也算是体验了一把。” “左右倚梅院就在这府里,往后你常来便是。”顾曼宜说。 “这可是姐姐说的,往后我来勤了,把姐姐这花薅秃噜了,你可不许嫌我。” “只求你别把我这树薅坏了便是。”顾曼宜笑着说。 两人边说边走,赏梅赏雪,倒觉得别有趣味。 “姐姐,听说祖母年后便要忙你的婚事了,祖母倒是看上几家公子了,等年后姐姐见过了,明年就该喝姐姐的喜酒了。”顾轻荷说,“还真是快呢,过了年姐姐就十七了。” “是啊,都快成老姑娘了。” “姐姐难道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也好提前跟祖母说说呀,免得祖母给你配了不喜欢的。” “我……”说起这个,顾曼宜到底有些脸红。 “姐姐若是不好意思去说,我可以帮姐姐去说呀。人呢,总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好。”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那该如何?”顾曼宜问。 “这……”顾轻荷也被难住了,不说话了,过了半会,她才说:“这事有两个结局,要么姐姐遂了自己的心意,嫁给他,和他在一起,纵使他的心不在,可到底人在身边,往后心里也安心些。要么姐姐就成全了他,让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只要看着他幸福了,姐姐心里多少也宽慰些。” 顾曼宜点头,说:“你说得没错。” “可究竟要怎么选,还是得姐姐做主,旁人不是你,终究是不明白你的心。而我呢,会永远支持姐姐的。可我觉得姐姐不会选第一种。” “为何?” “姐姐若是爱一个人,自然是希望他过得更好一些,姐姐也是会为自己爱的人牺牲的,就好像赵姨娘那样,姐姐便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她。不是有话说嘛,爱一个人,就希望他幸福,他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自然就幸福了。”顾轻荷说。 顾曼宜点头,细细品味着她说的话。 “小姐可真是的,你年纪小小的还没经历人事呢,便在这里说这些情啊爱啊的,可把奴婢羞死了。”沉香笑道。 “这些道理从书中懂的便是了,哪需要经历呢?”顾轻荷说,“你脸皮这么薄,羞死你算了。” “哈哈哈……小姐说的就是对的,沉香姐姐,你管那么多,反正小姐也不会听的。”晴衣笑道。 “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对我很有用,也很及时。”顾曼宜说。 “那就好,不过嘛,凡事不能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姐姐只管放宽心,等过了年,一切就顺遂起来了。” “是啊是啊,新年新气象的嘛。”晴衣说。 梅林里也欢声笑语。 大家花摘得差不多了,又回了静安院去插瓶,辛亏顾玄安这里好看的花瓶子多,不然还真装不下大家摘的花。 一边插花,一边煮酒烹茶,看着外面的雪景,吟诗作赋,别提多快活了。顾玄安都不想让大伙回去了,李亦恒平时看着温温和和安安静静的人,一喝多了酒,就倒在顾玄安身上不肯起来了。 他嘴里还嚷嚷着不回去了,任辰王府来人催了好多回。 喝了酒,大家都松泛了不少,尹文诗兴大发,抓着酒瓶子念个没完,陆啸倒是他们中间较好的,只是他看向顾曼宜的眼神仿佛泛了春水一般,赤裸裸的。绣得顾曼宜都不敢看他。 顾轻荷披了斗篷出来醒醒酒,沉香跟着。 112 拜访 “小姐你喝的也太多了。”沉香担心地说,“小心些,别滑着了。” 顾轻荷却摇头,说:“不算多,今儿的酒好。” 若是苏阳的竹叶青,她兴许就醉了。 “小姐,咱们回去吧,和公子们在一起呆久了终究不好。”沉香说。 顾轻荷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小姐放心吧,晴衣还在里头呢,她知道怎么安排的。” “别人也就算了,只是要她把三姐姐安全送回倚梅院去。” “走前都交代好了,小姐只管放心。”沉香说。 两人走过雪地,回了清辉院,沉香赶忙煮了醒酒茶。 好不容易雪停放晴了,顾轻荷难得出趟院门,回来却听说顺怡伯夫人来访,老夫人专门出来待客。 “那陆啸可来了?”顾轻荷问。 “来了,估计现在正在前厅跟大爷和府里两位公子说话呢。”沉香说,“老夫人吩咐了,让府里的小姐都去见客,小姐可得准备着呢。” 顾轻荷一听,明白了,便吩咐道:“不用那么精心准备,就照平常的来便是,今日的主角不是我。” “小姐怎么知道今日的主角不是您了?”沉香笑道。 “那你说顺怡伯夫人为什么来?” “小姐可真糊涂了,咱们大爷是当朝中书令,正二品的官,这年关将至,不都这样走动的吗?前儿还有好些过来拜年呢。”沉香说。 “我看你才是糊涂,顺怡伯也是个富贵人家,人家有世袭的爵位,也不缺钱,顺怡伯夫人跟宫里的娘娘关系也好,用得着来跟咱们攀关系吗?”顾轻荷说,“我看着是有别的目的吧。” 她这一说完,沉香也正好给她上完装,又帮她把衣服穿了,说:“小姐既然都看出来了,去了怕也是觉着没意思了。” “不会,正好去看看戏呢。”顾轻荷说,“走吧。”说罢,她带着沉香出门了。 顾轻荷到花厅的时候,顺怡伯夫人正好在跟老夫人说话。 “听我们啸儿说,二公子帮了他很多,我就想着趁着快过年了,拿了礼物来说句谢谢。”顺怡伯夫人说,“顾老夫人可真是教出了个好孙儿啊。” “哪里的话,世子更好呢,听说宫里的娘娘都常常夸的呢。”老夫人笑着说。 “不过是看他跟着皇子们表现好罢了,他一向喜欢和三皇子在一块,可怎么也没学到三皇子半点,三皇子那文采和音律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我这个儿子就只会跑马弄枪。” “这不正是遗传了您的英姿吗?男子就应该如此。”顾白氏说。 “可这也不能太过吧,正因为我已经是这样了,再学也来不及了,他好歹也不好只成为一个武夫吧?你瞧你家二公子,这文章便是弘文馆的老先生都要夸的,我家啸儿要是有二公子一般的文采便好咯。” 顺怡伯夫人叹气,话锋一转,又说:“幸亏最近总算是和二公子玩在一起了,得空可要让二公子多教教他呀?” “陆夫人哪里的话,都是同辈,陆公子又居长,说什么教不教的,快喝茶。”顾白氏笑着说。 这边顾轻荷看着直笑,忽然被拍了肩膀,转脸便看见顾曼宜一脸的疑惑,她问:“你在这干什么呢?还不进去?” “这不是在等着姐姐过来吗?里面这么些人,我倒不敢进去了。”顾轻荷笑着说。 “我却不相信,”顾曼宜说,“快些同我一起进去吧。” 顾轻荷点头,两人这才进去。 顺怡伯夫人一看见顾曼宜进来,眼睛都亮了,上下不停地打量着,恨不得把一双眼睛都装在她身上。 “你们来了?还不快见过顺怡伯陆夫人。”顾老夫人发话了。 两人微微福身,道:“见过陆夫人。” “不拘礼,快坐吧。”顺怡伯夫人笑着说。 待两人坐定后,老夫人才介绍说:“陆夫人,这是咱们府的排行第三的小姐,顾曼宜,这是老四,顾轻荷。” “两位小姐真是生得标志,特别是这四小姐,我就从未见过如此标志的人。”顺怡伯夫人说。 “陆夫人抬举了。” “陆夫人如此夸赞,我这孙女怕是受不起了。”顾老夫人笑着说。 陆夫人却道:“四姑娘担得起这样的夸奖,她如今在京城的名声我可都是听说了的。年纪轻轻便如此有才,而且品性还这么好,实在难得。” “哎哟,你可别抬举她了,她往后可得飘了。”顾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陆夫人也笑,却看着顾曼宜,说:“自从那三小姐那次在马球露了一手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了,我可想念你的身手了呢。” “那日献丑了,难为陆夫人还记得。”顾曼宜不紧不慢地说。 她这份分寸和持重倒是十分让人欣赏,顺怡伯夫人越看越喜欢,说:“三小姐技艺高超,那身姿寻常小姐可比不得。这马球我以前也玩得好,若是跟三小姐比,还是差了。” “陆夫人过奖了,曼宜怕担待不起。” “怎么?陆夫人之前竟见过三丫头?”顾老夫人问。 顺怡伯夫人点头,说:“是见过。” “祖母,之前陆夫人举办马球赛,宁小姐邀请了姐姐和我去看呢。宁小姐盛情,我们不好拒绝,便去了。”顾轻荷说。 “是啊,母亲,玄安也跟着去了,这些事他们去的也不少了,就没告诉你。”顾白氏也说。 “也罢,玄安这小子野着呢。”顾老夫人笑道。倒是难得听到陆夫人这样夸赞别人的马球,看来我这孙女的马球是真的打得好了?” “那是肯定的。”顺怡伯夫人笑着说。 顺怡伯夫人今儿是铁了心要捧着顾曼宜了,顾轻荷听来听去的都是顺怡伯夫人如何花式夸顾曼宜,看来是喜欢顾曼宜喜欢到骨子里了。 这花厅搁着一扇屏风,便是顾延之在待客,旁边坐了顾家两兄弟,陆啸这看着像是落进了狼窝里,想得顾轻荷心里一阵好笑。 陆啸这回倒真是没了往常的淡定,他素来在沂南居替李怀清招待客人,举办各种聚会,俗称京城交际花。可如今坐在顾延之面前却有些不自在了,毕竟他心里惦记着人家的女儿,不管怎么说,面对这顾家父子,他心里总是虚的。 陆家母子这一拜访,陆夫人的意图又是那么明显,顾老夫人就算再老眼昏花也看出来了。 这顺怡伯的门第也好,陆啸的人品也是有保证的,毕竟都是往常跟皇室往来的人,家世和人都差不到哪里去。 顾老夫人心里是十分喜欢这陆家的,可正如顾白氏所说,这陆家这么好,偏偏却看中顾家的庶女。 她便是担心这个。 113 提亲 这一拜访,没过几天,顺怡伯夫人便过来定亲了。顾曼宜倒是惊了,躲在自己院里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轻荷刚好那天去看她,见她又是羞赧又是震惊的,唯独没有欣喜。 “姐姐,你不开心吗?且不是顺怡伯府高门大户,就说陆公子吧,陆夫人嫡出,将来是肯定要承袭爵位的,而且人品相貌也是无可挑剔的。” “是啊,你说这么一个人,怎么会看上我呢?”顾曼宜说。 “姐姐自然有吸引他的地方,”顾轻荷说,“姐姐马球打得好,他也是;姐姐诗文皆通,他心向慕之;姐姐脾气又好,待人和善;姐姐心态好,即便是遇到甄家那样的事,后来不也不卑不亢,大度容人。这样好的姐姐,他怎能不心动?” 顾曼宜还是有些迟疑。 “要我是男子,我也是要心动的。”顾轻荷补了一句。 “可我毕竟是顾家最不起眼的庶女,现今姨娘又在庄子上,实在是……” “这可是个好机会,”顾轻荷说,“顺怡伯府虽说爵位不高,但是胜在和宫里关系不错,常来常往的,有些事情做起来比别人顺手。姐姐若是嫁过去,便是未来的顺怡伯夫人,到时若是想把赵姨娘挪出庄子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她如此说,顾曼宜的眼神松动了。 “再说了,若是姐姐嫁得如此高门大户,大伯父看在陆家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赵姨娘。她往后在顾府的日子只怕会更好。” 顾曼宜听进去了,她点头,说:“这些我都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祖母让我嫁,我便嫁。” “其实陆公子也是喜欢姐姐的,每次聚会,我瞧见他的一双眼睛总是在姐姐身上,深情又专注,若非真心喜欢,是做不到这样的。” “他的心意我多少也明白,只是我心里……”顾曼宜叹了口气,“我怕辜负了他。” “姐姐心中是有别人吗?”顾轻荷问。 顾曼宜惊讶地抬头看她,转瞬便了然了,说:“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他都瞒不过你,我更不可能了。” 顾轻荷走过去,握紧她的手,说:“姐姐之前在踏雪寻梅的时候便问过我一些问题,我当时便猜出来了。而且,我知道那个人是谁。”顾轻荷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是尹公子吧?” 顾曼宜点点头,说:“你果真聪慧又心细,可是你也该知道他的心里没有我。”她的语气微微失落。 “既然如此,姐姐是选遂了自己的心意,还是成全他呢?”顾轻荷问。 “我成全不了他,”顾曼宜说,“我也遂不了自己的心意,我只想此生好好活着,以家人为重。” “赵姨娘真是好福气,能得姐姐如此爱重。” 顾曼宜却看着她,说:“祖母和爹爹虽说并不宠爱我,可到底也是养育了我,我还是会把他们都当做亲人看待。可是四妹,你不一样,我已经把你当做除了娘亲外最亲的人了,不管怎么说,你曾经救过我,帮过我,这样的恩情我是不会忘的。” “姐姐……” “希望嫁进了顺怡伯府能够帮到你,也让我过得好一些。” “姐姐,我是希望你真的快乐,虽然陆公子是很好的选择,可若是姐姐实在不喜欢……” “你不用说了,我若是说不喜欢你定又要在背后绞尽脑汁帮我了,我知道你一个人敢来这吃人的京城,背后就一定有些势力,可真的不必为我如此。”顾曼宜说,“我不讨厌陆公子,嫁过去也必定与他相敬如宾。这种高门大户的婚姻,容不下太多的真心与爱意。” 她看得太通透了,像顺怡伯府这样的人家,男子必定三妻四妾,若顾曼宜因着一片真心嫁过去,恐怕那真心也会在日后的蹉跎时光中耗尽。 所以,相敬如宾,始终保持清醒才是最好的。 顾轻荷点点头,说:“姐姐,今日也算是你的大喜日子,咱们还是不说这些了,看看得为婚礼准备些什么?” “今日才提亲呢,久着呢。” “那也该准备着。”顾轻荷笑着说。 不过这些东西顾曼宜一早就已经准备着了,那喜服都是赵姨娘亲自准备的,还有许多的绣品。 顾轻荷反倒帮不上什么忙了。 次日,顾轻荷才听说老夫人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年后陆家便会来下聘,再择良辰吉日成亲。 顾曼宜这婚事算是尘埃落定了,陆家这么大的动作,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更何况陆夫人和陆啸都是京城中的交际花,年底大家走动走动便都听说了。 而且陆啸好像还怕别人会抢他未过门的媳妇似的,逢人便说他要成亲的事情,还怕别人不知道。 顾轻荷听了,觉得好笑,看来她那天在倚梅院说的那番话他是真听见了,又记在心里了。 这事定了以后,京中人人都已经,虽说顾府门第不低,可是顺怡伯府更高,顾曼宜又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而且之前她还出过那样的事。这陆府二话不说就把她娶回去当正室夫人,那可是未来的顺怡伯夫人。 “这只能说他们都低估了三小姐的魅力!”晴衣得意地说,“这回三小姐既给自己长脸,又给咱们顾府长脸。三小姐嫁得这样好,想必小姐以后也不会差的。” “那是,小姐是什么人物?”沉香也难得奉承了一句。 “给你们说的,我还早着呢,对了,我得给三姐姐准备一份礼物,你们帮我想想?”顾轻荷说。 “小姐这叫添妆,快过年了,阁主那边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小姐挑一些送过去就成。”沉香说。 “行,你倒是替我挑些送过去,另外,我还想准备一件特别的礼物,这个我得好好想想。”顾轻荷说。 晴衣点头,说:“小姐用了心思准备的礼物肯定是举世无双的。我觉得吧,既然小姐的字写得这么好,何不给三小姐送一幅字呢?” 听晴衣这么说,顾轻荷忽然来了灵感,说:“晴衣说得对,只是单送字不好,我倒是可以换个方式。” 她想到了好法子,兀自沉浸在里面了,倒没听晴衣再说什么。 114 过年 再过两天便是除夕了,全府上下忙着过年,顾轻荷更是忙着给顾曼宜准备礼物。 这日早晨,两姐妹去松晖院给老夫人请安时刚好碰上了,便一起走了。 看见两人进门,顾老夫人笑着说:“你们来了,快进来坐,到炭盆旁边烤烤,外头冷着呢。” “给祖母请安。” 两人请过安,便坐在了软和的椅子上。 因着顾曼宜谈了一门好婚事,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好多了。顾延之更不必说,只有顾白氏还是不咸不淡的。 “这快过年了,你们大家都要仔细些保养,别大过年的出事。今年跟往年不同,今年四丫头在府里,该准备着的还是要准备下。”顾老夫人吩咐道。 “儿媳知道的,老夫人你就放心吧,不会委屈四姑娘的。”顾白氏笑着说。 顾老夫人点点头,说:“今年的年夜饭还是一家人吃,摆在前堂。” “母亲,这都是老规矩了,底下的人都知道,具体让眉兰盯着便是,您不必操这个心。”顾延之说。 顾老夫人却道:“我是操惯心了,年后陆家便要来下聘了,紧接着便是曼宜的婚事了,还有玄平年后便正式入礼部任职了,今后也是个正经的官家人了,这任了职,与陈家的婚事便也不能拖了。还有四丫头也要议亲了,这么多事,我怕她忙不过来。” “也是,不过再忙不是还有曼宜和荷儿帮衬着吗?母亲,你就安心养着吧。”顾延之说。 “是啊,祖母,我和四妹妹一定会为夫人分忧的。”顾曼宜乖巧地说。 顾老夫人点头,说:“好孩子,你之前也还算是帮着管过家,祖母信得过你,只是你妹妹还小,又没接触过这些事,趁着你还没出阁,得多教教她,她的婚事也快着呢,得学起来了。” “四妹妹聪慧,又会触类旁通,定会比我做得还好,祖母您就放心吧。” 顾白氏也说:“是啊,老夫人,你就安心歇着吧,这府里有我们呢。” “好吧好吧,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老夫人笑着说。 见顾老夫人这么高兴,顾曼宜像是心中有事,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问了出口:“祖母,趁着您今天高兴,孙女有一事想说。” “是什么事?你只管说。” “孙女想着过两天便是除夕了,过年后又是我的大喜日子,孙女便想可否把姨娘接回来过年?她毕竟是孙女的生母,而且先前那件事也澄清了,孙女的终身大事,也想她在场。”顾曼宜说完,小心地看着顾老夫人的脸色。 果然,她话音刚落,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顾延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谁都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顾老夫人才打破沉默,她说:“甄家的事虽然不怪她,但毕竟是她的亲戚,也因她而起,是该受些惩罚。不过,她在庄子上这么久,这惩罚也够了,况且曼宜说得不错,女儿成亲这样的大事,她这个生母不好不在场,不然与陆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只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接回来过年倒仓促了,况且府里事情又这么多,还是等年后再接回来吧。” 顾曼宜听了喜忧参半,忙说:“谢谢祖母开恩。” “这件事就让大媳妇去做吧,你呀,就安心待嫁。”顾老夫人说。 “是,孙女明白。” 顾白氏脸上是十分不情愿,可还是安安分分地应下了。 从松晖院出来,两姐妹还是结伴同行,顾轻荷说:“虽然晚了些,可姐姐还是如愿把赵姨娘给接回来了。可我瞧着大夫人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何曾给过我们好脸色看了?”顾曼宜说,“接回娘亲这件事交给她,她指不定要拖多久呢。” “她不会,因着上回甄家的事情她在祖母那里已经损了形象了,这会若还是出事,得罪的可就是顺怡伯府未来的夫人了。”顾轻荷笑道,“她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我还是担心。” “我替姐姐瞧着,姐姐还有什么不安心的?”顾轻荷反问。 顾曼宜看着她,终究还是选择相信她。 “四妹妹,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呢?”她问。 顾轻荷愣住了。 “若说仅仅是为了姐妹情谊,我看倒未必。一来我们不同爹不同娘,二来你刚入京城不久,你是有什么目的?” 顾轻荷笑道:“姐姐觉得我有什么目的呢?” “我猜不出来。”顾曼宜直言。 “三姐姐如此敞亮,那我便也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目的的,只是想着我要想在京城做一些事情,还是有个盟友比较轻松,姐姐你说呢?” “你想在京城做什么事?”顾曼宜问。 “查一些事情,一些关于上一辈的事情。”顾轻荷说,“我父亲以前可是闻名京城响当当的大人物,为何突然就离开了京城,去了苏阳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我实在是不明白,所以我要回来查清楚。” “这件事……”顾曼宜稳了稳情绪,说:“这件事唯有当事人才清楚,可如今你父亲已经去了,而且他生前也没告诉你吗?” 顾轻荷摇头。 “那你又何必继续插下去?他肯定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但是我却想知道,因为有太多的疑问了,我若不查清楚,心里终究是觉得不安。” 听罢,顾曼宜叹口气,说:“其实这件事查不了的,当年的事只有你爹娘知道,就连祖母或许都不知道,若说还有谁知道,那就只能是当今圣上了。” “那我便去问他好了。” 顾曼宜吓了一跳,问:“你怎么问?” 顾轻荷却明确回答:“当然是要接近他,要么成为他的妃子,要么成为他儿子的妃子。” “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吗?”顾曼宜说,“往后可别说成为皇上的妃子这样的话了,他的年纪都能当你父亲了,你何必要糟蹋自己的大好年华呢。” “那便只有成为他儿子的妃子了。”顾轻荷说。 顾曼宜看她那认真的模样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竟也神使鬼差地试探着问了句:“是三皇子?” 在顾曼宜眼中,三皇子颇为欣赏顾轻荷的琴,两人对音律都有独到见解,表面看起来也更配一些。 听她这么问,顾轻荷却微笑摇摇头,说:“姐姐还是别问了,我怕说出来吓你一跳。” 她这么一说,顾曼宜倒有了两分明白,便也笑道:“好吧,我今日就权当没听见你说这话。” “那我还是会照样会帮着姐姐。”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 115 除夕 今年的过年十分热闹,顾家子孙也多,吃完年夜饭后,众人齐聚松晖院,顾老夫人坐在最上面,孙辈的小子姑娘按照长幼挨个上来磕头领压岁钱。 这压岁钱也不是这么好领的,总要对着长辈说些好听的话才能一个大大的红包。领完老夫人的,便是顾延之夫妇的,热热闹闹的,看着也美满。 当晚还要守岁,顾老夫人年纪大了,熬不了,也不折腾小辈了,便放了他们回各自的院里。 顾轻荷出了松晖院,转念一想,去了祠堂,好好地在祠堂里拜了拜。往年过年都是父亲陪着她一起守岁的,如今父亲不在,总该和他的灵位呆一呆。 夜渐深了,顾轻荷再拜了拜,便回清辉院了。 天还冷着,外头的热闹却从未停止过。 因着过年,顾府主子仁厚,放了好些有家室的下人回家去了。那些没家室的,全都发了赏钱,让他们轮流值班。 所以这顾府中的人反而比往常少了些。 第一次在京城过年,虽然外面热闹得很,但是顾轻荷看着天空,却觉得甚是孤独。 以前有父亲在身边,她便觉得有依靠,有个伴,如今父亲走了,她又离开了熟悉的苏阳,便觉得身边没了任何依靠。 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宅院里,虽然亲人都离得不远,可是再也没有父亲在时的那种感觉。 她的心,是再也不会回到从前那样了。 心孤独,所以不管有没有人在身边陪伴,那她还是觉得孤独的。 “小姐,外头冷,咱们还是回屋里吧。”沉香提醒。 顾轻荷点点头,再看一眼天上的星星,终是低了头走进屋子里。洗漱后,她坐在床上,问一旁的沉香:“这京城过年有什么好玩的吗?” “奴婢不知,不过外头热闹,只是冷得很,他们都在外面放烟火呢。小姐怕是不喜欢这些。”沉香说,“小姐守岁觉得无聊,倒是可以剪窗花玩玩。” “可这个我剪得不好看。”顾轻荷说。 “晴衣剪得可好看了,不如让她过来陪小姐玩吧。”沉香说。 顾轻荷点头,沉香便出去叫晴衣,三个人一人拿着一把剪刀在剪窗花,晴衣的窗花剪得实在是好,栩栩如生。 但是顾轻荷却一点都没学到,只剪了个形。 “还是晴衣剪得好看,我看这朵牡丹好,不如就贴在窗上吧。春天也快来了,也是牡丹开放的季节了。”顾轻荷说。 “好,”晴衣说着便把牡丹拿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仔细地贴了上去。谁知她刚想离开,便听到窗户被什么击打了一下。 她疑惑回头,却没了声响,她一转身,便又是一声击打。 一连好几次,晴衣疑惑地跟顾轻荷说:“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我们的窗户啊?” 那声音顾轻荷和沉香都听见了,只是两人不敢做声。 听到晴衣这么说,沉香马上护在顾轻荷前面,说:“你打开窗户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晴衣此时心里也有点发毛,若是什么人,她自然是不怕的,若是别的东西,她心里也没底。 但是为了顾轻荷,她还是壮着胆子去打开了窗户,刚开窗,便见一枚石子飞来,晴衣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 外头传来一声笑,一个人影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 晴衣哪敢让他进来了,反手就是一掌过去,实打实地把那人拍飞了出去。 “哎哟!”顿时听见一声哀鸣与落地声,顾轻荷与沉香同时一惊。晴衣大惊,快速走到窗户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擅自闯入顾府。 谁知她才刚露了个头,便猛然看见东方译放大版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臭着一张脸,快速说:“是我,还想打呢?” 晴衣吓得退后了一步,惊讶道:“阁主?你怎么会来这?” 东方译翻进了房间,拍了拍身上的雪,说:“今天除夕,我过来跟你们家小姐过年了,怎么?有你这么欢迎的吗?” “可也没你这么来的呀。”晴衣嘀咕。 东方译作势要打,却听见外面传来护院的声音:“小姐,奴才听到小姐屋里出现了奇怪的声音,您没事吧?” 顾轻荷憋着笑,说:“没事,晴衣笨手笨脚的,被剪刀刺伤了,你下去吧。” “好的,您有什么事随时叫奴才,我就在外面候着呢。” “嗯,辛苦了,明日一早给你个大红包。”顾轻荷说。 “大红包?我也要。”东方译笑着伸手讨红包。 “这红包该我向你要的吧?”顾轻荷笑着说。 晴衣已经眼明手快地把窗户关了,又关心地问道:“阁主,刚才我那是以为是刺客呢,没想到是你,出手重了些,你没事吧?” “就你这小手掌也能伤得了我?放心吧,我好着呢!”东方译刚说完,便一阵咳嗽,胸口发疼。 “看来晴衣刚刚是真把你给伤着了,你也是,总是走这些歪门邪道,现在不是可以在尘寰居见面吗?你怎么还半夜往这里来了?活该你受罪。”顾轻荷说着,却还是吩咐沉香去取药过来。 “没事,我这不是想过来陪你过年吗?今天除夕,要一起守岁的,去年我们就是一起守岁的,你还在半途睡着了呢。”东方译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见旁边有茶,更是喝上了。 顾轻荷看了,直摇头,说:“本来就男女有别,现在我们又身份有别了,万一被人发现了……” “在我这里就没有万一,你放一百个心。”东方译打断他,“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叨叨个没完作甚?还不如与我一同赏茗共度良宵呢。” 顾轻荷无奈,从床上下来了,坐在他旁边,说:“今儿你应该在云安阁呀,你这一走,云安阁的年怎么过?” “这个你就别担心,我已经吩咐了给他们发压岁钱。云安阁那些人你还不知道吗?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拿了钱,哪还会来烦我?”东方译说。 “还是你这里好啊,屋子暖和,还有好茶,怎么你今儿不守岁吗?” 他看着顾轻荷连妆饰都卸了,倒是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这个样子若是被别人的男子看了,顾轻荷总是要羞愤的,只是她和东方译的关系却让她习以为常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被他这么一说,沉香赶紧给顾轻荷批多了件衣裳。 “本来是不守的,但是你既然过来了,那我便舍命陪君子罢了。”她说。 “得了吧,你该睡还是得睡,我等你睡着了就走。”东方译说,“对,你们俩也别杵在那里了,过来聊聊天,解解闷。” 东方译一来,这里也就没什么小姐奴婢了,在云安阁都是可以坐下来聊天的。晴衣和沉香也不矜持了,四人凑一起倒是热闹起来了。 116 选妃 年后,太子要选妃的旨意便下来了,京中各家的官宦小姐只要适龄无婚配都要报上名册,这就相当于一场小型的选秀。 顾家更不例外,如今适龄的小姐就有顾曼宜和顾轻荷,顾曼宜年前便与陆家定了亲,自然不必再报名册。 而顾轻荷,顾延之并非她的亲生父亲,于婚事上做不了主,只好去请示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这事,立马把顾轻荷叫了过来。 顾轻荷到松晖院的时候,见老夫人和顾延之夫妇都在,她料想便是选妃的事,不然不会劳动他们三人同时在。 果然,她才刚坐下,老夫人便说:“四丫头,今儿请你过来是为着太子选妃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顾轻荷点点头,说:“坊间早已传遍,孙女有所耳闻,只是三姐姐不是许了陆家吗?怎么?”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老夫人。 “是啊,你三姐在年前就和陆家定了亲,所以她是不会参与这件事的,只是你正适龄,又未婚嫁,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老夫人说。 “我?”顾轻荷有些惊讶和疑惑,“我……孙女还小,一切都听祖母的。” 见她这么说,老夫人叹了口气,说:“你是梦之唯一的骨肉,又刚从苏阳过来,在我身边才这么点时间,按理说我应该替你找一个好人家,让你平安无忧地度过一生,这才对得起你父亲。” “但是偏偏遇上了太子选妃的事情,曼宜已定亲,欢儿又还小,府中唯一适龄的小姐便只有你了。都说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太子又是储君,将来的天子,若是你能入东宫,你伯父和你哥哥在前朝也轻松些。” 顾轻荷便知道顾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出于自己的私心和为顾家着想,祖母还是想让你去参加选妃的。只是你若是在不愿意,那祖母便只好说你病了,暂且将你送回苏阳去,待选妃过后,再把你接过来。”老夫人说。 之前她便答应过辰王妃,顾轻荷的终身大事只听她的,旁人不得插手。 顾轻荷低了头,说:“此事重大,孙女一时也并无主意,请祖母伯父宽宥几天,容我回去想想。” “好,你回去好好想想。”老夫人说,“若是曼宜没定亲那就好了,左右还有她在。” “三姐姐也未必愿意入东宫,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虽然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可皇家的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皇家的宠爱也并非是长久的。虽说后宫前朝息息相关,可若哥哥们有出息,没了后宫也照样能成大事。”顾轻荷说。 “况且,祖母和伯父也该知道,入宫此事有利亦有弊,能帮人,也能害人。”她点到即止,“此事待孙女仔细考虑之后再告诉祖母,孙女先行告退了。” 顾轻荷说完,便行礼告退了。 顾延之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嘴微微张着,想说什么,却终究合上了。 “四小姐这么说,看来是不愿意了?”顾白氏说。 “她说要考虑一下,能说考虑,便是有机会。”老夫人说。 “荷儿真是和他父亲一样聪明啊。”顾延之忽然感叹,“二弟生了个好女儿,若是她不愿,咱们便不勉强了吧。尽力保全她便是。”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夫人说,“咱们家就输在后宫没人,若是她此时能得幸入东宫,那将来便是后宫的娘娘,你和平儿在前朝也容易些。” “母亲,你没听她说吗?这是把双刃剑啊。” “虽然是把双刃剑,但是也有对咱们好的那一面,只要咱们利用好那一面就是了。”顾白氏说。 “眉兰说得对,为了咱们顾家,便只能牺牲四丫头了。”顾老夫人叹气。 顾延之默然,顾老夫人这样想也没错,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罢了。 其实顾老夫人之所以想促进顾轻荷参加选妃之事,还有另一曾意思,那便是她想要摆脱辰王妃的控制。 这么多年来,别看顾家表面上风光,实际上却一直处于辰王妃的掌控之下,便是老夫人也得看辰王妃的脸色行事。 若顾老夫人还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宅夫人便也罢了,但如今她也是当今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若让她再看辰王妃的脸色行事,她心里怎么肯? 若是顾轻荷入了东宫,将来便是天子的妃嫔,就算不是皇后,起码也能是一宫主位,日后前朝后宫一体,顾家便再也不会被辰王妃把持了。 所以这件事她首先要做的便是说服顾轻荷主动参加选妃。 顾轻荷回到清辉院中,沉香不安心地问:“小姐,难道您真的要去参加选妃吗?” “恐怕我不想去都不行。”顾轻荷说,“如今大哥好不容易入了礼部,伯父虽然位高,可是背后能靠的人却不多,顾家本就不是那些常在京城的勋贵人家,若要再进一步,便只有往后宫上靠了。” “只是委屈了小姐,要做这家族的垫脚石了。”沉香说。 顾轻荷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说,一切就顺气自然吧。”现在倒不用她怎么想了,顾老夫人和顾白氏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参加选妃的。 况且,这本就是她的计划,只不过借了别人的手罢了。 谁知她刚回来没多久,顾曼宜便过来了。 她急急地走进来,看见顾轻荷,有些着急地问:“祖母叫你去可是为了太子选妃的事情?” 顾轻荷点头,说:“自然,还能有什么事呢?” “那你……”顾曼宜迟疑了,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可有答应?” “这也不是什么小事,我终究是要考虑的,哪能当场便做决定呢。”顾轻荷说。 顾曼宜松了口气,说:“我怕的是你当场答应或是拒绝,你答应,我怕你为着顾家,连自己的终身都不顾了,你拒绝,我害怕你惹怒祖母受惩罚。” “姐姐莫担心,我心里有分寸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分寸,可是这件事到底是难。太子是站那么高的人,平常咱们也只能远远看着,有时甚至都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也只能听听坊间的传言,且不说太子的为人,但是皇家的女人有多难你也是知道的,那深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纵使妹妹再聪明,可也防不了这四面八方的手段啊。”顾曼宜说得倒不错。 117 入宫 “姐姐严重了,我也见过太子几次,他的为人很是不错。我相信若我成了他的妃子,他定会爱我护我。”顾轻荷说。 “可妹妹也该明白,帝王多薄情。” “可我要的也并不多。” 顾曼宜看着她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便是顾轻荷这样聪明的人,竟也有这样天真的时候。 她心里叹气,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 春节过后,便是元宵了。顾轻荷始终买不到苑花楼那块地,便盘了旁边的一个商铺,开了间茶楼,于正月十五开张。 这茶楼却不简单,不像一般的茶楼,里面四处通透,靠窗的地方种了不少梅花,客人坐在里面就好像在桃林花下喝茶一般,十分有趣。 这间茶楼的掌柜是个假道士,姓林,平日就喜欢坐在桃木摇椅里喝酒。 这样的茶楼一开张,京城中喜欢凑热闹的文人雅士都过来尝鲜了。 而作为背后老板的顾轻荷,开这个茶馆其实只是想留个念想罢了。本来这样的茶馆是要开在苑花楼那块地上的,只是她一直都找不到那块地的主人。这样也好,起码是在那块地旁边。 今天顾轻荷要去辰王妃,昨天辰王妃派人递了消息过来。 今儿一早,她便出发去辰王府了,刚进香露堂的门,便迎面见辰王妃出来了,她看见顾轻荷,笑道:“你来了,等会随我进宫去跟太后请安吧。” “啊?”顾轻荷有点懵。 “前些日子我进宫去给太后请安,跟她老人家说起了你,她说想见见你,所以我今天进宫就顺道把你带上了。”辰王妃说。 顾轻荷勉强道:“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呢?” “需要什么准备?你只要站在太后面前就行了,其他一切有我呢。”辰王妃道。 她都这么说了,顾轻荷不好再推辞,便点头答应了。 辰王妃又仔细看了看她,想了想,吩咐道:“竹青,你去我妆台上把那支海棠流苏簪拿过来。” 竹青迟疑了一下,随便点头去了。 再回来时,她手上便多了一支簪子,金橙色的海棠花,与顾轻荷今日这身妃色衣裳倒是相衬。 辰王妃接过,直接把它戴到了顾轻荷发间。 顾轻荷惊讶道:“王妃,这……” “这支簪子本来就是你的,只不过这些年我替你保管着罢了。与你今日的衣服很配,戴上就更好看了。”辰王妃说。 顾轻荷伸手抚上那支簪子,触手温凉,质地上乘。 “这是你母亲的簪子,好好戴着。” “是,多谢王妃。” “我们走吧。”辰王妃率先走在前面,顾轻荷赶紧跟上。 两人同乘马车,从辰王府到宫门倒也不远,只是入了宫门之后,还有走许久。太后住在慈宁宫,辰王妃带着她到了宫门口,让宫女通报了才可进去。 不久,出来一个老嬷嬷,说:“王妃,您快请吧,太后正在里头呢。” 辰王妃点头,跟在老嬷嬷后面,低声提点顾轻荷:“这是太后身边的吉嬷嬷。” 顾轻荷点点头。 太后在慈宁宫偏殿,吉嬷嬷引人进去了,便到太后身边,道:“太后,辰王妃来了。” 太后抬头,辰王妃便带着顾轻荷行礼道:“妾身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快起来吧。”太后道,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顾轻荷,问:“这便是你说的顾梦之的女儿?” “太后好眼力,这便是妾身跟你提过的顾轻荷了,快给太后请安。”辰王妃道。 顾轻荷赶紧上前一步,又行礼道:“臣女顾轻荷给太后请安。” “好好好,果真是个标致的人儿,快起来吧,赐座。”太后笑道,她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可却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 单凭这一张脸,她便能做很多事情,可是她没有。 顾轻荷起身坐下间,发间那支海棠流苏簪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她看见这支簪子似乎很惊讶。 “这是海棠流苏簪?”她问。 辰王妃侧脸看了看,说:“正是呢,正是太后赏的那支。这海棠流苏簪本是一对,当年太后赏了明阳长公主和妾身一人一支,后来明阳长公主出嫁,便把这支簪子送给了至交好友柳若繁,而这柳若繁正是顾梦之的妻子,她的母亲,如今她母亲去了,这簪子自然也就留给了女儿。” 说起明阳长公主,太后心里一阵发酸,那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却因为政治原因远嫁南陈,至今尚未再回来过。 太后思念女儿,如今再看到这支簪子,难免伤心。 “是啊,哀家再也没有见过明阳了。”太后叹息,“当年明阳与你母亲是最要好的,所以她才把簪子送给了你母亲,如今又到了你手里,你可得好好戴着。” 顾轻荷赶紧跪下,道:“臣女以后定会好好爱护这支簪子,不负明阳长公主的情谊。” “快起来吧,别总是跪来跪去的,也不嫌膝盖疼。”太后说。 顾轻荷这才起身。 太后此时看她竟觉得有些像自己的女儿。明阳长公主当年也是生得极为漂亮明媚,京中不知多少公子对她芳心暗许,先帝对她也是宠爱有加。 如今的顾轻荷倒是有几分像明阳,戴上这支簪子就更像了。 想到这里,太后忍不住说:“既然你和哀家这么有缘分,以后就多进宫来陪陪哀家,哀家老了,身子骨不好,不能常走动。皇帝忙于前朝政事,皇后忙于后宫事宜,也唯有太子能常来看看哀家了。” “只要太后不嫌臣女粗苯,臣女定常常进宫陪太后。” 太后点头,又说:“辰王妃,你以后进宫请安也多带着她,看到这样鲜活的姑娘,哀家心里也开心些。” “是,只要太后喜欢,妾身什么都愿意做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小事。”辰王妃笑道。 太后颇为满意地点头,又对顾轻荷说:“这宫里虽说锦衣玉食的,但到底也只有这么点地方,规矩又大,不像外面那般天高海阔,也不必日日来,偶尔来便是了。哀家终究是不忍心把你这样的小姑娘困在身边。” “太后多虑了,臣女是真心想陪着太后。听辰王妃说您所学所知甚是丰富,便是我半辈子也学不完的。”顾轻荷说。 “哈哈哈,你这丫头真是嘴甜。”太后笑道。 辰王妃提着的一颗心终究是放了下来。 又聊了一会,太后心情大好,便叫了小宫女带顾轻荷出去花园走走。 118 又见 顾轻荷见太后和辰王妃有体己话要说,便也没推辞,随着小宫女去了花园。宫里的景致自不必说,样样都是最好的。 走着走着,顾轻荷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走来,她仔细一辨认,可不就是太子李怀瀛吗? 她一走进,小宫女就带头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李怀瀛道,看见顾轻荷,他心里也有些许诧异,问:“你怎么在这里?” 刚想说话的小宫女见太子的样子像是认识这位小姐,便没说话。 “回殿下,今日臣女随辰王妃一同进宫给太后请安。”顾轻荷答。 “给太后请安?”李怀瀛更惊讶了,想不通太后为何会见她。 顾轻荷点点头,说:“是,刚给太后请玩安,太后见我是第一次到这宫里,便叫了小宫女带我出来走走。” “这么说辰王妃还在里面了?” “是,殿下也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吗?” “嗯,心中有些烦闷,还是过来皇祖母这边清净些。” 顾轻荷忽然笑道:“殿下是因为选妃的事情烦闷吧?” “你知道了?” “太子殿下选妃这样的大事,我怎可不知?皇上的旨意下来之后,京城中就到处在传了。还把谁能入选都传得有模有样的。” “那你说说,谁能入选呢?”李怀瀛问。 顾轻荷想也不想便说:“自然是太子喜欢的人了。” 李怀瀛笑道:“真狡猾!你怎知里面就有我喜欢的人呢?” “这满京城的小姐都任太子挑选,肯定有殿下喜欢的。”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点头,轻轻说了句:“那照这么说,你也是要来的?” 顾轻荷迟迟没接话,她抬头看着李怀瀛,突然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壮了她的胆子,她竟然问:“那太子想要臣女去吗?” “自然,你来,那便是有了。” 他这话说得顾轻荷一愣,继而慌忙低头道:“殿下还是快去给太后请安吧,臣女就不打扰了。” 李怀瀛点点头,说:“想必皇祖母和辰王妃的体己话也快说完了吧,你在这里好好玩玩。” “多谢太子殿下。” 李怀瀛转身慈宁宫偏殿走,他的身边只跟着曽九。 看着他走远了些,顾轻荷忽然想起什么事,叫了他一声:“殿下。” 李怀瀛回头,顾轻荷笑着说:“宁小姐约了我二月初一去骑马,不知臣女这回可否进猎场?” “当然可以。”李怀瀛笑道。 “多谢太子殿下。”顾轻荷也笑。 李怀瀛回过身,脸上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住。 没多久,辰王妃也出来了,看见顾轻荷,笑道:“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喜欢你,以后能常进宫,事情好办多了。” “多谢王妃为我筹谋。”顾轻荷说。 “为你筹谋,也是为我筹谋。”辰王妃说了句顾轻荷听不懂的话。 她不多细究,进了一趟宫回来,天也不早了。她回到府中的时候,听说赵姨娘回来了。 顾轻荷还准备去顾曼宜那里一趟,现在看来倒不必了。 “小姐难道不去看看?”晴衣问。 “我去做什么?人家母女相聚,我去倒不合适了。”顾轻荷说。 沉香笑道:“是啊,此时小姐若是去了,可不就讨人嫌吗?” “那咱们就这样回去了?”晴衣问。 “今儿进了一趟宫,你还不知足?”顾轻荷笑问,“今儿累了,咱们也就悠闲一会,你等会吩咐人去威远侯府一趟。” “小姐是有事要找宁小姐?” 顾轻荷点头:“嗯,我等会写了信你再让人去。” “好嘞。”晴衣点头。 顾轻荷修书是为着二月初一去马场骑马的事情。只是她才刚回到清辉院,热茶还没喝上一口,老夫人便派了人来请。 来人是孙嬷嬷,顾轻荷说:“不知祖母请我去是为何事?” “老奴不知,想必是什么要紧事,四小姐去了便知道了。”孙嬷嬷说。 顾轻荷悠闲地喝了茶,才说:“我才刚刚从外面回来,待我更衣后再去给祖母请安,请孙嬷嬷先回吧。” 孙嬷嬷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踌躇不定。 “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顾轻荷又说,“孙嬷嬷难道不相信我?”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怕老夫人等久了。” “那孙嬷嬷就更得回去跟祖母说一声了,我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总不好就这样去见她老人家吧?想必祖母会通融的。” “那……老奴就先走一步,请四小姐更衣后快些过来吧。” “嗯。”顾轻荷点头。 孙嬷嬷这才去了。 更衣后,顾轻荷才带着沉香去了松晖院。老夫人照样坐在偏厅里,下面坐着顾白氏,这回顾延之倒是不在。想必是在忙着公务了。 顾轻荷进去,行礼道:“给祖母请安,给大伯母请安。”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老夫人说。 顾轻荷在旁边坐下。 “这么晚过来,可吃了饭了?”老夫人问。 顾轻荷笑道:“孙女才刚从外面回来,才更衣就过来给祖母请安了,还未来得及吃饭。” 听到她这么说,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吩咐道:“孙嬷嬷,快去拿些点心过来给四丫头。” “是。”孙嬷嬷下去安排了。 “谢谢祖母。”顾轻荷说。 “听说你今天进宫了?”老夫人又问,“是和辰王妃去的?” 顾轻荷抬头看着她,乖巧地点头道:“是,今日辰王妃要去给太后请安,顺道带上了我。” “你见着太后了?” 顾轻荷又点头。 “那太后怎么说?” “太后惦记着母亲,让我有空多去宫里看看她。”顾轻荷如实回答。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顿时不言语了。倒是旁边的顾白氏笑道:“太后这是看得起你呢,你以后就该多进宫陪陪她额。” “太后的话,我若答应了,自然会做到。”顾轻荷说。 老夫人也点头,说:“不错,当年你母亲在时,和明阳长公主最是要好,明阳长公主又是太后唯一的女儿,难怪她会见你。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你照做便是。” “孙女明白。” “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老夫人又问。 顾轻荷摇摇头,说:“便再也没了,后来太后命小宫女带我去逛花园,倒是和辰王妃说了好些话。祖母若想知道别的,何不去问辰王妃?” “没什么!”老夫人马上说,看了看她,又道:“好了,我不知你才刚回来,头一次进宫应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顾轻荷起身,道:“谢祖母,孙女回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 顾轻荷便带着沉香回去了。 回了清晖园,沉香才说:“这老夫人也真是的,这么兴师动众地叫了小姐过去,却像问罪一样问了些话,点心还没吃上,就打发了小姐回来。” “这有什么?现在我也只能忍着。”顾轻荷说。 沉香还想说什么,顾轻荷赶紧示意她别说了:“小心等会晴衣知道,又该在那里胡说了。” “好,我不说便是。” 顾轻荷满意地点点头。 119 练习 收到顾轻荷的信,宁琪琪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顾轻荷觉得自己和宁琪琪去没意思,便专门做了些点心去说服顾曼宜一起去。 赵姨娘回来之后,顾曼宜倒是整个人都开心多了。 顾轻荷到倚梅院的时候,赵姨娘正在里面和顾曼宜说话呢。 “不知是什么好事?竟让姐姐笑得这么开心?”顾轻荷笑道。 顾曼宜听见声响,探出了头,看见顾轻荷,笑道:“能有什么好事呢?还不是因为你来了?快进来吧,这里正好沏了茶。” “姐姐可真想着我,知道我爱喝茶。”顾轻荷说着便走了进去,“我刚好带了些点心过来,沉香。” 沉香把点心端了上来。 “真是精致呀,坐吧。”顾曼宜说。 她身旁的赵姨娘见顾轻荷来了,忙起身,说:“见过四小姐。” “许久不见赵姨娘了,我瞧着瘦了些。”顾轻荷说。 “难为四小姐还记得,”赵姨娘去这一遭,到底什么也看淡了,如今唯一的女儿又许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往后她就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管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四小姐这会过来想必是有事情和曼宜说的,我想起屋里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说话。”赵姨娘说着便起身,不让两人多说,自去了。 “由着她去吧。”顾曼宜说,“我娘如今也想开了,只想在府里好好过日子,别的就再也不想了。” “这样也是好的。”顾轻荷说,“昨天琪琪来消息说二月初一请咱们去东杭马场骑马呢,姐姐去吗?” “我?”顾曼宜摇摇头,说:“祖母说陆家二月初十便过来下聘了,三月十五便成亲,事情这么多,我怎么还有时间去骑马呢?” 顾轻荷惊讶道:“这么快呀?那姐姐的东西都备齐了?” 说到这里,顾曼宜眼神黯淡下来了,说:“左右我就那点东西,嫁妆什么的都靠祖母打点着,我是真害怕陆家的聘礼多,我没有同等的嫁妆出门,到时被别人笑话。” “姐姐别担心了,祖母和大伯父都是极看中顾家的脸面的,若是陆家的聘礼多,姐姐的嫁妆自然也会多,要不然不仅姐姐被笑话,就连顾家也没脸面。”顾轻荷说。 “你说的也有理,希望如此吧。”顾轻荷勉强道。 “瞧你这个样子,明明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却还这么愁眉苦脸的。与其想这么多,还不如和我痛痛快快地去马场上跑几圈呢。你这次若不去,往后我们仨可就再难在一起了。” “瞧你说的,你如今能与我跑几圈了?” “那自是不能够的,不过那日若是姐姐教教我,我说不定就会了呢。”顾轻荷笑道。 “好罢,你都这么几次三番地劝我了,我也不能真就这么绝情,我便答应你了。” “真得?” 顾曼宜点点头。 “哎呀,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抛下我,那我明日便同琪琪说一声。”顾轻荷喜滋滋道。 到了二月初一,两人早早就准备好了。 东杭马场今日还是没有其他人,不过许多马都不能用,因为春猎要到了,得把这些马养好了。 “按照往年的规矩,每年的三月初三皇上都会带着各宫妃子和皇子,还有王爷们去坤南山狩猎,祭天祈福。这可是开年最紧要的事情呢,咱们可不能添乱,那些贵重的马就不碰了,倒是平日里骑的可以摸摸。”宁琪琪说。 “我哪里懂得什么好马坏马?只要温顺的便行。”顾轻荷笑道。 “那是,你如今是初学者,若是给你弄匹不懂事的烈马,那可不就是把你的命栓在了马背上吗?”宁琪琪也笑道,“所以你还是骑上次那匹吧。” 顾轻荷看着她,说:“听你的便是。” “那我也还是上次那匹吧。”顾曼宜说。 “好。”宁琪琪霸气地带着两人去牵马。 她的那匹马见了她来,兴奋得不行,好像通人性的朋友一样。 “瞧见没?它记得我,喜欢我呢。所以说啊,咱们还是要过来和这马儿见见面,相处得多了,它自然就会记得你,咱们骑着也放心呀。”宁琪琪得意地说。 “可这里是皇家马场,咱们能有几回机会过来的?”顾曼宜说。 宁琪琪却道:“曼姐姐这不就快要加入伯爵府了吗?陆啸跟三皇子熟着呢,平时就没少来这马场,等姐姐嫁过去了,跟着他一起来不就是了?” “是呢,到时我可要沾沾姐姐的光了。”顾轻荷赶紧附和笑道。 顾曼宜却早就羞红了脸,说:“胡说什么呢,等会跑起来我就叫你好看!” “好呀,曼姐姐,还是老规矩,先去跑一圈。”宁琪琪大声道,纵马率先跑了出去。 顾曼宜反应过来,也策马奔腾追去。 顾轻荷看着两人的身影,甚是羡慕,叹道:“要是我有这样的骑术就好,就不用在这里羡慕了。” “那你可得要勤加练习,好好学了。”李怀瀛策着马小跑到她身边。 顾轻荷惊讶道:“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李怀瀛却说。 顾轻荷听后,低了头,小声道:“臣女也只是想跟太子殿下求个恩赏,万一被人扣押了,也好搬出殿下来。” “你供出我来,别人就会信了?”李怀瀛道,“倒不如我直接来了,他们看见我,总不会扣了你吧?” 顾轻荷一听,喜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看见殿下臣女实在是太惊讶了,都忘了礼数了。” “就免了吧,都在马上了,怎么行礼?” “也是,那礼数就只好后面补上了。”顾轻荷说,双腿用力,策着马慢慢地走在马场上。 李怀瀛笑着跟上去。 “我以为殿下说要教我骑马是开玩笑的,却没想到殿下竟真的来了,倒真是言而有信。”顾轻荷说。 李怀瀛却道:“没想到我在顾四小姐的眼中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早知道我又何必来,干脆就当开玩笑罢了。” 顾轻荷看了他一眼,说:“臣女权当没听见殿下这句话。” “为何?” “因为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天子一言九鼎,肯定会说到做到。”顾轻荷说,“臣女相信殿下也是。” 李怀瀛轻笑,说:“就是为了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我就来了。” 120 愿意 顾轻荷轻笑,说:“那臣女真是好大的福气。不过殿下,明日便是二月二龙抬头了,殿下今日还出来就怕皇上知道了怪罪吗?” “父皇知道我忙,所以不会怪罪。左右明日也是父皇要出门踏青,难道就不许我今日偷偷懒了?”李怀瀛说。 “恐怕是皇上看殿下近日忙于选妃的事情,才让殿下这样偷懒吧?” “选妃的事情一直都是母后在忙,我倒也没帮上什么忙。” “臣女倒觉得新鲜了,这选的可是殿下的妃嫔,怎么殿下不上心呢?要是皇后娘娘选了个您不喜欢的,那可怎么办?”顾轻荷笑道。 李怀瀛却叹气道:“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她贤良淑德,适合做一个太子妃,那便够了。皇家向来情爱薄。” 他这么一说,顾轻荷敛了笑,不再言语。 见她不说话,李怀瀛转头,便看到她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如此入神?若不好好骑马,等会该摔下去了。”他道。 顾轻荷反应过来,笑道:“臣女在想方才殿下说的话,若殿下的太子妃仅仅是一个太子妃的模板,并非殿下真正爱的人。那她这一生便也只能是太子妃了。” “她不是太子妃还能是什么?”李怀瀛问。 “殿下的妻子啊,太子妃是殿下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与殿下生同寝、死同穴的人,若不是殿下真正所爱之人,那殿下的这一片真心又该如何呢?” 这番话说得连李怀瀛都哑口无言了。 “殿下真心所爱之人方能称之为妻子。” “这便是帝王家和寻常百姓家的区别,”李怀瀛无限叹息,“太子妃和妻子有时并不能是同一人。能拥有这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就要放下这些所谓的真心和情爱。” “殿下乃是太子,未来的天子,所思所想自然与我这般的平凡女子不同,但愿太子不会后悔。”顾轻荷说,“殿下必会娶得一位贤良的太子妃。”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为自己想想?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要来选妃的吧?”李怀瀛说。 “我啊,”顾轻荷故意停顿了一下,“并不想被困在那方寸之地,殿下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皇宫外面有京城,京城外面还有江南江北这些大胤的大好河山。臣女从外面过来的,怕是适应不了这皇城。” “我看你倒是适应得挺快的。” 顾轻荷笑,说:“按理说,京中适龄的官宦小姐都要参选,可是祖母跟我说,若是我不愿,便让我回苏阳,反正我本就不是地地道道的京中小姐。家父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苏阳县令,殿下总不会还特意带人去苏阳追究我吧?” “你当真这么想吗?”李怀瀛转头看着她。 不知为何,顾轻荷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李怀瀛却自嘲笑道:“看来我是高估我自己了,纵使是尊贵无比的太子,还是有人不待见的。” “难不成殿下要治我的罪吗?”顾轻荷反问。 “若我真要治罪,该治个什么罪名好呢?”李怀瀛问。 顾轻荷看着他,嘴唇微动,道:“大概是……‘莫须有’吧。”说吧,特意看了他的表情。 李怀瀛却哈哈大笑,说:“好一个‘莫须有’!” 笑罢,他问:“那既然你无意参选,为何今日要约我来此?难不成是专门来告诉我你不想参选吗?” “臣女是想知道殿下到底是想选一个太子妃,还是想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顾轻荷直视他,两匹马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这个问题李怀瀛迟迟没有答,过了一会,他别过头,拉紧缰绳,继续策马前行,说:“我希望你来,不会让你失望的。” 听到这句话,那一刻,顾轻荷的心似乎是从里面炸开了那般开心。仅仅是以为那一句“我希望你来”就足够了。 便是没有那后面一句,顾轻荷都觉得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这些年的时光也没有白白等待。 李怀瀛的心里是有她的。 走出了好大一段路,李怀瀛才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见顾轻荷正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地发呆。 他想叫她,可是想了想,还是策马回去,却看到她的眼眶湿润了。 “你哭什么?”他问。 “臣女是高兴,”顾轻荷笑着说,“这京中的名门小姐人人都想入东宫,人人都想得太子的青睐,偏偏是臣女得了。” “这样便高兴了?” 顾轻荷使劲点点头,说:“说明殿下对我至少有半分的情义。” “就只有半分吗?”李怀瀛笑问。 “半分已经足够了,别人那可是连一丝一毫都没有。便是这半分情义都让臣女甘愿为妾为婢了。” “方才你说真心所爱才是妻子那番话,我以为你会清高到此生必不为妾,哪怕是我的太子妃也未必瞧得上呢。” “爱情便是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卑微到尘埃里,臣女对太子便是。”顾轻荷低了头,不敢看她。 李怀瀛终于笑道:“那你是来还是不来?” “为着殿下刚才那句话,臣女是一定要去的。”顾轻荷抬头看他,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光。 “荷姐姐!荷姐姐!”马蹄声渐进,是宁琪琪的叫声,顾轻荷循声看去,宁琪琪和顾曼宜策马奔来。 她们靠近了,看见李怀瀛,惊讶道:“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琪琪一副被抓包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她看看李怀瀛,又看看顾轻荷,赶紧说:“是我带她们进来的,她们本来也不想来,只不过我威胁她们,她们迫于无奈,才陪着我过来了。殿下想怎么罚都可以,只是不关她们的事,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她们。” 李怀瀛被她逗乐了,勉强板着一张脸,说:“我若是还要罚她们呢?” 宁琪琪被吓得立马翻身下马,跪下,说:“殿下恕罪,真的不关她们的事。若是殿下执意要罚,那我便只好去求太后开恩了。” 李怀瀛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你起来吧,这点小事就不要劳烦皇祖母了,我不追究便是。” “真的?”宁琪琪马上开心起身,“我就知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罚人的。” “你如此地伶俐可爱,殿下怎么舍得罚你?”顾轻荷笑道。 “姐姐别取笑我,我看是姐姐美貌倾城,殿下不忍心才是。”宁琪琪迅速反击。 “什么都让你们说了,我只不过是懒得跟你们几个丫头计较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吧。”李怀瀛说完,便策马离开。 “恭送太子殿下。”三人齐道。 121 答应 跑了一圈马下来,顾轻荷背都湿了,便说:“我不行了,你们继续吧。”说罢就下了马,晴衣赶紧去了帕子和水过来。 宁琪琪看她这样,便也跟顾曼宜说:“姐姐,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光是教姐姐就出了许多汗,我身强体壮的倒没什么,倒是姐姐身子弱,不能被这春风一吹冷着了。” 顾曼宜点点头,说:“宁妹妹考虑周到。” 说罢两人下马,擦了汗,喝了水便去更衣了。 更衣出来,宁琪琪想起刚才的事情,还觉得奇怪,问:“荷姐姐,你刚刚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怎么我过去的时候觉得殿下比往常更温柔了呢?” “更温柔了?”顾轻荷奇道,“我倒没觉得,三姐姐觉得如何?” “我如何知道?我就只见过殿下那么几回,倒分辨不出来。”顾曼宜说。 “你多想了。”顾轻荷说,“今天累了吧,早些回去歇息吧。” 宁琪琪乖巧点头,说:“好,两位姐姐回去也小心点。” 然后三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回到顾府,天都快黑了,顾轻荷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快散架了。李怀瀛走后,宁琪琪是铆足了劲来教她,还夸她进步神速。 被她那么教,就是一块木头也开窍了。 沉香端了茶进去,发现顾轻荷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过去帮她整理好被褥,又悄悄地出去了。 晴衣倒是精力十足,还蹦蹦跳跳的。 沉香不由吩咐:“小点声,小姐睡了。” “这么快?不过今天小姐可被宁小姐折腾得不轻,是真的累着了。”晴衣心疼地说。 “以后你还是劝小姐别去学什么马了,白找罪受,再怎么学也比不得自小便练习的京中小姐呀。”沉香说。 “这哪是我能劝得了的?不过今天小姐倒是在马场遇上了太子,两人还说了好一会的话呢。” “哦?”沉香放下手中的活,叫晴衣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细细跟她讲了。 次日醒来,顾轻荷觉得浑身酸疼,难受得很,连秦先生的课都懒得去上了。 这浑身的酸疼硬是在家里休息了三天才好一点,幸好晴衣不知从哪里请了人来帮她揉,不然她还要难受几天呢。 她一好,顾老夫人就不停地派人来探她的口风,眼看着选妃的名册就要报上去了,顾轻荷一点动静都没有,顾老夫人当然心急。 总是被这么烦,顾轻荷也不堪其扰,便挑了个恰好的时间去给老夫人请安。 顾老夫人一听说是她来了,忙让你请进来。 “孙女给祖母请安。”顾轻荷乖巧道。 “快坐下吧,你今日怎么来了?” “孙女之前和宁小姐出去骑马,弄得前两日身子酸疼不舒服,耽误了给祖母请安,今日特地过来请罪的。”顾轻荷说,“孙女带了参汤来,请祖母不要怪罪才好。” 沉香在她的示意下,把参汤从食盒里端了出来。 “不碍事的,只是你身子好点了吗?前两日我着人送去的药可用了?”顾老夫人关心道。 顾轻荷点头,说:“用了,身子已经好多了,所以今日才特地过来给祖母请安。” “难为你了,身子还未好全就急吼吼地过来。”顾老夫人甚是安慰,看着顾轻荷,欲言又止。 顾轻荷知道她想问什么,便笑道:“祖母,孙女病了这些日子,也受祖母恩惠许多,有些事情也想清楚明白了。” “哦?不妨说给祖母听听。” “是,”顾轻荷应道,“关于太子选妃之事,祖母之前说的话甚是在理,虽然我自小在苏阳长大,现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只有祖母还帮着我照顾我,孙女甚是感恩。” “孙女知道祖母如今心中只有顾家昌盛,而孙女也是顾家的人,也姓顾,自然明白祖母所想,自也会想祖母所想。祖母想光耀顾家,也想孙女未来可期,因此,孙女今日来是想告诉祖母:孙女愿参与太子选妃,劳烦大伯父把我的名册报上。” 听见她如此懂事,顾老夫人十分高兴,她激动得双手颤抖,冲顾轻荷招手。 顾轻荷明白她的意思,乖巧地上钱去,伸出双手,果不其然被她仅仅握住。 “你果然是个好孩子,祖母没有看错你,也没有疼错你。你这么明事理,都是你父亲教导有方。你自小就不在我身边长大,母亲又早逝,身边连个细心照顾的人都没有,这一路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你放心,你来了京城,入了这府里,往后便有祖母在身边了。你什么事也别怕,即便是去选妃,是去那宫中,你也要记住你背后有祖母,有你大伯父,有你这么多兄弟姐妹,有整个顾家在。” 顾轻荷感动地点头,说:“孙女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顾老夫人才放开她,顾轻荷这才又回去坐着了。 “孙嬷嬷,去把我那对玉镯拿过来。”顾老夫人吩咐道。 孙嬷嬷有些迟疑,但还是照吩咐去取了。 顾老夫人把那玉镯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镯。顾老夫人拿起它们,直接套到顾轻荷手上。 少女的手纤细嫩滑,没有任何障碍地就套进去了。 “祖母,您这是?”顾轻荷问。 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说:“这是顾家主母传下来的镯子,虽然不贵重,但也意义非凡。本来呢,我打算是等我去了以后,大媳妇和你母亲一人一只的。但是,如今你肯为了顾家做出如此的牺牲,我就把它们送给你了,全当我的一点心意,也让你莫忘家族的恩情和嘱托。” “这怎么行?实在是太贵重了。”顾轻荷作势就要褪下。 顾老夫人却拦住了她,语重心长地说:“你就收下吧!祖母知道此后我必然愧对你了,你就收下,让我多做一点,也让我好受一点罢了。” 顾轻荷再三思考之下,终于是收下了,说:“多谢祖母,轻荷必不会忘记家族恩情和您的嘱托的。” “好孩子。”顾老夫人几乎是第二次如此慈祥地看着她。 第一次是在她入府那天。 一晃,竟一年过去了。 顾轻荷能看出来,她此刻是真心的,那便足够了。这样的真心便是只有一两她就已心满意足了。 122 下聘 自大皇子回京之后,风光无限,夏府更是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人那是络绎不绝。 无论后宫还是前朝,踩高捧低的人不会少,见风使舵的人也不会少。 顾延之身为中书令,平日倒是清廉,而且洁身自好,并不拉帮结派。这正是胤帝看中他的原因。 关于朝廷中事,顾延之是从来都不会带回家的,近日却不知为何,总有大臣拜访,顾延之也无一不例外地接见了。 幸好这些都是素日来往多的纯臣,倒也没什么。 顾延之忙于朝政,无暇顾及顾曼宜的婚事。二月初十,陆家来下聘,那聘礼把顾府的院子都摆满了。 听说足足有一百零八担,那可是大胤聘礼的最高规格了。陆啸亲自送了来的,礼数周全,哄得顾老夫人笑脸不止。 见陆家如此重视,顾延之不得不暂且放下公务,亲自招待陆家父子。 顾老夫人吩咐准备了最好的席面,把陆家的客人留给顾白氏应付,便把顾曼宜叫去了松晖院好生吩咐。 顾轻荷这才得空从偏厅里钻了出来,看着满院子都是红绸包裹的聘礼,心里真是替顾曼宜开心。 从前她日夜紧张自己的婚事,如今倒好了,嫁得这样一位如意郎君。虽然不是她所爱之人,但到底也是真心爱她疼她的人,而且陆夫人看着也不像那些难相处的婆婆。 这样已经很好。 “小姐,自入府以来,我还从未见过咱们府里这样热闹呢。”沉香笑着说。 “是啊,小姐,你看,是大雁,扎上了红绸看上去竟有些可爱。”晴衣忍不住笑道。 顾轻荷点点头,看着这么多的聘礼,忽然想起顾曼宜的担忧。若是陆家给了这么多的聘礼,那顾家的嫁妆也必不能太差,若是差太多,指不定出门那天会被人笑话。 陆顾两家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尤其是陆家。可是若无顾延之夫妇的帮衬,顾曼宜又怎会有这么多的嫁妆呢? 正当顾轻荷愁的时候,忽然想起顾老夫人叫顾曼宜去松晖院的事情。若是顾老夫人愿意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小姐,有人在投壶呢,咱们快过去看看。”晴衣叫道。 顾轻荷听闻,也跟着去了。 看见别人投壶,晴衣一时技痒,便也上前去投了几次。谁知她一窍不通,几次都没进。 顾轻荷不由笑道:“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结果却是个没玩过的。” 沉香也笑,说:“晴衣虽然平时舞刀弄枪的,但是却极少接触投壶这样的游戏,平时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那她为何要上去献丑?”顾轻荷问。 沉香却摇头,说:“小姐请看,晴衣她是在学习。” 果然,晴衣一会仔细观察着手中的箭,一会又仔细地看着别人如何投。没多久,她竟学得有模有样,十次倒也有七八次中的。 完全摸清了其中的窍门,她总算是尽兴了。 她一下来,顾轻荷便笑道:“你学得倒是快,都快把别人看傻了。” “我以为这投壶跟射箭差不多,一开始总以为力气大就行了,谁知这东西竟是用巧劲的,倒是有趣。小姐平时也可玩玩。” “小时父亲倒是教过我,不过我技艺不精,又不会像你这么进步神速,还是不要上去献丑了。”顾轻荷说。 晴衣却笑道:“小姐原来是怕出丑啊,不过不要紧,奴婢有办法。”说吧,她钻进了人群里。 顾轻荷惊讶地看着她不知从哪里搬来投壶用具,她笑嘻嘻地说:“走,小姐,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练习。” “可是……”顾轻荷还没说完,便听得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哎?你们有谁看见另外一只壶和箭了吗?” 顾轻荷恍然大悟,晴衣却趁机把她拉走,沉香不得不跟上。 跑出了好远,晴衣终于是找到了一块安静的地方,便松开了顾轻荷的手,问:“小姐,你没事吧?” 顾轻荷微微喘气,摇了摇头,说:“无事,就是就不运动,一时喘不过气来。” 沉香忙上前给顾轻荷拍背顺气,说:“晴衣,你以后可不要这样拉着小姐就跑了,小姐的身子不像你的那般。” 晴衣一边把东西摆好,一边说:“好,我知道了。”然后等顾轻荷气穿顺了,她递了箭给顾轻荷,说:“小姐,你试试。” 顾轻荷迟疑地接过箭,对着壶口投了过去。 力气太小,箭在半道便掉落了。 “小姐,再用点力。”晴衣说。 顾轻荷又接了一支箭,这回的力气大了,可却还是够不到。 “哎呀,小姐,你再用点力呀。”晴衣在旁边看得着急,恨不得自己上去投。 “是不是放太远了?咱们小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多大力呢?”沉香说。 晴衣却摇头,说:“小姐自幼便练习书法,还弹琴呢,手上的劲道肯定是足的。” 听她这么说,顾轻荷觉得很有道理,她就是不敢投。想到这里,她再投的时候,手上就加重了力气。 然后箭离手,这回终于是超过了壶口,可是却飞了天,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刚要寻,便听见惨叫一声。 晴衣第一时间就护在顾轻荷身边,说:“完了完了,砸到人了。” “可不是嘛?本皇子难得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却遭遇了这飞来横祸。”李怀清拿着那支箭出来。他本来梳得整齐的头发被弄乱了一处。 顾轻荷认出来人,忙跪下行礼道:“参见三皇子,不小心冲撞了三皇子,臣女罪该万死。” “严重了。”李怀清摆摆手,把那支箭稳稳地抛出,投在了壶中,“罪不至死,但还是要受罚。” “是。”顾轻荷低头答道。 “先起来,我不喜欢和跪着的人说话。”李怀清又道。 顾轻荷乖乖起身。 “原来是顾四小姐,看着四小姐这脸,我都罚不下去手了。”李怀清笑道。 “是臣女之错,请殿下责罚。” “那就罚你给我弹一个月的琴。”李怀清道。 “这……” “我知道你的琴弹得很好,不管什么借口,我都不允。”李怀清霸道说,他又想了想,补充道:“那就从明日开始,你也不必日日过来,我若是想听了,自然会差人过来告诉你,到时候你直接去沂南居找我便是。沂南居你熟悉的,你可以自由出入。” “是。”顾轻荷点头。 123 掳人 见她这么乖,李怀清奇道:“我记得你的口才极好,为何今日不辩解?” “殿下铁证如山,臣女百口莫辩,倒不如自行请罪。”顾轻荷说。 “哈哈哈……”李怀清笑道:“有趣,你果然有趣。记着本皇子的惩罚,可别逃了。” “臣女不敢。”顾轻荷道,“不过今日三皇子怎么会来这里?”顾轻荷看着他一副普通公子的服饰,若不是他手中的折扇,竟完全看不出是一位皇子。 意识到自己混入陆家下聘队伍过来看热闹的事要被看穿了,李怀清正了正神色,镇定自若道:“陆啸今日不是过来下聘吗?我与他关系要好,总要过来看看的。” “原来如此,连下聘这样的事三皇子都亲自来,那下个月婚礼当日殿下定然也会到场的吧?” “那是自然,他竟比我早成亲,本皇子定要灌得他起不来身,洞不了房!”李怀清畅快道。 晴衣忍不住笑了。 顾轻荷也是极力忍住笑。 “你这个小妮子你笑什么?”李怀清佯怒。 “奴婢笑三皇子什么都敢说。”晴衣嘴快道。 顾轻荷瞪了她一眼,说:“殿下,婢子嘴快无状,您莫要当了真。” “也罢,我堂堂一个皇子,不跟你们计较。”李怀清说,看看周围又道,“这里无趣,我出去喝酒了。顾四小姐,你可要记得答应我的。” “臣女谨记。”顾轻荷说。 等他走后,晴衣才吐吐舌头,说:“还说不跟咱们计较呢,还不是要咱们小姐去给他弹琴,他可真是想得美,就是委屈咱们小姐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这京中不知多少女子排着队等着给三皇子弹奏呢,我能得如此便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什么福分,小姐当真喜欢吗?” 顾轻荷笑而不语。 “小姐,那咱们还玩这个吗?”晴衣又问。 顾轻荷摇摇头。 “不玩了罢,免得等下又砸到人就不好了,晴衣,你赶紧把东西还回去吧。”沉香吩咐。 “好的。”晴衣收拾东西的时候情绪有点失落,但是回来的时候不知又看到什么趣事,整个人又变得有说有笑的。 虽说李怀清说了要她去沂南居弹琴作为惩罚,可是近半个月来,他都没有找过她一次。 顾轻荷也乐得自在,就当忘了这件事。 倒是顾曼宜,三月十五就要成亲了,所以都在忙婚礼。 眼看就要春猎了,三皇子却叫她去了沂南居,并跟她说三月初二跟着一起去坤南山。因为他保不准春猎回来就要听曲。 顾轻荷没法拒绝,因为李怀清霸道得很,她不能拒绝。 “小姐,你要去吗?”晴衣问。 “不去!”顾轻荷直接干脆道。 “可是三皇子那边该如何交代?” 顾轻荷冷着一张脸说:“这有什么好交代的?这本来就是于理不合。春猎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去?到时不仅皇亲贵胄,还有皇上皇后和各宫妃嫔、皇子公主都在,我去算什么?做错一点都是要掉脑袋的。” “是啊,不去至多就是被三皇子责罚,他倒真的不会要小姐的脑袋。”沉香说。 “他不敢!”顾轻荷笃定地说,“我毕竟是顾家的女儿,而且是太子选妃的秀女,他如何敢动我?” “他是皇子,多带了一个宫女,或是犯了错,只要不触犯皇上的底线,都无碍,可我不同,我没有他那般身份尊贵,犯一点点错都可能会万劫不复。”顾轻荷无比明白这些道理。 “对,只要小姐不去,他就奈何不了小姐。”晴衣也说,“好了,小姐不气了,咱们喝点茶,这是沉香新做的花茶,小姐快尝尝。”晴衣讨好地端来一杯茶。 顾轻荷刚揭开茶盖,就闻到好香的气味。 “好香啊。” “可不是,沉香姐姐的手艺呢。” “还有吗?我想给三姐姐送一点。”顾轻荷问。 沉香说:“有的,奴婢做了许多,管够。” 顾轻荷点头,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只是她高兴不了几天,本以为自己不主动去就没事了,李怀清也就拿她没办法了。 谁知三月初二那天她和沉香上街去看热闹,却被李怀清的人强行捉了去。 糊里糊涂地就被人塞进了一辆马车上,顾轻荷挣扎开,抬头便看见宁琪琪端正地坐在马车上。 看见了她,惊喜道:“荷姐姐,你真的来了?”说着忙过来搀她起来。 顾轻荷被她搀着坐了起来。 “三皇子早就跟我说了你今天要来的,可是今天一早你还没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谁知马车走到半路你却上来了。”宁琪琪说。 顾轻荷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三皇子是把她扔到了宁琪琪的马车上。走在前面的马车都是皇亲贵胄,还有皇子公主的。宁琪琪本也不该来的,但是太后宠爱,知道她喜欢骑马狩猎,特意恩准的。 所以她的马车就远远地跟在队尾,中途上来一个人倒也无甚影响。 李怀清打的好主意。 “琪琪,等会放我下去如何?我来得仓促,什么都没带。”顾轻荷说。 “怎么会?”宁琪琪道,“知道你要来,三皇子特地嘱咐了准备你的衣物。所以我这次带的都是双份的,你放心。” 顾轻荷一时失言,这三皇子是什么都猜到了,也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把她掳过来。 “更何况,刚才是依照习惯,在城门稍作逗留,等会便出城了,车队不再停留。我寻不到机会放你下去,如果强行让你下车,叫我如何不担心?”宁琪琪又说。 顾轻荷微微叹气,说:“如此我是一定要跟着去了?” “那是!难道荷姐姐不想去吗?春猎可好玩了,而且你也会骑马了,这回坤南山天高地阔,最适合骑马了。”宁琪琪兴奋地说,一年一次的机会,她可是盼了一年的。 “往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玩,皇上成年的公主不多,嫁的嫁了,没嫁的都是知书达理的文弱女子,就我一个人玩。幸好今年你跟着过来了,那我就不用成日跟着那群皇子世子到处跑了,免得被太后说我没个女子的模样。” 顾轻荷被她逗笑了,说:“你想想,这京中有哪个女子是像你这样的?太后疼爱你,自然是希望你有女子该有的模样。” “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宁琪琪无奈叹气。 “好了,别叹气了,一年就一次,自己开心就好。” “对啊!荷姐姐说得对!”宁琪琪又重新变得精神起来。 顾轻荷不忍影响她,只得在心中微微叹气,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她握了握身旁沉香的手,示意她安心。 124 春猎(上)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坤南山,顾轻荷下车的时候,士兵已经在扎营帐了。来来往往的,人多繁杂。 正是因着这一点,宁琪琪才敢堂而皇之地带着顾轻荷到处走动。顾轻荷是跟着宁琪琪来的,自然是住在她的营帐里。 宁琪琪人缘好,与年幼的皇子公主都熟,此刻大家都无事,便聚在一起玩乐。正在这时,李怀清遣了人过来请顾轻荷过去。 顾轻荷跟宁琪琪说了声,便跟着小太监去了。 这回她当然是要去,顺便问个清楚。 营帐都还没扎好,李怀清就挑了个偏僻的地方,摆上桌椅,正对着山水饮酒作乐。 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顾四小姐来了呀,怎么样?觉得这坤南山的风景如何?” “坤南山的风景自不必说,倒是三皇子这是何意?”顾轻荷直接质问,“为何让人强行掳了臣女来?” “我这可都是为顾四小姐着想啊,我不想你变成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李怀清说,“当日在顾府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当日三皇子只说要去沂南居听曲,却未曾说过会来坤南山。” “这不是圣意难为吗?我何尝不想留在沂南居呢?但是父皇不让啊,我毕竟是父皇的儿子,不好违背父皇的意思,就只好委屈顾四小姐了。”李怀清说得理所当然,“当然了,你不必担心,本皇子已找人知会你的家人了,中书令通情达理,想必不会说什么的。” “你……”顾轻荷气极,这人明明是算准了她的。 “好了,你就在这里好好玩几天吧,我一切都准备好了。”李怀清笑道。顾轻荷总觉得他的笑容里还掺杂着别的东西,只是一时半会她悟不出来。 她只得恭敬行礼道:“臣女多谢三皇子了,臣女还有事,就不妨碍殿下了,臣女告退。” 说罢,转身便气冲冲地走了。 不远处,一位盛装美人远远地望着,问身边的宫女:“这不就是上次在东杭马场见过的那位顾家的小姐吗?” “长公主好记性,正是她,那日在东杭马场和太子殿下说话的那个。” 那位宫装美人正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肃阳长公主李昭然。听了宫女的话,她收回了目光,说:“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她可是太子选妃的秀女,先前还在马场与太子说话呢,怎么如今又跟三皇子私下见面呢?” “按理说,坤南山春猎,皇上和众皇子都不在宫中,朝中之事由中书令暂管,顾家应是无人来才是,可是三皇子不知为何,特召了顾轻荷随宁小姐一同前来。”宫女答道。 “哦?有趣。”肃阳长公主笑道。 回去之后,宁琪琪见顾轻荷闷闷不乐的,便撇开了众人,拉着她往僻静的地方走了。 “荷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过来呀?”宁琪琪问她,“我见你一路来都没怎么笑过。” 顾轻荷不忍心扯谎骗她,便说:“如果说我是被逼过来的,你信吗?” “是三皇子逼的?”宁琪琪一下子便猜中了。 顾轻荷点点头,把之前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叹气道:“早知三皇子是如此无礼无赖之人,我当初就也该无赖一些,转身跑了便是。” “哎呀,”宁琪琪笑道,“荷姐姐,你真是被三皇子给坑骗了,一支箭便让他随意差遣一个月,你也太亏了些。他又没有任何的损失,不过是乱了头发。” “你这么说,我心里可真是后悔死了。”顾轻荷说。 宁琪琪虽觉得好笑,却还是好言安慰她:“姐姐能来这一趟其实也不算亏,多少人都没有这个机会呢。反正我的帐篷远,不管姐姐做什么,想必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即便是有人发现了,太后和皇上都是明理之人,太后更是良善,只要三皇子和我求情,会没事的。” 顾轻荷点头,说:“幸好有你,不然我可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荷姐姐就不要离我太远了。” “那是自然,这回就算你叫我离你远点,我都不愿意。”顾轻荷笑道。 她看了看天色暗了下来,两人走的地方又黑漆漆的,顾轻荷有些害怕,便说:“看这地方怪可怕的,咱们还是回去吧。不是说坤南山多野兽吗?晚上野兽出没频繁,实在不宜往那暗处走。” 宁琪琪点点头,说:“也是,那咱们回去吧,免得出意外。” 两人想法一致,便往回走了。 却不知,黑暗之中,不远处的树枝抖动了一下,而此时却未见风。 “还好姐姐及时提醒,不然我和你说着说着话就往那密林里去了,这可大大不妙?”宁琪琪心有余悸道。 沉香也被她这语气吓到了,问:“难道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宁琪琪点头,说:“听说从前就是有个在春猎的时候晚上贪玩,好奇得很,大晚上的跑进林子里,谁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她尸体都不全了,若不是那身衣服,都不知道那是人还是野兽呢。” 顾轻荷被她吓得一跳,沉香紧紧扶着她,说:“宁小姐说得怪可怕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 “是啊是啊,如今说起来都觉得害怕。”宁琪琪想起那宫女死的模样,虽然她胆子大,但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回到有火光的地方就不怕了,这野兽都怕火,所以你看,他们都生起了火堆。”顾轻荷说,方才还觉得身上沁凉,走近了火堆,却觉得暖和多了。 “是呢,也暖和多了。”宁琪琪说。 没多久,营帐都搭好了,各位主子都住了进去,也到了晚膳时间,宫人下人都往各营帐送晚膳。 宁琪琪的营帐里干净暖和,因为春猎在山上,温度比山下低了许多,怕顾轻荷冷,宁琪琪还特地多带了许多毛毯来,铺在床上舒服又暖和。 今日一直赶路,大家都累了,吃了晚膳洗漱完毕就早早歇息了。明日一早还要早早起来祭祀开猎,今年的春猎才是真正地开始了。 宁琪琪一心想着明日开猎要如何才能拔得头筹,一时兴奋得睡不着。幸好顾轻荷耐心哄着她,唱着摇篮曲哄得她睡着了。 “虽然宁小姐看上去大大咧咧毫无女子的模样,可是对小姐却是细心的。”沉香笑道。 顾轻荷看着宁琪琪的睡颜,笑道:“她呀,还是个孩子呢。” “小姐,你也赶紧睡吧,我替你看着。” 顾轻荷点点头,睡下了。 125 春猎(下) 次日一早,外面便动作起来了,面对着林子设了个祭台,男子都穿了象征各自身份的骑装,女子都着礼服。 皇上和太子亲自上香祭拜,并颂祈词。 顾轻荷和宁琪琪站在后面,连皇上的脸都看不清,更别提说什么了,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跪拜起身,起身跪拜。 一套礼数下来,皇上终于转身破酒,喊道:“开猎!” 四周的侍卫应声而喊。皇上走下祭台,翻身上马,太子和各位王爷皇子紧随其后,一大队人随着皇上一声令下,浩浩荡荡地往林子里奔去。 男子去后,皇后吩咐搭台观看台。等第一场狩猎结束,皇上提了猎物回来,随后才可随意而行。 各人都忙碌起来了。 宁琪琪不能参加一场狩猎,便乖乖地和顾轻荷上了看台。 近中午,皇上便策马归来,他猎的第一只猎物是梅花鹿,后面还有野兔山羊许多,收获颇丰。 皇上尽兴而归,太子也不差,猎了一早上,皇上结束第一场狩猎,随后便由着各官家子弟自由狩猎。 胤帝高兴,吩咐把狩猎而得的猎物分给各营帐,太子效法。 宁琪琪听说可以自由狩猎了,不知多高兴,拉着顾轻荷就要去牵马。 “这第二场肯定还是有不少人的,我这骑术还不够熟练,我实在害怕。”顾轻荷说,“倒不如往后再推推,等人没那么多了,我再去岂不是更好?” “而且这是你的第一场,更要尽兴。我听说接下来各位皇子公子都要进行比试的呢,你不是一直想去吗?若是带着我,必定会连累你的。” 宁琪琪一想,也是啊,便点点头,说:“好,这回我就放过你,但你明天可一定要陪我去啊。” 顾轻荷郑重地点点头,宁琪琪这才去了。 宁琪琪刚走,小太监就把皇上赏得肉端来了,顾轻荷吩咐沉香把肉烤了。 肉还没熟呢,李怀清便派了小宫女来请人。 “肉还没熟呢,怎么这么就要过去了?”沉香不满道。 “想必是刚刚狩猎回来,正累着呢,正好想听曲了。”顾轻荷温声道。 “小姐……” “你不用跟着我去了,就在这里烤肉吧。”顾轻荷说,“三皇子我还能应付。”她心意已决,沉香不好勉强。 随着小宫女去到看台上,李怀清正卸了甲,斜靠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地喝着酒。 “殿下,顾四姑娘来了。”小宫女回禀。 李怀清抬眼,看见顾轻荷,他坐了起来,指着对面的一把琴,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坐那里吧。” “三皇子想听什么?”顾轻荷走过去坐在琴旁,试了试音。 “都行,我刚刚才狩猎回来,你弹个舒缓的,安眠的,让我舒服地睡会。”李怀清说。 顾轻荷点头,想了一下,挑了李怀清之前较舒缓的曲子来弹。谁知才刚弹几个音,便被突然闯入的声音打断了:“三哥,你叫我来何事?” 李怀瀛还穿着甲,满身灰尘,显然是刚刚狩猎回来,还未来得及换。顾轻荷一看到他,愣住了,连琴也忘记弹了。 “哎呀,我的太子殿下,”李怀清忙起来,“瞧你这满身尘土叶子的,怎么不换了衣服再来?” “来不及换,在你这换了也是一样。”李怀瀛说着便把身上的甲胄脱了,李怀清欲言又止,表情很是丰富。 顾轻荷连忙别过脸。 李怀瀛看着李怀清实现频频望向对面,转过身来,看见顾轻荷坐在那里,一时有点愣。 “这……”李怀瀛指着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李怀清嘿嘿笑道:“轻荷小姐琴艺卓绝,我邀请她过来弹奏几曲,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找你过来的。” 见顾轻荷别开脸,李怀瀛扔了手中的甲胄,说:“把外衣给我。”其实他此时穿着中衣,也并无失仪。 李怀清赶紧把外衣递给他。 穿上之后,李怀瀛才说:“顾四小姐,现在可以转过脸了。” 顾轻荷这才慌忙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李怀瀛挥挥手,“坐。” 顾轻荷这才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而李怀瀛寻了个位子坐下,脸色不好地看着李怀清。 “太子你怎么了?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李怀清问。 “三哥,你明知故问,春猎期间,中书令在京值守,你怎么就把顾四小姐带过来了?要是被父皇母后知道了,她该如何?”李怀瀛有些生气。 顾轻荷面上无甚表情,实则心里不住称是。 “轻荷小姐的琴实在是弹得太好,我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的……” “三哥,你太肆意妄为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父皇和母后发现的。”李怀清信誓旦旦地说。 李怀瀛知道现在再责备也于事无补,便软了语气说:“你记住,要保护好她。若是被人发现了此事,我饶不了你!” “放心!”李怀清知道他心里是不计较了,也坐了下来,忍不住委屈道:“真是见色忘义,看到轻荷小姐在这里,你就光顾着她了,竟连我也比不过了。” “三哥!你不小了。”李怀瀛黑着脸道。 “难不成我长大了你就不疼我了?” 李怀瀛无奈扶额,觉得头疼。 另一边的顾轻荷手足无措,不知这曲子是该弹呢?还是她人该走呢? 正在六神无主之时,三皇子发话了:“既然来都来了,就弹一曲吧。” 顾轻荷看看李怀瀛,见他点头,她才敢动手。 瞬时,优美动听的琴音在休息台间流淌。胤帝和皇后的休息台离得近,听了这琴音,胤帝觉得精神舒缓了不少,刚刚奔波劳累之后的身体也软和了下来。 他问:“这是哪里传来的琴音?” 皇后仔细听了,笑道:“这首曲子是怀情所作,名唤香檀,想必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胤帝点点头,说:“虽说他整日就喜欢摆弄乐器,玩弄音律,可今日这曲子听起来却颇为舒适,这弹琴之人的手也巧。” “应该不是他弹的,我倒也听过他的琴音,还有他门客的琴音,倒没有听过这样的。”皇后说。 李怀清喜好音律,每每寻得了什么好曲,什么好乐师,总要去给皇后献艺。久而久之,皇后多少知道他的喜好。 “怕是新得的吧。”皇后笑道,再看胤帝时,发现他已经沉醉其中了。 126 白鹿 宁琪琪尽兴而归的第二天,才带了顾轻荷去林中狩猎。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昨天无意间发现的,那里没有树,风景也美,很适合你这样的新手。”宁琪琪笑道。 “真有这样的地方?那你还不快点带我去?”顾轻荷催促道。 “好好好,那你可要跟紧了我啊,其实不远的。”宁琪琪说着便提了速度,顾轻荷勉强才能跟上。 果然不久后,穿过一片矮丛,便看见一个大湖,湖水碧绿,湖面平静,如同一块镶嵌在地面的绿宝石一般。 顾轻荷一时看呆了,不由自主地便停了下来。 宁琪琪见后面没了声响,回头看她,得意道:“看吧,我没有骗你。” “是,你果然没有骗我,这里真的好漂亮啊。”顾轻荷感叹。 “是啊,这片湖好像这片森林的瑰宝一样,轻易不让人发现呢。这样的好地方,别说是我们,平日肯定有许多珍贵动物前来喝水,咱们要是有幸猎一只,岂不好?”宁琪琪说。 顾轻荷却摇头,说:“所谓珍贵的动物,都是极为稀少和漂亮的,你若是一箭把它射死了,那它也就是一具尸体了,还谈何珍贵?” 宁琪琪细想之下,觉得也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把它活捉了带回去养着,不伤害它的性命。” 顾轻荷却还是摇头,说:“你说要是把你终日困在宁家那方寸之地,你会觉得开心吗?” “不会。”宁琪琪答。 “那便是了,你若是把这珍贵的动物活捉了养在身边,那它也是不会开心的。不管它们多么珍贵罕见,也唯有生活在这荒野丛林才会真正自由快乐。” 宁琪琪开始时皱眉,后来想通了,便展颜笑道:“姐姐说得极是,是我自私了,只顾着自己的开心了。” “你也是没错,本来各人的角度便不同。” “可是姐姐便能站在那些动物的角度替它们考虑,而我却不能,我比姐姐还差得远呢。这是事实,我得承认,不过我不会一直都比姐姐差,有些道理,有些事情,我会慢慢明白的。” 顾轻荷不由欣慰道:“这就是了。” “每次跟姐姐出来都有不同的收获,我真是好开心。既然咱们不能捉也不能杀,那便是看看也好。听说坤南山有一只白鹿,传闻是山神托身,若是能找到它,肯定能带来好运。” “这样的话你也信?” “信信又何妨?”宁琪琪笑道。 她才刚说完,便听见一阵说话声传来,紧接着便是隆重的仪仗朝这边走来。 “长公主,就在前面了,传说白鹿就是在这里喝水的。”不知是谁在说话。 顾轻荷觉得奇怪,不过听见这话,宁琪琪却极快地反应过来,率先下马。顾轻荷虽不明白何意,但也跟着下来了。 “看着阵仗,是长公主。”宁琪琪说。 长公主?整个大胤,唯一在宫中未嫁的长公主便只有肃阳长公主了,这位长公主颇得先帝宠爱,才能杰出,胤帝对她也颇为倚重。 果然,远远地看到了这片湖泊,肃阳便下了轿。 “果然是个好地方,不过看来是有人比咱们先发现了。”肃阳笑道。 宁琪琪赶紧上前行礼道:“臣女宁琪琪参见长公主。” “原来是琪琪呀,起来吧。”肃阳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顾轻荷,说,“少见你身边带丫鬟,今儿还是这么漂亮的。” “回长公主,这不是臣女的丫鬟,这是我的朋友,顾家四小姐。” 肃阳恍然点头,说:“我说呢,这般相貌和气质,不像是丫鬟。看样子,你也是听说了白鹿祥瑞的事情而来?可有什么收获呀?” “我们也是刚来,倒什么也发现。”宁琪琪说。 “既然如此有缘,那就一起走走吧。”肃阳笑道。 宁琪琪点头,跟在肃阳后面,她们后面,又是一队人,跟着看热闹的嫔妃和宗妇都过来了。 她们都走着,忽见眼前一道白影飞快掠过,转瞬即逝,若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 “是白鹿吗?”肃阳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马蹄声,胤帝从丛林中策马而出,他的身后跟着众皇子和侍卫。 看见了肃阳长公主等人,便停了下来。 肃阳长公主带头下跪行礼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胤帝看了看她,翻身下马,挥手道:“平身吧。” 肃阳等人起身,与此同时,胤帝身后众人也纷纷下马。太子和众皇子向肃阳行礼。太子比往常更端正严肃,平时放浪形骸的三皇子此时也乖巧地站在太子身旁。 而之前和顾轻荷素未谋面的大皇子李怀鸿生得高大威猛,神情凶煞,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害怕。 “难得见皇上和众皇子穿成这样,倒觉得与平时与众不同了呢。”肃阳笑道。 胤帝点点头,问:“你怎么会来此?” “我听闻这片湖有白鹿现身,白鹿又是山神托生,便想来看看。刚刚便看见一道白影闪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肃阳答。 “我也看见了,一道白影。”宁琪琪兴奋道。 “想必皇上也是因此而来吧?” “父皇,你看!”大皇子指着湖的另一边喊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只浑身雪白得无一丝杂质的鹿正站在湖边喝水。在夕阳的照耀下,好像一只通透的精灵一般。 大皇子这一喊,说白鹿猛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看见这般奇象,众人又惊又喜。 胤帝忙抬手示意众人别出声,顿时,湖边便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得只能听见微风吹过树叶晃动发出的声响。 胤帝心中惊喜,台步小心往前走,想要靠近一些。 偏在此时,夕阳没入地平线,整个山林黯淡了下来。尤其是这片湖泊,地势低,四周高大的树影笼罩下来,比其他地方要暗。 可也正是因为这昏暗,这只白鹿身上竟然幽幽发着白色的光芒,就好像山中的精灵一般,它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为了不惊着它,就连皇上也停止不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过了好一会,它大概是觉得周围没有危险了,便松懈下来,低头喝水。 胤帝这才又重新上前。 宁琪琪看着好玩,心中痒痒,也拉着顾轻荷悄悄地跟上前去。 这样掉脑袋的事,顾轻荷想阻止,可也怕惊了白鹿,又怕发出声响,更不敢有什么重的动作。 别说她想阻止而无奈,就连肃阳长公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琪琪越矩而无奈。 127 受伤 此时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那只白鹿身上了,谁也没有料到从密林深入窜出三支羽箭,破风而来。 大皇子是习武之人,最早发觉,立即发声警觉:“父皇小心!” 可是此时一支箭已射中胤帝胳膊。 顾轻荷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扑了出去,正好扑在了胤帝面前,肩膀生生挨了一支箭。 众人都靠得远,唯有宁琪琪靠得近些,情急之下,她踢起地上一枚石子,成功打掉了第三支箭。 胤帝受伤,侍卫立即将他围了起来。大皇子迅速翻身上马带了侍卫追了出去。 密林里一阵动静。 “皇上,你怎么了?”肃阳长公主率先上去扶住胤帝。太子李怀瀛指挥现场:“来人,快去请太医。此地不宜久留,速去请銮轿。” 胤帝手臂手上,血流如注,但素来身体强健,尚能支持。 周围虽乱,但还是李怀瀛指挥得当,稳了下来。 顾轻荷只觉得肩上一痛,便晕了过去。宁琪琪转身便看到她躺在血泊里,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上去抱住了她。 此时所有人都在紧张关心着胤帝的伤势,出来挡箭的顾轻荷却唯有宁琪琪记得。 很快,銮轿和太医都来了,胤帝很快便被送了回去。 宁琪琪还在抱着血流不止的顾轻荷哭,她拼命叫人,却没有人理她。 最后还是说李怀清过来,着人把顾轻荷抬了回去。 听闻胤帝受伤的消息后,猎场上下都乱了。皇后差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去给皇上诊治。 宁琪琪的营帐内却请不到太医。 沉香看到浑身是血的顾轻荷,吓得差点晕过去,幸好被宁琪琪扶着挺住了。 “父皇遇刺受伤,太医都在那里,现在去请根本请不到,请沉香姑娘赶紧帮顾四小姐止血。”李怀瀛着急道,“我马上得回去了,若是被人发现我不在,就不好了。” “你已经尽力了,快回去吧。”宁琪琪明白他的难处。 “宁小姐,我也只能帮小姐暂时止血,可是这箭入得深,若不及时拔出来,只怕小姐这个肩膀……”沉香说道一半便再也无法继续。 宁琪琪也是着急,现在太医请不到,又在这样荒郊野岭的地方,又无法请别的大夫过来。 该如何是好说? 正在她慌乱着急的时候,火光中匆匆走来一人。走近了才发现此人穿着太医朝服,见了宁琪琪,忙道:“宁小姐,微臣太医院周儒文,奉太子之命过来给顾四小姐诊治。” 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宁琪琪赶紧抓了他进去。 “你快点,快点,荷姐姐流了好多血。” 周儒文进去之后,吓了一跳,顾轻荷脸色苍白,浑身是血,那支箭还插在肩膀上。 他仔细看过伤口,伤得很重,伤口不好处理,可若是不处理,顾轻荷的这条手臂怕是不能要了。 周儒文叮嘱一番,便开始拔箭止血,箭一拔掉便是血流不止,顾轻荷的脸色更难看,宁琪琪更是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血水纱布。 折腾到半夜,顾轻荷的命终于是保住了。 末了,周儒文擦了擦额上的汗,松了一口气说:“总算是无大碍了,只不过今夜还需有人仔细看着,恐怕顾四小姐会发高烧,若是十二时辰内无碍,便真正无事了。” 他这么说,众人到底也松了口气。尤其是宁琪琪。 “周太医,多谢你了。” “宁小姐不必客气,受人所托,尽力而为。”周儒文说,“更何况顾四小姐有恩于我,我这也算是报答她了。” “小姐受了这样的重伤,我心中实在担心,周太医可否留下照看?”沉香问。 “我在旁边的帐篷里,小姐若有事可随时去找我。太子说了,今夜我只管给顾四小姐看诊。” “多谢周太医。”沉香忙跪下道,“您的恩情,沉香没齿难忘。” “姑娘不必多礼,快去喂小姐服药吧。”周儒文说。 沉香点头,忙去了。宁琪琪亲自送了周儒文出去。 皇帐此时已经安静下来,想必是皇上的伤势稳住了。想到这里,周儒文无奈地摇头。 他本来是来不了这地方的,是玉妃提携,才带了他来。皇上受伤,所有的太医都去了皇帐,太子也只能迪调他这样没有资历的小太医过来给顾轻荷诊治。 次日,胤帝醒来,伤势好了些,所有嫔妃皇子都在皇帐内候着了。皇后更是守了一宿。 胤帝醒来,由着皇后喂了吃食和药,精神终于好转了。 大皇子这才禀报:“父皇,昨日的刺客十分熟悉地形,轻功绝佳,儿臣无能,未能抓到刺客。” 胤帝闻言,挥挥手,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撤离,想必是有备而来,况且坤南山地形复杂,他们想逃也不难,不怪你。” “谢父皇。” “朕记得有一位宫女替朕挡掉了第二箭,她是谁?如今在哪?”胤帝又问。 当时在场的有长公主和诸位皇子。皇子中又只有太子和三皇子知道顾轻荷,而当时人人都关心胤帝的伤势,根本没人顾及顾轻荷的死活。 此时,反倒没有人出声了。 见此,李怀瀛站了出来,道:“回禀父皇,她不是宫女,她是,”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前大学士顾梦之之女顾轻荷。”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顾梦之这个名字实在是过于响亮。尤其是肃阳长公主,脸上变了好几番。 “竟是她!”胤帝感叹,“梦之走了这些年,他的女儿竟回来京城了。她现在如何了?” “儿臣昨夜已请了太医替她医治,只是如今仍昏迷不醒。”李怀瀛道。 胤帝看了一圈,见所有的太医都在这里了,便问:“是哪位太医诊治的?她病情如何?” 众太医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周儒文周太医,他说顾四小姐伤势严重,失血过多,所以至今昏迷,等她醒来便无事了。”仍旧是李怀瀛说。 胤帝听后,点头道:“好,你让他好好照顾顾小姐,另外再拨一些人过去仔细照看着。她救了朕的性命,是朕的恩人,朕要她务必活着!” “儿臣遵旨。” “当时那第二支箭直直地冲向朕的心脏,若不是她扑了过来挡在朕的前面,恐怕此时朕的心脏都被刺穿了,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好好地躺在这里说话?”胤帝又道。 “还有琪琪,朕记得第三支箭是她反应快挡掉的,她无事吧?” “父皇,琪琪是用石子挡掉的箭,她人并无大碍。只不过此时她正守在顾四小姐身边呢。”李怀清难得说了一句。 “好,琪琪护驾有功,等朕回京之后,不,朕即刻就封她为县主,封号便定为挽诚。” 皇后笑道:“皇上圣明,宁家满门忠义烈士,如今琪琪承袭家风,倒有威远将军的几分忠贞,太后早就有意要封她为县主,如今时机正好,也算全了太后的心意。” 胤帝点点头,看了看众人,又道:“朕这次受伤,太子安排周全妥当,不负朕望,很好。” “父皇过奖了,这都是儿臣该做的。”李怀瀛恭敬道。 “好了,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告退,皇后依旧留了下来,胤帝却道:“朕知道皇后守了一夜,快回去歇着吧。” “皇上,臣妾无事。” “皇后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可别到时候朕还没好,你便又熬病了,这里自有宫女太监伺候,他们自会尽心尽力。” 皇后知道不可违抗圣意,便道:“既如此,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告退了。” 胤帝点头。 128 苏醒 昏迷了一天一夜,顾轻荷是在傍晚的时候醒的。沉香一直守在她身边,她一醒来,便看见沉香。 “小姐,你醒了!”看见她睁开眼睛,沉香又惊又喜,“小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顾轻荷觉得左肩很痛,左手抬不起来。 “小姐,你的左肩中了箭,伤口很深,周太医说要好好静养,不能动。”沉香心疼道。 “沉香,药熬好了,荷姐姐醒了吗?”宁琪琪刚说完,便看到顾轻荷醒了,马上放下了手中的药,奔了过来。 “荷姐姐,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宁琪琪说着说着眼中的泪便掉了下来。 “我没事。”顾轻荷的声音十分虚弱。 “沉香,快去请周太医过来看看。”宁琪琪又说。 沉香这才醒起,赶紧去请了周儒文过来。 在周儒文把脉的时候,这帐篷里挤满了人,太子和三皇子都过来了。 周儒文把过脉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小姐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定时换药,内服补血益气之药。” “那我的手还能恢复如初吗?”顾轻荷担心地问。 “需要慢慢恢复,具体还要看恢复结果,微臣不敢断言。” “那……我还能弹琴吗?”顾轻荷又问。 周儒文静默了一会,才说:“小姐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又伤到了筋骨,能救回性命已是幸运。日后恢复恐怕也不能提重物,至于弹琴,微臣也说不准。”周儒文说得委婉。 可是顾轻荷却听懂了,日后若是像以前一样弹琴,怕是不能了。她的一身琴艺都是映柠所教,她能到今日,得两位皇子的青睐,也是依靠这一身琴艺。若是琴艺再不能如初,该如何地讽刺? 这么想着,她眼角的泪便下来了。 “荷姐姐,你不要太伤心,好好养病才是。”宁琪琪安慰道。 “是啊,小姐,弹琴的事咱们日后再说吧,周太医不是说还不一定的吗?”沉香也道。 “若小姐好好调理,说不定可以恢复如初。”周儒文道。 “多谢周太医了,先下去吧。”李怀瀛吩咐道。 “是,微臣下去给小姐开方子。”周儒文退下了。 宁琪琪赶紧把刚刚端过来的药喂给顾轻荷。 “这可怎么办呐。”李怀清叹道。 李怀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她才刚醒过来了,别打扰她休息了。” 李怀清点点头,跟着他出去了。 一出外面,李怀瀛便埋怨道:“若是你不把她带过来便没事了,这回可好了,她的手若是无事,我就不追究,她的手若真是有事,我不会饶过你的。” “我怎么知道父皇会遇刺?我又怎么知道父皇遇刺她会扑了过去挡着?当真是个傻子,她一个弱女子扑过去做什么?不过,幸好有她,父皇才没事,若是父皇有事,这天下还不知道要多乱呢。咱们李氏一族亏欠她的。” “她当时怕也没想这么多,此事不管怎么看都有些蹊跷。”李怀瀛说。 “是啊,不管也是我的错,干嘛要带她过来。唉,这次真是我错了,以后我会照顾她的。” “她是我的秀女,你照顾什么?” “我如何就不能照顾了?她还没成为你的妃子呢。” “迟早会是。”李怀瀛没好气道。 此话噎得李怀清一怔,没再说话了。两人便这样闷闷地回去了。 胤帝遇刺之后,周围的守卫更加森严了,即便如此,皇后依旧不放心,觉得此地危险不可久留,等胤帝的伤势好了一点之后,便安排回京。 顾轻荷的伤势依旧严重,若是皇帝都走了,那这里就更加不安全了,而且偏僻荒凉,医药也跟不上。 回京那日,她被颠簸得厉害,伤口又恶化了。 听闻她受伤,顾府中人都吓了一跳,紧张地准备着。顾轻荷刚回来,胤帝便派人赏了好多药品,还专门派了太医过来看诊。 她救驾的事情一早就被传扬了出去,如今人人皆知,人人都在议论。 许多人借着探病的由头来顾家攀关系,不过都被顾老夫人回绝了,说是顾轻荷伤势重,太医吩咐要静养,不便见客。 事实也确实如此,顾轻荷肩上的伤严重,而且回京之后又恶化了,幸好周太医医术高明,再有皇上赏赐的贵重药物加持,她总算是慢慢好起来了。 顾轻荷病重的日子,顾曼宜天天过来看她。今日如常。 不过今日顾轻荷已经能下床了,只是左手还是不能用力。 “小姐,周太医说这个还需慢慢调养,急不得。小姐不用担心,将来肯定会恢复的。”晴衣说。 她如今脸色才好了一些,顾轻荷刚从坤南山回来的时候,她听说那事之后,一脸凶恶,恨不得马上提剑冲进宫去杀了李怀清。 一转头,看见顾曼宜来了,晴衣笑道:“三小姐又来啦,快坐吧,今天咱们小姐的精神好多了。” 顾曼宜点点头,示意喜儿把带来的东西给晴衣。 “这是祖母之前赏的山参,拿来给你补身子。”顾曼宜说。 顾轻荷觉得奇怪,虽然她身体受伤了,可脑子却还是清楚的,笑道:“多谢三姐姐了,晴衣,收下吧,快给姐姐沏茶来。” 晴衣应下,马上去沏茶。 不一会,茶上来了,顾轻荷便道:“你们都下去伺候吧,我和三姐姐说说话。” 于是,屋子里的丫鬟都下去了。 见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二人了,顾轻荷才悄声问:“那山参是陆啸拿来的?” “你猜到了?”顾曼宜放下茶盏,大方承认道:“不错,是陆啸拿过来的,只是这是三皇子专门让他送过来的。” “是他。”顾轻荷提到他就没好脸色。 “想必是心中愧疚,想补偿,也想道歉,但你如今已经是太子的秀女,他终究是不方便直接登门亲自道歉的了,也只好通过这种方式跟你道歉了。”顾曼宜说。 “那又如何?我这只手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不过,我也不怪他,俗话说绝境逢生,祸福相依,虽然我受了严重的伤,但是我也得到了这样的好名声。”顾轻荷说。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就怕你想不开。”顾曼宜微笑,又叹气道:“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伤的不是右手,不然你这一手的字就真的可惜了。” “是啊,或许是父亲在冥冥之中保佑我罢。”顾轻荷说。 “对了,皇上赏了好多东西,太后和皇后也均有赏赐。太后和皇上还特意吩咐了等你好了之后就进宫去谢恩。指不定到时候还有更大的赏赐呢。”顾曼宜笑着说。 “御赐之物必定都是贵重的珍品,姐姐可喜欢什么?我借花献佛,送给姐姐,就当是送你的新婚之礼。” “那我可要好好挑选了。” “嗯,不管姐姐挑中什么,我都舍得。对了,姐姐的嫁妆准备好了吗?”顾轻荷问。 提到这个,顾曼宜脸上神色奇怪。 129 成亲 “我只是个庶女,纵然有祖母从中周旋,为我出力,可终究还是比不上陆家的聘礼。”顾曼宜说。 “祖母是最重顾家颜面的,我知道她会帮你,可她一人能力终究有限。难道大夫人就完全没有表示吗?”顾轻荷问。 顾曼宜勉强笑道:“四妹妹,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吧,其实我也不在意这些了,什么颜面不颜面的,终究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陆啸对我好就行了。你瞧,陆家这么大的排场,这么周全的礼数,给足了我面子,可见陆家是认可我的,陆啸他心里是有我的,这就足够了。” “姐姐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希望我能在姐姐大婚之日好全,到时候定要好好吃上一杯喜酒。” “我巴不得你如此呢。” 说了一会话,顾轻荷喝药的时间到了,顾曼宜不便打扰,便先回去了。 三月十五,顾曼宜大婚之日,顾轻荷的伤好多了,手臂虽然活动不灵活,但好歹表面看上去不影响形象了。 虽然顾曼宜之前千叮万嘱,但顾轻荷还是早早地便打扮好,去找顾轻荷。 今日的顾曼宜特别漂亮,化了最好看的装,穿着红嫁衣,美艳不可方物。原来之前一直穿着素净的她穿起红嫁衣竟是这般漂亮。 看到她,顾曼宜忙说:“你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又过来了?这里有别人帮着呢。” “我就过来看看,看着姐姐出嫁。”也看看别人出嫁的模样。 “那刻说好了,你什么也不许干。沉香,看好你家小姐了。”顾曼宜此时真正像了一个姐姐,一个主妇。 “奴婢知道了,请三小姐放心。”沉香乖巧答,“便是三小姐不说,奴婢也是知道的。” 顾曼宜这才放心地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摆弄。 梳头的老嬷嬷从外面进来,笑脸盈盈地过来给顾曼宜道喜。然后拿着梳子,一边梳头一边念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就连梳头也包含了这样美好的愿景。 “妹妹祝愿姐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顾轻荷不由道。 “谢谢,等你出嫁那日,我也把这句送给你。”顾曼宜笑道。 此时的她,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珠翠满头,穿上红嫁衣,当顾曼宜站在铜镜前时,她便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姐姐真好看。”顾轻荷由衷道。 “是啊,奴婢从未见小姐如此漂亮,今天小姐便是全京城最美的新娘子了。”喜儿开心道。这次顾曼宜出嫁,便只带了她走。 顾曼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的红晕比那胭脂还好看。 “妹妹,你若是打扮上,穿了红嫁衣,肯定比我漂亮百倍千倍。如今姐姐先出嫁了,就希望你也能寻到一个如意郎君,穿上这红嫁衣。” “多谢姐姐美言了,希望如此吧。” “三小姐,吉时已到了。请出去吧。”老嬷嬷提醒道。 顾曼宜点点头,走之前她抓住了顾轻荷的手,说:“四妹妹,你好好养病,在这府中一切小心。你想要知道的、得到的,都会成功的。” 顾轻荷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却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陆啸早就在外面候着了,顺怡伯府的排场还是那么大,那动静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顺怡伯府的世子迎娶世子夫人。 新娘子出门,顾曼宜拜别父母,然后由顾玄平兄弟送出府门,上花轿。 顾轻荷因着伤势未好,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上花轿。 喜娘喊道:“起轿!”锣鼓声响起,一路热热闹闹地走出明正街。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人多到占了半条街。 那日陆府来下聘,一百零百抬聘礼摆满了整个顾府前院。如今顾曼宜出嫁,一百零八抬聘礼排到了街尾。 人人皆感叹,不亏是顾家,就连庶女都有此排场。 锣鼓声渐远,晴衣才匆匆忙忙跑过来,喘着气说:“小姐,三小姐顺利出门了,一百零百台,一台没少,一台也没多。” 顾轻荷笑道:“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奴婢不过是跑跑腿,还是要感谢宫里的主子,多亏了他们的赏赐。”晴衣顽皮地说。 “以后这事就不要提起了,免得别人嚼舌根。”顾轻荷说。 “知道了。” “好了,咱们回去喝喜酒吧。” “好嘞。” 今天热闹了一整天,顾轻荷才刚静下来没多久,便听见外面吵闹声又起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问:“外面怎么了?” 沉香答道:“是二公子过来了,两人在陆家喝了不少酒,大公子倒是安静地回沁竹院了,二公子却不知为何跑来这里发酒疯了。” 闻言,顾轻荷开门出去了,果然看见顾玄安在她的院子里发酒疯。 见了她,便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顾轻荷伤势未好,晴衣赶紧挡在她面前,说:“二公子,咱们小姐的伤还没好呢,你不要过来。” “我又不碰她,你着急什么?”顾玄安带着醉意说,“四妹妹,我跟你说,今天三妹妹出嫁,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点难受。都说借酒能消愁,可我都喝了这么多酒,怎么一点都不见效呢?” 顾轻荷笑道:“二哥难道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吗?” 顾玄安懵然摇头。 “二哥真是喝醉了,沉香,去煮点醒酒茶来,晴衣,不碍事的,二哥不会伤害我的,扶他进来坐。”顾轻荷吩咐道。 晴衣这才去扶顾玄安,谁知后者却甩开她的手说:“我不进去坐,进去屋里难受。” “也罢,晴衣,就扶他去葡萄架子那里吧。二哥今晚有心事,我陪他好好聊聊。”顾轻荷说。 葡萄架子是她刚入府时搭的,那时还光秃秃的,如今都绿叶如盖了。 晴衣无奈,只能把人扶到葡萄架子下面,不放心离开,便说:“那奴婢也要陪着小姐。” 顾轻荷点点头。 顾玄安坐在葡萄架下面,抬头便看见绿叶如盖,月光从叶子缝隙间落下,留了一地斑驳。 “这个地方好啊,好!”他叹道,“我要躺在这里,我今晚要躺在这里!” “好,都依二哥。”顾轻荷温声道。 此时,沉香拿来两条毯子,披了一条在顾轻荷身上,另一条让晴衣盖在了顾玄安身上。 “奴婢怕夜里凉,便拿了两条毯子来。”沉香说。 “还是你细心。”顾轻荷道。 “二公子今儿这是怎么了?往日见他喝醉也没这样过。” “二哥是性情中人,三姐姐出嫁,他亲自送着自己曾经日夜相伴的妹妹,心里自然不好受。”顾轻荷叹息道。 “又为她高兴,又觉得自己难受,二哥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心里不知该如何矛盾呢。” “难为二公子了,奴婢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沉香道。 “去吧。” 130 谈心 今日是十五,也是月圆之日,是个好日子。顾曼宜出嫁,去了陆家也要圆圆满满的。 顾轻荷想自己出嫁那天会是什么日子呢?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月圆之日?只要发生在这一天的喜事多了,或许她在这一天晚上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顾玄安自从躺在了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便一直盯着头顶看,月亮也见不到,只能看见漆黑的叶子和缝隙里的月光。 许久,他才说:“四妹妹,你今天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三姐姐如愿出嫁,将来她会幸福的,所以我很高兴。” “是吗?人人都如此,可是我却觉得有些失落。”顾玄安说,他坐了起来,看着顾轻荷认真道:“我知道她会幸福的,我知道陆啸这个人的为人,他是真的喜欢三妹妹,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提亲。” “三妹妹嫁给他,会幸福的,至少陆啸会护着她,爱她。还有陆夫人,她很喜欢三妹妹,曾经多次跟别人问起过三妹妹,想必将来不会为难她。” “是啊,难道二哥还有什么担心的吗?”顾轻荷问。 顾玄安摇头,说:“我什么都查过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顾轻荷心中恍然大悟,在这之前,顾玄安对顾曼宜表面上是一点也不上心的。可她毕竟是他的亲妹妹,还有前面甄家的事情更是让顾玄安这个哥哥惭愧。 所以,在和陆家这门亲事成之前,他仔仔细细地调查了所有的事情,确认了所有的危险,排除了所有的障碍,为的就是让顾曼宜顺顺利利安安心心地嫁入陆家,将来也能在陆家过得好。 这仅仅是一个哥哥的关心和责任。 顾玄安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二哥,我知道你为三姐姐做了很多,她会幸福的。”顾轻荷说。 “我知道。”顾玄安闷闷地说。 “既然你知道,为何今晚还喝了这么多酒?还闷闷不乐的?” 顾玄安抬头看天,说:“因为我想到既然三妹妹嫁了,那你将来也要嫁的。而且我知道祖母和父亲已经把你的名帖报入宫了,你将来或是要进帝王家的吧。” “这也好啊,祖母说咱们顾家在后宫有人,以后二哥在前朝也容易一些。”顾轻荷说。 “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若是进去那里,我还不如希望你找个踏实平凡的人家嫁了呢。我跟父亲争执过,可是祖母执意如此,我拗不过祖母,我不能不孝。” “妹妹都知道,二哥尽力了。”顾轻荷安慰他。 顾玄安长长地叹气,道:“我不愿你去那地方,可我无能为力,可见是我能力不足。” “你说,你要是真去了那种地方,我该怎么护着你才好?”顾玄安带着哭腔问。 “三妹妹嫁入陆家,我还可以提前为她打点好一切,她若在陆家受了欺负,我马上就能去揍陆啸那小子。可若是你在宫里受了委屈,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只怕我闯不进去。” 听到这里,顾轻荷眸中清泪落下,她抬手悄然拭去。若说这世上真有人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对她好,除了父母亲,便只有顾玄安这个哥哥了。这也是她来京城最大的收获,不管她强大与否,她在他眼里都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妹妹。 “二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四妹妹,二哥也希望能保护你呀。” “二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顾轻荷道。 许久许久,他再没有声响了。 沉香端了醒酒茶过来,看见两人静默着,便小声道:“小姐,醒酒汤煮好了。” 晴衣靠近顾玄安,然后抬头小声道:“嘘,二公子已经睡着了。”此时她的神情动作都十分温柔了。 “快让人送回房间里休息,别躺在这里凉着了。”顾轻荷吩咐道。 晴衣立刻去静安院请人过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顾玄安送回去。 可是那晚顾轻荷却是睡不着了。 三日后,陆啸带着顾曼宜回门,两人喜气洋洋的。顾曼宜的穿着打扮都不同了,以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如今是温柔貌美的少妇。 她先去松晖院见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然后回从前住的倚梅院见生母赵姨娘,最后才过来清辉院看顾轻荷。 她刚进门,顾轻荷便道:“可算是把姐姐盼来了,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提起陆啸,顾曼宜脸上染了害羞,道:“他对我极好,你放心。二哥今天一见到我也是问这个,可让人害羞了。” 顾轻荷忍不住笑道:“你不知道,你出嫁那天晚上,二哥喝醉了酒,回来了在我的院子里发酒疯,嚷嚷着不让你嫁呢,不舍得你离开。” “真的?”顾曼宜惊讶道。 “自然是真得。”晴衣帮腔道,“第二天府中上下都传遍了。” “二哥平日倒不像这样的人。”顾曼宜说。 “他这是真情不露,其实自从上次甄家的事之后,他就紧着你。就拿陆家来说,哪怕是相处多年的好友,哪怕是勋贵的伯爵府,在你出嫁之前,他也是查了又查,一切都安排妥帖了。那夜,他还说若是姑爷欺负你了,他就提刀去顺怡伯爵府找他拼命!”顾轻荷说得有模有样。 顾曼宜吃了一惊,心中却是暖暖的。 “只是二哥平常不会说,有些事只做就好了。所以只有我来说了,不然他可都白做了。”顾轻荷笑道。 “这回真是要谢谢他,替我如此周全。也谢谢你,我知道那一百零百台嫁妆是你给我添全的。只是你是从哪里得的东西?莫不是二婶婶给你留下的嫁妆?”顾曼宜担心问。 顾轻荷摇头,道:“自然不是,母亲没留下什么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宫里赏赐的,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便拿了些给你,左右是宫里的东西,你收着就是,不必言谢。” “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这府里竟有对我这样好的人。” “不及二哥的千分之一。”顾轻荷笑道。 “小姐,快别站在门口说话了,沉香在里面备了好茶呢。”晴衣提醒道。 “瞧瞧我,见了姐姐,竟高兴得都忘了礼数。” “哈哈哈……” 131 谢恩 四月初,北靖的使团便抵达京城,听闻这次使团中还有一位公主,是北靖皇帝的亲女儿。 使团一入京,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都在议论这位北靖公主。 这位公主原是北靖皇帝最宠爱的六公主,听闻娇俏伶俐,十分聪慧,不仅长得貌若天仙,而且文武双全,是北靖皇帝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儿。 谁都知道此次北靖战败,使团入京是过来谈判的,但如今使团中有一位公主,就不由让人猜想北靖皇帝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晴衣问。 “多半是起了和亲的心思吧?”沉香说,“不然这么疼爱的女儿也不会派到这里来。” “既然要和亲,何必要最疼爱的六公主呢?”晴衣不解。 “这样不正表明了北靖皇帝的诚意吗?”顾轻荷说。 “只是不知北靖属意哪位皇子?” “眼下不是太子正在选妃吗?这个时候挑得真是好。”顾轻荷说,抬手掀了车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到宫门口了。 晴衣也往外看了一看,高兴道:“到了,小姐,咱们真要进宫去了。” 顾轻荷点点头。 “今天是小姐进宫谢恩的日子,可不要再说其他什么了?进了宫都小心谨慎一些,切勿惹了祸。”沉香慎重道。 “咱们怕是不能进去吧?”晴衣说。 果然,马车停在了朱雀门,她们就在那里候着,太后派过来的姑姑只带了顾轻荷进去。 跟着姑姑穿过道道宫门,绕过层层宫墙,顾轻荷终于走到了慈宁宫门口。 贞若姑姑带了她进去,太后和皇上皇后都在殿内坐着。 “太后,顾四小姐来了。”贞若道。 顾轻荷忙跪下行礼道:“臣女顾轻荷拜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皇后,给太后、皇上、皇后请安。” “快起来给哀家看看。”太后道。 顾轻荷跟进起身,抬起了头,今日略施粉黛,穿着清新,倒似那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可人。 太后看了,不住地点头,道:“不错,是个标致的人,真是人如其名,如荷花一般清丽脱俗。” “是啊,人漂亮,心肠也好,那日若不是她挡在皇上身前,只怕皇上要凶多吉少了。”皇后也夸道。 “太后、皇后谬赞了,那都是臣女应该做的,皇上是真命天子,自有神明保佑,臣女不过是挡了一箭,让皇上少受些苦头罢了。” “真是个谦虚的好孩子,快坐吧。”太后指了旁边的位置。 顾轻荷却跪下道:“臣女今日是来叩谢太后、皇上和皇后的皇恩的,三位主子赏了臣女无数东西,又恩赏了臣女父亲母亲,臣女实在感激。” “你父亲本就是太子太傅,当年朕准他去苏阳任职,可没撤了他这个职位。他当年便有能耐,帮了朕不少,如今他故去,而你救驾有功,朕让他官复原职也是理所当然。”皇上道。 “臣女叩谢圣恩。” “快起来吧,别总是跪着,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呢。”太后关心道。 顾轻荷这才起来了,说:“回禀太后,臣女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不能提重物,不过周太医说已无大碍,剩下慢慢恢复便可。” “如此就好,日后就让周太医定时去给你诊脉,等你真正好全了才行。” “臣女谢太后恩典。” “听闻你父母都不在了,如今是居住在中书令的府中,可好?”皇后问。 “大伯父对我极好。”顾轻荷答。 “如此便好,也是怪可怜的,年纪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往后你就多入宫陪陪哀家。”太后道。 “是。” 又说了一会话,三位主子又赏赐了好些东西,便让顾轻荷出去了。 顾轻荷走后,太后才说:“哀家想着倒不如让她借此机会进宫住着,也正好陪着哀家。” “母后不必着急,等她入了东宫,还不愁没有机会来给您请安吗?”皇后笑道。 “虽说她名册在内,可到底还是要看瀛儿喜不喜欢,这到底是他选妃。”太后道。 “母后有所不知,当日这顾四小姐的名册递得晚了些,险些没放进去,是瀛儿亲自把她的名字加在了上面。所以后来这礼官才把她的名册找了出来,不然呈到我和皇上手上的那份名单可就没有她的名字了。” “是吗?”太后笑道,“这样就好。” “如今朕追封她的父亲母亲,抬高她的身份,也是为了让她顺利入东宫。”皇上也道。 太后听后,满意地点头。 能入东宫便成,至于是不是太子妃,他们倒不在意。 太子妃的人选,顾轻荷的家世是肯定够不上的。在皇后心中,唯有郑国公府的小姐郑璇才是最佳人选,且不说她人品如何,这郑国公府背后的权势才是皇后真正想要的。 皇后母家是书香门第,其父亲如今是弘文馆馆长,虽说一生学生无数,可到底也有文人的骄傲,不管如何都是不肯拉帮结派的。 如今大皇子得势,德妃母族日渐壮大,便是皇上也要给几分颜面。若是太子没有一个得力的家族支撑,那他的太子之位就显得不稳固。 而郑国公府显然就是一个能够与夏家相抗衡的。 除此之外,便只有辰王府和顺宁侯府了。只可惜顺宁侯府家的小姐不可入宫,顺宁侯府也发誓一生只效忠皇帝,做一个纯臣。 辰王府更不必说,所有势力把持在辰王妃手中,自顾梦之离开京城之后,辰王府便连曾经辛苦扶持上来的顾家也不屑一顾了。 如今胤帝正值壮年,辰王府更不会随意结派,惹胤帝不痛快。 唯有郑国公府有意愿做太子的身后盾。 这样的机会,皇后自然不会放过。 等了许久,沉香和晴衣才见到顾轻荷出来了,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奴婢还担心小姐会在里面说错话什么的呢。”晴衣迎了上去。 “怎么会?小姐可比咱们伶俐多了,断不会说错话的。只是小姐这回出来,竟又多了这么多的赏赐。” “是啊,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不好拒绝,便带回去放着吧。”顾轻荷说,“走吧,咱们快回去吧,祖母怕是在府里等急了。” 两个丫头点点头,三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132 使团 北靖来的使团住在了上京官家驿馆,除了初到那日主使入宫觐见过皇上之后,往后便由鸿胪寺和礼部与来使商谈。 北靖这次派来的主使是能言善辩的那布川,在北靖那可是言官之首,曾帮北靖出使多次,功绩显著。 这一阵子礼部和鸿胪寺专门派了人轮番与北靖来使多次商谈,可是几次下来之后,双方不仅没有谈拢,还差点就打起来了。 都说北靖蛮荒之地,子民也多蛮横,说不过之时,就动手。大胤自然也不甘被辱,自己分明打了胜仗,这时不嚣张实在对不起死去的将士。 幸好谈判桌上没有武器,不然就有人员伤亡了。 一来二去的,始终都无法谈成条件。 顾玄平年后才刚上任的礼部郎中,这回得礼部尚书重视,参与商谈,每日早出晚归,比平常更甚。 如此几日下来,整个人都熬瘦了。 顾老夫人见此,心痛不已,每天晚上吩咐炖了补汤送去给顾玄平。 除此之外,那位被街头巷尾的老百姓议论纷纷的六公主端庆却是不见声响。自从来那日住进了驿馆,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过。 因此,北靖这次出使的意图着实让人难解。 顾轻荷自顾在家养病,按照周儒文的吩咐,好好做复健,手臂倒是能用上力了。 宁琪琪自从被封了挽诚县主之后,愈发活泼了,如今身份贵重,又得太后皇上的宠爱,那是想干什么顺心顺意的。 只是骑马的事情她再没找过顾轻荷,都顾着顾轻荷受伤的手。 “小姐,挽诚县主来了,说是要给你送生日礼物了。”晴衣叫道。 她的声音刚落,宁琪琪便从门后走了进来,说:“荷姐姐,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四月十二是顾轻荷的生日,宁琪琪自然是要头一个送礼物的。 顾轻荷从屋里出来,看见宁琪琪亲自端了个大盒子,便笑道:“是什么呀?” 宁琪琪神秘道:“你猜猜。” 顾轻荷摇头,说:“我不猜,你这么鬼灵精怪,我肯定猜不着了。” “切,没意思,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宁琪琪笑着打开盒子,把里面的衣物拿了出来,抖开摆在顾轻荷前面,说:“这可是我专门吩咐人给你做的骑装,这料子可是塞外进贡的,寻常的刀枪都刺不进,还给绣上了荷花,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顾轻荷看见那上面精美的荷花,开心笑道:“自然是喜欢的了,知道我刚好缺这么一件衣服,又这么细心地绣了我最喜欢的荷花,我真是高兴。” “姐姐开心就行,我不会那些寻常女儿家的东西,便只要挑我最熟悉的来送了。”宁琪琪笑道。 她刚说完,外面便来传,说是顺怡伯爵府的少夫人派人送了礼物过来,顾轻荷赶紧让人把东西拿进来了。 是一株鲜艳的珊瑚,具体什么来头便不得而知了,可是看上却是十分好看。 顾轻荷去年及笄,大大操办了一次,今年肩伤未好,又遇上北靖来使,太子选妃之事,便不在府中设宴了。 但是交好的小姐都遣人送了礼物过来,其中就属辰王府的最贵重。 辰王府财大气粗,是旁人比不得的。 顾轻荷将这些礼物都一一收好,沉香便拿着一个包袱从外面进来,说:“尘寰居让人送了些茶叶来,说是祝贺小姐生辰。” 顾轻荷看了看那包袱里的东西,是一些花茶和春茶,都是新鲜的。 “拿进去吧,”她道,又叫了一声晴衣:“晴衣,你陪我去一趟尘寰居,陪我去看看今年新进的茶叶,顺道把之前的账结了。” “好嘞,小姐。”晴衣很快便过来了。 两人结伴出门。 许久未见东方译了,不知他如何了。 入京一年了,再次走在曾经陌生的街道,顾轻荷心中百感交集。这次北靖使团入京,她千万要抓住这次的机会。 来到了熟悉的厢房,只不过等在里面的不是东方译,而是魏长修。 顾轻荷愣了一下,说:“为何是你?” “是我不行吗?”魏长修转过身来,“东方译有点事要耽搁一下,所以我们只好过来先陪你一下咯。” 顾轻荷点点头,在对面坐下,看着窗外。 “你为何总是对我如此冷漠呢?”魏长修问。 顾轻荷摇头:“我没有。” “还说没有,每次见到我的那个脸总是冷着的绷着的,总不会笑。若是你见到我像见到太子一样,不,哪怕只有两三分笑意我睡觉都要笑醒了。” “谁让你如此不正经。”顾轻荷没好气地说。 “我这是风流,你懂不懂,别的女子可都喜欢着呢。”魏长修道。 “那别的女子三千种笑脸,难道你还不知足吗?” “……” 魏长修安静了一会,又撑着脸道:“如今你也终于要入宫选妃了,心里可高兴?” “为何不高兴?多少女子盼着望着要进宫呢。” “是啊,若不是北靖使团来京,恐怕你如今就是太子妃娘娘了,我怎么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呢?”魏长修叹气道。 “行了,你妹妹难道没上报名册吗?” “不是不报,是不能报。我应该跟你说过顺宁侯府还有一位嫡小姐吧?她生前也是宫里的娘娘,因着她的原因,明珮不必入宫,反正她也是不会入宫的,她的心思呀,不在那位太子殿下身上。”魏长修道。 顾轻荷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在说什么?”东方译推门道。 “没什么,聊了些家事,既然你来了,那我就滚啦。”魏长修看见他,很自觉地就把位置让了出来,还很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东方译在她对面坐下,喝了茶,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到底调查到了什么?既然如此好心情。”顾轻荷问。 “是有一点东西,不过是些细枝末节。”东方译说,“北靖此次的使团倒真的是奔着谈判而来的,不过那位六公主却有点奇怪。”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顾轻荷笑道。 “这位六公主虽然明着并没有出门走动,但是暗地里却与肃阳长公主见过一面。” “她们见面聊什么?”顾轻荷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六公主文武双全,她此次前来,定不会就这么回去的。” “是啊,就不知道她会使什么招了。不过北靖是战败国,这次两国谈判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显然是他们在拖延时间,或许他们是在等一个时机。” 顾轻荷又问:“鱼胶白的事情可有线索?” 东方译摇头,说:“我找机会翻了北靖所有人的住处,没有发现鱼胶白。” 他这么说,顾轻荷心中微微叹气。 “不着急,既然他们有意拖延时间,也正好给了我们机会。”顾轻荷说,“这位公主不简单,让人盯着。” “我明白的。只是你,为何那样做?你这只手难道不要了?”东方说。 133 请求 顾轻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说:“这件事不是传闻那样的,人人都说我是主动扑上去为皇上挡箭的,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刹那我是被人推出去的。” “被人推出去的?”东方译大惊。 顾轻荷点头,说:“有人想让我死,但是当时站在我身边的便只有琪琪,我相信她不会这么做。如果不是她,那便只有长公主的人了。” “长公主身边的人不容易查。”东方译说,“幸好你没事,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一一查清长公主身边的人的。” 顾轻荷却摇头,说:“这件事查不了,若一不小心还会打草惊蛇,若是惹到了长公主便不好了。不管那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推我的,总归我如今性命无忧。往后注意便是。” 东方译点头,道:“我以后替你注意着长公主便是了。” 顾轻荷点点头,她觉得若是真是长公主的人推的,那多半是想用她的命换皇上的命,虽然手段有些不能见人,但在意料之中。 她当时看上去便是一个宫女,一条贱命,死了便死了。 安静了几日,北靖六公主终于请求入宫面圣。与此同时,太后一道懿旨让顾轻荷入宫陪伴几日。 能得太后如此宠爱,是顾家始料未及的。尤其是顾白氏,她本以为像顾轻荷这样的人,只能够入东宫为妾,更不可能得太后皇后的重视。 谁知太后这一举动,倒是让她意外。 这样一来,顾白氏坐收渔翁的打算泡汤了。 顾轻荷得了旨意,一边着人收拾东西,一边心中做些盘算。 这宫里的情况她不熟悉,太后这道旨意,与其说是对她的宠爱,倒不如说是把她置在危险的牢笼之中。 那深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临行前,顾老夫人特意请了她过去说话。 莫不是一些要听太后的话,宫里的规矩多,让她少说话少管事,只陪着太后便是。 顾轻荷一一应下,第二日便随马车入宫了。 太后命人把慈宁宫后面的凤琴馆给收拾出来给她住了。她入住当天,依照规矩要去向太后请安,只是太后身子不适,便免了。 次日,她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慈宁宫正殿倒是坐满了人,听闻北靖的端庆公主要入宫请安了。 她进去之后发现皇后也在,便跪下请安:“臣女顾轻荷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 “你来了,起来吧,赐座。”太后吩咐。 顾轻荷便在一旁坐下了,她才刚坐下,宁琪琪便进来了,她看见顾轻荷,特意朝她眨了眨眼睛。 “琪琪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宁琪琪甜甜道。 “你来得真早,怕是早就起来了吧?”太后笑道,知道她是从宫外进来的。 “不算早,我还怕太后等急了呢。”宁琪琪笑着说。 “总是这样宫里宫外地跑,倒不如和轻荷一样,搬到宫里来,这不就方便多了吗?”太后说,“以前你总是说这宫里闷,这回有她陪着你,你还是不肯吗?” 听到太后这么说,顾轻荷期盼地看着宁琪琪,若是她能入宫相伴,倒也是好的。 听此,宁琪琪笑了,说:“太后您是知道我的,我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受不了这宫里的规矩,要是冲撞了哪位娘娘公主,那我可就罪过了。” “哀家当然知道你的脾性,能让你进宫里来,哀家和皇后能不护着你吗?” “是啊,琪琪,本宫定会安排好的。”皇后也说。 “既然两位太后和皇后都这么说了,琪琪若是再推辞就不好了,左右荷姐姐也在这里,我和她一起陪着太后便是了。”宁琪琪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顾轻荷松了一口气。她若是一人在这深宫中确实太难。 话音刚落,宫女便通传北靖端庆公主来了。 太后忙让人传见,宁琪琪也顺势坐到了顾轻荷身边。 随后,宫女便带进一个穿着清丽的女子,五官精致,透着一股英气,但刚中带柔,这刚柔融合得十分和洽。 她礼数周全地走上前来,行了大礼,道:“北靖端庆公主参见太后、皇后。” “免礼,请坐。”太后道。 端庆站起来,坐下,看了看对面的顾轻荷,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听闻端庆公主刚入京便病了,如今好些了吗?”皇后问。 端庆点头,道:“好多了,许是刚入上京城水土不服,身子有些不舒服,以致现在才来给太后、皇后请安,请原谅。” “无碍,太后心中也十分挂念,还专门派了太医前去医治。如今公主身子无事便好。” “多谢太后。”端庆起身又是一礼。 “无需多礼,早就听说端庆公主是个标致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太后笑道。 “若说起美貌,我不及太后身边这一位。”端庆一双眼睛看着顾轻荷。 顾轻荷微笑点头,说:“公主不仅美貌,更是文武双全,着实令人钦佩。” “她呀,是本朝中书令的侄女,叫顾轻荷。”太后介绍道。 端庆朝她点点头,两人算是认识了。 “听说大胤人杰地灵,果然如此,宫中的美人更甚,我这一进宫便遇见了这样的绝色,真是幸运。” “公主谬赞了,能遇到公主这样文武皆通的女子才是轻荷的幸运。”顾轻荷不卑不亢道。 端庆微笑,又换了个话题,说:“我这次随使团而来,一是为两国和谈,二是为领略大胤风情。如今两国和谈之事已在顺利进行,倒是领略大胤风情之事还尚未开始。” “大胤的河山壮美,风土人情想必也与北靖大有不同,公主能亲自过来了解自然是好的。”皇后说,“只怕公主人生地不熟,当找个好向导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第一次来此地,并不认识人,又不好贸然问民间百姓,今日便斗胆向太后娘娘求一位好向导了。”端庆道。 她如此一说,太后心中也没有人选,颇有些为难。 “你能如此是好,但哀家心中一时也没有人选。” 宁琪琪见此,便道:“这有何难?我自小便在京中长大,京城周围没有比我更熟悉的了。” “宁妹妹生性活泼洒脱,又喜欢到处走动,对京郊周围的地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不过若说对这京城中的风土人情、街头巷尾的一动一静,臣女想到一人。”顾轻荷说。 “是谁?”太后问。 134 何意 顾轻荷一笑,宁琪琪便脱口而出:“难不成是魏长修?” “魏长修?”太后疑惑道。 “是顺宁侯府的四公子,虽说在外名声不好,但他对上京城是再熟悉不过了。”顾轻荷也道。 “母后,顺宁侯府的公子想必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儿臣倒是觉得好。就算您信不过魏四公子,也该信得过眼前这两位姑娘。”皇后说。 太后终于点点头,说:“也罢,想必有这样的一个人陪着倒比哀家专门让礼部安排的人有趣些。端庆公主,你也听到了,改日哀家便让魏长修去驿馆见你。” “多谢太后。”端庆道。 坐了一会,众人便告退了。 从慈宁宫出来,宁琪琪不解问顾轻荷:“荷姐姐,你为何要让魏长修也掺和进来呀?你明知道那个人不靠谱。” 顾轻荷却摇头,说:“恰恰相反,他才是最靠谱的,要说对这上京城的熟悉,当真是谁人也不及他。” “他真有这么神奇吗?” “你别忘了,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这样一个人,怕是玩遍了这京中好玩的地方,你若是跟着他,就不觉得有趣吗?而且也方便你以后出宫呀额。” 宁琪琪一想,觉得很有道理,笑道:“姐姐想得真周到,往后我若是在这宫里待腻了,便说端庆公主要出去玩,我自然要陪着的。” 顾轻荷点点头。 其实,她这么做还有另一打算,不管怎么说,魏长修现在都是东方译的人了,若是他能和端庆公主走得近,说不定能套出一点关于鱼胶白的事情来。 次日,太后便下旨让宁琪琪顾轻荷还有魏长修一同陪端庆公主领略大胤风情。 魏长修收到这道旨意,心中纳闷,却还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了上京驿馆。 端庆听说有人找她,便猜到了是太后昨日安排的向导,可是出来左看右看都没看到人。听说是一个男子,可是这门口就只有一个女扮男装的绝色美人。 这个绝色美人也看了她许久,最终鼓起勇气上前来问:“你就是北靖来的端庆公主?” 端庆一脸疑惑,点了点头,问:“你是谁?你找我何事?” 魏长修马上道:“在下魏长修,是接到了太后的旨意来给你当向导的。” 端庆震惊,看着他一脸惊讶:“你……可是魏长修是男的。” “不错啊,正是在下。”魏长修的声音浑厚,就是男子的声音。 端庆更加惊讶,昨日才见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今日又见一个貌若天仙的男子,这大胤的颜值都这么高的吗? “端庆公主,”宁琪琪带着顾轻荷来了,看到魏长修,便说,“看来不用我介绍了,你们已经先认识了。” “他真的是魏长修?”端庆问。 宁琪琪点头。 端庆心中想哭泣,她本来以为自己的美貌已经是上上乘了,在北靖那是无人能及的,结果一来大胤,发现这里的男子都比她漂亮。 她的自信心被打击得降到谷底。 “魏长修,今天要带端庆公主去哪里玩?”宁琪琪不客气地问。 “所谓民以食为天,第一天当然是要带公主去吃一吃咱们大胤的美食了。”魏长修想也不想道,看来是有充分准备的。 “好!”这个项目宁琪琪心中十分喜欢,“公主,今天咱们先去吃。” 端庆丧着一张脸点点头。 顾轻荷觉得奇怪,按理说今天本应是高兴才对,为何她脸色这样难看。 不过后来当她发现魏长修这样的漂亮的男子只是个例之后,她的脸色渐渐好起来了。而且魏长修带她去的是京中有名的酒上仙,那里汇聚了天下美酒。 端庆本就是豪爽之人,不仅能在这里喝到纯正的家乡美酒,还能品尝到大胤的特色美酒,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席间,魏长修消失了一会,回来的时候便拿回来了聚德楼的鸭子,这道鸭子只有上京城中有,别的地方可没有,这也算是大胤特色了。 一天吃喝下来,晚上回去之时,人人都吃饱喝足了。 告别之时,端庆说了明天要去马场看看,这正中宁琪琪下怀。 第二日,宁琪琪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春猎回来,马场的马都不再管制了,宁琪琪想骑哪匹就骑哪匹。 端庆骑术了得,魏长修是男子,更不必说。唯有顾轻荷,自上次伤了肩膀,心中就有了阴影。 但她不想扫兴,便也上了马。幸好她之前学了骑马,这会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宁琪琪的瘾大,一上马就和端庆比起来了。 魏长修不放心顾轻荷,特意留下来陪她了。 顾轻荷却说:“你赶紧跟上去看看,我怕琪琪兴头上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你怎么办?”魏长修问。 “我慢慢跟上便是了。”顾轻荷说。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魏长修说完,便去了。 果然,跑到马场边上,端庆不满足于仅在马场上跑跑,便说:“总是在这里跑多没意思啊?堂堂大胤的大好河山,我们被困在这里多可惜,不如骑马出城,到郊外看看如何?” “也行,我回去说一声,让马场派些人跟着。”宁琪琪说。 “怎么还要这么麻烦?他们跟过来多没意思,不如就咱们两个,悄悄地到城外跑一圈,然后回来,保证没人知道。”端庆说。 这不就是宁琪琪一直想干的事情吗? “你瞧,那门口就在那边,咱们从这里出去,方便得很。”端庆又说。 她这么一说,宁琪琪有些心动,可仍在犹豫着。 端庆看她的眼神,干脆直接纵马出去了,说:“你在怕什么?我带头便是,胆小鬼。” 宁琪琪见此,不得不跟了上去,说:“哎,你等等我。” 魏长修远远地便看见她们越了界去,而且那速度加快了。回头看顾轻荷还在后面。 好不容易等顾轻荷到了,他说:“她们骑马出去了,速度很快,你怕是跟不上。这样,我跟上去,你回去马场去找些人,跟过来,这个方向,她们怕是要出城。” 顾轻荷点点头。 转瞬,魏长修便策马出去了。顾轻荷不敢耽搁,转身回去叫人。一边跑着一边祈祷她们最好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若是宁琪琪,来了这么多次,不是会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策马出去的人,想来便是端庆怂恿着的。 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135 出城 顾轻荷大约知道他们要出城,匆匆备了马车,半路遇到守城的人回禀说宁琪琪从北门出去的。 北门出去倒真的是一片荒原,原是围猎的地方。平时宁琪琪有空了也会到那边跑马。 顾轻荷赶紧让车夫过去。 这回,她真是急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北门荒凉偏僻,若是有人在出城后的路上埋伏,顾轻荷身边谁也没带,极为危险。 这一点也是顾轻荷出城之后才想起来的,刚才太着急了,居然什么都忘了。 她不敢掀开车门,生怕露了脸。只好问车夫:“师傅,接下来往哪边走?” 车夫倒是很直接干脆:“自然是要往北的,若是主子们要出来跑马,那里是最好的,地方开阔,地势平坦。” “你去过那边吗?”顾轻荷又问。 “去过好几回了,都是陪着宫里的主子去的。”车夫说起这事来,侃侃而谈。 顾轻荷见此,心中的顾虑少了几分。至少这个车夫看起来是好的,她还是害怕遇到像之前的事情,就连身边最信任的人都被收买了。 但是这样就未必消除了隐患,还不知道马车外面的情形呢。 这一路上,就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周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顾轻荷心中实在害怕。 忽然,她听到另外一阵马蹄声,顾轻荷顿时被吓到了。 半晌之后,她这辆马车也停了,先前听到的另外一阵马蹄声也停了。顾轻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小姐,是太子殿下。”车夫答。然后忙下车行礼。 顾轻荷闻言,松了一口气,掀开了帘子,果然看见李怀瀛在前面。见了她,他道:“不必行礼了,我道是是谁呢,原来是你。你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 “琪琪和端庆公主往北边去了,我不放心,便想过去看看。”顾轻荷答。 “你一个人未免太大胆,太危险了,可有人跟着她们?”李怀瀛问。 “魏长修跟着。”顾轻荷答。 李怀瀛沉吟片刻,说:“还是我走一趟吧。” “这……”顾轻荷颇为难。 “无事,刚巧我也要去那边。”李怀瀛说,“上车,去北边马车。” “是。”车夫上来。 “多谢太子殿下。”顾轻荷道谢之后,放下了帘子。李怀瀛哪里是顺路,他刚刚分明是从对面来的,看起来正要回城呢。 他分明是不放心。不过顾轻荷也并未戳穿。 一行人走后,远处的密林里,一道道人影悄然离开。 很快便到了北边的马场,宁琪琪和端庆正策划而归。 迎面撞上了,顾轻荷等人。魏长修追了一路,终于见她们停了下来,喘着气说:“我的姑奶奶啊,你们可算是停下来了,可把我追的。” 然后抬头,便看见李怀瀛,吓了一跳,赶紧滚下来行礼。 “参见太子!” “不必多礼。”李怀瀛道。 端庆见此,也从马上下来,看着李怀瀛说:“你就是大胤的太子?” 李怀瀛翻身下马,笑道:“正是,你便是北靖的端庆公主了。” “不错,能在这里见到太子殿下,真是幸运。”端庆道,听说三皇子俊秀帅气,可这太子也十分养眼。 顾轻荷从马车上下来,端庆一看到她,眼中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可算是追上你们了,可把我担心坏了。”顾轻荷道。 “荷姐姐,你怎么也跟来了?”宁琪琪迎了上来,看了看后面的马车,说:“你一个人坐马车过来的?这也太危险了。” “幸好半路遇上了太子殿下,我这才平安过来了。”顾轻荷道。 宁琪琪马上转身福身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刚好遇上了,你们今日怎么有兴趣来这里跑马?”李怀瀛问。 “我们带端庆公主熟悉一下大胤风俗呢。公主的骑术很好,本来是在东杭马场的,但是公主嫌弃那里不够开阔,所以便来了这里。”宁琪琪快速道。 “是我莽撞了,让你们担心了。不过这里的风景极好,很适合跑马。”端庆说。 宁琪琪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说:“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在这里跑马实在是一件乐事。” “此地虽开阔平坦,但周围也多林子,时有山贼出没,不是很安全,这次还没有人在身边跟着,还是不要久留。”李怀瀛道。 “是啊,太子殿下说得极对,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魏长修帮腔道。 宁琪琪转身看着端庆,具体还是要看她的意思。 端庆仍旧有些恋恋不舍,说:“虽然我很喜欢这地方,但是为了安全着想,今日便听太子的,回去吧。” 李怀瀛点点头。 顾轻荷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向李怀瀛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一幕正好被端庆看见了。 她微微一笑,回身上马,缰绳一拉,她的马忽然长啸一声,似乎不受控制了。 所有人大惊失色,端庆更是十分害怕,紧紧攥住缰绳,大喊:“快让开,我的马不受控制了。” 说完,竟直直地往顾轻荷冲了过去。 这时所有人都刚好回去牵马了,此时离顾轻荷最近的便是李怀瀛了。 顾轻荷正往马车走,回头便看见端庆的马冲她而来,眼看着马蹄就要踏在她身上了。 电光火石之间,顾轻荷觉得一道黑影扑过来,她瞬间倒地,并在地上滚了几圈,身子被撞得疼痛,尤其是左肩。 千钧一发之际,李怀瀛扑倒了她,并把她带离马蹄下。魏长修动作也十分快,他们刚停下,魏长修便过去扶了两人。 宁琪琪见此,便去拉住端庆那匹马。 顾轻荷只觉得一阵眩晕,再次清醒过来时,她被李怀瀛抱在怀里,坐在草地上。 “小荷儿,你感觉怎么样?”情急之下,魏长修竟当着李怀瀛的面这样叫她。 果然,李怀瀛听后,脸色不佳地看了他一眼,魏长修并未察觉。 顾轻荷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就觉得左肩疼得厉害,下意识地用手抚上了左肩。 “坏了,只怕是伤到了之前的箭伤。”魏长修说,他对顾轻荷之前的伤多少有些了解。 闻言,李怀瀛脸色一沉,看着顾轻荷疼得冷汗都出来了,马上抱起了她,亲自送上了马车。 端庆的那匹马还在发疯,李怀瀛沉着一张脸,挥剑便斩杀了这只畜生,道:“让公主受惊吓了,魏长修,劳烦送公主回城。”然后他又对宁琪琪道:“琪琪,顾四小姐受伤了,你快去马车上看着她。” 宁琪琪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李怀瀛,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得赶紧上马车。 果然,顾轻荷疼得冷汗不止,而且捂着的上次被箭所伤的地方。宁琪琪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抱在怀里。 136 再次 等他们都上马只有,李怀瀛悄悄吩咐了近卫去查一下刚刚那匹马。 一行人这才回城。 “荷姐姐,你感觉如何?”宁琪琪担心问,扒开她的手,看着衣服里渗出了一点血丝,心中更加担心了。 而顾轻荷疼得说不出话来。 先前周儒文便说了她这手好好调理着说不定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弹琴,而如今又受伤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如初呢。 马车直接回了东宫,太医等一切事宜早已备好。 刚刚愈合的伤口这次受到剧烈牵扯,这才使伤口破裂出血,所幸这次没有伤到骨头。 听完太医的话,宁琪琪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不然她这只手可真的要弹不了琴了。荷姐姐的琴音那么好,看来老天爷都舍不得。” 说完,她心里又觉得奇怪,说:“怎么好端端地那匹马就发疯了呢?之前明明是好好的。” 就连宁琪琪这样粗略的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来,李怀瀛怎么不会? 听闻顾轻荷无事,李怀瀛这才放心,出了房间,近卫过来汇报所查之事。 那匹马之所以受惊,是因为头部有一处细微而深的伤口,若不十分仔细,是查不出来的。 李怀瀛听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曾九,”他道,一黑衣男子过来,“去查一下这个端庆公主。” “是。”说罢,男子便消失了。 不久之后,顾轻荷便醒了,宁琪琪一直在她床边守着。李怀瀛在书房处理公务,听说人醒了之后,便过来了。 而东宫门外,一直担心的魏长修敲了几次门都被拒绝了,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管怎么说顾轻荷都是他的朋友啊。为何这位太子殿下就不让他进去看看呢?就连宁琪琪都可以。 他细细想了一番,突然想起了那个腻死人的称呼。顿时懊恼得不行,心想太子还真是小气。 “怎么又是你?殿下都说了,你不能进。”守门的人都烦了。 “我不进,谁说我要进去了?你就告诉我送进里面的那位受伤的小姐如何了?我还赶着去给她家里送信呢。”魏长修道。 “这我哪知道啊?殿下也没说。” 魏长修赶紧塞了几锭银子,说:“你菩萨心肠,就告诉我吧,可别让人家家里人担心呀。” 见他如此诚恳,守门人也不忍心,便把银子收下了,说:“听太医说没事了,就是伤口裂开了。你快走吧。” “好,好好,谢谢啊。”魏长修听说人没事,便不再逗留。 顾轻荷正在喝药,李怀瀛便进来了。见她欲要行礼,李怀瀛抬手道:“不必,好好躺着。” “就是,荷姐姐,你如今是伤患,就不必拘礼了。”宁琪琪说,“如今也没有外人,你就躺好喝药就行。” 顾轻荷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的伤没事,不必担心。”李怀瀛道。 “多谢殿下,我已经听琪琪说了,殿下救了我一命,我不知怎么回报才好。” “比起你对父皇的付出,我这也是应该的,不必放在心上。”李怀瀛说。 见两人欲言又止的,好像是有话要说,宁琪琪便说:“药喝完了,很苦吧,我去吩咐人做些蜜饯端上来。” 李怀瀛点点头,宁琪琪端着药碗快快地出去了。 她这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李怀瀛和顾轻荷了。 看着这陌生的奢华装饰,顾轻荷笑问:“这里是东宫?” 李怀瀛点头。 “我也总算是进了东宫了,你说我是不是第一个进东宫的秀女呢?”顾轻荷问。 “自然是的,除了你,其他人没有来过。” “我知道,我是托了这病的福。太后知道吗?”顾轻荷问。 “正是因为不想惊动她老人家,所以才送来这里了。皇祖母年纪大了,这些事最好不要告诉她。”李怀瀛道。 顾轻荷点点头,说:“是啊,我还担心殿下告诉了太后,又要让她平白地担心了。端庆公主如何了?没事吧?” “受了些惊吓,送回驿馆让太医诊治了,应是无碍。” “那就好。”顾轻荷也放心了,虽然也疑心那匹马的事情,可是她并不想直接问李怀瀛。 “都把别人问过了,你怎么不问问自己的事情?”李怀瀛问。 “我?”顾轻荷说,“殿下不是说了吗?臣女无事,太医都亲自来开了方子,药也喝了,我自然信得过殿下。” “你难道就不担心你的手吗?” 顾轻荷看着他,笑道:“人各有命,若是老天不让我的肩膀好,此后不让我弹琴了,便是我再如何哭闹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倒不如坦然面对。” “你倒看得开。” “我若不看开些,又怎么会来到这里,活到现在呢?”顾轻荷说。 李怀瀛愣住了,忽然想起她的身世,早早就父母身亡。来了京城之后也只能投奔素未谋面的亲人,若不看开一些,说不定早早就随了父亲而去了。 “平白说起这些让殿下伤心了,我无事的,殿下不必担心。”顾轻荷说。 看着她脸上苍白的笑,关于那匹马的事情他忽然不想说了。说了也只能徒增她的烦恼,反正端庆不会一直在这里,倒不如不说。 “你今日受了惊吓,伤口又裂开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皇祖母那边我去说。”李怀瀛说。 “多谢殿下。”顾轻荷点头道。 李怀瀛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忽然回过身来,说:“你以后离端庆远一点,保护好自己。” 顾轻荷一愣,许久才想起李怀瀛在提醒她,便道:“知道了。” “你不问为什么?”李怀瀛奇道。 “我说了相信殿下,便一定是全身心相信的,殿下既然如此便肯定有殿下的道理,我只管听了照做便是。若是殿下想告诉我,自然会跟我说。”顾轻荷说,其实她一醒来便知明白了一些事情。 之前她一直担心端庆如此做是为了什么?她到底有何目的,如今倒是明白了,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往后相处就知道避开了。 李怀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顾轻荷又贪婪地看着这屋子,当知道这里是东宫之后,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137 闲谈 顾轻荷暂时在东宫养伤,而这件事李怀瀛并未让任何人知道。太后还以为顾轻荷在宁琪琪家中。 端庆在这之后,魏长修再去找她时,她却直接拒绝了。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魏长修挺丈二摸不着头脑的。 再三登门,李怀瀛终于肯让他进去了。 见到顾轻荷没事,还在东宫的花园看金鱼,魏长修终于是长舒一口气,说:“可算是见到你了,这东宫真是不好进。” “那可不是,这可是太子的地方,你以为是哪里呢?”宁琪琪端着点心来了,“荷姐姐,来吃点心。” 魏长修看到宁琪琪有点头疼,这太子是不是不放心自己啊,又叫了一个电灯泡进来,那东方译的事情可没有办法说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你这么费尽心思地进来,是有什么事?” 魏长修点头,说:“这个端庆公主有些不对劲,我今天去驿馆找她,她直接跟我说以后不必再去找她了,她对上京已不再需要了解了。” “可是我们才带着她玩了不到两天呀。”宁琪琪也奇怪道。 “就是啊!”魏长修说,“我也觉得奇怪。” 顾轻荷陷入沉思,想了片刻,像是放弃了,说:“既然她不需要你带着了,那你便回禀太后即可。” “你说太后会不会责罚?”魏长修问。 “不会,我今天就陪着你去,有我在你放心。”宁琪琪拍着胸膛说,“再说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是啊,就让琪琪陪着你进宫禀报太后吧。”顾轻荷说。 魏长修点点头,说:“那好吧,小荷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你在这东宫里我想找你说说话一点儿不方便。” 李怀瀛一来便听到他如此抱怨,心中莫名起了气,咳嗽一声,说:“顾四小姐现在需要静养,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魏长修一听,顿时火气也起来了,说:“我是闲杂人等?” 宁琪琪赶紧拉着他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你们不是还有事要去回禀太后吗?快去吧,晚了可出不了宫了。”李怀瀛说。 魏长修有些不服气,可奈何面前站的可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他也只能忍气吞声,闷闷道:“是,我这就告退。” “荷姐姐,那我也进宫去了,你好生养着。”宁琪琪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去吧。” 两人去后,顾轻荷看着李怀瀛,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笑而不语。 李怀瀛看她似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刚才两人离去的地方,说:“你似乎和魏长修很熟悉。” 听罢,顾轻荷轻轻点点头,说:“可以说很熟,也可以说不是很熟。魏四公子的个性随和,跟任何人都能聊得来。我初到京城时也是与他有缘,他帮过我,所以才渐渐熟悉起来的。” “可他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太好。”李怀瀛说。 顾轻荷却笑道:“那不过是坊间传说罢了,魏四这个人其实挺有趣的,浪荡是有的,但也不像坊间传闻那般不堪。” “你对他倒是挺了解的。” “要不然臣女也不会举荐他给太后呀。”顾轻荷说,却完全不知身边的人脸已经黑了。 过了许久,顾轻荷才发觉身边人的气压隐隐有些不对劲。她转头,对上了那双如墨的眸子,一时有些愣。 “殿下这是怎么了?”顾轻荷怕怕地问。 “没什么,”李怀瀛快速说,“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和他这样声名狼藉的男子走得太近,免得被人误会。” “谁能误会呀……”顾轻荷笑着说,笑道一半,看着李怀瀛那张认真的黑脸,不由停住了。 “殿下会介意吗?”她试探地问。 “当然,”李怀瀛大方答,“你是我的秀女,与别的男子过于亲密,我当然会介意。” “可我仅仅是殿下的秀女,而非选定之人。这又何妨呢?”顾轻荷说。 “我若说你已内定了呢?”李怀瀛忽然道。 顾轻荷心中一喜,却低了头,说:“那我想问一下,殿下准备给我一个什么名分呢?” 李怀瀛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问,一时失了言,不知该如何答。 是啊,他现在的承诺会给她什么名分呢?太子妃?侧妃?还是嫔?他竟不知道了。 顾轻荷知道他并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便说:“我知道无论是殿下还是皇上皇后心目中的太子妃都不是臣女,郑国公府的小姐比我更适合,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格才情,她都更适合太子妃这个位置。” 她说得没错,原来她什么都看得清。皇后也一早就跟他表示过属意郑璇当太子妃。 对于李怀瀛来说,自从那个人不在了,太子妃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这不过只是一个政治联姻的位置。 而现在,遇见了顾轻荷,不知为何,他突然有几分想争取一下。 “不过,”她话锋一转,继续说:“我想殿下对我是有几分情义在的吧?不然殿下也不会对我如此上心。我不敢妄想凭借着这几分情义就让殿下为我争取太子妃的位置。不过父亲曾跟我说,顾家的女儿不当妾,哪怕是帝王家,若殿下不能给我正室的位置,便放开我,不要给我任何别的位置。” 李怀瀛心中一震,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把这拒绝的话也说得这样婉转,一点也不让人生气,反而让人心生愧疚。 在她之前,多少女子挤破了脑袋都想入帝王家,哪怕是为最低贱的侍妾,可是她不一样,她若不能得到最好的,其他的便也不会将就。 李怀瀛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骄傲,这样的骄傲是不会让她有所退步的。 “所以,殿下,我希望你明白,我是有我的骄傲的,哪怕因此而受了大委屈,我也是不会变的。”果然,她如是说。 李怀瀛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跟你的父亲一样,顾先生也是这样的。” “殿下知道我爹爹?”顾轻荷问。 “自然是知道的,他是我的老师。”李怀瀛说,不是曾经,而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138 中毒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既然如此,那我想殿下就更能理解我了。”顾轻荷说,“是臣女斗胆了,这样的事情本不该跟殿下说的,殿下喜欢选哪个女子入东宫都是殿下的自由,臣女无权干涉。只是这些事情若不说明白,我怕自己会后悔。” “你放心,”李怀瀛说,“如今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不会让你后悔的。” 顾轻荷看着他,心里却在想他当真知道自己的意思吗? 罢了,她心中叹气,还是说出了口:“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但却怕殿下不愿意回答,也怕那个答案并非我所期待的。” “什么问题?但说无妨。”李怀瀛说。 顾轻荷抬头,问:“臣女是殿下心中的太子妃人选吗?” 果然,她等来的是一阵沉默,李怀瀛听懂了她的问题,可是却没有回答她。 许久,李怀瀛才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外面风大。”说罢,他转身,“我要去忙了,让宫女送你回去吧。” 留给她的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背影,顾轻荷心中黯然,对着他的身影道:“若我是殿下心中的人选,那我拼尽全力也会站在那个位置上的,若我不是,殿下可否除去我的名字?” 李怀瀛顿了一下,就在顾轻荷以为他要回过身来回答她了,他却重新迈步走了。 独留顾轻荷站在微风中,看一池金灿灿的金鱼。 他走后,顾轻荷才叹息,却感叹自己早已走不出了。 而李怀瀛离开她的视线之后,急急地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这样快,她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他忍不住心动了。 也就是那一刻,李怀瀛忽然决定了,不管她能不能当成太子妃,他都要把她留在身边。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 顾轻荷不敢在东宫逗留太久,生怕别人怀疑。只是当她一回到宫里,胤帝便病倒了,不知何故,一病不起,昏睡在床。 太医诊治许久,才确定是之前因箭伤中的毒。那毒是极为慢性的曼陀罗,这种毒不定期发作,一发作便会使人晕倒,卧病在床。以此不断耗尽人的精力,让人受尽折磨而亡。 这种毒毒性并不强,但是却是十分折磨人的毒,开始并不能立刻检测出来,如今毒性入体,才能确诊。 而太医也在之前的箭簇上检测出曼陀罗的毒性。 一国之君中了这样的毒,皇宫上下都忧心不已。太后更是一病不起。 宁琪琪一听说消息,便赶着回来顾轻荷这里,更带了周儒文。 “周太医,你快帮荷姐姐瞧瞧,她也中了箭的,她是不是也跟皇上一样中了这样的毒啊?”宁琪琪着急道。 但是顾轻荷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睁着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周儒文。 周儒文确定自己当时并没有诊出毒素,但如今皇上中毒了,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仔仔细细地诊了脉,越诊越觉得奇怪。 宁琪琪看着他面色变幻莫测,着急问:“到底怎么样了?周太医,你快说呀!” 周儒文收回手,说:“顾小姐的脉象平稳,除了身子弱些,并无中毒症状。” “那为何会如此?”顾轻荷问,“皇上分明是中了毒的。” “周太医会不会诊错了?”宁琪琪问,同样的箭,两人却不同的结果,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猜测呢。 “皇上的脉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诊过后才下的定论,微臣也是诊过的,和小姐的脉象截然不同,便是其他太医过来诊治也是这样的结果。”周儒文笃定地说。 “那这么说,我中的那支箭并没有毒?”顾轻荷说。 “这个微臣会再去确认的,或许是这个原因。”周儒文说。 “那你快去确认一下吧,这件事不要传出去,若是太后和皇后问起你才能说。”顾轻荷又嘱咐道,“事关龙体康健,不得马虎。” “微臣知道。”周儒文收了药箱,便去查箭簇了。 宁琪琪不放心,想再去找个太医来诊治一番,顾轻荷却拦住了她,说:“我相信周太医,而且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周太医确定之后再禀告皇后。”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太后病倒,便只有皇后和太子主持大局了。 “但是这样可能吗?若我是杀手,肯定是所有的箭簇都涂满毒药,这样才能确保夺人性命。如果一支箭不涂,一支箭涂算什么?再说,这曼陀罗又不是什么名贵得全世界只有一滴的毒药。”宁琪琪说。 顾轻荷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其中或许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宫中的事情猫腻太多,我只希望不要连累到你才好。”宁琪琪说。 胤帝的病情确诊之后,太医对症下药,只是只能缓解毒性,并不能根除,若需要彻底治愈,还是要解药。 而解药,如今只有北靖皇家医馆有。 十分恰巧,北靖的使团此时便在京中。 顾轻荷这才明白,原来端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到了晚上,李怀瀛才有空过来。 他来时,顾轻荷正在看书,见了他,忙行礼:“臣女恭请太子安。” “免礼。”李怀瀛一来便在椅上坐下。 这里是宫中,他来就当自己家一样。 “你快坐下,我刚从皇祖母那里过来,听说父皇的箭簇上有曼陀罗毒,想到你也中箭了,便顺道过来看看你,可感觉怎么样?”李怀瀛关心问。 顾轻荷摇头,说:“今日听闻皇上的事,便请了周太医过来瞧过,他说臣女并无事,只是身子弱了些,给臣女开了调养身体的方子。” “真的?”李怀瀛吃惊道。 “当然是真的,周太医的医术不会错,若殿下不信,再去请别的太医过来瞧过便是。”宁琪琪端着茶上来了,“刚刚周太医过来说,荷姐姐中的那支箭上面并没有毒。” “那就好。”李怀瀛松了一口气。 “可是殿下并不觉得奇怪吗?”顾轻荷说,“同样的刺客,用的应该是同一批箭,为何一支有毒,一支无毒呢?” 听了这话,宁琪琪忽然眼前一亮,突发奇想道:“说不定是不同的刺客呢?” 她这么一说,另外两人都看着她,李怀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139 要求 “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为何当时刺杀时刺客只射了三支箭,而且是有时间差的。若是同一批刺客,应该是一支箭或者是三支箭同时射出。若是三拨不同的刺客,便有这个可能,殿下可让人仔细检查箭簇,看看是否完全一样。”宁琪琪说。 李怀瀛听后,点头,刚拿起的茶又放下了,他起身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这就去让人查。” 然后又对顾轻荷说:“既然检查出没有中毒,便早些休息吧,你身子不好。为确保无虞,明日我再让其他太医过来为你诊断。” “多谢殿下。” 李怀瀛转身快速离去,看来这一阵子他都会十分忙。 只有射中胤帝和顾轻荷的两支箭簇保留了下来,检查发现这两只箭簇果然不一样,由此可见是两拨不同的刺客所射。 得知此事,李怀瀛立刻让李怀鸿彻查此事,当日在坤南山的情况都要查清楚。 胤帝一连昏迷几日,太医们虽然用药稳住了毒性,但曼陀罗在胤帝体内潜伏已久,他尚未苏醒。 此时,李怀瀛选妃之事也暂时搁置。 与北靖的谈判正到尾声,北靖突然狮子大开口,坚决要回被大胤攻占的三座城池。 那三座城中,其中有一座城名唤榕城,是连通大胤、北靖和西戎的交通要塞,两国这次的交战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这座城。 原本这座城牢牢掌握在北靖手中,所以北靖才有了跟大胤交战的资本和国土的屏障。 如今,这座城没了,北靖的屏障不再,往后就更难了。 北靖作为战败国,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异于将这次谈判谈崩。 鸿胪寺卿当场气得甩袖而去。 次日,北靖端庆公主便以有要事相告请求入宫。皇后本就为太后的病和皇上的伤焦头烂额,本来无心见她,可是端庆说此事和胤帝的伤有关,于是皇后便召见了她。 当时皇后叫了顾轻荷去回话,于是她也在。 端庆这次看起来跟上次入宫完全不同,这次的她自信而傲慢,十足是个骄傲的公主。 顾轻荷心中隐隐觉得不妥。 果然,端庆行礼之后,直接说:“皇后娘娘,纵使你们瞒着皇上的病情,但我已知道皇上中的事曼陀罗毒。” 此言一出,满座惊讶。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这就不便相告了。我这次来只想告诉皇后娘娘,我们北靖皇族医馆便有这种毒的解药,而我手上刚好有最后一颗。这种解药十分难得,关键的一味药只有我们北靖有。”端庆说。 “那公主的意思是?”皇后试探着问。 “解药我可以给你们,但是,贵国也要答应我国使臣提出的要求。” 关于谈判之事,皇后也有所耳闻,她听后,笑道:“感谢公主如此坦诚,但是公主所说涉及前朝政事,我国素来后宫不得干政。虽然本宫十分想要公主手中的解药,但是本宫不得不遵组训。”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您管不了这事了?”端庆问。 “皇上病重,目前是太子监国,此事重大,自然是要与他商量再做决定的。”皇后道。 “看来我今天是要不了结果的了,不过我并不着急,我就等着太子殿下的召见了。”端庆笑道,“端庆先行告退了。”言罢,她施礼退出。 她一走,皇后眼中的焦灼又起来了。 “皇后娘娘,她是如何得知的?”宁琪琪问。 “只能说明那两拨刺客中就有北靖派来的。”皇后道,“北靖之前一直拖延时间,便是等着这个机会,如今,他们终于要如愿了。” “皇后娘娘,别着急,会有办法的。”顾轻荷安慰道。 “本宫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要和太子进一步商量。”皇后道,说罢,便让顾轻荷回去了。 然后皇后便召集了太子和诸位皇子入宫相商,至于结果如何,顾轻荷并不得知,只知道那日,和泰殿亮了一晚的灯。 过了几天后,胤帝的病情并未好转,李怀瀛不得已在和泰殿召见了端庆公主。 那日,顾轻荷正好从慈宁宫出来,太后的病已经好转,只是人毕竟大了,都是老毛病。 迎面碰上了刚从和泰殿出来的端庆,她一副得意的高傲模样,好像她已经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东西一样。 既然遇见了,顾轻荷便礼貌行礼。 “是你,”端庆道,“听闻你颇得太后喜欢,这是刚从太后宫里出来?” 顾轻荷点点头,说:“公主说得不错,太后身体不适,我今日是去侍疾的。” “真是辛苦了。”端庆笑道,“你这么做,是觉得自己肯定入东宫了?” 顾轻荷微微笑道:“我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太子选妃的秀女,而且太后和皇后都挺喜欢你的。那日我见太子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端庆道,“虽然如此,但是你以为你真的能成为太子妃吗?” 听了这话,顾轻荷觉得自己不必再装傻了,正面迎上了她的目光。 “就你的家世,皇后未必能看得上。”端庆笑道。 “这与公主有何关系呢?”顾轻荷问。 “当然有关系,”端庆笑得意味深长,“因为太子妃这个位置将会是我的,而我,不会让你进东宫的门。” 顾轻荷心中一震,继而道:“原来公主不仅想用这解药来换三座城池,还想换大胤太子妃的位置。” “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端庆说。 顾轻荷看着她,忽然笑道:“那就祝公主如愿以偿了。我还有事,就不陪公主了,失陪。” 她点头,转身离开。 若说以前她还不想蹚北靖这趟浑水,但是现在,既然她触碰到了自己的底线,那么顾轻荷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管她是谁。 顾轻荷快步走,心里盘算着要么出宫一趟,要么就要联系上东方译。而如今,出宫是难了,她若是贸然走动,终究是不好。 但若要联系上东方译,就得搭魏长修这条线。 可现在,魏长修这条线也不好搭了。 走着走着,顾轻荷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140 长谈 那是太医周儒文,是一直照看着她的伤的,如今她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顾轻荷心中一盘算,回宫写了信,让沉香和绣品一起拿了去找周儒文,让他帮忙把东西带回顾家。 来到太医院,沉香看了一圈,没发现周儒文,便问坐得最近的一位太医:“请问周儒文周太医在吗?” “周太医去给玉妃请脉了。”那人答。 恰在此时,周儒文从外面回来,看见沉香,问:“沉香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可是顾小姐的伤势怎么样了?” 沉香回过头来,看见周儒文,笑道:“我家小姐无事,只是有些事情要拜托周太医。”说罢,看看周围。 周儒文心中了然,放下药箱,和她到了一个相对安静少人的地方,才问:“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沉香把包袱递给他,说:“这是小姐给我家老夫人绣得抹额,入宫这么些日子,她未能在祖母跟前尽孝,如今只能绣些东西送出去表表心意,可惜咱们小姐要在宫中侍疾,只能请求周太医能帮咱们把这些东西送到顾府中去。” “沉香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请顾小姐放心,我一定送到。”周儒文道。 “另外,”沉香又道,“还有一封信,是要送到顺宁侯府魏四公子手上的,请周太医帮这个忙。” “魏长修?” 沉香点头:“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男女之间不得私相授受,有些话,咱们小姐也只能这样子问了。请周太医务必保密。” 周儒文郑重点头,说:“顾小姐既然信得过我,我就替她走这一趟。” “如此多谢周太医了。”沉香感激道,“小姐还等我呢,我先走了。” “沉香姑娘慢走。”周儒文拿着包袱,小心地收了起来。 沉香回去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说:“小姐,你当真这么信任周太医?万一他把那信看了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顾轻荷说,“何况我那封信里也没写什么,他看了也无妨。” “既然没写什么,那魏四公子能知道您的意思吗?” “他看了就知道了。”顾轻荷说,手下写完最后一笔,仔细地看了看这幅字,觉得甚是满意。 “端庆公主近日入宫倒是挺勤快的。”顾轻荷说。 “是啊,如今经常往太子的和泰殿跑,也不知是什么事。”沉香道。 “自然是国事了,”顾轻荷看了看窗外,放下了笔,说:“这个时候咱们也该去看看太后了。” 沉香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并不是顾轻荷去慈宁宫的时候,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沉香也只好下去准备着。 天热了起来,宫道里没什么东西遮阳,走着甚是炎热。 顾轻荷却全然不在意,看了看天,并没有去慈宁宫,而是拐道去了和泰殿附近。 过了一会,果然见端庆从里面出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太子李怀瀛也在里面,估计其他皇子也在的。 看见端庆出来,顾轻荷直接迎了上去,笑道:“真是巧,又遇见公主了。” 端庆看着她,笑问:“你是过来找太子的?” 顾轻荷摇头,说:“今天的夕阳很好,我只是出来走走。却这么巧碰到了公主,听闻御花园的景色不错,公主可赏脸一看?” 端庆想了想,笑道:“好啊。” “这边请。”顾轻荷成功请到端庆,两人往御花园里走。 “看来顾小姐是有话想要跟我说。”端庆说,“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过来这里‘巧遇’我。” “公主真是玲珑剔透,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轻荷卖弄了。不过此番请公主来,确实是有事要说。” “我才是那日我跟你说的事吧?”端庆看了她一眼。 “不错,”顾轻荷大方承认,“既然大家都属意太子妃的位置,公主又是这么坦诚的人,那我也不好藏着掖着。不瞒公主,我亦不想放弃太子妃的位置,想必整个大胤的女子都会对这个有意的。” “那你又能如何?”端庆问。 “公主以为自己就胜券在握了吗?”顾轻荷停下来,看着她,“三座城池和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公主当真以为您的一颗药就能换来这么多?” 听了她的话,端庆笑道:“你果然还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吧,曼陀罗的毒性远非太医说的这么轻,其实曼陀罗一旦发作,中毒者鲜有醒过来的。不然为何大胤皇帝现在还没醒过来?” “若是大胤皇帝一直不醒,那么他就是一个废人,他在的话,太子如何继位?即便太子继位,也会被人诟病,而如今的太子,你觉得他能继位吗?若是不继位,那大胤朝堂就要动荡了。如果他不答应我的条件,那么最好是大胤皇帝突然驾崩,不然,不管他如何做,都不会把这天下坐稳。” 顾轻荷这才明白事情真相,这些李怀瀛从未跟她说过,她也从未知道。 她一时有些愣了,北靖果真是好手段,这样一来,其实不论如何,李怀瀛这个太子都难。 “真是好手段。”顾轻荷感叹,“如此看来公主是笃定了殿下会答应您的条件了?” “那是当然,我说过,我想要得到的酒一定会得到,不管用什么手段。” “那敢问公主,您是真的喜欢太子吗?”顾轻荷忽然问。 她这一问,倒把端庆问笑了:“喜欢?像我这样生在帝王家的女子,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的婚事都只不过是政治婚姻。不过太子一表人才,倒也不差。” “那这么说,公主并不喜欢太子殿下了。”顾轻荷说起来有些可惜,“公主可知将来日夜要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心中是有多难受吗?尤其是像公主这样背井离乡,从遥远的北靖来到大胤,为了国家跟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共度一生。未来的一辈子,公主心中就只有家国大义,哪怕心中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希冀都没有,您迟早会觉得人生绝望,而所谓的国家,您却再也回不去了。” 顾轻荷这一番话说得端庆脸色一变,她看着顾轻荷,不屑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也只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女子,哪里懂得这些情爱?” “我自然懂,”顾轻荷说,“因为我是喜欢太子殿下的,正因喜欢,所以才想做他的太子妃。若我不喜欢,便是皇后的位置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141 设计 顾轻荷说得这样认真笃定,那个样子仿佛就是在笑话她一般,端庆心中恼火,却也无从辩解。 她刚刚的态度就好像是承认了自己只是为了国家利益而要的太子妃的位置,而没有丝毫的真情。 “不过,能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的感情甚是难得,这一点,我十分佩服公主。”顾轻荷又说,“跟公主相比,我也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希望得到自己的爱的便足矣。” 她说完,抬头便看见一高大的身影朝这里走来。近了才发现是成王李怀鸿,此时也无从躲避。 突然见了两个面生的女子,李怀鸿微微皱眉,不知该如何称呼,看年龄并不像胤帝的妃嫔,尤其两人相貌和气质都不俗。 “臣女顾轻荷参见成王殿下。”顾轻荷率先行礼。 顾轻荷这个名字李怀鸿觉得耳熟,忽然想起当日在坤南山为胤帝挡箭的女子就是叫这个名字。 “免礼,就是你为父皇挡箭的吧,本王在这里谢过了。”李怀鸿道。 “殿下客气了。” 听见顾轻荷对李怀鸿的称呼,端庆猛地看向他,眼中燃着怒火,便是眼前这人破了她的边防军,攻下了北靖的三座城池。 这一仗,直接把李怀鸿的名声给打出来了,打得北靖无人不知,北靖人还送他一个战神的封号。足以见他对北靖来说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这位是?”李怀鸿看着端庆问。 他们本就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不认得。 “殿下,这是北靖的端庆公主。”顾轻荷介绍道。 “原来你就是那位北靖来的公主啊,”说话间,李怀鸿隐隐流露出轻蔑之色,北靖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根本就不会把一个公主放在眼中。 端庆大约也察觉了,强硬道:“正是本公主,久闻大成王殿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如初,不输传闻。” 李怀鸿大笑,他在北靖的传闻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说:“公主过奖了,若非北靖投降,本王还能再下几座城。” 浓浓的挑衅意味。 端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当场脸色就变了,冷哼一声,说:“那又如何,如今你们大胤皇帝还不是要靠着我手中的药才能活命?凡事不要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的!” 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去。 顾轻荷略显慌乱,如今的状况她也是始料未及。 “殿下息怒,这端庆公主向来直来直往惯了,性子又骄傲,所以才会说这样冒犯的话。”顾轻荷说。 “你不必替她说话,说到底她还是北靖的人,跟咱们可是敌人。”李怀鸿说。 “殿下说得是,如今的局面确实与端庆公主脱不了干系,相信太子殿下会处理好的,陛下也会好起来的。”顾轻荷说。 李怀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问:“听你的语气,倒是和刚才那位公主很相熟。” “端庆公主刚来时,臣女曾奉太后懿旨带领她游历上京,相处过几天,谈不上相熟,但是略知一二。”顾轻荷对答如流。 李怀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以后别和她走太近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恭送殿下。”顾轻荷行礼,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走出好远,李怀鸿才问身边的太监:“这顾小姐为何在宫中?” “听说顾小姐为皇上挡箭,颇得太后赏识,又是太子殿下的秀女,太后一高兴,便把她叫进宫中伺候了。前儿太后病了,顾小姐日日在跟前侍疾,太后很是喜欢。”小太监答。 听后,李怀鸿沉吟片刻,喃喃道:“太子的秀女。” 顾轻荷刚才的谈吐礼仪都十分得体,而且长得太容易让人记住了。李怀鸿就只见了她一面,便已完全记住了她。 成王李怀鸿前两年就已经成婚,那时他还未有军功在身,所以婚配的门第并不十分高,但终究是德妃十分属意的人,又是皇上赐的婚。 李怀鸿的心思都在皇帝的宠爱和皇位上,便是侍妾也很少。如今蓦然见了像顾轻荷这样的大美人,又见了端庆这样泼辣的,心中的涟漪竟久久不能平息。 从那以后,顾轻荷每日便挑准了时机,在李怀鸿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也去慈宁宫。于是两人便总能遇上,遇上了总免不了说几句话。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了。 不过有好几次顾轻荷是带着端庆一起的,按理说顾轻荷和端庆的感情并没有这样好,但是不知为何,每次端庆进宫,总能遇上顾轻荷,然后都是莫名其妙地就跟着顾轻荷去逛了。 顾轻荷还说如果她将来想成为太子妃,那不可避免地就要去给太后请安,所以跟太后的关系不能不好。 于是就这样哄骗得端庆也跟着去给太后请安了。 李怀鸿见此,忍无可忍,终于再次遇见她时,问:“你为何要和北靖的公主走得这么近?她心肠歹毒,见死不救。” 顾轻荷却说:“这些臣女都知道,只是我若和端庆公主好一点,也许就能知道那曼陀罗的解药在哪里。有了解药,太子殿下也许就不会如此为难了,皇上也就能醒过来了,咱们大胤也就不会受北靖的胁迫了。” 听了她这话,李怀鸿觉得有些可笑,却又觉得可怜,说:“你又何苦,这都是男人的事。” “我不在宫中,不知道这些也就罢了,可我偏偏在宫中,又知道了端庆公主是想要太子左右为难,想要咱们大胤动乱,我的心里就难受。殿下您不知道,之前端庆公主便说若是太子不答允她的条件,那咱们大胤便会失了主君,即便是太子监国,也会……”说到这里,顾轻荷便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便会如何?”李怀鸿追问。 顾轻荷却摇摇头,说:“余下的话臣女不敢说,我听了这些话,心中如何不难受?” “你且大胆说。”李怀鸿道。 顾轻荷还是摇头,说:“这些话我一个女子不方便说,更不能说,大皇子殿下要是想听,大可直接去问端庆公主,她那样的性子,什么话不敢说?” 说罢,顾轻荷就进去慈宁宫伺候了。 李怀鸿不好再进行追问,只好出宫去了。 142 决定 御花园的荷花开得很好,可是整个皇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阴影。李怀瀛作为太子,必须要做决定了。 让出太子妃的位置并不难,难的是那三座城池。 如果是胤帝,他绝不会将三座城池拱手相让。 其实北靖也明白,他们想要的只有最重要的榕城。 这日,顾轻荷从慈宁宫出来,意外地遇上了李怀瀛。虽然同在宫中,但是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李怀瀛看上去瘦了很多,脸色也憔悴了,之前的那股精神气也没有了,看得顾轻荷好心疼。 “殿下,你怎么过来了?太后正在午睡呢。”顾轻荷说。 “无妨,我过来找你。” “找我?”顾轻荷疑惑。 李怀瀛点头,道:“听说御花园的荷花开得很好,我记得你最喜欢了,随我去看看吧。” 顾轻荷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虽然烈日炎炎,但是池中的荷花开得正艳。可是这样的情形和心境之下,顾轻荷相信谁也没有心思过来赏荷。 今年辰王府的赏荷宴都取消了。 李怀瀛肯定是有事情要跟她说。 “你近日和大哥走得很近?”果然,李怀瀛开门见山。 “不过是常去慈宁宫伺候太后,偶尔遇上罢了。”顾轻荷说,她眼神诚恳,不像撒谎。 李怀瀛点头,继续说:“近日事多,我难免顾及不到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顾轻荷点头,说:“多谢殿下关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太后的病情如何?” “太医说已经好多了,好好养着就行。”顾轻荷答,“倒是殿下,没见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我知道陛下卧榻,殿下忙于国事,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嗯,我心里有数。” 顾轻荷看着他欲言又止,便说:“我见殿下眉宇忧愁,想来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殿下如有不决之事,何不跟诸位皇子王爷商量?” 李怀瀛叹气,道:“你心思果真是细腻,被你看出来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 “恐怕诸多事情殿下早就和诸位皇子大臣商量了,只是这回是殿下心中难以过去的坎吧。既然如此,殿下就跟我说一下吧,我保证听过就忘了,殿下就只当是找了个木头来发泄。” 李怀瀛轻笑,说:“我可不只是打算找个木头说说,还想听听意见。” “若是私事,我或许还可以说说想法,但若是国事,我就不便置言了。”顾轻荷说。 “既是国事,也是私事。” “那臣女就更不好随便评论了。” 李怀瀛却不管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父皇的事你应该也有听说了,如今朝中有人说要放弃三座城池换取解药,也有说不能放弃榕城,那是千万将士的性命换回来的。众说纷纭,意见不一。” “那殿下如何想?”顾轻荷问。 李怀瀛摇头。 “那诸位皇子是如何想的呢?”顾轻荷再问。 “皇兄们顾念亲情,自然是想放弃城池,换取解药。”李怀瀛说。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犹豫呢?城池还可以再攻夺,可陛下的性命却只有一条。臣女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若真的……那整个大胤朝局必然动乱,到时候殿下恐怕会更加应接不暇。” 她说完,李怀瀛看着她,心想果然没有看错她,虽然她只是女子,可是她什么都知道,更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说完之后,顾轻荷才觉得不妥,转而道:“殿下,是我多言了。” “不,你说得很对。”李怀瀛看了看天,说:“该回去了。” 顾轻荷点头,他能出来这一会陪着她已经是不容易了。 “殿下先走吧,臣女还想留在这里看看荷花,今年夏天还没怎么出来赏花呢。”她说。 李怀瀛点头,转身离去。 顾轻荷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叫了他一声:“殿下。” 李怀瀛转头,看着她。 “有的时候,殿下狠一点也无妨。”她轻声说。 李怀瀛大概是没听到,问:“你说什么?” 顾轻荷摇摇头:“没什么,殿下慢走。” 李怀瀛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其实她刚刚说什么,他都听见了,只是必须要装作没有听见。 有一个问题他很想问,那就是如果端庆非要太子妃的位置,她还会愿意入东宫吗? 可是他不敢问出口,从懂事那一刻起,李怀瀛就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许多事情也不能全凭自己的心意。 明知道答案的,就不要去问了。 过了几日,宁琪琪从外面兴冲冲进来说:“荷姐姐,你知道吗?听说成王去驿馆闹了一次,差点跟端庆公主打起来了。” 这件事倒是挺意外的,顾轻荷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样大。 李怀鸿会去找端庆她是料到了的,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明晃晃地去。 “成王殿下怎么会突然如此呢?”顾轻荷问。 “谁知道呢,不过也是,是成王领兵攻占了北靖的三座城,端庆见了他肯定不会给好脸色看得。不过成王到底为何主动去驿馆呢?真是让人费解。”宁琪琪说。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顾轻荷笑道。 此时,沉香端着茶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沉香,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宁琪琪问。 “刚刚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与群臣商议,决定答应北靖提出的要求,许诺归还榕城,并封端庆公主为太子妃。”沉香道。 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顾轻荷倒是没觉得意外,宁琪琪就气坏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就被北靖用这样阴险的手段给轻松拿回。 “真是不要脸。”宁琪琪骂了句。 “你确定是说只归还榕城?”顾轻荷问。 沉香点头。 “他们想要的就是榕城,其余两城倒并不十分重要,不管怎么说,咱们大胤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个条件已经够好了,北靖想必不会拒绝。”宁琪琪说。 顾轻荷点头。 果然如她所料,北靖没有拒绝,痛快地答应了。 只是这样一来,顾轻荷就要赌了。 “对了,我这次出宫,魏长修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看。”宁琪琪说着扔给她一本书,“说是你上次吵着问他要的,这会就当借给你解闷。” 顾轻荷接过,说:“谢谢。” “不用,不过你们俩的关系怎么这么好了?”宁琪琪好奇道。 “不是一直都这么好的吗?”顾轻荷笑道,“我与魏四有缘。” “切,就他。”宁琪琪不屑道。 144 请罪 “我只是想替太后关心一二,原是我多此一举了。”顾轻荷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伺候太后喝药了,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顾轻荷转身离去。 端庆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别扭。 “本王也还有事,先行一步了。”李怀鸿说。 端庆快速回过头来:“哎,成王你等等我,我们顺路,何不一起走?”说着就追了上去。 服用解药几天之后,胤帝便醒来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听闻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榕城就这么被拱手相让之后,生了好大的气。 太子自知这个决定不妥,等胤帝醒后,亲自去太和殿请罪。胤帝怒气正盛,最后太子跪在太和殿门口,烈日炎炎,他浑身都湿透了,但是仍旧是长跪不起。 太和殿内,皇后亲自端了汤药喂给病榻上的胤帝。 胤帝喝完药,皇后欲言又止。胤帝直接道:“你不必替他求情。” “皇上,太子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为您着想,当时那种情况这么危急,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如今他在烈日下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皇上您真的不见他吗?”皇后道。 “榕城是朕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他这么做会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胤帝道,“他是太子,大胤未来的天子,他应该以国家天下为重,实在不应该如此。” “难不成皇上就希望他寒了您的心吗?”皇后道。 胤帝不吭声,在床上翻了个身,说:“朕乏了,你让他回去吧。” 皇后拭去泪痕,匆匆出去门外,看见李怀瀛还跪在烈日之下。她忙过去,说:“瀛儿,快起来吧。” 李怀瀛抬头,问:“父皇还是不肯见我吗?” “你父皇刚喝了药,现在睡下了,他让你回去。” 李怀瀛低了头,说:“儿臣不回去,儿臣就要跪在这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皇后心疼道。 “母后不必多言,儿臣今日是要在这太和殿长跪不起了,儿臣知道父皇想的事什么,正因如此,儿臣才更要跪。太阳猛烈,母后还是赶紧回宫吧。”李怀瀛说。 皇后又急又慌,最后还是无奈被宫女搀回了宫。 顾轻荷远远地站在阴凉里,看着李怀瀛跪在那里许久了,可是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 “小姐,你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沉香提醒她。 顾轻荷点头,道:“我知道,当日那样的决定我是有干预的,是我促成了他做这个决定。如今他在这里跪着,我在一旁陪着就当是请罪了。” “与小姐何干呢?更何况,小姐等会还要去慈宁宫伺候太后呢,可不能这样。”沉香说。 顾轻荷却摇头,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刚刚皇后娘娘已经来劝过他了,他执意要跪,顾轻荷也明白其中道理,他选择救自己的父皇而放弃榕城,想必会伤了边疆将士的心。而胤帝不顾伤势,大发雷霆,更是让他跪在这烈日之下,这样一来,也能安抚边疆将士,更能给胤帝博一个贤名。 只是李怀瀛就要把所有的罪过都背在自己的身上了。 他明白的,只是他还是要这么做,只因为他是大胤的太子。 想到这里,顾轻荷向他走去,沉香忙撑起了伞跟在她身边。走到离李怀瀛不远处,顾轻荷推开了沉香的伞,示意她不要跟过来。 而她一个人,拿了一条帕子,走到他身边,摸摸替他擦汗。 李怀瀛抬头,看见是她,又垂了眸,说:“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殿下,其实我来了很久了,一直在远远地看着殿下。” “为何?” “跟殿下一样,过来请罪。”