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朝玉京》 第一章 仙途漫漫道心坚 ??????晋国西北部的戈壁一望无际,在风沙的呼啸声中显出几分峥嵘与肃杀。 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却仍有两人在漫天黄沙中艰难地朝北方走去。 穿着白衣的公子身姿挺拔如松,卓尔不凡,在灰黄的大地上尤为惹眼。而紧跟着他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左眼蒙着厚厚白纱,高绾双髻,泥沙糊了满脸,看不清模样。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小姑娘早已饿得头晕眼花。虽强撑着不说,但到底身子骨太过虚弱,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便从小山丘上摔下,直滚了好几丈远。 “咳,咳咳,咳咳……”小姑娘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刚才一口沙尘差点呛得她窒息,但她来不及喘顺气,便踉踉跄跄地向那渐行渐远,没有因为她的跌倒而停顿半步的身影追去。 等到她好不容易跟上那人的步伐,便听见他冷淡而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响起:“果然是千金大小姐,不过走了几日就累成这样。''白玉京''是个好名字,''白''也是个好姓,只怕你配不上它们。” 白玉京没有说话,三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再加上旧疾发作已让她疲惫不堪。更何况这样的话她曾经听多了,也懒得辩解。 许玉松见她一副漠不关心毫无自尊心的模样,也丧失了说刻薄话的兴趣,只是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白玉京也不记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只知道自己最后一次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烈阳当空,热浪喷涌着席面而来。她摔倒在地上,只能勉强偏过头,在灼热的阳光下无处躲避。明明外界相当闷热,她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甚至还开始打哆嗦。她知道这是当年那震碎了她心脉的一掌留下的后遗症。 眼前景象已经开始模糊。她几乎要马上晕厥过去。在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想起了许玉松带着嘲讽的脸。 ……他会回头吗? “你的命于旁人而言,如草芥般微不足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苦心孤诣的演习这些拙劣的凡人心法,而是去别处看看,领略真正的大道。” 许玉松前些日子对她说过的话突然再次盘旋在她脑海中。明明字字句句都带着他独有的讽刺,却如真正的冷针一样刺痛了她的神经,让她猝然清醒。 她转过头半眯着眼看向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那些达官贵人,神仙大妖,就像是太阳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人会怜悯一个孤儿,没有人会为她的死流一滴眼泪。 就这样吗? 她用已然迟钝的意识去回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父母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再次刺痛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想要活下去? 为什么想要求仙问道? 因为,她不甘心屈居人下,不甘心让弑亲之仇被淡忘,更不甘于顺应天意,一辈子做个弱者。 她要活下去。 “真是麻烦。”已经走到远处又慢悠悠地踱回来的年轻公子嫌弃地用乌皮靴踢了踢她的腿,道,“看你这副鬼样子,等着。” 做工精细的白底暗纹锦缎袍角在白玉京的余光中一晃而过。一向信奉弱肉强食的许公子并没有大发善心地为她设置防护。所以她只能努力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地将自己挪到小沙丘后面,以期不会被成群的野狼发现踪迹。 沙丘后面比刚才躺倒的地方阴凉不少。白玉京在凉风习习中恢复了些许力气,便脱了布鞋,将灌进鞋里的沙子抖干净,又脱掉罗袜,将脚底的水泡挑了,敷上一层厚厚的膏药,再次穿戴整齐,安静地等着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许玉松。 一炷香后。 白玉京正闭目打坐,忽然听见细微的,与正刮的东南风风向不一的风声。睁眼一看,是一颗抛向她的红艳艳的果子。 于是她抬手接住,看见许玉松正巧啃着同样的果子,便毫不犹豫地将其塞进嘴里。 艳色的果子又酸又涩,却在咀嚼中口齿生津,竟有几分甜香。吞入腹内,一股暖流顺着她的经脉游走一圈,不仅让她疲软的身体轻松不少,还压住了她旧疾复发的隐痛。 “啧,是当初白善信的事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害你?”许玉松见她如此坦荡,不禁问道。 白玉京先道了一声谢,然后在难得的饱腹感中的道:“子不言父之过,但我向来知道君子处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这黄毛丫头牙还挺利。”许玉松嗤笑着,挥袖转身便走,“既然吃饱了,还不快跟上?” 约莫是这果子来历不凡,白玉京吃了之后疾行几千里都没什么大碍。就这么紧赶慢赶,他们终于在两日后抵达了界山。 万尘界的界山本连接着妙音界,婆罗界,开罗界,仙息界与古墟界。但在千年前的四界浩劫中,势力最弱的万尘界惨遭屠戮,近乎灭种。于是当时万尘界的界主——第二代人皇以神魂湮灭为代价封印了妙音界,开罗界,仙息界与万尘界的双向界道,从此只向婆罗界,古墟界开放,成为除了虚冥界之外最封闭的小千世界。 万尘界的界山形似一只展翅凤凰,羽翎根根清晰如画,虽是山石,却也有了万鸟来朝的气势。 白玉京曾听父亲说过,界山形状与界主有很大关系。如菩提界界主乃三宗佛子空尘,手提佛灯渡九界苦厄,所以菩提界的界山便是佛前莲花灯的模样。而自从千年前人皇身陨,一直到如今竟没有任何人发现人皇转世。所以万尘界界主便由古墟界神祇暂代。想来最近应轮到凤凰一族当职。 许玉松站在界山前,双手结印,一道灵光便猛击在界山上,光芒明灭,碎成万千流萤。 “被法则压制到筑基修为都不消停。” 冷清如冰玉的声音响起,穿着大红绞金丝罗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界山尾翎状的陡崖上,俯视着两人。 白玉京仰头看她,略略有些惊艳。在她见过的女人中,她以为最美的有三个,即不老城的秦罗敷,逍遥楼的谢明月,还有晋国国师扶桑。但今日见了此人,才知之前所见的天人之姿不过都是笑谈。与她相比,秦罗敷美艳有余而雍容不足,谢明月端丽却不够剔透,扶桑缥缈仙灵以至于虚幻。这独一无二的相貌与气质,是旁人模仿不了的。 “劳烦尊驾为我二人开启通向婆罗界的界道。”说话时许玉松懒散的神情不变,冷嘲热讽的语气却收敛了不少,甚至隐隐带有尊敬之意。 红衣女子取出一块玉简,扫了一眼后却是面色微变。 许玉松的脸上拂过一丝笑意,但白玉京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暗沉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嘲讽与冷漠。 “这是开启界道的费用。”许玉松从芥子中取出两个储物袋,指尖锋芒吐露,便将沉甸甸的袋子挟裹在风中递了上去。 女子接过储物袋,面色也恢复如常。她御风而动,轻盈地落在地上,转身面向界山一边吩咐道:“退后。” 徐玉松立即提起白玉京的衣领带着她跃至离界山几十丈远的空地上。 见他们远离,女子变化为凤凰原形。金色的羽毛像是初升的太阳撕破黑暗的穹顶在缝隙间渗入的金线似的阳光一般光亮夺目。 白玉京远远看过去,巨大的凤凰张开双翅,在界山上空盘旋一圈,羽翼携带的烈焰与空气碰撞掀起的热浪让空间都要弯折扭曲。 似乎找到了目标,一声清亮的凤鸣间,一蓬金红色的凤火被凤凰吐向界山。大地轰隆开裂之声乍起,界山猛地一震,竟缓缓浮现了两扇铁门的虚影。 凤凰再次幻化为人形,在虚影即将消逝时,一指点向左侧的金色圆顶门,将它凝实后回头道:“一刻钟。”她回头时的目光余威还未散尽,如刀锋一样的眼神几乎可以将人剐成碎片。 “多谢。”许玉松抱拳作了一礼,又扯着白玉京的衣领带她乘风靠近了界门。 许玉松先踏进门内。当他右脚抬起要跨进去时,又将脚压下,转头对她道:“过界道时会有一些幻境,你知道吧?” 白玉京点点头。 她听父亲提起过这些幻境。每过一次界道,都会有天道将过界者在该界的所有记忆铭刻并制成幻境,诱使过界者沉湎其中。这其实算是小千世界天道将意志薄弱者淘汰的一种方式。 许玉松对白玉京并不担心。因为她的资质和意志都是上佳,想来也不会被天道诱导。如果她当真被诱入其中,只能说明道心不够坚定,日后通天仙路也走不长。他自然不会施救,也怪不得他心狠无情。毕竟世事无常,一个道心不稳的人注定走不长,倒是白费他如今心机。这也是修道者薄情冷漠的一个原因。大道之路太过漫长,指不定什么时候挚友便灰飞烟灭了。与其平白多一份执念,一份心魔,不如就不要让它萌芽,或是挑选靠谱的人作为羁绊。显然对于许玉松来说,白玉京不是这样的好人选。 第二章 一梦十载执念深 ??????冲天的大火照亮了半边天,带着血色的烈焰像是晚霞一样在夜空中织出妖异的画卷。 浓浓的血气席卷了整座城,像是张牙舞爪的凶兽要吞食下所有人。 白玉京孤身一人坐在破损的窗台上,看着眼前的火光,面无表情。 这是……她四岁的时候吧…… 她犹记得,那场大火,纠缠了她十年的梦魇。 “呜呜呜……救救我……爹,娘……” 远处传来了女孩幼弱稚嫩的哭喊声,像是绝望的小兽在危境中呜咽迷茫。 白玉京缓缓抬头,一张干净清丽的脸上看似波澜不惊,但谁也不知道在长袖掩映下,那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开始泛白。 因为刚入幻境,她还有着完整的记忆。出于破境考虑,她没有丝毫犹豫便向声源地走去。 那是很显眼的火刑架,架在空地上,下面堆满了柴。 一个小女孩被绑在架上,麻绳紧紧地缠在她身上,像是夺人生命的毒蛇。 白玉京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并躲在不易惹人注意的角落里,观察着周围。 小女孩旁边围了密密麻麻十几圈人,似乎是全城的人都来了。他们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眼中的厌弃,嫌恶,排斥化作浓浓的恶意,让人透不过气来。 “……妖怪!必须烧死!” “你们看她的眼睛……绝对是妖怪……” “怪不得大旱三年,绝对是这个妖孽作祟!” “烧死她!烧死她!” “……这是个怪物!” ……”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 白玉京脸色煞白,看着火刑架上惊惧的女孩,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也在被火烧灼,焦黑开裂崩烂的肌肤融化在岩浆里。 好痛啊…… 不对! 一霎时她便回过神来,随后冷汗直流。 她差点就被这幻境杀死了。 绝对不能沉浸其中,绝对不能干预界道。 这是父亲曾经告诫过她的。 而从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后,她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当年点燃火刑架的时候,这座城还是正常模样,并没有这么浓的血气,更没有这样破败不堪。 唯一在城里杀人放火了的,只有在她的双腿被烧坏之后,那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被破坏了…… 白玉京皱皱眉,倒也没有多余举动。 那小女孩似乎哭哑了,只能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她睁开红肿的双眼,雾蒙蒙的眼睛带着水汽,让人怜爱。但当别人看清她的左眼时,所有的怜惜都会变成恶意。 只因她的左眼与众不同,不仅是重瞳,在最里面的瞳孔处还映射着缓缓旋转的阴阳八卦图的虚影。 有这样眼睛的人,自然会被排斥。 白玉京闭上眼,心里数着—— ……壹,贰,叁,肆,伍—— 刚刚数到伍,她就听见了女子悲切,惊恐,绝望的嘶喊。 “玉奴——!” 她睁眼,一道纤细的身影直朝火刑架奔去。那雪白的裙摆飞扬,像是绽放的莲花。 娘亲…… 她呆愣地看着那女子,启唇喃喃。与此同时,绞刑架上的小女孩也哭喊着用嘶哑的嗓音叫着—— “娘亲……” “娘亲,玉奴好痛……”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白玉京捏紧拳,指甲掐进掌心,针刺般生疼。 女子刚刚扑上干柴,就被人们一拥而上拉扯出去。修道之人力量非常,但在这样压制修为的地方呆上五六年,也与常人并无两样。更何况,她是女子,而对面是一群彪形大汉。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我的孩子——!” “走开,别拉我,我的,我的玉奴还在里面——” “玉奴——!” 走,走,快走! 白玉京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后跑去。 她不想再经历了,那样的绝望,悲苦。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触碰到了无法逾越的屏障,她才停下脚步,茫然地向后转去,发呆似的看着远处火光。 她,是懦夫。 就连自己经历过的事都不敢再面对的懦夫。 这样的她,如何变强,如何为父母报仇? 只怕会被拦在通天仙途前,一辈子都无法跻身其中。 她,该怎么办? “修士讲究心合自然,随心而动。” 父亲说过的话突然响起。 那么,我的心在哪里? 在那缥缈不定的未来?那高高在上的青云?亦或是,近在咫尺的现在? 吾辈修士,修的是脚踏之大道,修的是目光所能及之胸怀。 我的道,亦如此。 我修过去,为现在奠基;我修未来,为现在盘算。 我将如何? 我将面对这过去的纷杂伤害,不动身,不动心。 几乎是灵光闪现的那一刻,白玉京的脚步便已迈开。她以自己从未达到过的速度向那火光冲去。 正如她之前想的那样,此时小女孩所经历的,都化作梦魇纠缠她至今。对于修士,这样的梦魇被称为,心魔。 等到她跑回去时,小女孩已经被救下,只是她的双腿焦黑,露出森白骨茬,鲜红的血液已经凝固,形成暗红偏黑的血块,看上去极为可怖。 她的母亲——浮弑界界主火稚,正抱着她哭泣。狼狈的样子让人想象不出她曾是桀骜不驯祸害六界的女魔头。 娘…… 白玉京看着她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流下泪水。 好久不见啊。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动。 这是—— 她目光移向南边,随即眼瞳紧缩。 数十个黑衣人带着凛冽杀气向这对母子走来。步伐缓慢而坚定,让方圆几十里的人都不能动弹。 这是元婴修士都有的领域。 白玉京不是幻境中人,自然不受影响。而最受影响的则是那群黑衣人的目标——双腿烧烂的女孩。 不动身,不动心,不动身,不动心…… 白玉京默念着。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依然没有动作。 和记忆中一样,她的母亲在这群人威胁到她的生命时毅然放弃了自己,燃烧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换得了此处天道的不闻不问,强行将自己被封印的修为提起。 白裙飘飘染成血色,这千年的业障重新围绕在她身侧,既如红莲,也为业火。只要她有一步踏错,那些带着恶意的因果便会席卷而来,让她万劫不复。 在白玉京苍凉绝望的目光中,她还是露出了那破绽。 曾经的白玉京,柔弱的女孩,便是她唯一的弱点。 在黑衣人的杀戮中得火稚庇佑而幸存的人,将匕首插入了女孩的胸膛,想象着自己消灭了怪物,以期逃离这地狱般的城镇。 “玉奴!!!” 女子的破绽在那一刻陡然放大,最后一个黑衣人心中一喜,长刀直直劈出,带起破空之声。 啪嗒一声,头颅落地。 女子艳丽的眉眼含煞,怒目圆睁,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 圆滚滚的头颅在地上打了个转,滚到女孩身边,然后停下,似乎想要一直看着自己的女儿。 娘…… 白玉京忍不住开始颤抖,整个人缩成一团挤在角落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钝痛。 火稚作为修士,肉体死亡只会使她元气大伤,就算是业障于身,只要有了补魂珠也能沉睡几年后凝魂。 