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条命》 前 言 活不下去 ――世界上最狂野的少年们 这是两个女孩的故事。遇断和好孩子楠楠。有一天遇断这个名字突然从我脑海里蹦了出来,没有理由没有征兆。为什么是遇断呢?我不知道。遇断更像一个清醒自知的作家的名字,而好孩子楠楠,带有童年的笑容和痕迹,像一个喜欢音乐的、我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孩儿的名字。这个名字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现在我们基本没什么联系,但还是要把这个名字送给她。她目睹我们成长然后我们互相消失在对方的时空。这两个名字代表着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两样事物――文学和音乐。 整个故事像晦涩的电影,没必要讲清开篇结局。仿佛开始就是结束,和我想的那样,一个完整的循环的故事。中间有细碎的枝节,引导故事的走向。最后她们发现是绝望。这令写她们的我也绝望。这个故事从绝望走向绝望,隐隐有些希望却要毁灭一切才能得来希望和重生。 故事发生的主要时间和地点都是模糊的都是代号,所以可以想像是在任何地方。 那些试图从这本小说中找到我切实生活的人这次要失望,这不再是什么“半自传”,我也不再用我的名字出现在小说里。两位主人公,无论怎样拼接混合都仍是分裂状态,她们身上有我的情绪,却没有我的影子。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们真实存在,遇断和好孩子楠楠。你们注定今生不得相遇,纵然相遇,只能是生离死别。但若心中有个起码的信仰,也是幸福的吧?两个女孩,最大的纯洁。 于是我虚构出never hood法律,在这里只是一个引子,为发生的故事作的铺垫,谁知道怎样更惨烈呢?故事中的年轻人,沉迷于网络和游戏,在现实生活中变得越来越冷酷,于是他们最终被完全毁灭。这本书里的所有人都特倒霉,那些试图找救赎的人,拜never hood所赐,得到了同样的结局。唯一的幸存者遇断在感叹“活不下去” 。 我为曾经的我和现在正少年人的人写作,为了“被抛弃的孩子们”,为了曾经的我们,为了那些会问“星星是什么颜色”的人写作。我希望它简洁干脆,那些我虽然很喜欢但影响整个情节的片断我都痛下决心删了去。 小说的英文名是the hard task lf living,“活不下去”更像北京话的翻译,我宁可它暴烈、狂妄、不管不顾。 春树 05年3月 第一章 第一个 “你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吗?” 小四走在s城的街道上,这是他为了女友从海滨城市l市来到x国首都s城后的第二个礼拜。而来到s城后没几天,女友就对他说她原来的男朋友来找她了,希望小四能给她时间解决。一般说完这种话就是分手的前奏,于是二人就分手了。 他想找一份工作。 在x国的首都可不能光呆着不工作,否则没饭吃。s城很大,这里生活的人们的压力也比在别的城市的人要大一些。 遇断和小四认识,还是因为在一次演出中,宝莹向遇断介绍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孩是她刚认的弟弟。宝莹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朋友,干哥哥干弟弟之类,她现在的男朋友谢北说她是一个“混世大魔王”。宝莹确实有“混”的素质和能力,周旋在一帮三流人物中间,见风使舵、笑颜如花、互相利用、自私自利,伤害别人以避免伤害自己。这个青城来的小姑娘第一次见遇断时还是在谢北的家里,后来有一段时间遇断和宝莹比较亲密,很快两个人就意识到双方不可协调的差距。 宝莹用了几个月时间就摸清了s城各种娱乐场所,用她现实和精明的品质知道哪的衣服便宜又好看,哪里有特色饭馆,甚至哪里有一座可以进去和道士聊天的道观。宝莹从s城错综复杂的公交线路中总能找到最近的那一条,众所周知,在s城很少能一次性地到达一个地方,除非你自己开车或坐出租汽车。而宝莹就像一张交通地图,只要跟着她,总能坐三路倒四路换五路七扭八拐到达目的地。 遇断看着对面那个很瘦、眼睛很大、鼻梁有点歪的小家伙——他看起来年轻,有些焦虑,虽然一直在微笑。遇断对他说:“你长得有点像陈冠希。” 小四笑起来:“是吗?我倒觉得我像赵本山。” 宝莹也笑起来。 遇断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一下。她现在每天都感到孤独,不是没有朋友,而是那种孤独的感觉存于她的体内已太久太久,她想掩饰,却不禁流露出来。其实就是个傻子也能感觉到她某一秒钟的孤独。 她脱下蓝色毛衣,对面小四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她里面穿着的是一件胸罩样式豹纹图案的上衣,因为用料节省而显得暴露,尤其现在正是冬天,虽然房间里有空调,温度起码在二十度以上。 在和小四聊天时,她突然感觉有东西砸在她身上,那是用宣传单捏成的小纸球。那宣传单是橙色的,就像一个个的橙色小炸弹。打得并不重,像是抚摸。她意识到这是挑衅,但根本没有在意。在这个圈子,她太有名,也有太多喜欢和讨厌她的人,但几乎没有人真正理解她。除了以前的谢北。那确实是以前了。现在谢北就坐在她右边,相隔不过半米,却像在两个世界。 每次和谢北见面说过话后,她都能感觉他们的言不由衷,但真让他们敞开心扉说什么,恐怕也很难。他们确实已经不再信任彼此。不过要是半年、一年见不到谢北一次,也觉得怪想的。 这是一种后遗症,一种经历过强烈、深刻友谊残留下来的后遗症。 后来她发现纸球是从楼上飞下来的,她瞥了一眼楼上,那里黑乎乎的,看不清,只是影影绰绰地有人。她知道,从楼上看楼下会非常清楚。也就是说,她处在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而“敌人”,在暗处。 好像敌人总在暗处。 演出中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个大概十五岁左右的男孩,个头不高,眼睛非常漂亮。可以这么说,他是遇断所看到的最漂亮的男生。他的漂亮中带有一种迷惘的感觉,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后来遇断发现他是一支乐队的鼓手。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她给他起名叫:“一张年轻的脸”。 演出过程中,小四凑过来对遇断说:“你猜猜我的网名是什么?” 遇断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你就是——?!” “对,是我,”小四说,“我就是某某。” 这是他们都常常去的一个网站的一个网友的名字,遇断之所以很熟悉的原因是曾在另一个网站看到一个人给“某某”写过的一首诗,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理由是,宝莹和谢北也是办punk网站的,他们认识的人基本上都喜欢punk。 临走时,他们互相留下了联络方式。第二天,遇断收到小四的电话,他约她去网吧玩cs。遇断带他去了一家她喜欢的网吧。那家网吧在朝阳区,网吧设计得像太空仓一样,用得是透明的天蓝色,而厕所是黯绿色,像苔藓。有大大的镜子,厕所里几乎没有人。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遇断喜欢轻快地关上门,快速地上完厕所,然后在镜子面前用自来水打湿头发。 她给那家网吧起名叫“沙漠尽头”。其实那家网吧有一个简单上口的通俗名字,和一种台湾出产的香烟同名,但她不喜欢,嫌太大众化,她想让这家网吧成为她和她的朋友的专属网吧,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给这个网吧重新起一个只有她才知道的名字,于是她叫它“沙漠尽头”。 她总觉得这家网吧会发生一些事。 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进来上网,网吧放着轻声的流行音乐,每个人都可以沉浸其中或只把它当背景音乐。二十四小时这里都可以抽烟,没有人来管。二十四小时这里都可以点菜,服务员会在半小时之内给你端来你需要的食物。 遇断到时小四已经到了。他选择了四人的机器位置,电脑都是超薄的显示屏,在这四人的小空间里上网,电脑的声音都是公共的,能让其他三人听到。也就是说,在这里听歌,有点像点播台。小四在看网站,他放了几首punk歌曲,声音有点大。遇断听得津津有味,而另两人(一男一女,女大概二十岁,男大概二十五——三十五),女的在玩游戏,男的则皱着眉,居然开始放歌剧。 “真烦。”小四不满地说。 讨厌的人。遇断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看到对面的男人似乎凶光一闪。 在玩游戏和浏览网页的过程中,遇断心有不宁,她不想早回家,但也不想在网吧这么呆着。而和小四联手打游戏让她仿佛又有了同伴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再孤单。遇断把这种心情和小四说了,小四好像也体会到这种感觉。他说,我也不想回家,哪儿还有什么好玩的地儿吗?遇断说:“我想吃冰淇淋”。小四说:“我给你买”。一会儿他空着手回来了,说:“这里没卖的,对面有没有肯德基和麦当劳啊?”“那儿早下班了。”遇断打断他的幻想。于是两个人坐在电脑面前发呆。而此时网吧里的人依然不见减少,大多数人都在玩网络游戏。遇断的cs玩得很差,她很少玩,因为每次玩她都在二十秒之内必死无疑,还是回家跟机器玩吧,省得丢人。 “s城现在越来越没劲了。”遇断嘟囔道。 小四没说话,也许他太年轻,还没有经历过“美好”的青春,还没有真正地活过。也许他还能找到激情,也许他出生得太迟,激情早就被比他大几岁的人消耗光了。小四出生于1986年,他赶上了网络游戏的时代,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叫互联网了。 “我们走吧。”遇断说。 “再也没有过去的激情了。”这是遇断的真实感受。 再也没有当初的感觉了,再也没有那种年轻得想跳起来,想和任何人争论,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感觉了。连当初最喜欢的长安街也变了。我不再爱长安街了。难道是我老了?!遇断不断地否定,又不断地肯定。也许是我的青春过得太快速,以至于我有些接受不过来。也许是我的青春太短暂,让我在年轻的时候就有了苍老的感觉。 这种感受,小四明白不明白呢?也许他过几年就会明白,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虽然遇断只比小四大3岁,可在这个时代,1岁相差就有了代沟。小四似乎正在无忧无虑地走着,他只是迷茫。为了爱情,为了一份找不到的好工作。小四对遇断说,你帮我找找工作吧。遇断说我试试吧。 街上刮着风,他们的背影看起来还年轻。 遇断带小四来到她家。刚下出租车时,遇断差点没吐,车上的汽油味让她受不了。到了家,他们打开电脑玩联手玩游戏。 小四问道:“遇断,你有没有过孩子?” 遇断愣了一下,小四没有问她有没有怀过孕,却问她有没有过孩子。“孩子”两个字让她有点不适应。 “没有过。”她说,“你呢?” “我有过两个,和我原来的女朋友。”小四的口气还是那么孩子气和漫不经心。 “你女朋友多大了?” “和我一样大。” “哦。” 她差点脱口而出教训小四一顿。但她最后也没开口,小四就是一个小孩儿,小孩儿的特性不就是不负责任嘛。跟他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他妈。 “对了,你上次看演出时穿的那件衣服很好看。”小四道。 她换了另一件黑色紧身裙给小四看,小四说这一件更漂亮。遇断没有说裙子的价钱,小四说,天呐,你像女神! 女神……这个词,遇断17岁时就听到过,那时,她的男朋友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相信吗?你是我心中的女神。 小四,这个没名的年轻小子,这样的年轻男孩,在这个圈子里没有80个也有100个。在整个x国,有几千万。年轻,有梦想或没梦想,积极或颓废,一文不名。要不是遇断的心血来潮,小四根本没有机会和她进一步接触。 她想起一个人曾给她的“忠告”:不要和没钱或不成功的人做爱,甚至不要和他们接触。 她违背了这个原则,因为她寂寞。小四让她想起她的过去。看到小四,她回忆起她年轻的时候。 后来她实现了她的梦想,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污秽的成人圈子让她受不了,而年轻人还是那么愚昧,他们像从前的她一样,梦想着有钱有名,把她当活靶子打击,更多的年轻人沉迷在电脑和网络游戏中,迷失心智,消耗能量,不思进取。她也再没有从前的好朋友了,他们或者已经对现实感到失望,消极避世,或者看透了爱恨,早已经不出来了。他们说:“给风的预言,只给风。因为只有风倾听……”还有的人,已经消失了。当初和她一起看演出的人,有很多已经不看了,当初她看演出的乐队,大多都已解散。 她向后望去,发现自己孤独地站在路中央。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遇断在地上给小四铺了床垫和被子,还有枕头。做完这些她又想笑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呢?于是她对他说,我们一起睡到床上吧。 在床上时,他们还不断地小声聊天。遇断不知道小四在想什么,他似乎很轻松和从容,并没有试图亲密的想法,也许这一晚上(其实是半个晚上和一个上午)他们会相安无事,他们甚至没有拉手,没有碰到对方任何一丁点儿的皮肤。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他们就会立刻缩回去。直到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才亲吻。没有一点激情,像是一种形式,一种承认对方是同类而做出的行为。似乎性爱也是可有可无的,他们的做爱就像是青草发芽一样,是一种生理形为,又是如此坦荡、青涩、简洁。遇断抚摸着小四的胳膊和身体,他太瘦了,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骨架,似乎还没有长大。这让遇断有了些罪恶感,她感到自己在和一个孩子做爱,而孩子是应该抚摸或亲吻的。做爱太激烈,不适合小四他们。 可是如果他们自己觉得适合,那就是适合。 小四很快就平息了。这过程很快,遇断觉得就像一场对话,非常简洁的对话。没有高xdx潮,没有过程,只是简单的“你好”、“你好”打个招呼就结束了。后来他们才亲密了些,才互相碰碰对方的手,或者轻轻亲一下对方的脸。多亲一下都似多余,都似失态。 醒来后,小四弹了一会儿吉他。 宝莹给遇断打电话,小四紧张起来,千万别说我在你这里,宝莹在找我。 于是遇断对在电话里焦急地宝莹说,我不知道小四在哪里。或者你再问问别人吧。 小四松了一口气。 而当小四走后,遇断突然很想他。见鬼!怎么会在一夜之后想一个男人呢?这是种幼稚的错误!她考虑了半天,还是给小四发了个短信,问他想不想自己。 半天,小四才回过短信:“嗯,有一点儿想,但只是一点儿。” “我知道了。什么也别说了。”她很沮丧,感觉自己很傻,居然会对一个小孩着迷,而在对方眼里,昨夜只是一夜情而已。 “你没事儿吧?”过了一会,小四发短信过来,他反过来安慰她,让她感到自己有点儿失态了。 第一章 悲伤 “如果你出了专辑,名字就叫《第二次青春》吧。” 玲子说:“好孩子楠楠,你又是一个人来看演出的?” 他们走在看完演出回家的路上。新修好的马路非常宽阔,暗夜。无路灯。玲子用手搂着小塘的腰,好孩子楠楠走在旁边。 “是啊。”好孩子楠楠说。 “不过没关系。”她说。“这样也挺好的,起码我还像以前一样看演出。不过说实话,现在和以前比起来,实在是太没劲了。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一些乐队。现在的音乐氛围我不喜欢,现在的演出场地我也不喜欢,大家都变了。” 前面的人有人打到了车,他们还得等。 “我现在挺想玩乐队的。” “你想玩什么风格?” “朋克啊!”好孩子楠楠哈哈笑道,“我想当主唱。” “好啊,到时候你们出了唱片名字就叫《第二次青春》!”小塘说道。 “第二次青春……”好孩子楠楠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很好。我喜欢这个名字。我是需要第二次青春。” 车来了,好孩子楠楠让玲子和小塘先上了车,她一个人走到路口,等着打车回家。 在看演出时,她一直寻找雨落的脸。没想到玲子和小塘他们都到了。可雨落没出现。他们都互相认识,都是朋友。玲子小巧玲珑,像平时一样,打扮得很可爱。当时她们都是一本少年读物的读者。好孩子楠楠经常在上面发表文章,她们给编辑写信索要好孩子楠楠的地址。玲子是因为男朋友小塘来s城上学而一起来到s城。她现在在紫城一所学校上大学。因为一个音乐节,玲子、小塘、好孩子楠楠、雨落都参加了。 小四、宝莹、谢北、遇断也参加了。只是他们互不相识。 在好孩子楠楠心情不好时,她会给雨落打电话。雨落总是很耐心地倾听并安慰她。次数并不多,因为他们从相识到相恋再到默默分手,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其实他们早就认识了。喜欢上对方是后来的事。有一段时间,好孩子楠楠心情很差,有时候会给雨落发短信。 有一天凌晨,好孩子楠楠坐在桌前写日记,她写道:“我要好好分析一下自己,因为我觉得我要疯了。我现在的精神状况真的很糟,没有一个理解我的人。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她想找一个免费的心理咨询台,但打过114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免费的24小时的心理咨询台。 “也许我一直都在逃避。 我都不知道我是过于坚强还是过于脆弱。 我是完全地迷失了自己,并且丧失了信仰。 我其实在乎的不是华衣美食,也不是名声与金钱,可惜明白这些时为时已晚。 也许还不晚。 我不想以自杀为收场。虽然我现在很难感受到爱和理解。 也许我应该戒烟。 我总觉得我和真正爱和关心我的人有着很大的距离。 慢慢地划远了。这是为什么呢? 在找电话的过程中,我发现电话上的名字再也没有从前友情的感觉了,它们变成了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陌生得令我心悸。” 后来好孩子楠楠决定给雨落打电话。于是她播出了那个电话。雨落听了整整一个小时她的电话,在电话里,好孩子楠楠哭了,“你不会相信的,我现在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我现在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了。我感觉到的只有冷漠和嘲笑,你知道吗?我现在什么都不相信了,真的什么都不相信了。” 雨落一直温柔地听着,他说他也有这种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多了,好孩子楠楠约雨落来她住的地方,她独自住在外面。 在凌晨五点钟左右,雨落来到了好孩子楠楠家的外面的马路上,好孩子楠楠看到雨落逆光站在外面的雾气迷蒙中,穿着单薄的牛仔外衣和紧身牛仔裤,像电影中的某个角色,只隔一条街却遥遥相望,她突然想到一首歌:“路灯下的小姑娘”。她甚至有些不相信他真的来了。 他们一直在听歌,听校园民谣,听罗大佑,还有些老的摇滚。让好孩子楠楠感到欣慰的时,雨落和她一样热爱八十年代的校园民谣。 他们轻声地哼唱那些歌:“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在红红的夕阳肩上……你转过了身深锁上了门,再无人相问……那早谢的花开在泥土下面,等潇潇的雨洒满天,每一次你仰起慌张的脸,看云起云落变迁,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 还有:“蓝蓝的天,在红红的艳阳上面……” “这是我高一时放学后和同学们骑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唱的歌,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又和一个人一起听这首歌。在我周围,很少有人还在听校园民谣,我也很少听了,却从来没有忘。我认为喜欢过校园民谣的人永远都有校园情结,也许现实逼迫让他们平时很少有听校园民谣的情绪,但每当听起那些熟悉的歌,就又回到了过去,原来我们从来没有变过。” “我没有上过大学,但我觉得我已经上过了。在我初三的幻想中,在我日以继夜的哭泣中,在我为了热爱某所大学而考到了它附近的高中时,我已经上过大学了。我是从传言和书本上了解我我的大学,热爱着我的大学。我的心和它在一起。” 她对他说她上高中时,要骑一段长长的路才能到学校。那路上种满了银杏树和枫树,一到秋天就洒满遍地的金黄色的叶子,还会路过一些渔塘,清晨的阳光打在池水上,分外好看。那时她随身听里常常听希莉娜依的《秋天》。五前年的八月“红星”推出希莉娜依第一支单曲“秋天”,并作为“红星一号”合辑之电台推荐曲打入各地流行榜。 东去的路车轮起处 人影恍惚从此不再回头 窗外的树反反覆覆 落叶飞舞陪伴我冷冷的旅途 我听见婴儿在啼哭谁能为它们说明白幸福 我看见云儿在飘浮谁能为它们解释清痛楚 枯叶满天地飞舞零零落落 铺满前路车轮不停地转动 急急又匆匆向东面去的脚步 寻寻觅觅有些麻木离别也不是结束 泪水止不住 面对窗外的薄雾 我听见婴儿在啼哭谁能为它们解释请痛楚 枯叶满天地飞舞零零落落 铺满前路车轮不停地转动 急急又匆匆向东而去的脚步 寻寻觅觅有些麻木离别也不是结束 泪水止不住 这样的歌词很像当初她心情的写照。要一步不停地向前骑,否则就有可能迟到。而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对她的迟到早已忍无可忍。她爱那条每天上学都要经过的河。而放学回家时,会路过大片大片的树林。北方高大的树木,穿着校服的学生骑车一闪而过。他们点起蜡烛,听着这些祭奠过他们青春岁月的歌。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已经不年轻了。他们拥抱在一起,身体很年轻。 第二天就是音乐节。雨落去接外地的朋友,他先走了。好孩子楠楠随后独自去了音乐节找雨落。她是坐着公共汽车去的,有很多人跟她一样去香山附近,也许还有同样去音乐节的人,但他们都不认识,也没有说话。别人都是三三两两,只有好孩子楠楠是一个人,她自得其乐,戴着红框的墨镜。上车的人都会看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一条金黄色的真丝连衣裙,那其实是条睡裙,只是设计非常好,做工精致。她在裙子外面套了件黑色外衣,既能挡风,看起来又不那么轻佻。好在脚下穿得是球鞋,让她稍觉安心。 她到了音乐节现场时,演出已经进行到第三支乐队了。她和雨落约在门口相见,雨落见到她很开心,他把她带到他朋友的帐篷那里,那儿已经坐着几个人了。其中有一个烫着长长卷发的男孩用山东话跟雨落说话,非常快速,脸上带着某种天真的表情,雨落介绍说他叫机器猫。 “因为我比较胖!”机器猫补充道。 “你多大了?”好孩子楠楠问机器猫。 “我快十八了。”机器猫笑笑。 “哈哈。” “其实他已经二十了。”雨落笑着说。 在那个音乐节上,好孩子楠楠和雨落度过了美好的三天。那三天给好孩子楠楠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雨落给她披上了他的皮夹克。 那是十月的前三天,已经有些凉了,好孩子楠楠穿得单薄,于是雨落脱下他的衣服给她披上。好孩子楠楠记得很清楚,这是第二次她穿上皮夹克。第一次是在她17岁时在绿城,她抢过一个乐手的皮夹克披在身上。当时还写了一首诗。在这以后,她再也没穿过皮夹克。这种典型朋克的服饰她并不常穿。这么说并不说明她买不起,她花钱买过昂贵的裙子、化妆品,也曾买过各种各样昂贵却无用的东西。好孩子楠楠平时的打扮并不像一个喜欢朋克的女孩。她从来不在超短裙下面穿鱼网袜或豹纹袜,很少会穿她喜欢的乐队的t恤,她甚至并不喜欢化妆。她也不喜欢打扮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爱好,她最喜欢的衣服就是白衬衫。因为这象征着少年。她喜欢朴素的打扮,或者像m国的年轻人,有着肆无忌惮的快乐,只是她并没有那么单纯的快乐。这就是为什么她喜欢看m国青春片的原因,那总能提醒她,在大洋的彼岸,有一些活得很潇洒的年轻人,你们一样大。看着他们开心,好孩子楠楠也开心。她最喜欢看到的场面就是在mtv上看到几个女孩晚上一起开车去俱乐部玩。虽然这在x国目前是不太可能。 音乐节第二天的傍晚,在看演出的间隙,他们来到附近的公路的桥上。天已经黄昏,草在摇晃,风吹着。周围都是奇装异服打扮的年轻人。他们在吃饼干。他们没有怎么说话。 好孩子楠楠不想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和雨落一起微笑。现实太沉重,就让此时安静一些吧。 在这三天中,雨落几乎无时不刻陪伴在她左右。看演出时,每当好孩子楠楠一转头,就能注视到雨落的眼睛,这让她很安心。 后来,好孩子楠楠重拾起要玩乐队的念头。 雨落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玩乐队呢?” “因为我从来没玩过。我从来没有真正参加到其中。我一直是局外人,一直作为各种身份看着发生过的事,但我没有亲自参与过。我要从配角变成主人。” 他们在五道口的一个百货商场,里面人非常多,熙熙攘攘。雨落帮好孩子楠楠刻了许多cd,然后拉着她来到一个摊位门口。“这里有些小牌儿不错。”他建议好孩子楠楠挑些小牌儿。十块钱一个,好孩子楠楠楠挑了三个。雨落也在挑,他边挑边说:“给我买几个行吗?”好孩子楠楠楠一愣:“好吧。”反正也不贵,只要雨落能快乐。但她还是受不了雨落向她提出这种请求。可能好孩子楠楠骨子里也是个任性的小孩儿,只能接受别人的照顾而不是索取。她也很难理解这种局面,因为从来没有过男孩向她要什么。因为她一直都一无所有。她也从来没向别的男孩要过什么,因为他们也一无所有。她一直很孤独,虽然她总是让人以为她有许多的朋友。她想起,有一天,她和雨落走在街上,雨落突然对她说:“其实你也挺可怜的。虽然我没有钱,可是我有能陪我玩的朋友,就是那种随时能陪伴我的人,你懂吗?可是你没有。” 雨落是仿佛在不经意间对好孩子楠楠说出这句话的。好孩子楠楠的脸当时就变得苍白。但她没说什么。 “我像影子一样飘来飘去,没有朋友。没有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而未来太遥远,我看不清。现在也模糊一片。现在在哪里?我在哪里?我是一个迷失之人,每天活在自己的臆想和悲伤里。” 很多人说她不是朋克。他们用这句话来表示他们的蔑视。好孩子楠楠也觉得自己不是朋克,因为她现在越来越不明白什么是朋克了。如果说能从衣服、化型、化妆看出是不是朋克,那她不是一个朋克。 如果冲动、向死而生是朋克,她估计也不是。她现在越来越现实,越来越清醒。从前想死在青春里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她对此很怀疑。想玩乐队也许是为了证明些什么吧,向那些说她虚伪,说她什么都不懂的人证明吧。而在国内玩乐队太困难了,于是她想到了出国来玩。只是出国也很困难。 “我不配当一个朋克。说出这句话我很痛苦,可这是事实,我不配当一个朋克,朋克是需要自由的,我的心不自由,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回不到过去。曾经我以为我是朋克的,后来我发现我不是。而且我发现了我的懦弱。” 在《我爱摇滚乐》的论坛上有一个叫“悲伤”的人,他看了好孩子楠楠的一首诗,问她:你是不是遇断?好孩子楠楠说不是。悲伤说,好奇怪,我觉得你们的感觉特别像,她也写诗。好孩子楠楠的那首诗就叫《悲伤》。 悲—伤 我想去英国玩乐队 说出来是不是很可笑 真想求求你 把我想象成一个 和你一样没钱的无聊小子 你对我是不是还一样真诚 真的 我从来也没像现在一样显得有钱 从来也没像现在一样仿佛志得意满又 痛苦连天 我脚下没根 我在发飘 说出来你信不信 我的祈求 请你把我当成一个 普通朋友 一个爱好朋克的普通朋友 我想玩乐队 我想让你教我弹吉他 忘掉我的名字吧 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 一起打闹、玩耍 我渴望着你们的友情 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吧 好孩子楠楠有时会和雨落去他们乐队的贝司手刘肖家里玩,刘肖是离s城很近的一个城市b城人,才17岁,典型的oldschool打扮,很瘦。他住在一所楼的地下室里,屋子很小。在那里抽烟、听音乐、听雨落和他的闲扯,好孩子楠楠好像回到了过去。从前有多少个过去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却从来没想过要珍惜。这让她想哭,因为她终于感觉到了和从前一样的生活,她还想哭的原因是,她知道这回到过去的时间会很短暂,短暂到让她来不及细细回味,一切就即将结束。 不是他离开我就是我离开他。而我会在他离开我之前离开他。 就是这样,没有选择。 虽然他们同样年轻,从他的身上她看到了她过去的激情,而她已经逐渐长大、苍白不堪。不再相信语言和奇迹,这个世界没有传奇。 她跟雨落去过他的学校,那是一所民办音乐大学,座落在s城郊区。学校空荡荡的,像被洗劫过。她女扮男装,套上雨落的外衣,在几个同班同学的掩护下来进到了雨落的宿舍。雨落的几个同学她都在迷笛上见过,机器猫还是胖胖的,长头发,穿红红的衣服,坐在桌边喝酒。还有一个头发更长的男孩(好孩子楠楠不知道该称呼他为“男孩”还是“男人”),穿一身脏兮兮的运动服,非常高、瘦,好孩子楠楠注意到他头发上还扎一根绿头绳。雨落介绍说这是李东,同性恋。 “啊,同性恋啊?真的假的?”好孩子楠楠兴奋地问。 “当然是真的了,骗你干嘛?”李东说。 “他是你们班的?”好孩子楠楠转而问雨落。 “不是,他是别的学校的,我们都是绿城人,他都毕业了,经常到我们宿舍玩。” “哦。你真是gay吗?”好孩子楠楠问李东。 “我是啊。” 从外表看,李东一点也不像是同性恋的样子,当然同性恋到底长什么样儿,她也说不出来,潜意识里可能觉得男同性恋都长得比较像女人吧。女同性恋倒是见过一回。有一回一家报纸采访好孩子楠楠关于抽烟的话题,好孩子楠楠约那个记者到西单的星巴克。因为后来那个记者并没有登对好孩子楠楠的采访,所以好孩子楠楠对这次采访印象深刻。 当时采访过程中临桌两个正在抽烟的女孩一直侧目观察她们,可能是好奇吧。好孩子楠楠并没有在意,当时其中一个女孩还冲好孩子楠楠笑了几次,好孩子楠楠也就回笑过去,几次下来,好孩子楠楠对她们好感倍增,觉得她们很友好,于是对女记者说:“你不是要采访抽烟的年轻人吗?她们就是,问问她们吧。” 后来听到她们的对话好孩子楠楠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女孩是同性恋。 真是没看出来,她感慨,她们看起来就像大街上无数女孩中的一个,到底同性恋有没有特征呢?想到那个女孩对她的几次带有暧昧和略有挑逗的微笑,好孩子楠楠为自己当时的反应感到好气又好笑。 好孩子楠楠问了李东几个问题,宿舍的人都抢着回答,机器猫说:“楠楠,这些问题我们都问过他无数次了,我就替他回答吧。他对象是一男的,现在在济南上学,他们两个人认识一年多了,感情特好。” 李东把钱包拿出来让好孩子楠楠看他对象的照片,“怎么样,我对象特帅吧?”李东半得意半甜蜜地说。 说实话,无论是李东还是李东照片上的对象,好孩子楠楠都看不出他们是同性恋。李东看着对象的照片的表情让好孩子楠楠想笑,李东是那么严肃认真又像恋爱中的情人,这跟他完全男性化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系啊?” “打电话,发短信。打长途太贵,我们就常常发短信。有时候上网联系。” “那你还会跟别的男人或女人发生性关系吗?” “会吧,我觉得我的性跟爱是分开的。在性上,我无所谓,在爱上,我只爱我男朋友。”大家听罢此言都笑起来。 机器猫提醒雨落九点钟开始查宿舍,雨落很惊讶,机器猫对他说是最近才有的规定,你有时候不回来,自然不知道。 雨落开始练琴,好孩子楠楠无聊之中就看时装杂志。九点钟到来之前,他们安排屋里一个匈奴族学生望风,那小孩,怎么说呢?在他们宿舍并不招人待见,他们管他叫“小匈奴”,老是骂他,而“小匈奴”刚经常不服气地顶嘴,结果往往换来一句:“说什么呢,信不信我们打你!”小匈奴确实不大,长得又矮,脸像土豆,圆乎乎的。穿一身灰,像个小耗子。 趁检查的老师没来,好孩子楠楠先躺在储藏柜里试了一下,当柜子的门一关上,好孩子楠楠就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黑暗笼罩着她。她想像着黑暗永不散去,那么自己会体验到什么。这种恐怖的感受,用心理学的专业描述,它包括:对残损的存在的差别意识导致的极度压抑、焦躁,失去大多数信息来源的痛苦、没有前途的绝望。 而雨落还在外面弹琴,他并不知道好孩子楠楠此时像战犯或像某种可悲的角色。她想到了《杀手、蝴蝶、梦》的场景:女人躲在储藏柜里,紧张地怕被发现,而身体却不由自主,小便失禁,一直流到了地上。于是她又尝试躲到阳台,她屈蹲在阳台上,背对着墙,还有封锁着了窗户,还是觉得紧张。 现实没有电影那么夸张,她当然没有被发现,事实上老师只在宿舍呆了不到两分钟就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们明天上课别迟到。 好孩子楠楠从阳台里出来时,她已经没有了初来的愉快心情。但她仍然喜欢和雨落的那些朋友在一起,早晨大家醒了到外面散步,互相打打闹闹,好孩子楠楠觉得愉快。 晚上离开他们时,她坐着大巴回市区。巴士里一直在放着流行歌,夜色笼罩着s城,从窗外望去,灯火灿烂,s城像一座静静的航空母舰。而她是这艘船上唯一的人。 她的心里涌起温柔,她试图想像她活在电影里,而且是dv拍的电影,她试想着如果有一个人把这些都拍下来该多么有意思。她在国贸站下了车,点上一支烟,走进夜色。 好孩子楠楠在和雨落谈着恋爱时,还有另一个男朋友。她爱她的男朋友,只是两个人无法交流。后来她遇到了像天使下落人间的雨落。雨落像孩子一样地爱她,她的男朋友像男人一样的爱她。这两种爱让她快要崩溃,她觉得自己什么也不需要,她太极端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夹在两个人之间,无法自拔,无法呼吸。 她的男朋友并不知道她爱上了另外一个人。雨落让她做出选择,好孩子楠楠像惊弓之鸟。后来她觉得选择雨落。她不是一个卑鄙的人,她向男朋友摊牌。然后拎着包要去找雨落。雨落就在地铁站等着她。男友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在抽烟,家里来了另外一个朋友,他在陪着他的朋友。好孩子楠楠走到门口,她的头像爆炸一般,脑海嗡嗡作响。她的男朋友走过来,对她说:“你真的要走吗?” “对。”她咬着牙说出这一句,然后冲出了门。 好孩子楠楠打车到了地铁站,向两个警察问了时间,然后看到了不远处正微笑向她走过来的雨落。 雨落带她来到小塘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居民楼的地下室,空气很混浊,他们一起听着歌聊了会天,小塘就告别了。她喜欢这种气氛,她在想,如果以后和雨落分手,是否还会有现在这样的场景?答案简直是否定的。她喜欢这种随心所欲聊天的感觉,一想到如果和雨落分手,也将和他的朋友们分离,她就有些难受。你爱某种生活,并不代表着你爱某个沉浸在这种生活里的人。但事实上往往是“人”让你接近于这种生活。 这一个晚上,好孩子楠楠一直半睡半醒,她在半夜中爬起来抽烟。她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悲伤,她想起了她的男朋友。一种感觉在她的脑海里诞生了,她要回家!她要和男朋友在一起。她要和雨落永远地告别了。她感到深深地悔恨。 第二天早上,雨落送她回她的男朋友家,早先她答应雨落要回去收拾东西,和男朋友分手。 不知道现在雨落知道不知道她的心事。她什么也没说。 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云彩。 她就从公共汽车的窗户从外看天空。以后每当想起这一天,她都能记起那天的天空。那天天空上大朵的云彩。 好孩子楠楠敲开男朋友的门,他打开门,两个人抱到了一起。好孩子楠楠的包掉在了地上。有些东西已经尘埃落定。 第二章 网吧杀人案 遇断帮小四问单位的事,几个在杂志社、报社工作的朋友听了遇断对小四的介绍,都不好意思地对她说:“这不太可能,他太小了,而且没学历。在我们这儿工作必须得大学本科以上。”遇断把这话带给了小四,小四说没关系,再找找看吧。 小四和遇断来到“沙漠尽头”网吧。这已经是他们常去的地方了。事实上,他们并不常常联系,自从那次一夜情后,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甚至还不如普通朋友。 小四滔滔不绝地说着七十后的坏话,遇断也跟着附和。对面的那个男人突然掏出一把刀,捅进了小四的肚子。“你懂什么,傻逼,没用的年轻人!”小四挣扎着倒在了地上,血像墨水一样流出来。遇断从来没有见过这架势,此时只能形容“血像墨水一样流出来”。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小四死了。小四的死就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年轻人对成年人的仇恨。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对七十后的仇恨。 遇断跪在地上,不停地流着泪,她抱着小四孩子般的身体,他太年轻了,年轻到没有上过一天班,没有工作过,没有……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一直在成年人的重压之下,无法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在未成熟之前就已经被扼杀,他们永远在试图改变我们,他们用他们的价值观来衡量我们,用升学和工作和束缚我们!而80后们却那么无知,那么傻,我们真愚蠢!我们自相残杀,我们太无知了……她想起这一代年轻人的悲剧,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小四!小四!……” 当遇断再次醒来时发现她正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正在呼喊小四的名字。她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只是一场梦。她发现自己再也记不起小四的脸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种心痛和压抑的感觉。她嗓子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都已经黑了,她疲倦地闭上双眼。 第二章 是谁教会我成长的道理 “你能明白吗?我们是一类人。” 在香山,两个人在山洞里做爱。她边做爱边笑,男人有些生气地制止她:“拜托,你可以认真一点吗?”女孩这才不笑了。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里面很黑。 两个人走到外面撒尿,男人突然跑到女孩这里,他对她说:“给我xx交好吗?”“你不会开玩笑吧?”“不,求求你了,帮我xx交好吗?”“那我只舔一下哦。”“好吧。”女孩把头伸向他拉开的裤子:“好了。现在我可以打你一巴掌吗?轻轻的。”“好吧。”她向他仰起欢快的笑脸,轻轻打了他左脸一下。“我还想再打你一下,好吗?”“好吧。” 两个人站在山头,下面是闪烁的万家灯火。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一辆银白色的汽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这里很安静,新修好的宽阔的马路,路边种着梧桐和银杏树。 过了大约五到十分钟,只见一个穿黄色牛仔外衣、里面是白t恤的女孩笑着跑过来。她刚洗净的头发仿佛还在滴着水。 女孩上了车。 这是年轻时的好孩子楠楠。 阳光很好。这是一个像平时一样炎热的夏日。 男人: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得很累。你很累。你是身心疲惫。 女孩:我今天听到一句非常好的歌词:“我狠吗?我是个有了选择的人吗?” 男人:这种歌词我一天能写一百句。 女孩欲言又止。 他驱车带她来到附近的一家浴室。 洗过澡后,他们被分别带进一个包间。 女孩进来时,男人正在躺着,按摩小姐正在为他按摩。 男人见女孩还穿着自己的衣服,问:“你怎么穿着这个进来了?” 女孩:“这里的衣服没有我喜欢的样子。” 男人听罢此言,方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按摩小姐走进来,为女孩按摩。中间两人有谈话。 男人:你以前做过按摩吗? 女孩:没有。 男人:我90年初下海就做过浴室,这些按摩手法我全都会。 按摩完毕,小姐退了出去。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男人轻轻搂着女孩,两人一动不动。女孩握着他的手。 男人:如果我是你的父亲你会怎么想? 女孩:你是我的父亲?我也许很害怕你吧。 男人:哈哈,不会的,你会非常幸福的,你需要的我都会给你。 女孩:是吗? 男人:你把精力都浪费了。我看到你这个样子非常心疼。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过去。你就是过去的我。你不要再写诗、不要再到网上瞎混了,这会浪费你的才华的。我希望你把精力放到真正有用的地方上。 女孩:什么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男人:做生意吧。商业,商业就是真正有用的东西。如果你要是男孩,我会把这一切都给你。 