顾轻荷说,“当日的决定,殿下曾问过我,我说了跟殿下如今做的一样,皇上生气了,殿下请罪,那我也过来给殿下请罪。” “不必如此,”李怀瀛说,“是我要你说的,你无罪。” “有罪也好,无罪也罢,既然心在殿下这里,便怎么也无法当做没有看见。”顾轻荷说的同时,站得笔直。 阳光下,她的影子落在李怀瀛身上,他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不是那一片阴影,而是她的话,抚平了他心里的烦躁。 她擦干他脸上的汗,那一块帕子都快拧出水来。 “可是,”李怀瀛说,语气有些低沉,“我终究不能给你想要的。” “殿下是说太子妃的位子吗?”顾轻荷直接道,“我想要的是妻子的位子,这个殿下能给吗?” 李怀瀛沉默不语。 顾轻荷心中一阵失落,说:“没关系,我知道殿下身不由己,但是有人曾跟我说过,若是我想要什么东西,最好是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等着别人施舍。殿下,你相信我吗?” 李怀瀛再次抬头看她,从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了自信满满,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 那种光芒让他不禁心生羡慕,让他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 “只要殿下相信我,那我就会做到我想做的,得到我想要得到的。”她又说。 她脸上也满是汗珠,李怀瀛看到这里,心里一阵心疼,说:“你快回去吧,不必在这里跟我一起受罪。” “没事的。”顾轻荷说。 “沉香,快扶你家小姐回去。”李怀瀛直接命令道。 沉香这才撑着伞上来,说:“小姐,咱们回去吧,太后该睡醒了。” 顾轻荷看着他,一动不动。 “快把你家小姐带走!”李怀瀛强硬道。 顾轻荷却笑道:“殿下不必着急赶我走,我等会就走了,只是想在这里多陪殿下一会。入宫这么久了,能跟殿下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很珍惜的。” 果然,没多久,顾轻荷就回去了。 她回去之后,李怀瀛跪着的时间里脑子里就全都是她。明明不该这样才对。 哪怕心里对她有好感,可是他也不该这么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李怀瀛看着头上的烈日,视线渐渐地模糊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两年前,看到了蒙着纱巾的她,耳旁萦绕着她清澈的琴音。 那一天,胤帝大发雷霆,太子李怀瀛在太和殿门前长跪不起,哪怕是跪晕过去了,胤帝也未曾心软召见。 143 开始 避开了宁琪琪,顾轻荷从魏长修给的那本书里成功找到了他捎来的信,新中说一切都准备就绪,端庆与玉妃相通。 玉妃?顾轻荷觉得熟悉,想了许久才想起是提携周儒文的妃子,亲生的昭和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喜爱的公主。 玉妃出身微贱,当初是宫中的乐妓,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皇上的宠幸,一路荣宠,又生了女儿才封了妃位。 若说她和端庆公主相通,岂不是在说她实际是北靖的间谍?胤帝把一个间谍放在身边宠爱了这么些年。 这封信是东方译的字迹,想必其中的内容魏长修都不曾看过。这样隐秘的事情,也只有东方译能够查到。 东方译如今告诉她这一件事,肯定是有目的的,玉妃与北靖相关,而鱼胶白产自北靖。难道玉妃与柳若繁的死有关? 顾轻荷心中一团乱。 末了,她对沉香说:“今日是周太医当值吗?” 沉香想了一下,点头道:“是。” “你去太医院把周太医请来,就说我身子有点不舒服。”顾轻荷说。 沉香点头,快速去了。 不一会,周儒文便提着个药箱进来了。 他照例替她把了脉,说:“小姐脉象平稳,就是身子有点虚弱,倒没什么大碍额。”他说着收回了工具,“照微臣之前开的方子用药就可以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微臣会修改几味药的剂量。” “多谢周太医了,”顾轻荷收了手,示意沉香出去。 “今日请周太医过来并非只是把脉问诊,而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顾轻荷说。 “小姐请说,微臣定知无不言。” “不知周太医可知道鱼胶白?”顾轻荷问。 听到这个名字,周儒文心中一震,道:“小姐是从何得知这个的?” “你且先告诉我。” 周儒文点点头,说:“鱼胶白是产自北靖的一种毒药,毒性强烈,中毒者必死无疑。” 顾轻荷也点头,说:“你说得没错,我怀疑宫中也有这样的毒。” “宫中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毒药,此毒只产自北靖,北靖不可能会进贡这样的药。”周儒文笃定地说。 “或许这宫中有人从北靖那里得了这样的毒药呢?”顾轻荷说。 “不知小姐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可这宫中并未有人因此而丧命啊。”周儒文说。 “周太医,之前我救了你和章小姐,你之前也说要报答我,如今我只要你帮我查一查这宫中有哪位小主有这种毒药?至于原因,我并不能告诉你。”顾轻荷直接道,“尤其是玉妃。” “玉妃?”周儒文更疑惑了,“微臣受玉妃颇多照顾,这……” “正因如此,你去查更好。”顾轻荷说,“玉妃的来历有问题。”她提醒了一句。 周儒文抬头看她,顾轻荷一双晶亮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 “如此便多拜托周太医了,你的药我会准时服用的,请回吧。”她下了逐客令。 周儒文尽管心中诸多疑问,但还是恪守礼数,退了出去。 既然已经答应了北靖的条件,鸿胪寺和北靖使团的和谈便也结束了,两国签订协议。端庆为太子妃的事是她的私人请求,这样的事鸿胪寺并未打算写入协议里。 但是北靖强烈要求,便只好加上和亲这一条。 协议签订之后,端庆便亲自入宫献药。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到胤帝的寝宫候着了。 太后听闻此事解决了之后,病情便好多了,自然也去了太和殿,顾轻荷随行伺候。 太医验过药之后,便给胤帝服下了。 服药之后,胤帝的毒性果然抑制住了,病情有所好转。 众人大喜,太后见此,放心了不少,既有太医伺候着,皇后便劝太后回去。太后走之前倒是让顾轻荷留了下来。 李怀瀛在塌前守了一会,因忙公务而要离去。 他一走,端庆就跟了上去。 察觉到端庆在后面,李怀瀛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终于肯正眼看我了。”端庆笑道,“这可是第一次啊。” “现在你如愿以偿了,还跟着我做什么?”李怀瀛说。 “我自然要跟着你,你可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啊?”端庆说,“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 李怀瀛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公主若无事便早些回去吧。”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端庆倒也不恼,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管他现在怎样避着自己,将来还是要同进同出的。 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就好受了一些,谁知一回头,便看见了顾轻荷。 “恭喜公主,如愿以偿了。”顾轻荷说。 端庆轻轻笑着,问:“我抢了你喜欢的人,你心里是不是不好受?也难为你了,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来恭喜我。” “我与公主相识一场,虽然现在的结果不尽如意,但是我也不会因此而和公主成为仇敌的。”顾轻荷说。 “难不成你还想着将来能入东宫,成为太子的妃嫔?” “在感情这件事上,我不是公主,我不会将就。”顾轻荷说,“公主有公主的傲气和霸气,而我有我的骨气,这便是我的骨气。” 明明她才是败的那一方,可如今看来,她的气势竟比端庆这个胜者还要高。端庆心中不忿,刚想回嘴,顾轻荷却道:“公主今日这身海棠的宫装真是好看。” 端庆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又想说什么?”端庆问。 “我只是想夸夸公主的衣裳真是好看。”顾轻荷说,“公主今日穿得这样好看,只是可惜太子殿下都不曾多看一眼。” “那又如何?将来成为太子妃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端庆回道。 顾轻荷不再多说,抬头,看见成王李怀鸿也出来了。她马上道:“臣女见过成王殿下。”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端庆一听说是李怀鸿,转瞬像是变了一张脸一样,刚才的霸道全然不见了。 “见过成王殿下。” 李怀鸿看了她一眼,说:“免礼。” “殿下许久不去慈宁宫了。”顾轻荷说,“太后总是惦记着您。” “近日朝中事物繁忙,等本王得空了自然会去给太后请安的。”李怀鸿说。 “难怪,殿下瘦了不少,哪怕是忙于公务,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不然太后见了又该心疼了。”顾轻荷继续道。 一旁的端庆却白了她一眼,说:“你在这里关心什么?” 145 棋子 胤帝病好之后,两国的谈判也结束了,胤帝打算在交泰殿举办宴会,送别北靖使者。 参与和谈的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必须出席,除此之外,便是各位皇子和王爷了。太后的病已经好多了,想着北靖公主是未来的太子妃,便也应邀出席。 太后病着的时候,辰王妃没少入宫陪伴。这次,太后更是说:“辰王不在,你便代他去吧,如今偌大的王府都是你在操持着。” “既然太后都去了,妾身便没什么理由可推辞的了。”辰王妃笑道,又看了看顾轻荷宁琪琪两人,继续道,“太后若去,少不得带上挽诚县主和轻荷吧?” 太后果然笑道:“那是自然,这宫里就轻荷服侍哀家最舒心,而琪琪呢,最会逗哀家开心了。她们两个哀家自然要带着的。” “能得这样可心的人在身边,太后真是好福气。”辰王妃羡慕道。 又说了一阵,辰王妃便告辞了。顾轻荷送她出去,刚走到门口,辰王妃便可惜道:“可惜了,太子妃的位子并不是你的。” 顾轻荷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失落,她反而说:“凤琴馆备了上好的茶,辰王妃可愿去尝尝?” 辰王妃看着她眼中的光,点点头。 到了凤琴馆,沉香上了茶之后,顾轻荷就遣散了所有宫女。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辰王妃直接道。 顾轻荷却在她面前跪下,说:“有一件事请辰王妃帮我。” “这次又是什么事?你起来说。”辰王妃道。 顾轻荷抬头看她,良久才起身,说:“我想要辰王妃帮我争回太子妃的位子。” 辰王妃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下了,她看着顾轻荷那股认真的劲,说:“可如今太子妃的人选已定,而且皇上说不定还会亲自下旨赐婚,你想改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明知其不可能而为之,你确实有勇气。” “不是不可能,”顾轻荷说,“还是有可能的,太子对端庆公主并没有感情,这只不过是一桩政治婚姻,只要端庆不在了,我就还有机会。” 辰王妃被她说得糊涂,笑道:“可是这桩婚姻已经确定了,明日宴会之后,北靖公主就会回国待嫁,难道你想在途中动什么手脚?” 顾轻荷沉默不语。 “这可是大罪。”辰王妃道。 “王妃不必担心,那只是下下之策。”顾轻荷说。 辰王妃松了一口气,说:“就算端庆不在,我看那太子妃的位子未必就会是你的。据我所知,皇后可是更中意郑国公府的小姐。” “我知道,皇后母家势弱,所以更想给太子找一个母家强大的太子妃。而我父母俱亡,大伯父一家又是出了名的纯臣,而且顾家背后的势力也不是皇后所看重的。” 辰王妃点点头,说:“所以你需要一个强大的母家,如果你没有,哪怕太子再喜欢你,皇后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是啊,所以我才想要请王妃帮我。” “我怎么帮你?”辰王妃端起茶呷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顾轻荷在旁边坐下,说:“我知道王妃想要的是什么,十几年前我父亲能帮你的,如今我也可以。” “碰”,是茶杯磕在桌子上的声响,辰王妃看着她,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顾轻荷缓声道:“父亲留下的笔记我全都看过,关于当时的朝局,关于将来朝局的发展,还有边境的守卫。以父亲当时的职位,他能做到这些都很正常,只是他回苏阳十几年,他依旧对朝局了如指掌,我不禁好奇,到底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辰王妃紧紧地盯着她。 “若说是为了大伯父,我瞧着并不像,我进了顾府一年,大伯父可从提及这些事,而且他和大哥的政见也和父亲的不一样。后来我细想,也只有王妃能让爹爹如此了。当年王妃可是最倚重爹爹了。” “那又如何?”辰王妃道,“顾梦之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我不想让他埋没在苏阳那样的小地方。” “是啊,爹爹这样的才干却只能缩在苏阳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实在是天道不公。若不是王妃,爹爹就真的浪费一身本事了。”顾轻荷说,“但是他终究没能帮王妃实现心中所想。” “你说说看?什么才是我心中所想?”辰王妃看着她。 顾轻荷起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辰王妃忽然笑了,说:“我会帮你,你只管告诉皇后,你背后有我辰王府。” “光是告诉皇后也许还不行。”顾轻荷说。 “那就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顾轻鸿看重的人,我不是一向这么做的?”辰王妃道,“我之所以帮你,一半是因为你父亲,另一半则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可以帮我做事的人。” “轻荷明白,保证不会让您失望。”顾轻荷道。 辰王妃看着她,喝了最后一口茶,便起身,问:“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当做一枚棋子?” “那也得是我有能力当王妃的棋子,如今我倒是很幸运,能有这个能力和运气当您的棋子。”顾轻荷微笑道。 辰王妃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你果然是我想要的人。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父亲当年离开的原因吗?” 提到这一点,顾轻荷脸色微变,心都提了起来。 “等到合适的时间,会有人告诉你的。”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间?”顾轻荷着急问。 “至少现在不是。”辰王妃道,“现在的你最要紧的是太子妃这个位置,只要你成为了太子妃,你想知道的,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顾轻荷点点头。 “好了,你想要得到的答案都已经得到了,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轻荷送送您。” “不必了,你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辰王妃唤了竹青进来,主仆便出宫去了。 而顾轻荷也依言没有送。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已经想好了,现在就等一个时机了。 而这个时机,随着宫宴的到来也越来越明确,之前埋下的所有因在那天就都要结果了。希望这个果实不会太小。 顾轻荷看着天边的晚霞,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 果然,来到这个充满了算计和欲望的地方,谁也不可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不管多么圣洁的双手,到最后都会沾上一点泥絮。 这就是皇城啊。 146 宫宴 宫宴如约而至,当日太后胤帝在上座,诸位皇子都在,就连肃阳长公主也在列。 顾轻荷坐在太后身后,替太后布菜斟酒。 左边是北靖使团,端庆公主坐在最前边,右边是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太子坐在最前边,与端庆公主相对。太子旁边就是成王李怀鸿。 酒过三巡,太后便精力不支,提前回去了,却让顾轻荷和宁琪琪留了下来。 太后一走,皇后便照顾着两人。 几杯好酒下肚,众人都松泛了。此时长公主道:“皇上,如此干饮酒也是无趣,不如上歌舞?” 胤帝笑道:“准奏。” 肃阳拍拍手,丝竹之声响起,舞姬入场。 虽然舞蹈引人心醉,但是那丝竹之声更是让人沉沦。 一曲歌舞罢,北靖主使那布川惊奇道:“这舞蹈倒也罢了,只是这曲子新奇,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 胤帝也点头,说:“这首曲子确实新奇,朕也是第一次听。”说罢,看着肃阳。 肃阳笑道:“这是三皇子专门为了这次宫宴作出来的曲子,前后只花了两天的功夫,如今能得诸位赏识,实在太好了。” 被提及的李怀清站起来,向诸位行礼道:“献丑了。” “早就听闻三皇子极通音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端庆笑道,“听闻三皇子写出来的曲子都不好弹,便是整个大胤也没有几个人弹得能让三皇子满意的。” “不敢当。”李怀清说。 “听说端庆公主也擅长弹琴,却不知琴艺能否让咱们三皇子满意呢?”肃阳道。 “早就听说端庆公主一手琴弹得出神入化,不知我今日能否一见?”李怀清也顺势而道。 端庆却语气轻蔑道:“这样的曲子倒是不在话下。只是我手上还有更复杂精妙的曲谱,也是今日所得,尚未来得及弹奏。今日若是只有我弹奏,如何显现得出琴艺高低?只怕无论我弹得如何,都会博来诸位的掌声吧?” “那依公主所见该如何呢?”肃阳问。 “自然是你们大胤找一人与我共奏,看看谁弹得好了。”端庆理所当然道。 “若说琴艺,听闻郑国公府的小姐琴弹得极好,整个京城没有哪位小姐能与之匹敌。”肃阳说着看了看席内,“只可惜,她今日并不在。” “既然如此,便只好请端庆公主给我们演奏一番了,这样一来,也不负盛宴。”李怀瀛忽然道。 端庆却笑道,直直地看着顾轻荷的方向,说:“那位郑国公府小姐今日没来也就罢了,可如今席上坐着的顾四小姐也是擅琴之人,为何默不作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顾轻荷的方向。 顾轻荷眼眸森森地看着端庆。 “顾四小姐?”肃阳想了一会,才恍然道:“她便是当日为皇上挡箭的女子,如今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听闻她琴艺了得,当初在沂南居与人斗琴,就是连一向很少夸人的三皇子都是赞不绝口的。” 李怀清心道坏了,可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道:“顾四小姐的琴艺确实是极好的,只是……” “只是先前她为了给皇上挡箭,伤了右肩,如今尚未好全,大夫说她现在不能弹琴。”李怀瀛接道。 “原来如此,那你们大胤竟无人应战了吗?”端庆道。 顿时席间一片嗡嗡声议论。胤帝顿觉脸上无光,倒是有人建议立刻去传郑璇入宫,但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不少。 端庆脸上甚是得意。 顾轻荷抚上左肩,想起身,却被身边的宁琪琪按了下来,她说:“你别逞能,你的手不能再受伤了,否则大罗神仙都不能让你好了。” “可是现在的情形……” “那又如何?整个大胤难道就真的找不到人了?”宁琪琪道,“丢脸不过是一时的事,可你的手却是一辈子的事。” 她刚说完,顾轻荷就把她按在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说:“没事的。” 然后顾轻荷站了起来,说:“多谢殿下担心,臣女的肩膀如今已经好全了。只是不知端庆公主这琴如何比?” 端庆见她站起来了,也站起来,道:“这琴一是比速度,二是比准确,你我一同弹奏同一首曲子,看谁弹得又好又快。” 她这么说,顾轻荷顿时觉得这该是一首不简单的曲子,便问:“不知是弹奏什么曲子?” 端庆从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张曲谱,说:“是这首《玉玲珑》,传闻是琴圣所作最复杂的曲子,别说弹得好,就是弹得完全都十分难。” “既然如此,我自然应战。只是我怎知公主没有提前练习过此曲?这主意是公主所提,这谱子也是公主提供的,对我而言,也确有失公允。” “不错,”辰王妃忽然开口,“想来公主也无法证明自己没有提前练习过此曲吧?” 端庆的脸顿时垮了,然后又重新变得十分自信,说:“我确实没有办法证明。” “如此一来,便需要换一首曲子了。既然三皇子是擅长音律之人,对这乐曲之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不如就由他重新点一首曲子如何?” 众人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端庆也道:“那当然可以,不管是什么曲子,我都奉陪。” “老三,你就点一首和这《玉玲珑》差不多难度的曲子吧。”胤帝也发话了。 李怀清点点头,想了一会,说:“和这《玉玲珑》差不多难度的曲子甚少,如今想来,唯有一首《破阵曲》了。” 《破阵曲》是与琴圣齐名的乐圣所做,只是失传已久,后世之人根据其残卷拼凑出来的曲子也是瑰丽无比。 “只是这首曲子失传已久,后世所传残曲不及其中一二,如今儿臣手中也无此曲。”李怀清遗憾道。 “真是巧了,”听到这首曲子,辰王妃笑道,“妾身手中刚好有此曲,想着皇后喜欢琴曲,刚刚便献给了皇后娘娘。” 皇后更是惊奇,道:“原来你献的就是这首曲子?”然后转头跟皇上说,“皇上,刚刚辰王妃交给臣妾的盒子臣妾都未曾打开,臣妾马上派人去取过来。” “去吧。” 没多久,琴谱便被取了来,殿上也早就摆好了两张琴。 147 斗琴 两人在琴前坐下,相互点头示意后便开始了。 《破阵曲》这首曲子铿锵有力,变化多端,极难弹奏。但是两人略微看曲谱之后,都能顺畅弹奏,并且无误。 只是刚开始速度稍慢,越到后面速度就越快。 宁琪琪听着这速度,心中非常不安,顾轻荷的手伤她再清楚不过了。于是,全场人都是一脸的享受模样,唯有宁琪琪脸上满是着急。 顾轻荷看着乐谱,手上的动作愈加快了起来。此时的她能看到的只有乐谱,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中弹奏的曲子。她甚至连自己弹出来的曲子都听不到。 她在跟映柠学琴的时候,映柠曾经说过:只要曲在心中,就可以随心而弹。不必在乎其他的,当乐师心中只有曲子的时候,她才能和琴曲融为一体,她才能随心所欲地弹奏出自己的节奏。 从前顾轻荷不懂,怎么也学不会这一点,但是现在的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从前她是没有那种环境,也没有人逼着她要去做到这一点。但如今就不一样了,当她放下所有,抛弃一切之后,她才真正懂得了映柠所说的那种境界。 此时的她心中没有什么皇帝大臣,没有阴谋欲望,她的心中只有曲子,她不想控制这一切,她只想跟着这琴走,跟着这曲走。 就让这琴曲带着她走,就让这琴曲控制她手上的速度,控制她心中的节奏。 而另一边的端庆,她琴艺并不差,看过一遍乐谱之后,她心中也有了个大概,但是由于不熟悉,手上还是陌生。 她已经尽力去提升速度了,原本她以为顾轻荷肩膀受伤了,速度上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但是当她超过她之后,却发现顾轻荷的速度突然一下子就上去了。 就好像突然醒悟了一般。 端庆平生好强,在北靖就什么都不想输,在这场比赛上,她更不想输,于是奋力追上。 着急之下,她手上用力不均,力气一大,竟就把一根琴弦勾断了。 原本合奏的曲子,顿时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端庆呆呆地看着断了的弦,那个断掉的声音她相信整个大殿的人都听见了。她转头,却看见顾轻荷仍旧在陶醉地弹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从这一刻开始,端庆就觉得自己输了。 环顾整个大殿,所有人被那根弦断之声惊醒了之后,却并没有听见乐声停,看了看呆呆坐着的端庆,便又重新淡定地听了起来。 一曲毕,顾轻荷双手离开琴弦,呆呆地看着还在晃动的琴弦,还有些不知所措。刚刚的感觉太棒了,她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啪啪啪……”胤帝带头鼓起掌,随之便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顾轻荷这才惊醒,看了看旁边的端庆,知道是自己赢了,便起身,行礼谢过周围的掌声。 “臣女献丑了。”顾轻荷最后面对胤帝道。 胤帝大手一挥,笑道:“弹得好!不愧是梦之的女儿。” 顾轻荷福身。 不用人宣布,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此时,端庆站了起来,朝顾轻荷行礼道:“我甘拜下风。” 端庆如此倒也没失风度,顾轻荷朝她点点头。 两人这才回了各自的位置,众人又饮酒相谈,歌舞又起。 顾轻荷一回到座上,便觉得肩膀处隐隐作痛,怕是旧疾发作了。宁琪琪立马关心地凑了过来,问:“你感觉如何?肩膀有没有痛?” 弹奏完,别人都是夸赞她的琴声如何,唯有宁琪琪是过来关心她的身体的。 顾轻荷摇摇头,说:“没事,你放心。” “刚刚弹成那样,我怎能放心?你弹得越好,我越不放心。”宁琪琪着急道,“要不我悄悄地扶你出去找太医看看吧?” “不用。”顾轻荷说。 她还想说什么,偏偏此时胤帝聊到了宁琪琪身上,不得已,她只好先应付着。 见此,顾轻荷灌了几杯酒,悄声说:“我去偏殿醒醒酒,去去就回。” 宁琪琪点头,沉香便扶着顾轻荷出去了。 李怀瀛一抬头,便看见顾轻荷不在了,环顾四周都没看见人。旁边的李怀清轻声说:“她出去醒酒了。” 李怀瀛点点头,也道:“我去去就回。” 李怀清明了地点头。 一出正殿门口,夜间微凉的风就扑面而来,带着股清香,把顾轻荷的酒气吹散了些。 她吐了一口浊气,扶着沉香的手往偏殿走。 一进入偏殿,顾轻荷就坐了下来,手抚上左肩。 “小姐,可是疼得厉害?”沉香心疼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凤琴馆找周太医看看吧。” 顾轻荷摇摇头,说:“周太医让带的药膏带了吗?” 沉香点头。 “用点吧。”顾轻荷吩咐。 沉香便帮她把衣服脱了,替她涂药膏。 “小姐,疼吗?” 顾轻荷说:“只是一点点,幸好弹琴前吃了周太医给的药丸,如今倒也没有那么疼。” “等药效过了,只怕就疼得厉害了。小姐又何必这么逞强呢?左右今天谁丢脸您也不能如此遭罪啊。”沉香心疼道。 “我没事,一只手换回大胤的颜面,也值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惊喜呢?”顾轻荷说着便感觉越来越疼了,忍不住哼了声。 沉香见此,手上轻柔了些,说:“怕是药效要过了,小姐忍着点。” “那个药还有吗?”顾轻荷问,她不能现在就回去,她还有别的事。 沉香摇头,说:“周太医特地吩咐了,这药不能多吃,不然会反噬得厉害。小姐若真是疼得要紧,奴婢去给你拿些冰来。” 顾轻荷点点头:“去吧,顺便去看看晴衣那边好了没有?” 沉香点点头,也涂完了药膏,替她穿好衣服,便去拿冰块了。 涂了药膏之后,顾轻荷感觉好些了。坐在偏殿里觉得无趣,便往外走,谁知一出门,便碰见了李怀瀛,倒是吓了她一跳。 “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轻荷下意识问。 “我不放心你,刚才弹得那样快,旧伤疼了吧?”李怀瀛问。 顾轻荷摇头,说:“臣女无事,只不过是小伤罢了,殿下不必担心。” “刚才都听见沉香去拿冰块了,还逞强?”李怀瀛说,“你既然都这般难受了,还是早些回去,找太医瞧瞧,正殿那里我去跟父皇说。” 148 算计 “不必了,”顾轻荷说,“只不过是有些疼罢了。我自小就怕疼,受不得苦,真是让殿下见笑了。只是刚刚沉香已经给我用过药了,已无大碍,殿下不必挂心。” “当真无事?”李怀瀛又问。 顾轻荷点头,说:“我不敢欺骗殿下。” “如此就好,”看得出李怀瀛松了一口气,“刚刚那首曲子弹得很好。” “谢殿下夸奖。”顾轻荷说,她抬头看了看天,说:“今晚的月色不错,倒是很适合观赏。” “既然如此,你何不与我一同观赏这如水月色?”李怀瀛邀请她。 “可是,”顾轻荷迟疑,“殿下还要回宴席中。” “早就习惯了,那样的宴席我哪一次不溜出来的?从前是和三哥一起溜出来透气,却没想到如今是和你。” 顾轻荷笑,说:“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边走便说。 “那样的宴席确实无趣,若非没有和端庆公主斗琴一事,恐怕我早就随太后回去了。”顾轻荷说。 “皇祖母当时就应该把你带走。”李怀瀛说,“你都没看见你在弹琴的时候琪琪的脸色有多难看。我担心你的手随时会出事。” “琪琪就喜欢大惊小怪,我无事,真的。”顾轻荷温和说,“说实话,当时那样的情况,我也害怕,害怕自己一失手就会丢了整个大胤的脸面。但是我想起父亲教我的话,我就慢慢放松下来了。或许父亲一直在天上庇佑着我吧。” 李怀瀛点头,看到她的眼睛里有光,那是比天上的星星都要灿烂的存在。 交泰殿内,歌舞依旧,几巡酒下来后,众人都松泛了,脸上都带着醉意。 端庆输了琴之后,就一直喝酒,几壶酒空了之后,人已经醉醺醺的了。她今晚输了琴,这可能是她人生第一次输给别人,心情自然不愉快。 只是喝着喝着酒就不见人影了。 主使那布川实在头疼,这个公主向来蛮横傲娇,这次输了琴,又喝了那么多酒,还不知道跑哪里疯了。 若说这里是北靖的地盘倒也罢了,偏偏这里是大胤的皇宫,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那布川皱眉,吩咐随行的侍女去找。 过了一会,晴衣悄悄溜进来,看见宁琪琪一直跟胤帝说话,有些着急,又往李怀清这里看。 李怀清是个闲散皇子,这种场合自然坐不久的,早就不知去哪里了。 而坐在李怀清隔壁的就是李怀鸿,这一切都落入了李怀鸿眼中。他悄然起了身,走到晴衣身边,轻声问:“这么着急做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晴衣一见他,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也顾不上行礼了,说:“我家小姐出去醒酒,却在御花园里旧伤复发,疼得晕过去了。奴婢心中着急,便想过来请县主过去瞧瞧,也好去太医院请太医。” “人在哪里?”李怀鸿着急问。 “御花园北边的亭子里,奴婢带您去。”晴衣说着便在前面带路了。 “小姐旧伤还没好,就又和端庆公主斗琴,周太医千叮万嘱了不能弹琴的,这可怎么是好。”晴衣着急道。 “你快去请太医,我去就行。”李怀鸿说。 晴衣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听了他的话,也不怀疑,马上就去了。 李怀鸿来到御花园北亭,却没有看见顾轻荷的人影。说实话,他对顾轻荷有种莫名的好感,就好像她就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女人一样。 像李怀鸿这种人,一出生就尊贵无比,一路走来,在皇长子的位置坐得顺顺当当的。 对他来说,除了皇位,他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而顾轻荷出现了,有着那样好的才情和绝美的容颜,又是太子的秀女,对他来说就是那种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 可越是得不到李怀鸿就越想得到。 所以当他知道顾轻荷每日去照顾太后,他也就当一个孝子,经常去慈宁宫请安,去见见她。 只是李怀鸿总感觉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刚刚听了她的琴,他惊艳于她的才华,又赞叹她的美貌。这样的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为何偏偏不是他的妃子? 李怀鸿心中是有些妒忌的,可更多的还是喜欢。 所以他才会来了这里。 只是当他来到御花园北亭,却没有看见顾轻荷。不知是不是离开了,他心中疑惑,却看见不远处的房子里有灯火。 李怀鸿想着可能是顾轻荷在里面,便过去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答。 这样的房子,一般是用来给人小憩的,平常不会有人在里面的。 李怀鸿也没多想,就推开了门,灯火却在最里面的,他往前走,却看见端庆站在那里。 他顿时察觉不对,转身便走,谁知端庆却上前来拉住了他。 “你别走!李怀鸿,你别走!”端庆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你看清楚了我是成王李怀鸿,不是太子。”李怀鸿大声道,他闻到端庆身上传来浓重的酒味,不知她喝了多少酒。 “我知道你不是太子,”端庆朦胧了眼,“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就是过来找你的。” 李怀鸿生怕她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出格过分的话,大力甩开了她的手,说:“请公主自重。”说着便往外走。 端庆被甩得重心不稳,重重地摔了下去,疼得闷哼一声。 李怀鸿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终究还是甩手而去。 端庆快速爬起来,追了上去。 “别走,你别走!”她大声叫着。 李怀鸿根本没有理她,只知道她是醉了,正在发酒疯呢。如果刚刚的事情被人发现了,那才真的是大事。 谁知端庆此时已经是发疯了,她今晚输掉了琴赛,连日来又一直被顾轻荷刺激,她输给了最不想输给的那个人。 她忽然回想起顾轻荷说的那些话,如果她就这么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他也不喜欢自己,那她的将来会是多么地黑暗和无趣?虽然说父皇最疼爱她,可是父皇还有很多的公主,她嫁到这么远的地方了,终究还是会有人取代她的。 时间久了,她就会被人慢慢地忘记了。她自小就生在帝王家,自然懂得什么情谊都不如利益来得重要。 当她的族人知道她其实并不得大胤太子的宠爱,再也不能为北靖做什么的时候,她就会被放弃。 一旦被放弃,她不过就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那时候的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得意而风光地活着吗? 顾轻荷的话像无色无味的毒药一样,致使她发了疯一样地抓住李怀鸿的手,就好像抓住了生命中那唯一的光一样。 149 好戏 他就是她的光啊,当她第一眼看到李怀鸿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他立于万军之前的那种英姿深深地印在她的脑子里。虽然知道他是敌人,可自己的心也是无可救药地沉沦了。 当得知父皇要派人出使大胤,她毫不犹豫地就去求了父皇。她哭着闹着要去,完全没了平日里公主的骄傲。 她为了李怀鸿,几乎背弃了一切来到这里,最后却为了家国而要嫁给别人。端庆怎能不灰心丧意? 她以为她来这里再见一面李怀鸿就会觉得心满意足的,到底还是她太高估自己了。 一旦抓住了那只手,她就不会再放开了。 李怀鸿不知怎的,被她抓住了手,而且端庆是会武功的,他一时竟甩不掉了。 “李怀鸿,你别走,我为了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你竟看也不看我一眼吗?”端庆问。 “公主在说什么?本王不懂。”李怀鸿说。 “你当然不懂,因为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端庆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我在城楼上看到你的那眼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公主?”李怀鸿知道挣不开她,便也安静了下来,一脸问号地看着她。“公主如今是未来的太子妃了,不应该这样拉着本王的手。” “我偏要!”端庆干脆把他的整条手臂都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你可知道,我这次来大胤只是想过来看你一眼,就一眼,为了这一眼,我都快要跟我的父皇决裂了。那可是最疼爱我的父皇啊,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过来了。” 李怀鸿听了她的话,愣得说不出话来,也忘了抽出那条手臂。他从未端庆出使竟是这样的原因。 “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太子妃,可是我若是不这么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端庆继续道。 “公主……” “李怀鸿,我的心里只有你了。我原本只想看你一眼,可是看了你之后,又会想着能时常陪伴在你身边。人的欲望就是这样无穷无尽的,是我高估自己了,我做不到只看你一眼,做不到放任你属于别的女人,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端庆说着,情绪激动地抱住了他,说:“我想要你,我想要成为你的女人,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啊,李怀鸿!” 李怀鸿愣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大胆。 他第一时间是想要挣脱她,却在此时,忽然听见东西落地的声音。他转身,看见顾轻荷站在李怀瀛身边,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冰袋落了地。 “放肆!”皇后从一旁出来,“来人,还不快把端庆公主拉开!” 接着便是皇后和辰王妃从树丛里出来,随着皇后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宫女立刻上前去拉开端庆。 端庆哪里肯放手,此时又是醉醺醺的,凭她什么人来了,她都不放开李怀鸿的手。 “放开我,别动我……” 而李怀鸿,看着顾轻荷的方向,一动也不动,眼中有惊讶,有失落,有害怕。反应过来的顾轻荷,别开了脸。 沉香把掉在地上的冰袋捡了起来,重新放在顾轻荷的左肩上。 李怀瀛此时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将来的太子妃和别人拉拉扯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的大哥。 皇后更是怒不可歇,命人强行拉开端庆,然后怒气冲冲地押着端庆走了。 宴会提前结束,胤帝留了北靖主使那布川在宫中,端庆今日所行之事实在是太过分,而且李怀瀛当时就在场。 她将来可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怎可有这样的污点?而且对别的皇子念念不忘,这绝对是对太子的侮辱。 尽管李怀瀛只字不言,皇后也绝不允许这样的女人继续当太子妃。 因此,而且此事要尽快解决,不然拖到北靖使团离开,就晚了。 胤帝当晚便强硬决定,端庆行为不检,不配为当朝太子妃,既然她心悦成王李怀鸿,要么就去当李怀鸿的侧妃,要么就此回国,此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本来她和李怀瀛的婚事就还没有官宣,而且李怀鸿有原配正妃,正妃并无过错,更不能为了她而废妃,所以只能给一个侧妃的位置。 但是那布川以协议上写着要两国联姻为由,且端庆还是清白之身,并无更大过错,坚持要嫁给李怀瀛。 两方一时僵持不下,唯有等端庆清醒之后才能决定。 作为旁观者的顾轻荷,在看完一切之后,从端庆的房间里出来,叹了句:“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端庆公主执意嫁入东宫,也不会得太子宠爱,反倒是场折磨。” “小姐说得是。”沉香应道。 此话刚好被在一旁等候的那布川听了去,他陷入沉思中。 顾轻荷刚走出门,便遇上了李怀鸿。她福身道:“成王殿下。” “她……如何了?”李怀鸿问。 “公主没事,只是喝多了,太医已经开了醒酒汤药,这会已经睡下了。”顾轻荷说。 李怀鸿点点头,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顾轻荷问,这会估计宫门已经锁了。 “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安心。”李怀鸿说。 “此事自有皇上皇后做主,殿下不必忧心。”顾轻荷说。 李怀鸿认真地看着她,问:“你的伤如何了?”他看到她时她是拿着冰袋的,终究是他去迟了吗? “多谢殿下关心,我已经没事了。”顾轻荷说,“幸亏遇上了太子殿下,及时取了冰块过来,如今倒觉得好多了。” “我让人去请了太医,你瞧了没?”李怀鸿又问。 “多谢殿下关怀,晴衣请来的周太医刚好给端庆公主诊治了,还未得空给臣女诊治。不过我的伤一向是周太医看着的,想来应该是无事的。”顾轻荷说。 “你快回去让太医看看吧。”李怀鸿终究是放心不下她。 顾轻荷再次福身,道:“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李怀鸿点点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怀疑,但很快又被否定了。 凤琴馆中,顾轻荷的肩膀肿得老高,周儒文诊治过后,颇有些生气道:“小姐实在是太任性了,这肩膀本就是要好好养着的,如今小姐这一折腾,算是彻底不能恢复如初了。” “那还能弹琴吗?”顾轻荷问。 周儒文看着她,叹气道:“简单的可以,像今晚的曲子是万万不能的。” 顾轻荷点点头,也就是说她再也不能弹得像以前一样好了。也罢,体验过了那种境界之后,即便是再也不能弹琴了,她也觉得无憾了。 “多谢周太医,今日之事,请您务必保密。”顾轻荷又说。 周儒文看着她,点点头,说:“小姐请放心,今日之事微臣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这样的一双巧手她都不在乎,说明她想得到的是比这更重要的。既然如此,他便帮着她好了。 150 落定 周儒文走后,顾轻荷问:“那些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 沉香放下茶杯,说:“小姐放心,端庆公主一离开,她所用过的东西全都处理了。晴衣亲自动的手,为公主诊脉的太医是周太医,没有旁的太医。” “那就好。”顾轻荷点头。 今日这一出戏,还真如辰王妃所说,她赌对了。 辰王妃想来是知道的,反应得很快,若不是她把皇后引来了,这事还不一定能成功。 不管怎么说,经过了今晚的事,端庆算是保不住太子妃的位子了。 果然,次日等端庆醒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不管怎么说,胤帝和皇后都不赞同立她为太子妃了。 如今她只有两条路了,要么加入城王府当侧妃,要么空手回北靖。 端庆一时难以抉择,胤帝也不强迫,便让她在宫中安心休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而李怀鸿这边,自然是不想娶端庆的,他对她并没有感情,唯有的那个侧妃的位子他心中所属并非是端庆。 德妃不由劝道:“若是你娶了她,不仅显得你大度包容,而且抓住了北靖公主的心,也稳固了你的势力。如此你父皇也会高看你一眼。况且,那不过是个侧妃的位子,又不是正妃。” 李怀鸿点点头,满腹心事,只是胤帝再问的时候,他没有反对,也算是默认了。 考虑了许久之后,胤帝再派人去问时,端庆只问了一个问题:“成王殿下的意思呢?” “成王没有反对。”那布川说。 端庆点点头,说:“好,我愿意加入成王府,做他的侧妃。” 那布川微微惊讶,按照端庆以往的骄傲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嫁给别人做妾的。 “公主,您为什么会答应呢?若是你不想嫁,臣可保你回北靖,并且此事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布川说。 端庆却摇头道:“才与大胤签订的那份协议里,就明文规定了咱们北靖要和亲一个公主,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知道北靖只有我一个适龄的公主了,我那个妹妹还小,我愿意留在这里。” 那布川看着她灰心丧气的样子,跟之前的端庆完全不一样了。 “公主是愿意留在那个人身边吧。”他说。 端庆听后,不做声,别开了脸,算是默认了。那布川不由叹气,刚转身,便听见端庆问:“那布川,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谈不上失望,只是公主选的路太难了。只是如果这是公主心甘情愿想走的,那臣就只好祝福公主了。”那布川说。 “谢谢。”谢谢你没有像父皇一样只会呵斥我。那后半句端庆没有说出口。 那布川默然,稍后便去给胤帝复命了。 这样一来,此事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成王李怀鸿和北靖六公主的婚事也昭告于天下了。这本来是喜事,可是李怀鸿的脸上却一点喜色都没有。 听到消息,顾轻荷正在练字,她顿了一下,说:“端庆公主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小姐何尝不是呢。”沉香说,“肩膀才刚刚好了些,小姐还是别写了,小心复发。” “哪就这么娇气了?”顾轻荷笑道,不过也听了她的话,放下了笔。 左肩还是有点疼,太后知道之后,让她好好休息,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胤帝更是让人送了不少东西来,不管怎么说,顾轻荷这也是为了大胤而伤的。 破天荒地,辰王妃数次入宫探望她,倒惹得后宫不少娘娘对她侧目。她们还从未见过辰王妃对哪个女子如此看重。 辰王妃没有女儿,只有两个亲生的儿子,而辰王一辈子不曾纳妾,只有辰王妃一个妻子,所以整个王府也没有女儿。 偏偏辰王妃对顾轻荷宠爱无比,甚至亲自在太后面前说要认顾轻荷为义女。 太后却笑道:“她本就是你的侄女,如今还需要更进一步吗?”便以此为由,并未允准。 顾轻荷一时风头无限,眼看着太子就要选妃了,皇后心中却犹豫了,便有意想要单独见一见顾轻荷。 这边北靖使团离京,顾轻荷请了太后的懿旨,亲自去送端庆。顾轻荷在城门处等着她。 端庆也没想到顾轻荷会来送她,明明是敌对的,如今却只有她过来送。 “没想到竟是你来送我。”端庆说,她现在的锋芒尽敛,整个人变得温和多了。 “你刚来京城的时候,便是我带着你游玩,如今送你一程,也算是有头有尾了。”顾轻荷说,“更何况,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朋友看的。” “朋友?”端庆玩味这个词,“可我并没有。” 顾轻荷笑问:“如今还是没有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俩这一辈子都无法做成朋友的。”端庆说,“之前我和你争太子妃的位子,之后等我嫁入成王府了,也会和你争别的东西。” 她虽然没有明言,但是顾轻荷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便认命地点点头,说:“你说得对,那就作为你的对手,过来送送你。” “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被我认为是对手的,你是其中之一,你配当我的对手。”端庆说,“虽然这回是我输了,但是我不会一直输,你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 “我知道,这才像北靖的端庆公主啊。”顾轻荷笑道。 端庆一怔,随即笑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顾轻荷点点头,亲眼目送她上了马车,消失在长长的官道上。 她不想告诉端庆的是,嫁过来才知道这里的苦。她回头,看见魏长修站在不远处。 她走了过去,魏长修却笑道:“怎么?你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顾轻荷说,“东方译还好吗?” “好啊,他当然很好。”魏长修说,“你呢?你如今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了,开心吗?” 顾轻荷没有说话,只是笑笑算答。 “如今的你,我算是看不透了。”魏长修感叹道。 “玲珑如你,怎么会看不透?我其实很简单的。”顾轻荷仰头望天,她只想要知道当年的事,只想要报仇,即便这些都无法做到了,她也只想要那一心人罢了。 可是这多难啊。 151 有请 送完端庆,顾轻荷刚回宫,晴衣便说了皇后明日让她过去交泰殿偏殿请安。纵使知道皇后要见她,顾轻荷还是抑制不住地心里紧张。 不过一旦想起辰王妃那句“你背后有我辰王府”,顾轻荷就觉得安心多了,希望这一点能够帮到她吧。不然,她就只能再花多些时间去经营了。 她仔细想着明天该如何说话,想着想着便睡过去了。 次日,她整理好妆容,带着沉香去了交泰殿。偏殿安安静静,皇后还未来。 宫女迎了上来,道:“顾小姐请这边先坐,皇后娘娘还有些事耽搁了,请您稍等一下。” 顾轻荷点点头,刚坐下,郑璇便来了。 这是顾轻荷第二次见到郑璇,却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见到她。面容清丽端庄,整个人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范,让人见之不忘。难怪皇后会如此喜欢她。 见到一旁的顾轻荷,郑璇显然愣了一下,向她看了过来。 “郑小姐,这位是顾四小姐。”宫女道。 郑璇朝她点点头,顾轻荷也回以点头。 然后两人便坐了下来,好一会都不说话,气氛略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顾轻荷打破了安静,问:“听闻郑小姐琴棋书画皆精通,尤其是琴,弹得非常好。” “顾小姐过奖了,我不过是略懂皮毛罢了,顾小姐的琴才是绝妙。”郑璇道,顾轻荷当晚在交泰殿的一曲《破阵曲》如今都传遍了整个京城。 “看来我是班门弄斧了。”顾轻荷笑道。 “你何必谦虚?”郑璇说,“你的琴我是听过的,确实很好,比我好很多。难怪会得三皇子如此青睐。” “郑小姐听过我的琴?”顾轻荷奇怪问。 郑璇却大方点头,说:“在沂南居,虽然我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也常会去沂南居。” 顾轻荷恍然大悟点头。 在此时,皇后来了,两人忙起身行礼。皇后见两人聊起来了,便笑道:“不必多礼,看来你们都认识了,还聊上了。” “臣女与顾小姐很是投缘,又刚好聊到了琴曲上面,便多言了几句。”郑璇马上答。 顾轻荷也点头,说:“正是呢,只是臣女还从未听过郑小姐的琴。” “以后有的是机会听。”皇后意味深长地说,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顾轻荷:“对了,你的肩膀还好吗?本宫听太医说再也不能弹琴了?” 说道此时,顾轻荷的脸上还是染上了一丝悲伤,说:“是,不过臣女从未后悔。” “好孩子,本宫知道你的心。”皇后安抚道,“让太医好好调理着,世事难料,指不定哪一日就恢复如初了呢?你千万可别灰心。”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女知道了。”顾轻荷谢道。 皇后见此,又正色道:“今日请你们过来是想着不日太子就要选妃了,你们都是太子的秀女,本宫当然要好好了解一番的。另外,皇上的意思也想重重地赏赐顾四小姐,她此次功劳不小。” “本宫想着若是寻常的金银珠宝,顾四小姐想必也看腻了,便想邀请你过来尝尝本宫新酿的百花蜜。” 皇后说完,便有宫女端上了酒,分别给两位小姐斟了一杯。 郑璇看着这酒晶莹剔透,十分诱人,便笑道:“今日托了顾小姐的福,能让臣女品尝到皇后娘娘亲自酿的酒。” 皇后笑道:“本宫也是遵了皇上的嘱咐,要赏赐些特别的,这酒虽然不算名贵,但也是本宫的一片心意,以心意换心意,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顾轻荷忙跪下谢恩:“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快起来吧,尝尝看。” 顾轻荷端起酒杯,品尝了一番,道:“此酒香甜可口,集百花香,又有蜂蜜的清香,是好酒。” “臣女也以为然。”郑璇道。 皇后点头,道:“不错,这百花的香与一种花的香相比,自然是百花的香味更让人向往和细细品尝。然而这百花香里总会有一两种香味是盖过其他香味的,就像那百花中总有出挑的几样。” 两人对皇后这番话若有所思。 “娘娘说得是,就像那国色牡丹,在百花中便是出挑的。”郑璇接着说。 顾轻荷却微笑道:“可这百花香细细品来,也能品出各种花独特的香味,那盛开的百花也各有各的美。牡丹国色天香,荷花清丽脱俗,芍药艳丽无比,梅花坚强耐寒……各花入各眼,倒没有什么高贵低贱之分。” 她此话一出,皇后和郑璇都变了变脸色,顾轻荷自知此番话可能会得罪皇后,但她还是说了。 皇后这番话的背后,不过是想说太子选妃就好像酿酒一般,总要挑最出色的人。所谓出色,便是人人都知道的家世、样貌、人品都好。 而顾轻荷此语,只是想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皇后认为最出色的,太子未必如此认为。 那些所谓“出色”的人,在太子眼里未必那么好,太子未必会喜欢。 不管那些花儿如何,她们都有她们的魅力,太子挑出来的只能是他自己喜欢的,而不是所谓最出色的。 “看来顾小姐对此也颇有见解。”皇后道,眼神忽然变了。 “臣女哪里懂的这些,不过是说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请娘娘见谅。”顾轻荷道。 “也罢,天也不早了,璇儿你还要出宫,可不能迟了。来人,好生送郑小姐回去。”皇后吩咐道。 郑璇立刻起身行礼,道:“臣女先行告退了。” 皇后点头。 顾轻荷见此,也起身欲告退,皇后却抬手制止她,说:“方才你说的那番言论很有意思,便留下来再跟本宫说说吧。” 顾轻荷只得重新坐下。 听到这话,郑璇顿了一下,很快又往前走去。 郑璇走后,皇后吩咐上了茶,看来是想和她好好聊一聊。这也是顾轻荷早就预料到的,倒是郑璇的出现,是她的意料之外。 顾轻荷见此,跪下道:“臣女刚才的言论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冒犯?本宫倒没觉得冒犯。” “娘娘是国色天香,臣女刚刚以国色天香的牡丹与其它花朵都是一样,实在是冒犯娘娘。”顾轻荷主动认罪。 “你是在说花儿,并非在说本宫。”皇后道。 顾轻荷低了头,不敢再多说。 152 选妃 谋定 皇后看着她,定了许久,才说:“起来吧,本宫也没怪罪于你,你何必这么巴巴地认罪呢?” 顾轻荷低着头起身,这才坐了下来。 “你刚才倒是很神气,怎么如今倒像焉了一样?”皇后问。 “臣女刚才嘴快,说错了话,现在不敢多说了。”顾轻荷说。 “那算什么错?就像你说的,各花入各眼,各人有所爱,说得很正确。就像皇上的后宫,也是百花齐放,皇上自然每一个都是喜欢的。”皇后道,“本宫知道你是太子的秀女,将来是要入东宫的,倒觉得你早一点想明白这一点很好,或许会少受些罪。” “能够嫁入东宫是臣女莫大的荣幸,臣女不敢言受罪。”顾轻荷说。 皇后却叹气感慨道:“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从此之后就能日日陪在他身边了,又怎么会受罪呢?可是世事难料,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顾轻荷懵懂地看着她。 “端庆公主一走,瀛儿就跟本宫说希望选你为太子妃。他一向是个懂事的人,从小每一步都按照他父皇给他安排的走,皇上和本宫为他决定的事,他从来不会反对,但是在太子妃的人选上,他第一次这么跟本宫说了自己的想法,可见他是喜欢你的。”皇后又说。 顾轻荷却有点愣了,原来李怀瀛在背后竟为她做了这样的事。 “娘娘是觉得为难了吗?”顾轻荷抬头问,“臣女看得出来,娘娘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并非臣女。” “哦?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皇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今日娘娘除了请臣女过来,还请了郑小姐,郑小姐无论是家世、人品还是相貌,都是顶尖的,可以说她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人选,是那百花中最出挑的花儿。娘娘今日用意,轻荷明白。”顾轻荷说。 “既然如此,那你打算如何做?是把太子妃的位子拱手相让还是力争到底?”皇后问。 “方才听娘娘说太子殿下为了臣女第一次跟娘娘开口,臣女十分感动,臣女对殿下的感情亦是如此,臣女可愿为殿下做任何事。本来臣女觉得能入东宫常伴在太子身边便足以,并不在乎名分,但是今日一听娘娘如是说,臣女若是再不争取,何以对得起太子的心意?” 皇后看着她,心中仍旧是摇摆不定。 “你可知道太子妃意味着什么?”皇后问,“那不仅仅是太子的正妻,更是大胤未来的国母,她不仅仅是要对太子有足够的爱就行了的。前朝刀剑无形,瀛儿虽然贵为太子,可相比成王,他实在没有一个得力娘家支撑。” “臣女明白。”顾轻荷再次下跪,仰头道:“臣女的家世不如郑小姐,可臣女对殿下的爱是独一无二的。相比郑小姐,臣女唯有自己这个人能够帮到殿下了。” “你?你如何帮他?”皇后问。 “臣女至今为止,所作的桩桩件件可曾害过殿下?可曾辜负殿下和娘娘?”顾轻荷问。 皇后仔细回想起她之前的事,叹气道:“虽然你为了大胤和太子做了很多,但是本宫依旧要为太子着想,顾全大局,为太子挑选一个家世好的女子为他的太子妃。” 顾轻荷点头,从地上起来,说:“娘娘说得对,臣女是真心爱殿下的,希望他将来能够顺遂平安。就算因此臣女与殿下无缘,臣女也会成全殿下的。” 她算是明白了,皇后今日跟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她放弃。 “那你去跟太子说你不会当他的正妃。” 顾轻荷却道:“臣女早就和殿下说过,顾家的女儿不为妾,若是殿下不能立我为太子妃,我便连东宫的门都不会进。殿下若是还记得臣女,自然会明白的。” 皇后点头,说:“这样最好,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日的选妃也不可不来。” “臣女明白。” “去吧,本宫乏了。” 顾轻荷福身,离去。 结果,有些事情,还没说出口,便也成了定局。顾轻荷感叹,果然,这条路不会一帆风顺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多耗些时间,去认命,然后去争取吧。 她抬头,看见天边的晚霞瑰丽无比,看见这样美的景色,本应高兴的,却不知为何,眼睛又湿又痛,心里钝钝地疼。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动心的。 如今想要撤回,已经不能够了。 早知结果,那日顾轻荷还是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最鲜艳明丽的衣裳去了红绡阁,今日,太子在这里选妃,皇后和四妃都在。胤帝尚在前朝处理公务。 顾轻荷一路走过去,鲜艳夺目,看到的人无不回头观望。想着到底是那个宫里的娘娘,今日打扮得这样漂亮。 可是转念一想,今日是太子选妃,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 顾轻荷与平时判若两人,一入场便惊艳了前来参选的诸位小姐。看到她这样鲜艳夺目,谁也不想和她一同进去。 倒是见过两面的郑璇还愿意和她说两句。 郑璇今日打扮得也很漂亮,很是端庄大方,一看便是大家风范。和顾轻荷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她看起来胜券在握。 轮到她们时,顾轻荷垂了眸,跟在郑璇后面。 至今为止,李怀瀛还没选一个妃子。 看到顾轻荷进来的那一瞬间,李怀瀛的眼睛都亮了,此后,他的视线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而顾轻荷垂眸并不看他。 所有秀女的名字念完,李怀鸿终于拿起了旁边的如意,一步步走向郑璇这个方向。 见此,皇后满意地点头,端起了茶。 此前,皇后已经将顾轻荷跟她说的话也告诉了李怀瀛,他并未有任何的反对。 果然,李怀瀛拿着如意站在了郑璇面前,郑璇低着头,心里在窃喜。刚刚她看见李怀瀛的视线一直在顾轻荷身上,本以为自己没了指望。 如今,见李怀瀛站在她面前,她低头看着他的鞋,心里一时有难掩的激动。 她想着自己等会接下如意的时候该多么地高兴,此后,她再也不必偷偷地在背后看他了。 153 谋定 正在她幻想之时,忽然听得一句宣布:“大学士顾梦之之女顾轻荷赐如意。” 郑璇猛地抬头,看见李怀瀛把如意递给顾轻荷后,正对着她笑。 与此同时,“碰”的一声,茶杯落地,皇后震惊地看着李怀鸿,失声道:“瀛儿!” 李怀瀛很快又递了一个香囊给郑璇,然后镇定回头对皇后说:“母后,儿臣选完了。” 宫人立即宣道:“恭喜大学士顾梦之之女顾轻荷为太子妃,郑国公郑熠孙女郑璇为太子侧妃。” 皇后颤颤巍巍地起身,看着顾轻荷,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而顾轻荷更是懵了,她捧着那柄如意,抬头看着李怀瀛。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旁边的郑璇强忍着巨大的失落,跪下谢恩。 “瀛儿,此次选妃务必要慎重,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额?”皇后道。 李怀瀛回头看看顾轻荷,说:“不必了,母后,这就是儿臣的选择。” 皇后气极,刚想说什么,却听得:“皇上驾到。”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踏入红绡阁,胤帝潇洒走来。顿时,这一屋子的人都跪下行礼。 胤帝进来便问:“太子选妃选得如何了?”说着便在皇后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了。然后便看到了捧着如意的顾轻荷,不禁道:“是顾家的女儿。” 李怀瀛马上说:“回父皇,儿臣欲纳顾四小姐为太子妃,郑小姐为侧妃,其余便没有了。” 皇后趁机道:“皇上,臣妾以为郑小姐品貌端庄,家世显赫,更适合为太子妃。”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又看看底下跪着的人,想了一会,说:“既然是太子选妃,便应该让他自己决定,朕觉得顾四小姐品貌也是极好的。” 听到胤帝这么说,皇后更急了。 而李怀瀛马上接道:“是,父皇明鉴。” 皇上见皇后一脸不满意,便说:“就这样吧,遂太子的心意罢,着礼部择吉日举行大婚典礼。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也该有一件喜事了。母后的身体不好,这事让她听了也高兴些。” 皇后强忍着不快,点头道:“是,臣妾遵旨。” “既然已经选定了,那剩下的事情便交给皇后处理吧,朕先走了。”胤帝起身,走过顾轻荷身边时,特意停了下来,说:“以后入了东宫,要好好服侍太子。” 顾轻荷扣头道:“臣女遵旨。” 说罢,胤帝便去了。 顾轻荷起身时,抬头便对上了李怀瀛温柔的眼神。本来她已经觉得无望了,可是他却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看来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想到这里,顾轻荷灿然一笑,那模样倾国倾城,看得周围的太监都是一愣。 结束后,顾轻荷端着如意回了凤琴馆,太后早就知道了消息,她才刚回来,便派人过来请了她过去慈宁宫。 顾轻荷放下如意便去了慈宁宫。 太后一见到她,便笑道:“如今你总算是有了名分,而且太子又给了你太子妃的位分,如今住在这宫中,总算是名正言顺了,服侍哀家这老太婆也是。” 说起此事,顾轻荷仍旧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一丝的害羞,她说:“即便是没有太子妃的名分,臣女也甘愿在宫中伺候太后。” “哀家知道,所以才不想委屈了你。既然瀛儿选了你为太子妃,那不久之后便要大婚了,这段日子你不能在宫中住了。哀家只盼着你入了东宫之后,也能常来慈宁宫看望哀家。” “轻荷会的,太后请放宽心。” “好孩子。”太后看着她,颇为欣慰,“芳慈,去把哀家的东西拿过来。” 芳慈端来了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对玉镯,太后把她的手拉了过来,拿起镯子给她戴上,说:“这是当年哀家入宫时先帝赏的,如今你要成为太子妃了,爱家便把它们赏你了。” “太后……”顾轻荷下意识缩了缩手。这对手镯看起来并不十分名贵,但对太后来说却有着这样重要的意义,她实在是受不起。 “哀家给你,你便拿着。你将来便是咱们李家的媳妇了。”太后拍拍她的手背。 顾轻荷点头,道:“谢太后赏赐。” “你忙活了这一天了,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太后道。 顾轻荷这才从慈宁宫退了出来,在这深宫中,再次抬头看着同样四四方方的天,她一时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摸到了触手沁凉的两只玉镯,她才明确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是太子妃了,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终于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了。 既然她已经被选为太子妃了,顾轻荷就不便在宫中住了。 这两日,她收拾好了行囊,拜别太后之后,便出宫了。而顾四小姐被选为太子妃的消息也早已传遍整个上京城。 顾轻荷到家时,意外地整个顾府上至顾老夫人,下至姨娘都出来迎接了。 顾老夫人一见到她,笑得格外亲和。 “四丫头可算是回来了。”顾老夫人说,走在了前头。 顾轻荷赶紧上去搀住她,看了看顾府门口的一群人,说:“孙女不孝,今日回来了。” “回来就好,母亲,咱们还是回去屋里说话吧,这站在门口多不像话。”顾延之建议道。 “大伯父说的是,祖母,咱们还是进屋说吧。”顾轻荷也说。 “好好好,都听四丫头的。”顾老夫人笑道,由着顾轻荷扶她进去了。这才一大家子人从正门进了屋,都聚在前厅了。 等顾轻荷站定,顾老夫人带头跪下了,道:“拜见太子妃娘娘……” 顾轻荷哪里受得起这样的大礼,赶紧扶住她,说:“祖母莫要这样,孙女实在受不起,快请起。” 顾老夫人却道:“你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礼数应如此。” “可如今并未大婚,册封仪式也未有,祖母不可如此。”顾轻荷说着也跪下了,“无论孙女将来是什么身份,都是祖母的孙女,这一点是不变的。祖母快请起吧,不然孙女也只能这样跪着跟您说话了。” 顾老夫人见她如此懂事,终究还是起来了。顾轻荷这才放心,看向众人,脸上都是高兴的,挂着笑。 154 见面 一大家子人在前厅坐下,视线都跟着顾轻荷转。说实话,顾轻荷被选为太子妃是谁也没想到的,只是如今一来,顾家就要和太子绑定了。 众人欣喜之时,唯有顾延之想到这一点。 一直以来,他都是纯臣,如今在皇上眼中恐怕并非如此了。 所以任何事都是有利也有弊。 顾老夫人拽着顾轻荷说了好一会的话,才放她回去休息。 顾轻荷一路从皇宫奔波而来,一回来便又要面对那一大家子人,如今总算是清净自由了。 她回到清辉院的那一刻,心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之前在宫中处处都得谨慎,一颗心随时都得提着。 现在她才发现家里的好处。 只是她刚进门,顾玄安便急匆匆地过来了。他见到顾轻荷,也不管男女禁忌,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抱住了她。 顾轻荷被他抱得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她问。 顾玄安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似乎带着哭腔说:“没什么。” 听到这句,顾轻荷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她轻声道:“二哥,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顾玄安听罢,马上放开了她,还紧张地问:“怎么样?你没事吧?都怪我太激动了,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你,想得很。” “我也想二哥。”顾轻荷终于得了自由。 顾玄安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说:“四妹妹,你瘦了许多。原本瘦了伤还没调养好,还到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去。我听说你在皇上宴请北靖使团的宫宴上的事了,你的肩膀还没好吧?魏长修说你再也弹不了琴了,我心里疼得要死……” 他在絮絮叨叨个不停,不过顾轻荷却一点也不觉得烦,他这是担心自己,只有担心才会让他这么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只是她得打断他一下:“二哥,你有什么话还是进去里面坐着说吧,我让沉香泡好茶来。” 顾玄安这才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说:“你刚刚回来,肯定累得很,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只是四妹妹,二哥想告诉你,东宫很危险,你虽然贵为太子妃,但也要随时注意着。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多谢二哥关心,我既然已经被选中了,心里便有准备的。更何况这后宫之事,二哥又能帮得了什么呢?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我可不傻,二哥你相信我吧。”顾轻荷说。 顾玄安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说:“祖母和父亲只看到了这太子妃的风光,可这风光背后……” “这风光背后的黑暗都有二哥提点着呢,我相信二哥。”顾轻荷打断他。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顾玄安明白她是真的准备好了。而且她这么聪明,又如此信任自己,相信她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我明白了,四妹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二哥会努力成为你背后能依靠的人的。”顾玄安说。 “谢谢。”顾轻荷由衷地说。 顾玄安这才放心走了。 顾轻荷心中还是很感动,总算这个家还有真正关心她的人。 “小姐,这些日子来累了,进去好好歇歇吧。”沉香说。 顾轻荷点点头,吩咐道:“晴衣去一趟尘寰居,明日我要过去见一见东方译。” 晴衣点头去了。 入宫这么些日子,这一面她是一定要见了,而且越快越好。 那一夜,顾轻荷睡了这段日子来最好的一觉。睡得极沉,极安心,就好像回到了当年父亲还在身边的时候。 父亲在她的床前给她读文章,而她渐渐地睡着,合上眼皮,再次睁眼,就会看见金灿灿的阳光照在窗前。 她起床就能看见父亲出门工作。 那样的日子,成为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次日,顾轻荷便前往尘寰居,东方译早就在二楼雅间等着她了。 她一推门,他照样站在窗前,看着对面那块依旧空空如也的地。听见推门声,他不转身便知道她来了,道:“来了,坐吧。” 桌上依旧摆了一壶茶,顾轻荷却没有在对面坐下,而是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窗外。 “看了这么久,你到底想从这里看到什么?”顾轻荷好奇问。 “看到了你的店。”东方译说,“也想看到从前在那里的你。” 提起这个,顾轻荷也沉默了,从前在那里的她可不那么好。 “恭喜你啊,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太子妃。”东方译又说,“你离他更近了,也离你的目标更近了。” “目标?”顾轻荷不解。 “想必周儒文还没告诉你吧,玉妃是北靖的人。”东方译说,“我让云安阁调查了她的背景,发现她跟北靖的人有联系,这次更是与北靖端庆公主直接来往。你的那位太医从她那里找到了鱼胶白。” “什么?”顾轻荷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在宫里有眼线啊?”东方译说,“云安阁的眼线遍布各地,只是宫中的眼线不能随便启用,这是规矩。但是为了你,没关系。” “难道说玉妃是害我母亲的凶手?”顾轻荷问,“可是这没有理由啊?母亲与她并无联系,时间也对不上吧,母亲在京城时,玉妃还不是皇上的妃子呢!” “你猜得不错,”东方译说,“玉妃确实和你母亲没有过多的联系,两人甚至不认识。这就只有一个可能,害你母亲的人就是从她这里得到的鱼胶白。” “只有这个可能了。”顾轻荷说,“接下来便是要接近她,从她身上找出她到底把鱼胶白给谁了。鱼胶白是极为罕见的毒药,即便是北靖皇族也没有多少,而玉妃却能有,你说她是北靖派来的间谍吗?” 东方译思索良久,说:“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她看起来倒不像,至少在北靖使团来之前她还从未把大胤的秘密泄露出去过,这次她和端庆来往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若她真的是北靖派来的间谍,那是绝对不能留她了。”顾轻荷说。 “此事尚未有确凿证据,尚不能定论。她是重要的线索,暂时不能有事。” 顾轻荷点头。 155 定期 早上,顾轻荷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已经在家中了,用完早膳,她忽然想起了府中的书院,便问沉香:“秦先生可还在府中教学?” 沉香点头,说:“在的,二公子和五小姐还在上学呢,二公子明年就要科考了,如今大老爷时时要问他功课呢。” 顾轻荷点点头,吩咐沉香做了些点心,好等秦满风下课时送过去,毕竟师生一场,她如今突然就要离开了,怎么也该请谢师宴的。 中午下学时分,顾轻荷提了东西往书院走,还是那条熟悉的路。她去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了。 秦满风正打算抱着书往外走,顾轻荷叫住了他。 “秦先生,请留步。” 秦满风回头,便看到了阳光下她灿烂的脸。 “轻荷?是你,你可算是从宫里回来了。”秦满风又惊又喜,“许久不曾见过你了,功课可还好?” 顾轻荷轻笑,道:“先生交代的功课学生一刻不敢放松,我一切都好,今日是特意过来见一见先生,带了些点心给先生,就当是谢谢先生此前许多日子的教导。” 听她这么说,秦满风颇多感慨,正色道:“我听说了,你已被选为太子妃了,想来不日就要入宫了,以后自然也不会来听我的课了。”他说起这话来很是伤感,“今日你特意过来,也是有心了,这点心我便收下了。” 说着,他便接过了沉香递来的点心,沉甸甸的。 “多谢秦先生一年来的教导,轻荷感激不尽。”顾轻荷认真道。 秦满风摆摆手,说:“我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何须说这些。只是此后你就成为尊贵的太子妃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你以后入了东宫要好自珍重。” 顾轻荷点点头:“我会的。” “说起来,你父亲是太子太傅,而我厚着脸皮勉强也算是你的半个老师,还真是有缘分,今后万事小心。”秦满风最后一句说得极为郑重。 顾轻荷点头。 “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先生慢走。”顾轻荷道,亲自看着秦满风离开了才转身回去。 今后怕真是见一面都难了,哪怕是嫁入普通人家也难得回娘家,更何况是天家?往后她恐怕再也不能随意出入和别人见面了。 又走到了熟悉的香樟树小路上,顾轻荷突然想起从前的很多事。忽然,一个人影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顾轻荷仔细一看,才认出原来是尹文。 “这天也不早了,尹公子怎么还在这里?可是去二哥处了?”顾轻荷问。 尹文摇摇头,说:“我是专门在此处等四妹妹的。” “等我?”顾轻荷不解。 “我听说了,你被选为太子妃,身份尊贵,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我相信你一直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情意。” 尹文说此话有些激动,而听此言,顾轻荷下意识靠沉香身边靠了靠。 “你不必怕,今日我来并非要对你做什么,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做哥哥一样看待,是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今日来也是为了结束这一份情意,我是真心待你的,自然不想日后你为了我多余的情意而为难。” 顾轻荷听到此话,心中无比感动,尹文对她倒是真心实意的。因着她是将来的太子妃,他知道自己的这份情意可能在未来会让她为难,甚至会让她万劫不复,所以才会专门过来断干净。 “尹公子,多谢。今生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顾轻荷由衷道,“不管如何,咱们往日一起同窗的情谊不会变。” “四妹妹还把我当做朋友那就好了。”尹文说,“我知道你很聪慧,即便没有我在身边,你依旧会过得好。只是在东宫那样的地方,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顾轻荷点头,道:“我会的。” “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我也不便多留,告辞了。”尹文说完,狠狠心,转身离去。 顾轻荷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心中思绪万分。从前尹文对她的好是绵绵涓流,不动声色,却温柔妥帖。难怪顾曼宜会对他情有独钟。 如今,他失去了,却依旧良善待人,这份阔达和释然,顾轻荷自问做不到。 她和尹文之间再也容不下那些旁的感情了。 不久,太子大婚的日子便定了,八月初一,是个好日子。顾轻荷出嫁前,顾曼宜回了一次顾府,是陆啸亲自陪着回来的。 看来陆啸是爱惨了她了。 顾曼宜看着比从前更丰腴了,在陆家这样的好人家,有明事理的婆婆,还有宠爱自己的夫君,更别说周儒文一直帮她调理身子,她一切都是顺心顺意的。 听闻顾曼宜回来,顾轻荷早早就备下了好茶,等着她过来。过不了一会,然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人未到,晴衣的声就先到了:“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晴衣还是习惯了叫她三小姐。 “该叫陆少夫人了,怎么还叫三小姐呢?”沉香笑道。 “瞧我,总还以为是从前呢。” “不碍事的。”顾曼宜笑着说,入门便看见顾轻荷,欣喜道:“终于又见到妹妹了。” “姐姐快坐。”顾轻荷忙牵了她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 两人坐下,茶和点心就都上来了。 “姐姐如今看起来好多了。”顾轻荷说。 “都是托了你的福,这些日子都在府中养着,怎能不好?倒是妹妹,瘦了,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顾曼宜心疼地说。 “不碍事的,如今不是好好的吗?”顾轻荷说。 “那倒是,往后的日子更好呢。妹妹这样的大喜事实在让人高兴又担忧,东宫那样的地方,实在是令人害怕。不过陆啸说太子殿下是很好的人,想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太子殿下对我很好。”顾轻荷也说,“姐姐不必担心,不管如何,现在都已经定了,以后我就是东宫的人了。” “不管你嫁去哪里,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可是这顾府上下都应该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顾曼宜说,“也别怪祖母,她始终是为着这个家。” “我明白的,这是我自己选出来的路,也是我的命。只是有一点需要姐姐明白。” 顾曼宜不解地看着她。 156 出嫁 “从此以后咱们一家就要和太子站在同一边了,无论太子荣辱,咱们都脱不了干洗,包括我,也包括你。这是祖母选的,也是咱们顾家选的。”顾轻荷说。 顾曼宜这么聪明,自然一点就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我明白的,身处时局,身不由己。当初你那样帮我,今日我也给你一个准话,陆家我不敢担保,但日后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多谢姐姐理解,这就足够了。”顾轻荷说,“来日方长,前路险恶,希望姐姐在必要时能够相助。” “你放心,你我姐妹同体,本该如此。” 顾轻荷这才算是放心了,今日顾曼宜这一句话,比任何东西都宝贵。 八月初一,顾轻荷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东宫,那排场震动了整个京城。东宫热闹,因是储君大婚,皇上和皇后都亲自来了,婚礼所用一切都是最好的。 顾府上下更是忙坏了,所有跟顾家沾点亲缘的人都来了。客多也贵,全府上下都得小心伺候着。 顾轻荷从一早就开始准备了,妆容和衣裳都精致得不得了。上完妆站在铜镜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是真的那么美。这正红的嫁衣很衬她明艳的五官。 “小姐真好看,这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小姐了。”晴衣不禁道。 “是啊,虽然小姐日日都那么好看,可今天真是最好看的。”沉香也说。 “嗯嗯!”晴衣不住地点头,“小姐今天的眼睛里好像有星光一样。” 听她这么说,顾轻荷的脸微微一红,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年少时春心萌动喜欢的人,记挂了这么久,眼睛里能不有光吗? 最终她着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东宫,一切繁文缛节之后,她坐在房中安静地等着李怀瀛来揭盖头。 外面很吵闹,人来人往,杯盏相碰,热热闹闹的声音,很吵,可却很喜庆,让人一点也介意不起来。 顾轻荷肚子里早就饿了,可是听着外面的声音,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顾轻荷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叫了沉香。 沉香知道她的性子,本来一天要好几顿的人,如今一天也吃不了一顿,她一开口,便拿了东西来,送进她盖头里。 “小姐饿了吧,这是奴婢一早备下的点心,你先吃点。”沉香说。 顾轻荷来不及回答,直接伸了手拿来吃了,边吃边含糊说:“你看看有没有人来,给我倒点水。” 沉香赶紧去倒水了,说:“太子殿下没来这么快。” 顾轻荷点头,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她刚吃几口,喝了水,便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了。 “小姐,殿下过来了。”沉香说着把东西收了起来。没一会,李怀瀛进来了,他满身酒气跨入房中,脸上挂着笑意。 他一进来,顾轻荷就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李怀瀛走到她面前,挑起了她的盖头,看到那倾国倾城的美貌心中还是惊叹了一下。 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比今天的她更美了。 顾轻荷仰头看着他微笑,目光温柔。 “太子妃。”李怀瀛唤道。 接着两人便喝合卺酒,完了喜娘端上两碗饺子,顾轻荷吃了一口,发现是生的。 “太子妃娘娘,生不生呀?”喜娘笑问。 李怀瀛也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顾轻荷不由自主地就觉得脸红心跳,像火烧般。终究是低了头,轻声道:“生的。” 喜娘笑着端走了她手中的饺子,人也都撤了下去。顾轻荷这才抬头看着李怀瀛,他今日更加英挺帅气,许是喝了太多酒,眼神难得浑浊了。 “殿下。”顾轻荷抬头看他。 李怀瀛眼中瞬间充满了柔情,看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似贪婪般仔细看着她,轻声道:“我终于娶到你了。” 顾轻荷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怀瀛,一时不能适应,他身上是浓浓的酒意。她猜许是酒意如此吧。 “殿下,你醉了。”她说。 “我没醉,我再清醒不过了,难得清醒。”李怀瀛说,“等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等来了你。” 李怀瀛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转瞬,他躺在了床上,看着红彤彤的床帐,说:“我今天很开心。”然后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顾轻荷听到这句话,所有的疑惑都一扫而光,心情又变得轻盈起来。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李怀瀛又补了一句,“从今往后,我知道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他说着抬起了头看着她。 顾轻荷轻笑,说:“我会永远在殿下身边的。” 李怀瀛重新躺下,说:“我知道,你会在我身边的,因为你是我亲自选的太子妃。”他是如此笃定。 顾轻荷看着他,眼中满是柔情。伸手去取了个枕头放在他脑后,再看他时,李怀瀛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他的眉头紧皱,脸上还有丝丝疲倦。 她看得心疼,所以也没有叫他,就让他这么睡着。 终究是不忍心看着他这样愁眉苦脸的,顾轻荷伸手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身为太子,他还是太累了。 想着他这样睡不舒服,便起身去叫人端盆水来给他洗脸。谁知她刚动,李怀瀛就猛地抓住她的手,嘟哝道:“宁霜,别走。” 过于突然,顾轻荷没听清楚,回头问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李怀瀛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许久,顾轻荷觉得也许是叫她别走吧,便多陪了他一会。 李怀瀛大婚第二日,被封为太子侧妃的郑璇便进了门,郑国公府极为重视,所以整个婚礼还是办得很是重大,但毕竟不是正妃,许多东西不能越过了太子妃去。 本来郑国公并不同意郑璇入东宫为妾的,但无奈郑璇对李怀瀛是一片痴心,哪怕是成为李怀瀛的一个侍妾,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都是愿意的。 这一点倒是和顾轻荷恰恰相反。 而李怀瀛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感情,只是出于政治原因娶的她。 如此一来,东宫便只有一个太子妃和一个侧妃,便再没有其他妃子了。那一次选妃,不管皇后如何说,李怀瀛都只选了这两个。一个是他挑选的太子妃,一个是皇后为他挑的侧妃。 157 和睦 郑璇进门这天晚上,李怀瀛就宿在了她房里。那天晚上,顾轻荷坐在窗前,终于听见昨晚响了一夜的笛声。 那支曲子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世上唯有她母亲和东方译才会,母亲已不在,不是他是谁呢。 顾轻荷从未想过,昨晚那般欣喜甜蜜,今日却如坠冰窟。刚成为他妻子的第二天,就要笑着看他纳妾,还要喝她递过来的茶。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正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疼了。没有什么后不后悔,只是觉得伤心,觉得自己有些可怜罢了。 明明费尽心思、千辛万苦进了他的东宫,成了这东宫最尊贵的女人,可还是会伤心。 沉香听着那曲子,心中感慨,道:“小姐还是早些睡吧。” 顾轻荷却问:“怎么还叫小姐呢?” “在奴婢眼里,您永远都是小姐。叫了这么久,骤然要改变称呼,奴婢总觉得不习惯。总还觉得您还没出嫁,还在府里,可是环顾四周,却又都是陌生的物件,恐怕也不得不改口了。”沉香道。 “是啊,既然来了,既然选了这样的路,就得习惯。”顾轻荷说,“今夜的笛声很好,我想多听一会。” 沉香点头,说:“小姐听吧,奴婢在外面守着。” 顾轻荷歪在软塌上,就只有她旁边燃着一支蜡烛,在橘黄的烛光下,她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就这么毅然决然地出嫁了,不知东方译是如何想的?她知道他绝对不会怪她,只是会可怜她罢了。 那一夜,明晖殿的灯火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郑璇就过来给她请安了。 郑璇是大家小姐,自小接受的就是大家规范,礼数从未出错过。顾轻荷见到她时,她眉间皆是春意。 纵然心中酸涩,顾轻荷还是面上带笑地同她说话。 “没想到我们姐妹如此有缘,既然一同进了东宫,往后就一起尽心服侍太子殿下。”顾轻荷笑道。 “是。” “妹妹进门是大喜,我也没什么好礼物,倒是近日得了一对玲珑镯子,觉得不错,就赠与妹妹吧。”顾轻荷说话间,沉香便把东西端了过来。 那是一对镂金的镯子,式样大方年轻,倒是很好看。 郑璇笑着收下,道:“多谢太子妃,嫔妾一定戴着。” 郑璇环视了一圈明晖殿,说:“如今太子就只有太子妃和嫔妾二人,倒是一点也不热闹啊,往后更多的姐妹来了才好热闹呢。” “是啊,殿下贵为太子,自然是要后院充盈,子嗣繁多才好。”顾轻荷也笑道,可是心中却隐隐涌上来一个念头。 “相信有太子妃在,一切都会好的。”郑璇说,“选妃那日那么多的官家小姐,殿下还不是只选了两个?说到底,殿下对您才是真心的。” “殿下对妹妹何尝不真心?不然也不会选了妹妹进来,还如此礼遇。”顾轻荷说。 “说的也是,虽然没有太子妃这般好福气,可就算是侧妃的位子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呢。”郑璇略略苦笑道。 “妹妹的福气在后头呢,云祥阁可是整个东宫最好的地方了,殿下亲自安排的,妹妹可住得习惯?” 郑璇点头,说:“自然是习惯的,不管多好,总比不过太子妃的明晖殿。不过嫔妾才刚到,许多东西还为来的及安排。” “那你便先回去吧。” “多谢太子妃,嫔妾告退。”郑璇施礼,带着宫女走了。 她一走,顾轻荷所有的伪装都卸下来了。光是这一个,她就觉得厌烦了,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她又该如何自处。 还好郑璇是个真正的淑女,目前看来是不会给她发难了。 可是她若是要成大事,就不该怕这些,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不该被这些事情所绊倒。成为太子妃只是开始。 这样想着,她心里又好受了一点。 当天晚上,顾轻荷以为李怀瀛不会来了,便早早收拾好准备休息了,心里想着该如何寻个机会出去见见东方译。 入了东宫,她不能轻易出去,东方译也不能轻易进来,两个人如今不知该如何联系。 倒是可以让晴衣出去送信,但是她跑得多了难免引人注目。 突然房门被推开,李怀瀛大步跨入内,顾轻荷赶紧下跪行礼:“嫔妾参见太子殿下。” 李怀瀛上前扶起她,说:“不必多礼,快起来。” 顾轻荷站起来,他看着她素面朝天的模样,可依旧清丽脱俗,便道:“你准备就寝了?” 她点点头,说:“嫔妾想着殿下今晚也许不会来了,就准备休息了。却没想到殿下却来了,准备不周,请殿下赎罪。” 听她这么说,李怀瀛眸色一黯,道:“无碍,你我夫妻,无需多准备。” 顾轻荷点点头,把沉香端着的茶亲自端给了李怀瀛。后者接过茶,虽然感觉她乖巧又贤良,可仍旧觉得怪。 顺手把茶搁在桌上,他伸手把她一把拉入怀中。 顾轻荷一惊,被他拥在怀中一时不知所措。 沉香赶紧出去了,顺便把门给掩上。 “你在怪我吗?”李怀瀛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轻荷顿时心慌得不行,沉默了一会,又猛地摇头,说:“没有,嫔妾不敢。” “你不敢?那你为何今晚这样对我?这一点都不像你,以前的你可是生动明艳的。可我今晚看到的你却死气沉沉、暗淡无色。”李怀瀛说。 “嫔妾有罪。”顾轻荷说。 “你有什么罪?”李怀瀛问。 “嫔妾妒忌,”顾轻荷干脆道,“明明已经是太子妃了,明明什么也不缺了,可是殿下去了别的女人那里,嫔妾还是会妒忌,还是会觉得不开心。只要嫔妾一想到殿下和郑妹妹欢好,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自信淡定了。终归是嫔妾不够宽容大度。” 听到这里,李怀瀛抱紧了她,温声道:“你没有罪,是我不好,可是昨日是她入东宫的第一天,也是她的婚礼,她的面子我可以不顾,但是郑国公府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更何况,昨日我只是去睡了个觉,并未做任何事。” 听到这话,顾轻荷的脸顿时红了,她低垂着眼帘,不好意思道:“殿下不必解释这些。” “我若不解释,你又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谁也越不过你去。”李怀瀛宠溺地说。 158 不想 “多谢殿下爱重,嫔妾心中也只有殿下,殿下在嫔妾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顾轻荷说。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不会负了你的。” 顾轻荷挨紧他,心中前所未有地踏实。 几日后,周儒文来东宫诊脉,说顾轻荷的伤势已全好了,只是不能提重物,日后也得要仔细保养着。 她如今贵为太子妃,这一点自然是可以做到的。 周儒文又给她开了个更加温和的方子,顾轻荷想起之前拜托他的事,便问:“之前摆脱周太医查玉妃的事,周太医可有什么线索?” 周儒文一听,脸色微变,顿时不语。 顾轻荷抬眸,问:“怎么了?” “太子妃摆脱的事,微臣去查过了,只是事关重大,微臣未及禀报。”周儒文忙跪下道,“请太子妃恕罪。” 顾轻荷摆手道:“无碍,看你这模样,我也知道是什么结果了。之前拜托你的时候,我还是顾府的四小姐,可是如今问你结果的时候,我却是东宫的太子妃了。其中的变化想必你也一时无法适应。” 周儒文不敢说话。 “想必你应该是在玉妃那里查到了鱼胶白吧?”顾轻荷又问。 周儒文点点头,说:“不错,鱼胶白本是北靖皇族才能制出来的,如今玉妃这里藏有许多,而且鱼胶白毒性极强,玉妃应是用不着的。” “也未曾见她用过吧。这毒药特殊,若是她用了,一旦被人识破,那可就麻烦大了。” “太子妃的意思是玉妃是北靖……” “我可没有这么说,”顾轻荷打断他,“这些话我不会说,周太医也要谨言慎行。” 周儒文点头。 “只是,”顾轻荷又道,“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且事关重大。玉妃如今是皇上最得宠的妃子,她常与皇上亲近,若是此药用到皇上身上,那可是大事啊。” “是啊,要不微臣禀明皇上?”周儒文道。 “周太医糊涂了,咱们没有证据,也没有证物,你这么一说,万一玉妃把那药融了水,皇上会如何想?依我看,玉妃并不想害皇上,一来她没有皇子,害了皇上她就失去了依靠,公主也未必能得好的婚嫁。她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这样做对她没有好处。二来,她或许在等一个机会。只不过这个机会还没来,所以就拜托周太医多看着了。” 周儒文一听,她说得很有道理,便点头道:“微臣听太子妃的便是。” 顾轻荷点点头,又道:“另外有一事,我不得不拜托你。” 周儒文看着她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的脸色,觉得接下来她说的事相当重大,便道:“太子妃请讲。” “我暂时不想有孕。”顾轻荷小声道。 此话一出,周儒文震惊地看着她,又觉得不妥,低了头,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这……”他很为难。 “只是暂时的,你知道我刚来京城才一年,就入了东宫,娘家没人,若此时要孩子,实在不妥,我怕我无力保他。况且,皇上正值壮年,太子年轻,根基不稳,多少人对太子虎视眈眈,我若是此时有孕,必然会把所有人的目光集过来,我不想这样。”顾轻荷说。 “太子妃的顾虑确实是稳妥之见,只是事关皇家血脉,若是被人知道了,别说微臣,即便是您也……” “你不必担心,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只管说是我逼迫你的。我会尽力保你,只是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周太医,我希望你能开一种既不伤身子也能避孕的药给我。” 周儒文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究点了头,说:“太子妃要什么,微臣配什么便是。只是有一句话微臣斗胆想要问太子妃。” “你问。” “为何会选微臣?此事凶险,若是微臣转头便跟太子说了,您可就自身难保了呀。” 顾轻荷轻笑,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荣辱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是吗?大概是因为我相信周太医吧,周太医的为人,看你对章小姐我便清楚了。章家就救了你的性命,你即便是这一生都不要了,都要照顾章小姐,而我帮了你,帮了章小姐,这样的恩情,你也不得不报,所以你是一定会帮我保守秘密的。但是我并非是想要以此来一次次地要求你为我做事。” 她看着他,继续:“我帮助你们的时候也未曾想到过自己会坐到这个位子上,所以我当时是真心想要帮你们,也是真想想要和周太医成为朋友的。只不过后来造化弄人,但是我相信我与周太医的情分不会变。若是周太医不肯领我这份情,大可明示,往后我不会再强求你去做任何事。” 听她这么说,周儒文久久不能说话,她说得坦荡直白,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他也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你说我把荣辱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你又何尝不是呢?做这样的事,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顾轻荷感叹。 “太子妃说得在理,如此坦荡,让人敬佩。我周儒文能得太子妃青睐已是十分荣幸,能力范围之内,微臣愿意尽力。”周儒文说。 “你这是在报恩还是情分呢?”顾轻荷问。 “都有。”周儒文答,“报恩是本分,其他在情分。” “恐怕你还想报仇吧?”顾轻荷忽然问,“我调查了当年章家的事,章院判实在是冤枉,难道你就不想替他洗刷冤屈吗?” 周儒文一震,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把握当下才好。若当年的事真的有冤屈,微臣人微言轻,事情又过去这么久了,该如何洗刷冤屈呢?” “是啊,当年虽然是德妃故意所为,但到底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皇上金口玉言,若要他认错,那当真是比登天还难。只是周太医就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周儒文脱口道。 “当今皇上不会承认的事情,但保不准下一任皇帝不会啊?”顾轻荷道,“洗刷冤屈的事倒可稍后,可这报仇的事就不能太晚了,太晚仇人都要老死了。” 周儒文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不过来。 “周太医先回去好好想想吧,我要的药可别忘了。”顾轻荷说。 周儒文终于反应过来,跪道:“微臣告退。” 从东宫出来,周儒文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有了很可怕的心思,虽然只是一瞬那么短,可也足以让他惊得冒冷汗。 159 造访 自从嫁入了东宫,顾轻荷就像一只被困在这里的鸟一样,出入不便。她如今的风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一切事情就等风头过了之后再说。 这天,顾轻荷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恰好辰王妃也来了,相谈甚欢。离开慈宁宫后,顾轻荷特意邀请辰王妃到东宫做客。 辰王妃进入偌大的东宫,不禁道:“太子入住东宫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未踏足。即便是太子生辰,皇后也是在宫里办的,倒是你大婚的时候本有机会来的,却不知我身子不舒服,所以今日竟是我第一次来东宫。” “今日时间多,往后日子长,王妃可尽兴而归。”顾轻荷说。 “是啊,如今你贵为太子妃了,可算是有机会也有时间了。”辰王妃感叹。 明晖殿内,茶香四溢,辰王妃可是极喜欢茶的,所以顾轻荷用了最好的茶来招待她。 如今盛夏已过,马上就是中秋了,按照以往的规矩,宫里肯定要办中秋家宴的,顾轻荷这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届时席上都是皇亲贵胄,她所熟知的就只有辰王妃了。 “都入秋了,这天还是这样热。”辰王妃叹道,“我想起沂南山的枫叶开得极好,你去过吧?” 顾轻荷点头,说:“去年有幸去过,很好看。” “是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还是和王爷一起去的,那时候的王爷可比现在清醒。还有另一面的桃花,春天的时候开得真好。”辰王妃回忆起年轻时的往事,脸上的神色幸福而满足。 说起沂南山的枫叶,也勾起了那段美好的回忆。她在最好的年华里,和最好的朋友去看整个京城最美的枫叶,遇见了最想共度一生的少年。 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她还答应了做枫叶书签给他们,本来以为每个人都能送好几个,结果却只能每人送一个。 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那些时光。 “王妃若是怀念,便和王爷再去一次吧。”顾轻荷说,“秋意正浓,当不负好时光。” 辰王妃却摇头,道:“不一样了,王爷现在归隐,便是我也不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就算是和他一起去了又如何?他又怎会记得那些事?当年的美好,就只适合留在回忆里,这样它才是最美好的。” 顾轻荷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您和王爷这么多年恩爱如初,即便是没有了当初那般少年的初心,可到底夫妻同心同德,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恩爱如初我并不敢苟同,可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夫妻就应该同心同德,只有同心才能目标一致。这么多年来,王爷放心地把整个王府交给我,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我,而是因为他完全地信任我,他相信我所做的就是他所想的。而我也从未让他失望,以前我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我却觉得夫妻当如此。你说是不是?” 顾轻荷点头。 “你和太子虽然是新婚,但若是两人不同心,各怀鬼胎,终有一个人的希望落空。只有你们同心同德,一致对外,才能成大事。”辰王妃意味深长道。 “王妃说得有道理,晚辈受教了。”顾轻荷虔诚道,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辰王妃说的是什么。 是啊,旁人都以为太子有多宝贝她,她成了太子妃会有多满足,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虽然是李怀瀛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可是却走不进他的心里。 他确实宠她,除了郑璇进门那天晚上,他就再也没有进过云祥阁,都是宿在明晖殿。 但是顾轻荷却能感受到自己并没有真正进入他的心里,他对自己只有宠没有爱。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但她就是能明白。 所以辰王妃今日这番话,正好说中了她的心事。 “就现在而言,比起朝堂上的事,太子妃更应该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虽然你成了太子妃,可未见得太子就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宠你。你要做的是成为他不可替代的人,而非是太子妃这样符号性的人。”辰王妃继续道。 “也只有王妃肯跟我说这样的话了。”顾轻荷说,“旁人说起这件事来,无不羡慕祝贺的,唯有王妃不一样。” “大约是我的目的不一样吧。”辰王妃道,“如今皇帝正值壮年,朝局还算稳定,你若不趁此机会去笼络太子,等皇帝老了,咱们又怎么能够共谋大事呢?” 她的话直白,顾轻荷微微惊讶,点头微笑道:“王妃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朝堂上的事就由我这个老婆子来看着吧,你就该好好谈个恋爱。”辰王妃笑道。 “王妃可一点都不算老呢。”顾轻荷也笑道。 “不比当年了。”辰王妃叹气,喝光最后一杯茶,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来人,送辰王妃回去。”顾轻荷道。 辰王妃摆摆手。 她走后,顾轻荷久久地看着门口,想着像辰王妃这样的人物,每天只坐在辰王府就能搅弄风云。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若是爹爹没有死,一直在京城里步步高升,如今会是什么景象呢?是不是已经成为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了呢? 那顾家就该是整个京城里气势最盛的家族了吧? 若是那样,该多好啊。 顾轻荷闭上眼,想象那样的盛世。但是她也该想到,乐极生悲,盛极则败。身为人臣,不管多谦卑,只要地位威望达到一个顶点,都会被君主所不容。 帝王讲究制衡之术,绝不会让一家独大,就像现在的夏氏,恐怕不会长久。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执意让李怀瀛娶郑国公府的小姐。 她都能明白的事,皇后就更清楚了。 一想到这些,顾轻荷就觉得自己后半生都充满了争斗、算计、无穷无尽的计谋和心惊。 沉香看着她发呆,心中酸涩,自从来到这东宫,她家主子就越来越喜欢这样静静地发呆了。 她也问过,可是顾轻荷总是笑着摇摇头。 秋风吹入窗,拂动帘幔,沉香上前去把窗子关了,又端了一碟子桂花糕来,说:“娘娘,吃点桂花糕吧,金秋新得的桂花。”她终究还是不再喊她小姐了。 顾轻荷回过神来,看着那桂花糕软糯诱人,那香气直扑鼻而来,便拈了一块送入口中,顿时满口清香,糕点清甜可口。 她满意地点头,道:“你的手艺愈发精进了,晚上也做一点,太子说不定会来。” “是。”沉香答,“中秋宫宴的衣服做好了,都是按照礼制做的,娘娘可要试试?” “自然是要试的,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中秋宫宴,一点意外都不能出,还是谨慎点好。对了,郑侧妃的衣服也做好了?”顾轻荷问。 “是和娘娘的一起做的,已经给云祥阁送去了。” “她觉得如何?”顾轻荷又问。 “尺寸倒是都合适,只是有些个细节地方还需斟酌,侧妃似乎很看重,所以严苛了点。” “礼制之内,都由着她便是,左右这东宫就咱们两个人。她不与我针锋相对已实属难得。”顾轻荷说。 “奴婢知道了。 160 宫宴 一切准备妥当,中秋那日,太子李怀瀛带着太子妃顾轻荷和侧妃郑璇入宫赴宴。 郑璇那日打扮得特别漂亮,整个人笑意盈盈。按理说这样的宫宴,除了太子妃,太子喜欢带谁便带谁,可太子后院空虚,仅有她一个侧妃,所以就一并带上了。 只是当郑璇出来门口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了,此时,李怀瀛正扶着顾轻荷上马车,那样恩爱般配实在让人艳羡。 顾轻荷回头,看见了她,笑道:“妹妹来了,快上车吧,别耽误了时辰。” 郑璇点点头,沉默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太子太子妃同乘,唯独她像个多余的人一样。 可是这一天她能够见到太子,见这个从来都不踏入云祥阁的男人。除了这一天,她竟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了。 太子政务繁忙,便是受宠的太子妃也不能日日相伴,更何况她这样多余的人。 宫宴上,太子的位置靠前,顾轻荷这个新晋太子妃马上就受到了在座各位的问候。 而坐在后面的郑璇显然并没有这样的待遇。 “太子妃,往后你尽心伺候太子时也不要忘了为皇家开枝散叶。皇家最重要的是子嗣,郑侧妃也是。如今太子膝下无子,希望你们能早日诞下皇孙。”皇后道。 “嫔妾遵旨。”顾轻荷和郑璇齐齐答道。 “皇后说得有理,不过今日是中秋家宴,大家开心即可。”胤帝笑道。 “正是,儿臣敬父皇母后一杯。”李怀瀛举杯。 其他人也齐齐举杯敬皇上皇后。 三巡过后,歌舞上场,诸位都有些微醺。顾轻荷今日备受瞩目,因此喝了不少酒,胃里有些不舒服,低声同李怀瀛道:“殿下,嫔妾不胜酒意,想出去醒醒酒。” 李怀瀛见她今日确实喝了不少酒,便点头道:“去吧,早些回来。” 顾轻荷点头,由沉香扶着去了偏殿。 到偏殿稍稍清醒后,沉香顺便帮她整理了妆发。再次从偏殿出来时,觉得清醒了许多。 她抬头望天,说:“今晚的月色真美,回去席间也是坐着喝酒,倒不如出去走走,去去酒意。” 沉香点头道:“依娘娘所言,您今日喝得实在多,倒不如晚些回去吧。” 顾轻荷凭着记忆在御花园中走走,忽然听见一阵箫声,她闻声而去,却来到一处破落的宫苑。 “潇湘馆?”顾轻荷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这几个字已经有些破损了。 沉香看了看这破败的门庭,说:“这应该是被废弃的旧宫苑吧,想必是无人居住的。谁人会来这里呢?” “想必是故人了。”顾轻荷说,“进去看看吧,这箫声听着熟悉。” 沉香点头,扶着她进去了。 果然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月光下,沉醉地吹着箫。顾轻荷走近一看,发现是三皇子李怀清。 如今太子已经大婚,他仍旧未婚,世人都说他风雅而不风流,无心常人所说的正事,却醉心于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事。 所以至今他连一个侍妾都没有。 不知为何,想到这一点,顾轻荷总是会自动联想到映柠,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太子妃?”李怀清还是发现了她,略有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过神来的顾轻荷笑道:“出来醒酒,听见好的箫声便循声而来,却不想竟是三皇子在这里。” 李怀清瞬间明了,说:“难怪,你是第一次参加中秋宫宴,他们自然要敬你的酒。不过总在那屋子里喝酒看歌舞,怪无趣的,出来走走也好。” “早就看见三皇子不在席间了,却没想到竟是在这里吹箫了。”顾轻荷笑道,“方才的曲子悲伤,此地又破败,虽不知为何三皇子会在这里有这般心境,但想必是与故人有关了。” 她如此说,李怀清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就好像自己终于被理解了一样,他道:“这里是我母妃生前的住所,我幼时便在这里,只是如今她不在了,这里也不像从前一样华丽了。” “原来如此,”顾轻荷说,“主人不在了,自然无人打理这宫苑。陛下一国之主,日理万机,难免顾及不到。若是三皇子想,自然可让这里恢复如初。” “何必呢,”李怀清摇摇头,“物是人非,即便能恢复得像从前一样,母妃也不在了。” “好一个物是人非,三皇子此番遭遇,倒是勾起了我的往事,细细一想,咱们或许同是可怜人。我的母亲也早早离开了我,父亲前些年也去世了。十几年后,当我回到顾府重新看到他们居住过的院子,心情想必如三皇子现在一样,或许更甚。” 李怀清听罢,心中同情更甚,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是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事情已经过去,可留下的回忆仍是美好的,只要把这些回忆守住,我便觉得很开心了。”顾轻荷说。 她如此阔达,倒是让李怀清刮目相看,从前他只以为她才华横溢,聪明伶俐,却不想她的心胸如此阔达,这才是她真正有魅力的地方。 “你说得对,可人在未能释怀之时,却仍想挽留过去的一些东西。”李怀清无不感叹道。 “那就将一切交给时间,总有释怀的一天。”顾轻荷说。 李怀清今日与她相谈甚欢,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跟除了李怀瀛以外的人如此交心。 “能与太子妃这般交谈,倒让我觉得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我喜爱音乐,你擅长弹琴,往后我们可多交流。哦对了,你的伤如何了?”李怀清关心道,他原本就与顾轻荷熟识,虽然如今身份有别,可他仍旧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她。 “已经没事了,太医说已经恢复了。”顾轻荷道。 “那就好,可还能弹琴?”李怀清又问。 这下子顾轻荷便没声了,她有些黯然,却依旧乐观道:“若是简单的琴曲应该是可以的,不过就算完全不能弹了也无妨,想必日后便没有多少机会抚琴了。” 161 谈心 “实在是可惜了,你这样的才华,本该有更大的突破才是。你的琴是我这些年里听过最好的。”李怀清说。 “三皇子谬赞了,来日方长,三皇子不愁没有更好的琴声出现。”顾轻荷说。 李怀清却摇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在我这里,琴声的好与不好从来都是很主观的东西。我说你的是最好的,便是最好,以后也不会忘了。” “能得三皇子如此珍视,是我的荣幸。都说难以忘怀的总是付出了感情的,我想三皇子是往不了我与端庆公主那一场对决吧?” 李怀清摇头,说:“太子妃想错了,只是因为你的琴声像我的一位故友。” “故友?”顾轻荷问,“不知是什么样的故友?” “她清冷孤傲,像山巅的雪莲花,她的琴空灵绝尘,没有这些世俗的束缚,带着一股侠气。认识她之前,我狂妄地以为没有人比我的境界更高了,可是认识她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够不上她哪怕一点点。” “这样神奇的人物,我还真想认识一下,不知她现在在何处?”顾轻荷问。 “凡是懂音律的人都想认识她吧,可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她是江湖中人,我们能够相识,也是缘分,也是我的运气。” “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人物,我该好好认识一下。只是我如今又不能弹琴,也见不到她的人,倒也罢了。”顾轻荷说,再看李怀清,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此时的他深情又伤心,抬头望着那月亮,眼中满是思念之情。 “三皇子还想见到她吗?”顾轻荷问。 李怀清想也不想便答:“当然想,还想再听一听她的琴声,好久都没有听到了。” “那你想她吗?” 闻言,李怀清猛地回头,看着她,觉得她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好像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了。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此刻他在她面前是不着寸缕的,完完全全、里里外外地被她看透了。 许久,他都没有回答这一个问题,因为已经无需回答了。 “想一个人是无法掩饰的,三皇子说起这位故友的时候,神情跟平时大为不同,那眼神也透着深深的思念。”顾轻荷说,“其实,三皇子说起此人时,我倒想起了一人,她也是江湖中人,人称千指唐映柠。一人一琴行走天下,行踪不定,始终蒙着面纱,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三皇子的描述与她十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她呢?” 当映柠这个名字出来时,三皇子似乎听见了自己的激烈的心跳声。 他看着顾轻荷,哑着声音问:“你怎么会知道江湖中的事?” 顾轻荷笑道:“京中的名媛久居闺中,自然是不知道了,可三皇子忘了?我从小便在江南长大,所听所闻多了去了,可不是什么久居深闺的名门闺秀啊。” “原来如此,我不知她是谁,既然两人相似,就当是她吧。总要见上一面才知。”李怀清说。 “也是,毕竟谁也没有见过映柠姑娘。只可惜,她不是那么好见的人。”顾轻荷叹气。 “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了,三皇子,我就先走了。”顾轻荷说。 李怀清点点头。 顾轻荷转身带着沉香离去。 却不知门外李怀瀛站在那里看了许久,他的妻子和他的兄长说了那么久的话,虽然有侍女在场,可是李怀瀛的人还是忍不住有妒忌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会忍不住猜测起来,这一点都不像自己。 顾轻荷回到席间,却发现身边的李怀瀛不在了,倒是旁边的郑璇看见她,说:“姐姐回来了,殿下刚刚还专门去寻了呢。” 话音刚落,李怀瀛便回来了,郑璇也不再多说,可是顾轻荷心里却疑惑了,郑璇刚刚说他去寻她了。 坐下之后,李怀瀛的脸色并不好,且并没有看她一眼。顾轻荷想要问的话又吞了回去。 宴席散后,李怀瀛和她一路上无言,回府转身便去了云祥阁。郑璇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却还是礼数周全地招待了他。李怀瀛喝了很多酒,进去就睡下了。 可是这东宫里的两个女人却睡不着了。 郑璇是因为激动和疑惑难以入眠。而顾轻荷是看出来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为何,好像今晚她并没有做什么,难道是出去太久了? “沉香,你看殿下是怎么了?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却冷着一张脸,还不愿在明晖殿过夜了。”顾轻荷问。 “娘娘别想太多了,许是殿下觉得冷落侧妃太久,今日过去陪一下也是正常。”沉香说。 “可是今日是中秋啊,”顾轻荷说着看向窗外,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洒在院子里,就好像白天一样明亮。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与殿下不过一里之隔,竟也不得团圆。”顾轻荷无不失望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娘娘没有错,都说帝王心思难测,这太子殿下是储君,心思又岂是我们能懂的?”沉香说,“娘娘早些歇息吧。” 顾轻荷点点头,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却半分睡意都没有。 迷迷糊糊间,天又亮了。她又得早早起来,打扮精致。今日一早,李怀瀛就上朝去了。 郑璇过来请安时满脸春色,眼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顾轻荷看着,只觉得心中苦涩,却依旧强颜欢笑道:“妹妹昨晚服侍殿下辛苦了。” “这都是嫔妾应当做的,姐姐不必言谢。”郑璇道。 顾轻荷笑笑,端了旁边的茶,入口清香,便低头看了看,说:“今日的龙井好香啊。” 说得郑璇也端起尝了口,道:“是啊,竟还有一丝丝清甜。” “回太子妃,今日的茶是用早晨花园中的露水烹制的,许是沾染了些花香,所以香气与平时不同了些。”沉香道。 “都说姐姐身边的沉香姑娘心思细腻巧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龙井用露水烹制出来格外好喝呢。”郑璇笑道。 “你若是喜欢,叫春喜效法烹制便是。”顾轻荷也笑,今日这盏茶倒是让她的心情好多了。 “春喜笨手笨脚的,怕是不及沉香了,嫔妾若是想喝了,可否过来姐姐这里讨两杯?”郑璇问。 “自然是好的,这东宫平日里就只有咱们姐妹二人,你常常过来与我作伴最好了。”顾轻荷说。 “那嫔妾就多谢太子妃了。”郑璇笑道。 162 喜宴 中秋过后,便是李怀鸿迎娶端庆公主了。事关两国盟约和友好关系,所以打大胤在迎娶端庆上面下足了功夫。 虽说端庆是嫁给李怀鸿为侧妃,但是这迎娶的规格早就过了。 那一日成王府热闹非凡,为了表示尊重,李怀瀛和顾轻荷都去了。这也算是顾轻荷成为太子妃后的第一次社交,许多从前不认识的夫人小姐都过来套近乎。 身为京城中著名的交际家族顺怡伯府的夫人也来了,顾曼宜自然也来了。见顾轻荷被许多的夫人小姐缠得不耐烦,她主动去解救。 脱身后的顾轻荷终于松了口气,说:“多亏了你,不然我还得一直应付她们。” “太子妃也真是的,您是太子妃了,怎么还怕这些个夫人小姐啊?”顾曼宜说,“若说从前身为顾家小姐还需要应付一二,可如今是太子妃了,身份不同了,您若不想应付,大可摆一摆太子妃的架子,左右这里没有人能越得过你去。” 顾轻荷却笑道:“不急,我这才刚当上太子妃呢,这样做终究不好。” “那还得受气到什么时候啊。”顾曼宜说。 “怎么?你这个伯爵府的少夫人也是这样摆谱了吗?”顾轻荷反问。 “有伯爵夫人在,我哪里敢?更何况我之前也只是顾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摆谱谈不上,只是不会让人欺负了去。”顾曼宜说。 顾轻荷点头,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事。自从你我各自出嫁之后,便难得聚在一起说话,既然今日碰巧了遇见了,就一起说说话吧。” “我也正有此意呢。”顾曼宜笑道。两人一同走在花园里,后面侍女远远地跟着。 “姐姐出嫁这么久了,怎么肚子里还没有动静?”顾轻荷问,若是其她女子,肚子怕是已经大了,“得有大半年了吧?” 顾曼宜点点头,说:“这种事情得看缘分。” “是啊,这种事情毕竟不能着急,左右你和陆啸是两情相悦,若是真想要孩子,也是不愁的。” 听到她这话,顾曼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顾轻荷看见,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担心问:“难不成是你们身体有什么毛病?” 顾曼宜慌忙摇头,说:“不是,大夫都看过的,身体没有问题,只是我……我暂时不太想要孩子。” 顾轻荷一惊,停下问她:“为何?陆家对你不好吗?” 顾曼宜看了她一眼,说:“想必太子妃也知道,在嫁给陆啸之前,我已经心有所属,直到嫁人我也未能释怀。” 听她说起这事,顾轻荷微微叹气。 “不是我不愿意忘记,只是年少时喜欢上一个人想要忘记,总需要时间,如今我已对他没有任何想法。我想得很明白,这辈子不再可能跟他有什么未来了。既然已经嫁给了陆啸,就该守本分,把握握在手里的幸福,不要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姐姐既然想得明白,为何又这么做呢?”顾轻荷问。 “想得明白容易,做起来难。”顾曼宜叹气,“我也需要时间啊。” “那这事你跟陆啸说过了吗?” 顾曼宜摇头。 “你长久不孕,定是会被人说道的,若是他不理解,你只怕会更难过。”顾轻荷说。 “没事,周儒文会帮我瞒住的。他会跟陆家说我之前身子弱,又受过寒,不易有孕。想来是无事的。”顾曼宜说,“如今算是瞒住了,陆夫人也没说什么。” “可若是因为此事陆啸要纳妾呢?”顾轻荷问。 “男人三妻四妾本来没什么,我也是妾室所生。”顾曼宜看得很开,“她生的孩子我会善待。” “姐姐真大方啊,但我想陆啸不会这么做,陆家也不会这样打你的脸。陆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你正室夫人的孩子未出生,恐怕就算是陆啸想要纳妾,陆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但愿如此吧。”顾曼宜说。 “姐姐连这样的事都愿意同我说,真是信任我啊。” “我对你是毫无保留的。”顾曼宜看着她说,“我的命,我娘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会瞒着你任何事。” “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顾轻荷说,“姐姐如此信任我,那我必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顾轻荷抬起头,看着刺目的太阳,说:“成为太子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姐姐多多支持呀。” “妹妹的野心还真是大啊,不过您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有这样的野心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若无意外,您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顾曼宜说。 “怎么会没有意外呢?你如今看到的都是表面罢了。古往今来,哪一任皇帝是上位得顺心顺意、和和平平?”顾轻荷说。 “我明白了。”顾曼宜说,“太子妃到时尽管吩咐便是。” “您如今有辰王府,辰王府掌握西北兵权,顾家必然也为你的后盾。父亲毕竟是中书令,虽说一直忠于皇帝,可你如今成为太子妃,他不得不站队。你如今是可以横行的人物了。”顾曼宜说。 顾轻荷轻笑,说:“看来姐姐看得很明白,但成王背后的势力也不弱,你且看今日来的宾客就知道了。况且,他今日还迎娶了北靖的公主,端庆对他的感情自然不必说,可是太子这边光有这些还不够啊。” “左右当今圣上还年轻,太子若是想固位,自然可以开始慢慢培养势力。” “那可不是一个太子该做的事,”顾轻荷说,“既然他做不了,那就只好让我来了。”她说时目光坚定,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顾曼宜看得心惊又诱惑。 “姐姐不想要孩子也是对的,心里对一个人还不够坚定的时候,是不该让这些不确定因素存在。想必周太医开给我的药也给了姐姐吧。” 听她这么说,顾曼宜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 正在此时,顾白氏带着顾欢宜迎面走来,顾曼宜却不好问下去,只好闭口不提。 “见过太子妃。”顾白氏领着顾欢宜行礼。 顾轻荷轻轻抬手,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然后打量了一番顾欢宜,发觉她高了不少,也比以前瘦了些,但是脸色依旧是红扑扑的。 便道:“五妹妹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如今该有十二了吧。” 顾欢宜点头,答:“回太子妃,今年刚好十二了。” “我记得你以前更活泼些,如今倒是懂规矩了。字写得如何了?”顾轻荷又问。 “谨遵太子妃教诲,欢宜日日在练习,比之前好多了。”顾欢宜又答。 163 丽侧妃 顾轻荷见她确实比之前沉稳规矩了许多,可见后来顾老夫人的教导还是有用的。 “太子妃如此关怀,欢儿日后必定要更加努力才行呀。”顾白氏说。 “母亲说得是。”顾欢宜道。 “许久不见大夫人了,近日可还好?”顾轻荷这才正眼瞧顾白氏。 “托太子妃的福,妾身一切都好。”顾白氏说。 “那就好,时间也不早了,该入席了。”顾轻荷说,“咱们走吧。” 顾曼宜微笑点头,全程都没有正眼看顾白氏和顾欢宜,更没有说话,看来心里还记恨着当年那些事。 说罢,一行人往宴席处走。 端庆虽是嫁入成王府为侧妃,但是她这个侧妃皇帝亲自给了封号,为丽,于是都尊她一声丽侧妃。 顾轻荷倒是挺想再见一见端庆,只是如今不方便,日后恐怕也没多少机会,便罢了。 说起来,这次端庆远嫁,北靖的送亲队伍也是十分隆重,曾经的主使那布川亲自送过来,这可是北靖皇帝最为倚重的人,足以见端庆有多受宠。 不管如何,毕竟血浓于水,这条路毕竟是端庆自己选的,况且,端庆毕竟是北靖和大胤的联系,如果北靖还想跟大胤保持良好的关系,必不能放弃端庆。 如今看来,北靖皇帝还没有那么傻。 宴席最后,顾轻荷在门口等马车,忽然府里匆匆走来一个侍女,看装束并不像大胤的人。 她径直走到顾轻荷面前,道:“请问是太子妃吗?” 顾轻荷疑惑地看着她,点头道:“我是。” “公主让奴婢把一样东西送给您。”她说完,呈上一个小盒子,上面的花纹也是顾轻荷没见过的。 沉香接过,顾轻荷问:“这是什么东西?” “公主说这是她的一点小心意,感谢您之前对她的照顾。”侍女说。 “礼物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她。”顾轻荷说。 侍女点头,既然完成任务,她也就该回去了。 此时马车到了,李怀瀛也从府中出来了。看见她,他很自然地过来扶她上马车。 两人一同回宫。 天气越来越冷,自从端庆嫁入成王府之后,李怀鸿就愈发喜欢来东宫了。以前他和李怀瀛说不上多亲,可到底是兄弟,他要来,李怀瀛也没有道理不欢迎。 这天,顾轻荷正在习字,外头阴沉沉的,晴衣从外面回来,脸上被冻得红扑扑的。她赶紧走到火盆旁,一边烤着火,一边说:“奴婢刚刚前院的人说,成王又来了,三皇子也来了呢。” 正在习字的顾轻荷听后,搁了笔,问:“那他们在哪里?” “听说在朔风亭呢。”晴衣说。 顾轻荷看了看外面的天,说:“这样的天气,保不准等会就下雪了,朔风亭可冷得很呢。” “可不是吗?如果等会下雪,这可是今年的初雪呀。”晴衣说,“要不要奴婢去温一壶酒送去?煮酒赏雪,最好不过了。” 顾轻荷笑着点头道:“去吧,要最烈的竹叶青。另外,沉香,你去备三件厚厚的斗篷,一件给太子,另外两件给成王和三皇子。” “是。”晴衣沉香齐齐应道。 朔风亭在东宫北边的湖边,因它常年有风,所以叫朔风亭。后来顾轻荷第一次来的时候,倒顺口说了另一个解释: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李怀瀛听说后,大为赞叹,后来跟别人解释时,便也带上了这两句诗。 顾轻荷裹得厚厚的,带着东西前往朔风亭。虽然此地寒冷,可是风景却好,尤其是冬天,李怀瀛说下雪天坐在亭中,四周雪白,有一种独钓寒江雪的感觉。 顾轻荷畏寒,入冬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今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看一看这风雪中的朔风亭。 正好走到一半,这雪便下来了。沉香赶紧打伞,庆幸道:“幸好带了伞,不然可要冷着娘娘了。” “是啊,这些东西您派人送过去就行了,何必亲自走一趟呢?您身子这么弱,若是受寒了可怎么好。”晴衣也说。 “哪有这么娇弱了?别人送来我到底不放心,何况我也想大雪中的朔风亭,当真是否像殿下说得那般好。”顾轻荷说。 晴衣无奈叹气。 三人不一会便走到了朔风亭,大雪纷飞,三个人影坐在亭中。其中李怀瀛和李怀鸿相对而坐,李怀清却坐在琴前。 琴声清脆,与这纷纷大雪相得益彰。 难得听到李怀清弹琴,平常,相对于弹琴,他更喜欢吹箫。 听到这琴声,顾轻荷一时停了步,闭上眼静静地听了一会,果然是众人称赞的才子,恐怕这又将会是风靡整个京城的新曲。 竟不成想,他的曲子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 等到伞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顾轻荷才往前走。 远远见一人走来,倒是李怀清轻笑了起来,说:“像是太子妃过来了。” 果然是顾轻荷,她刚入亭中,便行礼道:“见过太子,成王和三皇子。” “太子妃有礼了。”倒是李怀鸿率先答话。顾轻荷点头微笑。 李怀瀛站了起来,说:“你怎么来了?” “嫔妾怕你们冷着,所以命人带了厚厚的斗篷过来。还煮了些酒,你们下棋煮酒正合适。”顾轻荷说。 李怀瀛还没说话,李怀清就率先接过了晴衣手里的斗篷,说:“太子妃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冷了,这天气说下雪就下雪,难为太子妃亲自走一趟了。” 他披上之后,看着另外两位,问:“你们俩就不冷吗?” “冷,冷。”李怀鸿有些愣,接过了晴衣手里的另一件斗篷,说:“多谢太子妃。” 顾轻荷点头微笑,亲自给李怀瀛披上了斗篷,又倒了酒。 “这是江南名酒竹叶青,两位尝尝。”她道。 李怀清痛饮一杯说:“不错,这酒够烈,是男人喝的酒,大哥,你可要干了啊。” 李怀鸿也迅速喝完一杯,果然辛辣够味,在这大冬天的特别暖。 李怀瀛伸手抓住了她冰凉的手,皱眉道:“怎么手这么冷?没带手炉?” “不过是过来一会,等会就回去了,不碍事的。”顾轻荷说。 李怀瀛却一言不发地把她拉到了火炉旁,把她的双手都靠近火炉,说:“东西送完了,身子考暖了就赶紧回去吧,这里风大,你身子弱,不宜久呆。” 顾轻荷心里涌过一阵甜蜜,低了头轻声道:“嫔妾知道了。” 164 赏梅 看着两人秀恩爱,李怀清识趣道:“今日初雪,可是顶浪漫的事,我的琴也弹够了,可不想再陪着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赏雪了。” 然后他又看看还愣着的李怀鸿,笑道:“大哥,你也该回去陪陪嫂子了,还有,听说嫂子怀孕了,这么冷的天,可得注意着呢。” 被他提到李怀鸿正喝得开心,手中的酒杯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送到嘴边。最终还是放下了,说:“三弟说得对,我这就告辞了。” “大哥慢走。”李怀瀛说。 “我也告辞了。”走在后面的李怀清冲他眨眨眼,小声道:“你们好好享受。” “快走!”李怀瀛赶他。顾轻荷忍不住轻笑。 看着这大雪纷纷,李怀瀛突然搂紧了顾轻荷,说:“幸好这亭子里有你,也热闹了几分。” 顾轻荷一愣,随后顺势靠在他身上,说:“嫔妾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 “今年的第一场雪能和你在一起,我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以前不知道初雪的美,如今倒是觉得很好,是真的很美。”李怀瀛搂着她,不住地感慨。 “是啊,从前在苏阳从未见过雪,对雪好奇得很,也期盼得很,总想着将来会和喜欢的人走在雪地里一同白头。如今在京城,每年冬天都能见着雪了,也找到了一同白头的那个人,嫔妾心中很是满足。”顾轻荷抬头充满看着他,眼中是溢满的快要流露出来的爱意。 可是李怀瀛的眼中却是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一点都不妨碍顾轻荷对他的喜欢,对他的爱。 李怀瀛没有回答,而是仅仅地搂住她,也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从一开始的冰凉,慢慢变得暖和滚烫起来。 与此同时,顾轻荷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她多想就这样站在他的身边,陪他看尽冬雪,春花,夏雨,秋果。然后一辈子就这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可是啊,生在这样的家族,这样的环境,注定不能过这样平淡的生活。所以哪怕现在只有一瞬间,她也会好好珍惜。 转眼年关将至,除夕夜宫里照例要举办宫宴,就和中秋宴一样,都是皇室族人的团圆饭。 这次李怀瀛还是带顾轻荷和郑璇去。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有经验了。这次宫宴并没有选在交泰殿举办,而是在天芳殿。 天芳殿隔壁就是倚梅园,除夕的时候,那里的梅花开得最好了。 倚梅园的梅花那可是整个京城最美的,顾轻荷早有耳闻,这次听说宴席就在倚梅园隔壁,便早早叮嘱了晴衣寻到合适的机会就偷偷溜出去。 “说起梅花,娘娘还是像小姑娘一样开心,可真是难得。”沉香笑道。 “从前只是听闻,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当然开心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我倒要去看看那倚梅园是否真如他人所说的这样美。”顾轻荷说。 “当然了,不然也不会被人如此传颂。娘娘到时候要带上奴婢呀,可不能忘了奴婢。”晴衣笑着说。 “我知道的,早先便答应了的,我绝不食言。”顾轻荷笑道。 主仆三人在里面说说笑笑,却不知门口站了个人。李怀瀛倒是把她们刚刚的话全都听到了,嘴角不由上扬,想进去,却怕打扰了她们的兴致,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除夕那天,顾轻荷穿着隆重的宫装,妆容精致,大大方方向所有人展示她的美貌。成王妃没有来,她才刚怀孕,头三个月最要紧,所以这次随李怀鸿来的是两位侧妃。 端庆身份尊贵,又有着皇上亲赐的封号,所以地位自然要比另一个高些。只是她好像不怎么受李怀鸿的宠爱。 李怀鸿对她始终淡淡的,倒不如对成王妃那样亲昵。 顾轻荷看着依旧倔强的端庆,心里头还是叹了口气,这条路终究是她自己选的。 除夕宴很是热闹,胤帝的心情也很好,酒过三巡,歌舞上来,众人兴致高,喝了不少酒,气氛渐渐放开了来。 顾轻荷此时发现端庆已经不在了,便悄悄对沉香说:“我和晴衣去外面醒酒,你且在这里看着。” 沉香明白她的心思,点头道:“娘娘去吧,这里有奴婢呢。” 顾轻荷点点头,晴衣扶着她出去了。 她喝得不多,外面倒比里头冷多了,她一出来便打了一个哆嗦。晴衣赶紧把斗篷给她系上。 “娘娘小心着凉。” “不碍事,这里绕过去就是倚梅园了,近得很,这会大家都在里面喝酒呢,咱们正好趁着没人快去吧。”顾轻荷道。 晴衣笑道:“怎么娘娘比奴婢还着急呢?这梅花它也走不了,倒是天冷路滑,这雪又这么大,娘娘要小心行走才是。” “有你在我才不怕呢。”顾轻荷笑道。 说笑间,两人已走出挺远,忽然见前面有两个靠得很近的影子,晴衣还以为是宫女在偷懒呢,便悄悄地过去,谁知却看见了端庆和玉妃在那里说话。 旁边并无第三人,两人小声说话,即便是晴衣也听不清楚。 顾轻荷本自然也看见了,她示意晴衣别出声,两人见也听不到什么,大晚上的也看不太具体,便悄悄离开了。 走了好远,晴衣才好奇道:“娘娘,玉妃和丽侧妃是不是在说什么秘密呀?她们若是正常碰见了,为何身边没有宫女呢?” “谁知道呢,许是遣了宫女去取东西了。刚刚看见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咱们就当没看见,什么也不能说。” 晴衣点头应是。 那个小插曲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倚梅园中,果然一片红梅引人入胜。晴衣看到都不禁惊叹。 “好漂亮啊,娘娘,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看的梅花。” “那是当然了,倚梅园的梅花有专门的人照看打理,开得自然要好。”顾轻荷说,双眼亮晶晶的,看见这么多梅花,她也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两人正在惊叹中,忽然听见一道明朗的声音传来:“太子妃悄悄来赏梅,怎么不叫上我?” 顾轻荷转身,便见李怀瀛着一身白衣向她走来,红白相间,映衬得他眉目更加清朗俊逸。 “太子殿下金安。”顾轻荷习惯性行礼。 李怀瀛却抢先一步伸手扶住她,说:“不必多礼,此时若再拘这礼数,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景色?” “殿下说得是,嫔妾以为只有自己有这样的闲心思,却不想殿下竟也有。”顾轻荷说,“倒是嫔妾疏忽了。” “谈不上疏忽,比起在那温暖的殿中饮酒看歌舞,倒不如到这梅园一走,倒清醒快活多了。”李怀瀛说。 165 许愿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这倚梅园中的梅花吧。自认识你以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陪过你。”李怀瀛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顾轻荷迟疑地看着他。 “雪天路滑,还是我牵着你更稳妥些。”李怀瀛又说。 顾轻荷甜蜜笑着挽着他的手,说:“多谢殿下,那嫔妾就不客气了。” 李怀瀛微笑着点头,两人在倚梅园中慢慢行走,晴衣和曾九远远地跟着。 “我记得你很久之前便说过想来倚梅园看看的,这里的梅花确实是整个京城最好的。”李怀瀛说。 “嫔妾记得这话从未跟殿下说过,殿下是如何知道的?”顾轻荷疑惑道。 李怀瀛神秘一笑,说:“你的事瞒不了我,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知道呢。” “如此说,殿下就是嫔妾肚子里的蛔虫了?”顾轻荷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就这一回我是知道的。往后若有什么事,还是得你告诉我。凡是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在心里,都会尽力去满足你。”李怀瀛道。 他身为一个太子,竟还会这么说,顾轻荷稍稍惊讶,随后笑道:“嫔妾觉得这一刻好幸福。在成为太子妃之前,嫔妾已经做好了会很辛苦的准备。可是如今能亲耳听见殿下这样说,嫔妾再辛苦也值得。” 李怀瀛握紧了她的手,说:“太子妃不好当,辛苦你了。” 顾轻荷摇头,说:“能得殿下如此真心相待,再辛苦也是值得。嫔妾不仅是说说,更是从心里这样觉得。若说嫔妾辛苦,那殿下更比嫔妾辛苦百倍。从前或许殿下身边没有可倾诉相告的人,今后,希望嫔妾能成为那样的人。” “你放心,你永远是那个人。”李怀瀛说。 天上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就下起了小雪,李怀瀛刚转身,想叫曾九拿把伞。顾轻荷却阻止道:“殿下,嫔妾不想撑伞,只是小雪罢了,落在身上也无妨。况且,这样就能和殿下一起白头了。” 她笑得很天真清甜,李怀瀛光是看着都觉得心里甜甜的,便笑道:“依你便是。” “殿下你看,白雪落在红梅上,红白交相辉映,真是好看。”顾轻荷说。 李怀瀛却伸手摘下一朵,别到她的鬓边,说:“你肤白胜雪,戴上也好看。” 顾轻荷难得害羞了,脸红扑扑的。 看着这漫天的雪花和红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听说在这红梅白雪前许愿倒是很灵验的。” 李怀瀛看着她,问:“你有什么愿望?” “嗯……要挂上点什么东西才好许愿呢。”她说。 李怀瀛二话不说,从腰间摘了一枚玲珑玉佩,挂在红梅树枝上,说:“好了,你快许愿吧。” 顾轻荷笑着闭上眼,双手合十,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她许完之后,睁开眼,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李怀瀛伸手抚上她的脸,道:“许这么多愿,老天爷能帮你全实现吗?” “若是老天爷太忙,那就去掉第二个愿望,若是老天爷还是不肯,只能许一个愿望,那嫔妾就只保留第一个愿望。”顾轻荷毫不犹豫地说。 李怀瀛顿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哑着声音说了句:“傻瓜。” “嫔妾不傻,嫔妾只希望殿下能够健康快乐。”顾轻荷轻声说。 李怀瀛抱着她,看着漫天飞雪和大片红梅,沉默不语。 在不远处,郑璇远远地看着雪中的两人,眼眶微微红了。原来李怀瀛的爱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点,他只是对她好罢了。 从前她以为李怀瀛只是天性如此,对哪个女子都是一样的不过分上心,也不过度拒绝。直到看到他和顾轻荷在一起。原来他只是还没有遇上那个值得他如此的女子罢了。 如今,他终于拥有了这样的女子,今后又有谁能入得他的眼呢? 想到这里,郑璇轻轻叹气。 春喜打开了伞,说:“主子,下雪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郑璇抬头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花,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一片荒凉。 良久,她吩咐道:“倚梅园的梅花开得很好,我很喜欢,着人去摘一些带回去吧。” “是。” 说罢,郑璇转身离去,眸中一片清凉。 从倚梅园出来,顾轻荷身上积了许多雪,就好像雪人一样,李怀瀛也好不到哪里去。 晴衣怕她冻着,赶紧一手撑伞一手拿帕子帮她拍掉身上的雪。 顾轻荷今天开心,倒觉得没什么。她脸上的雪还是李怀瀛亲自擦掉的。 “淋了这么会雪,衣服都湿了,天气冷,你身子又弱,赶紧去偏殿更衣,我会着人送姜汤过去的。”李怀瀛叮嘱道。 “殿下也是。” “我知道的,至于这梅花,我派人剪了送回东宫去,少不了你的。” 顾轻荷甜蜜地笑着点头,转身由晴衣扶着走了。 到偏殿,一切都收拾打理好了,刚好宫女送了姜汤过来。顾轻荷小口地喝着热身子。 喝到一半,门打开了,风雪扑了进来,晴衣赶紧挡在前面。 端庆走了进来,看见她微微惊讶。 “原来是你在这里,我还以为是谁呢,太子妃娘娘。”端庆说着在她旁边坐下了。 “是丽侧妃呀,好久不见了。”顾轻荷放下手中的姜汤。 “是呀,上次见面还是我出使大胤的时候,那时你还是顾府的四小姐,而我是北靖的六公主。”端庆道,“如今各自的身份都不同了,你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太子妃。” 顾轻荷笑着点头,说:“记得上次是我去恭喜丽侧妃,如今却要你过来祝贺我了。当真是世事难料呀。如今公主终于嫁得如意郎君,也算是得偿所愿啊。” “呵,”端庆冷笑,“谁知当年你的祝贺有几分真情实意?当初我是措手不及,后来想想,我能有今日结果,少不了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难道现在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吗?”顾轻荷反问。 “这可能是你更想要的结果吧。”端庆冷笑。 顾轻荷微笑,说:“不管如此,事已至此,已经发生了的事就没有办法改变了。” 166 夜半 “只是觉得心有不甘。”端庆说,“即便你贵为太子妃,但还不是得忍受太子的多房妾室,如今是郑侧妃,明日便是宋侧妃张侧妃了。” “至少我还是正室,堂堂的太子妃,而你呢,也只是个侧妃罢了,何必在此笑我呢?”顾轻荷说。 “你是真心爱李怀瀛的吗?”端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顾轻荷疑惑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从前你说宁愿不嫁也不为妾,我还以为你清高,有傲气,如今才想明白,或许你只是不爱他罢了。若是真的爱,别说是侧妃了,哪怕是无名无位的侍妾也会愿意留在他身边。” 顾轻荷看着她,良久才问:“那丽侧妃是爱惨了成王殿下吧,才会愿意这样屈身为妾。”她顿了顿,“我自有我的傲气,你也有你的爱,只是各自不同想法,不同的处境,丽侧妃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她站了起来,说:“我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了,便不陪丽侧妃了。” 端庆看着她那还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里依旧不甘心,可是那又如何,她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 她走后,端庆坐在那里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宫殿,心里觉得害怕又荒凉,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心。可是一想到李怀鸿那张脸,她的心就好受了,至少她还有他,无论如何,她都还能在他身边。 这就够了啊。 除夕那夜的浪漫,让顾轻荷沉浸其中,她以为若是往后一直都这样下去就好了。即便今生无法报仇,即便让她抛弃一切,有他在,她也认了。 可是现实不会如此。 春节过后,又是一年元宵,顾轻荷回想起元宵节前的那场大火,心里依旧害怕。想起和苑花楼一切湮灭在火海中的听雨,她的心就一阵一阵地疼。 所以那一夜她睡得特别不安稳,自从入了东宫,她已经许久没有梦魇了,本以为在李怀瀛身边,便再不会梦见那样的事情了,但是这一夜,她还是坠入了梦魇之中。 恍惚中,她觉得身边的人都离她而去了。 “啊!”顾轻荷惊醒,伸手紧紧地抓住了李怀瀛的手。 从未见过她这样,满头大汗,双眼满是恐惧,已经起身穿好衣服的李怀瀛一下子把她抱在了怀里,温声道:“做噩梦了?” 听到李怀瀛温润的声音,她的心安了许多,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怀中。 “没事,我在这。”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点头,喘过气来才发现他的穿着不一样,便从他怀中出来,看着外面的天还是暗的,便问:“殿下这是怎么了?是要出去吗?” 李怀瀛点点头,说:“刚刚宫里来消息,父皇身子不好了,召人入宫呢。” “那殿下快去吧。”顾轻荷不敢耽搁。 李怀瀛点头,再抱了抱她才起来,说:“让沉香照顾你,后半夜点些安睡的香,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匆匆忙忙离去。 他走后,沉香端了温水上来给她擦脸。 “宫里出事了。”顾轻荷轻声道。 沉香点点头,说:“宫里的太监来得及,看样子是不小的事。” 顾轻荷想起他刚说的胤帝身子不好,大半夜的这么大阵仗,怕是真的不好了。 “娘娘,奴婢点了些甜香,您再睡会吧。”沉香帮她擦好了脸,又说,“外头都有奴婢看着呢,若有什么再来回禀娘娘就是。” 顾轻荷点点头,重新躺下了。 次日一早,消息便传了出来,皇帝龙体抱恙,连早朝都免了。昨晚那么大的阵仗,所有的皇子都被连夜传进宫去了。 至今未曾说胤帝的身体如何,只是半夜去的皇子如今都还没回来。 顾轻荷照例早早地起来,她刚收拾好,晴衣便说郑璇过来请安了。她由沉香扶着去暖阁,开始了太子妃平常的一天。 许是被昨晚的事惊着了,郑璇今日的脸色也不太好,当然顾轻荷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聊了一会,顾轻荷就让她回去了。 近晌午时分,李怀瀛才回来了,整个人疲倦不堪,顾轻荷早早备了饭菜,他却不吃,直接倒在床上了。 顾轻荷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心微微疼。 她亲自用温水替他擦脸,然后掖好被角,放下帐幔,嘱咐周围的人都安静行事,非必要不要经过寝殿。 “把东西都撤下去吧,殿下不吃了,叫小厨房时刻温着燕窝粥,殿下醒了要吃。”顾轻荷说。 “知道了,娘娘您都说了三遍了,奴婢都记着呢。”沉香说。 “看到殿下这样,我担心,但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自然要做到最好,不能有一点错漏。”顾轻荷叹气道。 “娘娘心思细腻,一切都会好的。” “但愿如此。” 此时,晴衣进来了,说:“娘娘,郑侧妃来了,说想见见太子殿下。” “她可有说什么事?”顾轻荷问。 晴衣摇头,说:“她没有说,奴婢也不好问。” “我知道,让她去暖阁等着吧,我更衣便去。” “是。” 顾轻荷再见郑璇时,见她神色间都是担心,她见了自己也是急急忙忙上来行礼道:“太子妃,不知殿下如何了?我听说殿下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你先坐吧。”顾轻荷让她坐下,自己也在上首坐下了,才说:“殿下昨夜夜半匆匆入宫,刚刚才回来,不过回来时倒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累得很,连饭也没吃便在寝殿睡下了,如今倒是不能见妹妹了。” 听说李怀瀛无事,郑璇的心放下了一半,安心地坐下了,说:“那就好,就让殿下好好休息吧。嫔妾也只是太担心了,所以才唐突了太子妃,请太子妃恕罪。” “你也是为了殿下,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说这些。殿下这一睡或许还要许久才能醒,如是殿下醒了,想见妹妹了,我自会派人去跟妹妹说一声。”顾轻荷说。 郑璇点头,道:“只要殿下平安嫔妾就放心了,发生这样的事,嫔妾什么忙也帮不上,唯有一切都拜托太子妃了。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愿不要连累了殿下。” “妹妹说的是,有妹妹如此,殿下不会有事的。”顾轻荷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顾轻荷才把郑璇安抚好。 167 外出 李怀瀛没睡多久,他也不敢睡太久,只是醒来后,叮嘱顾轻荷道:“父皇身子不好,近日我会很忙,你这段时间少与别人来往。” 顾轻荷点头答应。 他这么说,顾轻荷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情势严重,却又无从得知其中的状况。李怀瀛连他都不能说,说明事情严重。 胤帝到底怎么了? 为了得到答案,顾轻荷让晴衣联系了东方译。她是时候要见一见东方译了。 春寒料峭,她还裹得厚厚的,她从容踏进尘寰居。还是在二楼的雅间,她推门进去,却只见空荡荡的房间。 她也不着急,在窗边坐下,看着窗外的景色,那块地还是空荡荡的,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盘着这么一块地不放。 忽地,她脑海中闪过一个人,也许是他吧。顾轻荷心中猜想,如果不是他,便也没有旁人了。 此时,门打开了,顾轻荷转头,便看见一身红衣的东方译站在门口。许久不见,他依旧丰神俊朗,一双桃花眼始终带着笑意,看任何人都含情脉脉。 “你来了。”顾轻荷开口,“坐下吧。” 东方译点头,关好门,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说:“这里看了这么久了,始终没什么变化。” “有人想要保持原貌,自然没什么变化。不过,物是人非,这世界哪来不变的事?”顾轻荷说。 东方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忽然说:“我发现你当了太子妃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是吗?”顾轻荷吓了一口茶,“怎么不一样?” “气质不同了,从前的你倒没有这种沉稳大气的气质,这会倒让人觉得你是真的太子妃了。”东方译说,“从前无论你说自己有多强,可在我眼里,你都是需要人保护的小妹妹,可如今你嫁了人,到底不一样了,算是比从前更有底气了。” “你是说我如今不需要你保护了?”顾轻荷问。 “那倒不是,只是如今怕是保护不了了。”他感叹,“其实无论你走到哪里,你在我眼中,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妹妹。所以,说吧,这次来找我到底是何事?” “直接爽快,时间有限,那我便直说了。皇上抱恙不早朝,事情看起来很严重,你那里有什么消息吗?”顾轻荷问。 东方译倒觉得奇怪,问:“你家太子没有跟你说吗?” 顾轻荷摇头,说:“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皇上的病情,恐怕很难说。” “确实,”东方译点头,说:“宫里的人传出消息,说皇上莫名病倒,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去了,可也没搞清楚是什么原因。而且皇上如今还是昏迷,状态不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这皇位就要提前让了。” “什么?”顾轻荷惊讶道,“现在皇上出事,必会引起大乱。” “你怕什么?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若是当今皇帝真的没了,他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天子了,而你就会是皇后。”东方译说。 “你真以为会这么顺利吗?太子最多不过是顶着名正言顺一词,若是别人不让你顺顺利利继位呢?”顾轻荷说,“太快了,一切都还没准备好。” “那就趁着皇帝还没驾崩,赶紧准备啊。若谁拦着你,那我便替你斩谁。”东方译说,“虽然这都是江湖势力,但是你有我,还有辰王府的势力,顺宁侯府,顺怡伯爵府都是支持太子的。” “再不济,还有顾府,顾延之应该是顺应天意的。”东方译说。 顾轻荷摇头,说:“李怀鸿有兵权在手,这京城里外,除了禁军他无法调动之外,其余的可都是他的人。别说城防就能把我们控得死死的,城外的三万精兵他也是可以调动的。可咱们只有西北大公子,远水就不了近火,所以皇帝这时不能有事。” “你考虑得很周全,你说这太子是怎么当的?一点权力都没有,皇后的母家还偏偏是个专门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家族。”东方译忍不住吐槽,“再怎么样,他这些年来也要培养一些人嘛。” “他是太子,皇上会猜忌。若是他像李怀鸿一样,恐怕也不会被立为太子了。皇上想要制衡,李怀鸿有强势母家,他便有尊贵身份。”顾轻荷说。 “皇家真是连子嗣也要算计啊。”东方译感叹,“你嫁进了这样的家族,以后会开心吗?” “开不开心再说吧,还是要解决眼前的事。”顾轻荷说,“我先去找个机会进宫找周儒文打探清楚皇上的病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上有事。” 东方译点头,说:“先弄清楚是什么原因,我给你找解药。再不济,我去把魏长修他哥找来,他是有名的医仙,应该会有办法的。” 顾轻荷点头,又看着他,说:“东方译,谢谢你,那天的笛声很好听,你送过来的东西我也很喜欢。” “那就好,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如今是替你师父照顾你了。”东方译说,他对她还真的没有那种心思。 “你喜欢柠姐姐的吧?”顾轻荷忽然问道,“跟你相处这么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有提起柠姐姐的时候,你的眼神才会变得认真。”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东方译垮着一张脸问。 谁知顾轻荷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嗯,很明显,可能你并不知道,但是别人就是能看得出来,这可能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不管如何,既然你喜欢她,希望你能打探打探她的消息,至少让我知道她过得好。” 说起这事,东方译的神情果真变得认真起来,他看向窗外,说:“她过得很好,你别忘了,我是云安阁阁主,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若是她过得不好,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谈笑风生了。” “那就好。”顾轻荷终于放心了,“柠姐姐就拜托你了,出来也很久了,我该回去了。”她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了,回头道:“对了,关于那块地背后的主人,我建议你查一下三皇子。” “李怀清?” “嗯。”顾轻荷点头,兀自去了。 168 入宫 今年的元宵节因为胤帝龙体抱恙的原因,宫中并没有设宴。也因着他的病,整个宫中的气氛也不似往年那般热闹快活。 顾轻荷想着元宵没有宫宴,便挑了晴好的日子,入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对她是真的好,而且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也一直不好,胤帝如今的病都不敢让她知道。 宫中的嫔妃为了皇上的病伤心忙碌,难免会忽略探望太后。顾轻荷这次入宫,太后很高兴,晚膳也多用了些。 只是她毕竟老了,除了身体很多毛病,精神也大不如前了。 顾轻荷趁着她休息,让沉香去把周儒文请了过来。 她在喝茶时,周儒文提了个药箱匆匆而来,见了她便行礼道:“太子妃娘娘金安。” 顾轻荷放下茶杯,道:“你来了,赐座。” 沉香挪了凳子过来,这里一切陈设如旧,还是她从前住过的凤琴馆,太后还命人仔细打扫了。 周儒文坐下,问道:“不知娘娘叫微臣过来何事?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旧伤复发了?” 顾轻荷摇头,说:“我无事,主要是想问问太后的情况。听说这些日子太后的身子一直都是你在照料着?” 周儒文点头,道:“正是微臣。” “我今日入宫,看见太后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太后年纪大了,身子确实不比从前,而且先前被皇上中毒一事惊吓,更是加剧了这种情况。”周儒文说,“不过微臣会尽力调理的。” “如此就拜托你了,我不希望看到太后有事。”顾轻荷说,“还有另外一事需要你帮忙。” “娘娘请说。” “你可知皇上的病情?” 此话一出,周儒文惊讶抬头,说:“娘娘,这在宫里可是禁忌。” “我知道,”顾轻荷说,“若不是这样,我也不必亲自入宫问你。你只需告诉我实情便可,其余一切由我来承担。” 周儒文思索一二,便说:“事发当日并非我值班,我人微言轻,自然轮不到给皇上诊治。但是我看过别的太医的医案,倒是略知一些。” “皇上这次病来得突然,而且蹊跷,人一直昏迷不醒,但就是查不出原因。” 听罢,顾轻荷皱眉道:“周围都查过了?” 周儒文点头,道:“饮食、香料、甚至衣物都查过了,并无不妥。” “会不会是上次中毒留下的后遗症?或者是北靖给的解药有什么问题?”顾轻荷提醒道。 周儒文还是摇头,说:“起初太医们也考虑到这一点,特地去查过了,但都一无所获。起初为了保险起见,北靖那颗药丸也保留了一些,可是微臣细细研究过了,并无不妥。” “这病怎会如此怪异?”顾轻荷喃喃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任何病查出病因便会有办法,只是这回大家都不知道病因何在。”周儒文说完,室内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许久,顾轻荷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你去查查玉妃那边,最近玉妃最为得宠,侍奉的次数也多,若是她动了什么手脚,皇上这边自然查不出来。” “娘娘是说……鱼胶白?”周儒文迟疑问。 顾轻荷点点头。 “可是鱼胶白是烈性毒药,若是皇上真中了这样的毒,就不会昏迷不醒了。”周儒文说。 “难说,如今我们能想到的就只有她了。她最可疑,排除一切可疑之处,才是我们应该做的。鱼胶白单独用或许并不会让人昏迷,但是和什么混着用呢?或者每次剂量小一点呢?”顾轻荷猜测道,“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你是太医,你要想到这些可能。” 不知为何,周儒文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微臣知道,微臣去查便是。只是,若真是查到和玉妃有关,那又该如何处理?微臣可是从来没有替皇上诊过脉,太医们怕是不会相信微臣说的话。” “你不用担心,到时我自有办法。”顾轻荷说。 “那一切便仰仗娘娘了。” “周太医说笑了,是我仰仗你才是。拜托你务必要帮我查清病因。”顾轻荷郑重地说。 周儒文点头,忽问:“微臣很想问太子妃一句话。” “周太医请讲。” “太子妃为何如此做?” 顾轻荷顿了一下,说:“因为我是大胤的太子妃,若是皇上有什么不测,大胤就乱了,太子的处境就难了。太子是我的夫君,我只能帮他。” 周儒文点点头,说:“微臣明白了,太后娘娘的调理药方微臣改后便派人送过来,微臣告退。” “周太医慢走。” 见完周儒文,顾轻荷便也告辞回去,走在路上时,看着天色已晚,便吩咐道:“这个时辰太子怕也刚好出宫,咱们去宫门口等一等吧。” 沉香点头,道:“是。” 走出许久,沉香又问:“娘娘是如何想到玉妃头上的?” “或许你不知道,除夕那天我和晴衣出去看梅花,刚好看见了玉妃和端庆在一起说悄悄话。我不知玉妃的身份,可是端庆是北靖的公主啊,两人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见面,就能遣开宫女单独聊,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沉香点头。 “只有查查她才能让我安心。”顾轻荷说。 不一会,便到了宫门,只等了一会,便瞧见李怀瀛从里面出来。 看见她,李怀瀛略微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了,说:“今日入宫来看皇祖母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是啊,有些日子没去看皇祖母了,早听说她最近身子不好,本想趁着元宵佳节进宫去探望的,结果却遇上了皇上龙体抱恙,嫔妾只好今日单独过来了。” “皇祖母身体如何?” “太医说还是老样子,是老毛病了,仔细调理着便是。嫔妾放心不下,又去请了周太医过来,让他改了方子好好调理才放心。” “周太医?”李怀瀛不解问。 “就是那个照料我肩伤的太医,听说这段日子皇祖母的身子是他在照料着。” 李怀瀛听后,搂着她宠溺道:“辛苦你了,快些回去吧,这里风大。” 顾轻荷点点头,由他扶着上车了她。 169 找到了 如果她想要做一件事,那么她就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在她没有达到目的之前绝不放弃。 除非是她自己不想做了。 一开始,顾轻荷无论如何都想清楚母亲的死因,以及父亲离开上京的原因。但是现在,看着李怀瀛对她这么好,她开始动摇了。 她甚至想若是她和李怀瀛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可以不追究上一辈人的事。 前提是李怀瀛对她是真心的,她的真心也不被辜负。 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顾轻荷早上伺候他出门,晚上等着他回来,就好像一个平常人家的主妇一样。 这样的感觉有些甜蜜幸福,也有些新颖可爱。 不久,周儒文便传了消息来,只说原因找到了,具体待她入宫相商。顾轻荷算着日子,想着也是时候该入宫去看太后了,便让沉香做了丁香糕,带入宫了。 她刚走,春喜端着茶水进屋时,看见自家主子还在看书,便说:“主子,太子妃又入宫看太后了,奴婢觉得您倒不如也多去宫里走动。” “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我一个侧妃有什么好去走动的?我与太后不亲近,如今这种时候,皇后正忙得脚不沾地呢,我何必去添乱?倒不如在这屋里多看会书。”郑璇说。 春喜听后,没说话,把茶放在旁边,看着一旁落了灰的琴,赶紧去擦拭。 郑璇看着,忽然叹气道:“又不弹它,何必擦拭呢?” “主子从前是最喜欢弹琴的了,而且也最喜欢这把琴了,如今来了东宫,却一直都没弹过,这琴都落灰了。”春喜心疼地说。 “没有人听,弹了又如何?”郑璇落寞地说,她本以为李怀瀛是喜欢琴的,可最后才发现,他只是喜欢那个人弹的琴。 只有听到她的琴音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变,那样的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拥有的东西。 她太清楚那是什么了。 春喜默默地把那琴擦拭干净。 今天太后的精神不是特别好,但是见顾轻荷来了,她还是高兴,多聊了两句。等她休息了之后,顾轻荷才有空去把周儒文叫来。 还是在凤琴馆内,周儒文坐在了上次那个位置。 他说:“微臣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去调查玉妃,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若真是她所为,估计所有的证据都已经销毁了。但是就在前两日,她院中的一株海棠突然烂根而死。微臣时常出入玉妃宫中,这株海棠一直长得好好的,突然如此,怕是底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于是便悄悄去查了。” “果然从海棠烂掉的跟里找到了玉妃宫中未燃尽的香料,里面掺了鱼胶白和丁香草,这两者放在一起燃烧,会让吸入者慢性中毒,但由于鱼胶白的特殊性,这药也会慢慢掏尽中毒者的身体。” 顾轻荷听后,吓了一跳,忙问:“那皇上这样的症状中毒多久了?” “各种原因,微臣实在无法细细诊断,但是这样昏迷不醒多日,当有至少半年以上。”周儒文说。 顾轻荷心中后怕,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该如何治?”良久,她问。 “自然要先排除鱼胶白的毒性,再慢慢补回之前损耗的元气。”周儒文说,“不过,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想必鱼胶白的毒性已经深入体内,具体还是得看皇上的龙体,微臣也并无把握。” “那你觉得这太医院中谁能够有把握治好皇上?”顾轻荷又问哦。 周儒文迟疑不答。 “看你这样,我便知道了,若你想要一个功名,就去找个机会亲自替皇上诊脉,最好是趁其他太医不在的时候。然后把这件事说出来,剩下的便交给我。”顾轻荷说。 周儒文迟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太医,你相信我吗?”顾轻荷忽然问。 周儒文明白她问这句话的意思,便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微臣自然相信太子妃,只是太子妃可否告诉微臣后面何解?” “周太医是否听说过医圣魏长婴?”顾轻荷反问道。 周儒文恍然大悟。 “他是顺宁侯府的二公子,正巧,我与顺宁侯府的明珮小姐倒有几分交情。周太医要怎么做,就全看你的心意了。”顾轻荷说完起身,看看窗外的天,说:“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周太医可要好好照顾太后的身子才是。” “微臣明白。” “沉香,回去了。”顾轻荷道。 沉香上来扶着她出去,这回倒是没碰上李怀瀛,顾轻荷在宫门口等了许久。早春的天气,天还是很冷,她被冻得鼻子耳朵都红了。 “娘娘,您还是到马车上等吧,这儿天冷风大,您身子弱,可不要冻坏了。”沉香心疼地说。 “不碍事的,殿下很快便出来了,都等了这么久了,这会功夫倒是不怕。”顾轻荷笑着说。 她刚说完,便觉得肩上一暖,她回头,便撞入一双如墨的眼睛里。 “快上车,外边冷。”李怀瀛说。 “殿下,你出来了。”顾轻荷看着他,笑容灿烂。李怀瀛把他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还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那披风还带着他淡淡的体温,暖到她心里去了。 “傻姑娘。”李怀瀛忍不住道,“这么冷的天还站在这风口上等。” “嫔妾不傻,嫔妾只是想早点见到殿下,也想让殿下走出宫门口那一刻见到的就是嫔妾。这样嫔妾就会很开心了。”顾轻荷说。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李怀瀛道,“别说了,快些上车吧。” 他把她赶着上车,上车之后还不让她摘下披风。 马车缓慢启程,可能因着车上载着她,李怀瀛特地吩咐要走得慢些,平稳些。 “难为你常入宫去看望皇祖母,如今父皇病重,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父皇身上了,倒是你还留意着皇祖母,她没有白疼你。对了,皇祖母身子如何了?” “身子倒是好些了,只是今日的精神不好,早早便去休息了。”顾轻荷说完又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为何这样看着我?”李怀瀛问。 170 魏长婴 “嫔妾今日进宫时已经听见下面传来的风言风语了,皇上的病情时时没有好转,嫔妾想着,宫中的太医久居高庙,或许不知天下之大,倒不如集天下贤能,替皇上看病。”顾轻荷顾虑再三,还是说出来了。 果然,李怀瀛听后,马上摇头反对:“父皇的病本就是秘而不发,若再大张旗鼓地请天下名医,岂不是昭告天下,父皇的病太医也治不了了?” “嫔妾并非这样的意思,实在是担心父皇。若是殿下介意,嫔妾倒有一人可以举荐,”顾轻荷抬头看他,“传闻顺宁侯府二公子医术过人,且行踪不定,若是他能入宫给皇上看看,也未尝不可。” 李怀瀛眼神有所松动。 “况且顺宁侯也是朝中重臣,顺宁侯一家更是受皇上看中,若是殿下拜托,想来顺宁侯府不会拒绝的,也绝不会多言。”顾轻荷又说。 李怀瀛听后,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想了想,许久后,才说:“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烦忧。” “是,嫔妾知道了。”顾轻荷低头道。 看着她这样失落的样子,李怀瀛忍不住搂住了她,放缓了语气说:“此事并非是我一人能做主,你这个主意非常好,只是我还需要明日入宫跟皇叔皇兄们商量后再定。并非怪你的意思。” “嫔妾当然明白,只是想到父皇病魔缠身,皇祖母身子又不好,嫔妾实在是忧心。”顾轻荷说。 “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在。”李怀瀛轻声安抚她。 那一刻,顾轻荷忽然觉得一切都有了依靠,就他一句话,便让她的心安定下来了。 第二天,顾轻荷马上就给东方译递了消息,让他提前去找魏长婴。 不出几日,顺宁侯府的公子便出入东宫了。 这日,顾轻荷正在园中摘花,瞧见了一旁开得正好的桃花,想起了自己茶馆,许久都没有去看过了,如今茶馆里的桃花应该也开得很好了吧。 “娘娘,瞧这桃花开得这样好,与其摘了插瓶倒不如摘来酿酒,挽诚县主肯定喜欢。”沉香笑道。 她这么一说,顾轻荷倒想起自从她嫁入东宫之后,就很少和宁琪琪见面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比起这桃花酒,县主怕不是更喜欢那竹叶青吧。只是竹叶青这酒虽然好,但只能去苏阳运回来,着实麻烦,倒不如跟老板要个方子,自己也酿算了。”晴衣快嘴道。 “竹叶青这么好的酒,人家怎么会肯给方子?”顾轻荷笑道。 “那不然在京城开一间也好啊,省得咱们想喝也喝不到。”晴衣有些不满地说。 顾轻荷摇摇头,无奈叹息。然后便看见迎面走来的陌生男子。 那人走近了,身材颀长,看上去精瘦得很,穿着月白衣衫,面上淡淡的,是个温润如玉一般的男子。 到了顾轻荷跟前,带他的小厮忙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妃娘娘。” 同时表明了顾轻荷的身份,小厮旁边的人迅速反应过来,亦行礼道:“微臣魏长安参见太子妃娘娘。” 原来是顺宁侯府的三公子魏长安,顾轻荷倒是听东方译和魏长修提起过。顺宁侯府魏家的公子可是个个出色,长子魏长信是大胤有名的将军,次子魏长婴医术过人,三子魏长安则是机敏过人、学识渊博,四子魏长修则是相貌过人、风流倜傥。 如今她遇上的就是入朝为官,魏家掌文的魏长安了。 不曾想竟是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她还以为是怎样的老狐狸呢。 这魏长安才能不小,可是为人处事都十分狡猾,虽然年纪不大,倒也算得上是一只老狐狸了。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顾轻荷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请起,早就听闻魏公子的大名,却不曾想今日却在此遇见了,实在是有缘。”顾轻荷说。 “太子妃谬赞了,微臣只是小小的吏部侍郎,恐怕入不得娘娘尊耳。”魏长安不卑不亢道。 “魏公子前途无量,又才能突出,自然会被人人称赞。今日见了你,倒觉得你与魏四公子截然不同。”顾轻荷笑道。 “太子妃认识长修?”魏长安疑惑问。 顾轻荷点点头,说:“我与魏四公子倒有几分交情,他看起来倒比你潇洒苦快活些。” “四弟性子洒脱,又喜欢自由,说起话来也无甚顾忌,若有什么得罪太子妃的地方,还请您恕罪。” “魏公子不必担心,我与他的交情好,不会在意的。” “多谢太子妃谅解。” “魏公子刚刚跟太子殿下谈完公事,赶着回去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魏长安又拱手道:“多谢太子妃娘娘,微臣告辞。” 顾轻荷点头。 他刚走出两步,忽然回头问道:“刚才听娘娘说起苏阳的竹叶青,请问娘娘是苏阳人吗?” 顾轻荷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在苏阳长大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说了句:“苏阳是个很好的地方。”然后才离开的。 他说最后那句话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但是却又带着一点惋惜和悲伤。 顾轻荷无法理解那样的眼神,可也看得出他对苏阳这个地方情有独钟。 说起来,魏长修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也对苏阳这个地方很有好感。难不成苏阳是他们魏家男子心中的梦? 反正也想不明白,顾轻荷干脆就把它抛开了,继续摘花。 不用猜,顾轻荷都能明白魏长安是为何来东宫的,李怀瀛肯定已经在找魏长婴了。 只是看他什么时候能够找到了。 东方译最清楚魏长婴的行踪了,所以顾轻荷收到东方译的信的第二天,便递了消息进宫给周儒文。 周儒文的动作也很快,在魏长婴被接进宫之前,就制造了机会亲自去诊脉,然后便诊断出了鱼胶白的毒性。 当时他把原因说出来后,全太医院的人都觉得他在胡扯。他们大胤皇宫,何来北靖皇族医馆才有的毒药? 可是魏长婴一入宫,便也诊断出跟周儒文一样的结果。他们可以质疑周儒文这个寂寂无名的太医,可是医圣魏长婴的权威却让他们迟迟不敢开口。 魏长婴可不是什么太医,也管不了其他的,他只管治病,即便病人是当今皇帝也不例外。 可是他明显能看出整个太医院都没有人敢相信他,相信他的就只有周儒文。 所以,他便只要了周儒文一人在旁协助,便开始了对胤帝的治疗。 171 苏醒 有了魏长婴的医术,又查明了原因,胤帝的病情很快便有好转,人也苏醒了。顿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魏长婴立了大功,但是他并不看重这些,治好了人,他转身就走了。这完全符合他的性格,也是他的行事风格。 如此一来,胤帝便只好赏赐顺宁侯府了。 周儒文作为最初发现病症原因的人,自然也受到了大嘉奖,最重要的是,上面的主子终于看到了他的才能。 胤帝醒来之后,听闻最初是他发现的原因,便指了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专门调理自己的身子。 这对周儒文来说当然是大喜,他的能力被看到,而且被主子重视,就离他的目标便又进了一步。 虽然胤帝是苏醒了,龙体也无大碍,但毕竟中毒已久,原本强健的身子也差点被掏空了。 魏长婴临走前便叮嘱了胤帝要好好调理,不能动怒,不能过度操劳,否则身体就会亏空得更加厉害。 既然已经查明原因,自然要查明是何人所为。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现在想查也无从查起。不过经过排查,倒是查到了一个宫女,是御前伺候的,倒是一口咬定此事是德妃指使的。 德妃背后是夏家,是成王,成王刚娶的侧妃便是北靖的六公主,她直言这毒药就是德妃给的。 可是仅凭她一个人,一张嘴,还有那些不明不白的证物,胤帝倒未必信她。这可是弑君叛国的罪名,德妃肯定不会认。 而且成王之前立功不小,胤帝更加不相信,严刑拷问御前宫女背后的指使者。谁知这宫女竟然咬舌自尽了。 随后便在她的房中搜到了大陈的书信来往,还有未用完的鱼胶白。这很容易就让人认定她就是大陈派来的细作,并且想借此嫁祸给北靖。 此事一出,胤帝大怒,下令彻查六宫上下,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至此,往后的事情顾轻荷便知道了,因为胤帝下令彻查,东方译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也不能动用了。 顾轻荷烧掉了手中的信,看着那信纸燃成灰烬,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了。既然胤帝龙体好转,那她便有更多可操作的空间了。 德妃这次被操作一波,就算事情不是真的,但到底是在胤帝的心中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成王和夏家的印象也就没那么好了。 这次胤帝病了之后,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而且胤帝的病情想必几位皇子都是知道的。 幸好李怀瀛这次并没有出错,若是有什么错处,恐怕李怀鸿就会扑过来了。 “沉香,准备一下,我明日入宫一趟。”顾轻荷忽然说。 沉香点头,道:“可是又去看望太后娘娘?” “嗯,顺道也该去看看皇后了。”顾轻荷说。 走在这熟悉的道路上,两边是红色的宫墙,暮春的风轻轻吹过,卷起她的鬓间的发丝,顾轻荷抬头望天,天空是湛蓝的,只是宫里的就连天都这么四四方方的。 “娘娘,快到了。”沉香提醒她。 顾轻荷低头,看着眼前的慈宁宫,略一思索,便迈了进去。她到的时候,太后正好喝了药,本来苦着一张脸,在看见她的时候,便又笑了。 “给皇祖母请安。”顾轻荷乖巧行礼。 “快起来,坐在哀家身边。”太后宠溺道,“你又来了,这段日子就你来得勤快些。” “是,只要皇祖母高兴,我就是天天来都可以的。”顾轻荷笑着过去接下嬷嬷的活,帮太后漱口。 太后满意点点头,道:“还是你服侍得贴心。不过,”她又叹气道:“若是瀛儿能和你一起来那就更好了。总是你一个人来这慈宁宫,还是缺了点什么。” “太子平时事情多,怕是没空陪着我过来,若是皇祖母想他了,我回去便告诉太子,无论如何,下次都和他一起来看皇祖母。”顾轻荷说。 太后却摆摆手,说:“哀家知道他忙,也知道皇帝忙,所以由着他们去吧,有你在这里我就很开心了。还有琪琪,她最近回京城了,一回来就进宫来看哀家了,出去一趟回来,她瘦了,也黑了,但是人看着精神了不少。” 宁琪琪之前跟着他祖父去了一趟河西兵营,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在京中。如今总算是回来了,倒挺记挂着太后的。 “琪琪对太后是真关心的,她若是对人好,那就是掏心掏肺的。”顾轻荷笑道。 “是啊,哀家久居宫中,见惯了那些明争暗斗城府心机,像她这样单纯善良的人多难得啊。” “宁家家风如此,威远将军本就是忠贞之士,品行端正,在他的教导下,琪琪自然也差不到哪去。”顾轻荷说。 说起宁家,太后就有点惋惜,这样的忠臣良士,可惜年纪轻轻地便都战死沙场了。若是他们都还在,宁琪琪如今怕还是懵懂善良的女孩吧。 此时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了。 太后点头让人进来。 周儒文拎着药箱进来了,恭敬地行礼了之后才开始搭脉。 搭脉之后,并无问题,按时吃药,饮食上多注意便是。 太后听后,也笑道:“自从周太医给哀家调理身子之后,哀家倒觉得好多了。” “周太医医术了得,先前我的肩膀也是他调理的,现在感觉就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顾轻荷笑道,“父皇看中的人,必定是好的。” “太子妃过奖了。”周儒文低声道。 “说起来,哀家好久都没有见过皇帝了。”太后道,“从前他倒是偶尔会来,倒也不会这么久不来,现在朝政都这么忙了吗?” “可不是嘛,”顾轻荷接话道,“先不说朝政,今年的春猎也要到了,父皇忙着呢。” “唉,身为皇帝便是如此的了。”太后叹气道,“不过有你在这陪着,哀家也不求什么了。” 太后又和她说了会话,精神便撑不住了,由嬷嬷扶回去休息了。 顾轻荷服侍完,便和周儒文一起走出慈宁宫。 她每回来慈宁宫都能见到周儒文,这也是两人唯一的交流机会了。这次也不例外,两人走在宫道上,太后喜静,且需要静养,所以慈宁宫周围人也少。 想起前段时间的事,顾轻荷开口便问:“周太医,德妃的事是你安排的吗?” 172 有兴趣一起吗 周儒文的步子顿了顿,并没有说话。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除了你,还能有谁呢?”顾轻荷继续说。 周儒文踌躇了一下,说:“您都知道了?” 顾轻荷看着他,轻轻笑,说:“我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这件事你知道前因后果,我也知道德妃是你的仇人,你想报仇,也太冲动了一些。” 周儒文有些惊讶,叹气道:“您果然是知道的,当年就是德妃害死了我师父,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歆儿妹妹变成如今的境地。她是高高在上的德妃,而我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太医,我只能抓住一切机会报仇。” 听罢,顾轻荷停步,站在空旷的宫道上,眼神轻轻地看着他,说:“其实你知道像这样的手段根本就无法扳倒德妃,光凭一个宫女的证词,你要扳倒的是大胤的德妃和皇长子,还有他们背后的夏家。” “那我又能如何呢?即便不能扳倒他们,我也不想让他们好过。”周儒文恨恨地说。 顾轻荷抬头看天,忽然问:“周太医,你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周儒文不明白地看着她。 “你是让我等吗?” “等,肯定是要等的。”顾轻荷答,“你如今根本伤害不了德妃,若一不小心还会打草惊蛇,到时别说报仇了,你就连自保都难。德妃若想害死你,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周儒文看着她,不语,可是眼中却有不甘心。 “所以你要记住,像你这样的,若非有一击即中的能力,就千万不要动手。等到你能抓住一个让她再也无法翻身的机会,那才该用尽全力踩死她。而在这之前,你只能忍耐,和让自己强大起来,没有发现那样的机会,便制造那样的机会。”顾轻荷说这话时,同样狠得不像平常。 “太子妃,那我该如何找到这个机会?”周儒文问。 顾轻荷低了头,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他,问:“周太医觉得本宫如何?” 周儒文不解地看着她。 “我知道周太医的身世,知道您的怨愤,知道你想要什么,曾经我也向你抛过橄榄枝,只不过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不然这次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我再一次郑重地以太子妃的身份问你:你愿意和我结为同盟吗?”她说得郑重又认真。 冲着顾轻荷眼里的这股劲,还有这么久以来和她的相处,现在,周儒文已经完全相信她了。她不是会任人摆布的女人,她也不会是宫里那些只会争夺宠爱名分的女人,她是顾轻荷,一个有着自己的骨气和想法的人。 周儒文想,这样的人,他不能错过。 于是,他跪了下来,跪在她的面前,说:“微臣愿意,请太子妃帮我。” 顾轻荷微笑,她伸手扶起他,说:“既然我们已经是同盟,我肯定会帮你,相信你也会帮我。” “我很感谢你之前听了我的话,没有动玉妃,因为现在还不是动她的时候。这件事过了之后,她应该也会收敛一些,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来了,但是你还是要谨慎一些。”顾轻荷吩咐道。 周儒文点头。 “另外,现在德妃的事情不可操之过急,毕竟她可是成王的生母。李怀鸿军功赫赫,夏家如今得力,皇上如今还动不了他们。” “微臣明白,只是,太子妃为了微臣的事,要对付这么大的一个敌人,实在是不值得。”周儒文说,刚才他光顾着感动和心中的仇恨了,却没想到顾轻荷为何要和他结盟,又为何要替他对付德妃。 他这么一问,顾轻荷轻笑,继而问道:“周太医觉得如今皇上的龙体如何?” 议论皇上的龙体实在是大不敬,但是现在四下无人,又是在顾轻荷面前,周儒文便也不再忌讳,说:“皇上龙体大不如前,被鱼胶白掏空了底子,若好好调养,兴许还能……长寿些,若是……” “你觉得玉妃会让他好好调养吗?”顾轻荷又问。 这回周儒文愣了,不过想了一会,他倒明白了。经了这一遭,玉妃肯定是不会再故技重施下毒了,但是胤帝的底子已经被掏空,玉妃又年轻貌美,皇上喜爱美色,一来二去,再好的药也不能填补那些亏空。 顾轻荷见他想明白了,说:“想必是不会了,都到这样的地步了,玉妃怎么会善罢甘休?从前前朝安稳,众皇子虽偶尔暗中斗争,可表面还是相安无事。但如今皇上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你猜成王会不会耐得住性子?他拥有赫赫军功,背后还有夏家,兵权在手,即便是有太子在,可是那个位置那么诱人,你觉得他能忍得住诱惑吗?” 她这么一说,周儒文瞬间便懂了。 “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首先便是要跨过太子这一关,只要太子在一天,他便不能坐上那个位置。”顾轻荷继续说,“我可是太子妃啊,所以啊,我和你拥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当然是要一致对外了。” 周儒文点头,说:“娘娘说的是,微臣定会竭尽所能帮助娘娘的。” 顾轻荷微笑点头。 又走了一会,周儒文实在忍不住好奇,便问:“微臣有一事想问娘娘。” “但说无妨。”顾轻荷说,她今日本来就不会跟他端架子看身份。 “目前看来,到底还是成王胜算更大,而且微臣猜测成王之前对娘娘也是……”他有些说不下去,但即便他不说明白,顾轻荷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您为何不选成王,而选了太子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选了太子,而不是太子选的我?”顾轻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有些事情,微臣虽然不清楚其中详细,但是大致过程还是清楚的。成王对您的心思那么明显,微臣之前给您治肩伤的时候便看出来了。可是您心里一直都是太子殿下……” “是啊,我就是一早便选了他。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因为他就是他。还有,你问我为什么没有选成王,一来人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我看不透他;二来,成王可是有正妃的,我顾轻荷从不为小。”她傲气道。 周儒文心中敬佩,恐怕为了那最后一句,她费了不少心思吧。 173 日常 今年的春猎还是取消了,顾轻荷听闻后,站在东宫的花园里,看着这明媚的春光,眼中温情渐渐。 今年的花开得特别早,三月初,园子里就已经姹紫嫣红了。知道她喜欢花,也知道她这段日子辛苦,晴衣便早早央了她出来园子里逛逛。 顾轻荷看到这些五颜六色的花,心情也好多了,前段时间的低气压也一扫而尽了。 胤帝龙体康健了之后,如今也上朝了。顾轻荷在花园逛的时候,刚好李怀瀛下朝回来,看见她穿着淡绿的裙子站在群芳之中,却还是那么惹眼,她光是站在那里,那一院子的姹紫嫣红都瞬间失去了颜色。 春天的眼光照在她身上,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远远地看着她好像仙女一样,朦朦胧胧得不真切。 有那么一瞬间,李怀瀛觉得自己抓不住她,也无法触碰到她。她是这样美丽、脱俗,他自己这样肮脏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正在他看得出神时,顾轻荷忽然朝他看了过来,看见他,她眼睛亮亮的,看得出来很开心。 万花从中,她向他奔了过来。 李怀瀛笑笑,也朝她走了过去。 “殿下,你回来了。”顾轻荷雀跃道,“小厨房炖了燕窝,可要用点?” 李怀瀛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色,说:“这样好的春光,何必辜负,燕窝等会再吃吧。” 顾轻荷满眼笑意,带着一点羞怯,道:“都依殿下。” 她刚说完,李怀瀛便牵了她的手,漫步在这春光灿烂的园子里。 顾轻荷眼里的光就从未黯淡过,她一直以为这就是自己此生最美好的时光了。在最好的时候,沐浴着晨起的阳光,被最好的人牵着手,走在开满鲜花的道路上。 这时光美好得让顾轻荷舍不得眨眼。 而另一边同是出来赏花的郑璇便没有这样的好心情,看着李怀瀛牵着顾轻荷的手,还有他的眼神,她心里钝钝地疼。 春喜本是好意想让自家主子出来花园走走,散散心,却不想碰上了这样的事情,顿时懊恼道:“主子,这边的花不如那边的开得好,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郑璇却摇摇头,说:“都是一样的,花开在哪里都好,是看花的人眼挑了。” “主子……” “不就是怕我看见了伤心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像今天这样的事往后也还多着呢,总有看见的时候,总有伤心的时候。”郑璇说。 “主子何必如何消极。”春喜说。 “并非我消极,而是我看得明白。殿下不喜欢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嫁了过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我自己就得受着,不能怨,也不能躲。” 春喜心疼地看着她,但什么忙也帮不上。 “只是我瞧着,太子妃也并非能如愿。”郑璇又说了句,然后道:“回吧,这花也赏够了,去让人折些过来插瓶吧。” 春喜点头,跟着她。 李怀瀛陪着她逛了一圈才回书房去忙,顾轻荷觉得有些梦幻,这样的日子可不就是她费尽心思想要的吗? 如今就摆在她面前了,她却觉得有些不真实。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其实在她嫁入东宫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了。 他对她这样好,她还以为是自己不适应了,后面慢慢就会习惯的。可是这么久过去了,李怀瀛对她这样好,她反而觉得越来越不适应了。 他的好就像是虚影一样。 顾轻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焦虑的原因,每当想起这些,心里总是不舒服,然后就会下意识地躲避它。 现在还是一样,她终究是不愿深入去想,不愿去打破这美好的模样,即使是表象。 因为胤帝的病情,这个春天倒没有往常那样热闹。但好在宁琪琪回来了,她总算是过来看顾轻荷了。 去兵营这么些日子,她整个人都黑了,也瘦了不少,但身体却结实了,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 顾轻荷差点没认出她来。 “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样?越来越像个男子了。”顾曼宜笑道,她今日是搭了宁琪琪的便过来的。 “曼姐姐,你就别说我了,从外面回来,家里人就没少说我,这些天我耳朵里听见的都是这样的话,反反复复,都快起茧子了。我这样虽然看起来没你们好看,可我比你们能打呀。”后面那句她说得一本正经。 顾轻荷忍不住笑了,说:“你一个女孩子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这些打打杀杀的,让人听见了多粗鲁,怪不得宫里的娘娘们都说你呢。” “是呀,你这样肯定是要被说的。”顾曼宜帮腔道。 “哎呀,我的好姐姐们,我能有什么办法?她们说便让她们说去吧,反正我自己觉得快乐就好了。”宁琪琪说。 “你这样将来可怎么嫁人呀?”顾曼宜忍不住担心道。 “我还小呢。”宁琪琪正色道。 “也不小了,”顾轻荷说,“是适婚的年龄了,但是琪琪是县主,倒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也不愁嫁。” “我才不要嫁人呢,京中的这些公子哥都是无能的小白脸,不能打不能扛的,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们?”宁琪琪不屑道。 顾曼宜听了她这番言论,惊奇不已,说:“女子长大了就是要嫁人生子,相夫教子的,你怎么这样想?” “三姐姐这样说便是狭隘了,虽说大部分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的人生。尤其是像咱们琪琪这样优秀独特的女子,我猜她肯定会同别人不一样。”顾轻荷说。 宁琪琪扑过来一把抱住她,说:“还是荷姐姐懂我,我就是要和其他人不一样!” 顾曼宜只好投降般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肯定会跟别人不一样的,这回是我小看你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不是选择寻常道路,吃的苦头自然也多,你可想好了。” “那是当然。”宁琪琪爽快道。 “我相信琪琪有这样的能力。”顾轻荷说,“好了,别说这些了,快尝尝我酿的百花酒。” “好嘞。”宁琪琪欢呼,对酒她是最喜欢的了。 顾曼宜无奈摇头,可眼中却是欢喜的。 174 生辰 这百花酒香甜,宁琪琪倒是喜欢,喝了许多,如今倒是已经微醺了,撑不住了,便倒在桌上小睡了。 顾轻荷见样,忍不住轻笑,宁琪琪总是这样对人不设防,对她倒是放心得很。只是,她见顾曼宜却是从头到尾都未曾喝过一滴酒。 便问:“三姐姐,这百花酒是不好喝吗?怎么你都不喝?” 顾曼宜手抚上肚子,甜笑道:“我怀孕了,喝不得酒。” 顾轻荷端酒杯的手一抖,脸上尽是震惊,转而欣喜地放下酒杯,想摸她的肚子,却又不敢,一时间手足无措。 “什么时候的事?陆家知道了吗?”顾轻荷颤抖着声音问。 顾曼宜抓住了她的手,说:“才一个月,如今就只有陆啸和我知道,他答应了我,过了三个月稳定了才往外说。如今我告诉你,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呀。” “当然,我当然会帮你保守秘密。”顾轻荷说,她的手传来温热,顾轻荷心中感叹,说:“之前我还以为你心中有结,一直吃着药,身子也不好,如今你怎么……” 顾曼宜知道她想问什么,说:“这么久,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把握现在才是我最应该做的。既然我已经嫁给了他,那我的后半辈子都与他绑在一起了。自然要为两个人谋划。” “谋划?”顾轻荷疑惑。 “陆啸虽然是世子,可难免有别的人对他虎视眈眈。他有个弟弟,如今也成家了,那夫人不是好相与的,况且她比我先有孕,如今都快生了。伯爷对她那一胎很是看重。”顾曼宜轻声说了。 “你在那边受委屈了?”顾轻荷问,“这些你为何从来不说?” “我能与谁说?自然不能跟我娘说的,你如今贵为太子妃,每天的事多着呢,我怎好拿这些事来跟你说?”顾曼宜说,“不过陆啸和婆婆总归是向着我的,只是因为我先前的事,子嗣上还是吃了亏。你知道的,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最看重的还是子嗣。” “那又如何?陆啸毕竟是嫡出,你是正儿八经的陆少夫人,顾家也是京中名门,任二房再怎么闹,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了。”顾轻荷说,“只一点,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四妹妹,你不必担心我。”顾曼宜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她,“我从前或许是胆小懦弱,可我如今已经变了,这些事我还能应付,但是就是心里会憋得慌。” 顾轻荷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说:“这些事若是无人可说,便过来找我,东宫的门你随意进出。” “谢谢,我如今才知道有姐妹的好处。”顾曼宜说。 是啊,她前些年何尝不是一直生活在顾欢宜的阴影之下呢?没有长辈的疼爱,与兄长不亲近,即便现在多么幸福,也无法弥补过去的缺失。 “没关系,如今你有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一个安慰了。”顾轻荷说。 “他不是安慰,他是惊喜。”顾曼宜温柔地看着她的肚子。 看到她这个样子,顾轻荷是真心羡慕,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她有这样的幸福。 有的时候,顾轻荷真的想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会变,就这样安安静静到老。 这一生就这样安静走到头,或许就是她期待的平常的幸福。 可惜啊,从出生开始,她似乎就失去了拥有这样平淡幸福的权力。 只因为她是顾梦之的女儿。 “对了,四妹妹,你今年的生辰可要好好操办呀。”顾曼宜道,“这是你嫁入东宫的第一个生日,可得隆重些。” 顾轻荷却摇头道:“我想安静一些就好,就邀请你们几个姐妹过来聚聚便好了。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太后凤体也不好,我总觉得不要劳师动众的好。” “你想是这么想,但宫里的主子怎么会放过你?若是太后皇后都放手让你随意了,那太子殿下总不会这样简单地帮你过生辰吧?”顾曼宜笑道。 “太子……”说起李怀瀛,顾轻荷有一些不确定。 确实,就算她想低调一些过个生日,可是太后和李怀瀛都是不肯的。尤其是太后,虽然身体不好,却还是让人备下了厚厚的礼物,在她生日当天就遣人送过来。 整个京城也就只有宁琪琪生日时太后会这样隆重地送礼了。顾轻荷是第二个,可见她在太后心中的分量。 皇后自然也不会落下,早早地派人准备了厚礼送来。 生辰宴设在东宫,当日顾轻荷所有亲朋好友都来了。从出嫁就再也没见过两个哥哥,顾轻荷再次见到顾玄安时,差点认不出了。 顾玄安比以前更加沉稳了,看着不像从前那般毛躁。可见了顾轻荷仍旧活泼热情,就好像从前一样。 他还是那样在意她,见到她便跳到她面前,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边看边说:“还好还好,没有受伤,也没有生气,脸色也红润着,瞧着还比以前胖了些。” “二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呢?”顾轻荷不解地看着他。 “我看到你如今这样,才算放了心,看来你在这里生活得还不错。”说罢,他又凑到顾轻荷耳边,悄声问:“太子他没有欺负你吧?” 顾轻荷哭笑不得,说:“当然没有,殿下对我好着呢。” “玄安,守着点规矩,四妹妹如今是太子妃,见了她咱们是要行礼的。”顾玄平板着一张脸说。 顾玄安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刚要说话,便被顾轻荷抢了先:“大哥,不要紧的,虽然我现在是太子妃,可终究还是顾家的女儿,是你们的妹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就是,大哥就是小心谨慎得过头了。”顾玄安也帮腔道。 “大哥也是为了我们着想,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过既然你们来了东宫,便不会有那些乱说闲话的人,两位哥哥尽管放心。”顾轻荷笑道。 “四妹妹说的是。”顾玄平瞥了一眼顾玄安,说:“还是四妹妹懂事,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些?”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顾玄安却道:“有你们两个在,我要那么懂事做什么?”说罢,往另一边走去了。 顾轻荷看着他走去的方向正站着李亦恒。 “他就是这样,四妹妹别介意。这边有我看着,你去忙吧。”顾玄平颇为体贴道。 顾轻荷点点头,心中暖暖的,从前她和顾玄平接触不多,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大哥,却没想到他是这样温暖的人。 顾玄安太过耀眼,所以顾玄平的光芒注定要暗淡,可顾轻荷却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埋怨的气息,他是甘愿默默付出的那个人。这样的人,温暖而有力量。 175 礼物 这是顾轻荷成为太子妃后的第一次生辰,自然要隆重,每个人都精心挑选了礼物送来。 左右不过是些金银珠宝。