但她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儿,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这让她如何苟活于世? 于是她的元魂离体,借天地灵气飘荡到黑衣人身边。 耳畔是敌人的狞笑,转身再看女儿最后一眼。她带着对女儿的愧疚,对丈夫远游的一丝怨怼,与对未来的渴求,将浓郁灵气在一瞬间收入体内,直到膨胀,爆炸—— 轰隆一声巨响,白玉京紧闭的双眼眼角滑落几滴泪水。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罢了罢了,一切不过魔障,若要一生回想,不如归去。 似乎是什么禁锢被打开,白玉京感受到自己身体突然腾空,耳畔响起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刚来得及睁眼,便看见了徐玉松放大的呆怔的脸。她本打算动动四肢,突然感受到一阵睡意拥进心头,来不及挣扎,意识便陷入了黑暗里。 第三章 此生惟愿叩仙门 ??????白玉京醒来时,还未睁眼,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 幽香冷清,像是生长于幽暗山谷的花朵。 她缓缓睁眼,便看见四周是层层叠叠白色的帷帐。下意识伸手一抓,布料细腻柔软,比她连穿都不能穿的贵人才有的衣服布料还精细。 她……在哪里? “你醒了?” 青年冷淡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微挑眉梢,眉眼凉薄的样子。 “许,许公子?”大概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再加上之前在幻境中受了刺激,她现在脑袋胀痛,思绪都有些混乱。 许玉松翘着二郎腿坐在门边,目光落在白色帷帐上,神情莫测。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说是天纵奇才都不过分。给一个契机,哪怕是折损许多人的界道,都能让她破除心魔,参悟大道。就算只是参悟到了大道的千万分之一,都比那些日日夜夜苦修只为证道的人好得多。 该说不亏是婆罗界,浮弑界两位界主之女吗?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天才,是苍天厚爱还是遭天妒了。 不过,刚到灵气浓郁的地方就引气入体的速度,真让人嫉妒啊…… “醒都醒了,还不快起来?”一样不耐烦的语气,就算白玉京在他心中改观不少,待遇还是差不多。 大概是被这样的语气从混沌中惊醒,白玉京听见了一些细微的,平日里都听不见的声音。 有窸窸窣窣衣衫摩擦的声音,有屋外霍霍磨刀的声音,还有树上雀儿翅膀扑扇的声音…… 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听得到这么多声音,难道是内力突破了? 白玉京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向许玉松询问。 “听见了很远很小平时都听不见的声音?呵。”许玉松语气一如既往地傲慢,但不知为何,白玉京从中听出了一些羡慕的意味,“那是因为你突破了,引气入体了,从蝼蚁变成仙人了。” 一连串的“了”让白玉京一愣,立刻感知到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她不敢多问,只是乖乖巧巧地坐起来,寻找可以穿的衣服。 她刚醒就发现自己变得很干净,脚也不痛了,还穿着布料舒服的肚兜。当然她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是许玉松给她换的衣服。 很快她就在枕头边找到了一条湖蓝色的罗裙。这条罗裙入手冰凉,穿上后立刻使她褪去一身燥热,让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穿好了吗?快点,要走了。”许玉松皱眉催促道。几息后他便看见一身长裙,高挑纤细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掀开帷帐,伸出脚试探鞋子的位置。 许玉松的目光在她雪白小巧的脚指上停留片刻,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又犹豫片刻,在白玉京诧异的目光中一脸嫌弃地走过来,俯身提起新买的印刻了疾风咒的绣花鞋塞进她怀里。 “快点穿!”许玉松靠在柜子旁双手抱胸。待触及少女奇异的目光时,恼羞成怒似地叫道:“干什么?看我作甚!还不快点!” 白玉京听到熟悉的嫌弃声居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怪她,只是许玉松向来难交往,而且阴晴不定,突然帮她拿鞋子,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吓得她以为他是被夺舍了。 她很快就穿好了鞋子,走到他面前,有些犹豫地问道:“我这样,就是修士了?” “当然不是这样,你离真正的修士还远着呢。”许玉松垂眼看她,有心压着她不让她骄傲,“真正的修士至少要筑基,而你才是练气一层,等到十层才能突破到筑基。而又有多少人卡在了筑基的瓶颈上,又有多少人止步在练气四,五层?现在的你和他们相比,什么都不是,你可不要做什么春秋大梦。” 白玉京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当然会努力。” “哦?”许玉松习惯性嘲讽,“你怎么努力?” 白玉京看着他因为修为高深,尽管已经一百多岁但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脸,语气坚定:“我会尽我所能,刻苦自持,哪怕前方有千险万险,我都不会退后,而是以我之剑为修行开路。” 这是要做剑修? 许玉松微挑眉梢,看来这小姑娘还算有志气,没有辜负她能越级杀人的剑修父母。 “现在说的多好听,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做到。”许玉松忍不住继续刺道,“算了算了,快走吧,我得把你送到天一宗才行。” 白玉京倒也没有辩解,她虽然看上去稚嫩,实际上却在颠沛流离中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只有之后的行动。 等到她随着许玉松出了门,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格外繁盛的城镇。 沿街是叫卖的小贩,马车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几乎每一个人都穿金戴银,就连摆摊的人都有着几件银首饰。 似乎发现了白玉京的惊讶,许玉松嗤笑道:“怎么,这样的小地方你都看呆了?没见识。这还只是婆罗界最差的城池,里面大部分都是没有灵力的凡人。你晕倒了,没办法去修士的地方,不然你就能感受到真正浓郁的灵力,看见的就是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玉京总觉得到了婆罗界之后许玉松的话变多了,行为举止也奇怪起来。比如之前她因为不习惯穿那样的绣花鞋而差点摔倒,本来都护住脑袋等着撞到地上的疼痛感了,却被许玉松一把捞了起来。再加上之前帮她拿鞋子……真是令人深思啊…… “这里虽然几乎只有凡人,但有一家修士的法器店着实不错,算是南部最好的法器店了。你还没有法器,不如就先去买个称手的,免得被欺负了都没法还手。” 白玉京闻言点点头,真挚地道了一声谢。 许玉松虽然有些古怪,却心思细腻,为人也讲义气有善心。若不是父亲是他好友,而且将她托付给他照顾,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被骂几句,吃点苦,就毫发无损地走到这里。 “行了,道什么谢,我可不是在为你考虑。只是白善信以前救过我一命,临终前又把你托付给我了,这是一个因果。修士最忌因果了知不知道。若你被欺负了,怨气大了,影响这因果可不好……” 白玉京一边听着许玉松的絮絮叨叨,一边连连点头,认真观察着周围与万尘界不同的环境。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那家被许玉松夸得天花乱坠的法器店。 刚刚走进去,就有一个青衣童子迎了上来。 “两位是要挑选法器吗?”童子毕恭毕敬地问道。 “给她挑一把剑。”许玉松的声音格外冷淡。 童子恭敬垂首,将他们请到里间。 这法器店的里间似乎是专门用来藏剑的。一眼扫去,各式各样的剑被排列得整整齐齐挂在墙上,软硬长短,各有所长,竟看不出什么好坏来。 “这些次等货就别拿出来了。我记得上次有一把剑,叫什么朝阳?被你们掌柜的放哪里了?应该还没有卖出去吧?” 童子一愣,有些迟疑:“自然是没有卖出去,只是仙长当真要买……?” “那是自然。”许玉松有些不屑,“依我看,你们这里好一些的,就只有那把''朝阳''了。” 听了这话,白玉京对于之前到底是谁给她说这家法器店里的法器品质都是上佳产生了怀疑。 “不是小人不给您,只是这把朝阳有灵性,脾气大,不知道那大爷入得了姑娘的法眼不。”童子声音有些苦涩,想必是被这把剑搞得颇为头痛。 “叫你拿就拿,说什么废话!”许玉松有些不耐烦了。 “欸欸,小的这就去……”在客人生气与拿一把剑大爷之间,童子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后者。 白玉京等在后面,倒没有什么不耐烦,而是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法器。 “这把剑叫''鬼蛇'',其实也不错,但没有''朝阳''好。”许玉松发现白玉京的目光停留在一把剑鞘乌黑的长剑上,出声解释道。 白玉京看着散发出寒气的长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剑柄。入手冰凉顺滑,像是摸着冷血动物的皮,却不粘腻,触感颇好。 她正欲收手时,异变突生—— 第四章 天生剑体仙道妒 ??????几乎是她的指尖离开“鬼蛇”的一刹那,挂在墙面上的所有剑都开始嗡鸣起来。不少剑不仅嗡鸣,甚至还开始颤抖。剑身与剑身相互摩擦碰撞,发出“哐哐哐”的声响。 白玉京吓了一跳,还未完全收回的指尖被“鬼蛇”的剑柄猛地一撞,像是想让她继续握着一般。这种古怪的亲近感让她有些不适。 “果然如此……”许玉松皱着眉道。 “什么?”白玉京侧头看他。 许玉松摇摇头,突然冷凝了眉眼,独属于问鼎修士的威压被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一时之间,如苍龙摆尾,朱雀吐火,在他附近几十里内的所有东西都被压制五息,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躁动的剑。 不知为何,白玉京感受到了一阵奇怪的委屈感。 “这些事待会儿再说。” 白玉京听见许玉松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话。 她来不及回答,许玉松便站了回去。 “两位仙长,剑来了。”童子一边擦汗一边从厚重帷布后面钻出来。从刚才那么引人注意的躁动和威压都没有被他感知到来看,这童子在取剑的时候大概颇不好受。 许玉松接过长玉匣,打开一看,点了点头,随即将玉匣递给了白玉京:“你来试试好不好用。” 白玉京看着装在匣中的长剑。这把剑剑鞘呈暗红色,上面雕印有繁复的金色纹路,看上去相当漂亮。 “好漂亮的剑。”她一边小声夸赞着,一边伸手试图握住剑柄拔剑。 但她却没有想到,在她的手指将要触碰到剑柄前一瞬间,这把长剑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不像是之前那些剑带着一些跃跃欲试,激动的颤抖,它的抖动中带着浓浓的排斥,似乎很嫌弃被人触碰。 白玉京咬牙,脑海中闪过父亲带着失望的脸庞。 如果连一把剑都无法收服,还谈什么变强复仇? 似乎感知到了白玉京的决心,“朝阳”嗡鸣之声愈大,甚至于脱离了匣子的桎梏,摇摇晃晃腾空而起,直朝挂着剑的墙面刺去。 不知为何,它本能地不想伤害这个少女,不愿将自己的锋芒对向她。 “仙长,这……”看着剑大爷依旧不听使唤到处乱转的样子,童子有心将它收回去,便迟疑开口。 “无碍,若有损失,我会赔偿。”许玉松皱眉道。 这不是赔偿的问题啊……童子欲哭无泪。他已经想象到这大爷把店里弄得乱七八糟,掌柜回来对他破口大骂的惨景了。 白玉京虽然没有修习过一点仙法,但她却有着凡人的武功与内力,这算是她的一个依仗。 她沉下心来,仔细观察着长剑的移动轨迹,随即脚踏八卦,步步生莲,走那生门,堵它死路。待将剑逼至角落,脚下织出天罗地网让它插翅难逃,随即以二指擒拿而去,夹紧剑鞘。 她的指尖刚触碰上去,嗡鸣之声乍停,抖动的刀身凝滞,至于挣扎更是即刻消失。整把剑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就像一只被命运扼住咽喉的噬元兽一样乖顺。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干什么!不要用你肮脏的手摸本大爷华贵的衣服!什么?!还想让本大爷做你的法器?你这是痴心妄想!……等等,怎么会这么舒服……” 少年郎带着怒气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她耳畔炸起,但这声音转瞬即逝,让她觉得这大概是她的幻听。 等到她转过身来,童子看着她手中乖乖巧巧一动不动的长剑,瞪圆了眼睛:“这,这……” 许玉松微挑眉梢,唇角竟带上三分笑意:“怎么样?好用吗?若是不顺手,就将就着用用,到时候去其他地方看看。” “混蛋!什么将就着用,可把你能耐坏了!大爷我愿意被你用那是你的福气!像你这样的小白脸,不知有多少个成了大爷我的剑下亡魂!” 和刚才语气一样暴躁的少年郎恶声恶气地骂道。 白玉京一怔,目光落在手中长剑上。这次她可没法自欺欺人了。 “这把剑挺有气势的。”白玉京看着许玉松颇为诚恳地说道。 许玉松点点头,往柜台上抛了一个储物袋:“喏,结账,五十上品灵玉。” 由于“朝阳”过于挑剔,绕是这把剑由玄铁所铸,且灌注有阴水黄泉,价值连城,刚锻出时价值曾高达一千上品灵石,但因为没有人能够买下,价格直线下跌。 童子支吾几声:“这这这,掌柜的没回来,这我也做不了主……” 许玉松冷笑:“我管你做不做得了主。要是不服,让你们掌柜来不羡谷找黑山刀客,我随时奉陪。” “您,您原来是黑山刀客……”童子神情一变,谄媚道,“不了不了,将这把剑卖给您,我们都放心。” 许玉松懒得多管,让白玉京把剑拿好,扯着她的衣领御风而动,几息之间就到了城外密林深处。 挥手在四周打入一个隔绝阵法,许玉松一脸严肃:“你不能在这个月去天一宗了,或者说,这一年都不行。” “为什么?”白玉京愣神。 许玉松道:“你虽然刚来此地便引气入体,但本土的修士子女都是在五六岁就要练气的,而你现在已经十四岁了。你的身份也不好透露出去,别人只会认为你天资愚钝。若是之前,你只有一只生死眼,虽然极为少见,但却可以隐藏。而你现在又有天生剑体,这剑体遭人羡,受天妒,而且只要在有剑有灵气的地方,就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许玉松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你现在刚刚练气,就算天一宗的人知道你是婆罗界界主,天一宗剑峰长老之女,也不会太过于注意。贪婪的人下毒手也是很有可能的。不过如果你能在这个月筑基,就凭你这十四岁筑基的天资,再加上我乐意为你证明你是一个半月筑基的天才,你便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弟子。别说什么弟子内斗,便是长老也不敢轻易动你。” 白玉京闻言点头:“多谢公子指点。” 许玉松摇摇头,道:“既然到了修真界,你的称呼也该改改了。若遇见修为比你高深的人,要叫前辈。修为和你差不多或是比你低的,要叫道友。” “玉京谢过前辈。”白玉京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道。 许玉松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也没说话,只是眉眼更冷了些。 要全力修炼就得到灵气浓郁又比较安全的地方。 许玉松到底是本土人,很快就在森林里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山洞。 “你先盘腿坐下。”许玉松把一团草垫丢在干燥的地上,示意她坐在上面。 “手置双膝,掌心朝上,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白玉京依言照做。 “按照你的体质,进入冥想应该很容易。” 白玉京双眼微合,气沉丹田,很快意识便陷入了黑暗。突然,通过内视,她“看见”有一团金红中隐隐带蓝光的小光团在她的经脉中缓慢游走,最后隐入丹田。 她愣了愣,自古只有金木水火土,金绿蓝红黄,五种灵根五种颜色。那这种颜色……是什么灵根? 内视范围扩大,直到能把周围空气都包围起来。她在空气中“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金,黄,绿色光团,还有一些蓝色,红色光团,但没有一个光团颜色和她一样。