女孩:可惜我不是。 男人:或许你可以住到我那里。 女孩:是吗? 男人:不过我得问问我女朋友,她也许不同意。 女孩:哈哈,我还得考虑呢。 男人起身点上一支烟,是红中华。女孩也要抽,男人阻止:“刚做过按摩,现在抽烟对你身体不好。” 从浴室出来后,天已黄昏。在车上他们有对话: 男人:我能感觉出来,我们是一种人。你还需要考虑什么吗?有多少女人排着队想跟我上床,我看都不看一眼。 女孩:他们是因为你有钱吗? 男人笑了,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对,我有钱。可她们自己并不缺钱,她们还看中了别的方面。她们喜欢我这个人。我的所有东西在她们看来,都是有魅力的。 女孩:我看中你,是因为你的钱。 男人: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一句话,你要听好:如果你以后遇到困难,无论是哪种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黑白两道都有人。 女孩:好的,我记住这句话了。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男人:那我会把你当成我的普通朋友。 女孩:你会经常和普通朋友一起玩吗? 男人:不会的,我有许多普通朋友。 男人:也许你会爱上我。也许。不,你肯定会爱上我。 男人把女孩送到女孩家的院门口,女孩央求男人带她去买一套好看的衣服,男人拒绝了她。 女孩家。她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身边是手提电话。她想给男人打电话。犹豫着,终于播通。 男人:我正在健身房呢,有事吗? 女孩:没事,我有点想你。 男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床上有一盒红中华,是那天她无意中从男人那里拿过来的。她取出一支,抽了起来。音乐大开着,那批判性的歌词,很讽刺。 是的,如果有钱……如果有钱……我什么都要。我要所有的一切。是的,我会很早死去,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听音乐、写字。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失望,我什么也抓不住,我什么也抓不住!不要让我失望。 电话一直没有响。三个小时过去了。 女孩绝望地哭泣。 某天夜里。楼下。衣着单薄的女孩站在电话机旁,她没有给他打电话,而是选择了留言的方式。她对他说她想好了,还是让他们做普通朋友吧。“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她记得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以后,她还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没接,但两分钟后他打了过来。“有事吗?”“没事儿,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她的声音不由低沉了一些。 “那你现在听到了”,那声音听起来仿佛很温柔:“拜拜!”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她不敢相信,从此不敢再与他联系。 “你明白吗?我们是一类人。” “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我怎么会明白呢?”她趴在床边痛哭起来。 她需要钱,需要爱,她想起他说得那句话:我们是一类人。我们真的是一类人吗?她想不通。也许他们并不是一类人。可以肯定的是,她爱他。她崇拜他。他是她的知已。他说对了,她永远都忘不了他。他说过的话像火一样在她心中燃烧。那为什么她还会拒绝他呢?因为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并且对她表白不会结婚?还是因为在他面前她一直非常紧张?还是她独自、纯洁,不愿意做他的影子,按他的喜好来改变自己?他为什么对她这么绝情?他还说他和她是一类人?! “我也不知道”,好孩子楠楠对雨落说,“但我拒绝了他。或许在潜意识里,他没有带我去买衣服让我失望吧。或许我不是他喜欢的人。我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人了,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让我完全佩服的人了。活生生的,就曾经在我的身边。他亲吻我,拉着我的手,我扶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他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他太厉害了。我爱他,是的,我爱他!可就是这样,我也无法答应他。或许我后悔了,或许没有。我总想做些什么让他看看,我会让他为我骄傲,而我不会再回头。” 雨落同样也是个骄傲而沉默的人。雨落后来说,我知道那天你回男朋友家,不会走了。我看你那天的神情,能感觉出来。 从那天以后,他们还维持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关系。好孩子楠楠不再和雨落拉手,也不再答应去他住的地方。 那天他们一起去平安大道的一个小店买衣服,好孩子楠楠给雨落买了那条他一直都很想要的钉皮带,雨落心情很好,他说,我的愿望已经满足了!现在我的下一个愿望就是一双靴子。好孩子楠楠嘲笑他:你就这点追求啊?雨落反驳。两个人说了一会,好孩子楠楠突然觉得没劲,如果有一个人把有一双靴子当做一个理想,这多朴实啊,这没什么好指责的,这是一个太正常不过的愿望。一千块钱就能实现的愿望。 好孩子楠楠要告辞,她说她要去电影学院看国际学生的电影短片展。雨落让好孩子楠楠去他那里。两个人争执不下。雨落突然急了:“你一直说哪天去我那里的,为什么现在不去了?为什么我要一直听你的?你难道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吗?” “可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好孩子楠楠说。 雨落站在路上说:“你要是不去我那里,我就不走了。”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上,后来吵累了就开始抽烟。好孩子楠楠觉得这场景很搞笑,更搞笑的是她居然是主人公之一。从17岁后她就没和别人有过如此争执的局面了,除了她的男朋友。想到这些,好孩子楠楠又是愧疚又是难过,而雨落陷在他的想法里出不来。好孩子楠楠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她一把夺过雨落手里装着她买的衣服的塑料袋,一边声嘶力竭地说:“从今以后,你我恩断情绝,永不再见!” 然后她踉跄而狼狈地上了出租车。 过了几个礼拜,雨落又给好孩子楠楠打电话,说:“还真不理我了?你那天说的太绝了,还什么恩断情绝,永不再见。” 好孩子楠楠也笑了:“我这不是让你逼的嘛!” 再后来雨落就消失了。他在冬天的一个晚上给好孩子楠楠打了一个电话后就消失了。他说他正在回老家雪国的路上。那是圣诞节的前几天,雨落说他病了,要回老家治病。好孩子楠楠问他得了什么病,雨落只是笑,说在火车上说不方便,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不严重,不要担心。到时候再联系吧。 他们没有再联系。好孩子楠楠也没有再给他打电话。两人就这么着渗着,有点看谁会跟谁先联系的意思。一想到这些,好孩子楠楠决定不主动给雨落打电话。她有时候也怀念雨落的柔情,但一想到雨落给她带来的种种麻烦和不懂事之处,她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再联系吧。而雨落那边也没有动静,可能也有相似的想法吧。毕竟和好孩子楠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也很有压力,他认识的许多人都对好孩子楠楠有成见,虽然他们并不认识好孩子楠楠。无法否认的是,好孩子楠楠在这个圈子名声并不佳。就像遇断在小说和摇滚圈一样。更重要的是,好孩子楠楠从来没给过他一份纯粹的感情。他有种挫败感,觉得自己只是这个女人的一个小弯路,而她还会有无数条路可走。 到底该怎么办?谁在乎?! 确实,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会想明白一件事:她现在缺少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那些曾经做过她知己的人,要么是因为双方性格不合而分开,要么是因为各自境遇而逐渐走远。现在也没有人想真正地了解她,她也渐渐地厌烦了。干嘛要真的找到一个知己呢?如果这个人迟迟不出现,或这个人已经完蛋。日子还是容易过下去的,只要不欺骗自己,欺骗别人是很容易的事。 等等,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是谁造成今日的我? 她在寂静中闭上眼,往事像潮水般涌来,“好孩子楠楠……楠楠……”所有的人都在叫她,她记起了那一个个人物……所有的事像噩梦展现般重新开始。 第三章 内部出血 “i will sell my soul for something pure and true.someone like you.” 冬天时,宝莹总是给遇断打电话让她去谢北家找他们玩,她说好久不见,我家老爷子还挺想你的。 于是遇断就去。以前去过许多次谢北家,隔了几年后再去,连门都快找不着了。在谢北家宝莹翻出一堆照片,是许多女孩子送给谢北的照片。宝莹和遇断一起看,谢北有时候也看上一眼,很快遇断看到了自己的那一张,照片背后写着的时间是3年前,她穿着一件橙色t恤,眉挑得很高。 有时候宝莹也把遇断单独约出来,两个人能逛足足一个下午的超市。没有宝莹的介绍,遇断还真不知道超市里有那么多种好玩的东西,宝莹总能找出那最便宜的一种。 宝莹为了爱情来s城找谢北,住在谢北家里,钱总是一个大问题。有一次,宝莹在遇断家里给青城的母亲打电话,打着打着眼泪就流下来,弄花了她的眼妆,看着怪可怜的。 她总是涂着黑色的眼线,从不抹口红,看起来整张脸青白一片。有时候看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有时候则流露出某种成熟女人才有的精明世故。但宝莹很会穿衣服,她画过画,对色彩有感觉。 像所有打电话找人的时候一样,电话永远是没人接,那“嘟嘟”的声音刺痛着我的心;像所有寂寞时一样,我永远想不起该找谁,也没有人来找我。我像是呆在世界最微小的一隅,听着古老怀旧的歌曲。而我还穿着紧身的黑裙子,很隆重,一个人坐在书桌前。 二分钟就打一次电话,电话无人接。像被所有的人抛弃了,你们都去过你们的好日子去吧,不用管我!我既然得到了许多,就应该有承受寂寞的义务。 我的头发涨,眼泪不断地涌出来。我知道此时就是躺在床上,我也睡不着。我的心永远都是悬着的,一件事没有解决,我就无法继续下一件。 我爱得精神恍惚,颠三倒四,我爱得流泪不止,胆小懦弱,我爱得丧心病狂,忘了常识和真理。啊,我爱得往往太在意自己,处在爱情中,我更加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我是那么悲哀,那么无能为力。上天在上,看着我痴狂,我不承认我是为了爱情,我的爱比爱情更博大更沉没更复杂,而我的爱往往让我痛苦。我强烈地意识到: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不能改变自己,我永远都要受苦。 而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或者以为忘了,痛苦会损伤人的记忆力。 天空发出一种明信片上的、不真实的蓝白色,特别不真实、特别荒诞。 我开始觉得这个故事非常荒诞。非常可怕。我不知道我最终走到哪里去。或许我第一步走错,以后就步步错了。现在想想,我很多痛苦都源自于同一个人,他改写了我。 今天是平安夜,我就坐在电脑前。 “遇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我得走了。 2年前的六月。 六月就有了蝉鸣。窗外的天已经白了。 她泡上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等她的男人回来。她的头有些疼了,从午夜持续到现在已经几个小时了,但她现在还不想去睡。 她确信他会在几个小时到几十分钟不等的时间打开门,看到她的脸。她非常确信这一点。一切都没有漏洞,严丝合缝地合理。空气中是一片静谧。她看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怀疑她的论点,在时空的交错之中,她越来越不敢肯定她和他是越走越远还是越走越近。有什么能证明事情的合理性呢?没有,什么也没有。她想得浑身的血液都燃烧沸腾转凉成冰了,还是没有想出靠什么来证明。 一切好像越来越讽刺。她坐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喝着免费的咖啡和矿泉水,抽着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烟,属于她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衣柜里。 她的心里涌动着莫名其妙本不该想的想法。她想和那个男人结婚。 是啊,如果没有承诺,她注定会离开这个卧室。 她要说:“我爱您。……”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精神不正常。 有什么能证明呢?她用她在疼的头脑思考出:什么也没有。 很长时间以后,她试图再去想清楚当时为什么那么想和他结婚,却一直得不出结论。而许多往事,就像没发生过,不着痕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想出大概的事情,却根本想不起细节,她努力地去想……每当这时候,她都觉得头开始疼起来。 那时,她发现她写不出一个字,连写的诗都像呓语。那种强烈的爱和信仰的破灭感,几乎把她完全毁掉。 在2年前的夏天的s城下的第一场雨里,遇断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消耗自己身上的激情和创造力。 那年冬天时,有人在给她拍一个纪录片。采访对象都是新锐作家或是叛逆青年,遇断当时还没什么名气,但已经有一部小说快要出版了。有人向导演推荐了遇断,于是遇断也参与了那个片子。有天晚上,导演约遇断出来看话剧,话剧没开场前,他们在剧场门口等人,导演说一会有个朋友来。遇断正在看人艺小剧场橱窗里的海报,等她看完了想转头找导演,发现前面有一个人拿着照相机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她。 他的嘴边流露出一抹微笑,遇断还听见那个人喃喃自语:“这小孩儿真好玩。” 遇断一边心想“你也够好玩的”一边作高傲状走过去。 导演说,这就是他叫来的朋友。 一个微笑,让她记了好几年。 从此再也不为相遇而感到后悔。从18岁到21岁,都为了那个微笑而支撑,而生存。他为她拍下许多照片,遇断有了比从前十几年所有照片都要多的照片。狂喜时,淡漠时,无动于衷时,所有的时候……冬天飘雪的时候,夏季阳光灿烂的时候,春天当桃树开出了粉红色的花朵,秋天时,银杏树叶黄了,在风中瑟瑟发抖。神仙伴侣似的生活,为了那个微笑,她以为可以不再写诗,忘记文字。 星星在天上眨眼,院里子耸立着高大的松柏。 直到后来的后来,才明白这些。她哭着说,我知道应该忘掉,我知道,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 不知一切从何说起,也许永远无法再说。痛苦会损伤人的记忆力,能记起的只是片断。在大雨滂沱中独自把所有东西搬回家,在午夜骑着自行车狂奔在三环上,还有那一个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穿着鲜艳的连衣裙,和他手拉手一起去游泳。 在搬回家住以后,她回到了附近母校的校园。那是她上小学和初中的学校。这个学校建好游泳馆她独自一人第一次去游泳,看到那些年轻的脸心里很复杂。尤其是下午在操场边上,看着学生们跑步,遇断坐在离操场只有二米的距离,居然不敢上前。是真的不敢。她想起她也曾经有过这么单纯的时候,那么是谁让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也有过这么年轻的脸,这么纯真的笑颜,我也曾相信一切的美好,是谁,到底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最后一天拍摄时,遇断去了她的高中,还正好碰到了遇断的班主任和班里一个补课的同学。她冲她们淡淡地打了招呼,目送她们走进教学楼。她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摄影机就在不远处跟着拍。 拍这个片子还让她认识了其他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写武侠小说的小孩。据说他从初中就退学写小说,借了钱来s 城边写小说边等出版,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上。那孩子在郊区找了一份临时工,人家说他懒,不干活。工作也快保不住了。 遇断对他没留下什么鲜明印象,只记得那孩子在摄像机面前特别能说,还让遇断看他写的武侠书,遇断断翻了几页就大概明白那孩子什么水平了。 他打工的地方是一所民办小学,专门给附近打工的子女办的学校,学校特穷,也很难维持。不过在这儿教书的老师有许多是北大的穷学生。遇断就在这里认识了另一个叫蒋志的在此教书的北大研究生。他很瘦,老老实实的,很有种落魄文人的气质。蒋志邀请遇断到楼下他的办公室兼卧室小坐片刻,蒋志还给遇断讲了讲古文,两人互留了电话。 走的时候导演一直唏嘘感慨那个写武侠小说的小孩儿:“这孩子啊!真是的,也不好好工作挣钱,他写的那东西能出吗?!” 作为一个拍摄者,导演还做了他工作之外的贡献,他过那孩子一点钱。后来那小孩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遇断的电话,还给遇断打过电话要借钱。 “我靠!居然向我借钱,我还没钱呢?我凭什么借给他?我只见过他一次,我跟他又不是朋友!”遇断跟导演讲道。 “以后这种人你就别理他,”导演听了也急了,“前几天他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当时正忙我就没搭理他,问他有什么事儿,他吭吭唧唧半天没说话,估计已经不好意思跟我开口了。” “是,他这不是已经开始管我借了吗?” 可惜后来这个年轻的导演因为一些原因和摄制组闹翻,连同他同期拍过的别人的带子都丢在了那个摄制组里,要不回来了。没了影像资料,就算遇断想怀旧,也只能拼命从脑海中搜索当时的印象。 只记得那时候太阳金黄金黄,还是冬末春初,风很大。 在等待出书的那段难熬的日子里的一个晚上,遇断曾和蒋志在北外的校园里见面聊天,他们聊了一些比较带玄机的东西,比如命运。 那是一个夏夜,他们坐在北外校园的长椅上,教学楼和宿舍亮着灯光,面前是一棵正在开花的树,风吹过,落花就飘舞。 遇断说她昨天差点没自杀。她手执一片刀片,轻轻地划自己的胳膊。淡红色的血流出来,她静静注视血流了出来,好像看着的是别人的身体。蒋志坐立不安,遇断让蒋志也在她身上划一刀,蒋志死活不同意。他帮遇断测字,遇断问自己的小说《77》何时出版。结论是难以出版。虽然《77》在测字后的两个月内出版,但结局真的如蒋志所推算的那样,十分不祥。 至于蒋志,遇断出书后半年多在北大附近一个书店的咖啡馆里见过他一次,蒋志精神饱满,他也不再那么落魄了。 以后就再也没见着他。 摄影师后来成了遇断的男朋友。遇断迅速搬到了他家,从此拉开了他们互相折磨、互相纠缠的序幕。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说起来朋友们现在还会唏嘘感慨,那两个人的爱情实在是太不寻常,遇断的朋友现在还记得遇断曾经蹲在五道口的路边哭泣的情景。可他们最后总能言归于好。 像生活在旋涡中,感情成了她最头痛的问题。两个根本不一样的人,可是她爱他。他也爱她。互相折磨,又互相取暖。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就算想到几十年前他苍老死去的样子,还是因为爱的酸楚而流下眼泪。 而就算是这样的爱情,早晚有一天也会褪色。就像伤害也许会出现在不经意中,当明白伤害已产生时,已经晚了。 遇断的小说出版后,立刻就火了。她的书甚至还通过出版商签到了国外的出版社。她一下子知道了商业和传媒的厉害,由于现实和真实的理想相距太大,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想自杀。那时她也写不出诗来,觉得自己完全废掉了。她很怀念年少未成名时,和朋友骑自行车去郊外,没有利益,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单纯的心情。在 s城如坟墓般的冬天,只要和一个朋友经常见见面,去大学校园或郊外走一走,心情就会舒畅得多。 可是自从她成名以后,已经没有这样的朋友了。她发现再也找不到简单直接的朋友。 他们对她说“如果你不是遇断该多好……” 他们喜欢她,想和她一起玩,如果她的名字不叫“遇断”。她的成名给周围曾经和她一样贫穷一起奋斗的朋友造成了压力,她也不想这样,可她不得不存在啊!如果她不是遇断,那么她是谁呢?遇断就是她,她就是遇断。 “我不得不存在啊!不然我就是空白,就是虚无。不然你们怎么能认识我呢?是的,我的名字是遇断,可是我还是我啊!” 我永远都是那个在夜里寻找樱桃味棒棒糖的小女孩。我永远都是那个在夜里打不着车走出一公里路的小女孩。我永远都是那个情绪容易激动然后流下眼泪的小女孩。我永远都是那个看电影就会爱上电影里的人物的女孩!我就在这儿啊,我的所有所作所为都在大声呼喊让你们听见我看到啊!这么长时间了,我一路走一路哭,姿态笨拙,可是从来没有人听到我的呼救。 心理分析员对她说:“青少年成名后很容易自我封闭。他想超越原来的东西,所以可能被原来的圈子所不容,但是又不想进入成人的文化圈,很容易被边缘化,最后就只能走在自己的一条路上,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 她不知道这种状态可以坚持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个月。 在潜意识里,她感觉不会有人理解她。没有人能够完全分析得了她。所以她没有任何可以求救的人。 年轻人!火车早已远远地将你抛下 你将一个人面对孤独的原野 有一天,遇断和她的出版商在电话里吵了起来,她听不懂那个m国女人说的英语,虽然翻译就在旁边,刚开始他还一句一句地翻译,到后来noco情绪激动,说得很快,他们只能目瞪口呆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她听到她说她是个生意女人之类。后来她也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遇断看到她的律师惊讶得合不上嘴,他面色有些发红,他很年轻,可能一时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翻译,也是 noco的朋友也在发愣,他可能没想到noco发起火来。遇断的男友在拿着dv拍摄这一切,他的面色也愈发沉重。而她,脑子转得非常快,她不知道是要发火还是应该请求noco平静下来。有那么几秒钟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冲她说:“去你妈的吧!”当然得用英语说,这样她才听得懂,她要说:“fuck you!”但她没说,可能她想到她们也许有复合的可能,而她大部分的版税还得由他们来支付给她。另外她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让noco这样恼火,她只不是对她说要签《never mind》就必须先把《77》的版税付给她。 而noco像是一下子就生气了,这都是她的律师教给她的,没想到这都成了捅篓子的缘由。 noco生气地把电话挂了。他们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开始对话。张先生留下来喝了些茶。他们把要对noco说的话向他转达了一下,遇断对他说,如果noco要出《never mind》,她就必须针对今天的事情向她道歉。 从那天起她和noco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们再也没有通过邮件。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们也没有再谈到书的出版。每当《77》的版税到来,就由张先生或其秘书发邮件通知她。她知道她丧失了当百万富翁的机会(也许),在现在这个年代,所有的事都可能在几十分钟内改变,她也不例外。她很快就尝到了挫败的感觉。 她的第二本书《never mind》的出版商在书出后大概一个月左右通知遇断,这本书被禁了。出版此书的出版社在写检查,负责《never mind》的编辑正闹自杀。遇断焦头烂额,还在想着《77》的海外版税及和noco的关系,每天晚上都会作噩梦,在成人的复杂社会中越陷越深,随时都有沉没淹死的危险。这一切都没有人教过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曾经她以为年轻激情就是一切,就能打败一切,事实告诉她她错了。老谋深算和金钱主义已经打败了一切。它们甚至把作家变成了流水线上的机器,它们不旦操纵商业,也在控制作家的头脑和生活。 她同样是少年作家的朋友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又能做些什么。我们什么都不会做,除了写字。我们都是只会欢笑和哭泣的孩子。孩子需要安全感,孩子神经质又善良。围上你的大围巾吧,它会让你暖和点。 她说你老了,你已经老了。她不止一遍地说:你照照镜子,你都有黑眼圈了。你显得那么憔悴而神秘,好像是从一个未知的地方钻出来,没人知道你从哪儿来。 遇断搂着她的小熊“芝麻”。那种堵在胸口难言的隐隐作痛,那种不得呼吸不得呼救的疼痛令她想家,疼痛令她看透世事,疼痛令她厌倦了一切。 芝麻,请你告诉我,生活是不是这个样子,是不是我现在过的这个样子? 北朝鲜的军服令人心动,那从朝鲜国的面孔中说出流利的英文是那么好听。那个老军官看到已经变了容貌的儿子时说:“我的儿子很久以前就死了。”就信念来说,她也在很久以前就死了。她甚至看恐怖片都会看得热泪盈眶。她理解片中主人公那阴暗绝望的念头。 她都要疯了。她的心都要空了。 可恨她还没死去,可恨片子结束后她还呆愣在沙发上。 她羡慕她那些还在写诗的朋友们在努力追求自由,她看了许多诗,但她开始无法写诗了。这是荒诞或是宿命。该死的玩艺儿,这一切你说不清。在那些笑话中,你笑着献出了一切。毁于水火。抛弃分行和节奏,还要抛弃感觉。 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处。 她发现她还是那么爱听朋克,这个发现令她心碎――朋克摇滚充斥了她的整个少年时代。 她的情绪之水翻来覆去。天总是很明亮。 她恨自己,不聪明,不果断,实在是无药可救。一部电影甚至看得她想哭。一种类似于屈辱的感觉,深深涌上她的心头。她在看这部电影的几十分钟内强烈地感觉到所有男人都是混蛋,都是傻逼,没有一个好东西。另外想起波夫瓦的《第二性》里面说女人永远都不如男人。没错,女人在体力和冷酷方面大大不敌男人,而男人是一切邪恶的代表。 她不想看了,也许可以算作是“愤然退场”吧? 如果这部戏发展到最后变成一部“爱情”片,那她真要大骂导演不是人。 看到那个男的还气势汹汹,她感到难受;看到那个女的还活着,她感到难受。 她恨成年人,她更恨成年男人。她恨商人。她不想死也不想这样活着。 我要变得更有力量,我不要再哭泣。我恨这一切。我讨厌这种感觉,这是我所不能看到了,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发生着,悲哀却真实,或许也不是什么悲哀的事,认清处境会有利于下一步动作,这是个什么社会、什么世界?童话都死了,没有人再相信美好的童话和奇迹,我也不就是一个傻逼吗,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不就是一个头脑不清醒目光短浅的人吗?通常我不想承认的都是已经发生了的,成年人是什么样你还不了解吗?同化他!不可能。我想起许多不该想的,我曾经做错了的,我错过了还天真可爱的、未卜世事的男孩,在他们还纯洁时,难道不是我,连同这个世界一起把他们推向火坑?迅速成为成年人?成为同一种颜色?就是这个,我觉得自己不可原谅。女人凄厉的声音还在呼喊,我要堵上我的耳朵去睡了。天哪我真的厌恶这一切,都去死吧!他们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她感到抑郁、难受、愤怒、痛苦、绝望、孤独。他们都经历过最痛苦的时候,半夜睡不着,可又没烟,除了去捡烟头,或者再躺到床上。或许还有一个选择,在床头,再次打开她的诗歌。 这是她为自己安上的枷锁,挣脱不得。“我生活在晕眩中。上帝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和整个世界相抗衡?”她问芝麻。芝麻没有回答。 也许会是这样的回答:“成熟后的人们会发现,人不光是为自己而活。人永远是为了别人而活着,为了那些爱你和需要你的人们。无法再任性,只要你还知道有责任二字的存在。” “哦!去你妈的!!不要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知道也许懂得比你还多,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是在笑话我吗你根本就不懂我就不了解我。我不想妥协也不想死。我连一个真正可以聊这些话的朋友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幸福极了。因为我出名啦。” 她开始哭,她真的已经开始哭了。 第三章 明日帝国 那个肥胖的男人把身体压在她身上,疯狂地扭动起来。她挣脱不开。在她去厕所解手时,看到那个男人遗留下来的液体,她感觉恶心。 那个男人就这样以“朋友”的名义强xx了她。以某种毫无情调下流龌龊的姿态。那些文学圈肮脏的骗子。 坐出租车时感到难受,下车后,好孩子楠楠狂吐不止,这应该是半年以来她的第一次呕吐。她感觉身体起了一些奇异的变化,开始发低烧,怕冷,嗓子出血。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这些无法改变的就只能承受。其实她知道自己是一个胆小却骄傲的人,她的神经很脆弱,那些在别人看起来很正常的事,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去医院的下午,她坐在医院大门口边的台阶上一个人哭了好长时间,那次经历让她得了病。她不得不戴上墨镜一个人去医院看门诊。排队挂号脱下衣服张开双腿,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她只是感觉茫然。这是一件不得不做必须要做的事情,她被动接受这事情的自然发生。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对谁说。这对她来说是耻辱。 医生给她开了药片,关切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几个男朋友。 她拿走两盒药,一天吃一片。一共吃两个礼拜。 然后,她发现她怀孕了。可能是某次一夜情,她已经记不清楚。 她的男朋友带她去了医院。他仍然爱她,对她比以前更好,他很心疼她。但有些什么再也无法挽回她感觉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恩情。无法回报。于是只能毁掉。她也再也爱不上谁了。 她开始出入电子俱乐部,那些她平时根本懒得去也不屑去的地方,穿着紧身吊带裙,她很快乐,终于挣脱了束缚,她不再在乎一切,那些形而上的一切。 一次好孩子楠楠正在一个包间为一个漂亮的外国男人xx交,突然她的父亲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他惊呆了,然后伸手就把她打倒在地,旁边的人由嬉闹也转为暴躁,打作一团,她看着这些,发疯般地喊:“住手!求你们住手!” 她跪在地上,玻璃扎到了她的手,她看到了一些红色。 “爸爸啊!……”她泪流满面,那个威严的心痛的男人身处劣势,这个屋子里除了他,都是那个外国男人的朋友,她顺手摸到一个酒瓶,朝一个外国人头上狠狠砸去,然后,摇晃着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去。 那个矮小的半老中年对她循循善诱着,遇断逐渐感觉迟到确实是一件不太好的事儿。她开始为自己辩白,可是中年人不依不饶,说着说着她开始哭,他们共同的朋友在旁边劝着。在这之前,遇断和这个男人从来没见过面。她来见她的小说《77》n国的翻译,那个翻译也不年轻了。二十年前她曾经来中国学中文,认识了一些刚上山下乡回s城的同龄朋友。她说那时候大家都穿着蓝布衣服,大街上基本只有自行车。 遇断一向不靠谱,她生活在s国却过着地球另一边m 国的时差,每到晚上她就兴奋莫名,虽然没什么事好兴奋,倒是郁闷的事不少。如果从头想一遍让她郁闷的事,估计立马她就得崩溃。有时候她希望暂时忘记。像绕开所有的固体一样,她强迫自己对某些事情视而不见。她想起自己曾经在所有的事上都尽量做到最大的努力,可结果除了让事情变得更糟之外于事无补。从那之后她不再试图改变某件事情朝着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或是改变某人对她的看法,例如,从对她有意见到完全、彻底的欣赏。翻译约她来她住的某宾馆见面,遇断并不知道第二天翻译就要离开s国,所以下午她们通过电话后遇断还一直在睡,直到晚上九点钟她终于来到了某宾馆。 到了她就吓了一跳。 宾馆的咖啡座的一个桌子上满满坐着十好几口子,都在等她。 遇断镇定了一下,走向前坐下。桌子上有酒,赶紧识相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和翻译握过手过,大多数在座中年人都走了,只剩下四个人:中年人张叔叔、遇断、遇断的翻译和一个来自m国的记者。 记者本来准备采访她,但遇断哭得太厉害了,他不得不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她。 “谢谢。”遇断冲他说道。 “老张,别说遇断了。她是我的好朋友。”翻译冲中年张叔叔低声吼道。 “我必须得说她,作为一个s国人,在国际友人面前迟到是对我们s国的侮辱,是没有人格的表现!……” “我……”遇断忍不住反驳,“我也是有理由的!” 她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我不该迟到……”她说,“我来干一杯吧。” “这就对了,”半老中年人笑颜逐开,“好孩子,你真是我的好姑娘。”说着慈爱地拍了拍遇断的肩头。 “她不是什么你的随便的一个好姑娘,”翻译说,“她是遇断。” “叫我张叔叔吧。”张叔叔打开了话匣子,他越说越高兴,“来,咱再干一杯!”莫名其妙地和张叔叔化敌为友,遇断干了一杯。 “知道我爸是谁吗?”张叔叔设问。 “谁?”遇断疑惑地问。 “我爸就是解放战争时xx战役的xx省的总司令!” 遇断又喝了一杯。“我曾经想当兵。” “为什么?”张叔叔问。 “我也不知道。”遇断答,“在我17时,我差点去当兵。后来我去写小说了。否则我的人生跟现在完全不同。” “早说啊?别着急,姑娘,我可以帮你。我明天就给xxxx局的xx组长打电话,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你想在哪当兵啊?你随便选。” “在哪儿当?……随便吧,无所谓。” “那就更没有问题啦!相信我。”张叔叔给遇断倒上酒,“来,好姑娘,咱再喝一杯!”遇断把酒一干而尽,张叔叔说,“你不知道吧?刚才在座等你的人,不是高官就是显贵,哪个身份不比你高啊?都在这儿干巴巴等了你俩钟头!她们都是看在你的翻译的面子上,我们跟她是特好的朋友,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好多人大老远赶来的,哈哈,你可真行,好姑娘!” “我错了。我真错了。”遇断不用提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回头哪天有时间了,我带你去xxx的家参观一下!” 遇断真的吓了一跳。xxx的名字在s国如雷贯耳,因为他刚当选了s国的军委主席。“这……不太可能吧?” “咳!你不知道,我爸跟……特好……” 遇断感到一阵眩晕,兴奋加激动加茫然,“我先去趟洗手间。” 从厕所回来后,遇断和张叔叔越谈越投机,送翻译上楼休息后,两个人约好明天早晨8点钟来宾馆送翻译去机杨。张叔叔此时一跃成为遇断的大救星,遇断隐隐觉得张叔叔可以帮助她达成她的心愿,“操!我怎么就运气这么好呢?”她想。 她对张叔叔产生了一种和平时对中年人看法完全相反的崇敬之情,一般的中年人在她看来跟蛆没什么区别。 “张叔叔,我先走了。”他们走到路口准备打车各自回家。 “姑娘啊,我在这附近有一套房子,离这儿特近,要不你到我那儿去吧。咱们再好好聊聊。”张叔叔开口道。 遇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本来就已经喝多了的她觉着酒又上头了。 “你不是明天要送翻译吗?那可得早起……我真的喜欢你这个姑娘,觉得跟你特谈得来。”张叔叔搂住她的肩膀。 遇断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头顶,她把书包从手里往地上一扔,立正站好,冲着张叔叔郑重地说道:“张叔叔!您可千万不要做出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的事情啊!” 第四章 浪子 想起在雨都过的那几天日子,几乎变得有点麻木。虽然那段爱情,或者说那几段搀杂在一起的爱情遇断晕头晕脑,但还算平安、平静地恢复过来。 遇断到雨都的第一天,是和一个s城电影学院的小孩儿一起去的。他们都是同一个文学比赛的评委。说他是小孩儿,是看上去小,实际上他只比她小一岁。刚见到他时,她以为他只有15岁。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长袖t恤和牛仔裤。天呐,s城这么热,他居然穿这么多的衣服,他说他叫阳阳,正在电影学院学导演,刚拍过一个电脑广告,他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给她看他的剧照,在照片上,阳阳露出天真的笑容和洁白的牙齿。 他们一见如故,她觉得他很可爱。那是一种气质,让他们俩立刻变成了童话中的人物。满机场的人一下子不见了,全变成背景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们被告知飞机延时两个小时才起飞,遇断只坐过3次飞机,还得加上现在这次。这是遇断第一次碰到飞机晚点,也是她极少数的没有因类似情况出现心情不好的情况。 遇断说:“我们探险吧!” 阳阳说:“好吧!我们把这个机场从头逛到尾,所有我们没去过的地方都是我们的新大陆!” 于是他们就走,阳阳走在遇断身边,像她的弟弟。 阳阳说:“我觉得我好像你的弟弟啊!” 遇断就对他说:“是啊,我有一个弟弟,比你胖,但也很可爱。” 那天她的头一直晕沉沉的,也许是因为没怎么睡觉的缘故。从几个礼拜前,这种情况就开始了,她必须到凌晨才能入睡,太阳出来了,照进她的房间了,她就开始睡觉了。 在雨都,他们被安排住在同一层楼的隔壁。房间很大,很舒服。 吃过饭,洗过澡,开了个小会,每个发了二千块钱。自由活动。 遇断给外外打电话,他约我到雨都大学正门口见面。遇断和阳阳来到了雨都大学的正门口。感觉这里到处都是帅哥,到处都是活力四射的年轻人。雨都打车很便宜,七块钱起价。她的钱包里有一千块钱,这种感觉真好,没什么好发愁的,天气正好,明天的事儿绝对能应付,记者采访已经很熟练,这里没有让她费心思的人。太完美了。而且眼下就要见到一堆朋友。 大概十多分钟后,和外外见了面,然后三个人一起去半坡村酒吧。遇断见到了想见已久的几个诗人,还见到了一个s城女孩米米。米米说曾经在s城和遇断见过一次,可遇断已经没有印象了。 半坡村酒吧墙上都贴着诗。还有照片。遇断看到了她熟悉的一些诗。包括韩东的那首《爸爸在天上看我》。它贴在楼梯的拐角处。她更喜欢那首《温柔的部分》,或许那首诗就是那首《温柔的部分》? 阳阳坐在遇断身边,像所有乖孩子一样,沉默,但舒展。中途遇断给狗子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正在半坡村对面的一家火锅店。边上都是雨都作协的人。遇断想起是谁写的一首诗,提到了狗子入作协的事。是伊沙还是谁,他说他毫不惊讶。也是,狗子都开公司了,他入作协还会让人惊讶吗?但她对狗子的爱不因为这个而减少。这也许正是他平时所讲的“曲线救国”呢。 不管怎么说,狗子是她的老师。这没什么好说的。 狗子叫她到他的饭馆去。遇断知道这次来雨都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见狗子,另外一部分就是为了见韩东他们。现在韩东他们已经在她身边了。她打算过一会儿去找狗子。 狗子是过了一会儿过来的。他手里拿着酒,和每个人碰了一次,然后遇断和阳阳就跟着狗子走出半坡酒吧。遇断问狗子,是不是你问别人“爱情是什么?”狗子说是。“我就是想知道爱情是什么”,狗子说。“那你现在知道了吗?”遇断问。“不知道。”他说。 第二天,参加完新闻发布会,阳阳有课,坐飞机先回s城了。 遇断在饭店吃自助餐,用火柴点烟,那火柴细细长长,怎么看怎么觉得用来当火柴是浪费了。吃自助餐时要一份香草冰淇淋,如果没有,就无辜地对着有着悄然笑容的服务生说:“那怎么办呢?”他便说,“那就让他们现在为你新做一份”。她真的吃了那美味的香草冰淇淋。 