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法典》 1【死而复生的调查员】 楚涵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静静悬浮在一片辽阔的大陆上空，如神祇般俯瞰着苍茫大地。 夜幕笼罩下的大地死寂一片，远方的黑暗就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般肆意散发着恐怖。引人疯狂的细碎低语从世界尽头而来，无疑有更为恐怖的事物，隐藏在浓夜之后的未知界域。 “我以毁灭凝聚祂的本源；以恐惧与憎恨，凝聚祂的双眼，杀戮凝聚祂的躯壳……以疯狂、贪婪、折磨、谎言和痛苦编织成祂的面纱……以瘟疫祸乱无尽位面，为祂铺陈罪孽滋生的温床……” 聆听着耳畔的祷言，楚涵向下望去。只见一片阴暗的沼泽中，数百上千名身穿黑色袍服的信徒行走在及膝深的烂泥里，在身后留下了燃着绿色魔焰的足迹，足迹勾勒成了一副十角星图案。 随着祷言的进行，十角星的每一个角依次亮起，直至中心处燃起冲天的魔焰。 “我祈求您的归来，罪孽圣母……降临吧，祂最宠爱的儿子——瘟疫之子。旧日的余毒已重现于世，请您降临无尽位面，为您的母亲铺陈归来的大道！用瘟疫……铸就罪孽的丰碑！”呢喃着祷言，信徒们一一走入火焰。再度走出时，已化为了一具具骸骨、活尸，齐齐仰天长啸，瞪着空空的眼眶，凝望空中的楚涵。 梦境倏然远去，思绪重归空白。 …… 哦嚯，好暖！ 睡梦中，楚涵只觉得一股暖流进入身体，不断流转，最终停在小腹部位，烘得自己整个人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就在此时，膀胱突然发出求救信号。 不好！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楚涵猛地清醒了过来。可迷迷糊糊间，身体却如灌了铅般沉重，怎么也起不来身，就像是鬼压床一样。 迷迷糊糊中，耳边有一道陌生的低沉嗓音响起：“没救了么？” 谁在说话？我家里怎么有外人？ 楚涵悚然而惊。 “你知道的，这种情况无药可救。这么好的年轻人，真是可惜了。”另一道嗓音里透着浓浓的惋惜。 无药可救？我怎么就无药可救了？楚涵心里一惊，这两人听起来似乎是医者。 随着思维渐渐清明，他蓦然想到昨晚的事情……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对发书日期一鸽再鸽的他，眼瞅着周末到来，索性约上死党出去撸串了。结果晚风一吹，几个已奔三张的大好青年眼望着灯红酒绿的都市，竟莫名怀念起了上学时的峥嵘岁月…… 然后就都喝断片了。 他最后的记忆便是自己发出的那一句不甘怒吼：老子没醉，老子还没跟你们喝白的呢，这才十几瓶啤的，搁以前算个屁，要不是膀胱现在不行了，非喝死你们丫的……叮叮当当——这是栽下去撞倒一地酒瓶时的声响。 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楚涵心中渐渐有了不祥的感觉。 难道我这是……喝酒猝死，被送进医院了？ 心念至此，他猛地醒悟了身旁两人对话的缘由，怕不是抢救失败，宣告死亡。 可我没死啊！ 楚涵的意识拼命挣扎，但身体依旧无动于衷。那两人的对话，也依旧如初，完全不像是注意到了他有异动的样子。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十八人了，再这样下去，外勤部门就无人可用了。” 外勤部门？ 在听到这个词时，心如乱麻的楚涵不免产生了一丝困惑。 “唉……我们研究部还是毫无进展。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前几天去了北边。那边的瘟疫，比这边还严重，十村九空，主要城镇根本挡不住尸潮，已经带着难民向南逃难了。” 瘟疫？尸潮？ 楚涵又是一愣。 “我们走吧，过一会，会有人来处理这具遗体的。”那名医者说完，便有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楚涵猛地回过神来，在心中狂呼起来。 别走！ 我还活着啊！ “怎么处理？他所在的苍蓝之刃小队是诺兰村事件的功臣，外勤部想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那道低沉嗓音的主人似是驻足停步，发声问道。 苍蓝之刃小队？诺兰村事件？ 这两个陌生却熟悉的词组，仿佛勾动了楚涵的记忆，转瞬间就有万千记忆碎片涌现，充斥着他的大脑，令他陷入了深深的迷乱。 “这恐怕不行。你也知道，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感染瘟疫却未尸变的个体，研究价值极高。我们希望能把他留下来。”医者回答道。 另一人沉默了一会，而后叹息道：“好吧。我会告知给部长的。” 随后只听绞盘转动的沉重声响，似有一扇沉重的推拉式铁门开启，而后重重关上。 房间里再无一丝声响，都走了。 深陷记忆迷宫的楚涵，心中一片凌乱。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楚涵，还是另一个人——一个年轻而又能力非凡，却随苍蓝之刃小队在诺兰村的尸潮中全军覆没的外勤部调查员。 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洗刷着他的脑海。