而所有的光团都无法被她引入体内。 白玉京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因为不能吸收灵气,就算是继续冥想也于事无补。于是她睁开双眼,与直勾勾盯着她的许玉松对视。 “怎么样了?有什么问题吗?”许玉松表情自然地移开视线,像是之前没有一直看着她一样。 白玉京摇摇头,低声道:“我找不到适合我的灵气……你知道哪里有金红带蓝的灵气吗?” 许玉松一震,急忙问:“你的灵气是这个颜色的?” 白玉京没想到一向自持的许玉松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眨眨眼有些好奇:“对啊,怎么了吗?” 许玉松没说话,表情凝重。 现在可以确定了,白玉京绝对是遭天妒的人。金红蓝三色灵根,应该是和千年前百年飞升未成功的那个家伙一样的雷灵根。雷灵根为众灵根之首,天生正气浩然,邪魔妖祟难侵。它相当稀少,要么人为,要么天定,但在一个时代却绝不会超过两个。而且它的成长要求极为严苛,必须在极高的山顶云层最稀薄处才能吸收灵气,其余地方几乎无法吸收到灵气。所以虽然雷灵根者战斗威力极大,但因为不能立刻恢复灵力储备,一般都是速战速决,若是遇上车轮战,必输无疑。 大概是宿命吧…… 许玉松摇摇头,将一块玉简抛给白玉京:“这里记载了千年前一位同你一样是雷灵根的前辈的修炼心得,你可以看看。既然这个地方对你修炼不利,不如同我先去黑山,那里会有你需要的灵气。” 白玉京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接过玉简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决定。毕竟她没有修炼过,自然不会妄自尊大,听听前辈的意见还是有好处的。 第五章 怎因祸福避趋之 昨夜下了大雨,今日清晨便雾气弥漫。 白玉京随许玉松乘飞舟到达不羡谷,然后在阴雨连绵中攀登上了黑山顶。 许玉松仰头望天:“我感觉到了一些微薄的雷灵气,你应该可以在这里修炼。” 白玉京点点头,先找了一处避雨地依言将玉简贴在额上,闭眼试图读取。 一道灵光闪过,繁多的信息一拥而入,霎时挤满了脑海,整个脑袋胀痛得像是要爆炸一般。 “唔……!”吃痛忍不住发出闷哼声,她本打算睁眼却被许玉松厉声制止了。 “闭眼默思。”他告诫道。 繁杂的字符在眼前快速浮现,然后迅速整合为一段段古朴文字。 “吾名方永思,乃渡劫修士。此作作于吾劫云未散之时,渡劫失败之际。吾生有三大悔,一悔未锻体,二悔未伏雷,三悔未化子。吾幼时即知乃天雷之体,然不知修炼之法何如。余弱冠之际得名师指点,聚灵于高山之巅,方有所为。天雷之体罕见,乃举世未闻,吾生也有涯,汇吾之经历留馈后人……” 玉简内容极多,白玉京目光匆匆扫过,看了一小半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过她也大体知道该怎么修炼了。 “前辈知道化子是什么吗?”思来想去白玉京也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许玉松虽然觉得“前辈”这个称呼刺耳得很,但毕竟是自己要求的,也无可奈何。闻言思忖片刻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听说''化子''其为''三道化子'',能够修习三条大道,比剑体雷灵还要稀有。” 白玉京只觉得这所有概念都很新奇,追问道:“一个人只能有一条道吗?那道又是什么?” 许玉松一向讨厌多事,平时也不怎么解答弟子问题。但如今被白玉京提问了,他的表现却温和得让认识他的人咂舌:“人们一向只能修一条道,一来是天道对于人们来说还是很难理解,能够领略一条便已不容易,更别提其他。二来是一个人的功法偏向,身体,或者说是''思维'',都只能支撑一条道,除非一个人能有其他的身体。而''三道化子''即是如此。修习这套功法似乎可以使人拥有三具不同的躯体。” 白玉京点点头,没再多问。 了解了修练的方法后,她盘腿坐在聚灵阵内,按照之前的方法引气入体。大概是这座山当真奇高,雷灵力多上不少。密密麻麻的金红色光团挤作一片,在白玉京的刻意引领下慢慢靠近她的身体,然后隐入她的皮肤。 许玉松坐在外面,偶一回头便看见白玉京因为不断吸收灵气而隐隐透出金芒的身体。 白玉京这次吸收得很顺畅,几乎没有一点瓶颈便从练气一层升至练气四层。 直到此地的雷灵气被她吸收得有些稀薄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终止修炼,睁开眼睛。 “这里当真不错。”她夸赞道。 “那是自然,这里可被称为神仙不老不谢福地。”许玉松含笑道。复问:“你如今修为几何?” “刚到练气四层。” 许玉松点点头,并不因为她进展神速而诧异。修真界地域之广,足以容下数十天才,其中十日筑基之辈亦不在少数。再说白玉京身为雷灵剑体,又有阴阳眼,本可以直到八层都有余力,只可惜此地灵力不足。绕是如此,白玉京一日四层的速度依旧让他满怀希望。 “就算如此,你万不可骄傲自满。”许玉松轻咳一声,肃声道,“你要知道,天生剑体也有弊病。其每突破一次,虽然没有瓶颈,却绝对有心魔拦路。而且心魔会随着杀戮而越来越强,但剑体必须通过杀戮才能提升。你明白吧?上一位剑体便是在元婴期的心魔劫中迷失了自己而走火入魔的。” 白玉京点点头,语气坚定:“我受诸多道体厚馈,自然也应担负磨炼之责。我命既然如此,岂能因祸福避趋。” 许玉松心中一震,突然觉得对于大部分人如洪水猛兽般的天道,在她的理解下都变得浅显易懂。可能这就是白善信带她生活在凡尘界的原因吧。毕竟对天道的感悟可遇而不可求,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领悟到的。 洞外风声乍起。 白玉京只见许玉松眉头一蹙,伸手往洞外一抓,收回手后指尖便有光芒闪动。 “怎么了?”见他面色凝重,白玉京出声询问道。 许玉松摇摇头,摊开手,那光芒便消散在了风中。 “这是与旁人通讯的小手段,待会儿我会教你。”许玉松这么说道。 白玉京点点头,见他似乎不打算提起这个话题便不再询问。 许玉松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邵家的少族长来了,你且随我同去。” 由于白玉京现在已经有练气四层的修为了,简单的御风而动做起来游刃有余。于是他们很快便到了山脚,并见到了等在一旁的不羡谷弟子。 见此,许玉松挑眉问道:“那少族长呢?” 站在一旁的弟子也有些发愣:“刚才还在这里的,他说他想活动活动筋骨……” 许玉松皱紧了眉:“就在你旁边也看不到?修为是被你道侣拿去合欢了吧?更何况客人来了你不带去偏殿,你们一起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怎么回事?看上人家了?” 守门弟子欲哭无泪:“他不愿意去啊……” 还没等许玉松继续调教弟子,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白玉京放眼望去,马蹄扬起滚滚黄沙,雪白的马身像是干净的云朵。黑色的鬃毛被编成辫子,一直垂到马鞍。 坐在上面手扯缰绳扬起马鞭的是一个身穿大红箭袖的少年郎。 很快白马便踏着黄沙疾驰到了他们面前。 只见少年猛勒缰绳,白马嘶鸣着直立而起,带起的劲浪吹起了白玉京的鬓发。 许玉松眉头一皱,指尖一点击中白马四蹄,其竟再无法动弹。 “哈哈哈你就是黑山刀客吧?”少年笑得开怀,眉眼间尽是豪气与桀骜之色。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少年虽然看样子不驯乖张,但眼眸清澈见底,没有染上俗世丝毫的污浊。像是江流,虽然咆哮着气势汹汹,却自有一番纯净。 第六章 他本是一世无双 “我是邵沉檀。”少年从马背上翻身跃下,这般介绍道。 许玉松点点头:“不知少族长来此有何见教?” 邵沉檀摇摇头:“可否在没有外人的地方商讨?” 许玉松挥手让弟子退下,却拍了拍白玉京的肩膀,让她跟着他们一同前去。 白玉京有些诧异。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是许玉松离不开她。最好的理由是许玉松正在如一位大儒一般悉心教导她,让她看看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另外再让她在邵家露个脸,也方便日后发展。 说到底,两人非亲非故,这般近乎是不求回报的付出都源自于白玉京的父亲救过许玉松一命。但也只有这样重恩重义的人才会如此尽心地报答恩人的后辈。 联想起凡尘界恩将仇报的一些糟心事,白玉京不免对许玉松肃然起敬。 许玉松的洞府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商讨地。 三人相对而坐,中间玉几上摆放着半块玉玺。 “这是传国玉玺,也是历代族长的标志。因为旁支算计,我只有这一半。”注意到白玉京在玉玺是停留的目光,邵沉檀一边往内走一边解释道。解释完后他便坐在了许玉松旁边。 “事情是这样的。”刚坐下,邵沉檀便迫不及待地出声了,“邵家虽然是婆罗界五大世家之一,但因为内有旁支虎视眈眈,引起派系内斗,外有公孙家奇门遁甲威逼,又凭借贩卖机关武械而攒下的人缘,多次排挤邵家。邵家地位本就不保,再加上老爷子被人算计病危,我又不擅长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就只能来找您了。” 许玉松点点头,一边摩挲着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一边询问:“你是压不住场子?之前我的确告诉过邵阳巡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但这种派系之间出谋划策却不是我的强项。” 大概是所谓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下,邵沉檀竟然向正在沉思的白玉京提出问询:“那么这位姑娘有何高见呢?” “嗯?我吗?”正陷入自己思绪的白玉京被他的话惊醒,在许玉松的目光的支持下思忖片刻问道,“邵家旁支与嫡支不和,那么这次旁支想要夺位,嫡支应当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邵沉檀有些犹豫:“算是吧。” 许玉松摇摇头,显然对这些腌臜事有些了解。 “嫡支,尤其是长老们,并不想承认我的身份。”邵沉檀低声解释,“因为邵家原是皇朝衍生,重利重欲,道修杀伐。而我,却是佛修。” 佛修……?白玉京瞪圆了眼。 在她心里,佛修应当是无发烫疤,慈悲悯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少七情,无六欲才对。怎么看眼前这个一身红衣嚣张,眉眼英气迫人的少年郎都不可能是佛修。如果说是剑修倒有几分可能。 见白玉京有些纳闷的样子,他苦笑着,第一次向旁人讲述了高门世家不为人知的一面。 “人人说我桀骜不驯,那是因为他们只看见了我的一面。” “我原本是本家嫡长子,将要继任族长。虽然那时我也是佛修,但因我得了佛子传承,慧根深厚,再加上上一世功德庇体,早已修出金刚不坏之身,位列仙班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本家对此没有太大的排斥。然而我却没有想到,旁支为了上位竟使出毒计,盗走了我的本命舍利。我有一个庶弟,叫做邵凝雾。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一杆邵家长枪下难逢敌手。除了我,他鲜有败绩。因此我与他感情深厚,常常在一起切磋武艺。” “但我们都没有想到,旁支为了名正言顺地上位而对凝霜下了傀儡咒。这傀儡咒与其他咒法不同,能力强大到可以奴役灵魂。然后他们将凝霜杀死,逼迫其元魂附在我的舍利上。” “那时我太过天真,没有半分防备就将舍利纳入丹田。结果刚炼化舍利,凝霜的元魂就夺舍了我的身体。全靠我功德护魂才没有魂飞魄散。但也因此,我的元魂与凝霜的元魂都被禁锢在了这具身体里。而更糟糕的是,原本凝霜乃千年前护国大将转世,戾气煞气皆重,冤魂缠绕,业障加身,再加上被下了傀儡咒,简直快要疯魔。这样的元魂与佛家功德纠缠,虽然让凝霜的业障减轻不少,受傀儡咒控制也大幅度降低,清醒时间更长,然而这具身体却不再适合修佛。我的修为也连连倒退,甚至退到了金丹初期。” 听了这些解释,白玉京差不多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 她对于这样的事所持的态度惋惜居多。两个一世无双的天才本可以互相扶持达到后人仰止的位置,却因为旁人的一己私欲几乎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同时她也知道为什么邵沉檀会带给她这样奇怪的感觉了。 邵沉檀本身温和慈悲,为佛;而邵凝霜却是桀骜狠辣,为魔。神与魔纠纠缠缠,便是既有赤子丹心,又有无情反骨。 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这般想着,脑海中再次响起少年人傲慢的声音。 “是好是坏你管他作甚?这般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当真不配做我所侍奉之人。先说那好,邵沉檀虽有佛子传承,却没有经历凡尘,太过高高在上,无法领略佛道渡苍生见苍生的精髓。如今他不是有人气多了吗?那邵凝霜同样如此。被佛气渡尽的苦厄杀孽可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处。就算是真有坏处,也该知足了。” 再次听见这声音,白玉京倒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瞬的犹豫。 “我和沉檀还有事,你先回那山洞修习吧。” 不料许玉松这样说道。 白玉京颔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还是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途经许玉松时,长袖掩映下,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心。 而她身后,邵沉檀目露疑惑:“她是您的什么人?可以让您为她谋划。不过,这谋划也到不了一生……” 许玉松没有说话。 诚如邵沉檀所言,他可以庇佑她一时,却无法庇佑她一世。 是他魔怔了。 这般想着,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你之前说的事,我同意了。” 而在洞府外,白玉京试着御风而起。这比以往速度快上不少。 很快她就到达了山洞前。 刚刚走进去,她就用锁灵绳锁住了似乎察觉到危险而开始晃动的长剑,并摊开手心,扫了一眼刻着小字的木块。 随后她眉眼弯弯,有说不尽的温柔娴静。 “剑灵?” 第七章 羁绊囚笼锁朱雀 听了这话,还在颤抖的剑猛地一僵。 “……你听得见我说话?”之前还乖张傲慢的少年此时连声音中都带着小心翼翼。 白玉京点点头:“自然。” 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口中念念有词:“什么,怎么会听得见我说话?难道这不是一个普通人?不对啊我看了她那么多次了没有发现半点异常啊……等等,难道她是天生剑体?现在剑体都这么常见了吗?连一个凡人小丫头都有,难怪我想靠近她……” 白玉京挑挑眉,并未打断他快速的自言自语。 “……喂!你看我做甚?”长剑再次嗡鸣起来。 白玉京握着手中木块,指腹摩挲着凹陷的笔画,状似无意地开口:“你是我的剑,我自然要好好照看你。若你不是,我又怎么会看呢?” 长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良久才穿出少年闷闷的声音:“嘶,好疼……我,当然是你的剑啦!这点奢求本大爷还是会满足你的。” 白玉京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这样子,让本大爷承认你,还真是勉勉强强啊!”少年有些不屑地说道。 白玉京眨眨眼,笑吟吟:“那你觉得该怎么修炼呢?” 长剑漂浮起来,挣开束缚,在半空中挽了一个剑花,然后自行开鞘。 凌冽的寒光在剑身上一闪而过,空气中的水汽似乎都因此凝结成冰。白玉京站在一旁,直面刺骨杀意。 “吾名朝阳,乃兵庐所锻之剑。锻成之时,以天子之血开刃,故又名为''斩龙''。吾沉睡百年,欲择明主。今得剑体厚爱,愿侍奉其左右。自此以往,永不叛逃。若有违誓,天诛地灭。” 隐隐龙吟声伴随着少年郎少见的庄重肃穆的声音响起。 古钟在深深山寺中敲响,似乎在应和着这重达千钧的誓言。 半刻钟后,钟声渐消。 “好了好了,我与你相连之后,我就是你的本命法宝了。快去修炼吧?至少要到金丹啊!不然本大爷在其他剑面前可抬不起头来!” 白玉京闻言点点头,笑意轻软:“多谢你了?” “……哼,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本大爷可是记着你才练气四层!” 白玉京盘腿坐回聚灵阵中心,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温热的气流从外部引入经脉,顺流运行大周天小周天。 而在内视丹田时,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把小剑的虚影。 