外外说今天晚上有摇滚演出,是紫城的三支乐队。他们巡演七八个城市,雨都是倒数第三站。 遇断其实已经过了看演出的年代了,所以听说这次出差到雨都居然能看到演出,这种感觉怪怪的。她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跟着外外和米米一起打车去演出的地点。那里是雨都的郊区,相当远,并且偏,一般雨都人和雨都的出租车司机都找不到那地儿。 他们遇到了一件趣事,当他们一上出租车,说出要去的地方,那出租车司机就说刚才才拉了一个去那儿的人。 太逗了,雨都这么大,居然同一辆出租汽车能拉到两次去一个地方的人,而且是去看演出才过去的人。这也太“艺术”了。 到雨都的第二天起,遇断就承认雨都很“艺术”。好像街上有许多人看起来都内敛而有文采。这也许是她的想象多于事实。报纸很便宜,听朋友说,雨都还卖过一毛钱一份的报纸。真令人向往。是报纸卖一毛钱,而不是冰棍卖一毛钱啊!这多艺术!多文学! 那应该是一个像s城的798一样的地方。一边可以用来演出,一边用来当画室。遇断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头发像黄油球一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摇滚爱好者。唯一像和平时一样的装扮,就是她穿着蓝色allstar牌球鞋。它已经脏了。在看演出时,遇断就觉得身边的人都比她要“艺术”。那是一帮雨都的音乐爱好者们。穿的都和s城的乐爱好者稍有区别。那些少年有着美丽的发型,他们身体单薄,长得不高,头发便高高耸立,但并不出奇立意,并不刺眼。可能更细致?更淡雅?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没有s城小孩儿的那种狂傲劲儿。雨都和s城果然是两个城市。 她喜欢偷偷看他们的样子。正如喜欢这种淡淡的呼吸。不安静,不闹,没有热情,也没有冷漠。似有似无。好像是电影里的一缕烟。她已承受不了那激情,所以现在喜欢上了平淡。 但遇断对雨都暂时还没什么感觉。她来到这里,办点小事,然后就走。她会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会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上网,会放音乐,让外外带她买唱片和dvd,她对这里别无所求。因为没有要求,所以轻松。因为没有奇迹出现,所以懒懒散散。 第一支乐队演完的空隙,遇断走出门抽烟。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紫城著名的摇滚大姐,很早以前在紫城的小酒馆儿她们曾有过一面之缘。遇断走过去打招呼,大姐介绍她和门口凳子上坐着乐队成员认识,她从他们穿的t恤上知道他们就是那支刚演出完的乐队。于他们的音乐相比,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们每个人穿着鲜艳、不同颜色的t恤衫。 那个坐在遇断左边的乐手穿着绿色的t恤,上面印着“50美分”的英语。她知道这是一个说唱歌手。他的首张大碟名字为《变富或者死去》。或者《要钱不要命》。遇断喜欢这个名字,有个朋友说,“不要在变富前死去。” 他们聊起来天,她很饿,特想吃火锅。外外说演出完了带她和米米去吃火锅。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快餐卫生盒,里面只剩下残羹剩饭。 绿t恤说他叫杜林。杜林说原来你就是遇断啊,怪不得刚才看见你觉得好像很眼熟呢。我妹妹很喜欢你。一会演出完我们一起吃饭吧。 没问题啊。 你是什么星座的?遇断问他。 天秤。他说。 又聊了一些什么,中途遇断跑进去买了几张cd,看了一会演出。 他们走的时候,别的成员对她说“再见”。杜林却说:“上车吧,我们先去宾馆,洗个澡再一起吃饭。” 遇断对米米说,我先跟他们去宾馆。米米有些惊讶,遇断松开米米的手,上了车。那是一辆小巴,到了车上她才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那是种什么感觉呢?仿佛很熟悉又很陌生。她曾经肯定有过这种感受,只是太长时间,她已经忘却。她以为她忘了,其实没有。那就是一种突然由一个人加入到(而且像是硬塞进去的)一伙人中间的陌生感。她和他们很陌生,初次见面。而她已经坐在了他们的车上。杜林坐在她后面的座位上,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乐队成员三三两两地说话,遇断喜欢他们的紫城口音,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紫城口音这么好听,简直像音乐一样悦耳动听。她有紫城的朋友,但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们说话的声音。原来他们都有共同的乡音,像一门外语一样,拒绝了外乡人。她也喜欢听他们唱流行歌,他们在车上不住地唱着流行歌,或者说着什么话,她前面左边的座位有一位男孩很沉默,他微微闭上了双眼。 终于开到了他们的宾馆。 “特差吧?”杜林说。 遇断在等待他们洗澡换衣服的过程中感到一点儿局促。还没到尴尬的程度,这两年,能让她尴尬的事情越来越少。她越来越无所谓,越来越不在乎,她真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尴尬或手足无措。 给外外打了电话,他们在吃饭,于是遇断和杜林一起去饭馆找他们。剩下的乐手说随后就到。那是一个广东饭馆,小而干净。东西都非常好吃,饭馆里放着音乐,外外说这是他的节目。遇断听到了那首她最喜欢的“七、八点”歌,“在大雨中用力闭上眼,就像在美梦中闭上眼,我那躲也躲不了的苦痛,愿它比欢笑还甜。”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大帮乐队成员都过来了。他们卷了叶子,杜林说这叶子特纯,吸一口就飞了。他接过他的伙伴递过来的叶子,抽了几下,递给遇断:你要试试吗? 遇断稍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whynot? 当时还没什么感觉。他们吃完了饭。那些人正在吃。她饱了。无忧无虑。没有替接下来几天来思考什么。 遇断和杜林提前出了门。 我们散会儿步吧!遇断提议道。杜林没意见。这里是雨都,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所以在哪里都一样,都很新鲜。走了一会儿,遇断觉得没劲,就说,我们上车吧。 他们上了车,目的地是遇断的宾馆。 在车上,杜林说,我看你已经晕了吧? 没有吧?遇断自信地说,我还没什么感觉呐。 杜林伸出一个指头:这是几? 一。 他伸出二个指头:这是几? 二。 他伸出三个指头:一加一等于几? 三。 估计司机都快疯了。 杜林:完了,你已经飞高了。 遇断:是吗?刚才是我晕了…… 直到她很晚才睡着。一直辗转难眠。听着杜林进入梦乡的声音,她的心跳得一下紧似一下。有个问题一直她没琢磨明白:为什么想要轻松,却会这么沉重? 她还一直在想着狗子的那个问题:爱情是什么? 直到凌晨,遇断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她模模糊糊记得,那时天应该已经亮了,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床很大很软,他们不由自主地在睡梦中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很快,她真正地睡着了,而且睡得特香。 第二天拉开窗帘,从二十四层楼的窗户望下去,看到了带颜色的屋顶。有红色、褐色、天蓝色、黄色。这是上午的雨都。 天下雨了。 窗外下着雨。 杜林慵懒地躺在床上。他说能不能再睡一会儿啊? 十一点左右他们离开了宾馆,杜林说他要回他的宾馆,他们要换一个好一点的宾馆。 雨都下着小雨。 果然,到了宾馆时,大厅内聚集了许多乐手,杜林赶忙走进去。遇断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瓶百事可乐,刚走进去,拧开瓶盖,可乐洒了她一手。她便退了出去,在宾馆外面的阶梯上等。雨淋着她,她好像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若不是杜林让她陪他回宾馆,她是不会想再见到这些人,她知道他们会想什么,也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她。她是无所谓的,只是觉得应该策略一些,不想受这种无谓的伤害。 乐手走出来,找出租车,三三两两地钻了进去。 阿亮走到遇断身边,带点神秘地悄声问道:“怎么样?昨晚收了?” 阿亮是遇断s城的一个写乐评的朋友,这次也跟着一起演出。 “收了……”此言一出,遇断便觉得有点不对。这个词听起来这么刺耳。她觉得自己和杜林的相遇应该更精神化一点吧,虽然该做得一件没少,但一切顺其自然,行云流水。除了分别接到对方男、女朋友说的话太煞风景。别的都符合“相见甚欢”的状态。 “觉得怎么样?”阿亮又问。 “还行吧。”遇断答得有点心不在焉,她想对阿亮解释一句,又觉得不是时候。就让大家以为这是“一夜情”好了。这样最好。 在出租车里,杜林握着遇断的手。 遇断觉得自己又失策了。她在s城热得够呛,以为雨都会比s城更热。哪知一到雨都就遇到了一场雨。她还不知道这雨将一直持续,这就是“梅雨季节”。她怎么会知道呢?只有一个一直生活在北方的人才会以为“梅雨季节”是书里才有的词。 穿我的衣服吧。杜林说。他找了几条裤子,最后遇断穿了一条深蓝色宽腿牛仔裤和他的一件长长的红色t恤衫。这身打扮一点也不像她平时的风格,就像换了另一个人。 两个人决定去中山陵。他说他的乐手都说,中山陵挺好玩的。他的主唱长得俊秀。贝司胖点。吉他手信佛。 遇断喜欢去中山陵那一路上的风景,好像到了原始森林(其实真正的原始森林她也没见过)。她喜欢的不就是这点风景吗? 杜林说在紫城时,他经常开着车和朋友一起玩。 我们以后也可以一起开车出去玩。杜林说。 这话她听见了,但没敢往心里去。 雨越下越大,遇断花十块钱买了一顶棒球帽,因为杜林一直戴着棒球帽,她也忍不住想买一顶戴上,这样能感觉和他更相似些。他们合撑一把俗气的天蓝色雨伞(也是刚买的),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看孙先生的墓。雨打湿她的球鞋,他轻轻地揽住她的肩,她也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他的腰上。 在中途休息时,他们坐在地上抽烟,遇断说,我给你读一首诗吧。于是她拿出书包里的小本子,给他读了一首诗。 在读这首诗时,她还不知道这半天的旅程,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和晚上,会让她念念不忘,记了一个礼拜以上。 “大侠,你已经挂了,是否要重新来过?” 遇断第一次喜欢上这首诗时,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商人。当时她就一直在琢磨那一句“但那一瞬的心动,怎就会成为爱情?” 当遇断在j城的宾馆独自睡去时,她就想到了他。 她知道她为什么爱上他了。也许仅仅是因为孤独。也许是因为他是北大毕业的。她有北大情结。也许他看到了她的孤独。或者是她错误地理解了一些东西。 他们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当时遇断对他印象很不好,因为他说了半个钟头的哲学,而她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第二次见面,他的干女儿送遇断一本圣经,遇断去她的单位去取时惊讶地发现青井也在,原来这是青井工作的地方。晚上他们一起吃了一顿云南菜。 第三次,遇断给他打电话,说要出国留学。想向他咨询一下。那天晚上他说请她吃饭,带她去了一家西藏餐馆,那是遇断第一次去西藏餐馆,喝着酥油茶和青稞酒,吃着沙拉和好吃的包子,看着歌舞。青井表现得很绅士。吃饭时遇断和朋友约好六月去青海和西藏,回来时就一路到云南,然后从昆明坐飞机回s城。但这些都没有实现。 有一天,遇断去他单位找他,带着她一个写诗的朋友鲜。鲜是她见过的最标致的男孩。鲜住在那个比x国首者s城更国际化更大都市的城市青城,可鲜说他不喜欢青城,因为青城的年轻人不好玩。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么?在美美家时,你穿着短裙的腿不断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那天鲜在美美家放了一个短片,讲的是两个同性恋男孩的故事。开头时,一个男孩在放着录音机,录音机里响起《杀死比尔》里的插曲“pengpeng……” 遇断突然想去唱卡拉ok,但鲜说他累了,美美说也不想出门。 “大不了咱去唱十分钟的卡拉ok。”他对遇断说,“我带你去附近的钱柜吧。” 从出租车上下来,遇断才发现这个钱柜的对面,就是她最喜欢的网吧。她为那个网吧取名为“沙漠尽头”。 遇断记得那天云彩的颜色很奇怪。后来下起了雨。他说,雨要再下大点就好了。遇断则想,要是地震就好了,要是死在这里就好了。 她并不喜欢和他做爱,她只需要一个人陪在她身边。所以,就算是现在,她也可以毫无愧疚地说,没错,我跟他上床了,而且是我主动勾引的! 第二天下午他带她去莫斯科餐厅吃饭,他给遇断点了一杯红牌伏特加。混入西柚汁。他在做这些时动作很优雅,她不禁看入神了。她很少喝烈酒,于是没有喝完它。 遇断突然觉得这像是电影里的景像,四周突然一下子回到六十年代,都是红卫兵,而他们这两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边上吃饭,一边看他们的脸。 是啊,她多想看到那个时代年轻人的脸! 是的,“一张年轻的脸”。 遇断对他说:“我曾经在看演出中,看到过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孩,他显得很忧伤。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虽然打听到他的名字这样的小事儿对我来说并不难。我想把他当秘密一样珍藏。我为他取名叫‘一张年轻的脸’。” 他已经不年轻了。他出生于六十年代。 他没说话,他穿着一件名牌的、不着痕迹的褐色上衣。 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 这真不可思议,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 应该是那天吧。那天他给遇断打电话,说来“钻石年代”夜总会吧,长安街上“妇女活动中心”一楼,这里有许多钻石级的王老五,都是北大毕业的,快来吧。 那时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本来想上会儿网就睡觉了,但还是过去了。遇断思考着穿什么,最终穿了一身儿最不合适的――学生打扮的衣服。格衬衫,牛仔裤,匡威鞋。弄得门口美艳的服务员小姐直看她,怀疑她是不是来错了地方。遇断到时他已经喝醉了,他几乎就一直躺在沙发上,不怎么说话。遇断给他带来一本诗集。他们让她读一首诗,她就读了一首阿斐的《x国》。 遇断读完这首大逆不道的诗,五秒钟没人说话。 他们在喝酒时,说eon,man”,完全像置身于m国电影中。而m国,不就是那个她想去的地方吗? 也许,她是因为这句话爱上了他。 她觉得这应该就是爱。她觉得这应该就是爱。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为什么有那么多无用的热情? “我该怎么办?” 人都有一天会死的,她应该不在意。 她想去外地,她不想再呆在s城了 她现在一点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也晕 她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她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当初为什么不再爱他,是因为遇断知道她需要收敛自己的感情。他不会感到高兴,他也许会觉得烦。他们相差得太多了,从身世到背景,再到年龄。她真的搞不定他。 遇断去问她一个最有魅力的女朋友:“我爱的人不爱我,我该怎么办?” 女友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是我,我会找个机会跟他做一次,然后就成了。” “我已经做过了呀!” “那不就行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我就不会想了。” 遇断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位朋友比她潇洒多了。 朋友听着遇断说起他,当说到他老婆比他大十岁,而且骗了他时,忍不住笑起来:“啊?原来是他?我一个女朋友认识这个人,听说他曾经追过我女朋友。” “不会吧?!”遇断几乎有点绝望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原来不只有她知道,他老婆比他大十岁的事儿。 就在同一天,吃晚饭时,那个女孩对她说她在几年前就和小a上过床了。 遇断几乎惊呆了,她真的不知道当时她的面部表情是怎么样的。 小a是她少年时期一直的偶像,这是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秘密。她曾经把他的照片贴到过她的日记本上。还记得退学后,有一次听说电视里有他,她平时这个从来上午不起床的人,在上午看了一次电视。她曾经在许多个夜晚梦到过他。说给别人听,他们都不信, 或者说,他应该是我内心深处一个引导者吧。 虽然他们的风格不同,也许世界观也不同。 她想要什么呢?无非想跟他成为好朋友。 是的。好朋友。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梦醒后总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在梦里他们是朋友。 她得出一个结论,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哪怕他是你的偶像。 她也有时候琢磨他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最后她总是感到无望。 要是和自己偶像成为朋友就好了,不过这绝对不是能操作得来的。 遇断知道他将继续梦到小a,这真让她高兴又悲伤。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呢?既然现实中他们并不相识。 为什么要这么纠缠于梦呢?既然她想得这么明白。 以后她从来没有这样玩耍过,好开心!下着大雨,走在路上,身边都是树,高大的树。雾气蒙蒙,外外给打来电话约遇断、杜林、米米一起到中山陵旁边的青年旅馆一起吃饭。 那里有一个非常美的草地。还有湖水。 “此景只应天上有,是不是我太没见识?”遇断看着眼前的风景都惊了。她甩下朋友,冲到了雨中,在那被雨淋得湿软的青草中奔跑,她的心都醉了……她真想脱掉上衣,裸身在大雨中,让雨淋到她的皮肤上,这么美的景,这么美的人,她真愿这雨一直下下去! “我想等我有时间了,带着稿件来雨都写小说,在青年旅馆住下,每天来草地上散步,晒太阳,和朋友聊天。”遇断兴奋地说,回到饭桌上时她的衣服都淋透了。 “可以啊。”外外说。 “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吗?还是我以前太苦大仇深?” 她在草地上摘了一小把野花,然后递到米米面前,说:“送给你的。” 走廊里响着风铃声。一切像梦一样在她面前展开。对,这肯定是梦。 杜林突然对遇断说:“我们结婚吧!” “啊?”她笑了,“和我结婚,你放心吗?”语气明显不正经。 “你说呢?”他没笑,很严肃。 “放心……” 吃完饭,外外带大家去买盘。雨还在下着,没有车。没有车最好。外外和米米走在前面,遇断和杜林紧跟其后。他们搂抱着,那么温柔,凭空多出几分柔情蜜意。遇断喜欢这种乡间小路,平房透出灯光,天很黑。 “我们好纯情哦”,遇断说。 “是啊。” 在坐上出租车时,外面有人卖花。是那种捆在一起的白色小花,很香。遇断打开车窗,花两块钱买下两把。给了米米一把。她把花夹到一本书里面。遇断看到里面还夹着下午时她送给米米的那束小野花。她们讨论这是什么花,也许是栀子花,“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的百褶裙上……”她哼了一句歌。 花太香了,她嗅啊嗅,绿灯亮了,车开起来,她随手把那一束花扔到了车外,也许会被别的车碾碎,也许它香气犹存。 我也可以这么残忍,她想。 到了一条小街。有许多小店,遇断和米米就进去看衣服。杜林也走进来,细心地为遇断挑选。最终她什么也没买。遇断问杜林,我适合穿什么样的衣服?他说,什么都可以啊。你穿什么都好啊。 他们又来到了卖盘的店。这次他们每个人都挑了许多。米米喜欢法语歌,外外对摇滚比较了解,杜林则帮遇断挑了许多电影。 他问她:“看过《勇敢的心》吗?” “没有。” “唉……”他夸张地叹气:“你完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看过《美梦成真》吗?” “没有。”遇断说。 “唉……你完了。” “看过《人工智能》吗?” “没有……” “你真完了……” 遇断不服气了,冲着外外说:“唉,那个法国片子叫什么来着,就是为了这电影重新搭了一座桥的那个……” 外外笑了:“是《新桥恋人》吗。” “对了,是《新桥恋人》,看过吗?!” “没有。” “哈哈,你完了!”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看过吗?” “没有。” “靠,就你,还说我?这是我最喜欢的片子!” 和杜林回到宾馆,这次是他给女朋友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她听到他说:“老大,我还有二十天就回紫城了……” 打完电话,他说,不好意思啊。 他们用笔记本电脑看着新买的电影《美梦成真》,杜林说:“爱情是什么?看了这个电影就知道了。”遇断没出声。她看到了那些紫色的花,太美了。“你的梦想会实现的。”她想到了这句话。 杜林在睡觉前,迷迷糊糊地对遇断说了一句话:“我睡了,老婆。”是带有紫城味的普通话。那句话说得那么轻柔,让她醉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们搂抱着睡去,她是多么喜欢看他摘掉眼镜的样子,两道笔直的眉毛,俊秀的鼻子,露出一行白牙齿。 他们躺在床上聊天,他对她说了什么? 他说,昨天晚上我对你说那句话时,以为你会叫我“老公”。 他说,我有时候会因为一句话爱上一个人。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就因为有天晚上,和她睡觉时,她临睡前,突然对我说了一句“我爱你”,你知道吗?我当时吓住了!我都傻了。第二天我走时,我发现我爱上了她。有一天她叫我去找她,我本来不想去,可后来还是去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遇断说。 她不在。敲门没人开,打电话是关机。她耍了我! 但我一直忘不了她。有一天,我在一个风月场所看到她站在门口,我拎着她的头发,把她带到一个暗处,然后……海扁她! 什么意思?什么叫“海扁”? 就是,我打了她。她被我打到了地上,喊着疼时,我走了。临走时,我对她说了一句话,特经典。你猜是什么话? 不会是……? 我对她说:我爱你。 我完了。我也会因为一句话而爱上一个人。杜林,你还记得你昨晚对我说的话吗?还有在青年旅馆时,你对我说的。 遇断不敢想下去了。 她可以不想这些,但真的明白,她要回s城了。她知道明天他们即将分别。这是他们相遇时就注定的。她将回到s城,从雨都的梅雨回到了s城的躁热,像重新回到了正常轨道。而他的乐队将在几天后去s城巡演,s城是他们演出的一站。他们要先去雪国,然后再去s城。然后是西安,最后返回紫城。 那天晚上遇断第一次坐到他们的大巴时,杜林曾对遇断说,跟我们一起吧。 而遇断摇摇头说,不了。 她是多么想跟着他们一起。但她不能。 她已经离当初疯狂看演出的年代很远了。尽管那令人回味。但人无法两次同时跨过同一条河流。 第二天下午遇断在楼上收拾行礼时,接到了杜林的电话,他说小心别落下东西,刚才看你的表情挺慌乱的。遇断感激他萍水相逢却仍表现了些许温情。 北京机场,朋友的司机居然是开着宝马来接她的。 遇断第一次坐宝马,车到红灯处停下时,不时有开在左边的车,打开车窗,为了看一眼宝马车里坐着什么人。 她还戴着那顶在中山陵买来的十块钱的棒球帽,美丽而冷酷。 也许一切都是幻觉。但她相信总有些什么是真的吧?即使它令她受折磨。 别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就是为这些美好的瞬间活着的。 他们发短信,打电话。遇断在等着他到s城。还有三天,还有两天,还有一天。 天,让时间快快点吧!难道这就是爱情? 她开始忍不住向所有人说,我爱上了一个人。而他还是玩摇滚的,这可笑不可笑?这就像她回到了过去一样。她居然又喜欢上一个玩摇滚的!这不是几年前她才会干的事儿吗? 大家纷纷表态: “爱得强烈点儿!他不错!” “悠着点吧。” “你逗死我了。” “真的啊?你要来紫城?太高兴了!我还知道他前女友是谁呢,也是玩乐队的,还记得上回你来重庆吗?要是你晚几天走,就能看到她们的演出了。” 从激烈到压抑再到狂放,强烈的爱需要强烈的爱来回应,这就是她为什么感到痛苦的原因。不知道会怎么样,只知道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天和朋友一起吃饭时,遇断发现她忘带卫生棉条了。她来例假了。而她也没穿内裤。 当他们吃完饭结帐离开时,她发现她刚才流的血已经在凳子上变干,上面是一道干涸的暗红。 遇断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么一句话:我们结婚吧。然后她就被这个念头刺激得睡不着,她给杜林和阿亮分别发了一条短信:睡了吗? 然后又给另一个朋友发了同样一条信息。五秒钟后,朋友的信息来了:没睡,在床上。 遇断像抓到救命绳索,立刻给他打过去:“我想结婚!我爱上了一个人!你相信吗?我特想跟他结婚!” 朋友有点睡眼朦胧,他说好呀,我觉得结婚也挺好的。 遇断终于忍不住也杜林打了一个电话。 他居然没有把手机调成无声状态。在响了几声后,杜林接了电话。 遇断抑制不住兴奋的腔调:“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你别吓我啊……”杜林说。 她赤脚走下床,来到阳台,天微微发蓝,我的心啊,我的心啊!你为什么要跳得这么剧烈? 又说了一些什么,遇断一句也没有记住,挂了电话后她重新躺到了床上,终于压抑不住地哭出声来。我只想找到一个想结婚的人结婚,这有什么错吗?如果我爱上了一个人,他也爱我,我绝对可以不顾一切! 过了一会儿,杜林打电话过来,电话里的他口气非常温柔:“我们都有过冲动的时候,你也有过,我也有过。你要想一想,也许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到时候我们就和现在的我们的男、女朋友一样……” 这个电话让她清醒起来。她知道她此时在冲动,也知道这冲动来之不易。近来她已经越来越能控制自己,能冲动简直是太少有的情况。 第二天一起床,遇断收到了几条短信,有一条是阿亮发来的:这么晚还没睡,估计除了你就是我了。可惜昨天我手机没电了。 还有一条是杜林发过来的,他发了两遍:为什么阿亮对咱们的事这么清楚?今天他找我谈话,让我特别难堪。 再往下看,还是阿亮发过来的:我恐怕杜林没有和你继续的意思。 遇断心乱如麻,为什么似柏拉图似的爱情会变得这么复杂?还夹杂了人际关系? “在自己的痛苦面前,我怎么能够回过头去?” 我总是哭过之后才知道魂归何处;我总是在伤心欲绝时才发现真相;我以往的所有经验都告诉我,我想的,就是正在发生的;我感受到的,永远说出来就已经变错;我彼时彼刻的感觉,无论我说多少遍,对方都无法明确感受到。彼此都是一样。而这一切循环反复,我他妈真是一个倒霉蛋,我到底在等待什么?我哭,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我要变了;我哭,可能是知道我已经变了;我哭,是知道我已无法再虚度;我哭,是我预感到这些正在发生。我哭,希望能够穿透障碍;我哭,是知道永远在彼岸,我居然穿不过去,我居然穿不过去! 我总在这种时候想起《空中小姐》里的那段话“那被误会的感情,原本是一片痴情。” 想去雪国,遇断突然想去雪国。她想看他们演出,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回s城。 杜林说,你看没看《勇敢的心》? 遇断说还没呢,还没来得及看。 杜林说,那就等我来了我们一起看吧。 但她已经等不及了,她真恨不得立刻跟他在一起,只想抱着他,一起去海边。她给杜林发短信,他没回,可能去排练了。于是遇断给阿亮打了一个电话。遇断说我想去雪国。阿亮说你不会这么着急吧?后天他们乐队就来s城了。别来,千万别来,阿亮说,你不来还有点意思,来了就一点意思就没有了。哈哈,我帮你留意一下动静。 她惆怅地挂了电话。天开始下雨。s城也下雨了。遇断买了一份杂志,封面上是她面无表情的脸,那时她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杜林给她打来电话,说刚才在洗澡,他说他现在在海边。 “你听到海浪的声音了么?” 第四章 主角上场 无聊的一天,在“广场诗歌朗诵”之后,遇断决定拉上几个朋友去看演出。他们在车上争先恐后地读诗,遇断读了许多诗,还背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把司机都逗得够呛。 熟悉的酒吧。门口熟悉的人。熟悉的人们穿着熟悉的衣服。就连那些脸有一大半都是熟悉的。 可有什么分明变了。 他们到门口抽烟,遇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刘肖。 “哎,刘肖,你也在啊。” 刘肖走到她身边,他们聊了几句,她突然想起,他曾经给她介绍过一个朋友,他们乐队的吉他手,刘肖还把那个人的电话和qq号给了她,让她跟他联系。遇断说:“刘肖,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人在吗?” “不就在那儿吗?”刘肖手指左前方。 她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脸。和染着的头发。他冲遇断微笑。示意让她过去。 她稍一犹豫,把书包放到地上,让朋友看着,向他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叫小虎。 忘了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永远有种不用喝酒抽叶子就晕玄的超能力。在平时正常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她正常时,在他们看起来就完全不正常。当她也喝也抽了以后,估计就和疯子没区别了。 “我和疯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比他们有钱。”遇断严肃地对小虎说。 “哈哈,我喜欢这句话!”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会碰到你,真是太奇怪了。”他笑起来,声音尖利,无所拘束。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不是说过以后有机会大家见面聊嘛。” 两个人一起去小卖部买烟,从小卖部出来,一人拿着一瓶啤酒,坐到附近的花坛的台子上。遇断对他说,我喜欢你!我要亲你一下。 就在小虎发愣的一刹那,遇断亲了他的脸一下。然后他们开始接吻。 “你真疯!我喜欢你!”小虎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回去时他们拉着手。“我要对所有说你是我的‘女人’。”小虎说。 “还是叫‘女神’吧。”遇断建议道。 “好吧,‘女神’!” 那天很多在场的人都记得他们当时荒诞的举止,那两个人像孩子一样,看起来亲密无间,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 小虎真的走到他所有认识的朋友身边说:“哎,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神。” 那些目睹此情此景的人有些都不屑掩饰自己的不屑,转过头不去看他们或使劲瞪着他们的脸,有些露出理解的表情,还有一些宽容地冲他们笑笑,然后随便搭两句讪。 两个人都毫不在乎。 遇断从来没遇到过像小虎这样的人。他的真诚,让她每每动容,并不忍观看周围人的表情。并替他们感到无地自容。 小虎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不断地重复说:“能不能让我成为你出国前的最后一个男人?” “……”遇断有许多话想说,但都没说出口,最后她说:“好吧。”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她有过轻轻地叹息。 而小虎不曾叹息。真的!他不曾叹息。 在吃饭时,遇断发现一个小孩儿长得特别像她曾经认识过的一个人,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后来她终于想起来了,是雨落。那个人长得非常像雨落。 “刘肖!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特像雨落?” “是啊,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 “他挺好的。” “对,他挺好的……” 这还不算是奇怪的事。最奇怪的是,她见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就是她曾经对青井说过的那个人,她为他起名为“一张年轻的脸”。 他现在就坐在她的前面,他瘦了。 遇断这才想起,他是小虎乐队的鼓手。而且曾经在她举办的一个诗歌朗诵会上演出过。那天,小虎也在。她怎么会都忘了呢?小虎临走时,还说了一句话:“诗,屎,史诗”。 遇断说:“我经常听人说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这太俗套了,而且你不懂诗。 好了,现在,这些人都连起来了。她却觉得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她了。 小虎给一直不停地给遇断讲他的故事,给她听他喜欢的音乐,小虎还给遇断看他的日记,那个夜晚她永远忘不了,他对任何人都说,我爱你。他对出租车司机都说“我爱你”!那个夜晚的小虎他是这么纯真。 他们的对话是那么顺利,那么美。如果有一个人欲言又止,另一个就会鼓励他/她:说嘛。于是便出来,另一个人就会说,真好。应该说出来。 “一切都是过程。”这是他一直在重复的一句话。而她忽略了。 他说,我要永远在你里面。 遇断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看的书和电影太多了,一听到这种话她就不由自主想到了悲剧。 他们手拉手走在在霍营破碎的石子路上,遇断穿着小虎的蓝色匡威鞋,她也有一双同样的。 “穿上匡威就对了。”他说。 遇断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一小块吻痕。完了。 她要带着他的痕迹走在大街上了。要带着这痕迹回家,带着这痕迹见到杜林,带着这痕迹看演出。 他送她坐轻轨。这是她第一次坐轻轨,以前都是打车,懒得坐轻轨。 她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风景,轻笑。 这才发现,她应该叫他“我的天使”。 终于在s城见到了杜林。他说他不想逛街,哪儿都一样,也不想运动。为什么一个在雨都那么随和的人到了s城就这么难整? 他甚至避开他的队友以免他们看到他和遇断在一起。遇断感觉特别不舒服,她开始怀疑自己在雨都对杜林的热情都来自虚妄,她开始重新评估杜林的人品。 但她仍然表示大方,请杜林在三里屯喝咖啡。杜林叫出了一个网友,遇断对那个女孩印象很深,她穿着黑t恤,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后来坏坏对遇断说,我的干妹妹说看到你了。 原来那个女孩就是坏坏的干妹妹啊。 她已觉察出感觉发生了变化。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她已经不爱杜林了。是因为她认识了小虎吗?还是本来和杜林就是几夜情?总之她是再没有跟他谈感情的冲动了。他们把米米叫了出来,她也回s城了。 但是为什么她总想留住那瞬间的感觉?为什么这瞬间如此短暂?真有病,这病得治! 真的,你这病得治! 她永远都是那种在琢磨着要不要自杀的人,她真有病。 那天米米开车送遇断回家,遇断忍不住问出那个在雨都时的问题:“爱情是什么?” 米米说:“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变得没心没肺起来。” 遇断对鲜说:“我以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鲜果然是诗人,太聪明了,能从遇断的措词里看到过去完成时,他说:“你个神经病!” 第二天遇断发现,小虎的那双鞋已经被刷干净了,它正躺在阳台上。 “米米,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你坐在他身边,能感到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微微地张开……” “美美,爱情是什么?” “我早就对你说过,爱情就是温柔。无限的温柔。” 遇断仍然相信她和杜林一直是很真诚的,她相信他说过的每句话,都是因为想说而说。 合则聚,不合则散。 杜林对遇断说:“我不想了解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了解我。” “我想紫城了。” 那就回紫城吧。一切都结束了。她也不会离开s城,跟着他们去巡演。但她仍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他,她尽量做到讲义气。直到杜林离开s城,才把这段回忆扔到记忆的垃圾箱中。 小虎在哪儿?遇断的心变得麻木,更加敏感。 “你在哪儿?我很想你。”阳阳打来电话。 “我在nono。你过来吧。” 他们坐在咖啡店里聊天。他们给对方取名为“飞猪”(因为遇断属猪)和“飞鼠”(阳阳属鼠)。两个人说得话,在别人听起来都很幼稚,可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是天才,或者说,更严肃些,是神,而不是人。 阳阳还是那副很可爱的样子,他看起来永远像16岁。 他说:“我知道了,你是飞猪,我是飞鼠,我们都不是人!” “对!因为我们是神,我们不是人。” “你为什么永远不会为爱情伤心呢,阳阳?” “我是永无岛上的小孩子。我没有爱情。” “你曾经真的爱过么?”遇断问道。 阳阳想了想,说:“什么才算是爱呢?” “和我一起去永无岛吧,我们没有爱情,才会没有伤害。但是我知道,你终究有一天会离开的,你在永无岛只是一个过客。” 她仍然会去看杜林的演出。在新豪运。 她和一大帮人站在豪运门口,等待演出开始。她也在等小虎,他说他也来看看。 我的小天使,你快来啊! 阿亮面带忧郁地说,人无法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人也无法一次跨入两条河流。他仿佛在警告她什么。 他终于来了。带着欢喜的表情和他和两个朋友一起走过来。他们到旁边的一个新疆小摊上吃饭,遇断一点也不饿,她吃过东西来的。 遇断:“我最近特有感觉,想写个小说。” 小虎:“会写到我吗?” 遇断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她并没想过要给她写到小说里,也并没有想过不写。其实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和小虎的突然降临的感情正如一场大戏徐徐开场,怎能在戏刚上演时就剧情? 小虎好像也感觉到有些异样,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写吧,用真名也可以的。” “不,我的小说里都用化名。”她郑重其是道。她突然感觉和小虎有了距离,两个人仿佛离得很远。尤其是在看演出时这种感觉特强烈,小虎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不理解她的作品就不是不理解她这个人。她感觉小虎今晚有些异常,就是说话,也是和旁边的朋友说,根本不怎么理她。 遇断问他怎么了,小虎说他今天抽了些叶子,有些不舒服。 这可不是一个好理由。 “你变了么?”遇断问。也许正是因为那天他喝了酒,今天抽了叶子,所以感觉特别不一样。原来,他只有用了这些,才能和我感觉一样。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那种荒诞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 永远是这样,在到达彼岸的过程中,总有什么拦住了路。 “我没事儿。”小虎摇摇头。 遇断的泪流了满脸,这一切变得太快了!快得让我无法接受!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爱情!这是一种同样的信仰!这信仰突然破灭了。 “一切都是过程。”突然小虎开口道。 “别说了!我受不了了!”遇断控制不住地大喊道。 我讨厌无望地挣扎。我曾经无望地追求。 我现在已经快二十一岁了。为什么还像从前一样,会伤心,会绝望,会痛苦?会问“爱情是什么?” “我们一起走吧。回我那里。”小虎说。 遇断没说话,他们坐上同一辆车。她不知道是不是要跟着他回去。有种感觉在阻止她。她还敏感地意识到小虎让她跟他一起回家除了他真正想和她在一起共度一个晚上以外还包括同情的成份在内。