许久不见的秦蕴然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了。只是顾轻荷和顾曼宜都出嫁了,她却还久久未许人家。 这些事情顾轻荷不好意思问,自从她嫁入东宫之后,秦蕴然就再也没有登门拜访过。 如今怕是有些生疏了。 但今天人多,顾轻荷也无暇顾及她,匆匆会客去了。 正当她与宾客相谈甚欢时,魏明珮进来了,她两手空空,座上的顾轻荷,轻轻笑道:“臣女魏明珮恭祝太子妃生辰快乐。”她笑起来很好看,明媚中带点坏,看起来大方英气。 她跟魏长修多了,自然也染上了他的几分痞气。 可她到底是魏家正经培养出来的小姐,内心还是善良正直的。 “为祝太子妃生辰,臣女特地准备了一个礼物。”魏明珮微笑道,“臣女猜您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嗯?到底是什么礼物?”顾轻荷好奇问。 “这个礼物需要太子妃移步到外面。”魏明珮神秘道。 顾轻荷看看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一旁的宁琪琪说:“魏明珮这丫头的鬼点子多,咱们不妨过去看看?” 顾轻荷点点头,说:“也好,在这坐了这么久,便出去走走吧。” 她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应允,都跟着她出去了。 魏明珮把众人带到花园中,可是此时的花园跟平常并无两样。众人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所谓的礼物在哪里。 顾轻荷也觉得疑惑,便问:“不知魏小姐说的礼物在哪里?” “太子妃请稍后。”魏明珮依旧笑得大方得体,半晌后,她压低声音跟顾轻荷说:“太子妃,请看上面。” 顾轻荷闻言抬头,看见空中飘浮着一个个黑点。 “那是什么?”已经有人抬头看到了,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顺势抬头望天,只见湛蓝的天空飘浮着一些黑点。 但是下一刹那,这些黑点忽然绽开,变成一朵朵绽放的荷花,它们同时绽放,铺成了一片粉色的荷花海。 “哇!真好看~”不住地有人感叹,那片花海就这样飘浮在湛蓝的天空中,让人都看呆了。 “我见过在湖里的荷花,砸缸里的荷花,甚至在瓶中插着的荷花,却从未见过这样在天空绽放的荷花。”顾曼宜道。 顾轻荷也是十分惊喜,她竟没想到魏明珮的心思这样巧。 “太子妃,你喜欢吗?”魏明珮问她。 顾轻荷低了头,说:“喜欢,我很喜欢,谢谢你。” “太子妃客气了,只要您喜欢就好,不枉四哥一片苦心。”魏明珮说完,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顾轻荷一愣,继而恢复笑容,转眼便看到花园不远处魏长修站在人群旁看着自己温柔地笑。 她觉得内心一暖,再抬头看那片粉色花海,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而同样被吸引的男宾们也在抬头看这一奇观。 “听说是魏明珮那小丫头的鬼点子,她可真会想,搁我就想不出这样妙的点子来。” “若是你,怕不是更巧妙呢!” “哪会啊……” 这些话传入李怀瀛的耳中,他沉默地仰头看着那片花海,再低头时,便看到不远处魏长修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太子妃。 不知为何,他胸腔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让他非常不好受。 看着顾轻荷笑得那样真诚快乐,他本也应该替她高兴才是。但是他却并不高兴。 想到这里,李怀瀛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感觉,那是妒忌、吃醋。当看到魏长修站在那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怀疑了,而是确认那飘在空中的荷花就是魏长修所为。 他这么费尽心思地讨顾轻荷欢心是为了什么?她已经是太子妃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是东宫的主人了。可是他还惦记着她。 他们之前关系就很好。 一想到这一点,李怀瀛就觉得心中烦闷,忍不住多喝了许多酒。 他在喝闷酒的时候,顾轻荷却在花园中遇到了魏长修,还是魏明珮牵的线。许久未见,魏长修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欠揍。 “今天这花是你送的吧?”顾轻荷开门见山,“别出心裁,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虽然我芳名在外,人品也被传得不成样,但是这功劳不是我的,我还真的不能认领。”魏长修笑道。 “不是你的功劳?”这下轮到顾轻荷惊讶了,难不成真是魏明珮的主意? 魏长修见她是想岔了,便说:“这是东方译那家伙托我弄的,他说你会喜欢的。如今看来,你确实很喜欢,看到的时候笑得很开心,那我呢也好交代了。” “东方译?” “是啊,他与你到底身份不同,若是你还在顾府,他还可以鱼目混珠送些礼物进去。可你如今在东宫啊,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送你礼物了,便托了我给你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我毕竟是男子啊,你又已经嫁人了,若是我直接送,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魏长修明目张胆地觊觎太子妃?” “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所以啊,我就托了明珮送给你,好歹你和明珮也是有交情的,这样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魏长修笑道。 只是他不知道,误会已经引起了。 听了他这番话,顾轻荷哭笑不得,说:“看来你们为了这个礼物也是煞费心思了。” “那可不是吗?东方译那家伙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是拿他没办法,若是办得不好,我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啊。”魏长修想起东方译那阴恻恻的笑就觉得后怕。 江湖上传言,得罪云安阁阁主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生不如死啊。 “那你是怎么说服明珮小姐帮你的?”顾轻荷又问。 “哦,明珮那丫头以为我喜欢你呢。”魏长修不在意道。 “……” 顾轻荷的表情就很想打人,魏长修赶紧解释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我又不能让她知道你和东方译的事情,你们不是要让我保密吗?于是我就在明珮面前演了一把苦情戏,然后她就帮我了。” “什么苦情戏?”顾轻荷问。 说起这个,魏长修有些难为情,含糊道:“唉,反正不会连累你,你就不要问这么细了,我家小妹你还信不过吗?” 见他这样的人都害臊了,顾轻荷便软了心肠,不再逼问。 顾轻荷放过他之后,他们刚分开,魏明珮就从一旁跳出来,吓了魏长修一跳。 “哥,怎么样?我干得漂亮吧?”魏明珮邀功道。 魏长修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立马竖起大拇指,说:“漂亮!漂亮极了!” “那就好,那你可是知道我的业务能力,下次有这样的事还找我啊。”魏明珮此时看起来就像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妞。 “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说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进云安阁呢?” “……” “四哥?哥?” “……” 176 她 晚上送走了所有宾客,顾轻荷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却看到李怀瀛醉倒在桌上。 “殿下为何会喝成这样?”顾轻荷轻声问,平常不管是什么宴会,他都会克制酒量,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喝那么多。 一直跟着的曾九沉默不语。 顾轻荷叹气,道:“罢了,快扶殿下回去歇息吧,这里离太子的寝殿近,就近送过去吧。” 曾九这才开始动作。 把李怀瀛扶回房中,顾轻荷细心地给他擦脸擦手,服侍他睡觉。除了明晖殿和云祥阁,李怀瀛平时还有一个寝殿,就在书房后面,原先是叫云宸殿,后来不知为何改为了云霜阁。 成亲之前,李怀瀛基本宿在这里,成亲之后,他便很少留宿这里,除非是在书房忙公务到深夜。 这个地方李怀瀛也很少让人进去,就连顾轻荷也没进过几回。 如今进来看着,发现这里的装饰很附和她的审美,倒和明晖殿之前的装饰完全不一样。 顾轻荷心中疑惑,这里看起来像是精心布置过的,而且是李怀瀛花了心思在里面的。 寝殿的侧边,摆了一道屏风,屏风后面,放了一张精美的琴,不知道叫什么,可看上去的质地却不简单,丝毫不比映柠的雨墨差。 这样的地方,放了一张琴,实在是让人不解。在她的印象中,李怀瀛虽然喜爱琴音,却不擅弹琴,她更是从未见过他弹琴。 那为何要在这里放上一张这么好的琴呢? 想着想着,顾轻荷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地抚着琴弦,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过去那么多年,她一直以琴为伴,直到去年受了伤才不得不放弃,如今看到这么好的琴,心中仍然激荡不已。 为了尽快恢复,她早已把自己的琴封存起来了。 现在看到这么好的琴,她忍不住伸手去试了试音。顿时,安静的殿内,叮咚的一声琴音响起,清澈动听。 顾轻荷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向屏风外面,她担心这会吵醒了李怀瀛。但是好一会,那边都没有动静。 是了,他喝了那么多酒,就这样的一声琴声,怎么会吵醒他。 顾轻荷放下心来,看着这把琴爱不惜手,可惜现在并不是弹它的时候,或许她可以等明天或者别的合适时间跟李怀瀛说一下,他应该会允许自己动的。 把心思从琴上面移开,她抬头看到旁边有一排的收藏品,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顾轻荷边看边笑,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也会收集这些好玩的东西。 最后,她发现有一个盒子盖着,上面的锁被打开了。那锁和盒身都被摸得光亮油滑,显然这里主人经常抚摸所致。 顾轻荷实在好奇,便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张纸,她伸手去拿那张纸,却发现纸下面触手温凉柔和,拨开一看,竟是一条淡绿色的手帕,上面好像绣了什么花纹。 一看到这里,顾轻荷心中震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放下,就当一切都没有看到。这样,那些关于李怀瀛更坏的猜疑就不会钻进自己的脑子里。 可是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样,她想要看清楚那手帕上绣了什么,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眼看着就要打开了,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顾轻荷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李怀瀛阴沉着脸站在她面前。 “你在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顾轻荷哑口无言,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她知道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面对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他,顾轻荷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经过了那么多事,她自问向来不会心慌手乱,可是如今,却是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了。 她失去了往日的落落大方。 “我……”顾轻荷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怀瀛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拨开她的手,然后狠狠地把盒子合上,再把那把精致小巧的锁锁上了。 “这里的东西你不要动,出去。”他冷冷地说,就好像吩咐一个宫女一样。 顾轻荷震惊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刚才那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往日对她温文尔雅的他,如今冷漠起来就像个陌生人。 “出去?”顾轻荷重复他说的最后那两个字,“我是你的太子妃,竟也呆不得你的寝殿了。” 李怀瀛皱眉,眼中透露着厌恶。 顾轻荷的心就好像被一支支箭射中一样那么痛,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 可是他眼中的厌恶击溃了这一切。 顾轻荷闭眼,再睁开时,眼眶微微红着。她说:“原来殿下心中还有别人,那为何要娶嫔妾呢?” 李怀瀛别开脸,不语。 “殿下为何不说话?是嫔妾不配与你的意中人相提并论吗?”顾轻荷大声质问他,李怀瀛的沉默证明了她的话,她心中所想的最坏的事情。 “既然殿下心中有人,为何又要对嫔妾这样好?先前我还庆幸殿下待我这样好,可如今看来,都是笑话。原来我只是太子妃,得到的仅仅是太子妃的称号,却从来不是你的妻子。李怀瀛,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妻子看是不是?” 她直呼他的名字,李怀瀛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满是绝望却仍旧保留一点点希望,看着她漂亮的脸挂满泪水。 他本可以选择继续欺骗她,他知道她会相信的,可是一想到那个葬身在火海中的女孩,他的心就忍不住颤抖,疼得无法自抑。 “原来是真的。”顾轻荷退了两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对我所有的好都只是因为你尊重我!” 这样一来,先前她察觉的所有不对劲都有了解释,为何他总是看着自己常常心不在焉,为何这里会出现这样的琴,而热爱弹琴的她却不知道。 顾轻荷忽然看着旁边这把琴,问:“她也爱弹琴是不是?你为她备着这样好的琴,太子啊太子,你是因为我会弹琴而选我为太子妃的吗?” 李怀瀛还是不语。 他的沉默等同于承认了她所说。 从前顾轻荷有多喜欢琴,现在她就有多讨厌琴。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后悔自己会弹琴。 177 冷战 想到这里,她控制不住自己掀翻了那把琴,看着它摔在地上,琴弦断裂,琴身磕破,发出刺耳的响声。 李怀瀛一看,满眼怒火,他气得发抖,又气又心疼。这把琴他爱惜得很,落了灰都是自己亲自擦拭,从未让任何人碰过它。 可如今,顾轻荷把它掀翻在地了。 李怀瀛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响亮,整个寝殿都回响着那个声音。顾轻荷直接被打懵了,她转过身,嘴角落下一点血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没有想到毁了这把琴,他竟会生气得打了她。 今天是她的生辰,他给她办了最好的宴席,还送了好多名贵的礼物。东方译还千方百计地为了讨她的开心给她在空中开出了花海,还有好多好多人笑着祝福她。 可是如今呢?转眼之间,她就像最低贱的人一样,被自己的丈夫掌掴。 顾轻荷抬眼,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睛里的伤像是能渗出血来。李怀瀛莫名地觉得害怕,可是怒火燃烧了他的理智,他看着那张被摔坏的琴,说:“滚。”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顾轻荷眼中的光突然没有了。 “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竟然为了一把琴这样对我?”顾轻荷冷笑,眼泪从脸颊落下,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我说滚!”李怀瀛怒吼。 顾轻荷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决绝离去。 她走之后,李怀瀛蹲了下来,看着毁掉的琴,泪水从眼眶里溢出。他抱着那把残破的琴,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些伤心的事,醉意又重新席卷了他。 热闹过后,夜里的东宫安静漆黑,总算是告别了白日的喧嚣。 顾轻荷在今天出尽了风头,今天她应该很开心吧。郑璇倚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白色的月光温柔地照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变得柔和又平暖。 春喜推门进来,看见自家主子又坐在窗前看月亮了,便走了过去,说:“主子,该休息了。” 郑璇却摇摇头,说:“我不是很困,再等会吧,今天的天气很好。” 春喜看着她望向窗外的方向,便说:“太子殿下今天喝了不少酒,云霜阁的灯恐怕早就熄了吧。” “是啊,有太子妃陪着呢,殿下应该早些休息。”郑璇说,“今天可真是热闹啊,我还真是羡慕太子妃,能得殿下如此宠爱,还有这样的好姐妹陪伴。你看见今天天上飘着的花海了吗?可真好看。” 看着她这样,春喜心里不好受,说:“主子,太子妃一直霸占着太子殿下,殿下也一直不来你这里,你怎么还这样乐观呢?” 说到这里,郑璇的脸瞬间黯淡了下来,她无奈叹气道:“那又能如何呢?殿下心里没有我,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来我这里,我再如何讨他欢心也不如太子妃的一个笑。” “可是主子您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总要想想办法,让殿下来咱们这里呀。不然,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呢?”春喜担忧道。 “我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郑璇也有些自暴自弃,“嫁过来这么久我也看开了,殿下是不会改变心意的,而我也做不到像宫里的女子那样费尽心思、机关算尽地让殿下看到我。那样的我,丑陋不堪,如何再能服侍殿下左右?” 春喜在心里叹气,她的这位主子,聪明是真,可是痴情也是真,她太善良太纯真了,所以还在期盼着爱情。可是在世家女子的眼中,婚姻里本就没有爱情可言。 她们能拿出来的都是权衡之后的利益。 可是这些,从来都不是郑璇关心的。 她的眼里只有李怀瀛,她只关心李怀瀛的好坏。 所以,这样的她,注定要被伤害。 房里的气压很低,郑璇继续望着窗外的天空,春喜做着自己的事情。 突然,推门声打破了这里的平静,那推门声粗暴又任性,不像是下人所为。房里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郑璇匆忙看去,只见李怀瀛醉醺醺地走进来了。他刚靠近,她就闻到他满身的酒气。 可是郑璇丝毫没有嫌弃,光是看到李怀瀛那张脸,她的心就完全被牵动了。 “殿下?”郑璇脱口而出,继而马上行礼。 李怀瀛却抢先扶起她,醉醺醺道:“起来。” 郑璇起身,小心地扶着他,同时吩咐春喜:“春喜,快去准备醒酒茶,还有打盆水来。” 春喜匆匆忙忙下去了。 郑璇扶着他在床上坐下,李怀瀛揽着她。她受宠若惊,印象中李怀瀛对她从来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她惊讶不已,只乖巧地任由他搂着。 “殿下,你醉了。”郑璇温柔道。 李怀瀛点点头,说:“醉了。” “太子妃怎么不在身边?”郑璇又问,她实在好奇,今天李怀瀛喝了这么多酒,她是亲眼看着顾轻荷把人扶走的,可是如今李怀瀛为何又突然出现在她的房中? “别提她!”他的语气带着怒气。 郑璇实在好奇,又问:“殿下,您和太子妃怎么了?” 她刚说完,李怀瀛就盯着她,摇了摇头,说:“我总以为你是最温柔体贴的,却也这样爱刨根问底吗?” 郑璇还想说什么,这时,春喜恰好端了温水进来,她只好放下心中的疑问,拧了毛巾替他擦拭。 动作温柔似水,隔着帐幔,朦朦胧胧之间,李怀瀛好像回到了那个夏天。晚上凉风习习,他坐在房顶上听着她弹琴,叮叮咚咚地响了一整晚。 晚风吹过他的脸,就好像她的手帕拂过一样,痒痒的,痒到心底里。 他明白,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因为他再也见不到那样的人了,再也没有当初那样的悸动了。 “宁霜……”他迷迷糊糊地喊着,扑向了眼前的人。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从来没有。 郑璇觉得奇怪,突然感到身上一重,她忍不住轻呼:“殿下?” 春喜见样,赶紧识相地出去了,顺道把门给关好了。 明晖殿里,还亮着灯光。顾轻荷一言不发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灭掉,自己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透。 178 冷战2 沉香从未见过她这样,也不知道在云霜阁发生了什么,顾轻荷哭着从那里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她和晴衣也不敢问。 哭过之后,她就这样一个人坐在窗前,一言不发,也不曾动过。 夜已深,晴衣实在忍不住了,端了燕窝粥过来,说:“娘娘,夜深了,咱们喝点粥早些休息吧。” 沉香也站在旁边候着,顾轻荷一回头就看见两人担心的模样,原本冰冻的心突然一暖。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说:“不吃了,我不饿,沉香,今天我不想睡,你陪着我吧。” “好。”沉香点头,“娘娘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顾轻荷摇摇头。 沉香示意晴衣把东西拿下去,然后她站在顾轻荷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 忽然,顾轻荷问:“殿下怎么样了?” 两人不语。 “说吧,这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顾轻荷说。 “太子殿下今晚宿在了云祥阁。”晴衣说,“娘娘跟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顾轻荷眼眸一黯,心中微沉,说:“是啊,他还有另外一个侧妃呢。” “娘娘,您和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沉香温声问。 顾轻荷却摇头,说:“没有什么误会,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她看着沉香,问:“如果我说我现在后悔了,怎么办呢?” “不管娘娘如何,奴婢都会陪在您身边的。”沉香说。 “对啊,娘娘若是后悔了,那奴婢便陪你重新来过,不过多苦多累,奴婢都不会抱怨的,也不会退却的。”晴衣快速说。 顾轻荷看着她们,想到了东方译,如果是他今天也在这里,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肯定也会像她们一样爱护着自己的。 只是,若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暂时还是要瞒着他。 “今天我和太子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具体什么事我也不便再说了。你们两个只需要记住,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东方译。”顾轻荷郑重地说。 “奴婢明白。”两人答道。 “能得你们这样护着我,我此生无憾了。”顾轻荷又说。 此后好几天,顾轻荷都不曾主动与李怀瀛相见,即便偶然碰见,也会躲避。当日对她的伤害,李怀瀛酒醒之后觉得不妥,可是他不愿再解释,因为涉及那个人的事,他不想跟别人提起。 倒是那日醉酒之后宿在了云祥阁让他心中愧疚和不安。他对郑璇到底没有爱情,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躲着郑璇了。 就这样,东宫的气氛一时非常奇怪,里面的人都能感觉出来,可是谁也没有明说。直到那一天,顾轻荷入宫之后。 所有人都以为,她入宫跟往常一样,去探望太后,然后给皇后请安,完了自然会回到东宫做一个端端正正的太子妃。 可是那天晚上她并没有回来。 顾轻荷始终无法原谅李怀瀛那一个耳光和那陌生而厌恶的眼神,所以在入宫之前,吩咐沉香多准备几套衣服。 沉香还以为她只是想在宫中留宿一晚,谁知顾轻荷执意要太后准她留在宫中住一段日子。 太后见她执意如此,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便点头道:“也罢,这段日子你便留在哀家身边服侍吧。还是住在你的凤琴馆,一应事务还是和从前一样备着。” “谢皇祖母。”顾轻荷跪下磕头。 太后却叹息道:“你这孩子,性子本是极好的,定是受了大委屈才会这样坚决。可是哀家也清楚瀛儿的性子,他应是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才对。既然你不说,也是给他留了颜面,那哀家定是要成全你的。若是让你回去再受委屈,那就是哀家的不是了。” 顾轻荷抬头,眼眶微红,心中感动,她没想到太后竟然这样帮着她,理解她。“多谢皇祖母成全,也谢谢皇祖母不问此事。” “你不告诉哀家定有你的道理,什么时候你愿意说了,再来告诉哀家也无妨。”太后又说。 “是,轻荷定会好好服侍皇祖母的。” “唉,你还是先调整好自己,瞧这些日子不见,你消瘦了许多。不是还过了生辰吗?怎么就这样不开心呢?哀家等会让琪琪去外面搜罗一些有趣的东西过来,你见了肯定高兴。” “是孙媳不孝,本应是我孝敬皇祖母的,却反而让您哄着我了。” 太后慈祥笑道:“知道就好,这下就不要不开心了。你在哀家眼里就是小孩子,哀家自然要哄着了。” 听她如此说,顾轻荷的心轻松了不少,至少在这宫里,她还是有一处自在的地方。 不过,晚上当李怀瀛听到她暂住宫中的消息后,又生气又后悔。 “皇祖母怎么会同意?”李怀瀛问。 “太子妃坚决请求,太后心疼太子妃,怕她受委屈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所以才同意了。太子妃还是像以前一样住在凤琴馆中。”曾九说。 李怀瀛沉默。 顾轻荷这一举动,是伤透了心,是恨毒了他啊。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难道不是她有错在先吗?李怀瀛看着旁边那把破了的琴,狠了狠心,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顾轻荷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外界都在议论纷纷。虽然明面上是太后身体不好,她入宫侍疾,但是她和李怀瀛两人这段时间的零互动,还有之前东宫的低气压,到底是传了出去。 现在人人都说太子夫妻不和,说太子妃是被太子气得搬进宫的,还有说得更过分。不过太子从未对此事做出任何的回应。 顾轻荷也全部当这些话是耳旁风,从来不入耳。 倒是晴衣,每每在外面听了回来总是气得大骂,有时骂乱嚼舌根的人,有时骂乱传消息的人,有的时候气急了连李怀瀛都骂上了。 可是顾轻荷对此却没有任何的话,她像以前一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白天去服侍太后,有空便练习书法和做针线活。 偶尔宁琪琪过来了,两人便去御花园逛逛。 从前她还会弹琴,只是肩膀伤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碰过琴了。 如今,一想到生日那晚的事情,她就更不想碰了。 179 喜事 顾轻荷知道这件事是闹大了,就连皇后都来劝她了,可是她依旧不想屈服。她这样充满了傲气的人,要让她屈服是很难的,虽然在苑花楼那三年可能曾经挫了她的傲气,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如今也就只有太后能懂她了。 老人家在世间浮浮沉沉了一生,这世上的许多感情、滋味、计谋、真心……都看得通通透透的。 如今也是爱护顾轻荷,所以才这般维护她,顺着她,还替她挡着皇上和皇后。 也幸好胤帝自从那次中毒之后,龙体大不如前,皇后顾着照顾他的身体,且忙着太子的事,所以分给她的心思也就少了。 胤帝的病情如此,皇后也确实应该要和太子谋划一下后面的事了。 所以顾轻荷还算比较轻松。 这天,宁琪琪又进宫了,顾轻荷和她一起在御花园中逛着。 “荷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宁琪琪说,“曼姐姐怀孕了!已经三个月,她居然瞒了我三个月,真是的!”她有些生气,可眼底里还是高兴的。 顾轻荷没有太多的惊讶,倒是很开心,说:“挺好的,三姐姐如今算是幸福美满了。” “荷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呀?我当时知道可惊讶了。”宁琪琪好奇问,“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顾轻荷笑而不语。 宁琪琪这回倒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说:“好呀,你们都知道了,居然都不告诉我!” “哪里是不告诉你,”顾轻荷怕她真的急了,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便赶紧解释道:“你先前在兵营,咱们都找不着你人呢。” “可是后来我回来了呀。” “那都多久了,后来你和三姐姐去东宫找我,咱们一起喝酒,你喝了许多,醉倒了。那时三姐姐便告诉我她怀孕的事情了,若是你醒着,怕是也能听见的,只是你醉得不省人事了。”顾轻荷说,“我们并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听到这里,宁琪琪脸微微红,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呢。那这样的话,倒是我自己的问题了,怪不到两位姐姐身上。既然曼姐姐有了小宝宝,那我就要加倍对她好。” 顾轻荷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小宝宝,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小公子还是个小小姐。若是个小公子,那我就教他骑马射箭,若是个小小姐,那就让荷姐姐教她读书写字和刺绣。”宁琪琪此时就无限憧憬着将来的样子。 “才三个月呢,还早着呢,你就想到那么远的时候去了。”顾轻荷笑着说。 “总要先计划着,准备充分嘛,他可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小宝宝,可得宝贝着。” 顾轻荷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便说:“你说得对,那便现在开始给他准备着才好。” 宁琪琪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顾轻荷轻笑,看着宁琪琪这样单纯无忧的样子,心里很是羡慕,若是爹爹还在,说不定她现在也会是这样,单纯无忧快乐,多好啊。 可是如今,她似乎把生活过得一团糟,把人生搞得一团乱。 而为了躲避那些烦心的事,她选择了躲在这深宫之中,这样,就不会被那些人找到,也不会被那些事追着赶着找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逼着让自己去做这去做那,必须要怎么样怎么样。就连嫁给李怀瀛,成为太子妃,都是她计划中的事情。 就连东方译偶尔也会感慨说她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可是她若不把自己逼成这样,她就不会做成这些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佛性了,至少她一直都是从容地做着这些事。 正当她神游之时,晴衣忽然来报:“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 闻言,顾轻荷立刻起身,和宁琪琪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凉亭,径直回了凤琴馆。 见此,宁琪琪无奈地叹气,问:“荷姐姐,你打算就这样一直避着太子哥哥吗?” 顾轻荷摇摇头,说:“我不确定,但是我现在不想见到他。” “你们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竟然严重到连面都不想见了吗?”宁琪琪好奇,其实之前她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可是顾轻荷并没有回到。 今天也是一样,顾轻荷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沉香劝道:“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事情复杂着呢,县主何必听了烦忧?再说,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了,县主还是别问了吧。” 宁琪琪知道她不想说,也知道她的顾虑,便说:“好,我不问了,荷姐姐,我只想你快乐一点,如果不见太子哥哥能让你快乐,那就不见了吧。你们的事我才不想掺和呢,太复杂我也不懂,总之呢,你想找我聊天了,我随时都在的。” “我知道了。”顾轻荷感动地说。 “好了,我该回去了,太后就劳烦你多照顾啦。”宁琪琪又恢复了欢快的语气。 “何必说这样的话,我照顾太后是应当的。” “我知道嘛,你现在可是太后的孙媳妇,当然是应当的。不过,我话还是那样说的。” “鬼丫头。”顾轻荷嗔怪了一句。 宁琪琪笑着跑了。 她一走,整个凤琴馆便冷清了下来。 顾轻荷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有些沉闷。熟悉是因为她在这里住了也挺久的了,知道这里的一砖一瓦,陌生是因为这里始终不是她的家,只是她暂时居住的地方。 这样的感觉,和在苑花楼的时候特别像,也特别像一个人。 想到这里,顾轻荷发现自己似乎都记不起听雨的模样了,她当年消失在火海之中,才过去三年,顾轻荷就已经开始记不起她的脸了。 当年是那样好的姐妹,相依为命,听雨那样护着她,可是最后她也没能护着她离开那火海。 如果说那三年的时光还值得纪念,那就只有映柠和听雨了。 “沉香,我头有点痛。”顾轻荷说,“给我点些梵香吧。” “是。”沉香赶紧去把梵香点上了。 佛香氤氲,闻到那个安神的味道,顾轻荷的精神稍微松弛了些。沉香赶紧过来替她揉着脑袋。 “小姐头又不舒服了。”沉香说,从苑花楼回来之后呆在云安阁那一年,她就经常如此,直到来到京城之后,她的状况才好了些。 先前已经好很多了,基本不会了,可是如今,情况一有变化,她便又头痛了。 “大约是想得太多了。”顾轻荷说。 180 想通 其实李怀瀛和顾轻荷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总要有个人要服软,要先低头。但是两人都是这样倔强又傲气的人,谁也不想先低这个头。 李怀瀛不必说,从小便在蜜罐里长大的,从小便在权力的中心里,肯定不可能先认错的。 而顾轻荷从小被父亲教育得十分骄傲自尊,这回不仅被伤透了心,更是被极致羞辱,她怎么肯低头。 倔强如她,已经搬入宫中居住了,怎么肯低头。 其实顾轻荷只是不想咽下这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会让所有人对她的印象很不好,甚至会坏了自己原先计划好的人生道路,更不必说复仇了。 但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在宫里几乎每天都会问晴衣:“东方译可有信给我?” 每次晴衣都是摇头说没有。 然后顾轻荷就会陷入沉思,想着东方译到底会怎么怪她呢? 可事实就是东方译闭关了,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事情。而原本他闭关这件事就托了魏长修来告知,结果顾轻荷直接入宫了,魏长修就找不到她了。 无奈之下,他就只要厚着脸皮去和李怀清套近乎了。 李怀清看着自家弟弟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别提多闹心了,正愁没有办法呢。魏长修见此,马上投其所好,献上良策让李怀清促使两人和好。 魏长修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对于这男女之事比谁都清楚,要是别的事,李怀清还真的不想听他的,但是这事吧,李怀清觉得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于是,得了魏长修良策的李怀清转身就去帮自家兄弟调解家庭矛盾了。 魏长修说遇到这种事,不管谁对谁错,男的肯定是要先道歉的。李怀清觉得有道理,男子汉大丈夫,胸怀天下,宽宏大量,肚子里能撑船。于是他就把这些话跟李怀瀛讲了一通。 但他的弟弟可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天子,直接就否定了他这个提议。 然后魏长修还说如果直接认错行不通,那就委婉一点,送点小礼物过去,间接认错便是。 但高傲的太子殿下毕竟不是普通男人,自然不吃这一套。 最后,魏长修还说了,如果上面两条都行不通,那就使出必杀技。既然两人能误会,那就误会到底,找个中间人两面代为道歉,让两人都以为对方道歉了,误会自然就解除了。 谁知这一招还没用,李怀瀛就直接锁死了他的所有道路。直接威胁他若是这么做,连兄弟情都不顾了。 李怀清知道他是能说到做到的人,所以也不管轻举妄动了。同时又委屈又愤怒,说:“我这么辛辛苦苦为了你想办法,不就是想让你们和好吗?你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吗?” 后面那句话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李怀瀛转头看他,那眼神是李怀清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心中一惊,说:“该不会真的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吧?”同时,他希望自己不要猜中了。。 “三哥,你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你管不了。”李怀瀛说。 “什么叫我管不了?”李怀清问,“我也不想管的,可是你自己都因为这件事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三哥,是我伤了她,但是我并不想解释。我给补了她想要的,她也理解不了我。”李怀瀛忽然说,“所以,让我们都冷静一下,或许冷静之后会有别的出路吧。” “你这样听之任之就好了?我告诉你,太子妃跟你是一样的人,她也执着,她也死脑筋,认定的东西便不会放手。若是你就这样放任着这件事不管,最终你会后悔的。她那样好的女孩你就不怕失去吗?” 听到这里,李怀瀛的脑里忽然浮现出魏长修那张脸,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那天她生日,魏长修送了她一片飘在空中的花海。 那片花海惊艳了所有人,也让她高兴了一整天。而他自己呢?只送了一些俗物,知道她字写得好,就寻了最好的字画给她。 可是即便是这样又能如何?她还是在看见那片花海的时候最开心,笑得最灿烂。 他忽然记起了,他是男人啊,他也是她的丈夫啊。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李怀清有些恨铁不成钢。 “三哥,别说了,若有一个女人触碰了你的底线,你会如何呢?” “能有什么底线比她还要重要?”李怀清问。 “如果说是映柠姑娘呢?”李怀瀛抬头看他。 李怀清一下子被噎住了,映柠是他不能提的点,也是他的底线。终于,他也无法可说了。 他经历过,所以他也能够懂。 很久,李怀清拍拍他的肩膀,叹气说:“怀瀛,过去的事情就真的过去了,面前的人如果再不珍惜,终有一天也会成为过去的。你既然放不下那一个,你能保证自己放得下这一个吗?” 说完,他就离开了。 独留李怀瀛站在原地,细细地品味他最后这句话。 或许他真的是为了自己好,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和顾轻荷和好吧? 无论如何,李怀瀛终究是不忍辜负他的这一片心意。 这件事终究是因他而起的,那也该由他来结束。他是个男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 或许李怀清说得对,过去的就过去了,只有他在放不下。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而且他发现自己对顾轻荷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只是没有那种当初对宁霜的那种非她不可的感觉。 可顾轻荷到底是他的妻子,两人相处不算久,却也足够养成一个习惯了。 他现在就是习惯有他了。 所以李怀瀛第二天便去凤琴馆找人了。可惜,他并没有见到人,后来,他又去了几次,可是每次顾轻荷都有事,不是在御花园陪人逛,就是去服侍太后了,要么就是已经休息了。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还不是因为她不想见。 得知如此,李怀瀛心中失笑,她果然被自己伤到了,已经被伤害得不想再见到他了。曾经她是光看着他都会笑的女子,如今却连看自己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的心也开始钝钝地疼了,只是这点疼痛他还未察觉。 181 她不在了 顾轻荷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所以只好躲着他。但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这天顾轻荷正在练字,写到一半,却被硬闯进来的李怀瀛打断了。他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宫人们又不敢阻拦。 顾轻荷见此,匆匆放下笔,从书桌后走了出来,朝他轻轻行礼,道:“嫔妾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金安。” 如此,沉香和晴衣都不再阻拦了,两人识相地带着其他宫人下去了。 李怀瀛走近她,伸手扶她起来。 顾轻荷站定,低着头,并不看他。 其实,李怀瀛来时是带着怒气的,但是一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那胸腔里的怒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之前准备好的一片说辞,也因为她清澈的眸子忘了大半。 “为何躲着我?”他问。 顾轻荷低垂着眉眼,说:“嫔妾不知该如何面对殿下。”她倒是大方承认了,是躲了,只是有原因的,并且这个原因还嫩让人接受。 “为何?”李怀瀛继续问,“你不是我的太子妃吗?像从前一样便是了。” 听到这话,顾轻荷终于抬头了,她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迎着他的视线,问:“殿下当真以为嫔妾还能像以前一样待您吗?” 不知为何,李怀瀛愧对她这样的视线,别开了脸,说:“为何不能?” “殿下可以,可嫔妾却不能了。”顾轻荷说,“殿下应当知道嫔妾是多么高傲的人,明知道那是多大的屈辱,怎还肯回去受着?” 她说这样的话,像极了当初她说不为小的样子。不正是因为她如此,所以李怀瀛才极力立她为太子妃吗? “你已经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大胤的太子妃,你还想如何?”李怀瀛问。 顾轻荷心中一痛,原来他以为给了她这些所谓的名分就已经是对她极好了。可是顾轻荷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李怀瀛,看来你一点都不懂我。”顾轻荷看向他的眼睛里湿漉漉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把我的心意都糟蹋了。” 李怀瀛看着她,异常冷静,思考良久之后,他终于还是提及了那个人。 “你就这么介意她吗?” 见李怀瀛主动提了那个人,顾轻荷微微惊讶,脱口问:“她是谁?” “她是谁并不重要。” “那你爱她吗?”顾轻荷又问。 这回李怀瀛沉默了,那便是默认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却不曾想,原来他的心里一直有人,他的心一直都是关闭的。自己最多不过是在他的心门口转了一圈。 “既然这么爱她,为何不娶她过门?”她问。 李怀瀛低了头,轻声道:“她不在这世上了。” 顾轻荷一震,惊讶地看着他,却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哀伤。怪不得他不愿提起她,原来那已经永远地成为了他记忆里的人。 要知道,活着的人是永远都比不上死去的人的。 “所以,你看到的、在意的那些都只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做,可是涉及她的事我没有办法做到像平时那样理智。”李怀瀛说。 尽管如何,顾轻荷还是很难过,难过自己竟没有走进他的心里。 他现在对她所有的好其中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呢?顾轻荷不知道,也不敢问,她害怕结果是她不能接受的。 “即便殿下向我坦白了这些话,但我的心里依旧没有好受一些。我对殿下的心意你知道,殿下心里住了人,那我便只能让开了。”顾轻荷说。 其实她的心里已经动摇了,不管如何,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在这个世上的人是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了。可是她可以努力走进他的心里,只要他想通了。 其实她现在只是想要李怀瀛的一句保证。 “你知道,喜欢这个事情没有办法控制。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喜欢她多久,还会记得多久,但是我也明白,我不能沉浸在过去一辈子。我既然已经明白了,便会做出改变,只是这一切还需要时间,你愿意等等我吗?”李怀瀛说。 闻言,顾轻荷抬头,看到他眼中诚挚的目光,心中一动,其实心里已经答应了,但是因为那一口气,她别开了头,说:“我明白殿下的心意了,殿下既然需要时间,那嫔妾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认真地考虑清楚。” 李怀瀛见她已经软了态度,觉得才伤了她那么深,也不能太过于逼迫她,便软了心肠道:“好,你想好了随时可派人来告诉我。我亲自接你回去。” 顾轻荷看着他,觉得所有一切又好像一场梦,她害怕醒来那一天自己会痛苦到崩溃。 但是看着眼前的诱惑,她又情不自禁地深陷进去了。 就算将来会很难过,她也想抓住眼前的幸福和快乐。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怀瀛看着她还有些浮肿的脸,心疼道:“那天我太冲动了,下手没有分寸,伤着你了,还疼吗?” 顾轻荷摇摇头,说:“现在不疼了,殿下仍旧看出来了。可是当时殿下挥手的那一刻,还是很疼的,不仅脸上疼,心里也疼。即便伤好了,可是这伤疤却还在,伤疤除了用药,还需要时间去抚平的。” “等下我便让人给你送最好的祛疤药来。”李怀瀛说。 “多谢殿下,只是这宫里太后给的药已经是很好的了。”顾轻荷稍稍带着疏离感说。 李怀瀛点点头。 然后曾九便看着自己主子急匆匆地进去,出来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还有一种释然的轻松。 显然,事情已经解决了。 李怀瀛恢复如常,想着不久后的一天,他扮演着好丈夫的角色,亲自去把凤琴馆中的太子妃接回来,然后日子又回到往常那样。 顾轻荷也想着过了这一道坎,很快她的生活便能如常了。即便那一巴掌让她心都碎了,可是还是被他一点一点地拼了回来。 两厢情愿的事情,本也就没什么可说道的。 自从那次李怀瀛来了之后,顾轻荷的情绪明显地好了些。沉香和晴衣都挺高兴的,只是晴衣还是觉得不忿,觉得顾轻荷太过轻易就原谅了李怀瀛。 那天她看着顾轻荷肿得老高的脸,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若不是李怀瀛是太子,或许晴衣真的就马上动手了。 如今他来说几句软话,顾轻荷就原谅了他,真是太轻易了。 182 怀孕 可不管怎么说,顾轻荷心里的是开心的,沉香见此,便阻拦了晴衣,让她少说些话。 “可明明就是太子殿下的错。”晴衣不服气说。 “那又如何?他是太子,即便他有错,如今也亲自来认错了,咱们娘娘毕竟是太子妃,也是出身名门的贵女,当初是那么多人看着嫁入东宫的,如今再因为这样的事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沉香说,“所以啊,你就忍着这口气,少说两句,好不容易娘娘才开心了一点。” 晴衣无奈,只好点头,只是心中的那口恶气没法直接找正主发出来,只好发在其他人身上了。 顾轻荷吩咐两人趁着空闲时间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东宫了。太后听闻风声,也是十分高兴,说:“哀家就知道瀛儿这孩子心眼不坏,他身为太子,能做到这个份上,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呀,就回去吧,和他好好相处,早日为哀家生个小重孙。” 说起子嗣,顾轻荷有些许害羞,也有心虚,面上只得答应着,心里却想着找个时间见一下周儒文了。 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东宫便传来了郑璇怀孕的消息。 当时顾轻荷在盘点着行李,准备出宫了。可是晴衣不知道从哪里听了这个消息,怒气冲冲地回来,不管不顾地就告诉了顾轻荷。 听完后,顾轻荷踉跄了一下,不敢信地问:“你说什么?” “小姐,奴婢说云祥阁那位有孕了,整个东宫都知道了,如今恐怕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晴衣很气愤。 顾轻荷是太子妃,不管怎么说,她还没有身孕,而侧妃却有了,明显在打她的脸。 而且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肯定让人格外重视,不仅是太子,太后、皇上、皇后都十分重视。 皇后更甚,本来郑璇就是她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如今骤然有孕,她恨不得昭告天下。 只是正妃还未有动静,侧妃却有了,难免让人说闲话。 顾轻荷再次确认了之后,整个人感觉一阵晕眩,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双腿也软绵绵的,若不是晴衣及时上前扶着,恐怕她就那样跌倒在地了。 “小姐,你怎么了?”晴衣着急叫她。 如今她已经像以前一样叫顾轻荷了,因着对李怀瀛的不满意。或许从她看到顾轻荷脸上红肿的掌印开始,她心里就已经不认可李怀瀛了。 只是如今她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了出来。 沉香也冲了进来,见顾轻荷如此,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扶顾轻荷去床上休息,一边责怪地看了晴衣一眼。 晴衣自知闯祸了,不敢再多说,只闷头做事。 躺在床上,顾轻荷身上那种晕眩的感觉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是伤心地和失望。原来那日她离开之后,他去了郑璇的院里,她还以为他只是像从前一样,过去睡一晚,什么也不会干。 可是她猜错了啊,他是男人啊,所以今日才有了郑璇的身孕。 想到这里,顾轻荷闭上双眼,什么也不想面对了。 “小姐,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会吧,奴婢在旁边守着呢。”沉香温暖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原来不管发生什么事,能在她身边的只有沉香晴衣她们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沉香便带着晴衣下去了,让她一个人好好静静。 一出门,沉香便责怪道:“你也太不注意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告诉娘娘呢?” “我就是气不过,太子前天才来认错,今天郑侧妃就怀孕了。这不是打咱们小姐的脸吗?如今小姐在外人面前还有什么形象可言?”晴衣愤愤不平地说。 “可你也不能就这样说了呀,娘娘本来还打算高高兴兴地回去呢,突然听了这样的消息,恐怕是不会回去了。先前就被这样折腾了,心情一直不好,如今又是这样的消息,娘娘的身子怎么能撑得住?”沉香说。 “我也没想到小姐会突然晕倒,都怪我太冲动了,若是和你商量就不会这样了。沉香,我知道错了。”晴衣后悔道。 沉香拍拍她的手,说:“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可别这样了。现在不是后悔生气的时候,咱们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帮娘娘度过难关。” “嗯嗯。”晴衣点头,“这回都听你的。” 沉香点头,可是这回却有点难办了。 原本看着李怀瀛认错心情不错地从凤琴馆出来的李怀清,还想着自己过两天也去劝劝顾轻荷,帮帮两人,却没想到,还没等他行动,便传来了郑璇有孕的消息。 李怀清这下是看不懂了,可瞬间却想到了这回外人会如何理解太子夫妇不和的事情了。 他这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不管怎么做怎么说都不好,李怀清真的发愁。 先是太子夫妇不和,然后传出郑侧妃怀孕,外面的人自然会想到是太子妃善妒,看不惯郑侧妃,所以才一怒之下搬了出来。 这样的言论对顾轻荷十分不利,可郑璇毕竟是怀了太子的孩子,皇室血脉,又是极为让人看中的储君的第一个孩子,宫里自然没有人说什么。不管如何,皇家子嗣最重要,帝王家的女人,开枝散叶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所以即便是皇后听说顾轻荷身子不适,也未曾多在意。 倒是太后是真的疼她,一日三回地让人过来问安。 顾轻荷心里却是难受,不愿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愿面对别人的质问,更不愿面对李怀瀛的承认。 所以她借由身体不适一直蜗居在凤琴馆中不出来。 她的心凉透了,那日李怀瀛认错时说的话她如今回想起来就觉得可笑,同为不在他心中的女人,恐怕谁生下孩子,他都是一样的吧。 因为都不是他喜欢的女子生的孩子。 至此,顾轻荷才明白,原来她和郑璇是一样的,都只不过是他放在东宫里摆设的女子罢了。 他需要一个太子妃和侧妃,所以,这东宫里便有了她们。 他不需要的时候,他的东宫里其实一个女人都没有,他就守着她的遗物过一辈子也行。 183 遇刺 李怀瀛乍然听到郑璇怀孕的消息,也是愣了许久。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但同时心里也有一丝丝的愧疚,不知道是因为郑璇还是因为顾轻荷。 不管大人的恩怨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心里自然是欢喜的,更多的是一种新奇的,说不出来的感受。 当天,李怀瀛即便忙也亲自去看了郑璇。 这个孩子对郑璇来说也是个意外,她从未想到会和李怀瀛有个孩子。所以得知怀孕的时候,她又惊又喜,心情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一向礼数周全的她,在李怀瀛面前失仪了好几次。好在李怀瀛对此并不在意,只嘱咐她好生照顾好身子,有什么短缺的尽管要。 他从云祥阁出来之后,就吩咐曾九直奔宫里。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站在凤琴馆门口,等了许久都没能进去。里面的人说太子妃不方便见客,所以请他先回吧。 此后好几天,李怀瀛求见,顾轻荷都没有见一次,她的确是病了,卧床不起,精神不振,任谁来都不见。 所有人都沉浸在郑璇怀孕的欢喜之中,又有谁会记得她呢? 顾轻荷光是这样想着,心都要冻得结冰了。 原来人心是可以这样痛的,痛得她什么做不了。 还是周儒文过来给她诊治的,他如今可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了,忙着呢。但他还是一天天地过来给她看诊。 “周太医,太子妃这个样子可怎么办才好啊?”沉香担心地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儒文摇摇头,说:“微臣能做的已经尽力做了,太子妃这是心病,还需要心药医。微臣的药只能治身体上的病。” 说罢,两人都叹气。 “太子妃心气郁结,想必是近日郑侧妃怀孕的事情造成的。沉香姑娘不妨做些事情让太子妃分散精神,不要纠结在一件事上。”周儒文说。 沉香点点头,说:“明白了,多谢周太医。” 周儒文开好方子,正想离去,顾轻荷却叫住了他。 “请周太医留步,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顾轻荷在里面说。 周儒文看看沉香,见她点头,便进去了。 顾轻荷靠在枕头上,隔着轻薄的帐幔,看到周儒文进来了,便说:“先前你开给我的药快吃完了,劳烦周太医再开一些过来吧。” 周儒文一听,有些踟蹰,说:“那些药对太子妃的身体不益,微臣建议您还是别吃了。”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药,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以为她忘了,他也便顺理成章地给停了,却不想她还惦记着。 “该不该吃我心里清楚,就看周太医给不给了。”顾轻荷说,“周太医便当是成全我一次吧。” 周儒文终究还是点点头,说:“太子妃所需的药微臣明日便抓好让人送过来,请您切勿忧心,还是和从前一样。” 顾轻荷点点头,没有说话,良久,她才开口问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微臣不会对太子妃失望,微臣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周儒文答。 顾轻荷扯扯嘴角,说:“真好,你还相信我。” “不仅微臣相信太子妃,还有许多人相信您。” 顾轻荷对这话不置可否,只是偏了偏头,说:“三姐姐的胎如何了?” “少夫人的胎儿健康,少夫人的身子也强健,应当没有大问题。”周儒文说,顾曼宜的身子一直都是他在调理,他最清楚了。 见他这么说,顾轻荷心里也就放心了,说:“还劳烦你多费心三姐姐的身子,让她平安生产。” “微臣会竭尽全力的。” “多谢。”顾轻荷说,“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周儒文看了看帐幔里的人,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而好不容易闭关出来东方译便听了这样的消息,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着的女孩竟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当即火冒三丈。 东方译可不是那些在官场里混的人,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况且江湖地位又高,做事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更何况如今别人是碰到了他的底线,所以当天,东方译就秘密买了个杀手组织。 李怀瀛第二天回东宫的路上就被袭击了。 刺客来势汹汹,武艺高强,又那么猖狂,在大街上也敢动手。幸好护卫队赶到,李怀瀛也仗着武艺娴熟,才没事,但到底还是受了点轻伤。 那群刺客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遇刺当天,李怀瀛便命人封城彻查了。可是查了几天,都没查出什么。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很不安。 尤其是顾轻荷,越看越觉得此事蹊跷,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不知为何,这做事的风格有点熟悉。 而魏长修直接就猜到了那是东方译所为,出关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魏长修看着那张熟悉的帅脸,第一次觉得那么可怕。 “怎么了?我才闭关几天出来,你就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东方译问。 “我宁愿自己不认识你,”魏长修说,“咱们相处这么久了,我发现我是一点都不了解你。” “是吗?我以为你已经很了解我了,所以我们才会如此兴趣相投。”东方译说。 “这回的事情咱们可不是兴趣相投了。”魏长修赶紧撇清关系,“你居然连太子都敢刺杀,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东方译微微惊讶,说:“你居然知道了?” “废话,你从来都没有隐瞒我好吗?!”魏长修怒道,“你做这种事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万一败露了,你就是把小荷儿往火坑里推啊!” “我不会失手的。”东方译笃定地说,“再说了,他干了这样的事,我只是给他一点教训。想要欺负我家小荷儿,得先要问问我。” “小荷儿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内情了?”魏长修没好气地说,“再说了,人家那侧妃怀孕也是无法预料的事情,虽然说这件事情太子妃确实是受委屈了,但也不能怪到太子头上,毕竟郑璇也是人家的妃子。” “怎么不能怪到他头上?若不是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小荷儿这样性子的人能离家出走吗?我比你了解她,虽说她表面看起来坚强独立大方,但是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小还没了爹娘,一个人得吃了多少苦才能走到这一步啊?”东方译想起顾轻荷之前的遭遇就闹心。 184 东方译啊东方译 “可那又怎么办?嫁入了皇家,这些委屈就得要受着。”魏长修幽幽道,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哀伤又温柔,一点都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他。 东方译记得他之前说过他有一个同样是嫁入后宫为妃的妹妹,想来是想起了她。 “你有妹妹,你该懂我现在的心情。”东方译说,“小荷儿她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一定要进宫一趟。” “你疯了吧?”魏长修怪叫,“先是刺杀太子,然后又要硬闯皇宫?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弑君了?” “你不知道,”东方译说,“她真的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姑娘,现在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了,我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面对?” 魏长修从未听过东方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顾轻荷这样的处境倒是像极了他已经不在的妹妹。 他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担心她,当初为什么又答应让她嫁到那样的鬼地方去?” “她喜欢的人在那里,我只能成全她。”东方译说。 魏长修摇摇头,说:“但是绝不能闯宫。” “那就求求你,想办法带我进宫吧。” 魏长修不敢置信,这竟然是东方译,一向不可一世的云安阁阁主东方译竟然也有求人的一天。 实在是太魔幻了,不管魏长修只是愣了一会,便回归现实,无奈道:“虽然我也很想带你进去,但是很显然,我做不到。” “你认识的人总能做到。”东方译说。 魏长修沉思,不忍拒绝。 于是,两天后,魏长修便和宁琪琪一同入宫去看顾轻荷了。值得注意的是,魏长修身边的一个小跟班长得期许轩昂,气质出众,当真是无法想象他竟是一个小跟班。 成功混入宫,他们经过重重盘查,却最终卡在了凤琴馆门前。 “县主,魏四公子,咱们娘娘实在是身子不爽,不方便见客。”沉香抱歉道。 “连我也不见吗?”魏长修问。 “你是谁哦?我听说荷姐姐连太后皇后都不见呢,怎么就肯见你了?”宁琪琪没好气地说,“我之前就来过了,荷姐姐早就没见我,如今还是不肯见。”她有些失落。 “她不想见,咱们就在这等着呗,反正咱们时间多着呢。”魏长修理所当然道。 “你疯了吧,这种时候就让荷姐姐静一静吧,你还嫌她的烦心事不够多吗?”宁琪琪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魏长修说,“她现在不想见,但是说不准等会就想见了呢?刘备还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呢,咱们也要有点耐心,就先去御花园逛逛,等会再回来看看。” 宁琪琪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谁也没发现,魏长修带来的那个跟班不见了。 顾轻荷现在谁也不想见,即便是魏长修和宁琪琪。她不想让自己糟糕的心情影响到他们,也不想让他们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都这样了,还练什么字?”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顾轻荷手中的笔落下,污了纸上好大一块地方。她转身,便看见东方译站在微光里,他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比起平常的他差远了,可是他的眼神没有变,他的气质也丝毫没有被这衣裳影响。 “东方译!”她惊叫。 东方译微微笑着张开双臂,说:“算你有良心,还认得我。小荷儿,我来迟了。” 顾轻荷飞奔着扑过去,抱住他,在他的怀里哭哭啼啼得像个小女孩。明明她已经嫁做人妇,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大人了,可是看到东方译那样笑着向她张开双臂的时候,她还是像个小孩一样扑了过去。 东方译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可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了。即便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不帮她,甚至对她落井下石,但是东方译一定会站在她身后,支持她,鼓励她的的。 这就是东方译啊。 “我的小荷儿受委屈了吧,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呢。”东方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她。 若是以前,顾轻荷一定会觉得羞耻,但是现在,她贪恋在他怀里的感觉。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之后,顾轻荷终于从他怀中起来了。 东方译看着她,心疼地说:“看看,眼睛都哭肿了。” 顾轻荷躲避他的触碰,说:“不碍事的,反正都不见人。” “你还要不见人多久?”东方译问,“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想我恐怕真的会把李怀瀛那小子杀了。” 顾轻荷一惊,道:“原来是你派的刺客!” “那不然呢?”东方译轻描淡写说,“他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我肯定是要给点颜色他看看,不然他还以为自己过得多舒坦呢。” 听到他这样说,顾轻荷又生气又感动,说:“你何必为了我这样做?万一事情败露了,你自己的性命都不保了。” “只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也有把握做到万无一失,毕竟我可是堂堂云安阁阁主啊。” 他这么一说,顾轻荷失笑,脸上终于是有了点阳光。 东方译见她笑了,感慨道:“这样笑着多好,你生得这样好看,眉眼精致,就是笑着最好看,哭了即使浪费你娘把你生得这样漂亮。” “可是近来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实在是笑不出。”顾轻荷说。 “说吧,你和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东方译问。 顾轻荷却摇摇头,说:“我不想说我和他的事情,本来都已经快解决了,可是却闹出了郑璇怀孕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他混蛋,”东方译没好气地说,“你才是他的太子妃,他却让侧妃先怀孕,这样打你的脸,实在可恶。若是你不开心,不喜欢那个孩子,我便让人……” “不!”顾轻荷阻止他,东方译说得出做得到,他这样说了,肯定也能做到,只是孩子何其无辜,她不想就这样把她和李怀瀛的恩怨迁怒到孩子身上。 “跟孩子没有关系,他不该为我们大人的事受罪。” 东方译看着她,叹气道:“唉,我家小荷儿还是善良,我果然没看错你。只是往后你该怎么办呢?你这么喜欢他,他有一房妾室已是你的最大忍耐了,这会又添了个孩子,你还怎么在那个地方呆下去?” “这不就出来了吗?”顾轻荷笑笑。 185 皇祖母 “还有心情说笑呢!”东方译说,看着她,又认真道,“说真的,如果他不喜欢你了,就别犹豫,做出你的决定。别管他了,帮你父母报仇就可以了。我一定会全力帮你的,等你报了仇,我就带你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顾轻荷蓦地看着他,眼中却没有那种期待。果然,她摇摇头,说:“这不是我想要的。仇我要报,可是人,我也要。” 看着她良久,东方译才说:“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孩。说好了,不能就这么被打败了。” 顾轻荷点头,刚才他提起了为父母报仇,才猛然点醒了她。她之所以来京城,嫁给李怀瀛,这一切都是因为要为父母报仇。 眼看着线索一点点出现,她却为了这样的事在这里暗自神伤,完全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这样的她将来怎么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顾轻荷一这么想,那些关于情情爱爱的痛就会减少几分。她想这些坎她一定会跨过去的。 两人说了会话,时间已经不早了,魏长修又在外面喊门了。顾轻荷哭了这么一大场,肯定是不能再见人的了,故而又狠心拒绝了。 魏长修也不强求,只说下次有空再过来,便走了。 他走之前,沉香匆匆出来,叫住了他,说:“县主,魏四公子,太子妃非常感谢你们过来看她,虽然没有见面,但是她已经收到了两位的心意。尤其是魏四公子,太子妃托奴婢跟你说一句谢谢。” “大家都是朋友,过来看望是应该的,不必言谢。”魏长修大气道。 而这一幕,恰好被李怀瀛看在眼里了。那一瞬间,李怀瀛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她既然连他们都不见,想必也不会见他了。 李怀瀛转身离去。 太后听闻顾轻荷还是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见人,不住地叹气。 顾轻荷刚喝完药,便听到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她慌忙起身,就这么素着一张脸迎接太后圣驾。太后一把年纪了,走路都有些不稳妥,却还是愿意亲自过来看她。 在嬷嬷的搀扶下,太后缓慢走进屋,看见跪在地上的顾轻荷,率先叹了气,说:“快起来吧。” 顾轻荷却不敢起身,低头道:“孙媳有罪,请皇祖母责罚。” 太后坐下,问她:“你倒说说你有什么罪?” “分明知道皇祖母身子不好,却还劳您大驾,实在是轻荷的罪过!”顾轻荷说。 太后摇摇头,示意嬷嬷扶她起来。顾轻荷还是执意要跪。 “难不成要哀家亲自扶你起来吗?”太后道。 顾轻荷这才起了身,自觉地站到太后身边。沉香这会已经把茶送上来了。 “皇祖母请喝茶。”顾轻荷道。 “其他人都下去吧,哀家要和太子妃说会话。”太后吩咐。 顿时,除了顾轻荷,其余人等全都下去了。 顾轻荷看着她,心中忐忑不安。 太后拉了她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看着她的样子,心疼地说:“瞧瞧你都变成什么样了?这么年轻就打扮得这么素,你本该是这上京城中最美的女子,怎么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轻荷低了头,不敢说话。 “哀家知道你的脾气倔强、也知道你有自己的傲气,但是你现在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当初要嫁给他的时候就该想清楚,他这辈子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身为太子,未来的天子,他这一生肯定会有很多的女人,也会有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太后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想明白了,也清楚知道,可就是接受不了。”顾轻荷说,“皇祖母,我对太子是真心喜爱的,曾经也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以为我足够爱他,便会容忍这一些,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太难了。” “你这样是要吃很多骨头的。”太后感叹,“你要自己想得开,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顾轻荷说。 “如今不肯回东宫,是为了郑侧妃肚子里的孩子,那之前呢?之前那样气匆匆地从东宫搬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太后问。 顾轻荷却一时不敢回答,这些事,本就不该告诉任何人。 “你不说,哀家也能猜到,你是害怕他的心里没有你吗?”太后问。 顾轻荷看着如此慈祥的一张脸,心软得一塌糊涂。如今,能这样来关心她的,除了东方译,便只有太后了。 她点点头,说:“即便太子不能一辈子只爱我一个,那我也希望他的心里是有我的。” “他的心里是有你的。”太后笃定地说,“哀家从未见过他这样对一个女子,你是第一个,你看他对郑侧妃就没有这样上心过。” “可他的心里也有别人,他对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怎么能是逢场作戏呢?”太后说,“他为了你能当太子妃,知道皇后不会答应,所以才亲自去求了他父皇,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当太子妃?要知道,他从来不会这样求人,哪怕是他嫡亲的父皇。” 顾轻荷一惊,沉默了。 “他心里有你,哀家是知道的,哀家知道你也应该明白,很多事情他也只是身不由己。因为身为太子,实在是太难了。哀家不求你体谅他,因为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哀家只希望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哀家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他,为他好的。既然当初那么喜欢,如今又怎么这样为难自己呢?这宫里的女人,最不该做的便是为难自己了。”太后说。 “当初哀家也有年少的时候,知道年少动心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哀家没能得到年少动心的少年,希望你得到了,不要轻易丢失了。” 顾轻荷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遍一遍地在她脑海中过去。 她觉得太乱了,几乎没法做出选择。 “哀家相信你会想明白的。”太后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哀家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顾轻荷点点头,说:“让皇祖母担心了,是轻荷的不是。” 太后却摇头,说:“其实你陪着哀家身边这些日子,哀家很开心。虽然舍不得你离开,但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顾轻荷轻轻点头,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了抱太后。 太后难得地露出满足的笑容。 大半辈子她都生活在宫里的明争暗斗之中,没有感受到夫妻之情,姐妹之情,就连母子之情也那么微弱,但是现在的她终于是感受到了这样真挚的感情。 顾轻荷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她缺失的情感,所以她才会对她不一样。 186 愁啊 太后来这一遭,某种程度上是拉了顾轻荷一把,剩下的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可外面的传言从来不曾停止。 大多数都是说顾轻荷没有气度,是个妒妇,甚至扒了她的家世,说她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姑娘。 流言厉害,顾轻荷不在意,可关心她的人却未必不在意。失去理智的东方译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些传播流言的人全都抓起来杀了,幸好魏长修好言好语地劝了下来,不然说不定他真的要血洗上京城了。 另一面,成功渡过三个月不安全期的顾曼宜身子愈发笨重起来,但有陆家精心照料,所以胎儿康健。 起初陆啸还瞒着她关于顾轻荷的事,可是后来事情越闹越大,他终究是瞒不住了,所以就没有再刻意瞒着顾曼宜。 所以顾曼宜大着肚子听到关于顾轻荷这样的传言,生气得腾地一下站起来,吓得陆啸赶紧扑过去稳住她,就担心她发生什么事。 “你慢点,你现在是双身子呢,什么事都要慢点,可别伤着了。”陆啸说。 顾曼宜盯了一眼他,又看着自己的肚子,说:“四妹妹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安心?” “那能怎么办呢?那毕竟是太子家事,咱们又不能干涉。”陆啸无奈地说。 “总要想想办法呀,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吧?”顾曼宜着急说,自从怀孕之后,她安静的性子突然变得暴躁了许多,经常对着陆啸就大吼大叫起来。 之前陆啸看着她性子沉静,还怕这怕那的,在她面前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而等她脾气暴躁了之后,整个人反而没有以前那样担惊受怕、小心翼翼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事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不用你这个孕妇来操心。你现在最该关心的还是腹中的胎儿。”陆啸哭丧着脸说,眼睛一刻都不敢从她身上移开。 顾曼宜闻言,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轻拍了一下,吓得陆啸心抖了三抖。 “他若不能为姨母排忧解难,生来做什么?” 陆啸一听这话,差点崩溃,说:“他还在肚子里,小着呢,懂什么?”说罢,重重地叹气道:“你们真是不让我安心,先是顾玄安在家里发疯,说什么要去东宫找人太子算账,拦都拦不住,然后就是你在这里说什么生不生孩子的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都在折磨我呢。” 顾曼宜倒是没想到顾玄安的反应这么大,忙问:“那他最后去了吗?” 陆啸一愣,随即说道:“当然没,若是去了,那顾家还能活吗?” “也是,他应该很心疼吧,四妹妹没嫁的时候,他是最心疼她的了,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如今四妹妹虽说是嫁入高门大户,可是却受着这样的委屈,二哥怎么受得了,还不如当初就不让她嫁了。” “瞎说什么呢,这事总会过去的。”陆啸说,“他不能这样冲动,你也不能。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顾曼宜却叹气道:“四妹妹从小就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好不容易嫁了个喜欢的人,却还要受这样的委屈。陆啸,你不懂的,四妹妹她……不像你这样幸福。” 顾曼宜曾经跌落到谷底,所以直到其中苦楚。而陆啸是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声的,他当然不会懂。 “我们尽力帮她就是了。”陆啸干巴巴地说。 顾曼宜想了一会,说:“我需要办个宴会,办一个能够让京中所有名媛贵妇参与的宴会。” “这不难,难的是要什么名目。”陆啸说。 “不用自己办,”陆夫人忽然出现了,搭上了两人的话,“这夏天到了,荷花也开得很好,辰王妃也该办赏荷宴了。” 顾曼宜眸中一亮,心里的计划悄然成形。 辰王妃今年的赏荷宴办得有些迟,但是湖里的荷花照样开得鲜艳美丽。 顾曼宜怀着孕本来不应该来的,但是她被关在家里闷了几个月,再不出来走走就要发霉了。 所以她就过来了。 陆夫人带着她,陆啸也放心些,加派了好几个丫鬟跟着,生怕她有什么事。 顾曼宜也不想惹事,所以全程都是笑眯眯的。 诸多妇女聚集在一起,最是八卦了,所以这些宴会又成了各种八卦的聚集地和传播地。 要说当今上京城最热门的八卦莫过于太子妃离家出走的事了。没错,太子妃入宫照料太后如今也被说成了离家出走。 一群终日无所事事的女人凑在一起,自然就喜欢说闲话,不过好在她们总算还记得顾着顾曼宜的面子,没有当着她的面说。 但是她们说起来了,顾曼宜又怎么会不知道?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陆夫人见了,只安慰道:“好歹她们避开了你说,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这些难听的话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呢,你就权当没听见就是了。” 顾曼宜点点头,可是心里那口气还是难受。但她的优点就是能忍耐,所以才会在顾欢宜的压迫下在顾家平稳生活了十几年。 辰王妃之前跟顾轻荷的关系也是极好的,每一次的宴会都会邀请她。但是如今,顾轻荷身居宫中,且身子抱恙,所以她未曾来。 辰王妃的宴会和心情倒也没有什么影响,还是像往常一样从容招待宾客。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太子妃的事,辰王妃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避开了话题。 此时却还有人不知死活地跳出来,说:“哎呀,要我说,太子妃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只不过是个乡野地方出来的女子,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子妃,却这样耍架子,不过就是郑侧妃怀孕了,她就嫉妒得离家出走了。” “左小姐,尚未证实的事情就不要乱说,这些都是传言,当不得真。”秦蕴然正色道。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曾和顾轻荷是至交好友,此时站出来维护顾轻荷也是理所当然。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知道事情的真相呢。”左清月笑道,她曾经当众被顾轻荷羞辱过,所以现在恨不得落井下石。 “只是太子妃如今这样做,岂不是在教咱们大清的女子都做一个妒妇?”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样的言论大家私下都有在议论,只不过就左清月当众说了出来。 她这么一说,辰王妃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秦蕴然气得满脸通红。顾曼宜抓紧了手中的帕子,顾轻荷要是一点被定义为妒妇,那她的名声便全毁了。往后若是太子妃妾室有点三长两短都会怪到她头上去。 “你在胡说些什么?!”秦蕴然怒道。她这样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极少这样动怒。 187 仗义执言 幸好宁琪琪今天不在,要不然这会就该动手了。 “我可没有胡说,如今太子妃可是住在宫里一个多月了,明面是说服侍太后,可我听说她如今连太子都不见呢。如今郑侧妃有了身孕,她身为太子妃也不闻不问,可不就是说她在嫉妒、在生气吗?”左清月有理有据地说。 “你可不要在此污蔑人。”秦蕴然高声道。 “污蔑?”左清月轻笑,“我只不过是在说太子妃罢了,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哦对了,你们之前便是好姐妹。听说秦小姐现在还没许配人家呢,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没许配人家呢,怕不是学了太子妃的,没人要吧?” 左清月这话实在是过分,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向秦蕴然。 秦蕴然气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向来学的是知书达理的知识,可从未学过如何议论人的是非。 “敢问左小姐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听见了?”所有人都在看戏的时候,顾曼宜站了出来,她挺着大肚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左清月。 “别人可都是这么说的。” “别人?我总以为是那般下贱无所事事的人才会传这样的谣言,想不到堂堂礼部侍郎之女也是这样的人。”顾曼宜说,“未曾求证过的事情便到处乱说,以为是事实,这和街边的长舌妇有何区别?” “你……”左清月脸色骤变。 “若左小姐说太子妃是因嫉妒离家出走,那我还说太子宠妾灭妻,太子妃是忍无可忍才入宫的呢。要不然怎么正妃还没生育,侧妃便有了身孕呢?”说这话时,顾曼宜加大了音量。 众人听后,又是一片哗然。 “你凭什么这么说?”左清月质问。 “那左小姐又凭什么那样说?”顾曼宜挑眉看她,气势上一点都不输。“你跟太子妃向来不和,说不定是在中伤太子妃呢。而我好歹是太子妃的姐姐,有什么事情,我总该知道得比你清楚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倒是信了三分。 之前顾轻荷便为了她当众怒怼过左清月等人,这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左清月跟太子妃无亲无故,更无交情,还是顾曼宜的话更能让人信服一些。 一时间,关于顾轻荷的事情便又有了第二个说法。 左清月见自己在这件事上说不过了,眼珠子一转,便又想说话。 顾曼宜却抢先道:“怎么?方才秦姐姐说话你便如此中伤她,如今你难不成又想拿我腹中的胎儿说事?” 被她这一番抢白,左清月脸上讪讪的。因为刚才她对秦蕴然的一番恶语,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是善意的。 “秦姐姐晚婚配是因为家风使然,你却如此说她,当真是满肚子恶意的人。我当真是为你许配的人家感到担心。”顾轻荷又说。 “顾曼宜,你太过分了,我不过说了两句,你便这样对我!”左清月恼羞成怒。 “我怎样对你?我也只不过是说了两句,就你说的,我说不的吗?”顾曼宜回到。 左清月又羞又气,恨不得有个洞让她钻进去。实在是丢人现眼,她心里也在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韫诚县主,来当这出头鸟。 本想在韫诚县主面前表现一番的,却没想到被顾曼宜如此羞辱。 她也不再奢望自己能够得胜,只希望快点离开这里。只是她刚想转身,腰部便被推了一把,她一个站立不稳,便朝顾曼宜扑过去。 顾曼宜如今是双身子,整个人难免笨重,眼看着她扑过来而无法躲避。若是被她扑倒在地,腹中胎儿少不得要遭难。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左清月。这个气息如此熟悉,顾曼宜不用猜都知道挡在她面前的人是谁。 这会,陆夫人也赶到了她身边,小心地扶着她往后退了退,双手护在她身前,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用不着陆啸动手,紧跟而来的顾玄安一把把左清月从陆啸身上拉开。 “滚开!离我妹妹远点。”顾玄安说。 现在的他表情阴沉,十分可怕。就连一旁常年微笑的李亦恒都一脸严肃,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没事吧?”陆啸立马转身紧张地问顾曼宜。 被吓得脸色苍白的顾曼宜愣愣地点了点头,刚才那种情形真的是吓坏她了。陆啸见她这样,很是担心,把她揽入怀中,说:“你脸色很不好,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罢,冲另一边随之而来的辰王妃道:“失陪了。” 辰王妃点点头。 陆啸马上拥着顾曼宜离去。 这会,所有人都看着还在蒙圈中的左清月。而后者清醒之后,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也被吓得脸色苍白。 “左小姐,且不说你蓄意谋害陆少夫人腹中的胎儿,单单你这议论太子家事便是大罪名。”辰王妃轻轻道。 左清月猛地抬头,说:“不是我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刚刚就是你扑向陆少夫人的,还有是你在说太子妃是离家出走的。”人群中有人立刻反驳。 “就是就是!说不过人家,就想害人家,陆少夫人挺着个大肚子呢,你是多么狠毒的心。” “就是,太子的家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吗?不知天高地厚。” …… 这会,刚才旁观的人都集火在她身上了,左清月看着那一张张脸,还有那些不堪入目的话,终于体会到百口莫辩的委屈了。 想来,此时的太子妃应该也像她一样吧。 她并不想害顾曼宜的,她想离开的,是有人推了她。可是如今即便她说出来了,谁又能信呢? 刚刚推她的是谁?只有韫诚县主站在她身边,不是她,便是她的人了。 想到这里,左清月闭上了眼睛,到底是她太傻了,被人这样利用。 辰王妃见此,抬手让人群都安静下来,说:“今日大家都是过来赏花的,不该被这样的事情扫了兴趣,左小姐来了便是客,虽说她的言行有不妥之处,可我也并不能对她如何,只能先送她回府,让左大人约束教育才是。” 众人对她的这番处置纷纷点头。 “来人,送左小姐回去。诸位也快前往湖边赏花吧。”辰王妃吩咐道。 这一场闹剧这才结束了。 188 振作 顾曼宜受了些惊吓,也有些胎动,大夫看过之后,及时稳定了。回想起刚才的事,她自己也有些后怕。 但终归是达成了目的。 陆夫人更是害怕,赶紧让人准备着回府。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孙子,可不能就这样让人糟蹋了。 陆啸更是一刻都不想停留,差人告知辰王妃,便护着顾曼宜回府了。 而匆匆赶来的顾玄安连自己妹妹都没看上一眼,就被告知人走了。他如今也是愁啊,两个妹妹都看不到了,而家里的那个自小就被说灵气十足的妹妹却越来越调皮了。 不过听说顾曼宜和腹中胎儿都无事,他就放心多了。 只是一想起顾轻荷遭遇的事,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日常挂着笑的脸也失了色彩。 “怎么了?还生气呢?”李亦恒悠悠走来,“人都走了,肯定没事的。”他宽慰道。 顾玄安点点头,说:“我知道,三妹妹这里我是放心了,陆啸很好。可是我还是担心四妹妹。” “你可别又想着干傻事了。”李亦恒说。他后面跟着秦蕴然,刚才她被左清月当众这么说,虽然事后得了不少人的宽慰,但是她还是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呆下去。 顾玄安看见秦蕴然,抱拳道:“刚才多谢你为四妹妹仗义执言了。” “举手之劳罢了,顾二公子不必言谢。更何况,太子妃本就与我交好,她被人诋毁,我自然是要站出来说话。不过,我人微言轻,终究还是没能帮上什么忙。”秦蕴然羞涩道。 “已经足够了,若是四妹妹知道你为了她如此,肯定很开心的。”顾玄安诚心道,如今的他正经又诚恳,完全不像平日的浪荡公子。 “但愿她能好起来,时间不早,我该回去,告辞。”秦蕴然说着冲两位点点头。 顾玄安也点头,目送秦蕴然离开。 而一旁一直站着看戏的李亦恒,微微眯着的双眼像是察觉出了什么,飞快地闪过一抹光芒。 他再次看向顾玄安的时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说:“顾玄安啊顾玄安。” 顾玄安被他叫得莫名其妙,问:“你做什么?” 李亦恒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忽然明白了秦小姐为何久久也不许配人家。” “竟连你也要嘲笑她?”顾玄安惊奇。 “并非嘲笑,而是敬佩。”李亦恒神秘笑道。 “什么啊?你快说清楚。” “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猜不着呢?” “猜什么?你什么也没说!”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李亦恒感叹。 这日发生的事,顾轻荷第二日便从辰王妃口中听到了。辰王妃照常入宫给太后请安,听说太子妃身子抱恙,便带了她最喜欢的荷花入宫探视。 自太后亲自来开解之后,顾轻荷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闭门不开了。更何况是辰王妃来探视,她更应当见一见。 然后便知道了后面的事。 知道了顾曼宜为了她竟然不顾冒犯当今太子,也差点让自己和腹中胎儿身处危险。 “看来你倒是拉了一个好盟友啊。”辰王妃最后感叹。 “她和腹中胎儿都没事吧?有没有被吓着?”顾轻荷却更关心顾曼宜。 辰王妃轻轻摇头,说:“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大夫看过了,一切平安。你这么关心她,倒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闻言,顾轻荷苦笑,她现在还能如何?拒绝了李怀瀛给的台阶,如今的她虽然看开了,可到底是回不到从前去了。 “当初人是你选的,路也是你选的,当初那么信心满满,如今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了呢?”辰王妃道。 顾轻荷轻轻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想你清楚得很,你就是放不下。”辰王妃说,“你对他的执念太深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走到了这个地步的,我只想告诉你,皇室中的女人,不能太过于看中爱情,不然,你会在这条路上寸步难行的。” “为什么?”她问。 辰王妃轻轻摇头,说:“你看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把这些对于你来说无足轻重的感情太过于在乎。” “可人怎么能控制自己的心呢?”顾轻荷问。 “既然无法控制,那就忘记吧。”辰王妃说,“它已经不能帮你什么了,你记得你当初要我帮你的时候说了什么吧?” 顾轻荷抬眼看她。 “你这样,能帮我做什么呢?你连你自己的事都不能处理好,怎么帮我做事呢?难道我之前帮你坐上这个位置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吗?或者说你想像你父亲一样辜负我的期望?” 这一个个问题不住地打击着她的心,顾轻荷忽然很厌恶自己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辰王妃说得没错,她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什么都会做不了,更别说报仇了。 “我希望你振作起来,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不该就这么停在这个地方。如果你真的不愿打起精神来了,那就明确告诉我,我会去找别人,顾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辰王妃又说。 闻言,顾轻荷抬头,看着她,问:“如果我不行了,你还会找谁?” “你知道的,这一辈你是无可挑剔,但也有人更优秀。” 她这么说,顾轻荷只想起一个人,那就是顾玄安,他很聪明,很有才干,只是他比顾轻荷少了那颗不屈不挠想要复仇的心。 “你是说二哥?”顾轻荷问。 “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助他,把他塑造成我想要的样子。”辰王妃答。 顾轻荷知道她肯定能做到,怪不得她会让李亦恒和顾玄安走得那么近,或许她一早的目的便是顾玄安。只是因为顾轻荷出现了,而且更适合,所以她才会临时改变策略。 虽说顾玄安聪明能干,又有灵气,但是他是一个多么善良正直的人,那么阳光的一个人,怎么能够变成满腹心计、满眼阴谋的人呢? 顾轻荷难以想象,也不忍心他会变成这样。 她宁愿他永远是顾家最明亮最干净的少年,而不要他为了家族成为一个只会阴谋算计的行尸走肉。 “不!”顾轻荷说,“顾家陷在肮脏泥泞中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那你就给我打起精神来。”辰王妃冷漠地说。 顾轻荷点点头,良久,她才问:“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因为这是他们李家欠我的!”辰王妃带着恨意说,这是顾轻荷第一次见她如此外露情绪。 只是一瞬,她又变回了那个永远平静、掌控大局的辰王妃。 “话我也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她说。 顾轻荷点头,说:“好,我再问一个问题,李亦恒是为了你的计划才接近二哥的吗?” “不是。”辰王妃回答得很干脆,“不要小瞧顾玄安,也不要小瞧他们的友谊。” 189 坏消息 辰王妃走后,顾轻荷大彻大悟,一反常态,不再病弱弱的了,第二天便恢复如常。 她正盘算着怎么顺理成章地回东宫,却不想太后突然病重,卧床不起。一时间,胤帝把整个太医院都搬去了慈宁宫。 顾轻荷住得离慈宁宫最近,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第一时间便知了。 太后的身子一直都是周儒文照料着,哪怕来了整个太医院,他也只能说太后油尽灯枯了。 顾轻荷去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周儒文的话,顿时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 晴衣和沉香赶紧扶着她,顾轻荷却感觉整个人软绵绵的,好像飘浮在云端一样。 “娘娘,你振作一点!”沉香道。 她这一喊,倒是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皇帝看见她,走了过来,说:“太子妃过来了,快送进去里面,母后喊着你呢。” 顾轻荷像是听见了,挣扎着站了起来,也忘记了跟皇上皇后行礼,急匆匆地就进去了。 皇上看见她这模样,心疼难耐。难怪太后病重了也是一直叫着她的名字,见她吓成这样便知道了她是拿真心待人的。 顾轻荷站在门口,还有点不敢进去。 “娘娘,进去吧,太后还等着你呢。”沉香说。 听说太后半昏醒间一直喊着她的名字。醒了之后就一直叫着要见她。 顾轻荷实在害怕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她了。那么好的皇祖母,对她这样好。 她还没下好决定,忽然面前走来一人,正是李怀瀛,许久不见,他消瘦了不少。他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她拉了进去。 沉香和晴衣只能在外面等着。 顾轻荷进去之后,看见太后就躺在床上,她身旁没有一人。李怀瀛二话不说把她带到了床边。 太后看见她来了,终于是扯出了笑容,整个人的精神好了一点。 “皇祖母……”顾轻荷带着哭腔叫她。 太后笑了笑,说:“你来了,来了就好,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后说着就抬起了手,放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顾轻荷的手也覆上去,眼泪很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轻荷别哭。”太后叫她的名字,不再是像别人一样叫她太子妃了。 顾轻荷用另一只手擦眼泪,说:“我不哭,我没有哭。” 太后笑笑,将另一只手伸向李怀瀛,后者赶紧握住她的手。 她只是轻轻地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说:“瀛儿认个错吧,让她别生气了,太子妃难为,她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只有你一个人能帮着她,疼着她了。不要再欺负她了。” 李怀瀛赶紧点头。 太后露出欣慰的眼神。 再看向顾轻荷时,又带着点点担心,说:“哀家不求你原谅他,但别让自己难过了。” 顾轻荷拼命点头。 “别哭了,哀家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所以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还担心你们没和好呢。” 顾轻荷握住她的手,说:“皇祖母放心吧,轻荷已经想开了,会记得你的话的。”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喃喃道,“好好活着。” 顾轻荷拼命点头。 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太后欣慰地闭上了双眼,说:“哀家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了,还有些话要对皇帝和皇后说,你们先出去吧。” 顾轻荷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控制不住,她点头,却死死地抓住太后的手。 李怀瀛虽然心中也难过,却还是听话地把她拉了出去。 胤帝和皇后进去了。 一出外面,顾轻荷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只是她只能静静地哭,不敢太大声,她害怕被人听见了。 李怀瀛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脆弱的样子,心就这样软了,之前的隔阂在她的眼泪下顿时烟消云散。 他张开手,把她轻轻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像拥了什么珍宝一样,同时左心房在钝钝地疼。 时间漫长又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胤帝终于一脸沮丧从殿中出来。 “太后驾崩!” 顾轻荷愣了一下,瞬间大哭出声,再也无力支撑,倒在李怀瀛的怀中。 丧钟敲响,皇太后驾崩的消息顿时全城皆知。宫里也早就预备好了,不多久,整个皇城都雪白一片。 顾轻荷哭晕过去了好几回。李怀瀛一直守在她身边。 太后仙逝,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关于顾轻荷的流言也不攻自破。而顾轻荷在丧礼上几度哭晕更是让人心疼。 皇太后的丧仪过后,顾轻荷也顺理成章地搬回了东宫。 阔别了几个月的东宫,如今站在它面前,仍旧感觉十分熟悉。李怀瀛亲自接了她回来。关于几个月前发生的那些事,两人都十分默契地避而不谈。 顾轻荷一跨过门口,便看见满满当当的人站了一圈,看见她,齐齐喊道:“恭迎太子妃。” 为首的便是郑璇,她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肚子微微隆起,整个人看着比之前臃肿了。 看见顾轻荷,她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 顾轻荷微微笑,没再说什么。太后新丧,她也没心情再说什么。 “好了,都下去了,太子妃累了,快送太子妃回明晖殿休息。”李怀瀛吩咐。 众人也就散了,只还剩郑璇站在风口里,看着李怀瀛。 “你也快回去吧,这里风大,你怀着孕,小心冷着。”李怀瀛对她说。 郑璇却摇头,说:“不碍事的,许久不见太子妃,总要出来迎一迎。” “你有心了。”李怀瀛淡淡道。 如今入秋了,风大,顾轻荷看她挺着个肚子也不忍心就这样让她站在这里,便说:“许久不见,妹妹又怀孕了,我本应与妹妹相聚叙话的,可是太后新丧,我心情实在不好,抱歉了。” “太子妃不必这样说,你如此辛苦,嫔妾本应服侍你的,怎奈肚子里的小家伙来得这样不是时候。”郑璇说。 顾轻荷微笑,说:“既然来了,便是好运,快些回去吧。” “那嫔妾就不打扰太子妃了。”郑璇见她实在没有说话的欲望,便走了。 顾轻荷便径直回了明晖殿,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你走的这些日子,我每日都让人打扫这里,为的就是你可以随时回来。”李怀瀛边走边说。 190 宽慰 顾轻荷见这里果然一尘不染,看来他没少费心思,但她却转身对他说:“殿下,嫔妾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了。” “好。”李怀瀛看着她,点点头,“你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殿下慢走。”她没有半分挽留。 李怀瀛狠了狠心,走了。 明晖殿很大,他走了之后,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回到熟悉的地方,顾轻荷终于浑身放松下来,她说:“沉香,扶我进去睡会。” “好。” 如大梦初醒,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地,可仔细一看,一切又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日子悠悠,暑热褪去,秋风送凉,转眼天气又凉了。顾曼宜的肚子渐渐大了,行走也更加不方便起来。 自太后仙逝,顾轻荷整个人也更加沉静了,只是偶尔还会去看望顾曼宜。她很期待顾曼宜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因为这个孩子承载了她们两个的希望,有新生便有希望。这是一件好事。 国丧期间,顾轻荷每日都会把抄的经书送去法华殿诵经祈福。这日照常,送完东西出来,顾轻荷便看到了李怀鸿迎面走来。 她有些惊讶,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皇太后新丧,本来法华殿就应该诵经超度。 他来也无可厚非。 “成王殿下。”顾轻荷见比不过去,便主动打招呼。 李怀鸿见到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说:“听说太子妃日日抄了经书送过来。” “皇祖母生前对我很好,在她走后,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顾轻荷说,“成王殿下也是过来给皇祖母祈福的?” 李怀鸿点点头,说:“皇祖母走了,你应该是最伤心的吧?” 顾轻荷微微苦笑。 “听说皇祖母临走之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她一直惦记着你。我从未见过皇祖母这样对一个人好,你是第一个,不过我一点都不好奇。因为你值得。” “成王殿下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特别。”顾轻荷说。 “希望你节哀顺变吧。”李怀鸿说。 “皇祖母走了,想必成王殿下也是十分伤心的,如今却反过来安慰我,谢谢。”顾轻荷说。 “不必言谢,大家都是相同的处境,不过是互相安慰罢了。我知皇祖母对你的意义不一样,那日在丧礼上,你哭得都晕过去好几回了,让人好担心。” “那日失仪,让王爷见笑了。”顾轻荷淡淡道。 “逝者已逝,请太子妃保重自己的身体。” “多谢王爷关心。”顾轻荷抬头看了看天,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先行告退了。” “太子妃慢走。”李怀鸿说。 顾轻荷带着沉香晴衣离去。 而李怀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里。 过了一会,从殿中匆匆走出一个小太监,跑到他跟前说:“王爷,王妃缝制的经幡都已经送给大师焚烧了。” 李怀鸿点点头,转身道:“回府吧。” 小太监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家王爷是专门为了送王妃的经幡才过来的,谁知却连法华殿的大门都没进去。 不过主子的心思难猜,小太监想着唯有做好本分工作就行了。 李怀鸿出现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顾轻荷回去东宫之后,日子照旧。只是皇太后仙逝,胤帝心痛过度,便一病不起了。 朝政暂时也只能交给太子打理。 李怀瀛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对顾轻荷的事也有心无力。虽然他知道两人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但是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解决这些问题,毕竟这并不是轻易能解决的问题。 于是两人的关系便尴尬起来,自顾轻荷回东宫之后,李怀瀛就再也没有在明晖殿留宿过,都是宿在自己的寝殿。 而他偶尔去云祥阁也只是为了孩子,从不过夜。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顾曼宜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不知为何,顾轻荷觉得眼皮一直在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跟宁琪琪说起的时候,琪琪还说她是因为太紧张了才会这样,放轻松就好了。可是她却并不这样认为,她总觉得这事要出意外,为此,她还特意提前去辰王府一趟,亲自拜托了顾玄安到时一定要多注意着。 顾轻荷的预感是正确的,顾曼宜生产那天,陆夫人到城外寺庙祈福,陆啸和伯爷出门办事。 整个陆家能做主的就只剩下顾曼宜了,偏偏她疼痛难耐,将要临盆。虽说一应事物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生了。 顾轻荷预料到这几日顾曼宜会生,所以早早地预备了周儒文的时间,生怕到时有什么意外。 顾曼宜一发动,伯爵府就马上来人通知了。顾轻荷赶紧让晴衣拿着她的令牌到宫里去把周儒文请来。 “就说我头疼病犯了,疼得厉害,让周太医过来一趟。记住,把人直接带到顺怡伯府。”顾轻荷嘱咐道。 “小姐放心,我记得的。”晴衣拿了令牌匆匆走了。 她走之后,顾轻荷着急道:“不是说再过几天吗?怎么提前了?稳婆大夫都在吗?” “都在,都说好了的,也不差这几天。奴婢听闻生孩子早几天晚几天不碍事的。”沉香宽慰道。 “那就好,派人好好盯着。” “是。” 不知为何,顾轻荷的心依旧没法静下来。 而顺怡伯府,顾曼宜从早上一直疼得不行,下午还在疼,孩子还没生出来。稳婆说孩子太大了,恐怕难产,赶紧叫大夫。 而一早就候着的大夫这会却不知去向,去哪里都找不到。 一时间,大夫找不到,顾曼宜在里面又疼得不行,若是再拖延下去,她恐怕就没有力气生产了。 这时,陆府上下乱成一锅粥,听说顾家来人了,但谁也没空去招待,都忙着想办法呢。 所以,顾家来的人摸进了产房也不知道。 不知怎么的,顾曼宜突然情况就不好了,整个人情绪激动,导致下体出血。稳婆都吓到了,进进出出端着的都是血水。 顾轻荷到的时候,整个陆府就像战场一样,见了她,顾曼宜的贴身丫鬟白桃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191 小婴儿 “太子妃,您终于来了,我们少夫人疼得厉害,不知怎么了,情绪很不好。”白桃满头大汗带着哭腔说。 顾轻荷没经历过生孩子,也没见过生孩子,见此阵仗,能不被吓到已经不错。但是现在这还不够,当她听说陆府没有一位能拿主意的人在时,就已经匆匆赶来了。 “稳婆呢?”顾轻荷镇定问。 “在里面呢。” “大夫呢?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不见了,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现在还没回来,稳婆说孩子太大,强硬生下来,恐伤母体。”白桃着急说,幸亏她也是个坚强的人,这会虽然慌,但也还能说清楚状况。 顾轻荷闻言,赶紧让周儒文过去看诊。 “周太医是伺候过太后皇上的,他一会看诊,需要什么你们尽量配合着。”顾轻荷说,“白桃,你是这里的掌事丫鬟,千万不能慌,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一切以陆少夫人和腹中胎儿为重。” “是!” 顾轻荷一掌控局面,整个陆府就又变得有序起来。所幸顾曼宜的胎儿也不是太大,凭借周儒文的医术,可保大人胎儿无虞。 只是顾曼宜情绪低落,刚刚又晕了过去,醒过来心中十分不安。 顾轻荷闻言,直接闯进了产房,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顾不得那么多,径直走到顾曼宜床前。 顾曼宜看见她来了,眼中似乎有了光。只是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轻荷握住了她的手,说:“三姐姐,我来了,你受苦了。” 顾曼宜看着她,眼中的泪水溢了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孩子生出来。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什么也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还有我呢。周太医也来了,他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听他的话,把孩子生出来。陆啸也在路上了,所有人都看着你呢,会没事的。” 听了她的话,顾曼宜点点头,终于是振作起来了。 此时白桃进来说:“太子妃,产房污秽,血腥气又重,还是请您出去外面等候吧。” “是啊,娘娘,这里就交给专业的人便好了,周太医和稳婆都是信得过的人,这儿还有白桃盯着呢。咱们在这里怕是会妨碍他们呢。”沉香也说。 顾轻荷点点头,又握了握顾曼宜的手。后者知道她的意思,这才按照稳婆和太医的嘱咐,发力起来。 暖阁中,顾轻荷觉得此事蹊跷,怎么顾曼宜好端端地就忽然精神激动,差点导致大出血呢? 她仔细地盘问了这里的人,倒没发生什么怪事,只是中途顾家的人来了,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问来的是谁,陆府竟然谁也不认得。还有那失踪的大夫,顾轻荷命人去找,最终却在二房的厨房里找到了喝得烂醉的人。 种种迹象,顾轻荷不禁心中起疑,吩咐了晴衣几句,晴衣便匆匆出去了。 没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换来了所有人的释怀。 过了一会,稳婆抱着皱巴巴的小婴儿出来了,她开心道:“是个小公子。” 顾轻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了看婴儿,说:“抱下去给乳母照顾,我去看看三姐姐。” 此时房中已经被收拾干净,顾曼宜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显然累极。 顾轻荷坐在她床边,笑着说:“是个小公子,看起来很健康,白白胖胖的,像陆啸。”其实顾轻荷看不出来,但是这个时候她知道应该说这些好听让她高兴。 “我也看了,刚生出来的小孩,皱巴巴的,哪像你说的这样?”顾曼宜微笑着说。 顾轻荷也笑了,说:“可不是,等将来长漂亮了就像你了。” 顾曼宜笑了下,又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她说:“四妹妹,有件事拜托你帮我一下。” “你说。” “刚才顾家来人说娘亲身患重病,性命垂危,你可以帮我确认一下吗?”顾曼宜问。 顾轻荷听了,心想难怪她听了这样激动。 “赵姨娘没事,你可看清了是谁来告诉你的?”顾轻荷问。 “是一个脸生的小丫鬟,说是我娘亲让她来告诉我的。” “这一看便是有人存心害你的。若是赵姨娘有事,哪里轮得到她过来告诉你?在怎么说也该大伯母派人过来。况且我早就嘱咐了二哥,你生产期间万事都要注意,他怎么会偏偏在你生产的时候让人过来告诉你这事?这一点都不合理。”顾轻荷说。 “那会是谁这么做呢?”顾曼宜担忧道。 “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刚刚生产完,很是虚弱,就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白桃。”顾轻荷说。 “谢谢,这些事还要麻烦你。” “你我是姐妹,不必说这些。”顾轻荷说完,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出去了,吩咐白桃好好照顾着。 她刚出来,便看见陆啸和陆夫人匆匆忙忙回来了。 看见顾轻荷,两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匆忙行礼:“见过太子妃,太子妃金安。” “不必多礼,三姐姐一个人在家生产,我不放心,所以才来了。”顾轻荷说。 “曼宜还好吗?”陆啸着急问。 “幸好周太医来得及时,她没事,孩子也很健康,是个小公子,恭喜世子了。”顾轻荷说。 “多谢太子妃,我……我想进去看看曼宜。”陆啸一脸着急。 顾轻荷也不耽误他,点点头,让他进去了。 陆夫人是个人精,路上也大概了解了情况,回来又看到这样的情形,自然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次曼宜生产,多谢太子妃在旁看着,才保证她们母子平安。此番大恩大德咱们顺怡伯府不敢忘。”陆夫人说。 “陆夫人严重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亲姐姐,我自然要帮她的。既然你和世子都回来了,那我就不叨扰了。”顾轻荷说。 陆夫人点头,道:“妾身送一送太子妃。” “不必了,陆少夫人刚刚生产完,想必还有需要事情需要安排呢,少不得陆夫人在旁看着呢。”顾轻荷说,“沉香,走吧。” “那妾身就不送了,太子妃慢走,等孩子百日时,太子妃可赏脸来喝一杯酒。” “那是自然。” 顾轻荷走出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回头,道:“对了,陆夫人,有些事还没告诉你,那请来的大夫失职,在陆少夫人生产时竟在隔壁二房的厨房里喝醉了酒,差点就害得陆少夫人大出血,人已经被我处置了,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陆夫人心中一震,说:“多谢太子妃了,妾身明白。” 顾轻荷知道她这么提点陆夫人肯定明白,便放心去了。陆府内部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而她要去处理另外一边的问题了。 192 斥责 回东宫的马车上,晴衣就打探消息回来了。 “调查清楚了,赵姨娘无事,那个小丫鬟是大夫人派去的,奴婢抓到她的时候,她正要收拾东西走人呢。人扣下了,在老郭那里,怎么处置都听小姐的。”晴衣说。 闻言,顾轻荷握紧了手,似乎很生气。 没想到她的手伸得这么长。早在之前就知道她不知为何总是干这种伤害自家人的事情,本以为顾曼宜和她出嫁之后,她会有所收敛,却没想到她还是这么能作妖。 “这件事二哥知道吗?”顾轻荷问,她无法再忍,从前忍着她是因为她是顾玄安的亲生母亲,总要给几分面子的。可是如今,她已经触及到自己的底线了。所以总要问清楚比较好。 晴衣摇摇头,说:“奴婢不清楚,但是奴婢猜二公子应该也知道了。因为除了奴婢,还有旁人也在调查此事。” 顾轻荷点点头,忍不住皱眉。若是顾玄安知道这样的事,而且做出这样的事还是他的母亲,该多伤心。这也表明她暂时是不能再管这件事了,至少得等顾玄安管完再说。 在她思绪万千中,已经回到了。折腾了一天,顾轻荷回到东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整座城都已经华灯初上了。 东宫也不例外,顾轻荷进去的时候,灯已经点上了。 明晖殿的灯今天格外亮,顾轻荷今日进了产房,此时身上恐怕都还带了血腥气,想赶紧回去更衣。 而且她从过去陆府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正饿得很。 只是她刚踏入明晖殿,便看见李怀瀛坐在正殿中。 “殿下?”顾轻荷迟疑道,“您怎么会在这?” 李怀瀛抬起头,眼神可怕地盯着顾轻荷,问:“去哪了?” “嫔妾姐姐生产遇难,所以嫔妾过去看看。”顾轻荷说。 李怀瀛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婢女,说:“我跟太子妃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 沉香和晴衣看着顾轻荷,顾轻荷点点头,她们两个才下去了。 门一关,李怀瀛就暴怒道:“你知不知道今天郑侧妃摔了一跤,孩子差点没了,到处找你找不到!” 顾轻荷被他吼懵了,愣愣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 “嫔妾……”她凭着本能说,“嫔妾确实不知,她还好吗?” “当然好,幸好太医及时赶到,她和孩子才没事。” “那就好,嫔妾有罪,只是从未有人来告知嫔妾。”顾轻荷说。 “你去了哪里他们怎么知道?你是我的太子妃,她们有事自然是要找你,你也该替我好好照看我的孩子!”李怀瀛怒道。 顾轻荷愣愣地看着他,机械式地点头,说:“是嫔妾的错,若是嫔妾没有离开就好了。请殿下责罚。” “我不罚你。”李怀瀛说,“我只是对你很失望。” 他说完,转身离去。 那一晚,他歇在了云祥阁。 他走后,顾轻荷颓然地跌坐在地,晴衣赶紧把她扶起来,好言相劝着。沉香也做了燕窝粥过来,只是顾轻荷没有胃口,也没吃几口。 他说对自己很失望,顾轻荷苦笑,她何尝不是呢?她从未想过他竟会因为这样的事对她生这么大的气。 其实李怀瀛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生那么大的气,只是当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当得知自己孩子出事的时候她竟然为了别人的孩子在奔波,他就觉得气莫名而来。 可是当他吼完出来,曾九却说顾曼宜生产陆府没人,若不是她,顾曼宜会一尸两命。 李怀瀛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人。可是明晖殿的大门紧闭,看上去遥不可及。 这之后,顾轻荷就愈发孤僻了,每日只在明晖殿内活动,就连后花园都不去了。 她除了每日操持东宫琐事,余下的日子便习字看书,把之前清辉院的半个书房都搬过来了。 她看完之后,又让晴衣送回去,她想让父亲的书籍留在它该在的地方。 郑璇胎稳之后,倒是有心过来请安,谁知顾轻荷直接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在怀孕期间不必过来请安了,安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就是。 顾轻荷也听说过后宫的那些明争暗斗、阴谋诡计,她不愿惹祸上身,对于这个孩子,她也没什么好嫉妒的,怀上了是郑璇的幸运,她没有必要使手段。 而郑璇听后,心却郁郁。 “主子,这不是更好吗?这样您就少接触她,也省得她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对付您和肚子里的孩子。”春喜说。 郑璇却摇摇头,说:“太子妃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先前不就是因为妒忌而搬出了东宫?”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她不会使这些阴暗的手段。”郑璇说,“你没看她多在乎陆少夫人的孩子吗?这样的人,应当不会害我腹中的胎儿。” “主子,咱们还是小心谨慎得好。” “其实,我们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不知为何,自从她从宫里回来之后,我总觉得她和我应该是同一类人才是。”郑璇摸着肚子说。 她这话却让春喜听得一头雾水。 “罢了,你说得对,咱们是该小心谨慎些好,不然就像上次一样,差点就把它摔没了。”郑璇说。 家里放着两个妃子,李怀瀛却一点都不想回家,他这几个月来都是睡在自己的寝殿之中,每日用朝政来让自己忙碌起来,因为忙起来他就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了。 见他这么拼命,李怀清都看不下去了,竟主动说:“太子殿下,您已经这样好久了,若实在是太忙了,臣可以帮你分担一下的。” 李怀瀛一看他那副模样,便笑了,说:“你一个闲散皇子,向来是不想理这些的,你想要帮我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吩咐。”李怀清立刻说。 “算了吧,我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的。”李怀瀛说。 “还是你对我好啊,所以你将来可一定要当上皇帝啊,这样我的日子都更轻松快活了。”李怀清毫不忌讳地说。 “也只有你能说出这些话来。” 李怀清点点头,说:“是啊,毕竟像我这样的皇子也太少了。我最近看你愁眉苦脸的,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已经好久没回去了,已婚的人了,家里温柔乡都还没享受够呢,怎么现在看着就这么不想回去呢?” 李怀瀛笑笑没说话。 “和太子妃又闹矛盾了?”李怀清猜,“轻荷那丫头是有几分傲气的,但她是真心喜欢你的,若你能好言好语地劝着,她就什么都原谅你了。” 李怀清看看他,又说:“我猜应该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应该还是你做错了,先前她被众人那样议论,你都没出来反驳半句,如今她又得了这样孝贤的圣名,你还是这样冷着她,她这个太子妃做得还真是难啊。” 193 下雪了 难吗?李怀瀛问自己,仔细想想,确实是难啊,独自料理整个东宫,还要平衡东宫内部的矛盾,宫里皇后给的压力。现在,还要帮他照料未出世的孩子。 先前李怀瀛还觉得那是他们的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一丁点事都不能有。可是如今想想,那毕竟不是她的孩子,不是她怀的,除去了他,那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你但凡替她着想,不管怎么说,之前她备受争议的时候,也该出来为她辩驳两句才是。可这事竟让她堂姐姐做了,若是唤作那深陷争议中心的人是我,你会如何做?”李怀清又问。 “我……”李怀瀛竟有些说不出口。 “你当然是会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替我说话,咱们俩的情分,你肯定会这么做。所以啊,不怪她对你寒心。”李怀清说,看着他皱眉陷入沉思,又问道:“瀛儿,我问你。” 李怀瀛闻言看着他。 “你到底爱不爱她?”他问。 李怀瀛沉默了。 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李怀清就明白了,叹道:“若真是爱,又怎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既然你是把人娶回来当太子妃的,那你就注定亏欠了人家的一生。她可是个骄傲的女子,难怪她知道了会这样,这都是你惹的债,你自己就受着吧。” 李怀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是他,定不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回家。都是李怀瀛是太子,他不一样。 继承国本的人,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感叹,两人的无奈。 然后过了好几日,李怀瀛还是那副模样,李怀清实在是受不了,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就不想着改变一下吗?” 李怀瀛没好气地说:“我也想啊,可是人家把大门紧闭,我连门都没进去,怎么改变?” “你这还有理了?”李怀清惊道,“那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你说怎么办?”李怀瀛反问他。 李怀清感叹,说:“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宠着呗。” 李怀瀛摇摇头,不置可否。 “我说你别挂念着心里那位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了。既然你已经娶了小荷儿,何不释然,对她好呢?把一切都说清楚了,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从今往后,你只对她一人好,把心思放她一人身上,过去的就过去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李怀瀛听愣了,脸色凝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你呀,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为何不尝试着原谅自己呢?”李怀清说。 “那你呢?”李怀瀛问,“你还不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说你就说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了?再说了,我和你不一样,她还在。”李华清说。 确实,宁霜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映柠还在啊,只要她还在,他就有希望。 李怀瀛忙完从宫里出来,发现天上阴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如果今天下雪,应该是今年的初雪吧。 他忽然想起去年下初雪的时候,他在朔风亭和大哥三哥喝酒,她撑着伞来了,带着温了的竹叶青。 她似乎特别喜欢竹叶青,可惜宫里从不用这样的酒。 这样的酒烈,而且产量小,他本以为女子不会喜欢喝这样烈的酒,可现在才明白,她并非是喜欢这酒,而是怀念家乡的味道。 李怀瀛心中一动,在半路叫停了马车。 看着这阴沉的天气,正在练字的顾轻荷忽然停住了,想了一下,忽然提笔写了一首小诗。 晴衣趁着她写完,赶紧凑了过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她念到。 “看来娘娘是想喝酒了呢。”沉香笑道。 “眼看天就要下雪了,去年初雪的时候,温了竹叶青,今年看见下雪了,倒也想念那个味道了。”顾轻荷说。 “既然小姐想了,不如奴婢就去温来给您。”晴衣道,“这会尘寰居应该还有竹叶青吧。” 顾轻荷却摇摇头,说:“罢了,怪麻烦的,而且这天也冷,何必让你巴巴地跑出去一趟呢?” “这有什么?奴婢身强体壮的,不怕。”晴衣笑道。 “罢了,是我不舍得,温了别的酒也是好的。”顾轻荷说。 “既然如此,小姐是要在廊上还是花园里?只是雪还没下来,到处都光秃秃的,倒不如就在殿内呢。”沉香说。 “怎么不去朔风亭?小姐不是说那里冬天最好了吗?”晴衣说完,顾轻荷便沉默了。 沉香朝她使眼色,忙说:“朔风亭虽好,但也太冷了,娘娘身子不好,还是别去了吧。在明晖殿里暖暖和和的也好。” 迅速反应过来的晴衣也赶紧说:“是啊,是啊,是奴婢疏忽了。” “确实是朔风亭的景致更好,现在太子还没回来,咱们就去那里吧。”顾轻荷说。 沉香还有点担心,但是晴衣却很欢快地准备东西去了。 主仆三人拿着东西来到朔风亭的时候,只见亭里没有一个人。但是亭子中央却放了一把琴。 顾轻荷觉得奇怪,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把通体漆黑如墨的琴,跟映柠那把一模一样。 顾轻荷心想,这怕又是一把仿制品吧,便也没在意。只是自从肩伤好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碰过琴了,如今一把好琴就放在这里,她忽然有些手痒。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弹琴了。 当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坐在了琴前,双手抚上琴弦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顾轻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她弹奏了几个音符,可能是因为心理阴影的缘故,她能感觉到左肩上一点刺痛。 痛感让她停了下来,凝视着自己的肩膀。 见此,沉香赶紧围了过来,担心道:“娘娘,肩膀又疼了吗?” 肩伤好了之后,每年冬天冷的时候她的肩膀都会疼,每次都是沉香用周儒文特制的药膏涂抹了揉着的。 顾轻荷却摇头,道:“没事。” 说完,她又端详着这把琴,这样熟悉的手感,实在是仿得太像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琴身下面,忽然怔住了。 那里刻着映柠的标志。 而这把琴也是。 194 雪融了(上) 发现这个秘密的顾轻荷几乎是第一时间把琴翻了过来,果然,下面刻着映柠的标志。 她曾陪伴在映柠身边长达三年之久,接触雨墨这把琴的次数仅次于映柠,所以,除了映柠,还有她对这把琴十分了解。 这熟悉的手感,还有那个标志,这并不是仿制品,这就是雨墨! 顾轻荷对自己这个发现很惊讶。 “小姐,你怎么了?”晴衣担心问。 缓过来的顾轻荷看了看这把琴,摇头道:“没什么。” “娘娘,您的脸色不对劲啊。”沉香上前一步。 顾轻荷却问:“你知道这把琴是谁放在这里的吗?” “是我。”李怀瀛站在雪中答道。 这会雪已经下了,他披着斗篷,站在雪地里,手上捧着一壶酒,脸被冻得发白,鼻子通红。 “太子殿下金安。”沉香晴衣马上行礼。 顾轻荷还在呆呆地看着他。 “这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顾轻荷着急问。这把琴一直都在映柠身边,她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唯独带了这把琴。若是这把琴在这里,那她人呢? 李怀瀛不明白她为何对这把琴这么敏感,说:“偶然得来的,太子妃为何这样问?这把琴怎么了?” 顾轻荷反应过来,发觉自己无礼了,忙收回了情绪,说:“这把琴很独特,嫔妾从未见过,所以一激动,便失了礼数,请太子恕罪。” “无碍,我办事经过尘寰居,想起你喜欢喝这种酒,便去买了些回来。正好天下雪了,煮酒赏雪,暖暖身子。”李怀瀛掂了掂手中的酒。 “殿下好雅兴,既如此,嫔妾就不打扰了。”顾轻荷说完,埋头就走,却被李怀瀛一把拉住了。 “为什么躲着我?”他问。 顾轻荷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还是她看不懂的深邃。她强装镇定:“嫔妾没有躲着殿下。” 李怀瀛没有执着,而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自你从宫里回来后,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了。” “嫔妾对殿下从未变过。” “我跟想你好好聊聊。” 沉香和晴衣闻言,都退了下去。 顾轻荷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殿下想跟嫔妾聊什么?” 李怀瀛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拉着她在琴前坐下,这样正好看着朔风亭对面的飘着雪的冰河以及森林。 他看着这把琴,说:“你许久没有弹过琴了。” “嫔妾的肩膀受伤了,不能弹琴了。”顾轻荷说。 “那我这把琴是多此一举了。”李怀瀛苦笑,“不过这酒还是没有白费,听闻你过去最喜欢喝这酒了,现在还喜欢吗?” 顾轻荷点点头,说:“喜欢,是家乡的味道。”说罢,她看着眼前的琴,“这把琴很独特。” “它叫雨墨,是我从一个江湖浪子手中买来的。他不会弹琴,不知为何,却有这样的好琴。”李怀瀛说。 闻言,顾轻荷心中一颤,猛地转过头去,却在开口前愣住了。关于这把琴,她想问的太多,但是她现在又不能问。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李怀瀛问。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冷极了。” 李怀瀛便把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肩上传来厚实的温度,顾轻荷微微惊讶,但心里又有些苦涩,他总是用这些细小的温柔来哄骗自己。 之前他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攻略她的心,她本以为若是他无情也罢,自此她就再无奢心。 可是他就是这样靠着这些小温柔,让她以为他的心里也有自己。可到头来却发现,他满心满眼都是别人。 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想到这里,顾轻荷下意识地推开他,李怀瀛却伸手按住了她,说:“我知道之前伤了你的心,如今我也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让我弥补。” 顾轻荷却摇头,说:“恐怕殿下弥补不了,嫔妾想要的,殿下给得了吗?” “现在是给不了,但若是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对你的,总有一天,我会忘记那些过去,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顾轻荷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说:“殿下殿下怎么能忘得了?殿下如今整个心都是别人的,嫔妾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名为太子妃的工具吧?帮你料理后院,帮你平衡后宫关系,帮你照顾嫔妃孩子,还要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殿下啊,嫔妾的人也是肉做的,若是您心中有我,对我哪怕只有半分真心,嫔妾做这些也甘之如饴。但若是您心中没有我,何必又这样对我呢?” 她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下子都说了出来。 “嫔妾并非抱怨,嫔妾只是很伤心,不能成为您心里的那个人,也无法做到宽容大度,能容忍您如此待我。” “若是嫔妾对殿下没有如此真心,或许就不会伤心你更爱别的人,也能容忍这个位置上的一切。你给了嫔妾身份和地位,嫔妾就该承受这些,只是嫔妾还是太天真,期望得到您的爱,还希望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可是天家无爱,帝王的爱,又怎能专一呢?先前只是嫔妾的错觉罢了。” 李怀瀛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想的,她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又敬佩又爱惜,心中还隐隐有些惭愧。 早知道自己给不了她这样人生,就不该耽误她。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他说,“如果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冲动纳你为太子妃。” 顾轻荷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心有不甘,但更多的是痛苦。一种将要失去他的痛苦。 他是不爱她的,所以她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明知道如此,顾轻荷心里却还是有想要为他做一切的念头。 “看来殿下是对嫔妾半分真心也没有了。”她站了起来,看着亭外萧条的景象,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这个世界就像被染了色一样,由五颜六色又变成了统一的雪白。 看得人眼睛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并非对你没有真心,”李怀瀛忽然说,“其实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她已经过去了,现在以及将来,我想好好地珍惜你。” 他抬眸,那眼睛里的光比那雪光还要明亮。 那一瞬间,顾轻荷觉得自己好像又看见了记忆中那个少年。 195 雪融了(下)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不想辜负你。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忘掉从前的事,我们重新开始。”李怀瀛继续说。 “你想忘记过去?”顾轻荷问。 李怀瀛点点头,说:“是,我不想拘泥于过去了,我也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了。” “殿下,”顾轻荷看着他,“您这么做到底是真心想要跟嫔妾在一切还是只是心里愧疚使然?” “自然是真心的,”李怀瀛果断说,“若你不信,便跟我来。” 说罢,李怀瀛拉了她的手便往外跑。 晴衣看见他拉着自己主子,担心道:“太子殿下要带着小姐去哪?他不会是想对小姐图谋不轨吧?” “瞎说什么呢?”沉香说,“那可是太子殿下,咱们还是先跟上去看看吧。” 晴衣巴不得呢。 李怀瀛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寝殿,先前那把琴已经不见了,那里空空荡荡的。他径直把她带到盒子前,打开盒子,里面是那方帕子和小象。 他直接拿了东西,递给顾轻荷,说:“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她留给我的不多,但是现在,都由你处置。” 顾轻荷看着他真诚的眼睛,低了头,不敢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李怀瀛却抓起了他的手,然后把东西放在了她手上。 她拿着那方帕子,手有些颤抖。 “殿下,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信你就是。”她说。 “我就是要让你放心。”李怀瀛说,“不管你如何处置,我都接受。” 顾轻荷心中感动,拿着帕子的手稳当了不少。手上的帕子材质并不是最好的,但边缘磨碎严重,也不知道是那姑娘使用导致的还是李怀瀛长久拿在手中弄的。 倒是有一个凸起的疙瘩让她心存疑惑,她拿起一看,发现上面绣了一个图案,是荷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盛开灿烂。 这样熟悉的图案让她脑子瞬间惊醒,针脚细嫩,根本跟她现在的针线无法比。她抖开整条帕子,一股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 这不就是她丢了的那条帕子吗?当时在苑花楼的时候,她和听雨都用这样的帕子,她的绣上荷花,听雨的绣上海棠。 当初丢了一条帕子,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谁知就是这么一条廉价的帕子却被人当做宝贝一样收藏了起来。 “殿下,不知在您心中的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顾轻荷颤抖着声音问。 李怀瀛觉得奇怪,但是既然她问了,自己也说好了要坦诚相待,便也说了:“她叫宁霜,宁可凌霜而开,也不匍匐而生。这是她名字的来源,她并非什么高贵出身的女子,恰恰相反,她生长在青楼,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小,还没登过台,只是映柠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但是她的琴已经弹得很好了,明明那么好了,可是她还是常常练到深夜。” “我喜欢她的琴声,常常躲在房顶上听她弹奏。可惜后来,一把火烧了那间青楼,青楼里的人无一生还。”说到这里,李怀瀛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认识她这么久了,也听了她这么长时间的琴,可笑的是,我从未见过她的真容,她每次见人总是戴着面纱,所以我能看到的只有戴着面纱的她,还有露在外面那双清澈的眼睛。” 李怀瀛说着,忍不住打开那张小像,上面画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蒙着面纱,倚在栏杆上。 那分明就是苑花楼中的自己。 顾轻荷震惊了,手中的帕子滑落,原来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她,不过,是以前的她,在苑花楼中的宁霜。 仅仅是那么短时间的相处,顾轻荷没想到李怀瀛竟把他记在了心里。而她所吃的醋,感到伤心难过的事竟然是因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爱上了以前的自己。 顾轻荷觉得可笑又难过。 她竭力想要摆脱的身份,却是另一个人深刻记在心里的。 一时间,她内心汹涌,无数的想法和情绪都涌了上来,她不知所措,踉跄着退了两步。 “你怎么了?”李怀瀛紧张道,上前去扶她。 却被顾轻荷一把甩开,她陷入了心魔当中,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 “别碰我!不要碰我!”她吼着,看着地上的帕子,转身甩手而去,一转眼便不见了。 面对前后反差极大的她,李怀瀛愣住了,想起要追的时候,人早已不见了。到头来,只剩下他和过去留下的遗物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轻荷看到这些东西反应会如此大,按常理她不应该如此才是,实在是太反常了,李怀瀛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理解为他失败了。 开来顾轻荷并不愿意接受他的解释和弥补,所以才会反应如此大的吧。 顾轻荷从太子寝殿出来了,就躲进了明晖殿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房间里,这回连晴衣沉香都不能进去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看她回来时的脸色不太对劲。”晴衣担心地说,“你说会不会殿下对小姐做了什么?我就说当时就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的。” “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娘娘这个样子我也是从来没有见过。”沉香也有点慌了。 “不行,我得去找太子殿下问清楚。”晴衣说着就拔腿往外走。 沉香却拉住了她,说:“你一个侍女怎么去问太子殿下?这不合理,更何况,太子殿下也不一定会搭理你,若是你得罪了殿下,还不是给娘娘丢脸?娘娘如今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要让她担心了。” “那该怎么办?”晴衣着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姐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担心。” “我也担心,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在娘娘身边。”沉香说。 李怀瀛以为顾轻荷这一走,就是厌了他了,不会再原谅他了。他也受了很大打击,一时也不敢再去明晖殿找人了。 而晴衣就断定是太子对自家小姐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所以才会让顾轻荷这个样子的。 196 如初 顾轻荷回到明晖殿一个人呆着,思绪凌乱,实在不知该从何理起。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她那段过往,本以为会随着那场大火一样烟消云散,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关于那些过去也该淡忘了。 可是还有人牢牢记得。 与此同时,顾轻荷忽然也明白了,为何她一直都无法买下那块地,之前还以为是李怀清为了映柠做的,现在想来,分明就是李怀瀛为了宁霜而为。 对李怀瀛来说,那里就是宁霜的坟墓,所以他不想任何人得到那块地。 难怪连东方译也查不到。 李怀瀛的心思埋得这样深,恐怕这京城中都无人知道他曾经那样深爱过一个女子吧。 如今,顾轻荷终于知道了这些事,可是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是要把真相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就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惦记着的姑娘。 还是瞒着他,让两人重新来过? 答案似乎早就确定了,对于现在的顾轻荷来说,这些事情当然必须要瞒着。她无法启齿自己曾经在青楼待过,她也不能告诉当朝太子,他的太子妃曾经是青楼的姑娘。 她顾轻荷、大胤的太子妃身上不能有一丝丝的污点。 想清楚这一点,顾轻荷从臂弯中抬起头,眼中的浑浊散去,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她宁愿他们之间重新开始,就像他说的,他愿意忘掉过去重新开始,那么她也会这么做,忘记宁霜,做回顾轻荷,做一个真正的太子妃。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房门了,晴衣在外面已经急疯了,若是她再不出来,恐怕晴衣就要带着武器去找李怀瀛问个清楚明白了。 就在这时,顾轻荷打开了房门,她双眼浮肿,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也没换,只是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 她打开门只说了一句:“沉香,替我更衣。” 沉香闻言,顾不上惊讶,赶紧过去了,还不忘回头对晴衣说:“晴衣,快去准备伺候太子妃沐浴。” 晴衣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马上点头,欢喜地去了。 顾轻荷恢复正常之后,整个明晖殿便也正常了。外面经过几场大雪,终于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颓废了几天之后的顾轻荷显然消瘦了许多,顾轻荷抚着脸,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沉香,我从前用的珍珠粉还有吗?” 沉香点头,说:“有的,香粉和香蜜都还有呢。” “那就好,从今天开始便用上吧。”顾轻荷吩咐。 “好的。” 沉香别上最后一支发簪,镜子里的她依旧盛世美颜。 沉香想起什么了,说:“周太医给的药吃完了,奴婢已经让晴衣明日再去拿了。” 顾轻荷却说:“不必了,这药便停了吧。” 闻言,沉香惊讶抬眸看着她。 “让周儒文抽空过来东宫一趟,让他开些别的药。” “是。”沉香应了,这别的药她或许猜不出来,但是停了那个药,她倒是意外,同时也感觉放心了。 毕竟那个药吃多了也不好。 “早膳备多一些,等会太子该下朝了,说不准会来用膳。”顾轻荷忽然说。 “可是,殿下说不准会去云祥阁和郑侧妃一起用膳。”沉香提醒道,她说得没错,李怀瀛下朝之后就会去陪郑璇一起用膳,主要还是担心她的身子。 “既然说不准,那就去请。”顾轻荷说,“我总不会请不动太子吧?” “是。”沉香微笑应道,下去做准备了。 以前的顾轻荷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 沉香刚踏出门口,晴衣便迎了上来,问:“小姐怎么了?还是不肯吃饭吗?” 沉香却摇摇头,说:“咱们的娘娘回来了。” 这话听得晴衣一头雾水,她问:“什么意思?” 沉香便把顾轻荷刚才的吩咐说了一遍,晴衣听后,果然眼睛晶晶亮,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真是太好了,小姐总算是恢复如常了,想来云祥阁那边也得意不了多久。”晴衣说。 “别说了,赶紧跟我准备着去。” “好嘞。” 李怀瀛刚踏入家门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他抬头便瞧见了顾轻荷迎面走来,她今日似乎盛装打扮过,格外光彩照人。 “嫔妾见过太子殿下。”顾轻荷见了他恭敬行礼。 李怀瀛赶紧扶了她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她,问:“你身子好全了?” “多谢殿下关心,嫔妾的身子已无大碍。殿下这是刚下朝回来吧?” 李怀瀛点头。 “想必还没用早膳,嫔妾让人煮了燕窝粥和可口小菜,殿下可要往明晖殿一同用膳?”她发出邀请。 李怀瀛惊讶,看着她明艳的模样,心里有些忐忑,但既然她亲自过来请了,他自然是要去的,于是他回头吩咐一句:“曾九,你去告诉郑侧妃,我今日不过去用膳了,让她不用等我了。” “是。” “嫔妾就这样请走了殿下,殿下不怕郑妹妹会伤心吗?”顾轻荷问。 “她最明事理了,也温柔大度,想来是不会的。”李怀瀛淡淡道。 “那殿下,请吧。”顾轻荷笑道。 今日的粥和小菜都很合李怀瀛的胃口,更重要的是,今日的人也合心意。所以他吃得很开心。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顾轻荷会突然变回了从前的样子,但是只要她还是她那就足够了。 吃完之后,趁着宫人都不在了,顾轻荷笑问:“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嫔妾今日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吗?” “我自然想知道,可是我不知该如何去问。”李怀瀛说,“我当真是害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殿下有什么好怕的呢?当日是殿下说要忘掉过去的事,和嫔妾重新开始的,希望殿下不要忘了曾经说过的话。”顾轻荷说。 “你答应了?”李怀瀛问,“可你那日……” “那日是嫔妾失仪,当嫔妾看到殿下对那位姑娘如此眷恋和怀念,即便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殿下还完好保存了她的东西。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又是嫉妒,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又是羡慕,一时激动,才会那样的。这些天,嫔妾也想清楚了,过去的事情毕竟都过去了,只要殿下愿意忘记,那么嫔妾也不想执着于过去的事。嫔妾想跟殿下好好地在一起,过着属于我们的日子。” 她说了这么多,便是傻子也明白了。 李怀瀛握住她的手,说:“谢谢你的原谅,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会对你好的,希望你不会后悔嫁给了我。” “也希望殿下不后悔娶了嫔妾。”顾轻荷说。 “能娶你,我很幸运。”李怀瀛真诚道。 两人的心结终于打开了,顾轻荷终于可以全身心地爱着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猜忌和隔阂了。 李怀瀛也终于释然了,那段曾经见不得光、不为人知的感情如今也有了人理解,所以他才说他是幸运的,幸运遇见了顾轻荷。 197 再见 日子恢复如常,顾轻荷还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太子妃。郑璇早知道会如此,守着自己的孩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见顾轻荷恢复如常,她的月份也大了,情况也稳定了,所以她想着终归是要去给顾轻荷请安的。 以前总是会被顾轻荷拒绝,但是这次顾轻荷却心情极好地接见了。 两人像以前一样坐在暖阁中叙话。看着她明显隆起的肚子,顾轻荷先前的妒忌顿时烟消云散,自从亲自经历过顾曼宜生产之后,她深刻明白了女子怀孕生产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所以要特别小心谨慎对待才是。 “你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先前还只是微微隆起来。”顾轻荷说,眼中充满爱意。现在的她是真的不想计较过去的事情了,况且在她最难得时候,郑璇也没有落井下石。 郑璇摸着肚子,说:“臣妾吃得多,它自然也是长得快。” 闻言,顾轻荷不禁想起了之前顾轻荷的胃口也是极好,吃得不少,所以生产的时候胎儿过大,导致难产。 便说:“我听说你如今胃口好,但还是要克制一些。虽然胎儿需要营养,但是吃多了,胎儿过大,生产时对母体不好。我的三姐姐便是怀孕时吃多了,胎儿太大,导致难产。” 这话倒是把郑璇吓了一跳。 见她如此惊惧,顾轻荷便笑道:“你也不用太害怕,让太医盯着便是了。对了,如今伺候你的太医是哪位?” “是张进张太医。”郑璇答。 “张太医的医术不错,过几天我入宫给母后请安的时候吩咐他多些过来给你看着便是。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属实不容易,你还是头胎,更得仔细些。”顾轻荷说。 听她这么说,郑璇心里有一丝暖,只是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所以她面上还是应着:“多谢太子妃,只是这样未免太过于偏宠嫔妾了。” “是应当的。虽然我没有生产过,但是前些日子见过了陆少夫人生产,她险些遭了殃,倒是挺让我感慨的。不管大人如何,孩子终归是无辜的,不应该在这么弱小无辜的时候替大人还罪。”顾轻荷意味深长地说,她相信郑璇这么聪明,应当明白。 果然,郑璇眼神闪烁,像是明白了,说:“太子妃说的是,嫔妾一定会好好爱护这个孩子的。” “你能明白就好,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顾轻荷说。 两人又说了些话,郑璇要喝药了,便先回去了。她回去之后,顾轻荷便出了门,去了尘寰居。 老地方里,东方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顾轻荷开门看见的便是他的背影,听到开门声,他马上回头,笑道:“你来啦。” 他很高兴的样子。 顾轻荷点点头,进去的同时顺手带上了门。 “还在看那块地呢?别看了,我知道那是谁的地了。”顾轻荷说。 “谁的?”他问。 “太子的。”顾轻荷说着便坐下倒茶了。 闻言,东方译饶有兴趣地挑眉,在她对面坐下了。看着她如今的精气神,问:“你是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东方译微微笑,也不追问,倒是说起了别的话题:“你现在可好着呢,缓过来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那日被你点醒了,所以我想要好好活着。” “是这样吗?我怎么不相信呢?” “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呢?”顾轻荷反问他。 东方译看着她,不说话。 顾轻荷悠闲地喝了口茶,看着窗外难得的蓝天。冬天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今天倒是出了太阳。 旁边炉子里的水开了,水泡咕噜咕噜地往外冒。 东方译走过去,伸手把窗户关了,说:“外面风大,还是关上吧。” 顾轻荷轻笑。 他重新坐回来了,换了一张认真的脸,说:“既然你无事就好,那我们就可以按照计划继续走了。” 顾轻荷点头,说:“如今皇帝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几位皇子应该要开始争夺皇位了。” “你家那位可是太子啊。”东方译调侃道。 “那又如何?即便是太子也不会如此顺顺当当地继承皇位。”顾轻荷说,“所以,我们要开始全面布局了。” “明白,你想要我怎么做尽管吩咐便是。” “我要你时刻监控着李怀鸿的动向,包括他背后势力的分布,兵力的布置。”顾轻荷快速说,“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还有北靖那边的动向也要注意,我不相信端庆。” “北靖的手应该不会伸得这么长吧?”东方译说,“他们不是跟大胤刚签订了协议吗?所以现在也只能够搞一些歪手段了。”他指的是玉妃为间谍的事。 “难说,我只相信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东方译对这句话倒是深以为然。 “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人盯着北靖那边便是。现在太子有了你和郑国公应该可以有底气一点了。” “他的底气恐怕也只能来自他自己了。”顾轻荷说,“皇后和太子都不是他们表现得那般简单。” “我知道,但好歹他有了筹码。对了,最近南陈那边会有大动静,你要注意些。” “大动作?”顾轻荷问。 “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之你注意着。”东方译晦暗不明地说。 顾轻荷知道云安阁的规矩,便也不多问,说:“知道了,对了,我想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关于映柠的事,”顾轻荷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都变了,“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她的想行踪。最近她不离身的琴雨墨不知为何出现在东宫,是太子从一个江湖人手中买来的。这琴是她最喜欢的,我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让这把琴出现在别人手中,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说完,东方译早已恢复如初,说:“好,这件事我让人尽力去做。” “多谢。”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客气吗?”东方译说,“况且,她对你有恩,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得。” 顾轻荷对他这话有些不解,但又不没发觉什么不对,只好按下疑惑。 “如此,这些事便拜托你了。”顾轻荷郑重地说。 “懂了懂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顾轻荷说完,起身回府。 198 家事 年关将至,顾轻荷忙着准备过年的事,顾玄安却选择在这个时候登门。沉香来说的时候,顾轻荷才终于想起那件事,说:“他终于过来了。” 他为什么来,顾轻荷大概能猜到,她等他这个主动上门等了很久。所以,她今日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会客厅里,白衣少年长身而立,跟之前相比,顾玄安身上更多了一份沉稳和书卷气,大概是这两年埋头读书的原因。 明年春便要参加科举考试了,顾玄安现在学业很紧张。可现在却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但这些事他终归是要知道的。 “二哥。”顾轻荷唤他。 白衣少年回过身来,看见自家妹妹光彩夺目地向他走来。其实在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有一天会这么光彩照人,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 “参见太子妃。”顾玄安赶紧行礼。 “二哥要与我生疏了?身份那都是对别人而言的,你是我二哥,这些虚礼就不需要了。”顾轻荷说。 顾玄安听罢,宠溺地笑笑说:“好,都听你的。” 两人坐下,顾轻荷才问:“不知二哥在这时候过来找我什么事?” 闻言,顾玄安脸上的笑瞬间收了,欲言又止。 “其实,二哥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一些事,关于三妹妹的事。”说完之后,顾玄安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像是在担心什么。 “三姐姐?二哥说的是有人在三姐姐生产的时候故意告诉她赵姨娘病重的事吧?”顾轻荷问。 果然,她是知道的,顾玄安这么聪明的人,听她如此说,便什么都猜到了。他知道的,恐怕顾轻荷全都知道,或许还是她授意让他知道的。 这样一来,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便直说了。此事是我娘亲所为,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我便顺着线索往下查,才发现她做过的远远不止这些。”顾玄安说。 顾轻荷点头,说:“是吗?既然她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二哥打算怎么办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她做了什么吗?”顾玄安问。 “大伯母毕竟是长辈,她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自然有祖母和大伯父评断,我只不过是个小辈,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 “不错,我已经把母亲的所作所为告诉了父亲,只是尚未告诉祖母。她年事已高,我担心这事对她刺激太大,所以没有告诉祖母。只是有一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也是我今天过来的原因。” 顾轻荷疑惑地看着他。 “本来这是家事,我自己处理便是,根本不用上门劳烦太子妃。但是因为母亲前段时间散播你离家出走的谣言,更是恶意中伤你,所以,她该如何处置的事,我也必须要问问你的意思。”顾玄安说。 顾轻荷却没想到顾白氏还做了这样的事,没想到她竟这样心肠歹毒。 “没想到她竟参与了这样的事,当时我在宫中尽心服侍太后,本就不关心宫外的言论,却不曾想自己的亲人竟亲自在背后捅刀,当真是难以理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顾轻荷问。 顾玄安摇摇头,说:“母亲目前被禁足了,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事,但是年关将至,父亲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事。” “年关将至,就算再忙也该优先处理家事,要不然一个家的女主人在过年的时候突然被禁足不能外出,太过于明显了,倒不如先搞清楚状况,处理了,不然外面会说闲话的。” “四妹妹说的是。母亲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只是她还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这一点我不能选择。今天我便是亲自上门跟你道歉,希望你可以……” “二哥,”顾轻荷打断他,“你是你,大伯母是大伯母,不一样的,你不用替她道歉,也不必做什么弥补。她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她的事,她都应该受着。你虽然是她的儿子,可也不能替她承受这些。” “我知道。”顾玄安低了头,神情有些沮丧,“我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我无法弥补的,如今,我也不希望你能原谅她了。但是这一句道歉还是要说,四妹妹,对不起。” 顾轻荷觉得很是欣慰,心是暖暖的。她这个哥哥对她是真的好。更重要的是,顾玄安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就算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一旦做了错事,他若是知道了,也会大义灭亲。 这就是顾玄安啊,那个明亮灿烂如太阳的少年。他正在一步步长大。 “二哥,谢谢你。”顾轻荷说,“谢谢你肯跟我坦白,也谢谢你肯为我主持正义。只是难为你了,毕竟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最后一句话,顾玄安听后,别过头去,闷声说:“之前让你和三妹妹额受委屈了,还差点害了三妹妹的清白,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看来之前的事你也知道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大伯母的所作所为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终究是个小辈,只能尽力自保和帮助三姐姐。希望大伯父知道后,能好好处理这件事。” “会的,只是,大哥那边我有些不能确定。不过,这些都不是你该烦恼的问题。今日上门已经是非常打扰了,如果有结果了,我会过来告诉你的。” “好。我让人送你。”顾轻荷也不过多挽留。 他走后,顾轻荷回忆起顾白氏做过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实在让人瞠目咋舌。只是顾轻荷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一来无论是顾轻荷还是顾曼宜,对她的地位都没有任何的威胁,二来,她们也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况且这些事对于顾家来说若一个处理不得当,那也是有失整个顾家的脸面,她一个顾家正儿八经的大夫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顾轻荷实在是想不明白。 若是想要弄清楚这一切,恐怕还是得回去顾府一趟,亲自问问她才行。 而且刚才顾玄安还说了,顾玄平恐怕不会像他那样拎得清。如今顾玄平已经能撑起顾家的半壁江山了,若是他偏袒顾白氏,恐怕还真的不能治她的罪。 这样一来,顾轻荷觉得自己更有必要亲自回顾府一趟了。况且,嫁入东宫这么久了,她还没回去过,也正好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199 回娘家 顾白氏这些年做的事也不少,差点毁了顾曼宜的清白,在她们出嫁之后,便把所有的怨愤都发泄在顾欢宜身上了。 这些年顾老夫人身体也大不如前了,顾延之又不大理后院的事,所以整个顾府便是顾白氏一人话事了。 虽然王姨娘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但还是比不过顾白氏的手段。 所以当顾轻荷回顾府的时候,便听说顾白氏把王姨娘关在了简陋的柴房里,原本活泼可爱的顾欢宜也被她折磨得畏畏缩缩的。 整个顾府后院简直就是顾白氏一言堂了。 虽然顾白氏做了这些错事,但有顾玄平护着,她如今还是顾家的大夫人,只是被禁足了。 若是再过几天,便连足也不禁了。 顾轻荷对于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根本不在乎,不过是些言论罢了,但是她对顾曼宜做的可就是活生生的人命了。 当时若不是她带周儒文去得及时,顾曼宜恐怕就得一尸两命了。 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若是继续放任她下去,说不定下次她就过来害自己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顾轻荷不禁加快了脚步。 这次她是趁着年关走动关系的时候跟李怀瀛说借此机会回娘家看看,祖母的身子也不太好了,顾玄安也要参加科举考试了,她此时回去最后。 李怀瀛自然应允,当即派了曾九过来护着她。 顾轻荷回去的时候,顾白氏已经被放了出来,作为女主人招待她。她看见顾白氏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再一看旁边顾玄安的脸色便什么也明白过来了。 “太子妃金安。”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在大堂中,顾轻荷也不好给脸色看,便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顾轻荷先是问:“祖母的身体可还好?” “她老人家近日身子不爽,连床都下不来,不能出来迎接太子妃了。”顾延之答。 “早就听说祖母身子不好,这回我特意带了许多补药,希望能帮上忙。我等会便去松晖院看她。”顾轻荷说,眼神扫到了站在顾延之身旁的顾白氏,有些意外,道:“听闻大伯母前两日也病了,如今是好了?” “托太子妃洪福,妾身已经无事了。”顾白氏道。 “那就好,我先去看望祖母了。”顾轻荷说,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对付顾白氏。 松晖院中,顾老夫人确实是病得下不了床了,看见顾轻荷来了,还是很高兴,陪着多说了几句,便没什么精神了。 顾轻荷不好勉强,她刚退出去,便迎面撞见了前来服侍的顾欢宜。她的变化实在是大,都快让顾轻荷认不出来了。 她记得昔日的顾欢宜骄傲活泼可爱,像个小灵童一样,每个看了她的人都说她长得有灵气,将来肯定是个聪明的女子。 可是如今顾轻荷看见的确是一个瘦弱怯懦的女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眼神空洞无比,像极了之前的顾曼宜,比她更甚。 这两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顾轻荷回过神来,发现顾欢宜已经行完礼了。 “是欢宜呀,快免礼。你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顾轻荷忍不住问。 顾欢宜却低了头,不说话。 “你是过来照顾祖母的?”顾轻荷又问。 “是,祖母如今病重,父亲让我多过来照顾,说祖母喜欢我,看见我会高兴些,病也会好得快些。”她说,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感情。 看见这样的她,顾轻荷心里隐隐作痛,相比现在的顾欢宜,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充满傲气又娇蛮的五妹妹。 “你变得更懂事了,进去吧。” 顾欢宜点点头,看着她欲言又止,转了身,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冲过来,一下子跪在顾轻荷面前,哭道:“四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我姨娘吧。” 顾轻荷被她吓了一跳。 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一起跪下道:“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顾轻荷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个丫鬟已经不是顾欢宜的人了。所以她刚才才会这样犹豫。顾欢宜这一回算是拼上了自己的所有来求顾轻荷。 “四姐姐,虽然我从前对你不好,但是这两年来我也得到了应得的报应。自从你和三姐姐出嫁之后,大夫人就一直折磨我和姨娘,姨娘因为得了父亲的宠爱,经常被大夫人派人打骂,前些日子更是被关进了柴房,大夫人还不让人送吃喝,这是要活活饿死我姨娘啊。” “幸好二哥哥发现及时,姨娘这才得救,但是大夫人一日在这府中,我姨娘的性命就不保呀。”顾欢宜边哭边说,完全顾不得其他了。 她身边的丫鬟赶紧拉住她说:“小姐,你这是在说什么呢?大夫人在府中主持中馈,是王姨娘做错事在先的,大夫人只是责罚她。太子妃,请你不要听五小姐胡言乱语,大夫说她……” “你是什么身份,太子妃在跟五小姐说话,你竟敢随意打断!”沉香打断了她,喝到:“来人,把她拖下去,捂了嘴,不许说话!” 当即便有两个宫人把人拖下去了。 “你继续说。”顾轻荷对跪在面前的顾欢宜说,她黑着脸。 顾欢宜见此,便知道顾轻荷相信了她,干脆把袖子一撸下来,少女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紫色的伤痕。 “四姐姐,你看,这就是大夫人所为,她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要杀了我姨娘。我实在是担心姨娘,所以一直不敢声张、默默忍着。可是即便是这样,姨娘还是被她折磨得性命垂危。” 顾轻荷一惊,随即怒火中烧,上面的伤痕实在是触目惊心,而且新旧交替,一看就是长时间承受这种非人待遇。 “顾白氏实在是太过分了!”顾轻荷怒道。 “四姐姐,求求你救救欢儿吧,救救我姨娘,不然欢儿真是要被这个毒妇活活折磨死了呀!”顾欢宜哭道。 顾轻荷稳了稳情绪,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咱们顾家的女儿,没有理由就被这样的毒妇残害。沉香,你去告诉所有人,说我有事要在花厅跟他们说,只许让顾府的主子进来。还有,这件事不许传到祖母耳中,若有任何人走漏风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 说罢,顾轻荷带着顾欢宜怒气冲冲地去了花厅。 200 真相 顾玄安一听到这种传唤,心理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来了。自从知道顾轻荷要回顾府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花厅里,顾轻荷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左上边,她身后站着顾欢宜。顾玄安进门的时候,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等众人落座,顾轻荷环视一圈,才开口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实在是有一件事让我很是生气,不得不管。” 她这样一说,众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顾轻荷眼神示意顾欢宜,后者走了出来,撩起袖子,手上的伤触目惊心,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了。 “到底是谁打的?!”顾延之率先开口质问。 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看来之前顾玄安的调查还是有疏漏啊。顾欢宜一直以来都是他宠爱的女儿,现在见他如此愤怒心疼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大伯父你问是谁?自然是你贤良在外的夫人了。”顾轻荷道,“这新伤叠着旧伤,怕是打的次数和日子都不少吧?” 顾延之一怔,转头看向顾白氏,眼中满是惊讶。 顾白氏见此,立刻说:“太子妃怕是误会了,妾身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误会?大伯父若是不信,便问自己的女儿吧,打在谁身上谁知道疼。”顾轻荷说。 顾欢宜立刻哭着跟顾延之说了事情的经过和自己所受的折磨。 听后,顾延之看顾白氏的眼神都冒着火。 “不仅如此,之前三姐姐和甄家的事便是大夫人在背后搞的鬼,还有我之前被传出离家出走的谣言也是她在暗中传播的,这桩桩件件加起来,大夫人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发指,难道顾家就这样放过她了?竟没了家法了吗?”顾轻荷添油加醋。 她刚说完,愤怒的顾延之转身便啪地给了顾白氏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把她打得跪倒在地。 “你这个毒妇!”顾延之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之前他顾着长子的面,也想着她虽然做错了事,但好在事情都挽救回来了,况且顾曼宜本就是他不怎么喜欢的女儿,更别说顾轻荷了。所以他才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她却如此折磨残害自己最爱的女儿还有女人。 这实在是触及了顾延之的底线,所以,他才这样忍无可忍地动手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样的事情实实在在地留下了证据,若是传扬出去,顾家的百年清誉就毁了。 顾玄平见此,一把扑了上来,挡住了顾延之的下一步动作。 “你这是要造反吗?”顾延之愤怒问。 “父亲,纵使母亲做错了,但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为你孕育了两个儿子,你也应当看在她和你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该这样动手。”顾玄平说。 “你看她都把你妹妹打成什么样了?她还险些害死了府上两位姨娘,有她这么当正室夫人的吗?”顾延之怒道,“我打她一巴掌都算是轻的了。” 顾白氏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坐在地上,死死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心凉如水。 “大哥,你如此袒护大伯母,难道欢宜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她还差点还是了三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顾轻荷道,“这在大夫人眼中都是什么呢?难道都是她用来发泄的对象吗?” 站在最后面的顾玄安沉默不语,他是愤怒的,也是羞愧的。 “我们顾家出了这样的毒妇当真是家门不幸,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且不说将来欢宜嫁不了好人家,便是二哥将来的婚事也让人担心。会有哪个好人家把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送进来被这样的恶婆婆折磨得?还有大哥的孩子也保不准会受到影响!”顾轻荷快速说,从前他们用来对她说教的那一套,她如今照搬还回去了。 顾延之猛然醒悟,指着顾白氏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做难道没有想过玄平玄安两个孩子吗?他们可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你就这么想看着咱们顾家遭殃吗?” 一直坐在地上的顾白氏居然点了点头,说:“是!我就是想让整个顾家陪着我一起遭殃!” “母亲!”顾玄平大声打断她,又看着顾延之说,“父亲,母亲神志不清了,她说的话不可全信,还是先请太医过来吧。” 顾白氏却推开他,站了起来,直视顾延之,脸上满是绝望:“玄平啊,都到这个时候,就不要护着我了!我一直都很清醒,我若是有什么做错了,都怪你父亲,是他一步步把我逼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逼你?!”顾延之高声问,“我何时逼你了?我和顾家都没有亏待过你!你却这样残害我顾延之的儿女,抹黑我顾家的名声!” “你说这样的话良心不会痛吗?”顾白氏反问,“当初是你还不是如今鼎鼎大名权力在握的中书令,你娶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我父亲看在你们顾家的份上,才同意了这门亲事。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了父亲的掌控,遇到了一个真心实意对我好的良人,可是你呢?我明明已经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了,你却还是要纳别的女人,这么多年,你不断地跟别的女人同房生孩子,可想过我的心情?” “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你就是嫉妒!”顾延之怒吼,可心底里却是虚的,“况且我只有两房姨娘。” “是啊,这都是你们男人花心的说辞罢了!你明面上是只有两房,可你在外面养的,曾经拥有过的不知道有多少呢!”顾白氏想起那些她曾经处理过的女人和孩子,脸上是疯狂的笑。 “你大概都忘记了吧,可是我全都知道,因为她们全都是我送走的,包括她们的孩子。” 此言一出,满室的人都惊讶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顾延之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和他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她断送了他那么多的骨肉和女人。 “那么之前蕊儿的孩子也是你……”他颤抖着声音问。 “是!是我做的。”顾白氏干脆承认,“因为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啪!”顾延之又是一巴掌,顾白氏的嘴角渗着血。 “你这个毒妇,你疯了!”顾延之怒吼。 顾轻荷没想到今天过来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原来一直以来儒雅端正的大伯父竟是这样花心的人,而贤良的顾夫人竟是如此疯狂的人。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可是偏偏是这样的人,却养出了那样好的顾玄安。她看向顾玄安,他此刻的表情难以用语言描述。 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揭短对骂,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而顾玄平虽然流着泪,可是一点也不惊讶,看样子他是什么都知道了。 201 惩处 在顾轻荷的眼中,顾玄平一直都沉默寡言,她一直都以为是他太成熟的缘故,现在一想,只不过是他知道太多了,在很小的年纪承受太多了,所以他才会没有顾玄安这般天真活泼。 “我是疯了!在你纳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疯了!”顾白氏大叫,“我白眉兰宁愿自己早就疯了,什么也记不得了。你娶我只是因为我是白家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白大小姐,你只是想要娶一个持家的妻子,你不是真的爱我。” “在白府的时候,我不得不遵从父亲的严格要求,做一个合格的白家大小姐,给所有弟妹做一个榜样。遇见了你,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摆脱父亲了,可谁知却跳进了另一个坑,在顾府,为了讨你开心,我不得不照着你的要求,做一个贤良的妻子。几十年过去了,我没有一天是真正做我自己的。若你爱我,也就罢了,可你也不爱我,你只喜欢外面那些狐狸精,见一个爱一个!我就想啊,若你没有了顾家的荣华,没有这背后的富贵,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这样的理由顾轻荷闻所未闻,却太感叹,她接道:“所以你就做这些事来报复他?” 顾白氏低头,说:“我只是想,若是顾家没了,那他就只有我了。” “你疯了!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疯女人!”顾延之没有感到惭愧,反而感到可怕。或许他愧疚过,可是相比顾家,白眉兰这个人简直不足为道。 顾玄平却在此时站了出来,他从未这样犀利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他说:“母亲这样难道父亲就没有一点责任吗?母亲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您知道吗?她本来也是善良的人,可是因为父亲,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看来他对顾延之是有恨的,这些恨也是一日一日积累起来的。之前顾玄平为了这个家,一直隐忍不言,如今,事情都已经被捅了出来,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忍下去了。 “玄平,你这么说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母亲在背后干的这些事?”顾延之问。 顾玄平不说话,默认了。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顾白氏这些年做的这些事,但是他为了自己的母亲,为了维持这个家表面的平静和幸福,他不仅没有揭露这些事,反而一直都在背后帮顾白氏擦屁股。 “不怪平儿,是我要他这么做的。”顾白氏突然说,“他舍不得失去我这个母亲,所以他也只能帮我隐瞒,甚至帮着我做这些缺德的事。” “那么我呢?”忽然传来沙哑的声音。一直不作声的顾玄安站得远远的,不知道他因为震惊倒退了多少步。他满眼泪水地望着面前他最亲近的三个亲人,原来这些事他们都瞒着他。 “二哥。”顾轻荷下意识地叫了他。 顾玄安摇摇头,绝望道:“这些事你们都瞒着我,不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我们家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就这么不喜欢这个家吗?” “二弟……”顾玄平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顾玄安不忍再看这场闹剧,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一时间,花厅里静默了。 “此事必须要做个了断,”顾轻荷说,“顾白氏做下这么多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白氏冷笑道:“我顾家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做主了?” 顾轻荷也笑,道:“就你手里那么多人命,你是想让官府来解决吗?虽说我是顾家的女儿,可我也是当朝太子妃,你散播谣言中伤我,就是有损皇家颜面,做出这样的事,你以为太子能饶你吗?” “你别用太子妃的身份来压我,我不怕!” “我不管你怕不怕,你做了这么多恶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若是大伯父和大哥不忍心,那我变越俎代庖过分一次,代替他们惩处你。”顾轻荷说。 “四妹妹……” “大哥你什么也别说,也别替她求情,你只知道她这么多年来的辛酸,可也知道你的妹妹过的事什么生活?她们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你是她的儿子,可也是顾家的大公子、我们的大哥啊。”顾轻荷快速说。 顾玄平看看她旁边的顾欢宜,还有她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顿时无话可说了。 顾轻荷看着顾白氏,说:“你不是说我拿太子妃的身份来压你了吗?我今天就压你了,顾白氏你作恶多端,早该想到有这样的结局。从即刻起,你白眉兰就回京郊老家,潜心礼佛,这一生都不许再回到京城中来,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四妹妹!”顾玄平惊道,“你这样跟杀了她有什么两样?” “她在这里一天这个家就不会平静。”顾轻荷说,“我必须要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你这个贱人凭什么这样做?!”顾白氏此时就像是完全疯了一样,冲顾轻荷扑了过去。 顾轻荷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丝毫不畏惧。 果然,在顾白氏快要碰到她的时候,曾九和晴衣同时出现,把顾白氏拍晕了。 完了,曾九说了一句:“行刺太子妃可是不小的罪名。” 此言一出,剩下的人都静默了,顾延之马上道:“就按太子妃说的做,此事我们顾家绝没有异议。” 顾轻荷看着顾玄平,后者缓缓点头,问:“能不能过了年再让母亲过去?” “这回是过了年,那下回呢?是不是要等二哥科举了之后?此事不能拖,我会让曾九亲自督办,大伯父,二哥,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说罢,顾轻荷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吩咐了两句,便回了东宫。 说实话,对顾白氏这样惩处她觉得还是轻了,她原本是想要她的命的,但是听了她说的那些话,她倒觉得不如留着她一条命,让她也好好看看她的期望落空的。 其实如今的顾白氏早就疯了,她的思维已经是异于常人了,有些变态了。她自己一个人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连带着顾玄平也有些跟他一样了。 而这些事对顾玄安的打击太大了,顾轻荷想,或许经历过这件事之后,顾氏真的要如她所愿要没落一阵子了。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头疼。顾玄安那边还真是不好处理。 202 科考 顾白氏很快就被秘密送走了,是曾九亲自办的,顾家的人不敢多言。她被送走,顾轻荷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只剩下顾玄安的事需要担心了。 她想现在顾玄安怕是要埋怨她了,若不是她,顾白氏也不会被送走。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顾白氏最后还是顾玄安劝走的。顾白氏做了这么多恶事,还未曾实现她心中所想,现在被送走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死活不肯走,最后还是顾玄安亲自去劝她离开的。也不知道他跟顾白氏说了什么,反正他说完之后,顾白氏就同意了,也没再闹。 经过了这么一遭,顾轻荷以为自己顾玄安的关系会生疏了。于是她也没有再去找顾玄安,毕竟这件事是她一手促成的。 这个年就这么过了,因着郑璇怀孕,李怀瀛少不得要花些心思在她身上,总的来说,这个年还是过得很不错。 只是顾轻荷没想到,顾玄安在年初五便登门了。当时她正在处理东宫的杂务,听到他来了,马上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赶着去会客厅见人。 顾玄安瘦了,眼神也没了往日的那般灵动,他眼里的光变少了。顾轻荷看了,心里微微发疼。她真是没想到顾玄安还会过来找她。 “二哥。” 他转头,见了她,宫颈道:“见过太子妃。” 顾轻荷的心发酸,他终究是和自己生疏了。 “二哥,许久不见了,你瘦了许多。”顾轻荷忍不住说。 “承蒙太子妃记挂……” “二哥,你当真要与我这般生疏吗?”顾轻荷打断他,“当真要这样叫我吗?” 顾玄安低了头,说:“四妹妹,对不起,母亲的事让你受委屈了,但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往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二哥,你在怪我吗?”顾轻荷问。 顾玄安摇摇头,说:“我不会怪你,我反而觉得高兴。你终于可以保护自己了,不用我时刻操心了。不对,你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我操心也操心不过来。” 看着她不相信的样子,顾玄安又补充说:“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母亲这是自作自受,这一点我还是拎得清的。只是我一时还没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顾轻荷点点头,说:“没关系的,二哥,就算你怪我恨我都没关系的,因为这件事本就是我一手促成的,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我能理解的。” “不是这个原因,”顾玄安说,“这一切确实是她罪有应得,你帮我做了我狠不下心做的事情。我该谢谢你,而不是怪你。可我也心疼你,你明明比我还小,却比我还要成熟,还要懂事,四妹妹,虽然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了,但是我希望我还是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你依靠的人。我知道二叔二婶不在,我若再怪你恨你,你身边就真的没有人了。” 顾轻荷眼一热,泪水差点掉下来,她的二哥总是这么温暖,总是为她考虑周全。这样温暖善良的顾玄安,她怎么忍心再让他伤心呢? “二哥,谢谢你,自父亲去后,你再次让我感到了家的温暖。我希望二哥永远都不要恼我怪我恨我,永远都把我当做你的小妹妹。”顾轻荷忍不住撒娇。 “你放心,二哥会的。”顾玄安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胡思乱想,所以才会在大过年的时候亲自登门给你说清楚,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别再为这些事烦心了。” “果然还是二哥对我最好了。”顾轻荷说,“不过,经历了这样的事,我也希望二哥不要因此影响到自己。眼看着就要科考了,你可要稳住了。” 顾玄安眼神闪过一丝闪躲,却还是笑着应下了。 “我相信二哥一定会拔得头筹的,二哥的实力弘文馆的老师都是有目共睹的,听说秦先生也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顾轻荷说。 “你听谁瞎说的?”顾玄安道,“还没考呢,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好事传千里,二哥的文章,那是谁见了都夸的。”顾轻荷说。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得抓紧时间复习,要真是没考上,还不得给你笑话死。”顾玄安说。 “那我就不送了。”顾轻荷笑道。真好,他们之间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他还是从前那个顾玄安,不,他一直都是顾玄安。 很快,今年的科考便开始了。顾家也不抛开了之前的阴霾,全力协助顾玄安科考。 顾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今又病痛不断,想着今年怕是不行了。但是知道顾玄安科考,愣是坚持了下来。 毕竟顾玄安是她最宠爱的孙子,她必须要亲眼看见他高中才行。 顾玄安进考场之前,顾轻荷还差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顾白氏不在,他的包袱都是顾轻荷亲自收拾的。 一切如常,当顾玄安被放出来时,全家都兴奋得不行。顾轻荷远远地看着他被众人包围,心里满满的是欢喜。 顾欢宜在他身边又笑又跳,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四妹妹?”有人在叫她。 顾轻荷转头,便看见李亦恒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她。他好像没有变过一样,一直都是这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亦恒哥哥。”顾轻荷像从前一样叫他。 “果真是你,”他走了过来,“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你是过来接玄安的吧?” 顾轻荷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过去?”李亦恒问。 “还是算了吧,他们现在挺好的,我看一眼就够了。”顾轻荷说。 李毅恒心思玲珑,知道前段时间顾家出了点事,所以也不再多问,便说:“你倒不必担心他,顾玄安的文章整个弘文馆谁不服?他能活着从考场出来便已是高中了。” “亦恒哥哥太抬举二哥了。对了,你考得如何?一定也很好吧?”顾轻荷问。 “也就那样吧。”李亦恒微笑道,“不及顾玄安。” “不管你考得如何,反正也不会差就是了。你总是如此夸二哥,殊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也坏不到哪里去。”顾轻荷巧舌道。 “四妹妹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我是说不过你了。”李亦恒无奈笑道。 顾轻荷也笑。 “我该回去给母亲复命了,告辞了。”李亦恒说完便先走了。 虽然他是辰王府世子,但是却如此低调,辰王府只拍了常随过来接他。倒是与顾家倾巢出动相反。 203 失踪 等到放榜那日,顾欢宜早早就起来了,去找她二哥看榜。谁知整个顾府都不见顾玄安的影子。 她还以为顾玄安着急,早就去看了,所以也没怎么说,便带着丫鬟出去了。 谁知到放榜处怎么也没看见顾玄安的影子,而且榜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后来的顾玄平还一脸高兴地过来问她成绩。 顾欢宜低着头,没敢说话。 “是不是考得不好?没考上?”顾玄平也猜出来了。 顾欢宜点点头。 “玄安呢?他在哪里?”顾玄平问。 “我一早起来就不见二哥了,我还以为他先来了,到这也没看见他。难道是他看见没中,所以躲起来了?”顾欢宜说。 “你快回家去吧,让人多找找玄安,别让他做傻事了,我再去看看,二弟的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不可能没中。”顾玄平还是不愿相信,他这个弟弟虽然闹腾了一点,但还是十分聪慧的。 可是他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在榜上看到顾玄安的名字。倒是李亦恒和尹文都中了二甲进士。 他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前来看榜的李亦恒。 “大哥,玄安呢?”李亦恒问,“他是不是考得很好?” 顾玄平摇了摇头,说:“没中,现在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你倒是考得很好,二甲十三名。” 