小剑剑鞘暗红发黑,上面描有金色的符文。 ——正是“朝阳”。 气流游经小剑时,往往会发烫,然后由松散变得凝实,即是“萃取”的效果。修炼起来,不仅事半功倍,而且因为吸收的都是精华而稳固修为。 白玉京这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想要有器灵的本命法宝。 这样的东西,如何不让人眼馋心热? “我看看……你的丹田真是挤啊……害得本大爷都要呆在角落了……” 白玉京皱了皱眉:“我的丹田里不是只有你吗?怎么会挤?” 朝阳气呼呼地说:“谁知道你拣了什么杂碎啊……还有一颗珠子……灰蒙蒙的,一看就没我有用!” 白玉京再次内视。这一次她专心致志地盯着丹田,终于在光芒四射的小剑后面找到了一个黯淡的圆珠虚影。 这是什么? 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抿抿唇,还是决定目前暂不深究,放着它在这里,静观其变。 “这里灵气不足,达到五层已是极限。之前本大爷随人去过日月潭,那里雷灵气充裕,不若就去那里修炼吧。” “日月潭在何地?” “日月潭离这里有些远,在华山之巅。” 白玉京皱了皱眉。她若不告诉许玉松可能会很麻烦,但许玉松自己也有事去做,不可能经常有空。 既然想不出来那就等许玉松处理好邵家的事再说。 白玉京低垂眉眼,一次又一次地淬炼灵力,直到它凝实为金龙,威力大涨后才停止。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许玉松终于走进了山洞。一进来,他便面色冷沉道:“我要处理一些事情,你先整理好自己吧。待会儿我就把你带到天一宗附近。等到你达到筑基修为,便拿着我写的这封密信前去天一宗拜师学艺。江湖路远,我无法继续陪同。各自珍重吧。” 白玉京接过书信和一枚芥子。 “这是你父母的芥子,之前都是我在保管,现在你有了修为就可以打开它了。” 白玉京将芥子戴在手指上,低声道谢。 “无碍。”许玉松摇摇头,向外走去。 “那剑灵,处理好了吗?你若准备好了,便到洞外找我,不然一刻钟后你就自己去寻找生路吧。” 白玉京看了一眼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咬牙跟了上去。 冷风拂过掌心木块笔画,像是风在喃喃着重复上面的话语。 “此剑有剑灵,若无法降伏于你,折之。” 第八章 江湖路远勿多念 形似展翅白鹤的飞舟破开长空,卷起猎猎狂风,如大鹏扶摇直上,双翼一展便是遥遥五万里。 白玉京盘膝坐在飞舟上。自从昨日与邵沉檀单独商议后,许玉松又变回原本模样,不仅时时对她冷嘲热讽,连防护罩都不再打开。 她的修为堪堪达到练气五层,在没有防护罩的飞舟上一动也不敢动。任凭那寒风似刀,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在与大风僵持的过程中,她能感受到体内顺着经脉游动的光芒明明灭灭,生出的一丝暖意成为她此时唯一的支柱。 而在闪烁中愈发暗淡的光芒,穿过丹田珠影时,却比之前更加耀眼。 这颗圆珠,究竟是什么来历? 很快她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因为经过了三日的奔波,他们终于到达了天一宗所在的北域岐山谷。 看那岐山谷——翠屏摇岚,白云扶雾。千峰如排戟,岚光收雨影。烟霞点点染苍穹,白鹤行行上青云。近看有瑞兽伏岩壁,芝兰绕山陵;远望有青藤环古木,墨竹掠深潭。亦有奇花异草不谢福地,苍云白雾好似神仙。 “到了,下去吧。”在后背一痛,脚下失去凭依,整个人腾空前的一瞬间,白玉京听见了青年这般冷漠的嗓音。 等等......她,这是被踹下来了? 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心念一动,腰间长剑嗡鸣,飞插入峭壁。掐准时间似的,她足下轻点,便踩在了剑鞘上。 “......喂喂喂!你是怎么对待本大爷的?穿过这么坚硬的地方,再华美的外衣都会被磨损啊!” 少年暴躁易怒,嗓音中带着浓浓的不忿。 白玉京敛眸:“抱歉,下次不会了。“ 其实她应该有更好的办法的。因为她昨日随许玉松学习了御剑飞行,就连刚才跌下飞舟所想的第一个方法也是御剑。 但她不敢,她担心自己没有控制好长剑而身消道陨。 她很惜命,她害怕死亡。因为大仇未报,她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但她同时也想到了,修士这一生,修天道,逆天命,时时刻刻都在刀锋间行走,徘徊在死亡与新生之间。这样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人,真的能踏上千万人相争的天道吗? 这是她的弱点,她的心魔。若是不攻破,她可能真的会死在筑基期的心魔劫中。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缠缠绕绕绵绵腻腻的想法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小姑娘心里啊......”少年在白玉京看不见的地方叉腰撇嘴,“本大爷都没有怪你没找到剑的正确使用方法啊喂!有这闲心不如先想想如何下来吧?这里可是离日月潭很近了!至于那什么心魔,嗤,不过是杂物罢了。管它如此多作甚?一剑斩杀了便是。” 不论是什么都一剑斩杀吗......? 白玉京收敛迷茫目光,抬脚踩上微翘出来的岩石,然后俯身将长剑拔出。 昨日许玉松教导她的要领在这一刻铭记在脑海中。 剑为载体,气如长桥,抱心守一,得化万千。 手中剑即身分影。 我心动,身动,剑动! 赤色长剑长鸣,如朱雀喜啼。 这一瞬间,白玉京感受到了长剑浓郁化实的喜悦。 足尖轻点,跃上长剑。如白虹贯日,长剑以破空之势围绕山崖一圈接着飞向地面。 不是乘坐飞舟破空时的手足无措。这一刻,火焰的鸟雀,脱离了自茧作缚的禁锢,被自然所承认,在山川大地的厚爱中自由自在。 落地,抬眼,撞见了孤自青年隐隐带蓝的冷清眼眸。 少女嘴角还带着未散的沉醉笑意,此时眉眼已经压拢,恢复冷静自持的模样:“我到了。” 许玉松点点头,转身便走:“随我来。” 白玉京将剑插回腰际,像是初识那样,追随着青年的步伐。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耳边充斥着少年咋咋呼呼的声音。 “欸,你说你,刚刚笑着不是很开心吗?现在又一脸丧气的样子......啧啧啧,老太太似的。” “......” “其实我听得见你在想什么哦!除非你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情绪,否则你想什么都逃不过本大爷的耳朵哟!” “你想啊......不说话也没关系,只要有点想法就行了。” “你还是多笑一笑吧?你才十四岁,干嘛一副一百四十岁的凡人的样子啊?” “少年老成这种形容词不符合你啊,就算是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也要多笑笑哦?” ...... 就在被少年吵吵嚷嚷的声音炮轰的过程中,白玉京跟着许玉松顺利地到达了天一宗附近最繁华的城镇。 等到她在客栈里订好厢房,许玉松将一个璎珞项圈递给了她。 “……你要走了吗?”白玉京接过项圈,心中已有了然。 许玉松负手而立,眉眼淡漠,一如在繁花树下向她伸出手来的样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为你指明道路,向前走,莫回头。江湖路远,望君珍重。” 白玉京点点头,双眼弯弯如月牙:“再见,或许以后,我们会重逢。” 说不定那时会刀刃相向呢? 许玉松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不忍心这般说出口。只是冲她点点头,长袖微扬,如羽化之仙人化为流光向南方而去,消逝不见。 白玉京敛容端色,起步走回了房间。 她先取出项圈仔细端详,果不其然在项圈内侧取出了一小卷字条。 “此物为防御法宝,能抵挡三次元婴以下攻击。江湖险恶,切切。” 佩戴好项圈后,她又打开了父母留下的芥子,看看自己家底如何。 芥子很大,但里面东西却不多,只有一块中品灵石,一本书册和一颗玉盒装的不知名的蓝色丹药。 这是要白手起家吗? 白玉京微挑眉梢,关上芥子,一边询问朝阳:“你说的日月潭就在附近?” “没错没错,我都能感觉到它浓郁的灵气了。” 白玉京沉吟片刻,想着芥子中唯一一块中品灵石,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生活问题。 “放心吧小姑娘,华山上什么飞禽走兽都有噢,据说那仙鹤滋味格外醉人……” 在可疑的停顿后面,白玉京隐隐约约听见了咂嘴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就去华山看看吧…… 第九章 何苦自缚双月狼 华山高百丈,峭壁乘雾,直插云霄。 曾有旅人歌之:“北域有仙山,上可接碧落,下则融黄泉。奇兽猛禽常盘踞,亦有神龙摆尾险。纵然仙人孤苦寒,劝君莫攀百丈山。” 此时白玉京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高山,盘算着该从哪里下脚。 这座山应该很久都没人攀爬过了,被前人踩出的小路如今已被新生的荒草覆盖。若是不注意,大概也找不出最好的登山之路来。 虽然修为不尽人意,但白玉京有着内力作为依仗。就算是在没有灵力的地方,凡人的功法照样可以使用。 于是她内力外放,迅速地找到了一条荒草稀疏的小道。 足尖一点,不需消耗半分灵力,只需运内力而出,便可在小道上疾行数十里。 白玉京在闲暇时总会琢磨内力与灵力的不同。 在她近乎是浅薄的认知中,她觉得其最大的不同便是内力是由内而外,自心运出的;而灵力则是沟通自然,将力引入体内化为己用。 那是不是可以将内力转化为灵力呢? 但此时的她并没有资格实践这个大胆的揣测。 “......快到了快到了,等等,前面怎么会有人?”少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警惕。 白玉京停下脚步,抬眼便见一个背负双刀的黑袍男子正踽踽独行。 他走得很快,脚步迈得却很奇怪,一跛一跛,歪歪扭扭,似乎左脚出了毛病。 尽管他身有残疾,且看不清面容,却浑身都散发着凛冽杀意,就像一把对月弯刀,在狼嚎苍茫中孑然一身,有如神人。 ......这个人很危险。 几乎是下意识,如同小兽刚出生不久对外界危险的感知,她轻轻一跃,脚下悄无声息,俯身勾腰,稳稳地立在树枝上。 恰好,似乎也是感知到了什么,黑衣男子转身望了一眼白玉京刚才站着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便几息后回首,加快了步伐。 “......跟上去吧?”少年良久才道。 白玉京点点头,却是换了一个方向,向着最吸引自己的雷灵力聚集处飞身而去。 一炷香后。 白玉京看着面前巨大湖泊,微微恍神。 日月潭分为日谭与月谭,日谭潭水暗红,宛如血染残阳;月谭潭水银灰,好似骨灰落雪。而在日谭与月谭相接处,黑色的青年盘膝打坐。 白玉京思索几息,还是在月谭岸上打坐修炼。 如果是抢夺地盘之类,还不知道会不会死亡。若这个月她无法筑基,才是绝对的后悔。 闭眼打坐修炼时,可以看见数点如星子般璨璨生辉的金红光团被自己所吸引,而那些清蓝色的光团则快速被抽离,聚集在一起向日谭方向移动。 他是水灵根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再次湮灭于万千星子中。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传出的饥饿感唤醒了沉醉于修炼的大脑。白玉京睁眼便见天色昏暗,向旁边一瞥,黑衣青年一动不动地打着坐,宛如凝固的雕像。 一咬牙,大概是出于较劲的想法,她决定今晚不再回客栈,就在这里打坐修炼。 远处传来归鸟啾鸣,白玉京眼前一亮,提上长剑便向密林深处走去。 她在凡尘界时,自父亲身亡,她便居住在森林小屋中,靠打猎为生。这样郁郁葱葱的树林并未让她感受到半点不适,反而如同回到故乡一般亲近轻松。 前方灌木丛微动,白玉京屏息凝神,长剑出鞘。 一双鹿角自灌木丛缝隙中探出,皮毛光滑油亮的梅花鹿鹿吻微动,悠闲自得地吃着嫩叶。 耳畔传出少年咂嘴的声音,白玉京蹙眉握剑,躬身而起。电弧在长剑上跃动,随着主人的弹起突刺带出电流碰撞的滋滋声。 长剑划破皮毛,穿透厚实肌肉,挑起血滴二三。 挤压成针细的雷丝在精准的控制力下,贯穿了成鹿的所有骨骼。 年轻的梅花鹿轰然倒地,圆而妩媚的鹿眼失去了神采。 白玉京将长剑拔出,在梅花鹿柔软的皮毛上来回擦净血迹,然后收剑回鞘。 “我要吃烤鹿肉!鹿肉汤!”少年激动的声音再次在耳畔炸响。白玉京抓着鹿腿,将死鹿拖到河边剥皮剜骨清洗干净。 血腥气很容易吸引来大型的猛兽。 白玉京剜下一大块鹿腹肉,将其他的肉食放进芥子里,重新回到之前打坐的地方。 作为雷灵根的拥有者,她很轻松地在枯木上点着了火,然后将鹿肉穿过树枝,架上火堆。 先摆了一个低级的隔绝阵在旁边防止野兽嗅味而来。在鹿肉上均匀刷上盐与胡椒香料,鹿油被火灼烤而出,油亮闪光。在凡尘界一辈子都尝不到的蜂蜜香料在上界触手可及,将红彤彤的辣椒果挤成辣酱淋在肉上,然后刷上薄薄一层蜂蜜。 鹿肉烤至金黄,香味勾人夺魄。白玉京将树枝从火堆上取下来,俯身将工具丢进芥子,在少年吃不了鹿肉的哀嚎中填饱肚子,继续修炼。 而在忘我的修炼中,天色已白。 白玉京将最后聚成一团的雷灵气收入丹田,突破了练气八层的壁垒。这里灵气被她吸收得差不多了,如果要产生出新的灵气,少说也要等两天。雷灵根哪里都好,就是需要的灵气太多而适合的灵气又太稀有。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股狂暴力量的波动。 “......不要靠近我......” 青年人嘶哑的嗓音如暴起惊雷,让白玉京差点散气。 “......我就是一个废物,既然如此,还理我作甚?!” “不要靠近我......你想要被厄运缠上吗......” “.....这副样子,果然是看不起我吧?” 白玉京愣了愣,转身看向日谭交线处。 刚才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此时正怒吼着撕碎了上身的衣袍,繁复的青色纹案像是虬龙一样张牙舞爪盘踞在他右臂与半个脊背上,随着肌肉的起伏而扭曲,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他仰天长啸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蒙上血色,脸上青筋暴起,看上去格外可怖。 “这个人在破心魔。”朝阳轻声道。 “......呵,我们不都是蠢货吗......你有什么资格.....” 白玉京却蹙眉道:“不可能啊,我还在这里啊。他看样子也是金丹期左右了,连陌生人在旁勿破心魔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如果这的确是心魔,在这个时候选择突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无法控制自己心魔了。 “混蛋混蛋混蛋!!!......我不是废物!!” 本就不稳的力量再次暴动。 白玉京皱眉:“.....啧。” 果然是现在离开这里会比较好吧?这个人说不定会因为破不了心魔而自爆身亡。到时候大能的自爆威力.....可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就在她转身欲走时,突然觉得左眼一疼,撕扯感从脚尖直逼到心脏。眼前景象瞬间模糊,直到化为混沌黑夜。 ......??? 第十章 结发长生为心魔 黑暗笼罩的房屋里,鬓角霜白的男子低声叮嘱着。 “囡囡,你听好了,万不可接近渡心魔劫或者沉入蜃楼之人。你有着破阵透心的生死眸,虽然可以比常人更快地破开幻境,却也更容易被吸引入他人的幻境。切记切记。” ………………………………………………………… 寒风凛冽,腊梅幽香被吹散至更远的地方。而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白玉京悠悠转醒。 “你这废物,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陪大少爷练剑!”尖刻,刺耳的声音。 “啊,我,我只是......”少年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从地上爬起来。被冻红的双手握不住木剑,被婆子一推,剑便掉下来,剑尖插入雪泥半寸。 白玉京只觉得耳旁声音如蚊嗡,着实碍耳。于是她翻身而起,只见眼前是一处庭院,金黄琉璃顶映着雪山,晃得人眼生疼。想必这是大户人家,否则也住不了这样的屋子。 而喧闹声正是屋檐下两人传出的。 她被卷入黑暗前一瞬间便知此事不妙,应是进了那人的心魔。但现在她也不知此地人能否看见她,便先使了在凡尘界修习过的功法“水中观月”来隐去身形,随后才接近两人探查情况。 檐下两人并未意识到有人靠近,依旧维持着之前话题。 那婆子似乎骂够了,往少年面上啐了一口,转身就走。背后少年握紧拳,头颅垂下,肩膀略略颤抖,似乎在抑制着自己的不甘和怨恨。过了好一会儿,他拔起木剑,面无表情,穿过回廊向西边走去。 白玉京听了那“废物”二字的称呼,疑心这个少年便是之前那人。但她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其他的好法子,于是便轻声细步地尾随而去。 