她可不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候某种同情更容易伤害抱有情真意切的心念的人,因为此类同情对彼此关系的良性改善于事无补,当然这也并不能完全确定,也许有时候恰恰争执和疑惑能增进感情,如果我们足够幸运,而对方足够耐心和善良。不过人类在此方面做得举动已足够令人失去信心,所有的人都没耐心等待忍耐直到美好结局送至眼前,还不如再找个新的,人、工作、等等等等,何必浪费时间。 “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走了。”她让司机停车,然后拉开车门,坐到后面一辆出租车上。就像是要在最后完全毁灭她的信心一样,在她下车前,小虎说:“我没钱了,给我点钱。” 遇断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给他。她没感觉到小虎的请求是亲昵,反而有些鄙夷。 她的出租车很快超过了他们的那辆车。她没有回头,看着他的头发一闪即逝。 她想她那会儿肯定想到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的一句话:“吴迪向灯火通明的街上走去,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方方催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汽车追上她、超过她开走了。” 她再回不到那天。那天她太激动了。他后来对她说:“那天你把我吓着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她后来去了他住的地区,那儿特破,可她觉得亲切。她没有再找他,没有告诉他和他近在咫尺。 小虎的朋友看着她说:“那个姑娘,那个爱哭的小姑娘。” 遇断停止了哭泣,像被鞭子抽了似地说:“我不是什么爱哭的小姑娘。我是遇断。”是的,她是骄傲的遇断,独特的遇断,只有她才会为她才会在乎这种突降而至的感情,只有她才会如此在意友谊,才会不顾及形象和尊严地在小虎和他的朋友面前哭。她从不掩饰她的情绪,她感到愤怒是因为竟然有人以此来误会她、看轻她。 他们在抽叶子,小虎问她要不要,她也想抽,但她没要。也许她抽一点就会感觉好多了,可她宁愿痛苦,也不愿意麻木。对小虎的爱恋是多么珍贵的感觉,即使是痛苦的。如果抽了大麻她能忘了一切,那么又为什么要开始呢?它就在她眼前,像诱惑,吸引着她的眼睛和颤抖的双手。她坐在车里,车里放着流行歌,主持人说,像彩虹。像白色。像死亡,像天堂。她打开车窗,像无知无觉一般,任凭风燎过她的面容,她什么都不能想,她的心都快炸开了。她让小虎和自己的感情气得发抖,恨不得跳进河里,让水来淹没她此时泛滥的激情。 该怎么写呢?一切都变得不真切。我知道,烟、酒、叶子、各种毒品、痛苦,都能让人失忆。 白色的彩虹。 粉红色的死亡。 谁有灵魂,多少钱一斤? 谁有爱情,多少钱一斤? 这个世界,终于没什么让我留恋的了。我以为我找到了知已,我以为我找到了理想,我以为这是共同的信仰,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什么是情?有人能告诉我吗?什么是爱情? 可我的心,我的心是真诚的啊!我的心是纯洁的啊!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爱情就是我,爱情就是我啊!” 只要你的心里有爱情,爱情就是你!爱情就是你!爱情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爱情! 我就是爱情!爱情就是我! 阳阳送给遇断一幅他的画,画中有许多只小熊坐在盛开的金色灿烂的向日葵上露出可爱的表情。 “遇断: 我想有一天你会像童话里的大树一样一直长到云里去,你会有翅膀,并接近梦想。 x年的7月13日,我把我画的画送给你。 希望你永远记得小芝麻和我,飞鼠和飞猪。 (哪天我们一起去一个长满葵花的地方,那里一到秋天所有的葵花都会结出小熊,它会送给你蜜糖吃。) 阳阳” 第五章 忧郁的红卫兵 “我不希望你是众生中的一员。” “你要坚强,我们是红军战士,我需要你。我们需要你。别忘了我永远是你的小兄弟。” 亲爱的: 你知道吗?我以前说同志我们的组织以后一定会壮大,指的并不是人数。 我指的是死亡不是最终,总像定格在一张照片上,那种微笑。哪怕死了也依然如初,哪怕在某些时候觉得自己变了,在一刻会领悟到最初的纯洁。你看,想想我就笑,我是不是太容易产生幻想。 我还想起第一次,我帮你拿着报纸我们找出租车的时候,我对你说我们成立一个共产主义小组吧。一切就在眼前。我肯定当时我有点严肃,因为我被冻傻了。 我爸和他的战友实在是他妈的太像了,去年我给他倆照的照片一看,一张他俩是“最深莫过战友情”双肩搭在一起笑得那么好就像几十年前一样,一张是“不合时宜”分别站立表情又傻又严肃。太逗了,虽然两张照片风格各异,但是他们俩的表情和动作始终保持惊人的一至。都有20年没见面了吧,还能这样!一个一排长,一个二排长。不过那位我喜欢的叔叔,年轻的时候就不帅。他是我爸最好的朋友。叔叔也一样,只是平日不会表达。我爸的右眼就是因为当时寒酷的天气吹坏的,耽误治了。他的烂牙就是因为经常他们在树林里没有水,就吃冰。我爸还掉了一颗牙,啃冰块啃掉的。他们喝多了,就躺在雪地上,最后被人拉回屋里。我爸的脸就像北野武,但是没有那么严重。现在有点看不出来了。但就没有过去那么精神了,我爸那时候太瘦了,比我还瘦。还有他16岁站岗的照片。有点像雷锋同志那张,但表情更嫩。一个后来为著名的军旅摄影师,拍的照片,特典型。战士们的笑容就是纯洁,就是我爸,一看就是当排长的。宏图大志在展望啊。我妈老嫌我爸说话声音太大,我都有好几个月没见他了,我理解但没说,那是喊口号,报到的时候喊出来的。你想啊,一北大荒,不喊大点声像话吗。哦,北大荒,我从没去过那儿,但我知道那儿学校的厕所现在还是文革时期的构造。 贾宁 亲爱的: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发现很多人说的就是废话,不在伪诗下跟贴。你不能说我不够纯粹。酒精永远让我清醒。我们纯洁的一刻胜过你们一生的说谎。yes,我就是喜欢一会痛苦焦灼一会快乐的分裂。我不应该隐居,但是我应该离开这儿,当他们喊着要巴黎不要m国,我还会喊出iloveamerica。我们应该过电影里那样的生活,我要跟着天生杀人狂的片尾歌跳舞。我就这样,我们喜欢这样。人应该是自由的。你知道吗?你的文字有时候是那样的,就是大家说的那样,他们希望的那样,可我感到一阵欢快。我们永远是这样,我们就喜欢这样。 你看我们,看我,有时候我尴尬,麻烦,倒霉,酒精不会让我失望,电影不会让我们失望。操!你不是喜欢gi速度2吗?他们说的都是废话。明天,还有尴尬和气馁,自己气自己,就该这样。 他们什么样,那些鸟人在干嘛我不在乎,我没结婚,没有人想和我结婚,我没有车,不能像他们刻意追求朴素的打扮却很有钱。我不能今夜就到酒吧去玩儿。但我永远不会成为这些鸟人。你瞧,我像个傻里傻气的孩子,可我比谁都快乐。哈哈哈,他们在痛苦,他们郁闷,我在笑。我在狂舞。宝贝儿,不,我的同志,我感到自由。 贾宁 你早期说希望年轻人在你的书里找到安慰和经验。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听歌,oh,你来自破碎的家庭,你有着不美好的童年。我听着你愤怒的歌声。 附:一句歌词。以前别人给我的pink的。momiloveyou,dadihateyou,brotherineedyou,loverheyfuckyou! 我只能在朋友的照片上看见柏林的景色,那个广场,就是克利斯蒂安妮他们经常游荡的地方。也许就在那附近的厕所她想要结束自己。然后我想到了我们心里喜欢的人别先给我们当头一棒。我不用谁教会我什么。 贾宁 我的同志: 我明天中午坐火车,在四号早上到。我给你带几本小册子,我能找到的并不多。 此致 敬礼! 你的同志: 贾宁 啊! 我昨天头可疼了,我现在还喝啤酒呢。苏联人能喝咱也喝。我家一箱呢,羡慕吧? 得有组织供酒水!我要喝伏特加,其实我想喝香槟,人家外国过生日喝,我他妈还喝过呢,太贵了。赶上那个外国人过生日,我就去他家喝。 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男的,我肯定是混蛋gay。 我还上过女同性恋聊天室,人家说我从监狱里刚出来的,集体厌恶型的。我认识一个家伙,女的,睡觉抱我,还摸我胸,可搞笑了,我在看电视,然后她打呼鲁,我就掉在地上了。她属于没公开,justneedakiss。 我找不到打火机了! 我今天还是管我妈要的,我两个都找不到了。 我妈告诉我,孩子啊,别老抽烟喝咖啡,喝茶吧,你不想疼死吧? 第五章 裸奔的少年 1900给遇断的信: 第一封信: 题目:我的遗言 以下是我的遗言: 遇断,你好: 你说你的青春已弃你而去,是吧。 那我的青春已经穿越了我的身体,腐蚀我心灵的最后一块圣地,让我无法招架。现在的我就是一局侵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等待解剖的发白的尸体。 就在3个小时以前,我坐在45层的楼顶,双手舞蹈,脚踝的血管突兀,我想可能是吃了过多的抗抑郁类药品,开始出现强烈的幻觉,好像是引向我走向死亡。我坐在楼顶的边缘,于是开始用烟头灼伤自己,好让自己清醒,血液向大脑回流,特别的疼痛,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欲望,甚至性欲,就像是《发条橙》里的那个看见女人的身体就会吐的那个人,我丧失了活着的能力,我知道没什么让我去死,却也没什么让我继续活着,我无法继续苟且。我已经在这个城市的角落蜷缩了17年,我想我的救赎应该结束了吧,上帝会原谅我的死。或许明天应该是世界末日。是啊,我们应该给死一个适合的理由。 是的,在我没有得病之前,我一直信仰上帝,并且没有节制的祷告并且赞美他。可是,就当我被诊断为深度抑郁症,接受了无数奇怪的治疗之后,我被迫呆在家里,我终于明白,耶和华,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了。 知道一个虔诚的信徒放弃他的信仰是多痛苦,我开始担心神的报复。这当然也是我的幻觉中的大部分。 我没有看过遇断你的书。我们。可是却想用我的死为你救赎。让你得到更多人的认可。这也是我生命的最后的意义。 突然好想念我的爱人。1年前她也死了。妈的。没什么人活着了。 还有一个有极端同志倾向的14岁少年。我们做过一次。我觉得恶心。我不喜欢男人。真的不喜欢。我也是男的啊。可还是要感谢他。我们在一起拍了3个dv短片。那段时光很愉快。也许我应该把它们剪完。还有我的姐姐。我是在她和客人做爱十的叫声中长大的。那是我的童年。 我的青春???? 一直被归为异类。和一个被关起来的女孩恋爱。就这些。 好了。再见了。遇断。还有其他人。我们不能再在一起裸奔了。 我们被禁锢或是放逐了。 而我即将永远的消失了。 第二封信: 遇断: 你好! 今天真他妈是狗日子,我无法做任何事,只能吮手指了,从a手指吮到z手指,再从z手指吮到a手指,直到,它成了利条件反射。 于是我找了笔想写信,却忽然不知道应该写给谁。是啊,谁会专心听我说呢?我被禁锢了,被禁锢在一个5米长、3米宽、3米高的狭小空间里,我的所谓青春在这一刻消逝了,我不可以抽烟,喝酒甚至手淫,我要在早晨在变态到极致和刻板《献给爱丽丝》以及《早间新闻》中起床,看着那个拥有自恋倾向的播音员告诉你新的xx条例的出台,然后用带有浓烈消毒水气味的自来水刷牙,吃分发的馒头、然后吃药,大的3片,小的5片,不可以用茶水或是冰红茶,然后找心理医生谈话,给你作奇怪的治疗,给你塞上耳机,让你听莫扎特的小夜曲、小提琴的声音是用电子琴拟音的,给你电击脉冲,让你吸氧,总之,就是让你安静不下来,睡觉,不停地睡,并且没有任何梦境。让你的大脑停止呼吸。让你像尸体一样,直到遍身浮肿发白,让你不会有任何想象,幻觉或是灵感。就像对待动物一样对待你。每天如此,没有终点。 让人绝望。这样的日子让人绝望。 应该从头说,是吧。 像个傻b,我,在母亲的胎盘中选择作了人类,并且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生长了15年。这15年里,我一直选择苟且生活,选择a或b,c或d,选择在早上喝25的加热到80度的脱脂牛奶,选择带着奶渍骑车上学,选择所有不应该选择的选择。 在16岁那年接受了punk思想,接受了平克。弗洛依德的《墙》,接受了manson、lp、性手枪、无政府主义……学会了用愤怒这个表情,学会了没有节制地写些莫名其妙的诗,学会了全世界伸出中指,可这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愤怒,并无其它。也许我的周期太短了,等到能量耗尽的时候变成了异类。听“死亡民谣”。厌世到想吐。看些“地下”电影,没有安全感,无法入睡,神经质,开始有幻觉。开始想结束、尝试自杀、各种方式。但不幸的是,i’llstillhere.他们为我洗了胃和脑。一群屠夫。 我的手很僵硬。我只能一个一个字地写,这让我不安,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血液是否还在流动。因为它已无法带给我体温。这里的暖气很不好,又没有阳光,和它的白色的围墙一样让人觉得冷。我的大脑也莫名地停止呼吸。 想起了我濒临死亡的感觉,我只觉得身体干净了,非常干净。我还看到了光,它是第一次让我觉得刺眼并且眩目。 我被他们送到了这里来,他们告诉我是为我休学而开证明(是最近我才知道我们相似的经历,我看到了你在电视上的节目,你不应该去那接受他们的虚伪的深情的以及变态的问题)我当时很高兴的,可他们却把我锁在门里,任凭我的吼叫与愤怒,我好久没有如此愤怒,我像是只被宰杀的羔羊,我还哭了,他们给我电击并且强行注射了药剂。之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之后我就在这儿了,我就这样了。 我们为什么要絮絮地说事实,残酷而让人觉得痛。 忘记说了,28号是我的生日,我几乎没什么朋友,所以我买了巧克力。我们一起庆祝,我把生日看得很神圣。也拜托你帮我唱生日歌,我已经好久没听了,我大概都要忘记旋律了,我想养条狗,苏格兰牧羊犬,可他们不会给我的,我连生日蛋糕都没,我还可以奢望什么。 我现在是如此的平静,以至于我写着中庸的文字,还要得到哪怕是一个人的理解,我希望一个人可以带我离开这,我要墙上写了“takemeaway”,他们不会明白,但我明白,我不可以向镇静类药物低头,我每天都向那个狗屁医生说着“我感觉很好”,“我没有自杀倾向了”,其实不是。我就是希望可以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去哪都成。 谢谢你看完我的信。我在这儿只能看米兰.昆德拉的书,我看着特聒躁,我就快疯了,我没有任何奢望,你让我看看你的诗吧,一首也成,我真害怕,害怕我的思想被它们腐蚀,我不想一副规矩的模样,我也不想要考虑什么狗屁说话分寸与文章结构,我什么都不想要。 他们回来了,我不能再写了,祝你:早安、午安、以及晚安。 1900 于我的工号床上 第三封信: 题目:那个喜欢自杀的孩子 穷极无聊。全身上下只剩下5块钱。只好抽一种叫做“红梅”的劣质香烟,觉得它充满了油腻的味道,让我恶心。只能把吐出烟的一瞬间当作享受。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受到了些许施舍的流浪的孩子。我可能在下一秒钟就死去。我生存的最大意义就是我至少还没死去。那个修女喋喋不休地质问我的身世。让我暴躁。我也可能会给你发完信,就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好,他们也肯定会号啕大哭,让我回那个狗地方。那是一个比我还要腐坏的地方。我忽然好想念一个叫做“上帝之城”的地方。在巴西的里约。一个伟大的贫民窟,全世界最后的一块用以青春狂噪和自由的圣地。 刚刚又听了一遍《黑色星期天》。神经质的大笑。我每天都是如此的。我会被无尽的幻觉所覆盖。我会把教堂之外的荒凉草地当作是中世纪的一处坟墓。我也会把那处坟墓当作是我的失乐园。这一直是我的生活的全部。有的时候我太过固执。我永远也不会放弃我的信仰。我做不了什么。我更加不会去说服谁。最有能量的角度就是藐视。或者说是厌世。这也是我向往死亡的原因。我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写着punkandfuck左面写的是fuckbecauseiloveyou。我没有钱去文身。可我每天都要温习这两句话。我知道我被侵泡在这个专制的国家里。可我不可以忘记我是自由的。 好。让我给你讲讲我的剧本。我已经写了不少了: b没有爸爸妈妈,在他的概念里“爸爸妈妈”不过是某种赛马的别称。他的姐姐是鸡。每次他姐姐接客的时候都要把他锁在厕所里。他在姐姐做爱时的叫声中长大。他的爱被遗失。他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死过无数次了。他的姐姐和一个嫖客结婚了。他没有地方去了,于是在一个教堂中寻求庇护,可他的生活改变了,他必须信教,这样他才可以继续生活,可他相信自己本是自由,可一个修女极力阻止他,他也极力反抗,结果,修女把他送进里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里,他认识了父母带来看心理医生的遇断。遇断是一个爱过剩的孩子。和你的经历一样的遇断。遇断带b逃离了那里。遇断替代了b心中母亲的位置。b每天都要吸吮遇断的乳头。(我没钱了,下回再写吧)。 97’bonnie&clyde 我该怎么办,我连拍电影的磁带都买不起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吗?因为,他们懂得很坦然的变心。我是个很容易丧失新鲜感的。还有就是可能我看的这方面的电影太多了吧,太受他们影响。gay是最最纯洁的爱情一起接吻,听manson的歌脱衣服,一起去大街上涂鸦,一起去唱片店偷唱片,一起坐公车在城市里游荡。你知道我们在一起最性感的事是什么??一起手淫。但只是各自看本黄色杂志,然后手淫,没有其他。我们从来不碰彼此的身体。 遇断的回信:无题目。 你在哪呢? 在这之前我甚至以为你真死掉了。那倒也好。我不喜欢跟人聊死亡,除非确定他和我一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有的人喜欢聊,就是喜欢而已,可是,他们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但是也不想存在,却不得不存在。 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因为你的信就我感觉到我们可以沟通,说的也不都是废话,废话也挺美的。我呆会儿尝尝你送的糖,我最喜欢吃巧克力。 你不是要一首我的诗吗?我会给你写一首诗。全新的,给你写的。认识你这样的人我觉得很不容易,虽然我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却还觉得我谁也不认识,我谁也不了解。我甚至想给你写到我的小说里。天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就是另一个我,但愿这不是错误的结论,我曾经认错过许多人,你看我贴在我的论坛上那个转载的小说,我就像那个犯人一样,…… 曾经有一个女孩送给过我一本《圣经》,但我一直没看,现在不知道放哪儿去了。有一天我的一个从没见过面的朋友叫我去一个天主教堂,他曾经仍不气馁地给我打过许多次电话,即使遭遇拒绝也不改初衷。他比我想像中还害羞。刚开始我很失望,他穿一身天蓝色运动衣,像一个大龄初中生。苍白得可怕,头发挺长,好像好久不见阳光。可是他很虔诚的,即使在这座天主教堂中也显出与众不同的内向与纯真。 他像隐匿在闹市中的另一个世界,有时候和他的脸一相对,我便要打冷战。我发现我和他的表情有出奇相似的地方。那种神经质的东西。 很快就记不清他的面部特征,只记得他笨拙而又坚定的动作和结结巴巴说话的声音。 他说《77》特别mtv化,像英伦的迷幻摇滚,《nevermind》更像《猜火车》。 他给我写了几首诗,其中一首是写他的苏联女兵姐姐……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看这首诗,很短,只有6行,可能是过去的历史打动了我吧,你看过一本叫《苏联女兵》的书吗? 下面是我小说里的一段话,我想让你看看: ‘那个战士走得不紧不慢,她学着他的节奏走了两步,然后又变成自己的节奏。她走得很快,刷刷刷的,身上穿一件长的风衣和一条鲜红色紧身裤,在午夜的街道确实引人注目。路过一个工地,有两个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的民工,他们看见她,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的劳累和隐忍的职业令她有些不自在,她听见他们嘟囔了几句什么话,直到走出五、六步,才听懂他们说的是“嗨,去哪儿啊?”不好意思她没回答,她觉得此时再回头补充一句“去上网”也不太合适。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个间谍,在晚上出来鬼鬼祟祟行动。风轻柔地吹着,静静矗立的建筑物,从隔壁楼上漏出的昏黄灯光,总让她浮想联翩,她又觉得自己像小偷,常用余光扫视有没有人盯着她,有没有人躲在暗处。此时正在行走的仿佛不再是她,而是一个男女混合的人物,她用自己的身体装着两种性别。 丁字路口,她急速向左拐,现在他们都在同一侧了。她的脚步明显比他快,连走在前面的他也感觉到了。他回过几次头,影影绰绰她向不清对方的脸,估计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笑了,牙齿一闪,光亮不够令人发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都让前方的人听到。 她突然有了一种大胆而荒唐的念头:叫住他! 然后问他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如果没有,可以一起坐在路边抽根烟,或许还可以聊聊,战士会说点训练时的劳累,居民楼近在咫尺却径渭分明。但愿那个他是英俊而沉默的,由于激动和谈话的不易而变得善侃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爱这些兄弟,爱他们特殊的身份,爱他们的绿军装,爱他们枯躁却充实的生活,爱他们年轻的身体。这些应该出现在阳光下的角色和她自己的生活形成强烈反比。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本该属于她却由于各种原因擦肩而过,她对那个世界组成的一切都报有强烈而疯狂的好奇心,偏偏无法得门而入。 当那个人再次回过头来并凝视了她长达一秒钟才回过头去,她差点就要喊了“嘿!”但那一秒钟过得又是如此这快,她没喊出声来。’ 我想你能真正理解我的小说。这是后话,因为你还没看过我那篇完整的小说,我会让你看到。谁知道呢,也许你不用看。因为你就是那小说。 遇断 日期不详 第五章 星星带我回家 好孩子楠楠决定去雪国找一个叫小z的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去另外一个城市去看一个陌生的朋友。好孩子楠楠和小z是在网上认识的,有大半年时间他们只聊过几次,好孩子楠楠记得有一次她在网吧和小z聊天,小z说我是一位军人,快退伍了。那时候是s城的冬天,外面下着大雪,像所有北方城市,只有在下雪天里才会令人感受到奇迹的发生和存在。 当好孩子楠楠第二次和小z聊天时,小z已经退伍了,他现在住在雪国的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他的妈妈住在另外一个城市。 好孩子楠楠对小z很感兴趣,从聊天里,她甚至感到了一种激动,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小z这样的人,好孩子楠楠隐隐感觉到他们骨子里有些相像的东西。他是个矛盾的人。好孩子楠楠喜欢矛盾的人。正如她自己一样。小z说他特爱喝咖啡,他甚至是党员。他用视频给好孩子楠楠看他的退伍证和党员证。 好孩子楠楠感到一阵激动。在她18岁时,她也曾有过当兵的理想。 只用一个小时,就从s城机场到了雪国机场。好孩子楠楠感觉好像还在s城,喧嚣、浮躁、沉重的s城。 小z在机场向好孩子楠楠露出腼腆而欣喜的笑容。他在电话里就说,我会穿着蓝色的t恤衫和格子裤,背着白色的包。他就像他说得一样。在和他qq聊天时,好孩子楠楠就看过小z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年轻而不羁,露出胸口的纹身,而下面穿着一条军裤。 外面的天色变得灰暗,快要下雨了。 当她和小z坐在雪国的公共汽车上时她会向外面看天。 云彩流得飞快。 像那天告别雨落时的天空。大朵大朵的云彩。时光倒流的感觉。雪国就是雨落的故乡,不知道现在雨落在s城还好么? 老楼。街上刷着黄漆。旧旧的颜色。当他们坐在老楼旁边休息时,好孩子楠楠看到一只白色的瘦瘦的流浪猫从他们身边跑过,它和她对视了一秒钟,然后瞬间不见。 小z带她去游泳。他们到海里游了二十分钟,然后趴在沙滩上晒太阳。多喜欢那条绿荫的路,游完泳后好孩子楠楠拎着鞋和小z边走边抽烟。路人都看着他们,他们也不在乎。 她一路听着mp3。手机一直关机,想试图平静。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她。她也不和任何人联系。短暂消失。 在“文化市场”买下许多小人儿书。喜欢这样的天气。小z一直陪着她,就算两个人都不说话,心意也是相通的。 小z住在一楼,房子由于只有他和他父亲两个人住而显得空旷。他父亲没有因好孩子楠楠的突然造访表示过什么不满,他甚至并不关心小z把带谁回家,可能因为家里多了个人,他还莫名其妙地有些惊喜。小z和父亲不怎么说话,即使偶尔说几句也全都是争吵。一到晚上,他的父亲,那个已经苍老的男人就会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很少出来。有时候小z和好孩子楠楠回来得晚了,还能看到那隔壁的房间地板上隐隐透出些橘黄色灯亮。 有天晚上小z兴奋地把好孩子楠楠拉到衣柜前,神秘兮兮地说:“我有许多军装,你要试试吗?”“好啊!”好孩子楠楠特高兴地看着小z把柜子里的军装都拿出来放到床上,铺了整整一床。 “你穿军装真漂亮。”小z打量好孩子楠楠,“你很适合当一名军人。”小z给好孩子楠楠拍了许多照片。 “可惜不可能当兵了,”好孩子楠楠沮丧地说,“我已经21岁了。” 小z说:“退伍以后,我变得很颓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我好像已经不再适应外面的世界。我仍然像从前一样凌晨就起床。仍然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说那时候他的领导和父亲都不希望他退伍,他们找他谈话,而他说,我不想再当兵了。 好孩子楠楠一直忍着没问他:退伍让你后悔么? 就像小z没问好孩子楠楠:你没当兵后悔吗? 说白了人的一生只能过一种生活,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郁闷的原因。过一种生活势必要放弃另外一种。 她在雪国呆了一个多礼拜,过了一礼拜的简单平静的生活。每天看雪国晚报,和小z一起找好吃的饭馆。小z带好孩子楠楠去吃海鲜馅的馄饨,x国靠海边的中小城市的生活都更简单、轻松,吃得更方便。小z还带她去找他的朋友玩,那个男孩家里的墙上贴着的乐队海报很熟悉,好孩子楠楠家的墙上也有同样的海报。他在音像店上班,因为要独立。要成长。要养活自己。好孩子楠楠都已经习惯他的照顾了,开玩笑叫他“政委。” 坐在川菜馆儿里。点了辣炒蛤蜊、麻婆豆腐和垛椒鱼头。她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有些浮躁,想着吃完饭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天渐渐地黑了。 她曾经有一颗钢铁的心,可后来,它变成玻璃的了。 心已变质,变脆。 无奈。有时候除了死,真不知如何解决那无穷无尽的痛苦。 不想伤害别人,却偏偏伤害。 她宁可永远站在被伤害的那一方。 她特别怕她这辈子对不起谁,她怕她无以回报。 有个人一直在她心里,那个人是她一生的痛。尤其当回忆往事时,她会觉得痛不欲生。爱过的恨过的,想起来都会哭。从此再也爱不上任何人,每当闭上眼,都是那个人的影子。这些话只能深深埋在心里,无法对任何一人倾诉。 突然想起了电影中的那个杀手。他满怀忧伤。手中举着巧克力,天下着大雨。他伏在地面,满身泥泞,望着蹒跚而去的小女孩,露出了迷一般让人心碎的笑容。 我们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小z问好孩子楠楠。 好孩子楠楠不说话。 他们躺在床上,盖着小z在部队时发的军被。小z对好孩子楠楠太好了,他把他最珍贵的东西都拿出来与她分享。 “你能答应我从此只和我一个人在一起吗?” 好孩子楠楠还是沉默。 “对不起……”她说。我无法做这样的承诺,原谅我。小z。 在无法实现承诺的时候,不作承诺。 “我不怪你。虽然你无法答应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前一个女友分手吗?她和你情况差不多,她也不能只和我在一起。” 小z说,他非常喜欢遇断的小说,他说他看过遇断的《nevermind》,那时他还是一名军人,领导不让他看“这种书”,他说他要看。于是他就坐在领导的屋子里看了整整一夜。然后说,看完了。这本书我很喜欢。 夏末秋初的夜晚,天已经有点凉了。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小z开始给好孩子楠楠讲他童年的遭遇。 “我小时候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小z说。他的眼角发红,好孩子楠楠避开他的目光,她感到有点心酸。 “许多人以为你是个严肃的人吧?是不是因为你受过的挫折太多,让你不得不现实了一些?否则我们怎么能活下去呢?我想这一切都会好的。这过程会很艰难,但都会好的。我们无法改变我们的家庭,但我们以后会做完美的父母。童年的阴影会持续一生,但我们尽量不让它来控制我们,影响我们,我们必须成为全新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理想生活,对吗?哪怕以后一切都变了……(她本想说哪怕以后我们分别有了男女朋友,见面也不再像现在这样方面,但还是没说。她把这话咽了下去,这种话说出来就太直白了,影响现在谈话的质感)世俗的关系很可笑(类似于男女朋友等称喟),我们仍然是战友。” “我们永远是战友。” “战友”这个词莫名给了他们力量,仿佛是一种可以经历时间和空间的考验的保证。小z说他想去另一个城市看看他的妈妈,对于未来的路,他不知道该怎么走。好孩子楠楠也无能为力,如果她能和小z在同一个城市,也许他们以后能最终走到一起。可现在这些都是幻想,他们还不知道如何独立生活,如果在这人世间活下去。 那两天好孩子楠楠做了许多梦。白天也如梦似幻。梦中人个个轻松,梦境神奇,色彩丰富、艳丽。有的时候真想生活在梦里。连续三天,她都梦到了以前许多朋友。往事还是忘不掉,无论她怎样努力,他们也能出现在梦里。那几天大多数时候她是轻松的。每天有规律地睡觉、起床、吃东西、锻炼身体、散步。烟也抽得少了。看了许多书。和小z每天都聊天,他们说了许多许多,两个人都觉得从此确立了一生的方向。 “我们以后结婚吗?”小z问好孩子楠楠。 “不知道。”好孩子楠楠回答。 “要不我们等四年后,s城办奥运会的时候结婚吧!如果那时候我们都没结婚的话。” “好!没问题。” 她坐火车回s城。天是黑暗到来之前的浅蓝色。中间还有一层淡淡的橘红色。火车路过旷野、路过城市、路过农村、路过树、路过溪水、路过大片蓬勃的农田。路过羊群、路过星星闪烁的天空。路过那长长的、长长的地平线。 第六章 他问我孤独是什么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想做什么?” 猫像个孩子,猫在美院上学。他的脸常常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好孩子楠楠总觉得猫是个奇怪的人。 他妈妈死了。就在猫和好孩子楠楠认识后准备见面的前几天,猫给她发来邮件,说妈妈在青城医院里死了。现在他要去青城。在这之前,他刚从青城回来。猫说他从医院走时,妈妈还向他招手挥别,哪知后来病情突然恶化了。 “我妈妈是个很牛逼的女人呢!”猫说。 “她很少会那么感情外露,从来没有过向我挥手这样的举动,这几乎是唯一的一次。当着女朋友的面,我忍着没有哭。后来我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一上午。” 而后来好孩子楠楠几乎忘了这事,猫像个平常人一样,有时候开心,有时候疲倦,但从来没有突然因为什么事而哭。好孩子楠楠从来没有见过猫哭。猫也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他仿佛丝毫没有受此事的影响。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为什么不哭呢?!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几乎是不可能的。 后来猫染了黄头发,穿着红格子衬衫,看起来只有十六岁。猫走在好孩子楠楠后面,好孩子楠楠拉开玻璃大门,然后盯着猫奇怪地说:“为什么你不给我拉门?你是男生。” 猫说:“你是领导嘛!领导都是走在前面的。” 好孩子楠楠一下子就乐了:“我说呢,我说我怎么没人给我拉车门、拉大门什么的啊,原来我是太主动了。”她想着想着就开始喃喃自语上了:“这可不好,没人把我当女孩看了,根本没人宠我。” 很多东西都会在不经意间改变,好孩子楠楠就遇到了这种情况。一切发生太过迅速而当事人一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 那是在和neo相识的前几天。 猫陪好孩子楠楠去一个公司买笔记本电脑,她非常喜欢这个公司的员工,他们都很年轻,看起来很干净,让人心情舒畅,没什么废话,像理工科出身。都很腼腆的样子。 办公定里放着绿色的植物。白色的灯光温柔倾泻。 那天天空的颜色很奇怪。 很久以后好孩子楠楠再回想,觉得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那天的天空是墨蓝色。 他们下来时天还未全黑,整个天空都是被一片蓝色遮盖,西边还略有微白,而剩下的大半个无空,就是一片深墨色。那颜色来得非常凶险,又很美丽。很少会看到这样的天色,墨蓝得均匀,没有瑕疵。一切都在迅速地变化,很快,西方也染上了墨蓝,只是比东边稍浅一点。整个天空看起来像一个被包裹的圆,像一个邪恶的蛋。 好孩子楠楠打了个寒颤,她不住地对猫说,快看现在的天!真是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颜色呢? 猫就看天。 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多不以为然。 好孩子楠楠还在说,快看天!你看!这样的天色会说明什么呢?会发生什么呢?我小的时候,上小学,有一天晚上,大约七、八点钟,我在院里玩,无意中抬头看到天上的云彩都是粉色的,厚厚的,占据了整个天空。你想一下,晚上七、八点钟,云彩是粉色的!多可怕的颜色,我就一直在害怕,觉得是不是会地震?当然后来并没有发生地震,但那天的天我印象很深刻。 猫说,他小时候有一次也看到奇怪的天色,那时候他觉得地球会爆炸。 在一个下午,猫陪好孩子楠楠再一次来到电脑公司,从楼上下来时,正是黄昏。那天的黄昏很迷人,他们在外面抽了几根烟,对在天桥附近的两个穿武警服装的人很感兴趣。他们小声讨论这是不是玩游戏的,还是真的在执行什么任务。自从下午好孩子楠楠从地铁口往丰联广场走时就注意到他们,这两个人一会站着,一会坐着,彼此也没有交谈,没想到几个钟头过去了,这两个家伙居然还坐在过街天桥下面。 “似乎我下午看到的不是他们。”好孩子楠楠对猫说。 “是吗?这里会不会发生恐怖袭击?”猫说。 “恐怖袭击?没听到消息啊?广播和电视里都没有警告啊?” “要是真发生了,就是事后的报导了。” “要是真的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那咱们不都死了?” 死了才好呢。猫又用他那一贯的口气说道。 好孩子楠楠忍不住好奇心过去询问,然后她走回去,严肃地对猫说:“他们说他们在执行任务。” 两个人等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决定各自回家。于是两个人从地铁站走进去要坐地铁。从楼梯上走下去,好孩子楠楠被正在卖盗版dvd的地摊吸引住了,她决定挑两张盘,虽然在这种地方买的好多效果都很差。 在挑dvd时,有一个女孩坐电梯下到地铁里,问每一个过路的人“有人愿意收养这只小狗吗?” 可能是没有人理她,她走到好孩子楠楠和猫面前,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养它?那只小狗就被她抱在怀里,浅黄色的毛,看上去非常小,可能只有一、两个月大。好孩子楠楠对动物向来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狗,她从小就怕狗,因为小时候她的表妹曾被家里养的狗咬过一口,从那以后她便对狗就敬而远之。但那只小狗看上去楚楚可怜,有一双泪眼,仿佛很伤心,让人一看就产生了怜爱之心。好孩子楠楠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可能是“愿意,愿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同意了,很快狗狗就到了她的怀里。 女孩叮嘱她要好好对待它,然后在它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就走了。剩下好孩子楠楠和猫面面相觑,她的怀里多了一条小狗。 “我有小狗了!”好孩子楠楠兴奋地对猫说。好像是一瞬间她就爱上了它。猫也非常激动,他脱下他的外衣,把小狗裹在怀里。 他们两个就像是小小的一对父母,怀里多了一个小孩一样。 他们立刻决定去附近的国贸超市给小狗买狗粮。在地铁站里,售票员说不允许带动物乘地铁。于是他们决定打车去国贸。 在重新走上路面时,他们在想要给小狗给个名字。最终决定叫它“neo”。就是《黑客帝国》里救世主的名字。 “好像我们在地铁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与neo相识。”好孩子楠楠对猫说。 “对呀!那个女孩,可能就是崔妮帝。是她让我们和neo相识,而neo会带我们回到‘母体’”。 在出租车里,猫说他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狗,“家里人说我可喜欢那条狗了,后来狗死了,我整整哭了三天,三天都没有吃东西。不过后来我都忘了。” 到了国贸的超市,好孩子楠楠把neo放到了推车的前座里,它安静地趴在上面,“我从来没买过狗粮!”好孩子楠楠对猫说。他们怕它太饿,于是在角落里把狗粮撕开,放在小盘子里,neo确实是饿了,它一下子扑过去,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还舔盘子。就连超市的员工看了这一幕脸上都洋溢着柔情。 neo到了好孩子楠楠家的第一天晚上,就一直开始叫唤,吵得她一直无法入睡,一怒之下好孩子楠楠把它关到了阳台,阳台虽然是封闭的,但温度还是很低,它一直呜咽着悲鸣,用小爪抓门,那声音听得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赶快给它放到屋里。 狗狗来到家里,一开始还很害怕,经常缩在沙发下面的垫子上,它开始到处乱拉屎,妈妈就及时给它清理,后来几天,它开始变得活泼,见到人就爱闹腾,也慢慢地长胖了。有一天,有个同样养狗的阿姨对孩子楠楠说,它才只有一个月大,就像小婴儿一样,需要照顾和安慰。 没两天,狗狗就病了,拉稀,也不爱动,好孩子楠楠的妈妈带它去医院打针、输液,它又像刚来时一样瘦了。好孩子楠楠一直不安,她怕失去它,现在neo已经成为她的家庭成员,是它让好孩子楠楠体会到什么是责任感,什么是感情,每次回到家见到neo,她都会很高兴,一天的疲劳烟消云散。好多次看到它的眼神,她都想哭。它虽然是一条普通的小狗,但却是她最珍贵的小狗,它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如果她和她的家人不照顾它,就没有人来照顾它了。狗狗打完针,刚好了没两天,它又病下了。这次更严重,它变得没精神,好孩子楠楠求妈妈再带它去医院,她在网上找了许多资料,发现它可以患上了一种严重的病,死亡率极高。 她忧心忡忡,经常对着它胡言乱语:“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英雄不问出路,狗狗,一定要挺住啊!” neo开始拉稀,没精神,毛失去了光泽,而且常常呆在它的小垫子上一动不动。它变得更忧郁了。有一次,好孩子楠楠向它伸出一只手,它把它的小爪放到了她的手上。它把她当朋友。 它终于没有躲过去,它死在了凌晨八点。 他们是有心灵感应的,那一天晚上好孩子楠楠出去和朋友吃饭。在饭桌上她好像在空气中突然闻到了它的气味,她那天一直心神不宁。当天夜里,也就是它最后存活的几个小时内,她一直在哭泣,她预感到它活不成了,她哭着向南方磕头,企求上天能让它多活一段时间,它还没有在草地上奔跑过,它还没恋爱过,她还没有带着它走遍千山万水,它还没有感受过生活的美好,它怎么能死呢?如果可能,她宁可代替它死! 后来她在呜咽中睡去,一直不得安宁,梦中好像还在流眼泪。 中午时,好孩子楠楠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狗狗已经死了。就在凌晨八点钟。妈妈把它埋到了楼下的绿树旁。 她去看了它的小坟,坟上翻起些新土。她的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的照相机上还有它的照片,那是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天的一个下午。