李亦恒一愣,再回过神来,顾玄平已经走了。 本来弟弟没考上对他已经是打击了,如今顾玄安也不见了,更让他难受了。 他一转头,果然看见顾轻荷的马车在旁边,李亦恒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顾轻荷掀开帘子,李亦恒见了她,只说:“听说顾玄安不见了。” 顾轻荷一怔,再看时,便只有李亦恒的背影了。 不一会,晴衣回来说没有在榜上看到顾玄安的名字。顾轻荷心中一沉,心里反闪过无数个念头,又被自己一一否定。 不会的,顾玄安是那样像太阳一般灿烂开朗的男生,怎么会因为落榜而做傻事呢? 如今,顾轻荷只能先回府,然后让晴衣去顾府打探消息。 顾玄平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去顾玄安的院中,人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他留下的书信。 原来离开是顾玄安早就策划好的事情了,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他的理想从来不是像父亲或大哥一样在顾府享受优渥的生活,或是入朝为官,为了仕途而曲意逢迎。 他想要的很简单,是随心所欲的生活,是自由自在的天地。 所以他故意没有在卷子上写名字,是他放弃了这次考试,不是这次考试放弃了他。 顾玄平看完,再看着顾玄安贴身的东西都被收拾走了,显然是有预谋的。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样的结果他该怎么跟祖母,跟父亲说? 顾欢宜还在外面紧张地寻找自家哥哥,却见顾玄平拿着一封信从静安院里出来。 “大哥,怎么了?”顾欢宜紧张地问。 顾玄平没有回答,把手中的信递给了她。 顾欢宜接过信,看完之后,心里更慌了。 “大哥,怎么办?二哥这是走了吗?”她问。 看见她哭,顾玄平也迅速稳定了下来,说:“欢宜,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祖母,祖母的身子受不了。” “要是祖母问起来怎么办?她肯定会问的,她知道今天放榜。”顾欢宜说。 “她若是问起,你就说二弟考中了,出去庆祝了。”顾玄平说,“父亲那边我来说。” 顾欢宜点点头。 东宫里,晴衣把打探到的消息说给顾轻荷听,后者听后,坐在窗边想了很久,才起身道:“晴衣,陪我去个地方。” “小姐,去哪啊?” “沂南居。”顾轻荷说。 晴衣迅速为她准备好马车,也不管现在什么时辰了,顾轻荷带着她就往沂南居奔。 如今的沂南居门庭冷落,昔日那些公子哥如今都因为放榜而和家人庆祝去了,要么就失意买醉去了。 顾轻荷是有权利自由进出沂南居的,现在也是。 她觉得失踪后的顾玄安会在这里,只是,她找遍了整个花园都没看见人。最后,她去了,湖边,果然在湖中的凌波亭找到了他。 他正坐在亭中摆弄着一把琴,看见顾轻荷的身影,颇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顾轻荷说。 “你应该知道才是啊,不然为何会知道来这里找我呢?”顾玄安说。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他放下了手,看着她,说:“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们找不到名字,又找不到人,肯定着急了。你不是来找我,那是来做什么?” 顾轻荷点头,说:“二哥这么聪明,什么都猜到了。” 顾玄安却摇头,说:“我没猜到你会找到这里来。” “那你是打算不跟我说一声便走吗?” “我还在想,该怎么跟你说。四妹妹,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但是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强大了,已经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了,所以啊,我就决定走了。” “为什么要走?”顾轻荷问。 “因为我要去做自己的事情。”顾玄安说,“考科举不是我想要走的路,所以我要去走自己的路。” “那是什么路?你要去哪里?” “四妹妹,不要知道这么多,不好。”顾玄安说。 “二哥,真的非要走吗?能不能不要走?” 顾玄安沉默。 “你舍得祖母吗?她身子不太好了,你可想过你走了之后她会怎么样?顾家会怎么样?”顾轻荷继续问。 “不要再说了,四妹妹,我一定要走。”顾玄安说完,转身背对着她。 这一瞬间,顾轻荷明白了,他的心是坚定的,他应该是胸怀天下的少年啊,而不是囿于儿女情长的人啊。 尽管不舍得,但是顾轻荷还是选择理解他。 “既然二哥决定要走,那就容妹妹为你送行吧。”顾轻荷说着看了看旁边的琴,好久没弹琴了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完整地弹奏完一曲。 她在琴前坐下,顾玄安微微惊讶,说:“你的肩膀……” “没事,还能替二哥弹完一曲。”顾轻荷微笑道。 然后,拨动琴弦,悦耳的琴声响起。 竟是《易水歌》,此曲悲壮,倒也应景,因为这一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看来顾轻荷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弹了这首曲子。 一时间,顾玄安的心情难以描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说的便是这样的心情吧。 “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是二哥,无论你在哪里,都要记得我,记得顾家,记得京城中为你担惊受怕的人。若是累了,就回来吧,回来看看我们。”顾轻荷说。 顾玄安重重点头,无需她说,他都是会记得的。 204 走了 顾玄安走了,顾家花了好几天才接受这个事实。而这件事始终瞒着顾老夫人,她若是问起,便说顾玄安忙着给老师道谢,用各种理由来应付着顾老夫人。 最后,她大约也猜到了,顾玄安可能出事,但是她再也没有时间去等待了。死亡总是这样突如其来地降临,顾老夫人临终前拉着顾轻荷的手,一直不停地叫着顾玄安的名字。 “祖母,玄安去干大事业了,暂时没法来见你了,你能等他一下吗?”顾轻荷说。 但此时顾老夫人神志已经不清了,她一会叫着顾玄安的名字,一会叫着顾梦之的名字。 “梦之梦之啊……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梦之啊……”她絮絮叨叨,顾轻荷就在旁边听着。 顾梦之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他走后,顾玄安就成了她最疼爱的孙子。可惜她临终的时候,两个都没能在身边。 “祖母,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父亲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轻荷问,明明知道她已经没法回答了。 顾老夫人就这样握着顾轻荷的手去了。那一声梦之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那一瞬,顾轻荷的泪水掉落在衣襟上。 此时,顾玄平在身旁轻声说:“四妹妹,辰王妃来了。” 顾轻荷转头,满脸泪水。顾玄平瞬间明白,却仍旧强忍悲痛,转身出去宣布老太太没了。 顿时,整个顾府陷入一片悲痛之中。辰王妃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顾老夫人的丧礼上,辰王妃也过来了,她一向平静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悲伤。看见顾轻荷,她道:“老夫人临终前跟你说了什么?” “说她想见二哥,但是二哥已经不在京城了。希望他在外能够得知祖母去世的消息。”顾轻荷说。 “希望吧。” “不过,祖母临终前一直叫着父亲的名字,还说对不起父亲。我实在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当真想知道?”辰王妃问她。 顾轻荷点头。 “也罢,”她叹了口气,“如今这个时候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当年发生的事倒是跟你祖母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一直自责以为是自己逼走了你父亲。当年你父亲才华横溢、又得当今皇帝看中,本是前途无量的,可奈何你母亲生下你之后便病重了。为了给你母亲养病,所以他才带着你们回苏阳老家的。” “当年让你母亲生完你之后,身体虚弱,因为你祖母不喜欢她,所以趁此动了手脚,才让你母亲病重的。你父亲也因此不想见你祖母,所以才会那么坚决地回苏阳。可是回去之后没多久,你母亲就病故了。你父亲便也将这件事怪到你祖母身上了。老夫人自知错误,心中愧疚了这么多年,可到底也没等到你父亲回来。”说到这里,辰王妃无奈叹气。 顾轻荷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听完之后也是许久无话可说。 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想到,只是事情都过去了,当年的主人公也都相继去世不在了。 但是,顾轻荷却明白其中应该还有更深的原因,那就是母亲是因为鱼胶白而死,但是祖母一个深居宅院的妇道人家怎么知道鱼胶白?又是怎么得到这种毒药的? 实在让人费解。 或许其中的蹊跷连辰王妃都未必知道。 顾轻荷想到这里,便也不再问了。 “多谢王妃告知,解开了困扰我多年的疑惑。”顾轻荷说。 辰王妃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人老了迟早要走这一遭,哪一天等我老了也会这样的。生老病死,才人之常情,要看开些才好。” 顾轻荷点点头。 丧礼结束,顾轻荷一回到东宫,便有人说元绥郡主又不好了,太医来了好久也不见好。 元绥郡主是开春时郑璇生的女儿,虽然不是儿子,但到底还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李怀瀛十分重视,亲自起了名字和封号。 这是这么久以来最大的喜事了,胤帝也高兴,马上就封了郡主。 只是这个孩子出生以来就身子虚弱,药石不断,总是有各种小毛病,可把郑璇折磨得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她身子不好这事也是常见了,顾轻荷听了,只说:“我刚从丧礼回来,身上晦气,小孩子敏感,我不便过去。沉香你去盯着,查一查是什么原因,务必把郡主治好了。” “是。”沉香听后,匆匆去了。 这次丧礼是晴衣陪着她去的,所以顾轻荷这会才派了沉香过去。 李怀瀛回来后也是匆匆去了云祥阁,直闹到半夜郡主才好了些,喝了母乳就睡了。 李怀瀛看着郑璇那个瘦弱的样子,也不敢留下让她操劳服侍,干脆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只是李怀瀛近日都要忙到半夜,听说李怀鸿染了风寒,病倒了。他这一病,许多事情就直接交给李怀瀛了。 所以他只能忙到半夜。 顾轻荷知道了,随口抱怨了一句:“殿下何不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三皇子?左右他闲来无事。” “你怎知他闲来无事?”李怀瀛反问。 “前些天去陆府,听三姐姐说的,说三皇子又打算在沂南居举办聚会了。”顾轻荷不动声色回道。 “是吗?他这么闲,是该给他一些事情干干。”李怀瀛点头道。 没过几天,李怀清就直接登门找顾轻荷算账了。 “你是不是见不得我空闲,所以才给我找事做?我还说怎么父皇就找我了,若不是多嘴问了两句太子,还不知道你在背后坑我呢!”李怀清气冲冲道。 顾轻荷觉得自己挺无辜的,说:“都说你是太子殿下的好兄弟,好帮手,我自然是要这样建议的,但是采不采纳是殿下的事。” “你!你你你……”李怀清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哥,该走了。”李怀瀛站在不远处笑着叫他。 李怀清愤怒转身,说:“你这个太子妃真是伶牙俐齿,当初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善类,如今竟如此坑我!” “真生气了?”李怀瀛问。 李怀清倒摇头,笑着说:“我倒觉得她挺会指使人的。” 李怀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笑笑不语。 205 战争 西南战争爆发了,郭将军阵亡的消息传回上京城中。整个朝廷都震惊了。郭秀是镇守西南的大将,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他在,西南没这么久的安宁。 如今他被人伏击而亡,西北便无将才可用了。 在郭秀的死亡下,还有西南边境无人镇守即将溃败的阴影笼罩在上京城中。李怀清的聚会是聚不成了,如今人心惶惶,胤帝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更是日夜忧心西南的事,身体更差了。 更要命的是,如今朝中并无武将可堪大任前往领兵抗敌。倒是有人推荐成王李怀鸿,但是李怀鸿前段时间就已经感染风寒,如今正卧病在床,他倒是说愿听吩咐,但胤帝怎能真让他带病上阵? 胤帝这么愁,李怀瀛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在此时,传来了宁老将军病重的消息。原来郭秀是宁老将军的女婿,宁家的男儿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连女婿也牺牲了。 宁老将军承受不住打击,急火攻心之下,就病倒了。 顾轻荷听后,赶紧让人备车前往宁家。 她到的时候,宁琪琪正守在宁老将军的床前,不吃不喝一步不离。 宁夫人十分担忧,但是又劝不动,如今见顾轻荷来了,眼中终于有了希望,抓着顾轻荷的手不放。 “太子妃娘娘,你来了真是太好了。琪琪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就守着她爷爷。妾身求求你劝劝她吧,老的都这样了,她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呀。”宁夫人就差跪下求了。 顾轻荷赶紧扶住她,说:“您放心,我尽力去劝她。” 宁夫人点头,赶紧让人带她进去。 房间里,宁琪琪没了往日的神采,她垂头丧气地坐在床前,守着她最亲爱的祖父。 “琪琪,你吃点东西吧。”顾轻荷说,“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听见她的声音,宁琪琪抬起头来,说:“荷姐姐,你来了。” 顾轻荷点点头,给她递了杯水。宁琪琪倒没有拒绝。 “老将军好些了吗?”顾轻荷问。 “还是这样,不肯醒来。”宁琪琪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身体一向很好的,还说有机会还要去上战场呢,可是听说姑父牺牲了,他就这样了,荷姐姐,我好害怕他醒不过来了。” 顾轻荷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说:“不会的,老将军怎么舍得抛下你呢?他肯定会醒过来的,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别让他醒过来看到你也病了。” “可是我什么也吃不下,我好难过。姑父也死了,我们家就真的没有人了。”宁琪琪哭着说。 是啊,郭秀一死,老将军又病倒了,宁家就真的只剩下妇孺了。 “琪琪不要怕,你还有我呢,我会在你身边的。”顾轻荷说。 宁琪琪抱紧了她,顾轻荷明白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宁琪琪都听不进去的,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陪着她。 顾轻荷陪着她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劝着她吃了一些东西。只是吃过后,她还是守在了老将军的床边。 顾轻荷还是守着她,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想到若是老将军真的没撑住走了,那她该多伤心啊,恐怕就更严重了。顾轻荷实在是担心。 “姐姐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宁琪琪忽然说,她虽然悲痛,可还是记得叫身边的人回去。 顾轻荷明白,她还是能承受得起任何打击的,不管是什么,都无法击败她。 一想到这点,顾轻荷心就安了些,她说:“我等会就回去了,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我相信我认识的琪琪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孩;我相信你能承受所有的打击;我相信无论在何时何地,你都知道自己最应该做什么。琪琪,不要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让你祖父失望。” 宁琪琪似懂非懂,她点点头。 顾轻荷微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然后站起来,说:“我回去了,你要好好的。” “我知道了。” 看到她的眼神,顾轻荷就明白了,总算是放下了心回去。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次日宁琪琪就早早地过来找她了。顾轻荷才刚刚醒来,李怀瀛已经上朝了。 听说宁琪琪过来了,顾轻荷赶紧让人带她到偏殿,自己匆匆洗漱了过去。 “琪琪,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顾轻荷人随声道。 看见了她,宁琪琪站了起来,说:“我就是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 尽管顾轻荷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她见到宁琪琪还是开心,让人准备了早膳和茶。 “这么早过来,早膳在这里吃可好?我让人备了你喜欢吃的菜。”顾轻荷说。 宁琪琪乖巧地点头,说:“好,还从未和荷姐姐一起吃过早膳呢。” “对了,老将军的病情任何了?”顾轻荷问。 “今早好多了,昨天麻烦荷姐姐了,祖父一有好消息,我就赶着过来跟姐姐说了。”宁琪琪说。 此时早膳也好了,两人移步到桌上。饿了两天,宁琪琪吃了不少,顾轻荷看着她吃得这样好,心里不自觉地高兴。 吃完之后,宁琪琪擦了嘴,看着顾轻荷说:“姐姐,你头上的簪子好好看,可以送给我吗?” 顾轻荷闻言,把簪子拔下来,是一支海棠花的簪子,秀丽雅致,倒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便把簪子递给宁琪琪,说:“你喜欢就送你了。不过这簪子倒不是什么名贵的,我那里还有更好的,可要去看看?” 宁琪琪接过簪子,放入怀中,却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母亲还等着我回去了,就不打扰姐姐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那好吧,有空再过来玩。我送你出去吧。” 宁琪琪犹豫了一下,笑着点头。 顾轻荷亲自把她送到门口,却没看到马车,奇怪道:“你没坐马车过来?” “太着急,忘记了。”宁琪琪不好意思道,“不过我现在走着回去也行,反正刚吃完,正好消消食。” 顾轻荷点点头,说:“也好,我派两个人跟着你。” “不用了,安全得很,更何况凭我的身上,谁能伤得了我呢?”宁琪琪说,“荷姐姐你就别站在太阳里了,晒着呢。” 顾轻荷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了。 宁琪琪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她,最后身影消失在街角里。 不知为何,看着她消失的身影,顾轻荷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可能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吧,顾轻荷摇了摇头,把那些想法抛开了。她刚转身,李怀瀛便下朝回来了。 他一看见顾轻荷,便问:“你看见琪琪了吗?” 206 开始了 见他眉头紧皱,顾轻荷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宁老将军昨晚病故了,琪琪不见了。”李怀瀛简单道。 这两条消息像是炸弹一样在她脑中爆炸了。下一秒,她几乎是朝晴衣吼道:“晴衣,快去追上琪琪!” 话音刚落,晴衣一个箭步跃了出去。 “怎么回事?”李怀瀛问。 顾轻荷抬头看着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将宁琪琪一大早过来找她,并在这里用了早膳的事情说了。 李怀瀛听后,赶紧派人全称寻找。 只是,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宁琪琪自此就消失在了这座城里。 顾轻荷想她肯定是想得很清楚了,留给宁夫人的书信也只是说她走了。衣服和贴身衣物也不见了,她还过来东宫和顾轻荷一起用了早膳。 想起她问自己要了一支簪子,顾轻荷就觉得奇怪,早知道她该给她一支更好的簪子,而不是普通的一直海棠簪子。 每每想起这天早上的事情,她的心里就觉得痛。 宁琪琪离开了最舒适的上京城,她能去哪里呢?可无论去哪里,总要受苦,最后她还会回来吗? 才刚刚走了一个顾玄安,就又走了宁琪琪。伤心悲痛之下,顾轻荷病倒了。 而西南战事却迟迟没有进展,最后是魏长信主动请缨前往。魏长信是顺宁候府长子,也是郭家的女婿。 他当年也是从西南拼出来的,当年深入南陈腹地,九死一生,终于活着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并且带回了胜利。 他本就有能力和战功,此次西南很难,谁都不想去,但是他却主动请缨。 胤帝很欣慰,当今任命他为西南大将军,领兵前往边陲作战。 魏长信这一走,朝堂的局势瞬间明了。胤帝垂暮,身体又不好,夺位之事早就在计划中了。 虽然李怀瀛贵为太子,但是他手下可用之人却不多。唯有他外祖培养的几名学生,六部之中也仅有户部在他掌握之中,兵权更无。 反观李怀鸿,手握兵工两部,又有夏家在背后掌握兵权,真是可随时与太子抗衡。所以李怀鸿并不着急,他缺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 这就是为什么皇后执意让李怀瀛娶郑璇的原因,因为刑部在郑国公手中,而如今李怀瀛与郑国公联姻,也就让两家绑在一起了。 即便如此,李怀瀛缺少的还是兵权。 夏家如今掌控着京卫营,相当于掌握了整个上京城中的兵力,除此之外,便只有肖淳一的皇城军了。 但是皇城军只忠于皇上,肖淳一也是油盐不进,对谁也不多看一眼。就连两位皇子与他都并不熟悉。 而皇城军本的主要职责就是守卫皇宫,守卫宫里最大的主子的安危。 顾轻荷明白了如今的时局,才懂他们现在有多危险,李怀鸿若是想名正言顺,就必须要废掉李怀瀛的太子之位。 而李怀瀛并无过错,所以现在他必须要更加小心,一步也不能错才行。 西南战事,南边却突发大水,修筑的堤坝承受不住,夜间崩塌了,大水淹了不少百姓和良田。 南郡郡令上报此事,胤帝一面派着工部派人去重修堤坝,一面让户部拨款赈灾。 因工部是李怀鸿管着,重修堤坝的事,便让李怀鸿全权负责,而赈灾之事便交由太子李怀瀛。 李怀瀛倒是没觉得什么,倒是李怀清急上火了,说:“这就是一个坑,父皇就是让你往里跳呢。” “没这么严重。”李怀瀛说。 “怎么没有这么严重?你想想,这赈灾款这么重要,要是路上有什么闪失,肯定是你担责任的。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这赈灾款层层拨下去,最后真正到老百姓手里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他这么一说,李怀瀛的脸色一凛,说:“不要在这里说这些话。” “我不说你也该想到,你若是任由他们剥削,那到时候肯定百姓怨声载道,父皇就责怪你办事不力。若是你真想办好事,肯定得坏了他们的利益,到时候指不定怎么坑你呢。”李怀清愤愤不平道。 “我看这事就是大哥给你挖的坑。” “你还叫他一声大哥呢,就不要这样说他。”李怀瀛说。 “那又如何?我现在算是看清了,这声大哥不管我叫不叫,他都是要对付我们俩的。他这样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李怀瀛沉默,想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他心里明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宿命,这是他迟早要面对的。 李怀鸿跟李怀清不一样,他跟自己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这一点从他们一出生就已经定了的。 但李怀瀛还是抱着很天真的想法,想着他们能够像民间的亲兄弟一样,和和睦睦地相处。 可他这样迟早是痴心妄想。 所以他这些年来眼看着李怀鸿一步步壮大自己的势力,也不加以阻止。 现在终于被人这样赤裸裸地指了出来,他的心还是有一点不忍。 “你若不忍心对付他,那便让我来。”李怀清说,“我和你是一体的,只要你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三哥,”李怀瀛迅速抬头,“不需要,我的事我自己来就好。” “你是怕脏了我的手吗?”李怀清问他。 李怀瀛摇头,说:“我是不想让你跟我一样,我和大哥的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认为可能吗?”李怀清反问他。 “三哥……” “这怎么可能呢?我自小就和你亲,咱俩一起长大,有共同的母后,我早就和你绑在同一条船上了,你现在想跟我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李怀清说,“更何况,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这一天是我预料到的。身为皇子,根本就不可能撇得开自相残杀的宿命,这就是我们的命。” “三哥……” “五弟啊,认命吧。”李怀清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有些事我就替你去做了,到时候可不要不给面子。” “三哥,你不要冲动。”李怀瀛紧张道。 “放心,不会坏了你的计划的。”李怀清笑笑道,“不过看到你这么紧张我,我还是很开心的,我是惜命得很,不用这么担心。” 李怀瀛叹气,无奈摇头,他是越来越不懂他这个哥哥了。 207 不是时候 李怀瀛接过了这档烂摊子,更是日夜操劳,忧心不已。果然如李怀清所说,第一批灾银拨下去后,最后到老百姓手中的微乎其微。 “瞧瞧,我就说了吧,这群人眼中哪有什么生命社稷,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利益。银子刚下去,就没了,层层剥削,最后到地方官手中,早就什么都不剩了,他们能怎么办?只能去跟乡绅募集捐款救灾了。”李怀清打着手中的信纸道。 那是他们手下的密探跟着这批银子查到的消息。闻言,李怀瀛眉头紧皱。若是如此,那这救灾就麻烦了。 半晌,他问:“若是换成物资直接运送到灾地救灾如何?” “哪里有这样的物资?而且这物资庞大,运输起来也麻烦。倒不如直接给银子让当地安置来得方便。”李怀清说。 “可如今这条路不通了。” “那便直接运银子。”李怀清说。 两人一对视,想法不谋而合。 次日,太子便钦定了户部侍郎韦安庆亲自护送第二批灾银前往南郡救灾,此次的灾银也不再下发到南郡府进行分配了。 这一举措,倒是让胤帝眼前一亮,当即同意了。这么多年了,胤帝大约也知道其中的猫腻,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办法根除其中腐败。 因为这其中牵连甚大,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无名小吏都牵扯其中,实在是难以根除。 若要连根拔起,还需要徐徐图之,逐一击破。 为此,胤帝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一个既有威望,又有实力不怕事的。 如今太子能察觉,也是时候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做,同时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但李怀瀛手下能用之人实在是太少了,韦安庆虽然清廉正直,但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一时之间李怀瀛没能找到更适合的人选,便只能派他下去了。 皇后显然也清楚明白李怀瀛的处境,所以她极力挑选了几个适龄女子,她们的父亲多少都有点资历威望的。 她想通过联姻来巩固李怀瀛的太子之位,为此,她特意把顾轻荷召进了宫中。 顾轻荷看到那些姑娘,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听着她讲了一大堆道理,最后才说真正的目的:“本宫想着东宫只有你和郑侧妃始终是太少人了,也很久没有添新人了,所以想着这几个姑娘都是不错的,让她们去服侍太子正合适。” “更何况,太子近日烦心事这么多,正好进些新人,让他也开心一些。” 顾轻荷不敢不应,可脸上却有不愉快之色。 “你不用担心,太子那边本宫来说。”皇后笑着说。 “一切听母后的。”顾轻荷只好这么说,生生把那不愉快咽了下去。 皇后听她这么说,自然是高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笑着说:“本宫知道你是好孩子,也知道你与太子情深,就更应该如此。咱们皇家的女人呢,一切都要以子嗣为重,她们过去之后,自然也是要为咱们李家开枝散叶的。” 皇后还在讲道理,顾轻荷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见她脸色不太好,皇后也不勉强,开口让她走了。 顾轻荷这才如释重负,出了坤宁宫,她才稍微缓了一口气。 沉香还以为她是气的,说:“娘娘别气了,她们过来不过是多张嘴吃饭罢了,太子殿下心里最要紧的还是娘娘你。” 顾轻荷摇摇头,说:“我不是气,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也没什么好气的。将来这样的事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呢,我是气都来不及气了。只是我今日觉得头有些晕,气也不顺,难受得很。” “娘娘觉得难受倒不如去太医院找周太医过来瞧瞧。”沉香紧张地说。 顾轻荷摆摆手,一抬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便在也无知觉了。失去知觉前一秒,她听见了沉香的尖叫声。 等她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里面朴素简单,却品味不凡。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沉香。 “娘娘,你终于醒了。”沉香欣喜道,接着端来了水,问:“娘娘,你喝点水吧。” 顾轻荷吃力撑起身子,喝了点水。 沉香接着用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舒服些。 “沉香,这是哪里?”顾轻荷问。 “这里是怡芳殿,四皇子的住处,太子妃不必害怕。”忽然一道粗犷的男声传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进屋内。 “臣皇城卫大统领肖淳一,见过太子妃。”男子拱手行礼道。 “大统领?”顾轻荷疑惑。 “娘娘在宫道上晕倒了,多亏了大统领经过,这才把娘娘安置到这里了。”沉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多谢大统领。”顾轻荷道。 “太子妃不必客气,您没事就好。”肖淳一接着对身旁的宫女说,“快去请周太医过来,就说太子妃醒了。” 宫女应声低头去了。 不一会,周儒文便过来了,又替顾轻荷把了脉,才笑道:“恭喜太子妃,您这是喜脉,已有孕一月余。” 他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尤其是顾轻荷,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周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她不敢置信地又问。 周儒文点头,说:“微臣惶恐,这是喜脉无疑。为稳妥起见,太子妃可请太医院其他太医会诊。” 顾轻荷喜极而泣,道:“不必了,我信你。” “恭喜太子妃!”肖淳一赶紧道。 顾轻荷转念一想,却对肖淳一说:“我有孕一事还请大统领不要告诉任何人。” 肖淳一疑惑,问道:“就连皇上也不让告诉吗?” 顾轻荷点点头,说:“怀孕前三个月都凶险无比,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出现。拜托大统领了。” “既然太子妃如此说,那卑职便不会再告诉任何人,请太子妃放心。”肖淳一说。 “大统领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拜托你了。” “太子妃客气了。”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顾轻荷回到东宫都还没反应过来。 而肖淳一送走顾轻荷,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把刚才的事一一告诉了站在窗前的男子。 男子身形纤瘦,皮肤苍白,却俊秀非常,着一身青衫,就像一块玉一般。 肖淳一称他为四皇子。 208 喜事 四皇子李怀泽,从小就体弱,不能骑马射箭习武,只能舞文弄墨。由于身患怪病,从小就在皇家别院静养,只偶尔进宫来。 这次进宫刚好就碰上了顾轻荷晕倒了,便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宫院。 如今听肖淳一说她没事了,便放了心,说:“好,我知道了,下回她若是入宫,你就告诉我。” “卑职明白。” “下去吧。” 肖淳一便退下了,谁也没想到,曾经叱咤风云,如今油盐不进、不卑不亢、威风凛凛的大统领竟然在这样一个病弱书生面前俯首称臣。 其中原因只有肖淳一自己清楚,他的这条命是李怀泽捡回来的。 他走之后,李怀泽看着怡芳殿窗外的景象,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意。 “太像了。”他轻声道,“像到我以为你回来了。” 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怀孕来得那么突然,顾轻荷不知该怎么办,当天回去也并未告诉李怀瀛。她其实并不想要孩子那么快,因为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 而另一边,听闻李怀瀛派了韦安庆去赈灾,李怀清便马上找了过去。 “其实你应该让我去的,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他说。 李怀瀛却摇头,说:“三哥,你留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有什么事情?韦安庆他不行,你知道的,他虽然人品没问题,但是……” “三哥!”李怀瀛打断他,“你去过南郡吗?那是什么地方?我们一点都不了解,我怎么能放心你去那里?” “可若是韦安庆镇不住那些人,你就功亏一篑了。”李怀清说,“你心里清楚,别再想这么多了,这条注定不能善良。” “三哥,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我不希望你掺和进来。”李怀瀛说,“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要管,回沂南居去。” “这根本不可能,”李怀清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是我们的宿命。” “你就不能像四哥一样吗?”李怀瀛吼他。 “我跟他怎么能一样?!”李怀清说,“怀泽他是不能啊!我像他一样,别人能相信吗?” 李怀瀛不语。 “别人不会相信的,不管是在他们眼里,还是在父皇眼中,我都是跟你绑在一起的了,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逃不掉的。所以,我帮不帮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怀瀛低了头,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保住你的。三哥,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李华清不说话了,他知道李怀瀛对自己的感情。从他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从小就被推在风口浪尖上,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看着。 所以他很早懂事,小小年纪就变得很老成,当别人在学消遣的琴棋书画时,他却只能跟在夫子后面学策论,学书法,学帝王之术。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什么,他到底快不快乐。只是知道他身为太子应该学什么,应该什么时候开心大笑,什么时候严肃认真。 看着这样的他,李怀清心里难受,可是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好不容易到了能为他做点事的时候了,他却偏偏要护着,不让做。 这个人当真是无可挑剔的太子殿下。 李怀清最终还是没拗过李怀瀛,所以也没能去成南郡。 顾轻荷思前想后之下,还是叫了周儒文过来,问道:“我暂时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能帮我吗?” 周儒文一听,吓得赶紧跪了下来,说:“请太子妃三思,这可不是普通的血脉。而且,这是您的第一胎,至关重要,微臣实在是不敢帮娘娘这个忙。” “风险很大吗?” “这对您身体的损害是很大的。”周儒文只说,“微臣不知娘娘为何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娘娘入东宫这么久了,也是该有个孩子了,一方面是堵住那些悠悠之口,另一方面,太子如今的处境您也知道,若是娘娘诞下皇孙,太子也有多一分的胜算啊。” “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孩子最好可以得到皇上的喜爱。”顾轻荷说,“多谢你提醒我。” “娘娘不必客气,微臣会为娘娘开上好的安胎药的。”周儒文说。 顾轻荷点点头,对这个孩子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当天,李怀瀛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来了明晖殿,见了她便说:“母后说的那几位小姐我已经拒绝了。” 顾轻荷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了,原来是皇后要为他纳妾的事。 “这也是母后的一片心意,殿下怎好拒绝?”顾轻荷说。 “难道你真想让她们进来吗?就连天芳院也收拾好了?”李怀瀛说,“她们不配住在天芳院,还有,以后母后若是再找你说这样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直接拒绝。” “殿下,母后也是为你着想,若是她们进来,她们的父亲至少会在朝堂上为你做事。”顾轻荷说。 李怀瀛看着她,说:“这是男人的事,你不要管。” “可我既然是太子妃,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殿下把她们迎进来,无非就是多了几张吃饭的嘴,你若不喜欢,冷着便是了。”顾轻荷说,“但是她们的父亲却是能实实在在地帮到殿下的。” “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听我的。”李怀瀛说,“我不许你受一点点委屈。” 顾轻荷当然明白,微笑着点点头,说:“好,嫔妾听殿下的。殿下用膳吧?” 李怀瀛点点头,两人便去用膳。 只是顾轻荷看着满桌菜,刚一坐下,便恶心得想要吐。 李怀瀛扶着她,紧张问:“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哪道菜不合胃口?” 沉香先笑了,说:“殿下,太子妃这是有喜了。” “真的?”李怀瀛惊道。 顾轻荷羞涩点头。 李怀瀛赶紧像护着一个宝贝一样把她圈在怀中,问:“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太医来看过没?” “是周太医诊的脉,说是一个多月了。嫔妾想着女人怀孕前三个月尤其危险,便拜托了周太医让他先别说出去了,等过了三个月,再告诉父皇母后。”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头,说:“你说的没错,就先不告诉他们,但是自己千万要小心,别磕着碰着,还有这饮食也要精细着,从明天开始,我会多拨几个人到你这里伺候着。” “殿下,”顾轻荷笑道,“你做得这么明显,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有喜了吗?一切如旧就是了,更何况嫔妾房里的人都是用惯了的,别人来嫔妾还不习惯呢。” “对对对,我是开心过头了。”李怀瀛笑着说,阴霾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有一件喜事了。 “” 209 上门 自从顾轻荷怀孕之后,李怀瀛就每日过来关心,每日从外面烦完回来就变着法讨顾轻荷开心。 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李怀瀛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别人这件喜事了。胤帝刚知道这个消息,西南便传来捷报,胤帝一高兴,说:“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是个福星。” 于是,还未出世的孩子便被这样定义为了福星,在肚子里便受到万众瞩目。 这对李怀瀛来说是一件好事,顾轻荷作为母亲,高兴的时候,却有些担忧,这个孩子还未出世便受到这么多的关注,以后对他未必是好的。 不过,她怀孕这事一经传出,便有不少人上门道喜。最先来的便是顾曼宜了,她这回还带着她的小公子过来了,这孩子越长越可爱了。 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孩子,顾轻荷爱心泛滥了,想着以后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也会是这样可爱,就开心得不行。 原本并不在意的东西,在真正拥有了才会觉得他的可贵。 顾轻荷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成为母亲了,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她开始很理解李怀瀛当初得知郑璇怀孕时的感受了。 血浓于水,这种联系是断不了的。 她与顾曼宜带着小公子在花园散步,顾轻荷得知小公子的名字,笑道:“陆霆?这个名字倒是挺有气势的。” “是啊,是陆啸取的。”顾曼宜说。 “将来会是个和他父亲一样的男子汉。”顾轻荷说,看着小公子在旁边玩得很开心。 “听说陆家二房搬出去住了?”她问。 “可不是嘛,这些年可不仅仅是在我生产时做了那些事,婆婆找了证据,废了一番功夫才把他们赶出去了。”顾曼宜说,她嫁过去这些年也没少受气。 “他们干了这样的事,搬出去算是便宜了。”顾轻荷说,看来她没白提醒陆夫人。 “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你。”顾曼宜说,“若不是你,恐怕就没有今天的我。还有大夫人那件事也是。” “你知道了?”顾轻荷问。 顾曼宜点点头,说:“大哥告诉我了。” “大哥?”顾轻荷疑惑,要是有人告诉她,那个人也应该是顾玄安才是。 “没错,经历了这样的事,我觉得大哥变了。”顾曼宜说,“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大哥吧。”顾轻荷说着又想起了那日护在顾白氏身前的男人,面目隐约有些像顾白氏。 “听说嫂子生个了千金,或许有了孩子的人都会不一样吧。”顾曼宜说。 顾轻荷点点头,两人说着便走到了荷花池边,见郑璇也带着元绥郡主在玩。 郑璇也瞧见了人过来,忙带着郡主过来请安。 一番行礼之后,顾轻荷看着可爱的元绥郡主,问:“郡主吃得可还好?” “如今吃得多了些。”郑璇笑着答的,虽然李怀瀛一个月也不去看她几回,但好歹现在她还有个女儿相伴,所以人也比以前开心了。 “天气这样人,郡主怎么还穿得这么厚?”顾曼宜惊奇问。 “元绥体弱畏寒,太医说是从母胎里带的,只能慢慢调养。所以虽然天热,可也不敢穿少了。哪像小公子这般活泼。”郑璇说起来还是有些羡慕。 “郡主是千金之躯,自然要金贵些。”顾曼宜说,“既然太医都说了,慢慢调养会好的。” “就是啊,你也不必太忧心,照顾好郡主便是。”顾轻荷说。 “嫔妾知道了。” 说罢,郑璇便让两个孩子在树荫下玩,玩了一会,便各自抱回去喂奶了。 次日,顾轻荷正喝完安胎药,晴衣便说顺宁侯府来人了。顾轻荷一想,顺宁候府里她也就和魏长修有些交情,该不会是他吧? 出去一看,果然是他,还带了魏明珮和一个熟悉的人。 走进一看来人,顾轻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妃,你怎么了?”魏长修说。 顾轻荷反应过来,掩饰了自己的失宜,说:“既然来了,便到茶室坐坐吧,那里凉快一些。” 然后她便吩咐沉香去准备。 魏明珮也老大不小了,但也没有许配人家,倒是经常跟着魏长修出去鬼混。而另一个让顾轻荷惊讶的人就是扮作魏长修随从的东方译了,他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个随从。 茶室僻静,旁边引了流水,顺着竹子往下流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顾轻荷平时喜欢在这里喝茶练字,这样的环境最能静心了。 主客落座之后,沉香便上了茶。东方译一口就喝出了是什么茶。 “这是尘寰居今年新上的雨前龙井吧?”他说。 顾轻荷点头,赞道:“真是好舌头。” “毕竟是自家产业。”东方译自嘲。 “太子妃你还从尘寰居里买茶叶呢?”魏长修则惊讶道。 “尘寰居的茶叶好,太子妃就买了,这怎么了么?”魏明珮不解道。 “可是天下的好茶宫里不少呢,你知道下面都是把最好的茶进贡到宫里的。”魏长修说,“她可是太子妃啊。” 顾轻荷却道:“这是喝惯了的味道,无所谓贵贱好坏。” “就是!咱尘寰居的茶也不必进贡的差。”魏明珮帮腔道。 “你为啥总喜欢跟我抬杠?还总护着尘寰居。啊,我明白了,你不是护着尘寰居,你是护着东方译呢,这是爱屋及乌呢。”魏长修快嘴道。 “你别胡说!”东方译快速反应过来。 魏明珮却大方承认道:“是又如何?”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气得魏长修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平时吵吵就算了,这会别动真格,这边还有个孕妇呢,小心吓着肚子里的孩子了。”东方译提醒道。 顾轻荷忍不住轻笑,说:“这才多大呢,就能吓着了?” “可不是嘛?吵到你了也不好。”魏长修帮腔道,“所以啊,魏明珮,你赶紧地出去。” “出去就出去,我还巴不得出去呢。”魏明珮说着便站了起来。 “实在不必如此,不碍事的。”顾轻荷赶紧说。 “太子妃不必如此,她今天本来就是想进东宫看看,她说她也没来过。而且她这个性子坐不住,让她去吧。”魏长修说。 “四哥这点说得不错,那太子妃,我可以去参观一下这里吗?” 既然魏明珮都这么说了,顾轻荷也点点头,说:“让晴衣带你去吧。” “好,多谢太子妃,我走了。”魏明珮欢快地走了。 210 我来 魏明珮走后,顾轻荷才正色看向东方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次过来做什么?” 顾轻荷不相信东方译今天过来仅仅是跟着魏长修过来看她。 “真的是过来看看你。”东方译说,“你不是怀孕了吗?我来看看你好不好。再说了,怀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若非阿修来说,你是要一直瞒着我吗?” 顾轻荷别开脸说:“不过就是怀孕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东方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了语气,说:“我听说你还想把这孩子打掉?” “又是沉香在胡说了吧?”顾轻荷说,“没有的事。” “若非周儒文劝阻,恐怕我是等不到你这喜事了。”东方译说,“我告诉你,不管如何,都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就是啊,小……太子妃,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呢?小孩还是挺可爱的。”魏长修也十分不解,但是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忙接着道:“不过呢,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现在孩子也保住了,所以你们就都消消气,不要说这件事了。” 东方译看了他一眼,说:“多事。” “是是是,算我多事。”魏长修马上举手道,“以前你们两个人聊我就不便打扰,但是今天我貌似可以跟你们聊到一起。” “什么?”顾轻荷不解。 魏长修得意地站在了中间,面带笑意地说:“这件事也是我三哥托的,我呢觉得也挺不错的,本来是想和太子商量的,但是嘛,又不太方便,具体原因就不说了。” “怎么那么废话?”东方译不耐烦道。 魏长修撇撇嘴,继续说:“就是到南郡赈灾的事可以让我去。” “你?”顾轻荷惊讶道,“这是魏长安的意思?” 魏长修点点头,说:“是啊,我觉得是无所谓啦,反正我现在闲着呢,虽然在弘文馆挂了职,但是他们啥也不让我干。” 东方译听了他的话,瞬间明白过来了,说:“或许这是个办法,李怀瀛不是缺人吗?现在的韦安庆并不是最合适的人。” 顾轻荷点点头,说:“确实如此,如果是你去,那么无论身份地位都能镇得住人,关键是你并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下面的人估计吃不住你。” “别,别这么夸我。”魏长修还有点小羞涩。 “你这是夸你吗?”东方译斜眼他。 “当然了,”魏长修十分自信,“我家三哥呢,从小就是个老狐狸,心思深沉得可怕,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都不敢惹他。他既然出了这么个主意,肯定就是对的。”魏长修对他家三哥崇拜得很。 “你们魏家人真是的,长子自请上战场,你三哥又让你去南郡那个狼窝,还真是不怕死啊。”东方译笑道。 “不过,”顾轻荷却问,“魏长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了魏长修,他说:“咱们顺宁侯府只忠于皇上,三哥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顾轻荷却摇头,说:“或许魏长信是这样,但是魏长安却未必。他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如今成王和太子夺位,东宫并没有优势,他在此时却选择帮东宫,并且并未直接让你去找太子,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你们顺宁侯府和东宫的关系。” “若说他想投诚东宫,却也未必,若说他是成王的人,就不会这样来帮太子了。” “我说了,我们家只忠于皇上。”魏长修强调。 顾轻荷还是在摇头,说:“为何让你来跟我说呢?”她看着他。 “你是太子妃啊。”魏长修理所当然道。 “后宫不能干政,我当然也不可以,就算你跟我说了,我也不会告诉太子的。”顾轻荷说。 魏长修也疑惑了,说:“对啊,那三哥为什么要我来跟你说呢?”他被顾轻荷绕晕了。 东方译却早就想明白了,问顾轻荷:“你觉得呢?” 顾轻荷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就不能委婉地告诉太子吗?”魏长修突然道。 “也不是不可以,”顾轻荷说,“只是没有必要,到时候只需要一个时机,魏长安可直接跟皇上提议让你去南郡赈灾就好了。” 魏长修没话说了。 沉默了半晌,东方译才说:“魏长安并不是在帮东宫,她只是在帮你。”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顾轻荷。 顾轻荷明白他的意思,问:“他知道我们的事?他知道我是谁?他知道我的目的?” “绝对不知道!”魏长修发誓道,“我可从来没跟三哥说过。” “他这么聪明的人,早就猜出来了,而你,”东方译看着他,继续说,“就是你哥的工具人罢了。” 闻言,顾轻荷忍不住笑了。 魏长修大受打击,说:“我还以为我还是有点用处的,结果还是沦为了我哥的工具人,但是我哥总不能害我吧?” 东方译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希望他是这样想的。”顾轻荷说,“他只要站在我这边就好了。” “或许他这次只是在试探你,小荷儿,你还是要小心,考虑周全了。”东方译说。 顾轻荷挺直了腰杆,说:“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魏长安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相信他。” “你们高手过招真是让人看不懂啊。”魏长修无奈地坐了回去,赶紧喝口茶压压惊。 事实证明,虽然他自以为聪明,但是在他那狐狸一般的哥哥面前,就是个傻白甜。以后他就更不敢惹魏长安了。 “只是,我在意的是,他到底知道多少?”顾轻荷说。 “当年你父母的事可以问问他。”东方译说。 “那就要当面见见他了,见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我在不是很容易吗?”魏长修不解问。 东方译懒得理他。 顾轻荷对他说:“既然你哥让你去赈灾了,那你就等着你哥跟皇上推荐你,或者自荐就是了。还有就是,你既然说你们顺宁侯府只忠于皇上,可不能跟太子或成王太过亲近才是。” “那我现在过来看你是怎么说?”魏长修问。 “是你陪你妹妹过来的,我和明珮关系好着呢。”顾轻荷纠正好。 “行吧。”魏长修虽然面上这么说,但心底里却嘀咕,明明是他和她的关系好。 211 出事 不一会,魏明珮便参观完了,三人礼也送了,人也探望了,便告辞了。 顾轻荷在家安心养胎,李怀瀛却遇上了棘手的事。 韦安庆的灾银被盗了,因为此事是太子负责,顿时李怀瀛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胤帝下旨让刑部派人前往调查,同时为了稳住灾情,救济灾民,再另外派人到南郡赈灾。 这正好是个机会,魏长安便把自己弟弟推了上去。 魏长安是吏部侍郎,看人眼光毒辣,胤帝信得过他,便放手让魏长修去干了。为此,还特地封了魏长修一个赈灾特使的封号,让他尽快前去南郡赈灾。 而因为韦安庆的灾银被盗,同时他也存在疑点,李怀瀛便不能干涉这件事了。顿时李怀瀛便被架空了。 如此一来,李怀鸿的人在背后便动作起来了。 所幸前去调查灾银被盗的刑部官员是郑国公府的人,所以皇后得知消息的当天,便同时召了郑璇母女和郑国公府夫人进宫叙话。 这样一来,李怀瀛便一下子空闲下来了。 很快,刑部便查到了韦安庆挪用灾银的证据。 一时间,整个朝廷都哗然。 得知此事,李怀清带着满腔怒气过来找李怀瀛商量。 李怀瀛看着他满脸怒气,淡定说:“三哥,消消气,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冲着我来的,不出三日,他们便要查到我头上了。” “不是说刑部尚书是郑国公府的人吗?怎么还会这样?”李怀清问。 “铁证如山,只要有证据在,不管他是谁的人都没用,凡事都要看证据。”李怀瀛说。 李怀清心里快速盘算着,说:“韦安庆的为人应该不会偷盗灾银,当初咱们是考量过的。这一定是他们栽赃嫁祸的,若是他们真查到你头上了,你可不要想那么多了,弃车保帅才是啊。” 李怀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是认真提醒你的,不要为了他失了父皇的欢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李怀清说。 “我知道了。”李怀瀛终于说。 听到他这么说,李怀清总算是放心了,转而道:“这事真是气死我了,我得找个地方消消气。” 说罢,也不管李怀瀛了,自己先走了。 正在这风口浪尖上,顾轻荷知道皇后心里难受,便进宫去陪皇后说说话,开解她一下。 皇后的情绪并不好,但是她还强撑着,知道顾轻荷怀孕,反而开解她不要想太多,早早让她回去了,免得被自己的糟糕情绪影响。 顾轻荷虽然心焦,但也只能相信老天爷了。 走到半路,却遇上了入宫的端庆。她们已经好久不见了,如今顾轻荷怀孕了,端庆看着却更加成熟美丽了。 她这种异域的美是这京城里的独一份,听说在成王府中也颇受恩宠,只是雨露诸多,却不见她的肚子有动静。 为此,她看了不少大夫,还亲自去问了周儒文。所以,周儒文才把这样的事告诉了顾轻荷。 如今两人相逢,顾轻荷感慨颇多。 端庆看着她,眼中有羡慕,也有讨厌。毕竟两人如今是对立的,而且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妾身见过太子妃。”端庆主动打招呼。 顾轻荷微微点头,说:“丽侧妃这是要入宫看望德妃娘娘吗?” “正是呢,太子妃也是刚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端庆问。 顾轻荷点头。 “也是呢,如今这番情景,皇后娘娘她应该也挺焦心的吧?太子妃可要常常入宫安慰皇后娘娘了。不过也你难为太子妃了,怀着孕还要这般操心,不知道肚子里的小宝宝受不受得住。”端庆阴阳怪气地说。 这话顾轻荷听了极为不舒服,可是面上还是得保持着微笑,说:“是啊,这小家伙大概也是体谅我呢,最近乖得很。我想这种感觉丽侧妃是不能体会的了。” 她不动声色反击。 果然,端庆听了,脸上立刻不愉快了。顾轻荷这是在嘲笑她不能怀呢。 沉香适时道:“娘娘,该回去喝安胎药了。” 顾轻荷微笑,说:“瞧我都忘了,这安胎药可得准点喝呢。丽侧妃,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管端庆什么反应,她转身便走了。 太子不过现在失势,就凭她也过来嘲笑?顾轻荷心里很不快,回去的路上脸一直都是严肃的。 临进东宫的门前,沉香才提醒道:“娘娘,您别板着脸了,若是让太子看见了不好。” 顾轻荷这才软和了,本来李怀瀛就因为前朝的事够烦心的了,她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再出现在李怀瀛面前的她,又是笑意盈盈的。 韦安庆的事确实有影响到李怀瀛,听说刑部的人逼问韦安庆背后主使,他挨刑脱了一层皮都不曾说,也不承认这是他偷盗的。 但是缺少的灾银却真实出现在韦安庆的房间里,他自然百口莫辩。 既然从他口中无法得知背后主使,前去查处的刑部侍郎莫志忠便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他的随从倒是咬到了李怀瀛头上。 此事事关重大,涉及的可是当朝太子。 此事上报京中之后,胤帝马上下旨禁足李怀瀛,彻查灾银失窃案。 太子被禁足,一时间,整个京城的风向都变了。既然李怀瀛被禁足了,那顾轻荷自然是也要跟着禁足了。 即便她没有禁足,她也没地方可去了。 皇后这次倒没有慌神,若换做别的人,肯定是着急着去求胤帝了。但是皇后在后宫经营这么多年,一直稳坐这个位置,肯定也有她的过人之处。 在这种情况下,她并没有着急去求胤帝,反而约束宫中,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因为如此,她反而得了胤帝的赏识,不仅没有失宠,反而恩宠更盛。 得知如此,顾轻荷松了一口气,至少后宫保住了。 而前朝,就得看魏长安能不能扭转乾坤了。 李怀瀛被禁足,反而是李怀清急坏了,三天两头地上门来找。每次都是焦虑万分地说这说那,十足的政治白痴,有时看得顾轻荷都想笑。 而李怀清其实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是他们真攀咬到李怀瀛身上,他就出来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他一直认为,他自己牺牲无所谓,反正他这一生也无牵无挂了。但是李怀瀛不一样,他还有这天下。 212 原来如此 可是李怀瀛并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只一心想让他别掺和这件事了。所以每次李怀清来找,李怀瀛都头疼,近日更是直接不想见了。 他不见,顾轻荷就得出面去跟李怀清说了。 一看见顾轻荷进来,李怀清立刻问:“怎么是你?太子呢?” “殿下有事要忙,所以托我过来跟你说一声,让你别等他了,先回去吧。”顾轻荷说。 李华清却狐疑地看着她,说:“恐怕是他不想见我吧?” 顾轻荷笑而不语。 “你说这事该着急的明明是他呀,他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这么悠闲呢?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李怀清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了。 听后最后那句,顾轻荷还是没忍住轻笑了起来,提醒他说:“殿下,话不能这么说。” 李怀清一想,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有些不妥,不过他也不在乎了,说:“真是的,急得我都口不择言了。” 顾轻荷看他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便让沉香上茶,两人坐了下来。她才说:“三皇子殿下,这件事太子殿下自有他自己的打算,我觉得您是在没有必要这样。” “我怎样?”李怀清下意识回道,后来想想,觉得不应该这样跟顾轻荷说,便缓了语气,说:“他要是有想法,怎么不告诉我?”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若是发现了点什么,也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太子不与你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难道还不相信他吗?” 见他被说动了,顾轻荷再接再厉,说:“你看,就连皇后娘娘都没有你这般着急,可见此事还是有转机的。” “能有什么转机呢?” 顾轻荷微微一笑,说:“这位莫大人查证得如此迅速顺利,灾银失窃一事从发现到现在才多久啊?居然就有人矛头直接对准了太子殿下,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这事本身就挺奇怪的。”李怀清说。过了一会,他忽然反应过来了,接着说:“你是说这件事本来可能本来就是造假的?” 顾轻荷点点头。 “那……” “既然三殿下都看出来了,你说皇上如此聪明的人难道就没看出来吗?”顾轻荷反问。 “那父皇为何没有任何动作?还把太子禁足了?”李怀清问。 “父皇这是在保护太子殿下了,这时候禁足,是想把殿下摘出来,可能往后会有更大的风浪呢。”顾轻荷说,“所以啊,父皇不会是真的对太子厌弃了的,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而三殿下呢,也不要反应这么大,你表面上着急一下便好了,可不要做出些什么事来才好。” “原来如此。”李怀清恍然大悟,虽然他在音律方面是个天才,但是对于政治实在是白痴中的白痴,完全不懂。 虽然从小就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长大,但他没有一点耳濡目染到这些技能。他好像天生就对这方面不敏感。 “你是说让我表面着急一下?”他又问。 顾轻荷点点头,说:“是啊,表演给外面的人,只是对着太子可千万别这样了。” “我知道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要是太子早跟我这么说了,我还能这样烦着他吗?”李怀清说。 顾轻荷低头笑,恐怕李怀瀛前些天不说也是为了想让他着急一下,戏演得真一点。 “所以三殿下暗中的那些布置便撤了吧,太子都知道呢。”顾轻荷忽然说。 听她这么说,李怀清有些不好意思,他暗地里早就做好准备给李怀瀛背锅了,没想到这件事他都知道,李怀清是真的服了。 “我知道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我撤了就行了。”他说。 “那就好,三殿下既然都来了,要不要吃个饭再走?”顾轻荷说。 “不了,”李怀清摆手,说,“我还有事,我这就去把事情做了先,你跟太子说一下,就说我不会再来烦他了,让他放心。” “好,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李怀清这才回去了。 他走了之后,顾轻荷笑笑没说话。 “三皇子瞧着这样善良纯真,难怪太子殿下什么事也不告诉他。”沉香说,“不过太子殿下知道他私下做的那些事了吗?” 顾轻荷低了头,说:“或许并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会劝阻的。我也是担心他做傻事,才特意提醒了一下。” “若是殿下知道您这么做……” “他不会知道的,李怀清不会傻到自己说出来。”顾轻荷说:“如今就等着看吧,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了。” 窗外吹过阵阵凉风,金黄色的树叶掉下来,格外好看。 秋天到了,也该收获了。 李怀瀛在他的寝殿写字,这是他禁足以来最喜欢做的事之一了,另外一件就是候在顾轻荷肚子前,听她肚子里的声音。 顾轻荷轻声进来,看到他在写字,便没再作声。等他写完了,发现她站在旁边,忙放下笔,迎了过去,说:“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快些坐下,你还怀着孕呢。” “嫔妾也是刚刚到,才站了一会,哪就这么娇贵了?”顾轻荷说,倒不怎么想坐。 李怀瀛依着她,说:“那你过来瞧瞧我写的字,他们都说你的字是最好的,是顾先生亲自手把手教的。我的字也是他教的,却一点也不像他。” 他口中的顾先生便是顾梦之了,顾梦之之前便是太子太傅,便是李怀瀛的老师。 “殿下的字字正方圆,大气沉着,是为君者该有的气派。父亲教嫔妾的字不过是秀气了些,怎能与殿下的字相比呢?幸亏殿下的字不像父亲的,不然可没这份大气呢。”顾轻荷说。 “你这是官话!”李怀瀛说。 “是不是官话,殿下心里清楚。”顾轻荷说,“父亲当年教我的时候就说了,教学生和教子女是不一样的,对学生要因材施教。所以这就是嫔妾与殿下的字都传自父亲,却相差如此之大的原因了。” “你说得不错,先生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而且见解独到,我平生最佩服的人便是他了,只是先生是一个无法超越的人。”李怀瀛突然有些怀念顾梦之。 213 真相大白 顾轻荷知道在他心里顾梦之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对了,三哥怎么说?”李怀瀛终于想起李怀清的事了。 “被我劝回去了。”顾轻荷说,“他还说不会再过来烦你了,让你放心。” 李怀瀛看着她,说:“还是你说得好,若是别人,他未必会听。” “还不是殿下教得好吗?”顾轻荷微笑看着他。 经过这一回顾轻荷的劝解,李怀清确实安分了不少。而另一边,魏长修带着第三批灾银已经到达了南郡,一路上倒是顺利了不少,毕竟前一批灾银出事,各方面都加紧了防范。 正如顾轻荷所说,魏长修处理事情的方式异于常人,常常出人意料,他去到南郡,一切都打破常规,把当地官府搅得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是身负皇命,是带着胤帝的旨意去的,谁也左右不了他。南郡经他这样一搞,所有关系完全洗牌了。 这对朝廷来说反而是件好事,顾轻荷接到东方译的书信,心想魏长安在他去之前应该跟他说了不少。 而魏长安之所以敢在南郡这样肆意妄为,一是有圣旨在,二是有东方译和整个云安阁在背后保着他,不然他做事可没这么顺利,不过他为人还是会张扬的。 灾银失窃案表面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进展,众人的舆论依旧在李怀瀛身上。只不过有一天,刘準带着人匆匆进了御书房,第二日魏长安便也被招进去了。 第三日,胤帝连颁两道圣旨,第一道是罢免莫志忠的,第二道是罢免吏部尚书符全的。 莫志忠被收监押送回京,灾银案交由刑部尚书刘準亲自督办。原来这次灾银失窃案是莫志忠背后操纵,连人证物证都是他假造的。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是却还是被刘準抓到了证据,刘準一开始没有动作也是为了暗中收集证据,免得打草惊蛇。 而莫志忠当初便是吏部尚书符全极力推荐的,这事两人在暗中勾结,他们勾结的证据正好也被刘準找到,所以才有了胤帝这两道指引。 符全被罢免之后,吏部尚书的职位便由左侍郎魏长安暂代。 这下,吏部便掌握在魏长安手中了。 而这件事一出,李怀瀛的冤屈便自动洗刷了,胤帝也解了他的禁足,还是让他亲自督办赈灾一事。 而韦安庆的事还要等刘準过去彻查。 顾轻荷听闻这些事,心中感叹,魏长安的这场配合打得实在是太好了。这本来应该是刘準为了除去莫志忠而设下的圈套,但魏长安却搭着东风愣是把刑部收于囊中。 不仅如此,他还把魏长修给推了出去,等魏长修带功回来,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了。 经过此事,顾轻荷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魏长安这个人不能惹,最好不要成为他的敌人,不然,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难怪他会被别人称为狐狸,当真是狡猾。 刘準是郑国公府的人,而莫志忠显然不是跟他们是一路的,刘準为了铲除莫志忠,所以联合李怀瀛做了这一出戏。 而老狐狸魏长安看中机会,趁机把顶头上司符全也干掉了。至于魏长修,不过是个工具人。 这样一来,魏长安在夺嫡大战中便有了一席之地。 但是谁也不知道魏长安这块地已经有主了。 所以面对纷至沓来的邀请,魏长安都笑着摇头了,表面维持着对皇帝的绝对中心,背地里跟顾轻荷联系,然后反手把李亦恒推上了转运使的位置。 都转运使这个职位虽然不高,但是掌握着整个京城物资的调度,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 顾轻荷不得不叹服魏长安挑人的眼光和他的能力。李亦恒是辰王府世子,他的长兄李京掌握西北兵权,这是辰王府的命脉。 本来胤帝因为这事一直都防着辰王府,甚至李亦恒科举考上了,也只是在弘文馆给个闲散的文职。 但是经过魏长安的劝说,竟然让他任了都转运使这样重要的职位。 “这个魏长安果然是个人才。”顾轻荷叹道。 “幸好他是向着小姐的。”晴衣说,“现在,顺宁侯府成了香饽饽,是个人都想进去看看呢。” “那可不是,新晋的吏部尚书,还有魏长修在南郡赈灾也是做得有声有色,长子魏长信更是西南大将军,顺宁侯府未来前途无量啊,而且皇上对顺宁侯府一直都很看重。”顾轻荷说。 晴衣也点头,说:“不过,魏长安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向小姐伸出橄榄枝呢?” “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顾轻荷说,魏长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说之前魏长修过来告诉她那些事是他的一个示好,那么李亦恒的事情更是给顾轻荷的一个礼物。 同时也是一个暗示,表示他知道顾轻荷和辰王府的关系了。 这一点顾轻荷倒是不会掩饰,而且十多年前顾梦之和辰王府的关系也能让人猜到她和辰王府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就是他为什么要帮她?顾轻荷怎么也想不明白。 正在她沉思时,沉香抱着最新的衣料进来了,说:“娘娘,今年冬天新的衣料样子送来了,您选一下。” 顾轻荷却不着急,看了看,问:“云祥阁的送去了吗?小郡主身子弱,冬衣还是早些做出来好。” “早早送去了,郑侧妃已经挑好了样子,冬衣正在赶制呢。”沉香说。 “那就好,对了,听说国公夫人明天会来,你去备些礼物明日送过去,不要失了礼数。”顾轻荷又吩咐道。 “奴婢明白。”沉香点头。 “这国公夫人三天两头地来,难不成是怕她女儿在这里受委屈吗?”晴衣说。 “别胡说,要入冬了,小郡主的身子本来就弱,国公夫人担心,常常过来看望小郡主罢了。而且小郡主可爱,招人喜欢,便是我也想常常去看呢。更何况,国公府这次帮了殿下这么大的忙,便是国公夫人长住这里那又何妨?”顾轻荷说。 “是啊,这次国公府出力不小,便是太子殿下也还不是多去云祥阁了?要是搁以前哪有这样?”沉香道。 “等小姐肚子里的小皇孙出来了,那才是真正的金贵呢。”晴衣说着便趴在顾轻荷面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隆起来的肚子,说:“小皇孙可要乖乖的,将来我还要教你骑马射箭呢。” 顾轻荷轻笑,说:“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郡主也可以骑马射箭的。”晴衣快速道。 顾轻荷笑。 214 怀抱 李怀鸿因为此事头疼不已,皇后总算是出了一口气。朝堂上的争斗不停休,后宫也是。 顾轻荷肚子大了之后便不常出门了,之前也因为李怀瀛禁足的事一直宅在东宫。如今,解禁了,她想着好歹也要入宫去看看皇后,便出去了。 现在要入冬了,天气冷了起来,早上和晚间的风都特别大。沉香带了足够的厚衣服,晴衣这回也跟着,此外,还跟了好几个宫女。 本来顾轻荷觉得夸张了些,不过就是进趟宫而已,有沉香和晴衣跟着就行了。但是李怀瀛非要派更多的人跟着,顾轻荷才无奈接受的。 好巧不巧,从皇后宫中出来,便又碰上了从德妃宫里出来的端庆。端庆只是个侧妃,却像个正妃一样经常出入皇宫。 上次遇见端庆,她还对自己冷嘲热讽,如今风水轮流转。 李怀瀛借着莫志忠这件事,对南郡上下整改,揪出了不少贪官,京城中有不少官员落网。其中有不少是李怀鸿的人。 李怀鸿这次是伤了些元气。 不过她不仁,顾轻荷却不会不义,主动当面嘲讽的事,她自问是做不出来的。 “丽侧妃,好久不见了。”顾轻荷主动打招呼。 端庆向她行礼,说:“原来是太子妃,远远地就看见了,这般气质当真只有太子妃才有。” “丽侧妃的嘴可真甜,你这是刚从德妃娘娘宫里出来?”顾轻荷问。 端庆点头,说:“正是呢。” 她刚说完,便看见李怀鸿远远走来了,转而笑道:“我和王爷一起来的,刚看完德妃娘娘,便遇上了太子妃,真是巧啊。” 很快,李怀鸿也到了两人旁边。 “太子妃安好。”李怀鸿说。 “王爷安好。”顾轻荷回道。 “太子妃刚从皇后宫里出来吧?”李怀鸿问,他的目光触及她隆起的肚子时,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神色。 顾轻荷点头。 “早就听说太子妃怀孕了,如今肚子都这么大了,行走起来应该十分不便吧,怎么不叫一顶轿子?”李怀鸿问。 他这样关心过头的样子让一旁的端庆微微皱眉。 “在东宫便总是坐,我倒想走一走。所以才没叫轿子了。”顾轻荷说。 “既然如此,我们都是要出宫,倒不如一起走吧。也好让我护送一下你。” “是啊,不知太子妃意下如何呀?”端庆也抢道。 见他们都这么说了,顾轻荷怎好拒绝,便说:“有王爷和丽侧妃护送自然是我的荣幸。” 于是三人便一起走了。 不知为何,今日李怀鸿对顾轻荷的关注似乎过度了,明显得让端庆都察觉了。这让顾轻荷很是后悔答应和他们一起走。 不过幸好到宫门口的路程并不长,很快便到了,顾轻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沉香有些担忧道:“今日的成王殿下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对娘娘似乎过多地关注了。” “连你也发现了?”顾轻荷说,“以前不会这样,难道是因为今日有丽侧妃在?” “难道他只是做给丽侧妃看的?”沉香也忍不住猜测,“听闻丽侧妃在成王府是极受宠的,年轻貌美,而且多才多艺,其受宠程度甚至都超过了成王妃。那成王殿下今日这么做是为何呢?” 顾轻荷摇摇头,说:“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别威胁到我们便是了。若真威胁到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小姐,你就别担心了,你如今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你这么担心,对孩子不好。这些事要我说还是交给阁主去处理吧,他手里有整个云安阁呢,不愁差不到这点事。”晴衣赶紧说。 沉香也说:“晴衣说得是呢,娘娘安心便是,阁主那边不行,不是还有晴衣在吗?” “就是啊。” “好,我不操心了,这会是真的累了,我眯一会,到了叫我就行。”顾轻荷说。 “好嘞。”晴衣答得很欢快。 到了东宫门口,顾轻荷已经睡得很沉了,沉香和晴衣都不忍心叫醒她,便让人去明辉殿多抱了些被子过来,仔细地盖在顾轻荷身上,不让她着凉。 晴衣想着等差不多时间了,再叫醒她就好了。 就在此时,李怀瀛从外面回来了,看见东宫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还围了一圈的人,觉得奇怪。 “这是做什么?有贵客来了?”站在他身后的李怀清率先说话了。 说话间,沉香小碎步迎了上来:“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李怀瀛问。 “回太子殿下,这是太子妃的车架,太子妃刚从宫里回来,路上疲累,便睡着了,奴婢们想让她多睡一会,所以才没叫醒。惊扰了两位殿下,实在是奴婢的罪过,请殿下治罪。”沉香说着便跪了下来。 原来如此,听了原因之后,李怀瀛放缓了声音,说:“起来吧,你也是为太子妃着想,我不治你的罪。只是太子妃怀了孕,天晚了门口风大,小心冷着。” “是,奴婢这就去叫醒太子妃。”沉香起来,马上往马车奔去。 只是很快,李怀瀛便赶上了她,沉香见此,想着李怀瀛可能是想亲自叫醒顾轻荷,便放缓了脚步。 李怀清还停留在远处,不方便靠近,若是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那就不好了。 果然,李怀瀛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帘子,晴衣忙帮忙拉住帘子。 他看到顾轻荷靠在软枕上睡得很香,她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显然是宫女怕她冷着了,特意回去拿的。 本来他是想叫醒她的,只是看到她这样,心一软,没开口,倒是直接动手把她抱了出来。 裹着被子有点重,或许是肚子大了的原因,但是常年习武的李怀瀛还是抱得很轻松。 她还是太瘦了,李怀瀛想,得让她多吃点。 看到这一幕,李怀清吓了一跳。他都已经避得这么远了,却还是让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此时此刻,他仿佛听到了狗叫声。 沉香和晴衣也是被吓到了,但好在两人心理素质过硬,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忙跟在李怀瀛身后,晴衣则把马车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顾轻荷在李怀瀛的怀中睡得很安稳,丝毫没有察觉。 他就这样抱着她从东宫门口一路走到了明晖殿,一路上的宫女太监都看到了。 215 突破口 安顿好顾轻荷,李怀瀛才带了李怀清去书房。 第二日,整个东宫便都知道了此事,大家都在羡慕太子与太子妃感情深厚。此事传到郑璇耳中,她苦涩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值得这样说吗?”春喜颇为不屑。 “是一件小事,若放在太子身上,便是一件大事了。”郑璇说。 “太子妃如此招摇,难道主子你不生气吗?”春喜愤愤不平。 郑璇却说:“生气有什么用?太子对她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现在是懒得生气了,这辈子我是不期望太子了,只守着我的元绥就好了。” 郑璇说完,逗了逗旁边的元绥。 春喜看着自家主子这么佛性,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顾轻荷一醒来,晴衣便兴冲冲地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过了许久,她心里仍旧觉得甜蜜和羞涩。 李怀瀛解了禁足之后,整个人又忙起来了。从赈灾的事顺藤摸瓜查出了不少贪官,而从这些贪官的口中又查出了工部亏空的银两。 还有前些年工部出事的工程也都一并在查。 因为是李怀瀛在查,而且胤帝默许,刑部动作又快,所以很多东西工部都来不及销毁。 工部尚书是李怀鸿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李怀鸿自然着急。之前李怀瀛查出来的都是小鱼小虾,弃了便是弃了,也伤不了他的根本。 但是这次却是他手中重要的一枚棋子,若是工部尚书黎皓没了,那他的所有计划势必要被打乱。 李怀瀛是有心要查黎皓,吃掉工部。所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工部,工部的老问题一大堆,贪腐一直都很严重,却也都是小打小闹,凭借这些倒也无法扳倒黎皓。 加上李怀鸿反应十分迅速,销毁证据,找替罪羊……这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要想扳倒黎皓,就必须要拿出有重量的证据,或者是有分量的罪名。但如今这些都无法撼动他,而且已经有点打草惊蛇了,李怀瀛若是想再往下查就难了。 经过了这么大动荡,在朝官员人人自危,都约束了不少。 将近年关,魏长修在南郡赈灾结束,圆满完成任务,不仅帮数十万黎民百姓建起家园,还修建了不少基础设施,让农民有田可耕,让工人有事可做,让商人有货可卖。 魏长修这算是给胤帝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因此他一回来,胤帝一高兴,便让他补了工部郎中的缺,这还得多亏了魏长安这个吏部代尚书在旁帮衬。 魏长修自然高兴了,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个花花公子如今竟也能够入朝为官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职位上。 虽然品阶不高,但好歹是能做事的。 这样一来,魏长修就想着自己的形象是不是也该改变一下了? 魏氏兄弟走后,胤帝看着他魏长修递上来的折子,笑道:“这魏长修还真是个人才,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不是说他以前只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吗?” “京城的传言确实如此。”大内总管回答得小心翼翼。 “看来传言片面啊,不过魏长安这个人看人还准,这样棘手的事,别人还恨不得避得远远的,他反倒把自家人给送进去了。”胤帝感叹,“朕没有看错他。” “是啊,这顺宁侯府的公子都是能干的。”总管笑着说。 他这么一说,想起这顺宁侯府的儿子还真是个个是人物,感叹道:“魏锋会养儿子啊。” “可不是嘛,魏侯如今是撒手不管,专心养老了,这侯府就全靠公子们了。不过,皇上,这顺宁侯府的公子如今个个在朝中都有职位,而且权力不小,倒是让人担忧。” 胤帝却摆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看这魏长修不就是个例子吗?只要用得好,便是个人才,况且,若是怕魏府势大而放着魏长修这个人才不用,倒显得朕小气,这让世人如何看朕?” “皇上说得是,奴才只是害怕顺宁侯府势大之后恃宠而骄。” “那倒不会,魏锋的为人朕了解,他那么多个儿子也不是那种骄傲的人。”胤帝说,最重要的是,顺宁侯府在后宫无人,且不参与夺嫡之争,永远只忠于皇帝。 看他们如今的行事也是如此。 比起他们,那些前朝势大,后宫有人的更可怕,更让人难以防范。 想到这里,胤帝的心又乱了起来。 而魏长修高高兴兴地回到了顺宁侯府,跟家里人叙完旧,就赶着去东宫找顾轻荷。 谁知魏长安却半道把他拦了下来,说:“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找人家做什么么?那可是东宫,她可是太子妃。” “我带上明珮不就好了?”魏长修说,“我知道掩人耳目的。” “你这么掩人耳目,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魏长安笑道,“先别去了,太子妃肚子大了,你去不方便,有什么事也应该跟我说才是。” 魏长修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说:“也是,反正咱们现在都是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蚁。我去找她是因为有件事我想不明白,那就是南郡这次降雨虽然比往年大了,可水灾造成的损失却比往年多太多了,根本无法合理解释。” “而且,这次水灾的主要原因是一处主要堤坝被冲毁,导致周围的农田村庄都被淹了。但是按道理来说,这个堤坝当时是能够挡住那洪水的,虽然水位在警戒线上,但是堤坝还是崩塌得太突然了。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惨剧。你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行吗?我这可是专门找云安阁的专家去看过的。”魏长修说。 他这么说,魏长安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问:“专家真这么说?还有,云安阁的专家怎么知道这个堤坝的情况?” “他当年就造堤坝的人,只不过当年不知冒犯了哪位大人,图纸交出去就被辞退了。后来是云安阁收留了他。”魏长修说,他当时觉得不对劲,才去找东方译帮忙的。 魏长安略一思索,说:“或许是这堤坝出问题了。那位专家你还能找到吗?” “能是能,就是要费点功夫。”魏长修说。 “没关系,只要人能找到就行了。” 216 又一年 “三哥,你要做什么?”魏长修问,“一定要告诉我啊,不然我可能会办不好差事。” 魏长安看了看他,说:“没什么,只是想到可能又要送给太子一份大礼了。” “可是这事我是打算跟太子妃说的。”魏长修说。 魏长安摇头,说:“这事你应该直接跟皇上说。” “皇上?”魏长修不确定,但是魏长安却十分笃定。 但是这个说的时机却并不是现在,所以此事被魏长安压了下来。 要过年了,这个时机并不好,但却是他们容易松懈的时候,倒是适合做一些事情。 虽然顾轻荷怀孕,但是除夕的年夜饭她还是要吃的。这次,郑璇不再孤单,她身边带着元绥郡主,小家伙裹得厚厚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谁都笑,十分可爱。 她被乳母抱在怀中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像个瓷娃娃。 顾轻荷见了,忍不住笑道:“小郡主可真乖,好像又胖了一些,皇后娘娘见了肯定高兴。” “是啊,元绥倒不怎么闹腾,许是年纪还小。”郑侧妃显然也十分高兴。 “女孩子总是文静些的,不像他们男孩子那么闹腾。说起来,陆家那小子听说三天两头就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么小就这么闹了,长大了可了不得。”顾轻荷说,说起小孩子,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郑璇看在眼里,明在心里,顾轻荷对小孩子、对元绥的喜欢不是装出来的。兴许是因为她也快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在聊什么呢?”李怀瀛在书房耽搁了一会,这会出来看见两人聊得开心,便也过来了。 “聊小孩子呢。”顾轻荷答。 “门口风大,而且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宫吧。”李怀瀛说,心里还是担心她的身子。 “是啊,太子妃还怀着孕呢,可不能站在风口里。”郑璇也说。 顾轻荷点点头,这才进了马车,她照常和李怀瀛同乘一辆马车,而郑璇则和元绥郡主在另外一辆。 今年的公演还是在交泰殿举行,只是可惜今年顾轻荷怀孕,不能去倚梅园看梅花了。 听说今年的梅花照样开得很好,只是顾轻荷只能想象着去年的模样来解馋了。 李怀瀛见此,让人去倚梅园摘了梅花过来插瓶。顾轻荷看见还带着雪水的梅花,心有灵犀地对上了李怀瀛的目光。 “嫔妾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殿下却这样放在心上,嫔妾真的好欢喜。”顾轻荷说。 “只要你开心,便是把整个倚梅园的梅花都搬到你面前也是值得。”李怀瀛说。 而一旁的李怀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这点小心思,咋舌轻叹,兀自喝闷酒。 席间,胤帝最看重的两个儿子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唯独李怀清还孓然一人。所以话题自然就转移到了他的婚姻大事上。 “清儿,你也该成婚了,可有看中哪家小姐了吗?”皇后问。 “他整日游手好闲的,便是他看中哪家小姐了,可人家能看中他吗?”亲爹胤帝吐槽了一句。 “最近清儿都和瀛儿一起做事呢,便是赈灾那件事他也是有参与的。”皇后替他辩驳,“况且清儿才情出众,精通音律,之前创作的那些曲子可不知道多受京城的名媛小姐的喜爱呢。” “是啊,说不定这京城有不少小姐都芳心暗许了,三哥不妨说说你喜欢哪个?”李怀瀛也不嫌事大地说。 李怀清瞪了他一眼,说:“儿臣的婚事就不劳父皇母后操心了,儿臣现在还年轻,还不想成家,况且儿臣还想着去游历山河呢,不敢耽误人姑娘。” 皇后还想说什么,胤帝却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便由着他吧,反正他如今还尚未作出功绩来,要等到他立了功名才好婚配。” 大家一想,倒也是,民间都是如此做的,顾玄平便是早早定了婚,等他正式在户部任职了才娶的妻。 虽说李怀清是皇子,但照着这个规矩走也无妨。 “不过,”胤帝话锋一转,“还是得相看着,可以先定亲。你从小就在皇后身边长大,由她帮你看着是最好的。” 李怀清刚想拒绝,皇后就快速道:“请皇上放心,清儿是臣妾看着长大的,臣妾自然会替他选一个好姑娘的。” “这件事就这么办。”胤帝最后发话了,李怀清心中沮丧,不过只要胤帝不强迫,一切都还有转机,以后在皇后那边拖着便是了。 顾轻荷看着他,问旁边的李怀瀛:“这是好事啊,为何三殿下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李怀瀛凑到她耳边说:“三哥并不想成亲。” “为何?” “他心里有一个人。”李怀瀛说。 听到这里,顾轻荷愣了,有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她知道自己就算想问,李怀瀛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那是他的事,你别管。”李怀瀛说着往她碗里夹了菜。 顾轻荷点点头,低头吃菜。 却在此时,外面匆匆走进了一个小太监,附在总管耳边说了点什么,总管又依样说给了胤帝听。 胤帝听后,放下了筷子,说:“让他进来。” 小太监匆匆去了。 皇后见此,奇怪问道:“皇上,怎么了?” “怀泽来了。”胤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皇后惊愕。 随后,着一身青色衣衫的李怀泽便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很病态,身体也十分消瘦,看起来这个冬天过得很不好的样子。 他上前,下跪行礼,刚想说话,胤帝便大手一挥,说:“你不要行这些虚礼,你的身子弱,来人,赶紧上座。” “多谢父皇。”李怀泽赶紧起身。 很快,他便在旁边坐下了。 顾轻荷是第一次见他,不过她之前倒是和他有过一次接触,那还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 “披风披上。”胤帝叮嘱,“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儿臣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多了,又想见见父皇,便过来了。”李怀泽虚弱地说。 “胡闹!天这样冷,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胤帝斥道。 “是儿臣思虑不周了,请父皇降罪。”李怀泽如今看上楚楚可怜,胤帝自然也不敢再说重话了。 217 有毒 “罢了罢了,”胤帝说,“下次不要这样了,身边跟着人了吗?” 李怀泽点头。 两父子许久不见,便当着众人的面叙了会旧。 李怀瀛怕她不认识李怀泽,便凑到顾轻荷耳边说:“这是四哥,李怀泽,他母妃是早就故去的哲妃。四哥从小体弱,药石不断,轻易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从小便在皇家别院静养,一年也难得进几回宫。” 顾轻荷点点头,说:“四殿下这病难道就不能治了吗?” 李怀瀛摇摇头,说:“看遍了所有大夫,都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治不了,只能小心细致地调养着。宫里太复杂了,所以父皇才会让他去皇家别院养病的。” 这会,李怀泽也跟胤帝说了很多话,承受不住轻轻地咳嗽起来。胤帝见了,赶紧说:“这里人多,对你静养不好,来人,送四皇子回怡芳殿,再传当值太医去看看。” “儿臣告退。”李怀泽顺从地起身,立马有宫人上前搀扶。 等他走后,胤帝原本高昂的兴致减了些,这么多年,李怀泽确实是他心里的一块伤疤。 他从小体弱,由此便已失去了皇位争夺的资格。而且他又极为聪明乖顺,长得也像他的母妃。 胤帝又想起了李怀泽的母亲哲妃,皇后见此,便说:“皇上,清儿新作了支曲子,乐府正好排了舞蹈,现在正好上来看看。” 胤帝不忍扫大家的兴,便低头。 随之,新的歌舞上来了,众人知道这是李怀清新作的曲子,都认真地欣赏起来。 皇后看见一旁的顾轻荷吃了不少,便说;“太子妃,本宫见你的胃口挺好的,御厨新出了丝米八宝羹倒是挺不错的,本宫吃着甜香可口,你尝尝。” 顾轻荷现在的食欲确实比较好,便点头道:“多谢皇后娘娘。” “也给元绥上一份吧。”皇后又吩咐道。 郑璇也忙起身谢恩。 此时,另一边的端庆匆忙起身,出去了。 不一会,她便回来了。 很快,丝米八宝羹也端了上来,顾轻荷见这八宝羹色泽光亮,十分可口,顿时食欲大增。 顾轻荷舀起一勺,刚送入口中,便听得哐当一声,元绥郡主把郑璇端着的丝米八宝羹打翻在地上了。 郑璇明显吓到了,忙放下勺子,先是看了看元绥有没有事,确认她无事之后,才低头看打翻在地的八宝羹,习惯性地想跪下道歉,却看到地上的八宝羹冒着白泡。 她一下子惊了,抬头看向顾轻荷,见她已经送入口中了,忙颤抖着声音说:“太子妃,有毒!” 她这么一喊,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晴衣反应极快,把顾轻荷手中的碗勺夺了过来,又快速地帮顾轻荷吐出了刚入口的八宝羹。 但是顾轻荷还是中毒了,她能明显地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晕眩越来越重,嘴角溢出血来。 “小姐!”晴衣喊道。 李怀瀛冲了过去,抱住晕倒的她,大喊:“传太医!传太医!” 皇上皇后也惊慌了,竟然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下毒! 顾轻荷很快被转移到偏殿,太医也很快来了。 一干人等在外殿紧张着急。 郑璇更是紧紧地抱着元绥,还好她刚刚没有把这八宝羹喂给元绥,不然,现在倒在她前面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想到这里,郑璇更觉得后怕。 顾轻荷是怀有身孕的,且还未足月,此时中毒,孩子和大人都非常危险,搞不好还会一尸两命。 “查!给朕彻查!”胤帝大发雷霆。李怀瀛也是黑着脸,等在偏殿门外。 顾轻荷在阵痛中醒过来,她睁眼便看见了守在身边的周儒文,一时间觉得安心了不少。 周儒文本来是想出去报告病情的,如今见她醒了,便说:“太子妃,此药猛烈,微臣不敢确定它是否已经伤到了胎儿。另外,若微臣要用药物解毒,势必也会伤及胎儿,孩子还不足月,无法生产,恐怕以后对胎儿不好。” 顾轻荷听他说完,便知道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她问。 “若太子妃还是想保留胎儿,恐怕以后会是死胎,或者是……”周儒文说不出口。 “怪胎吗?”顾轻荷问。 周儒文点点头。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片刻后,她说:“不必出去告诉别人了,你出去只说胎儿保不住了。” “微臣明白了。”周儒文点头,接着便下去用药了。 之后才出去告诉李怀瀛孩子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怀瀛大受打击,双目无神,垂头丧气,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正殿。 皇后见到他,忙冲了过来,着急问道:“太子妃怎么样了?” 许久,李怀瀛才说:“孩子没了。” 皇后也是一愣,差点晕眩倒地。郑璇听了,抱紧了怀中的元绥,小郡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天真可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大人呢?大人没事吧?!”胤帝赶紧问。 “回皇上,太子妃中的毒素较少,微臣已经为太子妃解毒了,只是邹然中毒,加上没了孩子,太子妃的身子受到重创,未来一两年恐怕无法怀孕了。”周儒文道。 胤帝心痛,但只能摆摆手,说:“你照顾好太子妃。” “是。”周儒文又进去了。 胤帝看着李怀瀛那个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至少人还活着,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这种话终于也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了,是这样的熟练。从前,这样的话他不知道从多少人的口中听了多少遍。 却没想到要亲口对自己的儿子说。 “瀛儿……”皇后不放心地看着他。 李怀瀛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往偏殿去了。 此时,下毒的人也抓住了,是端菜的宫女,咬出了背后指使的人是一直养在宫里的小姐,这位小姐是公主伴读,之前对李怀瀛也是芳心暗许。如今这样做也是嫉妒顾轻荷。 胤帝一听,非常愤怒,当即便让人拖去打死了。 那惨叫声整个交泰殿都听到了,大半夜的怪渗人的。 只是在胤帝眼里,再惨也没有刚刚顾轻荷的叫声让人心痛。 218 阴影 那是一个非常不愉快的除夕夜,顾轻荷的孩子没了,之前所有的高兴都陪葬了进去。 宴会不欢而散,宫女笑影刚偷完懒,听说宫宴散了,赶紧趁着没人发现溜回去收拾。却在中途听见了吵架的声音,吓得她躲在阴暗的树影后面。 模模糊糊听见一个男声说:“我不是让你只拿掉她的孩子吗?怎么下那么毒的药?!” “斩草要除根!”女子说,“现在不是也如你所愿了吗?” “哼!”男子似乎特别生气,语气并不好。 他们没有再多说,男子先离开,女子整理了一下衣衫,笑影好奇,见没声了,探出头去,却看见了女子身上的玉佩,虽然看得不太真切,可是那玉佩的图案奇怪,倒是让她记住了。 等女子也走远了,她才从树影里出来,回去听到宫宴里发生的事,她忽然害怕起来。或许她刚刚就不该偷懒,这样就可以不必听到那些不该听的事情了。 她不敢声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为了给顾轻荷调养身体,胤帝赏了很多的补品,还让周儒文亲自照料她的身子。 刚刚失了孩子,又要排体内的毒素,顾轻荷每天吃药跟吃饭一样多。 只是一回到明晖殿,她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吃药,她整个人沮丧得让人害怕。 李怀瀛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每次去看顾轻荷总是会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对于公事也有所疏忽了。于是许多事情便都压到了李怀清身上。 李怀清本就对这些一窍不通,如今让他做主,他是真的慌了。但是又不敢去找李怀瀛,怕自己又烦着他了。 幸好他平时跟魏长修关系不错,魏长修的主意多,见他这么愁眉苦脸的,便说:“既然殿下不方便找太子,那就去找我三哥啊?他对这些事可在行了。再说了,不是还有辰王世子李亦恒吗?” 李怀清一想,也是啊,于是就去找李亦恒商量了。 顾轻荷是一个坚强的人,可是经过这一次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是这样的脆弱。 看着自己为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衣服,她心就觉得痛。 “娘娘,你别这样了,总是哭对身子不好。”看到她这个样子,沉香也觉得心里不好受。 “是啊,小姐,您还会有孩子的,如今有周太医给你调理身子呢,他的医术高超,您是最清楚的了。”晴衣也说。 虽然这些道理她都懂,但是失子之痛实在是难以承受,绝不会轻易过去的。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顾轻荷问。 “殿下也伤心得厉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许多公事都推给三殿下。”晴衣说。 顾轻荷没再说什么。 晴衣看着她这个样子,终究是忍不住了,说:“小姐,你说奴婢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起来?早知道奴婢就应该亲自杀了那两个贱人,给未出世的小公子报仇。只可惜,现在这两个贱人都不在了。” “便是杀了她们也不足以泄愤。”顾轻荷说。 这些天,她是很伤心,可是也想了很多,她与那位小姐素未谋面,若是她真是嫉妒,早该动手了,之前她主动入宫住在凤琴馆的时候给她的机会更多,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这其中有很多的疑点,只可惜胤帝一怒之下,把人给杀了,她就是想问也找不到人来问了。 看着她的眼神,沉香便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的。连晴衣都说:“那奴婢去把她们全家都杀了?” “不,”顾轻荷及时地阻止了她,“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很多的疑点。” “娘娘是怀疑幕后主使另有他人?这位小姐只是被拉出来挡枪的?”沉香一下子说出了顾轻荷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更得彻查了。小姐你也别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这还怎么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为小公子报仇呢?” “是啊,娘娘,晴衣说得有道理。”沉香也说。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失去孩子的阴影我实在是很难走出来,也确实是很伤心,你们就让我伤心吧。或许时间会将这一切冲淡。”顾轻荷明白这是她无法忘记的伤痛。 她都这么说了,沉香和晴衣也不好再逼迫她,只能尽力照顾她。 谁知李怀瀛也是一直意志消沉,这让帝后担心不已。但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们担心也没办法了,毕竟孩子是真的没了。 听闻顾轻荷中毒小产,顾玄平亲自带了夫人过来探望,但都被顾轻荷拒绝了,别说他了,就连顾曼宜过来,顾轻荷也是不见。 此事过去一月,顾轻荷体内的毒素清了,周儒文开始给她调理身体了。 周儒文刚走,沉香便说郑璇过来了。郑璇在这期间确实也来过几次,不过顾轻荷都没见。 这次,她想起当初就是郑璇提醒她那碗八宝羹有毒的,若不是她,她肯定要咽下去的,说不定人都救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顾轻荷忽然说:“让她进来吧,我见见她,就当是感谢她当时提醒我。” “好的,奴婢去安排。” 不一会,顾轻荷就到了暖阁,郑璇还是坐在她坐惯了位置。见她过来了,忙起身。 “嫔妾给太子妃请安。”郑璇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快坐吧。” 郑璇坐下,看着她,心疼道:“许久不见,太子妃瘦了许多。”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不瘦也难,幸好现在有周儒文帮忙调理着。”顾轻荷说。 “周太医艺术高超,想必很快就能好起来了。”郑璇说。 “对了,那日谢谢你提醒,不然我今日可就不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顾轻荷说。 “哪里是我,是元绥打翻了碗,嫔妾这才察觉的,若是早一点就好了,太子妃的孩子也不会……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是啊,不说这些了,元绥还好吗?”顾轻荷问。 “她不过就是受了些惊吓,不碍事的,如今已经没事了。”郑璇说。 “幸好元绥没有吃,她身子本就弱,弱真吃下了那毒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顾轻荷也算是当过一回母亲的了,元绥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十分惹人喜爱。只要一想到元绥吃了那毒药,她的心就更受不了了。 “许是小孩子有灵性,知道那东西不能吃,所以才打翻了的。” “是啊,也让我捡回了一条性命。” 两人说着说着,竟觉得挺投机的,顾轻荷如今没了孩子,一直以来又十分喜欢元绥,对她都很好。 而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郑璇也看清了顾轻荷的为人,也放下了警备,经过这一次,她觉得顾轻荷似乎与她更接近了。 219 相信她 这次相谈甚欢,顾轻荷不再排斥郑璇,只要郑璇过来,她就接待,渐渐地,她似乎能够走出那个孩子带来的阴影了。 听闻她中毒小产了,东方译也是日夜不安,想着又快到元宵节了,他的心里更加不安。 元宵节对顾轻荷而言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节日,那一天,是她的重生,也是她再次失去所有。 每年元宵节前夕,她总要梦魇不敢睡觉。 可是今年的元宵节上京城似乎特别热闹,走在街上都能感受到那种氛围。 他们都相约元宵节那天要哪里赏花灯,或者去护城河租一条画舫游玩。可是东方译走在路上却是想着该如何见一面顾轻荷,该如何保护她,该如何让她好受一点。 不经意间,撞到了一个人,他反应过来,看到的却是对方对他大吼大叫。东方译忽然觉得很烦,烦到急需要发泄。 而恰好,这就有人撞了上来。 东方译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知道他对自己态度不好,却没想到是自己不小心撞了人家。 所以东方译对他出手了,而且出手极为残忍,周围的人都吓到了,忙上前拉住他,但却被他伤了。 眼看那人就要被他殴打致死了,此时,魏长修及时赶了过来,上前去拉住他,然后让人把受伤的人拉走。 东方译本就是云安阁阁主,常年在江湖混,能有这样的地位,才能自然不必说,可是武艺也不是盖的,当年也是在高手榜上的,只是他近几年才开始了隐退。 魏长修的武艺自然不及他,所以也挨了几下,就在东方译对他下重手时,魏长修大吼:“东方译!你醒醒!你怎么回事?!” 东方译的意识才算是清醒过来,他看着眼前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魏长修,有些愕然,松开了他的领子。 魏长修这才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我说你怎么回事?居然当街打人?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人家都快被你打死了。这么多人,你到时肯定要背上人命官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魏长修加重的语气,“你打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打我,你看把我打得!”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都快破相了,爷可是靠脸吃饭的!” 东方译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是太不妥当了,他看着魏长修,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烦。” “东方阁主烦了的时候就喜欢打人吗?”魏长修在他面前可从来没有这么豪横过,这回可算是逮着机会了,自然不肯放过他。 “不是这样的。”东方译说,“只是一想到小荷的事就忍不住这样了。” 他看上去有点可怜,魏长修也知道,如今只能顾轻荷的事能让东方译这样了。所以,他这么一说,魏长修就放过他了。 “把这边的事收拾一下,别惹上什么大的麻烦。”魏长修对随从说。 然后跟东方译说:“先回去吧,大街上的不好说。” 东方译点点头。 两人直奔最近的尘寰居。 他们进了老地方,东方译就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对面那块空地。 而魏长修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我说你可是一阁之主啊,怎么一碰到小荷儿的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再说了,小荷儿如今挺好的,虽然还是不见人,可晴衣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在慢慢恢复了。” “她可是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啊,这样沮丧伤心几天也是应该的,你就别太担心了。她既然都能进东宫了,选了这条路了,自然能够自己应付好一切。如今你只能相信,不然你当初就不该让她选这条路。” 这回轮到魏长修给他灌鸡汤。 “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人的担心不会因为懂事而消失。”东方译反鸡汤地说,“我是看着她一点点转变,所以我知道她。” “那你现在是担心她受不了吗?”魏长修问。 “我知道她会伤心难过,可是不仅仅是孩子的事。”东方译说,还有一件他们都不知道,只有他和她知道的事。 “什么意思?”魏长修问,“你和她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东方译沉默不语。 “我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如今你也知道情形了,你不可能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混进东宫,我也帮不了你。如今只能靠她自己,我觉得你应该相信她、” “我就这么干等着,若是她真出了点什么事呢?” “那只能说明她不适合走这条路。”魏长修说。 “魏长修!”东方译大吼。 “她如今也是算是半个宫里的女人了,你知道后宫的女人是怎样的吗?你知道她们要承受什么吗?若她想要成功,一直活到最后,她肯定都要经历这些。”魏长修说,“这是不可避免的,即便盛宠如天,她也要承受!” 说到最后,魏长修很激动。 可能是触动了他的神经,东方译忽然想到他那个死在宫里的妹妹。当年她也是盛宠如天,皇帝把她宠得绝无仅有,可是最后也还是惨死的下场。 虽然风光厚葬,但是还不如赖活着呢。 “对不起。”东方译忽然道歉。 魏长修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想了想,说:“是我太激动了,或许小荷儿不该承受这些的,我知道你心疼,但若是她真想在那种地方继续活下去,便得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稳、狠,没有心,这样才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 “非得这样吗?”东方译问。 “如果不这样,那下场就会很惨吧,我也不知道。”魏长修说。 “我知道了。”东方译低头。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魏长修才说:“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吧,或许也曾经这样逼迫过她,但是因为与她相伴那么久,又这样了解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情,是这样的感情让你无法放下她,也无法对她狠心。” 他说的没错,东方译心里赞同,可是嘴上却没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其实心里有数的,但是你只是需要发泄,需要确认。既然现在已经发泄过了,那不如就选择相信她,她很聪明,你要相信她能够做好。”魏长修说。 220 我没事 东方译点点头,没说话。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别那么冲动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魏长修说。 东方译还是点点头。 魏长修转身,走出了房门。房门一关,他便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其实刚才他心里害怕极了。 东方译那样的人物,他怎么敢惹啊?他怎么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啊?但现实就是他这么做了,其实做完之后他特别后悔,心里特别害怕,要是东方译一不开心,就一巴掌呼死了他可怎么办啊? 但是很神奇,他愣是这么劝动了东方译。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开始对自己有了自信心,觉得自己也是能干大事的人,过去的浪荡和纨绔都只是掩盖本质的表现罢了。 这么一想,魏长修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也不害怕了。 只是顾轻荷这件事还真是得这么做,虽然他嘴上说得厉害,但其实心里也特别没底,所以才那么勤快地去东宫打探消息。 听说顾轻荷最近和郑璇聊得很好,他的心就定了一点,至少她人没事。 这边顾轻荷在郑璇的影响下,慢慢地走出了失去孩子的阴影。不仅加倍对元绥郡主更好了,还让顾曼宜把小公子也抱过来,看到这些孩子活泼可爱,她心里就高兴一些。 虽然她的孩子是没了,但是她身边的孩子都还好好的。 听闻顾轻荷开始见人了,风声收得最快的魏长修马上组织魏明珮准备去探望顾轻荷。 其实这个消息出来之后,倒是有挺多人抢着去探望。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不正是一个雪中送炭的好机会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是顾轻荷一下子也见不了这么多人,看见名单中有魏明珮,她想了想,才同意见人。 更上次一样,魏明珮就是个幌子,真正想要见她的其实是魏长修和背后的东方译。 她出了这么大的事,知道东方译肯定担心自己,虽然让晴衣递了书信出去说自己没事,但是她了解东方译这个人,肯定是要自己亲自见过、确认过才放心的。 所以她才在那么多人之中,只接见了魏氏兄妹。 等魏明珮一走,东方译就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把自己收集的灵丹妙药一股脑地摊在她面前,说:“这些都是解毒的灵丹妙药,你体内的毒素清完没?若是没清完,就挑最好的吃,若是清完了,就备着。之前我让晴衣也拿回去过,你吃了没?” 顾轻荷看着他那个样子,又感动又好笑,说:“吃了,周儒文说我体内的毒素都清完了,现在已经没事了。这还多亏了当日毒发的时候四皇子差人送过来的朱丹。” “朱丹?” “那是四皇子的续命丹,十分珍贵,他常年体弱,这都是皇上四处收集名贵药材制出来的,想必也没有几颗,可是他却愿意给我一颗。说明他心地善良。”顾轻荷说。 可是看着东方译那担心的模样,笑道:“周儒文看过,没事的,多亏了它,我才捡回这条命。” 东方译闻言,松了一口气。 “四皇子?他不是在皇家别院养病吗?怎么会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魏长修奇怪问。 “那日是除夕,他一年多没见父皇了,那日便冒着风雪进宫请安。皇上体恤,让他在宫里住下了。”顾轻荷说。 “原来是这样,不过四皇子一年也见不到几个人,想必也是第一次见太子妃吧,他竟会把自己续命丹送给一个第一次见的人,也真是好心的。”魏长修说。 “他看着不像是坏人,应该也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不然也不会赠朱丹来救我。”顾轻荷说。 “不管怎样,这个人暂时没有威胁,而且他不是常年在皇家别院养病吗?听说因为这样的身体已经丧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东方译说。 “这个倒是,”魏长修点头,“唉,别说他了,我说一下这次来的目的吧。”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顾轻荷见此,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送太子一份大礼了。”东方译说。 魏长修纠正道:“是送给太子妃。我和三哥查到工部尚书祁桓贪腐的证据。” 闻言,顾轻荷先是一震,随后道:“是什么?” 接着魏长修便把自己是如何发现南郡发大水河堤河坝有问题的事一一说了。 “我和三哥趁着过年他们放松警惕,派人去现场调查取证,而且派的还是当年这个堤坝的设计者。然后我现在不是工部的人吗?趁着这空档,偷偷去看了当年的设计图纸,是原来的没错,但是他们修建出来的堤坝却和设计图纸相差甚远,如果是按照原来图纸修建的,那完全可以阻挡这次的大水。”魏长修说。 “所以很显然,这其中有猫腻,不管如何,都是工部在偷工减料,顺着这条线网上查,虽然废了点功夫,但还是查到了公布上述祁桓的头上。”魏长修得道。 顾轻荷一听,顿时有点愣,不过她很快便通了思路,说:“若是平常的偷工减料或许还不足以让祁桓丢职,可这次出事受难的却是数十万百姓,还有那么多两天,所以这次祁桓肯定保不住工部尚书这个职位了。而且,他一倒台,如今刑部是魏长安,他要顺着这条线查点什么倒也不费劲了。” “小荷儿果然聪明,我三哥说只要把事情跟你说了,你就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魏长修欣喜道,他三哥果然料事如神,没有骗他。 “可是现在谁把这件事捅破呢?”东方译提出了问题的所在。 “我啊。”魏长修理所当然道。 “你?也是你三哥说的?”东方译问,顾轻荷也是看着他。 魏长修颇为自豪地点点头,说:“那当然,我三哥说了,反正之前赈灾的事我也出了风头,这个事再由我提出来再合适不过了。” “你答应了?”东方译又问。 魏长修又点头。 “不是,你怎么敢?你不害怕吗?”东方译再问,顾轻荷也看着他,眼里有同样的疑问。 “不害怕呀,三哥说我如今是有功之臣,皇上喜欢我,而且我背后又是顺宁侯府撑腰,还有三哥再背后给我运筹帷幄,我怕什么?”魏长修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东方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十分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顾轻荷也是笑而不语。 221 劝说(上) “我看你啊,是被你三哥卖了都不知道,还傻傻地帮着他数钱呢。”东方译说。 “三哥应该不会害我,他可是我三哥啊。”魏长修说,在信任这块卡得死死的。 看着他这副样子,东方译忍不住感叹:“魏长安不愧是个老狐狸。” “那也是魏长安的本事。”顾轻荷说,“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我也知道。” “你真的知道?”魏长修惊奇问。 “现在不就是需要太子殿下的配合吗?”顾轻荷说,“他如今这样,也是我的过错,我会努力说服他的。” 东方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从东宫里出来,魏长修就问:“怎么?你以为小荷儿会很沮丧、很伤心吗?” 东方译遥遥头,说:“那倒不会,但我会以为她一定会故作坚强,但是她没有。她如今是真的变了,比以前更成熟了。” “这不是好事吗?”魏长修问。 东方译点点头,是好事,可是他心疼啊。她本该是无忧无虑成长的千金小姐,但是却过早经历了人间的疾苦,看到了人间的丑恶。 她若仍能保持本性善良,是这世界的福分,若是没有,也是她的无奈。 “好了,你别担心了,你看她不就是已经能够自己面对风雨了吗?”魏长修说,不知为何,他说起这话来天真得没心没肺。 东方译点点头,她早就能够自己面对风雨了,也能够承受风雨的后果了。 因为孩子的事,李怀瀛的意志还是消沉。虽然他在顾轻荷的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伤心和痛苦。 那可是他的嫡子啊,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是他千盼万盼的孩子,可是就这样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没了。 而且杀死他孩子的那个人居然是因为嫉妒顾轻荷,那便是间接由他引起的。若是因为别的原因,他或许还不会这样颓废,但是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心里就过不去这道坎。 顾轻荷也明白,所以她之前也不过多干涉这事,总想着时间会慢慢淡化一切的。但是现在不行,现在的李怀瀛必须要振作起来。 若是他现在意志消沉,那么之前的李怀鸿一党就该趁虚而入了。 想到这个时间点,顾轻荷脑中忽然闪过一点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点上闹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李怀瀛因此而松懈,那么最大获益者便只有李怀鸿了。 果然,下午,晴衣就来说刑部先前查的几个线索都断了,抓的几个人都死在了刑部大牢中。 “果然,他们趁虚而入了。”顾轻荷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晴衣,你去尘寰居跟东方译说让他查一下我小产那日宫里有谁接触过那位伴读的小姐和那个宫女,重点查一下有没有成王府的人。” “娘娘是怀疑……成王殿下?”沉香道。 “不好说。”顾轻荷说,“不是他最好,若是他,我定不会放过他。”其实她心里想的并不是李怀鸿,而是当晚曾经离席的端庆。 顾轻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怀疑。 晴衣领命去了,顾轻荷又吩咐沉香做一些拿手点心,最好开胃一些。然后她带着沉香和这些点心去了李怀瀛的书房。 书房是一个家庭里男主人的主要地方,不让人轻易进入,尤其是当朝太子的书房。 顾轻荷嫁入东宫这么久,来这里的次数一个手的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她知道后宫不能干政,所以她也不会做这些过界的事情。 如今,她却不得不去书房找他了。 门被敲响,顾轻荷得了允准便进去了。 “你来了?”李怀瀛抬头,“身子还好吗?” 顾轻荷点头说:“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又看了看他案桌上叠得老高的折子,说:“殿下处理公务辛苦了,嫔妾做了一些点心,还沏了茶,殿下休息一会吧。” 李怀瀛连续伏案工作,此时也累了,便点头道:“也好。”说罢,把刚看的折子合上,转到一旁的桌子上。 沉香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便出去门外守着了。 李怀瀛端起茶闻了一下,说:“好香的茶,是你最喜欢的西湖龙井。” 顾轻荷笑着点头,说:“殿下好灵的鼻子,殿下日理万机,却仍记得嫔妾喜欢喝什么茶。” “你喜欢的我自然记在心里。”李怀瀛自然而然说。 “那嫔妾希望嫔妾关心的在意的,殿下都可以记在心里。”顾轻荷趁机说。 李怀瀛抬头看着她,说:“我尽力而为,若是你心中所想太多,我可记不住。” “嫔妾心中唯一的便只有殿下了。”顾轻荷说,“只要殿下好,那嫔妾的心便能安,若是殿下有什么不开心的、烦心的、闹心的,那嫔妾的心也会跟着不开心。” 李怀瀛听了她这番话,觉得她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事,便也明白了。 “那你的心里难道没有孩子了吗?”李怀瀛直接问。 顾轻荷看着他,说:“从前他还在的时候,嫔妾心里除了殿下,便都是他的了,每天想着他在肚子里好不好,我该吃点什么才能让他长得更好一点。等月份大了,嫔妾又想着等他生出来了,自己要怎么照顾他,要准备什么,嫔妾做的衣服他会不会喜欢……” “直到,他再也不会来了。”顾轻荷抬头,眸中有泪光,“嫔妾知道他去了更好的地方,会有更好的母亲照顾他,给他做吃的、穿的、玩的……但都已经不是嫔妾了。” “嫔妾一开始也是心痛啊,我的孩子虽然不在了,但嫔妾的心里还一直想着他。后来好多天夜里,嫔妾做梦都梦到他,那个孩子跟嫔妾说,若是嫔妾的心里一直都是他,那别的孩子还怎么敢来嫔妾的肚子里呢?” “嫔妾也就明白了,若是一直想着过去,那么未来该怎么办?嫔妾若是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孩子里,那嫔妾未来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李怀瀛看着她,心里发酸。 原来她竟也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222 劝说(下) 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知道她的伤痛,她的难过,她的委屈,可是他还是不够了解她。 “荷儿……”他叫了她的名字,“是我对不起你。” “是嫔妾没有福气等到这个孩子,怎么能怪殿下呢?”顾轻荷说。 “不,都是因为我,她是因为我而妒忌你的,所以咱们的孩子才会没有的。”李怀瀛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哽咽。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顾轻荷一下子名字了,她说:“可是嫔妾一点都不怪殿下,嫔妾反而要谢谢殿下,是殿下给了我这个孩子,给了我和他最好的保护,给了我最大的安心。若是没有殿下,我恐怕会不想生这个孩子。” 李怀瀛看着她。 “殿下知道吗?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生了我而大出血,差点就死了。虽然最后被救了回来,但是她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而我的三姐姐也是因为生孩子而命悬一线。在这样的阴影之下,嫔妾对于生孩子很害怕。” “但是,当嫔妾看到殿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那个高兴的样子,嫔妾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殿下给了嫔妾勇气去生下这个孩子,并且让嫔妾再也不惧怕生孩子。” 李怀瀛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心疼地说:“你竟受了这样多的苦。” “可是能在殿下身边,嫔妾就觉得一切都是甜的。”顾轻荷说。 “是我小看你了。”李怀瀛说。 “殿下也小看自己了,孩子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嫔妾希望殿下能够像嫔妾一样走出这个阴影。嫔妾是为了殿下和未来的孩子这样做,但也希望殿下为了自己和大胤,还有嫔妾会坚强,会走出这个阴影。”顾轻荷认真地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会努力去做到的。”李怀鸿说着便低了头,眼神有些闪躲,顾轻荷知道他是明白这样的道理了,可是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顾轻荷也不急,推了推桌上的点心,问:“殿下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怀瀛低头一看,小碟子上放着两只雪白的小饭团,圆滚滚的,特别可爱。他摇头,他从未吃过这样的点心。 “这是什么?”他问。 顾轻荷微笑着掰开其中一个,里面有一枚青梅干,刚刚掰开,里面的香味便钻进了耳朵里。 “这是青梅干饭团,是江南一个小村庄的特色美食。殿下想知道它的故事吗?”顾轻荷问。 李怀瀛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轻荷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这个村庄从前被异兽侵袭,把村子里的东西都毁掉了,也杀死了不少村民。异兽很凶猛庞大,村民都很害怕,但是有个少女却很勇敢,她的父母兄弟都被异兽杀害了,虽然她知道自己打不过那只猛兽,但是她还是勇敢地站出来了,背着弓箭和大刀去跟异兽搏斗。” “临行前,少女的祖母给她准备了充饥用的饭团,其中只有一个放了青梅干饭团,谁吃到了谁就能得到好运。这是他们村里的习俗,但是少女第一个便吃到了青梅干饭团,最后,她打倒了异兽,拯救了村民。” 故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顾轻荷看着面前的李怀瀛说:“少女这种无谓生死的勇气,嫔妾实在没有。” “你是希望我能像少女那般勇敢地面对一切,即便那是自己无法战胜的困难?”李怀瀛问。 “这是殿下悟出来的道理,嫔妾只是把这个故事说给了殿下听。”顾轻荷说。 李怀瀛却笑道:“堂堂太子妃,都说你饱读诗书,精通文史,却要通过这样的民间典故来劝我。” “诗书文史嫔妾都只是略懂皮毛,况且嫔妾懂的殿下也懂,嫔妾不懂的,殿下也懂,那些诗书文史中的道理殿下比嫔妾还要清楚明白。嫔妾说得也不如古人说得好,想来在这些民间小故事上嫔妾能略比殿下懂的多一些,自然要卖弄一二。” 她把这次的劝说轻巧地说成了是卖弄,李怀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便是叹气,她这个当事人都已经走出来了,唯独自己还未看透。 “你说得很好。”李怀瀛说。 “嫔妾知道殿下的难处,也知道殿下心中的痛苦。但是嫔妾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若是殿下一直意志消沉,那殿下之前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了吗?”顾轻荷说。 她如此意有所指,李怀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顾轻荷却坦白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嫔妾也不该干涉殿下在前朝的事,但是如今的局势如此明显,嫔妾得是多刻意才能不知道。不管如何,如今这样紧要的关头,嫔妾不希望殿下因为这件事而让之前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若真是这样,嫔妾以后真的会后悔不已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现在这样的局势,想必是人都知道他和李怀鸿在斗。顾轻荷不主动提起前朝的事,是因为她懂规矩,而不能说她不知道。 她这个太子妃肯定是知道的,尽管东宫不让说,那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总会飞进她的耳朵里。 她这样直白的话,让李怀瀛很是受用。 “我知道了,”他说,“你辛苦了。” 这一声辛苦,不知道是指她之前受的痛,还是指她如今的良苦用心。但顾轻荷想,这两者都有吧。 “只要能为殿下好,嫔妾辛苦一点值得。”顾轻荷说。 “我知道,但我也不愿让你这样委屈,这样辛苦。你放心,我明白自己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往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李怀瀛握紧了顾轻荷的手。 顾轻荷终于释然地笑了。 看着她这样的笑容,李怀瀛突然地觉得心情很好,之前所受的一切委屈也好,痛苦也好,也被这样的笑容感化了。 真正要在意、要把握的永远是在身边的,自己拥有的,还能抓住的。毕竟过去了的就真的过去了,就如时间一样抓不住。 从书房里出来,顾轻荷觉得这个春天暖和了一些,很快,便又是她的生日了,或许那个时候,她可以好好地庆祝一下、开心一下。 她已经好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223 结局 魏长修年后报告灾后修建事宜,不知道跟胤帝说了什么。次日,工部上下都被抓进了刑部大牢。 工部尚书祁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因为这次刑部抓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知道事情不简单,连忙去了成王府。 李怀鸿早就收到消息了,让他赶紧该断干净的就断干净,别留下什么把柄。 祁桓第一时间便已经断干净了,但是有些东西是断不了的。 这不,他回去第二天,刑部便上门带人了。 祁桓一被抓,李怀鸿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许这一次他就要失去工部这枚棋子了。 去年发大水的原因很快就水落石出,工部尚书祁桓当年在建造堤坝的时候带头贪污工款,底下的人偷工减料,所以致使堤坝崩塌,南郡数十万黎民百姓的家园被淹没,良田被毁坏。 人证物证俱在,他即便想要狡辩都不行。 胤帝大怒,下旨让凡是涉案的人都处死,无一例外。 这数十万百姓的家园和淹死的那么多人命,胤帝不能手软。 除此之外,他们的家人虽然能捡回一条命,但被贬入奴籍。听闻这样的消息,百姓都称赞。 祁桓被判了死刑,但是在刑部大牢中,刑部尚书却对他进行另一番拷问。只是祁桓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结果了,死活都不肯开口说出幕后指使之人。 刘準无奈,只能暂停拷问。 大牢外面,他朝一人拱手道:“殿下,无论臣如何拷打,这个祁桓都不肯透露半句。” 站在前面的年轻男人点点头,这一身的儒雅气质与这脏乱的牢房一点也不配。他转过身来,正是李怀清,问:“不知刘大人有什么办法让他开口?” 刘準说:“这祁桓大概已经知道自己会被处死,也许他自己心里也没了要活的想法,所以不管咱们如何拷打,他都是不会说的了。但是臣听闻他极为宠爱自己的妻子孩子,所以臣想,倒不如用他的妻子孩子来做文章。” 李怀清心里有些不忍,这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但是一想到祁桓做了那些事,不仅仅是南郡堤坝的事,还有许多豆腐渣工程,若非及时发现他的罪名,恐怕将来还不知道他会害了多少人呢。 于是李怀清点了点头,说:“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别真动了人,我们既然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他背后之人肯定也能想到这点。” “殿下请放心,臣已经派人将他的家人保护起来了。”刘準说。 “好,你放心去做吧。” “臣明白。” 李怀清见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便也不在这个鬼地方多留,麻利地走了。 只是正如他所言,祁桓被关在刑部里不知生死,外面的人自然也急了,到处在找他的家人。 有几次祁桓的老婆孩子差点被杀,幸好东方译的人赶到,救了下来,然后便暗中保护他的家人。 刘準晾了祁桓几日,然后再去审问的时候,说到他的家人,祁桓明显着急了。 “刘準!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的家人无关,你不要这么卑鄙无耻。”祁桓怒道。 “我卑鄙无耻?我告诉你,比我卑鄙无耻的人还有呢。你放心,令夫人和孩子在我手中很安全,但是我告诉你,若是你一直不说出幕后指使,我虽然不会动令夫人和孩子,但我不担保别人不会。”刘準说。 祁桓抬眼,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还有别人想要害他们,若不是我的人在盯着,令夫人和孩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刘準说,“你在大牢里替他们保守秘密,可是他们却在外面动你的夫人和孩子。” 此话着实锥心,祁桓看着他,不敢相信道:“不会的,是你在骗我。” “我刘準的为人你清楚,若是你真的不怕,便什么也不要说。”刘準说,“你可以赌赌看,到底是我在骗你,还是他们在利用你。” 刘準说完这话,也不看他什么反应,直接转身走了。 如果祁桓能够想明白,告诉他们母后指使,那么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本来胤帝已经下旨,此案算是了结了。但是刘準是为了挖出背后的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就这样错过了,那么就很难了。 而且,他是太子这边的人,自然要为太子着想。 其实祁桓已经心动了,因为他知道李怀鸿是怎样的人,虽然他答应他不会说出半个字,但是他被关在这里,李怀鸿在外,消息根本部队称。而且李怀鸿多疑,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与其这样,倒不如投向刘準,至少能够保住他们祁家的血脉。 只是还未等到他说出真相,他就被毒死在大牢里了。 “祁桓被毒死了?”顾轻荷震惊,这是谁做的简直是不言而喻了。“那他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晴衣摇摇头,说:“没有,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后来刘大人仔细地检查过了,什么也没发现。” “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顾轻荷叹息。 “是啊,不过总算是除掉了成王的一枚棋子了,这样一来,他就只剩下兵部和夏家了。”沉香说。 “兵权可没那么容易除去。”顾轻荷说。 要想从李怀鸿手上除去兵权,实在是太难了,这一定得算计到胤帝和德妃的头上,不然便没有用。 只要夏季兵权在手,他李怀鸿就有夺位的可能。 “小姐别急,剩下的由我们慢慢想办法就是了。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转机出现呢?”晴衣说、 顾轻荷点点头,在脑子里重新捋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 经过祁桓这件事,她和魏长安总算是真正地达成联盟了。她愈发觉得魏长安这个人不能惹,他有着恐怖的能力,但是顾轻荷还是很好奇他到底是为什么要选择她? 明明他一个男子,本该有更好的选择才对。 关于这个问题,顾轻荷想她还是留着见面的时候问吧。 经此一事,她也觉得是时候要见一见魏长安了。 之前她倒是有意愿要见,只是不知道是一直没有机会还是魏长安不愿意见,所以便也一直都没见成。 这次,她倒觉得能见成。 224 生日宴会 这次的生日宴会倒是不错的选择,说起来,顾轻荷也好久没有举办过一场热闹的宴会了。 往年她都懒得弄,今年她倒有兴趣了。 她把这想法跟沉香晴衣一说,两人都挺高兴的,李怀瀛也支持她举办宴会,这东宫热热闹闹的才好。 四月十二,一切都准备好,请柬也都已经送到各家了。顾轻荷还不放心地检查着。 直到外头说客人来了,她才匆忙出去,第一个来的便是顺怡伯一家,小公子也来了,活泼可爱的,看见顾轻荷也不怕,一个劲地笑。 “你看看他,多高兴呀。”顾轻荷笑着说。 本来顾曼宜还以为带着孩子会让她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而难过,可如今却见她这样高兴,之前的担心也消散了。 “是啊,听说是过来东宫,可高兴了。”顾曼宜说。 “几个月不见,小公子长了不少,你可得要给我们郑侧妃传授一下经验,我看元绥不如他。”顾轻荷说。 “郡主是女儿,自然是不一样的。”陆夫人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快进去吧,光顾着和你们说话了,倒忘了招待了。” 几人说着笑着进去了,顾曼宜带着小公子去了郑侧妃旁边,两个小孩年纪相近,很快便熟识了起来。 顾轻荷继续招待客人,来来往往的都是平日里熟悉的夫人小姐。若是宁琪琪没离开,或许还会有她的身影,那就更热闹了。 想起她,顾轻荷的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一掉消息也没有。 不过,今天是她的生日,又是快乐的日子,她不能想这些不开心的。 她回过神来,便看见秦蕴然下了马车,和她一同前来的还有秦满风和他的夫人。 看见秦蕴然,顾轻荷立刻迎了出去,说:“秦先生来了。” “许久不见太子妃了。”秦满风说。 “我也是许久不见先生了,先生可还好?”顾轻荷问。 “一切都好。”秦满风说,“今日过来便是祝贺太子妃生辰快乐的。” “多谢先生,之前幸先生指导,轻荷感激不尽,先生快往里面请。”顾轻荷说。 秦满风点点头,谦虚几句,便同她一起往里面走了。 趁着秦氏夫妇走在前面,顾轻荷便寻着这个机会走到了秦蕴然身边,说:“好久不见姐姐了,姐姐的身子可还好吗?” 秦蕴然点头道:“都好,难为你还记着。”她以前身子虚弱,顾轻荷现在还记着。 “那是自然的,我如今的身子也不好,周太医给我开了几服药,吃着倒是好多了。你若是有空,多多来我这里,我让周太医也给你瞧瞧,他的医术好着呢。”顾轻荷说。 “倒是听说了,周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都是排得上名号的,我的身子还好,就不麻烦了。”秦蕴然说,“不过,你之前的事我听说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敢说了,怕顾轻荷伤心。 顾轻荷却释然道:“都是命,姐姐倒不必如此忌讳,我看得开。” 闻言,秦蕴然拉了她的手,说:“你看得开就最好,有些事最怕的就是自己看不开。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小产是很伤身体的,特别你当时又中毒了,月份又那么大了,更伤身体。也幸好,你如今是太子妃了,有周太医在,还有那么多的好药材,肯定会调理好身体的,你别怕。” “我不怕。”顾轻荷笑着说,“现在可不就是在调理了吗?” “那就好。” “对了,”顾轻荷又问,“姐姐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为何还未听说许配人家呢?” 说到此事,秦蕴然有些难言,可是如今面对的是最好的姐妹,她只能叹气说:“或许是尚未遇到有缘人吧。” 顾轻荷瞬间明白了,秦蕴然是在诗书里泡大的,她的思想和境界都与常人不一样。这样的人也往往更加纯粹、执着和善良。 她喜欢的人肯定也要跟她一样,也要懂她。可是在这个世间,这样的人很难找。偏偏她又是不会将就的那种人,所以婚事便一拖再拖。 “姐姐想要找个有缘人,我不反对,但是,我好奇的是姐姐是如何让秦先生同意的?”顾轻荷问,“姐姐这样的年纪,若是秦先生不说,那秦夫人呢?难道她也不念叨吗?” “其实父亲母亲也念叨,但是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若是为了他们的想法而去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与其让我过这样的日子,他们还不如就遵从我的意愿好了。”秦蕴然说。 “幸好姐姐有秦先生这样的父亲。”顾轻荷说。 秦蕴然笑笑,顾轻荷也把人送入席了,便离开了。 如今像秦蕴然这样能坚持也执着的人不少了。 她刚走开几步,便听说宁家来人了。顾轻荷以为是宁琪琪回来了,赶紧往外跑,却在门口看见了宁夫人。 “宁夫人来了!”顾轻荷赶紧迎上前去。 宁夫人十分守规矩行礼道:“妾身见过太子妃。” “快请起。”顾轻荷赶紧扶起她,不敢真让她跪。 看到她,其实顾轻荷已经十分惊讶了。自从宁琪琪走后,宁夫人唯一的孩子也不在身边了,当时差点哭死过去了,又疯了大半个月才好的。此后就一直在府中没有出过门。 顾轻荷也是想着她和宁琪琪的关系,才让人给宁府也送了一张帖子,谁知宁夫人就过来了。 “您怎么过来了?”顾轻荷问。 “太子妃的生辰,妾身肯定是要来的。您和琪琪之前那么要好,她若是还在上京,肯定也会来的。只是如今她不在了,妾身是她的母亲,自然要替她过来的。”宁夫人说。 “夫人此言真是让我感到无上的荣幸,您快里面请。”顾轻荷颇为感动。 她今日所受的一些荣光和尊重多少都有宁琪琪的一部分。宁家在整个上京城中的地位无人能比。 只是如今宁家实在没人了,只剩下一些妇孺。就连宁夫人唯一的女儿也失踪了,可以说宁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但是宁家的影响力还在。 225 见面(上) 今天的这个生日宴会十分热闹,再加上李怀瀛近日得势,许多人都借着这个机会过来奉承了。 而顾轻荷也借着这个机会跟昔日的好友聚了聚。 人都来齐之后,便开席了。东宫的席面自然是十分讲究的,菜也做得十分可口。 顾轻荷尽量地照顾周到,宴席吃得差不多了,女宾都去了花园逛着,这个时节的花还挺多的。男宾在前厅聊天。 陆小公子和元绥郡主玩得来,顾轻荷也是十分喜欢这两个孩子,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玩。 顾曼宜远远地便看见秦蕴然在一群小姐中说说笑笑的,说:“别人都说蕴然这么大的年纪不许婚配,将来恐怕嫁不出去,可是我瞧着她自己倒没那么操心,反而过得还挺好。” “刚刚她来的时候我还说起这事呢,她是那样的理想主义,不过秦先生和秦夫人都由着她,有何不可呢?”顾轻荷说。 顾曼宜也点点头。 “不过,”顾轻荷又问,“我总觉得秦姐姐不思嫁娶倒不完全像她说的那样还未遇到良人,倒有点像心里已经有人了。” 顾曼宜笑道:“这满上京城的公子哥都入不了她的眼,谁这么好运气呢?” 刚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说:“不过有一件事有点奇怪,你可能不知道。” “哦?什么事?”顾轻荷问。 顾曼宜凑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说:“就是之前二哥离开的时候,我听说蕴然去了顾府,具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她也过来找了我,聊的全是二哥的事。” 听了这话,顾轻荷若有所思。 “你说,蕴然会不会是喜欢二哥呢?”顾曼宜问。 她这么一说,顾轻荷回想起从前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也能从中找寻到一些证据,但是却不明显。 “难说,若是她喜欢二哥,该更明显才对。”顾轻荷说。 “蕴然这样内敛的人,喜欢什么东西都会遮掩着,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她有表现过最喜欢什么吗?”顾曼宜却反问。 顾轻荷也摇了摇头。 不过两人没有继续讨论下去,因为不管她们如何猜测,这都是没有定论的事情。或许真相只有秦蕴然自己知道吧。 她们聊得正欢,晴衣忽然来说外面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现在才到?”顾轻荷边说着边起身。 “说是成王府的丽侧妃。”晴衣说。 顾轻荷顿了顿。 “小姐还要见吗?”晴衣问。 很快,顾轻荷便恢复如初,说:“见,自然要见的。” “你和那位丽侧妃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况且东宫和成王府也没有来往,她怎么敢来?”顾曼宜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我们之前也确实有点交情。”顾轻荷说,“你在这里照顾霆儿,我去去就回。” 顾曼宜点头。 顾轻荷来到前门,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见顾轻荷,端庆笑道:“太子妃今日好生气派呀。” “丽侧妃过奖了,不知你今日过来何事?”顾轻荷问。 “听闻太子妃今日生辰,所以特地过来给你送一份生辰礼物,来人,把东西端上来。”端庆说完,立马有宫女端上了一个木盒。 端庆伸手把东西打开,说:“这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首饰,虽然不如东宫的名贵,但胜在独特,大胤没有的。” 顾轻荷看去,是一对金手镯,上面镶了各色宝石,看上去十分漂亮。 “真是谢谢丽侧妃了,不过这手镯看着实在名贵,我恐怕不敢轻易收下。”顾轻荷说。她们之间这几年素无交往,顾轻荷实在摸不准她如今这番用意。 “太子妃这是看不起我了?”端庆反问,“也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如今太子也是恩宠如天,是看不起我们成王府了。” “丽侧妃误会了,只是这对手镯实在是名贵,况且这是你的家乡物件,那就更加珍贵了,我怎好收下?”顾轻荷还是婉拒。 “若说名贵,自然是比不上东宫的。况且,是家乡的东西我才敢送出手呢。虽然我嫁过来了大胤,但是父皇知道我思念家乡,所以每年都托人给我送来不少东西。”端庆说,“太子妃就不必推辞了,收下吧。” 她都这么说,顾轻荷只能收下,道:“多谢丽侧妃了,不如进去喝杯茶吧。” “喝茶就不必了,东西送到就好了。我知道里面的人不会怎么喜欢我的。”端庆往里看了看,“我只是过来表个心意,之前有些地方是我得罪了太子妃,听闻太子妃最是宽容了,希望太子妃多多包涵。” 顾轻荷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过来示好的,也是赔罪的。之前她确实过于高傲,有些地方得罪了顾轻荷。 如今李怀鸿不如意,她也该收敛锋芒。 可是她不知道,不敢她怎么做,送多少东西,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们之间永远只能是敌人。 这样的到底还是以前她亲口说给顾轻荷听得。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未来的事情还说不定呢。既然丽侧妃不便久留,那我就不强求了,来人,送丽侧妃出去。”顾轻荷说。 端庆看了看她,转身出去了。 沉香端着那个木盒子,问:“娘娘,这礼物怎么处置呢?” 顾轻荷看了一眼这盒子,说:“先放进仓库里吧,现在东西太多,回头我再处理。” “好的。”沉香把东西递给旁边的宫女,让她送了过去。然后她又陪着顾轻荷回到了花园。 顾轻荷回来的时候,顾曼宜正和秦蕴然说话。 见她回来了,顾曼宜问:“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她惹你了?” 秦蕴然不明所以,只是但心地看着她。 顾轻荷摇摇头,说:“没有,她哪里能惹到我?不过是见了不想见的人,心里多少有些添堵。” “别想那些了,快看看霆儿和小郡主玩得多好?小郡主长得是越来越标志了。”顾曼宜说,想借着两个小孩让她高兴点。 顾轻荷一看那两个小孩子,果然开心了些,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226 见面(下) 陪完了他们,顾轻荷便又去忙了。听说男宾那边的酒不够了,顾轻荷便安排人去取。 路上却迎面见魏长修走来,他旁边是文雅的魏长安。 她本来想着一定要和魏长安见见,只是和他在这样的场合见面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见过太子妃。” “不必多礼。”顾轻荷说。 行礼之后,魏长修就没那么拘束了,说:“真是太巧了,能在这里碰见太子妃,我和三哥刚刚还在说起你呢。” “哦?说起我什么了?”顾轻荷问。 “说太子妃什么时候见见臣了。”魏长安抢先道,“微臣吏部尚书魏长安。” 他终于不再是代职了,就前几天,胤帝下旨给他提了正,他终于是名正言顺的吏部尚书了。 “恭喜魏大人荣迁吏部尚书了,魏大人能力卓绝,能到这个职位实在是实至名归啊。”顾轻荷说。 “多谢太子妃了。”魏长修回道,“太子妃似乎挺了解臣的?” “魏大人之前的功绩可是有目共睹的,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顾轻荷笑道。 “那太子妃对臣的所作所为还满意吗?”魏长安又问。 一旁的魏长修表示有点懵,两个高手在过招,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连话都插不进。 他如此直白地问了,顾轻荷也只能直接地说:“魏大人好手段,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能得到太子妃如此高的赞誉,真是魏某的荣幸。”魏长安说,“之前臣便听说了太子妃是个孝贤之人,便很想和您见一面,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我也听说魏大人是个极其有才能的人,也是特别想见一见,如今一件,传言不虚,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想和魏大人详谈。择日不如撞日,魏大人意下如何?” 魏长安点点头,说:“听说东宫里有个叫做朔风亭的地方,我很想见一见。” “那里下人们去得少,不如我带魏大人去吧?”顾轻荷说。 “那就有劳太子妃了。” “请。”顾轻荷走在了前面,几人往朔风亭走去。 东宫里的人都知道朔风亭冬天的景色才更好,宫里的两位主子也是喜欢在冬天去亭里赏玩。 所以其他季节这边人几乎没有人,因为这边实在是太偏僻了。 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人。 走到亭中,顾轻荷发现这个时节朔风亭的景色也很不错,虽然没有冬天的那般韵味,但是看起来格外清新。 “这是个好地方啊。”魏长修发表感言。 沉香端来了茶,顾轻荷坐下,道:“两位请喝茶。” “多谢。”魏长安端起茶呷了一口,说,“雨前龙井?” 顾轻荷笑着点头。 “这是她最喜欢喝的茶,我还没喝都能猜到。”魏长修说。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家三哥嫌弃的眼神,忙放下茶杯,说:“那个,你们俩先聊,我……有点事……要……要去方便一下,对方便一下。” “去吧。”魏长安说。 “晴衣,带魏四公子过去。”顾轻荷吩咐。 “不,不用了,我自己会去得。”魏长修赶紧拒绝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自家三哥面前。 他一走,晴衣和沉香都在亭外伺候,顿时,亭子里就只剩下顾轻荷和魏长安两人了。 顾轻荷笑着说:“说实话,知道魏大人选择我,我很惊讶。” “哦?太子妃为何惊讶?”魏长安问。 “你有更好的选择,而且,我只是一个女子。在世人眼中,女子能干什么大事呢?” 魏长安看着她,笑道:“太子妃也是这样想的吗?” 顾轻荷不语。 “没错,世人的确如此认为,但我不一样。”魏长安说。 “你有什么不一样?” “太子妃不都看到了吗?”魏长安说。 顾轻荷失笑,道:“确实,你很有能力,也很狡猾,是只不知不扣的老狐狸。” “太子妃过奖了。” “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我?太子,成王,以你的能力你不管选谁我都相信你能发挥自己该有的水平。” “现在人人都知道将来的皇帝不是太子就是成王,选择他们未免太没有挑战性了。”魏长安笑道。 “魏大人若是想要挑战性,那三皇子四皇子不也一样能让你挑战吗?而且谁都想不到你会选择他们。” “可他们更想不到我会选择太子妃,而且太子妃更具挑战性不是吗?” “那你选了我之后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让我得到这天下还是让我的孩子成为这天下之主?”顾轻荷问。 魏长安沉思片刻,反而问道:“那太子妃的目的又是什么?太子妃选择嫁给太子,选择被困在这东宫是为了什么?” 顾轻荷一怔,她直觉魏长安肯定知道点什么,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她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许久,才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魏长安端起了茶,喝了一口,说:“我也没知道多少,只是恰好知道了一些太子妃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情?”顾轻荷问。 “关于你父亲的事。” 此言一出,顾轻荷再次愣了,她父亲的事?虽然辰王妃都告诉了她,但是她还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你知道什么?”顾轻荷问。 “他们都说当年你父亲顾大人是为了你母亲而离开京城的,”魏长安说,“他们说得没错,只是他不是因为你母亲的病,而是为了让你母亲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什么意思?”顾轻荷问道。 “你或许还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份,”魏长安说,“她是前朝重臣柳氏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 “你别忘了,我一直都在吏部。”魏长安说,“你母亲的身份你父亲也知道,甚至当今皇帝,还有辰王妃也是知道的。当年便是辰王妃把她保了下来,也是因为辰王妃,你父亲才结识了你母亲,才有了后面的事。” 顾轻荷看着他,怔怔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预感事情的真相会很可怕,会伤到她,她不该听下去的,但是她忍不住。 关于父母的过往,她一定要知道。 227 联手 “当时发生了什么?”顾轻荷问。 “当时你母亲遭人追杀,幸得辰王妃搭救,才顺利活下来,没人知道辰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后来负责这件事的肃阳长公主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肃阳长公主?” “不错,当时负责继续清理前朝余孽的便是肃阳长公主。当年长公主的权力也很大,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不再像从前一样了。”魏长安说,“有人说当年是辰王妃看不惯长公主而选择保护柳若繁的,毕竟她们俩一直都是死对头。也有人说辰王妃是得到了皇上的授意去保护柳若繁的,但不管怎么说,柳若繁就这样存活了下来,后来还嫁给了你父亲顾大人。” “后来你母亲便一直隐姓埋名,在你辰王妃和你父亲的庇护下安然度日,直到你的出生,那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猜大概是你母亲的身份暴露了,所以你父亲才会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京城。”魏长安说。 “若只是因为你母亲的病,那大可不必回到苏阳那样的地方。况且,苏阳是柳家的故乡,柳家当年的势力恐怕都保存在那里了。” 一时间,顾轻荷不知道该听谁的,他说的和辰王妃说的不一样,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必要骗她。尤其是魏长安。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顾轻荷问。 “这不是太子妃要问的吗?”他说,“难不成太子妃都已经知道了?” 顾轻荷摇摇头。 “我就知道,当年的事太过蹊跷,他们怎么可能告诉你?”魏长安说,“在苏阳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妃突然回京,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投奔亲戚这么简单吧?” 顾轻荷看着他,说:“你知道我的目的?” “苏阳都是太子妃的亲戚,况且你也在苏阳住习惯了,轻易不会回来的。除非,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是你母亲的死还是……你父亲的死?”魏长安说这话时语速放缓,视线始终放在顾轻荷脸上。 “别试探我了,”顾轻荷说,她能够察觉到,“你猜得不错,确实是因为他们的死,我才要回来的。” “回来报仇?”魏长安问。 顾轻荷摇摇头,说:“回来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报仇。” “那嫁入东宫呢?” “这是我个人的事。”顾轻荷说。 魏长安低头微笑,抿了一口茶。 “你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顾轻荷问。 魏长安抬头,微笑道:“那作为交换,我也告诉太子妃我的秘密?” 顾轻荷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这样的人,秘密肯定多,随便扯一个都能糊弄过去。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继续说:“放心,我说的肯定是太子妃想听的,也是极有分量的。” 顾轻荷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太子妃相不相信可以等我说完之后再做决定。”魏长安说。 顾轻荷点头,说:“你说吧,我信你。” 魏长安也点头,说:“太子妃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入了宫,虽然恩宠如天,享尽了荣华富贵,可命却不长,早早就病逝了。” “我知道,魏长修跟我说过。”顾轻荷说。 “你知道,后宫那样的地方,肮脏无比,没有点手段心计都不能在那里存活。太子妃大概也可以猜到,我妹妹是怎么死的了。” “她叫魏明珵,是我们顺宁侯府唯一的嫡小姐,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小的时候便跟我们走失了,从小便跟着母亲在苏阳长大。后来好不容易回到了我们身边,可是却偏偏被皇帝看上了,为了整个顺宁侯府,她只能入宫为妃。” “我们侯府的嫡女,我最不能失去的妹妹,却在那样肮脏的地方里受人欺负,被人欺负得连命都没了。你说我怎么能就这样放任这些凶手逍遥法外呢?”魏长安说时,他的眼中有明显的恨意。 顾轻荷愕然,叹息道:“这样的事属实让人难过,只是,你知道害死了你妹妹的人是谁吗?” 魏长安看着她,良久,才说:“德妃,除了她,我妹妹谁的道也不挡。或许还有玉妃,或者是……皇后。” “如果是皇后呢?”顾轻荷问。 “我自然也不会放过。”魏长安说,“所以我才不会帮太子,也不会帮成王。” “可是我如今嫁给了太子,是太子妃了。你帮我本就相当于在帮太子吗?”顾轻荷问。 “是啊,很可惜,但是你和太子是不一样的。”魏长安强调,“如果将来继承皇位的人是你的儿子,我很愿意等到那一天。” “魏长安,你这样,未免太冒险了。” “那又如何?我们顺宁侯府已经不怕什么了,我魏长安也不怕什么了。” “你既然如此想为你妹妹报仇,那你为何又蛰伏这么久?你在等我的出现吗?” 魏长安摇了摇头,说:“不是,因为,我大哥离开京城了,只有他离开京城了,我才能做这件事。” 顾轻荷不明白,但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她也不想明白。 “所以太子妃,我们至少有共同的目标,不如一起联手如何?” “跟你这样的人联手我真觉得害怕。”顾轻荷说,“你太聪明了,也太狡猾了额,我害怕有一天与狼共舞会被狼吃掉。” 魏长安轻笑,说:“太子妃又何尝是个蠢笨得任人摆布之人?您如此聪明,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在你的掌控之内吗?你这样聪明的人,只有相当水平的人才配做你的队友,不然,会被拖后腿的。” “确实,有一个聪明的队友,确实能够事半功倍。虽然知道你这么狡猾,但我还是愿意和你联手。”顾轻荷说,“不是因为我有多相信你,而是因为我信魏长修。” 顾轻荷说完,魏长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她看了看天,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罢,她起身,走出了朔风亭。 没走几步,便看见李怀瀛和魏长修往这边过来了,魏长修一副很着急的模样,而李怀瀛则面无表情。 不可能躲避了,顾轻荷只能迎了上去,说:“殿下,你怎么往这边来了?” 228 雨墨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李怀瀛第一时间便问。 “魏大人说他想来朔风亭看看,所以嫔妾便亲自带他过来了。”顾轻荷说。 “魏大人?” “就是微臣的三哥,魏长安。”一旁的魏长修回道。 顾轻荷也微笑道:“是的,如今人已经带到了,嫔妾不便久留,也有事要忙,便先走了。” 李怀瀛点点头,说:“既然魏大人在那里,那就算了。你同我一起出去吧,宾客该回去了。” “是。”顾轻荷点头,走在了李怀瀛后面。 见此,魏长修松了口气,忙往朔风亭去了,看见自家哥哥正坐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喝茶呢。 把所有宾客送走之后,顾轻荷总算是闲下来了,却发觉自己累得不行,刚躺下,外面便传李怀瀛过来了。 顾轻荷忙起身迎接。 谁知李怀瀛急忙进来,扶着她在榻上坐下了。 “你今天累坏了吧,快躺会,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想了,有事便让沉香她们去做。”他说。 “嫔妾不累。”顾轻荷挣扎着起身。 “别逞强了,我知道你累,你这脸上都写着呢。”李怀瀛说着又把她按回了床上,“好好躺着。” 顾轻荷便也不再挣扎,嘴上却说:“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嫔妾今天虽然累了点,但是心里却是高兴的,今天是嫔妾的生日,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嫔妾真是高兴。” “我也知道,你平时就该多出去交际,整日闷在这东宫可不行。”李怀瀛说。 “可周太医还说我平时就需要静养呢,才能尽快地把这身子养好。” 李怀瀛一听是太医的话,便点头说:“太医的话还是要听的,你整日左右你整日闷在这东宫里太闷,我已经让人把雨墨那把琴给你送过来了。” “雨墨?”他说起这把琴,顾轻荷才想起,映柠之前形影不离的琴如今就在东宫了,这事她当时也跟东方译说过,不知道他去查了没有。 想必是还没有消息,若是有消息,东方译应该会告诉她。 “是啊,就是那把在江湖骗子手中买的琴,本来我还以为是被骗了,可你却说这是一把宝琴。如今就放在你这里了,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弹琴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是啊,嫔妾从前觉得弹琴的时候最自在,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跟着琴声走,跟着心里的感觉走就好了。可是嫔妾已经好久没有弹琴了。” 一说起这个,李怀瀛的眼中便是伤痛,说:“周儒文有没有说什么?你这手能跟以前一样吗?” “即便周太医不说,嫔妾也知道,这手是不能恢复到从前那样了。”顾轻荷说,“不过嫔妾都已经想开了,也不是完全不能弹了,一些简单的曲子嫔妾还是可以弹的。殿下若是不信的话,嫔妾这就弹给你听。” 顾轻荷说完,便想起身下去。 却被李怀瀛按住了,他说:“不用了,我相信你。夜深了,你也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很多事情呢。” 顾轻荷眸中的光暗了,说:“殿下说得是,那我们歇息吧。” 李怀瀛点点头。 雨墨次日便搬到了明晖殿,它搬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精致优雅和神秘。 看见这么漂亮的琴,晴衣都移不开眼睛了,春光正好,晴衣便把那琴放在廊下吹吹风。 那墨色的琴放在廊下,外面柔和的日光照过来,周围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顾轻荷一出门便看到这样的精致,心里痒痒的,手也痒痒的。 终于,她忍不住了,说:“沉香,给我搬张椅子来。” 沉香应声出门,看见她看着那把墨色的琴眼睛发亮,当即便明白了,快速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了琴前面。 顾轻荷笑着坐了上去,手指拨动琴弦,清脆的音符在明晖殿中响起。 晴衣闻声而来,看见顾轻荷要弹琴的样子,高兴道:“小姐这是要弹琴了?” 她这么一叫,倒是把明晖殿周围的宫女都叫过来了。早就听闻太子妃嫁入东宫之前便是凭借着一手琴艺闻名京城的,只是入了东宫这么久了,却从未听过太子妃弹琴,如今有耳福,终于听到了,所有人都赶着过来了。 沉香怕她们人多吵到顾轻荷,便冲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顿时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了。 顾轻荷调试好了之后,便凭借着记忆中最熟悉的曲子弹奏了起来。雨墨的琴声与众不同,质地优雅,声音更为清脆。 再配着这样的轻快的曲子,顿时让人觉得犹如天籁。 正抱着元绥郡主的郑璇在靠近明晖殿的时候停了脚步,听见这琴声,她不由得沉浸了。 早在之前,她也是和顾轻荷一样,靠着弹得一手好琴在京城闻名。入了东宫之后虽然也弹,只是怎么也不如从前了。 她在闺中的时候也听说顾轻荷的琴弹得好,却从未亲耳听过,后来顾轻荷的手不行了,便再也不弹琴了。她本想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如今却蓦然听到了,倒有一种知音相逢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着实令人怀念,令人珍惜。 “主子,这琴声是从明晖殿传出来的,应该是太子妃在弹奏,咱们不如进去听吧。”春喜说。 郑璇却摇头,说:“我若是此时进去,定会打断太子妃的,倒不如在外面听完一曲再进去也无妨。更何况,这种‘听墙角’的行为倒也挺有趣的。” 春喜被她逗笑了,说:“都听主子的,还是奴婢抱着郡主吧。” 郑璇依言把元绥郡主递了过去。 只是正当她沉醉之时,琴声忽然断了。郑璇觉得奇怪,便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远远地看见李怀清闯进了明晖殿。 原本明晖殿和李怀鸿的书房靠得就很近,顾轻荷弹琴的时候,李怀清刚好就在李怀鸿的书房里跟他说事情。 忽然听见这熟悉的琴声,李怀清的耳朵多灵敏,而且他一听就知道这把琴的质感与众不同。 当即便循着琴声找了过来,当他看到那把墨色的琴时,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了上去,甚至把顾轻荷也拨开了。 “三哥,你怎么了?”李怀鸿大声叫他。 229 举办聚会 李怀清却抱着那把琴,说:“是雨墨,怀瀛,你瞧,是雨墨!她是不是回来了?” 李怀瀛下意识地挡在顾轻荷前面。 “三哥,你干什么?” 李怀清却看着那把琴说:“我等了她那么久,她终于要回来了。” “三哥,你清醒一点,这只是一把琴。” “这是她的琴!”李怀清纠正道,“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一个江湖骗子手里买的。”李怀瀛说。 “怎么会在江湖骗子手里?她在哪?” “我不知道。”李怀瀛摇头。 一边惊魂未定的顾轻荷大概也懂了李怀清为何如此,因为这就是映柠的琴,刚开始她也是像他这样惊讶。 但是现在,她接受了。 “发生什么事了?”顾轻荷问。 李怀瀛转过身子,放缓了声音说:“没事,他就是情绪激动了一些,先让沉香陪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顾轻荷点点头,转身和沉香进了屋。 见了这个样子,郑璇也退了出去,赶紧抱着孩子走了。 而李怀清却抱着那把琴爱不惜手。 “不管你信不信,这把琴我就是在江湖骗子那里得来的。至于映柠姑娘的下落,我实在不知。”李怀瀛说。 “我知道,我找了她那么久,可是始终没有她的消息。”李怀清说,“她到底在哪里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放下?那么你一直不娶也是因为她吗?” “当年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李怀清说。 他的情绪也慢慢恢复正常,只是仍旧抱着这把琴不肯放手。 “这琴我已经送给她了。”李怀瀛说。 李怀清点点头,抱着琴越过他,往明晖殿里走。 顾轻荷正坐在屋中喝茶,见了他,忙放下茶杯,说:“三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妃应允。”李怀清说,“这把琴对我很重要,希望太子妃能把它给我,不管太子妃要什么,我都尽力而为。” 顾轻荷看着他,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真情实在让人无法不相信那是真的。当年他和映柠闹得那样,她还以为李怀清和映柠的感情早就在当年断掉了。 可是如今看到他这样,顾轻荷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有些感情,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三殿下既然喜欢,那便拿去了。这琴我也弹不了几次了。”顾轻荷说。 “多谢太子妃。”李怀清说,“若以后太子妃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三殿下严重了,你是太子殿下最好的兄弟,不过是一把琴罢了。” “这对于你们来说或许只是一把琴,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寄托,一样很重要的信物。” “那三殿下今后可要收好了,可千万别丢了。”顾轻荷说。 “我知道了,多谢他太子妃。”李怀清说完,终于是抱着琴走了。 他走之后,李怀瀛才问:“你就这么舍得把这琴让他抱走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看他那个样子我便知道了这琴对他有多重要。虽然这把琴是殿下送给嫔妾的,既然是嫔妾的了,那嫔妾如何处置都是可以的,对吧?” 李怀瀛点点头,把她拥入怀中,说:“是,任凭你处置。” 他说这话时,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神色。 经过了祁桓一事,朝局动荡,李怀瀛更是趁此机会赶紧洗牌,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心腹。 而败方李怀鸿则收紧羽翼,减少损失,不敢再轻举妄动。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李怀鸿如今也只能忍了,忍过这一时,往后再找机会东山再起。 况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如今正好保存实力。 表面看起来太子短暂地取得了胜利,并且借此机会大肆清洗贪官污吏。李怀清更是积极地参与到其中,倒是比之前当个逍遥皇子累多了。 但是那种成就感却是做旁的事情无法得到的。 这几天好不容易松懈下来,正值盛夏,沂南居的荷花开得很好。他兴起,加上怕热,便只想躲在沂南居避暑了。 如今朝堂上许多事情都有李怀瀛盯着,胤帝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受不得热,便早早地安排到行宫避暑。 沂南居离行宫近,顾轻荷如今还是能够随意进出沂南居。她今天去给皇后请安出来,路过时,倒是听说李怀清又要在沂南居举办聚会了。 过了这么久,沂南居的惯例还是没变,只是因为它的主人李怀清前段时间忙于政事,所以沂南居的聚会便不太固定了,也减少了次数。 如今算是重启了。 “听说三殿下专门让人种植了不少荷花,现在应该开得很好看了吧。小姐不是可以随意进出沂南居的吗?不如也去看看?”晴衣说。 “都没有请帖,自己去多没意思。”顾轻荷说,“况且人家那些参加聚会的应该都是未婚的年轻男子女子,我这样的去了多么尴尬啊。” 当年和她同一批参加聚会的,如今怕也是人人都婚配了吧。 如今能被邀请去得,肯定也是十五六岁如花一样的人儿。她这样的身份和年纪去了都不合适。 “小姐此言差矣,那三皇子还去了呢,虽然他还没娶媳妇,但是他也是老大不小了。”晴衣说。 “别胡说,他是三皇子,终究与咱们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呀?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他三皇子也是人啊。”晴衣说。 顾轻荷无奈摇摇头。 只是回到东宫之后,便收到了李怀清送过来的请帖,邀请她去三天后的聚会。 这请帖还是李怀瀛亲自拿给她的。 “去吧,沂南居比东宫凉快些,就当去避避暑。”李怀瀛说。他见顾轻荷每天都只在东宫忙碌着,心疼她,倒不如让她去外面走走看看,放松一下。 “殿下这是允准嫔妾去了?”顾轻荷问。 李怀瀛点点头。 “嫔妾还以为殿下会不准嫔妾去这些地方抛头露面呢,毕竟嫔妾已经嫁为人妇了,还是太子妃……” “那又如何?你没嫁给我之前可是能去的,嫁给我了怎么又去不得了?只要你开心,那些繁文缛节你便全当不存在便是。” 顾轻荷微笑着点点头。 原本不打算去的她这会突然就很想去了。 230 她回来了 郑璇上次没去看成顾轻荷,这次终于带着元绥过来明晖殿了。看着元绥越长越可爱,顾轻荷心中欢喜。 “听说三殿下又在沂南居举办琴会了,也就是说三殿下又写出新曲子了。不知道现在又是哪家小姐能有这样的殊荣得到琴谱呢。”郑璇说。 “是啊,他倒是给东宫也送了请帖,到时不妨去看看。”顾轻荷说。 “说起来,太子妃也好久没有弹过琴了,过去太子妃的弹得最好了。”郑璇笑着说,“上次嫔妾倒是听到明晖殿这边隐约传出琴声,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妃的。” “我的手不行了,上次不过是弹着玩玩。”顾轻荷说,“你如今还弹琴吧?” 郑璇点点头,说:“弹倒是弹,只是不怎么练习,都生疏了。” “你如今有了元绥,重心只怕都放在她身上了。这次沂南居的琴会一定很热闹,不如你带着元绥也过去看看吧,太子那边我来说。”顾轻荷说。 “这……”郑璇有些犹豫。 “你在担心什么?总不能让元绥一直困在这东宫内吧?” “太子妃说的是,只是,嫔妾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有我在呢。”顾轻荷说。 当天晚上,她便跟李怀瀛说了,李怀瀛也同意了,并且专门派了曾九一路随行保护。 这下郑璇也放心了。 三日后,东宫便有一辆马车前往沂南居。 沂南居果然十分热闹,而且景致比之前更好看了。 李怀清把她们带到了穿风堂旁边的房子里,这里能够清晰听见琴会的声音。 虽然一开始都十分吵杂,但是琴会开始之后,便都挺好了。 听了几个之后,李怀清忍不住抱怨道:“唉,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听他们的曲总觉得比不上你们俩的手艺。” 郑璇笑道:“三殿下这是眼光高了,我觉得就挺好的。” “也难怪他这样,当年他可是一直听着你的琴声的,如今这些公子小姐的琴声确实是比不上你了。不过,还没听到最后呢,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两个拔尖的。”顾轻荷说。 众人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而元绥郡主听了一会便没了耐心,自己在一旁玩了。 琴会这边也是十分热闹,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期盼着李怀清听了自己的音乐能够从旁边走出来。 可是谁也不能吸引李怀清的身影。 每个人都弹了,李怀清还是没有现身,此时便有人说了:“三殿下还没出来,他到底在不在隔壁呢?” “三殿下肯定是在的,只是你们的琴声不足以吸引他出来罢了。” “那怎么办?咱们都弹过了,还能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吸引三殿下出来?” “呵,”此时有人冷笑,说:“我说你们的琴艺不过如此罢了,就你们这样的还不足以进我司马府当乐师呢。” 此话着实伤人了,一众的公子小姐马上开口讨伐他。 那人也不着急,摆手道:“你们不信?我便让我府中新来的乐师露一手,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琴艺!” “好!若是她能把三殿下弹出来,我才服了你!” “就是!” …… “你们看好了。”那人转身对身后蒙着脸的女子说:“该你上场了。” 女子淡漠的眼神看着他,开口便是清冷的声音,说:“琴呢?” “弹完就有了,三殿下可是说过了,拔得头筹的人才能赢得那把琴。你得先弹,不然可没有琴。” 女子点点头,在一把普通的琴前坐下。 见许久没有声音,李怀清还以为琴会就完了,听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让他觉得惊艳的琴音,他觉得有些乏味,便转身和元绥玩了起来。 对面安静了许久之后,忽然传出两声熟悉的调音。 李怀清和顾轻荷都被惊到了,同时扭头看向穿风堂。 接着更是熟悉的音律和感觉,扑面而来,李怀清像是见了鬼一样,愣在原地不敢动。 而同样是听出了不对劲的顾轻荷则是快速地转头看向李怀清。 只见李怀清手中拿着玩具,缓慢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穿风堂走。他手上一松,手里的玩具正冲元绥头上砸下去。 顾轻荷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伸手挡住了那只玩具,玩具砸得不轻,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砸出一个红印来。 “元绥!”郑璇马上反应过来,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元绥,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她。 顾轻荷伸回了手,站了起来。 发现元绥没事,郑璇才说:“多些太子妃。” 顾轻荷却说:“幸好我离得近,元绥没伤着就好。三殿下不是故意的,曾九,你护送郡主和郑侧妃回东宫,三殿下出事了,我去瞧瞧。” “卑职遵命。” “太子妃,你的手……”郑璇道。 “不碍事,你快带元绥离开吧,别让她吓着了。”顾轻荷说。 郑璇点点头,说:“谢谢。”然后抱了元绥往外走。 顾轻荷这才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看着穿风堂的方向,听着这熟悉的琴曲,心中百感交集。 “娘娘,奴婢还是先帮你处理一下手吧。”沉香说,看着她的情绪不对劲。 顾轻荷却摇摇头,迈开步子,往穿风堂走去。 这样熟悉的琴音,这样的曲子,除了映柠还有谁能弹奏得出来呢? 果然,远远地,她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还是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薄纱蒙着脸,那样清冷高傲。 而在她不远处,李怀清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愣愣地站着,听着这久违的琴声,他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样,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可是当他再看眼前的人时,却发现这不是梦,这就是真实的。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李怀清走到她面前,看着熟悉的人,他想了很久,他有很多的话想跟她说,开口却是:“映柠,你回来了?” 周围是欢呼声、惊叹声,但是他的眼里只有她了。 女子正是多年前消失在京城的江湖琴师唐映柠,顾轻荷的师父。她察觉到面前有人,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还有那温柔多情的眼睛,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一时间,她忘记了弹奏,就这样呆呆地仰头看着他。 231 失而复得 她曾经幻想过多次和他重逢相见的一天,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三公子……”她记忆中的名字脱口而出。 旁边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要干什么,都呆呆地看着李怀清和映柠。 顾轻荷快速走过去,说:“今天的聚会就到这里了,来人,把各位公子小姐送出去。” 她一发话,旁边的人自然赶人。 这些公子小姐都认出了她是太子妃,不敢多逗留,只能跟着宫人出去。 很快,穿风堂便被清理干净了。 而他们也相认了。 “是我,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李怀清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映柠低了头,说:“我的琴不见了,我回来找。” 顾轻荷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自己,转身悄悄地走了,临走前还吩咐这里的人不许打扰三皇子。 再次见到映柠,她心里有多高兴,恐怕已经不能用言语来描述了。但是她只能选择离开,因为她心里其实是不想映柠认出自己来。 只有映柠才知道她当年在苑花楼的事情,也就是说只有映柠才知道她人生的污点。 她本该像对待所有苑花楼里的人一样对待映柠,可是她明白,关于她的事,映柠是永远都不会说出去的。 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 顾轻荷陪在她身边三年了,自然了解她的脾性。 所以,避开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穿风堂中,李怀清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琴在我这里,雨墨在我这里。” 映柠那双清冷的眼睛终于亮了,她问:“真的吗?” 李怀清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还给我吧,我用惯了它,不想失去它。” “好,我等会就带你去找它。”李怀清说。 映柠点点头。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李怀清又问。 映柠微笑,说:“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的。而且我刚才都听见了,他们叫你三殿下,想必你就是当今三皇子李怀清了。” “你真聪明,你难道不惊讶吗?”他又问。 映柠微微点头,说:“说实话,我很惊讶,可是又觉得理所当然。当年我便觉得你的身份尊贵,却没想到是一个皇子。后来来了京城,听说三皇子殿下是个极通音律之人,便想见见,却不曾想,自己早就已经见过了。” 李怀清看着她,说:“当年那么决绝地要走,如今却又这么轻易地回来了。有些时候我真猜不透你。” “三殿下猜不透的事和人多了。” “那你这次找到了琴之后,还要走吗?” 映柠点点头,说:“苑花楼没了,我在这京城也没有容身之地了,自然是走的。” 李怀清有些着急,说:“那,如果你在这里有了容身之地呢?” “不知三殿下是说哪里呢?” “沂南居如何?就这里。”李怀清说。 映柠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沂南居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映柠只是一个江湖琴师,殿下身份高贵,我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的。”李怀清说,“你留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我只怕你不愿意。” 映柠看着他,说:“好吧,便叨扰三殿下一些日子了。” 李怀清甚是高兴,激动地问:“真的?” 映柠点点头。 李怀清的一颗心这才有了起伏、有了活力。 当天,顾轻荷回到东宫,心潮澎湃,心情难以平复。等她稍稍平复下来,写了一封信让晴衣送去了尘寰居。 映柠回来了这个消息必须要告诉东方译。 此后,映柠便在沂南居住下来了。 李怀清别提多高兴了,当天便把雨墨给她送去了。映柠这次来京城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来找这把琴,如今找到了,也很高兴。 当天,沂南居琴声不断。 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快乐中,李怀清便也放下了朝中的事,像从前一样专心他的音乐。 这样一来,李怀瀛便失去了一个帮手,很多事情便也没人帮他盯着了。偶尔他还会抱怨几句,但是知道是映柠回来了,他便也不多追究。 顾轻荷虽然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她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倒是郑璇,那天元绥被砸中的情况下,顾轻荷能够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挡。这让她心里极受震撼。 在嫁入东宫之前,她的母亲便跟她说过无数的宫心计,只是她不是那样工于心计的人,所以便也没放在心上。 加上顾轻荷一直对自己都不错,至少从未为难过自己。 如今更是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爱护,郑璇说不敢动也是假的。虽然她们之间有着李怀瀛这个过不去的坎,但是除此之外,顾轻荷并没有让她特别讨厌。 若是她们之间没有李怀瀛,或许就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就像顾轻荷和秦蕴然一样。 而顾轻荷的那一挡,直接把郑璇对她的防备之心击碎了。 次日,郑璇便带了礼物过来道谢。 顾轻荷看到元绥郡主还是一样活泼可爱很是高兴,说:“郡主昨日没被吓到吧?” “没呢。”郑璇说,“昨日多亏太子妃替元绥挡了一下,那一下可不轻,嫔妾担心太子妃的手,所以送了些膏药过来,那是之前专门找顺宁侯府二公子配的。” “这也太珍贵了,我没事了,已经上了药了。”顾轻荷说,昨天那一下确实不轻,她的手臂已经淤青了。 若是这一下砸到元绥郡主头上,肯定头破血流的。 “这是嫔妾的一番心意,郡主能如此平安,都是靠太子妃,还请您收下吧。”郑璇说。 顾轻荷看看她,终是说道:“好吧,这药我便收下了。” 郑璇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殿下怎么突然变成那样了?”她问。 问完之后,察觉到顾轻荷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忙说:“想必太子妃也是不知道的,是嫔妾多嘴了。” “没,三殿下大约是遇到故人了,别说你,我也是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只是具体的我便不清楚了,他也从未跟我说过。”顾轻荷说。 “故人?”郑璇奇道,“那样的琴声确实很美,但是嫔妾也从未听过。想来是什么重要的人三殿下才会那样的。” “是啊,遇见了故人,如今他只怕是高兴着呢,咱们怕是问也问不着了。”顾轻荷笑着说。 郑璇也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郑璇便回去了。 232 新进展 李怀清一颗心都扑在了映柠身上,李怀瀛如今正查得顺当,但是因为少了李怀清,他的那部分工作便停滞了。 李怀瀛便更加忙了。 顾轻荷知道柳若繁的真实身份了,也明白了为何她会被人下毒杀害了。很显然这跟她的身份有关。 她便着手查当年的事情。当年是肃阳长公主亲自办的事,所以也只有她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而且毒死柳若繁的毒药产紫北靖,着实让人疑惑。 柳家当年的仇敌竟然有北靖的人吗?还是说其中的仇敌有人私通北靖? 这些疑问一股脑地出现在顾轻荷的脑中,她已经有点混乱得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查起了。 东方译收到她的书信之后,很快就回了信约她见面。 顾轻荷很奇怪,这件事他知道就好了,为何还要见面?顾轻荷想着他应该是想问得更清楚一些吧。 于是便安排了这次出行。 照样还是去尘寰居,晴衣陪着,沉香留在东宫打掩护。 她到的时候,东方译已经在室内候着了。 顾轻荷进去之后,说:“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不去找人,为何约我到这里?” 东方译转头,看着她,笑道:“我早就知道她来了京城了,只是一直查不到她的踪迹,谁曾想她竟然躲在别人府中当乐师。”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不跟我说?”顾轻荷嗔怪道,在他对面坐下了,桌上是碧螺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叫我来这里?” “自然是有要紧事。”东方译说着,脸色也变严肃了,“不知道是哪里的人,恐怕跟之前到苏阳老宅的人一样,他们去查了雀翎峰。” 东方译此言一出,顾轻荷手一僵,旋即放下茶杯,抬头看着他,眸中带着狠色。 “他们查出什么了?”她问。 东方译摇了摇头,说:“暂时不清楚,但是我们做得隐秘周全,他们应该查不到。但是最近,我的人发现他们又在查苑花楼的事情了。” 这时,顾轻荷的眼中才真正出现了惧色。可以说,这就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她的软肋都在苑花楼里了。 作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不能有曾在青楼卖艺的污点,即便是她自己的人生,她也不允许有。 若真是被人查出来了,抖落出来了,那么她现在得到的一切都将会失去,金钱、名誉、朋友、甚至是李怀瀛。 他是一国太子啊,就算是他不介意,顾轻荷也会介意,她不能也给他的人生涂上污点。 “我暂时不知道他们到底查到了什么,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先过来问问你的意见。”东方译继续说。 他肉眼可见地看着顾轻荷的脸色变得可怕,尤其是她的眼神,那好像就是修罗般的眼神。 这些年,她经历了这些事,终于不再是从前那个眼神清澈的小姑娘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说:“既然如此,那就别让他们或者走出你的视线。” 东方译心中一惊,他惊的不是这狠心的处理方式,而是她已经变得如此狠心了。 “可是我们会失去查到背后之人的线索。”东方译说。 “没关系,背后之刃不重要,只要他们不活着出现在背后之人面前,那他们后面的人便什么都不知道。”顾轻荷说。 她现在处理几条人命都已经是如此平静了。 “我明白了,会安排人去做的。”东方译说,“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如此激进。” “你是想说狠吧?”顾轻荷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端起茶,呷了一口,继续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相信东方阁主能懂吧?” 东方译点点头,说:“你很适合云安阁。” “我不就是从云安阁出来的吗?”顾轻荷笑着说。 “是啊。”东方译感叹,又问,“对了,你说映柠如今是在沂南居?” 顾轻荷点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我这个小师妹真是任性,不过随她去吧,她开心就好。”东方译宠溺地说。 顾轻荷发现,每次他说起映柠的时候,语气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对映柠的态度跟别人也不一样。 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说。 “柠姐姐如今可是跟三皇子朝夕相处,而且两人兴趣爱好相同,有共同话题聊个没完。”顾轻荷故意说。 东方译很淡定,他说:“我了解我这个师妹,虽然她和三殿下很合得来,但是她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且崇尚自由,就喜欢到处去走。她遵从她的内心,就像一只天上自由飞翔的鸟儿,即使是降落在某根树枝上,那也只是暂时的。所以她不可能会被困在沂南居这个笼子里。” “别人是困不住她,可若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被困在那里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东方译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三皇子似乎很喜欢柠姐姐。”顾轻荷说,“若是他这份真情打动了柠姐姐,那……” “不会的。”东方译说,“我和她相处得最久了,我很了解她。她不会甘愿为任何一个人进鸟笼。” “所以这些年你才这样放任她?”顾轻荷问。 他没有回答,但是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顾轻荷点点头,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说起了她和魏长安见面聊的事情。 罢了,她像是自问道:“你说魏长安知道多少?” 这件事东方译也不好判断,只能说:“魏长安这个人太聪明了,你跟他打交道可不要说得太多。” “可现在看来,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顾轻荷说 “现在看来当然是这样,可是你的身边便是太子,太子的身后便是皇后,说不定皇后当年也跟那件事有关,有些东西不得不防。” “但是魏长安这样的老狐狸,该怎么防呢?” “少说话就是了。”东方译很直接。 “我倒不这么觉得。”顾轻荷眼珠子一转,说,“或许我们可以借助魏长安的聪明和人脉关系,彻底查清楚当年母亲的案子,和父亲当年的事情。” 东方译却提醒她道:“他可是只一只老狐狸,与虎同行,终被虎伤。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你不是说他是一只老狐狸吗?”顾轻荷诡辩道。 233 漏洞 “不要玩火自焚。”东方译继续提醒,“反正我还是不放心魏长安这个人,他的心思太深了,让人看不透。” “行吧,这件事我看着办。”顾轻荷说:“另外,帮我查一下当年前朝重臣柳家都有哪些仇敌。” 东方译警惕性地看着她,说:“你这个时候查这个……” “帮我查一下吧。” “其实没什么好查的。”东方译很快说,“当年柳家的仇敌恐怕都死绝了,无非就是前朝那批人,当今皇上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当年该杀的都杀了。” 顾轻荷一怔,那为何会留下她母亲? “而且魏长修也说了,当年负责这件事的便是肃阳长公主,你与其要查柳家,倒不如直接从长公主那里查起吧。” 顾轻荷觉得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可是肃阳长公主。” “那又如何?”东方译说,“我照样替你查。” 听了这样霸道的话,顾轻荷低头轻笑。 东方译啊,他总是对自己这样好。 自己这辈子怕都是没有办法报答他了。 肃阳长公主这些年虽然不怎么理事了,但是她手中依旧有很大的权力。她手里掌控着大胤的情报局——司音库九部,一个只忠于皇帝的组织,当年便是由肃阳一手建立起来的。 只是后来天下太平,胤帝也有意要削弱这个组织的权力,这个组织才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但是直到现在,九部依旧保有很强的实力。 从胤帝这么多年对九部的削弱可以看出,其实胤帝心底里是不希望这个组织继续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虽然它当年为自己干过很多事,但是如今却是不必要的。 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九部是肃阳长公主一手建立的,她在里面有绝对的权力。 九部的人也忠于长公主。 这是胤帝不想看到的,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不断地想削弱甚至取缔这个组织。 只是因为肃阳长公主的原因,他一直未能成功。 知道了这些,顾轻荷觉得若是想要取缔这个组织,可能要等到新帝登机,或许还要经历流血。 她不想去想这些问题,因为她现在有太多的事情去想,去做了。 当初下毒的幕后之人没有查到,这直接导致了顾轻荷每次见到端庆心里都不舒服。 幸好最近她不常去行宫了,李怀鸿倒是经常带着正妃去看望德妃了。 正值皇后生辰,千秋节,皇上在行宫设宴,各宫更是提前准备礼物。顾轻荷也备了礼物,准备在千秋节当天献给皇后。 千秋节,行宫里格外热闹,众人光是献礼都花了好多时间。顾轻荷送的礼物是用金丝线织成的一个寿字,皇后特别喜欢,提了又提。 皇后真心有几分,但是更多的是抬举顾轻荷这个太子妃,给她面子。顾轻荷自然要接好。 献完礼之后,歌舞才上来了。这次的曲子还是李怀清编的,顾轻荷觉得似乎跟以前的不太一样。 “这支曲子欢快又清新,倒是与你以往的曲风不太一样啊。”皇后看着李怀清道。 顾轻荷却听出来了,这首曲子里面透着雀跃的喜欢。大概是因为映柠的缘故吧。 李怀清还未说时,顾轻荷便说:“听闻三殿下今日在沂南居闭关,可是为了这支曲子?” 李怀清反应也很迅速,知道她是在帮自己解释呢,便连忙点头道:“是啊,母后,儿臣想创作出跟以往不一样的曲子来,看来今日这支曲子倒是成功了。” 皇后赞许地点点头,说:“确实不一样了。”说罢,她又旧事重提,“若是你对这音律的一点心思放在你的终身大事上,本宫也就不用这么愁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儿臣还不想成家。”李怀清说。 “他既然不想,也不急。”胤帝说。 “唉,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他的婚事本宫又不能不管,唯恐辜负了沁妃生前所托。”皇后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可别说这些。”胤帝提醒道。 “是臣妾失言了。”皇后道。 顾轻荷赶紧趁此机会举杯敬皇后,也算是化解了尴尬,缓解了一下气氛。再下来时,便说起了别的话题。 在室内坐了那么久,顾轻荷觉得闷了,便想出去透透气。瞧瞧跟李怀瀛说了,便扶着沉香的手出去了。 到殿外,顾轻荷才吐了一口浊气,说:“可算是出来了,可把我闷死了。” “皇上皇后都在,娘娘难免拘束,出来透透气也好。”沉香说。 行宫里有不少绿荫,也比别处阴凉些。 “到湖边走走吧,靠水的地方更凉快些。”顾轻荷说。 沉香点头,扶着她过去了。 湖边杨柳垂下来,倒映在湖面上,看上去颇有意境。 “这里景色倒是不错,怎么没什么人呢?”顾轻荷问。 “今天是皇后的千秋节,人都去宴席那边伺候了,这里自然就少人了。”一道男声说。 顾轻荷转身,便看到身后走来的李怀鸿。 “里面宴席正盛,太子妃怎么出来这里了?”他问。 “原来是成王殿下。我啊,是贪杯了,便想出来吹吹风,醒醒酒,免得在席间失态。”顾轻荷说。 “有太子在,又怎么会让太子妃失态呢?”李怀鸿说。 顾轻荷微笑,问道:“那成王殿下呢?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李怀鸿看着她,内心苦笑,总不能说他是看见她出来了,才跟着出来的吧? “跟太子妃一样。”他笑道。 “那确实是巧了。”顾轻荷说。 “此处景致还算不错,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沁凉沁凉的,最是消暑不过了。”李怀鸿说。 顾轻荷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这湖中的荷花,说:“见到这湖里的荷花,我倒想起了辰王府中的荷花。” 也想起了那一年赏荷,她和宁琪琪误入藕花深处,却撞见了那两个如玉的公子。当年的李怀瀛还不像现在这样成熟稳重。 他当时就是一个不怀心事的少年,干净阳光。 而李怀清也只是一个颇有才气的公子哥。 