回廊边上有个颇大的演武场,平时冷冷清清,此刻却分外热闹。 “哈哈哈,你们看,那小子又来了!” “他当然要来啊,这可是他巴结回大少的好机会哈哈哈哈......” “看他那穷酸样,啧啧啧,当真是个花娘生的......” “嘘,小声点......回大少来了......” ...... 接着是一瞬间的沉默,而随着来人脚步声接近,练武场再次热闹起来。 “哈哈哈回兄!好久不见啊!” “清山,这次可要好好给我们看看你的剑法啊!” “对对对,让我们开开眼!” ...... 白玉京揉揉眉心,厌烦地扫了一眼场上众人。 谄媚,恶意,懊恼,痛恨,嫉妒,厌弃,后悔...... 这就是她从这个幻境中看到的。 但她以为,这与她所经历的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突然,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她左眼一疼,意识像是掉入泥沼一般瞬间迟滞。 她能听见风急呼啸,在耳边哗哗作响。但她却看不见,感知不到。或者说,连接她与外界的就只有听觉。 但她并没有慌张失措。冥冥中她觉得这一切应该很快就会过去,无需焦躁不安。 在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白玉京的五感突然解封,时间开始流动,世界也鲜活起来。 此时练武场的人全部走光了,空荡荡的场上只余少年一人。 他躺在地上,木剑被人故意踢远,整个人一副颓废低迷的样子。 白玉京眼神微闪,敛了气息,轻步走近。 少年半眯着眼睛,用手遮挡着太阳光芒。他就像是黑暗中滋生的毒菌,阳光照耀下的影子,在与嫡兄的对比中宛如暗沼淤泥。 “......我不是废物。” 他轻声说。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去死!去死!去死啊!”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狰狞的模样像是发狂的野兽。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人,而是什么欲望凝聚而生的怪物。 看到这一幕,白玉京皱了皱眉。如果持续这样,这个少年将和之前渡劫的那个青年一样,陷入自己的仇恨中无法自拔。而这个少年极有可能是那个发狂的青年。若是这样,那人的心魔劫必然无法成功渡过,她也将永远滞留其中...... 犹豫片刻,白玉京决定行一步险棋。 她长袖微扬,在他面前显形。 少年似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法术,嘴里的狠话不由自主消失在唇齿间。他瞪圆了眼睛,嘴唇微颤,就在白玉京打算解释时期期艾艾地开口:“您......是仙人吗?” 这样想倒也挺好。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便没有反驳,而是敛眸垂眼看他。 这一眼,她看见了少年眼中的希冀与期望,也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她与许玉松还未相遇。许玉松打马自徐州而过,途遇正燃着熊熊烈火的广知城。他并不知道自己友人的妻子女儿正遭遇着灾难,便只是在陡崖前立了很久,等到火势渐弱才牵马走过废墟。 自己的哭喊声将他吸引。他当时刚从上界下于此地,浑身人间烟火不沾,却在友人妻子的尸体面前长跪不起,华贵的长袍上沾染了洗不掉的血气烟尘。 她还记得自己是多么狼狈,却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他将她抱起,冷漠的眉眼第一次浮现了温柔之色。 “世间险恶,我授你仙法,护你周全,可好?” 思绪拔起,她看着眼前少年,听见自己一字一句清晰温和地说着话:“此间险恶,我授你仙法,让你得以自护周全,可好?” 少年眼中藏星辰,在幻境破开,山崩地裂时,褪去不甘怨恨,笑意单纯。 “好。” 归根结底,他不求有人庇佑他不遭灾厄,也不求有人护持他一步登天,他只渴望着有人在黑暗中伸出手,带给他希望。 他抓住了手,便得了救赎。 但白玉京却在此刻有些发愣。她刚从幻境中跌出来,还没有缓过神便被一只乌皮朝靴踩在胸脯上,踏倒在地。 下意识抬头一望,她撞进了深如潭水的一双眼眸中。这双眼睛过于熟悉,像是刚才才见到过。 ......等等,这是刚才那个幻境中的少年! 低笑声自男子胸腔中传出,他的脸色如眼眸般平静,又深不可测。 “师父......好久不见。您还是如之前一般模样啊......” “但我没想到,师父修为也保持原样......真是让徒儿我叹为观止。” 白玉京心中诧异弥漫。如果她的记忆没有故障,她记得只有在幻境中他们才以某种诺言的方式达成了偏向于“师徒”的契约。但在现世,她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所以,究竟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他出现了问题呢? 当然,现在她也没空思考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性命。虽然这个男子没说,但她却敏锐地从他的眼睛中找到了隐藏极好的杀意。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般危险的人物的? “师父。”男子俯下身,温热的鼻息扫过她的耳朵,带起微痒。他哑声说话,暧昧而炽热:“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玉京眨眨眼,语气平静:“你恨我?” 这个直球打得男子措手不及。他沉默良久,眼神微闪,唇角微扬:“师父,您还是像以前一样,敏锐得让人生厌。” 白玉京却歪头笑道:“我不管你恨不恨我,但我救了你一命,不管是什么挟恩求报,你现在都不能伤我。这心魔劫好受吗?你现在若杀了我,一辈子都渡不过这劫罚了。” 男子脸色瞬间阴沉,他咬牙狠声:“你果然是和当年一般,好,我这次就放了你。下次,我可不会饶你性命了!”说罢,他收腿直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白玉京长呼一口气,僵直的身躯放松下来。 她不清楚这些事情纠纠缠缠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她却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不知是不是生死眸的原因,经过这次幻境之后,她的修为竟然大涨,直触突破至筑基期的瓶颈。只要再修炼几日,她定能成功筑基。 除此之外,她依然有一个顾虑。 在幻境破后的一瞬间,她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少年的心魔难道真的是这些欲望吗?而通过之后的言语试探,她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他的心魔,是她。 第十一章 天爱天妒何人知 白驹过隙间,白玉京在日月潭已呆了二十余日。 在这二十余日中,她不仅成功筑基,还凭借筑基的气息激活了许玉松留下来的证明她一个月筑基的书信。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在宗门招收弟子时到达天一宗。 下山时她已是灰尘仆仆的模样。顾不得心疼之前租房白费的灵石,她顶着客栈老板古怪的目光,续租了五天厢房,然后将自己打理干净,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而当她打开芥子时,不由地为自己的穷困而叹气。所幸她之前在华山获得了很多猎物,这几天倒是不愁吃,只是若想要买点药草符箓之类就不可能了。 “你很缺钱吗?” 很久都没有响起过的少年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白玉京微挑眉梢笑问:“你有什么赚钱的方法?” “那是当然。”少年原本有些低落的嗓音再次高昂起来,带着一贯的高傲与嘲讽,“本大爷博览群书,见过的世面可比你这个小丫头多得多。” “哦?”白玉京笑吟吟地示意他继续。 “哼哼,赚钱的方式有很多,但你现在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姑娘,什么猎杀妖兽,接收悬赏,运镖挡灾......都不行。但有一个我觉得挺适合你。” 少年顿了顿,半响没听到白玉京追问,便撇撇嘴,继续道:“嘁,你这丫头好生无趣。算了算了,本大爷不计较这个。挡雷人,听说过吗?” 白玉京摇摇头。 少年叹了口气:“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挡雷人,顾名思义,就是帮人挡天雷劫的。现在很多大家族的少爷小姐,难耐修炼之苦,靠着丹药把修为堆上去。但这样做的弊端很大,除了实力不如苦修之人外,每次晋级都会有天雷劫。不过因为他们实力薄弱,天雷劫的威力也随之弱上不少。绕是如此,也有不少人因此丧命,所以产生了这样的职业。” 白玉京有些不解:“别人帮忙挡劫,这样的话天道也不会承认他的修为啊?” “不不不,这就是天道的仁慈——或是无情所在了。只要在降下雷劫后,渡劫者生还,那么天道便会承认他。” “这样的职业,到底是和天雷相争,当真会有人愿意吗?” “自然,有一些不怕死的苦行体修,为了更好地锻体,想出了天雷灌体的法子。他们便是这个职业的主要参与者。” “这样的话,岂不是有很多人来?我当真争得过他们?” 少年朗声笑道:“这便是你的优势了。你是雷灵根,又是天生剑体,最不怕雷劫。那些锻体修士再厉害,身体也平凡无奇,承受雷劫压力大,所以这样的人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锻体修士能承受的雷劫都在金丹以下。可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幸运,有个能吸收雷劫为己用的好天赋。” 白玉京点点头,从桌上跃下,走下楼梯到了客栈大堂。 “掌柜的,我想问你一件事。”白玉京走到柜台边上,笑眯眯地问店家,“这里有散修接取任务的地方吗?” 店家想了想,迟疑道:“我记得南街有个悬赏接取地。不过......小姑娘你似乎是筑基修为,那些任务的目标人物几乎都是凶神恶煞的大能,那些接受任务的散修修为也高,你这样的,还是不去为好。” 白玉京点点头,道:“多谢掌柜的好意了,只是这地方我必去不可。” 店家叹了口气,低声提醒道:“那好吧,我知道西街有个药坊,不贵效果好,你若是受伤了,可及时去此地就诊。” 白玉京笑着谢过他的好意,直向南街走去。 修士的城镇,当真与下界不同。 地上摆的小摊,卖的是奇珍异宝;街道两边店铺,卖的是各式法器法衣。街上走动的除了人,还有着毛茸茸的小宠,神骏非常的坐骑。就连那碧蓝的天空上飞过的都不是普通鸟儿,而是仙鹤,飞舟。 白玉京第一次见到这般繁荣景象,却也没露怯,沉静的样子像是对这些东西熟视无睹,反而衬得其他本土修士少见多怪起来。 很快她便找到了掌柜所说的悬赏接取处。 这地方格外宽敞,其中唯一的装饰物便是几根用于支撑的浮雕柱。饶是如此,里面也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白玉京身形与其间修士比起来,过于纤细,但却能轻松地挤到最里面去。 被人群层层围绕的是一个木制大桌,后面坐了三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修士。 “请问,挡雷人在哪里接取任务?”白玉京朗声问道。 闻言,其中唯一的女性修士一脸诧异地抬起头来:“你是挡雷人?你有身份令牌吗?” 白玉京摇摇头:“我还没有登记。” 她之前都预想好了的刁难场景并没有出现。毕竟大家都是修士,虽然有一部分人渣,但大多数都坚信着修士无高低贵贱之分。那女子看着她,露出了带着些古怪慈爱的笑容:“身份令牌在右侧房间里办理,你去拿来身份令牌,我便把适合你的任务交给你。放心吧,现在挡雷人少,任务倒是多。” 白玉京虽然对于之前都想好了如何反击应对刁难却没有机会实践而感到有些惋惜和隐隐的失落,但还是笑着道了谢,走进了她说的房间。 这房间颇小,昏暗无光。从外往内看,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个人的身影。 “您好,我来领取身份令牌。”白玉京笑意温软。 房间内的人沉默良久,才缓缓从中走出,站到光亮处来。 这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双目空洞无神。注视着人时会使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像是老旧的机器在放置一段时间后才开始运转,年轻人的语调生涩怪异:“什么身份?” “挡雷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了这个年轻人空洞双眸中有光亮一闪而过。 沉默几息后,年轻人从芥子中取出一枚玉简抛向她:“拿着它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里。” 白玉京再次礼貌道谢,接住玉简便在黑暗中摸索着向里走去。 借助玉简散发出的淡淡柔和白芒,她打开了门锁。 “小心——!” 第十二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随着朝阳的高声提醒,一道紫蓝色的雷光直直朝她劈来。白玉京不躲反进,迎雷而上,生生受了这一击。 这个房间里的天雷并不是真正的天罚雷劫,而是从雷劫中提炼出的一小部分具化而成,以免试炼之人被天雷活活劈死。尽管如此,这天雷的一部分之威力也不可小觑。 白玉京受击后并不如常人那般痛苦难熬,反而犹如醍醐灌顶般精神一振。她能感受到劈在她身上的天雷在接触到她的皮肤经脉时化为温暖的流光,润泽骨骼脉络,就连丹田中运转的淡薄雷灵气都精纯不少。 这般情况让她心情大好,对着接二连三劈下的天雷再无畏惧,而是屡屡想方设法用肉身接住。 天雷一道道劈下,她一道道吸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躯上泛起了淡淡白芒,体内聚集的雷灵也由飘散不定的气体变为流液。 房外的年轻人安静地注视着一面昏黄的铜镜,镜面上显示的正是呆在房间里吸收天雷的白玉京。看见这样与旁人不同的景象,年轻人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阿桑,那小姑娘在里面怎么样了?”从人群包围中脱身的女修士走进房间,看见年轻人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铜镜,便笑吟吟地问道。 名唤阿桑的年轻人并未说话。 女修士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提醒道:“若小姑娘无法忍受这天雷,记得早点把她救出来,别像之前那样看着那男子被雷劈得奄奄一息了都不帮忙。” 阿桑点点头,继续安静地看着铜镜。 女修士叹了口气,再次走出房间。 正接受着天雷洗涤身体的白玉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在房间中央盘膝打坐,头顶的天雷灌体与丹田中运转大周天小周天的雷灵相互呼应,构成阴阳运转的八卦图像,甚至连她的左眼都受到了牵引,里面的八卦虚影也开始缓缓转动。 而随着她体内灵力运转速度加快,吸收力度也逐渐加强。朝阳呆在她身边,百无聊赖地走着神,突然抬眼看见房间里天雷威力越来越弱,忍不住提醒道:“你要把这里的天雷吸干了!” 白玉京闻言,恋恋不舍地从打坐中苏醒过来,然后无视天雷一道道击打在她的身上,兀自活动筋骨。 天雷锻身的确有好处。她能感觉到之前因强行突破而有些不稳的修为重新被巩固,还有了提升的趋势。 突然,房门被打开。面无表情的年轻人站在门外黑暗处,语调平缓:“出来领取你的身份令牌。” 白玉京将长剑提起,跟着年轻人走出房间,来到巷道的尽头处。 阿桑转头看她,明明毫无焦点的眼睛却让她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你是雷灵根的锻体修士。” 普通的叙述句,不带半点疑问。 白玉京点点头。她并不诧异于这个人知道她的灵根属性。她也并不在意这一点。因为她身上最重要的只有剑体和生死眼。 年轻人动作迟缓,花了很大功夫才将一枚木制令牌从桌下掏出来。 “将你的指尖血滴一滴在上面。”他吩咐道。 白玉京点点头,咬破指尖,在令牌上直直一划。 “这是你的了。”他松手将令牌丢给她,“希望你能好好用它。” 白玉京敛眸无言,扫了一眼上面字符便将其揣回芥子。 ——“元婴劫挡雷人”。 这与她预想相差不大,看来此人对于雷灵根修士很是了解。 “多谢。”白玉京低声说着,转身欲走,却被年轻人叫住。 两人对视良久,年轻人却并不说话,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转头缩回了角落里。 白玉京耸耸肩,向外走去。 此时大堂里的人数比之前少了很多。那名女修士一见到她便翻出两块玉简向她走来。 