后来它在镜头前面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毫无留恋的背影。 曾经看过一个节目,主持人不断地问各种人“你最想要什么”,看的时候她想她会用萨特的话来回答“在我得到一切之前,我什么也不想要。” 而现在她会说:“我想要neo的复活。” 这两天她一直穿黑衣服。neo它离开了它的“母体”,希望它幸福。 从那以后好孩子楠楠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躺在雪白的床单上,赤裸的身体包裹着同样雪白的被子。她喜欢白色,虽然白色容易脏。从前屋里五颜六色,乱糟糟的。来过的朋友却喜欢,说这里像一个小小的宝库,于不经意间能发现许多好玩的东西。墙上的贴着她不同阶段喜欢过的人。终于厌倦。在她发现这几个月前在墙上贴着的都开始是各大名牌宣传画的重复。那些美丽的服饰(的确是美丽的),却无不显示出枯燥的趣味和中产阶级的洋洋自得。那都是一些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啊! 平躺在床上,听着走廊传来的风声。这种声音也令她空洞绝望。风声是如此寂寞,如果在阳光下,风是令人愉悦的。而如果在暗夜,风声令人窒息。 当压抑得久了,人就会产生想爆发、想灭亡的心理。 他对她说:你看过炸楼吗?原来s城爆破一座楼时,我和我的朋友在边上看热闹。我们躲在下面,等着看炸楼。等啊等啊,我们就聊起天来了,当我们正聊着,就听到“轰”地一声,声音不大,但随后而来的是滚滚的浓烟,一波浪一波浪向我们涌过来,你能想象那种可怕的感觉吗?浓烟像要把人淹没一样…… 我可以体会那种感觉。那就是我每天晚上的感觉。 “你常常做梦吗?” “嗯,偶尔吧。有时候我会做一些非常有趣的梦,有时候是噩梦。” “可怕吗?” “还可以吧。我会让自己醒过来。” “想醒就能醒来吗?在做噩梦的时候?” “哈哈,你以为我没有思想吗?我很早就看过弗洛依德《梦的解析》。我有意志,只要我想醒来,就能回到现实的时空。” 那天她梦到她回到了军营。在水房里洗脸的时候,碰到了高中的班主任。好孩子楠楠有点不好意思,而班主任很兴奋,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时场景突然变成了在大街上。路上有几个警察。突然,一个女人被扔到了马路边。她穿着制服,可能是附近的超市收银员。女人不服气地骂了几句,这时,一个警察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一声巨响,当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一阵血雨向外喷溅,那个女人的腿都被炸开了,血肉模糊,形象可怖。但她还活着,她好像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而在附近的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这个人喊,都趴下,手护着头!于是大家只能趴下,心存恐惧和耻辱。好孩子楠楠尤其害怕,因为她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容易招来各种各样事情的人,她在人群中尤其显著。听说变态者或与众不同的人都具有一种气质,这和长得什么样无关,和眼神有关。和他/她的整体氛围有关。她相信她就是具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气质的人。像她这样的人,很容易在一万个人里就轻易找到自己的同类。也很容易在一万个人里面被同类轻而易举地找到。 他们排着队向前走,大家都忐忑不安。这时,有两个男人拿着类似于手榴弹的东西喷在队伍的前面,这正好在前面几排,大家惊恐地向后退,队伍立刻乱了。 这时好孩子楠楠意识到那个警察(他到底是不是警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身份带来的压迫感)正微笑地看着她。她低头看去,发现穿得是白色的衣服,这太引人注目了,她想脱掉那件白色外衣,但立刻又知道这举动更会让人注意。 他说,你们为什么要躲呢? 他在问我。好孩子楠楠心想。她突然意识到那两个喷东西的男人可能是他派来的……他们说“我错了。” 好孩子楠楠喃喃自语:“我错了。” “我错了。”他戏噱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说反话,又像是上司在对下级,或者说两个恋人之间说得话。 他是对她说的。好孩子楠楠清醒地意识到。这无可置疑。 她反驳了一句什么,然后听到他说“没事儿,这我理解……”他仿佛在安慰她,又好像在挑逗和讽刺她。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不知道他会不会惩罚她,像对那个女人一样。她不知道她是逃跑好,还是抱着他好。也许她能用魅力来征服他,但这可能性太小。因为她十分了解这种和她一样的人的想法――他们是不可征服的,任何做出想诱惑他们举动的人都会遭到更严厉的惩罚和打击,以此来说明这些人的可笑。 好孩子楠楠就这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想什么,该怎么做。 于是她醒了。 有一天晚上,突然全楼停电20秒。好孩子楠楠知道,这是neo来了。neo来看她了。她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她想她再也不用对那些她看不惯、讨厌的事情来容忍,这才发现她想过的,无非就是安定的生活,有一个她爱也爱她的人,有一些朋友,有温暖的家庭。像所有孤独的孩子,她需要友谊。她奉行的友谊政策就是:如果你没有朋友,那就去创造一个。 她想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她突然发现她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一本影集。她翻箱倒柜,手上都沾满了灰,却怎么也找不着,那本影集像所有东西一样丧失在记忆深处。 那本影集封面有一只彩色的蝴蝶。那里有她两年内的所有照片,那有她两年内穿过的各种衣服,活动的各种场景和各种姿态和表情。点点滴滴。简直就是二年的时光被凝固在胶片上。拍下的照片和穿过的衣服一样,都代表着旧日时光。 世事变化无常,她只能含笑带泪地接受。 心理医生看了看对面的好孩子楠楠。后者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在填了一张有各种奇怪问题的表格(包括是否有手淫的习惯)后,她坐在沙发上等那个30多岁的医生跟她谈话。 许多问题突然要集中在一个小时(或许两个小时)内说给一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看上去并非特别值得信任和尊重,好孩子楠楠感到自己在进行一场徒劳无益的演说。并且是场付费演说。 好在她并无所谓。她愿意尝试一下,说出一些细节和信息来观察此心理医生的反应,尽管这实验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无能改变(主要是指心理医生的状态)的结果。她没说太多,有些苦恼感觉如郑重其是说来不值一提。 “医生,我最近老做梦。” “什么梦,说来听听。” “我经常梦到学校和革命。有许多次我梦在我在跟着队伍游行。我还梦到过许多已经死了的人,他们在梦里跟我不错,是朋友。” “那天我很高兴。我记得我骑在一个男军官头上,我也穿着军装,他带我跑过鲜花、草地、仪仗队,队伍里全是军人,他们羡慕而惊讶地看着我们。我像是骑在马上,特别开心。有段时间我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区别,常常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累得几乎要虚脱。按理说不应该醒来后就像跑了五千米这样累,哪怕是没有休息好也不应该是这种感觉。我常常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还有一回一个胖男人劫持了一所学校里的大约一千个学生,每个人穿着红色的校服,去登一座很危险又难爬的山。我中途想溜走,半路上有农民,还有许多的军人,穿不同军装属于不同政权不同部队的军人。我想让他们替我掩护,他们未置可否。我拼命脱掉那红色的衣服,可惜上衣太紧,而要脱掉裤子又要先脱鞋。那个男人发现了,他在找我,我爬到墙上,试图躲避他,却在最后被他发现,就在他向我扑过来要杀(也可能不杀)掉我的时候,身后有一个男人扑过来抱住他,并给了我一把水果刀,并喊道,某某(我忘了当时叫的他的名字是什么),你太过份了,我受不了你了! 我用那把刀捅进了那个胖男人的肚子。他快死前我们还对话呢,他说他就是想有所成就,才来利用我们。这时旁边又有人递给我一把刀,我笑着没有接那把刀。 我对那个男人说,你的目标和方式都选错了!随后我挣扎半天才醒来。 还有一个晚上,我梦到了毛主席。那应该是建国初期。 那是一个夜晚,我坐在大会堂里开会。突然灯灭掉了,外面的月亮照亮了会场,我坐在主席台上,看到整个大会堂是弧形的,下面坐着密密麻麻的人,整个会场都坐满了。这时,毛主席走过来,他和我握手。我们离得很近,他很高大,手很温暖。我对他说了两句话,一是,谢谢您解放了全中国。二,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发动文化大革命啊! 后来我发现我和许多人去游行。 我的白天基本都用来做梦。生活的一半是梦境,梦境逐渐超出了正常时间。 我梦见我用了二个小时(仿佛我也用了两个小时进行了这场旅行),乘飞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像是国外。我还穿着冬天的衣服,而当地应该是夏天。我特别兴奋,天很蓝……我看到了大海,也是碧蓝色,我想着要游泳,要买一件新泳衣,我没带任何行李。 我跟随一些游客登上一座高大的建筑,太高了以至于让大家害怕,于是我们下来。那建筑下楼的设计很经典,有许多种下楼的方式,可能隔几十米就分一种。在休息时,我和他们聊天,知道他们是从台湾来的。他们很亲切地和我聊天,奇怪的是只有老头子没有老太太,后来一个老头还让他孩子过来站在我旁边跟我说话,那小伙子长得还不错……在梦里,我得到了一种非常快乐的,人与人之间和谐交流的快感,我当时的面部表情也一定很放松。 我还梦到过有半个班的战士在我家的院子里训练。我想和其中一个人做爱,但是没有地方,于是作罢。 还有一个场景是我在喝可乐,在一个大仓库里,翻阅许多杂志……” “你刚才说你的白天都用来做梦?” “是的。医生。”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和小姐差不多的工作……” “噢……你不担忧生活来源吗?” “还好吧。” “那么,你最近遇到什么让你烦心的事儿了吗?” “我的狗死了。” “嗯。我理解你。可是,许多人也遇到过这种状况。” “医生,难道一条生命的死亡会这么令人无动于衷吗?哪怕它只是一只小动物,如果你和它建立了感情,你会无动于衷吗?难道有的时候,你不觉得你就是它吗?……算了,我说的这些,您是不会明白的。” “你现在好些了吗?” “后来,我家又来了一只小猫,我特别喜欢它,把原来给小狗买的浴液也给它用,可是后来我爸妈把它送人了。我又增加了一次新的打击。这让我现在越来越自闭。我不相信感情关系是可以建立可以永久固定的。” “那么,我建议你多进行户外运动。这对你有好处……” 第六章 怒不可遏 遇断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谈话节目,在这些节目中最荒谬的一次,是去某省的省会j城参加一个类似于“玫瑰之约”的节目。以她的性格,参加这样的节目,可能是她和导演都疯了。那天录节目时,男主持人让遇断和大家打个招呼,遇断拿着话筒鬼使神差地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你。” 3秒钟没人说话。 那个节目是上卫星电视,全国都可以收看,此主持人此前乃x国著名电视台某厨艺节目主持人,后因某些原因没有和电视台续上合同,于是沦落至某省的省会j城。他肯定觉得遇断在嘲笑他,其实这些也是遇断后来才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主持人在后来变得丧心病狂的原因。 当遇断说完那句话时,台下都笑起来,她也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就是短短的3秒钟时间,男主持人已经露出熟练操控的富有职业特色的笑容。 此后节目正常进行中。有个插曲很搞笑,那就是在遇断来之前,节目组的人可能早已知道她的“风范”,给每个嘉宾一人发了一本遇断写的小说《77》以供阅读、了解、学习、参考。可主持人就算看过《77》也不会想到遇断的情绪化完全是没有理由和前兆的,更何况遇断敢打保票他绝对没看过。于是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刁难她: “请问遇断,你认为男人和女人在性别上有什么不平等?” 遇断连结巴都没打:“啊是这样的,我认为有两点,一是女人不该有例假;二是男的也应该生孩子。” 女观众拼命鼓掌。也正是这句话,让大部分女嘉宾对她很有好感,甚至有一个直到遇断回到s城还频频给她打电话谈心。 男主持人终于忍不住了。而女主持人则从头到尾没对她说一句话。 “灯光师,灯光师,灯光师!”男主持人喊了三遍,终于喊到了灯光师,“请把灯光打到观众席。” 观众席空了一半。刚才陆续走了许多观众。 “遇断,不知道该称呼你为作家呢还是少年作家,”这家伙正沉浸在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复仇快感中,“你看现在观众走了一半人,刚才你说话时,大家为你鼓掌,你来到我们节目,大家都欢迎你。可是现在他们不喜欢听你说话了,都走了,你对此怎么想?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你怎么负这个责任?” 遇断深吸一口气。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作为一个主持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嘉宾,让看节目的观众失望,这是主持人的失职。何况……你不知道么?这些请来的嘉宾有一半都是学生,宿舍十点半关门,如果他们现在不走,一回就回不了学校了。这个问题也要我来负责么?如果你作为一个主持人,都不了解现场观众的来源出处和身份,并以此来指责嘉宾,这算负责么?” 不想再看主持人脸上的表情。遇断发言完毕,按节目安排从后台离开。门口聚集着几个观众,遇断掏出烟,“啪”,边上一个男青年给她点上,然后说,“我们支持你,那个主持人真够傻逼的。” 遇断冲他们笑笑,说,“谢谢。”沙子陪她回宾馆。“你说得挺好。”沙子说。中途她决定去喝咖啡,天上下起了雨。真的是小雨,毛毛雨。她感到久违的愤怒,好像刚打完仗,险胜。她从来没做过这种节目,主持人正好利用这一点对她大肆嘲讽,的确有那么几分钟,遇断欲摔麦克就走。但她还是忍住了。就这样失败地走下场,不是她的风格,遇断的风格是说出她想出的话,鼓动那些和她有共同想法的人,最终达到理解的高xdx潮,最好是疯狂的高xdx潮。 她做到了! 那场小雨下得正是时候! 做完节目第三天,遇断回s城。导演给她买的居然是早晨的硬座。遇断自己上车后换成了卧铺。其实做那节目没钱,只是帮朋友一个忙。她不怪那个导演,导演在她临走时送给她一套dvd,并且说,这套片子,j城只有两个地方有卖的,我买了二套,一份给我的朋友,一份给你。 回到s城后,沙子给遇断写来信,说他们的报纸的头版登着她的照片,那一摞报纸被他看到,他竟是很难过。 沙子说他特痛苦,说遇断把痛苦传染给了他。 的确,在j城,遇断一度对他态度生硬,她讨厌那种轻松,他却偏偏轻松,说笑话,逗她乐,她真给逗乐了,笑完她更加严肃。每一次笑都像用尽了力气。于是便再没有力气。 她把痛苦传染给了他,他却把快乐传染给了她。 她的确感觉到一丝快乐。只有一丝,是瞬间。 他现在所过的生活,正是她想却无法追求的。沙子在一个中等城市生活,有一份还过得去的工作,有一些写诗的朋友,平时谈谈恋爱写写诗,有时候他们会在晚上爬山。很简单的生活。简单真好。他却说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的勇气止于此。 遇断好像恢复了敏感,有一段时间她感到非常麻木。她也不知道这好不好,她现在又开始独自在夜里想事儿。长久以前,对心情失去了期待。易喜易悲,大悲大喜,无悲无喜。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太快,快得反应不过来,皱在那里,紧张。心情就这样一次一次变,每次都不像真的。指责一个接一个。 她想,我要么会受到最狡猾的人的引诱,要么就会受到最纯洁的人的指引。 她觉得她现在越来越不了解他人,那些市民,她们的神态、打扮,都令她费解。s城已经改变了。已经不再是那个让我热血沸腾的s城了。大家都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更牛逼。这真可笑。她也是他们眼中可笑的人。因为她并不珍惜他们认为应该珍惜的生活。确实,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值得珍惜的。起码现在如此。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影子生活,所有的都是重复,都像不存在。喝水、起床、再次喝水、出去散步。经常在她的屋子里一呆就是一天,没有要紧的事根本不出门。可能是得了自闭症,因为受了太深的打击和伤害(虽然她不承认),她宁可躺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生自灭。她搂着她的玩具熊。从十八岁时得到它时,她便把它当成最好的朋友。她为它取名为“芝麻”。 芝麻是她唯一的朋友。永远不会拒绝她。永远在她左右。 遇断突然有了这么一种感觉,因为痛苦来得太快太猛烈而又一直持续着,她就忘了痛苦这回事。虽然她处在“痛苦”这种情景中。因为受了太深重的伤害,就变得麻木,伤害的后遗症一直在伤害着她。这些,都没有人能明白。因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她,还像个正常人一样,其实骨子里全都烂掉了,没有人能明白。无法呼救。无人能救。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首歌词,那时她还在上初中。一天下午,昏黄的房间里她斜倚在床头,无意中看到一首歌词,“无论谁发现了这张纸条,我爱你!无论谁发现了这纸条,我需要你!我甚至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无论是谁捡到这张纸条,我爱你!” 就是这种感觉。遭受痛苦让她的记忆力下降得很快,她常常无法记清一些让她痛苦的场景或语句。她只记得她痛苦。 好像过了一万年。 别让我死在这里。千万不要。 我要看到外面的世界。我要抛弃这一切。 她的心渴望着外面的世界。她渴望着同龄人的爱和关怀。而同龄人又怎么能承受她这样一个激烈而任性的女子呢? 这几年,都像是没有真正活过。也许这几年,只是一个幻境,是一个长梦。 我的名字叫遇断,我是一条断掉的道路。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条断掉的道路。我生长在遥远的地方,也许有一天你想到了远方,你就会看到我。 我是 对许多事情感到失望的孩子。 我是一条人际罕至的路。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人们都已老去。年轻人前赴后继在死去。剩下的逐渐变得疯狂而胆怯。 而他们只是这个国家几千万年轻人的一个缩影、一小部分。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像他们,只是境遇不是这么极端。 第六章 死亡的颜色 a. 谌烟女原名陈璐1984年生于湖南衡阳,就读湘潭大学01级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后休学一年)。2004年6月3日晚11点左右服毒自杀(啤酒加农药)。 网友评价:其诗歌与小说展现了80后一代人的纠缠、困惑、挣扎、绝望。文笔流畅,细腻,感情真挚、奔放、炽热。其人是真正垮掉的实践者。 b. 听我们的房东说,s城海淀区皂君庙地区一个16岁男生跳楼自杀。原因是他和父母吵架,他说不想写作业了,写得烦死了。父母就说你一定要写,不然就从楼上跳下去。他们不相信他真的敢跳。结果他说好吧,转身就从楼上跳下去了。然后就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他的父母哭着跑下楼,那时他还没有死,问他:疼吗?他说:浑身都疼。送到积水潭医院,很快就死了。这个男孩,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许,只有年轻的时候,我们才会想死,并且真正去实践它。当我们逐渐长大,就会变得懦弱,而想永远地生活下去。所谓的:越活越爱活。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更大的悲剧。 c 无数的人想自杀。 他们有的已经死的,有的还活着也是慢性自杀。活得没有一点希望。还自以为有希望。随时想死去。在研究各种各样的死法。怎么样才不疼?怎么样死得快?怎么样死得好看些? 社会越来越动荡。 这个社会的青年人基本上已经完蛋了。 心怀偏见的不是我。 十三四岁他们可以开车上学,他们买毒品享受,同样是不学习的人,但是人家有保障,可以出国。 就像那个女的,中小资产阶级,几百万就被这个白痴挥霍干净了。 有个孩子得癌症死了,他家没有钱,发现的晚,本来他学好了去学舞蹈跳得很不错可是没人给他机会。另一个孩子现在在私立学校,去年我在轻轨车站看见他,他上来和我打招呼,然后都没什么可说的,就各做各的。 谁来关心前途无望的青年,有一届的八大金刚,在2000年全死了。有脚被抽筋的,肠子被捅出来的,来不急抢救。老师眯着眼警告我们这些考不上初中的,就让她继续维护等级制度吧,操你妈的! d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后来我住在她家里,她是写小说的。那阵子我睡不着觉,一直睡不着。她给我吃了一种药片。白色的小药片,只一粒,我就能从吃下去的十分钟后立马倒在枕头上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了以后的几个小时内还昏呼呼的不怎么清醒。 她跟我说她有一段时间写一个长篇小说,由于太投入了,后来就经常失眠,一直睡不着,医生开了处方药给她,这种药非常有效。她吃8片才能睡着。有一次她发现她吃了20片还是睡不着觉。后来她妈妈就带她去了医院。 那段时间她说她什么也记不起来,连日记也没写一篇。 现在她很正常,她长得可漂亮呢!我挺喜欢她。如果她不说,我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e 生活像死水微澜,金钱社会,难以改变,尽管一切是未知数,但我已经厌倦,一天都不想活下去。 一个家伙对我说,他从八层的楼上跳下来,居然没死。他自杀过三次,他还有一个朋友们19楼跳下来都没死,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他说他随时想自杀。 他说他要写的小说(其实他不写小说)的开头第一句话是: 我一出生 我的眼前已经是灰色城市。 不知道坏坏和他那个朋友现在死了没有。那小孩儿18岁。 他还有个干妹妹,浑身都是纹身。他来s城时就住在那个女孩家,她爸妈因此很不乐意,逼着他交水电费。后来坏坏回天津了,再也没有消息。可能是自杀了吧,他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自杀嘛。 f 我以前做了个梦,使我想起你,我梦见我住在一个大城市里,我还有一票弟兄,包括我,几个猿猴和一个r2d2,就是星球大战里的那个机器人,我们的名字是詹姆斯帮,哈哈,像哪个70年代的摇滚乐队,我们四处乱搞,跟电影格斗俱乐部一样,我常常飞高,并喝得烂醉。 我喜欢morrissey,他说他是无性的。我小时候就想嫁给他,下半辈子就写诗, 我自己小时候就是个傻傻的朋克青年,我爸爸可挺傻。 我老是想着死,想着消失,我快要到泰国当和尚了,而且我已经结婚了。除非有一个强烈的、与众不同的奇迹来让我改变我的决定。您是那个人吗?您是独特的花,我是正义的杂草。这世界太糟糕了,我爱您胜过爱生活。 neverhood法律 国家为了安定政局,制定了一个法律,名字叫“neverhood”,中文意思就是“粘土世界”。这条法律强制所有人都喝下一种药,那种药是这样的,如果你的头脑中没有反动的或者是危害国家政权的东西,或者是没有不可救药的颓废和要自杀的想法,那么这药就不起作用,而一旦符合了上述几条,药自动生效。(国家讨厌有国民自杀,因为那样会增加自杀比率,让国际社会侧目和不满。x国因为自杀比率过高而成为国际社会上除了中东等地最动荡的国家之一。)此药一旦喝下,终生有效,除非喝药的人已死。另,如果你是一个废物,一个无用的人,不会对社会产生效益,此药同样有效,只不过药性慢,药效会在三个月中逐渐加重,如果没有改观,那么他们的后果就会像上述符合条件的人一样。 现在我来说一下这药生效后的反应。 不幸中招的人,会在一个月之内身体慢慢变得脆弱,在这过程之中当事人并不会感觉到身体的任何变化,而在一个月之内后他们的身体会一点点地碎掉。碎的过程非常快,几乎感觉不到。而他们不会死,他们的身体会在碎掉之后一天之内重新愈合,而当他们再次醒来时会丧失记忆,就是那些“危害国家和社会”的记忆将像从来没有过一样丧失。他们将忘掉他们的轻狂岁月,他们将变成规规矩矩的好公民,这个国家的正常人,大众的一分子。 那药放在自来水中,随着每家每户的正常生活,所有的人都无可避免地成为了“neverhood”法律的一分子。 那是一个和平时夏天不太一样的夏天。neverhood法律实施的第一个夏天。 一个酷热的八月。 第七章 长梦 “但愿我的青春是一个长梦,永远不醒” 这个夏天,s城很热。天空常常呈灰蒙蒙的颜色。遇断躺在床上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屋子里没有空调,这在以前没有问题,只是今年s城比以住要热许多,遇断感到入睡成为一件痛苦的事。 那是s城夏天最热的几天。今年s城天气非常奇怪,一会儿凄风苦雨,快赶上南方的梅雨季节了,一会儿又烈日炎炎,坐在那儿不动就一身汗,气压极低,人民感到非常痛苦。因为以前没这样儿过,以前的s城夏天,干脆得很,要么下那么几个小时的雨,雨停就出太阳,要么就阳光灿烂,小风一吹还挺凉爽。今年s城的这架势能把人吓一跟头。没空调的可怜孩子们除了抱怨以外无能为力。 接到打过来的电话,让她参加一个朋友李坏的新书发布会。他是遇断的一个朋友,既然他都开口了,她又怎能不去?让她有点懊恼的是,那个朋友不亲自打电话过来。其实他们是认识的,而且认识好几年了。只是平时不太走动,很少联系罢了。 发布会订在上午,朝阳区的一个宾馆。当遇断穿着小吊带和短裙到时,人还没来齐。 李坏和在雨都时一模一样,甚至穿着同一件血红色的t恤。他说他最喜欢红色。他有些羞涩,也许是第一次参加自己的新闻发布会,也许是见到许多记者带来的紧张。可是不用为他担心,看看他的眼睛。那是双有点狡佶、写过诗的人的眼睛他认识的。 李坏以前写诗。遇断就是这样和他认识的。那时候他们常常在一个诗歌的论坛里混。李坏那时候低调、沉默,他们在网上统共没说过几句话。但他们都有些共同的朋友。 那是几前年,诗歌出奇地兴盛。那时他们几个写诗的“小朋友”经常在诗江湖写诗,也在聊天室里谈天说地。那时他们更年轻些,大概十八、九岁。当时李坏在上大学。对他的印象是他仿佛很朴实,又很聪明。在李坏上大学期间,遇断常常给他宿舍打电话,但每次他都语焉不详,但每次也都聊得尽兴才挂电话。后来在网上碰到他,和他提起这件事,他却惊讶,说从来没有收到过她打的电话,然后他打出他的电话号码,遇断这才明白,这几年她都打错了电话,是另外一个宿舍的人接到的,他们不知道李坏这个名字(因为是笔名嘛),于是接了电话,每次都很快活地听她说话,和她聊天。虽然打错了电话,但也像和李坏交流了心事一样,这太奇妙了。也只能发生在年轻人之间。“我喜欢李坏,他也喜欢我。心灵相通的人都会互相喜欢。我看到过别人对他的采访,他说:有能力和魅力的人应该更成功才对。我喜欢这句话。”李坏说,当时看了你的这段话,我就觉得咱们心贴得更近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消息。再后来,就听说他也写散文和小说。南方的一家报纸很快弄了一个新生代作家排名,李坏排在第一。而李坏的第一个长篇小说,未见其文,先闻其名。李坏很快成了炙手可热的新生代代表。 估计他也对“代表”两字嗤之以鼻,但那也没办法,总得有个称谓吧。 那天新闻发布会完,遇断和李坏在他住的宾馆房间里聊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到外面吃顿饭。 吃完饭后,有了铺垫,便又聊了好多。 遇断感受到了他的激情,原来他的激情都压在表面。这是在雨都时没有感觉到的。 他把她抱到洗手间的台子上,然后他们接吻。那天遇断来了例假,他的手上都是鲜红的血。 她喜欢看到血,他应该也喜欢,不然不会老穿着那件血红色的t恤。 他说:“来例假了?也不顾及人家的情绪。”李坏皱皱眉头,露出又嗔又怨的神情。 遇断一愣:“谁的情绪?” “它呀,你的身体的呀。” 遇断听闻此言,在李坏的脖子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说:“你真好……” 原来你们比我都关心我。遇断心里想得其实是这个,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在雨都时,遇断总是晚上出去和朋友玩,李坏则和“少年作家”呆在宾馆里,在半夜玩得正酣时,遇断曾收到过他的一条短信:“过来吃核桃,败类。” 她倒喜欢“败类”这个称呼。 在雨都还见到一个著名“少年作家”,原来也都只是只闻其名的,这回终于见了真面目。他长胖了一些,和他那张在网上和报纸上流传甚广的照片相比。 而他说的一句话也让他们几个同样是“少年作家”的人吓了一跳:“我的感情嘛……看过《蓝宇》吗?”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惊了以后就是短暂地尴尬。一段沉默。 然后大家都装作没听见。心里却浮想联翩:《蓝宇》我们都看过……讲的什么事儿,俺们也都知道…… 当李坏带着遇断去那个地方时,遇断还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将给她后面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意义。 那天李坏做完n个采访后说,我要去趟文联,那儿有个活动。你也一起去吧。 遇断这才想起来,早在一个多礼拜前,就有一个叫刘一帅人给她打电话让她参加那个活动,大概在半年前,刘一帅编了一本书《我们这年代》,找了大概几十个少年写手,每人选了一至多篇文章不等,遇断的文章也在其中,这书拖了几个月,现在终于要出版了。刘一帅已经给她打了n了电话了,有时候她都懒得接。她发现在电话里,这刘一帅不但口齿不清不说,还常常提出别的要求,比如,帮某某少年写手写个前言吧,或,帮某某少年写手写个读后感吧。一旦遇断提出《我们这年代》这本书的稿费问题,刘一帅立刻表示他不知情,这事儿不归他管。所以对于刘一帅叫她来一起参加活动的热情鼓动,遇断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兴趣。刘一帅还说,现在s城已经来了许多《我们这年代》书里的作者。但他并没说他们来到s城都住在哪儿。 他们住在文联宾馆后面的一个小招待所里。 一个小小的招待所,住了将近三十多个人,基本上都是《我们这年代》的作者。这里面很多人都在“樱草树”原创中文网的网友,也有些人不相识,但名字都互相听说过,还有些人原本就是朋友。 “樱草树”网站是他们共同创建的文学网站。创站人之一就是刘一帅。他原名叫刘金钢,后来他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刘一帅。有时候他也在包括“樱草树”和别的兄弟网站用“刘晨”来发表一些来源不名(可能是自己编的)新闻通稿。“樱草树”网站里的人跟遇断提起“樱草树”,都说这里假消息满天飞。 这里住宿条件很差,楼上女生挤在一屋,楼下五个男生睡一个房间。房间里没有洗手间,要走到走廊的尽头才能上厕所和洗澡。 遇断当然也是首先见到了一直在网络和电话那头儿的刘一帅。 差点没把她吓一跟头,这刘一帅和他的名字形成了巨大的对比。不过想想也对,刘一帅原名叫刘金钢嘛。 推开房间的门,刘一帅正半躺在床上,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翘在床上,另一只支愣在地上。然后看到遇断和著名的李坏进来,他嘿嘿笑了。李坏现在绝对可以说是著名,起码在“少年作家”的圈子里。虽然大家也基本没机会见到他。 现在可以近距离仔细观察同样著名的刘一帅了。刘一帅穿着一件不知该用什么颜色来形容的汗衫,大致可以土黄和棕黑色混合起来的颜色。戴着一个黑色的大框近视镜,西服裤子,尼龙袜子和一双有漏眼儿的黑皮鞋。皮面较黑,看起来中肯、憨厚。嘿嘿一笑,镜片就反射出雪亮的光。有着老农民似的精明和淳朴。不知道这么两个涵义相差甚远的词用来形容他合适不合适。 房间里还躺着一个人,正在入睡,身上好像还盖着被。 互相介绍了一下,遇断对眼前的情景感到很失望。急不可耐地想出去和李坏单独说话。房间还不时被人推开,走进一个个的“80后”。要不是刘一帅说阳阳也参加这个活动,下午就过来,遇断真想立刻从这里消失。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说去吃午饭,然后和李坏一起溜出了房间。 在国贸边上的肯德基两个人吃着汉堡,聊着各自知道的80后趣闻,遇断不断跟李坏打趣,说他现在出名了,网上都是他的消息。李坏没怎么为自己辩白。有时遇断都想不起李坏曾是个诗人了,现在关于李坏的宣传太多了,为了宣传一个李坏,把别的比他更有名的少年作家都一网打尽来当陪衬,在南方某著名报纸上弄了个什么“xx排行榜”,实在是影响恶劣。不过遇断想想自己当初刚出道(这词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时,也不是靠宣传起家的嘛?虽然她也哭着喊着闹过几回,但还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个人意志无法和整个媒体还有出版商相对抗。其实这些作为写东西的人来说,往往就像傀儡皇帝一样,背后还有几个垂帘听政的。所以谁也别怪谁。真能做到独立也难。那得付出代价。除了有勇气来决裂,还要有技巧和智慧。 吃过饭,他们给招待所里可怜的写手们带了一大盒k.f.c的蛋挞。就是电影里曾志伟特爱吃的那种,遇断也挺爱吃的。还从国贸的超市里买了一本李银河和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这本书遇断送给了阳阳。 那几天,他们老是读这本书里的信。遇断一和阳阳在一起,立刻变得天真无邪,一个人一说:“孤独是丑的!”另一个人就接上:“谁也管不住我爱你,真的,谁要是管谁就是真傻。”不但遇断感觉到了,别人的也感觉到了阳阳身上那种天真和脆弱和丰富的幻想所混合的迷人气息。阳阳就像一个小精灵,虽然已经19岁了,但看上去就像15岁。还戴着一顶棒球帽。手上戴一个“李宁”牌的绿色护腕。 从雨都回来后,遇断常常和阳阳见面聊天。阳阳有时候会突然给遇断打电话,说“我想你了。真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以后要一起在天上飞。” 阳阳说,你要好好的,要快快乐乐的,因为一生很短。 遇断说我痛苦,我烦。 阳阳说那你就在天上飞吧。 好主意,那我就在天上飞吧。 大家都看出遇断和李坏的暧昧关系,但谁都不说,故意把他们的关系视而不见,这让他们都憋得难受,郁闷得很。其实他们也没打算遮遮掩掩,从诗歌网上认识都好几年了,之前也见过,也该发生点儿什么了。 必须要提的一点是,这次聚会的气氛莫名地纯洁。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无辜,每个人都像兄弟姐妹一样亲密而有距离。对,就是那种亲人的感觉,还有一种像同班同学似的感觉。虽然女生们都不是很漂亮,但是基本都是不凭美貌惊天下,而以淫荡动世人(参加聚会者之一乐卓语)的那种类型,表面牛逼,内心极度渴望。双方带着对对方的崇敬合二为一。但这都是在暗处的。所以谁要想搞什么小动作,不用别人说,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的思想太龌龊。所以在这大环境下,李坏和遇断不得不屈服于大家的纯洁。有时候他们说话时候的时候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单纯、无忧无虑。他们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像,其实别人看来都忍俊不禁。可惜一直都没人告诉他们。 “千万不要高估群众的智慧。”李坏说。 “也不能低估。”遇断补充。 这帮人给刘一帅起了个外号叫“200”,大概是比250还缺50的意思吧。他们知道刘一帅有喜欢偷听别人说话的毛病,提起他来就说“200怎么怎么”,不提他的大名。刘一帅的智慧就像李坏和遇断所说的,不高也不低,最后终于知道了这“200”就是指他自己。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总之大面上大家不可能撕破脸,80后都挺有修养的,再加上活动气氛的纯洁性,每个人都保持着起码的礼貌和对别人的尊重。每个人心里都可能有个小算盘。 蓝色寂寞后来对遇断说,来参加这次聚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只有你没有,你是来的人里面最傻的一个。 遇断就傻傻地冲他笑。 那是遇断跟蓝色寂寞在浴城的餐厅喝啤酒时,蓝色寂寞对她说的。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纸质的睡衣,看上去有点滑稽。男生的睡衣是蓝色的,女生的是绿色的。别的人都在楼上的房间,他们两个人在喝酒。中途延延曾经来过一次,遇断和蓝色寂寞都没怎么理他。他呆了几分钟,就闷闷不乐地上楼了。 在s城下着大雨的晚上,许多人一起走着去避风塘聊天、喝饮料呆了一个晚上,就为了躲200。这事儿,还真是年轻人才能干得出来的。可怜的200,只能自己孤零零地呆在文联招待所里。谁叫他把一帮人叫到了s城,说是住四星级宾馆,还做了许多许诺,当然最后基本都没实现。这让那些来参加活动的人都恨死他了。他们还说了他许多劣迹,比如喝别人剩的八宝粥,随地吐痰等等。他还经常让别人写几个新闻,最后拼出来用刘一帅的名字发表;四处骗人说一切准备就绪,就差对方一步,自己拿的劳动成果都是别人的,让大家感觉200劳动的最多,得到的应该更多;制造假新闻,把一个个语句不通的人拿来和xx(某著名少年作家),xx(某著名少年作家)xxx(某著名中年作家)等作比较。总之,淳朴外表下的精明的确牛逼,防不胜防。 有人说,他以后再也不能在“樱草树”网站混了。 刘一帅最大的失误就是把林涛和张铁同时叫到了s城。这两个少年写手分别是刘一帅找来负责《我们这一代》这本书西安和长沙的宣传活动的,当他们分别兴致勃勃充满热情地策划了一整套方案准备宣传这本书时(张铁还给遇断传过他在西安举办这本书的签名售书、大学讲座等活动的方案),刘一帅对他们说根本不支持他们的行动,“决不授权”。这可把他们害惨了,林涛早已在他所在的城市的电视台打出了广告,而张铁还准备请一堆一听起来就德高望重老作家并且联系了好几所西安的高校。 而这两个人在此之前却不认识,还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忙着当秘书的人。 当这么两个人在s城相遇,又见到了刘大叔(他们说,这个名称也比较适合刘一帅),那会是什么情景? 那就是,林涛和张铁突然变成了狂热的宣传家。不得不承认,刘一帅的眼光还是比较准的,他找的这两个人都极具口才,并且说起话来手舞足蹈,惟妙惟肖。当他们给大家讲述他们做的活动方案和最后得到的悲剧下场时,在座者无不扼腕叹息。好像这事儿要是真的成了,在座的都能顿时从鸡变成凤凰。就连遇断听着他们说这些时,都神思向往了好一会儿。 这么一次像骗局的聚会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大家相识。 在一个闷热的晚上,大家坐在招待所的小房间里乱侃,大家还给后来的李坏和遇断讲了许多刘一帅的笑话。 “有一次,200说了一句名言,我们当时听了差点都没晕过去。你猜他说了什么?那天他推门进来,问我‘托福用考英语吗?’?” “200没用过照相机,我们让他给我们照相时,他把镜头对着自己就按了一张。” “有一次200出门取钱,到了自动取款机200拿起存折就往里插,插了半天插不进去,后边的人直看他,200很恼火,自我解嘲说,‘我知道了,我这是山东的存折,当然插不进首都的取款机啦,异地储蓄,异地储蓄!’” “有一回晚上200给别人发短信,手机不都有背景灯吗?他不知道,别人要关机,他急了,说没看我这发短信了嘛!你要是关灯了我怎么发啊?!” “这200也够苦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们不是都特烦他嘛,吃饭能不带他去就不带他去,我们有一次吃完饭后,把剩下的一堆东西打包混在一起,带给200吃。他吃得都不抬头,还连说‘好吃’,吃完饭,200特感动地说‘今天是我生日吗?你们怎么对我这么好?’!” “200有一个绯闻女友叫秀秀,以前没见过面,那姑娘长得还成,也有一份好工作,以前在网上跟200聊得特好,但一直没见过。这回200叫人家过来,临走时200要送人家,人家死活不让他送,你猜最后那女孩跟他说什么?――‘你别给我打电话了,以后我跟你联系,我跟你联系啊!’” “就200手机铃声没和旋……真丢人。” “200来s城快一礼拜了,他穿的衣服就没换过,也没洗过澡。倒是常洗内裤。我们换床单时,别人的床单都是白的,就他的床单是黄色的。