一切都变得那么快,如今他们都跟以前不一样了。顾轻荷想起这些就有点惆怅。 “太子妃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吗?”李怀鸿问。 顾轻荷摇摇头,说:“没,只是想起了那年是我第一次到辰王府赏荷,还是琪琪陪着的。” 说到宁琪琪,李怀鸿也有些唏嘘,好好的一个姑娘,说失踪便失踪了。 “她会回来的。”李怀鸿说。 “我知道。”顾轻荷点点头。 “出来也挺久的了,我该回去了。”顾轻荷忽然说,“我先走了。” “太子妃慢走。” 李怀鸿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身影,内心挣扎又煎熬。他编好了一张网,撒下去才发现,她是他最大的漏洞。 可是他偏偏无法补救了。 234 捷报 顾轻荷若是知道李怀鸿会在那个地方出现,她绝对是不会去的。不管如何,她和他独处都是不妥的。 她刚坐下,便有军报传了进来,西南大将军魏长信打破陈军,稳守国土,边疆立威。 这可是一个大胜仗啊,这一场胜利,就相当于西南稳住了,南陈往后五年内都不会再犯大胤边境。 胤帝听后,哈哈大笑,十分高兴,当即便赏了顺宁侯府不少东西,其他的奖赏恐怕得等魏长信班师回朝再说。 顾轻荷一点也不惊讶,她相信魏长信。 一轮敬酒之后,德妃忽然说:“臣妾听闻西南战事中还出了个女将军,听说此人了不得,比男子还要厉害。” 大家还以为是传言,谁知胤帝却点头道:“不错,魏长信屡次提到一个女将军,听说叫王其,战术了得,打了许多关键的胜仗。等她回来,朕一定要好好奖赏她!” “真的是女将军呀!”德妃惊叹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位女将军如今看来倒像极了花木兰。”皇后道。 “是啊,朕也是没想到咱们大胤还有这样的人才。”胤帝说,接着举杯,道:“今日双喜临门,着实高兴,来干一杯。” 众人也举杯,同胤帝一起一饮而尽。 当他们还在讨论那个女将军的时候,顾轻荷却觉得这个名气哪里不对劲,具体是什么不对劲,她也不知道。 见她发愣,一旁的李怀瀛小声问:“怎么了?” 顾轻荷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女将军的名字熟悉罢了。” “听说是从半路冒出来的,从小士兵一路升到了将军,想必是真有两把刷子。”李怀瀛说,“别想了,酒也少喝。” 顾轻荷点点头。 宫宴结束,顾轻荷带着微微醉意从交泰殿出来,便遇上了在门口站着的肃阳长公主。 “太子妃。”肃阳道,“先前听说太子妃的孩子没了,是个成形的男胎,真是可惜了。” 她如此直白地揭露别人的伤疤,顾轻荷一时没反应过来。 “真是不好意思,太子妃对这件事挺伤心的吧?”肃阳又道。 不知道为何,顾轻荷察觉道肃阳长公主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从前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错了,如今才觉得不对劲。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就过去了。”顾轻荷说,“长公主怎么在这站着?是在等什么人吗?” “本宫这还不明显吗?就是在等太子妃呀,只是觉得从前和太子妃少了接触,关系也不亲近了,如今倒想要多亲近亲近。太子妃觉得如何?” “长公主与我的关系自然是亲近的,无须这些虚礼。”顾轻荷笑道,“不过亲戚之间常来常往倒是应该的,今后我会常入宫和长公主叙话的,还希望长公主不要觉得我话多烦人才是。” 肃阳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随即笑道:“怎么会,左右平常也只有我一个人,你来了才好呢。” 说罢,她看了看天,说:“本宫该回去了。” 顾轻荷点头。 看着她走远的方向,如今才算明白,原来她以前从未跟长公主真正打过交道。 从前或许都只是礼貌地问好罢了。却不知道肃阳对她的怒气和敌意是从何而来的。 顾轻荷总觉得肃阳这个人深得很,也疯得很。 不过回去之后,顾轻荷很快便传信给东方译,尽快调查清楚背后查她背景的人是谁。不知为何,顾轻荷忽然很想知道。 但是东方译却说他早就把那些杀了。 杀了?顾轻荷看中手中的信,有些懵,难道线索就这样断了?她懊恼地把手中的信砸进了火盆中,若是留一个活口或许云安阁都能问出点什么东西。 是她太鲁莽了。 谁知没过几天,东方译就说背后之人有线索了,让她速去尘寰居。但是当时顾轻荷正在和李怀瀛下棋。 晴衣匆匆跑进来,有些不规矩。 沉香见了,立刻呵斥道:“晴衣,太子殿下在这里呢,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晴衣立马跪下道:“奴婢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 “起来吧,我若是罚了你,岂不是不给太子妃面子?今日若是只有她在,也定不会罚你。”李怀瀛说,“你跑得这么急,是有什么急事吗?” 晴衣抬头看看顾轻荷,又看看沉香,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轻荷却笑道:“看她被殿下吓得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事了,是不是尘寰居又进新茶了?” 晴衣忙点头,说:“是,刚刚王掌柜派了人过来说了,让奴婢赶紧问问太子妃要定什么茶。” “你怎么这么爱喝尘寰居的茶?宫里的贡品之中也有江南的茶。”李怀瀛说。 “到底是不一样的,尘寰居的茶是真正在嫔妾的家乡采的,有家乡的味道。”顾轻荷说。 “罢了罢了,”李怀瀛放下一子,挥挥手道:“你去跟掌柜说让他都留下便是,用不着太子妃选。” 顾轻荷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了,说:“殿下有所不知,尘寰居的茶可不会因为嫔妾是太子妃而专门给嫔妾留着。那掌柜的最会做生意了,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之前因为嫔妾帮过王掌柜,才有了优先选择的权力。” “竟还有这样的事?”李怀瀛也是惊奇。 “可不是吗?殿下,便先让嫔妾选选茶吧?” 李怀瀛点头。 顾轻荷想了一会,说:“龙井是要的,碧螺春也要一些,还有再要一些竹叶青,其它的便让掌柜的挑些当季的特色给我就行了。” 她快速说完,晴衣也很快就记好了。 “要记得,可不要弄错了。”顾轻荷叮嘱道。 “奴婢记得了。”晴衣说完,乖巧地下去了。 沉香也趁此上来添茶。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蒙过去了,等李怀瀛一走,晴衣便把东方译的意思说了。但是顾轻荷现在出去倒不合适,只能明天再出去了。 事后,沉香说:“下回可不要再这么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地冲到内殿去了,幸好今日没像往日那样还没进屋就大呼小叫起来。若真是让太子听见怎么办?” 晴衣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沉香说得对,你该管管自己了。”顾轻荷也说。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 顾轻荷见她真是知道错了,便放她回去了。 235 线索 次日,顾轻荷一早便去了尘寰居,一看见她,东方译便说:“幕后之人查到了,是司音库九部的人。” “你不是说你已经把那些人都杀了吗?”顾轻荷说。 “我留了一手,发现那个人进了司音库九部,要知道司音库九部只听从皇帝的命令。”东方译说。 “你是说是皇上要查我?”顾轻荷问。 “你是太子妃,若是他真想让太子继位,肯定要查你。”东方译说,“不过,你的身份干净得很,他堂堂一个皇帝,怎么会这样查你?” 顾轻荷点头说:“我觉得不太可能。” “那你认为是谁?” “如今司音库九部不是肃阳长公主在管吗?”顾轻荷说,“当年柳家的案子便是长公主全权负责,或许是她在查我的身份呢?” “你说得有道理,若真是她在查你,你万事都要小心。另外,不知道长公主和下毒害死你母亲的人是否有关系。” “希望没有关系吧。”顾轻荷面无表情地说,若真是有关系,她或许不会顾及。但同时,她和李怀瀛的关系会变得很微妙。 “你要有心理准备。”东方译说。 “我明白。”她点点头,接着问,“你这么着急地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难道这件事不急吗?”东方译说,“起码你现在是被司音库九部盯上了,而且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查到了些什么,说不定你的过去,你的目的都会被他们查到。那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顾轻荷沉思一会,说:“能怎么办呢?这是没有回头的路,只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处理得这么干净,他们查不到什么的。即便是他们查到了什么,我也会让知道的人走不出司音库。”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狠。 “你要干什么?”东方译有不好的预感。 顾轻荷抬头看着他,说:“之前这么些年我一直都游离在这些事情外面,并没有真正地去参与,去利用我拥有的一切,如今,我要开始真正参与进去了。” “你这是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东方译说。 “你没有发现吗?我一直都在危险之中。”顾轻荷说,“这条路就没有安全得时候。我不会后悔,我会一直走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在司音库九部中安排我的人。”顾轻荷说,“我要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这可不容易。”东方译说,“九部里面的人可都是精英,是长公主亲自挑选的,每一个都忠心耿耿,可不容易安排人进去。” “那也要看对谁忠心耿耿吧?”顾轻荷说,“长公主把控九部这么多年,难道九部还人人都只听皇上的吗?” 东方译一时无言。 “朝堂之中的事你恐怕无法插手太多,这件事交给我便是。”顾轻荷说,“我想辰王妃该知道些什么。” 东方译点头,确实,她都已经和辰王妃联手了,这些年她还真没怎么找过辰王妃。 顾轻荷从尘寰居出来,转身便去了辰王府。 辰王妃听说她来了,笑得颇有深意,她们联手以来这么久了,她总算是找上门了。 两人还是在香露堂见面,如今身份不同了,顾轻荷也不像从前那样单薄了。 辰王妃一进门便笑道:“你总算是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都不来找我呢。” “怎么会?”顾轻荷起身迎接她,“我与辰王妃本就是亲戚,自然是要走动一下的。” 辰王妃在上首坐下,吩咐竹青上了茶,才说:“说吧,今日来找我总不能是过来看看这么简单吧?” 顾轻荷微笑,说:“辰王妃猜得很准,我过来是为了我父亲的事。” “哦?”辰王妃端起了茶,暂且不说,喝完之后,看着两个随侍的丫鬟说:“我和太子妃说点事情,你们都先下去吧。” 她这么一说,丫鬟都退下了,顿时,整个香露堂就只有她们两人了。 “说吧,你想问什么?”辰王妃问。 “您上次告知我的事是不是还漏了些什么?”顾轻荷婉转地问。 辰王妃盯着她,说:“果然,你还是知道了。不过,知道也好,省得我要再跟你说。” “所以你真是隐瞒了我?魏长安说的都是真的?我母亲真的是柳家后人?” “原来是魏长安告诉你的,不错,她的确是前朝忠臣柳家后人,当年便是我把她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并且让她在府中养病。后来你父亲对她一见钟情,不顾你祖母的反对,硬是把她娶回家了。”辰王妃说。 “你母亲的身份隐秘,谁也不知道,估计魏长安那个小狐狸是当了吏部尚书之后从那边查的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你母亲的家人都葬身在上京,这里有她太多不堪的回忆了。” “所以当年父亲才会带着母亲离开的?”顾轻荷问。 “那倒不至于,是长公主快要知道了你母亲没有死,她在查。当年清扫前朝余孽的事情便是长公主全权负责的,要是让她知道了柳家还有后人,那她还真是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你母亲。”顾轻荷说。 “为什么?” 辰王妃却问她:“你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嫁吗?” 顾轻荷摇摇头。 “因为长公主当年喜欢的是柳家的公子,但是柳家公子高傲,不仅拒绝了长公主,还把长公主羞辱一番,所以长公主才会对柳家这么恨之入骨。”辰王妃说,“这段往事如今知道的人不多了,长公主那个脾性,谁敢说谁就得死。也是从那以后,长公主便再也没嫁。”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顾轻荷说,“那她知道我母亲是柳氏后人了吗?” “当年你父亲及时把你母亲带走了,或许她并不知道吧,但如今看来,应该是知道的了。”辰王妃说。 “为什么?” “她在查你,不是吗?”辰王妃看着她。 顾轻荷蓦地心一惊,原来她做的事辰王妃都知道。 “你很惊讶?但是你早就该料到,长公主她在查你,从苏阳查到雀翎峰,再查到京城。”辰王妃说,“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顾轻荷点点头。 236 开端 “因为长公主她在用九部的人查你啊,而九部,说到底还是听皇上的。”辰王妃说。 “所以,九部也有王妃的人?”顾轻荷说时并没有很惊讶。 “你今天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辰王妃又说,“你应该查到了这条线上,碰到了瓶颈,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顾轻荷这回倒是惊讶了,却也十分佩服,说:“王妃料事如神。” “我并非料事如神,我只是比你多活了几年,多知道些东西。要知道,如今整个王府都是我在搭理,辰王府存在这么些年,他的一些人脉、一些底蕴总还是有的。我之前便说与你联手了,可到底也没有真正给你什么帮助。” 顾轻荷抬头看着她。 “那是为了考验你,”辰王妃继续说,“如今我总算是知道你的能力有多大了。我如今也算是放心地把辰王府的一些东西给你了。今后你若还有不懂的事,尽管过来问我。另外,我会把辰王府留在九部的力量赋予你。” “多谢辰王妃。” “不必谢,你知道我最终想要的是什么。”辰王妃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我明白的。” 说完这么多,辰王妃看起来有些累,她端起茶,喝了之后,神情总算是放松了些,说:“我倒是没想到魏长安这个小狐狸竟然也会帮你。之前我可是使劲地给他伸橄榄枝,他愣是不理我。” “不过,之前他一直隐忍着,如今倒像是放开了一样,锋芒毕露,想必是因为魏长信不在京中了吧。” 顾轻荷心中暗暗叹服,辰王妃竟然连顺宁侯府的关系也看得一清二楚。 “顺宁侯府虽然说是只忠于皇帝,但那也只是魏锋那个老家伙说的,他的儿子可说不准。而且如今魏锋也管不了事了,他的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如今整个侯府怕是魏长安这个小狐狸在管着了。” “不是还有长子西南大将军魏长信吗?”顾轻荷说。 “魏长信是个武将,心肠直,可管不了家宅那些弯弯绕绕,也管不了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不过是顺宁侯府表面用来镇宅的。真正在后面打理这些的是魏长安,他才是知晓一切的那个人。不过幸好,他如今是站在你这边的。”辰王妃说,“顺宁侯府这张牌,你可要好好利用。” “我明白的。” 顾轻荷这一趟收获颇丰,总算是没有白去。 只是她一回去,李怀瀛便在明晖殿等着她了。 “你去哪了?”李怀瀛看见她便问。 “想起许久没有去看望过辰王妃了,今日便去了。昔日嫔妾还在顾府的时候,便是辰王妃经常带着嫔妾入宫看望太后的。后来嫔妾也经常在太后处见她,一来二去,关系便亲密了。这两年事情多,竟也忘了去看她了。”顾轻荷说。 听她这么一说,李怀瀛先前明显的怒气降了下来,说:“那你也该留个话,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 “是嫔妾疏忽了,请殿下治罪。”顾轻荷说着便作势跪下。 李怀瀛忙伸手阻止她,说:“罢了罢了,下次记得。” “不知殿下找嫔妾何事?”顾轻荷问。 李怀瀛笑了笑,说:“今日我难得无事,想着许久没有陪你了,便过来陪陪你,也顺便烦你给我写几张字。” 顾轻荷听了,心里一阵甜蜜,说:“不知道殿下想让嫔妾写什么字?嫔妾马上就去写。” 李怀瀛却拦住了她,说:“时间不早了,下次再写吧,那些都不重要。我如今倒是想念你的琴声了,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他这般语气让顾轻荷心一软,马上忙不迭地答应了。 在屋中摆了琴,顾轻荷弹了一个小曲,缓慢典雅。 李怀瀛坐在对面一直盯着她看。顾轻荷终于弹完了,问:“殿下为何一直盯着嫔妾看?是嫔妾脸上有什么吗?” 李怀瀛笑着摇摇头,说:“我从前觉得你漂亮,却不知你是如此漂亮,如今更是越来越漂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轻荷脸一红,别开了,说:“殿下真是怪会调笑人的。” “不是调笑,”李怀瀛认真地说,“是真心话,真心话虽然不漂亮,却也足以动人心。” 他这么一说,顾轻荷的心便跟着一动,然后慢慢沦陷下去。 顾轻荷想,只要他对自己稍微用点真心,自己便会忍不住沦陷进去。 这大概就是太爱了。 李怀瀛一连几日都对她很好,关怀备至。顾轻荷开心之余也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她和辰王府安插在司音库九部的线人联系上了,线人传回消息说九部如今还未查到她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长公主知道了柳若繁的真实身份。 至于长公主在查什么,线人并不知情。 确定自己的把柄并没有被人查到,顾轻荷就安心了不少。 九部这回损失惨重,许多精英骨干都死在了东方译手里,所以短时间内,长公主是不会再来查她了。 长公主如今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至于会不会突然派人来刺杀她,就很难说了。 想到刺杀,顾轻荷想起自己之前也是遭遇过几次刺杀,对方却都没有成功。而且她也没有找到幕后黑手。 如今想来,顾轻荷有些后怕,若是长公主在她刚入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那么那些事情会不会就是她做的? 顾轻荷还没有办法确定,自己也没有证据,但如今看来,只有长公主有最大的嫌疑了。 不过也没事,以前她人微言轻,如今她已经是太子妃了,恐怕别人很难再来刺杀她了。 不过东方译的话也不能不听,她还是要注意一点。 李怀瀛虽然借着祁桓的事揪出了许多贪官,可是许多线索还是断了,而且那些人贪墨的钱财却不知去向。 这件事倒是听让人疑惑的。 不过这件事算是查不出来了,没有人知道,而知道的人,要么被灭口,要么就是没抓到。 无奈之下,李怀瀛只能结案,并把报告呈送胤帝。 虽然没有查到贪墨的钱财的去向,没有伤到李怀鸿的根本,但是此事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李怀瀛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往后他做事便顺利多了。 237 往事 这个案子结了之后,李怀清就彻底轻松了,更是日日寻了各种新奇事物来逗映柠开心。 从前映柠还在苑花楼的时候,他们两人便情投意合、想去相投,每次见面更是聊个不停。 这次也是,尽管每天都见面,他们俩每次都能聊很久。 李怀清的反常让李怀瀛连连摇头,在看了李怀清处理的折子之后,说:“这个三哥,愈发没有规矩了,也越来越不上心了。” 一旁磨墨的顾轻荷不由笑道:“三殿下如此莫不是因为沂南居住进了一个女琴师?” “你也知道了?”李怀瀛从折子中抬起头问。 顾轻荷点头,笑道:“谁不知道呢,当天那么多人在场呢,三皇子被一个女琴师迷住了,浑然忘了旁边还有别的人在呢。我可是目击现场的人,还帮着他收拾了烂摊子呢。不过这个琴师戴着面纱,倒是挺神秘的。” “那个琴师叫映柠,这个世界上见过她真容的人恐怕不多。”李怀瀛说,“三哥与她早就相识了,两人都懂乐律,而且喜欢音乐,兴趣相投,所以很聊得来。至于三哥有没有看过她的真容,这个我便不知道了。” 顾轻荷点点头,紧接着有点疑惑道:“嫔妾听说映柠是在江湖上行走的琴师,而三殿下一直都在京城中活动,也未曾听说接触过什么江湖的人啊。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说起这个,李怀瀛满是怀念,想了一会,才说:“这个说来话长,当年映柠还在苑花楼。” “苑花楼?” “那曾经是整个上京城中最大的青楼,虽然它是青楼,但是因为江湖上有名的琴师映柠落脚于此,所以这苑花楼又与别的青楼不一样。映柠每个月都会在苑花楼里演出,每场演出都爆满,当时真是一票难求。”李怀瀛说。 “当时她的名声传遍京城,三哥是个爱玩的人,说什么都要去见识一下,于是我们才乔装打扮,去了苑花楼,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琴师。”而且后来李怀清对映柠一见钟情。 不过后面这一点李怀瀛没有说,李怀清没有承认过的事情,虽然他看得明白,但终究是不好说出口。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认识了。”李怀瀛继续说。 “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在,三殿下和映柠姑娘定是有缘之人,所以才会这样相识了。”顾轻荷说。 “希望吧。”李怀瀛感叹,但从他的语气中能感觉到他并不看好他们之间的感情,毕竟对于李怀清来说,映柠实在是来历不明之人。 “既然两人兴趣相投,肯定会成为好朋友,为何映柠姑娘后来走了呢?”顾轻荷又问。 李怀瀛听了,眼神一暗,说:“映柠这样生于江湖的女子,她终归是要回到江湖中去的。她的心是自由的,当初能来苑花楼也只是她人生中的一步,当她走完了这一步,自然就应该回到江湖中去。” “所以她就走了?” 李怀瀛点点头。 顾轻荷想了想,忽然心生羡慕道:“说实话,知道映柠姑娘是这样的人,嫔妾真是好生羡慕。” 李怀瀛看着她,问:“为什么?” “嫔妾羡慕她的心是自由的,人也是自由。”顾轻荷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听了这话,李怀瀛懂了,他就是从小便受到各种桎梏的人。身为太子,未来的天子,虽然一出生就荣华富贵,但却也有各种规矩束缚着他。 自由对他而言是多么遥远的事情。 所以当初他听到映柠要走的那个原因之后,他是真的不明白,也从心底里嘲笑她。 但是现在不会了。 他现在跟顾轻荷一样羡慕她。 “不过嫔妾却明白,每个人的自由都不一样,她的自由或许是能在江湖中翱翔,而我的自由,却与她截然相反。”顾轻荷又说。 “那你的自由是什么?”李怀瀛问。 顾轻荷神秘一笑,说:“不告诉你。” 李怀瀛莞尔,她那种如孩童一般顽皮的笑意却让他心痒痒的,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满足感来。 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在闹,自己却还是要宠着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 “嫔妾听说这苑花楼如今已经不在了,当年好像是一场大火烧了。”顾轻荷又说。 到这里,李怀瀛的脸色有点沉重,他点了点头,说:“那是元宵节前夕,已经是深夜了,那场火很大,官兵救火都救不过来。苑花楼中所有的姑娘杂役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顾轻荷惊讶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幸存吗?” 李怀瀛摇了摇头。 顾轻荷低了头,提起前尘往事,她的心情也不好过,尤其是自己亲眼看着听雨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那种感觉,比刀割还疼。 听雨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了,那是救活她的人,那是给她的生命赋予了意义的人,那是让她时刻清醒的人。 可是她就这样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顾轻荷至今都在埋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拉住她,为此,她一直都把郭荣带在身边,并且时刻都在查听雨的消息。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李怀瀛故作轻松道,“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万幸的是映柠提前走了。” “是啊。”顾轻荷也点头,“如今映柠姑娘就在沂南居,三殿下也把他的沂南居封禁了,不让任何人进去了。” “我记得你好像可以随意进出。”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头,说:“嫔妾本来也不常去沂南居,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去凑热闹的好。” “也是,免得卷进了不必要的麻烦之中。”李怀瀛点点头,又想起了点什么,说:“那天你替元绥挡东西了,手伤了?” “一点小伤,早就好了。”顾轻荷说,“肯定又是郑侧妃在你跟前胡说了吧,嫔妾早就告诉她没事了。她就是这样爱瞎担心。” 李怀瀛听罢,握紧了她的手,说:“没事就好,有事可千万不要逞强。” “殿下放心,嫔妾不是那样的人。” 238 金屋藏娇 “我知道,只是我还是会担心,你从来都不知道保护自己,上次中毒的事也是,还有上上次为父皇挡箭的事也是,你这样永远都别人优于自己的人,其实最让人心疼了。”李怀瀛说。 “殿下不必担心,嫔妾知道分寸的。”顾轻荷说,“元绥是郑侧妃的命根子,她若有什么事,郑侧妃只怕会担心得要命。” 李怀瀛认真地看着她,而后抱紧了她,说:“我之前还以为你跟她会水火不容,可是没想到她的性子这样好,你更是。你们如今相处得这样融洽,着实是我没想到的,但是看到这样,我心里便放心了。” 顾轻荷笑了,半开玩笑地说:“殿下放心,东宫的后院是不会起火的。” 李怀瀛配合地笑了。 日子照旧,不过关于沂南居那个女琴师的事情却在上京城越传越离谱了。而李怀清又是个做事没分寸的人,为了讨映柠开心,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做。 带着人张扬游护城河,或者当街策马的事便不说了,更甚至,李怀清为了让映柠高兴,把整个上京城的琴师都请了过去。知道她喜欢海棠,便在沂南居种满了海棠。 这些事情不仅成为了上京城中各家各户的谈笑的话题,更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 此时的皇后正在给他物色好姑娘,争取早点让他成家立业。谁知却传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本来和皇后谈得挺好的几个夫人都直接拒绝了。 “皇后娘娘,如今外面传言得厉害,都说三皇子殿下扬言要娶那个女琴师了,我家乔儿恐怕没有这个福分了。”王家夫人就直接表了态度了。 皇后听后,大怒,等所有夫人走了之后,她才让人去查清楚。结果李怀清做的那些混账事一件不落地进了皇后的耳朵了。 皇后听了,气得胸口疼。 “本宫辛辛苦苦地给他选妃,好让他早日成家,搬出宫外立府,也省得让他跑来跑去。谁知道他在外面却这样招摇。若是跟别的名媛小姐倒也算了,好歹身份匹配,本宫也认了,偏偏是跟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琴师,他若是娶了这样的人,试问还会有哪家小姐会愿意跟这样的一个女人共侍一夫呢?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大宫女忙帮着皇后顺气,安慰道:“娘娘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身子。这都是外面传言的,三殿下一向清高,怎么会娶那样的女子?许是别人造谣罢了。” 皇后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说:“你说的没错,外面传成怎样不要紧,只要清儿没这个心思便行了。你让人去沂南居传个话,让清儿进宫一趟,就说本宫今日身子不爽了,想见见他,听听他的琴声。” “奴婢知道了。” 皇后是想当面问清楚李怀清这件事,也好跟那些夫人说,只要李怀清保证跟那个女琴师没有特别的关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李怀清接到消息的时候,想着自己也好久没有进宫看皇后了,最近都忙着陪映柠了,于是二话不说便进宫去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见他精神比以往好多了,而且眼睛的光亮晶晶的,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爽朗,跟之前整日愁眉苦脸的相比好多了。 “你的气色看着比以前好多了。”皇后说。 “母后看出来了?儿臣近日听开心的,这人一开心,气色就好多了,所以母后也要开心一点,这样子母后就会变得更美了。”李怀清说。 皇后忍不住笑道:“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甜蜜了?” “儿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皇后无奈摇摇头。 “母后今天想听什么曲?”李怀清又问。 “随便吧,就听你最近新作的曲子。”皇后说。 “遵命!”李怀清说罢,十指飞舞,流畅的琴音流淌出来。 皇后听着觉得精神都好多了。她以前经常思虑过多,身为皇后,要思要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精神紧张得完全松弛不下来。每当这个时候,李怀清总是会过来给她弹琴,听完几首曲子之后,她整个人才会放松下来,才能睡得着。 如今更甚。 只是今日听着他的曲子,皇后却不是放松精神,而是想着等会怎么问他。 一首曲子完了,李怀清说:“母后觉得如何了?” 皇后点点头,说:“本宫觉得好多了,来,你坐过来这里,喝杯茶,本宫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李怀清听话地坐过去,刚端起茶,便听到皇后问:“本宫听说你的沂南居里最近来了个女琴师,叫什么映柠的?” 听到映柠的事情,他忙放下茶杯,绷紧了精神,说:“是,母后放心,她是很好的人,她和儿臣很相处得来。” “本宫听说她本来是江湖中人,后来才进的沂南居,而且之前还在青楼呆过?”皇后又问。 关于这一点,李怀清有些急,他说:“她是江湖中人,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在青楼中呆过,但是她和别的青楼女子不一样,她只是弹琴,而且她的琴弹得很好,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 皇后见他急了,心里也有点谱了,直接说:“本宫不管她的琴弹得有多好,只是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实在不应该和她走得这么近,你可是你父皇的儿子,是当朝的三皇子,你怎么可能和一个这样的女子走得这么近呢?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传些什么?” 李怀清茫然地看着她,说:“儿臣不管外面的人在传什么,但是映柠是很好的姑娘,即便在青楼呆过,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我不容许别人说她一点不好。” “你!”皇后气结,“你这是中了什么招啊。就算她很好,可是她毕竟是来历不明之人,你又是咱们大胤的皇子,实在不该和她走得这么近。你知道吗?外面的人都在传你要娶她!” 李怀清惊讶地看着她。 “本宫本来给你想看了好几家小姐,婚事都快要谈成了,就等着你点头了,却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她们听说你和一个江湖女子走得这么近,还要娶她,怎么还肯成为你的妃子呢?”皇后说。 239 娶她? 娶她? 李怀清倒是没想到传言已经传成这样了,但是说到娶这件事,他的心底里其实有点想法的,起码是心动了。 他当年遇到映柠,本以为就只是遇到了一个知己,他当时觉得自己还年轻,或许未来还会遇到好多的知己,会有好多懂他的人出现。 所以当年映柠走的时候,他没有半分挽留,尽管他的心底里其实是希望她留下来的。 但是映柠走后,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再遇到一个像她那般懂他的人。即便是出现了懂他的知己,可他的心里依旧念着她,想要再见到她。 这样的想法盘桓在他的心里好多年了,如今,总算是实现了。他不仅见到了她,还日日和她相伴一起,这样的日子,他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如果像别人所说的娶了她,那这样的日子他就可以过一辈子了。 “你怎么不说话?”皇后见他沉思,便问,“清儿,你给本宫一个确切的答案,你到底会不会娶那个女琴师?” 从沉思中反映过来的李怀清看着她,对于这个问题,他犹豫了,他动摇了。 见他迟迟没有答复,皇后便什么也明白了。 她端正了姿态,语重心长地说:“清儿,你果真对她动了真情?” “母后……” “你从小本宫就跟你说过,你是帝王家的孩子,切勿对什么动真感情,哪怕是真的动了感情,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否则,这将是你的致命弱点。别人若是知道了你的弱点,你的性命,你的荣辱就都被别人掌控了。” “母后,儿臣实在无法做到这样。帝王家的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呢?儿臣不争不抢,也只想过平凡的生活,这样也不行吗?” “你说你不争不抢,可你如今的情况是这样吗?身为皇子,从你一生下来就必须要站队,只不过是站得对还是错。若是对,便可为王,若是错,便为寇。你没有办法躲避。”皇后说。 “而且,你的婚姻,在某种程度上,都只是家族或是政治的筹码,从来由不得自己。别怪母后如此直白地跟你说,这些道理你迟早都要明白的。” 是的,他明白,只是有些不甘。 映柠没来之前,他自以为孓然一身,什么也不怕,所以还劝着李怀瀛把这些道理想明白。 是啊,他如今都是站在李怀瀛这一边的了,既然已经蹚进了这趟浑水,那就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他如今可由不得自己了。 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啊,或许他现在这种感觉跟从前李怀瀛劝他的那种感觉是一样的吧。 “母后,儿臣什么事都可以听您的,只是这件事,恕儿臣不能从命。她是对儿臣来说很重要的人,儿臣很看重她,若是她有什么事,儿臣定会追究到底。至于儿臣会不会娶她,她若是愿意,儿臣自然是愿意的。”李怀清说,早早表明自己的心意也好过被人逼迫承认。 等了这么多年,他也明白了,他心里就从来没有忘记过映柠,也从来都放不下她。 所以,如今他手中再次握着这个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的。 “你!”皇后气极,问道:“你难道就不怕后果吗?” “儿臣会承担一切后果。”李怀清说。他想过了,到最后大不了就放弃这京城中的荣华富贵,和映柠一切浪迹天涯,做一对自由自在的神仙眷侣。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映柠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你要想明白了,她那样的身份,你父皇一定不会同意的。你也别想让本宫同意。她那样来历不明的女子是入不了咱们李家的玉牒的!”皇后说。 “母后,这一切都只是别人传言罢了,都说儿臣要娶她,可是儿臣还没有亲口问过她。若是她不愿意,儿臣定不会勉强她。若是她愿意,儿臣定会娶她为妻,愿意为了她放弃这一切的荣华富贵。”李怀清认真地说。 皇后看着他,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此,李怀清只好说:“一切尚未有定数,请母后勿要过多担心,儿臣在此恐怕会更惹母后生气,儿臣先告退了。” 说罢,李怀清看了看皇后,最后还是转身退下了。 当天晚上,皇后就被他气得头疼病犯了,一夜都没睡好。 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当然是转眼就知道了,但是却没急着召李怀清进宫,而是先叫了和他交好的李怀瀛入宫。 李怀瀛这个人,其实也狡猾得很,对于这件事,他的态度便是一概不知,一概不理。 胤帝也生了好大的气。 而李怀清回了沂南居,想起娶映柠的这件事,他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他甚至都已经想着映柠会如何回复他。 虽然他知道像映柠这样爱自由的人,是绝对不会愿意嫁给他,然后被困在上京城这样的牢笼当中。 她真正所属的应该是那自由自在宽阔广大的江湖,那才是她的天地。 想到她大概率会拒绝自己,李怀清又有点小沮丧。此事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所以他便一拖再拖。 不过,听说映柠要嫁给李怀清这个消息,一向淡定的东方译便坐不住了。在他的印象里,映柠不像是这样的人,她一个那么高傲、那么向往自由的人怎么可能会嫁给这样的公子哥,然后让自己一生都被困在这么个鬼地方? 东方译打死都不相信。 映柠是她的师妹,他和她曾经相处过那么长的时间,他最了解她了。当年她为了出去闯荡江湖,为了自由,而不惜离开师门,此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若不是东方译时不时地去探望她,恐怕她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师兄。 这就是映柠啊,一个有着绝对自由的灵魂的人,甚至连师门给的束缚都不愿意要的人,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位皇子,然后把自己的这一生都葬送在皇城这块四四方方的天地呢? 不会的不会的。东方译疯狂安慰自己,但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害怕,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沂南居。 说实话,以他的实力,混入沂南居根本不费功夫,只是他害怕见到映柠,也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毕竟那是他心底里的女孩啊。 240 非要 可是人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东方译觉得不进去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自从映柠住进了沂南居,他早就让人摸清了沂南居的布局,自然也清楚映柠住在哪里。 东方译这个人,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她,可是心底里却比谁都担心。 但是这是埋在他心底里的秘密,就连顾轻荷都没有告诉。 他轻车熟练地摸进映柠住的屋子,她住的这个东房是沂南居最好的院子。李怀清足够重视她,开始派了很多人过来伺候她。但是映柠喜静,后来李怀清便也投其所好,把人都撤了。 这反而让东方译更方便了。他摸进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没有一个人,只有映柠坐在廊上看书。 尽管东方译已经够小心了,却还是被听觉敏锐的映柠察觉了。东方译本来就没想避着她,既然被发现了,他就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她面前。 见来人是他,映柠笑笑,放下书本,说:“师兄,果然是你啊。” “怎么猜出来?”东方译问。 “这么多年来,只有师兄会以这样的方式过来见我。”映柠说,“这里没有茶,我去取些来。” “不必了。”东方译制止她,“我今天过来不是喝茶的。” “那师兄是过来做什么的?”映柠问他,“师兄好久没有过来看我了,今天怎么想起了?” “还不是因为找不到你吗?”东方译苦笑,很快,他又正了正神色,说:“你怎么住在这里了?” “师兄神通广大,竟然连这个都没有查到吗?”映柠反问。 “你知道,我是不会查你的。”东方译说,“不过,我大概也从传言中得知了。” “传言?” 东方译点头。 “哦?传言是怎么说的?”映柠饶有兴趣。她如今只跟东方译和李怀清还有些话可说。 “传言说你要嫁给三皇子了。”东方译直言不讳,“是这样吗?”他看着她的眼睛。 映柠一怔,旋即笑了,说:“传言果真是传言,虚得很。我是江湖女子,对于三皇子来说可谓是来历不明,不清不白,他怎么会娶我这样的女子?”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是我东方译的师妹,怎么会来历不明、不清不白?”东方译说,“你很好,外面的人这样传,可身为主角之一的三皇子却也没有站出来否认。” “三皇子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屑于这些不实言论的。”映柠说,“师兄你是怎么了?竟然还会相信这样的言论?” “我是担心你。”东方译说,“我担心你真的被人骗了。” “师兄还不知道我吗?他们骗不了我,而且这些没影的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和三皇子是好朋友,是知己,仅此而已。我也从未奢望过要嫁给三皇子。”映柠说,“因为我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配,还知道就算三皇子愿意娶我,皇上皇后也未必会愿意。而且他身为一个皇子,我这样的身份肯定做不了他的正妃,可若要我为妾,我是万万不会愿意的。” 东方译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就选择了相信她的话。她说的也很有道理。 “但是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映柠。”他说,“旁人都比不上你。” “谢谢你,师兄。”映柠说,“这么多年若不是你在背后护着我,恐怕我就不会这样安全和顺利地在江湖上漂泊。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那你听师兄的,咱们别在这里了住了,你回云安阁,以后你想去哪里,师兄都陪你。”东方译说。 映柠却摇摇头,说:“师兄,我在这里很开心。三皇子就是我的知己,他懂我,我们也兴趣相投。我暂时只想留在这里,哪里也不想去。” “他有什么好得?”东方译忍不住问。 “他哪里都很好。”映柠说,“当年我遇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想着江湖的自由,以为我会遇到下一个更好更懂我的人,可是再也没有谁比他更懂我了,即便有,我也还是会常常想起他。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才是真正的我。离开了他,我便成为行尸走肉,变成了一个叫做映柠的符号而已。” 她这么说,东方译越听越心慌,他似乎隐约明白了,她心里对李怀清的感情是什么。 那是她从来对别人没有的感情,甚至对他也没有。 “映柠……”东方译叫着她的名字,却无法再说什么。 “所以,师兄,你别再劝我了,我在江湖漂泊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就让我任性一下,贪恋一下,留得更久一点吧。”映柠说。 东方译沉默着不说话。 两人彼此平静了一下,东方译才说:“你刚刚也说了,三皇子这样的人,你和他应毫无交集,可是你和他如今却关系密切,你对他还这样死心塌地。我害怕你会受到伤害,毕竟你们身份有别。” 他已经说得很含蓄了。 但是映柠却依旧说:“没关系,这些年我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我想我可以承受得住。” 东方译的心一沉,一种叫做心碎的感觉慢慢地从心底里生出来,然后蔓延全身,直到后来,他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映柠或许没有明确说出来,可是她话里透露出来的心思,东方译却早就听明白了。 她的心早就放在了李怀清身上。 从前这颗心是自由的,是在遥远的江湖上的,可是如今,这颗历经沧桑的心却找到了归属,那就是李怀清。 他曾经多么努力,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和时间,都没能等到她的这颗心,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这颗心放在了别人身上。 东方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她不愿意对他心动。 强忍着伤心,东方译看着映柠的眼睛,认真地问她:“若是传言是真的,李怀清真的愿意娶你为妻,那你会愿意嫁给他吗?” “怎么可能?”映柠下意识说。 她越是这样,东方译就越心疼,她宁愿把一颗心放在一个她自己都认为不可能的人身上,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若是真的呢?”东方译不死心地再问一次,尽管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241 真惨 映柠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说:“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不喜欢事先做出选择,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就等到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我的答案。” 东方译知道,她这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但是从问出口的那一刻开始,其实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想听到她的确定不过是让自己死心罢了。 他点点头,说:“好,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你都心里有数,都有自己的主意,别人从来不能干涉你分毫。我希望你将来会一直如此。” “谢谢师兄。” “好了,如果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云安阁还有很多事,我就先回去了。”东方译说。 “师兄慢走。” 东方译转身挥挥手,一如他来时的那般潇洒。可是映柠不知道,他早就心痛得不能正脸看她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亲手把自己辛辛苦苦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拱手让人了一样。东方译想起来都觉得又心痛又好笑。 他想现在谁也不能理解他的这种痛苦。 所以他当天晚上便潜入了明晖殿,顾轻荷打开房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让沉香关好了门。 “你怎么突然来了?幸好太子今天不过来,不然可就让人发现了。”顾轻荷说。 “放心,我不会让你陷入麻烦的。”东方译说,语气有些丧气。 顾轻荷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走了过去,看着他那垮了下来的脸,有些心疼,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东方译好像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的样子。 这样的他,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顾轻荷轻声问,现在的她都不敢对他大声说话了。 东方译却苦笑,道:“什么都别问好吗?小荷儿,就陪我安安静静坐会。” 顾轻荷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可是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房间里,看着天花板,看起来确实是够傻的。 她还没说,东方译便先觉得不自在了,他忽然站起来了,推开窗户,回过头来对顾轻荷说:“外面的星星很美,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 顾轻荷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光,又似乎有星星坠落了,她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东方译朝她招招手,顾轻荷走了过去,忽然身子一轻,她被腾空抱起来了。东方译抱着她,翻过窗户,然后轻轻一跃,跳上了屋顶。 她始终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有点不真实。她多害怕等她落地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只是当她落地了,脚踩到瓦片的那一刻,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身边的人不一样了。 从前她曾见过李怀瀛这样跳上跳下,如今却是东方译带着她跳上了屋顶看星星。 “能站稳吗?”东方译问她。 顾轻荷点点头。 东方译放开了她,两人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坐累了便躺下来。顾轻荷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自己在这种时候也是思绪万千。 她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一点一滴,她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点人生的逻辑,但很不幸,她什么也没找到。 过了很久,东方译才说:“小荷儿,你真的爱李怀瀛吗?” 顾轻荷一怔,下意识问:“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很好奇,爱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东方译说。 今天的东方译很不正常,他今天很不洒脱,很不像东方译。 这是他今天给顾轻荷的感觉。 从前她觉得像东方译这样的人,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但是今天她忽然明白了,或许他早就深深地爱上了一个人,所以才会这样。 那个人是谁她不知道,但是东方译是怎样的人,她很清楚。 “这个问题,恐怕你早就知道了吧?”顾轻荷说,“你比我清楚多了。” 东方译还是苦笑,她这么聪明,果然是一看就知道了。 “今天是为情所困吗?”顾轻荷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连爱情也会是洒脱的,却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狼狈啊。” 这话多少有点嘲笑的意味,但是东方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讨厌。他被顾轻荷怼习惯了,如果顾轻荷好言好语地安慰他,他或许会更意外,更不安吧。 这样也挺好的。 “啊呀,被你看出来了。”东方译说,“看来我今天表现得够糟啊。” “是啊,堂堂云安阁阁主,为情所困却要来找一个小女子说心事,把别人拉上屋顶,却什么也不说。” “那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啊,我比较想知道让你伤心难过的那个人是谁。”顾轻荷说。 东方译沉默了。 “我知道你不会说的。”顾轻荷又说,“我也没打算知道,有的时候,知道太多不好。” “是啊。”这一点东方译还是蛮认同的。 “所以是她拒绝了你,还是她跟别人跑了?”顾轻荷忽然问。 东方译愣了一下,说:“她拒绝了我,还跟别人跑了。” “真惨。”她评价了两个字。 然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东方译这么惨的经历都没能让她同情,他还真的是很惨。 过了许久,顾轻荷才说:“其实没关系的,你如果是真的爱她,也足够宽容,无论她怎么选择,她开心就好。如果你不甘心,那就把她抢回来。” 东方译想了一下,问:“那你是哪一种?” “我这个人很小气,也不宽容,我要的东西就会拼尽全力去得到。” 东方译点头,说:“那我要跟你一样吗?” “你可是个男人啊。”顾轻荷说,“我只是个小女子,你怎能跟我一样呢?就算跟我一样小气,也别说是我教你的呀。” “不会,我只说你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东方译说。 顾轻荷笑笑,没说话。 夜深了,风太凉了,东方译想着把人带上来吹病了可不好,刚准备把人送回去,却见顾轻荷猛地翻身,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是不是打算暗夜提刀去把人抢回来?我替你打掩护,我把我的人都借给你用。”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看得东方译心里一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胡说些什么?什么也没有,好了,该下去睡觉了。” 顾轻荷略感扫兴,不过她确实有点困,也有点冷了。 东方译很快就把她抱了下来,他走的时候,顾轻荷还兴致勃勃地叮嘱道:“抢婚车什么的,记得叫上我哦!” 东方译哭笑不得,本来挺伤感的,结果却因为她这个样子而有点想笑。 难道太子妃都是这样的脑回路吗? 242 传言不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3 我愿意的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4 不醉不归 顾轻荷想了想,还是决定修书一封,把映柠的事情告诉了东方译,毕竟那是他的师妹。 其实她也没有详细说,只是提了一笔。然而东方译看到之后,直接就杀去了沂南居。 映柠正在浇花,看见他背着夕阳而来,有些看不清表情。 她放下花壶,笑道:“师兄你来了。” 橘黄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是那样温暖治愈。 她曾经是个十分清冷的人,可是如今看起来却如此的温暖,她站在这里,和这个院子相互映衬得是如此地温馨。 东方译的心有点点疼。 他想要靠近,但是他又不敢靠近。 “师兄?”映柠叫他。 东方译终于是来到了她身边,看着她。 “看看这些花长得多好。”映柠笑着说。 东方译点头,说:“你好像变了。” 映柠也点头,说:“每个人都会变,师兄你也一样。” 东方译却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没有变,至少这些年来对她的心思没有变。 “我听说了,三皇子要娶你,你答应了?”他问。 映柠点点头。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东方译说,“你一直都向往自由,我以为你不会愿意留在这样的地方。” “再向往蓝天的鸟儿也会有累的一天,也会有心甘情愿进笼子的一天。”映柠说。 “可是你知道你这个决定会遇到什么吗?” 映柠点点头,说:“我知道,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反对和质疑,还有骂声。但是我不怕。” “那他也不怕吗?如果你嫁给他,就要被卷进去那些勾心斗角里面,你也能接受吗?” 映柠还是点头。 “我不怕,便是什么也不怕。而且我相信他,”她说,“他既然给了我承诺,我就选择相信他。” “你对他真的这样喜欢吗?”东方译忍不住问。 映柠并没有回答,但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幸福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东方译懂了,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如果李怀清在对面,她也会拼尽全力过去的。 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坚持的一切。她不是没有温柔,只是之前还没遇到过让她温柔的那个人。 她之前的所有清冷都只是为了拒别人千里之外罢了。 东方译想到这里,还是很伤心啊。 “师兄,你怎么了?”映柠看着他。 东方译低了头,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突然就这样跟别人跑了,有点感慨罢了。” “可我还是你的师妹。”映柠说。 “对,你永远记住,你身后有整个云安阁给你撑腰,你什么也不必怕。即便他是个皇子,你的身份也不差,你是我们云安阁的公主。” 映柠忍不住笑了,说:“谢谢你,师兄。” “好了,我今天只是想来确认一下的,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顺便祝福你们,我会等你的好消息的。”东方译说。 映柠点点头。 离开的时候,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东方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跑出来了。 忍了这么久,它们都好像有点迫不及待了。 尘寰居内,东方译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一杯一杯地喝着最烈的竹叶青。顾轻荷坐在他对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这些天东方译很反常啊,刚好这些天李怀清和映柠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顾轻荷很容易便想到了,他和映柠可是师兄妹啊,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了。 竹叶青虽然好喝,可是烈啊,即便是东方译,几壶下来,也醉了。醉了之后的他站在窗边,看着对面那块空地。 顾轻荷走到他身边,问:“你在看什么?” “看回忆。”他说,“我突然很想回到从前,至少那时她还在我身边,我还能常常看到她。” “不要回忆过去,否则你将会忽略现在,失去未来。”顾轻荷说。 “我就说一下,你别这么正经可以吗?”东方译笑笑说。 “这是实话啊,”顾轻荷说,“我大概猜到让你如此反常的那个人是谁啊。” “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是映柠姐姐吧。”顾轻荷说,“这么多年了,虽然她行踪不定,但是你却竭尽全力去保护她。我在云安阁的那一年就该明白了,那时我还以为只是因为她是你师妹才这样做的。” “是啊,你看我对她这样好,她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她或许早就明白了,映柠姐姐是很聪明的,只是你呀,是个大傻子。”顾轻荷说,“我们都是大傻子。” “我没有你这么傻,至少我现在没有办法再傻了。” 顾轻荷倒是很认同,说:“嗯,你比我好一点,你可以现在就不傻了,还可以重新变得聪明起来。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再也无法变得聪明了,我这一生永远都是个傻子了。” 说到这里,顾轻荷有些伤感,抢过了东方译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很辣,但是却意外地令人心情畅快。 都说酒能消愁,古人诚不欺我。 东方译见她如此豪爽,转身就回桌上再拎了一壶酒,跟她碰杯,说:“今天我们两个大傻子就要不醉不归!” “好!”顾轻荷笑着扬手,“不醉不归!” 说罢,两人仰头大喝。 尘寰居的窗外,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各种叫卖吆喝声。对面的那块地还是一如既往地静,无人敢踏足。 而尘寰居内的两个人,喝醉了,彼此撒着酒疯,谁也不敢进来劝阻。 终究还是顾轻荷稍逊一筹,抢先倒下了,她躺在地上的时候,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 看见她这副样子,原本醉得双眼迷离的东方译一下子就清醒了,那双眼睛也十分清明。 他冷静地叫沉香和晴衣进来,让她们把顾轻荷送回东宫去。 他这个样子清醒得很,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喝过酒一样,可是他身上却是浓郁的酒味。 晴衣狐疑之下,迅速把顾轻荷带回了东宫。 她走之后,东方译坐在窗台上,俯视着眼前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喝着手中的竹叶青,果然酒量太好也是坏事。 如果他也能像顾轻荷一样醉得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不记得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好受一点了。 245 醉 顾轻荷被送回东宫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幸好晴衣力气大,可以背着她回去。 她喝得这样醉,不好让李怀瀛知道,所以沉香是想着快点把人扶回去,顺便打点上下,封锁消息。 谁知她们刚下马车,便看见李怀瀛也回来了。晴衣扶着醉醺醺的顾轻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怀瀛看见人,毫不犹豫地就过来了,结果刚靠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晴衣和沉香不敢乱说话,只能低着头不语。 李怀瀛见她们二人不敢说话,有些起火,刚想质问,却被顾轻荷扑了过来,她抱着他,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再说什么。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软软的,十分可爱。平日的她是太子妃,总是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看到这样,李怀瀛的火气一下子就下去了,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他打横抱起她,说:“先回去再说。” 沉香和晴衣如蒙大赦,赶紧收拾东西,跟着回明晖殿了。 李怀清亲自把顾轻荷安置到床上,又贴心地替她擦脸。顾轻荷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红。 她那如扇子一样的眼睫毛偶尔轻轻颤抖,灵动得像鸟儿的羽毛。李怀瀛看了又看,舍不得移开眼睛,甚至都忘了问怎么回事了。 当他想起来的时候,发现顾轻荷的两个丫鬟都在外面,没敢进来。 他刚想起身,却被床上的人拉住了。醉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顾轻荷直呼其名:“李怀瀛……” 后面的话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便凑近了。 顾轻荷朦胧着双眼,看见了他,突然伸手把他抱住了,嘴里说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李怀瀛一惊,瞬间不敢动,任由她那样抱着。再看她的脸,是害怕的表情,眼角甚至滑落一滴泪。 他才猛然想起,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扛起了整个东宫,可是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女人啊额,也是会脆弱的。 而他总是忙于政务,把整个东宫都丢给她去打理。想到这里,李怀瀛心里涌上些许歉意,然后他伸手也抱住了她。 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喝醉的事,他也忘了,一切就等她醒过来再说吧。 次日,顾轻荷醒来,觉得头疼得厉害,喝了沉香端来的药才觉得好些了。她感叹道:“唉,早知如此,就不该和东方译喝那么多。” “小姐……”晴衣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醉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顾轻荷问。 晴衣就把在东宫门口遇到太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轻荷。顾轻荷听后,脸色有些凝重,问:“那我后来可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晴衣还没回答,便传来了李怀瀛的声音:“什么不该说的话?” 见他来了,顾轻荷连忙起身相迎。 李怀瀛马上把她按在椅子上,说:“你昨晚喝多了,今天头疼不?” 顾轻荷点点头。 “那就多休息,没事别出去了。”李怀瀛说。 “是。”顾轻荷点头。 晴衣和沉香识趣地下去了,李怀瀛又问:“可要告诉我昨天为何喝醉了?” 见他这么问,顾轻荷便知晴衣和沉香都没有说了。她笑笑,说:“嫔妾昨日去尘寰居见了一个老乡,一时高兴,便喝多了几杯。” “老乡?”李怀瀛有些意外。 “正是呢,她是嫔妾在苏阳的好友,父亲在时曾经常一起刺绣、一起习字。父亲去后,她给了我不少安慰,那段时间幸好有她在,不然嫔妾怕是没这么容易走出来。她这次刚好和她夫君到上京走访亲戚,我们隔了许多年相聚,自然十分高兴,席间说起父亲母亲的事,甚是感叹。”顾轻荷说。 李怀瀛心中也十分感慨,对于顾轻荷来说,上京城并不是她的故乡,远在千里之外的苏阳才是。 而她如今却再也不能回去了。 想到这点,李怀瀛说:“你好好休息吧,或许将来父皇南巡,或许会到苏阳呢,这样你就可以回去看看了。” 顾轻荷点点头。 她就这样编了一个故事骗了过去。 她在苏阳确实有不少玩伴,但是如今她却完全没有她们的消息了。在苑花楼的那三年,让她什么都隔绝了。 想起那三年的屈辱,顾轻荷就觉得心中不忿。 如今李怀清和映柠的事让皇后寝食难安,胤帝听说之后,更是直接拒绝了李怀清的请求。 尽管李怀清对映柠千百般爱护,却也不能马上娶了她。 不过映柠如今一颗心全在他身上了,她本来就打着最坏的打算留在京城的,心里却也相信李怀清会为她做到一切。 可是李怀清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胤帝和皇后的坚决反对实在是让他的计划寸步难行。 他过来求助李怀瀛,李怀瀛就直接说这件事他实在是帮不了。 皇后看着自己亲自带大的孩子如今却因为心爱的女子而走投无路,甚至要闹得众叛亲离,她便把顾轻荷召进宫中了。 她对顾轻荷说:“看着清儿如今这样,本宫实在是于心不忍。虽然本宫是反对,可若他实在是放不下那个女子,大可立个侧妃,本宫倒是可以为他说服他父皇。可若是他坚决不肯,他父皇肯定要生气,到时候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害父子感情的事情来。” “所以本宫今日找你来是觉得你平日和清儿的关系也好,想必你的话他会听一听,你就劝说他一下。” 顾轻荷听罢,点头道:“三殿下会明白皇后娘娘的苦心的,只是他如今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嫔妾也劝过,甚至太子殿下也劝过,可他就是执意如此。” 她也是挺无奈的。 皇后也明白,李怀清的性子就是这样,就连李怀瀛都劝不动,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够劝得动他了。 她叹了口气,说:“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固执了。本宫明白你尽力了,只是本宫还想着若是能够劝一劝那位姑娘呢?” 皇后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既然李怀清劝不动,那劝得动映柠也是好的。至少李怀清会听映柠的话。 246 好久不见 “但是劝说那位姑娘的事本宫不方便出面,倒是你可以帮本宫走一趟。”皇后继续说,期望地看着她。 顾轻荷一愣,随即笑道:“是,嫔妾愿意走这一趟,但是对于这件事,不知娘娘的意思是?” “她为正妃肯定是不可能,本宫最大的限度是侧妃,但是皇上那边本宫却不能保证,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劝了吧?”皇后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嫔妾明白。” 尽管她千方百计地避开映柠,到最后却还是要去见她。不知道再次见面,映柠会不会嫌弃她这个徒弟学艺不精呢? 带着忐忑的心情和千头万绪,顾轻荷安排了去一趟沂南居。她如今在沂南居还是可以随时出入,不受限制。同时因为是皇后交代的事情,所以她事先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一个人去了沂南居。 路上,沉香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得说:“既然娘娘不想去,大可拒绝皇后娘娘吧。” 顾轻荷却摇头,说:“皇后不是在跟我商量,所以这一趟我是必须要去的。” 沉香心疼地看着她。 “小姐也可以不必去,到时候回宫去禀报皇后娘娘说映柠姑娘并不听劝,执意如此便是了。”晴衣说。 沉香却道:“你别瞎出主意,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皇后娘娘在宫里呢,她怎么会知道。” “她可是皇后娘娘,即便人在宫里,可是不知道在宫外放了多少双眼睛替她盯着呢?”顾轻荷说,“不过就是走一趟的事,也没多大,你们就别说了。” 晴衣委屈地低了头。 很快,马车到了沂南居门口,顾轻荷下了马车,站在沂南居门口,看着大门上的牌匾,心中感叹。 这个地方她来得不多,可却是她生命中最热闹的时光。 当年和她一起来的人之中,顾玄安和宁琪琪都不知去向了。 走进这门中,穿过穿风堂,当年的会议扑面而来,顾轻荷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映柠住的小院在东边,布置很是雅致,有一种风雨阁的感觉。 顾轻荷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院子,只是这里清净得很,一个下人也没有。 许是听见了人的声音,映柠从里面走出来,看见顾轻荷的那一瞬间,她很是惊讶。 顾轻荷抬头看见她,一向平静的眸中起了些许波澜。 “是你。”映柠说。 顾轻荷微笑,对身边的侍女说:“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和映柠姑娘说说话。” 沉香和晴衣点头,退了下去。 映柠看着她,她和从前是大不一样了,可是这样倾城的容貌不容易让人忘记。她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了,也更加漂亮了,如今穿着和言行举止都不一样了。 看她这样的穿着,映柠便知道她的身份必定高贵。 尽管还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问题要问,映柠还是先把人领进屋了:“先坐吧,茶一会就好。” 顾轻荷点头,却熟练地替她泡茶。 映柠看着她,有些惊讶,说:“你如今的身份可不简单吧,还是我来吧。” “我身份再怎么高贵,在你面前也只是你的一个徒弟罢了。”顾轻荷笑着说。 “那我可真是收了个不得了的徒弟。”映柠笑道,“不知道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了?” 顾轻荷看着她,轻描淡写道:“太子妃。” “原来是你,我倒是有所耳闻,顾家的四小姐,如今是高贵的太子妃。当年便是你以一曲赢了北靖公主的。”映柠说。 “原来柠姐姐知道。” “是啊,只是我没想到,那会是你。”映柠说,“就凭着那一曲,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师了,也可以自立门户了。虽然你不会在意这些。” “既然当了你的弟子,自然是在意的。”顾轻荷说。 “那你如今来是和我叙旧的吗?”映柠问。 顾轻荷笑着摇摇头,说:“我以为我说了我的身份,柠姐姐就会明白我今天来这趟的目的。我是太子妃啊,李怀清是三皇子啊,我今天主动找来,你觉得会是什么事呢?” “果然是来当说客的啊。”映柠也笑了,“是谁叫你过来的?” “还能是谁呢?”顾轻荷说,除了皇后便是皇上了,“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因为我在苑花楼的那段历史没有人知道,在这上京城中,人人都知道太子妃从前是在苏阳和父亲生活,父亲死后,她为其到雀翎峰上守孝三年才过来投奔伯父的。” “所以你隐藏了你的这段人生?是为了太子妃这个身份?”映柠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所以啊,我不想过来见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柠姐姐你应该明白吧?” 映柠点点头,说:“我明白,但是你知道我的性子,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一概不会理,也不会说。” 顾轻荷点头,说:“我相信柠姐姐会帮我保守秘密的,所以我今天才敢来的。” “可我也好奇,听说当年苑花楼起了大火,里面的人都死了,而你却还活着。”映柠看着她。 顾轻荷笑着承认:“是我和听雨的主意,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必须要这么做,不然我们就永远只能在那个青楼呆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也不知道会被什么样的男人糟蹋。” 映柠更惊讶了。 “我知道你会很惊讶,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一定要出来,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对不起那一百多条性命了。” “那……听雨也逃出来了?她如今在哪里?” 说到听雨,顾轻荷眼眶微微湿润,她摇了摇头,说:“她没有逃出来,我们都快要走了,可是她却临时回头了,我没有拉住她,我亲眼看着她被火海吞噬。” “她为什么要回去?”映柠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忘记拿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吧。”顾轻荷说,“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映柠问,“这么秘密的事情,你居然毫无防备地告诉我?” “因为我相信柠姐姐是不会说出去的,这些事情我一个人已经憋着好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听我说了,拿我说出来也无妨。即便柠姐姐觉得苑花楼的姑娘们死得冤,也可以去告发我,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可能不会有人相信你的话。”顾轻荷说。 247 执迷不悟 “好久不见,你变得更聪明了。”映柠说。 “你是想说有心计吧,但是这些都是我从苑花楼里学来的啊,该如何对付一个男人,跟如何对付别的人不都差不多吗?要心狠手辣,不然自己的人生就会被别人掌控着。”顾轻荷说。 映柠心中感叹,若是没有苑花楼,恐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单纯的女子吧。 她不知道当年苑花楼害了多少人,当时的她认为都与自己无关,看不见就算了。可是那些女孩受到的伤害是一生都忘不掉的,是留在心里无法抚平的疤痕。 而顾轻荷心里显然也有这样的伤疤,甚至,她的心已经被伤害得千疮百孔了。 映柠想如果她当时能够理解这一点,并且能做点什么,或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苑花楼里的有些姑娘确实让人讨厌,但是她们大部分是无辜的,到底还是为了这个苑花楼,和两位妈妈而葬送了自己啊。 “你对于过去,我很抱歉自己没能帮到你。”映柠说,“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变成这样。” 顾轻荷笑道:“我不会后悔的,永远也不会。” “你现在位高权重了,什么都有了,就好好珍惜这一切吧。” “我能到今天确实不容易,我也很珍惜,柠姐姐,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三殿下对你是这样好。” “难道太子对你不好吗?”映柠问,“我听说太子殿下对你很好。” “这不一样的,”顾轻荷说,“三殿下是个很好的,说实话,我很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过来劝阻你。” “那请问皇后是什么意思?” “柠姐姐,看在我们之间的情分上,我就跟你交个底。三殿下想娶你为正妃,但是皇上不可能答应的。皇后的意思是她至多容忍给你一个侧妃的名分。”顾轻荷说。 “说到底还是只能做他的妾。”映柠不屑道。 “柠姐姐这是不愿意了?”顾轻荷问。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不是那个能决定的人。李怀清跟我说过,他一定会娶我为妻的,我相信他,所以我什么也不会答应。”映柠说。 顾轻荷低了头,把泡好的茶递给她。 “那这可就麻烦了。”她说,“我真是两边不讨好啊。” “其实,我和他在一起也并不是非要名分,若是他真心待我,哪怕只是无名无份地留在他身边我也愿意。只哪怕要承受众人的侧目,世人的骂名,我也在所不惜。只是他说他一定会给我一个名分,这样将来咱们就能生同寝,死同穴。他说得多好啊,我心里其实是忐忑的,但我愿意相信他,所以我不会去劝他。你们若是要让我去劝他,我真是做不到。” 顾轻荷听罢,点头说:“我明白了,也该知道怎么和皇后娘娘说了。” “谢谢你理解我。”映柠由衷地说。 顾轻荷微笑,她并不是理解映柠,她只是理解自己。 从沂南居出来,顾轻荷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他们两人继续这样下去,以胤帝和李怀清的性子,这件事一定会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的。 但是她已经尽力了。 这次驾车的依旧是郭荣,他从前便在苑花楼里当伙计,苑花楼没了之后,他就一直跟着自己。 顾轻荷明白那是因为什么,他的心里只有听雨,所以这些年他也没有成家,尽管顾轻荷已经明示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郭荣也是个固执的人,他跟在顾轻荷身边或许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等到听雨回来吧。 他对顾轻荷的事情从来不多过问,只是她吩咐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倒是今天回去的路上,郭荣问了句:“映柠姑娘行走江湖去的地方多,不知道她有没有听雨的消息。” 顾轻荷听了,心里像被刺了一样疼。她摇了摇头,说:“柠姐姐什么也没说。” 她能感觉到郭荣眼中的光暗淡了,顾轻荷又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听雨的,我相信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郭荣点点头,沉默地架着马车。 听说顾轻荷去沂南居找过了映柠,李怀清颇为着急,又有点生气。一直以来,他都是把顾轻荷当做好朋友的,可是现在她却这样插手自己的事。 她去沂南居的目的很明显了,那就是去当皇后的说客的。为此,李怀清直接去找皇后了。 刚好,顾轻荷正在皇后宫里把映柠的意思转达皇后。只要是能够留在他身边,映柠不在乎这些名分。 皇后听后,当然是非常高兴。只是她高兴得太早了,后一秒,李怀清便冲了进来,气冲冲地说:“母后,无论如何,儿臣也是要给映柠正妃的名分,她是我李怀清今生唯一最爱的女人,除了她,我绝不娶任何女子!” 闻言,顾轻荷眼皮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肆!”皇后道,“既然那位姑娘都可以不在乎这些,你为何非要执迷不悟呢?” “她可以不在乎,是因为她是真心喜欢儿臣的。但是而且对她也是真心的,所以儿臣必须要给她该有的名分,因为在儿臣心中,她就是儿臣的妻子,独一无二的妻子!”李怀清说。 顾轻荷忽然觉得这样的话很熟悉,是了,她当年是不是也跟李怀瀛说过这样的话呢? 她忽然能够理解他了,她当年也是不愿为妾,如今的李怀清跟当年的她一样,都是这般倔强。 只是李怀清比她刚烈很多。 这样的刚烈,不知道会进一步让矛盾激化的。 “三殿下,你要注意你的身份。”顾轻荷提醒他。 “太子妃,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可你如今却这样做。”他有些受伤地看着顾轻荷,“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一定要娶映柠。” “你父皇不会同意的!你娶也没有用!”皇后道。 “我娶我的妻子,不需要你们同意!她是我的妻子,她不是大胤的皇子妃!”李怀清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皇后气得差点晕倒在地,幸好顾轻荷及时扶住了。 248 大红嫁衣 李怀清回去之后,果然如他所说,不管胤帝和皇后同不同意这门亲事,他都一定要娶映柠。 他和映柠要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 胤帝听闻之后,大怒,气得急火攻心,加上因为之前中毒的事身体虚,所以竟卧床不起了。 李怀瀛赶紧赶到沂南居,想要劝阻李怀清,谁知道他连沂南居的门都没能进去。 “这个三哥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李怀瀛回来一脸怒气。 顾轻荷诧异道:“难道三殿下连你也不见了?” “何止啊,他现在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李怀瀛说。 顾轻荷不由得叹气,道:“若是三殿下一直这样闹下去,事情恐怕会很难收场。” 李怀瀛点头认同,说:“不过三哥这个性子就是这样,一旦自己认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要去做。映柠是他决意要娶的人,他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该。但是父皇怎么会允许一个江湖女子成为皇子妃?若是希望事情和平解决,那他和父皇就总要有一个人妥协,父皇是九五之尊,他怎么会妥协?而三哥更是一根筋不听劝,真是让人担心。” “难道这件事就没有折中的办法了吗?”顾轻荷说。 “若是三哥肯退一步,给个侍妾或者是侧妃的名分给映柠,或许这件事还能商量,但是三哥如今是一步也不肯退。”李怀瀛忍不住叹气。 他刚说完,便有下人送来一张请帖,说是沂南居送过来的,三皇子大喜,他和映柠的婚礼定在下月初八。 李怀瀛一听,气得差点把那请帖给撕了。 “他这样未免也太快了。”顾轻荷说。 “他就是要快,就要生米煮成熟饭,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明媒正娶娶了映柠,这样就算父皇不同意也不行了。他这是在逼父皇啊。” “若是父皇发怒,这件事就会闹大了。” 李怀瀛点点头,还在想办法去劝李怀清。 而沂南居这边,李怀清在积极地准备着迎娶映柠,他们没有邀请多少宾客,只给李怀瀛送了请帖。映柠倒是给东方译留了一份,派人送去了云安阁。 虽然这次没有那么多的宾客,也没有多么盛大的仪仗,更没有那些繁琐但又颇具意义的程序,但是两个人都很开心,因为从此以后,他们就算真正地在一起了,两个人的命运就算是连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了。 映柠本就是个自由洒脱的人,所以没有这些,只有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婚礼,她也会觉得心满意足的。 李怀清闲时就拥着她做在庭前,看着院子的风吹草动,天上的飞鸟来往。 天气越来越冷了,冬天要来了。 那时候他们就可以窝在沂南居煮酒弹琴了,李怀清想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映柠的梳妆台下压着大红色的合婚庚帖,每天晚上她都要拿出来看看才去睡觉,那是他亲自写的。 幸福莫过于此了。 婚礼如约而至,整个沂南居上下挂上了象征喜庆的红色挂饰。那天满城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了,可是谁也没有进去。 沂南居内也趁着这个机会热闹了一会,因为没有宾客,李怀清便让整个沂南居的宫人都上桌吃酒席。 所以就这样看着也还好。 李怀瀛和映柠走上堂前,司仪高喊:“一拜高堂。” 可是双方的父母都不在,两人还是对着堂上拜了。 “二拜天地。” “夫妻对拜。” 李怀清抬起头,看着穿着大红嫁衣还盖着红盖头的映柠,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足。 他牵了她的手,忍不住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红盖头下,映柠的嘴角上扬。 李怀瀛把她带到房间,本来婚礼就如此简单,他也不必顾忌那些规矩。 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之后,他站在映柠面前,揭开她的红盖头。 映柠从前都是淡淡的妆容,显得疏远又清冷,可是如今的她,红妆明艳,嫁衣鲜亮。她微笑抬眸的瞬间,便击中了他的心脏。 “下雪了!下雪了!”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在外面大喊。 李怀清转头,说:“今天是初雪啊。” 说罢,他把手伸向映柠,说:“初雪难得,我们出去看看吧。” 映柠点点头,伸手搭上他的手。 两人推开门,寒风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的雪花。李怀清笑着转头看着她,她如今穿着大红嫁衣,和这雪白的雪花倒是很相衬。 他终于娶到她了,李怀清忍不住搂紧了她,两人就这样冬天看雪,春天赏花,夏天纳凉,秋天摘果。就很好了。 “殿下,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映柠问。 李怀清点头,说:“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但愿今生与君不分离。”映柠说,心甘情愿地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一点点地传递过来。 忽然,宫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说:“三殿下,太子殿下到了。” 李怀清嘴角上扬,他今天的婚礼还是有见证的嘛。 他低头对映柠说:“太子来了,我们出去迎接一下吧。” 映柠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去了大堂。 大堂中,李怀瀛和顾轻荷盛装站着,看见他们,顾轻荷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他们穿着喜服,打扮精致,郎才女貌,看起来十分般配。 “恭喜三哥今日大喜。”本来李怀瀛是过来劝李怀清的,但是当他看到两人如此般配,而且李怀清脸上的笑意浓浓,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 他承认自己心软了。说到底,他心底里还是向着李怀清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只有李怀清在身边,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被摆在眼前的利益冲淡。 “谢谢,五弟,谢谢你能来。”李怀清感动地说。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五弟了,都是叫太子的。 顾轻荷赶紧把礼物递过去,说:“这是祝贺你们新婚的礼物,是一双红玉镯,你们一人一只正好,颜色也喜庆。” 李怀清接过,打开,一双桌子红光流动,颜色周正,他当即便取出来,戴上了手,然后又亲自替映柠戴上了。 “谢谢太子妃。” 顾轻荷笑道:“真是太子挑的,准备仓促,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图它颜色喜庆。” “谢谢太子殿下。”映柠道。 李怀瀛点点头,来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此时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既然来了,那便入席吧。”李怀清说,他专门留了一席等着李怀瀛来。本来都以为就此浪费了,可是李怀瀛到底还是来了。 李怀瀛点点头,几人刚坐下,便听得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宫人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说:“肖大统领带着皇城军来了。” 249 雪 众人一惊,肖淳一是皇城军大统领,李怀清和他素日没什么交情,为何他今日来了呢? 李怀清闻言,立马起身,映柠不明所以,也跟着起身了。 “他来做什么?”李怀瀛道。 “还能有什么,肖淳一只听皇命,他今天带着皇城军过来这里,无非就是带了父皇的旨意。”李怀清说。 “既然如此,那他必定会对你不利,我出去应付吧。”李怀瀛说。 李怀清点点头,可是下一秒,皇城军已经冲进了堂内,把整个大堂包围了。最后肖淳一身披铠甲大步从门口走进。 他进来,便行礼道:“卑职参见太子、太子妃、三皇子。” 李怀瀛道:“大统领不必多礼,不知今日来此是为何?” “回太子殿下,卑职奉皇上口谕,过来带映柠姑娘入宫。”肖淳一说。 “不可能!”李怀清下意识把映柠护在身后,说,“她绝不可能跟你入宫。” “这可由不得三殿下了。”肖淳一道,“来人,将映柠带走。” “我看谁敢!”李怀清喝住欲上前来的人,把映柠护在身后。 肖淳一看着他,问:“难道三殿下想抗旨吗?” 李怀瀛见这阵势剑拔弩张,便说:“有什么事好商量,今天是三哥和映柠的婚礼,肖统领可否等婚礼完了之后再把人送入宫中?” “皇上的命令就是让卑职马上把人带进宫,实在是不能商量了。”肖淳一说。 “那可否让三哥同行?”李怀瀛又说。 “皇上只让带她一人,卑职不敢抗命。” “今天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李怀清直接说,“除非是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映柠听罢,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肖淳一一点也不慌不忙,说:“那卑职就只好得罪了。来人,把人带走!” 他很强势,一声令下,身披铠甲的皇城军就涌上前来。 李怀清护在映柠身前,李怀瀛怕伤到顾轻荷,也贴身护着她。 肖淳一一点面子也不给,皇城军不敢上前伤害李怀清,但是他敢。他直接上前推开李怀清。 李怀清本就不怎么习武,他那两下子在肖淳一面前毫无作用。肖淳一暴力把他推开。 李怀瀛见此,欲上前,却被皇城军拦住。 映柠担心李怀清受伤,便说:“我跟你们走,你别伤害三殿下。”然后主动站了出去。 “映柠,不要这样!”李怀清喊道,他被隔得远远的。 映柠转身看着他,说:“没事的,我跟他们去就好了。你等我回来,回来我们再继续完成这场婚礼。” “不要!” “别担心,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了,就已经是夫妻了。我会回来的。”映柠微笑道。 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皇城军出去了。 李怀清始终被隔得远远的,他不断地挣扎着,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不要!映柠,不要去!你们放开她,放开她!”他喊得声嘶力竭,但是肖淳一毫不动容,干脆利落地把映柠压上了马车。 沂南居的门口,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看热闹。他们亲眼看着新娘子穿着大红嫁衣,被压上了马车。 庄严肃穆、杀气腾腾的皇城军紧紧地护着这辆马车。 而后,新郎李怀清跌跌撞撞地从沂南居出来,亲眼看着皇城军浩浩荡荡地骑马而去。 他没有放弃,声嘶力竭地喊着映柠的名字,追了上去。 大雪纷纷,他一袭红袍,飞快地穿梭在落满雪的路上。 李怀瀛追了出来,看见他,也跟了上去。 顾轻荷站在沂南居门口,看着李怀清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悲痛。他们都知道,映柠这一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李怀清哪怕抗旨不遵,他也要留住映柠。可他还是势单力薄,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带入宫中。 这种无力的感觉是多么绝望啊。 顾轻荷仰头看天,雪花飘落下来,落在脸上,瞬间便融化成了水。 李怀清一直追着皇城军跑,一直跑,无数次跌倒,无数次站起来,直到那浩浩荡荡的皇城军消失在街角。 他终于无力地倒在地上了。 李怀瀛一路跟过去,看着地上的白雪渐渐地染上了血迹,他可以确定的是这红色绝对不是他喜袍上掉下来的,虽然一模一样。 终于,他看见了地上的一团红影,李怀清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淌满了泪水。 李怀瀛走到他身边,也坐下,叫了他一声:“三哥。” 李怀清眼角的泪落下,他声音嘶哑着说:“怀瀛,我错了,是我害了她。” “不是你的错。”李怀瀛说,“或许父皇只是找她去说说话,很快就会回来了。” “你知道不是那样的,是我害了她。失去了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三哥,别这样说,她还活着就有机会。”李怀瀛说。 李怀清侧身,抱着他的腿,大声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当街大哭,多么丢脸,可是李怀清完全不在乎。 周遭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风雪还是没有停。 看到他这样哭,李怀瀛没有劝他,而是由着他哭个够。他心里的憋屈和绝望或许都在现在发泄出来了。 直到他哭晕了,李怀瀛才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先前的那些血迹早就被新的雪盖住了,已经看不见了。 快到沂南居门口时,李怀瀛抬头,看见顾轻荷还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她虽然披着厚厚的斗篷,可鼻子还是被冻得通红。 看见他背着人回来,顾轻荷赶紧迎了上来。 “你们没事吧?”她着急地问,顺带着递过来干净的斗篷。曾九和晴衣也把李怀清从他背上卸下来。 李怀瀛摇摇头,说:“我没事,但是三哥可能受伤了,性命无忧。” 顾轻荷松了口气,让人赶紧扶李怀清进去暖和的地方,大夫早已在里面候着了。李怀瀛进去也能马上喝上热热的姜汤。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把什么事都安排好了。 她就是他最强的后盾。 喝完姜汤的李怀瀛,看着她忙来忙去的,心里暖暖的。抬头看向窗外,大雪还在下。 今天的这场雪似乎特别大、特别久。 250 僵持 李怀清那日在雪中瘦了风寒,大病了一场。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在喊着映柠的名字。等他清醒了,能起床了,便嚷嚷着要去找映柠。 下人们拦不住,大冷天,李怀清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御书房外面,请求胤帝放了映柠。 胤帝就是不理,依旧批折子。 李怀瀛听说了,马不停蹄地进宫,果然看见李怀清跪在御书房外面,就穿着单衣。 他马上把自己的斗篷披在李怀清身上,随后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李怀瀛行礼道。 “你来了,起来吧。”胤帝说,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你前些天批的折子,朕看了,批得很好,朕也放心将这基业交给你了。” “父皇过奖了,相比父皇,儿臣实在是自愧不如,自觉还有许多要学的。”李怀瀛说。 “你能保持这样谦虚的态度就最好了。”胤帝满意地说。 “是。”李怀瀛想了想,还是问了,“儿臣方才过来时,看见三哥跪在外面。外面风雪大,三哥前些天又感染了风寒,身子还未好全呢。而且怕他这样跪下去对身子不好。” 胤帝抬眼瞥了他一眼,说:“你且问他做了什么事,竟然要娶那样的女子,如今为了那个女子,竟然还以性命威胁朕,实在是大逆不道。朕没让他跪着,是他自己要跪在那里的。他若喜欢跪,便跪着吧。” 李怀瀛听了这话,心里着急了,不知道之前李怀清跟胤帝说了什么,竟然让胤帝如此愤怒了。 他刚想开口说话,胤帝便道:“你若是想为他求情,那就别说了,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朕不允许那样的女子嫁入咱们李家!” “是,儿臣明白,只是看到三哥这样,儿臣实在担心。儿臣与三哥一同长大,本就是亲兄弟,总不能这样什么也不做。儿臣恳请父皇把映柠姑娘放了吧。”李怀瀛说。 “你这是什么话?只要他一日坚持,朕就一日不会放那个江湖女子。你和他是亲兄弟,就该劝劝他,别这样和朕对着干!”胤帝说。 李怀瀛还想说什么,胤帝却直接不听了,让他出去了。 他相当于被赶了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看到李怀清的眉毛上都结了冰。李怀瀛赶紧也跪了下来,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可是李怀清却道:“五弟,你快回去吧,别和我一起受罪了,太子妃会担心的。” “可是三哥,你都这样了,快回去吧。我刚刚去求过父皇了,这样没用的。”李怀瀛说。 “我知道没有用,但是我却想让他们都知道,我李怀清说到做到,今生非映柠不娶。” “三哥……” 就这样,两人相拥跪着。终于,李怀清的身体实在无法承受了,倒了下去。又是李怀瀛把他送回了沂南居,请了太医照料着。 他实在是不敢把李怀清送到宫中的住所,那里离胤帝太近了。 李怀瀛回去了,让曾九留下来看着李怀清,嘱咐了不能让他出沂南居那个门。 但是即便是曾九,也没有办法看住他。李怀清能下床了,照样入了宫,跪在御书房外面。 胤帝不见,他就一直跪着。 他的身体实在是虚弱,胤帝到底还是心疼他的身体,于是便让他进来了。 李怀清脸色苍白地站在御书房里,胤帝抬头看他,说:“你跪了这么多天,说说吧。” “父皇,儿臣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把映柠放了。”李怀清说。 “不可能。”胤帝说,“除非你把王家的小姐娶了,朕就放她回去。” “除了她,儿臣不会娶任何人。”李怀清说。 “那朕也不可能放了她。”胤帝也坚决道。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个江湖女子,父皇你就如此排斥她吗?”李怀清说。 “不错,”胤帝承认,“若她只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也就罢了,起码身家清白。可她是什么?一个江湖琴师,还曾经进过青楼为妓,这样的女子,朕是绝对不会让她入李家的门!” “她不是!她当时只是住在哪里。”李怀清辩驳。 “又有什么区别,她在青楼里卖艺了,就是为妓了!”胤帝说,“就绝对不能嫁入李家!” “那又如何?在我眼里,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子!” “可在世人眼里她不是!”胤帝说,“你是大胤的皇子,是咱们李家的子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身上都背负着李家的荣辱。若是你娶了这样的女子,不止你会被天下人耻笑,就连咱们整个李家都会被世人耻笑!所以这门亲事,朕绝对不会同意的!” 李怀清抬头,眼中有泪,也有怒气和绝望。他说:“如果是这样,儿臣宁愿不姓李,宁愿带着映柠远离京城,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生活。父皇,您就当没有儿臣这个儿子吧!” “你!”胤帝被气得心口疼,“为了这么个江湖女子,你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如果儿臣放弃皇子的身份,那么无论儿臣娶谁都不会影响到李家的名声。请父皇成全,把映柠还给儿臣吧,儿臣不能没有她啊!”李怀清跪着哭道。 胤帝缓了一会,才说:“你休想,你是朕的儿子,身上流着李家的血,这是不会改变的!况且你如今也不配这样做,等你有能力了再跟朕提要求吧!” 胤帝说完,下令:“来人,把三皇子送回沂南居。” 立刻便有太监上来扶李怀清下去。 “父皇!”李怀清不甘心地喊着他,胤帝全当看不见。 李怀清被强行送回了沂南居,当他站在沂南居门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整个天空都黑了。 失去映柠的巨大悲痛笼罩着他,他现在不知道映柠在哪里,怎么样了。若是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这个时候睡能够去帮她呢? 想到这里,李怀清脑海里闪过一个人,那就是顾轻荷,或许她能够帮他看看映柠怎么样了。 李怀清转身便去了东宫。 顾轻荷见到李怀清的时候,发现他整个人都冻僵了。她赶紧吩咐道:“快去拿一件厚斗篷过来给三皇子披上,再煮一碗姜汤。” 沉香听言下去了。 251 消停 “不必了,”李怀清说,“太子妃,我这次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顾轻荷说。 “太子妃,求求你帮我个忙,请你入宫看看映柠是否安好?自从她被带入宫中之后,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她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人进去了我实在是心中不安。”李怀清说。 顾轻荷听罢,为难地说:“这件事实在是难办,我并不知道映柠在宫里哪个地方。而且这是皇上亲自关的人,太子殿下出面都未必能够见到人,更不必说我了。” “可我如今只能拜托你了,”李怀清绝望地说,“母后那边肯定是对我失望透了,怎么会帮我呢?我只要你确认她是安全的就好了。” 看着他这么可怜的样子,顾轻荷心中感叹,也心疼。映柠被带入宫中,肯定是不如在外面那般自由了。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啊。 她作为映柠曾经的徒弟,理应去确认她的安全。不管如何,顾念着曾经的情分和那三年的师恩,她也应该帮忙。 想到这里,顾轻荷松口道:“好吧,我尽力去做,只是我不能保证一定帮你探知。” 李怀清点头,说:“好,多谢太子妃。请你尽快给我消息。” 顾轻荷点头。 李怀清说完转身便走了。顾轻荷想挽留,他却不管不顾地回沂南居了。 顾轻荷想到此事还是得去拜托皇后娘娘,皇上如今正气在头上,对此事自然是不容他人再说的。 想通这一点,顾轻荷第二天便入宫去给皇后请安了。 说起这件事,皇后也是很愁,她说:“清儿这孩子还是太固执了,不懂得转弯,这样和他父皇对着干,迟早都会吃亏的。” “可三殿下一片痴心难得,倒也难叫他另娶他人。”顾轻荷说。 “可那又怎么样,这样的痴心迟早会害了他,倒还不如没有呢。”皇后说,“那个女子本宫见过,倒是个善良的女子,只是她和清儿到底是没有缘分啊。” “皇后娘娘见过她?” 皇后点头,说:“那天清儿执意要在沂南居和她举办婚礼,皇上大怒,马上派了肖淳一去把人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那个女子带回来。后来肖淳一真的带回来了。本宫见到她时,她还穿着大红嫁衣,是很美,对清儿也是真心的,人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她这样的身世。” 顾轻荷听后,说:“想必映柠姑娘应该无事吧?” “能有什么事呢?她在宫里挺好的。皇上当时只是太气了,所以才把她带了回来,目的也是想让清儿娶了王家的小姐。倒不是真的要伤害她。”皇后说。 “那嫔妾就放心了。”顾轻荷说。 皇后不解。 顾轻荷说:“三殿下很是担心映柠姑娘,他仍是重病之躯,却仍旧亲自来东宫拜托嫔妾入宫去看一看映柠姑娘。他害怕映柠在宫中过得不好。可如今听皇后娘娘这么说,嫔妾总算是对他有所交代了。同时也希望三殿下知道映柠姑娘安好之后能想明白吧。” “是啊,他能想明白,早日娶了王家的女儿才好啊。”皇后感慨道。 既然确认了映柠的安全,顾轻荷多陪了一会便出宫了。 到了东宫之后,她马上修书一封,让晴衣快马加鞭给沂南居送去。 不过,这封信到了沂南居之后,就石沉大海了。甚至,他们连李怀清的消息都没有了。 顾轻荷想,他恐怕是想清楚了,该消停了。 李怀清消停了,在年关这种时候也是好的。边关接到消息,说明年开春的时候,西南大将军魏长信将会回来述职。 收到这个消息,顾轻荷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魏长安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谁知魏长安也颇懂她的想法,马上就修书一封告诉她别担心,一切计划照旧。 顾轻荷看到信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这个魏长安真是让人放心啊。 过年了,整个上京城变得更加热闹了。等明年魏长信回来,估计整个朝堂又会面貌一新。 因着西南战事的胜利,明年春猎早就安排上了。自从那次胤帝出事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春猎了,终于西南打了胜仗,春猎便重启了。 顾轻荷这次去就算是名正言顺了,只是,她身边换了人,宁琪琪不知道去哪里了。 除夕夜,顾轻荷安排好一切,准备入宫赴宴。晴衣却拿着一封信进来,高兴地说:“小姐小姐,你看谁来信了?” 顾轻荷被她欢喜的表情感染了,笑着问道:“到底是谁的?” 晴衣不说话,直接把信递给她,说:“小姐你自己看吧。” 顾轻荷接过信,上面写着四妹妹收。能这样称呼的人除了顾玄安还有谁呢?一时间,她拿着信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她打开了信,信不长也不短。顾玄安首先祝了她新年快乐,再说了自己一切都好,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哪里。 看完这封信,顾轻荷又惊喜又落泪。 她太想见到顾玄安了。 不过得知他是安全的,而且过得很好,她也就放心了。 看完信,她抹去了眼泪,小心地把这封信叠好,说:“晴衣,把它收起来吧。” 晴衣点点头,接过了信,回头小声对沉香说:“沉香姐姐,小姐哭了,妆有些花了,等会就要入宫了,你快去帮小姐处理一下吧。” 沉香点点头,去了。 因为收到顾玄安的信,顾轻荷今天倒是十分开心。 过了这个冬天,胤帝的身子也好了一点,除夕宫宴上也开心。倒是李怀清,说身体病了,来不了。 跟往年相比,或许就只缺了李怀清吧。 肃阳长公主倒是心情不错,自从她在背后查自己之后,顾轻荷就很难再像从前那样看待她了。 觥筹交错中,宫人传四皇子李怀泽又来了。 跟上次一样,他带着满身风霜而来。一年之中,仅在这样的日子才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胤帝对他也很是关心,所以便和他多说了一会。 直到他咳嗽了,胤帝才让人送他回去。 252 再去倚梅园 顾轻荷还是受不了这宫宴的酒,便寻了个机会出去了。 沉香扶着她在偏殿休息了一下,便说:“娘娘若是实在不想回去殿中,倒是可以去倚梅园看看,那里的梅花今年开得不错。” 顾轻荷一听,便动了心,说:“也好,左右回去也是看歌舞助兴,倒不如到梅林中走走。” 两人说着便往倚梅园里走了。 这会夜深了,又是雪天,倚梅园里没什么人,顾轻荷倒是可以看个自在了。 倚梅园的红梅开得极好,顾轻荷忽然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和李怀瀛便是在这倚梅园中许下了美好的愿望。 如今看来,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那些曾经向老天祈求的愿望或许都能实现。 当年是信了梅林许愿是真的,可即便是此时此刻,顾轻荷也是相信的。 那样美好的愿望,心里相信就一定会实现的。 正走着,她忽然看见了梅林中的一抹雪白,那白色的衣衫在红梅之中特别惹眼。 顾轻荷觉得奇怪,这个时候谁会在那里呢? 她不由得靠了过去。 沉香却道:“娘娘,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天黑路滑,再走这么深,若出了什么事可不好。” 顾轻荷却说:“无事,我就过去瞧瞧,说不准那里面的人需要帮助呢。” 说完,她便走了过去。 到了才发现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影看着有点眼熟。 正当她在脑海中苦苦搜寻时,男子却转过身来,赫然是四皇子李怀泽。 他看见顾轻荷倒不怎么意外,说:“太子妃你来了。” “原来是四殿下,天寒地冻的,你身体虚弱,怎么会在这里?”顾轻荷吃惊道,“跟着的人呢?” “是我让他们走开了。”李怀泽说,“太子妃不必担心,我不会死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样的身体,即使好好养着也活不过几年了。” “四殿下别瞎说,你的身体一定会养好的。”顾轻荷说。 “太子妃别再安慰我了,我自己都明白的。左右我的人生都是会比别人少些,倒不如尽快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李怀泽说。 “四殿下想做的事情就是来倚梅园看梅花吗?” 李怀泽很认真地点头,说:“从前他们怕我身体不好会出事,所以冬天从来不会让我出门。可是我最喜欢的梅花却是在冬天开放的啊,每每到了冬天的时候,我只能远远地站在屋子里瞧一眼外面的梅花。我就在想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去好好地看一眼它们。如今,可算是看到了。” 他说着,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梅花花瓣。 “原来四殿下喜欢梅花,既然喜欢,让下人摘回去插瓶也是好的。” 李怀泽却摇头,说:“那不一样的,摘回去的花就没有生命了。” 顾轻荷不理解他。 很快,李怀泽便笑着说:“今天我是偷偷出来了,却不想被太子妃看见了。在此,怀泽想拜托太子妃一个忙。” “四殿下请说。” “请太子妃不要把我今天来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说,“我怕此事传到父皇耳中,他会担心。左右我肯定是没事的了。”李怀泽说。 原来是这件事,即便是他不说,顾轻荷也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的。 “四殿下请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多谢太子妃。” “四殿下还是快点回去吧,既然都已经亲自看到了梅花,再多留,这天黑路滑的,恐怕会出意外。” “太子妃说的是。”李怀泽说。 顾轻荷原以为他会就此离去,谁知他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说:“太子妃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梅花吗?” “为什么?”顾轻荷问。 “因为梅花它可以在冬天生存,在冬天开放,在冬天展现自己最美的样子,这是我想要的。”李怀泽说。 “四殿下想得简单,却与别人不同。世人喜欢梅花大多是喜欢它的凌寒独自开,喜欢它的坚强,喜欢它的生命力。而殿下却很简单,很真挚。” “大抵是因为我这身体,我的经历吧。”李怀泽感叹道。 顾轻荷能够看出,虽然李怀泽生在帝王家,又长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之中,可是他的心却是善良的,纯真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继续说,“曾经救过我的一个人,她也喜欢梅花。她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梅花香。” 不知为何,对着顾轻荷,他忽然就说出了藏在心底里的话。 “曾经救过殿下的人?”顾轻荷复述,“那必然是一个很好的人吧。” 李怀泽点头,说:“是啊,她是个很善良,也很漂亮的人,我此生恐怕再难遇到她这样的人了。” “既然如此,殿下该好好珍惜她才是。” “可是她后来死了。”李怀泽说,“我没能救回她。” 顾轻荷听后,心中怅然,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嘛。”李怀泽说,“况且我如今已经看开了,我的命是她救回来的,那么我好好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了。这些道理我都懂的。” “四殿下真的是难得活得这样通透的人。”顾轻荷说。 “像我这样的,再活不通透,就不能活了。”李怀泽笑道,“时间不早了,太子妃还是早些回去吧。” 顾轻荷点头,说:“四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我再看一会就回去。”李怀泽说完,又回头去看他的梅花了。 顾轻荷心中感叹,终究还是默默回去了。这倚梅园,如今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了。顾轻荷这样人,不该踏入那样的世界。 她回到席间时,带着满身风雪,李怀瀛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问:“去了哪里了?手这样冷?” “听说倚梅园的梅花开得不错,嫔妾便去那里看了看。” “下次记得带着暖手炉,沉香也不提醒着。”李怀瀛说着,顺手往她另一只手塞了一只暖手炉,而那只手他一直握着不放。 “奴婢知罪。”沉香道。 李怀瀛给她递了杯酒,说:“喝点酒暖暖身子,这个酒不辣。” “谢谢殿下。”顾轻荷接过喝了,身子似乎就真的一下子就暖和了。 253 春猎 开春,魏长信便班师回朝述职了。他回来那日,整个上京城的百姓都出门观看,夹道欢迎。 当朝太子李怀瀛亲自在宫门口迎接,可谓是给足了脸面。不过胤帝对此确实很器重,毕竟当初那样危难的关头,能站出来的只有魏长信了。 而他对魏家素来看重,所以这也不奇怪。 这次魏长信率先回来,其余有功需回京述职的人随后分批回来。 魏长信按照规矩向胤帝述职,胤帝自然十分满意,随后两人在御书房闲聊时,说起了西南战事中功劳甚大的女将军。 虽然她打了许多胜仗,在西南战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是胤帝提起她时,总忍不住感叹可惜了她是个女子。 魏长信是个耿直的人,便说:“即便是女子,可她对咱们大胤有功,便是大胤的荣幸。其实在微臣看来,无论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只要是对咱们大胤有贡献的,都应该受到百姓的爱戴和天家的赏赐。” 胤帝正开心,加上魏长信此话说得正中他下怀,便道:“不错,能有这样的人才是我大胤的荣幸啊。朕很期待见一见她。” “皇上见到她一定会惊讶的。”魏长信说。 胤帝一高兴,便亲自叮嘱了魏长信到时一定要去春猎。 这回打了胜仗,又碰上春猎这样的大事,胤帝自然要大肆操办一回的。于是,宫里宫外都忙坏了。 春猎的日子到了,顾轻荷跟随着大部队缓缓前进。由于她现在的身份变了,所以马车的顺序也变了。 奔波了一天,总算是到了昆南山,士兵熟练地安营扎帐。而李怀鸿则带着人道周围都探了一番,确定周围安全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顾轻荷累得直不起腰来,只能歪在榻上指挥沉香和晴衣做这做那的。 晴衣一边听话地做事,一边调笑顾轻荷,说:“小姐如今的架势可算是像个少奶奶了。” “也就只有你敢这样笑我!”顾轻荷倒是不怒,被她说穿,反而更加悠闲了。 “奴婢只是在说真话,小姐在东宫里常常端着,如今才好呢,你本来就是个少奶奶。”晴衣油嘴滑舌的,听得沉香都忍不住摇头了。 破门而入的李怀瀛只听到了后面一句,问道:“谁是少奶奶呢?” 晴衣吐吐舌头,没说话。 顾轻荷从榻上直起身子来,说:“晴衣在跟我说笑呢。殿下这是忙完了?” 李怀瀛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说:“这回三哥跟来了,和大哥一起巡视呢,我倒轻松些了。” “三殿下来了?”顾轻荷倒有些意外,李怀清可是连除夕宫宴都没去的,怎么春猎反而来了呢? “对,许是这几个月他想明白了罢,他终究还是父皇的儿子,血浓于水,总不会变的。”李怀瀛说。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顾轻荷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具体怪在哪里,她又不好说。 “那映柠姑娘了?她怎么样了?”顾轻荷问。 “这个我倒不知道,但应该无事吧。改天你去问问母后,母后应该清楚。”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点头。 奔波了一天,两人都太累了,便早早入睡了。 次日一早,像平常一样,祭祀开猎。顾轻荷这回总算是站在了长长的队伍里,听着冗长的祝词。 随后便是胤帝带着众皇子开猎。 顾轻荷坐在看台上,悠闲地看着场中的人射猎。其实她不用猜也是知道的,第一个射中猎物的人肯定是胤帝。 果然,没多久,便传来了捷报。 顾轻荷得逞地轻笑。 胤帝果然很开心,虽然这些年来对这些事不那么得心应手了,但是他这回觉得自己好像是找回了当年的雄风。 正当他手正热的时候,李怀鸿建议道:“父皇,儿臣昨日巡视的时候,发现东北处有一片密林倒是十分适合射猎。而且打听了一下,那边的猎物也多。” “是啊,父皇,儿臣昨日跟着去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一只梅花鹿。”李怀清也帮腔道。 李怀清这么一说,倒有几分低头服输的意味。毕竟自从映柠那件事之后,这几个月来,李怀清就没有跟胤帝说过话。 胤帝也有心缓和父子关系,便高兴道:“好,那朕便过去瞧瞧。你们都跟上。” “是!”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平常,但是在李怀瀛看来,却有点诡异了。首先李怀清和李怀鸿两人是不对付的,怎么今日两人却看来是一伙的?李怀清还帮着他说话? 李怀瀛实在想不懂,不过既然觉得有疑点,他便提高了警惕。 李怀鸿所说的地方有点偏远,大队人马走了许久。林子也越来越密。就在众人起疑的时候,忽然前面出现了猎物。 两只毛色鲜亮的梅花鹿。 一见到猎物,此时的众人都抢着去射杀,毕竟前面让过胤帝了,这回可要为自己争气了。 但是林子又密,在众人追逐猎物的时候,人分散了。胤帝一心只顾着追逐猎物,却全然不顾身边的人都走开了。 李怀清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了,李怀瀛倒是无心猎物,一心都在胤帝身上。 不知是谁,挡了他的视线,等他重新拿回视线,却发现在他前方的胤帝不见了。 李怀瀛顿时觉得不妙,想起刚刚和胤帝靠得比较近的是李怀鸿。李怀鸿虽然对皇位心怀不轨,但不至于对胤帝如何。更何况,他武艺高强,或许会保护胤帝。 只是李怀瀛的心依旧很慌。 而那边李怀鸿确实紧紧地跟着胤帝,追逐着前面的梅花鹿。胤帝的护卫倒是都在,只是被冲散了一些。 可能是有李怀鸿在身边的原因吧,胤帝也放心地往前追。 寻了个好机会,胤帝一箭射中了那梅花鹿。梅花鹿应声而倒。 胤帝终于笑着勒紧了缰绳,一群人停在了离猎物不远的地方。近卫马上下马,跑过去把猎物抬过来。 一支羽箭正中头部,梅花鹿一命呜呼。 李怀鸿立刻捧道:“父皇的箭法是越来越好了,射中头部,刚好这张鹿皮没有毁。儿臣自愧不如。” 胤帝却道:“朕知道你的水平,你只是让着朕罢了。” 李怀鸿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梅花鹿上的羽箭有点奇怪,等看仔细了,他紧张地大喊:“护驾!” 254 行刺 李怀鸿话音刚落,便有无数的羽箭从前面飞射而出。反应迟钝一点的护卫直接被射死。 李怀鸿算是反应快的了,他迅速拍了胤帝的马,马儿通人性,掉头便走。 护卫在后面跟着,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着一支支飞射而来的羽箭。 胤帝一开始显然被吓到了,但是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有了李怀鸿的提醒,他迅速反应过来,用最快的速度驾着马往前。 李怀鸿照样跟在他的身后护着他。 护卫一个个倒下,可是背后的羽箭还没停,也没有减少,能挡在胤帝后面的人越来越少了。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奔胤帝,此时胤帝身后已经没有护卫挡着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怀鸿的马刚好靠近胤帝,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纵身跃了过去。刚好替胤帝挡了那支箭,然后落在了胤帝的马背上。 顿时,鲜血染了一马背。 “鸿儿!”胤帝大叫,策马拐进了密林,一边借着密林多开羽箭,一边大声呼喊着李怀鸿。 “鸿儿,你怎么样了?” 李怀鸿恢复了点意识,虚弱道:“父皇,儿臣没事。一匹马两个人跑不远的,父皇还是放下儿臣吧。” “胡说什么!”胤帝斥道,“你别动,父皇带你出去。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李怀鸿还想说什么,但是血流太多,终究是没有力气了。 只是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前面李怀瀛带着兵过来了。他终于笑了笑,然后陷入了沉睡之中。 李怀瀛发觉不对之后,迅速召集了周围的兵力,去寻找胤帝。 总算是在密林里找到了,只是此时的胤帝看上去并不太好,他后面还有受伤的李怀鸿。 而他带的护卫没有生还的。 李怀瀛到来,后面放箭的人总算是不追了。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到营帐中去。 胤帝满身血回来,吓坏了大家,幸好他没有受伤,倒是李怀鸿,伤得不轻,胤帝把所有太医都叫了来为李怀鸿诊治。 李怀鸿中箭的部位有些棘手,正在众太医诊治之时,忽然士兵来报说山下出现了许多兵。 胤帝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便被告知李怀清带兵围了整个昆南山。 他第一时间便问:“他哪来的兵?” 李怀清的底细,胤帝再清楚不过了。母妃沁妃母家也不能让他这么折腾,而他一向都是喜欢舞文弄墨的,对于政治是一窍不通的。 如今竟然也带兵来围了他。 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想不明白。 李怀瀛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想不明白这一点。同时,更让他担心的就是李怀清居然带兵过来围了昆南山,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 他突然想到了映柠,但又不太确定。 “瀛儿,这件事你怎么看?”胤帝问。 “儿臣觉得应该先明白三哥这么做的理由。”李怀瀛说。 “你还叫他三哥,他如今都带兵过来围咱们了。不过你说得不错,那你说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胤帝问。 李怀瀛想了一下,说:“映柠。” “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江湖女子!”胤帝有些生气,“他若是真想要那个江湖女子,就该回去围了整个皇城!” 李怀瀛不敢说话。 胤帝所说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李怀清翻遍了整个皇城都没有找到映柠在哪里。而且肖淳一把整个皇城护得如同铁通一样,密不透风。 所以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这样激进的办法。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身边有一个煽风点火又能给他提供兵力的人。 那就是离上京城不远的景州,虽然这个地方不大,但是也屯了兵,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的景州卫罗成已经是李怀清的座上宾了。 他撺掇着李怀清要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便得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自己强大起来了,才能护住自己心爱的人。 在他看来,李怀清如今什么都不能如愿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掌握权力,等他掌握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些话,正中李怀清下怀,他还记得胤帝在御书房跟他说的话。等他强大了,那掌握话语权的人就是他了,那么映柠就不会现在还不知生死,不知下落了。 李怀清终究还是太想得回映柠了,为了映柠,他可以做任何事,甚至与自己的父母兄弟为敌。 他太爱她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李怀清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后悔,他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到这一点。 “如今最要紧的是把鸿儿的伤治好。”胤帝说,“至于外面那位,他只不过是想要回那个江湖女子罢了,竟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朕不会让他得逞的。” “是。” 李怀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面是自己的父亲,一面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其实他没得选,但是他心里真的很难过。 也很生气,为什么李怀清会变成这样?他对这个皇位从来都没有想法,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却偏偏选择了这条路。 李怀瀛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和李怀清站在对立面,成为敌人。 知道是他,李怀瀛更多的是伤心吧。 他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 山下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片营帐。顾轻荷得知的时候,也是很惊讶,这跟她印象中的李怀清不一样。 可是她再仔细想想,或许就能明白了。 他得多绝望才会选择这样的下下之策啊。 对映柠的爱,对她的承诺,还有父母对自己的逼迫,这些,他都只能独自一人承受。 当他承受这些的时候,当他被这些快要逼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在他身边,他也毫无办法。 对上胤帝,他毫无希望。 可是就在这样令人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出现了,并告诉他还可以这么做。 他黑暗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他只能狠狠地抓住那丝光,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爬出黑暗。 哪怕他一个不小心会跌得更深,他也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顾轻荷能充分理解他,但是并不代表她会站在他那边。 255 条件 确实,李怀清的目的很简单,但是他却用了一个比较极端的方法来实现。 虽然他们都猜到了李怀清的目的,但是他却不说,带着兵就围着昆南山,并且断了山上的水源和物资供应。 事到如今,胤帝才觉得他这个儿子并不是开玩笑的,他是认真的。但胤帝并不会就此妥协,李怀清这么做,他反而有点看得起他了。 从前的李怀清什么也不懂,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而如今,他反而觉得他这个儿子长大了。 他的儿子就该有这份血性,就该对皇帝这个位置有想法。 山上的人被困,外面的人却毫不知情,哪怕李怀清把这座山上的人都杀了,出去之后只要编造一下故事,他就能轻松登上帝位。 毕竟现在李怀鸿身负重伤,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如今能为胤帝效力的便只有李怀瀛这个儿子了。 李怀瀛召集了所有兵力,并把胤帝等一干重臣和妃子转移到了祭祀殿内。 皇帐依然扎起。 李怀瀛亲自披甲在前面的营帐中守着,同时,他一边安排人去跟李怀清交涉,一边派人寻找下山的小路,想从最近的郊外兵营搬救兵。 但是李怀清一直不理人,所以他暂时也接触不到李怀清。另一方面,昆南山虽然地形复杂,但是李怀清有备而来,之前早已对昆南山了解得一清二楚,每个出口都被封锁了。 如果李怀瀛派人强行突破出去搬救兵,很有可能李怀清就直接带人冲上了山顶。所以他不能打草惊蛇。 如此僵持了三天,李怀清终于答应双方交涉了。李怀瀛亲自去的,他到的时候,李怀清并没有出现,而是景州卫罗成接待的。 他见了李怀瀛,笑道:“想不到竟是太子殿下,真是有失远迎了。” “三哥在哪?”李怀瀛问。 “三殿下忙着呢,没空来见您,您若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罗成说。 “你还不配跟我说话。”李怀瀛说。 “那就不好意思了,还请殿下回去吧。” 李怀瀛看着他,眼神犀利。 罗成倒不是特别害怕,主要是李怀清交给他的任务他还没完成。两个人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 最后罗成说:“既然是太子殿下来的,那我也不跟您废话了。三殿下有些话让我转达给你。” 李怀清想得明白,他给胤帝开出的条件一是完好无损地交出映柠,二是把帝位让给他。 只要他成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人,他做什么不可以呢? 李怀瀛把他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胤帝听,胤帝听完,又怒又笑,怒的是自己的儿子居然对自己刀剑相向,笑的是虎父无犬子。 “他妄想!”胤帝道,“这两样朕都不会答应的,除非他来取朕的性命。” 这个答案李怀瀛也料到了,即便是赌上所有人的性命,甚至是他自己的,胤帝也不会放弃他作为一国之君的尊严的。毕竟那关乎他身后的名声。 李怀瀛回到帐中,吩咐了所有人继续加强戒备,因为敌军随时有可能来袭。尤其是这样的夜晚。 没多久,帐外传来脚步声,顾轻荷便进来了,看见李怀瀛愁眉不展的模样,心微微疼。 “你怎么来了?天黑了危险。”李怀瀛说。 顾轻荷知道他口中的危险是指什么,但是她却说:“这些天没怎么见殿下,总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嫔妾做了一点粥,殿下进些吧。” 李怀清围山之后,山上便断了粮草,带上来的粮草除了胤帝所需,剩下的便供给了士兵。 顾轻荷这点想必也是省下来的。 李怀瀛摇头,说:“我不饿,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和母后呆在一起更安全些。” 顾轻荷却道:“都这种时候,再安全的地方都不及在你身边安心啊。” 她这句话让李怀瀛心里莫名地感动。 “嫔妾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困难,山上那么多人的性命都压在殿下一个人身上了,殿下的压力更大。嫔妾只希望自己能够和殿下分担。” 李怀瀛冲她安慰道:“我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很好了。” “嫔妾明白了,嫔妾会保护好自己的。”顾轻荷说。 亲眼看着李怀瀛喝了粥,顾轻荷才放心离开。走的时候,李怀瀛特地让曾九去护送她。 顾轻荷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沉香给过来给她守夜,说:“娘娘,还是早些睡吧,别想太多了,有太子殿下在,会没事的。” 顾轻荷却摇头,说:“这次不一样,咱们的人少,若是李怀清真的冲上来,咱们还真的是无法抵挡。虽然太子殿下去谈判了,也尽力去拖延时间了。但是我们也没能找到出口去搬救兵。” 沉香却道:“娘娘,阁主的暗卫不见了。” 闻言,顾轻荷一个激灵,说:“东方译的暗卫?” 沉香点头,说:“娘娘外出到昆南山这样的地方,阁主都是会配了暗卫紧随的,只是这暗卫来了,如今却不在了。想必是找到出口出去了。” “那他出去之后,东方译应该就知道这里的情况了。”顾轻荷似乎松了一口气,只要东方译能够搬来救兵,那就值得了。 只是这样的事,东方译的话谁会相信呢? 很显然,这么多天也没有结果,东方译在努力。 顾轻荷忽然从这个困局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希望东方译快点搬来救兵。 给了这几天的时间,李怀清也看明白了,胤帝是不会答应他提出的条件的。他倒是不介意为了夺位背上千古骂名。 几乎不用罗成劝说,李怀清就下令半夜就开始突袭胤帝的营帐。 李怀瀛一直都警惕着,所以得知李怀清的人来袭,他照样镇定自若地应对。虽然他手里的人少,但是好歹也能扛一会。 李怀清的第一波偷袭被李怀瀛挡了回去。但是李怀瀛只能挡这一波了,希望用这个假象拖延一点时间。 下一次,他可能就得退到后面带着胤帝突围出去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李怀瀛都不能让胤帝出事的。 但是,他看了看那个方向,他的妻子还在那里,他担心顾轻荷,只希望李怀清能有点人性,到时会放过顾轻荷。 256 危险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的顾轻荷才刚刚睡下,便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她摸索着起来,叫道:“沉香,快给我穿衣服。” 沉香赶紧把衣服拿过来了,迅速给她穿上,晴衣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 “外面已经打起来了?”顾轻荷有些害怕。 “小姐别害怕,有奴婢在。”晴衣握紧了腰间的剑。自从李怀清围了昆南山之后,她就开始佩剑了。 外面的声音很大,估计这里的所有人都醒了,他们也不敢点灯,只能在黑暗中摸索。 “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样了。”顾轻荷担心地说。 “殿下身边有曾九呢,应该不会有事的。”晴衣说。 缓过来的顾轻荷也点头,说:“外面这么大的声音,估计皇上皇后都醒了,咱们得去看看。” 她说着,便往屋外走。 果然,胤帝听见了声音,召集了所有人到大殿上。 胤帝静静地坐在殿上,看着外面的火光闪烁。整个大殿漆黑一片,只有外面的火光偶尔照亮众人的脸。 凭着这微弱的光,顾轻荷赶到皇后身边,而德妃还守在李怀鸿身边。李怀鸿身体虚弱,还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晚上注定不是一个安定的晚上。或许等到外面的打斗声结束之后,推开这扇门的不是李怀瀛,而是李怀清。 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每个人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是现在没有人敢把那份胆怯露出来。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当中,每个人都不敢说话。夜还很漫长。 忽然,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地减小了,最后也没有了。 倒是还有点点火光。 这安静让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只是他们始终没有等到有人来扣响这扇门。过了许久,他们才明白,李怀瀛打赢了。 皇后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顾轻荷却暗道不妙。她清楚李怀瀛手里有多少兵力,如果他这会赢了,肯定是用尽了全力。但是李怀清却没有。 如果李怀清的兵再次袭来,那么他们将会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点想必胤帝也是明白的,所以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 外面,李怀瀛正在收尾。而攻上山来的李怀清,听了罗成的话,想迅速进行第二波攻击。 外面却传来了打斗声。 听说是有个江湖高手只身过来,打伤了他好几个士兵。 李怀瀛不得已出去查看,只见一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随手掀开挡在面前的士兵,在看到他出现时,才收了手。 “你是谁?为何打伤我的兵?”李怀清问。 “在下云安阁东方译,也就是映柠的师兄。”东方译说,他现在的表情严肃认真。 一听是映柠的师兄,李怀清的态度有所缓和,说:“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听到他这么问,旁边罗成的脸色微变。 “关于映柠的事。”东方译说,“听说你一直在找她。” “你怎么知道的?”李怀清吃惊问。 东方译笑了一下,说:“三殿下大概不知云安阁是做什么的吧?听闻三殿下在找我的师妹,我刚好打听到了她的消息,不知道三殿下这会有没有空?” 李怀清已经动容,罗成却道:“殿下,还是小心为妙,此人武功高强,且来历不明,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映柠姑娘的师兄。万一是太子派来的呢?” 李怀清摇摇头,说:“他不会的。” “三殿下这是不相信我了?”东方译说,随即,他从腰间取出一根通体白亮的笛子,扔给李怀清。 “这是跟雨墨配对的弟子,翠白。”东方译说。 李怀清接过,这弟子通体雪白,不像有假。 看过之后,李怀清已经信了大半,又把弟子扔回给他,说:“我信你,请进来说话。” 东方译点点头。 李怀清转身时,罗成担心地想劝:“殿下……” 却被李怀清打断了:“你先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罗成只能点头,眼睁睁看着东方译进了李怀清的营帐。 东方译进去了很久,不知道他跟李怀清说了什么。罗成几次以各种名义进去过,但都发现李怀清没事,却也打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 就这么拖到了凌晨,李怀清那边还是没动静。而且,看样子,他若是知道了映柠的消息,或许就不会再这么激进了。 罗成焦急之下,心一横,带着大队兵马直奔昆南山去了。 而守在山上的李怀瀛时刻都防备着李怀清再次扑来,只是过了大半夜,那边不知为何没有动静。 虽然他知道李怀清不懂政治军事,可是他身边有个罗成在,即便他再不懂,也该知道山上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了。 果然,凌晨的时候,便看见山下来了很多的兵。幸好有了这大半夜的准备,他们也总算是造了些武器出来。 罗成的第一波冲锋便被砸了回去,罗成毕竟不是李怀清,他带兵经验丰富,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多冲几回肯定能击溃的。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很快,他就突破障碍,冲进了李怀瀛的营帐之中。几乎每个人都冲着皇帐去的,但是胤帝并不在皇帐之中。 李怀瀛在拼命杀敌,罗成却很快猜到了胤帝的所在,带头便往祭祀大殿冲去。 见此,李怀瀛快速冲到前面,挡在他面前。此时的李怀瀛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他还不能放弃。 罗成虽然想过去,但是他还是打不过李怀瀛。 他退了回去,然后让弓箭手直接对准大殿射。 李怀瀛见样,只身挡在大殿门口,挥舞着自己的枪,挡掉那些飞射过来的羽箭。和他一起的还有西南大将军魏长信。 虽然他们已经全力在格挡了,但是还是有不少的羽箭穿过门和窗户,射到大殿上。 坐得稍微外面一点的人直接被这羽箭给穿透了。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恐慌,地面上也淌了鲜红的血。 皇后一见到血,吓得差点晕倒,幸好顾轻荷扶住了她。 而胤帝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门。他坐着一动也不动,下面的人虽然惊慌,但也不敢动。 257 我回来了 李怀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跑出去,发现罗成已经带着兵冲上山去了。他无暇顾及一旁的东方译,连忙带着人也赶了过去。 东方译自然也无暇管他,也赶紧走了。 李怀清赶到的时候,发现对面就只剩下李怀瀛和魏长信守在那道门前面了。 他们两人身上都中了箭,箭簇穿过厚厚的铠甲,刺破皮肤,献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李怀清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兵刃相向。 隔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李怀清,李怀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说:“三哥,你来了!” 李怀清示意所有人停手,此时的他们已经毫无退路了,等待屋里的人就只有一个结果。 他走到最前面,看着李怀瀛,说:“五弟,你让开,我不会伤害你的。”在他的心里,终究还是不想伤害一起长大的兄弟。 “你不是想当皇帝吗?”李怀瀛说,“我是太子,你若不杀了我,你怎么当皇帝?” 他字字戳心,是啊,他是太子,就算胤帝死了,那也轮不到他李怀清来当皇帝。 “只要你……” “我不会!”李怀瀛打断他,“我是大胤的太子,就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和父兄。父皇在里面,只要他是大胤的皇帝,我就誓死守护他!” 李怀清看着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黯然。 罗成害怕他回心转意什么的,便上前道:“殿下,趁现在赶紧杀了他们,不然夜长梦多。咱们在昆南山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会被人知道。” 李怀清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违抗军令,擅自出兵的罪名我还没追究呢!” “卑职也是为了殿下好。”罗成道。 李怀清现在确实是没有时间追究他的罪名,再次看向李怀瀛的时候,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了。 一不做二不休,虽然刚刚东方译才告诉他映柠已经被救出去了,但是这个仗既然已经打了,就不能停了。 他明白,就算他现在收手,这一切也回不去了。 “三哥!”李怀瀛冲他喊,“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李怀清却摇头,说:“来不及了,大错已经酿成,只能将错就错了。”他说完,抬起手。 只要他的手一放下,那他背后的千万支箭就会齐齐发出,把里面的人射成筛子。 李怀瀛死死地盯着他的手,眼中有不舍,也有绝望。 忽然,一支箭破空而来,把李怀清的旗直接射倒了。紧接着,他们便听到身后冲锋的呐喊声。 李怀清回头,便看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将军带领着大批士兵整个地把他们包围了。 他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罗成倒是反应迅速,立刻命弓箭手调头,只是敌人已经靠近,直接就开始近战肉搏了。 李怀瀛看着局势一下子转变,看清了那就是救兵,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了笑容。 为首的将军戴着盔甲,看不清面容,不过她身材略娇小,武艺却精湛。她目的性很强,擒贼先擒王,她一进来就直奔罗成和李怀清。 李怀清便也罢了,他根本不会武功,随便派个身强体壮的兵就把他抓住了。 罗成不一样,但照样被那将军几招撂倒,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李怀清和罗成一倒,其他人就像一盘散沙一样,很快就举手投降了。 为首的将军走向李怀瀛,边走边脱下自己沉重的帽子,她的一头秀发飞扬在空中。 身旁的魏长信一开始便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她正是他曾经提过的女将军王其。 如今李怀瀛初次见到她,就先被她的英姿征服了。风扬起她的头发,她慢慢靠近,却发现那张脸越来越熟悉。 她终于走到了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李怀瀛抬头,确认了这张脸,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却还是不敢置信道:“琪琪?” 这位闻名遐迩的女将军正是当初失踪的宁家幼女宁琪琪。 消失的这些年,她再次回来,竟摇身一变,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是,太子哥哥,我回来了。”宁琪琪笑道。 她如今更爽朗了,看着比之前长高了,也壮了,更黑了。不知为何,看到她,李怀瀛眼眶有些湿润。 他伸手,一用力,站了起来。故人相逢,此时再多的语言都无法表达他现在的心情。所以他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宁琪琪笑,她什么都懂。 乱贼已平,李怀瀛转身,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门里的人心惊胆战了一夜,刚才还厮杀声震天,如今却安静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声音。他们明白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他们仍然希望看到打开门的是李怀瀛。 胤帝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面,看着那道门。而皇后靠在顾轻荷的身上默默流泪。 不管如何,外面的两个人都是她亲自养大的儿子。无论哪一个赢,她心里都难过。 吱呀,门被推开,随着门开而随之进来的是早上的阳光。 那太阳刺眼,让人一下看不清开门的人到底是谁,待他们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李怀瀛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一直面无表情的胤帝在看到李怀瀛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怀瀛身上还插着几支箭,可他还是稳重地一步步走进殿中,在他身后的便是宁琪琪和魏长信。 所有人看到宁琪琪的时候,都很惊讶。 尤其是顾轻荷。 从宁琪琪进场开始,她的一双眼睛就粘在了宁琪琪身上。她看着那个曾经天真懵懂的少女如今完全蜕变了,变成了一个有力量有担当的女战士。 三人跪下,李怀瀛说:“父皇,儿臣幸不辱使命!” 他这一句,让所有人都动容。最能证明的便是还插在他身上的那几支箭。 胤帝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太子辛苦了。”他说。 听到这一句,李怀瀛便再也挺不住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又受了伤,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258 重逢 李怀瀛再醒来时,全身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顾轻荷就守在他身边。 他看着她趴在床边睡着了,一颗脑袋上只有乌黑的秀发,不见一点珠饰。他想抬手抚摸她的脑袋,却不料拉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地一声。 就这么点声音,趴着的顾轻荷马上惊醒了。她抬起头,看到李怀瀛醒了,喜极而泣道:“殿下,你终于醒了。” 李怀瀛嘴唇苍白,他勉强点头,说:“嗯。” 却发现自己开口声音嘶哑,完全说不出像样的话来。 见此,顾轻荷赶紧端了干净的水过来,服侍他喝下。并说:“殿下别担心,父皇和母后都没事,那些大臣也没事,一切都平定下来了,成王殿下也醒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等着你好多了,咱们就可以启程回上京了。” “这一切都多亏了琪琪。”喝了水之后的李怀瀛感觉好多了。 提起宁琪琪,顾轻荷也很赞赏道:“是啊,这回琪琪来得太及时了。也多亏了她能够调动兵马过来救驾。不用说,父皇回去肯定要重重嘉奖她的。真是想不到,琪琪竟然变成了一位女将军。” 顾轻荷说起宁琪琪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与骄傲,就好像宁琪琪是她的亲妹妹一样。 李怀瀛也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不知道三哥怎么样了。” 说起李怀清,顾轻荷便没了刚才的笑意,她平缓了声音,说:“三殿下被关押着,父皇还没有处置呢。倒是罗成,被处死了,只是得带回京城行刑。” 李怀瀛点点头,显然这些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不知道胤帝会如何处置自己的亲儿子。 按照胤帝以往的风格,李怀清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李怀瀛不禁皱了眉头。 顾轻荷见样,忙说:“殿下,你昏迷了这么久,该饿了吧?你这次受伤不轻,太医嘱咐了按时吃饭,按时吃药。” 她说着便往外喊:“沉香,把我炖着的燕窝粥端上来。” 李怀瀛看着她这个样子,嘴角轻轻上扬。 很快,沉香便把粥端了上来,如今的李怀瀛行动不便,周身都是伤,别的大鱼大肉都吃不了,只能喝粥了。 他手臂上中了箭,此时不能动弹,只能等人来喂。顾轻荷也很有耐心,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喂他,足足喂了他两碗,才罢休。 喝过粥之后的李怀瀛身心舒畅多了,和顾轻荷又说了会话,便躺着休息了。 而一连三天都在照顾他的顾轻荷终于也松了口气,此时的她已经是疲惫不堪了。沉香心疼,赶紧让晴衣看着这里,然后催促顾轻荷回去休息。 只是她刚走出营帐,便看到宁琪琪站在阳光里,橘黄色的阳光照在她灿烂的脸上,十分耀眼。 “荷姐姐!”她叫了一声。 顾轻荷看见她,瞬间又精神了,朝她走过去。 “琪琪,真的是你!”顾轻荷保住她,高兴地说,“当时我在大殿上看到你的时候,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简直难以置信,你又出现在我面前了。而且你看看你。” 顾轻荷松开了她,仔细地打量着她,继续说:“你成了女将军了,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我真是太高兴了,太骄傲了!” 她说完,又抱上了。 宁琪琪也笑道:“还要多谢姐姐呢,若不是有姐姐的鼓励和支持,琪琪恐怕走不到现在。如今也好了,我给姑父报了仇,也给我宁家满门都报了仇,想必我的祖父、父兄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顾轻荷松开她,说:“你若是安安全全的,他们才算是真正地安心了。” 宁琪琪却摇头,说:“爷爷和父亲还有哥哥们的心中都只有大胤,只有大胤国泰民安,才是他们真正希望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大胤而牺牲了自己。” 顾轻荷点头,说:“你说得没错。如今也也成了像你父兄一样的人,这次多亏了你,才没让大胤陷入动荡之中。” “得多亏了给我传信的魏长修才是。”宁琪琪说。 “给你传信的是魏长修?”顾轻荷惊讶道。 “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我刚好回到此地,他便从京城赶来了。也幸好我之前去过兵营,郊外兵营看在爷爷的面子上还是会听我的号令。” 闻言,顾轻荷心里不禁有些担忧,她说:“虽然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也救了皇上,但是当今圣上是个多疑的人,你没有虎符便能调动这么多兵马,恐怕皇上会对你起疑,也会忌惮你,此后晾着你。”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跟皇上说的是我伪造军令,他们信以为真,才跟着过来的。皇上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能感觉到他今后该是不会再重用我了。”宁琪琪说。 其实她有点伤心,明明她做的是好事,是对的事,却还是要被这样猜忌。她总算是能明白当初祖父还有父亲的难处了。 “没事的,”顾轻荷安慰她道,“如今也没有什么战事了,你留在京城反而更安全。我也想你留在京城,这样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你了。” 顾轻荷看着她,忍不住说:“你看你,黑了许多,本来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肌肤娇嫩,却要像男子一样上战场,跟着他们风吹日晒雨淋,实在让人心疼。” “我乐意。”宁琪琪高兴地说。 顾轻荷摸着她手上许多的茧子,心疼不已,说:“你往后就回去吧,好好休养。” “我知道的了。”宁琪琪说,她如今心愿都已经了却,大胤也很好,也该是时候用些时间去陪伴一下家人了。 “听说荷姐姐守了太子三天,想必是累了,如今太子醒了,姐姐还是回去休息吧。”宁琪琪心疼地说,“大概明日就能回去了,回到了上京城中,姐姐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顾轻荷这会确实是累得不行,便点头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个人也要小心,注意点,别真的跟男子似的。” “我知道的。”宁琪琪笑道,亲自送了顾轻荷回营帐,临走之前还吩咐了人加强防备。 其实她来的时候也很担心,她担心顾轻荷还没等到她来就遇害了。她实在是害怕呀,所以她真的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幸好赶上了,当在大殿上看到顾轻荷的那一刻,她也很高兴啊,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和她抱成一团。 想到这里,宁琪琪情不自禁地抬手,熟练地摸到头上的发簪,那是她离开上京城时从顾轻荷那里讨来的,此后无论在哪里,她都带着它,每当摸到它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顾轻荷对她的好,对她的理解和鼓励。 是这样的情感一直支撑着她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259 成王败寇 那天,李怀清是被关在牢车里压回去的。他其实心里已经绝望了,也认命了。只是当他知道映柠还活着,他就觉得心里没那么痛了。 其实在启程回京之前,胤帝就过来见过他一回。 那是晚上,胤帝走到他面前,看着衣衫褴褛俨然已经是阶下囚的他问:“你后悔吗?” 是啊,放弃了本来优渥的生活,却偏偏要为了一个江湖女子做这样的事情。 其实他心里知道,胤帝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胤帝的心中只有李怀鸿和李怀瀛两个儿子罢了。 若不是他是在皇后膝下长大,恐怕胤帝都不会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儿子。 李怀清笑了笑了,说:“成王败寇,我从不后悔。” “好!”胤帝大声道,同时看向他的眼中带了些许悲凉。 在他儿子的眼中,他还比不过一个江湖女子。也确实是悲凉了,但却更可笑。 胤帝突然就笑了,然后他大笑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回到宫中,胤帝按照常规流程,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只是关于李怀清的处置结果一直没下来。 胤帝不提,自然也不会有人撞到枪口上。这两人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李怀清再怎么混也该由胤帝自己处理。 别人若是插手,不知道会被猜忌成什么样。 李怀瀛负了伤,一直在东宫养伤,闭门不出。李怀鸿也是,这两位皇子都不说话,那别人更是不会说了。 大概胤帝自己都还在发愁如何处置李怀清吧。说他谋反吧,他确实也是谋反了。这都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但他偏偏又是个皇子,着实让人难办。 直到李怀瀛和李怀鸿的伤都养得差不多了,胤帝还是一直按着此事不处置。李怀清便这样在大牢里呆了小半个月。 他每天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都在想映柠怎么样了?她在做什么? 这天,他依旧看着那小小的窗外天,忽然听见脚步声。 关在这里的犯人很少,如今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了。因为这里是专门关押皇子宗亲的牢房。 李怀清转头,便看见李怀瀛站在门外。狱卒熟练地打开门,放李怀瀛进去了,然后识趣地关门走开了。 “你来了。”李怀清有气无力地说。 “三哥。” “怎么还叫我三哥呢,还认我是你三哥吗?”李怀清问。 “你永远是我三哥。”李怀瀛说。 李怀清笑笑,抬头问他:“父皇的旨意下来了?是要处死我?还是要流放我?还是说要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李怀瀛摇摇头,说:“没有,父皇没说。”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见你。”李怀瀛很直接,“我想问你很多问题。” “你问吧。” 李怀瀛看着他,一肚子的问题顿时又问不出来了。 “怎么不问?”李怀清看着他。 李怀瀛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现在问都没有用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说你也知道吧,我想要权力,只有得到至高的权力,我才能好好保护她。” “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子吗?”李怀瀛问,“为了她竟然连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也不顾了吗?” “不是不顾,”李怀清摇了摇头,“是我顾不了了啊。如果我有那么一点点办法,我也不会走上这条道路。” “怀瀛,你不会懂的。你或许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无法体会我现在的感觉。那种恨不得背叛全世界都只想对她好的感觉你不懂。”李怀清说,“父皇最不该用她来威胁我。” 李怀瀛听后,有丝丝的迟疑。他不懂?但是那些年对宁霜的思念又该作何解释呢? “你和我不一样,”李怀清抬起头,“你从小就是作为储君来培养的,你的思想和行为都是以大胤的子民、国运为首要。而我不一样,我不像你这样一直被人重视。我知道父皇也并没有多喜欢我,他多看我两眼也只不过是因为母后和你。所以我都明白的,我在你们心中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我在映柠心里是最重要的啊。她懂我,她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若是失去了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了意义。” 李怀瀛微微张口,如鲠在喉。 良久,他没有说话,李怀清也没有说话。 狱卒来提醒了,李怀瀛沉默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当他走出门口的时候,李怀清忽然抬头,叫了他一声。 “怀瀛。” 李怀瀛转身看着他。 “你恨我吗?”李怀清问。 李怀瀛轻轻摇头。 他们之间,恨,无从说起。 李怀清笑了笑,没再说话。 从大牢出来,李怀瀛的心情很沉重。顾轻荷看着他一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关于李怀清的处置决定就传出来了。胤帝终究是顾念父子之情,下令把他流放到苦寒的北境。 顾轻荷忽然就懂了李怀瀛的心情,想来他是知道李怀清会被流放,所以才去大牢里见他。 可能这一见便是永别了。 北境苦寒,一向在蜜罐里长大的李怀清怎么受得了那种地方?更何况,他皇子的身份也被剥夺了,如今便是庶人了。他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回来了,而即便映柠想随着他去,他也不愿映柠跟着他去受苦吧。 这人的一生就是难啊。 顾轻荷不禁感叹,她明白,所以也不去打扰李怀瀛了,就让他静一下吧。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突然就要分别了。 李怀清对这个决定已经很淡然了,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死亡了,可是胤帝却留了他一条命,可能是想看着他变得狼狈吧。 是太监总管过来宣的旨,李怀清平静接受,然后抬头问宣旨太监:“公公,可否跟皇上说一下,我想把沂南居送给太子妃。” “这……”太监总管有些为难。 “就当是我作为儿子向他求的最后一件事吧。”李怀清说,“公公你只要提一下就好了。成不成都好。” 太监总管点了点头,说:“老奴明白了。” 260 鸳鸯 李怀清的请求,胤帝同意了。左右李怀清走了之后,沂南居都是要闲置的,那样的地方,别人都忌讳着。 顾轻荷知道的时候,有些惊讶,但是随后想想,也就明白了。虽然李怀清这些年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无论身份地位还是钱财都远远不及他。能够真心相付的也就只有她和映柠了。 明面上肯定是不能托付给映柠的,但是他可以通过顾轻荷来间接把沂南居托付给映柠。 这么一想,顾轻荷便答应了。 只是如今她也不知道映柠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李怀清如今的状况。 李怀清走的那天,旁人都不敢过来送,只有李怀瀛夫妇,还有陆啸过来送了。 在城门口,顾轻荷从马车下来,跟在李怀瀛身后。此时的李怀清穿着肮脏的囚衣,头发也乱糟糟的,但是也无法掩饰他俊秀的面容。 只是平常那一双闪着光的眼睛却黯淡了,或许今生再也无法亮起来了。 李怀瀛跟押送的人交代了两句,他们领了银子就去一旁等着了。 “你们还来送我呢。”李怀清笑道。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顾轻荷说,她的眼眶早就湿润了。 “为什么不笑?说不定我去了北境更自由自在了呢?而且李京不是在北边吗?我得空去找他玩。”李怀清说。 “好了,这一路上我会替你打点着,你路上要小心,要小心保护好自己。”李怀瀛说。 “我知道了。”李怀清说,“五弟啊,我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帮我找到映柠吧,告诉她我没事,不要跟来。”他说。 李怀瀛点点头。 “你放心,她肯定也知道你的事,现在说不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呢。”顾轻荷说。 李怀瀛看了看周围,却什么也没发现,然后他低了头,苦笑道:“我最害怕她会跟着我来。” “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找到她。” “是啊,还有沂南居,我会原封不动地保留着留给她的。”顾轻荷说。 听到她这话,李怀清说:“小荷儿,你错了,那沂南居本来就是留给你的,那里面有些东西,我希望能对你们有用。” “什么东西?”顾轻荷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李怀清说。 此时,押送官兵过来提醒时间到了。 李怀清再次回首看了看上京城楼,他眼中有失落,可能是因为他想要见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吧。 而在城墙角,一蒙着面纱的女子远远地看着他。 李怀清收回了视线,说:“我走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 李怀瀛点点头。 李怀清想了想,还是张开手上前去拥抱了一下李怀瀛。后者正伤心呢,便听到他小声说:“小心大哥,抓住罗成。” 两人分开时,李怀瀛疑惑地看着他。 李怀清却没有再多说,由着押送官兵上了镣铐。然后几个人一步步往前走,他离上京城越来越远。 李怀清走了三天,李怀瀛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为了不触景生情,顾轻荷也并没有马上去接管沂南居,只是命人照常打理着,里面的东西一律不准动。 这天,顾曼宜为了让她开心,送来了一对鸳鸯瓷瓶,东西好是真的,寓意也好,平时放在屋里插花正好。 顾轻荷对瓶器不甚研究,只是觉得这瓷瓶属实好看,便拿在手上把玩,谁知一不小心手滑,瓶子掉在地上了,碎了一地。 沉香一看,赶紧过来查看顾轻荷的手,看见顾轻荷的手没事,才松了口气,说:“娘娘的手没事就好。” 只是顾轻荷看着地上的瓷瓶,说:“可惜了这鸳鸯瓷瓶,本是一对,却被我打碎了一个。” “没事,不过是一个瓶子而已,我下次物色到更漂亮的,再给你送过来就是。沉香,让人扫了吧,别让太子妃磕着碰着弄受伤了才是。”顾曼宜马上说。 沉香点头,赶紧让人进来把碎片扫了,看着剩下的那只鸳鸯,她说:“这个奴婢就收起来吧。” 顾轻荷却摇头,说:“不必了,就摆在那边桌上吧,不知为何,我还挺喜欢的,它合我的眼缘。” 沉香点点头。 而另一边,李怀清被押着走了几天,起初这些兵还担心他会逃走,可是后来发现他安分得很,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便和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起来了。 两人的身份悬殊,李怀瀛就跟他们说皇子的生活,他们就跟李怀瀛说当兵的生活。 这一天,又到了中午,他们挑了个阴凉的地方,开始吃饭。 吃着吃着,忽然从林子里窜出几条黑色的人影。他们来势汹汹,直奔李怀清而来,有一个兵为了救他,直接被穿胸而过,当场毙命。 来人武艺高强,剩下的兵也无奈丧命。 而李怀清双手被镣铐锁着,根本就无法抵挡。 眼看着就要被人刺穿了,突然铛的一声,向他刺来的剑被挡开了。一蒙面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映柠。她原本一双用来弹琴的手,如今却握着剑来救他了。 “映柠!”李怀清叫着她,“你快走!” 映柠几个格挡,然后跳到他身边,冲他笑笑。 敌人并没有放弃,都冲着他来了。 映柠抽空把他的枷锁给砍开,她一人终究是难以抵挡数人,况且她的武艺远远不如东方译,所以很快她就处于下风了。 双手获得自由的李怀清就近抄起一把刀,冲了上去。 却不知,他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黑衣刺客,举剑冲他捅去。 映柠发现得早,快速把他拉过来,挡在他的身后,锋利的尖峰没入她的身体,鲜血溅了一地。 看到那满眼的红色,李怀清要疯了。 他看着映柠倒下。 “映柠!”他喊着她的名字。 却戛然而止,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也没入了一柄剑。 他倒下,用最后的力气爬向映柠。 此时云安阁的人出现了。 黑衣人见目的已到,很快便撤了。 终于,李怀清爬到了映柠身边,此时的映柠已经失去了意识。他满手是血,却仍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拼尽了全力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上天却如此残忍? 261 碎了 “映柠……” 顾轻荷站在房中,看到刚摆上没多久的鸳鸯瓶脏了,她便随手拿出帕子擦拭。此时晴衣急匆匆地进来。 “小姐,不好了,三皇子在半路遇害了,映柠姑娘为了救他……” “碰!”是碎裂的声音。 她手一抖,鸳鸯瓷瓶整个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晴衣赶紧过去把她带离那里,说:“小姐你没伤着吧?” 顾轻荷轻轻摇头,看着那个破碎的鸳鸯瓷瓶,有些愣。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没能如愿啊。 李怀清遇害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上京城中,李怀瀛听到消息,疯狂地查幕后杀手。 顾轻荷也不明白,李怀清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会有人去刺杀他呢?难道他结下了什么仇人吗? 但是也不至于啊,他是一个被流放之人,他堂堂一个皇子,金娇玉贵的,去流放难道不是他最坏的结局了吗? 那么便一定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不该知道的?顾轻荷仔细回想着李怀清临走之前跟她说的话。 “那沂南居本来就是留给你的,那里面有些东西,我希望能对你们有用。” 沂南居! 顾轻荷忽然想起了,她以为他花费心思留下沂南居是想给映柠一个安身之所,但是临走的时候,他却说是专门留给她的。 那么沂南居中肯定藏有他不愿说出来的秘密。 想到这里,顾轻荷马上吩咐道:“晴衣,我要马上去一趟沂南居,你去安排马车。” “是。” 很快,马车便安排好了,顾轻荷自己也收拾妥当了,便上了马车。一上去,便让郭荣加快速度。 郭荣也很稳妥,提升了速度,他们很快就来到沂南居。 顾轻荷直奔李怀清平时会住的地方,他偶尔也会在这里办公。只是她一进去,便发觉这里有点不对劲,似乎已经被人翻动过了。 当初沂南居交到她手上时,顾轻荷就吩咐过下人不准动里面的东西。如今在沂南居服侍的还是那些旧人,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违抗她的命令。 书房的书摆得很不是样子,显然这里已经被人翻动过了。顾轻荷跟着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有两种可能,一是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二是他们没找到,转而杀了李怀清。 顾轻荷还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如果他们已经拿走了东西,就没有必要去杀李怀清了。 因为李怀清已经被终生流放了,不可能会回来的。 那么就是他们没有拿到东西,又担心李怀清泄密,所以才派了人去灭口。这种手法有点熟悉。 顾轻荷来不及细想,当前最要紧的是找到那样东西在哪里。 当时李怀清那样说,肯定是在沂南居留了东西给她。所以,她现在必须要找到。 可是沂南居这么大,他没有藏在书房,会藏在哪里呢? 顾轻荷皱眉,忽然想到一处,直直地往映柠住的东房走去。平时李怀清除了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便是去映柠那里了。所以,他极有可能把那个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映柠这里。 但很遗憾的是,这点敌人也想到了,所以映柠的房间也被翻了。 顾轻荷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了。 她把映柠的房间都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正在苦恼时,她忽然发现雨墨也不在映柠的房间。 当时雨墨是给李怀清要了回去的,后来也被他送回给了映柠。映柠当时是被肖淳一直接带走的,什么也没带。 那雨墨肯定还在她的房间里,可是现在却没有。 看着顾轻荷焦急的模样,晴衣忍不住问:“小姐你在找什么呢?” 顾轻荷站起来,说:“雨墨呢?” “雨墨并不在房中,”沉香说,“说不定在外面,奴婢去找找。” 可是外面也找了,还是找不到。 晴衣说:“说不定被搬走了,以前三殿下不是喜欢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弹琴的吗?说不定雨墨就在那里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轻荷赶紧去了湖边,远远地便看见亭中摆着那把漆黑如墨的琴。 顾轻荷很是欣喜,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晴衣只得在一边小心护着。 找到了雨墨,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忽然发现底部有个暗扣,顾轻荷打开,里面马上掉下来一封信。 顾轻荷的内心一窒,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首先便是看到一个图案,好像虎符的图案。 另外还有一封开头是写给李怀瀛的信。 李怀清在信中什么都交代清楚了,把罗成如何联系他,如果劝说他,如何借给他兵马。 罗成所领的景州并没有那么多兵马,最多只有一千兵马。但是当日李怀清能调动的兵力却有两千。 罗成当他什么都不懂,但是他却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后来发现罗成调兵的时候,用了一个专门的符令。便是第一张纸上面他画的那个。 当时李怀清只是凭借印象画下来的。 除了符令图纸、李怀清的信,还有一封罗成与别人的信。这可能就是他们刺杀李怀清的原因,因为他们发现这封信被李怀清拿了。 幕后之人担心暴露,便派了杀手杀人灭口。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李怀清还留了一手。 顾轻荷小心地把信收好,临走时看了看旁边的雨墨,这是映柠最喜欢的琴,如今她走了,顾轻荷甚至都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顾轻荷眼眶湿润了,到底是师徒一场,她这么突然地走了,顾轻荷也该好好送送她。 于是她坐下,手指轻动,谈了一首映柠和李怀清相遇的曲子。镜月,当初这首曲子红遍整个上京城,映柠的大名也响彻整个上京城。 那时的顾轻荷,还在苑花楼里呆呆地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天发愁。 如今,一切都变了。 曲终,人散。 她匆匆出来的时候,李怀鸿迎面而来。 他脸上还带着丝丝伤后的苍白,看见顾轻荷,也没有多大的惊讶。 倒是顾轻荷很惊讶,这个时候李怀鸿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想不到。 顾轻荷抹了抹泪眼,说:“成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262 信物 李怀鸿看着她,说:“三弟走得突然,如今我也只能过来看看沂南居了。” 顾轻荷心里都是怀疑,可是明面上还是保持着只是伤心难过的样子,她说:“是啊,三殿下突然就去了,着实让人唏嘘。如今他剩下的也只有着沂南居了。他在临走之前把沂南居交给了我,我以为他是留给映柠的,所以一直不让人动。如今一看,倒是什么也没变,他留下的琴谱也都还在。所以我便想着就这样封存了吧,等想他的时候再过来看看。成王殿下要进去看看吗?” 李怀鸿摇摇头,说:“不了,我就这样站在外面看看就足够了。” 顾轻荷点点头,想走,却听见李怀鸿说:“刚才在外面隐约听到了琴声,是太子妃所奏吗?” “是,”顾轻荷点头,“我去看到映柠的住处,有些感叹。又去了我第一次到沂南居时误入的湖心亭,亭子里的那架墨色的琴还在。我不由想起三殿下从前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琴师。他创作了那么多的曲子,如今还流传在上京城中。我一时感叹,便弹了他和映柠相遇时的那首曲子。” “他们相遇的曲子?” 顾轻荷点点头,继续说:“他为了映柠的事,曾经来找过我,我也见过映柠,那是个很好的姑娘,人漂亮,气质也好,就连母后都夸赞的。她跟我说了他们的事情。其实我还挺羡慕的,他们互相相爱,无畏门第,能有一个人这样全身心地爱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尤其他也是你爱着的人。” 从她的语气中,李怀鸿确实感受到了她心底里的羡慕。 “若是三殿下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或许他们就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只可惜,他生在了帝王家。或者说,是映柠没有生在富贵的家庭。两个人明明就这样努力地在一起了,可是上天还是那么残忍,把他们都带走了。或许在黄泉之下,他们就可以没有身份地位的约束,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了。”顾轻荷说。 李怀鸿点点头,说:“看来太子妃感触很深啊,也很了解他们。” “说不上多了解,只是我们女人看待事物总是感性些罢了。”顾轻荷说,“时候不早了,成王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李怀鸿点头。 顾轻荷转身上了马车,郭荣驾着马车就往东宫的方向奔去。 到了东宫,顾轻荷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刚刚看到李怀鸿出现在沂南居门口的时候,她莫名有一种自己要回不来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在雨墨下面发现了李怀清藏着的那些东西吧。东西她都拿了回来,都在她身上,她害怕自己一紧张就什么都暴露了。 回到东宫之后,李怀瀛还没回来,顾轻荷就直接拿着东西去书房等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换。 晚些时候,李怀瀛终于回来了,他回来还想去云祥阁看看郑璇和小郡主,但是直接被晴衣请去书房了。 “太子妃在书房等我?”李怀瀛听到时有些惊讶,顾轻荷若是没什么大事,都不会去书房找他的。 如果她早早在书房等他,那她肯定是有大事。 想到这里,李怀瀛加快了步伐往书房走。 他推开门,顾轻荷立刻就站起来,像受惊的鸟儿一样。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怀瀛边说边把书房的门关上了。曾九就守在外面,别人要是想进来,就得经过他。 顾轻荷赶紧上前,道:“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李怀瀛边问着边往桌案旁边的椅子上坐。 顾轻荷直接把手中的信件放在他面前,说:“这是我在沂南居找到的。” 李怀瀛有些疑惑地打开信件。 顾轻荷继续说:“三殿下死得蹊跷,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平时并没有结仇,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有仇家找人刺杀他呢?又想起他临走那天对我说的话,心里很不安,所以就去了沂南居,果然在雨墨琴身下面找到了这个。” 她说话的时间里,李怀瀛已经看完了大半,直接看得眉头紧皱。后来拿着信的手都有点微微颤抖。 原来他不知道的背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看完之后,李怀瀛内心波涛汹涌,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若不是估计着顾轻荷,李怀瀛就直接发作了。 顾轻荷静静地看着他,也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但又希望他什么也不要说。 “这件事你别管了。”最后,李怀瀛只能这么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嫔妾知道,这背后涉及的事情太大了,涉及的人也太多了。而且在嫔妾去沂南居之前,还发现沂南居就已经被翻了个遍。可能是过来找这个信封里的东西的。只是他们没找到,嫔妾恰巧找到了。” “或许你不是恰巧,”李怀瀛说,“三哥给过提示你,他也提醒过我,要小心罗成。” “罗成如今还在狱中,就连三殿下也被刺杀了,那他……”顾轻荷不敢再说下去了。 “放心,上次的错误不会再出现了。只要他还在刑部的大牢,除了我们,就没有人能够动得了他。”李怀瀛狠狠地说。 回头看到顾轻荷害怕的样子,忽然放软了语气,说:“你不用管这件事,一切都交给我。你就当从来没有去过沂南居,也没有见过这个信封,好吗?” 顾轻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嫔妾去沂南居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谁?” “是成王殿下。当时嫔妾找到了东西,正打算走,但是出门的时候遇见了成王殿下,他站在沂南居门口,说是三殿下去得突然,他过来怀念一下。”顾轻荷说。 李怀瀛心里很是唾弃,但是明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在他印象中,李怀清是站在他这边的,从夺位开始就和李怀鸿水火不容了。李怀鸿也未必对李怀清有多好,当初李怀清在牢里的时候也不见他去看一会,如今却如此矫情。 其中必有蹊跷。 只是是什么,他尚未可知。 李怀瀛得好好捋一下思路,便好言好语地哄顾轻荷回去了。 263 幕后 顾轻荷说的这些话很快让李怀瀛对李怀清的死生疑,对他来说,李怀清太重要了,哪怕是掌握了一点点线索,他也会追查到底的。 正是猜中了这一点,顾轻荷才把这些线索都告诉李怀瀛。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去查就好了。 她做这一些,都是因为映柠的原因罢了。她对映柠始终是有感情的,就算多年不见,可是心里仍旧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师父。 所以,做这一切就当是为映柠报仇吧。 说到为映柠报仇,那必然就有东方译的一份。 得知映柠的死讯之后,东方译整个人都颓废了。他把自己关在云安阁里,明明没有闭关,可那个与世隔绝的状态就跟闭关无二。 顾轻荷猜到他会这样,所以把她在沂南居发现的东西修书一封送去了云安阁。希望东方译在看到是自己的信会想要开门看看吧。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希望你振作起来,找到幕后凶手,为映柠报仇。” 信的结尾是这样写的,东方译看了她的信,转身打开了一直紧闭的门,外面耀眼的阳光洒进来,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 “阁主出来了!”有人喊道,显然,语气中带着浓烈的兴奋。 虽然云安阁没有了他依旧能够正常运转,但他毕竟是云安阁的核心,云安阁的定心丸啊。 东方译站在门前,抬头望天,整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了东方译的云安阁,又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样往前进了。 李怀瀛抓住罗成这个突破口,顺藤摸瓜,查出了很多疑点,但是罗成打死也不说那多出来的兵力是怎么回事。 李怀瀛派人去查,但是又没有查出什么异样来,照罗成所说,那多出来的兵力是李怀清招兵买马来的。左右李怀清如今人都不在了,他怎么说都可以。 但是那枚符令的样图却没法让李怀瀛相信这些,既然如此,他就只能通过找到这枚符令才能知道真相了。 东方译的手段就没有这么仁慈了,这次动了他的底线,他也不打算留手了。他在江湖上大肆查当时那群黑衣人的下落。 终于被他查到了,他人当即就火速赶去江南,将人打得生不如死,逼那人说出真相。反正他是不会相信江湖中的人会跟一个皇子有仇,然后去刺杀李怀清。 果然,那人为了家人性命安全,将幕后之人吐了出来。不出东方译所料,幕后之人是夏家的。 也多亏了东方译抓住的这人是当初那群黑衣人的头领,直接就跟夏家联系。虽然跟他联系的人不姓夏,但是东方译稍微一查就知道此人跟夏家的关系了。 夏家背后是成王李怀鸿和德妃。李怀鸿之前便失去了一个工部,如今就只剩下兵部和夏家了吧。 那么他这次刺杀李怀清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夺位呢? 东方译没想那么多,只是把消息递给了顾轻荷,转手就把那黑衣人送到了刑部大门,给了李怀瀛一个意外之喜。 顾轻荷收到消息之前,就动用了辰王妃安插在司音库九部的暗线帮她查那个符令的事情。 司音库九部可是整个帝国的情报中心,这种事情后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这样无影的事情,她也没想着能够有什么收获。只是没想到还真是有收获,那样的纹样,据暗线说曾经在肃阳长公主那里见过。 肃阳长公主? 顾轻荷满腹疑问,难道此事跟肃阳长公主有关吗? 她还没捋清楚,东方译的消息紧接其后。顾轻荷更懵了。 人是夏家指使杀的,但是李怀清手中掌握的证据却跟长公主有关,难道长公主跟夏家有什么联系吗? 这么多年来,长公主一直在宫中,跟去朝中权臣的联系也很少,跟夏家更少。 若非夏家,难道是李怀鸿? 顾轻荷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那就是李怀鸿早就已经和长公主联手了。长公主可是掌握着司音库九部,若她真的和李怀鸿联手了,那李怀鸿手里的筹码就多了。 这么多年来,李怀鸿从长公主手里得到的消息不少吧,所以他才能这么一步一步地走上这个位置。 如此一想,当真是可怕极了。 敌人在暗处,我在明,当真是防不胜防。 可是这件事顾轻荷目前也只是猜测,却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都不能给到李怀瀛提示。 顾轻荷当机立断,去找东方译了。 而李怀瀛那边还在查杀手的事情。 尘寰居里,顾轻荷看到东方译消瘦了不少,他没再穿那标志性的红衣,反而穿着低调的月白衣衫。往日的张扬个性全都消失了,就连他眼中的光也不见了。 顾轻荷的心钝钝地疼,映柠走了,就好像是把他的魂都带走了。 看到她,东方译的眼中总算有了点光,他说:“你来了。” 顾轻荷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东方译没有说话。 顾轻荷也没有多问,直接进入正题,说:“那个符令跟长公主有关,而杀手却是夏家指使的,我怀疑李怀瀛已经跟长公主联手了。” “什么?”东方译也很吃惊,“他们是早就联手了吗?” “我只是怀疑,我还没有找到证据。”顾轻荷说,“长公主这些年可没露过什么尾巴。” “那也是,不过那个符令到底是做什么的?”东方译问。 顾轻荷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你派人盯一下长公主。” “没有问题,若是映柠的死跟她有关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东方译说。 “东方译,映柠的死我很抱歉,但是我会尽力去查清楚一切的。”顾轻荷说。 东方译点点头。 “若那幕后之人是夏家,那李怀清就是知道了他们的事情,那景州多出来的兵力,还有他们和罗成勾结的那封信,足以说明当初便是李怀鸿派人设了个套让李怀清跳进去的。”顾轻荷分析道。 “如果说当初李怀清发现了这封信,知道罗成背后有人,他为什么还甘愿跳进去呢?”顾轻荷很是疑惑。 “或许是因为太爱了吧。”东方译淡淡出声。 264 暴露 他倒是很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顾轻荷却没应,她说:“或许他还是想知道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的。既然夏家用了这样的手段,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和罗成的关系,或者说他们和景州的关系。景州或许藏着他们的大秘密。” 想到这里,顾轻荷猛地抬头,说:“你可不可以让人去一趟景州?” “去哪里做什么?”东方译好奇问。 “之前罗成借给李怀清的兵就比景州原本的储备多了很多,而夏家手中又握着兵部,再联想到当初工部还在李怀瀛手中的时候,贪污的巨额钱款也不知去向,我怕他们在景州养了一支军队,而那个符令就是可以号令那支军队的虎符。” 东方译听完,也是震惊了,他不知道顾轻荷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但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东西他都愿意去信。 “若真是这样,李怀鸿的野心不小啊。”东方译说,“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景州看看的,而且景州原本也有云安阁的人,由我这边出面调查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顾轻荷点点头,她让东方译派人去查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云安阁是江湖老情报机构了,里面的人都是老手了,知道该怎么做的,想来也不会打草惊蛇。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能想到的层面魏长安也已经想到了,并且他也派了人去景州调查。 要不怎么说魏长安是个老狐狸呢? 魏长安如今算是明着面跟李怀瀛交往了,同时也经常出入李怀鸿的府邸,两面都不得罪,在其中长袖善舞,厉害得很。 偏偏胤帝还很倚重他。 因为在胤帝看来,顺宁侯府是会永远忠于他的。而魏长安如今一副两边都不敢得罪的模样在他看来也是很着急啊,他倒是乐意看到别人受苦。 景州之行倒还真是查到点什么了,若不是魏长安后面派来的人被发现了,说不定东方译还能查到更多。 景州倒真有一个地方适合练兵,只是这个地方如今守卫森严,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有这么个地方,顾轻荷就更加确定了心里起初的那个想法。 李怀瀛在景州养了一支军队,他之前在工部贪的那些钱都拿去养军队了。难怪他会一直这样有恃无恐。 他想要夺位,就得把李怀瀛拉下太子之位,而李怀清刚好就是李怀瀛的弱点,或者说突破口。 所以他设了一个套,把李怀清完美地套进去了,然后除掉李怀清的同时,也顺带除掉罗成这个景州卫。左右兵部如今掌握在他手里,到时他再派一个自己的心腹去接管景州的兵。 看似很完美的安排,却被李怀清破坏了。 罗成以前倒不是李怀鸿的人,但不知为何如今却被李怀鸿利用了。可能是有什么把柄在李怀鸿手中,所以也一直不说出幕后指使是谁。 但是他们没想到李怀清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傻,会为了一个女人任人摆布。 所以顾轻荷才知道了这些。 她还想着该如何把这些事跟李怀瀛说,但当她知道魏长安的人也出现在了景州,她就知道自己不用说了,魏长安这个老狐狸肯定也猜到了。 肯文他们唯一没有猜到的只有长公主那一层关系了。 不知道李怀瀛知道长公主跟李怀鸿联手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但顾轻荷想,他很快就会知道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瞒不了多久。 其实这次的事,不用顾轻荷说,李怀瀛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一点,只是他不愿去相信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亲兄弟杀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不过在他心里,李怀清永远是很重要的。 他对李怀鸿不再心软,而是竭尽所能地去摧毁他。 而李怀鸿,也是用尽各种办法,想把罗成灭口。只是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他这么想置罗成于死地,罗成反而撕破网了,什么都跟李怀瀛说了。 有了罗成的供词,李怀瀛再去景州的时候,李怀鸿也急了。 他养的那支军队也不是闲的。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李怀鸿也就势去了景州,想困住李怀瀛。 这样一来,他的目的就非常明显了,他的野心也直接暴露出来了。 胤帝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儿子一直在用国库的钱来养军队,目的就是夺位。他一时气急,便病了,而李怀瀛如今又被困景州,顿时整个朝堂都没了主心骨。 自李怀鸿去了景州之后,成王府就被封了。李怀鸿走的时候,只带了正妃和孩子,而还怀着孕的端庆就这么被丢弃在成王府里了。 更别说如今成王府被封了,端庆一个人躲在里面,什么也没有。 倒是顾轻荷,带了些吃食去成王府。看守的人见她是太子妃,也没有多阻扰,便让她进去了。 如今的成王府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奢华了,而端庆还是住在她原来的院子,如今照顾她的是她从北靖带过来的侍女。 她如今的身子已经很大了,虽然如今条件不好,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每天都得正常吃喝。 虽然她如今难过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看见顾轻荷到来,她很是惊讶,说:“怎么?你如今是过来看我笑话的吗?” 顾轻荷看到她如今憔悴的模样,心中很感叹,从前那个永远骄傲,永远趾高气昂的端庆已经不在了。 “来看你的笑话?我才没有这样的闲心思。”顾轻荷说。 “也是啊,如今太子被困在了景州,你该担心才是,而不是跑过来看我的笑话。”端庆说。 “太子会脱困的。”顾轻荷笃定地说。 “可是成王殿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端庆说。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却还这样向着他。” “他毕竟是我的夫君啊,我肚子里不还有他的孩子吗?”端庆笑着说。 “若他真的在乎你,为何不把你带走?”顾轻荷问。 “他是为了保护我!”端庆说,“我的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了,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还有我们的孩子。” 看来她对李怀鸿还是抱有希望的。 她如今怀着孕,顾轻荷不忍心打击她。便让晴衣把东西给了她,说:“皇后娘娘让我送过来的,不管怎么说,你肚子里的毕竟是皇孙,不管他的父亲做错了什么,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265 动荡 端庆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眼中确实是怀疑的目光。 顾轻荷让人放下东西,说:“不管你信不信,你总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若是还想好好保着他,就收了这些东西。” 说完,顾轻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她走之后,端庆身边的侍女去把东西收了起来,说:“没想到还是皇后娘娘仁慈,还记得咱们。” 端庆却说:“哪是什么皇后娘娘啊,那只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皇后巴不得我们死呢,怎么会这么好心送东西来。” “那这些东西就是太子妃送过来的?”侍女有些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收着吧,既然她不肯明说,那我就当是皇后送的吧。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跟着受苦。”端庆叹气说。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感激顾轻荷现在的雪中送炭的。她盼了那么久,终于盼到了一个孩子,一个她和李怀鸿的孩子,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李怀鸿还丢下她,带着正妃走了。 她的心里不能说不失望,只是这条路是自己当初执意要选的啊。如今又能怪得了谁呢? 李怀瀛如今被困在景州,顾轻荷可谓是日日担心,隔壁的郑璇更是,三天两头就抱着元绥郡主过来明晖殿哭诉。 没有办法,顾轻荷只能让东方译派人去打探情况。 东方译却说:“他是堂堂太子,从小就被精英培养着,如今这点困境他应该自己能应付才是。若是靠着别人,那这天下也不是他自己打下来的,未来这皇帝当着也不稳当。” 他又提醒顾轻荷,说:“你别小看了他,他是很有能力魄力的人,他既然敢去,就应该有办法回来。若不是,那他也不配将来坐在那龙椅上。” 东方译说得很对,李怀瀛既然敢去,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而如今整个皇城中,胤帝病倒,群龙无首,两位皇子还在景州斗法呢,现在所有的事务倒是都堆到了中书令顾延之身上。 顾延之也老了,有心而无力,尽管有顾玄平在旁边帮衬着,可帮得多了,难免让人说闲话。 就在这种时候,倒是有人提出了让在皇家别院养病的四皇子出来主持局面。 皇后想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同大臣们商议了,便同意了此事。前提是李怀泽自己愿意,并且身体状况可行。 本来以为李怀泽会不愿意,但是他一听说便答应了,然后就搬回宫中去住了。 因为身体的愿意,他虽然也批折子,但比较少见外臣。 他毕竟是皇子,若是皇子出来主持局面,总好过某位大臣,所以一时间,朝堂并无二话。 顾轻荷倒是觉得意外,李怀泽这个人看起来无欲无求,淡泊通透,但是谁也看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 就连老狐狸魏长安都说:“这位四皇子可是连我也看不透了,这大胤的朝堂怕是会有大变化啊。” 果然,李怀泽的行事风格和胤帝还有他的两个兄弟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许多事情大臣们像以前一样做,却还是会被他打回来重新干。 大臣们虽然怨声载道,但是那毕竟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皇子,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打脸啊。 于是就只能改呗。 可能也就这么一段时间用来迁就着这个新主了,等胤帝醒来,或者李怀瀛回来,他们还是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可是李怀瀛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呢。 转眼便入秋了,李怀瀛还是下落不明,不过这也是好事,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早上醒来,院子里的树叶黄了,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旋转而下,像一只坠落的蝴蝶。 勤劳的宫女正拿着扫把把落在地上的花蝴蝶们扫如簸箕,地面上又重新变得干净了。 顾轻荷早上醒来,觉得天气有些干燥,命人放了盆水进去。沉香还放了染了香味的浮木进去,不一会,浮木的香味便弥漫了整个房间。这下子连香料都省了。 顾轻荷踏入房里的时候,闻着这浮木的味道清新自然,让人心旷神怡。连日来担心的愁绪也不禁被一扫而光。她不禁问:“这是什么味道?” 沉香走了过来,说:“这是奴婢放了一块浮木到水里,奴婢倒忘了是什么香了。” “这香味清新自然,倒是让人心情放松,整个人轻松不少。”顾轻荷说。 “是啊,奴婢闻着也觉得舒心了不少。” 正说着,忽然晴衣匆匆赶来,她激动道:“小姐,太子他……”偏偏她跑得太快,一口气没喘上来。 “殿下怎么了?”顾轻荷着急问。 沉香连忙过去给她顺气,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晴衣说:“太子殿下回来了!” “真的吗?”顾轻荷惊喜道,说着便往外走,“他现在到哪了?” “殿下回来着急进宫去了,这会估计在宫里。奴婢是听说的,所以赶紧过来跟小姐说了,免得小姐要担心。”晴衣赶紧说。 顾轻荷又惊又喜,她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他总算是回来了。” 欣喜过后,她赶紧说:“等会殿下肯定要回来的,他去了那么久,我要亲自下厨给他做好吃的。” 沉香轻轻地笑了。 时隔一个多月,李怀瀛终于从景州回来了,这也意味着他在那边的任务结束了。 李怀瀛回来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朝野,他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进宫去看望胤帝。胤帝卧病在床,昏迷不醒,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皇后见到他也是喜极而泣,想留他在宫中吃饭。但是李怀瀛想到顾轻荷肯定在家中等着他,他便拒绝了。 晚上回到东宫,两夫妻才算是团圆了。 顾轻荷做了一桌菜等着他回来,郑璇也是想极了李怀瀛,但是却没好意思奇主动过来。但是李怀瀛肯定不会去她那里。 所以顾轻荷就让人去把她和元绥郡主都一起请了来,也算是一家人团聚了。 在景州这一个多月,李怀瀛整个人都瘦了,也黑了,看得顾轻荷心疼,一个劲地给他夹菜。 李怀瀛也高兴,这次他能够从景州或者回来,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赢了。虽然李怀鸿掌控了京郊大部分兵力,但是李怀瀛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266 成事在人为 虽然李怀瀛回来了,但是他如今却面临着被李怀鸿围城的风险。上京城中没有足够的兵力抵挡李怀鸿。 夏家把城郊兵营的兵调走了,他们还在景州养了一支军队。这些兵力加起来足以包围整个皇城,让李怀瀛再次体验昆南山上的困境。 胤帝手中如今也就只有肖淳一带领的皇城卫可以用了。京卫营之前便已经被掌握在夏家手中了,李怀瀛还在景州的时候,李怀泽主持大局的时候,直接把京卫营统领给按住了。 所以李怀瀛回来的时候,京卫营尚且控制住了。 但是皇城卫只有胤帝才能调动,不然谁也没有这个权力。可是如今胤帝尚在昏迷,什么也不知道,根本无法施号发令。 而肖淳一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只听胤帝的命令。