白玉京其实并不习惯于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好意,她觉得人们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但现在也没有迹象表明这个女修士有什么恶意,于是她便尽量正常地接受了这样的热情。 接过白玉京的令牌翻看一眼,女修士便将两块玉简中较薄的一块递给了她。 “没想到小姑娘很厉害嘛。”女修士笑着眨眨眼,“这是我替你选好的三个任务,有效期在半年内,都是金丹期的雷劫。” 白玉京将玉简和令牌一同装进芥子,临别时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位站在房间外面的前辈是谁啊?” 女修士笑眯眯地看着她,回答得很快:“你被他吓到了吗?别看他那样,其实是个好心人,就是沉默了一些。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只叫他‘阿桑’。” 回到客栈,白玉京打开玉简,从里面选出了这五天可以完成的任务来。 离这里不远的云龙城是云家实力最雄厚的地方,它在这里可称得上是一方霸主。本是先辈拓展势力才到了今天的地步,其后人却坐吃山空。尤其是其嫡幼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因备受疼爱而且不比嫡长子因继承家主之位而寄予厚望,生生用丹药将修为堆砌至金丹期。明日他便要渡突破至元婴的天雷劫,却因为之前雇佣的挡雷人在上次挡雷中被劈死,所以才会向散修发布雇佣任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朝阳问。 白玉京内视一眼:“还不错,我已经摸索到筑基中期的屏障了。” “毕竟你可是吸收了百来道天雷,现在做到这种程度也是正常。不过你之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要知道像这样密集的天雷可不是哪里都有的。就连你接受的雇佣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天雷等你来吸收。” “这些试炼用的天雷不是正常天雷的一小部分吗,怎么可能达不到这种程度?”白玉京纳闷道。 “金丹期的雷劫有三重,每重雷劫有十道天雷。最后一重天雷威力是其他天雷威力的两倍左右。折合下来,所有天雷相当于你在试炼中劈上一百二十道天雷。而金丹期的雷劫不常有,更多的是筑基期的雷劫。不过筑基期嘛,威力可小了,相当于五十道天雷。” 这样看,她依靠挡天雷修炼的方法是不能通行了。不过总之她原本就只打算凭此来赚取灵石,此事不成倒也没带给她什么失落的情感。 怀着隐隐的对明日的期待,她翻身上床打坐冥想。 一夜无话。 第十三章 天雷灌体疑云锁 云谨先卧在坐椅上,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精致的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倨傲。厢房内很安静,唯一能听见的便是他身后侍女打扇的声响。 “......所以,母亲为我挑选了新的挡雷人?”他捻起一块糕点,举至眼前细细打量,宛若欣赏。但实际上从他具有极度侵略性的目光可以看出,他注视着的,并不是“糕点”。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问。 “回少爷,据说是一个叫做白玉京的女性筑基期散修。”侍女恭敬地回答道。 “哼,筑基期吗......”云谨先指腹用力,将糕点捻碎。然后颇为嫌弃地将其粉末拍进火盆里。 他抬头,笑容诡异。 “那么,就希望,她能带给我更大的挑战吧。” ………………………… 白玉京进了云家后,便被请到传送阵上。 “少爷渡劫的地方在山峰间,离这里有些路程。运行传送阵会方便很多。”高挑美艳的侍女这般说道。 白玉京留意了她开启传送阵的方法。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传送阵的确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她们便到了深山巨谷中。 “这边请。”侍女恭敬地为她引路。 云家的钱财丰厚到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就算是只能使用一次的渡劫塔都镶嵌有各式珠宝灵石,还有防御系的法宝整齐地累叠在上面。 照理说,拥有这般多的法宝,应当不需要挡雷人才对。将疑惑藏进心中,白玉京扣紧了腰间长剑,跟随侍女到了渡劫塔上。 “你就是被雇佣来的挡雷人吗?”坐在上首的青年右手撑头,另一只手握着长剑,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地面。 白玉京走到他面前,面容沉静:“如果是挡这次雷劫的话,的确是我。” “嗯......我是云谨先。”青年抬眼看着她,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想到这样娇弱纤细的姑娘也会出来挡雷劫。” 白玉京心中违和感一闪而过,却也没有多话。 云谨先也不在意。他起身举步走上了楼顶,一边走,一边颇为自来熟地与她交谈:“你应该很奇怪我们渡劫是在渡劫塔上而不是在平地低谷上吧?渡劫塔虽然更加狭窄,倒塌的危险性也更大,但它更靠近天空,雷劫过后的天地华露更加精纯。” 白玉京单刀直入道:“雷劫的威力也应该会更大。上一次的挡雷人就是因此而死的吗?” 云谨先步伐一顿,侧头垂目:“那是自然,不过更大的原因还是他实力不足。既然自己没有那个实力,就不要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不然得到报应也是正常的。你觉得呢?” 白玉京笑了笑避而不谈,走了几步站在聚雷阵中央问他:“您在什么时候渡劫?” 云谨先道:“随时都可以,你需要准备一点什么吗?”语毕他还没等白玉京回答便兀自笑笑,道:“抱歉,我忘记了。我先将你的报酬给你吧。” 他向后看示意侍女将芥子递给她。白玉京接过芥子便听云谨先道:“这里面装了两块上品灵玉和一件防御系法衣。当然,如果你不好兑换的话,还准备有十颗上品灵石。” 也许别人无法理解,但白玉京在许玉松的教导下明白这枚芥子的价值。它足以买下两个实力雄厚的国家。 “这枚芥子过于贵重。”白玉京将芥子递了回去。 “但它没有我的命贵重。”云谨先眨眨眼,笑道。 看他态度坚持,白玉京便将芥子收进自己的芥子中,但心中却是疑云不散。云家的确富有,但绝不可能富有到能够随意挥霍钱财而且还能保持财力。况且这些钱也没有给别人的必要,就算是自己家族的普通锻体修士也能承担..... 云谨先盘膝坐在她旁边的避雷阵上,服下一颗元婴丹后开始运气突破。白玉京第一次看别人渡劫,不免有些好奇。 她能看见云谨先的丹田里的金色元丹在灵力的冲击下渐渐出现了裂痕,但它并不是破碎产生的杂乱无章的裂缝,而是一圈一圈的透出隐隐金芒的裂纹。 四周空气中的金元素快速地被吸进他的体内,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在容纳所有的可以吞噬的东西,其运转速度之快甚至让她都感受到了些许吸力。随着元素的不断补充,金色元丹在金色烈焰中一层一层地融化,然后缓慢地凝实为与云谨先极为相似的小人像。 灵气运转速度开始减缓,白玉京却更加警惕,因为这时候,所谓天雷灾劫这一重头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整片天空像是要压倒一样沉闷到让人窒息。雷声滚滚,如同被挑战的天道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伴随着雷声乍起,电弧雷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每一次闪现都带着令人惧怕的恐怖力量。但她毕竟是雷灵根,对于天雷有着天然的好感。这些故作的恐摄在她面前能够展示的威力并不大。 第一道雷直直劈下,受避雷阵的阻力和聚雷阵的吸力而向白玉京的头顶砸去。 “这是真正的天雷,你要小心啊!”似乎是害怕打扰她,少年的声音不复高扬而只是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白玉京点点头,长剑出鞘将天雷劈成两截,然后肉身抵挡威力削弱的天雷。 在天雷接触到她的皮肤时,她丹田内的圆珠虚影开始疯狂转动,将天雷化为精纯的雷灵气纳入丹田游走经脉据为己有。 估量一息,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抵挡没有削弱的天雷。 第二道天雷劈下,她不再出剑,而是迎雷而上,任由其击打在自己的身躯上。她的罗裙早就在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时候化为灰烬,来不及后悔自己那么草率没有准备,她便已生生抗下第二道天雷。不过云谨先在费力突破无法睁眼,其他人为了躲避天雷都跑远了,倒是没人注意她的衣着。 天雷接触身体,她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力量自她的丹田上泛,将天雷炼作一丝丝灵气贯通骨骼脉络,然后在皮肤边缘游走,小心翼翼试探着融入其中。 第三道雷劈下。 第四道雷劈下。 第五道雷劈下。 ...... 第十八道雷劈下。 白玉京还没来得及喘顺气,一道天雷再次狠狠地击打在她的脊背上。一如之前,天雷再次被炼化为灵气努力融入她的皮肤。 可能是灵气已经达到了饱和,这一次的融入艰涩而且痛苦。白玉京跪倒在地上,脊背弯曲,压抑住自己的痛呼。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高强度的打磨下渐渐开裂,又在灵气的修补下复合。 重复几次后,灵气渐渐消散。 她抹一把额上冷汗,微微动了动四肢舒缓残留的痛楚。 接下来,第十九道雷。 大概是第十八道雷所耗体力太多,她竟然有些力不从心。好不容易抗完这道雷,她站起来仰头看天,突然听见一声轻笑。 她惊愕地侧头看去,就见本应努力突破的云谨先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心中疑问升上脑海,轻启红唇还未说出,便被第二十道雷击倒在地。 瞳孔紧缩,映出一步一步走近,轻松的宛如闲庭漫步的云谨先。 “居然是雷灵根的小姑娘啊......你的身体,应该很美味吧?” 第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后 云谨先一步步靠近她,清澈的眼眸不带一丝情欲。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语言暧昧却又只像是单纯的赞美。 冰凉的手指触及她的肩膀,白玉京打了个寒战,试图后退。但无论她如何挣扎,这根手指就像长在了她身上一样,不仅无法挣脱,而且禁锢着她。 “你是个敏锐的小姑娘。”云谨先跪坐在她身前,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话,“但你知道我有多大岁数了吗?一百三十年,我炼化的人比你熟悉的人还多。这些人里何尝没有和你一样聪明的?但他们依然被我吃掉了......成为了我的一部分。”话音刚落,他的笑容扭曲起来,黑白分明的眼中蒙上血雾,语调微颤,诡异而阴郁:“看,他们在我身体里。你也一起来吧......和我融为一体......” 白玉京瞳孔紧缩,她能感觉到一股吸力从她的肩膀处传出,疼痛感随着吸力增强而加重,就连皮肤都出现了裂纹。 金色的光芒从肩膀处顺着脉络滑下。但它并不像它的外表一样温暖,而是带着极大的破坏力。 “唔啊——!!!”白玉京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以期减小体内的疼痛。 她的经脉中,金色的光芒与红蓝色的光芒互相碰撞,似乎将她的身体当成了战场。作为“战场”,疼痛与破坏不可避免,但也因此,她摆脱了云谨先制造的禁锢。 第二十道雷被挡在外面,迟迟不散。如果这道雷成功劈下,云谨先将达到元婴期,到时候更难挣脱。 在疼痛的间隙,她费力地穿上防御属性的法衣,握紧长剑警惕地注视着被挣开跪在原地笑容诡异的青年。 “这么美味的肉体为什么要遮住呢?”云谨先舔舔下唇,向她走近,然后双手掐住了她裸露出来的脖颈,“放心吧,我不会杀死你的。毕竟鲜活的生命更美味,不是吗?这只是因为你不乖而给你的一个小惩罚。” 白玉京被死死掐住脖子,努力呼吸着防止自己窒息。她体内的光芒现在混杂斑斓,但很容易可以看出红蓝色的光芒比之前暗淡许多。不仅如此,在云谨先的双手触碰她的脖颈时,熟悉的吸力自上方涌入,而且比起之前威力更大,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血肉都要和骨骼分离。 “他不是金灵根!他是变异的吞噬灵根!”朝阳在她的耳边叫起来,“我回你的丹田帮你挡住他!千万不要让他的灵气进入你的丹田!” 白玉京闻言费力地调动起丹田里的最后一丝灵气。但这无疑是飞蛾扑火,很快这最后一丝灵气也被金色光芒吞噬干净。 “哈哈哈哈,放弃吧小姑娘。”云谨先一松手,白玉京便摔倒在地。他看着她狼狈模样,笑意狂妄而傲慢:“你是反抗不了我的。”语毕他见白玉京挣扎着坐起来,便一抬脚,将她重新踢翻在地。 乌皮朝靴踏在她的心口处,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指抵在她眉间,防止吞噬力量消失。 金色光芒像是张开獠牙的邪兽,贪婪地将她经脉中游走的所有灵气吸食干净,然后张牙舞爪地向她的丹田扑去。朝阳化为的黑色小剑挡在丹田前,阻挡了光芒的第一次扑击。光芒微闪,猛地聚为一颗几乎凝实的金色圆珠,以极速射去,妄图钻缝隙而入。而小剑察觉了它的动作,瞄准圆珠刺去。圆珠被刺中,瞬间消散为雾气,在经脉中缓慢漂浮,色泽暗淡,似乎遭到了不小的创击。 “咦?”云谨先注意到了她丹田中的异状,挑眉有些惊异,但几息后他又平稳下来,依旧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虽然我很乐意给你带来希望,但是你以为我的能力只是这样吗?” 白玉京只觉眉间指腹按压更加用力,疼痛感突生。内视时只见一团金色光芒大涨,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生生将一路上大部分经脉撞错位。 “唔!”白玉京忍不住发出闷哼,双腿微曲压抑痛楚,冷汗滴滴顺着脸庞滑下,打湿了单薄罗裙。 金色光芒很快就到达了她的丹田口,在小剑前面游走几息,然后突然胀大,生生将小剑包裹在其中。 “......怎么回事!好痛啊!!!”朝阳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她耳旁炸响,然后突然消失,仿佛之前没有出现过似的。 ......朝阳?朝阳!白玉京在心底呼唤着,但却如石沉海底,再无回响。 白玉京心中一沉。难道自己真的止步于此了吗? 不,不可能...... 白玉京努力平稳呼吸,思绪迅速回转。 该怎么办?现在还能做什么? .....等等。 白玉京内视触及丹田中一颗并不显眼的圆珠虚影,带着微弱的希望努力驱动它。但令人失望的是,它并没有任何反应。 金色的光芒很快便略过了小剑朝丹田中心冲去。白玉京赶忙查看小剑的情况,便见它剑体上光芒缓慢游走,虽然死气沉沉的模样,但似乎没有太大的损坏。 也不知是否该松一口气,白玉京看着在丹田中大肆破坏的金光,皱紧了眉忍受着一波一波不停息的疼痛感,但撕裂感太过强烈,让她几乎要晕厥,就连眼前都蒙上了灰白重影。 快,快动一动啊!!! 白玉京提起力气再次驱动圆珠。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圆珠突然一亮,然后滚进了金色光芒中。这几乎是电光闪石的一瞬间,圆珠已将光芒彻底吸收干净。 “......这,怎么可能!”云谨先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变,下意识要收回剩余灵气,却不料圆珠如附骨之蛆一般顺着灵气直直地升起,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便融进了云谨先的指尖。 还没等云谨先有所动作,圆珠便光芒大绽,直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做了什么!!!!这是,这是——” 刺耳的尖叫声几乎要划破耳膜,就在白玉京反应过来再次看向他时,光芒已经消散,地上空空如也,一点痕迹都没有。 白玉京愕然看着之前明明没有颜色的圆珠此时带着金芒在原地打着转。它转速极快甚至有了残影,似乎不满她的呆愣,它猛地停住,然后蹦起来直接撞入了她的丹田,继续待在原来位置不再动弹。 白玉京试着再次催动它。这次它倒是有了反应,却只是晃悠了一下,像是刚吃饱不愿动作的雄狮一般惫懒。 随着云谨先的消失,无形的屏障被打开,第二十道雷直直劈下。就在她聚起力气打算硬抗这一道时,她丹田里的圆珠再次摇摇晃晃地飘出来,将这人人生惧的天雷当作大餐一般吞噬干净,然后飘回她的丹田中。 白玉京愣了愣,正欲站起来却不料经脉俱伤无法移动半步。 就在她思考如何才能恢复时,丹田内的圆珠在她体内所有经脉中游走几圈,虽然带起了不小的疼痛感,但当它重新回去时,白玉京发现自己的经脉都被修复了一遍。 白玉京看着顿时萎靡下来的圆珠,轻轻道了声谢。圆珠光芒一颤,似乎是在给予回应。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侍女的呼唤声。 