女生从来都不坐在他的床上。”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发言,说200这,200那,还说200打算把“樱草树”网站给卖了。而那网站是一帮朋友一起做起来的,他居然要把它给卖了换钱回老家开一个兽医医院。 “你知道一个农民把国家的一座大楼给卖了的事儿吗?” “好像听说过。” “对,200就跟这农民一样。” 200当时正坐在另外一个房间,还会时不时地趴在他们房门口偷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遇断开门去上厕所时,看到了一个有些搞笑并且寂寞的背影。 房间隔音很差,大家都知道200肯定知道大家在“背后”说他坏话,但都无所顾忌,在大家聊得正起劲时,张铁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一看,是200发的:“厚道点儿好吗?” “啊,他说我不厚道啊!”张铁嚷嚷道。 大家又是一阵狂笑。 过了一会儿,是林涛被叫了出去,200要跟他谈谈。十分钟后林涛回来了,“200说挺对不起我们的,明天请我吃饭。我才不去呢!” 后来李坏把自己的新书送给大家。在送给遇断的那本的扉页上他写了四句话:“若你是你,则我是我。永远快乐,并相记忆。” 聊到快天亮时,大家都很累了,遇断冲李坏使了个眼色,然后装作很自然地对大家说:“我先回去了。”紧接着李坏也跟在遇断后面出了门。 “拜拜啊,88啊。” 后来遇断问乐卓,那天他们走了以后有没有人说什么。 “没说什么,”乐卓回答,“就是阳阳说了一句。阳阳说,‘我知道现在的人比较随便,可也不能这么快啊!’” 走出招待所大门,遇断感慨道:“从来没听说过这么精彩的故事。它绝对值得写成小说。” “对,可惜文字来写故事没有整体感,也许只有影像能记录下来真实。”李坏说。 “哈哈,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么精彩的故事!其实200并不坏。我还有点同情200。200挺聪明的,在那种众叛亲离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还在想解决的办法。换了我们,可能早急了。如果200再帅一点,他就是现代版的于连啊!他在没钱没权而且生活在一个小城市的情况下,能把活动搞成这样,也真不容易了。” 李坏在s城呆了几天后,要回广州的报社报道。他毕业后就进了广州的一家著名报社工作。他走了以后大家在一起吃正宗的重庆火锅时,有歌手自告奋过来免费唱刘德华的歌,唱得特难听。因为是免费的,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那表情……那歌喉……我们笑得肚子都疼了。回去后每个人都开始拉肚子。 想起两年前,也在同一条街上一个小饭馆,地下圈子里的某著名流浪歌手为他们唱了一首他著名的歌。其中有一句话一直印象深刻:“只要你给我两个小时的性高xdx潮…… 李坏回广州后,s城的《我们这一代》的活动还在继续进行,遇断闲着没事就也经常在下午去文联招待所找他们玩。她存了几个人的手机,找他们之前就先给他们打电话。因为蓝色寂寞住在s城,所以有时候遇断就给他打电话聊天什么的。蓝色寂寞年龄不大,但较其年龄冷静、成熟些,还说帮遇断拍dv。这“蓝色寂寞”怎么也和他的名字联系不起来,看上去不蓝色也不寂寞,说话带着东北口音,喜欢戴个帽子,倒像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 话说那天遇断和蓝色寂寞约好晚上去朝阳的一个“避风塘”找他们玩,蓝色寂寞打车过来找遇断,然后两人再一起打车去朝阳区。 蓝色寂寞住在南四环,遇断住西三环,要去的地方估计在东四环,怎么说也不近。这一路两人聊了半天,还吃了点肯德基,慢慢悠悠地晃到那个“避风塘”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了。阳阳、乐卓、延延和几个女孩都在喝咖啡呢。 遇断拿着dv瞎拍,后来就和大家玩上了五子棋。刚开始和乐卓玩了几局,又和蓝色寂寞玩。两个人都特别开心。 就这样玩闹到凌晨二点左右,大家都困了。遇断身上还有一千块钱,她琢磨着不能让大家在二十四小时店里呆一宿,那样太痛苦了,于是问道:“谁和我去找睡的地方啊?” 注意,是“睡的地方”而不是“宾馆”。宾馆也可以,但估计六、七个人加起来就太贵了。延延笑嘻嘻地说,我陪你去吧。 延延是四川人,好像四川男孩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随和、温柔、体贴,而且非常喜欢唱卡拉ok,唱得也都像模像样。 两个人走出去,夜色温柔,一直说说笑笑走了好远也没找到宾馆,好不容易后来找到一个,还客满。后来两个人打车按照麦当劳门口坐着的阿姨指的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洗浴中心!问好价钱后,这两个倒霉蛋又精力充沛地打车回到了“避风塘”接那几个更倒霉的已经等得昏昏欲睡的家伙们。 那一天大家都穿着可笑的纸质睡衣,聚在餐厅内吃自助餐,边吃边商量一会儿睡觉的事。遇断听到延延对她说:“谁愿意和你睡在一屋啊?!” 虽然是玩笑,遇断还是脸红了。她想了想,然后越想越生气。她想到和延延一起去给大家找住的地方时,走过的路和说过的话。大夜里翻越栏杆,然后跳下来。一直找不到住的地方,真想就一直找下去。后来看到了树影婆娑,还看到一个大龄文学青年和一个小姑娘在路边聊文学……一直聊了起码有十五分钟。 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可能也不用说。她觉得那是她最开心的几天,终于找到志同道和的人了,她那激动真是没法儿说。那不仅仅是集体带来的激动,也有个人带来的激动。尤其是后来,在小巷里,找另外一个小旅馆的时候,她和延延走得很近,但什么也没说。这种感觉真是美妙。但为什么延延会说这句话呢? 遇断拿起桌上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她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把真实想法表现出来。 吃过饭,大家上楼。因为只有两个房间,所以理所当然地男生住一间,女生住一间。遇断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抽了一根烟,然后走出屋,坐在楼道里。蓝色寂寞看见了,他问遇断为什么要坐在这里,遇断说心情不太好。蓝色寂寞就提议道:我们去餐厅喝点酒吧。两个人分别穿着可笑的蓝色和绿色睡衣,向楼下餐厅走去。 “来参加这次聚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只有你没有,你是来的人里面最傻的一个。”蓝色寂寞对遇断说。 遇断冲他笑笑,“无所谓,我喜欢。” 两个人默默喝酒。 让遇断没有想到的是,延延也从楼下走下来,坐在了他们身边。遇断对他很冷淡,延延和蓝色寂寞聊了一会儿,就无奈地上楼去了。遇断不知道延延是不是专门来找他的。不管是不是,遇断都有种悲哀的感觉。 有种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感觉。 说得严肃一点儿,那就是有种忧伤的感觉。 遇断就是在和蓝色寂寞喝酒的这段时间里对他有了个大致了解。她不知道为什么蓝色寂寞会这么有耐心地陪她喝酒。直到她不想喝了他还在劝她再喝一点。 你是一个不会属于任何一个男人的女人。你对你的现状很不满意吧?其实你想要的并不是现在这些,你想要的太多了,你太有野心了。 你恨自己不强大,不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有时候又想,他妈的,等你强大了,你想干的事情早他妈的不存在了。 蓝色寂寞是唯一一个对遇断说过这些话的人。遇断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她知道蓝色寂寞说出这些话,也就表现了他知道并理解遇断也不会属于他一个人。 遇断有点想苦笑,她在想,我原来不是这样的。但后来,的确变成了这样。再也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对过程倒是没什么好埋怨的。我接受这结果。 “我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遇断对蓝色寂寞说。 “你还想怎么样?”蓝色寂寞笑了。 “是啊,你还没上大学呢,你太小了。”遇断说。 他们曾在半夜去后海,蓝色寂寞陪着遇断接受采访,帮她拍dv。他给她买了一束百合,然后说,这是我第一次给人送花。 “拿什么拯救你啊,遇断?” “饶了我吧。” “我觉得我对面坐的就是一个傻x,她有美丽的向往及不驯的生活,她热爱一切美好而且在意外中创造自己的美好,在我眼中她依然是那个在床边轻轻地贴近我的女孩。忽然有种很心痛的感觉,她的眸子总是很深很深,她太懦弱,她把自己包裹男人和取得的光茫里,她想让所有人知道她会过得比原来好,她会很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可我却能感觉到她孤独的背影。 如果这个女人可以为达到自己的理想而放弃一切的话,她到底是胜者还是败者,她胜了所有的人,她却输给了自己。 窗外的夜色很好。而我像被关在监狱里一样,她也是,如果她回头便会发现,她已经被一种渴望所囚禁,那种渴望让她宁愿踌躇等待,也不愿回头望望自己来时的路,那是一条染满血泪的路,呵,她只能让自己坚强,也无法回头去望。 她拼命地摄影,我知道,如果她真的远渡重洋的话,这些劣质的镜头,将会成为她永远的追忆和悼念。她爱s城,虽然她说对s城失望,但她爱s城,这里有她的过去,有她暗自流下的泪水,这里才是她难以磨灭的伤害。一切的痛苦从这里开始,又从这里结束。她希望她可以重生,她是完美的,即使已经遍体鳞伤。” “过去我看不清,未来遥不可及。有时真以为会沉沦在这中间的空白中。 总觉得这还不是我最后的路,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想到大洋彼岸去看一看,看一看那里的年轻人和我喜欢的摇滚乐。 是谁让我们相遇? 我的一生,浓重墨彩,都像是血或墨涂上去的。一层一层,忘了原来的颜色。在学校时,我喜欢的男生都不喜欢我。我没什么魅力,只是一个傻逼。 以前讨厌抽烟的人,后来自己也抽上了;以前讨厌对什么有瘾,现在已经无法自拔。 我的青春,绝对不是用来浪费在街上的。 应该有更好的方式!” 很久以后,蓝色寂寞问遇断,你爱过我么? 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城市,但友情却持续了下去。 每天晚上,总能和“樱草树”的朋友们在网上相遇、聊天。他们都是夜猫子,经常大半夜大半夜不睡觉。为此,遇断想起两句口号: 一、晚上不睡,精神百倍 二、坦诚相待,集体做爱 这最后一句的灵感,是因为有人给她讲了一个精彩并且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些人去s城参加《我们这一代》的宣传活动中。 遇断:“我觉得得忧郁症很牛逼。” 乐卓:“我倒是觉得花柳病更牛逼,看谁不爽勾引她,自己感觉不错还给对方带来痛苦。忧郁症只能说是很酷,不能算牛逼。” 遇断:“我觉得挺牛逼的,绝对得特绝望才能得忧郁症。这忧郁症也不是谁想得就得的。说自己得了忧郁症的其实大部分只是自己瞎想的。” 乐卓:“忧郁症其实蛮好的,真实,不像其他人还得掩饰,200的掩饰已经达到极至了。不过那天挺值的,回去以后找了个机会和莲儿同床了,她现在一直吵着要来找我。别说啊,估计这个只有我们两个可以接受。前两天认识一个15岁姑娘,文质彬彬,临走说哥哥我觉得我们谈的来,所以我就直说,我就是一个受虐狂。 接着说莲儿――我说,我想和你说说话。她说,那你来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保守,所以只是蹲在她床前。她伸出手摸我脑袋,我就轻轻抓她的手。她说你上来。但是我不敢进被子,我平时看她很纯洁。然后她说了句崩溃的话‘外面冷,你进来吧’。靠,当时热死我了,夏天啊,空调又没吹着。然后我进去了,准备说话,手还比较老实。可是她又一句‘热了吧?’我说,是。她说那你就把衣服脱了吧。当时屋里子一共有九个人,这个时候,我在想,我是应该继续,还是矜持一些,以免坏了名声。你知道我为什么继续了?动力是什么?是因为我想到了她的文章。我完全运用了敏锐的文字嗅觉。我知道,她能写出那种同性恋、乱伦、和畜生作爱的东西,一定有过经历了。我们以前也没有见过,只是看过彼此的文章。看过文章就像看过人一样。 我总是觉得这种事不说不舒服。 对了,还有那天我们讨论了一些事情,关于女生的讨论。黑灯,我不知道都谁说的: 女生甲:你们对妓女怎么看? 乙:我觉得没什么,那是一种职业。如果我不写文章,我就去当妓女。 有个女生说你们怎么看待婚前性行为? 立马有人说:无所谓,我已经体验了。 乐卓:你看我,没相貌,没大钱,还是能勾到mm的 遇断:这就是文学的力量! 乐卓:这才是新世纪人才。光写东西或者光耍流氓谁不会,都备齐了才牛。这才是80后的人材。 那天晚上通过和乐卓聊天,遇断顿时发现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延延居然还是个处男。她想逗延延一下,就问延延乐卓说的是不是事实,延延不好意思地说他确实是处男。两个人聊了很久,遇断问延延为什么那天在浴池的餐厅里会说那句让她生气的话,延延奇怪地说他没有说那句话。也就是说,遇断听错了。或者是延延是说给别人听的,根本不是针对遇断。 遇断心中大惊,要不是延延的那句话让她感到失落,也不会有跟蓝色寂寞发生关系的机会,可现在发现那句话根本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那么就是说,她和蓝色寂寞本来是不应该有发生任何关系的机会和心思的。可现在,该发生的已经发生。 遇断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跟延延说,我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玩的。 看得出延延有些感动。遇断信守了诺言,没有把乐卓和莲儿的事告诉延延,只是模模糊糊地跟他说,聚会时发生了一件非常震撼的事。延延说,是乐卓和莲儿吧? 遇断已经快崩溃了,她还以为只有她知道这件事呢,乐卓不是说要保密吗?原来延延了知道了。那就是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 延延解释道,我之所以知道他们的事,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和乐卓一起回的宾馆。 遇断又一次见到了拉拉。她已经离了婚,原老公想和她复婚,她带着坚定的决绝表情说:“决不!”遇断突然觉得她特别可爱。那天她们聊了许多关于爱情的话,谈起狗子,她总是忍不住在遇断面前聊起他,也许她还爱他。 “我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有好多人追我。我爱上了一个人,特别爱他。可是……” “可是他不娶你。” “对,他不会和我结婚,我用尽一切办法,他也不会和我结婚。后来我和我第一任丈夫结婚了。我是为了气他。结果……” “他根本不在乎。” “对。” “但我相信我就是为了爱情而生。我可以为我喜欢的人做一切,我不在乎。” 两个年龄相差十岁的女人坐在饭桌上聊爱情,遇断不知道等到她像拉拉这样的年龄,是否还会像她那样执著。那天告别时已经是午夜了,拉拉送遇断下楼坐车,遇断说:“我和疯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比他们有钱。” 拉拉说:“还有爱。” 第八章 深蓝 “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 她现在又恢复了正常。 从那天开始,她就被笼罩在梦一般的氛围中…… 那天,是和平常一样闷热的一个s城的夜晚。 那天晚上她闲来无事,到nono去喝咖啡。nono是一家读书人开的咖啡店,有一吧酒吧少见的书卷气。常来这儿的原因还因为这离她家比较近。她平时经常常和朋友约在nono聊天喝茶,服务员会不时走来提醒他们:“请您小点声儿。”来得次数太多了,服务员已经熟门熟路,见到她过来就会主动拿过来一个透明的烟灰缸。 人慢慢变得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过还算安静。 今天的nono有一堆外国人,真让人受不了。 前面就有一位。安静地坐着。身边没别人。那个人拿出烟来抽,她忍不住观察他,试图从他穿的衣服他的神态和抽烟的姿势来判断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这真是闲着没事儿干的举动,她好像经常处于这种状态,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没什么事好做,她一边盯着外国男人,一边也拿出一支烟来抽,她看清那个家伙抽得是红色万宝路。“这烟不错。”她正低下头准备点烟,敏感地发现好像左边有什么人正在看着他,目光触及处是一个正站在那里的穿红色外衣的男人,他见好孩子楠楠在看他,可爱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好孩子楠楠顾自先点上烟,才补了他一个笑容,那个男人走到她前方抽红万宝路的男人面前。哦,原来那家伙在等他呀。 她有点兴奋了,她知道他一会儿会再过来,这次她将和他聊天,这个家伙看起来蛮有趣的。奇怪的是,她的心跳跳得极不规律,好像预示着将要发现一些奇怪的事儿。后来他们坐在她对面,三个人开始聊天,居然聊得很开心。有着迷人笑容的男人说他喜欢旅游,还说他结婚了。他问了好孩子楠楠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喜欢冰吗?” “喜欢啊。我特别喜欢吃冰淇淋。我还喜欢溜冰。” 男人笑了,问她一会儿去哪儿玩。 她有些累了,恨不得立刻回家,但是,等等,她还有种想和这男人多呆一会儿的愿望,这是一种突然降临的感情,更大程度上是对某些东西的好奇心和对独自度过夜晚的悄悄反抗。 “那我们一会儿去后海玩吧。” 后海可不是她爱去的地方,不过眼前这男人给她一种就是和这家伙去最无聊的地儿也能感觉到无限乐趣的神奇魅力,他的上衣兜里还有桔红色的小药片。他递给好孩子楠楠,她拿在手中攥了一会儿。 “你要么?”他问她。好孩子楠楠知道他在说那些桔红色的小药片。 “要。”她说。 他说:“我用嘴喂你吧。” 好孩子楠楠看似无畏实则懵懂地说:“成。” 然后他就慢慢向她靠近,大概是半秒钟的时间,他们就嘴对嘴,然后他把咬碎半粒药片放到她的嘴里,慢慢舒展地坐好身子。 这过程太短暂,令她眩晕。 她紧张地坐着,不敢动弹。 最喜欢和他接吻的感觉,很舒服,很美。 半路他下车去买水。其中一瓶是茶,另外一瓶是酷儿qq。小小的白瓶子。好孩子楠楠要了酷儿。 “呵呵,猜你就喜欢这个,看上去跟你似的。” 他们去了后海,她很快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灯红酒绿都看不真切,只想紧紧拉住身边男人的手,后来他们坐在胡同里的一个四合院里,前面有一棵巨大的苹果树。 “我为你起个名字吧,你叫小强。”好孩子楠楠说。 “呵呵,小强啊,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呢!”小强说,“我也为你起个名字吧,你叫小明明。” 那一天晚上都有幻觉。 好孩子楠楠坐在角落里玩打火机。晕着给朋友回短信。虽然头晕,但她感到一种强悍至极的幸福。远远看去,她像坐在一小片光亮里。 “如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那么,早安,午安和晚安。”小强一愣,好孩子楠楠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 她带他回家。上楼梯时,她突然嘻嘻笑了,指着墙壁说:“这……太好玩了!” 她看到了一只蛾子。趴在墙壁上挥舞翅膀。 待走近前去,它又消失了。那儿只是一片白墙壁。 小强笑起来。 回到家。好孩子楠楠放着一首歌。然后打开电脑,字一直在眼前跳。她胡乱指给小强看她喜欢的网站。 想起白天要坐飞机去香港。 凌晨小强走了。 走之前帮她收拾了行礼。 他走了。留她一人在屋里。 可她不清醒。 没有一种快感是没有代价的。他走了以后,好孩子楠楠好几次摔倒在厕所门口。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像橘黄色的地狱。 上厕所时,看到厕所的门在变形,像张开一扇扇窗户。 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都记不清了。 但很想小强,多想再拉着他的手! 我没什么东西,衣服一件没带,带了一个dv,笔记本(不是笔记本电脑),随手抽出一叠钱,港澳通行证,钱包。唯一带的一本书是遇断写的《77》。这是一本英文版。 我知道有一个女孩,她的书包里天天都揣着遇断的《77》,后来,她开始谴责遇断的“背叛”。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理解遇断的,将这种距离放在心里,也算是一种理解吧。 正是遇断的这本书,让好孩子楠楠在香港有了一点信心来面对无边的人浪和冷漠。虽然她看不懂英语,但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本《77》的中文语言。 “这是不是我的过错?这是不是我的过错?” 7月29号 到了香港。 人潮汹涌,到处是高至云霄的楼和狭窄的街道。闷热的天气和成群结队在路上疾行的人。 我在爱着,却不知道什么是爱。小强结婚了的事实几乎令我悲痛欲绝。 那天的欢乐我怎么也忘不了。 我真是一个疯子。我被内心的欲望和热情快要逼疯了。 啤酒加香烟,我快堕落了。我真差劲。我开始想给小强写情书,我是不是有病啊?我永远想把快乐延续下去,而快乐是有代价的。 一到了香港,以前的手机信息都收不到啦。我专门买了一张当地的手机卡,用来给小强发短信。 也许是那天吃药的副作用,我的思维一直不太正常。我感到痛苦和彷徨,还有一种冷的感觉。我对不起太多人了。像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永远都在无望地追求,我讨厌无望地追求! 无望,就是没有希望的意思。有没有人爱我?有没有人爱我?这是不是我的过错?这是不是我的过错? 论坛上有个贴子叫“我们做吧,我求你了。”说出了我的心声。 xx,你是我一生心里的痛。我恨不得自杀谢罪。 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呢?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带给我最爽的感觉吧,baby,和你下地狱我也乐意。我的英语太差了,你会不会笑话我? 让我们做两个最纯最纯的孩子吧,让我们杀死对方吧。或者让我们面对世俗的挑战,勇敢地向前进吧!run!阿甘!run! 我要你的身体,和你所有的过去。我要亲你。我要咬你。我要吻你。我要弄疼你。真的。必须弄疼你。让你别忘了我。我现在真的离不开你了。你这个坏蛋!你不该这样对我,你让我爱上了你!天呐!我的爱多可怕啊!真希望所有的人都离我远点! 我上辈子肯定认识你!你上辈子是个散仙儿吧?我是在文革中死去的红卫兵,我的血染红了天。 哪里是我的家?哪里是我爱的人?baby!baby! 我就是那个死在十七岁的少年。我就是那个在十四岁哭泣的少年。我就是那个在十八岁写诗的少年。我就是那个没有死在青春期,却苟活下去的少年。 上帝啊!让我得到他百分百的爱吧!我开始疯了!我不清醒不冷静了! 我要和你做爱!!! 或者,让我死去吧!把我摧毁吧!我已经不正常了! 生为女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和我爱的男人做爱。 ――遇断 7月30下午 累死了。买了一块marcjacobs的滑板。花了二千块。现在身上快没钱了。 卖衣服和鞋的小店里在放着麦当娜的《m国往事》。 我又开始了类似梦游般的生活。这一次我见到了遇断。 我们坐在出租车里,我看着她,忍不住开口说:“你变了。” 她像是倏地轻松了一下,“是的,我变了。” 过了十分钟,她说:“也许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就已经变了。” “我知道。”我说。 “好孩子楠楠,”她柔声道:“那我该怎么回去呢?” “不用回去。”我听到自己说。 “我是一块已经浑浊的玉,也许有一天会重生。”她没有看我,看着车窗外。而车窗外是一片寂静黑暗,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看你的眼睛么?你的眼睛有时候很坚定,像星星,有时候很飘渺。因为你就是另一个我!”我大声地喊道。 然后我便醒过来。 我仍然躺在宾馆的床上。 6:367月30日 打了一个电话,她说下班后给我打电话。 看窗外的云慢慢流过。他们体会到的是快乐,而我体会到的,是寂寞。当你们更快乐时,我却更寂寞。我很孤独,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孤独。 小强,我比你病得更厉害。 我需要药片。 好像每个人都比我更快乐。 我每天都会涌出一股自杀的冲动。窗外高天上,有两只鸟。后来,又来了一只。 是不是因为这3年,我已完全改变?不计代价的快乐过后,就是沉重的忧伤。我不希望我得了忧郁症。如果你知道我病得比你更严重,你会救救我吗?现在还有谁能救救我吗?不想依赖他人,自主能力却太差,只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想事。抛弃快乐。 是不是我从认识xx开始就变了一个人?是不是我从和他分手后就又变了一个人?却变不回原来的我了。 我的心似枯干的树叶。 我的心里没有恨。 傅红雪都说他不会再恨任何人。我也不会再恨任何人。 我们已经分手。 反正在一起我也痛苦,不在一起我也痛苦。他妈的,怎么着我都是痛苦。我真想我的朋友,我好痛苦啊。以后我的名字就叫pain. 我总是为了假的奇迹来放弃真的温情,我是一个哲学家还是一个混蛋? xx,你终于不再对我好了。你终于对我失望了吧?我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失望的坯子! 但愿你过得比我好。你说你现在挺好的,那就好。 我是不是要不断地寻找一个对我好的人?不,我要更坚强!决不回头,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我要坚强起来,回到童年。 过去的感情已经消失,现在的又不确定。身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朋友们失去了联络,钱带得不够多,头晕,我还怎么能够快乐? 那种美妙的疏离感。 我要向遇断学习,向喜欢那句“永远快乐光明”的遇断学习。 即使我们并不相识。 把热情洋溢胸中,把冷漠紧压心底。 最终没有见。我仍然独自在香港。 我打算在街上走一夜。 所有的人都质问我,为什么到了香港还要把自己关到宾馆里?为什么不出去好好玩? 所有人都比我更关心我。 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已经没有太多钱,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我不知道香港有没有能刷夜的网吧,我也不打算睡在街头的长椅上。所以我只能走一夜。 我还打算,边走边看。看到哪个单独走着的、年轻的、让我心动的孩子,就对他说:“我们聊聊吧。” 等等,我用不用再加一句:“你会说国语吗?” “在某个王国里孩子的梦都被偷了。” 我现在坐在便利店门口。喝水,吃巧克力豆、抽烟,满大街都是我的背景。 我安静地等朋友的到来。没有困兽犹斗的冲动。 在超市里买到粉红色的、黄色的酷儿饮料。 我已经进进出出超市好几次,他们看着面色灰暗的我,我穿着一件艳粉色的衬衫,上面有大片的白色圆点。我穿着一条褐色的裤子和一双已经破烂不堪的蓝色匡威鞋。我头发二天没洗,身上还剩下五百港币。 我像一个流浪儿或一个典型的穷人,席地而坐,呼啸开过的双层巴士上不时有人伸出脑袋来看我这个奇怪的人。 我还拿出笔和本写诗呢。 看我吧看我吧,谁能想像出此时如此落魄的人是一个诗人? 那个晚上。特别想找到药。还打电话给国内的朋友问。想起来快疯了。那应该是心理迷恋吧。这真是小强为我种下的引子。但是没有药。幸好没有。 7月31日下午 我今天有那么几分钟觉得特失败。无以复加。 我来到了小强向我推荐的地方――百老汇剧院边上的书店。 来来回回走过的年轻人,好喝的咖啡,美丽和可怕的书。 没人知道我在哪儿,我现在死了,没有人知道。 还有女孩背吉他走过,不像s城那样浓烈。我还是喜欢s城的年轻人,他们的表情都有一种愤怒! 买了许多书。钱不够多,没钱买别的了。 7月31日晚11:30 见到了一个香港诗人。 他还在香港,几乎令我喜出望外。 香港诗人请我在“女人街”的饭馆里吃饭,“冰糖冻水”很好喝。真怀念s城的饭馆,什么羊肉串、火锅啊。我们没有多聊,我只是带着他逛街,看到了各种颜色的匡威鞋,最终买了一双红色的和一双粉红色的。 你的光华 锋芒毕露 在那么多的男人、女人中 带一点点邪气 我几乎一眼 就能将其分辨出来 我是可爱的诗人和纯粹的孩子。小明明堕落了也是天使。小明明会永远纯洁,永远热情,永远天真。小明明是唯一的。 在朋友方家,听着罗大佑的歌:“假如你睁开的双眼,给我一个寻找的诺言……” 窗外是香港的夜晚。 到处是高楼。密密麻麻。 这香港,为何不像电影里写的那样?为什么不似《古惑仔》里那样?那些在暗处挣扎的青少年,在哪里呢?你们在哪里呢?我,一个s城的,同样的暗处挣扎的孩子,来到了你们的地盘,却比s城更孤独,我找不到你们,你们在哪里呢?是不是我们永远都找不到有相同思想的彼此?只能一个人在暗夜里抽泣、叹息。 小强发短信过来。 亲亲好吗?再送首诗: 渺渺孤城白水环 舳舻人语夕霏间 林梢一抹青如画 应是淮流转处山 他说他正在s城和朋友们在夜里爬香山。他说等我回到了s城,带着我和小y,也就是他的妻子一起爬香山。 天哪,我不要!我害怕见到他的妻子。 这是他的照片,你认识他吗? ――一首歌的歌词 和朋友见了面。他是一个诗人,我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因为一些他没有说明白估计说明白了我也不太懂的事,他流落到了香港,算是“有家难回”了。坐在百老汇剧院边上的书店门口,我们喝着咖啡,抽着同样的白色万宝路。以前在s城,我们都抽“中南海”的。我一点吃饭的胃口都没有,虽然从早上醒了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一口东西。看着眼前的食品,我几乎哽咽欲吐。 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和我在s城相见。 我终于流下泪来。一段时间,我还以为我已经没有泪可流。我身体僵硬,头脑发热,拉着他的手,我对他说,我原谅你,原谅所有的过去。 因为我无法再怪任何人,也许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好几年的朋友了。 我变得特别爱上厕所,几乎隔十分钟就去一趟厕所。经过百老汇剧院的大厅,看着不断穿行而过的香港青少年,我的汗都下来了。我从来没感觉到危险就在我身边,而且始终存在。我们的头顶一直笼罩着一片乌云,让我们无法开口。永远无法真正交流,无法信任任何人。可是,我的爱,我的爱啊!我对那片土地的爱,让我怎么开口!是的,无论怎样,我都爱这里的人民,这里的土地。我也爱那片红色的旗帜。它是由烈士的鲜血染成的。 “少先队礼,我唯一纯洁的动作……”我把右手举过头顶,敬了一个少先队礼。 晚上睡不着。在宾馆里,女朋友睡着了后,我就一直睡不着。实在害怕,觉得屋里有人,起床,穿衣服,空调冷得要死。 拉开窗帘,又拉上。 窗外大朵大朵的云彩。 天上深蓝色,云是银白色,不断流动。特别可怕。 喝啤酒。抽着从s城机场买的免税白色万宝路。 怀疑有人监视我。 怕得要死。 没有人可以打电话。没人知道我在哪。就算我突然死在香港,都不会有人知道。 没有人…… 我从那天和小强在一起的那天起,就一直特别奇怪。 胃一直不舒服。心跳加速。大感不妙。 小强。 我回到了s城。没有人接我。 我站在机场外,抽了一根烟。然后打车回家。 路上车里的广播正在放摇滚乐,我深呼吸。s城,即使一切令我失望,你永远也不会让我失望。 我不应沉迷在网络和毒品中,我应该好好生活,好好学习。 我不应该破坏小强的生活,我肚子特难受,想吐。 “你来吗?朋友们都走了……” 上帝终于给了我梦想中的一切,来把我考验。我一下子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了。 我有些奇怪的是,小强结婚的事实虽令我裹足不前,但仍蠢蠢欲动。而当他就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却开始抗拒。 也许他们觉得我奇怪吧。当我见到了他的妻子小y,我也非常喜欢她。她是那么有意思、可爱,我不可能不喜欢她。她也非常喜欢我。我还和小y接过吻。当时小强正在用电脑,我们小y在他们的床上躺着。 小y就像一个小蜜糖。穿着白色的衣裳。小y说我是小面团儿。 他们的朋友也很好,和他们一样。我也和小强的好朋友接过吻。 我们对对方说:我好喜欢你呀!你真好。 我不喜欢药物。我不喜欢任何由药物带来的快感。管它是化学的,还是物理的。萨特说,一种真的感情和一种假的感情,两者之间很难分辩。 我不相信,我真的感到怀疑。怀疑我们在说“你真好”时,到底是真的假的。 而我一旦说出:我不想在你们中间。因为我都喜欢你们。不想破坏你们的关系。 他们就会温柔地说:不会呀……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都晕了。我知道我随时可以和小强上床,只要我们愿意。只要我们的感情那么好。小y不但不会生气,也许还很高兴。小强也不会向小y隐瞒。 只有一个人挥舞着手臂说:“他们都是同性恋!” 小强对我说,好的感情不应该是自私的。这和沙石俱乐部的定义倒是如出一辙。 我有点嫉妒了。我想我不应该嫉妒。小y还没“嫉妒”呢! 我想跟他们聊聊,也聊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或者我也茫然了,我要聊什么?…… 我突然就觉得这生活变得像电影。我“大开眼戒”。 我能感觉出小y是非常爱小强的。小y说第一次她同意小强送我回家,是因为她以为我是同性恋。 8月3日 我要和小强当好朋友,我不要关系暧昧。 我要清醒、坚强、朴素的生活。 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我不会屈服与毒品和柔情、爱情的压力。我要于绝望中前行。谁也打不倒我! 小强说,没有人要打倒你呀。 8月3日 昨天真是太奇怪了。我不断地说我要走。大概1点钟的时候我终于走了。那一天,我再次见到了小强。他带我去他的家,后来小y回来了。还有他的一个朋友李剑。李剑穿着红t恤,我突然来了一句:“我觉得你们都像文革中的人物。” 他们就嘻嘻地笑。 这次,我和小强吃了另外一种药片。我只吃了半片。这次是我拿嘴喂给了小强。 后来李剑的女朋友也来了。我觉得特别不舒服。我渴望有一个属于我的爱人。而不是这样一个人。看着他们成双成对。我感到孤独,感到和他们身处两个世界。 我想再吃一片药,这样我就能彻底忘掉自己,以便和他们亲密无间。这真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心理和生理上的。 想要融入集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了超出药物的程度。我已经不再被药控制。我没有再吃半片药。我只是心里在想着: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只爱我的人?小强和小y都太好。李剑和他的女朋友都太陌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就是两个世界。两个世界。 我要逃!我要逃开这个荒诞的地方!我要逃开这种顾影自怜的感觉! 我要去找xx。他给我发短信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坚决地要离开、去寻找。我坚持要走。如果我再不走,我就要疯了。 我是多么想和小强单独呆在一起。 小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们这种生活方式我实在是看不惯,受不了! 也许也没有什么,他不是英语很好吗?而且还会出国旅游。 我不想过他们这种生活。我觉得这太不好了! 尤其是我实在无法接受他和他老婆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把别人搀杂其中?难道这就是我原来梦想的“沙石俱乐部”?为什么我现在接受不了这种行为?我很喜欢小y。但……对了,昨天我还吻了她。 这太乱了!我要清醒地生活!真的! 我含混地告诉他,我要清醒地生活。…… 醒了以后的手机上,都是小强的短信。他问我现在还好吗?还说他和小y都很担心我,怕我不高兴呢。 “和你好真幸福……”这是那天他说的,可我没感觉我是个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人。 自从认识了小强,好孩子楠楠猛然发现身边有无数朋友都在用着各种毒品。 s城八月的晚上,天特别凉。一大帮写诗、写小说、写乐评的人,聚在一家餐馆内吃贵州菜,有些辣,像男人的味道。她突然觉得,川菜和贵州菜都可以形容成男人。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男人。比起来,她宁可要四川男人。贵州菜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很意外地见到了一位很喜欢的女作家,或者应该说是女诗人。她长年住在英国,她穿着白色的衣服,露出丰满的胸部,头发很黑,剪着整齐的发帘。眼睛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不带一丝世故。在她微笑和说话的时候,好孩子楠楠发现她有一种让人怜爱的特质。好孩子楠楠有点喝多了,但还没多到醉的程度。 有人带来了一些ting,好孩子楠楠也跃跃欲试,最后还是忍住了。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太过火儿的举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不想让大家太注意到她的动作。 回家后一个朋友来找她散步。两个人坐在河岸,因为难得的刚下过雨的凉爽天气,天空呈清澈的深蓝色,上面有星星和银河。 “我突然发现身边有无数朋友都用各种毒品,这个事实让我目瞪口呆。有人对我说,《接近无限透明的蓝》写的就是吸毒的感受,我看到我身边最优秀的家伙们,统统毁于疯狂。而我还像个正经人似的,犹豫不决、思前想后。而我思考得出来的结论居然是坚决不碰这玩意儿。”她点燃一支从刚才聚会上拿的白色万宝路,“我觉得我更孤独了。曾经有一个外国记者对我说过,吸毒就像拿着一把手枪,对着自己太阳穴,前五次可能都没事,第六次也许就有事了。是这样吗?反正我永远也不会再尝试了。” 她说,这些东西我绝对不会再碰。虽然这是一种太大的诱惑。 这条河曾经很脏,在还没有修路没有建路灯时,这条路常常发生刑事案件。多是强xx或奸杀。所以每到夜里,很少有人单独走这条路。 “快看那月亮!弯弯的!边上还有一颗特别亮的星星!” 刚说完这句话,好孩子楠楠就感觉自己仿佛是小说里的人物。这种莫名其妙,无头无绪的话都像是三十年代小说里的句子。 说出这样的话的不良后果就是让人误会说这种话的人单纯。往往有些愚蠢的人,自以为是最了解她,这最让她反感。 这是长大后的第一次,看到水里的月亮。再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好像模糊了一些。突然间,天边有亮的东西一闪,好像流星。后来听说,那天晚上真有流星雨。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他开口说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特别舒服。 “其实真正舒服的地方,还没有去过呢。我喜欢旷野,不太喜欢高山。田野里有树、有草,有野花和小溪。我喜欢那样的地方。我有一个朋友说有个地方我应该喜欢,在巴黎,那是一个两层的建筑,里面卖各式各样的东西,衣服、鞋、包还有化妆品,以前里面还有人打碟呢。可惜我也没去过。” 8月5号 小强给我看他翻译的《赤裸午餐》,我最喜欢那一小节《红色城市的夜晚》。可能我记错了这个小节的题目。我就记得有“红色”、“夜晚”、“城市”这几个词。讲的是一个人神奇的经历。既神奇又忧郁。 我记得每次都要仔细观察小强的眼睛,那双眼睛太深,让我看不出什么。 他的身上总有一股香味。总有一种奇怪的距离感。就是那种哪怕他就在我身边,也感到咫尺天涯的距离感。 他为我打开一扇窗。却关掉了我头脑深处的另外的门。 “小强,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小明明。” 小强是我给他起的名字,小明明是他对我的称呼。 这种关系让我头晕脑涨…… 写作的女人有太多的感觉,/那些恍惚和迹象!/就像循环、孩童和岛屿/都不足够;就像哀悼者和流言/和蔬菜,都不足够。/她认为她可以警告那些星辰,/写作的人本质上必须是个间谍。/亲爱的,我就是那个女孩…… 8月7日 凌晨时小强紧紧地搂住亲我。他还使劲亲了我的脖子。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后来凌晨三点他又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我已经睡了。说话声音很温柔,很小。 他总像“探险”一样带我到各种我没去过的地方。他总给我一种梦幻的感觉。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他的原因。 我喜欢晚上的古楼。每次见他,我都焦躁不安。像是最后一次见他。 那样珍惜。 他后来给我发短信说“嘴唇温柔美丽,眼神惊恐迷离的宝贝儿”。 我很怕他突然死了。 尤其是看到小强注射完用的针头时。 我们都是a型血。