若是李怀鸿杀到皇宫了,他定会带着整个皇城卫守护这座皇城,保护胤帝。 这样一来,李怀瀛能够调动的兵力就只有京卫营了,那点兵力,甚至挡不住李怀鸿一次冲击。 而且如今救兵也远,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救兵回来。 显然是等不到的,李怀鸿第二天便围了城,魏长信带领京卫营抵挡,最终却只有他自己回来。 此时已是晚上,李怀鸿第二天肯定要带人冲皇宫。 李怀瀛如今就在皇宫内,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上京城已经被李怀鸿的人占满了。李怀瀛回来当天就要把顾轻荷她们转去安全的地方。但是顾轻荷没去,只让郑璇和元绥去了。 顾轻荷说:“无论如何,嫔妾都会陪在殿下身边的。如果城破,那嫔妾便与殿下共赴黄泉,如果守住了,那嫔妾便守在殿下身边。殿下也不必担心嫔妾,不必为嫔妾分心,嫔妾知道这些结果,嫔妾心甘情愿。”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李怀瀛便把她一起带进了皇宫里,那些忠于李怀瀛的大臣也全都入宫坚守。 皇宫是他们最后的屏障了。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皇城卫身上,肖淳一的压力很大,但是他依旧沉着应对。对于这个座皇宫,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的了。 当天晚上,在太医的悉心照料下,胤帝终于醒了,只不过没有人敢告诉他上京城已经失守的事情,李怀瀛怕他知道了,会承受不住。 但是李怀泽却不这么觉得,他说:“这些事父皇必须要知道,他是皇帝,有些决定必须要他来做,不然所有的压力就都压在你身上了。” “还是应该以父皇的龙体为重。”李怀瀛说。 李怀泽却摇摇头,说:“你可以不说,但是我要说,他既然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就该承受得住这些。而且我相信父皇能够承受。” 然后他不顾李怀瀛反对,擅自去胤帝面前跟他说了目前的情况。果然,胤帝听了之后,甚是生气,也觉得悲凉,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生竟然有两个这样的逆子。 但是如李怀泽所说,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还是能够承受这一切的。可是他的身体实在不足以支撑他持续地操心下去,他只得召集所有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切都听太子李怀瀛的指挥,并亲手把虎符交给他。 做完这一切,胤帝便再也支撑不住了,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李怀瀛被委以重任,有了胤帝的旨意,他便名正言顺了,向天下发出了勤王令。 尽管他知道现在发勤王令已经没什么用了。 当夜,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但是李怀鸿显然额并没有那么急,他休整了兵马,然后在第二天一早便进宫皇宫。 皇城军凭借着对皇宫的熟悉,愣是以少敌多,把李怀鸿的兵挡在了宫门外。但是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宫门失守是迟早的事,只是他们尽快拖延时间罢了。 虽然李怀瀛并不打算走,但是无论是魏长安还是顾玄平,都希望能在最后关头护送李怀瀛离开。 一切都可以东山再起,但是人得在。 李怀瀛站在宣德殿里面,不停地有士兵回来报哪里哪里又失守了,成王兵又攻破了哪道宫门。 李怀鸿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个皇位,他几乎要唾手可得了。 在这个时候,魏长安赶紧说:“殿下,你还是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带着太子妃暂时离开,兄长和挽诚郡主肯定能护送你们出去。成王夺位毕竟不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只要您出去了,到时候会集勤王的军队,定能重新夺回皇城的。” 李怀瀛却摇头,说:“别说了,我一定要留在这里。要我丢下父皇母后,我做不到。” “殿下!”魏长安有些急了。 眼看着李怀鸿的兵就要冲进来了,若是李怀瀛在这里被抓了,他们便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殿下,魏尚书说得对,这里就交给卑职,您先从暗道走吧。”肖淳一说,“虽然这皇宫守卫森严,密不透风,但是还有有一些暗道可以通到宫门外的,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太子殿下了。” “我说了,我不走!”李怀瀛吼道,“我若是走了,这军心就真的散了,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就算我现在走了,他李怀鸿到时把你们全都杀了,我还回来有什么用?” “殿下……”魏长安看着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劝了。 此时,侍卫来报李怀鸿已经攻到了宣德门,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守门了。闻言,李怀瀛直接拔刀,说:“既然敌人已经来了,那就烦请大家准备好,决一死战了。” 所有人一呼而应,纷纷拔刀严阵以待。 顾轻荷在里面听着这阵仗,心突突地跳着。皇后在里面守着昏迷不醒的胤帝,外殿还跪着一群随时听候传唤的太医。 宣德门被剧烈地撞击,每一下撞击都让人心突兀地跳。 李怀瀛紧紧地握着刀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门。他旁边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魏长信和宁琪琪。 此时两人脸上的杀气很重。 宣德门动得越来越剧烈,但是始终没有被撞破。看着它的人也越来越紧张,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是怕到时候没有守住这道门。 过了一会,宣德门的撞击渐渐变小了,然后声音消失了。 众人疑惑,但丝毫不敢懈怠,说不定这是敌人使的诡计呢。 267 结果 安静了片刻之后,宣德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臣西州都尉顾玄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是顾玄安,曾经失踪的顾家二字,顾玄安。 众人听罢,有些不相信,曾经的顾玄安可是弘文馆的红人,文章写得极好,但是那一次科举却没能上榜。 李怀瀛跟顾玄安交往不多,倒是李亦恒整日和他在一起。所以他不太确定门外的是不是顾玄安。 他不敢放松警惕,让人把里面的顾延之父子叫了出来。 “你是顾玄安?”李怀瀛问,“你怎么证明你是顾玄安?” “是太子殿下吧。”顾玄安说。 顾玄平一听,小声道:“确实是玄安的声音。” “要证明我是顾玄安,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顾玄安说,然后轮起了斧头,开始一下一下地劈门。 那么大的一声,吓得里面的人集体后退了一步。 顾玄安几下子就把宣德门给劈开了,然后笑着站在李怀瀛面前,说:“太子殿下,这下能证明我是顾玄安了吧?” 他看起来黑了很多,也壮了,顾玄平看到,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怀瀛笑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说:“信了信了。” 此时身后的门被打开,于那么多人中,顾轻荷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最宠爱她的哥哥。 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中。 顾玄安笑着接住她,轻声说:“二哥回来了。”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顾玄安带的兵及时赶到,阻止了李怀鸿进攻,成功勤王。只是这一整个过程,胤帝都没能看到。 李怀鸿被抓,夏源直接被杀,夏家也全部被打入大牢。 如今胤帝昏迷,便由太子李怀瀛主持大局。李怀鸿大势已去,除了本就是太子党的人,总也还有见风使舵的人。 皇宫里虽然一团糟,但在肖淳一的安排下,一切都还有序进行。 经此大乱,他们也该意识到将来这是谁的天下。 东宫倒没什么事,李怀鸿攻入城中,他的兵很是蛮横,只是东宫和辰王府都不曾被人踏足,完好无损。 顾轻荷回去的时候,发现里面的陈设跟她离开时一样。她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也省得她再费心思去清理。 此时晴衣来说:“小姐,成王府那位怕是要生了。” 顾轻荷这才想起还住在成王府的端庆,李怀鸿造反的时候就没有带上她,如今李怀鸿被抓,她也还是一个人留在成王府内。这一个多月来,若不是顾轻荷定时派人去给她送东西,恐怕她要饿死在成王府内。 “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还没到时候吗?东西都准备好了?”顾轻荷问。 晴衣摇了摇头,说:“就是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呢,又刚经历了这样的动乱,先前准备的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那李怀鸿回来就没去看看吗?” “成王哪里有时间去看她呀。”晴衣说,“听说是突然就肚子疼了,然后就出血了。” “你赶紧去找个靠谱的稳婆,再拿着我的牌子去宫里请个太医。”顾轻荷说。 “是,要请周太医吗?”晴衣问。 “周儒文这会恐怕没空,请个稳妥的就行。”顾轻荷说。 晴衣赶紧去了。 顾轻荷也赶紧换了衣服,匆匆忙忙上了马车去成王府。 “娘娘别担心了,许是平常胎动呢。”沉香安慰她。 但是顾轻荷的直觉非常不好,她说:“是不是有人把李怀鸿的消息告诉她了?” “不会的,她身边的侍女都是从北靖带过来的,应当知道轻重,这种时候不会乱说。”沉香说。 “难保有别的人多嘴。”顾轻荷说,她忽然想起了当年顾曼宜也是这样,生产的时候就听了不好的消息,差点让她大出血而一尸两命。 这些年,生孩子的阴影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郭荣驾车很快,就到了成王府,顾轻荷下了车就匆匆往里走。刚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惨叫声。 稳婆和太医还没来,这里只有两个侍女在忙活。 顾轻荷走进房间里,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往前走,只见端庆躺在床上,脸上冒着汗,腿下淌着血。 侍女正用毛巾给她擦拭,然后端走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顾轻荷忍着血腥气,走到端庆床边,端庆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手,问:“成王殿下怎么了?” 她现在完全不顾自己正在生产,而一心只顾着李怀鸿。 顾轻荷明白了,肯定是有人告诉了她李怀鸿的事情,所以她受了刺激才会如此的。 “成王没事。”顾轻荷安慰她。 “他怎么可能会没事,你都出现在这里了。”端庆苦笑道,紧接着她可能是疼得厉害了,整个脸都皱成一团。 “端庆,你听着,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首要做的就是把孩子安全生下来,其他的不需要你去想,也别听信别人的话,你若是想知道事实,等你生完孩子,我再告诉你。”顾轻荷说。 端庆此时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她这么折腾,等会生孩子的时候,恐怕会没有力气了。 正在顾轻荷着急的时候,晴衣带着稳婆和太医过来了。他们一来,顾轻荷就立刻让出了地方,她站在外面等着。 里面还是惨叫声不断,顾轻荷听得心里害怕。 晴衣带来的人进进出出,顾轻荷的心更慌了。 忽然,里面的声音突然停了,也没听见孩子的声音。顾轻荷心一沉,看见太医从里面出来。 顾轻荷着急上前去,问:“太医,怎么样了?” 太医摇摇头,紧接着稳婆也出来了。 顾轻荷继续问:“里面怎么样了?” “太晚了,”太医说,“臣无能,救不了了。” 顾轻荷一愣,巨大的压迫感向她袭来,她后退几步,差点就摔倒在地上了。沉香及时地搀住她。 “你是说一尸两命了吗?”她问。 太医沉默不语。 里面传来侍女的哭声。 “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丽侧妃现在还有一口气,太子妃还是进去看看她吧。”太医说。 沉香搀着她往里走,端庆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她还挺着肚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要死的人。 顾轻荷在床边坐下,端庆大概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她也不再挣扎,看到顾轻荷的时候,还笑了一下,说:“没想到最后是你送我最后一程。” 268 告别 “别胡说。”顾轻荷说。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端庆说,“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只是很遗憾没能见到李怀鸿最后一面。” 顾轻荷低了头,看着她。 “他没有死对不对?”端庆问她。 顾轻荷点头,说:“没有,他还活着。” “那就好,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也知道他会有什么结果。只希望皇上能看在血缘的份上像三殿下那样饶他一条性命。这样就足够了。”端庆说。 然后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隆起的肚子,继续说:“很可惜,这个孩子也要跟着我一起去了。我始终没能给他生下一个孩子,我那么爱他,可是当我走了,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存在什么关于我和他之间感情的证据了。如果这个孩子能留下来,那至少可以证明我对他的爱。” “别想这些了。”顾轻荷说。 端庆看着她,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你爱的人爱着你,而我爱的人也爱着你。” 顾轻荷一惊,说:“你在说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李怀鸿不爱我,他也不爱王妃,他都只是把我们当工具罢了。他心里真正爱着的人是你,所以他才会嫉妒太子,才会让我在你的食物里下药。” “下药?”顾轻荷震惊问。 “你大概想不到吧,当初在中秋宫宴上,你怀着孕,是他让我去给你下药的。只是我下的药是堕胎药,但是最后却成了剧烈无比的毒药,差点让你一尸两命。看来不止是我想让你不好过,还有别人。”端庆说。 邹然听到这个真相,顾轻荷一时反应不过来。当初她恢复之后,也想过给自己下药的是端庆,只是没想打亲耳听到她说出来还是很难过。 “别人是谁?”顾轻荷问。 “我怎么会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猜猜看吧,到底是谁能在宫里动那么大的手脚而让人一点把柄都找不到呢?”端庆说完,气都有些喘了。 “其实那时候我怀疑过你,也只有你有那样的动机。”顾轻荷说。 “你这是不相信我吗?”端庆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必要骗你。” 顾轻荷不说话,顿时房间陷入一片宁静,只有端庆越来越轻的呼吸声。 “他来了吗?”端庆忽然问。 顾轻荷明白她话里的“他”是谁。 “我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啊。”端庆又说,她的声音很小,小到顾轻荷需要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去听。 “你帮我个忙吧,去看看他吧……” 她还没说完,就闭了眼,再也没了呼吸,看样子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顾轻荷看着她,有些愣,半晌,她才问:“你后悔吗?”你后悔选择这条路了吗? 只是她再也听不到答案了。 深呼吸,顾轻荷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门外,一干人都等在外面。 顾轻荷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们都知道答案了。端庆从北靖带来的侍女哭着跑进去了,抱着她的尸身不放。 顾轻荷走到门外,只说:“沉香,我们回家吧。” 沉香应了声,然后扶着她往门外走,晴衣也跟在后面。 李怀瀛这天回到家的时候,觉得东宫里的气氛格外沉重,尤其是明晖殿。晚上,顾轻荷靠在他的肩头轻声说:“我今天去看了丽侧妃,她的孩子没保住。” 他明白了,用力抱了抱她。 他们曾经也有一个孩子,没能保住。 三天后,顾轻荷还是站在大牢里,此刻在她面前的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李怀鸿。现在的他已经沦为了阶下囚,穿着脏兮兮的囚衣,被关在了李怀清曾经呆过的牢房里。 李怀鸿听见狱卒开锁的声音,还以为是李怀瀛来了,只是当他转身却看到顾轻荷时,那种惊讶霎时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为何这么惊讶?”顾轻荷说。 李怀鸿笑了笑,说:“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太子妃亲自过来。” “你当然想不到,我本是不会来的,只是有一个人拜托我过来看看。”顾轻荷说。 李怀鸿看着她。 “我去成王府看过端庆了。” “她怎么样了?” 顾轻荷摇摇头,说:“她怀着大肚子,不知道是谁把你的事告诉了她,她一急之下,孩子没能保住,就连她自己也没能保住。她临走之前,还一直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惜了,你完全不知道。她一直念着你,还让我过来看看你。” 李怀鸿听罢,还是那般面无表情,或许他的心有一点点触动吧,只是他从未表现出来。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顾轻荷问。 “没什么好伤心的,”李怀鸿说,“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她当初就不该嫁给我,是我负了她。” “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就只有一句‘负了她’,当真是绝情。”顾轻荷感叹。 “因为我和她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 “可是她却为你付出了一整颗真心。” “所以说是我负了她。”李怀鸿说,“我从未爱过她,她也知道,我也从未要求她对我真心。生在帝王家,这种东西太难得了。” “所以你就对她不管不顾吗?她的肚子里毕竟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你的亲骨肉!”顾轻荷说。 “那只不过是留着北靖血脉的孽种罢了。”李怀鸿说,“她不明白,父皇是绝对不会让留着北靖血脉的孩子在咱们大胤获得什么荣宠的。” 这回是顾轻荷彻底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甚至她都有点怀疑那个告诉端庆真相的人是他派去的。 “你不明白,”李怀鸿继续说,“她生的孩子注定不会被重视,又何必让她生呢。” “那她之前一直没有怀孕也是你做的?”顾轻荷颤抖着声音问。 李怀鸿没有回答,但是她全都明白了。 “不管怎样,她对你是一片真心,她为了你甚至不惜抛弃在北靖的尊荣而下嫁,她图的只是可以日日夜夜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却这样辜负了她的真心。”顾轻荷说。 “她没有错,是我负了她。只是她的真心给错了人,若是别人,她或许不会这样。这世间,错付真心的太多了。就像我对你一样。”李怀鸿说。 顾轻荷眼瞳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269 终 她没想到他就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了。 “我怕我再不说,恐怕这辈子你都不会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了。”李怀鸿说,“如果我能早些遇到你,或许如今站在你身边的人会是我。” 顾轻荷却在心里摇了头,说:“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如果。” “你说得对,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吧。”李怀鸿说。 顾轻荷不想再跟他继续感情这件事,便说:“端庆的后事我会看着办的,你不用担心。” 李怀鸿点点头,说:“谢谢你。” 从大牢里出来,顾轻荷忽然觉得一切都清净了,当初遇到的许多人不在了,失踪的也回来了。 就像宁琪琪,还有顾玄安。 他们都回来了,却都不一样了。 胤帝一直昏迷着,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朝中事务全都落到了李怀瀛身上。 如今他的皇位可以说是已经提前锁定了。想到这一点,顾轻荷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只是关于父母亲的死,她依旧未知。 肃阳长公主这回倒是把自己撇清了,虽然李怀鸿能有如今的下场,少不了她在背后煽风点火,也少不了她的里应外合。 当初李怀鸿攻城的时候,她可没少帮忙。 左右李怀鸿攻进来,她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她在其中的作用,李怀鸿没说,但是顾轻荷却清楚,李怀瀛也多少能猜到一点,只是李怀瀛顾忌着她长公主的身份,才没有动她。 顾轻荷想着要怎么从肃阳那里问问当年的事,却不想,她刚回到家,便听说顾玄安已经在明晖殿等着了。 她匆匆去了,果然看见当年的少年郎站在殿中,高大了许多,看上去却成熟了许多,再也不像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年了。 “二哥。”她叫他。 听见她的声音,顾玄安转过头来,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展开了笑颜,他的笑透着一股纯真,他这么一笑,又是当年的少年郎了。 “四妹妹,你终于回来了。”顾玄安说。 顾轻荷点头,说:“好久不见二哥了,变化真大,让我都不敢认了。” 顾玄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当初不告而别真是对不起,但我实在是想去做自己的事情。在外闯荡了这么久,当初的许多问题也想明白了。” “二哥这些年都去哪里了?”顾轻荷问。 顾玄安也没藏着掖着,他这些年去西北走了走,之前和李亦恒走得近的时候,就经常听他说他大哥李京在西北的事,于是顾玄安便也去了。 去到西北,靠着李亦恒的关系,很快就和李京认识了。顾玄安这人是个话痨,和谁都能唠嗑,一来二去的,很快就和李京唠熟了。 李京也很欣赏他的才能,听说他直接逃了科举,心中佩服,便让他学着带兵打仗。顾玄安脑子聪明,人又勤奋好学,在这个方面也有天赋,所以很快在众将士中脱颖而出。 最后,就去西州做了都尉,西州离京城也远,若不是提前一个月准备,顾玄安的兵怎么也不会赶到救驾的。 所以当李怀瀛亲自去景州的时候,李京便直接让顾玄安带兵赶回支援了,所以后面才赶上了。 按照律令,若是没有皇帝的指令,是不能这么随意地调动这么大批的兵马的。顾玄安这个情况特殊,李怀瀛这关好过,但是胤帝那关就不知怎么样了。 顾轻荷听了,还是挺担心的,毕竟这件事不小,虽然顾玄安救驾有功,但是保不准胤帝醒来就直接来个赏罚分明呢? “那没关系,兵是我带的,要罚就罚我好了,只要不连累顾家和你,我就放心了,随他罚吧。”顾玄安无所谓道。 “你说得轻松,这是分分钟都要掉脑袋的事情。当今皇上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幸好这是太子殿下不管,他自然明白你的心,只是担心日后皇上醒来,那就不好办了。” “那便等日后再说吧。”顾玄安说,“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些事情的,我今天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顾轻荷不明白。 “我要回西州去了。那里有我的天下,所以我还是想回去。此事我也跟父亲和大哥商量过,他们没说什么。上回不告而别,这回我还是过来跟你说一声吧。”顾玄安说。 顾轻荷忍不住湿了眼眶,她问:“不走行吗?”他们还像以前一样,饮酒服赋诗,弹琴歌唱。 顾玄安低了头,说:“我会想你的,当然了,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回来。我在西州。” 顾轻荷点点头,想到他就要走了,今后难得再见了,便让沉香去拿了好些东西给他。 顾玄安都收下了。 是啊,他如今是朝廷的人了,也是西州百姓的仰仗了,跟以前是不一样了。顾轻荷忽然觉得她的二哥真的长大了,他的身上也担着责任了。 顾玄安走了,宁琪琪倒是没有走,也是李怀瀛不想让她走了。虽然胤帝一直沉睡着,但是对宁琪琪的奖赏李怀瀛可没延迟。 只是关于李怀鸿的处置还是得等到胤帝亲自做决定,在他醒来之前,李怀鸿都得在大牢里。 关于顾轻荷担心的那件事,虽然朝堂上也有人提起,但是顾玄安这次毕竟是功大于过,而且李怀瀛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费心思,对顾玄安也并无奖赏和惩罚,明摆着要等胤帝醒来再做决定。 所以那些提出此事的人也不再提了,这事随着顾玄安回西州也渐渐地平静下去了。 只是顾轻荷知道,等胤帝醒来,这件事还是要重提的,那么唯一的办法是胤帝不能醒。 一想到这一点时,顾轻荷就觉得自己有点可怕,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呢?可是,这却是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为此,她专门叫了周儒文过来问了胤帝的病情。 周儒文跟她是旧交,所以就直接说了实情:“皇上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撑不了多久了。” “那他还能醒吗?”顾轻荷问。 “若是用对药,肯定是能醒的。”周儒文说。 顾轻荷点点头,继而说:“若是我想让他永远醒不了呢?” 270 生辰 周儒文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你能不能做到?”顾轻荷继续问,“我想让他暂时醒不过来。” “太子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周儒文提醒她。 “我知道,所以这件事我只敢让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做了。”顾轻荷说,“只要让皇上暂时醒不过来就行了。” “微臣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你应该知道顾玄安的事吧?”顾轻荷这么一说,周儒文便都明白了,原来是为了顾玄安。 顾玄安如今能够安然无恙,那是因为胤帝还没有做主,若是胤帝醒来,顾玄安不一定会还能保持现状。 “微臣明白了,只是……这也并不是长久之法啊。”周儒文说。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的,若真是有什么事,我会负责的。”顾轻荷说,“你只要听我的就行。” 周儒文点点头,总算是应允她这个要求了。 胤帝的病情稳定,只是还没那么快醒,所以朝堂之事就全部交到了李怀瀛手中。他是太子,也是如今掌握大权的皇子,没有人不服气的。 更何况,他执政之后,政务清明,百姓安居,四海皆平,人人都服气。顾轻荷总算少了些担惊受怕,身子也好了许多。 正好李怀瀛生日到了,顾轻荷想着要怎么给他过个生日。往年这些事都是顾轻荷来安排的,李怀瀛就没怎么操过心。 不过今年李怀瀛倒是提前特意嘱咐了:“生辰宴我想在沂南居举办,把大家都请过来,好好聚一聚吧。” 顾轻荷先是一愣,随后道:“那敢情好,沂南居地方大,也开阔,能容得下好多人,景色也好。” 李怀瀛点头,说:“主要那里是三哥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曾经也很热闹,三哥也喜欢热闹。我今后每年生日都想在那里过,都想让三哥看到,我如今的成功,有他的功劳。” 顾轻荷明白了,笑道:“嫔妾明白的,嫔妾都会安排好的。” “那就辛苦你了。” “只要殿下开心就好。”顾轻荷说。 只是沂南居一直都没收拾过。顾轻荷亲自去了一趟,之前沂南居的格局就很好了,适合大型的聚会。她考虑到李怀清生前遗愿,便把雨墨搬回了东房,然后把映柠住过的东房一丝不动地封存了起来。 而李怀清曾经住过的书房,她只让人收拾干净了,东西也没动过。她知道李怀瀛怀旧,若是她随意动了这些东西,说不定李怀瀛心里该不高兴了。 除了这两个地方,其他地方顾轻荷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局了。沂南居是胤帝亲自赐给她的,所以她觉得自己有权力这么做。 准备生辰宴的事这回有了郑璇的帮忙,她倒不怎么忙了。想着今后的生活该是更稳定的了。她想着自己的身子休养了这两年,也该好了,便把周儒文请来了。 周儒文每次过来东宫都战战兢兢的,因为顾轻荷有时提的要求是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他不知道这次面对他的是什么,但是他每次来都感觉已经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而顾轻荷每次都能说服他。 这种感觉是很神奇的。 走进东宫,这回他感觉总算是轻松了一些,想着这太子已经掌握大权,四海升平了,太子妃还能有什么事呢? 果然,这回顾轻荷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她先问了胤帝的情况,然后让周儒文替她把脉。 她说:“上回我小产之后,你让我好好养着身子,所以我也不敢怎么折腾。你看如今我这身子养好了吗?可不可以要孩子了?” 周儒文诊治一番,说:“太子妃的脉象平和,之前身体内的余毒也早已除清,小产之后的身体虚弱也在这些年补回来了,确实是可以要孩子了。稍后微臣会给太子妃开一副坐胎药,太子妃只要按时服用即可。” “多谢周太医了。”顾轻荷说。 周儒文收回手,说:“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太子妃,微臣再嘱咐多一句,孩子的事情不可急,一切顺其自然便可。太子妃应该保持平和的心态。” “这我知道。” “太子妃聪慧,微臣这就去开药方。” “沉香,带周太医出去。”顾轻荷说。 周儒文便跟着沉香下去了。 听到他这么说,顾轻荷倒是安心不少,至少上次的事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影响。而现在所有的顾虑都铲除了,这个时候确实适合怀孩子了。 嫁过来这么久,顾轻荷心里确实是很想怀一个她和李怀瀛的孩子,正如端庆死前说的,有了孩子,至少能证明他们确实相爱过。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所以她很期待。 李怀瀛的生日很快到了,沂南居也全都准备妥当了。当日,李怀瀛到沂南居看了看,虽然依旧熟悉,可也加入了不少新东西,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轻荷,谢谢你,给准备了这么大的礼物。”他搂着顾轻荷的肩膀说。 顾轻荷却道:“这可不是嫔妾一个人的功劳,郑侧妃也出了好大的力,殿下可也要谢谢她才是。” “不错,”李怀瀛点头,然后转向郑璇,问:“你辛苦了,”看到旁边玩得开心的元绥,“你把元绥也脚得很好。” “这都是嫔妾应该做的。”郑璇笑着说,可以看得出她的眼睛里有雀跃和害羞。 “郑侧妃一门心思都在元绥郡主身上,殿下若真想谢她,倒不如直接赏些郡主喜欢的,说不定她更开心呢。”顾轻荷说。 “哈哈哈,”李怀瀛笑道,“还是太子妃了解你,你意下如何?” “嫔妾都听殿下的。”郑璇说。 “好,那我可要好好奖赏我们的元绥。”李怀瀛说着便过去逗元绥了,问她想要什么。 元绥聪明可爱,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父亲一直陪着他。 看着他们父女感情这样好,顾轻荷忽然有些羡慕,她若是也有孩子,李怀瀛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和他感情要好?说不定更要好呢。 “看他们玩得多开心。”顾轻荷说。 郑璇点头,道:“是啊,元绥最喜欢和殿下玩了。” “往后你该多带她去殿下身边,元绥是女儿,就是要多宠着。”顾轻荷说。 郑璇点点头,看向顾轻荷的眼神温柔了许多。 271 宁霜 席间,有人献礼精心准备了歌舞,都说整个上京城最好的舞姬都请来了。顾轻荷闻言,笑了笑,当初最好的舞姬是苑花楼里的百乐,还是她的舞蹈师父呢。 看过了她的舞蹈,便再也看不下去别人的了。 只见那人一个劲地夸赞这回的舞舞姬,李怀瀛本来没什么兴趣的,听他这么夸赞,也不禁勾起了几分兴趣,他倒是想看看这回的舞姬到底有多厉害。 丝竹声响起,舞姬纷纷入场,果真是个个身材精绝,就连相貌也很惊艳,难怪会让人如此念念不忘呢。 只是最后出场的那个舞姬蒙着面纱,只余一双清澈的眼睛在外,灵动可爱。她穿的衣裳很是普通,可是她的身姿无疑是这批舞姬里最好的。 她一出现,李怀瀛就愣了,眼神也变了。那个蒙面舞姬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她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女孩一样。 一样蒙着面纱,一样有一双明净澄澈的眼睛。 那一场舞中,李怀瀛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蒙着面纱的舞姬身上了。 顾轻荷逗完元绥抬头,看到那个蒙着面纱的舞姬,也觉得熟悉,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舞毕,众人都喝彩鼓掌。 那个蒙着面纱的舞姬是本场领舞,带着所有舞姬向所有人鞠躬。 她上前了许多,顾轻荷就坐在李怀瀛身边,一眼就看到了她的面纱上熟悉的刺绣。 李怀瀛当然看到了,正是看到了那刺绣,他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微微惊讶,却还算镇定,她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贱名宁霜,取宁可凌霜而开,也不匍匐而生之意。” 顾轻荷一震,相信李怀瀛的震惊程度与她无二。只不过,他的震惊中还带着浓浓的他惊喜。 “宁霜!”他激动道。 这些年,他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如今,他不管不顾了,那种喜悦又震惊的表情就这样暴露出来了。 众人都惊讶于太子和太子妃的反应,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舞姬,为何他们反应如此剧烈? “可否把你的面纱摘下让我看看?”李怀瀛说。 自称宁霜的女子笑了笑,伸手摘下了面纱,一张清秀的脸庞露了出来。顾轻荷整个人都僵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自称是宁霜的女子不正是当年消失在火海中的听雨吗? 她此时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冒充她的身份。顾轻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李怀瀛接过她的面纱,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刺绣,那是一朵荷花,针脚跟放在他房中的一样,而且上面也秀了一个荷字。 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本来他已经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老天却让他在这时找到了她。 “你说你叫宁霜,为何这上面绣着一个荷字?”李怀瀛问。 “奴婢喜欢荷花,所以才绣了荷字。而且,宁霜不是奴婢的本名。”听雨说。 “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听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果真是个好名字。”李怀瀛说。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怀瀛是对这个舞姬有意思了,那个介绍人立刻说:“宁霜姑娘的舞跳得好,殿下若是喜欢,便让她留在沂南居罢。” 那人这么说也不怕得罪太子妃。 可是如今看李怀瀛的模样,明显是想直接把人带回东宫了。 李怀瀛点点头,说:“你在这边坐着。” 听雨点点头,在李怀瀛身边坐下了。 “娘娘,娘娘!”沉香提醒顾轻荷,她才反应过来,看到听雨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而如今,听雨已经成功代替她成为了宁霜。看得出来,李怀瀛很开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一直都还有宁霜的位置。 顾轻荷知道,这一切的发展都不在她的掌控了,自从听雨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掌控局面了。 很快,李怀瀛便把听雨带回了东宫,并给了她一个太子嫔的身份。按理说听雨这样低贱的出身,就连当东宫的侍妾都是抬举她了。 但是如今胤帝未醒,李怀瀛一人掌权,没有人敢说不。 可是外人看来,不管怎样都觉得可笑。李怀清拼尽全力都想娶同样出身的映柠国门都不能成功。 但是李怀瀛却可以轻轻松松就给一个舞姬太子嫔的位分。 李怀瀛能够如此宠爱她,只是因为他完全相信了她就是当年的宁霜,就是当年他付出了真心的女孩。 可是内情只有顾轻荷知道,偏偏顾轻荷现在什么也不能说。 自从听雨进了东宫,李怀瀛就再也没有来过明晖殿了,也没有去过云祥阁了。他还把最好的天芳阁给听雨住了。 顾轻荷还没说什么,郑璇便先过来替她不满了。 “如今殿下天天都去她那里,她也真是的,都进了东宫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过来给你请安?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郑璇说。 “殿下宠着,这些都是虚礼,罢了,她还没册封呢。”顾轻荷说。 “她这样身份的人都能当上太子嫔了,当初映柠那样好的姑娘和三殿下却是那样的下场,多讽刺呀。”郑璇说。 “她怎么能和映柠相比?” “也是,听说皇后娘娘气得不轻呢。” 顾轻荷点点头,说:“是啊,皇后娘娘病了,我也该进宫里侍疾才是。” “你可是东宫的顶梁柱,这里怎么能少得了你呢?让我去吧。”郑璇说。 顾轻荷摇摇头,说:“你需要照顾元绥郡主呢,再说了,如今你也能看顾东宫了,忠达也能干,有什么大事急事难事告诉我便是,我来处理。” 郑璇点点头。 “只是在那之前,好歹也要见见她行。”顾轻荷说。 也好让她明白听雨这次来这里的目的。 听雨回来了这件事根本就没能瞒得过郭荣,曾经两人是两情相悦的人,可是那场大火毁掉了太多了。 如今郭荣知道了她回来了,她安全了就觉得很开心了。 “可是她如今却是别人的女人了,你不觉得不甘心吗?”顾轻荷问他。 “当然会不甘心,但是她觉得开心就足够了。”郭荣说。 “可是你等了这么多年。” “那又如何?这么多年了,很多东西都变了。”郭荣说。 顾轻荷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里有些难受。 272 太子嫔 拗不过李怀瀛,他还是册封了听雨为太子嫔。 行册封礼那天,皇上卧病不醒,皇后头疼不起,都没来,只有顾轻荷盛装出现了。 这都能预想到。 看着她鲜艳的笑颜,顾轻荷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不是容颜衰退,而是她的心态再也不是一个年轻的状态了。 这些年她顾虑太多,想得太多,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比听雨还小一岁呢。 可是看着听雨,还是很年轻的样子,笑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跟她印象中的听雨很不一样。 当天晚上,李怀瀛毫不意外地去了天芳阁。从前,她这里才是整个东宫最热闹的,也是李怀瀛来得最勤快的地方。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会有失宠的感觉。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终于体会到了终日等在窗前盼着心上人过来的感觉了。也能体谅郑璇这些年的痛苦了。 只是不管她怎么盼,那个人就是不来。 “娘娘,不早了,该歇息了。”沉香把一半的蜡烛灭了,然后过来关窗。 “现在已经深秋了,夜里凉着呢,娘娘身子弱,还是不要站在风口里了。” 顾轻荷听罢,叹气,然后回到床上躺下,说:“沉香,若是我往后一直都只能这样了,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奴婢不觉得委屈,奴婢跟着娘娘这么多年,只希望娘娘过得好,那奴婢就放心了。”沉香说。 “只是我觉得委屈了你,你和晴衣跟着我这么久了,可我却没能为你们谋一份未来。”顾轻荷愧欠地说。 沉香趴在她窗前,说:“娘娘,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你,奴婢也不愿离开娘娘,娘娘便是奴婢的未来。倒是晴衣姑娘,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心大,不怎么注意这些,劳烦娘娘得空的时候帮她物色个靠谱的人。” “你怎么不为自己打算呢?”顾轻荷问她。 “奴婢说了,这辈子都跟在娘娘身边,所以奴婢从来就不打算要嫁人的。” 顾轻荷伸手握住她的手,说:“沉香,你的年纪也正好,我若是帮晴衣物色,肯定也会帮你的。” “娘娘,若是我们俩都离开了你,那你身边就没人了呀。更何况,奴婢来之前便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沉香说,“别的话请娘娘不要说了,奴婢心意已决。” 顾轻荷听罢,握紧了她的手。 次日一早,听雨就过来给她请安,这还是两人重逢之后第一次相见。 听雨看着整个明晖殿只有她一人,便笑道:“怎么郑侧妃今天不来啊?” “元绥郡主有些咳,她走不开。”顾轻荷说。 “难怪呢,我说她平日总是跟在你后面呢。” 顾轻荷笑道:“太子嫔就这么关注我吗?” “那是自然,这么多年没见了,总觉得有些话要说清楚的。”听雨看着她。 顾轻荷收了笑,看来她是想跟自己叙叙旧了,那就更好了。于是她吩咐道:“我和太子嫔还有话要说,你们都下去吧。” 晴衣和沉香相互看一眼,最终还是带着所有的宫女都下去了。顿时,整个明晖殿就更空了,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只剩下两人了,听雨也没有必要守什么规矩了,直直地看着顾轻荷说:“原来你竟是这样尊贵的身份,如今都已经当上太子妃了。难怪要拼命出来呢。” “都是托你的福,我才有今天。”顾轻荷说。 “托我的福?你是在开玩笑吧?”听雨说,“你没有想到我今天还会站在这里吧?你是不是以为我早就葬身在火海之中了?” 顾轻荷摇头,说:“我从未这样想过,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暗中寻找你,还有郭大哥也是。” “别假好心了,你这些年干了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你在苑花楼学的好手段,费尽心思当上太子妃,又一步一步地除掉那些挡路的皇子们,你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 顾轻荷叹气,说:“你说得不错,这些年我确实是做了很多事情,但我也一直在找你。” “不重要了,”听雨说,“不管你找不找我都不重要了,自我从火海中出来却看不到你的时候,以前的听雨就已经死了,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全新的我,而且还是冒着你曾经的身份的我。” 说起这个,顾轻荷心里就疼,她问:“你为什么要冒充我?要用宁霜的身份?” “因为这个身份可以帮我留在太子身边啊,你看我不是从一个卑贱的舞姬一跃成为了太子妃吗?只要我将来诞下龙孙,便有可能成为侧妃,甚至成为太子妃。” “你想取代我的位置吗?” “为什么不呢?只要他足够爱我,他就会为了我做一切事情。当然,你也可以跟他说你才是真正的宁霜,只是这样的话,你曾经住在青楼的事情就会被天下人知道,这样他们就会知道当今高贵大方、完美无瑕的太子妃曾经也是一个青楼女子!”听雨说。 “所以你笃定了我不会说出实情,才冒用了我的身份。” “有何不可呢?”听雨说,“这也是你欠我的,我前半生受罪受够了,我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利用它来让自己后半生过得更好一点呢?” “你以为进了东宫就会更好吗?” “至少比我以前要好。”听雨说,“至少在这里,太子会是真正地疼我、爱我,给我最好的。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在东宫里,锦衣玉食,想要什么都有,这还不够好吗?” 顾轻荷摇摇头,没有接话。 “你是在怪我抢了本属于你的宠爱吗?”听雨问。 顾轻荷还是摇头,说:“我只是很后悔当初没有抓住你,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你冲进了火海里。” “别装了,这些年你干了多少事,你自己明白。苑花楼一百多条人命可都是你害死的。” “是,我没有办法,我承认,我也赎罪。”顾轻荷说。 “那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全当你是在赎罪吧。”听雨说,“我是不会离开东宫的,将来我们也会一直在同一屋檐下,共同服侍一个夫君,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和平相处。” “纸包不住火,你能瞒着他多久?” “这就要看你能忍多久了。”听雨说,“我还真是羡慕,太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爱你。他现在多宠我,就说明当年他有多爱你。” 273 偏爱 听雨走后,顾轻荷很长一段时间心情没法平静下来。虽然她贵为太子妃,但是如今更受宠爱的明显就是新来的太子嫔。 郑璇那边幸好还有元绥在,所以李怀瀛还能偶尔去一回,而顾轻荷这边,无儿无女,就只剩下往日的情分和太子分的名号了。李怀瀛也只有在十五才会过来。 李怀瀛本以为顾轻荷会诸多怨言,他来时还挺担心的,但是看到顾轻荷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她还是平常端庄贤惠的样子,永远都那么完美地当着他的太子妃,就连每一分笑都恰到好处。 她的那种美就是皇后所喜欢、称赞的美,是身为正宫娘娘的那种美。 顾轻荷身为太子妃的各方面也越来越获得皇后的认可,除了没有子嗣,但是也是受到之前小产和中毒的影响,但是太医也说了,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殿下来了,在想什么呢?”顾轻荷笑道。 李怀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脸上也挂了几分笑意,他在她这里永远是最舒适的。 “在想我有你这样一个贤惠大方的太子妃,心里高兴呢。”他说。 “殿下过奖了,嫔妾只不过是做好本分工作罢了。”顾轻荷说,然后亲自给他奉了茶。 李怀瀛接过,闻到了菊花的香气,低头看,一朵朵小菊花在茶碗中绽放,随着茶汤晃动,花瓣也随之摇曳。 “菊花茶。”他说了句。 “菊花茶可以散风清热、清肝明目,下火也不错。”顾轻荷笑着说。 李怀瀛点点头,捡了本书在旁边坐下了。忽然瞥见旁边摆了把琴,便说:“怎么你现在还弹琴吗?” “偶尔弹一下,都是多年的习惯了。”顾轻荷说。 “也是,你的琴声很好。听雨的琴弹得也很好,和你有几分像。” 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当然像了。虽然听雨的舞蹈更好,但是当年还是会和顾轻荷一起跟着映柠学琴。 “都说太子嫔的舞跳得好,却没想到她的琴弹得也好。”顾轻荷说,“嫔妾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宠爱一个人,是因为她是殿下当年遇到的那个女孩吗?” 李怀瀛明显一惊,问:“你猜到了?” “殿下跟嫔妾说过的,嫔妾也知道殿下心里一直有她。而且太子嫔的经历与殿下口中的那个女孩太像了,殿下对她还这么宠爱,嫔妾很难猜不到啊。”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李怀瀛说,“你说的不错,她就是当年我在苑花楼遇到的宁霜,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她了。” “殿下不是说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吗?”顾轻荷问。 “是啊,我之前也以为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还是会有奇迹发生的。她逃了出来,兜兜转转这些年,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李怀瀛说。 “缘分也真是奇妙,殿下是怎么认出她的呢?”顾轻荷问。 “她面纱上的刺绣和几年前她留下的帕子一模一样,还有她的名字,她的琴声,她的眼睛,都那么像。” 那当然了,毕竟她的刺绣都是听雨教的,她们一起学琴,一起学舞,一起在苑花楼那个小小的地方离算计着未来和那楼里的人。当然什么都像了。 只是看着他这幸福开心的模样,顾轻荷心里却很难受。 曾经她以为再也无法得到他这样的喜欢就已经是最难受的事情,可是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那种宠爱和喜欢,这心也就更难受了。 “希望殿下能好好珍惜吧。”顾轻荷客套说。 李怀瀛却当真了,笑着点头。 他看了一会书,也该洗漱去睡了。顾轻荷说:“母后的头痛一直不见好,嫔妾想着过几天若还是不好,便搬进宫去侍疾。” 她这么一说,李怀瀛忽然想起当初她发现宁霜的手帕时,两人大吵了一家,她也是以侍疾的名义搬进宫去的,当初她的性子也是刚烈,连一声招呼也不打。 可是如今,她变得温婉了,处理起事情来更加得心应手了,也更圆滑了。 只是为了避免发生上次的情况,李怀瀛还是说:“宫里有的是人伺候着,若需要人侍疾,父皇那么多嫔妃,轮不到你,何况那也是她们的职责。” 看来他这是不允了,顾轻荷还以为他不会在乎这些呢。可是他还是很在乎的,她如果真的搬进宫去了,或许就会有很多的人对他把一个舞姬封为太子嫔的事有微词。 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声名,左右他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天子。可是他却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一点点委屈。 果然,他对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还是偏爱的,只是从前偏爱的对象是她,所以她才没有什么感觉他,但是如今,对象换了,她也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容易和难受了。 那种即便是自己付出整颗心也不会得到一点回到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顾轻荷苦笑,轻轻点头。 “嫔妾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殿下早些安歇吧。”她说。 李怀瀛今天处理公务也有些累了,躺下很快就睡着了。顾轻荷却看着帐顶,一整晚都没合眼。 次日清晨,伺候完李怀瀛上朝,顾轻荷才坐下吃早膳,吃完早膳,沉香端来了安胎药。 顾轻荷看了一眼那黑棕色的汤药,说:“端走吧,往后不需要这东西了。” “娘娘,这……”沉香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是缘分,靠汤药反而勉强了。而且这汤药多苦啊,往后让周儒文别开了,反正太子也不会怎么来了。”顾轻荷说完,进去歪坐在窗前的小榻上休息了。 昨晚一夜没睡,现在她倒是有点困了。 梦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她躺在父亲的腿上,听着父亲给她讲故事。 故事很光怪陆离,她小脑袋里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打断父亲,所以她一直等父亲把故事讲完了,才问那些问题。 父亲问她为什么不在他讲的时候就问,她笑着没有回答。 其实她心里知道,因为她喜欢父亲讲故事的样子,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打断父亲的思路。 274 过分 尽管李怀瀛没同意她搬进宫去,但是顾轻荷第二天还是进宫去看皇后了。皇后的脸色依旧不好,她看到顾轻荷脸上才有了些许笑。 “你何苦又来呢?本宫这里有的是人伺候着。”皇后说。 顾轻荷笑笑,说:“这是儿臣该做的,要亲自伺候着才放心。” “你有心了,只是本宫这病啊,自己心里清楚,是好不了了。倒是你,没有必要花那么多心思在本宫身上,最重要的还是太子。”皇后说。 “太子殿下每日有那么多事要忙呢。”顾轻荷说。 “可他再忙不也还会去那个贱人那里吗?”皇后说,“如今他是如愿了,他三哥都没能做到的事,他一句话就轻易决定了。” “她如今毕竟已经是正经的太子嫔了。”顾轻荷说。 “本宫从来不会承认她这样的人的。”皇后说,“一个舞姬,又是青楼出身,心术又这样不正,即便瀛儿册封了她又如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承认的太子嫔罢了。” “母后从来没有见过她,又怎知她好不好呢?”顾轻荷说。 “她若是个好的,能让你这样吗?”皇后看着她眼里透出的疲倦,心疼地说:“当初太子非要选你,本宫还不同意,可是如今看来,还是你最合适。你有做太子妃的风范,也经得起事,将来也会是凤仪天下的皇后的。” “母后……”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忌讳的,皇上和本宫始终都是要走的,这天下迟早会是瀛儿的。本宫要你牢牢把握住太子妃的位置。” “母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必担心。” 皇后拍拍她的手背,说:“本宫相信你。” 顾轻荷低垂着眉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她才回去,整个东宫只有天芳阁格外热闹,通火通明,欢声笑语的。顾轻荷走进明晖殿,便听晴衣说:“哎呀,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您不知道天芳阁那位可霸道了。” “发生什么事了?”顾轻荷问。 “天芳阁那位趁着您不在,把属于咱们的衣料都给截了,说要留着给她做舞衣呢。”晴衣说。 顾轻荷笑笑,说:“不过是一些衣料,随她去吧。” “小姐,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了?那可是我们等了好久的。”晴衣说。 “没事,让人再去做便是了。”顾轻荷说。 晴衣还想说什么,沉香拦住了她,说:“你别说了,娘娘现在的心情不好,少说些。” 晴衣只好点点头。 听雨就连顾轻荷的东西都敢抢,郑璇的就更不在话下了。不过幸好她不敢动元绥的。 今年的中秋又到了,因为胤帝和皇后都身体不好,所以今年宫里不设宴了。顾轻荷想着中秋一家人团聚,便在东宫里设了个小宴会,这样也不会太劳师动众。 跟李怀瀛说的时候,他还答应得挺好的,然后顾轻荷到宴会的时候,却发现他没有来。 末了还是郑璇过来说:“太子妃,刚刚殿下派人来说今儿不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顾轻荷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说是要陪太子嫔去护城河游画舫,”郑璇小声说,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补了句:“是太子嫔非要闹着去的。” “原来如此,曾九跟着了吗?”顾轻荷问。 “都跟着呢。” “那就行,既然他们不在,那咱们也不能浪费了这桌好菜,还有这么好的月色。”顾轻荷说着便带头在宴席上坐下。 郑璇治好微笑着带元绥郡主也坐下,偌大的亭台,虽然人少,但好歹也是投缘的人,所以这一整晚的气氛还算不错。 顾轻荷意外地喝了许多酒,但是她的酒量还行,所以看不出有多醉。 可不管醉不醉,她心里都难过。 可能是因为和顾轻荷呆在一起能放得开,郑璇也喝了不少,元绥玩累了,也睡着了,让乳母抱回床上去睡了。 此时亭子里就只有顾轻荷和郑璇两人了。 看着顾轻荷不停地灌酒,沉香说:“娘娘,你别喝这么多了,对身子不好。” “没事的,沉香,你下去吧,我和郑侧妃好好聊聊。”顾轻荷说。 沉香无奈地看着郑璇。 郑璇笑道:“沉香姑娘就不必担心了,太子妃心里有数的,更何况,还有我在呢。” “那就拜托侧妃了。”沉香总算是放心了。 她走后,就没有人在顾轻荷身边唠叨了,顾轻荷也就放开了喝。 郑璇见样,说:“太子妃这是借酒消愁了?” 顾轻荷看看她,没说话。 “太子妃如今的感觉,嫔妾感同身受,曾经嫔妾也是这般不受待见,也常常独坐到天亮。可那又如何?即便嫔妾再难受,殿下也是不会来看一眼的。渐渐地,嫔妾就看开了,一个人真正的喜欢或许就是不要求对方也回应。”郑璇说。 “我知道,从前殿下冷落你了,可你对殿下的一片真心却从未减少。从前你受过的委屈苦楚,如今我也会承受,可是我和你终究是不一样的。” “是啊,太子妃毕竟曾经得到过,得到过才知道他的好,才会对他念念不忘。不像嫔妾,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所以只能靠着自己的想象过日子了。”郑璇很懂。 顾轻荷看着她,说:“你说得对,却也不全,我确实是得到过,可我或许不曾失去。”只不过是别人冒名顶替罢了。 “不过都无所谓了,难受也好,开心也好,日子都会过去。殿下如今这么宠着她,或许将来还会宠着更多的人。我实在没有必要因此而过多地伤心难过。” “太子妃能这么想就好了。不过嫔妾也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太子妃在嫔妾怀孕之前突然搬入宫,是因为对嫔妾的不满吗?”郑璇问。 顾轻荷摇摇头。 “那是真的想进宫侍疾了。” 顾轻荷还是摇头,说:“都不是,只是因为当时我和殿下发生了一些矛盾,我很生气,所以才搬进宫的。只是后来听说你怀孕了,我这口气就更咽不下了。说起来,我当时的做法还是太欠考虑了,给你和殿下都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不过幸好,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太子妃的性情一直都很好,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才会让你这般生气呢?”郑璇感叹。 “就是宁霜的事。”顾轻荷忽然轻描淡写道。 郑璇也有点惊讶,她只不过是随口感叹的,没想到顾轻荷却直接说了出来。 275 中秋夜 “太子和她相识得早,两人互相喜欢呢,后来因为一个意外,宁霜消失了,殿下却以为她死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保留着她的遗物。先前我便是因为遗物的事与殿下争吵,一气之下才搬进了宫的。”顾轻荷说,“此事我和太子从未告诉任何人,你是第一个。” 郑璇说:“太子妃为何现在告诉了嫔妾呢?” 顾轻荷仰头看着天上高高挂着的月亮,说:“因为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不重要了。” 郑璇点点头,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说:“今晚的月亮真圆、真亮啊。” “是啊。” 夜深了,李怀瀛还没有回来,顾轻荷却没有选择等下去了,她吩咐人撤了宴席,安排人好好送郑璇和元绥郡主回去。 她倒是被夜风一吹,有些精神了,独自一人站在亭子里。 此时她的身边只有沉香了。 “娘娘,夜风大,您还是回屋吧。”沉香说。 顾轻荷摇摇头,说:“在这里和回去又有什么区别呢?都只不过是吹冷风罢了。” 沉香看着她,有些心疼。从踏入这座城开始,顾轻荷就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她本拥有心上人所有的宠爱,但是却在突然之间全都失去了。 从他的挚爱突然变成了一个工具人,顾轻荷当然会接受不了了。 忽然,一个人影轻轻地落在凉亭的另一边。沉香警觉望去,却发现来人是东方译。 东方译朝她挥挥手,示意她下去。沉香点点头,转身下去了。 他走到她身边,跟着她一起望向天空。 “这月亮有这么好看吗?”东方译问。 顾轻荷头也不转,听声音便知道是谁了,她说:“好看的不是月亮,而是这浩瀚的天空。” “今天是中秋,好歹也要开心点啊。”东方译说。 “说实话,我挺开心的,就是有点想家了,想我父亲了。”也想苏阳了。 “得多亏你想起了他老人家,你不是说这次来主要就是查明你母亲的死因和你父亲当年离京的真相吗?如今,你父亲当年离开京城的真相你知道了,可是你母亲是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你知道吗?”东方译说。 他这番话说得顾轻荷心里涌上一阵阵的愧疚感。是啊,她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父母的,可是如今呢,自己却因为这些感情问题而一再困惑和迷失。 “就算听雨顶替了你的身份,那又如何呢?纸是包不住火的,终有一天李怀瀛会知道的。说到底,在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不是别人。”东方译又说。 “可他如今还是对别人好了。” “那还不是托你的福吗?”东方译说,“你知道吗?最后的胜利者不是多有能力多狠的人,而往往是那些忍耐最久的人。我希望你能忍着此时,把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咱们再处理这件事也不迟。” “你是想让我先放下个人感情吧,可是此时说得轻巧,做起来有多难呢?我每天都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跟别人卿卿我我,我怎么忍?难道真要装作看不见吗?”顾轻荷问。 “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吗?”东方译问。 顾轻荷看着他,没有答话。 “你知道自己做得到,你只是不愿意去做罢了。小荷儿,你是一个什么都能做到的人,只要你愿意。但是这回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这样做。” “为什么?偏偏是我?” “没关系的,既然上天选中了你,那么就积极去面对。你别忘了,你还有我呢,我会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的。”东方译说。 顾轻荷看着她,突然问:“东方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你真想知道原因吗?” 顾轻荷点点头,说:“我想知道,因为你喜欢的人是映柠,可是你却对我这样好。” “我对你可没有那种感情。”东方译说着把身上的星星玉佩摘了下来,说,“看看跟你的玉佩是不是一对的?” 顾轻荷马上把自己身上的弯月佩摘了下来,两块玉佩放在一起,果然是一对的。她不解地看向东方译。 “这对玉佩叫月露流星佩,是柳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你的是弯月佩,我的事流星佩。你母亲当年便是柳家大小姐,也是柳家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所以她就把她的弯月佩留给你了。而我这枚,是从我母亲那里继承的,她跟你母亲是姐妹。”东方译说。 顾轻荷惊讶地看着他,许久才说:“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表哥?”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东方译笑道:“还是算了吧,就是因为让你知道这关系尴尬,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咱们还是保持原样吧,这样相处起来大家都舒服一点。” 顾轻荷点点头,说:“也是。” “所以你该明白我这些年来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了吧?不仅因为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还因为我也想查出当年害死你母亲的人,我也想报仇。” 原来是这样,他把这关系一说,他这些年来做的事她便全都能理解了。 “东方译,谢谢你。”顾轻荷真心道。 “你我之间还需要谢字吗?”东方译笑道。 听罢,顾轻荷也轻轻笑了。 “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会调整好自己的。”顾轻荷说。 “那还差不多。” “……” 两人说完事,便又坐在旁边喝起酒来。上次他们便是在房顶喝的酒,这次虽然没有竹叶青,但是东宫的酒也是极好的。 顾轻荷本来喝的就多了,所以她不敢多喝了。 倒是东方译,喝得越来越猛了,抬头都是看着天空那轮明月。 顾轻荷忽然想起映柠在苑花楼的最后一场演出便是在这样的中秋夜,月亮特别好看,琴声特别美。 “这么好的月色实在不该辜负啊,只是我没有带琴过来,不然肯定要给你抚上一曲。”顾轻荷说。 “算了吧,别折腾自己了,你的手你自己清楚。”东方译说,依旧抬头看着那高挂的月亮。 许久,顾轻荷才问:“你想映柠了吗?” 东方译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她了,我想起她在苑花楼的最后一场演出,那天晚上也是这样明亮的月亮。她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可是那时的她很冷静,看起来并没有不舍。但是我知道,她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276 欠我的 “她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不表露自己的心声,其实她很喜欢你的。”东方译说,“她不止一次跟我说你很有灵性,弹琴也很有天赋。” “只是可惜呀,我没有把功夫学到家,甚至不配当她的弟子。” “都过去了。”东方译长叹一声。 顾轻荷没有再说话。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只是像上次一样,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床上了。 不必多问,肯定又是东方译送回来的。 如今东方译是越来越嚣张了,来东宫就好像来自己的家一样。如今李怀瀛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听雨身上,倒也没什么。 自从听雨来了之后,李怀瀛对她就没有以前的那种亲昵感了,反而更多的是相敬如宾的距离感。 顾轻荷明白自己凭借着顾轻荷这个身份是再也挤不进他的心了,但也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她可以借此机会专心调查母亲的事情。 只是李怀瀛对听雨的宠爱实在是过分了,惹得朝中人人非议,不少人找皇后告状。皇后时不时就把顾轻荷召进宫去讲道理。 李怀瀛若是一般宠着听雨也就罢了,可如今这样宠得她无法无天了,一个太子嫔,不仅对侧妃郑璇不敬,甚至还对元绥动了歪心思。 元绥从小就是养在郑璇身边的,可是听雨如今却劝李怀瀛让她们母女分离,这实在是有些过分。 而李怀瀛竟然也听信了她的话,自从皇子公主稍大之后都是要养在皇子所、公主所的,皇孙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元绥例外,她自小就身体虚弱,是郑璇日夜操心看护着长这么大的,在胎里缺的元气如今还没补回来呢,若是再被抱走,郑璇哪里肯放心? 于是便告到顾轻荷这里来了。 顾轻荷听了,便安慰郑璇说:“你放心,元绥是不会离开你,即便是太子发话,我也不会让她离开你的。” “多谢太子妃。”郑璇说,“我还以为我不惹她便是了,也能像从前一样安静度日也就是了。可是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这么过分,改日我定会跟她说说的,你放心。” 经过顾轻荷一番安慰,郑璇总算安心回去了。 然后顾轻荷就派人去叫了听雨过来。听雨也很给面子地过来了,看见顾轻荷,倒是礼数周到。 “见过太子妃。” “起来吧。”顾轻荷说。 听雨站起来,她如今的穿着用度都快赶得上顾轻荷这个太子妃了。 “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的。”顾轻荷说。 听雨在旁边坐下,闻言,点点头,说:“嫔妾知道了,是郑侧妃过来跟你告状了吧?” “她那真是告状吗?”顾轻荷反应,“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元绥的事情你不能动,否则你就真的要逼死她们母女。” “太子妃如此疾言厉色,嫔妾当真是怕,既然太子妃如此叮嘱了,那嫔妾以后不管便是了。都说东宫规矩森严,可如今看,嫔妾却觉得未必吧。就连一个侧妃都能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了,那敢问太子妃,以后嫔妾若是怀了孩子,是不是也可以养在自己身边啊?”听雨说。 顾轻荷看着她,眼神可怖。 “太子妃怎么这样看着嫔妾?对了,这件事太子妃怕是做不了主吧,嫔妾到时直接问太子殿下就是了。” “听雨!”顾轻荷压抑着胸中的怒气说,“你不要太过分了。” “嫔妾没有过分呀。” “我知道太子宠着你,也惯着你,可你应该知道轻重才是。你知道如今外面的人是怎么议论你的,怎么议论太子的吗?”顾轻荷道。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议论的,那又如何?他们伤不了我,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只不过是太子殿下多宠爱了我一些,他们无非是嫉妒罢了。还有就是替你这个太子妃抱不平罢了。对于这些人,我是从来不理的。”听雨说。 顾轻荷更是生气了,说:“太子才刚刚接管朝堂,你现在这样是要毁了他的清誉!” “殿下跟我说了,他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我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我若是开心快乐,那他便也会开心快乐。”听雨说,“既然他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呢?” 顾轻荷无言地看着她。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是太子妃,我不是,我只是一个你们眼中微不足道的卑贱的妾罢了。像你这样为太子分忧可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只是让他开心,只要他开心那么我就会过得好,我就完成了我的职责。太子妃,你说是不是呢?”听雨说。 顾轻荷知道跟她说不明白,便转移了话题,问:“听雨,你这次回来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听雨笑问。 顾轻荷挥挥手,让贴身宫女都下去了,才说:“当年是我放的火,也是我没能拉住你,让你冲进了那火海里。” 她这么说,听雨的脸色瞬间变了。 过了一会,听雨点头说:“我是该恨你,恨你放那把火,恨你抢走了郭荣。但是现在我不会了,因为我知道恨没有用,恨只会让自己不开心。所以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不开心。” “所以你猜冒充了宁霜来到这里?” “不错,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身份这么有用。”听雨说,“我要抢走你拥有的一切,我要享受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顾轻荷问。 “自私?”听雨语调升高,她站了起来,“那我让你看看什么叫自私。”说完,她举手在自己脸上一扯,整张面皮都被扯了下来,她原本秀美的脸上横了一条条伤疤,都是很严重的灼烧伤。 触目惊心,顾轻荷吓了一跳。 “这就是当年那场火留在我脸上的,可怕吗?觉得我面目狰狞吗?当我醒来看到自己这张脸,我心痛得想死。但是我强忍了下来,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来修复这张脸,出现在你们面前。如今,你还觉得我自私吗?”她问。 顾轻荷没有说话,她实在是太震惊了。 “别再跟我说那些大道理了,这些都是你欠我的!”听雨狠狠地说。 277 长公主 顾轻荷愣在原地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被这样讨厌,这样恨了。 “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得受着。”听雨说完,转身便走了。 有那么一刻,顾轻荷真想什么都不要了,就这样逃离这里,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就像当年父亲一样,可是她毕竟不是父亲啊,也没有那样的时机。 想到这里,她按住了心里的窟窿,如今她是没有办法了。 沉香进来看见她那个模样,有些心疼道:“娘娘,你没事吧?” 顾轻荷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沉香,给我泡壶红茶来吧。” 沉香点点头,没多久,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就端了上来。顾轻荷坐在窗边,桌上红茶的香气萦绕,她看着窗外黄澄澄的阳光,破碎的心突然被治愈了。 原来除了那些自己一直关注的人和事之外,她的身边还有这样美的景色。既然自己欠听雨的,那就尽力还吧。她想要李怀瀛,那就给她吧,她若是还想要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是欠了她的。 顾轻荷都想明白了,她这次是真的只为父母而来了。 喝过了茶,顾轻荷的精神也总算是恢复过来了,她吩咐道:“沉香,你和晴衣明日随我进宫一趟。” “娘娘这是又要去看望皇后娘娘了?” “不只是这样。”顾轻荷说,表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次日一早,顾轻荷便进宫了,她到的时候,皇后刚起来没多久,正好两人能一起聊聊。皇后一高兴,便留了她在宫里用了午膳。 趁着皇后午睡的时候,顾轻荷便在宫里四处逛了逛,然后就拐到了长公主的书阳宫。这里倒是很少人踏足,顾轻荷一路上也见不到多少人。就连门口也没人守着。 顾轻荷直接踏入门口,书阳宫里面布局简单,丝毫不见华丽。 “太子妃怎么有空过来本宫这里了?”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顾轻荷回头,看见肃阳长公主便站在身后,此时她身边也只是跟了一个宫女罢了。 “长公主安。”顾轻荷说,“今日我入宫看望皇后,趁着她午睡,便在宫里逛逛,刚巧路过这里,便进来看看。怎么长公主的宫门都没人看着?” “本宫这里与其他宫不同,不需要这样。”肃阳说。 “确实,长公主确实与别人不同。” “太子妃这是话里有话呀。” “不敢,”顾轻荷笑道,“只是想着如今皇上昏迷,九部便都由长公主管着,实在是辛苦了。” “太子妃还知道九部的事情呢?” “只是略有耳闻,听太子提起过几句。”顾轻荷说。 “你们夫妻还真是合作无间啊,前两天太子才刚刚找本宫说过这件事呢,然后你今天就又来了。”肃阳说,“说到底,如今皇上还在呢,他李怀瀛还没继位呢,就想着管九部的事了?” “长公主怎么这般说话呢?这九部当初也只不过是皇上暂时交给长公主的,况且九部本就直接隶属于皇上,即便皇上昏迷,也不该让长公主直接掌管了吧?”顾轻荷说。 “都说皇上是暂时交给本宫掌管了,那本宫现在只不过是在履行职责罢了。”肃阳说,“若是太子想管,那也得等到他真正做了皇帝再说吧。” 顾轻荷表面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说:“长公主说得是。” “皇上醒着的时候尚且不能做到的事,他李怀瀛凭什么还在太子的时候就妄想呢?” 肃阳倒是直接了当,也十分大胆。 顾轻荷忍不住轻笑。 “你笑什么?”肃阳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长公主未免说话太张狂了。”顾轻荷说,“不过后来想想也是,成王一倒,如今长公主能牢牢握住的就只有九部了。” 肃阳一惊,她没想到她和李怀鸿联手的事竟然让顾轻荷知道了。此时,她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肃阳轻笑一声,说:“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长公主不承认也没关系,只是纸包不住火,成王如今还在牢里呢。”顾轻荷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别人告诉我的了。”顾轻荷说,“不过庆幸的是,太子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你和成王密谋了这次谋反,那长公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活得那么轻松有体面了。” “你是在威胁本宫吗?”肃阳问,“我原以为这件事没有人会知道,就好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站在李怀鸿后面帮他,谁也不曾察觉。” “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顾轻荷说,“我如今可不是在威胁长公主啊,我只是想跟长公主谈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只要长公主把九部让出来,那关于您和成王的这件事就不会被任何人知道。”顾轻荷说。 肃阳听后,笑道:“这是什么交易?九部是我一手创建出来的,我凭什么让出去?再说了,就算我让出去了,他李怀瀛能接得住吗?” “太子能不能接得住就不牢长公主费心了,只要你让出来,那么我就会帮你保密,并且让你顺利出宫去到安全的地方。”顾轻荷说。 “你这是又想把我赶出上京城,又想要我手里的肉啊。那有这么便宜的事?如今李怀瀛可是对那个新来的太子嫔疼着呢,你说的话他会听吗?” 顾轻荷笑道:“长公主怎么如此天真呢?让人信的不是我说的话,而是摆在面前的事实和证据。您让九部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密不透风。” “你在九部有人?” 顾轻荷摇摇头,说:“不是有人,是能够买到人。长公主真的以为九部的每个人都坚不可摧吗?” “少吓唬本宫,本宫的人本宫心里清楚。”肃阳说。 “是啊,长公主心里清楚。您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可以觉得我撬不动九部的人,但是有一个人我一定可以撬得动。” 肃阳从她眼里看到了得意和势在必得。 “那个人长公主也很熟悉,就是你的合伙人,成王李怀鸿。”顾轻荷说。 “笑话!” “是不是笑话长公主心里清楚,我能不能撬得动长公主心里也清楚。一旦长公主做的这些事情被天下人知道,那您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别说九部了。可是你若是交出九部,那你还会是长公主。”顾轻荷说。 278 顺利 肃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末了,说:“既然太子妃已经势在必得了,那本宫还能怎么选择呢?” “那长公主应该知道怎么和太子殿下说吧?”顾轻荷问。 肃阳没有说话。 “那我静候长公主佳音了。”顾轻荷说完,笑着转身离去。 在她看不到的后面,肃阳恨得直咬牙。 果然没过多久,李怀瀛便高兴地让魏长安帮他物色一些人,安排进九部。看来肃阳长公主放手了,顾轻荷听了消息,轻笑。 不过九部的事情毕竟是皇家私密之事,况且胤帝还活着呢,李怀瀛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了。 所以一切他都是秘密进行的。 下午魏长安过来东宫,顾轻荷专门在他来的道上等着他。 魏长安见了她,行礼道:“太子妃安好。” “魏大人又来了,”顾轻荷说,她后面的宫女早就被安排站得远远的了,“是去书房的?” “是,臣有些事正要去找太子殿下。”魏长安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殿下近日来心情还不错,怕是遇到什么喜事了,魏大人来得可真是时候。” “多谢太子妃提醒。”魏长安说。 “那魏大人可要记得我的叮嘱呀。”顾轻荷说。她在之前便把一批名单送到了魏长安手中,就是要让他把名单中的人安排进九部。 九部换了掌权人,那势必是要洗盘的,肃阳长公主曾经用着的人李怀瀛一个都不信,所以他正打算把所有人都换掉。 魏长安是吏部尚书,看人他最在行,而且人力资源也丰富,曾经也一起共过患难,所以李怀瀛相信他,找他过来商议。 “太子妃请放心,臣一定记得。” “那就好,大人请吧。” 魏长安朝她拱拱手,然后向书房走去。 李怀瀛缺人,而且新人魏长安,所以魏长安建议的人他基本都同意了,这些人大抵都是他平时看好的,这次魏长安也仔细调查过这些人的底细,都很干净。 长公主交出了九部之后,便以为胤帝祈福的理由,自请去了封地。李怀瀛没有理由不同意,她这样也好,省得他自己亲自动手。 肃阳长公主平日倨傲,不怎么喜欢跟别人亲近,所以她在宫中的朋友也少。再加上李怀鸿如今也倒了,所以她走的时候竟也没什么人过来送她。 倒是顾轻荷赶了过来。 肃阳看到顾轻荷的时候,嘴角挂了笑,似乎并不惊讶。 “长公主这是猜到我会过来送您了?”顾轻荷问。 “是你帮我这么大的忙的,你过来送一下也是应该的。”肃阳说,“不过我猜你应该还想知道些什么吧?” “长公主真是聪明。”顾轻荷说,“看来长公主把九部交出去之前还是知道了些东西。” “你的人我如今是动不了了,但是他在查什么我是知道的。”肃阳说,“你知道我在查你的过去,但是你却动了我的人,说明我的方向是对的,你的过去有问题。” 顾轻荷不置可否,说:“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你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肃阳说,“我之前小看你了,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是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吧。” “什么真相?”顾轻荷问。 “你以为他们告诉你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吗?”肃阳笑道,从她的笑颜中,顾轻荷察觉到一丝不妥。 “他们告诉你的只是一部分真相。” “你在说什么?”顾轻荷问她,“你最好不要忽悠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为什么要忽悠你?”肃阳反问,“我知道你在查毒死你母亲的幕后凶手。” 顾轻荷死死地看着她。 “当年毒死你母亲的是一种名字叫做鱼胶白的毒药,此毒只有北靖有产,我相信你应该查到了玉妃头上,但其实不是她,而是当今皇上。” 顾轻荷想吓得后退了一步,喝道:“你敢污蔑当今皇上?!” “污蔑?”肃阳笑,“事实何时成了污蔑?当年柳家的案子是我亲自督办的,当时的九部还是掌握在当今皇上,也就我的皇兄手上的。当年他喜欢你娘柳若繁,但是所以放了她一命,但是柳若繁后来和你爹顾梦之一见钟情。” “刚开始皇兄不知道,所以他们才会平安无事生下你。但是后来他们的事情被皇兄知道了,皇兄这个人最好面子了,他虽然爱才,重视你父亲的才能,可是他更爱心里的女人,为了你娘,他真的是把所有恶心的事情都做完了,不然你以为你父亲为什么当时那么坚决地带着你们离开这里?” “可即便是他远离了京城,但是皇兄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啊,所以才会有了后面的事。” 顾轻荷却看着她,说:“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当时听他的命令做所有事情的人是我。”肃阳说。 “你下的毒?” “不错,是我找的毒。”肃阳大方承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顾轻荷问。 肃阳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猜猜。” “我不想猜。” “我也是有私心的啊。”肃阳说,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说:“天不早了,我该启程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就到不了了。”然后她上了马车。 顾轻荷看着她的马车离开,眼中是愤怒,还有恨意。 她回头,也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尘寰居!” 她到了尘寰居,但是东方译不在,顾轻荷直接上了二楼,说今天一定要等到东方译。 王掌柜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便忙去找人联络东方译了。 幸好东方译在云安阁,听说顾轻荷急着找他,便赶紧去了。 来到尘寰居,顾轻荷坐在里面静静地看着窗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也有点不对劲。 “这么着急找我来什么事呢?”东方译问。 顾轻荷看看他身后,确认门关好了,才说:“帮我杀一个人。” “什么?”东方译有点被吓到了,“你说什么?” “帮我杀一个人。”顾轻荷认真地又说了一次。 这回东方译确定她没有开玩笑了,也听清她说的话,但是依旧惊讶。这样的要求可真是少见。 279 这样的结果 “说吧,你想杀谁?”东方译问,他的眼中已经波澜不再,恢复平静了。 顾轻荷看着他,说:“肃阳长公主。” 东方译再次愣住了。 顾轻荷如此明确地想要杀人,他就已经很惊讶了,但是如今她更是要求他去杀刚刚离开上京城的肃阳长公主。 她可是亲自送肃阳离开的啊。 “为什么?”东方译问。 “因为她是仇人。”顾轻荷说,然后把肃阳长公主临走之前的跟她说的事都告诉了东方译。 “虽然是别人授意,但也是她亲手做的,所以她也算是半个仇人了。”顾轻荷说,“我不能留她了。”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想过留她?”东方译忽然问。 顾轻荷摇头,说:“不,我还真的想留她一条命,让她亲眼看着我是怎么一步步往上走的,是怎么把她李家的江山掌握在手中的。可惜了,她为了恶心我,临走前告诉我这些,那我就不能留她了。” “那皇上呢?他可是幕后主使,你要怎么办?”东方译问。 顾轻荷低头,想了一下,说:“他如今这副模样呢,昏迷不醒的,留着他的命还有用处呢,再等等吧,如今九部才到手。” 东方译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他发现现在的顾轻荷是越来越狠辣了,再也不用他担心她会吃亏了。 就连自己的杀母仇人都能如此冷静地处置,她真的太可怕了。 “他当年虽然救下了我母亲,但也不能否认他杀了母亲一族,后来更是为了一己私欲,毁了父亲,也害了母亲。他想死还没这么容易呢。”顾轻荷狠狠地说。 东方译看着她,心里有些心疼。 或许她现在是变得可怕了,但是若她一直顺顺利利,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所以害得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不正是胤帝本人吗? 所以东方译不会对他们任何一个人存在恻隐之心。 “好了,我明白了,宫里会有人帮你盯着的,何况你还有周儒文呢。”东方译说。 “是啊,有一个太医做盟友真是方便很多。随着李怀鸿的倒台,德妃也跟着倒了,我们总算是替他报了个大仇。”顾轻荷说。 “所以他现在还肯帮你做事,你该好好谢谢人家。” “我知道的。” “你别操心太多了,人我会帮你杀的,你回去等消息。”东方译说。 “最好别让我等太晚。”顾轻荷说完,转身下了楼。路过那块地的时候,听说这边要建什么了。 八成又是听雨的主意,但是顾轻荷现在已经不在意这块地了,因为曾经在意的点已经不在了,在意的人也已经变了个样了。 所以,现在这块地对她而言,也只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地而已。 李怀瀛记着它的好,念着它的旧,所以才如此珍视,如今跟这块地相关的人也已经找到了,那就顺水推舟,把这块地送给听雨随便折腾了。 三天后便传来了肃阳长公主路上遇刺身亡的事,此事做得快准狠,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满朝文武听了这消息,一片哗然,纷纷嚷着要追查到底。李怀瀛当然同意,但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毕竟肃阳长公主之前掌管九部的时候就树敌不少,又是在去往封地的路上被杀的,对方又做得如此干净,实在难以下手来查。 其实满朝文武也没有人真正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嚷嚷着要追查到底不过是为了朝廷和皇室的颜面罢了。 但是表面功夫得做。 顾轻荷其实也知道,所以她才会下这个手。 “她临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顾轻荷异常冷静地问。 东方译摇摇头,说:“没说什么有价值的,但是似乎知道了是谁要杀她。” “她当然应该知道是谁,也好让她死个明白,将来到了黄泉还知道找谁道歉。”顾轻荷说,“只是可惜没有套出她这么做的原因。” “你真的相信她的话吗?万一她骗你呢?”东方译说。 “不管她骗不骗我,有些事情我都是要做的。”顾轻荷说,“我还是先走了,如今我是趁着李怀瀛的一颗心都放在了听雨身上,所以才有这些时间出来和你见面。但是我也要趁着他这颗心放在别人身上,提前把一些事情做了,免得到时候自己太被动了。” “我明白的,你自己要小心点。” 顾轻荷点点头,匆匆出门,带着沉香和晴衣回去了。 刚到东宫门口,便迎面碰上了刚从李怀瀛书房出来的魏长安。 “太子妃安好。”魏长安行礼道。 “魏大人好啊,最近来得勤快呀。”顾轻荷笑道。 “托太子妃的福,最近臣的事情还挺多的,有些拿捏不准,所以常常过来叨扰太子殿下,竟也将太子妃一块叨扰了,实在对不住了。”魏长安说。 “哪有魏大人说得这么严重?魏大人常来和太子商议公事也是好的,只是别太过分了。前些日子让大人棘手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有太子殿下指点,当然是没有问题的。”魏长安说,“只是……”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音量,说:“有些事情,微臣还是想直接跟太子妃说说,毕竟这九部留下的手尾可太多了。” 顾轻荷莞尔,说:“这当然没有问题,具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到时我让晴衣联系你。” 闻言,魏长安退后一步,拱手道:“那就一切有劳太子妃了,微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魏大人慢走。”顾轻荷说。 魏长安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顾轻荷还在想着魏长安到底是什么事找她,若是朝堂中的普通事情,他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但若是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倒是有可能找她商议。 但他话语间提到了九部,九部当初是从肃阳长公主手中接下来的,九部的手尾自然也包括了当年柳家的案子,难道是和柳家有关吗? 想到这一点,顾轻荷便赶紧安排好时间和魏长安相见。但是如今将近年关,不管哪里都忙着呢,也没什么好机会,好地方。 顾轻荷毕竟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的。沂南居倒是个好地方,只是她最近去得也很平凡,幸好李怀瀛的心思都放在听雨身上了,所以才没发现什么端倪。 280 真相的真相 最终,顾轻荷还是定了尘寰居,那毕竟是东方译的地方,有安全保障。她定好之后,便让晴衣去顺宁侯府送信了。 魏长安很准时,顾轻荷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沂南居等着了。还是以前她和东方译见面的厢房。 顾轻荷进去的时候,魏长安也是站在窗口,看着窗外已经开始动工的那块地。 “魏大人来得倒是早啊。”顾轻荷说。 闻言,魏长安转过身,笑着说:“臣可不敢让太子妃等臣。” “今日没有这些身份之别,也无需这些虚礼,魏大人该知道我的性子。”顾轻荷直截了当地说。 魏长安点头,说:“不愧是太子妃,臣知道了。” “那就好,你今天约我来是想说什么?”顾轻荷开门见山。 魏长安见她这么直接,也不藏着掖着了,说:“我按照您的吩咐,在九部安插了您的人,然后他们接手了九部的事,翻旧档案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哦?什么事?”顾轻荷坐下,呷了口茶。 “当年当今皇上恐怕对令堂感情上有些特殊。”魏长安隐晦地说。 顾轻荷听后,倒是笑了,说:“皇上和我母亲的事肃阳长公主生前已经告诉我了,我还不完全信的,如今你也这么说,我倒是全信了。” “肃阳长公主竟然告诉你了?”魏长安有些惊讶。 “是啊,还是当面和我说的呢,除了这些,她还告诉了我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怎么被她害死的。”顾轻荷说。 魏长安微微惊讶,猜测道:“那长公主的死?” “没错,是我干的。”顾轻荷大方承认,“她害死我母亲,我要了她的命,一命换一命,也是应该的,天经地义。”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不得不佩服太子妃的果敢,这样的决定怕是臣也不敢轻易下。” 顾轻荷却摇摇头,说:“你这个老狐狸说不定会比我更狠。” 魏长安轻笑,继续说:“既然太子妃都知道了这些,那臣就可以少说一些了。”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顾轻荷问。 “太子妃如此神通广大,臣也不确定,只能先问问,太子妃知道肃阳长公主为什么这么做吗?” 这一点顾轻荷倒真是不知道,所以她老实地摇摇头,说:“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当时她没告诉我。” “臣翻阅旧档案,大约能猜出来。长公主似乎对你父亲顾大人倒是情有独钟,她的藏书几乎都与顾梦之有关,甚至她在模仿顾大人的笔记,还收藏了不少顾大人写的各种东西。这些东西本来都应该随着她一起运到她的封地肃阳去的,但是她被刺杀了,这些东西自然就落下了,臣才得以窥得真相。”魏长安说。 顾轻荷一愣,忽然就有点想通了,怪不得肃阳走之前说自己这么做是有私心的。估计当年也是她在旁边撺掇着的,所以胤帝才会想要柳若繁的命。 当然,柳若繁一死,那她也许就能和顾梦之在一起了。 “当年您的父亲顾梦之高中状元,深得皇上看中,皇上便有意让肃阳长公主嫁给他的,这事太后当年也是知道的,也问过长公主。听说长公主当年也没反对,本以为事情就会这么定下来,谁知顾大人却突然娶了你母亲柳若繁,肃阳长公主当年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呢。”魏长安继续说。 “可不是嘛,这气一生就生到现在了。”顾轻荷谑笑。 “可这么多年长公主都没有出嫁,面子是一方面,可想当年也是动了真情的。”魏长安说。 “她这算哪门子真情?”顾轻荷呛道,“她这是自私,为了自己的私心,害死别人,用别人的性命来满足自己的私心,我父亲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人?所以她才遭了报应,永远都求而不得。” 魏长安不好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用管我,”顾轻荷说,“我只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她这样有些变态的心理。况且因为她这样的私心而牺牲的是我的父母。”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对长公主的恨,但她现在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太子妃可以尝试着放下了。”魏长安说。 “不必放下,只要不捏碎了就好了。”顾轻荷说,“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吧?” 魏长安点点头。 顾轻荷很满意,说:“你是了解我的,知道我想知道这些。但是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 “太子妃,臣可是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 顾轻荷却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虽然臣现在在太子身边做事,但是臣一开始便表态了,臣是和太子妃合作的,至于太子只是一个桥梁罢了。如今太子妃这样说,那臣也明白了,请太子妃相信我,有些选择臣从未变过,只不过是方式变了。”魏长安说。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需要你,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我打给能猜到你帮我的目的是什么,放心,我的目的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不然,他也不会昏迷到现在。”顾轻荷说。 她最后一句话却让魏长安惊了一下,他还以为她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明白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了,并且已经在行动了。 “令妹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当年害了那么多人,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走了。至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一心维护的天下到底落入何人手中了。”顾轻荷继续说。 “有太子妃这番话,臣就放心了,臣也会放开手脚做的。”魏长安说。 “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选择。至于我背后还有的人,你大概也清楚吧?” 魏长安笑道:“辰王府可不是谁能都能拉拢到的,只是太子妃不担心吗?” “我有什么好担心?我只要报仇,旁的我都不在乎,所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管局面如何,我横竖就一条命罢了。”顾轻荷说。 魏长安听罢,笑着点头。确实,如果她不在乎那些权力和荣誉,那么她还真是无所畏惧,因为局势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若她只想要报仇,事情就简单多了。 可是除了报仇,她明显还想要玩一把,她在尝试把整个大胤朝堂给玩一把。或许这就是她的筹码,她的赌注吧。 即便她明确这么说,但是魏长安仍然愿意相信她内心是善良的。 281 病重 自从听雨进了东宫之后,李怀瀛就日渐奢靡,整个东宫,就数天芳阁最好了,现在比明晖殿还奢华了。 如今东宫人人都在讨论和观望,他们都在猜皇后或太子妃什么时候才会对这个新来的太子嫔出手。 因为他们早就听说皇后和太子妃对太子嫔很不满意了。 只是顾轻荷却从来没有管这个,她每天都忙着东宫内务和外务。太子不常来之后,她倒是多了很多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另外就是元绥渐渐长大了,郑璇也就放松了一些,顾轻荷也把一些内务交给她了。 皇后的病情更加严重了,顾轻荷不放心,便每天都进宫侍疾。李怀瀛看在眼里,感动在心,虽然他还沉浸在找到听雨的喜悦之中,但是他心里其实对顾轻荷还是愧疚的。 所以便破天荒地踏入了明晖殿,从前这里是他最常来的地方,这么久不来之后,他忽然发现这里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原来的陈设,只是他感觉终究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来并没有打招呼,还是沉香出来时看见了,忙行礼大声道:“太子殿下吉祥。” “起来吧,太子妃在里面吧?”李怀瀛问。 沉香道:“是。”她说着,替他拉了门。 顾轻荷听见了声响,放下了笔,起身往门口走,李怀瀛迎面走来。 “太子殿下金安。”她行礼道。 “快起来吧,你在做什么?”李怀瀛挥手让她起来。 “回殿下,嫔妾正在抄写经书,明日正好送到法华殿焚烧,为皇上皇后祈福。”顾轻荷说。 她白天要料理东宫事务和照顾皇后,晚上还要抄经书这么晚,实在是辛苦了。李怀瀛亲眼所见,她最近消瘦了,心里更加愧疚,说:“你辛苦了。” “嫔妾不辛苦,只要能让皇上皇后娘娘好起来,嫔妾即便再辛苦也值得。”顾轻荷说。 “会好起来的,你的孝心也会感动上天的。”李怀瀛说。 顾轻荷微笑,说:“多谢殿下这样安慰我,嫔妾只是求个心安罢了。这些经书也有郑侧妃抄写的,她对皇上皇后也十分关心,只是她要照顾元绥,所以这些往外跑的是便全由嫔妾代替了。” 李怀瀛看看她,有些不明白。 “元绥还小,还需要依赖人,殿下已经好久没有去看过她,小孩子的记忆力不如大人,殿下若再不去看看,她该不记得殿下了。”顾轻荷说,“她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呀。” 李怀瀛点点头,说:“确实是我疏忽了,我明日便去看看她。你既然想着别人,难道就没为自己想想吗?” 顾轻荷笑道:“嫔妾是太子妃,便有嫔妾的责任。嫔妾知道殿下如今正喜欢太子嫔呢,何况又是失而复得的人,嫔妾理解殿下,也不想让殿下难做。” 如今的顾轻荷可比刚入东宫的时候宽容大方多了,这种改变是慢慢的,李怀瀛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丝毫不觉得现在的她有多反常。 “你是个称职的太子妃,如今的东宫有你是我的荣幸。”李怀瀛说,“看到我这样宠太子嫔,难道你当真一点也不妒忌吗?” “说不妒忌是假的,只是嫔妾时刻谨记自己太子妃的身份,也谨记母后嘱咐的话,只要是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殿下无论宠谁都是应该的。”顾轻荷这话说得违心,可是她如今只能这样说了。 李怀瀛点点头,把她拥入怀中。 顾轻荷的心在那一刻有些难过,也有些失望。 当初的少年不在了,如今只是他的行尸走肉罢了。她不该留恋的,因为越是留恋的人,就越被动。 她现在不喜欢被动了。 如果他连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都认不出来,自己又何必对他抱有希望呢? “殿下累了吧?嫔妾服侍您休息。”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点头,虽然她什么没做错,但是他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次日,李怀瀛果然去了云祥阁,并且一连好几天都宿在云祥阁。元绥很是高兴,连续几天都能听见她的欢声笑语,郑璇脸上也多了难得的笑容。 倒是听雨的脸上阴雨不断。 这天早晨过来请安,听雨就说话阴阳怪气的。后来听说郑璇不来请安了,她直接呛道:“如今郑侧妃真正是恃宠而骄了,竟然都不过来给太子妃请安了。” “郑侧妃要照顾元绥,郡主如今还小,许多事情还要多注意着,任谁都不如她这个亲娘仔细。”顾轻荷笑着替郑璇说话。 “不管多亲,将来她也还是要尊称太子妃一声嫡母的,说起来,无论是谁生的孩子,都是太子妃的孩子呢。”听雨说。 “是啊,所以我都是一视同仁的。”顾轻荷说。 “那等将来嫔妾生下了孩子,嫔妾也希望能像郑侧妃这般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呢。”听雨不断地刺激顾轻荷。 她知道先前顾轻荷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因为中毒而失去了,并且身体也落下了病根,导致后来极难怀孕了。 “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很好的事情,诞育子嗣是无上荣誉,只要太子殿下同意,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顾轻荷说,“太子嫔当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服侍好殿下,争取早日怀孕。” “嫔妾明白。”听雨说。 两人终究是不对付,没聊多久便散了。 顾轻荷赶紧准备进宫,先去法华殿把抄好的经书送给大师诵经焚烧,然后才前往皇后宫中了。 皇后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头痛也是经久以来的顽疾了,就连周儒文也没有办法根治。 如今皇上又一直昏迷不醒,李怀瀛还立了一个处处让她不开心的太子嫔,皇后整日忧虑,所以身体才一直不见好。 顾轻荷每日开解她,却不料病情突然加重了,虽然宫中有太医照顾,但顾轻荷还是不放心,便留了下来。 李怀瀛听说皇后突然病重,也是匆匆奔入宫了,当他到的时候,皇后的病情已经稳住,顾轻荷正在旁边伺候。 看到顾轻荷消瘦的背影,还有眼下的乌青,李怀瀛心中的愧疚更甚。 “太子妃,你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李怀瀛说。 282 失去 顾轻荷放下药碗,示意沉香退下,抬头对李怀瀛说:“不必了,殿下处理公务忙了一整天了,可比嫔妾累多了,今儿就让嫔妾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这么多宫女太监伺候着呢。” 李怀瀛想说什么,顾轻荷却道:“殿下该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如今可是咱们大胤的顶梁柱了,可不能累着了,殿下还是回去吧,别让母后担心了。她若是醒来看见您在这里,肯定会担心的,这样对母后的病可不好。” 她说得很有道理,李怀瀛也不好继续坚持,确认皇后无事之后,便回去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顾轻荷眼中的光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皇后病情反复,顾轻荷在宫中连续守了三天,她才总算醒了,病情也稳住了。顾轻荷本来还想继续伺候着的,但是宁琪琪连兵都不带了,直接进宫来把她赶走了。 顾轻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东宫,可是一进入东宫,她能明显地感到整个东宫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感觉。 顾轻荷的眼皮一直不停地跳,她走进明晖殿门口,所有人都看向她,却什么也不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晴衣耐不住首先问了。 同是大宫女的点翠支支吾吾,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点翠,有什么事就快说。”顾轻荷说。 “回太子妃,您不在的这几天,云祥阁出事了。”点翠说。 “云祥阁?出什么事了?”顾轻荷快速问。 点翠赶紧把这几天的事给说了,原来听雨仗着李怀瀛的宠爱,还有她不在东宫里,便明着暗着不知道害了云祥阁多少回。 可是这几天李怀瀛却一直都往云祥阁跑,总是去看望元绥郡主,而听雨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李怀瀛了。 结果今天李怀瀛前脚刚走,元绥郡主后脚便马上掉入池中。当时四周无人,元绥郡主挣扎了好久才被人救上来的,听说救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没气了,手脚冰凉。 在这样冷的天气,还掉入了冰水之中,况且元绥母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身子一直很虚弱,全靠郑璇全方位细心呵护着才安全长这么大。 如今遭了这一回,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 只是顾轻荷明白,多半是不太行了。 “现在人怎么样了?”顾轻荷问。 “还没消息传来呢,太医都在云祥阁。”点翠说。 “快随我过去看看。”她纷纷,然后匆匆往云祥阁去了。只是当她刚踏入云祥阁大门时,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顾轻荷似乎明白了,结果也不言而喻。她一双疲惫又悲伤的眼睛看着里面,忽然上下眼皮一合,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小姐!”晴衣眼疾手快,上前去接住了顾轻荷,和沉香合力把人扶回了明晖殿。 顾轻荷醒来,感觉整个人都虚得不行,就连起床也困难了。 沉香和晴衣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忙说:“娘娘,你终于醒了,太医说你是疲劳过度,喝了药好好调养着就没事了。” 她说着便让晴衣端了药过来。 顾轻荷却看着她,问:“元绥怎么样了?郑侧妃怎么样了?” 她问得很急,也很直接,沉香叹气,说:“娘娘你先别着急。” “沉香,你快告诉我。”顾轻荷看着她。 “娘娘,元绥郡主已经……”这么小的孩子,沉香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顾轻荷一听,认命地闭上眼,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郑侧妃伤心过度,哭得昏厥过去了,她醒来之后也不愿见任何人,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抱着元绥郡主的尸身不肯放手呢。”沉香又说。 “她那么宝贝的女儿,她怎么受得了就这样失去了?”顾轻荷哑着声音说。 “娘娘,如今谁也劝不动郑侧妃,太子殿下也回来了,盛怒之下,把郡主身边的人都拖出去活活打死了。”沉香说。 顾轻荷听到这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说:“天气这样寒冷,元绥身体虚弱,郑侧妃肯定不会让她去池边玩的,她到底是怎么会去那里的?” “奴婢听底下的人说是服侍郡主的人不知怎么的就让郡主嚷嚷着要去捉鱼,趁着郑侧妃不注意,便往池里走去了。恰巧前一天太子嫔突发奇想想钓鱼,便让人破了冰面,郡主去的时候刚好掉进洞里去了,跟着的人一时没发现,到处找,到发现的时候,郡主都已经……”晴衣把自己听来的都说了一遍。 当时李怀瀛审问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所以听了个一清二楚。 “怎么都这么巧,那花园旁边竟然都没有人拦着吗?”顾轻荷问。 “奴婢问过了,太子嫔提前把那片的人都调开了,说她院里缺人手,她天天这样弄那样弄的,大伙都习惯了。”晴衣说。 晴衣这么说,顾轻荷心里便全明白了,说:“难道太子殿下便什么也没怀疑吗?” “殿下怒极,便什么也不顾了,就连那两个尚有疑点的嬷嬷都活生生打死了。”沉香说。 顾轻荷气极,她知道此事无力回天了,便说:“晴衣,你去把能收集保留的证据都保留好,我知道这件事不是意外那么简单。现在郑璇肯定伤心极了,沉香,你派人看着她,别让她做什么傻事了。” “奴婢知道了。”两人齐答。 顾轻荷还是乖乖把药喝了,毕竟还要很多事情要等着她去做呢,她可不能一直躺在床上。 郑璇抱着元绥的尸身抱了两天才让李怀瀛劝开了,她终于接受了元绥离开的事实,可是却哭得几次都背过身去。 李怀瀛虽然也伤心,可他是太子,他也不想看到郑璇这个样子,便不敢靠近云祥阁了。 顾轻荷能起来之后倒是去过云祥阁几次,都没能进去。 郑璇现在不见任何人,顾轻荷害怕她会想不开,可是她也什么也没有做。 接受了女儿死去的事实对于郑璇来说并不容易,可是更难的是,她发现自己一直爱着的男人其实一点都不爱自己,就算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世,他也可以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跟别的女人燕好。 郑璇的心算是彻底死了。 283 火 走到了云祥阁门口,顾轻荷却不敢进了,结果她都能想到了,无非就是拒绝。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郑璇来说算不算一种打扰。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春喜忽然从里面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说:“奴婢见过太子妃。” “你主子可还好?”顾轻荷问。 “太子妃,我们主子想请您进去说说话。”春喜说。 顾轻荷眼睛一亮,郑璇竟然主动请她进去了,是不是说明她已经看开了? “好,进去吧。”顾轻荷点头。 春喜把她带到了郑璇的房中,元绥走了之后,整个云祥阁都变得冷清了。而如今郑璇的房间里更是摆满了元绥生前用过的东西。 “太子妃来了,请坐吧。”郑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的妆很浓,可是气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 顾轻荷点点头,在旁边坐下,春喜端了茶上来。 郑璇吩咐道:“春喜,你先下去吧,我和太子妃说说话。” 春喜有些不放心,看了看顾轻荷。 顾轻荷说:“沉香,你和春喜先下去吧,这里有我陪着郑侧妃。” 沉香点点头,春喜见顾轻荷都发话了,便也放心了。 宫女都下去之后,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人了。郑璇似乎也松泛了不少。 “你瘦了许多。”顾轻荷说。 “让太子妃见笑了,元绥走了,嫔妾心里实在是难受。”郑璇说,“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辛辛苦苦把她带这么大,无论什么方面都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却从来没想到她就这么离开了我。” 郑璇一说起这件事,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顾轻荷感同身受,元绥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了,就好像自己的亲女儿一样了。 她拍拍郑璇的肩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更要打起精神来,元绥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你将来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郑璇却摇头,说:“太子妃不必这样安慰我,就这一个孩子还是嫔妾偷来的,殿下心里根本就没有嫔妾,嫔妾怎么还会有孩子呢?” 顾轻荷看着她,没有说话。 “如今天芳阁那位正得宠,就连太子妃您也都要受着这委屈,更何况嫔妾呢?”郑璇说,“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嫔妾这些年也都看清楚了,他的心里没有嫔妾,嫔妾又何必苦苦抓住不放呢?只是嫔妾也替太子妃不值。” 她最后这句,多少有些提醒顾轻荷。 顾轻荷也明白她的好心,只是她不知道她和李怀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至少殿下对元绥是真心的。”顾轻荷说。 “他的真心能有几分呢?他的真心全都用在了那个女人身上了,你看看元绥才去了几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出入天芳阁了。”郑璇说,“嫔妾知道元绥出事那天,那个女人把花园里的人都调走了,还有元绥为什么会在大冬天去那样的地方?若说没有她在中间使坏,嫔妾是不信的。” 顾轻荷惊讶地看着她,之前她一直以为郑璇什么也不懂,可是有些事,尤其是这些触及了底线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会有直觉的。 “太子妃不用这么惊讶地看着嫔妾,关于元绥的事情,嫔妾不会那么蠢。”郑璇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当初跟着元绥的两个嬷嬷也被打死了。”顾轻荷无奈地说。 “嫔妾知道就是她。”郑璇说,“母亲的直觉是很准的。但是现在嫔妾没有能力去报仇,不然嫔妾一定不会放过她的!”郑璇说。 她忽然异常认真地看着顾轻荷,说:“嫔妾知道太子妃也是真心喜欢元绥的,嫔妾看得出来,虽然元绥不是您生的,但您一直对她很好。这么多年来,嫔妾一直没有说声谢谢,如今,总算是把这声谢谢说出口了。太子妃,谢谢你。” “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嫡母,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顾轻荷说。 “说实话,嫁入东宫,能遇到太子妃,嫔妾真的是很幸运了。如今嫔妾还想拜托太子妃一件事。” “什么事?” “嫔妾知道是天芳阁那位害死元绥的,可是以嫔妾如今的能力根本不能撼动她分毫,所以嫔妾希望太子妃能帮帮嫔妾,也帮帮元绥,不能就让她这么走了呀。”郑璇说。 顾轻荷握住她的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即使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郑璇点点头,或许她这次肯见顾轻荷的原因就是为了拜托她这个事情了吧。 知道她肯为了女儿的死因而奔波,顾轻荷暂时也就放心了,至少她现在不会自寻短见了。 顾轻荷回去当晚,便听说了李怀瀛去了云祥阁,不知道郑璇和他说了什么,李怀瀛并没有留宿,而转身便去了天芳阁。 估计是郑璇因为元绥的事情说到听雨身上了吧,而李怀瀛一向都偏袒听雨的,所以不管郑璇在怎么说,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李怀瀛都不会说听雨一句的。 只是顾轻荷没想到,当天晚上,云祥阁便传来了通天的哭喊声,还有巨大的火光。 沉香匆匆忙忙叫醒了顾轻荷,她刚醒便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云祥阁走水了,现在整个东宫都去救火了。”沉香一边说着一边帮她穿衣服。 “那郑侧妃呢?”顾轻荷问。 “郑侧妃在里面呢,不知道现在救出来了没有。” 顾轻荷赶紧披了衣服,匆匆忙忙赶着去云祥阁。路上都是来来往往救火的,本来就天气冷,空气干燥,这附近的水源除了预备着的,全都冻上了。 她到的时候,看见整个云祥阁都被大火笼罩了。同样是衣衫不整的春喜跪在地上,若不是被人拦着,她早就冲进去了。 看着这冲天的大火,顾轻荷有些愣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苑花楼被烧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站在大火外面,眼睁睁看着火苗吞噬了里面纸醉金迷的一切。 回过神来,顾轻荷赶紧走到春喜面前,问:“你们主子呢?” 春喜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忙说:“主子还在里面呢,太子妃,求求你快救救主子吧!” 284 另一个孩子 “到底发生了事?你别急,慢慢说清楚了。”顾轻荷说。 许是顾轻荷的话让她感到了希望,春喜才说了过程。 原来今天本是春喜值夜的,但是郑璇看她连续熬了很多天了,便让她先回去睡了。也许是今天看到郑璇的情绪好了一些,所以春喜才回去的。 但是没想到半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郑璇的房间最先着火的,但是郑璇从里面把门给锁了,导致下人们第一时间不能进去救她。 现在,郑璇的房间已经烧得看不见房屋了。今天她过来的时候,看见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元绥用过的东西。之前她还从李怀瀛那里把元绥的东西都要了回来。 原来她早就想明白了,今天的谈话不是她看开了,想重新开始了,而是她不想苟活于世了。 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没有留恋了。 顾轻荷蹲在地上,看着那冲天的火光,里面坐了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可能她身体是难受的,可是她的心一定是解脱的。 元绥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了,如今这个牵挂没了,她便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娘娘……”沉香尽力扶着她。 “参见殿下……” “殿下……” 李怀瀛来了,他看到这熊熊火光,眼睛满是震惊。 顾轻荷听见了他的声音,站了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大方地看着他了。这次看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愤怒。 “太子妃,人救出来了吗?”李怀瀛问。 他现在只会叫她太子妃了,不再叫她的名字了。 顾轻荷刚想说话,便看到了他身后听雨那张精致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她说,“殿下觉得这样的情景还救得了人吗?” 李怀瀛皱眉看她,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嫔妾的意思就是郑侧妃救不回来了!郑侧妃是自己锁了门,把自己关在里面的。她不想活了!”顾轻荷大声道,“殿下,今天您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问这句话就相当于在怪李怀瀛了。 李怀瀛愣住了。 “太子妃,您怎么能这样问殿下呢?”听雨站出来说。 “你闭嘴!本宫和太子说话就没有你插嘴的份!你只是区区太子嫔,平日里吃穿用度僭越了也就算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若不是你,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顾轻荷斥道。 听雨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她往李怀瀛身后缩了缩,小声道:“嫔妾只不过是一时着急,才说错了话。嫔妾也是一心为了殿下,太子妃刚刚那样问实在不妥。” “不妥?妥不妥轮的着你来说吗?你做的那些不妥的事还少吗?如今看着人走了,你该开心了吧?你害死了元绥,如今你也是害死郑侧妃的间接凶手!”顾轻荷大声道。 听雨更害怕了,说:“嫔妾没有啊,嫔妾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请太子妃责罚,可千万不要冤枉嫔妾啊。” “太子妃,过分了,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要乱说。”李怀瀛也发话了。 “嫔妾没有乱说。”顾轻荷直视着他,“她就是凶手。” 李怀瀛看着她,眼中明显有怒火,他强行压抑住,说:“太子妃受刺激太大,胡言乱语,来人,把太子妃送回明晖殿。” 他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人上前了。 顾轻荷瞪了一眼上来的人,说:“本宫自己走!”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明晖殿走去。 顾轻荷走后,不知为何,李怀瀛心里松了一口气。 郑璇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她也没想着活,其他人并没有伤着,她在放火之前就已经遣散了所有人,所以这场大火只烧掉了一个云祥阁,只带走了她一个人。 而关于她的东西,还有元绥的东西,都被烧了个干净。或许是她觉得这里不配留下她和元绥的任何一样东西。 当天顾轻荷那番话,实在是让李怀瀛难堪,他心里也难受。但第二天,听雨就被诊出喜脉,太医说怀孕一个月了。 这样的好事让李怀瀛的心情顿时又变得好了。 顾轻荷听说时,却赶感到无比的讽刺,他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又得到了一个孩子,可是那份感情是可以弥补得回来的吗? 听雨怀孕之后,就更加受宠了,李怀瀛几乎每日都去看她。 而顾轻荷自从上次说话得罪了李怀瀛之后,他就禁了她的足,甚至不让她入宫看望皇后。 顾轻荷就每日坐在明晖殿里,看着天上的云彩,想着过往的点滴,还有就是频繁和魏长安、东方译书信来往。 新到手的九部已经完全掌控在手中了,魏长安的能力顾轻荷是相信的,只要李怀瀛一直信任魏长安,他把整个朝堂都掌控也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顾家的力量也要联合起来。之前顾轻荷和顾延之的关系不是很好,和顾玄平也不是很熟悉。 但如今,她若是想要做成大事,就必须重新和顾家联络。 这边自然就交给顾曼宜了,顾玄平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顾延之现在老了,李怀瀛也不是很重用他了。 至于顾玄安,顾轻荷暂时不想让他参与到这趟浑水中来。 文有魏长安,武有宁琪琪、辰王府。李京手里可是掌握着西北的兵权,这一点就连胤帝都无法处理。 顾轻荷想,一切都准备好了,如今就只差她这边的东风了。 可是如今她和李怀瀛闹成这样,关系都尚不能缓和,又何来的东风呢? 想到这里,顾轻荷想办法把这件事捅到了辰王妃那里去。 果然,没过多久,辰王妃便登门拜访了。 辰王妃到的时候,李怀瀛正好在家,便亲自出来迎接了。 寒暄过后,李怀瀛问:“王妃怎么有空过来了?” 辰王妃笑道:“太子妃许久不去我那里坐坐了,我老了,如今大儿子不在身边,小儿子也整日往外跑,不着家,平日里能和我说说话的就只有太子妃了。听说她如今身体不舒服,我当然要过来看看的,不然她下回可就不去看我了。” “王妃说得是,只是太子妃如今身体抱恙,恐怕不宜见人。”李怀瀛说。 “到底是什么病?竟然见不得人?”辰王妃一语双光。 李怀瀛不好回答。 “殿下!”此时,一道柔美的声音传来。 285 只欠东风 辰王妃循声看向门口,听雨高兴地进来,在看见辰王妃的时候,有点愣,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你怎么来了?”李怀瀛问。 “嫔妾有点事想告诉殿下,是关于肚子里的宝宝的,一时情急,打扰了殿下和客人,实在是嫔妾的不对。”听雨说。 “这是辰王妃。”李怀瀛介绍。 “嫔妾见过辰王妃。”她福着身子行礼。 辰王妃微笑着端起茶杯,慢慢悠悠地喝着茶。 晾了她好一会,在李怀瀛开口之前才说:“起吧,这就是那位新封的太子嫔了吧?果真是长得既极好看的,身段也好,怪不得太子殿下这么宠你。听说还怀孕了?” “是,她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李怀瀛说。 “那可得要好好注意着了,女子怀孕未足三月最是危险了,太子嫔可不要到处跑,小心哪里磕着碰着伤到孩子就不好了。虽然你身份低贱,微不足道,但你肚子里怀的可是龙孙,可不能大意了。” 辰王妃一番话说得听雨又羞又怒的。 李怀瀛听着也不舒服,刚想说话,辰王妃却道:“既然殿下要忙,那就不劳烦殿下带路了,妾身自行去看望太子妃就好。” 说完,辰王妃也不看他的脸色和态度,带着竹青就往明晖殿里走。 李怀瀛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就又被身边的听雨勾着走了。 顾轻荷并不知道辰王妃今日要来,直到外面有人通报,她才匆匆从里屋迎了出来。 “王妃过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该早早准备着迎接才是。”顾轻荷说。 辰王妃却笑道:“我与你之间哪里还需要这些虚礼?” 顾轻荷点点头,说:“王妃里边请。” 里面点了炭盆,很是暖和,虽然她这个太子妃不受宠了,可是她这的物质可没有一点影响,毕竟她如今还掌管着这整个东宫的内务。 “看来郑侧妃的离开,给你的打击很大啊,如今整个人都瘦了,身体可还好吗?”辰王妃问。 “周儒文来看过了,身体并无大碍。郑侧妃走得突然,元绥也是,那么小的孩子,实在让人伤心。”顾轻荷说。 “看来你对元绥是极好的,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自己不生一个?”辰王妃问。 “我也想生的,只是没有那个时机。”顾轻荷说,语气间有着浓浓的无奈。 辰王妃低头喝茶,说:“如今什么都算是给你备齐了,就等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了。你必须要生一个孩子,不然这天下该给谁呢?” 顾轻荷点头,却不说话。 “我也知道你如今艰难,尤其是上次中毒小产之后,虽然说你的身体调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好了,可是毕竟是伤了元气的,怀孕没那么容易。”辰王妃说,“如果你不想等,那就好好保住太子嫔的这一胎。” 顾轻荷疑惑地看着她。 “我看得出来,太子喜欢她,她这一胎若是个男孩,那就最好不过了。去母留子你该懂吧?”辰王妃说。 “王妃,这……”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整个朝堂都说的。当今皇上已经不中用了,太子迟早会上位,我如今看他对太子嫔如此宠爱,说不定登基之后便会立为太子。到那时,她的地位可就比你好太多了。” “我明白,但是这件事现在说会不会太早了?”顾轻荷问。 “有什么早的?我当初找你便是不想把这天下拱手想让,也不想让他好过。我要在他亲眼看着他的江山被夺走。”辰王妃说。 顾轻荷看着她,说:“王妃,我能问一句为什么您要这么做吗?” “他当年做下的孽也该尝尝后果了。” “可皇上能到如今也是巧合……” “你当真以为是巧合吗?”辰王妃打断他,“他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生病,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精心策划的。不然你以为他的身体能在短短几年里变得这么差吗?” 顾轻荷确实被吓到了,她以为的一切意外其实都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局,而她也只不过是别人棋盘里的棋子罢了。 辰王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而胤帝当年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辰王妃如此恨他,甚至不惜耗费大半辈子来折磨他。 “王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所有的刺杀,下毒,甚至是……” “对,甚至是他们兄弟相残,辰王府的人都有参与其中。”辰王妃大方承认,现在承认已经无所谓了。 “你应该知道辰王的事情吧?”辰王妃突然问。 顾轻荷点点头,说:“他们都说辰王爷归隐山林了。” “哪是什么归隐山林了?那只不过是当今皇上的说词罢了。他当年是怎么一步步逼疯辰王的,我可没有忘。” “所以啊,我也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这代价就是儿子相残,他最重视的江山被人一点点夺走。 原来这才是权谋,顾轻荷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我是不会停手的,”辰王妃说,“你当初既然答应了我,就该和我并肩到底。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生个孩子,二是把别人的孩子抢过来。当然,我更喜欢的是后者。” “那太子呢?他会怎么样?”顾轻荷问。 “那要看你的意思,他不是棋子,若是你心慈,饶他一命,我可以放过他。但他永远不会是皇帝。” 原来如此,在她的计划里,太子算不上什么,只是一块踏板而已。 顾轻荷明白了。 “他都这样对你了,难道你还对他抱有什么幻想吗?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你。等他拥有绝对的权力的时候,他就不会顾及那么多了,就算你陪了他那么多年,他为了那个女人,还是会照样把你一脚踢开的。”辰王妃说,“你该认清这些事实。” 顾轻荷摇摇头,说:“认清了那又能如何?将来我或许还会是他的仇人呢。王妃的话我都会记得,我也知道您是真的对我好,可是感情这件事我还是想自己看着办。” “也好,不到黄河心不死,等你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辰王妃说。 286 心如死灰 难道真要到头破血流的那一天才会明白那些道理吗?顾轻荷不知道,现在的她就好像个没有目标的人一样。 辰王妃来过之后,顾轻荷就无视李怀瀛的禁足令了,次日直接进宫去了。 多日不见,皇后的精神倒是好了些,此时正在胤帝旁边呢。顾轻荷到了,皇后说:“你的身子好些了?” 顾轻荷点头,说:“嫔妾的身子都好了。” “那就好,郑侧妃出了那样的事已经很不好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皇后说,“只是可怜了元绥这孩子,聪明伶俐,又那么漂亮可爱,怎么突然就这么去了呢。” “母后,或许这都是命,元绥这么可爱,说不定是天上的神仙喜欢呢。”顾轻荷说。 皇后看着她笑了笑,说:“但愿如此吧,这两年发生太多事了,皇上又一直昏迷不醒,真是让人担心啊。” “母后别担心,父皇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顾轻荷说。 “但愿如此吧。”皇后叹道,然后留下她,先回宫了。 顾轻荷这次进宫来主要也是过来看看胤帝的,现在的他闭着眼睛躺在这里,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坐着等了一会,周儒文匆匆过来了。 他行了礼才过去给胤帝诊脉,诊完脉之后,顾轻荷和他到外间。 “皇上的情况怎么样?”顾轻荷问。 周儒文说:“皇上脉象虚浮了些,再服用了臣开的药,不会醒来的。” 顾轻荷却说:“是时候了,我要你快点治好皇上,让他醒过来。” “好,”周儒文点头,“微臣再另外开一个药方,服用三次便可醒来。” “有劳周太医了。” “太子妃是因为太子嫔的事而做的决定吗?”周儒文问她。 顾轻荷点头,说:“有这个原因,但是更多的是皇上昏迷太久了,不好。”这样他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微臣明白。” 交代完这件事,顾轻荷才回的东宫。 李怀瀛忙完了之后,照旧是去了天芳阁。顾轻荷也不奢望他能够过来明晖殿了。 晴衣从外面进来,说:“小姐,云祥阁清理好了,郑侧妃的房间烧得不成样了,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好,知道了。”顾轻荷点头,“千万看住春喜了,别让她自寻短见了。” “奴婢知道了,都派人盯着呢。”晴衣说。 沉香端了茶水进来,说:“娘娘,今儿顾家来消息了,大公子说想见见你。” “见我?”顾轻荷说,“现在我倒是可以见他,晴衣,你明日就去顾家一趟,告诉大哥后日在顺怡伯府里见一面,我顺便过去看看三姐姐,她怀孕之后我还没去看过她呢。” 顾曼宜又怀了第二胎,已经五六个月了,肚子都大了。可是顾轻荷这些日子一直不太有空,所以才没去看过。 现在倒是个机会。 顾轻荷吩咐的事情,晴衣都会去做到。 主仆三人聊了一会,顾轻荷便困了,晴衣出去端水进来洗漱,却不想刚出门便看到李怀瀛站在外面。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晴衣连忙行礼。 “起来吧,太子妃睡了吗?”李怀瀛问。 “回殿下,太子妃还没睡。”晴衣说。 李怀瀛点点头,径直往里走。顾轻荷此时已经卸了妆和所有的首饰了,素面朝天的,看起来少了平日的威严和端庄。现在的她看起来更让人觉得亲近随和。 她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李怀瀛还会来,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顾轻荷明显被吓到了,忙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金安。” “起来吧。”李怀瀛一挥手,然后在旁边坐下了。 顾轻荷起身,端了茶给他。 “我听说你今日入宫了?”李怀瀛问。 “是,嫔妾多日不曾入宫看望母后,担心母后的病情反复,所以今日才未得殿下允许,私自进宫,请殿下责罚。”顾轻荷抢先把罪名认了,省得他等会问责。 李怀瀛却叹了一声,说:“我不罚你,你这么做也没有错。母后怎么样了?” “母后精神好些了,只是因为元绥和郑侧妃的事,她心里还是伤心的。母后有多喜欢元绥殿下您是知道的,郑侧妃平日和母后的关系也好,母后一直喜欢她。如今,两人骤然离去,对母后的打击其实是很大的。”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点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所以母后的意思是给郑家一个体面和安慰,给郑侧妃一个封号,也给元绥提个身份。”顾轻荷说。 “母后考虑得很周到,这件事我会让礼部去办的。”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点头,继续说:“今天嫔妾还去看了父皇,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于是嫔妾便问了周太医,他说父皇最近的病情好转,有醒转的可能。” 李怀瀛听后,脸色如常,点头,说:“这样最好,让周儒文看着点,务必要让父皇醒来。” 他的脸上没有多大的喜悦,很显然,李怀瀛也不想让胤帝此刻醒来。顾轻荷点点头,说:“嫔妾明白。” “殿下,”她抬头看着他,“殿下若没什么事了,嫔妾要先休息了。” 听到她这话里明显的逐客令,李怀瀛的脸色一变,问:“难道我过来就只是和你说事情的吗?” “嫔妾知道那天云祥阁出事的时候自己情绪激动,一时说错了话,殿下已经对嫔妾心生厌恶了,嫔妾现在实在不敢奢求。”顾轻荷说。 “那日你确实不该说那些话,但你也是为了郑侧妃和元绥,更何况我也禁了你的足,也算是罚过了。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了。”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点头。 看着她消瘦的样子,李怀瀛心里涌上一阵怜惜,放轻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为了我、为了东宫、甚至为了大胤都做了很多事。我心里都记着呢,以后我会多来,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顾轻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了。 原来他来只是为了赎罪的,或许是郑璇的事让他心里不好受了,他放不下听雨,可是也不愿自己因为元绥的事一直愧疚,所以他就把这种愧疚都补偿到顾轻荷这里来了。 那一刻,顾轻荷真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原来自己竟然惨到需要他的怜悯了,而他自以为施舍给自己的这种宠爱就是她渴望的关心。 287 家人 或许这就是和解了吧,谁也没有开口道歉。 此后,顾轻荷就算是解了禁足了。 马车在顺怡伯府门前停下,晴衣掀开帘子,说:“小姐,到了。” 顾轻荷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竟然成了她第二亲切的地方了。 顾曼宜早早就派人在门口迎着了,她来了之后,立刻就被带进了花厅里。这时候天还冷,顾曼宜挺着个大肚子不敢出来,生怕吹了风。 顾轻荷刚进门,便看到顾曼宜红扑扑的脸,笑道:“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是啊,都是托肚子里这个小东西的福。”顾曼宜说,“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 顾轻荷点点头,脱了披风,然后两人在炭盆边坐下了。 “儿子呢?”顾轻荷问。 “陆啸给他找了个先生,现在应该是跟着先生读书呢。”顾曼宜说。 “那挺好的,左右现在天气冷,早些启蒙也是好的。” “是啊,幸好他不像他爹,不然总是舞刀弄枪的,怪可怕的。”顾曼宜说。 “男孩子这样也挺好的,起码能保护自己。陆啸也很优秀啊,虽然读书写文章什么的还是不如二哥。”顾轻荷笑道。 “我呀就希望他能像二哥一样聪明,可是现在二哥一身才华,却还是去从军了,怪可惜的。” “人各有志,只要是他想做的就好啦。”顾轻荷笑道,她看着那隆起的肚子,问:“你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男孩女孩我都希望,不过我还是希望生个女孩,这样就儿女双全了,以后我便再也不生了。”顾曼宜说。 “说的也是,你一定会如愿的。” 她刚说完,顾玄平便来了,他一边和两人寒暄一边在门口不远处站了一会,等身上的冷气过去了才进去。 顾轻荷看到他这细心的举动,不禁莞尔,不愧是已经当了爹的人了。 “难得大哥有空过来我这里,尝尝这雪松茶。”顾曼宜说。 顾玄平尝了一口,说:“清冽可口,里面有松针?” “要不然怎么叫雪松茶呢?这水还是冬天的雪熬的。”顾曼宜说,“本来这茶应该夏天喝才是最好的,但今日大哥过来,我总要用最好的来招待才是。” “这个天气喝也好,我很喜欢。”顾玄平说,其实他的口味偏冷,是真心喜欢的。 “大哥喜欢就好,如今虽然我们兄妹三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但终究是一家人,如今也算是个小团圆了。”顾曼宜说。 “三姐姐说的是,自从我们姐妹出嫁之后,便再难得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了。”顾轻荷说,“我也就算了,自小不是和你们一起长大的,但毕竟一起生活过两年,总有一些情谊在。” “太子妃千万别这么说,虽然你不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但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的。”顾玄平说,“我不如玄安会说话,但我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咱们顾家是一体的。” 顾轻荷忽然觉得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从前她在顾家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家的温暖,可是现在,光是一个顾玄平都让她觉得自己真正有个娘家了,有个依靠了。 “别叫我太子妃了,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太子妃,而是顾轻荷,顾家排行第四的女儿。”顾轻荷说。 “可不是,一家人的时候就不要拘泥于这些身份了。”顾曼宜也说。 “都听两位妹妹的。”顾玄平也说。 “大哥让人给我传信,说是有要事和我说?”顾轻荷问。 顾玄平点头,说:“自从玄安去了西州之后,李亦恒有些事便和我说了。我才知道朝堂上有很多事都是他们俩策划的,尤其是辰王府。” “大哥都知道了?” “不能说都知道了,只要辰王府是站在你这边的就行了。”顾玄平说,“之前皇子夺位时,我们顾家都不曾想参与其中,父亲也是想保持绝对的中立。虽然你已经是太子妃了,但是父亲还是会保持和东宫的距离,他不想一时选错了,就毁了顾家的基业。” “说实话,父亲他知道顾家能有今天,都是二叔的功劳,是二叔用很大的代价换来的,如今二叔不在了,他也想守护好这份基业,也好将来让你有个依靠。” 顾玄平说的这些无论是他还是顾延之,都从来没有告诉过顾轻荷。所以当她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 “原来大伯父是这样想的,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只是,从我嫁入东宫那天起,或许顾家就已经和东宫绑在一块了。”顾轻荷说,所以后面顾玄安才会和李亦恒合作。 或者说,他们早就已经开始合作了。 “是呀,不管父亲如何做,外面那些人肯定是这样想的了。不过现在夺嫡之战也已经过去了,太子看来就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人。”顾曼宜说,“反正我早就站在四妹妹这边了,大哥你如今是什么想法?” “我肯定支持四妹妹。”顾玄平看着她,“不管她做什么,我都支持。” 他说的是支持她,而不是她背后的李怀瀛。 这一点,顾轻荷听得很明白,也猜到了李亦恒可能把有些事情告诉他了。 “大哥就不怕吗?”顾轻荷问。 顾曼宜有点不明白,说:“如今局势不是很明朗了吗?太子可以说已经赢了,怎么还问什么怕不怕的?” 顾玄平笑道:“我不怕,我是你哥,肯定站在你后面。” “不是,我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顾曼宜嘀咕道。 顾轻荷却轻轻地笑了。 “三妹妹,你只要记住,太子和太子妃是两个人,也是两个阵营。”顾玄平隐晦地说。 顾曼宜愣了一下,像是想明白了,看看两人,从未如此和谐地笑。这才像她想象中的一家人。 她还想问什么,可是如今感觉无论问什么,都不重要了。 “三姐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太详细了。”顾轻荷说。 顾曼宜叹了口气,说:“好吧,反正我也没那个脑袋去想,我只听你的。” 三人都点头笑了。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又有了家人。 288 醒了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胤帝的病情也好转了,最近有了苏醒的痕迹。 皇后很是高兴,日日都守在胤帝身边。 三月的一天,胤帝不负众望地醒了,整个皇城上下都开心得不行。 当时李怀瀛正在天芳阁陪着听雨,听了这事,马上进了宫。 “我今晚再过来。”李怀瀛说完,匆匆走了。 听雨跟着他送出了门。顾轻荷刚好路过,看着听雨那副依依不舍又有点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如此不舍得,是不是怕皇上醒来了,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顾轻荷说。 听雨却笑,手抚上微微隆起的肚子,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肚子里可是怀了龙孙的,那些没有怀的人才怕呢。” “可有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怀了个不该怀的孩子。”顾轻荷回道。 “你……” “晴衣,备车,我要进宫去看看父皇。”顾轻荷吩咐。 晴衣看着听雨那张生气的脸就觉得开心,蹦蹦跳跳地去安排马车了。 顾轻荷走后,听雨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仍然觉得刚才的事让她心里窝火。 “太子嫔,别生气了,等您以后生下了龙孙,也能进宫的。”她旁边的宫女安慰道。 听雨冷哼一声,说:“这不是迟早的事吗?在这后宫里,只有孩子才是依靠。” 胤帝醒了,意味着很多事情他要知道了。不过之前顾玄安的事过去那么久了,顾轻荷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目前,胤帝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至于朝堂的事,就算他想马上管,皇后和太医也不让。 自从胤帝醒了之后,李怀瀛便收了许多,倒是经常带着顾轻荷进宫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这是做戏呢。 顾轻荷也不揭穿他,就陪着他演,反正迟早会有被捅破的一天。 有了周儒文,胤帝的身体也好得快。他毕竟是皇帝,与生俱来的气度。身体好了,就会想着朝堂中的事。 每日他都会传李怀瀛去书房汇报政事。 除了李怀瀛,他还经常接见顾延之和其他重臣。看来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快速了解如今的局势,把大权从李怀瀛手中接回来。 他要这么做,李怀瀛也很失去,许多事情还没等胤帝开口便抢先坐了。 李怀瀛一直都很聪明。 但是不管他怎么瞒,听雨的事还是被胤帝知道了。 胤帝大发雷霆,险些又晕过去了,李怀瀛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马上废了她!朕说过,像她这种身份的女子不能入咱们李家的门!你三哥不行,你更不行!”胤帝说。 “请父皇恕罪,儿臣不能这么做。她怀了儿臣的孩子。”李怀瀛说。 “那又如何?她这样的女子生下来的孩子朕不会承认的!”胤帝说,“况且,太子妃尚未有孩子,你竟然让她先怀孕了?瀛儿,你是朕的嫡子,也是这天下将来的继承人。” “儿臣明白,但是她肚子里的毕竟是儿臣的孩子,现在废了她,会让以后出生的孩子怎么想呢?那毕竟是一条生命,请父皇明鉴,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儿臣……自会按照父皇所说去做。”李怀瀛说。 胤帝看着他,终究还是叹了气,说:“好,那我就等着,在这期间,她绝对不能随意出入东宫,更不能进宫!” “多谢父皇!”李怀瀛赶紧磕头。 从御书房里出来,曾九迎了上去,李怀瀛沉声吩咐:“去查查太子嫔这件事是谁说给父皇听的。” “是。” 明晖殿内,晴衣说:“皇上知道了很生气,在御书房发了很大的火,估计要废了太子嫔,但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太子求情,所以得等到她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再做定夺。” 顾轻荷盖上茶盖,说:“看来殿下还挺会拖延时间的,且不说几个月后的局势会如何,却不知道她有没有运气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如今皇上知道了,她那嚣张气焰也该收收了吧?”晴衣说。 “她这样的性子会收才奇怪呢。”顾轻荷笑道,“不过如今东宫还是冷清了些,总是她那里热闹不好,云祥阁修好了吗?” “修好了,按照娘娘的吩咐,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沉香说。 “那就好,陪我进宫去看望皇后吧。” 自从胤帝醒了之后,皇后的头痛也越来越好了。不过听说胤帝今天又因为听雨的事发火了,她心里就更讨厌这个太子嫔了。 顾轻荷一来,说起这件事,皇后就更是不屑。 “当初本宫就不同意他纳进来,如今可好了,被他父皇大骂一顿,若不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恐怕今天你父皇就要让肖淳一围了东宫了。”皇后说。 “母后别生气了,为这样的人生气实在不值得。母后若想治她,办法有的是。”顾轻荷说。 “唉,”皇后叹气,“瀛儿那么喜欢她,本宫能有什么办法。说是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后就按他父皇说的废了她。但是还有那么多个月呢,谁知道孩子生下来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就连皇后都看得出来李怀瀛这是缓兵之计了。 顾轻荷却道:“虽然殿下喜爱她,但是也不会一直纵容着她。在这些大事上,殿下还是有分寸的。对了,母后,嫔妾想跟母后讨个赏。” “什么赏?”皇后问,“你尽管说。” “郑侧妃去了之后,如今东宫就只有嫔妾和太子嫔了。嫔妾想着太子身份贵重,将来要继承大统的,这么多年了,后院一直悬空,子嗣也少。况且皇家子嗣本就艰难,嫔妾想着现在太平盛世,就想请母后做主,再给殿下选一次妃,亦或是母后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迎进来即可,嫔妾没有意见。” 皇后看着她,点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瀛儿的后院是人少了些,他身为太子,子嗣方面是越多越好。选妃就算了吧,刚刚经历大乱就选妃,难免让百姓心寒。本宫会留意着的,你是个好孩子,能顾全大局。” “自从郑侧妃去后,嫔妾便是一人在东宫了,实在有些孤单,这也是嫔妾的私心。”顾轻荷说。 “算不得什么,本宫知道你和郑侧妃要好,至于人选,本宫会留意的。” “多谢母后。” 289 反击 从皇后宫里出来,晴衣问:“小姐怎么主动给太子殿下纳妾啊?还嫌这个新来的不够麻烦吗?” 沉香却笑道:“娘娘这是想打人不脏自己手呢。” 顾轻荷轻笑。晴衣却想不明白。 “你想啊,如今太子嫔在东宫里一人独大,专门恶心咱们娘娘,若是比她更年轻漂亮家世又好的女子进来了,她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自在呢?”沉香说。 “沉香说得没错,我就是要让她明白,她不可能一直都顺顺当当的。”顾轻荷说。 “原来如此啊!”晴衣恍然大悟,“还是小姐高明。” “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方法,只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顾轻荷说,但凡她有别的办法,她也不至于会这样。 皇后深居后宫多年,这样的小伎俩她自然明白,但是她依旧答应下来了,且没有戳穿顾轻荷,显然她也乐意为之。 主要是,皇后也不喜欢听雨。 皇后之前为李怀清相中的一些世家女子,如今倒是有几家没出嫁,她再把人招进宫里相看一趟,一来二去就定了几个名额。 之前她也曾经因为这样的事而问过他李怀瀛,他当时拒绝得很干脆。这回皇后学聪明了,先跟胤帝商量了一番,直接让胤帝赐婚。 胤帝想着李怀瀛的后院实在是空,况且还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专宠。若是如此下去,李怀瀛的名声算是毁了。 因此,胤帝过目了名单之后,便召了李怀瀛进宫来,就当通知他了。 与此同时,顾轻荷也进宫了,皇后正和几位看中的小姐说话呢。看见她来了,便笑道:“太子妃来了,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说。” 顾轻荷笑着过去,问:“皇后娘娘金安,不知皇后娘娘要跟嫔妾说什么?” 皇后指了指面前的几位打扮精致的小姐说:“皇上想着太子后院人少,所以特别嘱咐本宫挑选了几个充实东宫。你过来看看,她们将来可能都是与你一同伺候太子的人。” “参见太子妃。”皇后刚说完,这些小姐们便十分规矩地行礼。 顾轻荷看着她们如花般娇嫩美丽的脸,笑道:“诸位小姐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你们若有幸入东宫,咱们便是姐妹了。” “谢太子妃。” “都坐吧。”皇后说。顾轻荷便在皇后旁边坐下了。 “太子妃随和大方,人也贤惠端庄,是个好相处的人。”皇后说,“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了,你们要准备好才是。” “臣女明白。” “明白就好,本宫也不拘束你们了,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你们都去瞧瞧吧。”皇后说。 小姐们都很有眼色,知道皇后是有话要跟顾轻荷说,便都去赏花了。 她们走了之后,皇后才说:“你觉得如何呀?” “她们的家世相貌才华都是极好的,母后很会选人。”顾轻荷说。 “太子的嫔妃就该是这样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此事本宫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相信今天皇上的旨意就会下来了。” “若是太子殿下不愿意呢?”顾轻荷问。 “他身为太子,这是他应尽的义务,可由不得他。更何况,像太子嫔那样的女子都能进东宫,本宫选的女子无论家世样貌还是才华,都不比她差。”皇后说,“他没有理由拒绝。” 皇后十分笃定,事实也是如此,李怀瀛没有理由拒绝,况且身为太子妃的顾轻荷早就同意了。 所以不管他怎么说,胤帝都堵了他,直接把旨意拟定了。 这次选了三位女子,直接把两个侧妃的位置填满了,还有一个身份略低一些的就直接跟听雨平起平坐了。 两位侧妃的父亲官职都不低,其中一位是刑部尚书的次女刘思赟;另一位是大理寺卿的幼女阮岚。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况且都十分有才华。 另一位是礼部员外郎的女儿,因为父亲官职低,便封了太子嫔。 一下子娶了三个,顾轻荷不知道李怀瀛心里会怎么想,但她知道东宫要热闹起来了。 在宫门口,顾轻荷看到李怀瀛的马车也在,便站着多等了一会,果然看见他脸色不佳地从里面出来。 “殿下怎么了?”顾轻荷明知故问。 “没什么。”李怀瀛说。 “恭喜殿下了。”顾轻荷继续说,“嫔妾在母后那里听说了,有三位妹妹要嫁入东宫了,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你也觉得我应该高兴吗?”李怀瀛问她。 “是啊,郑侧妃走了,东宫就只有嫔妾和太子嫔了,确实是冷清了些。如今好了,终于有三位妹妹进来了。嫔妾刚刚在母后那里看过了,长得都好看,听说阮小姐的画画得可好了。”顾轻荷说。 “你倒是高兴,却不知你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李怀瀛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么高兴地说起这件事,他的心里就窝火。 “嫔妾当然是真的高兴,自从郑侧妃去后,新进的太子嫔又多警惕嫔妾,不与嫔妾亲近,如今多了些人来陪着嫔妾,嫔妾当然高兴了。”顾轻荷说。 李怀瀛冷哼一声,拂袖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安排她们吧。” 顾轻荷看着他生气的背影,心里已经变得波澜不惊了。 即便是同路,李怀瀛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和她同乘一辆马车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生疏至此了。 不知道这三位妹妹进来会不会也像郑璇那样成为一个被冷落在角落的花瓶。不过,顾轻荷知道她们是绝对不会像郑璇一样佛的,因为她从她们的眼中看到了欲望和心计。 她们还是太年轻了,很多心里想的东西就这样暴露出来了。 当天晚上,顾轻荷便听到天芳阁那边传来很大的声响,看来听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了。 她怀着孕,却还要笑脸看着自己的男人迎娶别的女人,还是比她地位高的女人。怎能让她不气? 沉香端着水进来,叹道:“天芳阁闹得厉害,恐怕明日整个东宫都得知道了。” 顾轻荷笑道:“现在整个东宫就都知道了。” 290 见面 “可不是嘛。”沉香说,“可不管她怎么闹,新人总要进门的。” “随她闹吧,”顾轻荷说,“闹够了就会消停了。” 顾轻荷办事效率很快,用最快的速度就把迎娶两位侧妃一位太子嫔的事敲定了。整个东宫也就只有她在忙前忙后的了。 不知为何,李怀瀛看见她为自己纳妾的事如此积极,心里就有点火气。一想到这点,即便前脚已经踏入了明晖殿,却还是硬生生地抬回来了,然后转身便去了天芳阁。 除了刚开始那天闹过之后,后面听雨倒是没再闹了,她明白就算自己再闹也于事无补,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趁此机会博个好感。 “她倒是聪明,不过就算她再闹下去,太子也未必会真的恼了她。”顾轻荷笑道,又问,“迎娶的事可都准备好了?” “娘娘放心,都准备好了。”沉香道。 顾轻荷点点头,说:“有你把关,我很放心,接下来咱们就等着看戏吧。” 其实现在的走向是顾轻荷最讨厌的,曾经最为不屑的,但是她终究是活成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她绝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这样歹毒,这样工于心计。 两位侧妃是同一天进门的,另外一位太子嫔是后面一天进门的。李怀瀛倒是谁的房都没进,第一天面对两位侧妃,他直接来了明晖殿,幸好顾轻荷早有准备,说忙得太累了,便早早歇下了。 李怀瀛门都进不了。 第二天也是如此。 李怀瀛虽然心中生气,却也不能说什么。 连续两天新人进来,他都不去,倒是谁也没得罪,或者说,把三个都得罪了个遍? 顾轻荷没心思猜,她只要看戏就行。反正现在新人进来了,肯定要闹腾了,她有事装个病,倒也躲过去了。 可听雨却不一定这么想了,她如今可是唯一怀孕的人,任谁也比不过她。可偏偏她的位分却是最低的。 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本以为这两天过去了,李怀瀛总该去宠幸新人了吧?可他在顾轻荷这里碰了壁之后,抬脚就去了天芳阁。 顾轻荷听后,笑了笑,说:“如今东宫就还有最北边的潇湘阁空着吧?” 沉香点头,说:“是,潇湘阁风景不错,就是太偏了,应当不会有人想去的。” 顾轻荷点点头,刘思赟住的是郑璇之前住的云祥阁,而阮岚住的是差不多的如意阁,王敏华住的是稍远的玲珑阁。 她们对这样的安排倒没什么意见,毕竟这已经是东宫目前空闲出来的最好的三个院子了。 但是除了明晖殿外,最好的便是天芳阁了,按理听雨的身份是没资格住的,但李怀瀛喜欢啊,所以尽管她们妒忌,却也明白了在这东宫里,只有受宠的女人才有资格得到最好的。 “新人进来,侍寝之后都要过来见我,可如今殿下都不得空,那明日便让她们统一过来吧。”顾轻荷说。 “是。” 次日,新人都到齐了,只有听雨的位子是空着的。 不过也不碍事,新人拜见的是太子妃,只要顾轻荷坐在上面,她们行大礼便行,其他的低位嫔妃倒也不值得她们等。 大礼冗长又无聊,等她们行完,顾轻荷都坐累了。这时,听雨才挺着个肚子姗姗来迟。 “真是不好意思啊,嫔妾来迟了。”听雨说。 另一旁的三位新人已经脸色不佳了。 “无碍,殿下已经派人来说了你今日伺候他辛苦了,让你好生休息,你还是来了。”顾轻荷说。 “这是大事,嫔妾不好不来。”听雨说。 “都坐吧。”顾轻荷说。 众人都坐下了,彼此之间大概都知道名讳,只是人没见过。不过这次见面会之后,就全都认识了。 “三位妹妹可还住得习惯吗?”顾轻荷问。 “太子妃分的院子都是极好的,嫔妾住得很是舒适。”刘思赟说。她现在住在云祥阁,位置也好,东西也好,是三个人里面最好的了。 其余二人也是点头。 “云祥阁可是个好地方啊,先前元绥郡主便是住那里的,殿下可没少添东西呢。”听雨道。 提起元绥,顾轻荷的脸色微变,紧接着说:“若说起整个东宫最好的院子,除了殿下的寝殿和我的明晖殿,便是你的天芳阁了。殿下还是最疼你的,给你的都是最好的,整个东宫就你怀孕了,怨不得殿下对你如此偏爱。” 说罢,她又看向所有人,继续说:“皇家还是子嗣最要紧,等有一天你们诞下龙嗣,也会和太子嫔一样被厚待的。” “是。” 不过是简单的见面会,让她们坐一会,顾轻荷就让散了。 听雨的性子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虽然她现在的位分是最低的,但是她仗着自己怀孕了,出门也不让人,直接走在最前面了。 刘思赟怎么演得下这口气,说什么她也是地位仅次于太子妃的侧妃,岂会被小小的太子嫔越了过去? “你站住!”刘思赟叫道。 听雨就全当没听见,继续往前。 刘思赟追了上去,挡在她面前,说:“听雨是吧?有名没姓的,一听就不知道是哪家花楼姑娘的艺名呢。听说你还真是青楼女子出身啊?就你这样的出身,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竟然也配在我面前得意?” 她这话确实狠了,但是却让另外两位听着痛快。虽然东宫是个好地方,但哪家清白姑娘愿意和一个妓女共侍一夫呢?这不是降低自己的身份吗? 听雨猛地停住,回头,眼神犀利地看着她们。她的眼神中有她们不曾见过的狠绝和疯狂,让人看着害怕。 “你在说什么呢?就算我是这样的身份,可是在这东宫里,你们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听雨冷声道,“就算你们身份尊贵,刚进来,不要那么嚣张,不然你们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语气让三人不寒而栗。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王敏华道出真相,“刘姐姐阮姐姐可都是侧妃,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子嫔,竟敢威胁两位侧妃!” 听雨笑道:“侧妃又怎么了?就连太子妃也要给我三分面,你们算什么?!” 291 请求 “别以为自己的身份地位高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要知道,在这东宫里,最要紧的还是殿下的宠爱。你们就慢慢熟悉吧,我现在要回去喝安胎药了。”听雨说完,转身就走。 她这话可把三位新人气坏了。 一直没吭声的阮岚忽然说:“你们先走吧,我好像落了点东西在太子妃这里,我回去拿一下。” 其余两人点头。 阮岚再次回到明晖殿,顾轻荷正在习字呢,沉香进来说:“娘娘,阮侧妃说有事找您。” “阮岚?”顾轻荷抬头。 沉香点头,顾轻荷放下笔,说:“让她进来吧。” 暖阁中,阮岚正坐着,顾轻荷进来道:“你这么折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阮岚忙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顾轻荷道。 “太子妃所言不差,嫔妾确实有件事想请太子妃做主。”阮岚说。 “说吧,是什么事?” “嫔妾觉得目前所住的如意阁太奢华了,想换到稍远些的潇湘阁去。”阮岚说。 闻言,顾轻荷有些惊讶,说:“你这样的请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潇湘阁可比如意阁差远了,而且离殿下也远。” “嫔妾知道,可是嫔妾是安静惯了的人,一时适应不惯这么奢华热闹的地方。”阮岚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早就听说你擅丹青了,虽然潇湘阁位置不好,布置也远不如如意阁,但是它外面的风景却是极好的,不远处便是朔风亭。整个东宫,朔风亭的景色可是一绝。这样看来,倒也适合你。” “看来嫔妾的心思完全被太子妃猜着了。”阮岚说。 “你要这么做,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你要明白,在这东宫里的女人要想存活下来,都得靠着太子殿下的宠爱,没有宠爱,可是会很难熬的。你还这么年轻,便搬到那种地方去了,可想好了吗?”顾轻荷问。 阮岚有点愣,看来她的心思确实是被顾轻荷看穿了。 她本来就不想嫁入东宫,只是为了家族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况且刚才的情形,她根本就斗不过她们,她也不想加入那种无聊的斗争之中。 与其浪费时间去跟她们争斗,倒不如选个安静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此了却残生也好。 “嫔妾……想好了。”她说。 “不会后悔吗?”顾轻荷问。 “不后悔的。”还没加入就退出了,她又怎么会后悔呢? 顾轻荷低低地笑了,说:“你这样还真是像极了郑侧妃。” 阮岚惊讶地抬头看她。 “她当年也是这样,不喜欢参与这些争斗,就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外桃源之中。你与她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她是真心爱殿下的,而你未必。也罢,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宫便允了,你挑个合适的时间把东西搬过去吧。”顾轻荷说。 “谢谢太子妃。”阮岚终于如愿以偿了。 她从明晖殿出来的时候,依旧很好奇后面顾轻荷说过的那番话。她不禁问身边的宫女:“素月,你说郑侧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奴婢之前虽然不在郑侧妃手下干活,却也听东宫里的人说郑侧妃的性子是最好的,不争不抢,对待下人也好。只是可惜了,这么早就去了。”素月原本就是阮岚进东宫之后过来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在东宫也挺长时间了,所以知道之前的事。 “那她当时是怎么……没的?”阮岚又问。 这回素月却压低了声音,说:“这件事在东宫是忌讳,殿下不让任何人说。奴婢只知道当初郑侧妃出事的时候,整个云祥阁都被烧了个干净。” “东宫守卫这么森严,怎么会突然失火呢?”阮岚好奇道。 “奴婢听说这不是意外,是郑侧妃故意放的火。” 阮岚更惊讶了,问:“怎么会这样?” “自从元绥郡主去后,郑侧妃就没正常过,估计也是不想活了,但是嫔妃自戕是大罪,所以她只能放这么一把火了。”素月说。 “侧妃,奴婢今天跟您说这些已经是犯大忌了,您可千万别往外说了。”素月可怜地说,她也是一时最快,就说多了。 “你放心,你是我的贴身宫女,我为了自己也不会乱说的。如今听你这么说,才感觉到了皇家女子的不易,皇家子嗣的艰难。”阮岚感慨道。 素月也点点头,说:“皇家子嗣是很艰难,尤其是咱们东宫的。不过奴婢听说元绥郡主的死很蹊跷,当时太子妃还特别为这件事跟太子殿下争吵,更是扬言废了太子嫔。” 阮岚一听,忙捂住她的嘴,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这件事不能乱说,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都未能断定的事,咱们绝对不能以后。往后这事你可不能跟任何人说了。” “奴婢知道了。”素月也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 “好了,放松点,别让人看出什么了。”阮岚说。 素月点点头,瞬间觉得自己跟着的这个主子也挺好的,性子好,也好说话。就是有点像以前的郑侧妃,不争不抢的。 而阮岚知道了这些事之后,更明白了后宫女子的艰难,也明白了那些争斗的可怕后果。纵然是郑侧妃这样好性子的人,最后都落到这么个下场。 那自己呢?还是要继续这样不争不抢,躲在自己的世外桃源吗? 可是自她踏入了东宫这个地方,她就已经走上了战场,战场还会有安宁的地方? 阮岚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既然无法选择自己身处何地,那就最大可能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做吧。 尽管她知道这样会失去太子的宠爱,或许还会被人践踏,但是这都是她自己选的不是吗? 阮岚在拼命说服自己。 而顾轻荷也没想到会进来这么个不争不抢的人,简直跟之前的郑侧妃一样。 就连沉香也看出来了。 “娘娘是在担心阮侧妃吗?”沉香问。 顾轻荷却抬头看她,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奴婢从她的眼中看不到欲望,她倒真的不适合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沉香直接道。 292 闹得厉害 顾轻荷点点头,说:“连你都看出来了,她确实不适合侧妃这个位置。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要不断地战斗的,她不行。” “娘娘是担心她会像郑侧妃一样吗?” 顾轻荷摇摇头,说:“那倒不是,我知道她不会的,因为正如你所说的,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欲望。而郑侧妃眼中至少还渴望着太子殿下真心,这才是她最致命的弱点。而现在阮岚没有,说明她是没有弱点的郑侧妃。” 这样的人确实什么也不在乎了。 阮岚动作很快,她第二天就收拾好东西了,从如意阁搬到了潇湘阁。潇湘阁地处偏远,顾轻荷便派人过去帮忙。 她这么一搬,新来刘思赟和王敏华都很惊讶,还以为阮岚是得罪了太子妃,纷纷跑去潇湘馆打探情况。 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主动搬走的,都很惊讶。 只是李怀瀛还是一直都不宠幸新进来的嫔妃。顾轻荷也冷眼看着,东宫这场戏终究还是要唱起来的,只是时候还未到罢了。 李怀瀛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这些天一直都在天芳阁。那天听雨去请安被羞辱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了。 李怀瀛也跟顾轻荷说过了,顾轻荷笑着点头答应,在听雨怀孕期间都可不必过来请安。 而听雨觉得这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 “殿下,她们嘲笑嫔妾的出身,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嫔妾听着受着也就算了,可是嫔妾肚子里的宝宝却不能受这种委屈呀,他可是您的孩子呀。”听雨说。 “罢了,她们刚进来,不懂规矩,我明日便让她们以后再也不许议论你的出身了!”李怀瀛说。其实他心里都明白,而且她们所说的都是事实,虽然他可以不介意,但是并不代表听雨不介意。 “殿下,嫔妾往后还怎么在她们中抬得起头啊?嫔妾出身是最低的,就连位分也是这个东宫里最低的,将来嫔妾的孩子出生,保不准被人欺负呢。”听雨哭着说。 “不会的,”李怀瀛抱着她,“我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的。” “可是如今有她们在,嫔妾都不知道这个孩子还能不能出生。早知如此,嫔妾还不如在外面自在些呢,虽然外面不如东宫奢华,但嫔妾至少活得自在。” “别这么想,我会好好保护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的。我答应你,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向父皇请旨意,晋你为庶妃。”李怀瀛说。 听雨的眼眸动了动,靠在他身上,说:“嫔妾相信殿下,也相信殿下对嫔妾和孩子的爱。” 感受到怀中的温暖,李怀瀛心里满满的。 十五这天,李怀瀛是要过来顾轻荷这边留宿的。顾轻荷也提前安排好了,不过却对此没抱什么希望。 “娘娘,你怎么还在吃呢?等会殿下就要过来了。”沉香说。 顾轻荷正在吃她做的点心,现在她也看开了,担心那么多没用,还不如自己吃好喝好呢。 “沉香,你觉得殿下还会过来吗?”顾轻荷笑着问她。 “今天可是十五,按照规矩,殿下是要过来的。”沉香说。 “可他如今说不定已经在天芳阁了呢。”顾轻荷笑着说。 “谁说的?”她才刚说完,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怀瀛大步跨入房内。 顾轻荷忙起身相迎。 “太子殿下金安。” “起来吧,”李怀瀛在旁边坐下,问:“怎么?你是不希望我来吗?” 顾轻荷摇头,说:“怎么会呢?只是嫔妾觉得殿下会更喜欢去天芳阁罢了。” 此时,沉香也端了茶上来。 李怀瀛喝了一口,说:“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最近听雨怀孕了,我就去得多了,今天是十五,理应要来你这里。” 顾轻荷却笑了,何止是最近才去得多?以前更多呢。只是看破不说破,顾轻荷继续喝茶。 “晚饭没吃饱吗?”李怀瀛看着她面前的几碟点心问。 “嫔妾胃口小,也容易饿,用餐的量和次数都与旁人不同。何况沉香做的这几碟点心都十分可口。嫔妾喜欢吃。”顾轻荷说。 李怀瀛的心却有点不是滋味,和她成亲那么多年,他都没发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习惯。 “既然喜欢,便让她以后多做给你吃。”他干巴巴说了句。 “是。”顾轻荷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殿下,有件事嫔妾要跟您说一下。” “什么事?” “之前阮侧妃过来跟嫔妾说她住不惯如意阁这么奢华的院子,便自请去了潇湘阁。本来这件事嫔妾需要跟殿下请示再同意的,但是之前殿下让嫔妾全权处理这事,所以嫔妾就同意了,现在阮侧妃也搬过去了。”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头,说:“这些事情你处理就好。” “是,不过潇湘阁确实也破旧了些,嫔妾已经让人去好好打扫翻修了。”顾轻荷说。 “你说她也是的,放着好好的如意阁不住,怎么偏偏要去那个偏远的院子呢?”李怀瀛有点想不懂,也似乎有点埋怨她多事。 顾轻荷却说:“阮侧妃未出阁前丹青极好,虽然如意阁的布置确实比潇湘阁要好。但是潇湘阁的景色却比如意阁好不少,况且潇湘阁视野也好,离朔风亭近,倒很适合画画呢,也难怪阮侧妃会更喜欢那里。” 李怀瀛听了,不住点头,说:“倒是个真性情的。” “是啊,不过阮侧妃的丹青嫔妾也是没见过,等她归置好了,嫔妾要找个机会去见识一下。”顾轻荷说。 “那改天我们一起去看一下吧。”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头,笑得完美。 那个改天很快就来了,春天最适合作画了。阮岚趁着最近东西都归置好了,便带着工具到朔风亭里作画了。 她画得认真,丝毫没发现有人来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李怀瀛就站在她身后。 她吓了一跳,慌忙下跪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起来吧,你这画得不错。”李怀瀛赞了一句。 “殿下过奖了,嫔妾是随便画画的。”阮岚说。 “随便画画可不会画得这么好。”李怀瀛看了一眼她的画,“学了很久了吧?” 293 新宠 “嫔妾从六岁便开始学了,也算是学了十几年了。”阮岚说,“或许是天赋不够,画得依旧不好。” “已经很好了。”李怀瀛说,“能像你学得这么久的不少了。” “殿下过奖了。” “你继续。”李怀瀛说。 阮岚点点头,两人在亭子里有说有笑的。不远处,顾轻荷看着亭中的情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看他们聊得这么好,此事怕是会成。”沉香说。 “那不正是我们期待的吗?”顾轻荷说。 她不知道阮岚所说是否属实,但是另外两人根本就不能引起李怀瀛的注意,所以顾轻荷愿意给个机会赌一把。 当晚李怀瀛就去了潇湘阁,这下子,阮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殿下去了潇湘阁了,”沉香说,“也不知道阮侧妃会如何应付。” “还能怎么应付?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她是那种清高佛系的人吗?可是再清高的人也要活着啊。”顾轻荷说。 “她若是被宠幸了,明日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的。”沉香说。 “这就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去应付了。”顾轻荷说。 次日一早,众人便来请安了。 顾轻荷到的时候,整个偏殿的气氛都有些怪。听雨还是没有来,而刘思赟和王敏华则更亲近了些,两人看阮岚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见顾轻荷来了,众人忙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顾轻荷说,等众人坐下,她又说:“恭喜阮侧妃了,听说昨天你一手丹青让殿下很是夸赞呢!不知什么时候我也有幸见识一下。” “太子妃过奖了,嫔妾实在不敢当。”阮岚说。 “你不必谦虚,改日我去你那里看看。”顾轻荷亲和道。 “是啊,既是如此,也不知道嫔妾能否有幸跟着太子妃去见识一下呢?”刘思赟也道。 “依嫔妾拙见,倒不如咱们都去看看才好呢。”王敏华也帮腔。 顾轻荷也想着看向阮岚,说:“确实是个好提议,东宫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阮侧妃意下如何啊?” “若是太子妃和诸位姐姐过来,嫔妾当然是十分欢迎的。”阮岚道。 “那就好。”顾轻荷说。 “真是羡慕阮侧妃,有这么个特长,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刘思赟酸道。 “刘姐姐的诗文也是极好的,嫔妾也很是羡慕呢。”阮岚道。 “比不得阮侧妃呀,你的丹青可是连太子殿下都赞赏的。” “不过是殿下碰巧先遇见了阮侧妃在朔风亭作画,等日子久了,殿下就都会知道你们擅长的事情,这一声夸奖迟早都会有的。”顾轻荷说,“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 “是。” 顾轻荷实在不想看到她们在自己面前争风吃醋的,倒不如让她们散了自己说去。 阮岚最先得宠,一连几日李怀瀛都去她那里。也是东宫人人都知道除了太子嫔,便是阮侧妃最得宠了。 当然这个新宠也引起了听雨的注意,不过她这次没有撒泼发疯地缠住李怀瀛,也没有找上门去发脾气。 李怀瀛还以为她怀孕了,脾气变好了。谁知事情还在后面了。 之前顾轻荷便早早说了要去潇湘阁看阮岚的画,就等着阮岚准备好了。终于这天来了,顾轻荷到的时候,刘思赟和王敏华都在。 潇湘阁内也早就不知好了,茶和点心水果都齐备,四周的墙上更是挂满了阮岚的画。 不过,却有人发现了其他名家的话。 “这幅画应该不是阮侧妃所画吧?怎么看都像真迹。”刘思赟说。 “刘姐姐眼光真好,这正是吴贤的真迹。嫔妾想着让各位姐姐过来只看嫔妾所作,实在有些无聊,于是便把一些名家的画也挂出来让各位姐姐一同观赏。”阮岚说。 “阮侧妃想得很是周到,这些名家的画平时可是难得有机会看到的。”顾轻荷说。 “阮侧妃真是有心了。”刘思赟道。 她刚说完,便看见听雨走了进来,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嫔妾见过太子妃和各位姐姐。”听雨先是行了礼。 她大着肚子,顾轻荷便赶紧让她起身了。 “你怎么来了?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殿下还特意叮嘱了不要让你到处走呢。”顾轻荷说。 “嫔妾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再说,嫔妾已经在天芳阁呆得够久了,如今也是听说阮侧妃这里有好东西看,所以就过来走走了。诸位姐姐该不会不欢迎嫔妾吧?”听雨说。 “怎么会呢?太子嫔能来是嫔妾的荣幸,到这边来吧。”阮岚说。 于是众人看了一会画,便到花园里喝茶吃点心了。潇湘阁里的花草要比东宫其他地方的好,也是因为这里便宜,所以便多种了些。 听雨喜欢花草,端了茶杯到旁边的牡丹花旁惊奇道:“阮侧妃,你看这是不是并蒂的呀?” 阮岚知道她看到了那并蒂的牡丹,笑着走过去,说:“正是呢,我也是第一次见。” “嫔妾也是第一次见,”听雨说,“这并蒂的牡丹,意头真好,怎么就没长在嫔妾的天芳阁里呢?” 阮岚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说:“太子嫔若是喜欢,我便送给你了。” “阮侧妃可真是爽快,这么好的东西嫔妾说一句便送了,换做嫔妾可没有这么大方,尤其是像殿下这么重要的。”听雨说。 “太子嫔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阮岚道。 “不明白?还真是能装啊,果然与其他的人不同,难怪会让殿下对你多看两眼。”听雨说。 “你的意思是我抢了殿下?”阮岚也终于明白过来了。 “不然呢?” “我想太子嫔有些糊涂了,殿下是太子,也是我们的夫君,我何来抢?”阮岚道。 “你错了,殿下只属于我一人,他的心也只能是我的。而你只是一时的玩具罢了。”听雨说。 “你们在说什么呢?”顾轻荷看两人说话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便说了一声,同时往她们走去。 听雨看见她过来了,卡了众人一个视角,忽然拉着阮岚的手,自己顺势往牡丹花丛里摔去。 阮岚被她这么拉,瞬时被吓到了,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听雨在她面前摔进了牡丹花丛里,她的脸瞬间白了。 294 安庶妃 “啊!”听雨的尖叫声响起。 顾轻荷赶紧走过去,便看见听雨倒在牡丹花丛里,捂着肚子,神色痛苦,而一旁的阮岚愣愣的,害怕得整张脸都白了。 “来人,快把太子嫔扶起来,晴衣,快去传太医!”顾轻荷吩咐。 兵荒马乱之后,听雨终于被安置在潇湘阁的客房里,太医来得也快,正在床边诊治。 顾轻荷坐在旁边,其余人都在稍后的位置。 听雨肚子里这一胎可是李怀瀛如今最为重视的,若是有什么差池,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迁怒。 一会,李怀瀛也着急过来了,他一来便问:“太子嫔如今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 “殿下别急,太医说太子嫔动了胎气,脚也崴了,其他并无大碍。”顾轻荷说。 “孩子没事?”李怀瀛又确认道。 “万幸孩子没事。”顾轻荷说。 听到孩子没事,底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摔到花丛里了?”李怀瀛问。 “这……嫔妾刚刚只顾着太子嫔的伤,所以来不及细问。当时阮侧妃和太子嫔去看牡丹花,不知怎么的,两人远远看着像是吵了起来,嫔妾还未过去,太子嫔便摔在花丛里了。具体情况还要问阮侧妃和太子嫔才好。”顾轻荷说。 听到这里,阮岚刚想说话,听雨便醒了。 李怀瀛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了,见她醒了,忙问:“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听雨睁眼一看到他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李怀瀛把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别哭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听雨这才摸着她的肚子,还隆起,她顿时放了心,说:“殿下,嫔妾的孩子还好吗?” “太医说只是动了胎气,没事的。”李怀瀛说。 “那就好,嫔妾真是害怕极了,他是嫔妾的第一个孩子,可不能还未出世就去了。”听雨带着浓重的哭腔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怀瀛问。 闻言,听雨就更委屈了,说:“嫔妾看中了阮侧妃院中的并蒂牡丹,因此和阮侧妃争执了几句,她一怒之下,便推了嫔妾。” 阮岚听了她的话,马上道:“殿下,不是这样的!” “阮侧妃如今还不想承认吗?你害的嫔妾的孩子差点没了!他还没出生呢!”听雨说。 阮岚扑通跪下,说:“殿下,嫔妾没有。事情根本不像太子嫔说的那样。” “殿下,当时只有嫔妾和阮侧妃在看那并蒂牡丹,若不是她推的,难道是嫔妾自己摔进花丛的吗?那花枝又多刺,嫔妾就算不关心自己,也该要紧殿下的孩子啊!”听雨说。 听她们两人各执一词,李怀瀛半信半疑,看向顾轻荷。 “殿下,当时确实只有阮侧妃和太子嫔在看那并蒂牡丹,嫔妾和刘侧妃她们在另一边喝茶聊天呢。”顾轻荷说。 “是啊,嫔妾还是听见太子嫔的尖叫声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刘思赟也赶紧撇清关系。 “殿下!嫔妾没有做这样的事,确实是太子嫔自己摔进花丛的。”阮岚说。 “她怎么会自己摔进花丛?!她难道想要害自己的孩子吗?!”李怀瀛怒问。 阮岚愣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就在昨天他对自己还是那样和颜悦色的,可是如今,他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明白了,是她大意了,掉进了别人精心准备的坑里。她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她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嫔妾没有做过的事嫔妾不认。”阮岚倔强说,“嫔妾没有推太子嫔。” “殿下~嫔妾真的好害怕!”听雨抱紧了李怀瀛。 李怀瀛拍了拍她,道:“来人,把侧妃阮氏降为庶妃,禁足三个月。” 阮岚瘫坐在地上。 众人也是唏嘘,之前还风光无限,可是转眼就变得这么可怜了。 既然听雨醒了,她很快就被移回天芳阁了,众人也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了。 顾轻荷满腹心思地往明晖殿走。 “真是可惜了,她得宠还没几天呢。”沉香说。 “她太单纯了,你吩咐着下面的人照顾着点,别真的让她过得难看。”顾轻荷说。 “奴婢明白。” “这下她倒真的是如愿了,能安静地在喜欢的地方画画。潇湘阁是个不错的地方。”顾轻荷说。 “这次的打击不小,奴婢怕她一时想不开。”沉香说。 “就看她的造化了,不过我倒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这回总算是看清了别人了,就看她接下来怎么办了。”顾轻荷说,“左右跟咱们无关,且看着吧。” 沉香点点头。 听雨这回的动静可不小,差点连孩子也没了,自己的脚也崴了。不过也幸好,总算是除掉了一个敌人。 这回李怀瀛便天天往天芳阁跑了,恨不得把听雨一天都十二个时辰都带在身边。 这下,谁也不敢轻易靠近天芳阁了。除了顾轻荷,想必另外两个也看出来了,这次是怎么回事,若稍微不注意,说不定下回被禁足的就是自己了。 于是听雨又回到了一人专宠的时代。 她这回崴了脚,孩子又差点没了,软磨硬泡地求着李怀瀛,终于让他答应晋自己为庶妃了。 胤帝听后,大发雷霆,盛怒之下,病情复发,又卧床不起了。 皇后害怕他再次昏迷不醒,便不让人把这些事情告诉胤帝了,顺便说了李怀瀛一通,也找顾轻荷进宫说了好些话。 但是李怀瀛还是执意封听雨为庶妃。 顾轻荷无法阻止他,便说:“殿下的心意嫔妾自己自然不能违背,只是太子嫔有名无姓,若是封了庶妃该如何称呼才好?” “便叫安庶妃。”李怀瀛说。 “安?”顾轻荷复述,“倒是个不错的字。只是母后嘱咐了,此后这些事都不得传入父皇耳中,以免刺激父皇,导致病情加重。” “我知道了,此事由你来办我很放心。”李怀瀛说。 “嫔妾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会帮殿下办好这些事。”顾轻荷说。 不知为何,李怀瀛听到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又不知道不舒服在哪里。 295 看望 听雨晋为庶妃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宫,她听到后,高兴得不行。 当晚李怀瀛便去了天芳阁,听雨很是高兴,说:“嫔妾就知道殿下是最心疼嫔妾的。” “我自然最疼你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你之前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头。往后我会让你过得好的,所以我给你取了个封号——安,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也希望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李怀瀛说。 “谢殿下。”听雨情不自禁地保住了他。 李怀瀛也抱紧了她。 晚风微凉,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夜空中。 窗户没关,顾轻荷素着一张脸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光。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果然如此,今晚的月亮比昨晚的更圆、更亮了一些。 顾轻荷忽然想起李怀瀛给听雨取的封号,忍不住说出声:“安?” 沉香刚好进来听到了,便说:“这是安庶妃的封号,娘娘是觉得这个封号不好吗?” 顾轻荷轻轻摇头,说:“只是觉得不那么合时宜罢了。” 沉香不解地看着她。 “安庶妃是因为这次差点丢了孩子才升的位分,殿下给她这么个封号,肯定是希望她和孩子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可万一将来这个孩子保不住呢?”顾轻荷说,“那这个封号岂不是个笑话?” “可如今天芳阁密不透风,跟个铁桶似的,太子殿下又如此紧张这一胎,安庶妃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孩子怎么会保不住呢?”沉香说。 “现在不出门,不代表以后也不出门。”顾轻荷说,“且看着吧,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沉香点点头,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天芳阁一时风光无限,与之相反的是潇湘阁,本来地方就偏僻,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就更是萧条了。 幸好顾轻荷吩咐了一句,不然潇湘阁的境况恐怕更惨。 写完最后一个字,顾轻荷搁了笔,休息了会,忽然问:“阮庶妃现在如何了?” “自从被禁足了,她就再也没有出过潇湘阁的门,其他人也不曾去看望过。”沉香说。 顾轻荷笑笑,说:“那咱们去看看她吧。” 沉香点头,跟着顾轻荷出门了。 潇湘阁的人都走了大半了,都是看脸色行事的人,李怀瀛都这样对阮岚了,估计她翻身的机会也不大了。 潇湘阁安安静静的,附近也没什么声,沉香敲响了院门,还是素月开的门。素月是阮岚身边的大宫女,她都来开门了,想必这远离也没别的宫女了。 “太子妃!”素月看见她很惊讶,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快起来吧,阮庶妃在吗?”顾轻荷问。 “庶妃在里面,太子妃请随奴婢来。”素月忙起身在前面引路。 “这院里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伺候着?”顾轻荷问。 说到这里,素月叹气道:“自从阮庶妃被禁足之后,潇湘阁的人便一个个地走了,就只剩下奴婢了。” “你怎么肯留下来?”顾轻荷又问。 “奴婢是庶妃的大宫女,若是连奴婢都走了,庶妃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奴婢不忍心,奴婢也不该走。”素月说。 她倒是个忠仆,顾轻荷还挺欣赏她的。同甘容易共苦难,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也难。 阮岚这次虽然失意,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顾轻荷到的时候,阮岚正在院中画画。 “庶妃,太子妃来了。”素月过去道。 阮岚这才抬头,看见顾轻荷,行礼道:“太子妃金安。” “起来吧。”顾轻荷说,“多日不见,庶妃瘦了不少。” 阮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说:“许是这些天胃口不好,让太子妃见笑了。” “既然胃口不好,就该多吃些开胃的东西。我吩咐过内务处了,你要什么尽管要,没什么比自己的身子更重要的了。” “是,多谢太子妃。” 素月此时也端了茶上来。 “太子妃请喝茶,潇湘阁落魄,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太子妃喝着解渴吧。”阮岚说。 顾轻荷微笑着点头,放下茶杯的时候,看到她画到一半的画,说:“人在失意的时候,是要做点东西来让自己暂时忘记痛苦。你还能画画,很好。” “嫔妾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画画了。前几天嫔妾什么不做,倒让素月担心了,现在能画画了,反倒让她放心了。”阮岚说。 “素月是个忠心的,好好伺候你家主子。”顾轻荷说。 “是,奴婢谨遵太子妃教诲。”素月道。 “若是别人,碰到你这样的事,这些天怎么能缓得过来?我知道你可以的,当初你跟我说你不喜欢如意阁那样奢华的院子,想到潇湘阁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的女子,也不像宫里的女子,你是清高的、理智的。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你看得开。”顾轻荷说。 “多谢太子妃如此抬举,嫔妾其实也并不是像太子妃说的这样好,遇到了这样的事,嫔妾也难过,也害怕。只是嫔妾也知道难过和害怕都没有用,该来的还是会来。”阮岚说。 “是啊,该来的还是会来。我总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顾轻荷说。 “嫔妾是不在意,本来嫔妾还未嫁入东宫便听说了安庶妃的事,进来之后嫔妾就只想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了却残生便好了。可是人一旦拥有了某样东西,失去的时候却还是会很伤心的。”阮岚说。 “那你后悔曾经拥有吗?”顾轻荷问她。 “嫔妾不后悔,”阮岚摇头,“所有人都以为是嫔妾推了安庶妃,可是嫔妾心里知道,嫔妾没有做过。” “我信你没有做过。”顾轻荷说。 听到这话,阮岚抬头,一双眸子里有惊讶、期盼和被理解。 “太子妃,你真的相信嫔妾?”她问。 “我当然相信你,从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但是当时没有证据,我不能为你辩解,更何况,安庶妃一直都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她还怀着孕,事关皇孙,我不得不谨慎。”顾轻荷说。 296 日子难过 “嫔妾知道太子妃的难处,所以嫔妾从来不敢奢求什么。太子妃能够相信嫔妾就已经足够了。”阮岚说,“更何况您还帮了嫔妾这么多,嫔妾实在感激不尽。” 顾轻荷微笑,说:“我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虽然你已经受到了伤害,但我可以让你受到的伤害小一点也是好的。你还年轻,人生还很长,不该因为这些事情而断送了自己的人生。” 阮岚仰头看着她。 “看看你画中的世界吧,多么闲适自在,我相信你的人也是如此的,这个坎会迈过去的,事情也会水落石出的,但你得要等到那一天。”顾轻荷继续说。 阮岚点点头,说:“嫔妾明白了,多谢太子妃开解。” “明白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顾轻荷说着站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太子妃慢走。” “不必送了。”顾轻荷说,然后带着沉香出了门。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阮岚若有所思。 素月却不禁道:“太子妃这么好,人也比安庶妃漂亮多了,殿下怎么就那么宠着那个安庶妃呢?” “安庶妃没来之前,太子妃也是很受宠的。只不过安庶妃来了之后,她就被冷落了。”阮岚说。 “奴婢听说殿下在未娶妻之前就已经和安庶妃好上了,后来安庶妃失踪了,殿下才娶的太子妃。如今安庶妃回来了,算不算失而复得呀?”素月说。 阮岚笑道:“失而复得的东西就会加倍珍惜,而已经拥有的却不会去珍惜。人往往都是这样的,等到真正失去了或许就会明白哪个更重要吧。” 素月看着她,有些不懂。同时也觉得自己家主子经过这件事之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看待事情也比自己有深度多了。 “起风了,咱们进去吧。”阮岚看向远方。 素月点头,把作画的东西收拾好。 忙完内务,顾轻荷让晴衣准备了马车入宫。胤帝的身体一直不见好,皇后担心之下,也病倒了。 如今德妃不在了,便是玉妃在协理六宫。 出门的时候,顾轻荷一边叮嘱沉香一些事情一边走路,临上车才发现车夫不是郭荣。 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愣了一下,没说话,直接进去了。 马车跑远了,顾轻荷才说:“你怎么有空过来给我当车夫了?” “没什么,想你了呗。”东方译说。 确实,两人许久不见了,顾轻荷想得到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未得到的也快握在手里了。 东方译确实已经帮不了她什么了。 可是两人是朋友啊,也是亲戚啊。 “真是想我吗?”顾轻荷笑道,其实听到他这么说,自己是很开心的。 “真的呀,不然我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看你呀?还自降身份来给你当车夫。” “行了,我知道了。”顾轻荷说,“人也看了,事也听说了,是想来安慰安慰我的吗?” “你想要安慰也可以的,但是我觉得你这么坚强,没有必要。”东方译说。 “我需要的呀,你不都看到了吗?自从安庶妃来了之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不仅失宠了,还要笑着给自己的夫君纳妾,日子可难过了呢。” “可我怎么觉得你战斗力越来越旺盛了呢?”东方译笑着说。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我可是太子妃啊。”顾轻荷长叹一声。 “对啊,你可是太子妃啊,大不了你就派个人去一刀灭了罪魁祸首,罪名我替你担着。”东方译说。 “别闹。” “我可没有跟你闹,既然那么不开心,就别用后宫那种手法,试试江湖规矩。” “我可不是江湖中人。”顾轻荷笑道,“这是我欠她的,还给她就是。我不后悔,也不觉得难过,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变无趣了。” “是吗?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有趣的?从见到李怀瀛的那一刻开始?”东方译问。 顾轻荷没有说话。 “真是怀念那时候的你啊,虽然懵懂天真,可是满满的干劲,整个人都朝气蓬勃的。不像现在的你,一点朝气都没有了。那时候的你依旧是有信心得到李怀瀛的,那时候的你确实也是太子身边最重要的女人。可是,如今,他的心里没有你了,他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也不是你了,你便觉得无趣了?”东方译问。 “你真的很啰嗦,话也难听。”顾轻荷闷闷地说。 “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 顾轻荷依旧没有说话。 确实,自从听雨出现了,她就知道自己输了,不是输给听雨,而是输给了宁霜。 宁霜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可是在李怀瀛心中,她就是他的全部,他的心,他的命。 顾轻荷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所以她知道只要听雨在的一天,她就永远没有可能再走进李怀瀛的心中。 她从来没想到爱一个人会这么难。她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办法让他忘记曾经心动的人,甚至没有办法让他淡忘一点点。 