白玉京站起来,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漏洞所在。 渡劫成功的人都会有天道降下精露馈赠,这是渡劫地周围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景象。 但这次云谨先在还没渡劫成功时便死了,这精露也不复存在。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噔噔噔的快步踏上楼梯的声音。 第十五章 蛇心易测人难测 “少爷,您还好吗?”门外侍女毕恭毕敬地问道,却让白玉京觉得如果她的少爷下一秒不回答,她就会破门而入。 白玉京不是什么奇人异士,伪装不了云谨先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没有屏障的高塔,当机立断运起内力,一个“大鹏展翅”的凡人功法便从高塔上跃下,再来一招“雨不沾衣”向传送阵方向疾奔而去。 几乎是她跳下高塔时的一瞬间,塔顶大门轰然倒地,侍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少爷!少爷您在哪里!”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侍女声音变得高亢尖利:“抓住那名女修!她把少爷带走了!” 因为担心增强雷劫威力,元婴期的大能都离高塔较远,而且因为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们的戒备心早已消失,此时迟钝了许久,直到白玉京离传送阵只差数百丈,待接到传音才反应过来向她追去。 但此地是渡劫专修之地,为了渡劫者的安全,除渡劫塔上之外,其余所有地方都有封印,可以将修士的灵力封印大部分,严重地削弱了他们的追赶速度。 白玉京体内内力快速运转,动作不停几乎要化为残影。她心中没有一丝因追杀而造成的惊慌感,而是别有闲情地琢磨侍女的语言。 “说是‘带走’倒也没毛病,毕竟那圆珠将他炼化了,又回到我身体里,可不是‘带走’吗?” 她一边戏谑嘟囔,一边加快速度。 “混账!把少爷放下!” 以速度闻名的云家三长老一骑绝尘紧随其后,气势汹汹。 白玉京眨眨眼,一个飞跃钻进转送阵里扑滚减弱冲力,然后快速取出两颗上品灵石按进凹槽里。 云家二长老见此狞笑,一刀劈出欲将她斩杀于此地,却不料白玉京拆簪一挡,一个虚影立在她身前,受了这一击,随后即将消失的虚影长袖一扬,一股力道直直打去。云家二长老立马提刀横挡,迎下一击后顿刀却见眼前再无人影。 “竖子敢尔!”空荡荡的传送阵间只剩他一人的咆哮声回荡。 ……………………………………………………………… 因为这传送阵并非定点传送,再加上白玉京逃离心切随意按下除云家之外的地点,等她从传送阵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时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山上。 四周环绕的是苍翠的树林,雾岚锁峰映着瑰丽霞色,浓浓雾气沾衣欲湿,不管是猎人还是猎物都无法看清彼此行踪。 尽管白玉京已达到筑基修为,但不知这雾气究竟是什么来源,就算是凝气于目也看不清雾后景象。而且此地除了浓雾带给人的压抑感受外,似乎毫无生命活动迹象的死寂也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白玉京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中比平时略快的心跳声,坚定而沉重,透出勃勃生气,是贪婪的猎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种被凶兽盯住的威胁感自心中升起,她右手紧扣着因为剑灵失去意识而变成普通法器的长剑,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风起,雾动,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白玉京快速爬上最近的一棵古树,得益于少年时随父亲打猎为生,途遇危险时少不了爬树求生,再加上此树盘枝错节,她攀爬起来相当轻松。 但她很快就对自己爬树的决定感到后悔起来。 鳞片黝黑发亮的巨蟒吐着分叉的信子静静地缠绕着粗壮的树枝,几乎成一条线的蛇瞳紧紧地注视着她,然后缓慢地移动起躯体来。 白玉京踩着蛇对面的树枝,心知上界之蛇与普通长蛇不同,少不了什么奇特之处。况且他们之间距离不远,被急速咬中或者被喷洒毒液都必死无疑。 但都是蛇,想必习性也大多相似。 蛇尾垂得很长,直直落入灌林间,看不清尾端。鲜红似血的蛇信在粗糙的树枝皮面上缓缓滑过,似乎在捕捉什么气味。 白玉京整个人都半蹲在树枝上,借树干躲避直面的袭击,掩映在茂盛树叶间的手轻轻拨剑出鞘,另一只手抓住脚下树枝,决定一有不对便垂直跃下。 在白玉京警惕的目光注视下,巨蟒尖头向后一仰,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她的方向疾射而去—— 就是现在! 白玉京往外一翻,抓着树枝的手猛地承力,然后五指张开顺势而下。 巨蟒如她意料一般扑了个空,毒腺喷出的毒液腐蚀了前面整根树枝。 白玉京连打几个滚,消了摔倒力道避开了溅飞的毒液。但她没有想到的却是—— 尖利的獠牙轻松地贯穿了她因打滚而不慎裸露出的手臂,浑浊幽黄的蛇眼直直对上了她的双眼,倒映出了她惊愕且因疼痛而略显狰狞的面孔。 这是原来的蛇尾位置,却没想到能够看见与蛇头处一般的蛇首——所以,这是一条双头蛇吗? 但来不及思考这些,她在这瞬间的愣神中已被巨蟒死死缠绕住,另一只头眼看就要咬住她的脖颈。 白玉京在禁锢中拼命挣扎,锋利的剑刃蹭破了蛇皮,细碎鳞片顺掌滑落。她思绪一转,调动身体中一丝雷灵气自指尖灌入蛇身。 雷灵气一向霸道,纵然只有一丝,只要深入皮里,依然可以造成极大的威势。 冰冷滑腻的蛇牙刚刚蹭过她的脖颈,突然开始抽搐起来,连禁锢都松落不少。白玉京趁机挣脱,双膝抵住蛇身,长剑狠狠刺中其七寸。 长蛇吃痛嘶叫,另一蛇首松了牙一口咬住她的肩胛骨。白玉京后仰一滚,左手后握死死拧住蛇颈,另一只手握剑刻皮狠狠下切,生生将其切断了事。 这时长蛇生机已灭,蛇牙却还是深深嵌入她的骨缝中。白玉京呲牙咧嘴地将其拔出,突然感到脑袋一晕。她揉揉太阳穴,来不及剔骨剥皮,直接一股脑塞进芥子中。 刚将其塞进芥子,她便听见有人的叫喊声。 “救命——!” 第十六章 祸福相依谁能测 这道尖叫声如利刃刺破夜空,将正在打坐恢复灵气的白玉京吓了一跳,差点岔气,而更要命的是,这声音越来越近,似乎都能让人听见重重的脚步声,衣摆擦过林枝的哗哗声,还有急促的喘息声。 等等,这是朝她这里来的? 白玉京心中一跳,猛地站起来,二话不说便往树上爬。这次没有双头蛇的干扰,她很快就爬上了树顶,然后蹲在树叉上遥遥望去。 只见在浓浓白雾包围中,金光黑芒不断流转起伏,再定睛一看,有一道人影抡起金色光圈一次又一次地飞抛而出击打在巨大的黑影上,人影周围也有一圈微弱金芒,似乎是保护罩之类的东西。 白玉京无意识地用指腹缓慢摩挲剑柄,神识缓慢地向其中蔓延。凡尘界的神识被称为“诸法之源”,所谓内力其实就是神识的一种衍生,所以人们大多相当重视神识的修炼,白玉京同样如此。虽然她的神识强度在凡尘界只能属于偏上流,但在神识极度缺乏修炼的修真界却是可以跻身前列。 之前不知为何她发现神识被压制不少,而现在却是完全解封,使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是一群狼吗? 神识覆盖了这一片白雾,轻松地将群狼形状勾勒而出,而就在她即将将神识抽离时,被光芒笼罩的女子突然叫起来。 “有人对不对!你在这附近对吧!——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我可以给你很多灵石!” 白玉京眨眨眼,默数着群狼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十匹。与动物对战比起与修士对战更好的是方式的多元化——或者说,方式的简单化。 “求你了!!帮帮我!!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良久没有得到白玉京的回答,保护罩内的女子已带上了哭腔,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的光芒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会在事后给我报酬呢?”白玉京好整以暇地问道。 “果,果然有人吗!求你了!我,我可以把我的芥子送给你!两万块上品灵石!” 白玉京撇撇嘴,知道她已经不知如何证明了。 “好吧,我希望你记得现在的这句话,不然,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这般威胁过后,白玉京轻而易举地将神识分成十份,探入了狼群脑中,将其脆弱的神识碾为灰烬。 动物的神识比起人类来说只能称之为九牛一毛,除了个别开启灵智的妖兽以外,人类对上这些动物若是使用神识便相当简单,但大部分修士的神识都不能够随意操纵,所以这样的神识攻击也是无比稀有。白玉京原本也不会使用神识,这些操纵方法都是父亲教给她的——父亲教会了她许多东西,让她有能力自保。但事实上她并没有将其用到极致。 思绪还未抽回,她抬眼便见那黑压压一群狼全都僵硬倒地,随即轻松跃下。 宋宴婉站在屏障内,看着自己最后的攻击法器在毛绒的狼爪下开始有了裂缝,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碎声。她靠着树干,指甲深深嵌进树皮中,眼神绝望而无助。 难道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在这个来之不易的秘境里...... 就在这时,她看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头狼动作一僵,摔倒在地,与此同时,它身后的黑狼们也纷纷倒地。 这是什么?......诈死吗? “没事了,出来吧。” 少女特有的嗓音响起,宋宴婉愕然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湖蓝罗裙,身姿纤细的少女自树上跃下,转眸冷漠地注视着她。 与她对视一瞬,宋宴婉不由得瑟缩几步。 这是怎样的眼神?冰冷,无情,仿佛风暴中的大海,危险而神秘,既吸引人,又使人畏惧。 “我......”还没等她支吾出什么结果来,白玉京便有些不耐地说道:“报酬。” 宋宴婉愣了愣,在白玉京逐渐阴沉下的脸色中慌忙点头:“啊,您的报酬,谢谢您。”一边说着,她一边挥手抹去了标记,将自己的芥子递给白玉京。 白玉京捏着芥子,匆匆扫了一眼其中内容。一万上品灵石,还有几支小玉瓶和一个小匣子。 看来这次,倒是她赚了。这样一想,白玉京脸色转晴,眉眼温软。 宋宴婉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没有了半点骄纵小姐的模样。她拥有着小兽一样敏感的直觉。眼前的人看起来娇娇弱弱,是个寻常清秀的小姑娘,但纵然她刻意敛去了杀气,身上的血腥味也消不掉。 “不知前辈是哪家门派尊者座下?”宋宴婉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少女虽然极为强悍,身上气息却很弱,要么因为她本身修为不足,要么说明她只希望以这样的修为展示人前。不管什么原因,这样的问法准没错。 白玉京敛眸,有心从她口中套出话来:“你不必知道我为何人,你为何在这里?” “啊,抱歉,前辈是之前就来这里了吗?我进秘境的时候刚好传送在这片密林,觉得这白雾颇为怪异,便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宝——没想到这里有前辈在,抱歉......” 秘境吗? 所以她这次是在巧合中传送到了秘境中? 这是什么机缘啊...... 思绪一转,白玉京又问:“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宋宴婉不知有意无意,将这秘境的说明在她面前好生详解:“这秘境只在固定的时间地点开启,前天是它第一次开启,等到它第二次开启——也就是我们出去还要过五天才行,我想多呆一会儿......如果前辈介意的话,我便去南边。” 白玉京摇摇头:“没事。” 宋宴婉眼睛一亮,激动道:“我爹说,这次在秘境所得之宝物如果足够贵重,可以破格被天一宗招入!他还给了我关于这些东西的藏地地图。如果前辈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同去寻找!得到的都交给前辈,我,我只要一个凭证就好!” 白玉京皱眉问:“天一宗招收弟子不是明天之后才开启吗?如果是为了加入天一宗,不进入秘境便可以啊。” 宋宴婉眨眨眼,有些好奇:“前辈怎么了?天一宗招收弟子在上个月便已经截止了。” 第十七章 何人能为天地意 闻言,白玉京一怔,琢磨出了这秘境的古怪之处。 那么到底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宋宴婉的记忆有漏洞呢? “前辈?您怎么了?”宋宴婉见她半晌没有反应,有些奇怪地询问。 白玉京摇摇头,不欲多言。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似乎很单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完全陌生的修真界,还是不要随便相信人的好。 “你之前说你父亲给了你秘境地图,现在还在吗?”白玉京反问道。 宋宴婉嘟了嘟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的东西都给前辈啦……” 白玉京颔首,语气平静:“那我先把我的神识注入,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随即不待她反应,相当果决地将神识深入芥子,轻而易举地在上面进行了深度标记。 因为宋宴婉是此物的第一任主人,或多或少会有联系。此物易主,原主自然也会产生反应。要等上一两天,这原主的标记完全消散了,这才算是真正无主的东西。 宋宴婉闷哼一声,蛾眉轻蹙,似乎不太好受。但她依旧眉眼弯弯,讨好地笑着:“前辈,那张地图只有我才能看,不然我念出来给您听?” 白玉京到底还是有些佩服宋宴婉的能屈能伸,若是她,虽说不至于将愤懑流露在神情上,但气息也绝不会如此平稳。看来就算是一个千般娇宠集于一身的大族小姐也不会如其表现出的那么肤浅。 “麻烦你了。”白玉京的嗓音在浓雾中飘散,又染出了一身冷气来。 宋宴婉一边连连摇头,说着“不麻烦,不麻烦......”,一边拿着地图仔细端详。 “这地方附近有什么异宝吗?”白玉京问。 宋宴婉点点头,道:“正东方有一黑湖,湖底似乎沉了宝贝。” 白玉京沉吟片刻,敛眸沉声:“我去那黑湖一探,你要与我同去吗?” 宋宴婉本以为自己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会被抛下,正想着找什么理由能强行跟着这位前辈,却听见眼前人这番话,不免大喜过望:“好啊好啊!我愿意!” 白玉京也没什么行李,提剑便走。宋宴婉倒是有些小聪明,将贵重却不紧要的芥子给了她,自己还留了个储物袋。 白玉京本不是多话的性子,宋宴婉看上去开朗,却到底是娇生惯养,没有一直拉下脸套近乎的习惯。于是一路上除了脚踩落叶细碎声以外别无声音。 行至中途,白玉京突然听到了悉悉索索灌木丛摩擦的声音,目光一凝,脚掌后压迅速转身,长剑出鞘如一点寒光直指犹在摇晃的灌木树叶。 毕竟这里与别的地方不同,在浓雾笼罩下仿佛凝滞了一般,生物活动迹象几乎完全消失,如同海水上漫淹没了这片森林,密不透风的囚笼禁锢一切,连空气都无法流动。而在这般死寂的地方还有动静,无论如何都值得怀疑。却还没待她剑气如虹挑砍下这片灌木丛,便有一大红身影如卷风直扑向宋宴婉的位置。 白玉京眼神一凝,压眉弓腰,杀气四溢,也没有虚华的招式,仅仅是笔直一剑,却如长虹贯日,疾星流芒,破开一切虚实防御,直取敌人项上人头。 ——“前辈!剑下留情!”少女似乎被吓极,嗓音格外凄厉,没有了半点世家小姐的风度。 直首剑出,断没有回鞘的道理。白玉京面色不变,手腕微撇,原本要刺透敌人脖颈的剑芒也随之而动,只割破了皮,染上小丝血迹。 “兰之!你,你怎么样了?”宋宴婉眼尖见剑刃染红,颇有些紧张地问道。 “嘶——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着呢。不过,这位......前辈的剑术真是不同寻常,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 白玉京闻言朝他轻瞥一眼,只见鲜衣少年清俊非常,骨秀清妍,似乎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若不仔细看,倒觉得他与邵沉檀有几分神似,但两人却又有大不同。这少年虽张扬却不傲慢,邵沉檀则久居高位,又受邵凝霜影响,桀骜不驯,傲慢嚣张。 “前辈,这是家弟宋兰之。”宋宴婉小声招呼道。 白玉京刚空了一剑,心情并没有多好,只是淡淡应声,表示明白。 少年也是乖觉,见白玉京虽然容貌精致,观之可亲,实则眉眼藏戾,似乎并不好相处,便也乖巧道:“前辈,我是宋兰之,您可以唤我兰之。” 