小强说,我们可以共用一个针头。 这想像令我惊悸不已,却又凭空多出一丝柔情。 也很怕,这次见他,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第九章 永恒 “如果在n国那天死了多好……” 从那天之后,好孩子楠楠再也没有见过小强。 在去n国的飞机上,好孩子楠楠想起了小强曾经问过她:“大飞机好玩儿吧?”那是在夏天她去香港时,小强给她发的短信里问的。那次的飞机并不大,这次去n国的飞机是好孩子楠楠坐过的飞机里最大的一架。几乎有一大半都是外国人,飞机在高空飞翔,时间像凝固一般,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烤焦蜜糖的味道。有小孩子啼哭,妈妈抱着娃娃到洗手间旁边的过道边去哄,一连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好孩子楠楠看了一个半的外国电影。其中一个片子讲的是一个男孩一直喜欢一个女孩,而女孩并不领情,在女孩的生日聚会上,别的女孩都捉弄她,只有那个男孩试图保护她,告诉她真相,他送给她一个他亲手做的美丽的屋子的模型,她却毫不在意,把礼物放到柜子里,并对他大发了一通脾气。而当他们长大后,男孩娶了另一个女孩。她这才意识到她同样深爱着那个男孩。 于是时光倒流。女孩找出那个礼物,许下愿望,她发现她又回到了童年的生日聚会。而这次,她吻了男孩,镜头一转,女孩披着婚纱幸福地搂着男孩。 典型的童话故事。 另一个电影同样讲得是美梦成真。 柏林、罗马、开罗、维也那、莫斯科……这些她曾经只在地图上看到的地方,此时她的飞机正飞翔在这些城市的上空。想着有一天,她会亲自来到曾经热爱过的红场,踏上那个天寒地冻的城市,看一看朱可夫骑马的雕像和无名烈士墓。以前看过的书里作者写她看一盘叫《丹娘》的录像带,小时候的丹娘(即卓娅)指着窗外克林姆林宫的五角星,问妈妈那是什么,妈妈说是列宁、是斯大林在照耀。 虽然好孩子楠楠和那本书的作者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在看到作者写这一段话时,仍然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水。一个英雄儿女,一颗正直纯洁的心灵,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 她想起她曾经在一个喜欢摇滚乐的朋友家看过《再见列宁》里面的一个镜头。那个朋友住在s城市区内的一条大街上。那条街都是俄式建筑。五十年代的风格。不太像s城典型的街道。那条街让她想到另一本书《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 当柏林墙被推倒,两德统一,共产主义理想离东德人远去了,信仰共产主义并在此前八个月失忆的母亲走上街,无意中看到飞机拉着已经被推倒的列宁塑像飞来,她用手扶在前额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那个喜欢摇滚乐的朋友的母亲的话说:“这对一个共产党员来说,意味着多大的刺激啊!简直是天都塌了!” 从s城的白天坐飞机到另一个国际机场转机,出机场时才发现异国同样是白天。时差六小时。傍晚时分的陌生城市天有些凉,空阔的马路上有车开过,天边是淡淡的橙色的晚霞。 好孩子楠楠想起曾经有一天晚上看完演出后和玲子、小塘走在s城新修的公路上,那天也很凉。 小塘对她说:“如果以后你的乐队出了唱片,名字就叫《第二次青春》!” “第二次青春……”好孩子楠楠再次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 再次回到飞机上。这次是一架小小的飞机。人很少,座位有许多是空的。好孩子楠楠坐在窗边,看到机场闪着五颜六色的信号灯,飞机在夜空里滑翔,然后冲天而起。 太震撼了,太美了,从高处看下面的灯火辉煌。好孩子楠楠顿时有了一种九十年代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片头中王启明的感觉。那是一种大都市灯火阑珊、星罗棋布的感觉。飞机像一个巫婆般飘过黑色的云,像童话中。几十分钟后飞机越飞越高,最终一切变成了黑的。 他说你知道我是怎样爱上你的吗?那天,你坐在台上,主持人问,你感觉这座城市怎么样?你说,有点冷。你是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台下有那么多年轻的、愤世嫉俗的学生,你本该发挥你的煽动力让他们立刻崇拜上你,或者你也应该说些客气幽默的话,谈谈x国摇滚乐什么的,可你只是说,“我感觉有点冷。” 后来好多次她都在梦里回到了那个n国小城。可是她知道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那里了。 梦里她在寻找一支草莓味道的冰淇淋。走在那个陌生小城安静的街道上,天正下着雨。那天,同样是下着雨的北欧阴冷天气,她陪小明一起去一个地下酒吧放电子音乐。好孩子楠楠并不特别喜欢电子音乐,但她感觉小明做得稍好一些,起码还有些温度。本来她打算那个晚上接着去那个摇滚俱乐部,里面有一个卖t恤的男孩,他问她知不知道uo是什么意思。 出了酒吧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街上有不少喝醉了酒的男子在当街撒尿或大喊大叫。他们笑这个国家的人白天和晚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们认识后的第一个下午,小明一直跟好孩子楠楠念叨他是如何想念他出生的城市青城。那是x国除了s城以外最大的城市,青城甚至比x国的首都s城都要繁华。每当好孩子楠楠指向某个美丽的风景或建筑给他看时,他都会说,你在指着垃圾筒吗?还是我们青城好…… 她感觉他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幼稚。她也意识到这是个非常自我的家伙,他的正常像伪装,极力掩饰他不正常的一面。正因为这心灵的相通,初相识好孩子楠楠就非常信任他,把她所有守口如瓶决不透露怕别人以此来要胁她的秘密都告诉了他,她相信他能理解,哪怕是片刻的理解。在他面前她变得比在别人面前要敏感一百倍,哪怕他们一起逛唱片店她看到一张由被无数钢针穿过的心的专辑封面她都感觉那是她的心。 那心,那心,就应该是她的心。 在回x国的飞机上,小明递给好孩子楠楠一本侦探小说,让她看最后一页,好孩子楠楠翻开书的最后一页,上面是小明写的歪歪扭扭的英语:“iloveyou”。小明问好孩子楠楠能不能当他的女朋友,好孩子楠楠稍一犹豫,明知玩火仍纵容,心想反正回国后他们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就痛快地答应了。小明见她答应,很高兴,回到x国就把机票给改了,在s城又停留了一天才回青城,这倒是好孩子楠楠事先没有预料到的。还没让她想到的是,她真有些喜欢上了他,但她忘不了曾经的爱人。他的真诚和聪明打动了好孩子楠楠,她觉得他也是个奇怪的人,他看上去或做的事情都很正常,这却恰恰是他不正常的体现。可能他是个比较极端的人。过了几天,她发现她自己才极端呢,而他是个比较变态的人。毫无讽刺,这世上极端和变态者都不太多,所以他们经常会相互欣赏。 梦打乱了她的时差,她在这世间游荡着醉生梦死。她想找到一个组织,有一段时间她曾把结婚当作一种归属,奇怪的是,现在这种心态消失了。她再没了想结婚的冲动。 “如果结个婚就能让你开心,我为什么不能让你开心一点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知道她为什么以前屡屡在此事上受挫了――仅仅是没有遇到一个像她自己一样头脑简单的人。 她开始相信,如果你想谈恋爱,满大街的人都可以变成你恋爱的对象。 在一个朋友家,他们抽hash,问她要不要。她突然想起小强。想到了曾经的那个夜晚。她极力控制自己,浑身却都在颤抖。她说,我不要。趁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厕所流下眼泪。她把手捂在眼睛上想阻止泪水,但泪仍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以为她忘了,其实没有。 “我爱你。”那个男孩说。 她沉默。 我知道你爱我,可什么是爱? 这样一想,心就变得更冷。 也许我并不是不爱,只是恐惧。我的爱比谁的都深、都烈,所以现在我的爱比谁的都少。“情到浓时情转薄”,所以现在我看上去,是一个无情人。或者用三个字形容:负心人。 有些东西是不宜细想下去的,否则就会觉得恐怖。想起曾经有个人爱她却死活不说“我爱你”,后来她一次次吵闹后终于能说“我爱你”了,她却觉得乏味,要到的东西,再好也不真实。现在这个一遍遍在她耳边说“我爱你”的男孩,他知道到底什么是爱吗?爱是埋在心里让它腐烂的还是挂在嘴边变得廉价的? 第一次去青城看望小明时好孩子楠楠就在一个川菜馆里和小明的一个朋友大吵一架,青城死胖子骂好孩子楠楠是s城胡同串子,让她马上滚出青城,好孩子楠楠一气之下说你他妈也不许来s城!就算是出国转机也别他妈来我们s城! 楼上楼下都是各种认识不认识的刚在公园看完英国电子乐演出的人,许多人的名字好孩子楠楠也听说过,同理有不少人也知道好孩子楠楠。因此气氛格外凝重。没人帮好孩子楠楠说话,当然幸好也没人帮死胖子,毕竟有很多人也都是小明和死胖子共同的朋友。小明脸色苍白,好孩子楠楠从死胖子的辱骂中回过神儿来才想起自己和他的朋友起冲突已经令小明颜面扫地。小明解释说他要提前退场回家睡觉,他头疼,死胖子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帮着好孩子楠楠说话,这饭再吃下去也太尴尬,他要带着他的日本朋友先走。 小明走了后楼上好孩子楠楠所在的饭桌一片静默,然后大家就纷纷安慰好孩子楠楠。吃过饭,下楼时,楼下饭桌上的人全用敌意的目标盯着楼上的人下楼。好孩子楠楠走在最后一个,不出所料顺利地迎接到死胖子胜利后喜悦的目光。的确,无论从何点来说,此战好孩子楠楠惨败,她“客场作战”,爱人小明又先走了,死胖子格外得意洋洋。好孩子楠楠昂了昂头,虽然内心翻江倒海但仍用挑衅的眼光瞪了死胖子一眼。 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恨的不是死胖子,而是小明。 死胖子顶多像导火索,生气一阵也就过去了,而好孩子楠楠和小明突然而至的爱情则受到了巨大冲击,虽然表面上没有爆发但内伤严重。 当天晚上好孩子楠楠就给小明发短信要求分手。她说“事以至此”,咱应该分手。这事暴露出他们巨大的不可调和的性格差异。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三、四个小时,从爱情观说到世界观,再说到小明曾经的女朋友和好孩子楠楠历任男友,连唐明皇的爱情都成为了例证,说得天都快亮了两人终于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觉得相遇不容易,得好好珍惜。 这次来青城,好孩子楠楠没有住在小明家,而是住在他们共同的一个朋友小a家里。小a单独住,这样就省却了小明担心把好孩子楠楠带回家父母的意见啦。 后来的几天,在青城的气氛总笼罩着一股别扭和暧昧的氛围,他们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他往往沉默,好孩子楠楠也说着说着就颓废起来。小明提前回家上瘾了,几乎每次出来玩都提前回去,到了后几天,好孩子楠楠和小a在一起呆的时间都比和小明在一起的时间多,好孩子楠楠甚至更像是小a的女朋友。只有当小明在出租车上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放时,好孩子楠楠才确信一切没变,他们像是守卫着共同的一个秘密――他们的爱。说实话,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除非介绍过。而当他在聚会上提前退场,大家才更欢欣热烈,仿佛他的存在是无声的压抑,好孩子楠楠就想,如果不是为了他来青城,可能会比现在高兴100倍……转念一想,如果没有他,她好像也没有没事儿来青城的理由,这么一想,她脑子就乱了。 总之,这一次去青城对他们的感情是个巨大的打击,终于从云端回到了现实,双方的弱点都让对方一目了然地看清,真令人沮丧。从青城回来后,她常有种不安感。即使他仍然说爱她,想娶她仍无法打消她的疑虑。她害怕再次踏上那座冰冷的城市,害怕再去面对那些没有灵魂的人的眼睛。害怕寄人篱下,害怕无法自立,害怕情感像潮水,再次将她吞没。她为什么又要想得这么多?明知不应该去想? 是不是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会不会是因为她已深爱上他,只是自己并不知晓……或许,是装作并不知道。无法面对的情感,最好让时光层层覆盖,等有一天我们都成熟之后,再拂去灰尘,也许这样才能更为欣赏它的本来面目。一闭眼,就是一千年。一眨眼,就是一世间。也许我只想了你一秒钟,我却难过了一万年。也许我想了你一万年,我却只难过了一秒钟时间。 这世间的情意是如此淡漠。她又想逃。 逃开这些甜言蜜语,逃开无意的伤害,逃到另一个人怀里。明知道是引鸠止渴,也控制不住。让新的情感覆盖旧的,这是她面对伤害唯一能做的反抗。也许爱,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吧?也许她,才是最傻的人。现实的永远都是你们,不是我。我们永远仁慈地对待别人满怀忧伤地看,这一切都是她明知有预感,却仍做出的努力举动。好孩子楠楠心情复杂,她尽量对他更好,可有时,过去总是一次次浮上她的心头让她心乱不已。这让她有时对他非常冷漠,缺乏耐心。他每次向她提起结婚她都会有苦难言,独自难受很长时间。“我很难过。”她说。我难过是因为我发现我爱你。而这爱,是本不该存在的。背负太多罪过的人,不应该再谈起爱。请你,紧紧咬住嘴唇,也不要轻易说出这“爱”。痛苦的爱,应该永远掩埋在时光之中,不见天日。 s城的天又一次亮了。一次次坐在电脑前。一次次看天亮。没有语言,没有泪水,把负疚扔到天边,看燃烧的金色火焰。“我也很难过。”他说。而你,又为什么而难过呢?也许你对我的爱,都是错爱。 在那座海滨城市青城,好孩子楠楠在夜晚走过一座桥,这城市多得是梧桐树和枫树。大大的橘红色的枫叶落在地上,没人去顾及,没人去珍惜。暗夜里的河水荡漾,桥边附近堆满了红色砖头,像她所在的城市s城里常常看到的那样。现在s城规划得太好,砖头已经不常见了。只是有时候在傍晚或夜里走过s城的胡同,会不寒而栗,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那么过故事,流过那么多血,那些故事如同几十年前的青春,被永远埋葬,只有夕阳或月亮仍照在这窄窄的胡同口,想到这里鸡皮疙瘩就泛起,同样的往事以不同的形式永远流传,连神仙也不忍一看再看。一顾倾城,再顾就要亡国。 总有一种疲倦得像要死去的感觉瞬间囚住她,她像游走在电影场景中,有时候她是演员,有时候别人在演,她满怀恶心地看着。世界像在弯曲,她恨这没有灵魂的城市,空有美丽的外壳,却不懂人的心。 萨特说,这就是恶心。他说,之所以感到恶心,是看到了并不美好的真实存在。 那种恶心的感觉,即使没有怀孕,也想要大吐一场! 她恨!她恨这种感觉,这种软绵绵、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恨我们不成器,恨这个世界,如果别人说爱与和平,她只想要恨与战争! 已经无法容忍青城的放荡和恶心,这个充斥着无数外国人和小市民的城市,这个城市的所有年轻人都会说英语,那些女人都像崇洋媚外的妓女,一条江横跨青城,拍打淫荡的欢叫。高架桥连绵不断。少年时看到的作文中总写到在这个城市的高架,从天桥上看梧桐树,那个男孩去了法国之类。真虚假,真做作,这些再好,也掩藏不住这座城市的乏味和世俗。 那个人的脸没有表情,可能是痛苦被掩饰得太绝妙,我求你,你高兴一会吧。就算为了你自己。 回到小明家,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他就在工作室里用电脑,好孩子楠楠坐在地上发了半天愣,然后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决定独自去卧室睡觉。她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恐怖小说,然后关掉灯,黑暗中很安静。他过了大约一小时后推门进来,说,你睡了吗?我们说说话吧。 他穿着白衣服,就那么木立地站在那里。她说,你过来,别站在那儿。他不动,后来他坐在床下。 她不知怎样开口:谢谢你带我来你的家,让我认识你的父母和朋友。让我住你的地方,让我看到你童年时的日记,和听到我喜欢的歌曲。我非常感谢。原谅我,我并不想让你难过。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错的可能是时间。我并不喜欢埋怨,不过,如果我们在两年前认识,可能一切都不会是这样。我也会流泪,但我不想看到那悲哀。 以前我的罪过太多,可能现在就落到了现在这个结果。 我对你说过,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但我没有说,他虽然对我很好,却毁了我一辈子!忘记他,就意味着忘记过去。忘记那些泪水和欢笑。美梦和甜蜜。热恋和家居生活。而放弃他,就意味着…… 我说不清楚,也许一开始就是我错!为什么我现在已分不清是非对错?我就知道会这样,这一切我都有预感。一切都像熟悉的、发生过的。夜晚的大巴士、聊天的对象、梧桐树和桥。月亮。突然发现一切都发生过。彼时彼刻。此时此刻。除了现在是我和你以外,一切感受都那样真实。原谅我疯狂的情绪化和爱无力,我可能已经爱不上任何一个人,才会这样疯狂地挑剔。你没有错。我虽然不爱你,但却尽量对你很好。可我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无法欺骗自己。但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我真心话,我对你是真诚的……我喜欢热闹、热烈、热情,因我恐惧孤独。他毁了我一生,我没有怨恨,只能尽量不去伤害他人。我到今天这尴尬局面,只是因为我愚蠢。我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他的影子。我已经快被这幻觉折磨疯了…… 他听到一半就掉头就走。 好孩子楠楠追上他,“你别走。” 他沉默。 “请原谅我……” “我已经原谅你了。”他摸了摸她的手。像慢动作般缓慢但坚决地关上了门。 好孩子楠楠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地上愣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门,轻轻敲了敲他工作室的门。 她推开门,发现屋里没有开灯,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她走过去,他发现她来了,“你没事儿吧?”她坐下去,低声唤道。他还是低着头没说话。好孩子楠楠叹了口气,狠下心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说完拔腿就走。她已无法再呆在原地。再停留一秒钟她就要崩溃。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你别走!”他用迷茫的眼神痴痴地看着她,好孩子楠楠迎上他的表情,他站了起来,握住好孩子楠楠的手,说:“我们还是会结婚的,是吗?就是明年,你会再来青城的,对吗?” 好孩子楠楠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他的反应令她惊谔。 他语调急切,像要哭出声来:“说啊,好孩子楠楠,你会和我结婚的,是吗?” “嗯。”好孩子楠楠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他紧紧地把好孩子楠楠拥在怀里,突然摇摇头又放开她,“不,你不会和我结婚的。你刚才说得都是真话,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他肩头颤抖,不断追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爱不上我呢?!” “我……”好孩子楠楠嗫嚅着,刚才想说得话已经忘了一半。他的状态令人担心,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应该再坚定一遍她的原意还是应该缓和一下气氛。 她决定接着去睡觉,他说要一个人静静。 她睡得并不踏实,感觉中他好像进屋看过她好几次。 好孩子楠楠发现自己回到了小学时上过的学校的校门口。她和一个人一起出校门,那个人性别不详可能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有个风骚的、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半老徐娘和好孩子楠楠用眼神打招呼致意,女人冲她拉了拉她腿上的长筒袜,可能有什么象征意义,好孩子楠楠并没明白,但她也拉了拉她的长筒丝袜,发现自己穿着一双黑色的鱼网袜,它很结实。 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在校门外等着她。可能会是死亡或是别的什么。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并没有预兆,但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出了校门,她看到门口有辆车停在那里,那是一辆军车,绿色吉普,车上坐着两个战士,穿的还是海军军装。他们很自然地上了那辆车。好孩子楠楠坐在后座左边,另一个人坐在她旁边。那两个战士像流氓,表情满不在乎。 好孩子楠楠试图套近乎:请问你们是海军哪个部队的? 他们没理她,说,那也不如你们学校牛逼啊?言下之意是没用。 他俩对话时不断提到一个人名,类似于“柴科夫斯基”,好像是他们的头儿,挺牛逼的。 后来好孩子楠楠的朋友跳车跑了,好孩子楠楠也跟着跑,不知道后来他给逮起来没有,反正后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好孩子楠楠掉头向学校跑去,经过了许多人,但没人来救她,她看到许多人都试图救她,但都有事在忙,还看到一些抗洪救灾的战士,他们不得不先脱到身上的橘红色救生衣,所以耽误了时间。好孩子楠楠跑得心都快出来了,终于在校门口,有人救下了她,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把他们给放了。 好孩子楠楠真是有苦说不出来,若说出来,又有谁信。她知道这一放,她就完了,但也没办法。于是她对那个战士说,如果我们下次相见,就请便吧。 她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他坐在校门口的凳子上,那两个战士和他说话,他不高,单眼皮,便装,有点像《国产007》里的军官,就是被丑化的那种。好孩子楠楠突然明白了,他就是“柴科夫斯基”。她还和他说了几句话,电光火石,眼神交流,一切都没说明白,但意思已经知道了。 “他们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的,我简直一点意义和价值都没有……”。好孩子楠楠知大势已去,心想不说了,说什么也没用,要死就死得从容些吧。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当场杀她,那明天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回到教室,好孩子楠楠开始收拾东西,打算把她的lv包带回家,她心想这包挺贵的,不能毁在他们手里,他们只是想要她的命,她要把这包拿回去给她的妈妈。 我是一个出生在85年的姑娘,我叫好孩子楠楠。我被人杀死后家长一直打官司,他们打了好几年官司,后来终于赢了。 我是一位母亲,带着孩子一起在野外玩。那些人在我面前杀死了我的孩子。孩子被杀死后,我吓傻了,我一动不动,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凶手,对方也在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我。“你就是我要杀的人,好孩子楠楠。”我突然想起我的名字:好孩子楠楠。我知道躲不过,对他说,就这样吧。他用一把刀,只一下,插中我的胸口。我觉得有些温暖。他说,挺结实的。可能是夸我健康吧。我感到很温暖。 我看到有人被杀死在桥下。有的人被杀死在回家的路上。还有一些人死在郊外。 我是所有这些被杀死的人的总称。 所有的谋杀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凶手杀人全凭兴趣,没什么意义,就是嘲弄法律和社会。这个犯罪团伙势力太大,和军队、政府都有关系,死了许多人,永远查不出来,也没有结果。 有一次我死得很特别。我是被自己杀死的。或者说,有人借我之手杀了我。我那时一直在颤抖。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团伙,我是完了。个人的力量太渺小,我在等着这一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被杀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另一个人,但都是她。她置身其中,不明白除了杀死她的这个团伙之外,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团伙另一个世界。 在好孩子楠楠要离开青城回s城的前一天晚上,他给她看放在卧室窗口上的两把刀。那两把刀都很锋利,绝对可以杀死人。“那原本是我想趁你睡觉时杀掉你再自杀的。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但现在既然都告诉你了,我肯定也杀不成你了。” “你为什么不想杀我了?” “我不知道,我原谅你了。其实我非常想把你留在青城,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一起生活。我是你的爱人啊,我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小明啊!” 我并不是没有爱,只是已经用光。我试图忘掉,可是忘不了,忘不了!后来好孩子楠楠终于在青城对他说了出来,之前她一直苦苦压抑。她宁可伤害自己和别人,也不想伤害到那个人。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也许这辈子无法再走到一起,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她佩服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如果爱情真的需要一种证明,如果连婚姻的承诺都无法证明一个人是否在爱,那么只能用死亡来证明。 只有死之前,才能明白到底在爱着谁。 那时候他们沉浸在爱情中,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是一副奇怪的面孔,不似以往的冷酷形象。现在想想不可思议,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察觉。 那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照片都像假的。也不能证明这些存在过。 他后来的离开了出乎意料之中,但不是期盼的结果。 “他走得潇洒。”好孩子楠楠感叹。 这结果她早就知道,那还有什么理由伤心呢? 第九章 i can’t say no “为什么你父亲对你这么失望?我害怕他绝望的眼神……” 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确定:他的确变了。 从s城坐飞机赶上青城,在小明家里等了三个小时,小明终于回来了。他戴着黑色的帽子,表情甚至很欢欣。 那一天,为了能赶上这一班飞机,她还干了一件非常冲动的事情。 在机场买票时,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她并没有在意。当她检票时,乘务员拦住了她,说有个男人说这张票应该是他的,是他递了他的钱从窗口下面,而这票让好孩子楠楠拿走了。 她快要气疯了。她跟着赶过来的售票员跑回售票口,那个男人站在那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他用他刚换的100美金买了这张票。 好孩子楠楠不想浪费时间,她从钱包里抽出1000块钱,甩给他:“傻逼!你不是想要钱吗?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好孩子楠楠坐在他的电脑前有些艰难地望着他。有种感觉已经陌生了。小明上前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好孩子楠楠,然后似乎是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楠楠记得这动作在心理学中代表着强者对弱者的安慰之情。 小明拿出烟,好孩子楠楠递过去一支中南海8mg香烟,说,抽这个吧。 这动作如此熟悉,两个人曾经在s城和青城,以及遥远的n国的小城都曾经抽过中南海8mg香烟。 她应该张口就问:你还爱我么? 他应该脱口而出:我还爱/不爱你。 但是没有。两个人像文艺青年,或者说这感情已经不再是爱不爱的事了,也许感情已经变质,不好总结。小明几乎是欣喜地说:这次来青城多住几天吧。我把别的事推了陪你。说完就真的开始打电话把事情推迟了几天。 好孩子楠楠有些莫名,有点想笑,心想这是来干嘛,几乎有四、五个小时,她只在做一个心理斗争:要不要说类似“你要是不爱我,我就走了”这种话然后看情况决定去留,还是静观其变,随机应变。事实上她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小明的状态,只是不太明白这些改变是怎样迅速而坚决地发生。 在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情况下,她就只能被动地听小明的安排。小明说我们看dvd吧,这次看得不再是《编辑部的故事》,而是《异形》。 “我喜欢这些生物,比人类好多了。”小明如是说。 好孩子楠楠都有些为自己和对方都是人类而不好意思了。既然能拍出《异形》,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努一把力把自己变成异形?这样我们就伟大光荣正确了。还高尚。并且勇敢。所有的好词都献给异形。 话说回来,事到如今,小明还能把自己最喜欢的电影和好孩子楠楠分享,也让她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也许小明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没查觉的心态:他希望好孩子楠楠和他一起改变。变成他现在的样子。 好孩子楠楠想到这一层,在不屑的基础上(她是无法被外在力量所改变的)又多了一分感动。在对人类已经如此厌恶的小明眼里,她还算是可以被改造好的“人类”。 “我爱你。”小明说。 好孩子楠楠真愣了一下。 以前这话他常说,但现在说来意味不比寻常。小明走过来把好孩子楠楠从沙发上拉起来,深深地吻她的嘴。心理反应告诉她,她爱眼前这个已经不再想当“人类”一分子的人。 他们做爱的时候她更确定了这一点。如果她不敢替头脑做主,也能替身体打保票,她爱面前的这具身体。 小明也时常流露出一些伤感,“我们像电影里的人么?”也许他想到了《广岛之恋》。“如果是,也是日本a片吧。”好孩子楠楠讽刺地说。 “你为什么爱我?”小明问。 “不知道。可能我爱的是那个过去的你。”好孩子楠楠已经不确定自己不顾一切突然从s城跑到青城找的这个人是不是她原来爱的人。事实上,这个想当“异形”的家伙自己以前根本不认识。他现在的想法在她看来非常陌生而怪诞。 幸好她看过不少小说。这才不动声色地在心中衡量。 “我还是原来的我啊,我没有不爱你啊,我只是不再相信爱情。我也没有爱上别人……” “不,”好孩子楠楠冷静客观地打断他的话,“你变了!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了。你没有爱上别人,但你不再爱我了。确切地说,你从来就没有爱上我,只是你以为你爱上了我。” “我想和你当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要不我们当兄妹吧。”小明说爱情这个词他已经不相信,爱情就是欺负人。说这话时,好孩子楠楠意识到这是小明对她曾经“欺负”过小明的不满表达。 “那我们还能上床吗?” “可以乱伦啊!” “你以后不会永远不理我吧?”小明搂着好孩子楠楠喃喃自语。 “不会的。”她轻声说道。 两个人都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好孩子楠楠才用她严肃而悲伤的口吻说:“我们很快都会忘记这一切。我对自己很了解。我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你和别人都不一样。”小明说。 “求你别说了!”她感觉头很疼。 “其实你很痛苦,对吗?我说‘我爱你’时,我发现你当时的表情很高兴。虽然只有半秒钟,但那种高兴连你也无法掩饰。” “你不是说要和我结婚吗?我带来了户口簿。我说这个不是给你压力,只是想告诉你,我也可以豁得出去,跟你的随便说说不同,我是可以用行动证明。” “对不起,好孩子楠楠!你恨我吧?”小明转过身去,那里只是一堵白墙,“我会永远对你有内疚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对你内疚,那说明我身上的最后一点人性,也消失了……” 她点上烟:“我不恨你。我做错了,任何人做错了事都应该接受惩罚和后果,不管它是多严重。” “你没有错。” “我错了。我起码错了3次。第1次是在n国,我不该以一夜情的态度来对待我们的相识,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错。一夜情不是什么错。如果以后不再联系也没事。第2次是在飞机上,我不该答应当你的女朋友,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但这也不算什么大的失误,因为我们在两个城市,我完全可以不露痕迹地和你分手,或者你厌倦了两地感情先和我分手也说不定(好孩子楠楠说到这儿露出她惯有的微笑)。我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应该爱上了你还不敢承认!还反复无常地折磨你和我自己!而我最致命的错误是,这些我全都想到了,我全知道,我应该忍住不来找你,但我仍然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我来青城了!并且又和你上了床,说了这些话!我不该说的。” “现在想起来当初我不爱你,甚至还有一种游戏的态度,我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情绪会变得非常敏感,可能那是一种缺乏爱的体现,希望有人来爱我,很伤感的一种感觉。对你可能也只是有一种好感,而且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回s城的飞机上你说要我当你女朋友,我很惊喜,又有些不安,因为我知道这样以后会很麻烦。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要陷进去,可惜后来还是陷进去了。回s城后,我们相处一天,那时候觉得也并非非常亲密。但那次我们谈到了结婚的问题,我们甚至达成了共识。第二天早晨你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洗脸,都没怎么注意我,我觉得你不太成熟。那时候就觉得你有点靠不住了,可能还是因为你太年轻,还没有学会关心他人。 那时候你稍对我有些冷落我就受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说一句特不是人的话,我觉得你很有才华,我欣赏你这一点,而且你的朋友都觉得你对以前女朋友很好,所以我认为你也会对我很好。我这种虚荣心害了我。 后来我终于感觉到了现实的坚硬,那次和胖子吵架你先走,我当时想得就是如果要是我的男朋友,他绝对不会丢下我的。所以我当时非常清醒,要跟你分手,结果并不彻底,还是舍不得你,但这彻底影响了后来我们的感情。因为你可能也发现了这点,就是现实和幻想简直是两回事。 我们后来去了一次苏州,在那里的几天挺开心的。我特喜欢跟你做爱,不过我觉得你在这方面更不负责任,你说你太想和我结婚,只能出此下策。你让我开始害怕你,我知道你根本负不起这个责任。当时我觉得结婚虽然是我一直的想法,却为时太早,而且觉得你根本靠不住。当然,我更靠不住。哈哈! 我们有过美好的瞬间。现在想来还令人感慨。那时候应该是你最爱我的时候吧?可惜我并没有感受到,所以也没有珍惜。 那时候,我感觉到的是对我的男朋友的内疚,我一闭眼就想到他,这让我备受折磨。我‘爱无力’发作,对你说我不爱你,因为我谁也不爱,谁也爱不上。可是有时候我也有一些爱的体现。我现在讲不清楚为什么。 再后来我回到s城,我们每天都打电话。你在17号时打电话对我说,要我10天后去青城和你结婚,否则就分手。那就是27号。当然我并没有去。我觉得这太可怕了,而且这简直是逼婚。你那时候一定很痛苦吧?我不应该再给你打电话。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欺骗,不应该和你恋爱却继续和他在一起。 我当时在想什么?我当时在想什么?在想我爱的那个人吗?还是在想我的命运?在犹豫是不是爱你?我也说不好。 中间我们有吵架的时候,有时候谁也不理谁,那时候我非常痛苦。你发烧了,病了,但我仍然忍住没有和你联系。 你说你等我到世界末日。 但世界还没到末日呢,你就不等了,哈哈!” “那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哭,虽然在电话里跟你聊得特别开心,但我一个人睡觉时我都会忍不住流泪,我怕你不理我了,怕你不爱我,怕你爱上别的男孩。可是有一天,我不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明背对着好孩子楠楠说。 “后来我们为什么又吵架?让我想想。都是些小事儿,每次都是你主动先和我联系。你说要是我不爱你了,我们还可以当好朋友。你不想和我失去联系。那从那时候你就变了,不再像从前一样主动热情。可能是热情没有回应吧。但我已经被惯出了胃口,你不主动了我就痛苦了,我要求你像从前一样。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终于,—— 那一天,是周末。我们约好你下周二来s城看我。你说你要和我父母商量我们的婚事。这理由我觉得很搞笑,但我想见到你。可是我周末去了紫城。然后没带充电器,一直没有联系。那时候我决定放弃我们的感情。这些我没说,估计你自己都感觉到了。你说那天给我发了短信,但我没有收到。于是在周二时的下午,我打电话给你,说我还没回s城,让你暂不要去s城。你说你明白了。 我们一连一个礼拜没有联系。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你。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你。你说我们能不能继续当好朋友。我说可以。 第二天我发短信说:“你曾经说的那些话还当真吗?你还想娶我吗?你还爱我吗?我们的相识是美丽的,可惜结局也同样不堪。” 你没有回。我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于是我到青城来找你。” “可我从来没有感觉我征服过你,从来没有……”小明说,“我明白了,可能是你在征服我!” “呵呵”,好孩子楠楠觉得胃里直冒酸水,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急的,“别老征服征服的,我还要唱‘你伤害了我,我一笑而过!’” 好孩子楠楠在青城住了三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她和小明之间的气氛既友好又伤感,好孩子楠楠觉得她像小明的远方亲戚,待遇不错不过总有隔膜。她临走时,双方还互赠了小礼物。这种形式感再次提醒她,他们不再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了。 小明送好孩子楠楠去青城机场,“我们会重新在一起的,是那种真正的在一起。”小明说。 “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好孩子楠楠说。 “我知道。”小明低下头。 “你能吗?”好孩子楠楠反问。 “我能!” “哈哈,‘我能!’”好孩子楠楠用手指着机场不远处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著名的全球通广告“我能”。 27号 没人教过我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你知道么? 我爱的时候,他们怎样对待的我? 后来我信了以后呢?他们怎样对待的我? 我今生唯一一个最相信的人是xx,我却这样不留情地伤害了他。深深地伤害了他。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为了一个半年后就会忘记的人。深深地伤害了他。我可真不是东西!我本来就不是东西。我今天才发现,我如此邪恶。 那个人如今对待我这样算是对了,他应该看到我身上的那种不确定性了。我真是一个悲剧人物。xx你跟我说的那些话真是白说了,我听进去也没做到。我真是恶劣。 我真的爱过谁么?是不是都是爱自己的体现?一种折射?一种承认?我真的错了么? 我敢确定的是我错了,我不该来青城。我做得太绝了。