那个人一出现,他的心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他身边的任何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姐,到了。”晴衣说。 顾轻荷收拾了一下情绪,搀着沉香的手下车。 “太子妃慢走。”她走之前,东方译说了句。 顾轻荷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前走。 她到太和殿的时候,玉妃刚好在里面,刚刚服侍胤帝喝了药。 “太子妃来了,”玉妃迎出来道,“真是不凑巧,皇上刚刚喝了药睡下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顾轻荷说,“听说这些天一直都是玉妃娘娘在料理后宫和照顾父皇,娘娘真是辛苦了。” “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一点都不辛苦。倒是太子妃,宫里和东宫两头跑,既要过来看望皇上,又要去伺候皇后娘娘,这才辛苦呢。” “正如玉妃娘娘所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一点都不辛苦。”顾轻荷说,“看来玉妃娘娘和我一样,都是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顾轻荷话里有话,玉妃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说:“太子妃说得是。” “我该去看皇后娘娘了,先告辞了。” “太子妃慢走。” 297 失意 顾轻荷服侍皇后喝了药,皇后看着她,说:“你该多花些心思在太子身上,而不是花在我身上。” “能够服侍母后左右就是嫔妾的荣幸,殿下身边已经有很多人了。”顾轻荷说。 “可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啊。”皇后说。 “正因如此,嫔妾才要服侍好母后。” 皇后叹气,道:“本以为多安排一些人进东宫总会分掉安庶妃的宠爱,可是如今,却成了她的垫脚石。果然不是一个吃素的,有点手段。如今都爬到了庶妃这个位置上。”皇后说。 “是嫔妾失策了,没有看好阮庶妃。”顾轻荷说。 “不怪你,也不怪她。终究还是太子的问题,他就是被这个狐狸精给魅惑了。他从前还是最疼你的,一定是这个狐狸精使了什么诡计才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皇后说。 “母后,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嫔妾和殿下多年的夫妻,无论如何,嫔妾都不会让安庶妃爬到嫔妾头上来的。”顾轻荷说。 “本宫知道你的能力,她那样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不会走得太远。即便皇上和本宫都无法阻拦太子了,那也还有群臣呐。太子若还是心怀天下,就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顾轻荷点头,她不想聊这个,便岔开了话题。 “你的肚子怎么一直毫无动静?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周儒文都给你瞧过了吗?毒都清了吗?还能怀孕吗?”皇后着急问,其实她内心还是希望东宫的第一个孩子出自顾轻荷,只要是个嫡子,那顾轻荷的地位便会很稳固了。 “周太医说没事的,怀孕是看缘分的,或许嫔妾与孩子无缘吧。”顾轻荷说。 “别说这样的话,不过如今太子也不常去你那里,若是他常去,也许怀上的几率更大些。你难道就不想要一个孩子吗?”皇后问她。 在这之前,顾轻荷是很想要一个她和李怀瀛的孩子的,但是自从听雨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她也不再期待了。 或许,她什么也不想要了。 回去的时候,东方译总算不在了,不知为何,顾轻荷又觉得有点失落。 她正在想着事情的时候,郭荣忽然说:“太子妃,我去找过听雨了。” 顾轻荷微愣,问:“你找她做什么?” “我想劝她收手,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郭荣有些挫败地说。 “她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会还愿意收手呢?”顾轻荷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不想让你为难。” “还有,郭大哥,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一直以来都是为了找到听雨。如今,她也回来了,也安全了,不出意外,将来应该会过得不错。但是你呢?郭大哥,你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啊。” 郭荣顿了一下,说:“我这一生,只有她了。她如今既然还在东宫,那我便留在东宫,我想在一个能够看到她的地方。” “郭大哥,可是她已经是太子的宠妃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不可能的了。”顾轻荷说,“你等不到她的,倒不如放下这些,离开这里,过自己的生活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郭荣摇了摇头,说:“我放不下。” 感情的事,谁能放下呢?顾轻荷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放下了,又何必去劝别人呢? 既然郭荣这么说了,顾轻荷便不再劝了。 李怀瀛对听雨的专宠到达了极致,几乎每日都陪在她身边,新人形同虚设。刘王二人不止一次过来跟顾轻荷诉苦。 但是顾轻荷能怎么办呢?她每次都劝李怀瀛,但是李怀瀛根本就听不进去。 倒是顾轻荷劝完之后,李怀瀛还生气了,就连每月十五那日都转身往天芳阁去了。 这次,沉香千叮咛万嘱咐顾轻荷千万不要说那些话,不然把李怀瀛气走了,她明日便会成为整个东宫的笑话。 但是见到李怀瀛的时候,顾轻荷还是说了。 “殿下专宠安庶妃一人已引起了整个东宫后院的布满,况且安庶妃有孕在身,不能伺候殿下,殿下应该多去去其他妃子那里。” 李怀瀛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耐烦。 顾轻荷却直视他的眼睛,说:“嫔妾知道这样说会让殿下生气,但是嫔妾还是要说,殿下不该如此专宠一人。东宫人少,子嗣更是单薄,殿下身为太子,大胤的储君,不该如此任性而为,应以大局、以子嗣为重才是。” 李怀瀛眼中的火已经点燃了。 “太子妃真是贤良淑德,你没有孩子,却还担心着别人呢。你为什么不先担心自己一下?跟她们相比,你的宠爱、你的子嗣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怀瀛说。 顾轻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不说了?”李怀瀛问。 顾轻荷低头,深呼吸稳住自己的情绪,说:“嫔妾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要替殿下想着这些。况且,子嗣不是嫔妾一人的事。殿下若不喜欢嫔妾和其他嫔妃,嫔妾只好去求母后多给殿下相看几个妃子。” “哼!”李怀瀛气极,拂袖而去。 顾轻荷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心里涌过些许悲凉。 夏夜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凉凉的,带走白天的炎热。 沉香推门进来,看着顾轻荷,说:“娘娘,别站在门口吹风了,咱们回房间吧。” “沉香,你说会有人爱错了吗?”顾轻荷问。 “天下之大,什么事都有可能,有人爱对了,就有人爱错了。爱错了不要紧,若是能及时纠正,那就好了。”沉香说。 真的会这样吗? 顾轻荷摇摇头,说:“明日,她们该来笑我了。” “您是太子妃,在东宫没人敢笑您的。”沉香说。 “是啊,我是太子妃。”为什么却还是得不到太子的喜欢呢? 第二天,李怀瀛再一次半夜从明晖殿离开的事就在东宫传了开来。李怀瀛离开之后,照常去了天芳阁。 沉香害怕顾轻荷受到打击,想让她免了今日的请安。可是顾轻荷没有同意,并且吩咐她用心打扮。 过去顾轻荷碍于太子妃的身份,在穿着打扮上并不是十分注重,穿着打扮也多是端庄稳重的风格,但是她今天却想换一种风格,也让自己换一种心情,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298 坚持 今天顾轻荷这一打扮明艳动人,她本就相貌倾城,现在跟以前可是大不相同了。 当她走进殿中的时候,席上的人都被她的美惊艳了。当初顾轻荷未嫁之前便已经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了。 当时和她齐名的便是郑璇了,太子李怀瀛很有福气,两个都娶了,这在当时就是一段佳话。 只是现在郑璇已去,而顾轻荷外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一样,气质都是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太子妃到。” 众人起身,行礼道:“嫔妾参见太子妃。” 顾轻荷落座,说:“都起来吧。” 她很快便看到了坐下的阮岚,说:“阮庶妃也来了,看来身子是大好了。” “多谢太子妃关怀,嫔妾身子已经好了。”阮岚道。 她刚说完,便听外面通报说安庶妃到了。 顾轻荷点点头,下一秒便看见听雨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当她看到焕然一新的顾轻荷时,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顾轻荷今天会灰头土脸的呢,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精神。 “安庶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坐吧。”顾轻荷主动道,而听雨还没开始行礼呢。 “多谢太子妃。” “殿下吩咐了,你身子重了,让你不必过来明晖殿请安。我也是理解的,安庶妃如今毕竟是怀了孩子的人,该多注意才是,轻易不要出外面走动才是,免得又不小心被什么冲撞了就不好了。”顾轻荷说,话里明里暗里地夹带着嘲讽。 “让太子妃担心了,只是嫔妾今天过来也是得了殿下的允准的。自怀孕以来,嫔妾就没怎么来请安,实在是不成规矩,所以今日便过来了。太子妃不会怪嫔妾吧?”听雨说,其实她今天只是想过来看热闹的,只是热闹没看成,反而被人额怼了一通。 “怎么会呢?安庶妃多虑了。”顾轻荷说,“今日难得齐人,如今看到你们坐在这里,这东宫才算真正热闹了。皇后娘娘也说了,咱们皇家是要子嗣兴旺才好,如今安庶妃怀着孕,希望其他妹妹也不要落后才是。”顾轻荷说。 场面话说得多了,她也就习惯了。从前她是最不喜欢说这些话的了,但是跟在皇后身边久了,她才发现,这些场面话说着才不费力气。 听雨来这没看到落魄的顾轻荷,顿时有些扫兴,而且顾轻荷今天的装扮看上去确实是漂亮,说一句倾国倾城丝毫不为过。 她想无论哪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绝色,都会心动吧。难怪当初顾轻荷在东宫那么得宠呢。 这一次,顾轻荷光是站在那里都赢了。 “瞧她们的眼睛都盯着小姐,旁的心思全没了,真是让奴婢看得出了一口恶气。”晴衣说。 “这就出气了?还只是刚刚开始呢。”顾轻荷说。 “只要能让那群女人不开心,奴婢就觉得出气。”晴衣说。 “这话不能乱说,在外面可要注意了。”顾轻荷说,“殿下回来了吗?” “回来了,就是又去天芳阁了。每次都这样。”晴衣说。 顾轻荷轻笑,道:“那我们就去天芳阁找人。” “啊?”晴衣一时惊讶得反应不过来。 “不是,小姐,咱们就这样过去吗?”她不确定地问。 “当然,我过去找殿下说点事,如今但凡他在东宫里,便是在天芳阁,再没别的地方能找到他了,我有事不过去找他,我还能等到他过来找我吗?”顾轻荷说。 晴衣有点不能适应顾轻荷的节奏,但她还是跟了过去。 沉香看到顾轻荷这样,倒是微微笑了起来。 果不其然,李怀瀛下了朝就在天芳阁用早膳。顾轻荷到的时候,他刚好用完,正在喝茶。 顾轻荷直接走进去的,天芳阁的人倒不敢拦她,只是早早地往里面通了气。 “太子妃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旁的听雨瞬时皱眉,道:“她来做什么?” “来了便来了。”李怀瀛说。 说时,顾轻荷已经到了,她向李怀瀛行礼道:“太子金安。” “太子妃吉祥。”听雨也行礼。 顾轻荷点点头。 而看到她人的李怀瀛瞬间觉得眼前一亮,他许久没有看到顾轻荷像今天这样漂亮了。自从成为了他的太子妃,她似乎就被这个身份锁死了,往日打扮的都是十分符合身份的低调大气又端庄的服饰。 其实她的眉眼明艳,那些暗色的服饰根本衬不出她的美。可如今不同了,红色将她的美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是太子妃,她可以穿正红色的衣服。 “你怎么来了?”李怀瀛问。 “嫔妾听说殿下在这里,刚好嫔妾又有些事情想要跟殿下说,于是嫔妾就过来了。”顾轻荷说。 “太子妃要想跟殿下商量事情,大可去别的地方,如今直接来嫔妾这里抢人是什么意思?”听雨倒是一点都不忌讳李怀瀛就在这里。 “我也想啊,但是殿下在东宫的时间便是在天芳阁,除了在天芳阁,我在别处应该也是等不到人的。”顾轻荷一点也不怕事。 “如此看来,殿下是把这里当做寝殿了。既然殿下一直都在,嫔妾过来占用一点时间问些公事应当不过分吧?” 李怀瀛被她说得有些尴尬,他轻微咳了一声,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回殿下,嫔妾想让刘侧妃协理东宫内务。”顾轻荷直接说,“东宫内务虽然比不得皇宫,但也繁重,过去郑侧妃还在的时候便是她帮着嫔妾一起打理。近些年来,嫔妾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周太医叮嘱嫔妾要多加休息,嫔妾不敢不听医嘱,所以过来请示一下殿下,可否让刘侧妃协理东宫内务,也好让嫔妾偷个懒,养养身子?” 她这么一说,李怀瀛忽然想起她之前便是因为怀孕中毒后小产,身体底子才变差的,而后经历了元绥、郑璇相继去世,更是让她的身心遭受重创。 而且这些年来她还要操持着东宫上下,实在是辛苦了。 她若是不主动说,或许李怀瀛还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李怀瀛觉得多少有些愧欠她,也心疼她。 299 筹谋 “这些年来都是你在料理东宫内务,辛苦了,就依你说的办,让刘侧妃协理内务。具体怎么做,你教教她。”李怀瀛温柔地说。 “是,嫔妾这就去把账目整理出来。”顾轻荷说,“嫔妾先告辞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怀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怀念。 他记得从前的她不会这般雷厉风行,那时的她温柔又聪明,坚韧又有主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了。 “殿下,你怎么了?”听雨问。 其实刚才李怀瀛看顾轻荷的眼神让她心里莫名地害怕。 李怀瀛反应过来,笑道:“没什么,快吃吧。” 可是他们已经吃完了。 回去之后的顾轻荷让沉香拿着之前整理出来的账目给刘思赟送去,那些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也能让人感受到掌握权力的快乐。 刘思赟突然被安排这么一个活,顿时又惊讶又高兴的,不过目前就她一个侧妃,她能够协理内务也是情理之中。 左右进东宫以来都是被李怀瀛了冷落,倒不如捡个差事做做,说不定还能在李怀瀛面前露露脸呢。 刘思赟就这么被拉拢到了顾轻荷的阵营里去。听雨知道后,颇有些笑顾轻荷分权来拉拢人心。 不过,光是抓住了李怀瀛的心还不够,她若是想要更多,就必须让自己手上有更多的权力。 只有掌握了更多的权力,才能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谋求更大的前程。 听雨也不傻,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如今东宫的权力都掌握在顾轻荷手中了,而且李怀瀛对顾轻荷这个太子妃也颇为信任,顾轻荷无论在胤帝皇后面前还是在朝臣面前都是很有威信的。 而且她出身高贵,想要把东宫的权力从她手中抢来,那就得先扳倒她。 普通的事情当然无法扳倒顾轻荷,但是听雨却知道她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顾轻荷在苑花楼为妓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听雨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如果她贸然说出来,以顾轻荷的地位,并不会有人会相信她。 但是当年的事情做得隐秘,而且当年那些知情人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剩下的人她也找不到了。 忽然,她想起了前些天来找她的郭荣。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 当年郭荣喜欢她,听雨也是知道的,两人约定了逃出苑花楼之后就一起找个安静的地方过上平静的日子。 但是后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样错过了。 如果没有当年的错过,或许就没有今天的她。 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 当年抓不住的机会,听雨不想现在还是抓不住。 “双儿。” 双儿是听雨的贴身宫女,听见她的叫唤,双儿忙进来道:“奴婢在。” “我想出去逛逛,你去安排一下马车。”听雨吩咐道,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郭荣现在在东宫当车夫。 以他的能耐,何必屈尊在东宫在一个车夫护卫呢? “庶妃,太子殿下吩咐了,您如今身子重了,不宜出门。”双儿说,上次听雨被阮岚推到牡丹花丛里,她差点就被太子罚了。 也幸好是听雨保了她,才让她继续留在东宫伺候,不然依李怀瀛的性子,自然是不能留她的。 “殿下也是担心我,为了孩子的安全。但是我整日窝在这天芳阁里,再不出去走走就要被憋坏了。”听雨说。 “殿下特意吩咐了的,奴婢不敢抗旨。就算奴婢去叫了马车,终究还是会被殿下发现的。庶妃若是觉得闷得慌,不如去花园走走吧。”双儿说。 听雨明白,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李怀瀛的掌握之中,若真是强行出去,说不定会被盯得更紧,这样就弄巧成拙了。 她只好作罢,另寻机会。 另一边,郭荣在顾轻荷的帮助下,终于从车夫晋升为东宫的侍卫了。虽然只是普通的侍卫,但也不必像从前一样被人看不起了。 再次见到他,就不是在马车上了。 顾轻荷看着他全新的装扮,说:“还是这身适合你。” “多谢太子妃。”郭荣说。 “这是你应得的,其实我早就该为你筹谋的,但是从前你一心只在听雨身上,我以为你无论等不等到她都不会留在东宫这样的地方。但是我没想到你终于等到了她,却决定要留下来了。既然要留下来,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顾轻荷说,“你好好干,将来会实现你心中所想的。” 郭荣点头,说:“多谢太子妃为卑职筹谋,卑职感激不尽。”他知道现在的他明显比之前有更大的自由,也比之前更容易见到听雨。只要能够守护在听雨身边就好了。 “这些年,委屈你了。”顾轻荷说。 是啊,这些年都是郭荣在外面替她筹谋着,当年若不是郭荣,或许她就一生都被困在那座青楼里了。 郭荣成为前殿侍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听雨耳中,她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应当是开心的,毕竟这样一来她见到他就更容易了。 但不知为何,听雨觉得自己的心一提,好像有什么在揪着自己的心一样。 听雨寻了一个空闲的时间,到前殿去了,刚好郭荣在值守。 “安庶妃,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双儿不解问。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进东宫这么久了,都没怎么来过这边。最近怀孕了总是在天芳阁里呆着不好,就出来走走。殿下不是不让我出去吗?那花园也逛遍了,没趣,就只好过来这边看看了。”听雨说。 “庶妃,等您生下了小殿下,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不必这么担心了。现在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毕竟上次发生那样的事情,殿下也是担心您。”双儿说。 听雨叹气,边走边看,说话间就来到了郭荣值守的地方。 郭荣看到她有些愣,一时忘了礼仪。 “这是天芳阁的安庶妃。”双儿想着听雨从来没来过这边,估计这边的人都不认识她,便说。 “卑职见过安庶妃,安庶妃吉祥。”郭荣反应也很快。 300 挑拨离间 听雨点点头。 “怎么没见过你?”双儿奇怪道。 “卑职郭荣,是新来的。”郭荣说。 “原来是新来的。”双儿点头道。 “既然是新来的,就好好干,可不要辜负了别人的期待。”听雨忽然说。 “卑职明白。” 听着他这么官方恭敬的话语,听雨觉得很不舒服,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今晚是十五,李怀瀛照常去了顾轻荷那里。听雨让所有人退下了,然后自己悄悄去了侧门。 刚打开门,便看见郭荣已经站在门口了。 “你还真的来了。”听雨说。 “你大白天的挺着个肚子专门晃到我面前,我怎么能不来?”郭荣说。 “怎么现在说话这么无理?”听雨说。 郭荣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说:“你要想我客气一点也可以。安庶妃,不知道您找卑职来有何事。” “算了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跟我说话就好。”听雨说,“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至少你没有忘记我。” 郭荣别过脸,没有说话。 “我今天找你来确实是有点事想要你帮忙。”听雨又说。 “什么事?”郭荣问。 听雨抬头看着他,说:“这件事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是若是你答应了,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郭荣也看着她。 “你知道我如今是太子的宠妃了,也是太子妃的死敌了,这里每个人都想要我死,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我没有办法了,只能用些手段保护我自己。”听雨说,“要在这东宫里生存,就要比别人更狠才行。” “所以你就去害人?” “我不害她们,她们就会害我!”听雨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选择。” “不,你可以选择。你当初就可以选择不进东宫。你根本就不是宁霜,为何要顶替她进入东宫?”郭荣问。 这件事是他的心病。若是她没有这么做,那他就可以顺利找到她,也可以兑现当年的诺言。 “我没有办法!”听雨说,“你不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你也无法想想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无法摆脱那糟糕的生活,我还是会在地狱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比以前生活得更好。”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这话像是扎在郭荣心中的刺一样。他无法想象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总之不会比之前好,也不会比现在好。 她这么做其实无可厚非,人都是向上爬的。如果她不这么做,或许现在的她还在某个地方受苦呢。 他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她。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解释这些的吗?”郭荣问。 “我希望你理解我,”听雨说,“我无法履行当年和你许下的山盟海誓了,现在我觉得自己亏欠你的。” 郭荣却摇头,说:“你没有欠我的,其实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我没有放弃过,我相信你一直都活着。不仅仅是我,还有太子妃,她也一直都在找你,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甘愿留在她身边,哪怕只能当一个车夫。” “听雨,太子妃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要再和她对着干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担心你。” 这确实是听雨没有想到的,之前想好的话在听到这样的事情后忽然全都乱了、忘了。 听雨看着他,忽然摇摇头,说:“你不用替她说话,她是太子妃啊,多大的权力啊,为什么找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我呢?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上京城里啊。” 郭荣忽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对她一片真心,相信她,但是她呢,她到底有没有尽力?我从未知道有人在找我。她真的在找我吗?”听雨问。 郭荣慌了,他后退了一步,说:“她不会骗我的。” “可事实更不会骗你。”听雨说,“或许她从未把我放在心里,也从未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她的心有多狠你不是不知道,苑花楼一百多条人命都是她葬送的。我这条命又算的了什么呢?” “不会的。”郭荣马上否认。 “那她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一直在上京城的我呢?我就活在她的眼皮底下,她都找不到我!而我为了摆脱那地狱般的生活,只能靠我自己!”听雨吼道,“她不是太子妃吗?她不是很有能耐吗?” 郭荣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原谅她的。”听雨说,“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她骗了你,她是个虚伪的人,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的死活。所以,你不要再被她这么骗下去了。” 郭荣抬头,眼眶微红,目光闪烁,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她身边,我相信她的为人,你不要再说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听雨的一张脸又变得面无表情。 看到他刚才眼中的闪烁,她就明白他的心开始动摇了。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其实听雨一开始就想让他为自己做事的,但是后面他主动告诉了自己他和顾轻荷的事。 她就觉得或许挑拨离间的效果会更好。 “安庶妃?您在那里做什么?”忽然传来双儿的声音。 听雨转身,说:“晚上吃多了,出来走走。” 双儿赶紧迎过去扶住她,说:“您出来也好叫上奴婢呀,天这么黑,若是您不小心摔着了怎么办呀。” “不必担心,我知道分寸的。”听雨说。 “安庶妃,”双儿看着她,认真地说,“别的院里的大宫女都是各家主子从娘家带着的丫鬟,而天芳阁却不一样。奴婢知道您还信不过奴婢,奴婢原先就是东宫的,与您相处时间又短。您不信奴婢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自从你那日保下奴婢之后,奴婢就发誓自己这辈子、这条命都属于庶妃的了。” 听雨略有惊讶地看着她,想了想,说:“瞎说什么呢?我信你,快扶我回去吧。” “是。” 301 赏菊宴 十五的月亮皎洁明亮,李怀瀛在走去明晖殿的路上心有些忐忑。上次顾轻荷那样劝他,自己也当场甩了她的面子,但是她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本以为她多少会有点失意,可是她这些日子看着比之前更加精神了,就连装扮也下了心思。 李怀瀛不知道自己为何今天还要去她这里,只是觉得每个月这个时候已经习惯了往这里走。 终于到了明晖殿,他却踌躇了。抬头看着明晖殿的门口,低调的牌匾还是他当年亲自题的,一挂就是这么多年。 “殿下,里面的灯关了。”曾九提醒他。 李怀瀛皱眉,问:“怎么回事?” 恰好此时门开了,沉香从里面走了出来,说:“太子殿下吉祥。” “你出来做什么?太子妃呢?”李怀瀛问。 “太子妃想到今晚殿下可能会来,便让奴婢在门口等候着。太子妃今日劳累,已经睡下了,殿下还是请回吧。”沉香道。 李怀瀛惊讶了,他还真是头一回被这样拒绝。面子上自然不好看,说:“她今天做什么了?” “太子妃每日料理内务,今日进宫服侍皇后娘娘,晚上还抄了不少经书,实在是劳累。请殿下谅解。”沉香说。 李怀瀛心里气,但是又不能强行闯进去,上次是他拂袖而去的,也这么多天没有搭理她,所以顾轻荷心中有气也难免。 “行,你让她好好休息。”他说,“去天芳阁吧。” “恭送太子殿下。” 沉香看着人走了,才回去,刚进门,顾轻荷便问:“怎么样了?” “殿下走了,去了天芳阁。”沉香说。 顾轻荷点头,说:“记住了,往后他再来,都不许进。” “奴婢明白。”沉香说,“娘娘可真要休息了?” 顾轻荷点头,拉了拉被子,说:“睡吧,我今日真是累了。” 沉香替她放好帘子,说:“娘娘睡吧,奴婢在这里守着。” 顾轻荷这才安心睡下。 李怀瀛果然不死心,一连好几天都去了明晖殿,只不过他次次都碰壁,顾轻荷不是睡了就是病了不能侍寝,没有一次他是成功进明晖殿的。 一两回也就算了,好几回都是这样,李怀瀛也觉得她是故意的了。而且此事已经在整个东宫都传开了。 太子妃不待见太子的事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顾轻荷从来不在意这些流言,依旧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处理完内务就去沂南居逛逛。 夏天的荷花她没看够,可秋天的菊花她再也不能错过了。 沂南居新进了一批墨菊,她想着这墨菊稀有,便举办了个小小的赏菊宴,把要好的夫人小姐都请了来。 太子妃亲自做局,这么大的牌面,京中的夫人小姐都想参加,但是地方有限,顾轻荷也顾不了那么多,便给其中几家关系好的递了请帖。 顾曼宜刚生产没多久,还在月子里,自然是不能来的。宁琪琪、仪诚县主、还有顾欢宜都来了,顾欢宜如今长得愈发漂亮了,人也开朗了许多。她现在是没有嫡母带着,又是适婚的年龄,于是这些日子来她都跟着大嫂陈云仙出席一些宴会露脸。 陈云仙是永安伯府的小姐,认识的人也多了。 这回顾轻荷再看到顾欢宜时,不像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么莽撞,也不像上次见到的那么怯生,现在的她出落得刚刚好,大眼睛透着灵气,可爱而不失机敏。 变化这么大,顾轻荷很是惊讶。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顾轻荷不禁道。 “太子妃过奖了,若论漂亮,在我心中,您才是最漂亮的。”顾欢宜说,她现在说话做事都很得体了。 顾轻荷不住地点头,终于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也不再是被欺负的可怜虫了。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小嘴跟抹了蜜一样。”顾轻荷笑道。 “哎呀,我觉得她说得也对啊。”宁琪琪说。她现在是大胤有名的女将军了,边境太平,她倒顺势留在了京城里,只是从军那么久,言行更不像个女孩子了,宁夫人天天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你就别添乱了。”顾轻荷说,然后又对陈云仙说:“多谢大嫂,自从大伯母不在之后,欢宜就全靠你带着了,现在看来,你把她教得很好。” “太子妃客气了,欢宜是妾身的妹妹,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陈云仙笑道。她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顾家在她手里打理得很好。 “你能把她当做亲妹妹自然是好的,欢宜如今年纪也大了,不知道相看好人家了没有?”顾轻荷问。 “倒是相看了几个,不过玄平始终不喜欢,欢宜也是个有主意的,看着也不太有意思。但是妾身认识的人实在有限,若是太子妃有合适的,不妨推荐推荐?”陈云仙说。 “一时之间我还真是没想到,不过往后欢宜可多来东宫和沂南居玩。”顾轻荷说。 “那太好了,我还没去过东宫呢。”顾欢宜说。 顾轻荷宠溺地看着她。 今年的墨菊确实好,大家边赏菊边吃点心。顾欢宜就坐在顾轻荷身边,被她带在身边,旁人多少也多看两眼,这一场下来,估计都会知道太子妃还有个未婚配的妹妹。 到时候,顾家的门估计就要被媒人踏破了。 逛了一圈,顾轻荷才发现秦蕴然没有来,她是给她递了帖子的。 “奇怪了,秦姐姐怎么没来?”顾轻荷说。 “曼姐姐也没来啊。”宁琪琪说。 “可是三姐姐是因为刚生完孩子,坐月子呢。却未听说秦姐姐有什么消息。”顾轻荷说。 “是秦蕴然秦姐姐吗?”顾欢宜问。 顾轻荷点头。 “四姐姐不知道吗?秦姐姐去西州找二哥了。”顾欢宜说。 “啊?”顾轻荷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之前的事了,一个月前吧。秦姐姐推了陈家的婚事,直接逃去了西州找二哥。原来这么多年来,她心里一直都放不下二哥,却不知道二哥的心意如何。”顾欢宜说。 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顾轻荷都忍不住唏嘘,她佩服秦蕴然的勇敢和坚定。从前看她外表温柔的样子,总以为她是那种柔弱的女子,可是如今看来,她却有她自己的坚韧和勇敢。 302 累了 顾轻荷不知道她这样是对还是错,只能说是佩服她的勇气。 “那现在如何了?”顾轻荷问。 顾欢宜摇头,说:“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从大哥那里听说的,或许你问大嫂吧,她也许知道。” 顾轻荷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不管事情如何,她都帮不上忙了。 “你若真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宁琪琪说。 “算了,秦姐姐下定决定要做的事,旁人左右不了,打听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顾轻荷说,说实话,她觉得顾玄安并不喜欢秦蕴然,若是喜欢,早就娶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场赏菊宴之后,果然不少人去打听顾欢宜的消息了。 顾轻荷有心想把顾欢宜带在身边学点东西,就让沉香收拾一个房间出来,等合适的时机让顾欢宜过来住。 这件事还是要跟顾延之说的,她想着许久没有回过顾家了,便吩咐晴衣准备马车,次日回去一趟。 这天李怀瀛又来了,顾轻荷倒是没像以前一样将他拒之门外,而是敞开大门让他进来了。 “太子殿下吉祥。”顾轻荷恭敬行礼道。 李怀瀛盯着她一会才说:“起来吧。” “谢殿下。”顾轻荷起身,“沉香,上茶。” 等两人都坐下了,沉香也把茶端了上来。 “殿下请喝茶。”顾轻荷说。 李怀瀛看着她,说:“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太子妃有话要说。” 沉香和晴衣都下去了,顾轻荷端起茶喝了一口,茶香浓郁,只是后面有点苦,看来尘寰居今年的这批茶味道不行了。 “不知殿下有什么事要和嫔妾说?”顾轻荷问。 “你心知肚明,”李怀瀛说,“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 顾轻荷不语。 “都这么明显了,别推脱。”李怀瀛冷冷道。 “嫔妾没想推脱,也没想否认。在嫔妾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可否也问殿下一个问题?”顾轻荷说。 “你问吧。” “请问殿下为何之前不来嫔妾这里?即便是来了嫔妾这里听了不想听的话也要走?”顾轻荷问。 她这个问题让李怀瀛一时无法回答。虽然答案很简单,但是他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殿下不想来嫔妾这里,比起这里,殿下更喜欢去天芳阁,那里有殿下喜欢人的,也有殿下想守护的人。而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没有,所以殿下不喜欢来明晖殿,也不喜欢去别的地方。”顾轻荷说。 李怀瀛抬眼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嫔妾这些天躲着殿下亦是如此,殿下可以想来就来,丝毫不用顾及嫔妾的感受,可是嫔妾也有不想接待殿下、不喜欢殿下过来的一天,那么嫔妾也可以拒绝殿下。” 听完她这番话,李怀瀛眼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骄傲的样子。当年她说不为妾的时候也是这样,脸上满是骄傲和倔强。 “嫔妾知道这不是一个女子该做的事,更不是一个太子妃该计较的事。但是嫔妾先是顾轻荷这个人,然后才是太子妃,嫔妾不愿意自己嫁给了殿下之后就只能是太子妃了。”顾轻荷又说。 “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李怀瀛问。 “没有什么目的,”顾轻荷说,“嫔妾只是想在能力范围之内活得更自在一些。左右殿下也只是把嫔妾当做太子妃而已,太子妃该尽的职责嫔妾也都尽了。嫔妾做得再多也不会得到殿下更多的宠爱,嫔妾不愿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了,嫔妾也会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怀瀛问,“难道只是因为我更宠着听雨吗?” “殿下应该知道,嫔妾是个高傲的人,所以不愿意为妾,不愿意放低身段去求人。嫔妾有自己的自尊,嫔妾也曾经那么深爱殿下。可是嫔妾从来没有得到过殿下的真心,哪怕一点点。殿下的真心啊,全都在安庶妃那里了。嫔妾看不到希望了,所以嫔妾累了,不想努力着让殿下爱上嫔妾了。不管怎么努力,殿下爱的始终是别人。”顾轻荷说。 “你是我的太子妃,你在我心里肯定是有地位的。”李怀瀛说。 “那是爱吗?”顾轻荷问。 李怀瀛没有回答。 “殿下,嫔妾只要做好你的太子妃就好了不是吗?”顾轻荷看着他,一双眼睛带着泪光。 李怀瀛别开了脸,不知道为何,他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很难受,但又不清楚为什么难受。 他很确定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听雨了,当他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了,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所以听雨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给她最好的东西,最真的爱。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做会如此伤害到另外一个人。原来自己将整颗心掏出来给别人的时候,也有人把她的心掏出来给自己。 只可惜,他只顾着往前看,却从未发现身后那个为自己甘愿付出一切的人。 她因此而受到伤害,从此就封闭了自己的心,再也不愿意付出真心了。 当年李怀瀛娶顾轻荷的时候,确实是想娶一个贤惠能干的太子妃,顾轻荷家世好,人漂亮也有才能,是很好的人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也会弹琴,她弹的曲子很像当年的宁霜。 她会是个很好的太子妃,事实证明了她确实是。而且她比别的女子特别,她高傲,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不可否认,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 当时的李怀瀛也想着既然宁霜回不来了,那他这辈子也不能就这么搭上去了。当时他真的决定忘记宁霜,好好地和顾轻荷在一起。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宁霜回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曾今许诺她的一切都失信了,她曾经的期待都化作了烟云,能看得见,却抓不着。 难怪她会说自己失望了,累了。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最终也抵不过别人的一个回首。 李怀瀛忽然全明白了。 他看着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或许他什么也不说最好。 但是她想要的,他如今已经给不了了。 303 回家 李怀瀛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顾轻荷,眼神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顾轻荷直接起身,道:“嫔妾恭送殿下。” “你就这么地迫不及待让我走吗?”李怀瀛问。 “是殿下不想留在这里。”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顾轻荷高声喊:“沉香,进来。” 沉香忙进来,道:“娘娘,您叫奴婢。” “茶凉了,换一杯。”顾轻荷说。 “是。” 人走、茶凉,顾轻荷明白这个道理,可能从此以后,明晖殿就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了。 次日一早,顾轻荷就上了马车,准备回顾家。临上车时,她看到车夫换了个陌生的面孔,顿时有些感慨。 从前都是郭荣在等着她,如今全都变了。 来不及多想,她上了车,一路无话。她回去的消息早就递给顾府了,顾延之和顾玄平推掉了别的事,专门在家迎接她。 毕竟她如今也是太子妃了,而且这么久未曾回过娘家。 她刚下马车,便看到顾玄平在门口迎接着。 “参见太子妃。”看见了她,顾玄平带着一众人跪下行礼。 顾轻荷看着这熟悉的门口,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那么陌生和门懵懂,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心里满是忐忑。 如今,她终于可以从容地说:“免礼,快起来吧。” 顾玄平带头起身,迎了上来。 “你终于回来了,快进屋里吧。”顾玄平说,“父亲被皇上留了一会,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 “好,我只是回来一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顾轻荷说。 “你可是太子妃,这些规矩礼仪不能丢。”顾玄平说。 一行人入了前院,在正厅坐下,顾延之不在,便是顾玄平的辈分最大了。几人坐下来寒暄过来,顾轻荷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顾玄平的两个孩子。 便说:“孩子们呢?我从未见过他们,也该见见才是。” “孩子们都在后院呢,妾身让人去叫。”陈云仙说完,吩咐了旁边的丫鬟几句,丫鬟快快离开了。 不一会,两个孩子便被乳母带了上来。 “毅儿,韵儿,快上来拜见太子妃。”陈云仙道。 “不必如此,他们还小,叫姑姑便是。”顾轻荷说。 顾玄平也点头,说:“大的叫顾毅,小女儿叫顾韵,都还小得很呢。” 孩子也听话,虽然不认识顾轻荷,但是还是上前来叫她:“姑姑好。”小奶音特别可爱。 小女孩顾韵还是个未断奶的婴儿,连话都不会说,倒是奶娘十分讨喜地说:“少小姐顾韵给太子妃请安。” 顾轻荷笑道:“好。”看着这两个小孩子,特别欢喜。她把手上的玉镯脱下来,塞到小顾韵的怀里,说:“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 “这如何能使得?”陈云仙说。 “她出生满月的时候我都没有来,错过了好多,如今这个镯子就当见面礼,我还怕委屈了她呢。”顾轻荷说。 “太子妃别这么说,您忙我们都是知道的,您人虽然没来,可是心意和礼物都是到了的。”陈云仙说。 “好了,别说了,一个手镯而已,等她长大了,往后还有更好的东西呢。”顾轻荷说。 小顾毅看着自己妹妹怀中亮晶晶的东西,羡慕得不行,也忍不住抬头说:“姑姑,那毅儿的呢?” “毅儿!”陈云仙惊讶道。 顾玄平倒是先笑开了,说:“小孩子不懂事,知道他妹妹有,自己也想要的。” 顾轻荷也不恼,说:“刚才姑姑给妹妹的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姑姑一时没带男孩子用的东西,毅儿想要什么?” “只要是姑姑给的,毅儿都喜欢。”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 顾轻荷摸着他的头说:“真乖,那姑姑准备好了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好。”小家伙点点头。 这会顾延之也回来了,进门就要行礼,被顾轻荷给拦住了。 “伯父不必如此多礼,咱们进了这道门,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讲究这些。”顾轻荷说。 顾延之也不坚持,点点头,说:“你说得对,一家人不讲究这些。都坐下吧。” 众人这才又落座。 陈云仙也吩咐奶娘将两个小孩带下去玩了。 顾延之许久没见顾轻荷了,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但是气质却大不相同了,如今的她更像一个太子妃了。 “看到你如今的精气神这样好,过得也这样好,我就放心了。”顾延之说,“你来顾家的时间不长,我呢也辜负了你父亲,没能好好照顾你。” “伯父严重了,您做得已经够好了。”顾轻荷说。 顾延之却摇头,说:“我辜负了你的父亲,当年他走的时候把整个顾家都托付给了我。他是相信我的,可是我却不能让顾家更好。如今已经是我尽的最大的能力去维持顾家的荣光了。若是梦之在,或许今日的顾家会更加光耀。” “父亲从未想过这些,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顾轻荷说,这会看顾延之确实老了不少,头上的白发遮都遮不住。 “再说了,往后还有大哥二哥呢,他们都是好样的,咱们姐妹也个个出色,顾家会变得越来越好的。”顾轻荷安慰他。 “你说的没错,现在的顾家也很好。”顾延之说,“太子妃,我在这里跟你交个底吧,这中书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不当了,你……也要想清楚,提前做好安排。” “爹!”顾玄平着急道。 “这是皇上的意思?”顾轻荷问。 “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总有那意思。”顾延之说,“我老了,也该退位了,让更年轻的人上来。” “那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选了?”顾轻荷又问。 顾延之摇摇头。 顾轻荷点头,说:“他不会让你马上退位的,依我看,皇上恐怕还未确定合适的人选。但他这么跟你说了,恐怕心里已经有几个人选了。” 胤帝都这个情况,他还在想前朝的事。此时换中书令难免让人多想。太子继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一代君子一朝臣,此事完全可以等到李怀瀛继位之后再做决定。 况且顾延之也并无大错。 304 邀请 “伯父别担心,咱们先做好眼下的事,至于此事,我会去打听一下皇上心中的人选,将来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顾轻荷说。 “我倒是不担心,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们也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了,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心理准备也有的了。”顾延之说,“就是觉得对不起你父亲,他一定不愿意看到现在这样。” 顾轻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顾梦之当年既然决心要带妻女回苏阳,就决定了不让她们继续卷入上京的漩涡之中。 而如今呢?顾轻荷不仅卷入了这漩涡之中,还在那最中心的位置。 “伯父莫说这些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发生了的事也不会被撤销,我们都要往前看。我今天回来除了要看看这个家,就是看看你们大家,聚一下。”顾轻荷说。 “好,”顾延之也知道多说无益,“清辉院我都让人打扫着,你这回好不容易回来了,要过去看看吧?” “那是自然的。”顾轻荷说。 “那我让欢宜陪着你,她年纪也不小了,多跟着你学习。”顾延之说。 顾轻荷点点头。 顾欢宜也十分乖巧地上前来,说:“四姐姐,我带你去清辉院看看吧,那里可一点都没变,荷池和葡萄架都还在呢。” “伯父、大哥、嫂子,那我就先过去看看了。”顾轻荷说。 “去吧,好不容易回趟家,去看看吧。等会过来正厅吃饭,妾身吩咐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菜。”陈云仙说。 顾轻荷点头,和顾欢宜一起去了。 走在记忆中的道路上,这里真的是一点也没变,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可以毫无心机地笑着走在这条道上。 很快便到了清辉院,推开门,一切干净利落,荷池里已经没有荷花了,这个季节的荷花已经开败了。 那葡萄架也不如之前旺盛了,倒是结了不少的葡萄。 顾轻荷忍不住走了过去,看着这葡萄架,她就想起了当年顾玄平喝醉了来找她,就是躺在这葡萄架下对她掏心掏肺的。 “葡萄都这么大了,真好看。”晴衣伸手摘了下一颗,想送入口中。 顾欢宜却阻止了她,说:“别看它好看,酸着呢。” 晴衣不行,偏要自己尝一尝,结果刚入口,便被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下子该信了吧?”顾轻荷笑道。 “明明长这么好看,怎么会这么算呢?”晴衣皱眉道。 顾欢宜看着葡萄架上的葡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该怎么种也都请教过专业的花匠,只是它每年结的果都能酸掉牙。或许是知道四姐姐不在这里住了,它心里就不甜了吧。” “五小姐可真会说话。”沉香笑道。 “可我今天回来了,它还是酸的。或许是地方种得不好。”顾轻荷说,“进去看看吧。” 顾欢宜点点头。 一行人往里走,里面的陈设也是一点也没变,一切都擦得干干净净的。顾轻荷倒是很惊讶。 顾欢宜说:“四姐姐你是不知道,你出嫁之后没多久,二哥有一回进来看到这里积灰了,发了好大一通气,然后让人一定要每天都来打扫这里。若是发现有人偷懒不打扫了,他就发脾气,惩罚。所以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不打扫这里了。” 原来是他,顾轻荷忽然觉得心里甜甜的,她来上京城之后几乎所有的快乐和安慰都是顾玄安给她的。 顾玄安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堂哥哥,更是她最值得信任和依靠的朋友。 “即便去了西州,二哥也还是一直惦记着你的呢。”顾欢宜说。 “二公子对小姐真是好啊。”晴衣忍不住感叹。 “二哥对每个人都是真心的,他就是这样的人。”顾轻荷说。 再往里走,便到了闺房和书房,闺房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连被子都没换。书房更不必说了,顾梦之当年留下来的书籍都在这里了。 “从前就知道四姐姐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去,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进来,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多书。四姐姐都看完了吗?”顾欢宜问。 顾轻荷看着这么多的书,点头道:“嗯,都看完了。这是父亲留下来的,每一本都很珍贵。我也是从小读到大的。” “真是太厉害了,要是我肯定看不完,怪不得祖母之前就说了,你和二叔一样,都是文化人。而我呢,是个粗鲁的文盲。”顾欢宜笑道。 “你如今可不是了。”顾轻荷也笑道,“如今字练得如何了?” “虽然比不上四姐姐,但是我有认真练习,比之前可真的进步了。”顾欢宜说。 “你虽然不喜欢诗文,也不喜欢练字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但是你聪明悟性高,人也活跃会说话,可不要丢了这个优点。”顾轻荷说。 从前她就因为被顾白氏压制折磨,所以后来整个人才会变得畏畏缩缩的。这几年顾白氏不在,她的优点便又回来了。 “我知道了,多谢四姐姐提点。”顾欢宜说,“从前你督促着我练字,我还老是和你对着干,可如今我才算明白了,你都是为了我好。” “知道就好。”顾轻荷说,“现在可还讨厌我吗?” “你看我现在像是讨厌你的样子吗?”顾欢宜说,“我喜欢你都来不及,现在我才明白了为什么二哥这么喜欢你,四姐姐,你身上真是有一种很强大很迷人的魅力。” “是吗?”顾轻荷惊讶道,“被你说得这么玄乎,既然这么喜欢我,不如就去东宫住两天吧,屋子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顾欢宜问。 “那当然了,你去东宫住几天,我得空带你进宫去见见各位娘娘。你不是到了适婚年龄了吗?多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能寻着一个好人家呢。”顾轻荷说。 “这……”说起嫁人的事,顾欢宜还是有点害羞,“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顾轻荷问,“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没有!”顾欢宜立刻否认,说:“我只是觉得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 “傻姑娘,每个姑娘都要经历这一遭的,你跟着我,我给你讲讲,将来就习惯了。”顾轻荷笑着说。 305 质问 “那我就跟着四姐姐好好开开眼界。”顾欢宜笑着说。 顾轻荷笑。 关于顾曼宜这件事,顾轻荷觉得还是要跟顾延之说一下比较好。吃过饭之后,众人坐在一起喝茶,顾轻荷便说起了这件事。 “她若是想去,便去,我没有意见,我也是赞同的。一来,她去跟着你学点东西、开开眼界也是好的,二来,她还可以陪陪你。”顾延之说。 “爹爹这是同意了?那大哥呢?”顾欢宜转脸问顾玄平。 “爹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意见。”顾玄平说。 “那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那边准备好了就派人过来接她。”顾轻荷说。 时间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便不多留了。 回到东宫,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明晖殿,而和这里相反的是天芳阁灯火通明的热闹。听雨快生了吧,所以这些日子都没有出来闹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一胎金贵,也是她往上爬的资本,所以她自己也顾忌着呢。 “眼看着她就要生了,饮食生活上断不能出错了,沉香你帮我盯紧一点。”顾轻荷说。 “娘娘放心,不会有事,安庶妃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生下来的。”沉香说。 “这就最好。”顾轻荷说。 此时,晴衣进来了,说:“小姐,郭荣过来找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顾轻荷眉心一跳,点点头,说:“好,我等会就过去。” 郭荣如今也不顾身份了,就这么闯进明晖殿,顾轻荷到的时候,他一副刚值完班的样子。 “这么着急过来找我什么事?”顾轻荷问。 郭荣转身,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咱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了吗?”顾轻荷又问。 “我知道半夜过来这里找你实在不妥,可是我心里有个问题又实在忍不住想要亲自过来问问你。”郭荣说。 “什么问题?” “你……之前真的有用心在找听雨吗?”郭荣问。 顾轻荷眼神骤变,脸上是受伤的神情。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当时确实在尽全力找她。东方译能派多少人去找,能有多少眼线,我全都吩咐了。我手里能有多少资源我也全都用上了。”顾轻荷说。 “所以,你现在这样问,是在怀疑我妈吗?”她问。 “太子妃,我一直都是信你的。”郭荣说,“只是我去见过了听雨,她说她这些年一直都在上京城中,而我们却一直没有找到她。她说你从来就没有找过她。” 顾轻荷懂了,原来是听雨在挑拨离间。而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顾轻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对于找她这件事,我问心无愧。郭大哥,这些年来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看清楚了,信不信都由你。如果你不相信,那就和她一起揭穿我虚伪的面孔,告诉所有人我其实和听雨一样,也是出身青楼的妓子。”顾轻荷说。 “我从未这么想过!”郭荣着急道,“我只是……太子妃,我只是一时糊涂了,我是信你的。虽然你是在青楼呆过一段时间,可是你在我眼中从来就不是和那些人一样的妓子。我也不会将这件事,这段过往说给任何人听的。” “若是她让你说呢?她让你向所有人揭露我这段过往,让我彻底翻不了身呢?”顾轻荷问。 “她不会的,她冒着你的身份呢。”郭荣说。 顾轻荷轻笑,说:“她会的,她既然用着我的身份,那当然会把她的身份扣在我的身上。郭大哥,我知道你喜欢她,你这些年心里一直都爱着她,等着她,如果你为了帮她而揭露我的过去,我不会怪你,因为爱一个人就这么不顾一切的。” “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至少不要让我那么难堪。” 郭荣看着她,觉得她真的是累了,竟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太子妃,其实……如果你担心我会揭露你的,大可让东方译来做掉我,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从前的事了。”郭荣说。 顾轻荷摇摇头,说:“我不会这么做的。郭大哥,这些年我都已经把你当做最好最信任的朋友了。你是比殿下还让我信任的人啊,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还有林道长,我不会对你们动手的。若我真的想对你们动手,就不会等到今天,早就在一开始要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想明白。” “从前太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了,我不想再背上那么多的人命了。” 郭荣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不就是来求证这件事的吗?我没有必要骗你。”顾轻荷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往后就不要这样过来找我了。” 郭荣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顾轻荷看着他,忽然有点羡慕听雨,至少她有这么一个人全身心地爱着自己。可是她呢?什么也没有,就连自己的一片真心也得不到回报。 “太子妃,”忽然,郭荣回头,“请问卑职可以来明晖殿当侍卫吗?” 顾轻荷抬头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看到顾轻荷点了头,郭荣忽然跪下,颗磕了头才走的。 前院的侍卫过来明晖殿这样的事瞒不过别人,隔天就传到了李怀瀛耳中。再加上听雨在背后煽风点火,李怀瀛就算不怀疑,心里也落下疙瘩了。 顾轻荷正在用晚膳,李怀瀛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看见他,顾轻荷不紧不慢地跪下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李怀瀛看着她一脸的恬淡的模样,还有眼中不在乎的神色,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知殿下今日来此是为何事?”顾轻荷问。 “你问我何事?昨晚深夜前殿侍卫来明晖殿找你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整个东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怀瀛问。 顾轻荷淡淡道:“不过是下人捕风捉影的事罢了。” “捕风捉影?若你真没点事他们会捕你的风捉你的影吗?”李怀瀛怒极。 顾轻荷抬头直视他,说:“嫔妾是您的太子妃,自然懂得礼义廉耻、职责所在。殿下说的这些事可是真的吗?殿下来之前可曾调查过真相?” 306 满月酒 李怀瀛被她问得无法可说,他确实没调查过真相,他以为旁人说的就是真的。 “那你说说真相是什么?”他说。 “殿下,昨日郭侍卫夜闯明晖殿是来感谢太子妃的。”沉香说,“先前郭侍卫的表哥生了病,是太子妃让晴衣带了周太医去诊治救好的。郭侍卫心中感激,所以才一时冲动过来感谢太子妃。” “沉香,不必说了。”顾轻荷打断她,“我们说的,殿下未必相信。那就劳烦殿下亲自去查证了。” 李怀瀛看着她的眼中还有怀疑,这些怀疑就像一根根针一样刺进顾轻荷的心里。原来她在他眼中就这么不堪,以前她以为他对自己没有爱,可总该有朋友之间的信任吧? 原来,连信任也没有。 那么从前的那些快乐,还有誓言,终究也只是过去,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嫔妾累了,实在不宜服侍殿下,请殿下回吧。”顾轻荷直接下逐客令。 李怀瀛转身离去。 谣言其实只要真相出来就会不攻自破,可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却可能因为谣言而崩塌。 郭荣夜闯明晖殿的事虽然在东宫传遍了,但是到底谁也没有看见他和顾轻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反而有路过的宫女看见他们只是在院子里说话,当时明晖殿的当值宫女都在,郭荣还跪下向顾轻荷磕了好几个头呢。 若真是奸情,两人就应该在房间里不让人看见才是。 郭荣也被抓了起来,审出来的供词跟顾轻荷所言差不多,周儒文也被取了证。证实郭荣确实有个生重病的表哥,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治不好,最后还是晴衣发现了,求了顾轻荷找来周儒文给开了个偏方才治好的。 种种证明顾轻荷确实是被冤枉了。 “郭荣怎么样了?”顾轻荷问。 “奴婢去打听过了,他没事,不过就是受了些皮外伤。”晴衣说。 “传出这样的事,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顾轻荷说,“不过幸好,这件事目前也就是在东宫传开了,还没传到外面去。” “可是小姐本来就是无辜的啊,如今误会也解开了,应该没事了吧?”晴衣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暂时是没事了。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到外面去,事关皇家脸面,想必殿下也明白。” “娘娘放心,奴婢会约束好底下的人的。”沉香说。 “小姐,你别多想了,事情都解决了。你就好好休息吧,等改天五小姐过来了,咱们这里就能热闹些了。”晴衣说。 “希望如此吧。”顾轻荷叹气,又问,“明日该去顺怡伯府吃满月酒了吧?给孩子的礼物可准备好了?” “都准备了,娘娘亲自挑选的项圈,奴婢可不敢不用心。”沉香说。 “那毕竟是小孩子日常戴的东西,确实要仔细些。”顾轻荷说,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顾曼宜可爱的孩子了,心情又变得好起来了。 次日,顾轻荷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早早就出门了。 今日顺怡伯府门庭若市,但凡这上京城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都来了。陆夫人和陆啸平时人好,交际能力也强,这上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聚会都有他们的身影,所以相熟的人家特别多。 顾曼宜这回生的可是女儿了,她和陆啸千盼万盼来的千金,可宝贝了。 顾轻荷身份尊贵,她刚进门,顾曼宜便带头迎了出来。 “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吉祥。” 顾轻荷笑道:“大家不必多礼,今天是顺怡伯府的大喜日子,大家都随意些。” 众人纷纷起身祝贺。 顾曼宜可算是能脱开身带着宝宝过来了。 一点大的孩子,眼睛都睁不开,顾轻荷看着却依旧觉得可爱。 “这回你可满意了?如今可算是儿女双全了。”顾轻荷说。 “可不是,她爹爹比我还高兴呢。”顾曼宜笑着说。 “那可不是嘛。听说这回生产很是顺利。”顾轻荷边逗孩子边说。 “是啊,没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自然是更顺利的。而且,我都是第二回了,确实要比第一次生产更加容易些的。”顾曼宜说。 两人聊着,顾欢宜也过来了。 “五妹妹来了,许久不见,又变漂亮了。”顾曼宜说。 “三姐姐过奖了,我今天过来看看小外甥女。”顾欢宜说,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她有点惊讶,也有点好奇。 “她将来肯定也会跟三姐姐一样好看贤惠的。”顾欢宜说。 “我倒希望她跟四妹妹一样聪明漂亮呢。”顾曼宜笑道。 “可别,你的孩子啊,最好还是像你。”顾轻荷也笑道。 三姐妹如今在一起的气氛比以前好多了。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顾轻荷也想替顾欢宜找门好亲事。 “不知五妹妹有什么相中的人没?”顾曼宜问。 “三姐姐,我哪里有。”顾欢宜有点害羞。 “既然没有,那我便替你留意着。”顾曼宜说,然后示意她们看另一边,说:“那边那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那是户部尚书孙夫人,她的小儿子孙三公子听说也在适婚年龄,她呀,也在找着合适的姑娘。” “人靠谱不?”顾轻荷问。 “我没接触,不太知道。但是陆啸和他共事过,是个稳重的人,我婆婆也看过了,说他不错。”顾曼宜说。 “既然陆夫人说他不错,那是没错的了。陆夫人的眼睛可明亮着呢。”顾轻荷说。 “怎样?五妹妹若是有意,那便接触看看。”顾曼宜看向顾欢宜。 顾欢宜低着头,羞红着脸说:“我……我没意见,都听两位姐姐的。” “这是你的婚姻大事,自然要有你来做主。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咱们家特殊,最终的是你喜欢,你若是喜欢,那一切都好办。”顾轻荷说。 “是啊,五妹妹,人我引荐给你,你到时候自己看看喜不喜欢。”顾曼宜也说。 “我当真可以自己做主吗?”顾欢宜认真问。 “当然可以了,在我这里你就可以自己做主。”顾轻荷说,“不必顾虑那么多,只要问问自己的心想不想要。” “好,多谢两位姐姐,既然你们认为他好,那我就接触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好。”顾欢宜说。 307 看破 顾欢宜总算是开窍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顾轻荷便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从容一些了。 随后顾欢宜便和更年轻的女子一块去玩了,她走之后,顾曼宜才说:“你听说了没?秦蕴然去西州找二哥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听说了,还是五妹妹告诉我的。不过,后面的事她就没跟我说了,你可知道?” “知道一些,都是听陆啸说的。二哥不喜欢秦蕴然,没有答应她,秦蕴然就在西州等着他。”顾曼宜说。 “那也够呛,她一个女子这么做肯定被不少人耻笑了。”顾轻荷说,“她居然还敢留在那里。” “是啊,如果不是太爱,又怎么会坚持下去呢?想想她这一路上都经历了什么?坚持这么久都不谈婚论嫁,就这么痴痴地等着二哥,如今都等成老姑娘了。若她屈服命运,找个人嫁了,往后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难。但是她偏偏就要逃了婚事,追去了西州。”顾曼宜说,“我真是佩服她的勇气。” “佩服又能如何?可惜二哥不喜欢她,她这样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上了,往后她再回来,还有谁会娶她呢?”顾轻荷说。 “这些事情她在去之前应该就已经想清楚了吧。”顾曼宜说,“不知道她还能在西州等二哥等多久。” “恐怕是等不到二哥了。”顾轻荷说,“别说这事了,还是聊些开心的吧。” “好。” 秦蕴然是顾轻荷来上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很珍惜,听说了这样的事,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还是担心的。 她知道顾玄安不会喜欢秦蕴然的,所以才更加担心。 自从在满月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顾轻荷就让东方译派人去打探一下秦蕴然的下落和近况。 这天顾轻荷正在练字,晴衣进来说:“小姐,顺宁侯府来人了。” 顾轻荷放下笔,抬头问:“顺宁侯府?” “对,两位公子去了太子的书房,但是魏小姐也跟来了。”晴衣说。 “魏明珮?她不是第一次过来东宫了,应该知道明晖殿怎么走。”顾轻荷说着从书桌边上走了出来,“去接一下她吧。” 果然,魏明珮很快就找来了明晖殿,她越长越漂亮了,只是性子也越来越不像个女生了。可能是和魏长修走得近了,她现在的言行和魏长修差不多。 “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吉祥。”魏明珮见了她马上行礼道。 “魏小姐免礼,到明晖殿里面坐吧。”顾轻荷说。 魏明珮却说:“明晖殿我来了好多次了,虽然它精致好看,但是我看了那么多次,也都看腻了。我听说东宫里除了明晖殿,就属天芳阁最好了,太子妃带我去瞧瞧吧?” “天芳阁如今是安庶妃的住处,若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轻易不能进去。”顾轻荷说。 “就连太子妃也没有办法吗?”魏明珮问。 顾轻荷点头,说:“既然你不想去明晖殿,那就到花园里走走吧。” 魏明珮点头。 两人边走边说。 “这次我跟两位哥哥一起来,也是有件事想要告诉太子妃。”魏明珮说,“是东方译让四哥带的话,四哥担心来也跟你说不上话,所以就把我也带来了。” “什么事?”顾轻荷问。 “就是太子妃前些天问的事,东方译说太子妃猜得不错,顾玄安果然一直都没有接受秦蕴然,更是狠狠地拒绝了她。所以秦蕴然在伤心绝望之下,去了旁边山上的尼姑庵出家了。”魏明珮说。 “出家了?”顾轻荷有些惊讶。 “是啊,看破红尘了呗,毕竟等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让人不如意的结果,还让人怎么有耐心等下去呀?就算有耐心等下去,那青春呢?时间呢?也耗不起了。”魏明珮感叹道。 难得她这么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顾轻荷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同时也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就她眼前这个同样已经过了最好的适婚年龄,却仍旧没有谈婚论嫁的魏明珮。 “你倒是想得明白,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秦姐居然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那从此以后,她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顾轻荷说。 “因为在她眼里啊,只有顾玄安了,别的人不可以,与其和别人将就,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呢。” 顾轻荷奇怪地看着她,觉得她这样的言论绝非是空想出来的。她一个未经情事的小姑娘怎么会懂这样的道理? “那你呢?”顾轻荷问她。 “我?”魏明珮不解地看着她。 “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还一直没有婚配,是为了什么呢?”顾轻荷问,“或者说你在等谁呢?” 魏明珮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一样瞬间低了头,脸颊微红,有些害羞起来。 “我……我才看不起这京城中的男人呢。”魏明珮说,“我要嫁的人势必是让我佩服的人,但是这上京城中的男子都不能让我佩服。” “是吗?”顾轻荷微笑,“这上京城中可是汇聚了天下最优秀的男子,这都没有你看中的,看来魏大小姐的眼光可还真高啊。” “不是我眼光高,是我还执迷不悟罢了。”魏明珮叹气道,“其实我还挺理解秦蕴然的,她很勇敢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若真遇到一个让自己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其实也挺幸运的不是吗?” “这样说来,魏小姐是遇到了那个人,所以才一直在等着他了?” 这回魏明珮倒是很爽朗坦白地看着顾轻荷,说:“对,我是遇到了,所以我愿意花时间等他。但如果我没有遇到,我也不会匆匆忙忙找一个好人嫁了,我会花时间找到那个人。” 顾轻荷点点头,说:“真好啊,真是羡慕你。” “太子妃有遇到过吗?”魏明珮问,“是太子殿下吗?” 顾轻荷长叹一声,说:“曾经遇到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都是要往前看的,现在这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 魏明珮点点头,说:“确实如此,相比过去,毕竟还是当下最重要,相比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利益更重要。” “这又是谁跟你说的?” “三哥呗。”魏明珮笑道。 308 一点教训 魏长安可真是个实在人,也是个很现实的人,恐怕魏明珮这点小心思早就让他看穿了,所以才会跟她说这种话。 “魏尚书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你听他的没错。”顾轻荷说。 “我才不听他的呢。太子妃,你现在说他的好话,可是你们私底下可都是把我三哥叫做老狐狸的。他可狡猾着呢。”魏明珮直接揭了老底。 顾轻荷忍俊不禁,说:“虎毒还不食子,你可是他的亲妹妹,他不会害你的。” “你是不知道我家三哥狠起来连自家人都坑,算了,太子妃没在我们家呆过,你不懂。”魏明珮一副被坑害过的样子。 顾轻荷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个魏明珮还挺对自己胃口的,而且她这个人和魏长修性格相似,都不是那些拘泥的人,说话也爽快。 “嫔妾见过太子妃。” 两人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 顾轻荷一转头,便看见听雨带着王敏华走了过来。 “安庶妃来了,太子嫔也来了。”顾轻荷说,看见她们两人走在一起还是有点惊讶的。 听雨出身低贱,王敏华的出身虽然说不上多高贵,但是她心高气傲,素来是看不起出身低贱的听雨。 况且出身远不如她的听雨还当上了庶妃,而她现在仅仅是个太子嫔,连太子的面都见不上。 按理说她应该更讨厌听雨才是,也不知道听雨用了什么方法,两人竟走到了一起。 “太子妃这是有客人来了。”听雨说。 “正是呢,和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顺宁侯府的小姐魏明珮。”顾轻荷又对魏明珮说,“这是安庶妃,这是太子嫔。” “安庶妃好,太子嫔好。”魏明珮淡淡道。 “魏小姐长得可真是标致。”王敏华笑道,现在顺宁侯府的风头正劲呢,不管是谁都要捧顺宁侯府的场。 “若说相貌,恐怕整个上京城都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太子妃了吧。”魏明珮说,“太子妃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别胡说八道,你这张嘴啊,真是一天不瞎说都不行。”顾轻荷颇为头疼地说。 “我可没有瞎说。” 顾轻荷摇摇头,看向听雨,说:“安庶妃快要临盆了吧?可得要小心点啊,别出什么意外了。” “多谢太子妃关心,嫔妾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殿下派人盯着的,绝对不会出意外的。”听雨说。 “殿下对安庶妃可真是上心呀,安庶妃这一胎可真是宝贝呢。”王敏华说。 “可不是嘛,自元绥去后,这东宫里就再也听不到小孩热闹的声音了,等安庶妃这一胎顺利诞生,这东宫就热闹了。”顾轻荷笑道。 一旁的魏明珮显然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她没想到这几个女人呆在一起说话这么费劲。早知道她就不该掺和进来。 不过这个安庶妃倒是挺耳熟的,她仔细想想,就是外面都传遍了的妖女。如今看来,太子妃确实被她欺负得挺惨的。 魏明珮忽然灵机一动,说:“安庶妃,听说您住在天芳阁?” 听雨愣了一下,才说:“是啊。” “我听说天芳阁是东宫里最华丽好看的,刚才我还跟太子妃说想去看看呢。可是太子妃说了必须要得到您的同意才能进去,我这个人好奇心重,实在想进去看看,安庶妃可否通融通融?” 她当面问这样的话,听雨怎么好拒绝? 王敏华见听雨面上难看,便说:“安庶妃如今怀了身孕,又快临盆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就连太子殿下都处处小心呢。魏小姐想要看不妨另外等安庶妃生产之后再过来看。” 顾轻荷微笑,并不帮腔,只是静静地看着。 “是啊,况且我现在也不方便招待你。”听雨也说。 “那倒不用安庶妃亲自招待了,我就想进去看看。太子殿下多小心,我也会多小心的,你们不用管我的,我就是进去看看。”魏明珮一点也看不懂她们的眼色。 顾轻荷知道魏明珮想干什么,也知道她会有分寸的,所以这件事她也不想管,一个眼神递过去,晴衣便过来说:“太子妃,该回去喝药了。” “周太医开的药,耽误不得,我先走了。”顾轻荷说。 本以为她会连魏明珮带走,殊不知魏明珮却说:“太子妃就先回去吧,我想到处逛逛,还是第一次来东宫呢。” “好,晴衣,你陪着魏小姐,带她好好逛逛东宫。”顾轻荷说。 “多谢太子妃。”魏明珮笑得很是灿烂。 走到一半,沉香终于忍不住笑道:“奴婢从未见过安庶妃那样的脸色,实在是大快人心。” “她总以为自己怀了孕就没人敢动她,这回可算是遇到对手了。”顾轻荷说。 “娘娘,这魏小姐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沉香有些担心道。 “不会,若是会,她就不叫魏明珮了。”顾轻荷说。 沉香点点头,说:“不过有晴衣在,应该不会闹事。给安庶妃添点堵也好,谁让她平时总是横行霸道的。也就是娘娘宽宏大量,什么都不跟她计较,也不会为难她。” “这些事我懒得做,我始终相信,善恶终有报,她若是做得过分了,自然会有人替我收了她。”顾轻荷说,“只是迟早的问题。” “自从她来了之后,娘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如今更是和殿下闹得这么僵。娘娘,奴婢多说几句,您将来毕竟是要和殿下过一生的,关系总闹这么僵也不好啊。”沉香说。 “随缘吧,”顾轻荷感叹,“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沉香知道她心里不快,不再多说了。晚些时候,一路都闹腾的魏明珮终于走了,晴衣兴冲冲地跑回来。 她一边笑一边说:“奴婢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魏小姐的可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沉香催她。 “魏小姐真是胆大妄为,她去一趟天芳阁,愣是把整个天芳阁都闹得鸡飞狗跳的,安庶妃最喜欢什么,她就砸什么,这一趟下来,安庶妃的脸色就没好过。”晴衣说。 “砸完了她还说自己是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回去之后就让管家把钱送过来赔偿,哈哈哈,真是笑死奴婢了。” 顾轻荷和沉香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309 揽罪 魏明珮这一闹,算是把听雨气着了。果不其然,听雨转眼就跟李怀瀛告状了,不过依着魏明珮的身份,李怀瀛确实不好处理这件事。 女子之间的事情还是需要女子来解决,听雨如今怀孕,李怀瀛正在重用魏氏兄弟,所以断不能因为这件事闹了不愉快。 “殿下,嫔妾今天受的委屈好大啊,嫔妾被吓着不要紧,若是腹中胎儿被吓到了就不好了。今天魏小姐如此无礼,如此针对嫔妾,可是嫔妾跟她素来不熟悉,也是今天才认识的。”听雨哭哭啼啼道。 “她也是小孩子爱玩心性,回头我跟她哥说说。”李怀瀛安慰她,“往后不让她过来便是了,你和宝宝都受惊了,回头我让人专门挑一个好的如意给你安枕。” “多谢殿下,希望以后太子妃不会让魏小姐过来了吧。魏小姐是太子妃的贵客,所以嫔妾也不敢怠慢了。”听雨委屈地说。 李怀瀛抱紧了她,说:“回头我跟太子妃说说,让她以后注意点。” 听雨点点头,安心窝在他的怀中。 隔天李怀瀛就来明晖殿了。 冬天了,外面下着雪,顾轻荷看着这漫天大雪,忽然来了兴致,让沉香和晴衣搬了小火炉来,然后在明晖殿暖阁里煮酒聊天,好不快活。 李怀瀛的到来打断了这样的温馨,所有人在看到李怀瀛的同时都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顾轻荷看了看窗外,说:“今天不是十五,殿下怎么过来了?” “不是十五我就不能过来了吗?”李怀瀛呛道。 “殿下什么时候过来都行。”顾轻荷笑道,“沉香,上茶,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 李怀瀛在炕上坐下,顾轻荷坐在他旁边。很快,茶便上来了。 李怀瀛看着她撤下去的东西,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顾轻荷笑着解释:“嫔妾想着天气冷了,晚上又下这么大的雪,闲来无事,便带着几个丫头煮酒聊天,也算是找点趣事做吧。” “你倒是好雅兴。”李怀瀛说。 “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长夜漫漫,若一人坐着,未免太孤独了。”顾轻荷说。 她这话倒是让李怀瀛接不下去,说到底,他还是亏欠她的。为避免尴尬,他只好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杯放下时,屋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其他人也都识相地退下去了,如今屋里就只有他和顾轻荷两人了。 “我听说昨日魏小姐过来了。”李怀瀛说。 “原来殿下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啊,”顾轻荷说,“也怪嫔妾,应该早些向殿下汇报的。昨日魏小姐确实来了东宫,专门是过来找嫔妾玩的,听说后来她嫌弃明晖殿老旧,就去了天芳阁,还不小心打碎了安庶妃的好些东西。嫔妾依旧吩咐内务司的人再好好挑些东西送去天芳阁了。” “打碎的东西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安庶妃怀着身孕,若是气着了她,那就不好了。”李怀瀛说。 “嫔妾明白,也怪嫔妾昨日因着到时间喝药了没劝着魏小姐。不过当时魏小姐说要去天芳阁看看,安庶妃也是挺高兴地答应了的,当时太子嫔也在呢。想着天芳阁在孩子来之前热闹热闹也是好的,却没想到竟会给安庶妃带来这样的困扰。实属嫔妾的错,嫔妾往后一定谨记。”顾轻荷说。 她这一番话直接把该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而且堵死了李怀瀛接下来的话,李怀瀛看着她,脸上明明是笑着的表情,但是眼睛里却是寒冰。 “也不全是你的错,你当时也是不在场。”李怀瀛低声说。 “是嫔妾没做好。明珮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之前来明晖殿的时候也弄坏了不少东西,虽然手上没轻重,但是心却是好的,弄坏的东西第二天就派人送了一样的过来。”顾轻荷说,“明晖殿她看够了,早就想去天芳阁看看了,只是嫔妾想着安庶妃会不喜欢,就一直没让她去。如今这次实在是嫔妾没看住,就让她溜进去了,本以为她会吸取教训,却没想到她还是这般不知轻重。殿下千万别怪她,她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平时被全家人都疼着,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手上也没轻重,但她知道错了会认,也会弥补。” “你倒是挺了解她的。”李怀瀛说。 “不是嫔妾了解她,实在是她这个人简单纯粹,心思性格都能让人看得出来。”顾轻荷别有深意道。 李怀瀛一双眼睛探究地看着她,终究是叹了口气。 “若是这次让安庶妃不开心了,或者是让胎儿难受了,殿下若是追责,便罚嫔妾就好了,千万别怪罪明珮。”顾轻荷说。 “你为何如此偏袒她?”李怀瀛问。 顾轻荷却笑道:“并非嫔妾偏袒她,而是嫔妾明白,殿下如今重用她的哥哥,况且顺宁侯府一家的势力不容小觑,殿下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而伤了和顺宁侯府的感情就不值得了。倒不如所有的错都让嫔妾承担,这样殿下不必伤了和顺宁侯府的感情,又可以给安庶妃一个交代。” 此话可以说是十分善解人意,也是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法,更是她这个太子妃应该做的。 可是听到她这么说,李怀瀛的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你难道不会难过吗?不会觉得委屈吗?”他问。 “嫔妾是您的太子妃,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该为这点小事而委屈难过。”顾轻荷想也不想道。 “除去了太子妃这个身份呢?你自己、叫做顾轻荷的女子难道不会委屈难过吗?”李怀瀛又问。 顾轻荷看着他,说:“自从踏进了这道门开始,嫔妾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太子妃这个身份。至于顾轻荷这个人的感受又有什么重要呢?况且,在殿下心里,嫔妾只是太子妃,再没旁的了。既然如此,嫔妾就会好好履行太子妃的职责。”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而且是不带着任何的感情,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说出这样的话,李怀瀛心里说不出地难过,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 恐怕他这辈子都欠她的。 310 从此以后 深吸一口气,李怀瀛终于开口道:“上次的事情我调查清楚了,是我误会你了。那天郭荣闯进明晖殿确实是欠妥,但是事出有因,我也不追究了。” 他能这么说,便算是道歉了,认错了。他是太子,更是将来的天子,有些事情虽然做错了,但是道不道歉都是看他的心情。 “殿下误会嫔妾,一句不追究就过去了,那嫔妾所蒙受的冤屈和难过该跟向谁讨债呢?”顾轻荷说。 “我知道你委屈了,所以我今天也是诚心来弥补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李怀瀛说。 “殿下说得轻巧。”顾轻荷苦笑道,“其实嫔妾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是若是连殿下都不相信嫔妾,那才是让嫔妾心寒。竖起来,嫔妾嫁给太子已经有五年了吧?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嫔妾竟然从未走进殿下的心,我们之间的关系竟一天比一天远。有的时候,嫔妾会想这到底是为什么,有的时候又会想算了吧,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完这一生就当是给下辈子积福了。” 李怀瀛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确实亏欠她太多了,而且是无法弥补的那种亏欠。 “我对不起你,但是爱情这件事,没有办法强求。”李怀瀛说,“我可以在别的方面尽力弥补你。” 顾轻荷抬头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说:“殿下知道嫔妾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嫔妾想要的是什么,殿下所说的弥补恐怕并不是嫔妾想要的。嫔妾这一生啊,从开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后来退而求其次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现在却发现,嫔妾所求,终究是奢望了。” “太子妃……” “嫔妾知道殿下不能给,所以嫔妾也并未强求。嫔妾喜欢殿下,这颗心也都是殿下的,所以甘愿为殿下做任何事。可若是有一天,嫔妾不愿了,希望殿下不要强求,也不要怪罪。”顾轻荷说。 “我知殿下的心不在我身上,所以往后我们便相敬如宾,你做好你的太子,我当好我的太子妃。可以吗?” 这实属是她的无奈之举,李怀瀛明明知道这样不可取,不合规矩,但是他还是点头了。 “正宫的位置永远是你的。”李怀瀛说。 “多谢殿下。” 顾轻荷起身,端端正正地给他行了个礼,就算是彻底和他断绝了某些关系。 曾经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能够共赴一生的人,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人生路途上孤单时的伴客。等到有一天,他又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便再也看不到她了。 在之前,顾轻荷还妄想自己能够走进他的心里,除去宁霜曾经留在他心里的痕迹。但是新不如旧,到底是在他心里烙了印的人,轻易不会忘记。 他当年的山盟海誓都只是建立在宁霜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的基础之上,当她回来了,那么一切都崩塌了。 只是之前顾轻荷不明白,还傻傻地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他,可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这回总算是明白了,但是已经走了这么深了,也撤不回来了,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远离了。 或许有一天当她看不见他了,那颗受伤的心就会慢慢痊愈了。 但这一天还有多久才能到来呢?顾轻荷不知道。 “夜深了,该安寝了,殿下请回吧。”顾轻荷说。 李怀瀛有点移不开身,他想了想,终究是叹气,然后站了起来,说了句:“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恭送殿下。”顾轻荷福身,规规矩矩。 李怀瀛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 这晚,他破天荒地没有去天芳阁。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若是没有听雨,他会不会还是跟从前一样,和顾轻荷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可惜没有如果,听雨还是出现了,他的一颗心还是在她身上。只要听雨站在那里,他的心里眼里都是她。 或许也有弥补当年不能及时救出她的愧疚。 当年当他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真心喜欢宁霜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派人去把宁霜赎出来了,只是当时有点事耽搁了。 后来,苑花楼出事了,宁霜就埋葬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他埋怨自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接她出来。 或许他早一点去赎她出来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当年的事,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出来啊。他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做了各种各样的事去忘记宁霜,却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找回当年那个消失在火海中的女子。 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若是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去赎回宁霜,他不想再等了。 明晖殿内,炉子和酒都依照顾轻荷的吩咐重新搬了进来。 “娘娘,您就这么让殿下走了呀?”沉香颇有些可惜地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属于我的东西,给我我也不会要。殿下的心里没有我,我不必强留。” “但你将来可是一直都会在殿下身边生活的,后宫的女人若是没有了宠爱,便是皇后日子也难过啊。”沉香说。 “这些我都想明白了,趁着他现在对我还有亏欠之心,我便给自己挣一条安心的路。一个女人,没有宠爱,她可以拥有权力,宠爱不稳定,但是权力却是可以把握的。只要我牢牢地把东宫里的权力握住,即便没有太子的宠爱,我也能体面过一辈子。”顾轻荷说。 “道理是一样的,安庶妃抓住了太子疼她爱她的一颗真心,而我抓住了他愧疚的心,照样可以屹立不倒。” “看来小姐是想通了,要奴婢说,靠人不如靠己,只有权力握在自己手中那才叫权力。”晴衣说。 顾轻荷微笑点点头,说:“许多年前,我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走了一条弯路。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就想让自己更轻松一些。” “不管娘娘做什么决定,奴婢都会跟随娘娘的。”沉香说。 “奴婢也是!”晴衣快速说。 顾轻荷欣慰地笑笑,到头来才发现,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最终还是会在身边,而那些飘渺不定的,却始终抓不住。 311 平安降生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今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更早了。今天起来又是大雪纷飞,顾轻荷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有些出神。 或许是想起了在雪天的故事,或许是想起了当年初雪的时候李怀瀛就站在她的身边。 那时候的他们还是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安静之中,晴衣匆匆闯了进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小姐,安庶妃要生了。”晴衣说。 顾轻荷眼神滞了一下,转头问:“都准备好了吗?” 晴衣点头说:“稳婆、太医……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也派人去通知太子殿下了。” “现在情况如何了?”顾轻荷问。 “刚开始发动呢,小姐您要过去看看吗?”晴衣问。 顾轻荷摇摇头,说:“先不要去了,等殿下回来我再过去。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就不会有什么事。” “是。” 外面的雪还在下,而天芳阁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听雨是头胎,会更艰难些。 顾轻荷已经披着斗篷站在廊下了,这天气冻得她的眼睫毛上都结了冰。 听说李怀瀛快到了,顾轻荷才吩咐人一起去了天芳阁。她进门的时候,刚好和从外面回来的李怀瀛撞上了。 李怀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赶紧进去了。 一上午了,听雨还没生出来,宫女进进出出的,听雨在里面叫天抢地的。李怀瀛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脸上写满了着急。 “殿下别着急,安庶妃和孩子都会没事的。”顾轻荷安慰他。 李怀瀛这才大量了她一番,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嫔妾早上不在明晖殿,去了法华殿祈福,所以回来晚了,请殿下恕罪。”顾轻荷说。 “算了,你能赶回来就好,瞧你冻得,赶紧到火盆边上取取暖。”李怀瀛说。 “多谢殿下。” 又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什么动静,李怀瀛忍不住了,直接把太医叫过来了。 “怎么回事?安庶妃怎么生了这么久还没生出来?”李怀瀛问。 “回殿下,安庶妃腹中胎儿过大,微臣已经开了药让安庶妃服下,想必很快就能平安诞下孩子。”太医说。 “是啊,殿下,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时间长些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母子平安。安庶妃如今更是要安定心神,保存体力才好。”顾轻荷说。 “太子妃所言极是。”太医点头道。 “你们尽力做好,一定要让安庶妃顺利生产。”李怀瀛说。 “微臣遵旨。” 虽知听雨和孩子都没事,但她这悲惨的叫声却让李怀瀛的心里难受,他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 看见他往里面走,顾轻荷的心提了一下。 幸好被刚出来的嬷嬷给拦住了。 “殿下请在外面等候便是,产房污秽,殿下实在不应该进去。”嬷嬷说。 这个嬷嬷是东宫里的老人了,也是当年李怀瀛的奶嬷嬷,通情达理,在东宫里有极高的威望。当年她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是李怀瀛亲自留了她在东宫养老的。 “嬷嬷,听她叫得这么惨,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想进去看看。”李怀瀛说。 “女人生孩子都要走这一遭,再平常不过了,里面有奴婢帮殿下看着,不会出事的。殿下在外面候着便是,省得被里面的污秽给冲撞了。”嬷嬷坚持拦着他。 “是啊,殿下,您身份尊贵,若是贸然进去,虽是安了自己的心,可里面的太医、稳婆、一干宫女等都要顾着殿下,还怎么能专心接生呢?依嫔妾所见,殿下还是应该留在外面指挥才好。”顾轻荷也劝道。 “太子妃所言极是啊。” 李怀瀛听后,这才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在外面坐立难安了三个时辰之后,终于听见婴儿的哭叫声。 他提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落了下来,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不一会,嬷嬷便抱着小小的婴儿出来报喜:“恭喜殿下,是个小皇孙。” 听到这句时,顾轻荷松了一口气。 李怀瀛高兴极了,抱着小孩,脸上的笑容从未停过。末了他才紧张问:“安庶妃如何了?” “安庶妃无事,只是生产太累了,这会恐怕睡过去了。”嬷嬷说。 李怀瀛放心地点点头,又问:“她看过孩子了吗?” 嬷嬷点头,说:“看过了,看了一眼就让奴婢抱出来了。” 接着李怀瀛便把怀中的婴儿放在顾轻荷怀中,说:“你抱着他,我进去看看听雨。” 顾轻荷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道:“好,殿下去吧,这里便交给嫔妾。” 李怀瀛心里担心听雨,便快快去了。 听雨被移出了产房,如今累得睡了过去。李怀瀛轻手轻脚地靠近,最后在她的床边坐下,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心里很是满足。 他爱的人终于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儿子,从今往后,他要好好培养他们的孩子。 他想到的都是未来都是美好的事情。 外面,顾轻荷抱着小小的孩子,怀里的人儿连眼睛都还睁不开,脸上也皱巴巴的,说不上多可爱。 可是顾轻荷却怎么也看不够。 “娘娘,您抱着很久了。”沉香提醒她。 嬷嬷却笑道:“奴婢看得出太子妃很喜欢小孩子。” 顾轻荷笑着点头,说:“如果不出意外,我本应也有一个孩子才对。” “太子妃以后会有孩子的。”嬷嬷说,“不过,不管这孩子的生母是谁,您终究也是他的嫡母。” 顾轻荷笑着把怀中的孩子递给奶娘,说:“是啊,嬷嬷今日辛苦了,时间也不早了,嬷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那奴婢告辞了。” “嬷嬷慢走。”顾轻荷说。 送走了嬷嬷,孩子也被奶娘带下去了,顾轻荷便不再等李怀瀛了,让人告诉他一声自己便先走了。 又是看着别人的孩子出生,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将来还会有多少呢。每一次都刺痛她的心,她原本不是不能生,她本来也会有她的孩子,只是天意啊。 到底是她作恶太多,所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也是她的报应。 人做了什么事就会有什么样的报应。 她都明白的,虽然明白道理,可心还是会痛啊。 312 侧妃之路 听雨一举得男,李怀瀛一高兴,便封了他侧妃之位。从一个小小的舞姬成为了东宫的侧妃,听雨的幸运着实让不少人羡慕,也让不少人妒忌。 “她算什么东西呀,殿下也真是的,小姐你就不去劝一下?”晴衣不忿地说。 “她是太子的宠妃,又生了皇孙,你怎么敢议论她?不过是一个侧妃罢了,我该说什么?”顾轻荷说。 “奴婢就是气不过,如今是一个侧妃,那将来呢?她能当上侧妃,就已经威胁到了小姐您的太子妃之位了。”晴衣。 “是啊,娘娘,安侧妃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满足于侧妃这个位置的人。她的心可大着呢,您可要防呀。”沉香也说。 顾轻荷却道:“防不胜防,况且我和殿下几乎都断绝关系约法三章了,太子妃这个位置是他承诺给我的最后的东西了。确实我也想看看,他的承诺管不管用,他会不会因为安侧妃也背弃承诺。” “娘娘……” 顾轻荷摆手道:“安侧妃是吧,她的事自然有人会管,轮不到我。” 她说得没错,当胤帝听说这件事之后,马上气得旧病复发,卧床不起了。皇后也是头风病发作。 顾轻荷连夜进宫去伺候皇后,而李怀瀛也不得不抛下他的宠妃和新出生的孩子匆匆忙忙进宫去了。 后半夜胤帝终于是回过气来了,醒来就把李怀瀛斥责了一番,然后赶出去了。李怀瀛便跪在太和殿门前。 胤帝再也受不得刺激了,太医院派人整夜在太和殿值守。 皇后也是头痛了好些时辰,天微亮才睡下了。 顾轻荷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都在担心李怀瀛那边的情况,还有便是小皇孙。 虽然生母出身卑贱,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他身上毕竟还流着一半李家人的血。 皇后睡下之后,顾轻荷也终于松了口气。宫里也收拾出了她从前住的凤琴馆,让她暂时去那里休息。 顾轻荷这次出来匆忙,就只带了沉香和晴衣两人。一路走去凤琴馆的路上,看着这熟悉的宫墙、小道,她心里感慨万千。 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经常走在这条路上,不知多少遍了,那时候太后还健在,一切都还很鲜活热闹。 思绪万千时,刚好路过了慈宁宫,宫门紧闭,人烟稀少,透着一股荒凉。完全没了往日的辉煌和庄严。 顾轻荷停了下来,看着那块牌匾,这个地方她曾经进出无数次,如今只能站在这里远远地看上一眼。 太后走了好久了,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之一了。太后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了。 “小姐,你是不是想太后了?”晴衣问。 顾轻荷微笑,说:“我常常在想,如果现在太后还在就好了,那么她会懂我所有的委屈。但是我又想啊,她若是还在,我定不会跟她说那些糟心事。” “小姐,生死有命,说不定太后在天上看着你呢。” 闻言,顾轻荷抬头,看着天上,此时天刚亮,天边放出一丝光,很快太阳就会出来了。 连日的大雪已经快要让这座城市被白雪埋了,如今总算是看到太阳了。 太阳出来,积雪消融,阴霾始终会过去的,光明也会到来的。 “殿下还在太和殿门前跪着吗?”顾轻荷问。 沉香点头。 “当初他就是这么跪到了让安侧妃留在东宫的,不知道如今还能不能跪到留下来。”顾轻荷说,“走吧,我们回去洗漱一下,然后去给皇上请安。” “是。” 顾轻荷回去洗漱了一番,然后用了早膳才去太和殿看胤帝的。她刚走近,便看到了李怀瀛跪在雪地上,衣着单薄,看起来冻得不行。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说:“父皇罚您了?” 李怀瀛抬头看了一眼,继而摇头道:“不是,是我做错了事,在请父皇原谅。” “父皇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了,殿下何苦这样刺激他?殿下若是真想提拔安侧妃,也不该在这种时候晋她的位分。父皇他可是天子啊,殿下认个错,顺着他,事情也就过去了。”顾轻荷说。 “既然我说了要晋她的微分,就不会反悔。安侧妃为我生了个儿子,是立了功,理应晋升。”李怀瀛说。 “道理是没错,可是违了圣心,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圣意难违的道理吗?”顾轻荷有所暗示道。 上一个这样违了圣心的人可是惨死他乡了。 “我和三哥不一样。”李怀瀛倔强地说。 “是啊,每个人在遇到同一件事的时候都会说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会犯那样的错误,不会有那样的结果。可是呢,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父皇可以决定很多事情。”顾轻荷说。 “你是来劝我的,还是来泄我的气的?”李怀瀛问。 “嫔妾只是来提醒殿下一个道理,一个已经造成过悲剧的道理。”李怀瀛说,“看来殿下不喜欢听,那嫔妾就不说了。” 她说完,福一福身子,然后进了太和殿。 这会胤帝已经醒了,正好喝了药。听说她来了,马上让顾轻荷进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顾轻荷端正地行了礼。 “好孩子,快起来吧。来人,赐座。”胤帝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 “谢父皇。”顾轻荷起身,坐了下来,“父皇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些,看来周太医开的药很好。” “周儒文的医术确实不错,吃了他开的药朕也觉得好多了。”胤帝说,“听说你昨天夜里连夜进来伺候皇后了?如今皇后怎么样了?” “母后吃了药,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下,如今怕是还没起来呢。”顾轻荷说。 “唉,她的头风病也是老毛病了,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倒是你,伺候了一夜,此刻不回去休息,怎么过来找朕了?是不是要为太子求情啊?”胤帝一双眼睛犀利地看向她。 “儿臣不敢,只是听闻父皇龙体欠安,心里放心不下,左右都进了宫,不如就来看看。如今看到父皇精神尚好,儿臣就安心不少了。”顾轻荷说。 胤帝看着她,问:“你就真的不为太子求情?” 313 寒雪 “此事是太子做错了,安氏晋侧妃这样的大事应该提早跟父皇母后说的。只是安氏诞下皇孙,此乃大喜,亦是她立了大功,殿下本就该给赏赐。况且这是东宫的第一位皇孙,也是东宫唯一的孩子,哪怕为了孩子,殿下也该给她提位分的。”顾轻荷说。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不平之意吗?”胤帝问。 顾轻荷笑道:“儿臣当然有,但儿臣是太子妃,即便是有也不该表现出来。儿臣知道父皇母后如此反对和担心无非是因为安氏的出身和她的目的。可父皇母后也该看到安氏来了之后殿下的有多开心。儿臣嫁给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 “那又如何?他是大胤的太子,理应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该娶什么样的女人不该娶。像安氏这样出身的女子别说侧妃了,她根本就不配进我李家的大门。之前碍于她怀了孩子的份上,饶了她。如今她顺利生下孩子,也是时候该我李家清理门户了。”胤帝说。 “可是殿下爱她呀,父皇清理门户儿臣自然是赞成的,但若是除去她会让殿下难过,甚至疯狂,嫔妾倒愿意忍受任何的屈辱。”顾轻荷说,“嫔妾不愿看见太子像三殿下一样走上不归路!” 顾轻荷说完马上跪下了,继续道:“请父皇宽宏大量,饶恕了安氏吧。” 听到她话里的担忧,胤帝也是一愣。过去就是因为同样的事情间接使得李怀清走上了不归路,然后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如今,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李怀瀛身上,胤帝不得不三思了。 “太子和老三不一样。”最终胤帝只是说了句。 总管太监进来道:“皇上,四殿下来了。” “他怎么来了?”胤帝疑惑道,“你赶紧起来,老四来了,你就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朕会好好考虑的。” “谢父皇。”顾轻荷起身,出去的时候刚好看见李怀泽站在门口。 看见了她,李怀泽微微笑,说:“太子妃。” “四殿下好。” “四殿下,里面请。”总管太监提醒道。 顾轻荷点头,越过他,也越过了李怀瀛,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李怀泽就站在太和殿的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 顾轻荷最后提起李怀清的事还是给胤帝心里留下了个疙瘩。按照顾轻荷的性子和以前的作风,他还以为这次身为太子妃的她会先闹腾起来。 可是她却大度得让人心疼。言语间便得知她是真心爱着李怀瀛的,可也正是这份爱,让她如此宽容,也让她不能失去他。 她那么害怕失去他,竟忍着这样的耻辱。 胤帝越想越气,一直都不理跪在外面的李怀瀛。不管他跪多久,胤帝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皇上,夜里冷,又下雪了,还是让太子殿下起来吧。”总管太监终究是心疼的,毕竟李怀瀛是他看着长大的。 “朕没让他跪着,是他自己愿意跪在那里的。”胤帝烦躁地说,此时的他虽然手里拿着折子在看,但是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面。 “皇后娘娘到。” 声音刚落,皇后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着急得连礼都不行了。 “皇上,下雪了,天这么冷,瀛儿还在外面跪着呢!”皇后担心道,“你就让他起来吧。” 胤帝把手中的折子啪地扔在桌上,说:“朕没让他跪着,他若是想明白了,同意就起来,若是想不明白,想跪着就跪着!” “皇上,他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就是铁人也受不了啊。”皇后抹着眼泪道。 “千错万错都是安氏的错,他既然喜欢,那便留下也无妨,毕竟也是生了皇孙的,左右位分上降一降便是了,可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伤了你们的父子情分。”皇后劝道。 胤帝冷哼一声,说:“父子?他眼里恐怕早就没有朕这个父皇了,不然也不会公然忤逆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安氏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不知道吗?咱们李家就没出过把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写进玉牒,那可是娼妓啊,她生的孩子谁认?祖宗都不敢认,朕将来下去要怎么跟底下的李家列祖列宗交代?” “皇上说得有道理,可如今咱们不能因为这么个贱婢而伤了瀛儿啊。”皇后说,“自从清儿去后,臣妾如今就只有瀛儿一个孩子了,若是他真有什么事,臣妾往后还怎么活呀!” 胤帝看看皇后,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慈母多败儿。 太和殿外,李怀瀛跪在雪地里,都快冻成一根冰雕了,但是他还是不肯起来,他就是这样倔强的人。 明知他是这样的人,顾轻荷还是过来了,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看着满天大雪落在他的身上。 他迎着满天大雪跪在这里就好像在否认他们的曾经。李怀瀛这一辈子恐怕都只是为了宁霜而活。 忽然,太和殿的门开了。胤帝冲了出来,站在李怀瀛面前,不知道说着什么。皇后跟在后面。 顾轻荷想,定是皇后说动了皇上,所以他们才会出来的。 两方僵持,必有一方先妥协。 结局在胤帝走出来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顾轻荷苦笑,接着对身边的沉香道:“我们回去吧。” “小姐!”晴衣却惊叫,冷冷地指着前方。 顾轻荷皱眉,转头看去,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见胤帝口吐鲜血,倒在了雪地上。 最先上去扶人的是总管太监,他扶住胤帝,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顾轻荷愣了一会,很快就让晴衣去太医院请人,然后她带着沉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路过李怀瀛的时候,发现他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因为别的。皇后被吓得不清,也晕了过去。 “还冷着干什么,快来把皇上皇后抬进去屋里去!”顾轻荷吩咐道。 一旁的太监宫女立刻上前来,分别把胤帝和皇后送进了温暖的屋子里。顾轻荷刚想跟过去,忽然想起一旁的李怀瀛还无人理。 便转了身,看到的却是他面前被血染红的雪地。 顾轻荷走过去,握住了他冰冻的手。被她握住的那一刻,李怀瀛也不抖了,他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冰般寒冷。 314 变天了 李怀瀛越过他,走了进去。顾轻荷忽然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紧紧跟在他后面。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前前后后地为皇上皇后诊治。而跪了一天一夜的李怀瀛也只是身上披了条毯子,坐在里面静静地等着。 胤帝是急火攻心,一时激动才吐血晕倒。另他的身体已经很虚了,再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刺激了。 皇后差不多是同样的原因。 李怀瀛听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父皇母后身体欠安,实在不宜过于操劳,前朝之事我会处理,后宫之事……”说着他看了看身边的顾轻荷,继续说,“后宫之事交由太子妃打理。” “殿下,这些事情应该等父皇醒了再做安排。”顾轻荷提醒他,他这是已经越级处理了。 “父皇身体欠安,实在不宜操劳国事,我会替父皇分忧的。另外,为保证父皇母后安心静养,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入宫打扰。”李怀瀛说。 顾轻荷一怔,总算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 “殿下,您知道您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顾轻荷问。 “我知道。”李怀瀛说,“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嫔妾不回去,嫔妾要留在这里照顾母后。”顾轻荷说。 “母后自有人照顾,宫里什么都有。”李怀瀛说,“来人,送太子妃回去。” 顾轻荷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说:“太子殿下,你为了她就一定要这样做吗?” “我说过了,我不是三哥,我和他不一样。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我想要保护的人,别人碰不得。”李怀瀛说。 “可在嫔妾看来,你和三殿下没有什么不同。”顾轻荷说,“殿下和嫔妾说的这些话,刚刚也当着父皇的面说了吧?所以父皇才会这样对吗?” “这和你没有关系。” “既然和嫔妾没有关系,那嫔妾不管殿下如何,但这后宫的事,嫔妾不会管,那是皇后娘娘职责,嫔妾不是皇后,亦不是皇上的妃嫔,嫔妾没有任何权力去管。” 李怀瀛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你若是不想管,那便交给玉妃。”李怀瀛说完,转身出了太和殿,走进了风雪之中。 第二天顾轻荷醒来,太和殿外守卫更加森严了。恐怕这守的不是外面的人,而是里面的人吧。 顾轻荷一整晚都没有好好休息,如今胤帝和皇后都还昏迷着。 沉香给她送了粥来,顾轻荷推开了,她还是没有胃口。 “娘娘,你好歹也吃一点吧,守了一夜了,再不吃点身体该受不了。”沉香说。 “太子殿下呢?”顾轻荷问。 “昨天晚上便回去东宫了,听说小皇孙昨晚哭得厉害。” 顾轻荷冷笑。 此时,周儒文也来了,他看见顾轻荷还在这里,赶紧过来,说:“太子妃吉祥。” 顾轻荷示意他免礼,问:“皇上和皇后怎么样了?” “都无大碍,只是身子亏空得厉害,微臣会尽力而为的。”周儒文说。 “那就好。”顾轻荷点头,“沉香,你去吩咐御前的人都机灵一点,若是皇上皇后醒了,昨晚的事千万不能说,若是皇上问起太子的事,就说安侧妃已废,小皇孙由我来抚养了。” “娘娘……” “皇上现在受不得刺激,就照我说的做。”顾轻荷强调。 “是。”沉香下去了。 “太子妃,您还是回去歇息吧,您这样扛不住。”周儒文劝道。 顾轻荷点点头,然后走到太和殿门口,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说:“要变天了。” “是啊,要下雪了。”周儒文说。 顾轻荷却苦笑。没想到李怀瀛竟然控制了禁军,若是禁军和九部都在他手里,那这个天下确实是可以易主了。 怪不得他会那么笃定地说他跟李怀清不一样了,原来他早就想好了结局。只是他还是不够心狠啊,做事也不够干净利落。 想到这里,顾轻荷看了一眼太和殿里面,最里面的寝殿躺着整个大胤身份最尊贵的人,可惜了,他如今只是一副空架子了。 可也是李怀瀛最大的隐患。 若是他再狠一点,昨夜就该把事情做得无声无息,可能今天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大胤皇帝了。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啊,就像他一直都舍不得李怀瀛一样。他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顾轻荷走在白雪皑皑的皇宫里,每走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她身上裹得已经够厚了,可她还是感觉寒意从心底里涌上来。 沉香撑着伞,晴衣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忽然,一个不小心,顾轻荷脚下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 “小姐!” 还是晴衣眼疾手快,却还是扶不住她。 顾轻荷瘫坐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雪,她抬头看着这白茫茫的天空,只觉得眼前一片荒凉,除此再也看不到什么。 “太子妃。”清冽的声音响起。 顾轻荷转头,便看见李怀泽同样裹得厚厚的站在雪地里,只不过他脸色比她差多了。 晴衣扶她起来。顾轻荷低了低头,把眼眶的泪憋了回去。 “让四殿下见笑了。”她说。 “太子妃没事吧?”李怀泽问。 顾轻荷摇头,说:“没事,许是昨晚没休息好,一时头晕了吧。” “听说太子妃昨晚一夜都在照顾母后,真是辛苦了。” “都是我应该做的。”顾轻荷勉强笑道,“倒是四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殿下身体一直不好,这么冷的天怎好出来?” “本想去看看父皇的,但是听太医说此时不宜探视,这才折了回来。”李怀泽说。 “原来如此,听说殿下已经搬进宫里住了,往后去见皇上就更容易了。” “是啊,宫里确实比别院要热闹。” “雪地里冷,四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顾轻荷说。 “太子妃也是,昨夜忙了一天,实在是辛苦了。”李怀泽说,“还有,太子那事做得实在过分,你委屈了,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告诉我。”李怀泽这话说得有点不符合他的身份。 顾轻荷微笑,道:“四殿下严重了,我没事。先告辞了。” 315 欢宜来了 直到回了东宫,在温暖的明晖殿内,顾轻荷才察觉到自己的脚受伤了。许是在雪地里走得久了,即便是受伤了,她也察觉不到。 是扭伤了,脚踝处高高肿起。沉香和晴衣心疼得不行,再也不许她下床了。顾轻荷也懒得动了。 那天之后,虽没人察觉到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皇上又病了。只是他们也察觉到了朝堂上细微的变化,那就是几乎所有的折子都只送往东宫了。 一下子,皇上、皇后、太子妃都抱恙了,整个京城也像这冬天一般萧肃了。 关于那天在太和殿的事,李怀瀛已经封死了消息了,即便是皇上醒来,也不会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荷在养病的时候,宁琪琪抽空来过一两次,她现在可忙得很,可不像以前那样有空了。 李怀瀛现在重用她,她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 同时,顾轻荷也终于把顾欢宜的住处都布置好了,正好借着生病这个借口派了人去把顾欢宜给接了过来。 顾家很快放人,顾欢宜来的当天,顾轻荷还没能下床。倒是顾欢宜进了门之后,欢快地跑着过来,那朝气蓬勃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四姐姐,你的脚还好吗?”顾欢宜问。 “已经没事了,太医说过两天便能下床了。”顾轻荷笑道,“路上冷吗?” 顾欢宜摇头,说:“不冷,已经不下雪了。” “东西都带过来了吧?若是缺什么就跟晴衣说,来了这里就不要客气。” “我知道了,这里可是东宫,我都明白的。” 顾轻荷点头,说:“委屈你大冬天的来我这里了,等我脚伤好了,就带你进宫去倚梅园看梅花,你不是说早就想去看了吗?” “真的吗?”顾欢宜两眼放光问。 “当然。” 自从顾欢宜来了之后,明晖殿总算是有了点生气。而听雨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位分也晋了,日子过得更是顺心得意。往日与她交好的王敏华倒是常常往天芳阁跑了。 她这么跑也算是没有白费心思,总算是等到了李怀瀛的宠幸,虽然不多,可是比起之前,算是好的了。 只是刘思赟那里依旧不温不火的,不过她沉得住气,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算过得有盼头。 东宫的这些事情,顾轻荷也从未瞒过顾欢宜,都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告诉了她,只是为了让她明白,那些人不该惹。 所幸顾欢宜也十分乖巧,从未去惹什么麻烦事。 顾轻荷的脚伤好了之后,便安排带着顾欢宜一起进宫去看梅花了。 倚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一大片的红梅,看上起喜庆极了。顾欢宜年纪小,活力足,看见这满眼梅花,一时高兴得忘了自己在哪。 “晴衣,雪天路滑,跟着五小姐。”顾轻荷吩咐。 “是。”晴衣快步跟了上去。 顾轻荷倒是没有她那么强的活力了,她带着沉香慢慢地走在这梅园里,看着一簇簇的梅花开得正灿烂。 放眼一看,这里就真的只有梅花了。果真是“凌寒独自开”啊。 忽然听见女子的尖叫声,顾轻荷心一慌,赶紧道:“是欢宜的声音,快过去看看。” 沉香赶紧扶稳了她。 而在梅园的另一角,顾欢宜看花看得花了眼,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另外一人。惊慌之下,顾欢宜就叫出声。 等她回过神一看,自己撞了个美男子,只是恐怕自己的力气太大,把人家撞得脸色苍白了。 顾欢宜顾不得自己了,赶紧过去拉他,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快去叫太医吧。” 被她撞倒的正是四皇子李怀泽,他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和花瓣,说:“我无事,脸色难看只不过是一直都是如此的,姑娘不必担心。” “那怎么行?到底也是我撞了你,该怎么赔我都是愿意的。”顾欢宜说。 李怀泽看着她因跑动而红扑扑的脸颊,还有这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禁动了一下。看到她头上沾了花瓣,便不自觉地伸手把那花瓣摘了下来。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顾欢宜下意识躲了一下。 而李怀泽早就把花瓣摘了下来,说:“姑娘头上落了花瓣,衣裳也脏了,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没事的。” 他这么一说,顾欢宜的脸就更红了,她点头说:“那好吧,我叫顾欢宜,我父亲是中书令顾延之,你若是有事便可找我。” 此时晴衣恰巧赶到了,看见了李怀泽,立刻行礼道:“四殿下吉祥。” 她这么一说,顾欢宜顿时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晴衣。 李怀泽笑着说:“你没听错,我便是四皇子李怀泽。” “我……”顾欢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随后道:“臣女莽撞,请四殿下恕罪。”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李怀泽说,“本来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你这么高兴地跑来,肯定是喜欢这梅花,我也是。” 顾欢宜看着他,关于四皇子李怀泽她也早就听说过了,传闻里是个药罐子,身体一直很虚弱,是母胎里带来的弱症,离不开药。她本以为这么冷的天他应该在屋里烤着火好好休息的,怎么会想到他竟然也会出来赏花。 他身份尊贵,若是一不小心就治她的罪可就麻烦了。 “可到底你还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倒不如刚才那样真诚自由了。”李怀泽继续说。 顾欢宜低头,说:“臣女与殿下本就身份有别,若不是臣女的姐姐是太子妃,臣女今日也是没有资格来这倚梅园赏花的。既然得了这样好的机会,臣女也不想给姐姐添麻烦。” “原来太子妃是你的姐姐,那就好办了。”李怀泽笑道,“我与太子妃倒是有几分交情,她也是喜爱梅花之人,当年便在这梅园相遇过。” “臣女也听说四殿下曾经帮过姐姐,殿下是姐姐的恩人,便也是臣女的恩人。臣女刚才莽撞,只顾着看花而不看路,撞了殿下,实在该死。”顾欢宜说。 “我并没有怪罪你,”李怀泽说,“你应该听说过我吧,一个被大家都称为药罐子的人,从小到大,除了父皇母后还有近身伺候的人,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我。他们都离我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我了,那样是掉脑袋的。但是你和太子妃不一样。” “太子妃从未因为我的身体而刻意疏远我,只把我当普通人看待。而你呢,更是一头撞倒了我,这种被人撞倒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啊。”李怀泽感叹。 而一旁的顾欢宜听得却有点懵,被人撞了还这么开心,还真是个怪人。不过这些皇子的脾气都很怪,轻易惹不得。 316 相遇相识 “四殿下的脾气真好,若是旁人可能就不会如此了。”顾欢宜说。 “顾小姐过奖了。”李怀泽笑笑。 而不远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顾轻荷看着两人站在一起,莫名觉得两人有一种般配的感觉。 她只担心一点,那就是李怀泽的身体。 “娘娘,咱们过去吗?”沉香问。 顾轻荷摇摇头,说:“他们说得投机,咱们就不要打断了。另外,这个四皇子的事情你知道吗?” “娘娘是说四皇子的弱症?” 顾轻荷点点头,说:“虽然说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但是这么多年了,他药石不断,却未曾好过,属实让人担忧。”更让她担心的是,她完全看不懂这个李怀泽,看不懂他想要什么。 “四皇子这些年因为病症深居坚持,不常出现在人前,十分低调。外人所知十分有限,就连云安阁也未必知道更多的事。”沉香说。 “这才是让人担忧的地方啊。”顾轻荷感叹。 虽然她看不懂李怀泽,但是李怀泽却从未害过她,也从未做出过对她不利的事情来。甚至他还帮过她,至少对于她来说,李怀泽不像个坏人。 且看着吧,许多事情现在下定论还早着呢。 自那以后,顾轻荷每次进宫都带着顾欢宜。她之前还想着带她去见见皇后,或许能让皇后相看几个人家。 如今皇后算是被李怀瀛彻底禁足了,别说让人探视了,就连踏出坤宁宫也不许。 所以顾轻荷每次进宫看望皇后,都是要让晴衣带着顾欢宜去别的地方玩。几回下来,整个御花园都被她逛遍了。 不过冬天御花园的花也没开,倒没什么好玩的。 只是她去御花园次次都能够碰上李怀泽,这就巧了。一来二去,两人都熟悉了,话题也变多了。 李怀泽喜欢她的活力,喜欢她的健康与纯真。而顾欢宜欣赏他的博学多才和淡然的处世态度。 顾轻荷多少都知道点,也不去戳破,她只是细细地了解了李怀泽的病。确实是先天的不足,这么多年好好休养着才无大碍。 只是李怀泽的身体一直都是马太医诊治的,这个马太医顾轻荷并不熟悉,他先前是跟着李怀泽一起到皇家别院去的,只是最近才回来。 不管旁人怎么问起李怀泽的病,他都是这么说的。 但是顾轻荷却想让周儒文亲自去给李怀泽看看,她并不相信马太医的话。 若真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想来要更严重些,但也不至于二十几年来都未有一点改善。 只是贸然换了太医,总是让人生疑的。 在顾轻荷忙着这些事的时候,小皇孙转眼就满月了。李怀瀛高兴,大摆宴席。这场满月酒空前盛大,大半个京城勋贵人家都来了。 为确保顺利,李怀瀛亲口拜托顾轻荷操办的,刘思赟协助。 既然他都亲自来拜托了,顾轻荷自然是好好操办了,况且,这可是东宫的第一个皇孙啊。 李怀瀛给小皇孙正式取名为李建禵,禵乃福气,可见李怀瀛的用心。这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 在顾轻荷看来,这倒一点都没错。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生对了时代,生对了人家,可不就是有福气吗? 这次宴会上,听雨和小皇孙都出尽了风头。这下子全上京城的人恐怕都知道了太子的宠妃长什么样子了。 只是让顾轻荷意外的是李怀泽也来了,虽然人没有留多久,但是好歹也是出席了。 满月酒之后,便是除夕了,今年的除夕特别冷清。宫里的情形自然不适合开宫宴,而东宫的事情便都由顾轻荷负责。 刚好顾欢宜跟在旁边学习着,将来她也是要成为当家主妇的,这些道理自然是要懂的。 东宫的内务比起顾家的内务更复杂些,也更繁琐,也更锻炼人。 顾欢宜一番接触下来,受益匪浅,在除夕之前便先回顾家了。 等她再过来的时候,已经开春了,御花园的花已经开得很好了。顾轻荷这次本不想带她入宫的,但是她却主动要求进宫。 看来是太多时日不见李怀泽了,她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顾轻荷看破不说破,她既然开口了,就答应了。 御花园的花开得好,姹紫嫣红,在那老地方,站着顾欢宜前段时间日思夜想的人。 早就听说顾欢宜今天要入宫,李怀泽便早早地在这里等着,只是希望能够见她一面。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顾欢宜看见他,激动得差点就不管不顾地奔过去了。只是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内心的激动,她缓缓走过去,道:“四殿下吉祥。” 李怀泽闻声转身,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道:“你来了。” 顾欢宜害羞地点点头。 “到这里来,这边的牡丹开得很好。”李怀泽说。 顾欢宜很自然地往他那里靠了靠,果然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最好,颜色正,花朵大。 “殿下也喜欢牡丹吗?”她问。 “牡丹是国色天香,世人都喜欢,我欣赏却并不爱。”李怀泽说,“牡丹对我而言没有特别的意义。” “那什么花对殿下而言有特别的意义呢?”顾欢宜问。 “梅花。”李怀泽毫不犹豫道,“尤其是红梅。” “为什么?” “因为我在梅园里遇见了你,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红梅树下,我记得你头上还落了梅花花瓣。”李怀泽说,“那时候的你像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兔子一样,突然扑到我身上,把我撞倒在地上了。” 听到他这么说,顾欢宜有些害羞地低了头,不敢看他。她害怕接下来他会说出更让她害羞的话来。 “你真是把我的心撞活了。”李怀泽继续说,“我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这样的感觉,也从未与一个女子如此聊得来,我本以为我们只是最好的朋友,分开时各自安好,相聚时相谈甚欢。可是这几个月没有见面,我才发觉我错了。” 他看着她,眼神炽热。 “原来我没有把你当朋友,我的心里有你,我希望你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顾欢宜抬头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 317 良人 “我知道我的身体或许并不足以让我说出这些话,可是我无法忽视自己的感情,也无法抑制对你的思念,仿佛只有将这些心里话说出来我的心才好受一点。这些话,你听一听便好了,别放在心里,就当是听了一个朋友的诉苦吧。”李怀泽继续说。 “怎么能只是听听就算了呢?”顾欢宜快速道,她着急得脸红扑扑的。“我心里可是把你的话当真了的,甚至,我听了你这样的话,心里很高兴。这些天我和你一样,分开了反而愈发地想你了,这才确认了,我对殿下也是喜欢的。” 其实这样的话并不会出乎意料,只是她这么大方明确地了出来才让他惊讶。原来她对他的喜欢不会掺杂其他的东西,是纯洁的。 “我很高兴,我太高兴了!”李怀泽说,“原来我心里喜欢的人其实也喜欢我,这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可是,两情相悦不难,难的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难道我们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顾欢宜问。 李怀泽低了头,闷声道:“或许不能。” “为什么?”顾欢宜着急问。 “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不好,从小到大都在吃药,若是你和我在一起,岂不是委屈你了吗?”李怀泽说,“我这样的人就好像没有未来,就连争皇位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将来能给你幸福了。” “我不在乎这些。”顾欢宜异常认真地说,“我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也明白后果,但是我觉得两个人心意相通,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铭记。我是真心的,只要你平安活着一天,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一天。而且我相信,只要你会没事的,你会平平安安地度过这辈子,你还要活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是因为我的身体,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去做。”李怀泽说。 “没关系的,和我在一起,你只需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你没有办法去做的事情我替你去做,你就在旁边看着我,替我加油打气,这样就很好了。”顾欢宜说,“四姐姐曾经说过,夫妻就是要各司其职、互相弥补的,我们这样就很好。” 李怀泽倒是没想到她居然都已经想到这个方面了,其实在她心里早就想好了各种各样的后果,还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解决。 种种都说明她想好了,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你这是都想好了吗?”李怀泽问。 顾欢宜点头,说:“是,我都准备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了。” 她认真又执着,看他的时候还带着一点期盼。 “殿下,我希望你不要有所顾忌,我真的是什么都想好了。”见他不出声,顾欢宜又着急道。 李怀泽看着她,心里一阵心疼,伸手把她揽在怀中,说:“我都明白,我也看到了你的决心。很抱歉让你想了这么多,这些东西本该是我来想我来解决的。可你全都替我想到了,我怎么还忍心拒绝你的心意呢?”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顾欢宜惊喜道。 “嗯,我答应了。我也决定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你就是我李怀泽唯一的妻子,你就是大胤的四皇子妃。我李怀泽今生只有你一个女人。”李怀泽宠溺又庄严道。 顾欢宜心中涌过一阵甜蜜,或许这就是爱情,这就是找到了自己那个良人的感觉。她可以不管不顾就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给对方。 当年她的两位姐姐或许就是这样的,她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秦蕴然会坚持那么久不嫁而非要追去西州了,因为那个人一旦出现了,旁的人就再也入不了自己的眼了。 只是可惜,她遇到的不是两情相悦,而是一厢情愿,所以后来她才会看破红尘出家了。 但是顾欢宜如今遇到的可是两情相悦,说什么她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她正沉浸在刚才的甜蜜与欢喜之中,忽然感到手上一凉,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只翠绿的玉镯。她不解地看向李怀泽。 李怀泽说:“这是我母妃留下的玉镯,也是唯一的一样东西,如今我把它给你了,算是我给你的承诺。” 当年李怀泽母妃襄贵妃临终的时候要求把自己所有用过的东西都随葬,所以襄贵妃去后,这皇宫里便没有她的任何一样东西了。 这只手镯还是李怀泽当年从襄贵妃宫里不小心带走的,却成了她唯一的遗物。 顾欢宜瞬间感觉自己手上的那只镯子沉甸甸的,不过她还是手下了,说:“好,我收下你的承诺,我也记着你的承诺,若是你这辈子还有别的女人,那我就会和这只镯子一起消失在你的面前,永远。” “我不会让你消失的。”李怀泽认真地说。 出宫的时候,顾轻荷看顾欢宜脸上一直挂着笑意,还时常走神偷笑,心里料想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便问:“五妹妹,你今日在御花园逛得如何?” “挺好的,御花园的花开得很好。”顾欢宜说。 “我猜到了,不然你也不会这样高兴。”顾轻荷笑道。 顾欢宜察觉到她是在笑自己,也看穿自己今日的心情。便说:“四姐姐什么都猜到了!” “我又不是百晓生,你不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顾轻荷说。 “那你为何笑?” “我笑是因为你也在笑,你一路上都在笑。”顾轻荷说,“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开心快乐的事情,所以才会一路上都在笑。但是你却偏偏不和我说。” “我……”被说破了的顾欢宜有些犹豫,也有些难为情,这样的事情她倒是不好意思说了。 “不好意思说了?”顾轻荷问,“那我便猜一猜,是不是和四皇子有关啊?” 顾欢宜顿时瞪大了眼睛,问:“四姐姐,你怎么知道?” 顾轻荷神秘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你在这宫里认识的人也就只有四殿下了,若不是和他相关,还会是谁呢?” 顾欢宜佩服道:“不愧是四姐姐,确实是和四殿下有关。不过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318 终身大事 “我知道,这是秘密。”顾轻荷识相地说。 “也不是什么秘密啦,只是我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或者说我还没准备好让人知道。”顾欢宜说,“四姐姐,你觉得四殿下这个人如何?” 顾轻荷想了一下,说:“我没有过多地接触过四殿下,但是他不像个坏人,不然也不会帮我的忙了。这么多年来,对于他,外界就只有一个印象,那便是从小喝药长大的皇子。其实他从小就顶着这样的符号,心里应该很不舒服吧,毕竟就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没有得到该有的平等对待。但是他并没有多嚣张桀骜,反而待人亲和有礼,倒是很让我意外。” “是啊是啊,他虽然遭受不公对待,但是他却并没有一味抱怨,而是努力地去做好自己,真是难得。我和他相处几个月,发现越是了解他就越觉得他优秀,他懂的东西很多,对人也很和善,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并没有什么身份之别。”顾欢宜说。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顾轻荷问。 “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有了,”顾轻荷说,“你的眼睛里都写着呢,你每次说到他,你的眼睛都是亮亮的,会发光呢。” 顾欢宜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别遮了,没用,我都看到了。你既然喜欢他,那你告诉他了吗?”顾轻荷又问。 顾欢宜点点头。 “那他怎么说?” “是他先说的。”顾欢宜说,“是他先告诉我,分开的这些日子他有多想我,有多想和我永远在一起。他还担心他的身体不好会影响我,让我别想太多。”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我当然是喜欢他的,想和他在一起的。”顾欢宜说,“分开的这些日子我也很想他,我们这也算是两情相悦了吧?” “是两情相悦,但是他也说了,他的身体不好,可能以后并不会长寿,你若是嫁给了他,将来他可能会离你而去,或许你们在子嗣上也会更艰难。”顾轻荷提醒她,“你不怕这些吗?” “可是我爱他,就想永远和他在一起。这些问题我也想过,我觉得没什么,跟不能和他在一起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我都可以接受。”顾欢宜说。 看她如此认真,顾轻荷觉得这件事她无须再多说了,其实她心里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既然你想明白了,就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未来的事还说不准呢。若真是那样,你还有顾家,你还有我。”顾轻荷说。 顾欢宜点头,说;“四姐姐这是赞同我了?” “我能不同意吗?” “不能!”顾欢宜立刻说。 “既然你们决定要在一起,就得做好准备了。”顾轻荷说,“皇上病重,如今大权都在太子手里,太子对于你们的婚事应该是不会反对的,这样就少很多事情了。而你们必须要在皇上活着的时候成亲。” “为什么?皇上会有事吗?”顾欢宜问。 “难说,若是皇上驾崩,新帝继位,那你们的事还不知道要拖多久呢,所以还是越快越好。”顾轻荷说,“若是你们都决定好了,那此时便由我向皇上皇后禀明,想来他们也是会同意的。” 顾欢宜点头说:“我们都决定好了。” “那好,我明日便和太子说。” 次日正好是十五,李怀瀛不管留不留宿都要过来明晖殿一趟的,这是他给太子妃该有尊重。 虽然每次顾轻荷都直接让他去天芳阁,但他还是每次都坚持过来坐坐。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亲密接触了,顾轻荷想不起和他牵手是什么感觉了。自从和他说开了之后,他们就真的只是一对维持着夫妻之名的夫妻了。 “殿下来了。”沉香说。 顾轻荷再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确定无虞,便起身迎了出去。 看到她主动相迎,李怀瀛还有些吃惊。 “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啊吗?”他问,同时大量着她,发现她比之前更加漂亮了,或许是从前他从未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她。 “今日确实是有事要跟殿下说。”顾轻荷也不绕弯子。 “什么事?”李怀瀛问,不知为何,听到她说有事找自己,他的心里竟然莫名地开心和期待。无所不能的太子妃终于也有事摆不平要找他了。 “是家妹的终身大事,本来这样的事也不该跟殿下说的,只是此事还关系到四殿下。” “四哥?”李怀瀛倒是奇怪了。 “是的,前些日子嫔妾带欢宜进宫赏梅,她便在倚梅园和四殿下结识了……” “等一下,”李怀瀛打断她,“你是说四哥和欢宜?” “正是。”顾轻荷点点头。 李怀瀛显然有些高兴,却也有点难以置信,说:“他们怎么会?” “嫔妾初初听时也觉得惊讶,但确实如此,两人两情相悦,只愁找不到人替他们说话呢。”顾轻荷说。 “两人郎才女貌,确实般配。只是有一点,四哥的身体一直不好,五小姐可知道?她可介意?”李怀瀛问。 顾轻荷笑道:“这样的问题嫔妾也问过,但是五妹妹异常认真地说她喜欢的是四殿下这个人,其他的事情她都不介意,她都能接受,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就好。” “这样就最好了。”李怀瀛松了一口气。 “是啊,嫔妾也觉得这样的喜事难得,想着明日进宫一趟,把这件事告诉父皇母后,他们应该也会高兴的。” 李怀瀛却皱眉,说:“此事先不要告诉父皇母后。” “为何?这样大的喜事说了说不定父皇母后的病情也会好转。”顾轻荷说。 “没到时候。”李怀瀛说。 “可是若是四殿下成亲,父皇母后不得一定知道吗?” “父皇母后身体不好,许多事情就不必告诉他们了。朝堂内外的事如今也都由我来定夺了,他们成亲之事,有我在便够了。”李怀瀛说。 看着他的神情,顾轻荷忽然明白了。 李怀瀛在防着所有人。如果胤帝知道李怀泽要成婚,自然是要出席婚礼,离开太和殿。而如今李怀瀛就是不能让他走出太和殿一步。 319 彼此当年 “是,嫔妾明白了。”顾轻荷说,“那四殿下的事情……” “我明白他的心情,让礼部挑个好日子,两人先成亲吧。”李怀瀛说。 “嫔妾知道了。”顾轻荷说,“这件事嫔妾会办好的,请殿下放心。” “除了此事就没有别的了?”李怀瀛问她,同时眼睛里似乎有点期待。 顾轻荷摇摇头,说:“嫔妾知道殿下日理万机,忙得很,所以没有别的事情麻烦殿下了。嫔妾也不耽搁殿下去天芳阁了。” “你倒是催着我去天芳阁啊。”她这么一说,李怀瀛倒是坐定不想走了,“今天是十五,合该来你这里。”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只要殿下喜欢就好。”顾轻荷说。 “这么说,你是不想我留在这里了?”李怀瀛直接问。 “嫔妾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的胆子大得很,这东宫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赶着我走了。”李怀瀛说。 顾轻荷低了头,没搭话。 “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知道是我亏欠了你的,但是我也想弥补回来,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李怀瀛问。 “殿下实在不必如此,嫔妾如今还是您的太子妃。” “是我的太子妃,可咱们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像知心好友一样相处呢?” 听到这句话,顾轻荷在心里冷笑了,说:“殿下,嫔妾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从前嫔妾爱慕你、喜欢你,所以带着满心的欢喜嫁给你,以为以后我们会相互理解、相互交心。可是后来却发现,殿下的心从来就不在嫔妾这里。既然如此,嫔妾不愿勉强、不愿强求,也不愿委屈自己。嫔妾可以成为殿下的太子妃,却无法成为殿下的妻子、知己、甚至朋友。” “为什么你要如此极端?那你这辈子都要和我这样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过下去吗?”李怀瀛问。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殿下答应了保我后半生的衣食无忧。”顾轻荷说,“至于讨殿下的欢心,和殿下生儿育女这样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做吧。反正嫔妾在殿下心里从来就不是妻子这样的身份。” “你还是这样倔强。”李怀瀛说,“和你刚嫁给我的时候一样,不为妾。” “是啊,只要殿下保住嫔妾这一点脸面,嫔妾就可以不管殿下对安侧妃如何,也不管殿下将来会有多少个安侧妃。”顾轻荷说。 “你说出这样的话挺伤人的。”李怀瀛说,“我以为我们之间还会是朋友,还能说事,是我想错了。” “是嫔妾辜负了殿下的心意。”顾轻荷说,“安侧妃和小皇孙还在等着殿下呢。” 李怀瀛看看她,终究是点点头,带着满眼的落寞离开了。 她眼里的冷漠终究是让他知难而退了。走在去天芳阁的路上,李怀瀛想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轻荷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从前她看自己的时候带着满脸的笑和满眼的爱,可是如今只剩下冷漠了。到底是他伤她太深了。 但是他也放不下听雨,他必须要给她最好的,因为那是他最爱的女孩。 那从前他对顾轻荷到底又是什么感觉呢?那样的开心快乐和幸福,仅仅是把她当做太子妃吗?或者是一个朋友?知己?难道他心里对她真的没有一丝丝爱吗? 他不清楚,一直以来,他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的只有听雨,只有那个在深夜里练琴到天亮的女孩。 既然他不爱顾轻荷,为何今晚心会这么难受呢? “殿下,天芳阁到了。”曾九提醒他。 李怀瀛闻言停了脚步,抬头看到天芳阁里面还亮着灯火,忽然心思一转,说:“回乾元殿吧。” 曾九愣了一下,然后点了头,吩咐仪仗回乾元殿。 自从听雨入了东宫之后,他就很少回乾元殿了。 “沉香,把我的琴搬上来。”顾轻荷站在窗边很久了,忽然吩咐道。 沉香二话不说,让人把顾轻荷的琴搬了上来,说:“娘娘要弹琴吗?可得小心了,您的手。” 顾轻荷抬起手,说:“其实手已经好全了,只是我懒得弹琴了,如今琴艺也生疏了,实在不该啊。” “即便娘娘这么久不弹,也是好听的。”沉香说。 顾轻荷笑笑,在琴前坐下,看着熟悉的琴,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当年教她弹琴的映柠不在了,最欣赏她琴艺的李怀清也不在了,就连琴艺与她旗鼓相当的郑璇也不在了。 当真是熟悉的人,一个个地离开了,到头来,就只剩下她了。 “小姐许久不弹琴了,今日怎么有兴趣抚琴了?”晴衣闻声进来道。 “心乱了,就要拨正。”顾轻荷说。 晴衣被吓得不敢说话。 “娘娘这支曲子好生悲伤。”沉香说。 “是吗?这是三殿下最后给我的琴谱,这首曲子如今弹起来,倒是应景。当年他最欣赏我的琴艺了,但是如今他不在了。留下这样的曲子,却再也没有人替他传扬出去了。”顾轻荷说。 “小姐也可以呀。”晴衣说。 顾轻荷摇摇头,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说:“我不行了,太久没有弹了,这样弹奏出来的曲子是会被人笑话的。若是郑璇在就好了,她一定弹得很好。” “是呀,当年郑侧妃也是弹得一手好琴,这在当年可是和娘娘齐名的呢。” “当年是我沾了她的光。可惜后来我没能和她一起切磋一下。她和我一起进东宫这么多年,竟然一次切磋的机会都没有,当真是可惜啊。”顾轻荷无比惋惜地说。 “小姐再弹一支轻快的曲子吧,咱们顾府不是快有喜事了吗?听说少夫人已经在准备五小姐的嫁妆了。”晴衣说,“咱们得高兴点啊。” “是啊,这四殿下虽然身子差了点,但是他人却是好的。”沉香说。 “你们就这么确定他们能成?”顾轻荷问。 “那是当然了,奴婢看五小姐看四殿下那眼神就知道了,她是喜欢四殿下的。况且那日他们私定终生的时候,奴婢就刚好在场的,错不了。”晴衣说。 “看来让你跟着欢宜是对了。”顾轻荷说,“四殿下虽然好,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当面问清楚才放心。” “什么事情啊?”晴衣问。 顾轻荷笑笑,说:“私事。” 320 坦白 几日后,顾轻荷便再次进宫,这次她没有带顾欢宜,而是自己去了御花园。所以李怀泽到御花园的时候看见的不是顾欢宜,而是顾轻荷。 “太子妃?”李怀泽很惊讶,“怎么是你?” “四殿下很惊讶啊。”顾轻荷说,“欢宜有事不能来了,怕你在这里空等着,所以拜托我过来告诉你一声。” “这点小事居然劳动太子妃亲自过来,真是麻烦了。你派个宫女来就是了。”李怀泽说。 “有些事情我怕宫女说不清楚。”顾轻荷说。 “不知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李怀泽问。 “欢宜是我的妹妹,虽然不同父不同母,但是我们确实有着很深的血缘关系,她单纯,对于感情的事情都是看自己的心意。但是一段好的感情,不仅要看真心,还要看别的。我是她的姐姐,自然要帮她把关一些东西。”顾轻荷说。 “原来太子妃是替妹妹来把关了。”李怀泽笑道,“这样也好,至少把关过大家都会放心一些。” “四殿下是个明白人,也是个爽快人,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顾轻荷说,“四殿下之前曾对我施以援手,我很感激,也很肯定殿下的为人。看到你和欢宜两情相悦,相互喜欢,我很是高兴,不管怎么看,你们都很般配,但是有一点。”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就你的身体。” 听到这里,李怀泽像是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这件事。 “早就听说四殿下的病症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么多年了,竟也没有一丝丝好转吗?带着这个疑问,我让人查了殿下的过往诊治纪录,也找过了一直给您治病的马太医。最后却发现殿下并不如我像的那般诚实。这个事情很重要,希望殿下能如实告诉我。”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隐瞒了我的病情。”李怀泽爽快道,“我小时曾经遭遇意外,幸得一高人指点,照她的药方精心料理这么多年,身体也大好了。太医也说我的身体底子加固了,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那你为何要隐瞒?”顾轻荷不解问。 “因为我不想参与到那些朝堂的纷争之中,对于皇位我也没有丝毫的兴趣,我只想静静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安静地过一个正常的平凡人生活。如果我突然说我的病好多了,恐怕会有无数双眼睛盯在我的身上吧。”李怀泽说,“我实在无意于此。” 顾轻荷了然,他的行为都在替他作证,如果他真的想要这个皇位,就不会蛰伏到现在。 “我信你,”顾轻荷说,“希望你真的不会骗我。你骗我不要紧,就是不要骗你心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欢宜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她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是真心的,她说到就会做到。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往后能够好好爱护她。” “太子妃你放心吧,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负担,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照顾她的。关于我的身体,等我们成亲之后,我自然会告诉她的,想来她会理解的。”李怀泽说。 “不,”顾轻荷认真说,“我希望你明天就告诉她。明天我还会带她入宫,你要在成亲之前告诉她,真正决定在一起的人不该有任何的隐瞒。” 李怀泽倒是很以为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真是太清醒太理性了。这样的人能成大事,但是也会过得很难,尤其是一个女子。 “好,我明日便告诉她,到时不管她如何,我都接受。” 他说完这句话,顾轻荷总算是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说:“希望殿下说到做到。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坤宁宫看望皇后娘娘了。” “太子妃,父皇和母后到底怎么了?”李怀泽问。 “有些东西不该问就别问。”顾轻荷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次日,顾轻荷如约带了顾欢宜进宫。 这次李怀泽倒是早早地在御花园等着了。终于,他看到的是顾欢宜带着笑向他走来。 “四殿下,你怎么这么早?”顾欢宜一路过来,脸红扑扑的。 “因为想着你,所以就早早过来了。”李怀泽说,“欢宜,今天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顾欢宜好奇地看着他。 “这件事可能会让你不开心,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李怀泽神情严肃,这让顾欢宜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到底是何事?” “就是我的身体其实早就好了,如今更正常人无异。只是之前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还有朝堂上的纷争,所以我一直都对外瞒着这件事。但是如今我既然要决定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能对你隐瞒任何事情。”李怀泽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欢宜的表情。 顾欢宜并没有很生气,反而,她更高兴了,说:“你的身体好了这是好事啊,我怎么可能会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的反应有点出乎李怀泽的意料。 “你真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吗?”李怀泽不确定地问。 顾欢宜摇头,说:“没有啊,我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你的身体好了,你再也不用受那些病痛了,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在你的身体健康面前不足一提。” 李怀泽高兴地把她揽入怀中,说:“欢宜,谢谢你。今后我不会再有任何隐瞒你的事情,我们之间会互相坦白的。” “嗯,原来是这件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顾欢宜说。 李怀泽放开她,问:“那你以为是什么事呢?” “我以为你对四姐姐有什么呢。因为这宫里这么多人,除了我,你只对四姐姐特别好。若是别人,你从来不会这样上心的。”顾欢宜有些委屈地说。 李怀泽听她这么说,有些好笑,却还是认真地回答她:“因为太子妃是我敬重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出了一次意外,是太子妃的母亲顾二夫人救的我,她当时是个医女,对我的病症给了一个药方,后来太医根绝这个药方不断地改良,才治愈了我的弱症。顾二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但是后来她去世了,所有的这些恩情,我只能报答给太子妃了。”李怀泽说,“所以你不要多想,我对太子妃只有恩情,再没旁的了。” 321 成亲 “真是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顾欢宜说,“我从未见过二婶婶,只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她。” “她是个很好很漂亮的人,太子妃很像她。”李怀泽说,“这份救命的恩情我无法忘记,今后可能还要如此。” “没关系,”顾欢宜安慰他,说:“四姐姐对我也有恩,往后我们就一起尽力去帮她。” 李怀泽轻轻笑了,点点头,说:“好。” 心里的担子终于放下了,顾轻荷对李怀泽和顾欢宜这门亲事也算是完全不担忧了。 礼部拟定了下个月初八成婚,李怀泽这边一切自然由礼部打理。而顾家也尽快准备好一切了。 这可是大喜事了,顾家的女儿又嫁了这么好的人家,不知多少人眼红着呢。这样一来,顾家年轻一辈的儿女都成家了,就只剩下顾玄安一个人了。 顾玄安在西州从军,连回家的机会都不常有,更别说成家了。 不过,顾延之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相信顾玄安自己心里有数。 成婚那天,胤帝和皇后因身体抱恙,不能到场,太子李怀瀛携太子妃出席,这样盛大的婚礼,惊动了整个上京城。 那排场只有太子成亲时才有的,可见李怀泽对顾欢宜的重视。 顾欢宜总算是嫁给了她心爱的,顾轻荷看着他们拜天地,心里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连最小的妹妹都长大了,出嫁了。 一时高兴,顾轻荷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了。 “沉香,太子妃喝多了,带她到旁边安静的地方醒醒酒。”李怀瀛说。 他很久没有看顾轻荷这么高兴了。 沉香领旨,赶紧扶了顾轻荷到偏厅里醒酒。幸好这里没有人,也准备了醒酒茶。晴衣服侍顾轻荷喝下。 “小姐,你喝太多了,等会可千万别喝了。”晴衣心疼地说。 “我今日高兴,更何况,我也没喝多少,醉不了。”顾轻荷说,她此刻的意识确实是清醒的。 其实她的酒量很好,喝不醉,但是在别人面前,她就是要醉。 “陪我出去走走吧。”顾轻荷忽然说。 “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顾轻荷摇摇头,笑道:“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 晴衣也笑,知道她心里高兴,又不喜欢在酒席里干坐着,听着别人对她的奉承,便扶着她出去了。 夜色降临,晚风习习,顾轻荷好久没有这样出来散步了。想着最近的生活当真是无聊,还有很多的事情也耽搁了。 “太子妃?”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顾轻荷转头,便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魏长修和东方译。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们?” “真是好巧啊,臣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吉祥。”魏长修妆模作样地行礼。 “行了,不必多礼。”顾轻荷说,“魏四在这里也就罢了,怎么东方译也在这里?” “跟着魏四公子过来开开眼。”东方译说。 “是啊,咱们在这站着说话也怪累,我知道前面有个亭子,挺安逸的,咱们不如过去坐着聊聊?”魏长修提议。 顾轻荷点头,说:“看来这王府都被你摸遍了。” 皇子成家,李怀瀛便代传胤帝旨意封了李怀泽为襄王,并御赐了王府。襄王府也是早就修建好了,所以才不耽误成婚。 “这是老王府了,我也是刚刚得知的。”魏长修笑嘻嘻道,他还是这副样子,一点都没变,尽管官已经做得很大了。 “那就请带路吧。”顾轻荷说。 “太子妃这边请。”魏长修走在了前面,带着顾轻荷饶了一会,便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亭子里。 三人在亭中说话,晴衣和沉香则在外面守着。 “这回应当不是凑巧过来开眼界的吧?”顾轻荷直接戳穿东方译。 “被你看出来了,”东方译笑笑,“就是想你了,想借此机会过来看看你。你看你平时不是在东宫就是在皇宫,我也没什么机会能见你。你就理解理解。” “我是理解了,不过你见我是为何事?” “没有事就不能来见你了?”东方译反而问。 “哎呀,你们能不能说到重点上来啊?”魏长修在旁边干着急。 “重点是什么?”东方译问。 “呃……”魏长修一时语噎,重点好像就是见一面啊。“反正重点就不是你们现在说的这个。” “确实不是这个。”东方译说,“那我们聊聊现在的局势和接下来怎么办吧。”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太子李怀瀛掌控了这个朝堂,将来他继位是必然的事情。小荷儿,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你如今虽然是太子妃,但是李怀瀛身边还有一个极其受宠的安侧妃。”东方译说。 顾轻荷点头,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如此纵容她?”魏长修说,“现在外面都知道东宫现在最受宠的就是安侧妃了。她还生了一个儿子,大家都在传等太子即位之后便会封她的儿子为太子。” “你觉得可能性大吗?”顾轻荷反问。 “大,非常大。”东方译接话道,“你没有孩子,你如今还跟太子决裂了,以太子对安侧妃的宠爱,往后皇后这个位置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 “是啊,太子妃,你一定要拿出太子妃的威严来,赶紧把安侧妃打压下去吧。”魏长修说,“最好能把她赶出东宫。” “就连皇上皇后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凭什么觉得我能做到?”顾轻荷说。 “皇上皇后不是在病中吗?”魏长修说。 顾轻荷摇摇头,说:“他们确实身体抱恙,只是他们不是好不了,只是不能好。”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猜的意思,他们被软禁了。”顾轻荷说。 “什么?!”魏长修惊讶,“是太子吗?” 顾轻荷点点头,说:“不然你以为凭安侧妃这样的出身也能爬到这个位置上吗?你们应该还记得三皇子李怀清的事吧?就是那样的下场,咱们现在的皇帝不会变,变的只是权力。” “原本以为太子是个孝顺之人,不会这么狠心。却不想他竟然为了个女子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魏长修说。 “是啊,他确实是个孝顺之人,若是再心狠一点的人估计就直接杀人登位了。”顾轻荷说,“他还是不想亲手害死自己的亲人。” 322 阴谋 “那你如今怎么办?他对安侧妃的宠爱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了。”东方译问,“若是在不行,你就出来。” 顾轻荷摇头,说:“我只能顺着他,接着他对我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亏欠安稳地生活在东宫里,坐稳太子妃这个位置,甚至是将来皇后这个位置。我不会出去的,既然我选的路,我就要走到底。” “你该不会还对李怀瀛有所期待吧?”东方译直接质问她。 顾轻荷转头看向他,眼神犀利,却没有说话。 “你可别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了,”东方译说,“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把你送到这里来,还让你嫁入东宫,我想这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了。” “东方译,我不后悔。”顾轻荷说,“很多事情就是要去做过才知道值不值得。这件事在你看来或许不值得,但是对于我来说,能够找到当年的真相,这一趟就值得。” “不要讨论这种高深莫测的问题了,我们还是应该讨论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魏长修说,“咱们连弑君都可以做,杀一个安侧妃还需要怎么考虑吗?”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反正我妹妹的仇不能不报,让你不开心,欺负你的人我也不会放过。”魏长修继续说。 “皇上都这么大年纪了,让他直接死会不会太简单了?”顾轻荷一句话堵住了两个人的嘴。 从她的眼神里,他们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和杀气。 “我会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和妃子是如何背叛他的,这比杀了他更让人解气。”顾轻荷说,“迟早会动手,但如果是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说完,顾轻荷走出亭子,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沉香,晴衣,我们该回去了。” 她走之后,亭子里有一阵的宁静。而后,魏长修有些害怕地问:“她一直都这么狠的吗?” “偶尔吧。”东方译也心有余悸地说。 魏长修后怕地拍拍胸口,幸好他之前没惹着她,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要达到目的,就要忍辱负重。他现在深刻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顾轻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委屈自己一直被安侧妃压着。 这个女人真是让他又敬又怕。 确实,自从胤帝病倒之后,这些日子只有顾轻荷一人能够进去探望。李怀瀛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他作出这样的事情,去了害怕胤帝会指着他的脑袋骂他。 所以最好是不要出现,但是他有空便会站在太和殿门口静静地看上一会,就好像他已经进去看过了。 顾轻荷知道他是愧疚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事很纠结,做坏事不够狠心,还总想着要弥补。 就好像对她也是一样的。 正是摸准了这一点,顾轻荷才会放心做接下来的事情。 顾欢宜成亲之后,明晖殿又没那么热闹了。如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天芳阁了。听雨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便把重心放到了孩子身上。 至于之前想通过郭荣来彻底扳倒顾轻荷的事情,也因为郭荣的原因而不得不搁浅了。 听雨很聪明,她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办法直接扳倒顾轻荷,那么所有的小打小闹都是徒劳的。 顾轻荷把持东宫这么多年,根深蒂固,扳倒她可不容易。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 小皇孙聪明伶俐,越来越可爱了。听雨照顾孩子也更加地得心应手了,自然就能空出更多的时间来伺候李怀瀛了。 顾轻荷也已经很久没有和李怀瀛一起好好吃个饭或者两个人坐下来聊聊了。两个人就好像陌生人一样,有事就说事,没事顾轻荷见了他也会掉头走。 躲着他已经成了习惯了。 “本宫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太子了,他就这么忙吗?竟来见一眼本宫的时间都没有吗?”皇后问,被困在坤宁宫差不多一年了,她似乎也算是接受了暂时出不去的事实。 “小皇孙近日有些咳嗽,殿下放心不下,每日忙完公务就去陪着。”顾轻荷说。 “他如今眼里就只有那个女人和孩子了,就没有皇上和本宫了。”皇后叹道。其实若是李怀瀛为了帝位如此不择手段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却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就让她寒心了。 “母后严重了,殿下心中还是有您的,今日还托嫔妾带了上好的人参过来呢。”顾轻荷说。 “他心里若真是有本宫,就不会一年都不见了。”皇后说。 顾轻荷此时也不敢说话了。 “罢了,本宫知道他为何不来。皇上那边如何了?”皇后又问。 “父皇龙体无碍,只是毕竟年纪大了,而且这些日子来一直只在太和殿,心情难免郁结难解。”顾轻荷说。 “他也该明白,应当看开些。如今只有你能进去看看皇上了,本宫就拜托你多开解开解皇上了。” “这是嫔妾应该做的。”顾轻荷说,“如今宫里的事情都由玉妃打理了,只是涉及重大事情,嫔妾会禀告母后的。” “你做主便是,将来这后宫也会是你来打理的,提前适应着也是好的。”皇后说。 “母后千万不要这样说,嫔妾管着东宫已经十分乏力了。”顾轻荷说,“往后还是要仰仗母后的。” 皇后笑笑,没再说话。 从坤宁宫出来,忽然有小太监匆匆忙忙赶过来。看见了顾轻荷,忙跪下道:“太子妃吉祥,奴才有重要事情禀告太子妃。” “起来说话。”顾轻荷说。 只是听完小太监的话,本来要出宫的顾轻荷掉头去了太和殿。 听见动静,胤帝从书案里抬头,看见是顾轻荷,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说:“怎么又是你?李怀瀛什么时候来看朕?” 顾轻荷快步过去行礼,然后说:“殿下政务繁忙,恐怕没有空来了。” “政务繁忙?最近的折子朕都在看,可没见有多忙啊。”胤帝说,“是他不敢来见朕吧。” 顾轻荷不敢说话。 “还是说他还沉醉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乡里?”胤帝的语气特别不好。 323 绿 “只是小皇孙有些咳嗽,殿下一时走不开罢了。请父皇恕罪。”顾轻荷说。 胤帝冷笑一声,说:“朕就是死了他也不会来看朕,倒是自己儿子有点不舒服就走不开了。倒真是个好父亲!” “毕竟殿下就这么个孩子,自然要宝贝着。”顾轻荷说,“若殿下像父皇一样儿女众多,应该也不会这样了。” 这句话倒是刺痛了胤帝的心,就算他有四个儿子,两个是造反,一个病弱,还有一个还这样软禁他。 “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胤帝问,他心中怨恨李怀瀛,自然也对顾轻荷没有什么好脸色。 虽然他知道这跟顾轻荷没有任何关系,但毕竟两人是一条心的夫妻。他把自己对于李怀瀛的怒火迁移到顾轻荷身上了。 “身为父皇的儿媳妇,儿臣自然要多来看望父皇尽孝的。但今日来的确是真的有一件事件儿臣不能定夺。”顾轻荷说。 胤帝冷笑,道:“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定夺的?若是你不能定夺,那便让太子定夺。如今他不是管着朕的天下吗?” “太子的确在忙前朝政事,但是此事是后宫之事,儿臣思考良久,觉得还是要跟父皇说,又父皇定夺会比较好?” “到底是什么事?”胤帝不耐烦地问。 “父皇久居太和殿,不入后宫一年,年轻貌美的珍嫔便与那侍卫勾搭上了。昨夜正被玉妃发现两人公然在御花园行那苟且之事,两人被发现时也不慌张,可见是偷情已久,这样的事恐怕平时没少在私密地方做!”顾轻荷道。 胤帝听后,气得手捂心脏,大口喘气,差点就窒息了。 “混账!”他大骂一声,“真当朕是死了吗?!” “珍嫔和那侍卫犯了大错,但此事敏感,玉妃及时将此消息封锁了。毕竟珍嫔位分不低,又是父皇的妃子,玉妃和儿臣都不好处理,所以便过来问问父皇的意思。” “处死他们!给朕处死他们!” 说完,后退两步,最后竟直直地倒在地上了。试问哪个男人能被这样羞辱?顾轻荷冷静地看着他那生气又不甘心的样子,缓慢地闭上了眼,道:“传太医!” 周儒文很快就来了,如今李怀瀛只允许周儒文为胤帝诊治。 走出太和殿,沉香过来,问:“娘娘,玉妃娘娘问珍嫔和那个侍卫刚如何处理?” “杖毙。”顾轻荷说。 沉香点点头。 她想胤帝心里说不定多恨珍嫔呢,就当是帮他解气吧。 “娘娘,这样的事情告诉了皇上恐怕不太好吧?”沉香说。 “有什么不好的?”顾轻荷说,“正好让他看看他的那些妃嫔是怎么背叛他的。他是皇帝啊,这些事情他不开口,谁敢处理?” “也是,不过这后宫的妃嫔也属实可怜了,皇上一旦不来了,这里就好像一个吃人的牢笼一样。”沉香说。 “谁说不是呢?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有不少女子前仆后继地抢着进来呢。”顾轻荷说,“有利也有弊,有让人向往的一面,便也有让人绝望的一面。” 顾轻荷说完,径直走在了前面。 这件事她本应先告诉李怀瀛,然后再根据他的意思决定是否告诉胤帝的。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回到东宫,顾轻荷见上上下下都忙着,便好奇道:“最近东宫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小姐,你忘了?下个月十二就是你的生辰了,这次咱们可要好好庆祝呀。太子殿下也吩咐了这次的生辰宴就在东宫举办,这次啊,不让你操劳了,殿下吩咐让刘侧妃去操办。小姐你就等着享福吧。”晴衣说。 她若是不是顾轻荷还真是没想起自己的生日快到了,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又要老一岁了。” “不管时间怎么过,您还是像从前一样美。”沉香说。 顾轻荷笑道:“你们真会逗我。” 这次是李怀瀛特意吩咐的,这一点还挺让她意外的,从前他从来都不对自己的生日上心的,这次是怎么了?还是他觉得自己亏欠太多,所以想用这种方法来弥补? 顾轻荷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左右是刘侧妃操办的,她还是放心的。 不过,刚才发生那件事还是要跟他说的。 果然,李怀瀛听后,很生气,道:“立刻处死他们,别让他们丢了皇家的脸面!” “嫔妾已经让人杖毙珍嫔和那侍卫了,还有有关的宫女太监一个也没放过。”顾轻荷说,“事关皇家脸面,嫔妾趁着入宫就此事告诉了父皇,由父皇定夺。” 李怀瀛明显不快,问:“为什么不问问我就告诉了父皇?” “那毕竟是父皇的妃嫔,殿下管着前朝的事,难不成连后宫的事也要管吗?”顾轻荷直接问道。 李怀瀛看着她,说:“父皇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若是他知道这件事,会受多大打击,他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父皇晕过去了,所幸周太医来得及时,才没事。”顾轻荷说。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先来问问我。”李怀瀛说。 “殿下,父皇他毕竟是天下,是大胤的皇帝,嫔妾竟不知他竟然连自己后宫的事都不能管了?”顾轻荷说。 “不是不能管,我也是为他的身体着想,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可是殿下既然担心父皇,就该去看看他,还有母后,她很想你。父皇也是,虽然嫔妾每次去他总是没好脸色,总是骂骂咧咧的,但是他每一次都提起你,都会问你为何不来?你都一年没见他们了,总该见见了吧?”顾轻荷说。 “我做了错事,他见了我会受刺激,还是不见的好。”李怀瀛说,“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父皇没事就好,让周儒文多盯着点,绝对不能再出任何事了。至于什么时候该去见父皇母后,我心里有数,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顾轻荷低了头,说:“是,嫔妾知道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李怀瀛放软了语气说:“我知道你操持这个家辛苦了,我也能看到你的辛苦。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吩咐了刘侧妃好好操办,你就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顾轻荷点点头,微笑道:“好,嫔妾听殿下的。” 324 一个人 有刘思赟忙着,顾轻荷倒是轻松很多了,生辰宴她已经举办过很多次了。但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及笄那次,那是她来到上京城的第一个生日,也是让所有人认识自己的一次生辰宴。 那年,她还很懵懂,才刚刚来到京城、来到顾家,也是刚刚接触到辰王妃。她还记得那天她戴着李怀瀛送的玲珑红豆钗参加及笄礼,她当时心里有多高兴,恐怕没有人会知道。 但是如今呢,生日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个可以忘掉的东西了。 嫁入东宫这些年,她的生日承载太多的不快乐。所以她宁愿忘掉这些。 “小姐,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啊?生日了应该要高兴才是啊。”晴衣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不必要这么高兴。”顾轻荷说,“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天。” “小姐,生日是一年之中最值得好好过的一天,不管如何,都要开心点才是。”晴衣说。 “你这么说也没错,我也是开心的。”顾轻荷说。 珍嫔的事给了胤帝一个沉重的打击,把他的傲气都打没了。再见他的时候,胤帝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还有精气了,他的眼里也没有光了。 “父皇,儿臣亲自做了些糕点,您吃一些吧。”顾轻荷说,“这是山楂糕,儿臣听说您最近的胃口不好,吃些开开胃吧。” 胤帝抬起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丧气,他看了一眼顾轻荷,说:“他还是没有来啊。倒是难为你隔三差五地来看朕。” “这是儿臣应该做的。”顾轻荷把食盒中的山楂糕端了出来,小太监立马上前来验毒。 确认安全之后,这盘点心才被端胤帝面前。 胤帝只是看了一眼,说:“朕的胃口可不是一盘山楂糕能调好的。” “父皇总该试试,或许有用呢。”顾轻荷说。 胤帝摇摇头,说:“他不来什么神仙丹药都没用。” “太子殿下政务繁忙,说是没空过来看父皇,父皇还是要珍惜自己的身体才是。”顾轻荷说。 “呵。”胤帝冷笑,拿起旁边的折子,不再理会顾轻荷。 静静等了一会,顾轻荷才说:“父皇若是没有别的事了,儿臣还要去看母后,先走了。” “你走吧。”胤帝说。 他对她的态度不再像以前一样无礼了,毕竟顾轻荷是这一年来唯一会过来关心看望他的人。 胤帝虽然是一个不可一世的人,但是对于真正对自己好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坏心的。 从太和殿出来,顾轻荷转身便去了坤宁宫,皇后正在里面等着她。顾轻荷并未打算把珍嫔这件事告诉皇后,所以皇后如今还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皇后的精神比上次好多了,顾轻荷心里高兴,脸上的笑意未减。 “你看着比之前开心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皇后问。 顾轻荷笑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下个月便是儿臣的生辰了,这次生辰太子殿下吩咐了要好好操办。” “这就对了了。”皇后说,“你为咱们大胤付出了这么多,理应要被好好对待。本宫的这个儿子啊,脾气是越来越怪了,看女人不准,放着你这么好的太子妃不宠,却偏偏宠那样的女人。” “殿下只是一时被她迷惑了罢。”顾轻荷说,“等他看清了,自然就会明白父皇和母后的苦心。” “但愿如此吧。”皇后说,“但在本宫看来,或许这一天还要很久。” “母后您别担心了。” “本宫不能不担心啊,本宫不能看着你付出了这么多却被辜负了啊。只要有本宫在的一天,她就不可能入后宫。所以本宫要好起来,不能被她气病了。哪怕是为你,本宫也会撑到最后一刻的。”皇后说。 听到皇后这番话,顾轻荷心里暖暖的,虽然她想要算计皇后,但是皇后却这样为她着想,着实让顾轻荷心里犹豫了。 “母后放心吧,儿臣心里有数。” “你是心里有数,可本宫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后宫的那些弯弯绕绕都是本宫曾经走过的路,一个男人的心要是被抓住了,那么他的很多事情都会被抓住。”皇后语重心长地说。 顾轻荷点点头。 从坤宁宫出来,顾轻荷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如今可不算是一个人了。 “太子妃,好巧。”熟悉的声音传来。 顾轻荷抬头,看见李怀泽站在她面前。 “襄王殿下。”顾轻荷惊讶道,“你这是过来看望皇后娘娘的吗?” 李怀泽点点头,说:“是啊,只是一年了,母后还是不见我。” “总有一天母后会见你的。”顾轻荷说。 李怀泽点点头,说:“我知道总有一天会的,可是那一天还有多远,我并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大概知道太子妃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轻荷惊讶地看着他。 “我有一样东西想要交给太子妃。”李怀泽忽然说。 “什么东西?” “这件东西比较特别,请太子妃随我来。”李怀泽说。 顾轻荷几乎没有思考就跟着他去了。 是很熟悉的地方,怡芳殿,顾轻荷来过一次,是她第一次怀孕晕倒的时候,就是李怀泽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太子妃这边请。” 顾轻荷进去,雅座里坐着肖淳一,听到动静,肖淳一站了起来,朝顾轻荷行礼。 “卑职皇城军大统领肖淳一参见太子妃。” “这是怎么回事?”顾轻荷不解道。 “正如太子妃所见,我和肖大统领是过命的交情,若是太子妃需要,皇城军随时听后您的差遣。”李怀泽说。 顾轻荷震惊地看着他,说:“王爷莫不是在开玩笑?皇城军只听命于大胤的皇帝。怎么可能听任我的差遣?” “不管太子妃信不信,反正事情我已经说明白了。”李怀泽说。 “卑职愿听太子妃调遣。”肖淳一也说。 曾经谁也劝不动,油盐不进的肖淳一如今居然跪在她面前听候她的差遣,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可这件事就是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了。 “肖大统领快请起,此事咱们从长计议。”顾轻荷说。 肖淳一依言起来。 顾轻荷看向李怀泽,问:“我能问一句这是为什么吗?” 325 再 “因为太子妃的母亲。”李怀泽说,“她曾经救过我的命,也帮助我治好了我的弱症,所以,我想报恩。” 顾轻荷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之前一直觉得李怀泽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关心,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你之前这么帮着我也是因为这件事?”顾轻荷问。 李怀泽点点头,说:“是,我想报恩,但是等到我能报恩的时候,你母亲却不在了,思来想去,我唯有尽力去帮你才能报答她当年的恩情。” “王爷实在不必如此。”顾轻荷说,“我娘是我娘,我是我,不一样的,我也不会追着让你回报的。”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但是我是真心的想要帮你,并不只是因为你母亲。所以,太子妃接受我的好意也好,不接受也罢,我都会尽力去帮你的。”李怀泽说。 “可是这样的大礼,我实在是难以接受。”顾轻荷说,整个皇城军啊,那是怎样的存在啊?如果她接受了,那么就相当于整个皇宫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李怀泽手中竟然还握有这样的兵器,幸好他不是敌人。她还以为皇城军已经在李怀瀛的手中,如今才发现并不是。 那李怀瀛的手中到底是一点筹码也没有啊。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殊不知在这和平的背后,是各种势力的交错。 “太子妃一时难以接受也可以理解,没关系,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李怀泽说。 “多谢王爷。” “对了,欢宜说她很想你,有空去我的王府坐坐吧。”李怀泽又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告诉她我有空会去的。下个月是我的生辰,记得和她过来吃宴席。” “一定会的。” “既然王爷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太子妃慢走。” 顾轻荷点点头,带着晴衣和沉香离开了怡芳殿。 正当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准备顾轻荷的生日宴的时候,天芳阁那边突然又请了太医,说是安侧妃突然晕倒了。 晚间终于传来了消息,听雨又怀孕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刘思赟正在明晖殿和顾轻荷说话,听了这消息,她不禁羡慕道:“这才刚生完一个没多久了,便又怀上了,这次若是个小郡主,可就儿女双全了。” “可不是嘛,人家有这样的福气,你们也应该抓紧点。”顾轻荷说。 “殿下一个月都不来一次嫔妾这里,嫔妾可不期待什么了。”刘思赟叹气道,“嫔妾只管好好地跟着太子妃把东宫料理好就心满意足了。” 顾轻荷笑笑,没再说话。 听雨这么快又怀孕了,着实让人惊讶。不过,她这次怀孕也挺及时的,起码她因为这个孩子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到这么好的消息,李怀瀛当然高兴,原本要过来顾轻荷这边的,倒是早早派人来说是不来了,要陪着听雨,明晚再来。 顾轻荷也已经习惯了,吩咐下人不必等了,早些休息了。 第二天晚上,李怀瀛还是迟迟不来,顾轻荷明白,便吩咐人不再等了,熄灯睡觉。只是她刚躺下,李怀瀛便来了。 他进来得急,顾轻荷匆匆披了一件外衣便迎了出来。 “太子殿下吉祥。”顾轻荷跪道。 “快起来吧。”李怀瀛亲自扶了她起来。顾轻荷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看来他喝了不少酒。 “殿下喝酒了?” 李怀瀛点点头,说:“喝了一点,高兴。” 顾轻荷点点头,东宫又要添一个孩子了,他当然高兴。 “殿下这么晚还过来,是有什么急事要和嫔妾说吗?” 她素面朝天,嫩白着一张脸,比平日少了些凌厉和威严,虽然也没有那种明艳,但是却格外可爱,让人疼惜。 李怀瀛遥遥头,说:“没什么事,就是我昨日说了今晚要过来的,不能食言。” “其实殿下不必如此,嫔妾理解殿下的难处。安侧妃又怀孕了,这一下子就两个孩子了,难免照顾不过来,殿下多分些心去她那里也是应该的。”顾轻荷说。 “你真这么觉得?”李怀瀛问。 “嫔妾何曾骗过殿下?”顾轻荷说,“如今夜已深了,嫔妾这里没事,请殿下安心回去陪安侧妃吧。” 李怀瀛听她这么说,心里冒气一种莫名其妙的火气,再加上喝了酒,他二话不说,直接站起来,抱起顾轻荷就往屋里走。 “殿下?”顾轻荷惊呼,她实在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 沉香一时惊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们两人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好久了,如今李怀瀛却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她不能得罪李怀瀛。 沉香只好站在门口,仔细地听动静,若是顾轻荷叫她,不管如何,她都是要冲进去的。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顾轻荷问。 李怀瀛不答她,径直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脱自己的衣服。 顾轻荷捂紧了自己的衣裳,问:“殿下,嫔妾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是夫妻,做这样的事情不是天经地义吗?”李怀瀛说,“从前可以,现在为何不能够?” “殿下,我们说好了的……” “什么说好了的?那都是我惯着你,顺着你,若是我不同意,就没有这样的事!”李怀瀛扑过来。 顾轻荷尽力反抗,说:“殿下既然已经答应嫔妾,就不该言而无信!” 她始终不从,李怀瀛忽然停住了,叹气道:“顾轻荷啊,你非要我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罢休吗?” “殿下的整颗心都是安侧妃的,与嫔妾何干?”顾轻荷说。 李怀瀛看着她,说:“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里有你,我不能辜负听雨。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冷落我,我心里实在受不了,你为何如此狠心?难道我们以前的种种你都当没有发生过吗?” “嫔妾一直铭记,只是殿下忘了。”顾轻荷说。 “我没忘!我一直都记得,这些年只有你真正走进了我的心里。我知道自己亏欠了你很多,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依着你,我都不会多说半句。” 顾轻荷看着他深情的眼睛,那里面流露出来的是真诚。 她承认,在这一刻,她又沦陷了,她又详细了他。 326 喜事 李怀瀛次日醒来,身边是没有人的,他昨晚喝醉了,留宿在了明晖殿。他起来也是明晖殿的大宫女伺候的。 “太子妃呢?”他问。 “太子妃一早便入宫看望皇后娘娘了,近日皇后娘娘身体好转,太子妃亲自盯着饮食呢。也吩咐了奴婢一定要伺候好殿下。” 李怀瀛点点头,没再多说,洗漱之后便离开了明晖殿。 顾轻荷走在宫道上,思绪有些飘远了。 “小姐,到了。”晴衣提醒她。 顾轻荷回过神来,踏入了坤宁宫。 她亲自做了参汤,皇后喝了觉得很是舒畅。 “母后,儿臣有件事要跟你说。”顾轻荷说。 “什么事?”皇后放下手中的碗,让人端了下去。 “安侧妃又怀孕了。”顾轻荷说,说完,她紧张地看着皇后。 “原来是这件事,生一个和生两个也没什么区别。”皇后说,“瞧你紧张得,本宫没事,还不至于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就有什么不好了。” 顾轻荷松了一口气,说:“儿臣就怕您不开心了,这对您的身子不好。” “本宫心里明白,所以不会让她得逞的。不管她生多少个,本宫都不会认她。” “母后,那可是您的亲孙子啊。”顾轻荷说。 “那也只能怪他没有投生在一个好母亲的肚子里。”皇后叹道。 终究还是听雨的出身没能得到她的承认,若是胤帝和皇后一直不承认听雨的身份,那她生的孩子一时半会终究不会被大统承认。 那孩子将来的名声和前途都会受损。这样的事,不知道听雨会如何面对。但是,将来这个天下终究还是李怀瀛说了算的,只要他认听雨这个人,那么她将来就会有享尽荣华富贵的一天。 只是在此之前,她要熬,熬到不喜欢她的人都走了的那一天,那她就赢了。 出宫之前,顾轻荷让人悄悄透了听雨怀孕的消息给胤帝。 “皇上那边怎么样?”顾轻荷问。 “皇上听了这喜事,发了很大的脾气,一直嚷嚷着要见太子殿下。”晴衣说。 “这样的喜事,合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身为孩子的祖父,他怎么能不知道呢?”顾轻荷说,“他一直讨厌的反对的唾弃的人反而过得舒舒服服,为他们李家开枝散叶,将来还会母凭子贵登上高位呢。这都是他可以眼见到的未来。” “是啊。”沉香说。 “他不是想见太子吗?让他绝食看看,说不定就可以见到太子了呢。”顾轻荷轻描淡写道。 晴衣心领神会。 没过几天,太和殿便传来消息说胤帝绝食,不见到李怀瀛绝不吃东西,甚至他都写好遗诏了。 李怀瀛一听,知道他这回必须要去见见胤帝了。 “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殿下还是去看看父皇吧,有什么事情说开了或许就好了。”顾轻荷说,“您这样一直不见父皇也不是办法啊。” 李怀瀛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 次日,李怀瀛便去了太和殿。 他一进去就被胤帝指着鼻子骂了半天,直到胤帝骂得力气都没了。 大半天之后,他才丧着脸从太和殿出来。他一出来,太医马上进去了。顾轻荷站在门外,还能隐约听见胤帝大喊:“杀了朕!你有本事就杀了朕。” 看来这一趟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只是胤帝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稍稍等他情绪平复了,顾轻荷才进去,看见胤帝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刚刚骂人的时候可精神着呢,只是等李怀瀛走了之后,他就又变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 “父皇……”顾轻荷叫了他一声。 胤帝黯淡无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挥挥手,让所有人下去了。 “你是来看朕的笑话的?”他问。 顾轻荷摇摇头。 “既然不是,那你是来帮朕的吗?”胤帝又问,同样有气无力。 “父皇有什么事需要儿臣来做的吗?” “去杀了那个贱人。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那个贱人杀了!”胤帝说,“若不是朕被软禁在这里,朕一定不会放过她。” “儿臣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她还给殿下生了儿子,那可是您的亲孙子啊。”顾轻荷说。 “朕没有这样的孙子!”胤帝激动地说。 “父皇您累了,好好休息吧。”顾轻荷说。 “朕知道,叫你去做这样的事实在是难为你了,你是顾梦之的女儿啊,本就是知书达理懂规矩识大体,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胤帝又说,“朕的书案上有一道圣旨,你去把它拿给皇后。” 顾轻荷一惊,想到他之前便用遗诏威胁李怀瀛,那这道难道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胤帝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等朕去后,怀瀛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管朕的意思如何,他将来都会顺利登上这个皇位,只是有些事情,朕不想让他太顺利。” “是,儿臣马上去办。” “好,这件事唯有交给你,朕才放心。”胤帝说完,闭上了双眼。 顾轻荷去了书案,拿起了上面的圣旨,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了。看了上面的内容之后,她定了定心神,小心包好,然后去了坤宁宫。 那是一道废除听雨所生的孩子将来继位的圣旨。胤帝显然已经想到了等他去后,必定没有人能够阻止李怀瀛立听雨为妃,甚至会给她更大荣耀。所以他就提前留下这道圣旨,断绝了听雨的念想。 若是听雨是为了这皇位而来,那这道圣旨就生生断了她的念想了。 这样的事,对顾轻荷来说,有益无害,她自然要帮的。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就搅浑这整座皇宫。这些恩怨终究要有一个结果,顾轻荷就等着那个结果到来。 “沉香姐姐,这次进宫又是什么事啊?”晴衣问。 “喜事啊。”沉香说。 “又是喜事?前两天才是喜事呢,这回又是谁怀孕了吗?”晴衣好奇问。 “不是,是这场闹剧快要到头了。”沉香说。 可不是吗?就好像一场噩梦,不管做梦的时候多可怕,醒来就没事了。 327 生辰 天芳阁内,太医诊完脉,听雨皱眉问:“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侧妃这一胎怀得太早,您上次生产尚未养好身体,恐怕这次孩子会保不住。”太医说。 