第十八章 又何惜鸟尽弓藏 黑湖比起“湖”来说,倒是更像一片汪洋大海。 黑色的湖水散发着淡淡的腥味,黑雾缭绕,几乎与湖面混为一体。 “阿姐,你确定这里有宝物?”白玉京听见宋兰之这般小声问道。 宋宴婉也有些迟疑,半晌才回答:“应该是吧......爹给的地图总不会错。” 白玉京站在岸边,思忖片刻,拾起一块碎石子掷向湖中央。石子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打了一个水漂,然后咕噜咕噜地沉没。一切都很正常,似乎没有危险。 白玉京阖目探出了神识。她的神识本就因雷劫而受损,又在刚才强行使用,虽然恢复了一些,但“裂痕”依旧存在,此番她这样做,相当危险,一有不慎,她就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修士本就是与天斗,与人争。她不可能因为危险而放弃自己的想法。 幽暗的湖水阻隔了人眼的窥视,却阻拦不了神识的探索。她“看见”在黑透的湖水包裹中,有更加深沉的颜色铺满了整片湖底。 白玉京小心翼翼地接近这团深黑,却发现里面有着数以千计密密麻麻的黑线,虽然皆纤细而黯淡,但汇集起来却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是神识?像这样纤细脆弱神识,只可能是妖兽所有。但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兽的神识存在呢?更何况妖兽的神识也不会互相牵扯纠缠到这种地步...... 虽然疑惑,但她还是将神识飞快收回,以免久则生变。 宋宴婉见她一动不动,以为她是在做什么要紧事,待看到她睁开眼,立马问道:“前辈,您发现什么了吗?” 白玉京抿唇蹙眉看着湖中,沉吟片刻才道:“这下面,有很多妖兽的神识,却没有神识那么多的妖兽。” 宋宴婉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白玉京微挑眉梢,直接询问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宋宴婉有些紧张,贝齿咬下唇,染红的指甲深嵌入手心,声音轻飘:“我听老祖宗说,婆罗界有一种妖怪,以吸食人类血肉为生,每次进阶时都需要炼化大量妖兽神魂助力。但这种妖兽极为少见,世代幽居于广阔而极富雷灵气的湖底。我们该不会这么好运气吧?” 白玉京闻言心中一动,体内灵气运转,发现运转速度的确快上不少,而且还有外界的雷灵气源源不断地进入经脉。于是她便道:“这约莫就是那只妖兽,这里的雷灵气相当充裕。” 宋宴婉也没在意白玉京是怎么判断雷灵气的,有些不安地说道:“它叫做鱼渑,原型颇像一只大章鱼,触手上带了剧毒,虽然至今没人与其正面交战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相当危险。” 白玉京掂量着己方的实力,她不过筑基修为,宋宴婉与宋兰之大概也是差不多修为,而对方作为进阶妖兽,实力不知有多深不可测。这般一想,胜败了然。 就在她转身欲走时,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得到它......” 虽然朝阳的声音格外微弱,但她依旧能从中分辨出隐隐的着急。 白玉京停下脚步,在心中默问:“那是什么东西?” 声音迟疑片刻才焦急响起:“现在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我不可能害你。这镇宝妖兽现在在进阶,你小心些没什么大碍。若不慎将他唤醒了,直接战斗也行,毕竟这里雷灵气充裕,这妖兽刚醒来会迟钝一段时间。” 白玉京转身轻瞥一眼湖面,依旧是平静模样,似乎没有危险——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前辈,您怎么不走了?”宋宴婉走了几步没看见人,有些好奇地回头问道。 白玉京斟酌着语言,道:“我打算找一找湖底的宝物。” 宋宴婉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还是叹着气道:“既然前辈这么打算,我们便一同好了。” 白玉京眉眼柔和片刻,虽知很大部分原因是宋宴婉觉得和她在一起会更有保障,但这不妨碍她的好脸色。 宋宴婉既然发话了,宋兰之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作为三人之中实力最强,也是唯一知道宝物在哪里的人,白玉京当仁不让成为下水寻宝的人。而宋家姐弟则是在岸上进行支援。 第十九章 异兽镇宝何人盗 昏暗漆黑的湖底一片死寂,不论是海草还是游鱼,甚至是蜉蝣都无法在这里停驻。 白玉京费力地潜入水底,一股腥臭涌入鼻腔。她皱着眉寻找着力点,突然触碰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于是低下头将刚刨开的东西重新捡回来,发现竟然是一根如玉温润,在湖水中散发幽幽白光的兽骨。 “这是妖兽主骨,是锻体的好材料,你可以多找几根,这可是宝贝。” 朝阳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低哑,却没有之前虚弱,似乎恢复了些许。 “你好些了吗?”白玉京闻言颔首一边将兽骨收入芥子一边关怀地问道。 “嗯。这里有很多灵体,本大爷吸收了一些,现在还算不错。等日后你到了蓬莱,用女娲土把裂痕修复好就行了。现在本大爷虽然没办法发挥之前的全部实力,但也有个五六分,足够你好好驾驭的了。” 大概是当真吸收了好东西,他恢复了之前的精力,中气十足地念念叨叨,虽然嘈杂却不烦人。于是白玉京便就着这背景音将周围大部分妖兽主骨收集起来。 妖兽主骨虽然重要,却绝对抵不过让朝阳心心念念着的宝贝。 于是她一边收着东西,一边将神识缓慢探出。因为湖底比湖岸更近,所以她能更好地感知到这些神识交缠蔓延的方向。 “东西应该在它肚子里。”朝阳轻声提醒道。 白玉京轻吐浊气,猛沉下去,直抵层层深黑包裹之地。 当虚体过多重重叠叠之时,突破实与虚的界限,会演变为实体,如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裹覆住一切触碰到它们的东西。 而这些神识便是如此。 白玉京只觉禁锢加身,强烈的桎梏感让她颇为不适,神识缠绕如丝絮密密麻麻捆缚身躯同样让她四肢难以动弹。 “小心点,快到它的神识中心了。”朝阳提醒道。 白玉京颔首,阖目凝神探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些障碍。 神识在大部分时候是互通的,很少出现互相抵制或是吞噬的情况。但如果一方神识过于强大,则会被动地压制弱小的一方,而一些霸道特殊的神识甚至会将弱小的神识碾为灰烬。 如果白玉京是普通的婆罗界筑基修士,可能她也会被这强大的神识所压制,落得一个神志不清,疯疯傻傻的下场。但她久居万尘界,神识远超常人,与这万千妖兽共同凝聚而成的神识也不遑多让,所以两者甚至很轻松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沉下心来,感知着这奇怪的熟悉感,将神识深探,抵进重重黑暗笼罩的不可知之处。 所谓“鱼渑”,是一种异兽。它并非诞生于婆罗界,而是由古墟界神陨废土中遗落下的陨石携带而来。但它虽然起源于古墟界这个大部分为神袛的界面,却不是神兽,所以威胁性并不会太大,也没有引起界主的注意。 毕竟是众多妖兽凝聚的神识,虽然强大,却不纯净。其中的斑驳浑浊使得白玉京的神识也不太好受,激得她头脑发晕,太阳穴隐隐作痛。 “别把它弄醒了。”朝阳轻声道。 白玉京一咬牙,神识再次分叉试图融入更深:“我也想啊,但它太脏了,我的神识很难操控。” 朝阳缄默片刻,催促道:“快点快点,它要醒了。本大爷可不想这么快又要换主人!” 白玉京蹙眉深吸一口气,干脆搅破神识触须,如一把利刃直直射去。 夜明珠如幽幽烛火点明,透破黑雾映衬周遭狰狞兽面。 这盘踞湖底的巨兽身上布满不同兽脸,或哀愁或狠厉或阴沉......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所有头颅上的眼睛都紧闭着。 “嘶——本大爷好久没看见过这么丑的东西了。”朝阳嘟嘟囔囔道。 白玉京抿唇不语,开始寻找那隐藏至深的宝物。 宝物这种东西不一定都是聚光点。白玉京在万尘界经常看到逍遥楼里增加不少的宝贝都一副暗淡毫不吸引人的样子。 在神识随她目光扫过的过程中,那一张张兽面开始有了波动。白玉京心下一紧,神识迅速收回,屏息凝气,直到片刻见其再无异动,这才再次开始寻找。 不知道找了多久,白玉京呼出一口浊气,突然发现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异样的凸起。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神识在瞬间包裹住这物件。在发现其内部神识颇为纯净,与周遭格格不入时,心中一喜。 “应该就是这东西了。”朝阳与她心意相通,在一瞬间感知她的想法,同样颇为喜悦地叫道。 白玉京点点头,探手上去,指腹寸寸按压凸起,仔细寻找突破之处。 一道细小的裂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照旧用神识探入,却发现其中有什么古怪之处,逼得她的神识不仅不能侵入,反而还被吸入了少许。 白玉京一惊,本打算收回神识,却发现自己的神识被紧紧吸附住,刚修复不久的神识裂纹开始波动,甚至不可抑制地被迫涌入其中,彻底消失。 “你怎么样了?怎么回事?你的气息这么越来越虚弱了——?” 白玉京脑海中朝阳咋咋呼呼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身处云端一般朦胧不清。 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符都吐不出来,力气也越来越小,脑海中翻腾着烈焰似的滚烫气息,灼烧她的神识根源。 就在这样的煎熬过程中,她的神识终于不再流失,让她得以瞬间的清醒,而那所谓的宝物也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尘土飞扬间,她捂着疼痛尚未缓解的太阳穴,却没有半点动作。 黑暗中,燃起点点星火,却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一双双瞪圆的眼睛。整整一圈怒目凝视下,若是平常人必吓得几乎神魂俱灭。 “......喂。”朝阳的声线有些颤抖。 “它醒了。”白玉京嗓子干哑,字句吐出异常困难。 “嗯......”朝阳声音渐渐变小,然后近乎咆哮地喊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拿上东西跑啊!!!” 第二十章 饕鬄虚影化暴食 白玉京自从来到婆罗界后,几乎每天都在被追逐中度过。但之前总能以各种方式化险为夷,而这次,从那紧追不舍的腥臭气味与即使被削弱依然强大的威压看出,她多半在劫难逃。 鱼渑虽是实力强横的异兽,却也有自己的特性。它生于汪洋,葬于大泽,从头至尾都无法离开水,但这并不代表白玉京可以将鱼渑诱至陆地。鱼渑没有智慧,却有生物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追逐捕杀白玉京的同时,它已经用神识与肉体堵住了湖面,以便将白玉京扼杀在缩小的湖底包围圈里。 白玉京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屏住呼吸,悄悄绕后。看着鱼渑沉重的腹甲轻松碾碎湖底的礁石骨架,她对比了一下自己肉身和岩石的坚硬程度,默默握紧了朝阳剑。 作为一个不仅刚筑基,还没有学习过任何法术的普通修士,她仅有的两个凭仗在面对鱼渑时也没什么优势。毕竟凡人的武学内力在面对普通筑基金丹期的散修时逃跑还勉强行得通,对上异兽绝对没有胜算。至于神识攻击,从刚才突破鱼渑的神识网的难度来看,要与清醒的鱼渑神识正面交锋而不落败几乎没有可能。 “你说,新主人死了,我是不是又要待在剑匣里了?”白玉京耳畔传来朝阳惆怅的声音。 鱼渑很快就锁定了她的位置,韧性极好的触手像一根长鞭,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她刚才躲藏的礁石。白玉京翻滚躲过气劲,向上挽出剑花劈裂崩飞来的石头,双手持剑硬生生吃下触手甩来的一击。剑刃刚接触到触手,她就感到虎口一麻,掌心渗出了一道鲜血。但由于朝阳的锋利程度闻名于世,与鱼渑鳞甲也不遑多让,竟然斩断了一根触须。 鱼渑吃痛大怒,无数触手一摆掀起了滚滚泥沙,带着倒刺的触须直直朝她砍去。白玉京连忙躲闪,却不料鱼渑多面,其中一双獠牙并合间咬碎了她的左臂。 鲜血自伤口喷涌而出,白玉京脸色惨白,握着朝阳剑的手松了松,哆哆嗦嗦地从芥子里取出凝血的丹药吞服进去, 断臂很快止了血,白玉京调动灵气附在剑刃上,一连砍断了好几根触手。 但是鱼渑自生能力极强,砍断的触手接二连三长了回来,还因为疼痛攻势更加迅猛。 白玉京没了办法,突然想起丹田里的小圆珠,只能一边躲避攻击一边注入灵气催动它。雷灵气本就稀少,她的灵脉很快枯竭,但小圆珠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于是她一鼓作气开始吸收湖面上稀薄的灵气。 鱼渑的身体很软,尤其是触手,所以它能够轻松地探寻到每一个角落缝隙。白玉京在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时无处可逃,只能在鱼渑试图使用触手束缚她时用朝阳辟出活路。 但就算如此,白玉京也免不了被一些触手划伤。触手自带剧毒,不一会儿白玉京就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头晕目眩,灵气调动得更加缓慢。 小圆珠吸收的灵气逐渐饱和,释放出一道道乳白色的光晕。白玉京明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筋脉被一阵暖意充斥,更加纯粹的灵气反哺回来。还没等她好好地感受体内的力量,一个虚影忽然从小圆珠内冲出来,笼罩住了她。 这是...... 虚影逐渐扭曲,化成一副巨大的脸,上面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张大的嘴。越来越多的黑暗聚集在虚影上,形成了层层叠叠的阴影。鱼渑似乎也被虚影的气势压制,竟然不安地退缩了几步。 白玉京的感知忽然放大了,她站在虚影里,自己似乎也变成了那个只有一张大嘴的怪物。“她”看着鱼渑,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吃掉它,吃掉它!” 然后她顺从了这个意志,一瞬间虚影身形拔高,铺天盖日,大嘴一张如同深渊一般将鱼渑吞噬。 就在鱼渑被吞食掉的一瞬间,虚影破碎,怪物的幻象消失在了天地间。 白玉京愣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湖水。 所以,她刚才吃掉了那只异兽? 朝阳突然出声:“刚才那东西,应该是古墟界神兽饕鬄的一个分身。你的小圆珠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玉京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在朝阳的指点下将湖底有价值的兽骨妖丹搜刮干净,再次游出水面。 湖底有鱼渑与白玉京争斗,湖岸上宋家姐弟也没讨着好。 白玉京的神识渗入那形似木匣的宝物时,歪打正着将其封印解除。异宝降世自然有天生异象,所以这里很快就吸引来了一伙修士。 宋宴婉是认识这些人的。为首的是东城骆家的长子,听说也是要拜入天一宗。而围着他的一行人都是依附着骆家的小家族的子嗣。 这些人修为不算高,但也有三四个是筑基修为,论人数还是法器宋家两人都敌不过,而且宋宴婉的芥子都给了白玉京,法器还在之前消耗得差不多了,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这不是宋家的大小姐嘛。怎么?这儿的宝贝被你们拿了?”骆承诚打量着他们,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眼神却阴毒如蛇。 宋宴婉看他们来势汹汹,似乎对地下的宝物势在必得,不免有些忧心白玉京。 “骆大少说笑了,我们姐弟两正愁着不敢下水呢。听说湖里的是个大家伙,我们自知不敌,大少若是想要拿到宝贝,自然不敢阻拦。” 骆承诚往前走了几步,一旁的人凑近他耳畔嘀咕了几句,他便抬头对着颇为戒备的宋家姐弟道:“都讲究先来后到,不如你们二人先下湖,我们紧跟着也不迟。” 宋宴婉知道骆承诚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要让他们给他开个路试个水,当个垫背的。但是他们实力不够,也没法违抗他的意思。 虽然是这么想的,宋宴婉还是不免气红了脸。想她在东城的时候,背靠宋家,有着滔天权势,怎么会怕骆家的人。只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还带着弟弟,只好忍一时风平浪静。 于是她握着备用的法器,牵着弟弟,一步一步迈入深不见底的黑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