事实更是绝妙,到了青城,另一个人也对我做出了让人心凉的反应。真是太牛逼了。 我这样的一个女人,其实是为了爱情而生的,为什么这么不懂爱情?和xx已经完了,和小明也已经完了,和以前的那些人也都已经完了。而生活还在继续,路还要继续走下去。该怎样走?谁来告诉我? 我该怎么办?请不要抛弃我。请不要抛弃我。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该怎么办?我怎样才能一个人走下去?我还能相信谁?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一度真想死去。 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真的不明白。真不明白。 他没错,错的是我。 我也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啊!背信弃义,这个词难道不也是在形容我?重新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不可能的。我今天还给他发这样的短信,看来我太不坚定了。我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应该谁也不理。什么也不说,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都看透了我,这样最好。避免更深的伤害。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了,就是心里非常难受。我非常难受。我真的错了么?我真的错了么??我太过份了!!!太过份!! 上帝对我惩罚,我已看清,希望更狠一点!更狠一点!让我彻底对爱情失去信任彻底不相信自己才足够!让我永远有内疚吧。我这个人,是个罪人。我不相信我。我还能相信什么。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我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我不要再主动给他们打电话了。我还是反省我自己吧。真的。我发誓,我不再主动给他们打电话了,也不主动发短信,因为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我。我带给他们的只有伤害。只有伤害。给自己的,也是如此。 我要学会爱,学会如何去爱。请原谅我,一切人。至于他,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都已经扯平了。因为我最后的一点努力,是对他的,这更让我看清了自己可耻的面目。我没有什么资格再谈爱情。我不懂爱情。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楚是非了。就这样吧。 我接着看dvd,就这样吧。上天在上,你能告诉我,我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吗?我是以自杀收场吗?这该死的人生!这该死的时光!我原来不是这样子的!!!!但我变成这样子我谁也不怪,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让现在的我变成这样子的! 我现在头脑清醒了一些。回s城已经二天了,小明没有主动和我联系过,虽然他说要和我当“最好最好”的朋友,虽然他说“我们还会在一起”,虽然他说“请你等着我”,但他对我态度的漠然让我感觉那些话都是托词。现在想想,和小明的关系一直都是虚幻的。 我买了两盒蜡烛,粉红色和蓝色,现在蓝色的已经燃完,粉红色继续燃烧着。 也许我应该离开x国,我希望他也能离开这里,有才华的人被浪费,被埋没,这是悲剧中的悲剧。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吃人的地方,我只能自己努力。请帮助我。 又是新的一天的晚上。我在听afi的歌。昨天梦见他对我说,在我们吵架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另一个人。梦里我觉得这特别不可思议,我把他的东西都还给了他,也把我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只有他给我的信我没有给他。是真正的信,写上纸上的。 在梦里,还出现了我的舅舅。但那时候我只能跟他说,这是小明,我的好朋友。 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我们共同的朋友骂他自私、疯狂,经常人间蒸发的文章,那是他性格中的另一面,好在我比较能理解,不然也会非常愤怒。 也许只有无言,才能形容我的感受。 我总感觉我在这世上孤单一人。现在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我想看电影,刚才去阳台找《香港制造》,居然找到了一张碟,我终于知道uo的意思了! urgeoverkill,saturation乐队的一张专辑。封面上有两个红色大字:uo。 我终于知道了“uo”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和他联系,我不希望他再说爱我这种话,只要对我好一点就成,想着我,经常和我联系就可以。我怕听到他说他爱我,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我也很怕听到他说我们以后还会在一起,这简直是不能想的,因为过去的热情的甜蜜的他,现在的冷酷的敌意的他,都是他,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现在这个他。 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现在什么都别想吧。 昨天在电脑里又看到了他曾经发给我看的他和某人的对话,他那里说他找到了,要和我结婚之类。要把事情规化好,不要冲动之类,要冷静、理智。我知道他后来有一段时间确实冲动过,只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吧。后来就变得更加自闭和冷酷。 我喜欢的是不是曾经的他?还有那些热情?他说他爱我是因为我爱他,我的爱是最珍贵的礼物,这话听了可真叫人不舒服。不能把过去的都抹杀。那时候他曾经是主动的,主动爱的,现在怎么变成了他爱我是因为我爱他?投桃报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不能去面对,太复杂太乱,说不清楚也回不去。 他确实改变了一部分的人生轨道。也迫使我加快了离开x国的步伐。 28号凌晨 今天和他在网上说话,他说无所谓,我感到了一阵恶心和寒冷。他确实已经不在意了,而我对他来讲根本不重要。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其实那个找朋友的人是我,不是他。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一个人。 我需要。我去找。妈的,我去找。 29号 我在网上骂了他。都说了什么,说我因为弱智才相信他的鬼话。也许不是因为弱智,也许聪明反被聪明误。总之一切变得太快,让我这种反复无常的人都适应不了。于是就狗急跳墙?我说我再也不相信他了,我做出一切努力,结果却适得其反,那就去他妈的吧!而且我从来也永远不是一个善于等待和忍耐的人。我不缺他这一个朋友,世间浪子不独你一人。如果他想孤独,那就让他去孤独。如果他不相信人性,那就别试图让他去相信。如果他已经对人类失望,那就再失望一次吧。我也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啊。我讨厌的不就是他避重就轻、极度自私,不去想别人的感受,真的快变成青城郊区的机器了。而我,应该还应该相信人性和人类,不然不就跟他一样了吗?我曾经在乎过我们的过程和过去,现在我已经不在乎,那就是一个笑话一出闹剧。而友情,它的基础是如此薄弱,风吹草动就变卦。他说现在的这种关系比以前的好,他确定这个。而且现在这种状态什么时候有改变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无望挣扎。我只是不想无望挣扎。当他把他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我面前,我就是铁石心肠也被打动,而他变态的一面出现,我感到心痛。感到教育出了问题,如果人类真如他说得那样糟,那他变成这样就可以说明人类确实有问题。因为他就是人类的一个缩影,人类恶劣的一个缩影。真可悲。 如果说我对他的感情是悲剧中的悲剧,而他的变化可以说是悲剧中的变态剧。根本让人只想大笑几声!只有完全不和他接触才是正确的。朋友说你原来过得好好的,遇到了他,结果还真中了招。别去管它,继续过你的生活吧。ohyeah,,我确实早就该这样做了。只有一切过去才能互相理解,或者我本就没必要了解他。他是人类变态恶劣史。本想把那篇文章删除,因现在无法上网而无法删。现在看来删不删都一样。我确实不顾大局,因大局已经无需再顾。本来就是瓦,它全不全都那么回事。我确实容易轻信,我信谁都不该信这种我完全能看清的人。他的心门已经封锁,你为什么要试图打开?那不是有病吗?如果真正能理解,那就能理解。如果不能,就是不能。 总把人想的太善良,总把以为别人有苦衷,其实不是,总不想撕破脸。其实谁在乎?!who’scare? 总在怪别人背信弃义,其实我也是这样。总是说承诺过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哪怕后悔也要去履行,事实上我一后悔就不管承诺了。我其实和那帮人一样,只是还是反省,还觉得不该,别人根本不会去想。如果我痛苦,那就是因为我需要痛苦。如果不堪,是我没能力让它变得美好。是我无能,是我失职。别人我管不了。以后去青城就和朋友好好玩,往事莫要再提。 31号 我又回到了过去,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虽然和别人在一起,却像隔离,一种寂寞感。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像是自己一个人呆着一样。当然有人在会更好一些。 游离。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1号 真希望根本没认识过那个人,这样生活单纯得多。 昨晚梦到了xx,好像他暂时失忆,忘了我们还曾经认识。他给我写了二张纸条,其中一张上写:也许我们曾经有关系过?我曾经和一个人在一起9年,和一个77年的女孩在一起5年…… 好像是这样吧。看得我觉得这时间真长。这么长都要分开,或者说为什么这么长才分开…… 阳光真好。我把我能找到的书都看了。 我发现我这个人依赖性还是太强,是女人都这样还是我一个人这样?这没有完全感的体现,我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他最爱我的时候,我依然会感觉不满足。所以后来我等不了,因为每等一分钟对我就是折磨。可能别人不觉得,我是这样感觉的。今天还跟xx在电话里提出这个问题,我总是感觉生活没有激情,我喜欢那句广告词:“生活充满激情。”这也是我活着的动力和目标。 怎样才能有激情?是不是要找到一个特有激情的组织?还是一种特有激情的事业? 说实话,越想我就越不正常。我简直就是典型案例,我就是容易把小事想成大事,夸张联想,我就是会把简单的事想成另外一件也许也是简单的事。我会把一切和爱不爱相挂钩。我确实明白不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简单的激情,我也不明白爱得热火朝天和爱得非常淡漠的表现是不是天壤之别。我要的不是简单的爱,而是一种全方位的、超常的、精神上的巨大的无限的爱。我就是喜欢“透过现象看本质”,有什么不对吗? 我是善变,可是我没有说今天说爱你,明天就不爱你了。而有人就能做到如此。我的善变只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希望彼此更亲密些,这要求过份吗?为什么别人要求过份时我都能纵容,一轮到我立马不成了呢?看来以后我什么都不能纵容,对人对己。我可能需要那种强度非常大的工作,每天工作到精疲力尽地上床睡觉,然后什么都不要想。这样就不用对别人一直有要求了。 那种诗写的,多像我啊:“你对生活索求无度,终日痛苦。” 我可能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不适合和一个人在一起。或者我只适合简单的性关系,或者短暂的情人。说得清清楚楚,但决不要给幻想,不要暧昧。这样我觉得还可以接受。 我可能会独身过一生。因为我怀疑我找不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而如果沉浸在爱情中,我就变得特弱智。结果会让我失望。 3号 1, 早晨起床时又起不来。我估计他们都不太希望我老躺在床上不动弹也不吃饭。 我昨天晚上梦到了他。我们坐在火车的车厢里,夕阳的余晖照进来,非常温和。我很快乐,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人,又惶恐起来。我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又来了青城? 如果这次来青城还和上次一样,那简直是折磨和浪费时间和感情啊。这次来万一又要住他家,我多尴尬!天哪,彼此面对可又无出路和结果,这太糟糕了。 幸好是梦。 还梦到什么,好像是四个人走在不太熟悉的路上,好像是s城又好像不是,不知道是哪儿。很不熟悉。 我有时候还老梦到我原来住过的那座绿色的楼。经常会梦到。可能昨晚我也梦到了。 今天在网吧上网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句:是我。 我回道:你是谁。 他便再也没回。 2, 我想出一万种理由为你开脱,还是无法原谅。我不需要诺言,你却执意给我,所以你一定要为你的诺言负责。 我不要你说永远,你却莽撞、愚蠢、不计后果地说了。而你现在却毫无痛苦地继续你的生活,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没有心肠的人? 有时候,我真想做牯岭街中的小四,把你杀掉!因为你给了我唯一的希望,却又收回。你凭什么让我失望?再一次的、深深地失望。 我永远都无法理解!!我永远都不能理解你! 我真的觉得,深深地、深深地,失望。 我真是看错了人。看错了。 我估计我以后是不会再信任男人的话了。谁也不信!! 那种感觉,就像在战场上,我急需支援,而友军却见死不救,说,我需要支援时你也没有帮助过我。于是我只能回过头面对茫茫黑暗和暗处的敌人。或者说,我们原本是二支有共同目标、志向的队伍,而在长久的战斗中,乙军溃不成军,当我军赶到时,他们已无心恋战,背弃了理想,决定去做些别的,例如搞经济或做点小买卖。或者说出点类似于:我对战斗已经毫无兴趣,人类已经完蛋了。我觉得这种事情越少越好。我开始满足现在的生活了之类的昏话。而我军还记着那个共同的理想,那也是我军的理想,我军于是说:我们不能解甲归田,我们要继续战斗。我们现在志不同道不合。 于是我们分别走开。我军去面对原来我们共同的敌人。乙军的退出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我们尝试过努力但无能为力。我军现在力量微薄,但更坚定了。乙军不再是因为过去是我们的战友而帮助我们。他们甚至会觉得过去的理想太可笑。这点一定要记得。 我们要继续战斗下去。或者和任何一支愿意共同作战的队伍战斗下去。 3 “只是遗憾为何我还是人类。” “你不但是人类,你还具备所有人类的恶劣。” 5号 越来越觉得根本就不该和他开始,他就是一个机器!而且是快要被淘汰的机器! 那几年,我都干了什么呀?我也爱上过别人,可都是短暂的。而且有一些还不是爱情,只是友情或一夜情。有一些还保持着联系和友情,而有一些,则提起来我就恶心。而还有几个,我觉得难受。天哪!我那会儿还真激烈呢。 真的不应该过!真的不应该! 如果时光一直从两年前延续下来,该多好!我哪需要那么多的情!真是,我原来就是有这种报复心理,想报复xx带给我的痛苦,可这报复心理让我受了多少罪啊,还让我更痛苦了! 9号 我也无法原谅他对我的不原谅。 下个月的5号(最后一篇日记) 我又梦到了他。我不想再做这样的梦了。这让我感觉到他都是我的幻觉。也许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说过他爱我,想和我结婚。也许从来没有一个人说他喜欢我,会永远等着我。这一切可能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因为我太孤独了。 现在我感觉他慢慢走出了我的视野。就是在梦里,他也只出现几秒钟就消失了。有时候他是军人,有时候他是学生,有时候他就是他,在网上跟我说话。后来的梦里,我就见不到他的脸了。只有一些零碎的信息让我知道他在跟我交流。 如果有人走出我的视野,那就是走出了我的视野。我看不到了,感觉不到了。 我死了很长时间以后才发现我早就死了。我只是一个幻影,因为我精神上的偶像遇断还在活着,所以我以为我还活着。她是我的幻觉,抑或我是她的幻觉。 第十章 厌世者 “iwasdie,andi’lldie” 蓝色寂寞去通州上学后有一天来看过遇断。说他前几天自杀了。 应该是自杀未遂,不然他也来不了。 他挽起袖子,遇断这才看到他戴了一个绿色的护腕,蓝色寂寞自己把手上的护腕摘下,他皮肤上盘桓着深深浅浅的道子暴露出来,还有黑色的缝针的线。 你为什么要自杀?遇断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太无聊了。蓝色寂寞说。 当时我被送到医缝针,我觉得一点也不疼。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医生让我别把创可贴撕下来,他妈的,我才不管呢,我一出医院就给扯下来了。 你想过自杀吗?蓝色寂寞问。 想过。 那你会自杀吗? 不知道。 除非……除非我对这个世界完全绝望。而我现在只是失望。永远地失望。我不知道什么叫绝望。我只知道失望。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得到的只是失望。屡试不爽。我没看到奇迹,只感受到命运无情地笼罩。 你在找什么?蓝色寂寞转而问她。 “我小时候看动画片,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唱的‘他纯洁又可爱,大方又天真’。没错儿,我就在找那种东西。他天真又真诚,他坚定又聪明。非常健康,心意相通。一点也不粗暴一点也不变态,很纯洁,互相都很开心。又是友谊又是爱。像做爱的感觉,像小时候的感觉。不会因为嫉妒而吵架,不会因为喜欢上别人而生气,我已经厌倦了爱情,我只是要找到小时候儿的感觉。” 她在找那种绝对坚定、绝对纯粹的东西。无论它是一个人还是一种信仰。她一生都在找。她说,只要她的心还没死,她就永远找下去。 有段时间曾经迷恋自杀的话题,可惜身边永远没有人真枪实剑地去死。这真让人绝望,她遇到的只是一堆“热爱”自杀的家伙,迷恋自杀也能带来一种浪漫气氛,只是这种病兮兮的心态她不欣赏,她巴不得有人说死就死,干脆利落。如果不去“真”死,就别说“要”自杀。明确说自己对自杀有好感不结了。 想到一个写诗、听摇滚、写小说、混着的年轻人。非常瘦。一个永远嘴里永远会哼着歌的人。一个哪怕身上不超过十块钱在陌生的城市仍然会主动掏出钱来请朋友抽烟喝可乐的人。从紫城混到了s城,一直写诗。终于开始工作。必须要工作,因为要生存。 延延说,丫头,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很想你。 阳阳说,我正在梦幻岛上看星星。我叫游泳的小熊把带你来梦幻岛的方法带到你梦里。今晚梦里见。我把你的名字种成了花。我想你,姐姐。 芝麻,只有你知道我,不是么?我永远学不会势利和谱大,我会和所有真诚的人认识,我也愿意,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身份、姿态在我看来都是无所谓的,都是可笑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这实在没办法。 在s城和k城的举行足球赛的那个晚上,遇断在工体门口遇到了宝莹和谢北。她突然有些理解他们了。黑暗中,人际嘈杂中,谢北向遇断伸过来一只手。 遇断紧紧攥住了那只手。我们都长大了。 多么怀念那丰盛激烈的过去,那么真诚。 还看到了小四,他和谢北、宝莹在一起,灯光下,小四向遇断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们都长大了。 世界上最优秀的年轻人。最坚强的少年们。都逐渐消失,缩回了自己的角落。你们在哪儿? 遇断觉得她应该写一部小说,写下他们这一代人的悲剧和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写出挣扎、迷茫和泪水。写下红色的血液和黑色的希望。愿文字像暗夜一样,像尘土,永不消逝,永远飘浮在这人世间。 她有预感,也许她会死去。就像那些灵魂已经死去的人们。 也许会一直活下去,像行尸走肉。内心激荡,外表淡漠。我们这一代人活得不痛不痒不死不活,就算鼓足勇气说出痛苦仍然会有人说这是无病呻吟。 我是无病呻吟吗?芝麻? 保持你的坚定和纯洁,还有独立吧。 可我觉得寂寞。从开始到现在。我只是想有个说说话的人,有个心灵伙伴。 她再也没见过小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强不再给她发短信。“小强……”好孩子楠楠低念着他的名字,有一天晚上她梦到了小强。梦醒了以后,好孩子楠楠感到无限失落。她给小强发短信说,我梦到了你。能不能分一点儿爱给我?只要一点点就好。 和小强在一起的时间总像在梦里。这就是她为什么迷恋他的原因。他和他的那些朋友,给了她类似“爱”的感觉。 她知道小强有家庭,他的妻子小y是那么可爱。小y还给好孩子楠楠发短信说她变成了小红鬼。小y在和小强吃好吃的饭时还会想着下回带好孩子楠楠来一起吃。小y还送给过好孩子楠楠一袋熏衣草的香料,她说把它放到枕头底下,就会睡得特别香。小y还送给好孩子楠楠一个粉红色的护腕儿,上面有三条深粉色的横道儿。小y小小的,手腕细细的。好孩子楠楠像战士一样茁壮、健康。 “天呐,我是多么爱他们啊!可他们为什么不再与我联系?难道他们厌倦了我?难道他们不再爱我?” 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冲动到立刻给他们打电话或去找他们的地步。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怕小强和小y看到她急切的神情,怕他们对此感到不可理解。 他们对彼此坦诚、没有秘密,可作为他们的情人却太痛苦了。她不尤自主想起了萨特和波夫瓦。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可她在他们面前只是个小孩,还玩不起这游戏。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定力。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说爱她,也许她只是个陪衬。 那几天,她天天听《knockin’onheaven’sdoor》,那“耶耶耶”的叹息像是歌者代她发出的。 就像无数次、就像每一次,从来没有过例外――她最担心的事都已经发生了。 那天和小强在鼓楼的见面,的确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小强死了。他因吸毒过量死在了“neverhood”法实施的前夜。 第十章 我恨这个世界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neverhood法一实行,遇断就感觉到了。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是笑醒的,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是真正的开心! 她梦到她们学校有一些外国学生来参加联谊,她喜欢上其中一个男孩。他好像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是冬天,学生都穿着各种漂亮颜色的羽绒服。她穿着她现实生活中的那件黑色的。 有个男孩和她开玩笑,把她的两只脚绑起来,她看到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在前边,于是装作摔倒,一下子摔到他身上。结果他也顺势趴在她身上,她当时真的开心死了。哈哈。 后来他们闹着玩先走,遇断一蹦一蹦地跟着,原来他们进了音像店。遇断也想跟着进去看看他们喜欢什么音乐。她想,用音乐来交流各自的喜好最好了,这样省去了语言的麻烦。 进去后看到一些人在楼梯那里照相,还看到了她小学时的同学,正有人给他涂睫毛膏。他一直女里女气,她也不惊讶。看到遇断,同学说,让你穿得朴素点,也不能这么朴素啊。遇断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说什么什么,她说,哦,是不是演员经纪人什么的。 有人给他们发传单,是为了和外国学生交流用的调查表,每个人填了上交学校,有年龄,性别,爱好什么的。还有外国学生所在宾馆的详细地址和照片。 出了音像店他们排队回校。一个喜欢遇断的男孩突然抱着她走了几步,他放下她时遇断感激地对他说:“谢谢”。 她穿过穿着颜色非常漂亮的羽绒服(两种很相近的颜色)的学生,看到自己穿的是黑色的羽绒服,就像她平时穿的那件,然后走到她的队伍。 她前面的同学跟她说,“看‘柠檬派’!”遇断回头一看,果然有一个穿着鲜亮的黄色羽绒服的男生,既高大又帅,但不是她喜欢的那个。 同学说,过会儿再看。于是过了一秒钟,她又回过头,想看看这个她喜欢的人到底怎么样。 结果同学指着前方说,我说的“柠檬派”是这个啊! 遇断抬头一看,不远处有一个大的广告牌,是柠檬派的广告,哈哈,她当时就笑出来了。 她们也笑了。前面的女生还开玩笑闹着说:我能靠近你……然后向她扑过来。 哈哈,她真的是被自己笑醒的。她太开心了。 半醒半睡时她留恋这个梦,不愿意彻底醒来。原来青春的友谊和欢乐一直是她所追求的啊!如果有一天,她能去m国,她就都能得到这些吧! m国等着我,真的,m国等着我! 醒来后她发现她躺在床上,身体在变软,在一点点碎掉。 有的事情,说起来可怕,真要落到自己头上,也就那么回事。总之现在没什么思维,看着自己的身体就像着着电影里陌生人的身体一样,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有恐惧。 她闭上了眼睛。 在那个夜里,无数像她一样的孩子(也有中年人和老头,比例小一些)都发生了同样的变化。他们都要在这个夜晚接受自己的命运。属于他们这一代人悲剧的命运。这社会真的会磨平人身上的棱角,从这点上讲,真可悲。 还是这个国家可悲?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早晨起来他们就都会变成“新人”,以前的记忆将永远模糊,像被水浸过一样,不会有遗憾也不会有怀念。 那个对她说“每当想到离开,我就心酸,我没有留给这个世界一点痕迹,我的父亲,是朴实的农民,他们虽然严重束缚了我的思想。可我仍觉得对不起他们,我妈妈,我妈妈,那个瘦小的女人,这辈子还没去过首都,没出过内蒙这个自治区”的男孩子就要丧失他的记忆。 他梦见他走在山路上,抬头看天,天是那么蓝,妈妈在家里做饭等他回家,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就轻快起来。 那个对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姐姐。我觉得我现在倍受现实和思想上的双重折磨。我最爱的人舅舅去年死了,我唯一的弟弟现在还在少管所。对于这些我都无能为力。还坐在这里上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被拖出去斩了啊!思想上一方面想考个大学起码对得起家人,但是我就是不能安静的呆在学校,我太讨厌那儿的老师了,学生一犯错误就赶出教室,不送烟不让进,我真想打他。我爱着文学,很想写出自己的困惑和痛苦,很想写出自己最爱的舅舅,可是我总是写不出来,想找些书看看,但我们这里就是没书,加上我从小没怎么买书,竟然不会买,有了钱就跑来上网,以为可以学到一些东西,可是总觉得除了贴些小说就是在浪费时间和钱。还有好多,我的家庭,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都很难说清楚,他们离过婚,我爸爸总是打我妈妈,后来我妈妈为了我和弟弟又回来了。我的童年,我感觉我越说越痛苦。姐,说真的,我不知道给你写的信里说过没有,我只打算活到31岁,在此之前我要写出一本书,来反应我父系家族和我母系家族的悲剧,一定要写一部深刻的书,哪怕我一世贫穷。以前我的理想多着呢,考复旦啊,开公司啊,开书店啊,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喜欢文学和哲学。喜欢思想,喜欢灵魂。虽然我看的书少,给不了这些东西定义,但是我以后就是做民工也要朝着这方面努力。我都跟你说不清楚我对舅舅的那种感觉,真的,我们太像了,同样属牛,算命书上命都是三年多一点,他整整大我12岁,从小对我太好了”的男孩他就要丧失他的记忆。 他梦到自己变回了小时候,穿着蓝白道的运动衣,在操场上做操,周围的同学穿着整齐的校服,老师在台上吹上哨子,喊着“一、二、一”。 她静静躺在床上,她搂着心爱的玩具熊“芝麻”。明天就是新的一天。那个说过“无论如何,我是真正地活过,想真正地活过。我曾经挣扎,曾经努力,想改变我们的命运,想写下我们共同的痛苦”的女孩,就要丧失属于她的记忆了,她的名字叫遇断。 “你能想起你的童年吗?” “童年,我的童年……” 童年时妈妈拉着遇断的手坐公共汽车到城里找爸爸,她吐了一地,脏东西溅到了周围乘客的身上,那是一位年轻的叔叔,他没有不耐烦和发怒,他只是看了看她,然后拿出纸来擦衣服。他穿着一身西装,也许正要去见女朋友。 好孩子楠楠就要失去记忆了。她的爱人呢?她的小强呢?她这一辈子得到过什么快乐么?那么为什么她还要活下去。为什么她还要记得。 真有小z和小强这个人么?好孩子楠楠突然迷惑起来。她常常感觉自己不存在,像活在电影和书里。或者是那些和她相遇的人不存在。一抬头,却看到放在电脑旁边音响上的海军军帽。那是小z的军帽吧? 她赶紧把枕头翻开,看到一小袋熏衣草和它散发出的淡淡香味儿。那是小y曾送给她的吧? 是芝麻救了遇断。芝麻突然对她说:我知道怎么破解这药的办法。 这办法只有在药实施之中才能解开。而这药的药效到最后简直快得迅雷不及掩耳。而且不会留下任何记忆。 她是唯一幸存者。 而好孩子楠楠则永远地丧失了她的记忆。 芝麻说:我一直爱着你。我一直生活在你的身边。你每天搂着我睡觉,你心中的梦想,我都会知道。你记得你实现了多少你的梦想吗? 我的梦想…… 17岁我离开了学校,开始写小说。 18岁出版我的《77》。 19岁出版我的《nevermind》。 20岁时许多外国人也知道了我的名字。 现在我21岁了。可以去死了。 如果说以后还有什么梦想没有实现,那就是我想拍一部关于文革的电影。 想当兵。弃笔从戎。而我却当不成兵。这是我一辈子也实现不了的梦想。 所有尘世的名利,都是云烟。那不是我所想要。 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大革命,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经历过经济危机。你知道我们是多么艰难才成长为一个理想主义者吗?! 我要离开x国,这里已经没有我的梦想。我撕掉了所有墙上我曾经一张张贴上去的我珍爱的海报,焚烧了我全部的日记。那些已经流传出去的书是再也收不回来了。我想消失掉,消失在另一个国家,我的青春却已经留在了x国,我的青春已经毁灭。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曾经的遇断已经死了。信仰、理想、未来、爱情、童年、往事……这些词汇所包涵的意义在我头脑里已经模糊,再也不明确。我的书和杂志铺满了整个地面,曾经每一本都是我最喜欢的,曾经我有一大柜子装得满满的报纸和杂志,它们都是我精心收藏的,里面有我喜欢的作者和文章,我那时候多喜欢看它们啊,不忍心扔掉那些被我妈称为“垃圾”的故纸堆,那些文章有些我还拿圆珠笔划上了道儿,有些我喜欢的词儿和句子我会在看到它们的几秒钟内迫不及待地抄到我的小笔记本上,但这些东西现在看来一点价值都没有,随时可以抛弃。我都不觉得疼呢!我要离开我的家,离开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大院儿,离开所有我爱过的人和爱我过的人。也许那些爱,都是错爱。也许我和他们的做爱不是做爱而是作孽。那些文字、那些人、那些情感、那些天气和叹息,我统统怀疑,我怀疑你们的所有…… 是的。“你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寂寞。” 离开。彻底地离开。你早就受够了,可为什么还留在这个地狱里? 我不知道。 看,这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的悲剧。 都不知道为什么,就留在这个地狱了。 芝麻说,你所讲的,我都知道。我都在关注着你。 我知道你的梦想,不在这些具体的俗物上。 芝麻说,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也不属于。你是英雄,这是你的使命,你的使命便是,与目前的社会做斗争。而我,是你的守护者。 没有人能打败你。这个世界需要你的存在。 新的战争即将开始。 “芝麻,在走之前,我要去做一件事。” 请带我找到她。那个我一直在追寻的人。 我一直想这世间找到一些纯粹的、坚定的东西。如果我找不到这样的东西,请带我找到这样的人。我的心是不完整的,我需要找到另一面的她。我永远和她擦肩而过,像影子一样模糊却真实。 芝麻让遇断看一本影集,那本影集上有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遇断看到了好孩子楠楠过去的一些照片,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照片会让她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和伤感。 看着她的照片,就像看着遇断自己一样。她们从照片上表现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是如何相像,她们的结局又是如此可悲。 他们已经忘了他们的过去。 而过去,对于这帮孩子和那些以“追求真理”为生的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忘记过去,比死亡还可怕。 遇断决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她想起她们的种种遭遇,怒火像潮水一样一浪一浪地冲击着她。我们的青春!我们的青春!永远掌握在别人手中! 她是在一座工作楼的楼下见到了好孩子楠楠。遇断看到了好孩子楠楠现在健康无比,明亮得没有一丝阴霾的双眼,遇断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她把刀深深地捅进了好孩子楠楠的肚子,这是一种真实的手感,那刀进入肉体的感觉,一旦尝试到那种滋味儿,便永远无法忘记。 “我宁可你死,也不愿意让你这样活下去!!”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找到了你,我就再也不孤独了!原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好孩子楠楠倒了下去,她在临死前的泪水融化了妆容,她的脸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像慢镜头般,像放大镜般,遇断看到了那双眼睛。 好孩子楠楠认出了遇断,她对她说:“你知道吗?你是我活着的最大意义。” 在死的那一瞬间,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过去。好孩子楠楠合上了眼睛。 “永远记着我……”她说。 永远记着我。 而你们都忘了。 我却要永远记着。永远这个词是多么残忍。除非我死,这些记忆我都得永远记着。我都会永远记着。 她要一个人背负所有的记忆。这些能将人压死的记忆。死,比起忘记更容易。他们都“死”了,她还要独自活着么?叹息,比微笑更容易。放弃,比坚持容易。 要怎样才能活下去呢?芝麻你告诉我,妈妈你告诉我,老师你告诉我,祖国你告诉我!!爱人你告诉我,战友你告诉我,理想你告诉我,天空你告诉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遇断啊!遇断啊!遇断啊!遇断啊!遇断啊!遇断啊! “我的眼睛是睁着的。”那个男人曾经在把枪伸到嘴里对自己开枪时,对另一个正在注视着的自己说。然后他叩动板机。好孩子楠楠和遇断都曾经想和一个人相拥着一同死去,在她们还相信爱情和奇迹的时候。当她们长大了,她们也都还记得她们曾经的梦。 好孩子楠楠此时在微笑,她的脸像孩子般纯洁而迷茫。天旋地转,天空都变成了血红色,像在对这整整一代人的命运哭泣。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 “我叫好孩子楠楠。”她说。 她合上了眼睛。遇断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好像要把她看到眼睛里一样。然后她就倒在了她的身边。她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后来有一天一个朋友在某个城市里看到了好孩子楠楠。 好孩子楠楠染了红头发,像她喜欢的遇断那样的红发,一个人坐在麦当劳里喝可乐。她的朋友路过窗口,看到坐在里面喝水的好孩子楠楠,叫她:“好孩子楠楠!你怎么在这里?” 好孩子楠楠奇怪地看着他说:“我不是好孩子楠楠,我的名字叫遇断。” 后记 这本书我写了整整一年。后来我改它就又改了一年,总有一种总也写不完的感觉,听说普鲁斯特写《追忆似水年华》时也拿出了一股“总也写不完它”的劲头。我可不是普鲁斯特,我写不了那么长的东西,没有那么多华丽的比喻,我只是想写点酷的、有内涵的真东西。此书离我原本的“暴力科幻美学”设想越走越远,最后成了这样子。我后来都看不懂我写了什么了,太复杂了。每次我改小说之前都要花上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从头到尾看看我到底写了什么。结果还是看了前头忘后头,跟这小说里的neverhood条例似的,我也好像患了失忆症。当然,仅仅是对写作失忆。日常生活中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提醒我的身份,我想忘都忘不了。 我自嘲“活不下去”是因为“写不下去”。除了一天24小时我能记清我做了什么,别的时候我都忘了时间概念了,它像一个瞬间,像凝固的大理石,我总有种恍惚感,好像文中的人真正存在,她们常常注视着我(这真是让我害怕又感到欣慰的事儿,毕竟写作不是造人)。在写《活不下去》时,我听了许多歌,许多张专辑,从punk听到革命歌曲,从流行听到电子,万籁俱静时有烟和音乐陪伴。我的生活有了一些奇遇,一些和现实生活几乎无关的事情。我不知道它好不好,反正它来了我就接受,它不来我也主动追求。 我原本想写一个少年互相斗争的故事,初入社会的少年人遇到了世故的成年人,于是斗争开始了。成熟的少年遇到了偏激的少年,于是斗争开始了。可故事若不说明清楚,就缺乏一个大背景。这大背景莫非就是我现在生存的世界? 我从未绝望过,这故事却令我有些绝望。这背景太暗,几乎成黑色。关于梦想关于奋斗和青春,可惜是一个粉碎的结局。 或许我会再继续写遇断的故事,如果她能坚强地活下去。 在持续修改小说的日子里,我感觉我生活在另一个迷梦里。现在这个梦不再是令人厌恶挣脱不得,而是一种梦幻的感觉,一种出神的状态,几乎不愿意醒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好,我美丽的花回来了。我可以谈论一切,也可能说什么都在一种“非正常”的状态中,我从未感觉如此敏感如此灼热,当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之后。 在我的现实里(也就是我的梦里),mymorrissey拉着我跳舞呢,平常我不跳舞,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可一点也不怕羞了。我是一个18岁的男孩,我有许多朋友,我和他们不用说话,光用眼神就能交流。当我必须要开口时,我发现我能流利地说出我根本没有学过的语言,我不再像个站在老师面前的高中生一样羞愧不安,不再为我的学识担忧,他们是爱我的。我不需要酒精和药物就能触摸到他们的手和脸,事实上我只要听着歌就能跟着哼出来。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也许是我太入神了,阳光明晃晃的,我已经不适应阳光了,但有朝一日我们还是要拉着手在草地上奔跑,哪怕是亲吻也是纯洁的吻,可以吻一千遍,也是纯洁的,像小时候一样。 这世界上的一些人在鼓励我,他们说不管你以后是写东西还是卖炸酱面,我都想着你,支持着你,永远陪在你身边。有时候我也会有心理感应,在面对那些痛苦并挣扎的灵魂。总要写点什么,给我们共同慰藉。 我讨厌泛滥的抒情,所以只有“前言”、“后记”,而不是在它们之后再加上一个罗嗦的标题什么的。 春树 2005/3/20 补记: 昨天,我一个好朋友的澳门朋友自杀了。他很聪明,毒品加爱滋,没有人能救他。他死前说唯一的偶像是我的那个好朋友,这世界上很多人在他看来是动物。 他像是《活不下去》中的一个人物,我为他流下的泪就是为这本书中所有人物流下的泪。包括为我自己。4/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