听雨平静地点了点头,说:“你尽力帮我保住他,还有,这件事不能告诉太子殿下,除了我,什么人都不能告诉。” “微臣明白。” “下去吧。” 太医退下后,听雨下意识地抚摸她的肚子,说:“你没有福气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娘亲相信你一定会帮我一把的。” 四月十二是顾轻荷的生日,那日东宫热闹非凡,半个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作为今天的主角,顾轻荷早早就打扮好了,等着迎客。 今天的她格外光彩照人,本就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再有沉香的精心打扮,今日谁也不能抢了她的风头。 辰王妃身体抱恙,所以不来了,倒是李亦恒来了。宁琪琪专门从城外的兵营赶回来给她祝贺。 许久不见宁琪琪,顾轻荷看她越来越有一个将军的模样了。 “你如今是越来越威风了,你就这么站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安全多了。”顾轻荷笑道。 “那有这么夸张啊。”宁琪琪说。 “太子妃,顺怡伯府少夫人来了。”宫人禀告。 “是三姐姐来了。”顾轻荷欢快道,赶紧迎了出去,走到一半,刚好看见顾曼宜带着个孩子走过来,和她一起的还有顾欢宜。 “三姐姐、五妹妹都来了!”顾轻荷笑道。 “是啊,碰巧进门就遇到了三姐姐。”顾欢宜笑道。 “快往里面请吧。”顾轻荷赶紧说。 男宾女宾向来是分开活动的,女宾这边自然由顾轻荷负责,刘思赟协助,男宾便交给李怀瀛了。 今日来的客人不少,来得差不多了就入席了。东宫的席面都是顶好的,东宫许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顾轻荷心里高兴,便多喝了几杯,这酒是东方译特地派人提前送来的竹叶青,是她喜欢的。 她知道今天东方译肯定也来了,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个地方。但是今天这样的情况,顾轻荷倒是没什么空闲去见他。 “太子妃,今天祝贺你。” 正当顾轻荷想得入神,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顾轻荷抬头,发现是魏明珮。她如今还是没有婚配,不知道在等哪个意中人。 顾轻荷也举杯道:“多谢魏小姐。” 魏明珮十分爽快,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魏小姐果然是爽快之人,今天许久不见魏小姐了,最近可还好?”顾轻荷问。 “不能说好,可也不敢说不好。”魏明珮的回答有些模糊和纠结,“左右就这样过了。” “看来魏小姐心里有事情,”顾轻荷笑道,“若是心里有事,最好就去解决它,不然这件事去哪里都会跟着你的。” “不会吧!”魏明珮有些惊讶,“太子妃这都能看得出来?明珮真的是服了。” “因为魏小姐不是会骗人的人。”顾轻荷笑道。 “那太子妃猜猜我心里有什么事?”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顾轻荷说,“这些倒是看不出来的。” “是吗?还真是可惜了。”魏明珮说。 说话间,她看到了旁边的听雨,朝她笑笑,说:“听说安侧妃最近又怀孕了,真是可喜可贺呀。看来天芳阁真是个好地方,上次我没白去。还要多谢安侧妃周到的招待呢,下次我再去看你。” 上次魏明珮来就折腾得够呛,如今听雨看到她还是有点后怕。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她人微言轻,不能够拒绝,但是现在她有一个孩子,还是个侧妃了,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魏小姐若是喜欢,常来便是。”听雨微笑道。 “会的。”魏明珮说。 “明珮往后多来东宫玩才好呢。”顾轻荷说。 “东宫这么大的地方我都逛遍了吧?”魏明珮说,“倒不如我带太子妃出去逛逛新鲜的地方呢,老是在一个地方多无聊啊。” 顾轻荷低笑,说:“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变。” “在太子妃的眼中我还是一样贪玩是不是?”魏明珮也笑道。 “是纯真。”顾轻荷说。 此时刘思赟匆匆来了,说:“太子妃,殿下请您过去呢。” 顾轻荷一时疑惑,问:“发生什么事吗?” “您去了就知道了。”刘思赟说。 顾轻荷点点头,随她一起去了。 刘思赟把她带到了荷塘边上,李怀瀛正站在那里,看见她来了,远远地就向她伸出手。 顾轻荷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不知殿下叫嫔妾过来这里是为何?”她问。 李怀瀛神秘一笑,指着面前的荷塘,说:“你看看。” 四月的荷塘,前两天还是只是几支花骨朵,可是如今荷花遍布,就像盛夏时节一样。 这次第开放的荷花惊艳了在场所有人。 顾轻荷惊喜地看着满塘的荷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怀瀛,问:“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最喜欢荷花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李怀瀛说,“除此之外,还有这个。” 李怀瀛拿起她的手,往她手腕里套了一个桌子。顾轻荷低头看去,是一只翡翠玉镯,但是那玉镯里的绿这样看着就像一片荷叶立在水面上,格外好看。 “这是我特意让人留下来的,这可是万里挑一的翡翠,就像你是我万里挑一的太子妃,配。”李怀瀛说。 顾轻荷抚摸着那只镯子,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她真是太高兴了。 “多谢殿下,嫔妾很高兴,也很喜欢殿下送的礼物。”她说。 “喜欢就好。”李怀瀛说。 众人看到,都在纷纷夸赞。 自从安侧妃进了东宫之后,人人都知道李怀瀛宠爱听雨宠得过分了,就连太子妃也被冷落了。 况且,嫁入东宫这么多年,顾轻荷无所出,近来又不受宠,可以想见生活多难过。 但是今日一看,李怀瀛也并非真的冷落了太子妃,两人表面看起来还是像从前那样恩爱。 之前一直操心的人看到这一幕,心也安了。毕竟太子和太子妃恩爱和睦也有利于安抚民心,稳固朝堂。 328 陷害 若是太子妃因此一朝诞下嫡子,更是安天下民心。 而远远看着的听雨却没有好脸色,她不知道李怀瀛做这些事真心的还是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场戏。 “安侧妃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阮岚问。 听雨冷笑,道:“阮庶妃还是管好自己吧。”说罢,转身走了。 “好端端的你招惹她做什么?”刘思赟说,“她是什么脾气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如今仗着怀孕比之前嚣张了不少。” “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副嘴脸,殿下这样对太子妃,也算是杀杀她的威风了。”阮岚说。 刘思赟微微摇头,似是不同意她这个说法。 热闹过后,天色渐晚,众宾客也纷纷散去。送走所有人,顾轻荷让人收拾残局,有刘思赟在,她倒不必太操心。 “太子妃,这边的事就交给嫔妾吧,您先回去休息吧。”刘思赟说。 “你也忙了一天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顾轻荷说。 “嫔妾没关系的,左右还剩这么点,嫔妾弄完就回去。”刘思赟坚持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说完,转身没走几步,便看见听雨迎面走来了。 “太子妃留步。”听雨说。 顾轻荷停下来,看着她,道:“安侧妃这么晚还留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雨笑笑,道:“今天是太子妃的生辰,嫔妾吃了宴席才发现自己忘记给太子妃送礼物了,这不才刚想起,所以就想带着礼物过来了。” 顾轻荷打量了她一番,说:“不知安侧妃想送我什么礼物?” “是一份大礼。” “哦?安侧妃要怎么送给我呢?” 听雨走近了几步,说:“既然是大礼,自然不能让旁人知道。” 看到她的宫女退后了几步,顾轻荷也示意唯一跟着的沉香后退。沉香想了想,还是退得远了一点。 “好了,你说吧。”顾轻荷说。 “太子妃真是爽快啊。”听雨笑道,“我知道皇上皇后不喜欢我,但那又如何?我生了小皇孙,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们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 “安侧妃说了这么多,却还没说要送我什么大礼呢。”顾轻荷说。 “别急,这份大礼很快了。嫔妾要送你一个侧妃的位置。” 顾轻荷冷笑,说:“安侧妃这是要明目张胆地宣布要夺走我太子妃的位置了?只是,这个位置给了你,你坐得住吗?” “只要你给得起,嫔妾就坐得起。”听雨说,“你曾经在苑花楼的那些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它终究是你人生的污点,终究会毁了你的人生。到时候嫔妾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当这个太子妃?” 顾轻荷轻笑,问:“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的话还是会相信我呢?” “可嫔妾手里有人证,你身边一直跟着的郭荣,太子妃应该很清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一直跟在你身边吧?” “你休想动他!他不会听你的。” “就算他不会听我,那不是还有百乐吗?” 顾轻荷听到最后一个名字,瞳孔骤缩,眼睛里能冒出火来。她走前一步,说:“你敢动她试试?” 听雨反而也笑着上前,说:“我就是动了会怎样?”说罢,她抓住顾轻荷的手。 顾轻荷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抽走手,听雨却趁势摔倒在地上。然后捂着肚子疼得大叫。 她的贴身宫女点翠立刻上前来护住她。沉香也立刻把顾轻荷护在身后。 “侧妃,你没事吧?侧妃……” “肚子疼……”听雨说着,便晕了过去,而她身下,慢慢地涌出血来。 看到那滩血的时候,顾轻荷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明白自己已经掉入了听雨早早准备好的陷阱里了。 而更致命的是,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甚至对她毫无防范。 因为顾轻荷实在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孩子作为赌注来除掉别人。 没想到她已经变成这样狠心的人了。顾轻荷心中无比感叹。 听雨满身是血地被送进天芳阁,顾轻荷候在一旁,心也一直提着。李怀瀛刚刚送完客人,马上赶来了。 太医很快赶到,一番诊治之后,孩子没了,幸好月份小,送回来及时,所以大人才没什么事。但到底也大大地伤了女子的身体。 李怀瀛坐在听雨床前,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听雨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唇上也毫无血色,十分惹人怜惜。 他的心里憋着怒火,他刚刚没了一个孩子,而且心爱的女人还躺在床上受罪。 顾轻荷在旁边站着,环视了一圈安静的屋子,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嘤咛一声,听雨醒了,她一醒来,就问:“殿下,咱们的孩子没事吧?” 李怀瀛握住她的手,说:“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听雨一听这话,便什么都明白了,孩子没了。她伤心又愤怒,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殿下,我们的孩子……”她无声地哭泣。 李怀瀛同样伤心,可他还是得收拾自己的心情,先安慰她:“别伤心,咱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然后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 她抬眼看到顾轻荷,眼中的悲伤突然化为强烈的愤怒,道:“太子妃,你现在如愿了!嫔妾的孩子没有了,你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惊讶了,纷纷看向顾轻荷。 顾轻荷静静地看着她,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了。 果然,李怀瀛也是很惊讶,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轻荷抬头看向他,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怀疑,那一刻,心死了。很久之前,她的心也曾这样死过一次。可是好不容易,它就快要活过来了,却又被生生断了生念。 “今日人多事杂,嫔妾一时忘了把礼物送给太子妃。所以刚才本想去给太子妃送礼物的,谁知却因一时口快,和太子妃起了争执。殿下您是知道的,太子妃一向不喜欢嫔妾,可是嫔妾却从未想到太子妃竟然一气之下就推了嫔妾!”听雨说。 “殿下,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顾轻荷说。 329 禁足 “虎毒不食子,嫔妾又怎么会为了冤枉太子妃而枉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呢?”听雨哭着说,“殿下,您是知道的,嫔妾有多紧张自己的孩子,每日每夜地睡不好吃不好,可嫔妾还是坚持要剩下他。嫔妾平时都十分谨小慎微,若非太子妃推嫔妾,嫔妾又怎么会自己摔倒呢?” “是啊,殿下,那里是平地,都是刚刚打扫干净的,没有旁的东西,安侧妃怎么会在平地上无缘无故地摔倒呢?”王敏华帮腔道。 李怀瀛看着顾轻荷,脸上隐隐的怒气,看来听雨的话他也信了七八分了,不然不会是这副表情。 确实,听雨说的话更合情理,一个母亲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呢?除非这个孩子已经无法出生了。 顾轻荷明白,此刻她无论说什么,李怀瀛都不会信的了,也无法洗刷自己的嫌疑了。 “太子妃,你来说!是怎么回事?”李怀瀛道。 顾轻荷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说:“殿下,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无论殿下问我多少次,我都没做过,我没有推安侧妃。” “太子妃仗着没有旁人在场,便一口咬死了你没有推嫔妾。”听雨说。 “殿下,当时奴婢便在太子妃身边,亲眼看着太子妃并未推安侧妃。”沉香立马跪下说。 “你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你自然帮着她,你说的话怎么算数?!”听雨大声道。 “殿下,当时刘侧妃就在旁边指点收拾残局呢,或许她看见了。”王敏华忽然说。 被点名的刘思赟之前可是一句话也没说,突然被点到,有些被惊吓道了。 看她这个坐立不安的模样,李怀瀛也瞧出了什么,问:“刘侧妃,你知道些什么?或者看到些什么?快说!” 刘思赟惊慌失措地看看李怀瀛,又看看顾轻荷,小声道:“嫔妾……嫔妾当时正在旁边看着宫人们打扫,正好看见太子妃推……推了安侧妃……” 顾轻荷顿时犹如被五雷轰顶,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刘思赟,到底是什么时候,刘思赟已经站在了听雨那一边? “刘侧妃,说话做事可都是要负责任的!”顾轻荷说。 她说完,刘思赟明显瑟缩了一下。 “殿下,这整个东宫的人都是刘侧妃跟太子妃的关系是最好的,可整个东宫也都知道刘侧妃公正公平,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正因如此,她的话才最可信。”王敏华道。 “殿下……”听雨眼泪汪汪地看着李怀瀛。 李怀瀛强行按下心中的怒火,抬起头看向顾轻荷,冷着声音问顾轻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嫔妾没有推安侧妃。”顾轻荷只是重复这一句。 “现在铁证如山,你还在狡辩!”李怀瀛突然吼道,“我本以为你宽容大度、端正贤良,却没想到你如此蛇蝎心肠,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李怀瀛怒极,他这一吼,也吓到了在场所有人。而顾轻荷,还是站得笔挺,迎着他的怒火,平静如山。 “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出明晖殿一步!东宫的所有事宜都交由刘侧妃处置。”李怀瀛又说,“来人,送太子妃回去。” 顾轻荷看着他气坏的样子,心里的期待算是彻彻底底地断了。 临走之前,顾轻荷说了句:“殿下就从未选择相信嫔妾吗?” 这样的问句得不到回答,也无需回答,她心里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站在明晖殿看着天上的月亮,顾轻荷这才想起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啊。明明白天还那么开心快乐,他在所有人面前送她最用心的礼物,让她高兴,她还以为他们以后还会回到从前那样。 可是一转眼,她和他就像仇人一样了。或许在他心里,她就是那个害死他孩子的凶手吧。 真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沉香端了安眠茶进来,说:“小姐,喝点安眠的茶早些休息吧。” 顾轻荷却问:“你觉得我今晚还能睡得着吗?” “可是小姐,睡不着也要睡啊,人不能不休息。”沉香说。 “就是啊,小姐,休息好了咱们才能继续战斗啊。”晴衣也说。 顾轻荷摇摇头,说:“我都被禁足了,还战什么斗呢?” 她这一句确实挺打击士气的。 过了一会,晴衣问:“小姐,明明不是你推的,你为什么不辩解呢?” 顾轻荷说:“辩不辩解又有什么区别呢?别人说是我推的,只要殿下相信了,那不管我辩解再多,在他眼里只能是狡辩。因为他心里就不相信我,所以我在他心里早就被判了死刑了。” “也怪我自己没有防备,就这样掉入了别人精心准备好的圈套里。若是我早有防范,也不至于这样。”她继续说,“倒是难为了你们,跟着我一起受罪。”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愿意跟着小姐。跟着小姐不是受罪,是幸福。只要能够在小姐身边,我就很满足了。别人不相信小姐,我们是永远都会相信小姐的。”晴衣说。 沉香也点头。 顾轻荷看着她们两个,心里暖暖的。每一次她遇到了事情,都是她们两个陪在自己身边,无条件地相信自己,无怨无悔地帮着自己。 这么多年,对于顾轻荷而言,沉香和晴衣早就成为了她的家人。 “有你们在我身边,不管什么样的事我都能挺过去。”顾轻荷说。 自从顾轻荷被禁足之后,整个东宫就都是听雨的天下了。刘思赟早就被她收买了。而她当天跟顾轻荷说的百乐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她用来激怒顾轻荷的招数。事实上她并没有找到百乐。 胤帝和皇后也很久没有见到顾轻荷了,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得知这件事之后,皇后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在皇宫里这么多年,也相信顾轻荷不是这么蠢的人,便什么也明白了。她气得当时就晕倒了,李怀瀛入宫想见她也拒之不见了。 胤帝更是脾气暴躁地在太和殿骂李怀瀛,骂得整个大殿前前后后都知道了。更是扬言若是李怀瀛敢废太子妃,他就废了这个李怀瀛这个太子! 330 患难真情 明晖殿比以往更加安静了,自从顾轻荷失势后,这东宫里的人都看脸色行事了,往明晖殿送的东西也变差变少了。 “这群势利眼,连冰块都不送了,这茶叶也送了发霉的。”晴衣絮絮叨叨地端着茶叶走进来。 沉香看见了,说:“如今这东宫可都是安侧妃的天下了,安侧妃和咱们小姐素来不和,如今小姐落魄了,她自然要折腾,也怨不得他们。” “沉香姐姐你就别帮着他们了,分明就是他们的错。”晴衣说。 “这东宫里的人都是小姐一手培养起来的,如今是刘侧妃当家,他们也是不好当差。”沉香说。 “这刘侧妃也是的,平日里小姐对她那么好,可是关键时刻却反咬一口,原来她早就站在安侧妃那头了。”晴衣愤愤不平地说。 “在说些什么呢?”顾轻荷走了出来,“不过是叫你去拿点茶叶,怎么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呢?” 看见顾轻荷,晴衣慌忙把手中的茶叶放到身后,说:“没什么,奴婢就跟沉香姐姐说几句话。” 顾轻荷点点头,说:“你藏什么了?” “奴婢没藏什么。”晴衣说。 “快拿出来我看看。”顾轻荷上前去。 晴衣无奈,只要把那发霉的茶叶拿了出来。顾轻荷看到,轻叹一声,说:“果然,连他们也这样了,我在这宫里还真不是掌家的太子妃了。” “小姐,你别这样说,这茶叶只是他们拿来应付刘侧妃的,说不定后面会送来新的呢。”沉香说。 顾轻荷摇摇头,说:“我心里清楚,你们不必安慰我,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既然茶叶发了霉,咱们就不喝这茶了。” “小姐,趁着这天气好,奴婢摘些花和叶子,晒干做些新鲜的茶也比这个强。”沉香说。 晴衣点头,说:“沉香这个主意好。” 顾轻荷点点头,说:“还是沉香有办法。” “那奴婢就去做了。”沉香说。 “奴婢也去帮忙。” 顾轻荷看着她们走远,心里有些感慨,再环视一圈整个明晖殿,空空荡荡的,从前的宫女太监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忠心的伺候着。 不过也好,现在她被禁足,事情也少了,只是委屈他们跟着自己受罪了。 如今在明晖殿的待遇肯定是不好的,但是他们依然选择留下来了。顾轻荷唯有将这份感情记在心里。 明晖殿如今的日子算是清贫的了,顾轻荷倒是乐得自在,不用管那么多事情,平日就是在明晖殿里写字作画,偶尔弹弹琴。 幸好她这里还留了一把琴,总不至于太寂寞。 这夜,沉香和晴衣好不容易忙完了,却听见后门传来敲门声。晴衣觉得奇怪,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敲门呢? “要不要我到墙上去看看底下是谁?”晴衣问,她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这点事倒难不住她。 这种时候需要更加谨慎,沉香便点了点头。 晴衣立刻跳起,飞身上了墙,往外看,便看到阮岚站在外面,她的贴身宫女素月还提着一大包东西。 她飞了下来,跟沉香说:“是阮庶妃,咱们要不要跟小姐说?” “你瞧见她身后还跟着什么人了没?”沉香谨慎问。 晴衣摇头,说:“她身边只跟了她的丫鬟素月,就再没旁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顾轻荷也听见动静了,过来询问。 “小姐,阮庶妃来了,现在正在门外呢。” “阮岚?”顾轻荷思考片刻,说:“快让她进来。” “可是小姐,你如今被禁足,不得随意出入,也不得外人探视。”沉香提醒道。 “小心些,别让人知道了。”顾轻荷说。 晴衣明白,然后去开了小门。 阮岚一看见顾轻荷,就松了口气,说:“可算是见着太子妃了,见太子妃如今完好的样子,嫔妾也就放心了。” “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顾轻荷问,“你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嫔妾买通了值班的侍卫,刘侧妃不会知道的。”阮岚说。 “快进来吧。”顾轻荷说。 阮岚却摇头,说:“嫔妾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嫔妾是给太子妃送东西来的他。素月,把东西拿过来。” 素月赶紧把东西交给晴衣。 “这是嫔妾的一点心意,里面有些吃食和衣服,还有太子妃最喜欢的龙井茶。”阮岚说。 顾轻荷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热流,感动道:“妹妹,谢谢你,冒险给我送这些东西来。” “太子妃不用谢,当初嫔妾落魄的时候也是太子妃帮了一把才不至于太狼狈。如今也是嫔妾报恩的时候,嫔妾知道刘侧妃掌家,少不得要为难明晖殿,所以就什么都准备了一些。只是这茶叶,是顺宁侯府的魏小姐托嫔妾送来的,她还送了好多东西,只是嫔妾一时拿不了那么多,往后嫔妾会定期给太子妃送过来的。”阮岚说。 魏明珮?恐怕不会是她吧,可能是魏长修或者东方译,但是不管是谁,这心意她领了。 “替我谢谢魏小姐,也谢谢你冒险前来送给我这些东西。”顾轻荷由衷道。 “太子妃客气了,嫔妾不能久留,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嫔妾就先走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你千万要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阮岚点点头,带着素月快快离开了。 顾轻荷看着那沉甸甸的一包东西,心里暖暖的。 晴衣把东西放下,说:“还是阮庶妃好呀,这种时候还能想着小姐,不像那个刘侧妃,白眼狼。” “不然怎么说患难见真情呢?当初我帮她也不是为了今天的回报,只是觉得她一个人属实可怜。”顾轻荷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小姐当初的善意便有了今天的回报,而刘侧妃安侧妃终有一天也会等到她们的报应的。”沉香说。 “没错,她们这样的大恶人肯定不会有好报的。”晴衣说。 只见顾轻荷还是眉头紧锁,沉香便问:“小姐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我现在这样,外面的人肯定知道了,顾家还有曼宜欢宜她们,不知道她们知道此事之后会怎样。还有东方译,他那个性格,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就带人直接杀过来了。”顾轻荷担心地说。 “小姐请放心,这些天是阁主的闭关时间,他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小姐若是实在担心,倒是可以让魏四公子去劝劝他。至于顾家和两位小姐,小姐就更不必担心了。”沉香说。 331 被害 沉香说得没错,东方译确实在闭关,所以对顾轻荷的事暂时还不知道。 她这么说,顾轻荷也放心了,她就怕东方译一生气就干浑事。等阮岚下次送东西来的时候,顾轻荷就让她给魏明珮送了一封信,相信魏明珮能看得懂的。 禁足的日子清贫又安静,没有人打扰,顾轻荷终于也能沉下心来好好练习自己的字,平时就弹弹琴浇浇花,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来怡悦身心。 只是别人还是看不得她过得好,非要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这日,内务司特地送了几个粽子来,说是端午节快到了,给各院都发了。都是过节,明晖殿也不能少。 “看来他们还是有点良心的,不过这粽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晴衣说。 “肯定不如魏小姐送来的。”沉香笑道。 顾轻荷从屋里出来,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晴衣立刻捧着粽子跑过去说:“内务司送了粽子来,有好多种馅的。” 顾轻荷眼皮一跳,说:“内务司怎么突然送了粽子来?之前可是连新鲜的饭菜都不送的。” “许是他们良心发现了,再说了,他们到底是小姐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晴衣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今天是端午,沉香,你拿去蒸了,分给大家一起吃吧。” “好。”沉香拿着粽子下去了。 不一会,便闻见了粽子的香味。沉香端着一篮子粽子过来,问正在抚琴的顾轻荷:“小姐,粽子蒸好好了,不知小姐要吃什么馅的?” 顾轻荷正弹得入神,便头也不抬说:“给我留个素的吧,其余你们分了。” 沉香点点头,把绿豆的留下了,又留了一个肉馅的,然后把剩下的分给晴衣和其他宫女太监了。 分完粽子,沉香才进屋,提醒顾轻荷:“小姐,承认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把粽子剥好放在碗里。 顾轻荷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从容起身,到旁边的水盆洗了洗手,然后才笑着过来了。 “你知道我的胃不好,总觉得粽子吃着腻,可是如今却想吃了。”顾轻荷说。 “那小姐就多吃些。” “可不敢多吃,晚上胃又该不舒服了。”顾轻荷笑道。 她刚舀起一块,还没送入口,便听到外面传来尖叫声。紧接着便是晴衣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看见顾轻荷手里的粽子,赶紧过来把那粽子摔在地上了。 顾轻荷惊讶,沉香更是问:“晴衣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这粽子有毒,不能吃。”晴衣赶紧说。 “怎么回事?”顾轻荷皱眉道。 晴衣拔了头上的银簪,插到粽子里,银簪再出来时,便看见漆黑一片,顿时让顾轻荷倒吸一口凉气。 她刚才差点就吃了,她若吃下了,后果不堪设想。 “放下小福子最先吃的,结果没吃两口便吐血倒地了,奴婢这才知道内务司送进来的粽子有毒。”晴衣说。 “那小福子没事吧?还有其他人吃了没?”顾轻荷赶紧问。 “奴婢给他服下了护心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其他人看他这样怎么还敢吃?这内务司怕不是存心要害咱们。”晴衣说。 “没事就好。”顾轻荷松了口气,“把这些粽子都扔了吧,这怕不是内务司的错,而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作品。” “小姐是说……刘侧妃?”沉香问。 “到底是谁我们心里都清楚,刘侧妃背后不过就是她罢了。”顾轻荷说。 确实,现在在这东宫里,对刘侧妃而言,顾轻荷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除非她想当上太子妃。但是有听雨在,刘侧妃不太可能当上太子妃,与其除去顾轻荷,倒不如留着她占着太子妃这个位置,至少在位分上,她和听雨是同等。 若是除去了顾轻荷,听雨就有更大的机会当上太子妃。 而听雨的野心很明显,她就是想要扳倒顾轻荷,然后取而代之。她这样的野心在所有人面前都很明显。 “此事不可声张,从今晚后,内务司送来的所有东西都要用银针验过。”顾轻荷吩咐道,“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沉香点点头,说:“往后奴婢会更加小心的。” 只是次日内务司送来的食物还是有毒,沉香看着发黑的银针,说:“还是有毒,若是看来她们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啊。” “扔了吧。”顾轻荷说。 幸好她们还有阮岚送来的事物,暂时能撑过去。 或许听雨已经知道她们发现了下毒的事,见此法不奏效,便停止了下毒。内务司送过来的饭菜总算是正常了。 顾轻荷刚刚松了一口气,前院忽然又乱了起来。 她听见声响,过去便看到两只大狗发了疯一样在明晖殿的院子里乱窜咬人。顾轻荷吓了一跳,沉香赶紧护在她面前。 “晴衣,快!快让人把这畜生打死!”沉香赶紧说。 可是这两只畜生足有人这么高大,又凶猛,一口獠牙恐怖至极,双眼通红,像是发了疯一样。人一靠近可能就被它撕碎了,已经有两个人被它咬伤了。它还不罢休,硬是追着人来咬。 晴衣从里面拿了棍子来,说:“小姐,你快进屋去,小心被这两只畜生伤到。” 她刚说完,其中一只畜生便冲她们而来,顾轻荷大惊,幸好有晴衣在前面用木棍挡着。 沉香赶紧扶着顾轻荷进屋。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另一只畜生紧随其后,冲她们扑过来了。沉香赶紧把顾轻荷护在身后,想以肉身来挡。 忽然一把剑破空而来,直接把那只畜生对穿了。畜生倒地发生巨大的响声,震得顾轻荷耳朵嗡嗡地响。 晴衣也解决了另一只,赶紧过来扶起到底的顾轻荷,紧张问:“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顾轻荷愣愣地摇头,沉香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过来扶起顾轻荷。 随之,郭荣带着一队侍卫赶来,他冲过来,看见那只死了了畜生,赶紧走到顾轻荷面前,说:“卑职来迟,让太子妃受惊了,请太子妃恕罪。” 刚才那一剑就是他刺的,也是他救了顾轻荷。 顾轻荷稳了稳心神,说:“多谢郭侍卫相救。” “太子妃没事吧?这两只畜生没有伤到您吧?”郭荣紧张问。 顾轻荷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332 夜袭 见顾轻荷没事,郭荣也放心了,他道:“来人,把这两只畜生拖下去。” 立刻便有其他侍卫过来把这两只畜生拖下去了。 “请太子妃安心,往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以后便由卑职带队戍守明晖殿,再也不会让太子妃担心了。”郭荣说。 顾轻荷惊讶抬头。 “真是太好了,往后有了郭侍卫,那明晖殿就安全多了。”晴衣说。 “如今明晖殿落魄,你是前院侍卫,本来前途光明,何苦要来这里陪我受罪?”顾轻荷说。 “卑职所有的光明前途都是太子妃所赐,如今太子妃有难,卑职无法置身事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来守护您。”郭荣说。 顾轻荷看向他,眼中更多了感动和心疼,说:“谢谢你如此为我着想,轻荷实在感激不尽。” “那就请太子妃打起精神来,不要输了。”郭荣说。 顾轻荷点点头。 “卑职还有事,先走了,太子妃若有任何事情随时吩咐卑职。”郭荣说完,拱手离去。 看来他是真的和听雨站在了对立面上,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一场闹剧总算是平静下来了,两个被咬伤的太监和宫女已经叫了大夫过来诊治。只是这两只畜生是怎么放进来的却仍旧未知。 晚上,晴衣打探消息回来了,就将这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这两只畜生是王敏华为了取乐让人送进来的,送进来之后一直很温顺,可是偏偏在今天,王敏华在花园里溜它们的时候,这两只出生突然发疯了,连她也被绊倒伤了。 它们之所以能够进明晖殿,是因为正好换班,当值的侍卫离开了,那畜生就这样闯了进来。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沉香说。 “是啊,一直温顺的狗怎么突然就发了疯了?今天幸好郭侍卫及时赶来,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晴衣说。 “有人想让它们发疯,它们当然得发疯。你们看见那两只畜生的眼睛都是通红的,肯定是吃了什么或者闻到什么了。”顾轻荷说,“狗的鼻子是最灵的,偌大的花园,它们哪里都不去,偏偏来了明晖殿。” “是啊,是咱们明晖殿的气味更好闻吗?”晴衣说。 “小姐,说不定有人在咱们院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沉香说,“奴婢和晴衣这就去查查。” “今日太晚了,大家也都受了惊吓,明日再查吧。”顾轻荷说。 两人点头。 “小姐,你今天受到惊吓不小,还是早些休息吧,今晚奴婢在这守着。”沉香说。 顾轻荷点点头,放心入睡了。 次日,一大早晴衣就带着人在明晖殿搜查了一遍,果然在顾轻荷房间门口找到了一包有怪味东西,打开黑漆漆的,却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顾轻荷如今被禁足,也无法叫周儒文过来看看。 此外,顾轻荷更是让人里里外外把明晖殿收拾了一番,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自从有郭荣守着之后,明晖殿总算是过上了安静平稳的日子。 此时,东方译也出关了,他一出来,便得知顾轻荷被人冤枉禁足了,顿时火冒三丈,道:“好个李怀瀛,竟然趁着老子闭关欺负我的小荷儿,来人,把老子的精锐叫过来,老子今晚要烧了他的东宫。” 说干就干,东方译马上把自己的护卫队最精锐的人召集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动干戈。 护卫队训练这么久,终于碰上活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偏偏在此时,魏长修赶了过来。 听说魏长修来了,东方译还以为他是和自己一起干大事的,赶紧让人请了他进来。 魏长修还是一身官服,看来是刚下朝还没回去更衣就赶着过来了。看见东方译这副阵仗,他感叹一声,知东方译者莫若顾轻荷啊。 “你这是做什么呀?”魏长修明知故问。 东方译瞟了他一眼,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李怀瀛竟敢在我闭关的时候欺负小荷儿,我要让他长长记性。还有那个安侧妃,不能留了。” “哎呀,你冷静一点,你要是这么干了,有没有想过太子妃会怎么样?”魏长修问。 “到时我会把她带回云安阁,然后带她去一个没有任何人欺负她的地方生活。”东方译说。 “可她是太子妃啊,她是顾家的女儿,她的亲人、朋友全都在这里,你问过她了吗?她同意抛弃他们离开这里吗?”魏长修问。 这一点东方译倒是真的没有问过,也从未考虑过。他以为自己所想的所做的都是对顾轻荷好的,她就一定会接受。 可是,他没想到她也会有拒绝的一天。 见他不说话,魏长修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信递给他,说:“太子妃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特意写了信叮嘱我来劝阻你。我知道你今日出关,你一出来就肯定知道此事,所以我一下朝就赶来了,马不停蹄,就是为了阻止你。若你还是不听我的,就看看这封信,她的字你总该认得吧?” 东方译接过他的信,上面的字迹确实是顾轻荷的,只是看完信之后,东方译更气了,也更闷了。 “又是她自己解决,她以前也是这么说,可如今她自己都解决成什么样了?”东方译说。 “不管如何,你今天晚上绝对不能这么做。若是你执意如此,倒不如在做之前去问问她到底想不想要。”魏长修说,“话我已经带到了,接下来我多说也没用,我自己一个人也拦不住你,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到时什么样的结果你要自己承受。” 东方译抬头看他,瞬间怂了,说:“那你说要怎么办?左右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都说了,进去看看她,问问她。她现在一个人,谁也不能见,哪也不能去,想必很难过吧。如今能进去看她的也就只有你了。”魏长修说。 东方译点点头,说:“那我今晚就只好夜袭。” “好好说话不行吗?”魏长修说。 “你放心,既然她给你带了话,我就不会枉顾她的想法,今晚我溜进东宫去看看她,也问一问她,她若是想离开,那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带她走。她若是不想离开,我就听她的,保护好她。”东方译说。 “我曾经因此失去了映柠,不能再失去她了。”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极轻,但是魏长修还是听到了。 333 帮我 夜空静谧,顾轻荷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圆月,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格外温柔光洁。不远处灯火通明,偶尔传来丝竹之声。 那是这个东宫里唯一热闹的地方——天芳阁。其实除了天芳阁,整个东宫就再也没有一处是有生气的了。 尽管刘思赟代替她的位置,得了东宫的掌家权,那又如何呢?说到底,东宫还是要听李怀瀛的,只有得到了他的宠爱,这日子才会好过。 顾轻荷看着看着,心里就只有无尽的悲凉。她是个悲观的人,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沉香,给我倒杯水。”她说。 紧接着便有一杯茶送到了她面前,顾轻荷看着端茶的手,有点意外,转头,看到东方译就站在那里,他穿着月白衣衫,眉目俊朗。 “东方译?”顾轻荷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方译笑笑,在窗台上坐下了,端着茶杯道:“想了你啊,所以便来看看你。还要不要喝茶?” 顾轻荷摇摇头,说:“你喝吧。你这么进来就不怕被侍卫发现了?如今明晖殿的守卫不同以往了。” “你是说那个郭荣?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拦我?”东方译笑笑说。 确实,郭荣倒不会拦他,顾轻荷也想到有一天东方译会找上门来,她甚至都想好了他会把事情闹大。 “我还以为你会夜袭强行把我带走呢。”她说。 “我本来是想这么干的,但不是被你拦住了吗?”东方译说,“我刚出关,魏长修就找上门了,他连朝服都没换就过来劝我,我怎么可能会辜负他呢?” “那我真该好好谢谢他。”顾轻荷说。 “这种事情等你回来再说吧。”东方译喝了一口茶,眉头皱了一下,“这茶确实不好喝。” “今时不同往日,你将就一下吧。”顾轻荷笑道。 “算了,不过,你在信里说你自己解决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东方译总算进入主题了。 “你今晚来主要是想问这个吧?” “那不然呢?我是来看你的笑话的吗?” 顾轻荷低了头,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说:“我不打算这么风平浪静下去。从前我欠的,我如今也全都还了。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让着任何人了。” “你要打算复仇了吗?” 顾轻荷点点头,说:“你让宫里的人准备好,随时可以动手,帮我通知一下周儒文吧。” “好,我会替你打点的。”东方译说。 “即便我如今被禁足,但是大胤将来的皇后必须是我。通知魏长安,前朝也时刻准备好,我要让安侧妃不得入后宫。至于她的孩子,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的。” “什么时候动手?”东方译问。 “在动手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把马太医给我找到。”顾轻荷说。 “我知道,是那个帮听雨保胎的太医。”东方译说,“这个人想逃出京城的,但是被魏长修抓住了,如今在云安阁京城的驻点,随时听后你的吩咐。” “我想让他说出真相的时候他要一字不差地给我说出来。”顾轻荷说。 “这个你放心,云安阁的手段,撬开他的嘴不难。这一切都是听雨给你做的局,她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保不住,所以她一开始就放弃了这个孩子,并且用这个孩子来扳倒你,再在你禁足期间给你下毒,用尽各种手段来除去你,目的就是你的太子妃之位。”东方译。 顾轻荷点点头,早就猜到是她了,所以东方译说出来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有点想笑。 或许听雨一开始并没有想得这么长远,顾轻荷相信她一开始只是想要报复,可是后来她尝到了甜头,有了个可以依靠的孩子,所以她的心越来越大,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她现在是能够够到最至高无上的东西的了。 “谢谢你这么帮我。”顾轻荷说。 “我帮你不难,我也心甘情愿帮你,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太子都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这样做值得吗?”东方译问。 “大概是因为我不甘心,也还没有死心,我做不到那么潇洒地转身。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是我还爱他,我的心里还在期待。无论他做过多少让我绝望,让我死心的事情,但是我还是不能够放下他。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离开之后还能去哪里,去做什么。”顾轻荷说。 “我可以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你忘掉在这里的一切。” “可是我忘不掉,我也无法抛弃这里的一切。我的家人,那么多相信我的人,我不能就这么离开他们。”顾轻荷说,“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有哥哥,有姐姐,也有妹妹,还有像母亲一样的娘娘。” 东方译没再说话,他一直不知道原来她在京城有这么多的感情,她一直这么辛苦地留在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家,也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是她之前从未得到过的。 从前的她只有父亲。 他们带给她的幸福和温暖早就超过了在东宫受的委屈,所以她才不愿意离开。 “小荷儿,既然你不想离开,那我就尽力帮你做你想做到的一切。可是你报仇之后,你还怎么和太子继续相处下去?他父皇毕竟是你的杀父仇人啊。”东方译说。 顾轻荷一怔,突然觉得一阵悲凉,是啊,她竟然嫁给了杀父仇人的儿子,这多可笑啊。 或许这一生他们都是不能相认,不能在一起的。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顾轻荷宁愿李怀瀛永远不要知道她的身份。宁霜早就死了,他如今爱的是听雨,那就让她永久地代替宁霜。 那个污点,那个秘密,不会再重见天日了。 “所以,当年苑花楼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真相。”顾轻荷说,“我同他早就如同仇人一般了。” “当年的事对于你们来说都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顾轻荷,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一直放在心里的不是如今的李怀瀛,而是当年的五公子?”东方译说。 334 别怕 “当年的事情过去了,他也不再是五公子了,你为何就不能放下呢?” 顾轻荷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你应该承认,李怀瀛爱的是当年的宁霜,而你爱的也是当年的五公子。如今,你们都还没走出那个回忆。既然那件事已经过去,那就当它只是个回忆。”东方译说,“你不爱如今的李怀瀛,离开他,你会有更好的人生。” 顾轻荷的心钝钝地疼,或许他说得对。东方译揭穿了她的伤疤,鲜血淋漓,但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是选择无视还是正面它? “只要你回心转意了,我就会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我照样可以给你一个家,给你家的温暖。京城不会是你的家。”东方译说。 “东方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你是不是也喜欢我?”顾轻荷抬头问,晶莹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 “我是喜欢你,可我不是那种喜欢,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妹妹。”东方译伸手抚上她的脸,擦掉她的泪珠,声音温柔,“别忘了,我们可是真亲戚。” “我没忘。”顾轻荷说,拭去脸上的泪水,“好了,我知道了。” 东方译点点头,说:“别怕,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在。”他的话温暖而有力量,正如他给她的感觉。她从来都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她,不会要求她去做任何事,不管他为她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她好。 这样如同哥哥的男人,把他所有的好都给了顾轻荷。 顾轻荷有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她能遇到东方译、顾玄安这样一直把她当宝的哥哥,她是幸运的,但是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她又是不幸的。 东方译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 每次当她遇到什么事,东方译都是恰好给她最好的安慰和安全感。 顾轻荷心里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最信任的亲人了。 那一晚,顾轻荷睡得前所未有地好,次日起来都迟了。 “沉香,你怎么不早点叫我?”顾轻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都好了不好。 “小姐难得睡个懒觉,奴婢才不要打扰小姐呢。再说了,现在也没事,小姐起这么早倒不如睡得好些,养足了精神,这人才会更好。”沉香说。 顾轻荷笑着默认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气色好多了。 她刚用完早膳,忽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晴衣,外面怎么回事?”顾轻荷问,语气带着一点不耐烦。这样的阵仗,她以为听雨又派人来找麻烦了。 谁知晴衣却久久没有回应,顾轻荷担心真是麻烦,便和沉香出去了。一出去,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和郭荣打在一起了。 他还穿着铠甲,顾轻荷细看,顿时一惊,这不是顾玄安吗?他不是应该在西州戍守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轻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哥!”她叫了一声,顾玄安一顿,看向她。 那张脸虽然有了风霜,但确实是顾玄安。 “郭荣,那是我二哥,别打了。”顾轻荷赶紧说,然后走上前去。 郭荣见顾轻荷都过来了,赶紧住手,收好兵刃,退到一旁。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顾轻荷问。 顾玄安按刀回鞘,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问:“四妹妹,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如今可是好好地站在二哥面前,倒是二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没有听说太子召你回京了。”顾轻荷说。 “你被欺负了,我怎能不回?西州交给别人了,也一样安全,但是你不一样,你被关在这东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放心,我一定要回来。”顾玄安说。 顾轻荷往他身后看了看,问:“二哥这是擅自回来的?而且还硬闯东宫了?” “这里有人欺负你,不管如何,我就回来带你走,你是咱们顾家宝贝的女儿,是我的妹妹,我绝不允许别人这样欺负你!”顾玄安说。 “二哥,你这可是犯了军法的!”顾轻荷着急道。 “我不在乎!”顾玄安道,“或许别人都会说我千不该万不该,但若那是你,我觉得就应该回来。有我在,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四妹妹,你别怕,你背后可是有我在,有整个顾家在。” 其实听到他的这番话,顾轻荷心中感动,他冒着生命危险回来就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委屈。 有这样一个哥哥,顾轻荷此生无憾了。 “你是大胤的太子妃,如此尊贵的身份不该被困在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四妹妹,我带你走。”顾玄安说罢,上前拉了顾轻荷的手就直接往外走。 只是他刚走两步,便被太子的卫兵团团围住了。 顾玄安刷地拔剑。 人群之中,李怀瀛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玄安,眼睛里满是不高兴和怀疑。 “顾玄安,你身为西州将军,不戍守边境,竟然擅离职守,硬闯东宫,你可知罪?”李怀瀛说。 “不管是什么罪,我顾玄安都受着,只是今天我必须要带我妹妹离开这里。”顾玄安说。 “她是大胤的太子妃,理应住在这里,你要带她去哪里?” “自然要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在这里不安全。” “这里是东宫!”李怀瀛怒道,“这里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更何况她谋害皇嗣,尚在禁足期间,就哪里都不能去。” “我妹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你身为太子不调查清楚真相,就这样诬陷我妹妹。太子殿下,但凡你对她有一点点的信任,也不至于听信了那个妖女的片面之词就禁足我妹妹。更何况,太子妃从未承认自己谋害皇嗣!”顾玄安掷地有声道。 不信任一词确实戳中了李怀瀛的心,他怒道:“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今天你硬闯东宫已经是死罪,若是你放开太子妃,即刻回西州,我就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今天我必须要带我妹妹走!”顾玄安说。 “来人!”李怀瀛一声令下,弓箭手围了上来。 顾轻荷一看,护在顾玄安面前,说:“殿下请三思。” 335 大闹东宫 “让开!”李怀瀛吼道。 顾玄安反手把顾轻荷护在自己身后,轻声说:“四妹妹别怕,二哥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二哥,算了吧,你快回去把,我没事的。”顾轻荷说,“不能因为我而让你自己搭在这里了。” “四妹妹,不用担心,这是我愿意的。如果我再不管,他往后还会这样欺负你。”顾玄安说。 顾轻荷看着他,眼眶湿润,如果这个世界上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顾玄安就是最担心最伤心、为了她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当年在葡萄架下他说的话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 “若是太子殿下觉得臣该死,那就让他们放箭吧!”顾玄安说,“只是有一点,绝对不能伤害我妹妹半分!” “我看谁敢放箭!”顾轻荷大声道,“我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此刻就站在东宫,我看谁敢伤我分毫!” 李怀瀛死死地盯着她,顾轻荷迎上他的目光。 “太子殿下,臣再说一次,臣只想带妹妹离开这里。”顾玄安说,“她在这里不开心不快乐,被奸人所害,生活不得安宁,请殿下体谅。” “她是大胤的太子妃,是我的妻子,理应留在东宫!”李怀瀛大声吼道。 “既然你知道她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能让别人欺负她?!”顾玄安大声质问,“她是太子妃啊,在寻常人家也是你三书六聘娶回来的正妻,你为何不相信她而听信一个出身不明的青楼女子?就算你是太子,那也不能宠妾灭妻,那也是要被世人诟病和议论的!” 李怀瀛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宠妾灭妻在普通人家何止被人诟病,可他是太子,身份高贵,就算是宠妾灭妻,旁的人也不敢多议论。可是一旦他都这么做了,那下面的普通人家呢?那些原本就宠妾灭妻的人岂不是底气更足?而原本不敢的人岂不是也有了勇气的支撑? “殿下是大胤的太子,难道就只能看到这么表面的事情吗?你只听信了她们的片面之词,而禁足太子妃,却从未听过她的辩词。你可知她被禁足之后过的是什么生活吗?吃不能吃,穿不能穿,即便是唯一能吃的食物也被人下毒了,就连疯狗可以随便进去咬人。她好几次生命危在旦夕你可曾知道?这就是你们东宫对待太子妃的态度吗?” “她身子本来就不好,从小体弱,即便是在顾府也是精细娇贵地养着的,从来不曾有过半点不好。前些年她的身子好不容易调养好了,结果为了怀你的孩子,因为你而别人下毒,小产之后身体大伤,导致她这些年都不能有孩子!她心里的苦你知道?” “当年,她最喜欢弹琴了,是整个上京城弹得最好,可是为了大胤,为了你们李家的脸面,她负伤上阵,导致她的手废了,再也弹不了琴了。这些谁能补偿她?太子曾关心在意过这些吗?可能开解安慰过她吗?” 顾玄安细数当年顾轻荷受过的委屈,过去的事,顾轻荷没想到他比自己记得还清楚。 桩桩件件他都记得,都印在了他的心里,他替她心疼替她难过,却从不打扰她。 “殿下从未关心过她,殿下的心里只有那个妖女。这些年,别说开心的事了,你带给四妹妹的就只有伤心难过!你明明知道她的一颗心在你这里了,你就只会辜负她!若是早知如此,当年哪怕是抗旨不遵、忤逆不孝,我也要阻止她嫁给你!” 李怀瀛震了震,抬眼看他,眼中满是震惊、怀疑、以及羞愧。 顾玄安把他所有的痛处都揭露出来了。 “住口!”李怀瀛红着眼吼道,“来人,把他拿下!” “我看谁敢!”顾轻荷喝道。 只是李怀瀛的亲卫还是持刀上来了,顾玄安赶紧把她推到身后去,大喊道:“晴衣,保护好太子妃!” 晴衣赶紧上前拦住顾轻荷。 顾玄安挥舞着佩刀,与太子亲卫混战在一起。不管他有多神勇,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终究无法战胜那么多人。 他的腿被伤了,跪在地上,却依旧紧紧握着刀柄。 “二哥!”顾轻荷大力挣开晴衣,冲了上去,护在他身前。 “四妹妹,你快走。”顾玄安艰难地说。 他刚说完,便被一剑划过身前,血花飞溅,他的背部顿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鲜血溅到顾轻荷脸上,她整个人怔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 “二哥!” 她想要扑过去,却被拦住了。另有两人上前把顾玄安拖走了。 “放开我!二哥!太子!太子,求求你别伤害他,别杀他!”顾轻荷喊道。 李怀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李怀瀛!” 顾轻荷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 最后左右人都走了,整个明晖殿也安静了,只剩下她坐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滩血,它刺目耀眼,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晴衣蹲下来,说:“小姐,咱们回去吧。” 顾轻荷这才抬头看了看她,心里悲凉。顾玄安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不好好治疗,肯定会死的。 她必须要想办法让周儒文去给顾玄安治伤。所以她现在还不能倒下,也不能出事。 顾轻荷面前站起来,却看见面前多了一双绣花鞋。她抬头,便看见听雨那张精致的脸。 她是来看热闹的吗? “顾将军擅离职守,又硬闯东宫,太子殿下下令处死他了。”听雨说,“这样的结果,太子妃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顾轻荷横了她一眼,没有理她,扶着晴衣的手进去了。明晖殿的大门缓缓关上,把两人彻底隔开来了。 听雨冷笑一声,带着宫女离开了。或许是没想到顾轻荷会是这个反应吧。 在这之后,顾轻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把晴衣和沉香急坏了。 终于,两天之后,她受不住,晕倒了。 晴衣知道告诉刘思赟没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了李怀瀛。所幸李怀瀛还有点良心,派了周儒文过来。 顾玄安出了这么大的事,顾轻荷这种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 336 动手吧 顾轻荷悠悠醒来,看到眼前是周儒文,顿时安心了不少。可是他的神情却很奇怪,像是有什么话一时说不出来一样,就连旁边的晴衣和沉香都是这样。 “怎么了?”顾轻荷问,想要挣扎起身。 沉香赶紧上前去扶她起来,说:“小姐,你身子不好,小心些,晴衣,你去端水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轻荷问。 沉香看看周儒文,没有答话。 最终还是周儒文叹气道:“恭喜太子妃,您这是喜脉。” 顾轻荷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她问:“我不是不能怀孕了吗?” “其实不然,只是那次小产之后,太子妃怀孕的几率会下降,并非不能怀孕。另外,太子妃今后要多注意,切勿伤心过度,否则会伤及胎儿。”周儒文说。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沉香也说。 “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顾轻荷说。 沉香听到她这话,生怕她不要这个孩子,便着急说:“小姐,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可不能轻易……” “沉香,我知道,你让我想想。”顾轻荷说。 “那微臣便下去开方子。”周儒文说完,便由晴衣领着去写药方了。 这个孩子来得确实非常不是时候,她现在可完全没有心情和好的环境来安胎,但是如果现在不要这个孩子,顾轻荷不知道她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怀上孩子。 其实她心底里是想要这个孩子的,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来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只能疼着别人的孩子,而自己却没有。 另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孩子弥补了她当年的遗憾。 细细想过之后,顾轻荷让沉香把周儒文叫进来。 “周太医,我有两件事需要拜托你帮忙。” “太子妃请说,微臣尽力而为。” “第一件事,我已经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往后需要周太医多多照料。另外,我怀孕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子。希望周太医能够保密。”顾轻荷说。 周儒文点头,说:“此事并不难,微臣听太子妃的便是。往后微臣会定期过来给太子妃请脉,在太医院的档案微臣也会改成别的,请太子妃放心。” “好,这第二件事便是请周太医帮我去诊治我的哥哥顾玄安。”顾轻荷又说,“他传入东宫的时候身负重伤,性命危在旦夕,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顾将军的事微臣也听说了,只是顾将军被关在大牢里,太子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探视。微臣恐怕难以进去,不过太子妃不必担心,微臣会尽力试试。” “晴衣,你去把我桌面上写给肖大统领的信拿来。”顾轻荷吩咐,“我和肖淳一还有些交情,你把这封信给他,他会帮你的。” 周儒文接过信,说:“微臣明白了,请太子妃放心,微臣一定会尽力而为。” “多谢周太医,从今往后,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了。”顾轻荷说。 “太子妃不必这么说,微臣能有今日,都是太子妃帮忙的。微臣心里记得。”周儒文说,“微臣开了房子,太子妃按时吃药,休息好便可。微臣便不打扰您休息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晴衣,送送周太医。” 周儒文离开后,沉香问:“小姐,你真的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吗?” “孩子是无辜的,当年是无奈,但是现在他既然来了,就是天意。”顾轻荷说,“难道你不想我留下他吗?” 沉香摇摇头,说:“奴婢巴不得小姐留下他呢,至少将来您在这东宫里也不会那么孤独。” “不会在东宫很久了。”顾轻荷说,“对了,阮岚下次来送东西是什么时候?” “就是今晚。”沉香说。 “好,今晚我和你一块去。发生了这样的事,想必她也想见见我。”顾轻荷说。 果然如她所说 阮岚拿着东西着急地来了,看到她一脸苍白的模样,急得都快哭了。 “太子妃你没事吧?嫔妾听说太医来过了,就安心不少,可是如今看到太子妃的样子,才知道,太医可以治身体的病,却不能治心里的病。”阮岚说。 “你别担心了,我没事,谢谢你冒险过来。”顾轻荷说,“只是我如今还担心二哥,他伤得不轻。” “嫔妾拜托娘家的哥哥打探过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还未听说顾将军有什么事。那顾将军就一定还活着。”阮岚说。 “是啊,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二哥没有死讯传出来。”顾轻荷说。“阮岚,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太子妃请讲。” 顾轻荷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阮岚说:“你尽快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魏小姐,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魏明珮手上。” 阮岚接过信,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这封信亲自交到魏小姐手上的。” “谢谢。”顾轻荷感激道。 时间不早了,两人匆匆说了几句,阮岚便离去了。 顾轻荷身体也支撑不住,早早回去歇下了。现在她只能等消息了。 那封信其实是给东方译的,她不想等了。 东方译收到那封信,上面只有三个字:动手吧。 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今只有对胤帝动手才能救顾玄安。因为顾轻荷明白,李怀瀛想杀顾玄安,不是因为他擅离职守、硬闯东宫,而是因为他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话,那些难堪的、让他这个太子都下不来台的话。 不管李怀瀛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性子有多好,但他毕竟是胤帝的儿子,骨子里还是像胤帝一样专制狠辣的。 顾轻荷不敢把顾玄安的命交在这样不确定又无法掌控的人手上,她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 或者说,是顾玄安让她下定了决心。 在这一点上,东方译还是挺开心的,也挺佩服顾玄安的,他做了自己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顾玄安闹过之后,明晖殿的待遇好转了,倒像从前一样了。刚好顾轻荷怀着孕,饮食上自然要更加精细小心些。 这天晚上,顾轻荷正在抚琴,晴衣突然匆匆走进来,惊慌失措道:“小姐,皇上驾崩了。” “砰!”琴弦断裂,顾轻荷吃痛地缩回手指。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337 驾崩 皇上驾崩,李怀瀛身为太子,连夜进宫了。目前消息只有宫里知道,整个皇宫上下一片混乱。而东宫这边只有李怀瀛和顾轻荷知道,其他人只知道宫里出事了,所以李怀瀛匆匆入宫了。 顾轻荷穿戴整齐,站在庭院里,院子里的树落叶了,秋天已经到了。 “皇上走的时候怎么样?”顾轻荷问。 “一直叫着要见太子殿下。”晴衣说。 顾轻荷点点头,意料之中,胤帝到死都没能见到李怀瀛最后一面,他就这样孤独地死在了太和殿里。直到他死,他都还有很多遗憾和未竟之事。 这可能就是顾轻荷对他唯一的惩罚了。 而现在,顾轻荷终于了却心中唯一的牵挂,大仇得报,本是快意之事,可是她现在却一点都不高兴。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虽然现在这里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她却能感觉到有一个小生命就在这里。 这个孩子生不逢时,注定一出生就要经历一些磨难的。 “小姐,安侧妃来了。”沉香说,“被郭侍卫拦在门外了。” 顾轻荷皱眉,她现在来做什么? “让她进来吧。”顾轻荷说。 不一会,听雨就来了,她看到顾轻荷大晚上的穿戴整齐坐在正殿里,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么晚了,安侧妃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啊?”顾轻荷问。 “听说宫里出事了,殿下着急,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进宫了。”听雨说,“不过看太子妃这样,想必你是知道宫里出什么事了?” “太子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顾轻荷说,“难道安侧妃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 “嫔妾还以为太子妃知道呢。嫔妾只是担心太子,所以就过来碰碰运气。” “我尚在禁足中,不得出入明晖殿,也不得任何人来见我。外面什么消息我怎么会比安侧妃知道的多?安侧妃真是来错地方了。”顾轻荷说。 “那就多有打扰了。”听雨说。 顾轻荷点头,说:“放心,安侧妃今天晚上来这里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太子殿下的。毕竟禁足几个月,也就只有安侧妃会过来看看我了。” “那就多谢太子妃了,嫔妾就先告退了。” 听雨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心中依旧疑虑,而且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出明晖殿大门的时候,看见守卫的还是郭荣,她脚步一顿,明亮的双眸看了他一会,心里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之间早就形同陌路了,听雨知道,如今不管她说什么,郭荣都不会相信的了。 是她自己亲手把郭荣推到了顾轻荷身边,所以怨不得他不来帮自己。 次日宫里终于敲响了丧钟,皇帝驾崩,举国哀悼。顾轻荷不再被禁足,和李怀瀛一起进宫守灵。 胤帝走后,李怀瀛整个人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在他平静的眼神当中,顾轻荷看到的更多的是遗憾和愧疚。 他毕竟是胤帝的儿子,当然也会心痛。 有时和他站在一起,顾轻荷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都这样了,自然也没有精力去管顾玄安的事情。而周儒文去给顾玄安诊治过之后,他的伤口被及时处理了,暂时性命无忧了。 有肖淳一这边的关系,顾玄安也顺利换到了一个干净的牢房里面养伤。周儒文定期去处理他的伤口。 只要顾玄安无事,顾轻荷心里就松了口气。 知道胤帝驾崩之后,皇后一时心痛,当场就晕了,然后便是一直卧病在床,病得下不了床。 顾轻荷一边要守灵,一边还要照顾皇后,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何况她还刚怀孕。 可是这些事情她又不得不去做。 当她终于晕倒在皇后窗前了,周儒文才劝道:“太子妃,你这样对胎儿很不好,一定要多多休息啊。” 顾轻荷点头。 “小姐,要不咱们就跟太子说了,这样说不定也不必如此辛苦。您的身子真的受不住啊。”沉香担心道。 “没事的,”顾轻荷说,“我还能撑得住,只是皇后这边我往后不常来就是了。我怀孕的事绝对不能让太子知道,你们不要乱说话。” 沉香叹气。 顾轻荷如此倔强,她一旦确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不过顾轻荷也是爱惜自己的,她明白唯有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这是她好不容易盼到的孩子,她肯定是不会轻易让他有什么意外的。 “太子在哪里?”顾轻荷问。 “太子一直都在太和殿。”晴衣说。 “和我去一趟太和殿吧。”顾轻荷说。 李怀瀛对于胤帝的死是非常愧疚的,因为这有很大的原因都是他造成的,但是他并不想让胤帝那么快死。 因为胤帝的死实在是太突然了,而在这之前,太医院一直都说胤帝的脉象平和,龙体康健,可是突然他就驾崩了,至于具体的原因,太医院也一直都查不出来。 “你们一定要给我查到父皇死的原因!查不到我就撤了你们的职,统统撤掉!”李怀瀛吼道,“滚!” 太医们纷纷退下。 顾轻荷站在边上,说:“太医说了,父皇是早些年中了曼陀罗的毒身体衰竭而亡。这两天,太医发现父皇身上有中了曼陀罗的迹象,所以嫔妾派人彻查,终于在玉妃的宫里发现了大量的曼陀罗。嫔妾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发现玉妃竟是北靖人。” 李怀瀛猛地抬头看她,双眼变红,他道:“那就让玉妃陪葬。” “那昭和公主呢?” “她毕竟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我的亲妹妹,自然和玉妃不同。”李怀瀛说。 “嫔妾明白了。” 顾轻荷刚想走,李怀瀛便叫住了她:“你身体好点了吗?” “多谢殿下关心,嫔妾的身体很好。”顾轻荷答,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那就好,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这都是嫔妾分内的事情。如果殿下没什么事了,嫔妾就先退下了。” 李怀瀛看看她,欲言又止,最后点头道:“好。” “嫔妾告退。” 等顾轻荷离开了,他才觉得心里钝钝地疼,他明明心里还有很多的话要跟她说,可是她却当他是陌生人一样。 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可是如今却跟陌路人一般。 李怀瀛知道是自己亲手把这段关系变成这样的。 338 传言 皇后的病终于有所好转,顾轻荷也松了一口气,自从胤帝驾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东宫了。 如今,她终于能歇一口气回东宫了。 新帝登基,皇后被封为皇太后,可是后宫却尚未确定。太后身体好转之后,便马上见了李怀瀛,商议后宫之事。 李怀瀛如今在东宫里除了太子妃,一共就只有五个妃子。顾轻荷身为太子妃,入宫之后自然就是皇后,至于其他人,就按照之前的位分定尊贵。 只是说到听雨时,太后明显地不耐烦和反对。 “哀家不同意安氏入宫,她这样的身份,先帝生前就从来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哀家自然也不会。”太后说, “母后,她可是建禵的生母,若是不给她一个位分,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李怀瀛说。 “怎么说不过去?你去问问天下百姓,去问问你的满朝文武,他们是希望你把安氏接进宫里来的?”太后说,“皇宫可不同别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若是像她这般出身的人都能进,那以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咱们?” “母后,不管如何,儿臣都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李怀瀛说。 “既然这件事你和哀家的意见不合,那就暂且放下不谈。她们这些妃子倒也不急,只是现在你初登大位,皇后必须要立。轻荷是你的发妻,在东宫的时候也一直都是太子妃,理应被立为皇后。”太后说。 李怀瀛听到这里却迟迟不说话了。 太后看他那犹豫的表情,有些愤怒道:“难不成你要另立皇后吗?” “母后,这些事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难道你真想立那个妖女成为皇后?先不说她的出身,你刚登大位,根基未稳,顾家的声誉和在朝堂的影响力可让你往后轻松许多。你千万不要犯傻!”太后语重心长道,说得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母后,这些事你就不必担忧了,儿臣自有考虑。您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儿臣就先告退了。”李怀瀛说完,转身出来了,面对这些事情,他心里也很烦。 东宫。 因为最近的事情,顾轻荷心中有些烦闷,便练字精心。 沉香进来添茶,说:“小姐,近日宫里流传说是当今皇上气得先帝驾崩了,这样的言论都传到奴婢的耳中了,可见在宫里盛行。” 闻言,顾轻荷放下笔,说:“皇上不管后宫,太后身子又不好,如今后宫无无主,没有人管,流言自然传得快。” “很快小姐就要入宫被封皇后了,到时候定要治一治这风气。”沉香说。 顾轻荷却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当皇后?”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在东宫您就是太子妃,您皇上的发妻。” “发妻又如何?太子妃又如何?谁当皇后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顾轻荷笑道。 沉香还想说什么,晴衣便进来说:“小姐,安侧妃来了。” “她又来了,估计是为了入宫的事吧。让她进来吧,沉香,去沏茶。”顾轻荷说。 不一会,听雨就进来了,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满面春风,挺高兴的。 “安侧妃来了,快坐吧。”顾轻荷说。 “谢太子妃。”听雨坐下。 “安侧妃真是有空啊,这些天来我这里的次数比之前都多。”顾轻荷说。 “嫔妾不比太子妃,是个大忙人。”听雨说,“皇上如今已经登基,不久咱们都是要入宫的,太子妃将来肯定是皇后吧。不过这事应该早就定了啊,不知道皇上为何这么晚还未有旨意呢?” “皇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想法,天子心思,岂是我们能猜的?”顾轻荷说。 “太子妃说的是。不过,”听雨顿了一下,继续说,“嫔妾却听说皇上迟迟未有旨意是因为他并不想立您为皇后。” “不知道安侧妃这是听谁说的?这么没影的事安侧妃难道也信吗?” “嫔妾不敢不信啊,虽说太子妃出身高贵,但是毕竟您是害过皇嗣的人,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怎么配成为皇后?”听雨说。 “是吗?我可从来不曾承认害过皇嗣,这一切都是安侧妃的一面之词罢了。” “当初可是有人证的!”听雨说。 “既然安侧妃说到人证,那我刚好也有一个。他是一位太医,不知为何,宫里的差当得好好的,却突然辞官还乡了。我爱惜他的才能,便留了他京城。或许宫里有些事情,他该是知道啊。”顾轻荷说。 听雨一惊,之前马太医失踪的时候,她的眉头就直跳,总觉得要出事。果然,还是出事了。 “是吗?既然他都要辞官还乡了,太子妃何苦强留?”她说。 “因为他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顾轻荷说,“恰好是关于安侧妃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必了,不管太子妃查到什么,嫔妾都不会输。”听雨说,“毕竟有些东西是太子妃没有的,就比如孩子。” 顾轻荷轻笑。 “嫔妾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听雨说完,匆匆走了。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姐,她难道就不怕咱们把马太医交给皇上吗?”沉香问。 “她有资本,她当然不怕。就算皇上知道了当初的事是意外,但是她对皇上来说意义非凡,况且又生了一个儿子,皇上不会重罚她的。”顾轻荷说。 “难道小姐就这么受着她的气吗?” 顾轻荷摇摇头,说:“属于她的好戏才刚刚要开始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且走着吧。” 沉香点头,说:“刚才她说皇上可能无意立小姐为后,不知道此事的真假。” “皇上一定会立我为后的,若真是立她为后,那皇上真是要让天下人都笑话了。”顾轻荷说,“你觉得我会甘于屈身在一个舞姬出身的人之下吗?” “那肯定不是的。” “这件事我没得选,皇上也没得选。”顾轻荷说。 正如太后所说,若是李怀瀛真立了听雨为后,那势必会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毕竟顾轻荷在位执掌东宫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大的过错,而且孝顺父母,深得先帝和太后喜欢。 况且顾轻荷背后顾家的势力如今也非比寻常,若是李怀瀛不是冲动,那他肯定要立顾轻荷为后。 340 反对 “皇帝在当时立后的时候便犹豫了,哀家真的是怕啊。如今你总算是封后了。但皇帝可能会给这个妖女高的位分。皇帝是哀家生、是哀家养的,哀家知道他重感情,认定了一个女子就不会回头。当年哀家以为他认定的是你,但是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这么个妖女。”皇后说,“这样的女子实在不能入宫,以前哀家防不了,但是现在不管皇帝如何,哀家绝不允许这样的女子入宫。” “既然母后如此说了,那儿臣和母后同心,只是苦了大皇子。”顾轻荷说, “这也是他的命。”太后道。 太后预测得没错,李怀瀛果然是想给听雨高位分。晚间顾轻荷就收到了太和殿送来的旨意,是关于后妃位分的。 放在最上面的便是安贵妃的封号,顾轻荷看到这三个字,眼神瞬间暗了下来。除此之外,刘侧妃还仅仅是妃位,封号惠。阮岚和王敏华分别为婉嫔和宜嫔,倒是合理。 顾轻荷看罢,用笔圈了安贵妃一处,便让人送回去了。 相信同样的内容也送了一份给太后,看到两处回来的折子里都圈了安贵妃这三个字,李怀瀛便什么都懂了,顿时感觉有些头疼。 过了几日,李怀瀛寻了个空档,专门去了一趟慈宁宫,看望太后,顺便和她商讨后妃位分之事。 太后知道他的来意之后,马上派人去传了顾轻荷过来。 顾轻荷来之前便听说李怀瀛也在那里,顿时明白了她来这一趟的目的,便早早做了心理准备。 果然,她刚坐下没多久,李怀瀛便问:“朕看皇后在折子上也圈了安氏的名字。对此,皇后是怎么想的?” “臣妾以为安氏的位分过高,略有不妥。”顾轻荷说。 “如何不妥?” “安氏出身低微,况且进入东宫的时间最短,虽然生育大皇子,但资历尚浅,并不足以给如此高的位分。更何况,侧妃刘氏是名门之后,她父亲在前朝尽心尽力,她在东宫更是协助臣妾处理内务,东宫能有今天,她功不可没,相信她进宫之后也会协助臣妾打理六宫的。可是皇上却只给她妃位,让安氏凌驾于她之上,实在不妥。”顾轻荷说。 “皇后说得不错,她们二人本来在东宫时的位分就一样,如何进了宫之后就不一样了?”太后也说。 顾轻荷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若是真给了听雨贵妃的位分,而只给刘思赟妃位,那么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那依皇后所见,以为如何安排才好呢?”李怀瀛问。 “臣妾以为刘氏出身高贵,才能相貌都出众,妃位理所当然。安氏虽生育大阿哥,但是出身低贱,而且品行不端,臣妾以为嫔位正合适。”顾轻荷说。 “哼,”李怀瀛还没说话,太后便先说了,“安氏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入宫。依哀家看,大皇子可接入宫中抚养,安氏便随便封个常在答应的送去行宫,此生不得入宫。” “母后,安氏毕竟生了大皇子,又陪伴儿臣多年,儿臣实在不能这么做。”李怀瀛说。 “你若是不能这么做,那便等哀家死了!”太后道。 “母后,您别生气,皇上只是一时气话,安氏的事自然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这件事拖了这么久了,总不好让安氏一人拖累其他姐妹也等着吧?”顾轻荷说,“臣妾建议先安排其他姐妹入宫,安氏的事还待商量,暂且延后吧。” 李怀瀛还想说什么,顾轻荷一个眼神示意堵了他的嘴。 “此事就按照皇后说的办,反正哀家是绝对不允许安氏进宫的,她若是进宫,那哀家便出宫,哀家绝不与这样的风尘女子住在同一片地方,没的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太后怒道。 “那臣妾尽快去办,请母后放心。”顾轻荷赶紧宽慰她。 从慈宁宫出来,顾轻荷看着一脸郁闷的李怀瀛,说:“臣妾方才冒犯了,只是母后的身体禁不住刺激,太医说了,要好好将养着,不然头痛会反复发作。” “朕明白,母后的病,你多费心着。其他嫔妃进宫的事情你也看着。”李怀瀛说。 “臣妾明白。”顾轻荷说完,没再过多留恋,直接上了轿撵离开。 李怀瀛叹气,她现在还真是只与自己说公事了。 旨意传到东宫,所有人都有了着落,唯独听雨没有任何消息。圣旨提也不提。所有人看在眼里,话在心里。 不过听雨依旧相信李怀瀛,毕竟仗着宁霜那层身份,还有自己生了他唯一的儿子,他肯定不会抛弃自己的。 只是暂时对于她的位分有些坎坷罢了。 但是大皇子李建禵还是要被接进宫里抚养,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就要离开生母。听雨不在,也不知道宫里的人会不会好好对他。 只这一点,听雨是万分不肯的。 所以那日宫里的嬷嬷过来接大皇子的时候,听雨抱着他不肯撒手。嬷嬷怕伤到年幼的大皇子,所以不敢动粗,对她是无可奈何。 大半天还没接到大皇子,嬷嬷便派人去禀告顾轻荷了。 顾轻荷听后,笑道:“她倒是明白,大皇子如今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她不能失去了。看来我要去一趟了。” “我是大皇子的生母,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你们都休想!”听雨大声道,“我要见皇上,你们去告诉皇上,我要见他。” “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没有空来见你。”顾轻荷边走边说。 她带着皇后的仪仗来了,浩浩荡荡的,周身的打扮也非同凡响了。她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高呼皇后千岁。 听雨看着她,更加抱紧了怀中的大皇子,说:“皇后?你来做什么?” “这是后宫之事,你是皇上的妃子,本宫自然要来解决。”顾轻荷说,“皇上有旨,要接大皇子进宫,你虽然是他的生母,也不能抗旨不遵吧?你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名吗?” “呵,你休想吓唬我,皇上呢?我要见皇上。今天若是见不到皇上,我就不会让你们把我儿子带入宫的。” “本宫说了,今天皇上是不会来了。就算皇上不来,本宫今日也一定要带大皇子走。”顾轻荷说。 339 皇后 果然如顾轻荷所料,没多久,她封后的旨意便下来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如果说李怀瀛心里对她还有什么不满或者顾虑的话,那就只有听雨小产的事了。 虽然手握马太医这个证人,但是顾轻荷已经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在她心里已经没有必要了。 此后,进了皇宫,那么一切都会被束缚。 旨意下来之后,其他妃嫔纷纷来祝贺,可是顾轻荷却看得出来,只有阮岚是真心的。 “姐姐,这回真要苦尽甘来了。”阮岚说,“只是那件事还未澄清,不知道现在皇上会怎么想。” “不管皇上怎么想,反正我自问无愧。”顾轻荷说,“倒是你,有什么打算吗?” “嫔妾还能有什么打算,一切都等着皇上的旨意了。不知道嫔妾这样的身份能够封一个什么位分。”阮岚说。 “都是在东宫里出来的,皇上不会亏待你的。”顾轻荷说,“只是,到了宫里,只怕会有更多的难,后面也会有更多的新人进来。” “嫔妾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不争有时候比争还难过,你就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吗?”顾轻荷说。 “嫔妾也曾不甘心,但是您瞧皇上的一颗心都在安侧妃身上,日后在宫里她也会是宠冠六宫的。嫔妾何苦跟她争呢?” “你这么想也对,希望你自己不会后悔选这条路。”顾轻荷说。 人若是后悔了,才是最难过的。 进宫前一天,东方译终于来了。 听见身后的动静,顾轻荷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很晚了。” “你当上了皇后,我总要来祝贺你的。”东方译把手上的酒放在桌上,“给你带了坛竹叶青,恐怕你进宫之后就再也喝不到这么正宗的竹叶青了。” “宫里什么都有。”顾轻荷说。 “可是总有它没有的东西。” “你不喜欢我进宫?”顾轻荷问。 东方译摇了摇头,说:“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愿意到那里面去。那里是什么样的你比我更清楚。” “是啊,如果我有选择,我也不想进去。” “不说这些了,今天之后,我想见你就更难了。宫里守卫森严,我恐怕不能像现在这样闯进去了。喝一杯就当是告别吧。”东方译倒了两碗酒,递了一碗给顾轻荷。 顾轻荷摇了摇头,推开了。 “怎么?现在还不能喝酒了?” “是不能喝了,因为现在的我毕竟不是一个人了。”顾轻荷说着把手放在肚子上。 东方译看着她这娴熟的动作,还有微微隆起的小腹,有点不敢相信。 “你这是怀孕了?”他震惊道。 顾轻荷点点头,说:“虽然不是时候,但是我不想失去他。” “李怀瀛知道吗?”东方译都开始直呼其名了。 “我没告诉他,暂时还不想告诉他。”顾轻荷说,“但是始终瞒不住的,现在刚刚过了三个月危险期,再往后一点肚子肯定会被看出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不告诉他吗?”东方译说。 “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顾轻荷说。 “看来现在你对他还真是排斥啊,他之前便能让你禁足,又如此维护宠爱听雨,想必进了宫之后也好不到哪里去。恐怕将来你还是只有皇后之名,没有皇后之权。若是你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他,或许他会看在孩子的份上额……” “我就是不想让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而对我有所改变,因为那不是真心的。”顾轻荷打断他,“这是对我的怜悯,我不想要这样的怜悯。” “小荷儿,你就是太倔强了。”东方译叹气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东方译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他从顾轻荷那里回去之后,就把马太医送到了李怀瀛面前,让他跟李怀瀛自首当初的事情。 李怀瀛听后,大怒,命人即刻杖杀了马太医。而心里对顾轻荷的愧疚也越来越多。 之前的辜负,后来的误会,都让顾轻荷伤透了心。幸好这一次,他忍住了诱惑,没有被听雨左右,他向她许诺的正宫的位置总算是做到了。 “来人!”李怀瀛喊道。 新晋首领太监江晋进来了。 “传朕的旨意,明日皇后入宫的事宜一定要多加注意,不得有误。后宫一切事宜都交由皇后安排,若有不守规矩者,即刻杖杀。另外,你即刻去大牢把顾玄安放了。”李怀瀛说。 “奴才即刻就去。”江晋听了吩咐,立刻就去大牢放人了。只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何顾玄安犯了这么大的事李怀瀛就这样放了。 次日,由于李怀瀛特意吩咐了,顾轻荷此次进宫特别顺利,所有的宫牌权力都交给了她。 顾轻荷才刚进宫,实在没空管这个,所以都放下了。 倒是沉香和晴衣里里外外都忙坏了。顾轻荷这次住的是朝阳宫,一切布置都按照她在明晖殿的来,倒是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这回带来的都是她平时用惯了的人,缺的便让内务府添上了。这宫里的一切都有沉香和晴衣打理着,顾轻荷倒一点都不操心。 只不过她想操心晴衣也不让,看见她动手做点什么,晴衣就要亲自过来制止她,然后扶她回去休息。 “娘娘身子不好,就应该坐在休息,看着奴婢们干活就成,可千万别动手。”晴衣说。 顾轻荷笑笑,只好作罢。 她这个皇后当得还真是舒服啊。 进宫第二天,她就去给太后请安了。如今都住在宫里了,去请安也方便了。 太后看见了她,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说:“你总算是进来了,皇帝还算是个明白人,只要你在这个位置坐着了,一切都好办。” 顾轻荷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便笑笑说:“让母后为儿臣担心了,儿臣初次入宫担此大任,实在惶恐,请母后今后多多指点和帮助儿臣。”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哀家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看你把东宫打理得这么好,哀家也很放心。”太后笑道,“只是有一事,哀家不希望你妥协。” “母后说的可是安侧妃的事?”顾轻荷问。 太后点头,说:“正是这个妖女的事。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法,竟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341 养子 “你休想!” 顾轻荷看到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笑问:“不知道安侧妃在害怕什么呢?皇上已经说了,你身份低微,大皇子需要一个身份高贵的养母来提升身份,所以大皇子接进宫之后会由本宫来亲自抚养。” 听雨看向她的表情越来越生气,死死地盯着她不说话,手上始终不肯松开大皇子。 “安侧妃一定没有想到今天吧?”顾轻荷说,“至少暂时这是不能改变的,还请安侧妃多多体谅,放开大皇子吧,你再这么抱下去,他没有被接进宫也会被你闷死的。” 经顾轻荷这么一提醒,听雨着急松开大皇子,只见大皇子脸红扑扑的,显然被闷得不轻。 在她放松的这一瞬间,郭荣上前,一个手刀劈在听雨颈部,她应声倒下。一旁的嬷嬷赶紧过去接过大皇子。 看着嬷嬷成功抱走大皇子,顾轻荷吩咐:“来人,送安侧妃回去休息,服侍大皇子的乳母随本宫回去,其余人等看好东宫。” “是!” “回宫。”顾轻荷吩咐。 大皇子总算是被安全带回宫里,顾轻荷先前便和李怀瀛商量过了,把大皇子先接过来自己身边养着。 李怀瀛考虑到顾轻荷喜欢孩子,之前又中毒小产失去了一个孩子,后来最疼爱的元绥也去了,便允了。 不管她和听雨的恩怨如何,她不会是那种会对孩子出气的人。 但这一步对顾轻荷来说却很重要,只要把听雨的孩子掌控在自己手里,那听雨后面就很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然后她再借太后的手把听雨除掉,太后的那个建议倒是让她上心了,如果不能做到去母留子,那打发她去行宫也好。 “娘娘,您真的要把大皇子留在自己身边养着啊?您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晴衣说。 “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我怎么会把一个皇子送到别人身边呢?”顾轻荷说,“对了,宫里其他嫔妃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惠妃住的是启祥宫,婉嫔住翠微轩,宜嫔住永安宫。”晴衣说,“有沉香盯着,娘娘你就放心吧。” “有你们在,我确实放心。”顾轻荷笑道。 “娘娘,该喝安胎药了。”沉香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进来,光是闻到那个味道,顾轻荷就觉得胃不舒服,眉头顿时皱了。 “娘娘,为了腹中的胎儿,可不能不喝呀。”沉香提醒。 顾轻荷只好接过来一口喝了个干净,晴衣马上递上蜜饯。顾轻荷含一个在嘴里,感觉好受多了。 她刚喝完药,便听得:“皇上驾到!” 顾轻荷慌忙整理仪容,让沉香把药碗都拿下去。 “皇上吉祥。”顾轻荷迎了出来。 李怀瀛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药味,下意识问:“喝什么药?” “不过是周太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药。”顾轻荷说。 “你的身子这么久了还没调理好?” “周太医说这事急不得,只要慢慢调理就好了。现在臣妾已经觉得比之前好多了。”顾轻荷说,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那就好,让他给你好好调理着,该用什么药就尽管用。”李怀瀛说。 “是,谢皇上。不知皇上今晚过来臣妾这里是有什么事?”顾轻荷问。 “没事,朕就是过来坐坐。”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头,从刚才看到他没有一丝的开心,到现在她的情绪没有任何的变化,一直都那么平静,就像一潭死水一样。 他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不死心要过来。如今她不赶着自己恐怕已是幸运了。 两人就这样干坐着,都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从前两人每天在一起她仍旧有很多话跟他说。 如今竟没寻到一个可以说的话题。 忽然想起他最宠爱的大皇子,李怀瀛问:“听说你把大皇子接回自己身边养了?” “是,臣妾觉得大皇子毕竟作为长子,安侧妃如今身份不明,给哪个嫔妃养都不合适,放在皇子所臣妾觉得那些人恐怕不够用心,便接回了自己身边养着。”顾轻荷说。 “这样也好,有你这么个身份尊贵的嫡母亲自抚养,是大皇子的荣幸。朕记得你当年也是极喜欢元绥的。”李怀瀛感叹道。 元绥始终是他心中的痛,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长了这么大,几年的感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所以他一登基之后,便追封元绥为公主,也追封了郑璇为皇贵妃。可见他对元绥和郑璇的愧疚。 只是那失去的东西终究不能用这些所谓的名誉来弥补。恐怕他不会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法挽回。 “皇上明鉴,臣妾一定会好好抚养大皇子。”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点头,这一点他还是相信的。 “听雨那边还要你多加照顾,她如今一个人留在东宫,肯定害怕不安。” “皇上放心,臣妾已经派了人去尽心服侍着,一定会保证侧妃的安全的。”顾轻荷说。 说这些,顾轻荷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李怀瀛心中暗暗叹气,终究还是走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在怎么去跟这样的她相处。 李怀瀛走后,顾轻荷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他看出来,幸好他也没有执意留下。 “娘娘,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届时肚子慢慢大了起来,是瞒不住的。”沉香担心道。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我实在不想跟他说这件事。”顾轻荷说,她不愿意说是因为她的心里有结,这个结不解开,她始终无法对李怀瀛敞开心扉。 从前的顾轻荷早就在他的一次次伤害下死了,现在的顾轻荷早就对他失望了。 “那娘娘也该为日后考虑啊。” “到时候我会称病,闭门不出,六宫事宜便交给惠妃打理。”顾轻荷说。 “可是惠妃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刘侧妃了,她曾经可是伤害过娘娘的,您还信她吗?”沉香提醒道。 “信不信又有什么所谓呢?”顾轻荷说,“这是她想要的,我就给她。如今也只有她能有这样的资格了。” 沉香却摇头,说:“娘娘莫不是忘了婉嫔娘娘了?” 阮岚? 342 不得已 “婉嫔娘娘在娘娘有难的时候帮过咱们,也算是娘娘的恩人了。况且奴婢看婉嫔家世不比惠妃差,也不像是惠妃那样的人。将来娘娘也是要有孩子的,必定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沉香说。 “你说得不错,我们对阮岚知根知底,毕竟也患难与共过,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但是她这样佛系的性格,就算我愿意教,她也未必愿意学。”顾轻荷说。 “都进到这深宫里,哪里还能佛系?”沉香说,“奴婢看婉嫔娘娘未必不愿意,只是她仍旧在意从前那件事,若是娘娘提点一二,她自然明白。就算她不帮着娘娘,也该想着自己的将来。难道就真的在这深宫里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吗?” “你真觉得她会愿意吗?” “奴婢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可能。”沉香说。 “那就试试看吧。”顾轻荷终于说。 她也不愿意看到阮岚就这样在深宫里静静悄悄地活着,到将来死的时候或许她嫁的那个人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在顾轻荷的印象里,阮岚从未争过,也从未真正得宠过,可是她却经历过失宠、被诬陷、被打压。这样的她真的甘心安安静静地活在这深宫里吗? 就算她愿意,可是别人也未必就因此而放过她。这深宫里的人从来都是看皇上的脸色行事的。 巴结得宠的人,欺负失宠的人。像阮岚这样的妃子,或许真的会被他们欺负死。 次日,天气正好,秋高气爽,顾轻荷看着风把落叶吹得纷纷扬扬的。顿时起了兴致,让人把琴搬到廊下,便在廊下抚起琴来。 忽然,晴衣进来说:“娘娘,惠妃娘娘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顾轻荷略一思索,站了起来,说:“让她进来吧,把这琴撤了。” “是。” 不一会,刘思赟就进来了。 “皇后娘娘吉祥。” “免礼,请坐吧。”顾轻荷说,“上茶。” “谢娘娘。”刘思赟在旁边坐下。 “许久不见,惠妃清减了不少。看来本宫禁足那段日子你忙得很啊。”顾轻荷说。 “娘娘严重了,臣妾是前些日子胃口不好,所以看着才会这样。”刘思赟说。 此时,茶上来了。 顾轻荷笑了笑,说:“不知今日惠妃过来找本宫何事啊?” 听到这么问,刘思赟才惊醒似的,说:“其实臣妾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前些天臣妾母家有人出行江南,带回了一尊绿荷,那是用上好的翡翠玉石雕琢而成,听说是出自江南名手薛甚之手。他们送了进来祝贺臣妾入宫封妃之喜,可臣妾哪里用得了这样名贵的东西,细想之下,这后宫唯有皇后娘娘最适用,所以今日臣妾便让人带了来献给皇后娘娘。” 刘思赟刚说完,便有人端了那绿荷上来,那么大一块翡翠着实罕见,更别说雕刻成了顾轻荷最喜欢的荷花模样。 “果真是十分精致好看,只是这是你母家送给你的祝贺礼,本宫怎么能收呢?”顾轻荷说。 “此物名贵,臣妾实在衬不起,也压不住,却是最衬皇后娘娘的,”刘思赟说,“请娘娘收下吧。” 顾轻荷看了看她,说:“今日惠妃恐怕不仅仅是来送礼的吧?” 刘思赟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马上说话。 顾轻荷便说:“你们都下去吧。” 周围的宫女太监都下去了。 “人都走了,惠妃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顾轻荷说。 “皇后娘娘,先前臣妾诬陷您是臣妾不对。那件事之后,臣妾知道自己做错了,一直都在后悔,只是臣妾没有勇气去承认。”刘思赟说。 “怎么如今有勇气了?”顾轻荷问,东方译把马太医送到李怀瀛面前去的时候顾轻荷也猜到了,不然李怀瀛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了顾玄安的。 “是臣妾错了,当初听信了安氏的谗言,才会去害娘娘的。但是那件事之后,臣妾就和安氏划清界限了,请皇后娘娘原谅臣妾。” “原谅?”顾轻荷冷笑,“若不是今日安氏失势,你恐怕也不会来求本宫的原谅吧?当日的事做了,本宫还以为你已经想好了未来,站好队了,却不想你竟然是这么个见风使舵的人。反倒是更让本宫瞧不起。” “娘娘,臣妾也只是想在这深宫里求得一条生路啊。”刘思赟说,“皇上从来不去臣妾那里,他就一心扑在安氏那里,当时这些娘娘都是知道的啊。臣妾没有办法了,只能去和安氏合作了。娘娘您是明白的,这后宫的女人,若是没了宠爱,便一文不值了。” “你既然是这么想的,那今日为何要过来找本宫呢?难不成本宫能帮你得到皇上的宠爱吗?”顾轻荷犀利地说,“本宫如今可也并不得皇上宠爱啊,你怕是找错人了。” “臣妾想明白了,”刘思赟抬头看着她,“臣妾如今只想求一份安稳。看到安氏如今的处境,臣妾深刻明白了,在这后宫里从来就没有永远的宠爱,有得宠的一天,便有失宠的时候,嫔妾不求以后能有多荣华富贵,只想在这深宫里求得一份安稳,平安度过此生。臣妾想这些只有皇后娘娘您能帮臣妾。” 顾轻荷笑道:“这一点你还是很明白的。只是本宫为什么要帮你呢?可能你只是明白有的时候宠爱并不一定就会让一个人一生荣华富贵、顺顺利利,你看安氏多受宠,可现在不也是只能留在东宫,甚至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吗?” “娘娘,只要娘娘肯帮臣妾,臣妾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 顾轻荷轻轻摇头,说:“你走吧。本宫曾经也是信任你的,甚至一直帮你,培养你,可是你却如此对本宫。现在,本宫不会再相信一个曾经背叛过本宫的人。也希望惠妃将来好自为之,凡事想清楚了再做。” 刘思赟眼中的光瞬间灭了,她瘫坐在椅子上,巴巴地看着顾轻荷。 “来人,送惠妃出去。”顾轻荷直接下了逐客令。 若不是沉香昨天的提醒,或许今天顾轻荷就真的选择原谅了她。但是事情没有如果。 343 回不去了 听雨的结局还没定,刘思赟就如此急着来投靠她了,可想这回她们对听雨是真的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过听雨的事一直没个消息,但李怀瀛不会让此事一直拖着的,这样对他和听雨都不好。 果然,没过几天,他们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李怀瀛又说起了这件事。 “此事不宜拖太久,大皇子还小,她毕竟是大皇子的生母,应该及早接进宫里来。所以儿臣决定给她妃位,就住在未央宫。”李怀瀛说,他这样的语气倒不像是商量,而是通知。 “此事哀家绝不同意。”太后直接反驳,“哀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绝不允许她入宫,绝不给如此高的位分。” “安氏追随朕多年,为朕诞育大皇子,朕不想辜负她,请母后体谅儿臣。” “你可以给她一个体面的位分,让她住在行宫,也算是给她一个名分和优渥的生活了,比起她从前好太多了。哀家不想因为她而让咱们整个皇家遭受外人的流言蜚语,这些流言蜚语哀家已经听得太多了。”太后平静道。 “母后!” “皇帝,你听着,哀家现在已经退让了,按理说她这样的女子就该被处死。但是哀家如今留她性命,还给她体面生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若是你执意要接她入宫,那哀家就搬出宫去,哀家绝不和一个妓子生活在一起。”太后说。 李怀瀛看着她那坚定的样子,终究是有些不甘心。 “儿臣心意已决。”他坚决说。 “那哀家也心意已决,她进宫之日便是哀家出宫之日。你若是想让哀家死在外面,你就接她进宫吧。”太后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李怀瀛呆呆地坐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轻荷看了看他,终究还是进屋去安慰太后了。 这件事终究是传到前朝去了,有了顾轻荷的吩咐,魏长安这个老狐狸私下联合众大臣上书废除安氏,不得安氏入宫。 由于听雨之前在东宫的名声便十分不要,李怀瀛更是因此而宠妾灭妻,气病了先帝。随着这件事而发酵的还有李怀瀛因为这个妖女而气死先帝的流言蜚语。 这些话在宫中盛传,简直不堪入耳。顾轻荷没少因此而罚人,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不可能全部堵住的。 只能以儆效尤,至少能堵住明面上的嘴。 遭到前朝众臣反对,太后更是以出宫相逼。李怀瀛若是强硬额将听雨接入宫中,恐怕最后会落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 顾轻荷猜他都不必想,这样一来,宫里就会安宁一些,她也就可以把心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已经因为她而受到太多的影响了,顾轻荷不想再继续伤害他了。 “若是安侧妃真的不能进宫,那娘娘就可以安心养胎了。”沉香说,“看如今的阵势,皇上怕不是不能不答应太后的要求了。” “她不进宫,我确实安心了。”顾轻荷说。 两人正在说话,李怀瀛又来了。如今听雨不在宫中,李怀瀛因为先帝去世的原因,也不太来后宫,只偶尔到朝阳宫里和顾轻荷商讨事情。晚上倒是不常来的。 “对安氏的事情你如何看?”李怀瀛直截了当地问。 顾轻荷想了一下,说:“嫔妾自然不愿意看到母后因此而出宫的。其实皇上心里都清楚,何种选择最优,皇上比臣妾清楚,何必问臣妾呢?” “朕如今有话也只能和你说了。你知书达理,或许能帮得了朕。”李怀瀛说。 “皇上心里做了选择,只是割舍不下心里那个人罢了。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若是皇上实在割舍不下,日后寻机会接回来便是了。”顾轻荷说。 李怀瀛看着她,眼中有怀疑和惊讶,问:“朕没想到你会给朕这样的建议,难道你不怕朕以后专宠她,冷落了你吗?” “臣妾不怕,因为臣妾得皇上金口玉言承诺的后位。臣妾是皇后,自然要为皇上着想。”顾轻荷说。 “朕总觉得以前小看了你,也忽略了你,如今才发现,你德才兼备,无论是才能还是相貌,还是容人的心胸,都是旁人无可匹及的。从前是朕辜负了你,如今朕幡然醒悟,不知皇后可愿意给朕一个机会弥补?”李怀瀛看着她,心中的一些话终究是说了出来。 但是他这么多年来对顾轻荷的伤害和折磨,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了解的。这些东西是不可逆的,他心里明白,再怎么弥补也无法弥补她心里的伤痛。 “皇上严重了,臣妾过去身为太子妃,如今贵为皇后,从来都不觉得委屈,只是做好了分内应当做的事情罢了。皇上并不亏欠臣妾的,也不比弥。”顾轻荷说,自从发现他没把自己当妻子之后,那么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很理所当然了,根本不值得他上心。 “你还在恨朕吗?” “臣妾不敢。” “你现在是什么话也不跟朕说了。” “臣妾只跟皇上说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臣妾不敢乱说。”顾轻荷说,“天色不早了,皇上该回去歇着了。” “朕今晚要留宿这里。” “请皇上恕罪,臣妾身子不适,实在不宜侍寝。请皇上移驾别处。”顾轻荷直接拒绝了。 这个情形似曾相识,当年在东宫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做得更绝,直接闭门不见了。 “你当真如此讨厌朕吗?”他问。 “臣妾不是讨厌皇上,只是皇上很早就和臣妾说过了,我们之间,日后只有相敬如宾,再无其他。臣妾只想做好这个皇后,了却残生,再也不想掺和皇上的感情了。”顾轻荷说,“臣妾的心,累了。” 李怀瀛看着她满脸倦容,这一刻才明白,原来她的心已经累了,对于他的事情,她已经无所谓了。 当年她嫁给自己的时候,是那么活跃美丽,热烈如火,可如今,她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安安静静的,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 他还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弥补,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可是她却告诉他,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344 敲定 李怀瀛点点头,说:“那你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顾轻荷福身相送。 等他走后,她终于松了口气,若是他真留下来了,就会发现自己的秘密了。所以她必须要说那些话来刺激他。 李怀瀛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如果顾轻荷拒绝了,他就不会强迫。 恐怕他吃了闭门羹之后,往后也不会再来了。 次日,关于听雨的旨意便下来了,李怀瀛终究还是妥协了。封了听雨为安嫔,迁居夏河行宫。 他终究是未能如愿,她也是。 彼时,顾轻荷正在慈宁宫伺候太后,太后知道后,说了句:“她这样的身份竟也配一宫主位的位分?皇帝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 “皇上已经退让许多了,原本还想给她贵妃的位分呢,如今能降为嫔位已是很大的退让了。”顾轻荷说,“太后今后可不要再说什么搬出宫之类的话了。” “你放心,哀家就在这宫里,让你陪着。”太后说。 顾轻荷点点头。 从慈宁宫出来,下雪了,满天飞雪,格外浪漫。 “又下雪了。”顾轻荷伸手接住雪花,看着它融在手心里。距离她第一次在雪地里与李怀瀛想见已经九年多了。 这九年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天真又倔强的女孩了。 沉香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说:“娘娘,小心冻着。” 顾轻荷点点头,看了一眼轿子,说:“不坐轿子了,我想走回去。” “娘娘,雪天路滑,奴婢实在担心。”沉香说。 “有你们在,有什么好担心的?”顾轻荷说,她现在三个多月的身孕,肚子也开始显怀了,幸好冬天穿的衣服多,她才没让人看出来。外人看她都觉得是她入宫之后饮食好了,心情也舒畅了,是身体发福所至。 只是将来还能如何瞒下去顾轻荷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沉香终究没能拗过她,还是遂了她的意,扶着她一步步走在雪地里。路过两旁红色的宫墙,在雪白的雪地上落下一串的脚印。 人生的路就像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踩下去,前面看不到是什么,但是只要你的目标明确,那么你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顾轻荷回去之后,大宫女说有人在屋里等着她了。 她觉得好奇,这样的天气怎么还会有人出门来她这里呢? 只是当她一进屋,便被惊到了。 只见宁琪琪风姿飒爽地站在屋里,身姿挺拔,穿着干净利落。 “琪琪!”顾轻荷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宁琪琪回头,看见她,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说:“我从塞北回来过年了,想着许久不见姐姐了,便过来看看姐姐。” 顾轻荷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一点都不像平常闺阁女子的手。顾轻荷瞬间忍不住落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姐姐,我好着呢,不用担心我。你猜猜我带谁来见你了?”宁琪琪刚说完,魏明珮便从她背后跳出来,乖巧道:“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顾轻荷破涕而笑道:“原来是你,怎么有空进宫里来了?” “当然是想进来看看皇后娘娘了。”魏明珮说。 “我瞧你肯定是想进宫看看我的朝阳宫了。”顾轻荷笑道。 “她就这点心思,姐姐别管她,让她去看吧。”宁琪琪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琪琪说得有道理,你若是像去看,就随意吧,让晴衣带你。” “不必,我自己一个人更自在。”魏明珮说。 “也好,只是宫里比不得东宫,你已经吃过教训了,该长记性。” “知道了,我会万事小心的。那我先走。”魏明珮显然很高兴,看到顾轻荷点头转身就跑了个没影。 倒是宁琪琪难得静了下来,和顾轻荷坐在一起喝茶了。 “这次回来了,还回去吗?”顾轻荷问。 宁琪琪摇摇头,说:“不回去了,娘亲说要给我寻一门亲事,我想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母亲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打算在京城安定下来,好好寻一门亲事。” “这样也好,你毕竟是郡主,家世好,长得也好看,肯定很多人家想娶你的。”顾轻荷说,“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 “这些年我到处征战,从未想过这些事。”宁琪琪说,“若不是看到母亲鬓边的白发,我恐怕还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顾轻荷怜爱地看着她,说:“琪琪,你长大了,也懂事了,知道心疼父母了。别怕,若是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姐姐一定会帮你的。” “多谢姐姐,只是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过得很不好,只是可惜我远在塞北,不能回来帮你。你如今贵为皇后,事情肯定很多,我这些小事怎么还好劳烦你呢?” “你的事才不是小事呢,你的事对我来说是真正的大事,所以尽管告诉我,不然我肯定也要担心的。”顾轻荷说。 宁琪琪终于笑着点头,说:“多谢姐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和从前那个张扬的宁琪琪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显然更加稳重,只是顾轻荷总有点不习惯,私心来说,她还是喜欢从前那个张扬的女孩,她灿烂如阳光,活得风风火火。 但是,现在的她显然更加稳重,更让人安心。 各有各的好处吧,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得到了一些东西就会失去一些。 入宫这么久了,如今见到最亲密的人,顾轻荷总算是开心地笑了。她送宁琪琪和魏明珮出去的时候,脸上的笑从未离开过脸。 李怀瀛远远地看着,心里酸酸的,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她这样开心的笑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又开始不知不觉地关心起顾轻荷的情况了。 曾经李怀瀛以为自己在顾轻荷的心中也是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的,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在她的心里,他不再重要了。 不面对他的时候,她似乎更开心些。 “江晋,明日上朝,你跟顾玄平说一声,让他过去朝阳宫看看皇后娘娘。也通知四王妃进宫。”李怀瀛忽然说。 “奴才明白。”江晋答道。 345 你甘愿吗? 次日,众妃子过来朝阳宫请安。今日雪停了,路上也好走了。 众人聚在一起说了会话,顾轻荷便让人散了,却单独留下了阮岚。 “听闻妹妹这几日都在金华殿听经祈福?”顾轻荷喝了口热茶暖了一下身子。 阮岚点头道:“正是,先帝走得突然,太后病痛缠身,臣妾能力有限,只能抄些经书送去金华殿祈福,希望佛祖保佑大胤。” “整个宫里就只有你这么有心了,太后知道了肯定高兴。”顾轻荷说,“只是身为后妃,诞育子嗣才是最要紧的。如今皇上登基不久,后宫妃子稀少,正是你们的好机会。将来若是选秀,就会有更多的新人进来了。” “皇后娘娘,您是知道臣妾的,不管多少新人进来,都与臣妾无关,臣妾这辈子只想在翠微轩平平静静地过。” “本宫知道你的心思,可是这将来谁能说得准呢?在这样的深宫里,有些时候,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却未必不来招惹你。说到底,在这宫里的妃子若没有宠爱,比宫女还不如呢。”顾轻荷说。 “可是臣妾还有娘娘不是吗?”阮岚说。 “本宫不能护你一辈子,你现在可以安然地住在翠微轩,那是因为有本宫在,若有一天,本宫不在了呢?”顾轻荷问她。 阮岚看着她,眼里有着急,问:“娘娘怎么会不在了呢?您可是皇后啊。” “皇后又如何?本宫的身子大不如前了,虽然让安嫔困在了夏河行宫,但是以她的能力,重回宫中是迟早的事。到那个时候,咱们这些曾经和她敌对的人,她自然要找来算账的。就算你想安静过日子,她也未必肯啊。”顾轻荷说。 “便是连本宫对上她,也没什么胜算,到时候本宫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娘娘,臣妾不明白。您到底怎么了?”阮岚看着她。 “本宫实话跟你说了吧,本宫的身子快不行了,日后肯定不能执掌整个后宫了,但是本宫不想让惠妃得了这个便宜。细想之下,在这宫里,本宫也只有你值得托付了。皇上是许诺了本宫的,只要你愿意,本宫可保你一直协理后宫。”顾轻荷直接说。 “可臣妾害怕自己做不来。”阮岚担心道。 “本宫相信你,你总要有傍身的东西,若你不期待宠爱,那就手握权力。”顾轻荷说。 阮岚似乎听进去了,只是暂时还没回答。 “本宫知道你需要一些时间,没事,哪天你想清楚了再过来和本宫说,朝阳宫永远欢迎你。” 阮岚点点头。 送走了阮岚,外面忽然来人说顾玄平来了。 顾轻荷有些奇怪,说:“大哥怎么来了?皇上可知道?” “大公子既然能来,肯定是皇上允了的。”沉香说,“娘娘不是担心二公子的伤吗?如今大公子来了,娘娘正好问问。” 顾轻荷点点头,觉得也是。 如今身份有别,又是在宫里,顾玄平一见到顾轻荷便要行大礼,顾轻荷赶紧上前制止,说:“大哥不必多礼,家人见面不应如此。” “可娘娘毕竟是皇后,让别人知道了终究不太好。” “皇后又如何?这是朝阳宫,别人不会知道的。大哥快起来。”顾轻荷说。 顾玄平终究还是依了她,起来了。 “不知大哥今日过来是什么事?”顾轻荷问。 她这么一问,顾玄平也有些惊讶,说:“我还以为是皇后召我过来的,我刚夏朝,江公公就让我来朝阳宫了。” 顾轻荷也觉得奇怪,说:“我并没有……难道是皇上的旨意?” “不管是谁的旨意,我正好也想见你一面。我知道你担心二弟的伤,他没事,伤口也快愈合了,再过半个月就能回西州去了。只是他如今不能轻易进宫看你。”顾玄平说。 “那就好,”顾轻荷松了口气,“看来周太医没有辜负我。皇上竟然还让他去西州吗?就不治他的罪了吗?” 顾玄平摇摇头,说:“皇上没别的旨意,就是让二弟伤好之后会西州。” 顾轻荷有点疑惑,在这一点上她又不懂李怀瀛了,就算她之前的事真相大白了,但是顾玄平毕竟是擅离职守和硬闯东宫了,他居然一点都不追究。 “皇上不追究他的过错是好的,大哥,你回去之后好好劝劝二哥千万别这样冲动了。虽然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也不愿意他因此而受到伤害,尤其是这回差点连性命都……”顾轻荷实在不敢说下去。 “我明白,但若是再来一次,我相信二弟还是会这样做。他不愿意看到你受委屈,同样的,我也不愿意。皇后娘娘,您做事不要怕,咱们整个顾家都会站在你背后的。”顾玄平认真说。 他现在确实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新帝登基之后,顾延之退到了闲散职位上,而顾玄平被重用,顾玄平老成持重,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官场里混,顾家在他手里只会越来越好。 而顾玄安从军也结交了不少武将,顾家一文一武,相互联合,确实比之前顾延之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况且顾家的姻亲都是名门大户,一个是伯爵府少夫人,一个是襄王妃,更有一个是皇后,这是何等的荣耀。 所以顾轻荷真的不必怕。 “我明白的,大哥不必担心我,我在宫里很好。”顾轻荷说。 “若真的有事,一定要告诉家里。”顾玄平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顾轻荷点点头,说:“大哥慢走,雪天路滑,路上小心些。晴衣,送送大公子。” 顾玄平不舍转身,随着晴衣出去了。 他能来见一面已实属不易了。 顾轻荷不知为何李怀瀛突然就关心起她来了,难道这就是他说的补偿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听雨不在宫里了,他终于也能看到别人了? 她不想想太多,容易陷进去。 “沉香,打听一下安嫔在行宫的境况。”顾轻荷吩咐。 “皇上宠爱安嫔,也时刻关心安嫔,在行宫给置了最好的院子,又是亲自挑选宫女太监去伺候,还经常派人送些好玩的东西给她解闷。人虽然在远处,可是赏赐却从来不少。”沉香说。 “看来皇上对她很深情啊。”顾轻荷说。 346 兰才人 “大皇子还好吗?”顾轻荷又问。 “有乳母们照料着,一切都好,只是刚开始会不习惯,现在好多了。”沉香说,“大皇子不在安嫔身边倒也是好的,免得被她教坏了。” “是啊,所以本宫才把大皇子接到这里,日后皇上亲自教导,总比在她身边要好。”顾轻荷说完,转去看大皇子了。 看着小婴儿活泼可爱,顾轻荷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想到以后她也会有个孩子,她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她心里就控制不住地高兴。 这个孩子虽然来得不合时宜,但却让顾轻荷的心情变好很多,也因为这个孩子,她才决定留下来,留在这深宫里。 她的孩子需要父母。 虽然听雨远在行宫,但是李怀瀛的心里还是时时刻刻想着她的。她不在身边的苦闷,李怀瀛又不能去找皇后,其他的妃子他更是不想看见。 江晋见他整日发愁,心里也着急,便到处打听些新鲜玩意来说说给李怀瀛听,只不过李怀瀛一直都提不起兴趣来。 那日,路过朝阳宫,里面传出阵阵琴声,李怀瀛吩咐停下轿撵,在朝阳宫旁听了许久。 “皇上,您为何不进去呢?”江晋问。 李怀瀛却摇头,说:“朕若是进去了,或许就听不到这样的琴声了。朕好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琴声了。” 江晋便什么都明白了。 次日,李怀瀛再次烦闷之时,江晋便说:“皇上,听说南府新来了个古筝弹得特别好的乐师,要不奴才传过来给皇上解解闷?” 李怀瀛听了,知道他是好心,便点了点头,说:“去吧。” “是。” 江晋安排下去,很快,一个穿着淡绿衣衫的清瘦女子进来,坐在古筝前。李怀瀛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也不看。 直到熟悉的曲子响起,那是李怀清作的曲子,这首《镜月》他最熟悉不过了。当年在苑花楼楼顶上他一遍遍地听着屋里的那个人弹着。 李怀瀛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那女子一眼。 这一眼便足以让他惊艳,她轻笑着坐在古筝前,带着几分听雨的模样,认真地弹奏着。 十多年前,听雨摘下面纱认真弹琴的样子也该是这样的。 李怀瀛的心不可遏制地动了、活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像是被吓到了,女乐师慌忙停手,跪下道:“奴婢贱名春兰。” “兰花,是四君子之一,你气质如兰,真是人如其名。”李怀瀛说,“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春兰抬头。 李怀瀛看着那张和听雨有几分相似的脸,心痒痒的,心里对听雨的那种喜欢还有之前遭受的所有不如意不尽心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当晚,他便宠幸了春兰,次日,一个乐府出身低贱的乐师被封为才人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李怀瀛久不入后宫,却没想到先宠幸了一个乐师。 顾轻荷听说之后,也很惊讶,不管如何,她是皇后,既然春兰被封为后妃了,那么后面的事她是要管的。 毕竟是李怀瀛亲自看中的女人,所以还是要请示一下他的。新帝登基不久,其他宫院还在修葺或打扫,李怀瀛便亲自指了翠微轩。 如今翠微轩的主位是阮岚,她一向避世,如今,却被指了个万众瞩目进去。她怕是会十分不愿意吧。 就这样,春兰就搬进了翠微轩,成了皇上登基后最受宠的兰才人。 初听这件事时,阮岚还十分惊讶,可是当她看到春兰的时候,便什么也明白了,就凭着这张脸,春兰值得这个位分。 妃子侍寝之后都是要去拜见皇后的,众人开始也想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却多有不便,如今终于能够在请安的时候见到了。 只是当她们终于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都明白了为何会是她。 顾轻荷也是略惊讶,没想到正主不在,李怀瀛却找了个像她的。就连她远远看着也觉得春兰有点像当年的听雨。 春兰依照规矩向她行了大礼,顾轻荷微微笑道:“今后兰才人也是皇上的妃子了,以后你要恪守宫规,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春兰规规矩矩答道。 “这是惠妃。”顾轻荷看着刘思赟介绍道。 “参见惠妃娘娘。” “那边的是婉嫔和宜嫔。” “见过两位娘娘。” “还有一位安嫔,不过如今不在宫中,日后有机会你们会见面的。都见过了,便坐下吧。”顾轻荷说。 春兰依言坐下。 “如今宫里虽然少人,但是大家都要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日后新人进来,也要做好表率。”顾轻荷又说。 众人齐齐答应。 春兰刚坐下不久,刘思赟便笑道:“兰妹妹长得很是别致啊。” “是啊,妹妹容貌清秀,自有一股清冷如兰的气质,当真是吸引人。听说妹妹古筝弹得好,不知妹妹可会跳舞啊?”王敏华也笑道。 春兰有些不知所措。 “宜嫔,有些话该说和不该说要掂量着。”顾轻荷警告地看她一眼,而后说:“今日就到这里吧,都散了吧。” 春兰如蒙大赦,却不知刚才宜嫔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皇后要如此警告她? 众人走后,顾轻荷若有所思地看着春兰消失的方向。 “娘娘,这兰才人长得还真像安嫔。”沉香说,“不知道安嫔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比不得正主。不过,本宫总觉得她会帮到咱们。”顾轻荷说。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人总是会恃宠而骄的,她第一次遇见这破天的富贵,等她反应过来了,便知道了该怎么做了。” 她如今正好住在翠微轩,和阮岚住在一起,顾轻荷想着若是可能,倒是可以借春兰的手让阮岚想明白。 最好她能早点出来帮自己。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若是阮岚不能帮她,那她就真的要让权给刘思赟了。 那以后她还有宁日吗? 顾轻荷根本不敢想。 “娘娘,别想太多了,对胎儿不好。”见她又皱眉,沉香提醒她。 顾轻荷瞬间笑了,点点头。 347 委屈 春兰备受宠爱,半月来,李怀瀛连着召她侍寝,一时风光无限。宫里其他嫔妃更是眼红,她们平日里甚至都见不到皇上一面,如今春兰这样出身的人却能连续侍寝,实在让人心里不平衡。 李怀瀛宠爱她,并且破格给她提了位分,从才人晋为贵人。顾轻荷听到时,微微皱眉,虽说宫里的女人尊不尊贵终究还是要看皇上的宠爱,但是皇上如今却有些偏宠过度了。 这件事都传到了太后耳中,顾轻荷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是皇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合该劝劝皇上,不能偏宠一人,更应做到他雨露均沾。前朝后宫是一体的,皇上这样做,终究还是会寒了大臣们的心。” 顾轻荷点头称是。 她照例去劝了,李怀瀛才稍微收敛。 但是春兰已经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也是了,从前只能受着别人的气,如今自己当了主子,又得皇上如此宠爱,她的这一份恩宠,宫里没有人能够比得上。 就连皇后也不得不让着三分。 对于和她同住一宫的阮岚,她早就看不顺眼了。春兰没读过什么书,但是阮岚可是才女,平日里诗书不离手,有空便弄丹青。 她并不看重皇上的恩宠,皇上也从未提及过她。 春兰特意在李怀瀛面前提过阮岚,只是李怀瀛连阮岚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可见她在这宫里并不受宠。 因此春兰愈发嚣张起来,就算她位分比阮岚低,她也要处处都压着阮岚。 阮岚不在意这些小事,也不想因此而把事情闹大,便处处忍让。 这天,阮岚在廊前画画,刚好春兰从屋里出来,看见她又在画画,便气不打一处来。 在春兰的眼中,阮岚这就是在炫耀她的才华,笑话自己没文化。 春兰便走过去,阴阳怪气道:“你又在画画呢?画的什么呀?皇上会来看吗?” “兰贵人,你见了婉嫔娘娘理应行礼。”素月提醒道。 阮岚放下画笔,说:“素月,算了。” “装什么大度呢?你画再多,懂的再多,皇上也不会多看你一样。我问过皇上了,他说他都不记得你的样子了。”春兰怒道。阮岚身上有的礼貌、规矩和大家闺秀的气质是她羡慕的,也是她没有的。 “兰贵人想错了,我画画只是自己喜欢,却从未想过吸引皇上过来看。不是所有人都和兰贵人一样的。”阮岚说。 春兰冷哼一声,慢慢走过去,边走边说:“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画的是什么。” 还未等阮岚反应过来,春兰就刷地把她的画和笔墨都掀翻在地,顿时一地狼藉。 “你!”一旁的素月气急,这可是阮岚花了一早上的心血。 阮岚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画,春兰笑着踩过来,顿时画纸上又添了脚印。 “你这么做就不怕咱们跟皇后娘娘说吗?”素月生气道,她蹲下来,心疼地拿起那画。 “皇上宠着我,随便你们去说。”春兰说,“不管你们怎么说,到时候我在皇上面前辩白,皇上就会信我的,皇后娘娘最后还不是要听皇上的?” 春兰说完,转身就要走。 素月气不过,跑到她面前拦住她。 “不许走,你赔我们主子画!” 春兰一把推开她,说:“拦我?你想过后果吗?” 素月被推开老远,还是气不过,想回去,却听得阮岚说:“素月,回来,让她走。” 春兰得意地哼一声,趾高气昂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素月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画,说:“主子,这是你一早上的心血,全都被她给毁了。真是太过分了,主子的位分比她高,却还要受她这样的气。” 阮岚看了一眼地上的画,说:“在这宫里,不受宠的人就是这样的。难怪姐姐要这样提醒我呢,原来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我,是这么个体会。” “主子……” “此事不准告诉皇后,她很忙,我不想让她费心。让人收拾一下地上的东西吧。”阮岚说。 “是。”素月看着自家主子,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阮岚也不说,春兰就笃定她什么都会受着,所以更加变本加厉地去欺负她。 阮岚苦不堪言,想起顾轻荷跟她说过的那些话,终于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去不敢去找顾轻荷。 她这样的小事不该麻烦到她。 顾轻荷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宫里的大小事情,想着如今春兰风头正劲,越距做了不少事,有不少嫔妃都告状到她这里来了,可是阮岚跟她同住一宫,却从未听过她的只言半句。 “很久都没有见过婉嫔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顾轻荷说。 “兰贵人这样的性子,想必婉嫔娘娘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只是她从来不说。”沉香说,“要不娘娘去看看她?” 顾轻荷点点头,说:“也好,正好把我前些日子整理出来的东西送到她那里去。” “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沉香说。 知道阮岚喜欢画,顾轻荷便把自己收到的一些名画整理出来,这次正好有空给她送去,顺便去看看她。 翠微轩不远,顾轻荷到的时候,阮岚正好不在,她走了这么会,也累了,便坐下,让人去寻阮岚回来。 带来的画也放下了,其余人等都在外面伺候。 顾轻荷刚坐下不久,便隐隐听到外面有狗叫的声音。先前禁足时被狗吓过,顾轻荷心里有阴影,所以对狗叫的声音异常敏感。 “沉香,你听,是不是狗叫的声音?”顾轻荷害怕道。 沉香仔细听了一下,确实有狗叫的声音,便出去一看,果然看见一只雪白的小狗在院子里蹦跶。 可是阮岚并不喜欢狗,当年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所以肯定不是她养的。 “这是哪里来的畜生?快抓起来处死!”沉香厉声吩咐。 马上便有两个小太监和宫女上去抓狗,此时,春兰冲进院子,看见一群奴才在抓自己的爱狗,便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抓我的狗?不要命了?” 只是抓狗的人并未停止。 春兰气极,说着就往里冲:“婉嫔,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动我的东西,你给我出来。” 沉香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便斥道:“站住!大胆奴才,如此无礼,竟敢……啊!” 348 婉妃 沉香还未说完,便被她重重地推了一把。刚好顾轻荷听见外面热闹,有人在叫着婉嫔,便想出来看看,却未料,刚到门口便忽然被人撞了。 顾轻荷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肚子传来疼痛。 “娘娘!”晴衣赶紧上前去挪走沉香,护住顾轻荷。 “哪个不长眼的贱婢!竟敢这样和我说话?”春兰还在骂。 沉香顾不得她,回头便看见顾轻荷倒在地上,失声道:“皇后娘娘!快来人!去请太医!太医!” 春兰听见皇后娘娘,顿时有些慌了。 恰在此时,那只没被抓住的小狗蹿了过来,正往顾轻荷扑过去。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顾轻荷前面,正是赶回来的阮岚,狗在她手上划开了额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皇后娘娘没事吧?”阮岚顾不上自己,忙问。 顾轻荷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 “快扶皇后娘娘去屋里,太医马上就来了。”阮岚吩咐。 恰好此时小太监也抓住了那只狗。 众人合力把顾轻荷扶进屋,太医来得很快,今日周儒文恰好不当值,听说是皇后受伤了,来的是太医院院判张琨。 李怀瀛听到消息后,迅速赶来了,他刚踏入屋里,便听到了顾轻荷怀孕的消息。 他匆匆走进去,坐到床前,看着顾轻荷略显苍白的脸,心疼得厉害。 “张琨,你说清楚点,皇后果真怀孕了?”李怀瀛问。 “皇后娘娘确实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张琨道。 “四个多月?为何现在才发现?!”李怀瀛吼道。 天子发怒,众人皆跪。 “之前皇后娘娘的身子都是周太医诊治的,一切的档案都在周太医那里,微臣并不知道。请皇上恕罪。” “那皇后现在怎么样?孩子可好?” “所幸有人挡在前面,撞得不重,但是皇后娘娘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才会导致肚子疼。现在娘娘和腹中胎儿接无大碍。”张琨说。 李怀瀛点点头,说:“好,传周儒文过来。” “是。” 顾轻荷的身体一直都是周儒文看着的,所以他最清楚不过了。 “皇后怎么会突然摔倒了?怎么又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李怀瀛责问道,“给朕说清楚!” 在怒火之下,沉香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给李怀瀛听了。 “朕不是不允许在宫里养狗吗?”李怀瀛听后,怒气不减,“那畜生是从哪里来的?” 阮岚跪下道:“是臣妾没有约束好宫里人,让皇后娘娘受惊了。请皇上责罚。” 素月却扑通跪下道:“皇上,兰贵人仗着您对她的宠爱,无视宫规,也不听婉嫔劝说,执意从宫外买进小狗养着。平日里更是骄横跋扈,以下犯上,多次闯入婉嫔娘娘房中打砸东西,更是克扣咱们娘娘的吃食。婉嫔娘娘心慈,一直忍让,从不多说。她却是变本加厉,肆意打骂咱们娘娘。” “既然如此,为何不向朕和皇后禀报?”李怀瀛问。 “皇上忙于国事,日理万机,皇后娘娘也为六宫事物而烦忧,咱们娘娘不想给皇上和皇后增添麻烦,所以才什么也不说。”素月道。 李怀瀛看向阮岚,后者低着头,小声对素月道:“素月,别胡说。” 李怀瀛却眼尖,看到她衣服上的血,便指着那血迹问:“这血迹是怎么回事?皇后受伤了吗?” 阮岚慌忙遮住自己的袖子。 沉香道:“幸得婉嫔娘娘护着,皇后娘娘才没有受伤。当时那只畜生扑向皇后娘娘,是婉嫔娘娘挡在了前面,想必是那畜生抓伤了婉嫔娘娘了。若是不及时处理伤口,怕是要更严重了。” 闻言,李怀瀛抓过她的手,拉开衣袖,便看见一条血痕横在雪白的手臂上,触目惊心,上面还渗着血水,周围的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张太医,给婉嫔处理伤口。”李怀瀛道,“你先下去处理伤口,这伤口慢不得。” “谢皇上,臣妾告退。” 阮岚下去之后,李怀瀛看着众人,沉声吩咐:“传朕的旨意,春兰违反宫规,以下犯上,冲撞皇后,革去一切位分,打入冷宫。婉嫔,保护皇后和皇嗣有功,晋为婉妃。” 顾轻荷醒来之后,便听说了阮岚已经晋为婉妃了,心中高兴,她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 但是她怀孕的事情已经被李怀瀛知道了,听闻周儒文已经被扣在宫中了,不管别人如何盘问,周儒文都没有说一句话。 顾轻荷刚喝完药,李怀瀛便匆匆进来了。 “朕听说你醒了,怎么样?好点了吗?”他着急问。 顾轻荷勉强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事。” “幸好这次没有酿成大错,”李怀瀛心有余悸地说,上一次顾轻荷小产带给他的阴影也不小。 “你也是,怀孕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告诉朕。” “臣妾起初也并未察觉,虽觉得身子不适,以为是劳累所致,并未往这方面想。” “可是四个多月了,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到?”李怀瀛说。 顾轻荷低头,说:“臣妾知道欺君瞒上是大罪,但臣妾不得不这么做。不管皇上如何处置臣妾,也请皇上放过周太医,他是受臣妾逼迫的。” “要朕放了他也可以,但你要告诉朕,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轻荷抬头看他,说:“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皇上初登基,一切都应以国事为重,如果臣妾告诉皇上,皇上肯定要分心的。况且,除了国事以外,皇上的心一直都在安嫔那里,臣妾心疼这个孩子,不想以此争宠。” “你终究还是介意的。”李怀瀛说,“安嫔如今都在行宫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臣妾什么都担心,臣妾不想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顾轻荷说。 李怀瀛把她揽入怀中,说:“是朕忽视了你,以为你身为正宫皇后,理应宽容大度,可忽视了你也是女子。朕明白你不想告诉朕你怀孕的事,但是请你相信朕,朕会保护好这个孩子的。” 顾轻荷靠在他怀中,心中再也没有当年的悸动了。有的只是怎么样才能好好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如今臣妾怀孕了,又要照顾大皇子,便没那么多心思处理六宫事物了。臣妾听说那日婉妃救了臣妾,后来多亏她反应迅速,处理得当,臣妾和腹中胎儿才没事。所以臣妾想不如让婉妃来帮臣妾协理六宫。”顾轻荷提议道。 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李怀瀛便点头道:“好,你拿主意便是了。” “谢皇上。”顾轻荷道,“等婉妃手伤好了之后臣妾便与她说。” 349 避暑 外面的天依旧冷,顾轻荷坐在屋里做针线活,沉香掀了帘子进来,说:“娘娘,婉妃娘娘来了。” 顾轻荷抬头,说:“快请进来。” 不一会,阮岚便进来了。顾轻荷看见她很高兴,说:“妹妹许久没来,今儿终于有空过来陪我说说话了。快坐。” 阮岚还是规矩地行礼,然后才坐下。沉香端来热茶和点心。 “听说皇上近日都去了你那里?”顾轻荷说。 “是,多谢姐姐,我知道都是姐姐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话的,我才会有今天。”阮岚说。 “那日你舍命救我,如今我做这些,算不上什么。咱们姐妹,就要互相帮助的。再说,我只提了让你协理六宫的事,其他可什么也没提。”顾轻荷说,“不知道我做的这一些可有让你感到困扰吗?” 阮岚忙摇头,说:“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妹妹很感激。当初虽然没有答应姐姐,但如今经历了一些事,终于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你能明白就好,若是你还是想像以前一样,我倒也可以让你如愿。只是往后,我不保证还会像这次这样。”顾轻荷说。 “姐姐不必担心。”阮岚说,她看了看顾轻荷的肚子,问:“姐姐身子可还好?” 顾轻荷抬手抚上肚子,说:“我没事,腹中胎儿也无事,只是受了些惊讶,不过都不打紧。” “那就好,若是姐姐因为我而受到了伤害,那妹妹就真的要后悔死了。” “不关你的事,都是春兰自大娇蛮,如今她也算是自食其果了。”顾轻荷说。 “她到底还是伤害了姐姐。” “若非如此,怎能除掉她?”顾轻荷说,“我这一伤也算值得,至少让你脱离了她,也走出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姐姐……”阮岚心中感动,“从前姐姐劝我的那些话,妹妹总是不以为然,可是经历这一件事,我才懂了,原来在这宫里,永远避免不了麻烦,我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我。” “是啊,这宫里就是这样。” “这些日子我躲着不见姐姐就是为了想明白,如今我也可以将我的答案告诉姐姐了。那就是我不甘心。既然姐姐帮我踏出了第一步,那我就会接着往下走。姐姐不用担心,往后姐姐再也不会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姐姐如今怀孕了,那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顺利地生下孩子。其余的事情,自有妹妹帮你看着。”阮岚笃定地说。 从她的眼神中,顾轻荷看到了她的坚决。 她拉住阮岚的手,说:“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很高兴。但是又会觉得可惜,要是你听了我的劝,来帮我了。那今后你就要放弃你想要的生活了。” 阮岚却摇头,说:“如今对于我来说,能够帮到姐姐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了。” 顾轻荷看着她,终于发现她不一样了,长大了,成熟了。 有了阮岚的帮助后,顾轻荷终于可以安心一些了,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放在孩子身上。 阮岚说得没错,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孩子顺利生产,其他的在孩子面前都不算什么。 开春之后,朝堂格局发生了一些变化,顾延之辞官归乡养老。魏长安深得信任,被人命为尚书令。李怀瀛权衡之下,在新晋官员中挑选了一些官家女子进宫。于是宫里就多了苏贵人和姜贵人。 过年前,顾家进来看过顾轻荷,顾曼宜和顾欢宜也得空就进宫来陪她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夏天。每年夏天,皇上总要到夏河行宫避暑。李怀瀛的意思已经下来了,宫里便都在讨论谁人能去夏河行宫。 这件事主要交给阮岚来办,前些天她去请示李怀瀛的时候,李怀瀛没有明确表示。所以她就过来找顾轻荷了。 顾轻荷如今的肚子也大了,不久便要生了,想着自己应该是不能去了。不过如今阮岚来找,她也就走了一趟御书房。 “你怎么来了?”李怀瀛看见她,马上放下折子,“不必多礼,快些坐吧。” “谢皇上,臣妾听说这次去夏河行宫避暑的名单皇上还没定,所以便过来了。”顾轻荷说。 李怀瀛说:“其实其她人朕已经定了,如今后宫人不多,不如都去。母后身子不好,也不喜欢走动,早早就派人来说不去了。这宫里有母后在,还有女官,朕也放心。” “皇上,臣妾的月份大了,太医说不久就要生了,行走不便,臣妾便不去了。”顾轻荷说。 李怀瀛却摇头说:“夏河行宫不远,朕还是想你去的,朕想咱们孩子出生的时候朕能第一眼看到他。况且这里热,行宫的环境更适合你养胎和坐月子。” “这可是朕的嫡子,他出生时,朕若不在身边实在难以安心。” “既然如此,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了。”顾轻荷说。 这个时间着实尴尬,顾轻荷已经打定主意不去行宫避暑了,正好避开所有人,平安生下孩子。但是李怀瀛却有他的考虑。 他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是考虑周全了才会说的。他如今是皇帝,顾轻荷不好违逆他的意思。顾轻荷不想去的很大一个原因便是住在那里的听雨,去了或许就能再次见到她了。 既然名单已经确定,一切都打点好了,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从皇宫出发了。 经过一路奔波,一行人终于到达行宫,李怀瀛住在最好的清凉殿,最近的就是顾轻荷住的丹桐阁。 下车之后,顾轻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其他人忙着收拾,这一次她带了很多东西,也带了很多人,之前备下的生产要用到的东西一件不少地带了来。 终于收拾好了,顾轻荷也休息得差不多,李怀瀛便派人过来请她过去用膳了。顾轻荷向来不怎么喜欢和他一起吃饭,但是这次,她却没有拒绝。 李怀瀛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了她最喜欢吃的菜,对她可谓是无微不至,只是顾轻荷明白他的用心,大概就是想补偿吧。 这样的补偿,他持续了几个月了,可是在顾轻荷看来,不过都是些无用功罢了。她可以想到只要秋意阁的那位出现,他便可以忘掉从前的一切。 这一顿饭她真是食不知味。 350 二皇子 回来的路上,沉香终于忍不住说:“自从来了行宫之后,娘娘就一直眉头紧锁,是因为秋意阁那位吗?” 顾轻荷点点头,说:“不知道为何,我来到这里之后,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每当想起她的时候,就觉得心里难受。” “娘娘,您如今有孕在身,可别总是想着她了。来之前奴婢已经吩咐过了,轻易不会让秋意阁那位出来的。”沉香说,“娘娘如今最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顾轻荷点点头,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了。 听闻李怀瀛过来行宫避暑,听雨确实按捺不住了,她已经忍耐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自然要抓紧。 幸好沉香提前吩咐,不得轻易让她出来,这才暂时困住了她。 而李怀瀛为了让顾轻荷安心生产,也不敢去秋意阁。 所以一切都顺利。 眼看着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顾轻荷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毕竟她也是第一次生孩子。晴衣比她更害怕和不安,每日都要查看和盘点生产用的东西,确定无误才敢休息。 “娘娘,婉妃娘娘来了。”沉香说。 听闻阮岚来,顾轻荷赶紧让她进来。礼数之后,顾轻荷说:“如今也就只有你过来和我说说话了。” “臣妾听说前两天苏贵人和姜贵人都来看望娘娘了。”阮岚却笑道。 “她们哪是真心过来陪我说话的啊?能和我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你了。”顾轻荷感叹道。 “那往后臣妾多来便是了。娘娘快要生产了,现在感觉如何了?”阮岚问。 “还不是那样。”顾轻荷刚说完,沉香便端了一些茶点上来。 不知为何,阮岚一看到那点心,就想吐,实在压抑不住了,便走到一旁干呕起来。 顾轻荷一惊,忙问:“妹妹你怎么了?” “咱们主子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时不时就干呕。”素月说。 顾轻荷一想,猜测道:“会不会是有了?” 她这么一说,阮岚也是一怔,这样想来,倒也合理。 “晴衣,快去请周太医过来。”顾轻荷说,“你没怀过孕,不知道,我看你这症状倒像是有了。” “臣妾倒是没想到。” “不管有没有,请了太医过来瞧一瞧就知道了。”顾轻荷笑着说。 不一会,周儒文便来了,经过他诊治之后,阮岚果然是有了一月身孕。顾轻荷很是高兴,说:“才来半月,你就有了身孕,想必是在宫里的时候就有了。” “姐姐……”阮岚有些害羞。 “真是好啊,我的孩子快要生了,终于也盼来了你的孩子。他们就像是说好似的。”顾轻荷说。 “是啊,还真是有缘分。”阮岚低头道。 阮岚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李怀瀛知道后,十分高兴,赏赐了阮岚很多好东西。 顾轻荷也为她高兴,在这后宫里,有了孩子就相当于有了一个依靠,将来无论如何,只要想起这个孩子,心里总还有一点安慰。 一月后,顾轻荷在晚上看书的时候突然疼痛发作要生了,顿时整个丹桐阁都运作起来。 李怀瀛也匆匆从清凉殿赶来,在外面坐镇。 顾轻荷有周儒文保胎,胎象一直都很好,这次生产也应当无大碍。只是李怀瀛站在外面听到里面她声嘶力竭的惨叫时,仍旧觉得心惊。 “怎么还没生下来?”他有些烦躁道,“叫成这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皇上别着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会没事的。”旁边的嬷嬷劝道。 “是啊,皇上,您还是坐下来吧。”阮岚也劝。 现在的他还怎么能安静地坐下来?但是他看到阮岚微红的脸,便说:“你现在怀着身孕,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朕和惠妃在。” “是啊,婉妃妹妹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的。”刘思赟说。 在李怀瀛的劝说下,阮岚终究还是先回去了。 顾轻荷是第一次生产,这一胎生的时间长,孩子久久不出来。顾轻荷一向体弱没有力气,倒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正在关键的时刻,她忽然听到旁边的宫女说:“皇后娘娘,安嫔娘娘让奴婢来转告您,她怀孕了。” 安嫔怀孕了?李怀瀛竟然还是去了她那里。 顾轻荷气极,她再看的时候,那宫女已经不在了。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用力啊!” 一时之间,很多声音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她听到沉香说:“娘娘,别怕,有奴婢在。” 她好像从这只手上得到了力量一样,一切都变得清明起来。 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在房间想起,听到这声音,站在外面的李怀瀛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不一会,嬷嬷抱着小婴儿出来,笑道:“恭喜皇上,是位皇子。” 看着那皱巴巴的小孩子,李怀瀛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他伸手抱过小婴儿,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朕的儿子!”他开心道。 顿时,屋里屋外的人跪了一地,高呼恭喜皇上。 看到孩子那一刻,刘思赟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不悦。 “皇后呢?她怎么样?”李怀瀛问。 “皇后娘娘平安,只是生产过程中废了不少力气,如今正躺着休息呢。”嬷嬷答。 李怀瀛便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乳母,说:“朕去看看皇后。” 说罢,进屋,看见顾轻荷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他赶紧过去,握住她的手,说:“你辛苦了,替朕生下了二皇子,孩子很好。” 乳母赶紧把孩子抱过来,顾轻荷看了看孩子,果然很好。现在依旧觉得很神奇,这就是她的孩子,他还这么小。 “朕知道你辛苦了,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李怀瀛说。 顾轻荷点点头,实在是太累了,便闭眼睡了过去。 听说顾轻荷平安诞下二皇子,阮岚终于心安了,本想过去看看顾轻荷的,但是想到时间太晚了,而且顾轻荷生产完应该很累了,她就作罢了。 与此同时,皇后诞下嫡子的消息也在各宫传遍了。自古以来,嫡子最尊贵,只要皇后诞下嫡子,那不管别的妃子生多少个孩子,都不如嫡子尊贵。 况且,如今长子嫡子都在皇后膝下。 351 她回来了 顾轻荷醒来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醒来恍若隔世。醒来的第一时间,她便让乳母抱了孩子过来。 看到孩子安静地睡着,她才真的相信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娘娘,二皇子一切都好,皇上很是喜欢,赏赐不少呢。”沉香说,“婉妃娘娘一早便过来了,听说娘娘还睡着,便先回去了,估计等会还得过来呢。” 顾轻荷看够了孩子便让乳母抱下去了,说:“阮岚昨天怕是担心坏了,你让人去通知一声,就说我醒了。” “奴婢已经让人去了。”沉香说,“娘娘昨日让查的事奴婢查了,昨日娘娘生产,果真是有人趁虚而入,那人被秋意阁那位买通了,所以才会在娘娘生产时混进来的。” “早就猜到是她做的。”顾轻荷说,“秘密处理了,不要让人知道。” “奴婢明白。” “昨日她说安嫔怀孕了,你去查一下这件事。”顾轻荷吩咐道。 沉香应下。 此时,阮岚刚好过来了,看见顾轻荷还很虚弱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说:“昨晚臣妾可要担心坏了,听说娘娘生了很久才生下二皇子。” “是啊,这个小家伙粘人呢。”顾轻荷笑道。 “原来臣妾也是听人说的,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是昨晚臣妾却切身体会到了。娘娘昨夜的声音实在让人担心,就连皇上都急得坐不住了。”阮岚说。 “生子不易,所以才要更加珍惜生下来的孩子。你将来也会有这一天的,但是你不要怕,你越是怕反而越会出事呢。”顾轻荷说。 “臣妾知道了。” 阮岚来陪她说了一会话就回去喝药了,她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了,每日的安胎药不能少。 李怀瀛是晚上过来看她的,他体谅她生子之后身体虚弱,便特意吩咐了其他人少来丹桐阁走动,让顾轻荷安心坐月子。 顾轻荷也乐得自在,每日守着两个孩子,日子平静,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娘娘,奴婢派人去调查了秋意阁,发现安嫔一切如常,倒不像是怀孕的人。想来那日她只是故意让人过来干扰娘娘生产的。”沉香说。 顾轻荷点点头,说:“也难怪,她现在应该很不好受吧。” “是啊,她时常要求出来见皇上和大皇子,但是没有皇上和娘娘的旨意,她出不来。”沉香说。 当初来行宫避暑时,人人都会以为安嫔会借此机会重新得宠,但是如今嫡子出生,安嫔还未能见上皇上,当真是失宠了。 “看着她。”顾轻荷吩咐。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听雨不像是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李怀瀛亲自赐名二皇子,李建琮,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期望有多高。孩子即将满月,李怀瀛吩咐宫里给二皇子举办盛大的满月酒,所有人都得出席。 顾轻荷心里被刚出生的孩子占满了,一时顾不得那么多,当她在孩子的满月酒上看到听雨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 李怀瀛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朕吩咐了所有人都得出席祝贺,安嫔自然也不例外。” 顾轻荷点点头,恢复了标志性的笑容,和李怀瀛并排坐了下来。 既然是二皇子的满月酒,那么二皇子一早就被乳母抱了出来,每个人见了他都在想尽各种词语来夸赞。 顾轻荷一边笑脸相迎,一边仔细注意着听雨那边。她就真的像是来吃酒席的,全程没有太过的言行。 果然,李怀瀛心里还是有她的,之前不主动去找恐怕是因为顾轻荷临产,他不想她因此而导致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如今孩子平安生了下来,那么他也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宠着安嫔了。 原来她之前心里的不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二皇子见了这么一圈人,也累了饿了,顾轻荷便让乳母抱下去喂奶。 看见听雨那般怡然自得的模样,顾轻荷举杯道:“今日恭喜安嫔了,许久不见,安嫔瘦了不少,本宫敬你一杯。” 听雨站了起来,却不端酒,朝李怀瀛顾轻荷福了福身子,说:“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今日不能饮酒。” “臣妾记得安姐姐的酒量是不错的,怎么今日如此矜持?”阮岚道。 “实在是臣妾已有一月身孕,太医吩咐不能饮酒。”听雨说罢,挑衅地看着顾轻荷。 她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皇上才来三月,她便有一月身孕了,那岂不是在顾轻荷生产之时,皇上就去了她那里? 可是这行宫里的人却从未听说皇上宠幸她的事啊。 一时之间,各人心中有各种想法,唯有李怀瀛心里是真正的开心。他道:“果真?” 听雨点头。 “真是太好了,皇后刚诞下嫡子,婉妃也有身孕,如今你也怀孕了,真是喜事连连啊。”李怀瀛高兴道。 见皇上都这么高兴,众人更是举杯祝贺。 “来人,把安嫔的酒撤了,换上开胃的梅子汁。”李怀瀛吩咐。 安嫔这样的手段,着实把所有人都惊了。她这一怀孕恰是时候,说不定等到回宫的时候,她也会在名单上。 那么之前太后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 正在顾轻荷发呆的时候,阮岚忽然腹痛倒地。 身旁之人大惊失色,顾轻荷慌乱之中忽然瞥见听雨那看戏和坏笑的表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传太医!”李怀瀛怒吼。 太医很快便来了。 所有人都在房间外面等候,里面静悄悄的,阮岚怀孕不足三月,胎象还不稳定,正是危险期。 顾轻荷焦急地等在外面,与此同时,她吩咐了人去查阮岚用过的吃食,若是无缘无故的腹中,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现在她只希望阮岚和孩子都能平安。 只是事与愿违,周儒文从里面出来,面色衰败,看他的神色顾轻荷便什么都明白了。 阮岚的孩子没保住,幸好她无事。 孩子流产的原因是误食了滑胎之物。很快,便有人在阮岚的吃食里检测出了红花。 顾轻荷顿时有些站立不稳。 “查!给朕查到底!”李怀瀛怒吼,他今天本来得到了一个孩子,可是如今却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心情起伏如此大,即便他是皇上也受不了。 顾轻荷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进屋去看阮岚。她现在一定很难受。 352 红花(上) 昏暗的房间,隐隐有啜泣的声音。顾轻荷终于看见阮岚躺在床上,素月趴在床边抽泣着。 她走到床前,看到阮岚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这样的伤心和悲痛她也曾经体会过。 “皇后娘娘……”素月终于发现她来了,刚想行礼,却顾轻荷制止了。 “沉香,你带素月先出去吧,这里有我。”顾轻荷说。 沉香点头,拉走了抽泣的素月。 顾轻荷握住她的手,这种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阮岚的双眼终于有了光彩,她看向顾轻荷,小声道:“姐姐,我的孩子……” “孩子还会有的。”顾轻荷说,“你要好好休养,养好身体就还会有孩子的。” “这个孩子来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他走的时候我就有多心痛。”阮岚说,“这两个多月来,我日日夜夜盼着他、护着他,却终究还是被人害了。” “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帮这个孩子报仇的,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姐姐,怎么就这么难呢?”阮岚泣不成声。 顾轻荷从里面出来,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这灰暗的夜,满目苍凉。 此时跟在她身边的只有沉香了,晴衣得回去照看两位皇子。 忽然,前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顾轻荷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听雨和她的贴身侍女点翠。 “皇后娘娘吉祥。”听雨福身道,“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呀?” “让开。”顾轻荷冷冷道,她现在没有心情跟她胡扯。 “皇后娘娘让臣妾让开,臣妾肯定会让开,只是在让开之前,臣妾还有些话话要跟皇后娘娘说。”听雨说,“想必娘娘也想知道婉妃腹中胎儿是怎么没的吧?” 说到这个,顾轻荷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是你。”这不是问句,当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顾轻荷就认定了是她。 “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会想不到呢。”听雨笑道,“就算娘娘想到了是臣妾,可又能拿臣妾怎么办呢?臣妾被你和太后害得在这行宫里住了这么久,多少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关于这件事,不管你怎么查都不会查到臣妾头上的。”听雨说,“没有证据,臣妾要看娘娘怎么再扳倒臣妾。” “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顾轻荷强忍住心中的怒气,“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你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你夜里还睡得着吗?” “这就不劳娘娘担心了。”听雨说,“你们不都说这深宫里的斗争才是最凶险的吗?怎么?现在怪我狠心了?在我的孩子降生之前,我必须要扫平一切障碍,我才能顺利达到目的。婉妃的孩子是这样,你的也是!只可惜,我还是低估了你。” “果然是你!” “没错,你最好再小心点,要好好保护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才是啊。”听雨说。 “啪!”顾轻荷抬手甩了她一耳光,“你胆敢碰本宫的孩子一根头发,本宫就让你和你的孩子陪葬。希望婉嫔也别忘了,你的孩子还在本宫手中呢。” 说起大皇子,听雨心中不甘。 “回宫。”顾轻荷说完,直接推开她,挺直了背走在前面。 她现在一定不能输。 阮岚失去孩子的阴影笼罩在整个行宫上面,顾轻荷日日寡欢,李怀瀛也唯有见到两个孩子和听雨的时候才高兴些。 自那日之后,顾轻荷就派人彻底调查红花的事,只是正如听雨所说,她能调查到的证据都不是指向听雨的。 顾轻荷不甘心,那可是一条生命,这件事在她这里是绝对过不了的。 “两位皇子的吃食和一应事物都要晴衣亲自盯着,绝对不能出半点错。”顾轻荷吩咐道,她实在害怕听雨会瞧瞧地害她的孩子,所以她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养,所有东西两个孩子共用,如果她动了坏心思,那就是连她自己的儿子也一起害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除非她真的那么狠毒。 吩咐完了之后,顾轻荷亲自去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提着食盒去了清凉殿。她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出来的听雨。 “皇后娘娘吉祥。” 顾轻荷看了她一眼,径直进去了。听雨也不恼,微笑着离开了。 “皇上,臣妾怕天热,所以亲自做了些银耳莲子羹。”顾轻荷说着从食盒中端出小碗。 李怀瀛头也不抬,说:“朕不吃了,刚刚就吃了安嫔拿来的绿豆汤,这会还饱着呢。” 闻言,顾轻荷端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重新放入了食盒里。 “安嫔还真是贴心。”顾轻荷说。 “是啊,”李怀瀛抬起头来,“她现在也怀孕了,将来生产的时候朕也不在这边,行宫的坏境比不得宫里。所以朕想到时回宫的时候便带她一起走,让她住未央宫,朕已经传旨回去让人提前收拾好了。你觉得如何?” 他这样的语气好像只是通知顾轻荷一声,实际上也是如此,顾轻荷有些愕然。她还在为阮岚和失去的孩子而伤心,但是他已经想着怎么安排自己最爱的女人回宫了。 “皇上都已经决定了,为何还要问臣妾呢?”顾轻荷答。 李怀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对了,还有一件事,安嫔怀孕了,朕想晋一晋她的位分,也好补偿她这些年独自在行宫生活。但朕想给她另拟个封号,内务府拟了几个封号,你觉得哪个好?” 他桌前摆着内务府拟的封号,顾轻荷一眼看过去,都是些好听吉利的字。 “安嫔才刚怀孕,可婉妃的孩子刚没了,臣妾以为现在封妃并不合适,况且太后一向不喜安嫔,若是太后知道了,恐怕不好。臣妾以为倒不如等安嫔孩子出生,再册封,喜上加喜,到时候即便是太后也不会说什么的。”顾轻荷说。 李怀瀛仔细想了想,说:“你想得很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 顾轻荷点头,忽然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来告诉李怀瀛害死婉妃腹中胎儿的人就是听雨。如今看来,倒不必说了。 “对了,婉妃现在如何了?”李怀瀛问。 “还是老样子。”顾轻荷答。 “那件事朕让人查清了,相关的人一律处死。”李怀瀛说,“告诉婉妃,要养好身子,朕有空会去看她的。” 353 红花(下) “这些话皇上还是亲自去跟婉妃说吧,您应该去看看她。”顾轻荷说。 李怀瀛差异抬头。 “皇上查不到什么,可是臣妾却查到了,害死婉妃腹中胎儿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安嫔。”顾轻荷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皇后!”李怀瀛大声道,“做事要讲证据,你有证据吗?” “还需要证据吗?臣妾就是人证,这件事可是安嫔亲自告诉臣妾的。”顾轻荷说。 “皇后,朕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大可不必如此诬赖她。” 顾轻荷苦笑,问:“皇上,你信臣妾吗?” 李怀瀛看着她,没有回答。 顾轻荷点点头,这个答案她心里早就知道了,本以为留在他身边,忘记从前,日子就会好起来。但是没有,留在他身边越久,得到的是失望就越多。 她转身就冲出了清凉殿,毫无礼数。 李怀瀛看着她那受伤的眼神,心里疼得无法呼吸。为何会这样?明明大逆不道的人是她,做错的人是她。 纵使她这样毫无礼数可言,但是李怀瀛却无法下达罚她的旨意。 顾轻荷刚刚踏入丹桐阁,晴衣便来说,阮岚饮食被人投毒,所幸发现得早,所以人没事。 这一件事彻底点燃了顾轻荷心中的怒火,她厉声吩咐了几件事,然后留下沉香,带着晴衣和一干宫女太监匆匆出去了。 她的目标很明确,纵使不能名正言顺地做到一些事情,那她即便是违反法规她也要去做。 秋意阁如往常一样安静,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这平日里的宁静。门被重重砸开,顾轻荷站在外面。 门开的一瞬间,涌入一群太监把他周围守死了。 顾轻荷大步走入院内,此时,在里面听见声响的听雨匆匆赶了出来。 “皇后?您这是做什么?”听雨问。 顾轻荷不理她,直接下达命令:“来人,把秋意阁给本宫封严实了,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包括皇上!” 然后她看着听雨,说:“晴衣,把人给本宫拿下。” 晴衣一个闪身过去,把护在听雨身边的宫女都击倒,然后成功擒住听雨。 顾轻荷大步走入屋内,听雨被押进屋里。 “皇后!你要做什么?放开本宫!本宫是安嫔,一宫之主,怎么轮得到你这个贱蹄子对本宫动手动脚?!放开……啊!”她惨叫一声,被晴衣推在地上。 顾轻荷坐在上面,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听雨想要站起来,只是还未站起来就被晴衣推倒在地。 “见到了皇后娘娘要跪着,这是你为妾的礼数!”晴衣大声说。 “呵,”听雨冷笑,“那又如何?这宫里一看宠爱,二看子嗣。这两样我都有,皇上最宠我,皇后又如何?还不是要让着我三分!” “本宫不与你斤斤计较,并非让着你。看来以前是本宫错了,今日本宫便让你知道什么是皇后的威严。”顾轻荷说。 她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还记得本宫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你要是敢动本宫的人,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顾轻荷微笑,大声道:“来人,把东西端上来。” 宫女端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听雨看着那碗药,害怕得一个劲地往后躲。晴衣怎么会让她躲了去? “这么喜欢害别人的孩子,那么喜欢给别人下药,如今本宫也让你尝尝这药的味道。”顾轻荷伸手端了过来。 “放开我!我怀的是皇上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做,皇上知道后不会放过你的!”听雨恐惧地退后,却无奈人被晴衣控制着。 “那得等到你还能保住你的孩子再说吧。”顾轻荷面无表情地大力捏住她的下巴,然后把碗中的药往她嘴里灌。 听雨被人制住,只能无奈地吞下这一碗苦涩的汤药。 由于她的挣扎,汤药洒了不少,顾轻荷灌完一碗又一碗,足足灌了三碗才停手。 “当!” 陶瓷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顾轻荷看着面前蜷曲在地上的人,还有自己沾满药汁的双手。 这三碗红花,三条人命,能让泉下之人稍感安慰吗? 她也不知道。 听着听雨的惨叫声,看来药效起作用了。 “砰!”门被推开,守门的人倒在地上,李怀瀛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安嫔违反宫规,与男子私通,怀有孽子,今日本宫行宫规,除去孽子,处置安嫔。”顾轻荷大声道,整个秋意阁上下都听见了。 听雨捂着肚子,看向李怀瀛说:“皇上,皇上,臣妾怀的是皇上的孩子。” “若是皇上的孩子,理应有敬事房的记档,如今却无,谁知道你怀的是谁的孩子?”顾轻荷说。 “皇后!这是……” 李怀瀛还没说完,顾轻荷便打断了他:“皇上,请您三思。无敬事房记档,将来这孩子出生可是要被质疑血统的。安嫔和孩子也就罢了,本就出身低贱,但是皇上若不谨慎,将来可是要给整个皇族蒙羞的。皇上应当知晓其中的利弊,无需臣妾多说。” “安嫔罪孽滔天,理应诛死。今日之事,不许传出去,若本宫听到只言片语,知道是何人所说,诛死无疑。” 李怀瀛看着她,眼中怒火滔天,可他也只能忍着。 “太医!”李怀瀛怒道。 “臣妾告退。”顾轻荷说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整个过程,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切都干脆利落,包括灌下的那三碗红花。 回到了丹桐阁,她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娘娘今日辛苦了。”沉香端了安神茶过来。 顾轻荷看着她,问:“沉香,我今天做的对吗?” “无所谓对错,娘娘问心无愧即可。”沉香说,“虽然奴婢没有跟着去,但是奴婢听晴衣说娘娘今日很坚决干脆,充分展现了皇后的威严。奴婢从未见过这样的娘娘。” “是吗?那边如何了?” “消息都封死了,安嫔的孩子没了,太医说以后再也不能生了,皇上很伤心,估计要对娘娘不利了。”沉香说。 “你害怕吗?”顾轻荷问。 沉香微微笑道:“奴婢不怕,只要在娘娘身边,哪怕天大的事奴婢都不怕。” 354 离开 听雨性命无忧,只是这三碗红花下去,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就连身体也不如以往了。 李怀瀛大怒,次日天刚亮,他便过来了。 顾轻荷尚未梳洗,披着衣服迎接他。 “朕的孩子又没了!朕竟没想到你是这样狠毒的人,你知不知道你那三碗药下去,安嫔她就再也不能生育了。”李怀瀛心痛道。 顾轻荷知道他现在心很痛,但是她何尝不是呢? “是臣妾用药过量了,但是安嫔本就应该是被处死之人,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怎么会有未来呢?”顾轻荷说。 李怀瀛逼近她,说:“皇后,你明知道那是朕的孩子,为何却还是要这么做?难道你平日里的宽容大度是装出来欺骗朕的?” “是,”顾轻荷十分坦白,“不只是臣妾,这整个后宫,哪个妃子表现出来的宽容大度不是装给皇上看的呢?皇上去问一问,哪个女子愿意和别人共享夫君呢?臣妾不愿意!” “臣妾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人,若是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足够爱,也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容忍他的榻边有别的枕边人。终究是臣妾高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臣妾终究还是在意,臣妾忍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不想忍下去了。” “难道你就可以这样狠心地对待别人吗?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早已不配为后,朕要废了你。”李怀瀛怒道。 顾轻荷却冷笑,说:“皇上说臣妾蛇蝎心肠?那皇上可知安嫔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光是臣妾知道的便有皇贵妃、元绥、还有婉妃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 李怀瀛被她吼得微微愣住。 “若不是她,如今元绥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而这一切难道不是皇上造成的吗?因为争夺皇上的宠爱,所以她们都成了争宠的牺牲品。您是知道的,皇贵妃当年是多爱你,可是元绥走后,她宁愿放火烧死自己也不愿继续留在您的身边守住那虚无缥缈的爱。因为她知道,不管她怎么爱你,你的心都不会分半点给她。她不再期待了,一个人没有了希望,她就不会想着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曾经臣妾也是爱你的,只是这份爱,臣妾等了十年了,皇上始终没有回应,臣妾如今不想等下去了。何不就此了断?” “既然皇上想要废除臣妾,也正如臣妾的意,反正这个皇后臣妾也当腻了。只是臣妾记得当初皇上曾经给过臣妾一个承诺,那是皇上亲口所说,您说正宫之位永远都是臣妾的。不知道皇上如今是不是要食言?” 顾轻荷字字句句问得他哑口无言。这么多年来,他知道是自己亏欠了她的,但是这些年他也在补偿。 当年他确实许诺过正宫的位置永远都是她的,如今却说出了废后的话来。 李怀瀛看着她,来时的满腔怒火忽然就烟消云散了。虽然自己口口声声说她是蛇蝎心肠之人,但她又何尝不让人可怜呢? “既然朕当年许了你这样的承诺,朕就不会轻易食言。朕不会废后,但是你做事太过分,朕不得不罚你。朕让你往后都不准踏出朝阳宫一步,六宫事宜朕会让婉妃、惠妃掌管。”李怀瀛说。 “皇上这是要禁臣妾的足了?” 李怀瀛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丹桐阁。 顾轻荷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离开。头一次觉得这么轻松。 若是他这道旨意下来,那她就有可能马上得回宫了。她被禁足,两位皇子自然不能养在她身边。 可怜二皇子才刚出生没多久。 顾轻荷想到这里,赶紧去了偏殿,二皇子安安静静地睡着,顾轻荷看着他,眼中的泪忍不住落下。 她在房间里一个人呆了一早上,终于开门,递给晴衣一封信,信封上面什么也没有写,但是晴衣却知道要送去哪里。 “速去速回,不要耽搁。务必要将这封信交到东方译手中。”顾轻荷嘱咐道。 “娘娘请放心,奴婢一定送到。” “去吧。” 晴衣走了之后,顾轻荷就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让人把孩子从她身边夺走,所有的事情她都必须要在回宫之前安排好。 下午,刚过午休时间没多久,阮岚便来了。 她看起来很是着急,见到顾轻荷安然无恙才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昨晚的事情我知道了,今早皇上突然禁足姐姐,我心里实在担心,便过来看看,如今看到姐姐安然无恙,便心安了一些。”阮岚说。 “你自己的身子尚未好全,何苦亲自过来?若是有事,我自然会让人去通知你。”顾轻荷说。 “姐姐这么做是为了我吧?那日我听见姐姐说会为我的孩子报仇的,心里不信,如今,姐姐做到了。安嫔的孩子没了,往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这也是她的报应。只是姐姐因此而失了圣心,还被禁足,却是不值得。” “我倒觉得很值。”顾轻荷说,“此事本就是我想做的,我忍耐得已经很久了。这么多年来,因为我的无法割舍,伤害了这么多人。我不想再伤害其他人了。” 阮岚有些不明白。 “婉妹妹,我拜托你一件事。”顾轻荷忽然说。 “姐姐请讲,只要妹妹做得到的,必定尽力而为。” “不出意外,我此生都会被禁足在朝阳宫,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身边的两个孩子。皇上既然决意让我禁足,便不会让孩子跟着我。大皇子是安嫔所生,但是年龄尚小,什么都懂,虽然他的生母罪不可恕,但是稚子无辜,我思来想去,只有把他交给你抚养最为合适。万万不可让他回到安嫔身边,安嫔此人心肠实在歹毒。”顾轻荷说。 “姐姐请放心,既然是姐姐所托,妹妹一定好好抚养他。虽然他的生母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但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计较,请姐姐放心吧。”阮岚说,“那二皇子呢?” “我实在割舍不下二皇子,若是倒是我不能抚养他,也只好交给你了。”顾轻荷说。 “姐姐的亲骨肉,妹妹一定尽心尽力抚养。”阮岚说。 “谢谢。” 在这宫里,若不是阮岚,恐怕她会更难过,所以这声谢谢是真心的。 355 割舍 托付完大皇子,顾轻荷总算是放心了,她现在也没什么可以牵挂的了。如果还有,那便是她想亲自割断她和李怀瀛这条线。 其实她写给东方译的那封信里只有一句话,那便是:我现在跟你走还来得及吗? 光是这一句,东方译便什么都懂了,他发出了云安阁建立以来最高规格的一次任务。 丹桐阁内,正对着门廊的桌案上,顾轻荷执笔写着最后一封给李怀瀛的信。写完之后,她把信晾干,小心地折好,装进信封里。然后又从另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条手帕,放在信封下面。 做好这一切,她如释重负。 看着门廊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她喊:“晴衣。” 听见她声音的晴衣从外面进来,说:“娘娘,您叫奴婢。” “去清凉殿请皇上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请他务必过来一趟。”顾轻荷说。 晴衣点头去了。 没过几天,李怀瀛气还没完全消,如今顾轻荷来请,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但是一想到她将来就会被永远禁足在朝阳宫,或许这一次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有点慌。 他先让晴衣回去,然后自己思考良久,终于说:“去丹桐阁。” “摆驾丹桐阁。”江晋道。 他到的时候,顾轻荷站在书房的廊上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此时晚风吹来,拂动她的发丝。 此时的她全然没了往日精致的妆容,乌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上面没有一点珠饰,还有一大半披散在肩上。 卸掉妆容的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可是她的美貌依旧。这么多年了,或许从未变过的就是她的美貌,那张脸永远让人见之不忘。 多年前,他不是惊艳于她的美貌,而是被她的琴声所吸引。 廊前恰好放了一把琴,是雨墨,不知道她怎么搬过来的。 “皇上吉祥。”她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请安。 “起吧。”李怀瀛说,视线放在她的头发上。 顾轻荷也察觉到了,说:“如今臣妾是戴罪之身,所以就不佩戴珠饰了。” 李怀瀛点点头,问:“你叫朕来所为何事?” “自从皇上下了禁足的旨意,臣妾便知今后再难见到皇上了。所以就想在回宫之前见您一面。臣妾还有些话想要跟皇上说。”顾轻荷说。 “什么话?” “臣妾回宫之后,终生都要被禁足在朝阳宫,希望能将大皇子交给婉妃抚养。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臣妾怕她想不开,若是有一个孩子在她身边,或许能减少她的丧子之痛。”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点头,说:“婉妃细心聪明,才学过人,大皇子交给她抚养很合适。那二皇子呢?” “臣妾本想亲自抚养二皇子的,只怕皇上会不允许吧?二皇子作为嫡子,无论交给哪个妃子抚养都不合适,臣妾细想之下,希望皇上能不计较臣妾所犯之罪,亲自教导他。” 她这个要求也十分合理,正宫尚在,嫡子交给嫔妃抚养确实不合适,他便点头,说:“二皇子是朕嫡出的皇子,朕对他寄予厚望,由朕亲自教导也是应当的。” “多谢皇上。” “还有吗?” 顾轻荷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还有,臣妾还想问皇上一句话:您爱过臣妾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李怀瀛下意识回避。那一刻,他的心慌了。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顾轻荷便明白了。 “原来皇上并未爱过臣妾,那当初为何要娶臣妾呢?当初太后并不属意臣妾当太子妃,是皇上亲自去求先帝迎娶臣妾为太子妃的。既然皇上不爱,为何要去求先帝呢?”顾轻荷问。 李怀瀛低头,当初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她很适合当他的太子妃,除了她,没有人适合了。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宁霜没有死,更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是因为在那时候臣妾最合适了,因为臣妾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都是很符合的,最重要的是,在那么多的世家小姐之中,只有臣妾最不让皇上反感,也最像宁霜,是吗?”顾轻荷接着说。 李怀瀛猛地抬头,有一种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的感觉。 顾轻荷轻笑,说:“果然是这样,原来不知不觉间,臣妾就成了别人的替代品了。在正主还没出现之前,臣妾就是那千娇百宠的,可是当别人回来了,臣妾就成了可有可无的。” 听着她说出这样刺耳的话,偏偏他最没有资格反驳和生气。毕竟是他欠了她的。 “是朕负了你。” “皇上何止负了臣妾,皇上负了很多人,只是辜负臣妾最多。当年臣妾是因为琴声而吸引皇上的,今日,臣妾便也以琴声结束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往后,皇上恐怕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琴声了。”顾轻荷说着,坐在了琴前。 看着外面的景象,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她在苑花楼上,开着窗户,每天晚上都在窗前练琴。 外面的灯红酒绿全都融化在了那琴声了。 熟悉的旋律响起,是那首她常常练习的《镜月》,李怀清当年作它的时候可没想到这首曲子会被她弹上千百遍。 李怀瀛听着这首曲子,关于当年在苑花楼他和宁霜相遇的往事历历在目,迅速地飞过他的脑海。明明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本来早就应该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他却清清楚楚地记得。 当年的琴声,当年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刻地印在他的脑子里。这么多年了,他总能梦见当年的她,站在自己面前轻轻地笑,琴声环绕。 他想摘掉她的面纱,看看她是不是长得和现在的听雨一样。但是他却始终够不到她的脸。 即便是重新遇见了,他还是会做这样的梦。 他想不通为什么,但是今天听到顾轻荷坐在他面前弹奏这首无比熟悉的曲子,他好像有点懂了。 或许他遇见的重来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想象的总是美好的,而一旦想象放在了现实当中,就会变得残酷。 356 真相与终章 一曲毕,琴弦断,顾轻荷看着断了的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你的琴是跟谁学的?”李怀瀛忽然问。 “皇上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琴弦端了,或许臣妾和皇上的缘分也断了。”顾轻荷说。 李怀瀛看着她,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前所未有地强烈。 他刚想说话,江晋忽然进来了,着急说:“皇上,安嫔娘娘醒了,说要见你。” “皇上去吧。”顾轻荷说。 李怀瀛点头,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顾轻荷便问:“沉香,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娘娘,都准备好了,阁主在外面等着咱们。” 顾轻荷抬头看了看这屋子,说:“走吧。” 今晚月色真美。 秋意阁内,虽然还在病中,但听雨还是妆容精致、打扮亮丽地站在月光底下,看着天上的月亮,脸色苍白。 她的身体还没好全,点翠担心地看着她。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想必是李怀瀛来了,听雨还是没有转身。 李怀瀛来到她身后,点翠刚想出声,便被李怀瀛制止了,江晋十分识趣地带着她下去了,顿时,这亭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听雨两个人了。 “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别站在这里吹冷风。”李怀瀛说。 “臣妾觉得好多了。”听雨说,“今天的月色很美,臣妾出来看看。臣妾许久都没有和皇上一起赏月了。自从臣妾来了这里,便都是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月亮,可是月亮还有星星作伴,而臣妾始终只有一个人。在这里的每一天,臣妾都期望皇上能过来看看臣妾,可是皇上竟然一次也没有。还有臣妾的孩子,臣妾这一辈子就只有他一个孩子了。皇上,能不能让臣妾最后看一眼孩子?” 现在的脆弱不堪,不像往日那般光亮有活力了。李怀瀛看着她,心很痛。 “好,明日朕便带他过来见你。” “多谢皇上。”听雨终于转过来,正脸看着他了,觉得他还是像多年前那样高高在上,无法靠近。 “为何用那种眼光看着朕?”李怀瀛问。 “因为臣妾觉得皇上离臣妾好远,远到臣妾只能看着,而无法靠近。”听雨说。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朕就在你的身边,不用你靠近,朕会走向你的。”李怀瀛说。 “能听到皇上这样对臣妾说,臣妾很心满意足,也很开心。”听雨说,“之前做的一些事情实非臣妾本意,如果说臣妾之前做了一些错事,皇上会原谅臣妾吗?” “不管你做了什么,朕都会原谅你的。”李怀瀛说,“你是朕此生最爱的人。” 听雨却摇头,说:“那皇后呢?臣妾看得出来皇上对皇后也是有感情的。” “皇后是皇后,你是你。” “皇上,臣妾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 “若是皇上并没有在苑花楼认识臣妾,您还会在那日的宴会上看上臣妾,对臣妾这么好吗?”听雨问。 着这话着实问住了李怀瀛,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注意到她。但若是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他想他还是会的。 所以他点头。 听雨却笑道:“皇上会看上臣妾,可是不一定会对臣妾这样好吧?其实臣妾都清楚,臣妾现在之所以那么受宠,只不过都是因为臣妾之前有过另外一个身份,那个身份就是苑花楼里未登台的宁霜,她弹得一手好琴,脑子聪明,有才华,也懂皇上。” 她看着他,继续说:“可是那个人并不是臣妾。” 她最后这句话犹如天雷,打在了李怀瀛的头顶。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恐怕皇上心中早就怀疑了。臣妾和您印象中的宁霜差太远了,臣妾不擅长弹琴,当年也不擅长刺绣,更别提才华了。当年和宁霜一起在映柠身边服侍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才是臣妾。”听雨说。 李怀瀛被吓得退后两步,看着她,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妾知道,臣妾很清醒,臣妾就是听雨,从未是宁霜。当年映柠看中的是宁霜,所以传授她琴技,而臣妾是跟着百乐学舞。但凡是苑花楼中的人都不会弄错。” “那你说,宁霜是谁?”李怀瀛问。 “皇上觉得像谁呢?其实皇上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当年,是臣妾先被拐卖进了苑花楼,一年之后,宁霜就来了。臣妾第一眼便看出来她是世家小姐,养尊处优,教养良好,也知道她会为了清白而寻死。所以臣妾就帮了她。后来我们俩就在苑花楼中相依为命,一同在映柠、百乐身边学艺。宁霜精通书法和琴艺,而臣妾精通舞蹈。为了不像别的青楼女子一样登台接客,于是就有了后面的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可以烧毁我们身后的一切污点,让我们离开之后仍然可以清清白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臣妾最后还是没能逃得过,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臣妾却把最重要的东西落在房里了。等我再冲进去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后来,我就不省人事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了。再后来,就遇上了皇上,还有,当年的宁霜。”听雨说。 李怀瀛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既相信她说的故事,又怀疑她说的故事,那种复杂和纠结简直要把他一个人分成两半。 “皇上一定很想知道宁霜是谁吧?她一直都在皇上身边,从未离开。她就是陪伴您一路走来,在背后默默帮你夺位的皇后啊。” 那颗雷终于在他头顶炸开,轰得他不知所措。 “您以为她为什么非要嫁给您啊?她身后有顾家、辰王府,就连顺宁侯府都与她交好,她在皇上夺位的时候可出了不少力啊。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怨无悔地跟在皇上身边,足以说明她对皇上有多爱了。”听雨说。 “可她为什么从不承认?” “因为从前她是大胤的太子妃,现在她是您的皇后,她必须没有任何一点污点。所以,臣妾才能冒用她的身份至今仍未被揭穿。”听雨说,“当年臣妾和她是最好的朋友,所以臣妾有那样的手帕,才敢在皇上面前故意露出来。” 听雨看着他,说:“臣妾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责罚。” “若你说的是真的,朕一定不会放过你!”李怀瀛说。 “是不是真的,皇上去找皇后对质便可一清二白了。” 李怀瀛转身,急匆匆地跑回丹桐阁。现在的丹桐阁早就灭了灯,里面灰暗一片。 他走得急,江晋赶紧让人点灯,一时之间,丹桐阁的灯都亮了起来,所有的宫人都醒了。 可是寝殿也没有看见顾轻荷的身影,甚至连沉香和晴衣都不见了。 “皇后呢?二皇子呢?”李怀瀛怒吼。 “皇上息怒,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江晋答。 天子一怒,整个行宫都震了。皇后和二皇子都不在丹桐阁,李怀瀛便让人去找,即便是翻遍整座行宫、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到。 明明刚才他们还那样心平气和地说着话,如今他再回来,人都不在了,而寝殿里却干干净净的,好像她还会回来一样。 可是她明天才回宫啊。 李怀瀛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发现放在书桌上的信封和帕子,当看到那块手帕的时候,他整个人一愣,什么都明白了。 一时间,悔恨和心痛涌上来,眼泪滴落在帕子上。他颤抖着手打开信封,上面写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五郎和宁霜的缘分尽了,皇上和臣妾的缘分亦尽了,望皇上忘记臣妾,此后不复相见。 短短几句,他读起来却这么难过。 原来一个人越是绝望,想说的话就越少。他还记得他们刚见的时候,她那样雀跃欢喜,那才是一个女子最好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伤她太深了,如今想挽回都没有机会了。 曾经他拥有那么多的机会,可是他却不知道,总是一意孤行,固执倔强,总想要那不可能的东西,却忘记了珍惜自己拥有的。 或许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 李怀瀛走后,听雨看着他走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这一生都不属于我自己,但在这最后一刻,我希望它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再给你跳一支舞吧。” “我最会跳舞了。你会喜欢吗?” “阿荣,听到你说你要成亲了,我很高兴啊。还好我没有耽误你。” …… 她迎着晚风,在皎洁的月光下,像一只闪闪发光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她的舞姿美极了,若是有人看到,一定会被她吸引得挪不开目光。便是苑花楼当年鼎鼎有名的舞蹈精灵雪晶也不及她。 忽然,蝴蝶坠落,舞蹈停止,那里又变得昏暗无比。原来光只有那么短暂啊。 传闻皇后离开之后,李怀瀛在丹桐阁呆了七天七夜,最后是太后亲自过来才把他劝了回去。 皇上提前回宫,并且宣布皇后和二皇子在行宫暴毙,李怀瀛万分悲痛,追封她为德贤皇后,追封二皇子为敦肃太子。 顾轻荷离开的当晚,听雨服毒自尽,李怀瀛追封其为安妃。 此后,李怀瀛再也没有立过皇后。 他的皇后只有一个,他得兑现当年许下的承诺,他的后位永远都是留给顾轻荷的。 五年后。 正值荷花盛放的时候,忽然,荷池边站了一个小人,他指着那满池荷花,抬头问身边的着海棠宫装的女子:“母妃,为什么宫里到处都能看见荷花?” 宫装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悲伤,却笑道:“因为你母后喜欢,所以你父皇便让人种了很多。” “母后?”小人儿不解。 “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你暂时不能见到她。”宫装女子说着,思绪飘向了远方。 或许在那远方,有一个像桃花源一样的地方,那个出尘脱俗的女子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那里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