这样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就如同有人按动了马桶的抽水键，莫然能御的旋涡骤然浮现，将他游离在外的灵魂猛地吸入了这具陌生的躯体里。 楚涵猛地醒来，茫然地目视着前方，大口喘起了粗气。 眼前白蒙蒙的，鼻尖的触感和受阻的呼吸清晰表明，脸上蒙着一层布。 他伸出沉重的右手，一把扯掉盖在身上的摆布，从床上坐了起来。 模糊的视野飞快清晰了起来。就像是一张灰蒙蒙的画布，不断被填入鲜活的色彩，交织成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无窗的小房间，陈设风格古怪至极。 高及天花板的金属柜里，陈列着数不清的小瓶，五颜六色，也不知都装了什么。另外一半，则被厚重的书籍占得满满当当。上面还杂乱地堆积着齿轮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精巧器械。 近处是一条机械臂，悬在床上，顶部挂载着诸多风格粗犷的工具，一看便知有的是骨锯，有的是刀具。裸露在外的黄铜齿轮极具机械感，还有橡胶的管线连接着底部的驱动装置，但为其供能的却是一枚切面整齐的白色宝石。 天花板上垂吊下来的灯具里，同样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晶石。正是那里面散发出的淡淡微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里…… 不是医院。 也不是自己的家。 楚涵低头看去，却发现白布掩盖下的身体轮廓与自己截然不同。 他怔怔地伸出手去，将白布撩开了一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强健有力的大腿，紧接着是线条分明的腹肌，再低头，还有胸肌…… 这不是他，至少不是上学时喜爱运动，却最终随着年龄增长和疏于锻炼，而被脂肪掩去了往昔荣光的他。 突然，他不禁一愣。 因为他注意到，胸膛上竟存在着一个纹身。是一个十角星的图案，正是他在梦中看到的那个…… 就在此时，强烈的头痛袭来，他痛呼一声，跌落在地。 海量的记忆碎片涌现脑海…… 他是楚涵，却也是另外一个人。 他叫“布莱德·雷诺”，尼米斯位面中心省风冠城人，生于大灾变后1083年，22岁，十年前父母亡故，因履历清白且天生灵感较高，而受到神秘事务调查局关注，受训成为外勤调查员。后因天赋出众被选入王牌调查小队苍蓝之刃，于大灾变历1105年12月7日，亦即尼米斯新历4420年冬月暮日，与十三名小队成员一同牺牲在了“诺兰村瘟疫事件”中…… 随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彻底融入灵魂，剧烈的头痛一点点消退，楚涵心里一片苦涩。 我这是……穿越了？还是魂穿？ 楚涵对此并不陌生，他是个不入流的网络小说写手，白天朝九晚五的上班，下班码码字，吃饭睡觉都在想剧情却还写不好的那种。最近他一个劲为新书头疼，豪言都放出去了，结果却一鸽再鸽，发书日期都推迟了半个多月，愁得他索性甩手不管，去放空心灵了。 现在想想，既然已出现在了这个世界，还占据了这具本已死去的躯体，原先的自己，恐怕已经因喝酒而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以往看得多了，不觉得什么，真碰见了这种事情，却发现困惑，迷茫，仿徨，恐惧一一浮上心头。过得好好的，谁能接受自己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跑到了另一个陌生而又危险的世界？ 原主的记忆表明，这世界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危险那么简单了。 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上心头…自从大灾变发生，可怕的空间风暴席卷宇宙，茫茫多的位面，便与主位面奈拉失去了联系。自己所在的这个以丰富的次元石储量著称的资源位面，便是其中之一。在那场浩劫中，本位面的人类几乎灭绝，并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知识传承，足足花了一千年光景，才依靠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零星技术，重新在这个位面里站稳了脚跟，并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定位主位面，与同胞恢复联结。 但这个世界却并非只有人类。 大灾变削弱了位面的外层障壁，致使边缘之地沦为黑暗界域，从中滋生的邪物时时刻刻威胁着整个位面。不仅如此，大陆彼端的黑暗精灵——那批大灾变发生前，攻入本位面，意图从人类手中夺取次元石矿藏的黑暗精灵军队的后裔——也是绝不会与人类媾和的强大敌人…… 这是一个充斥着诡异的世界，稍有不慎即会沦为邪恶魔物，熟睡中亦是可能遭到梦魇缠身，还充斥着战火，充斥着杀戮，生存状况堪忧的世界。 若没有神秘事务调查局的存在，普通人将直面最深的恐怖。他们即是屹立在黑暗与人类世界之间的钢铁长城，用次元石供能的蒸汽机甲，用枪械，用符文魔法强化的刀剑，用从黑暗中学习到的黑暗魔法，抵抗着黑暗的侵袭。 而偏偏身体的原主人，便是这个最高危职业的一员。 楚涵怔了半晌，很难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既来之则安之……个屁啊！他只想回到安全的现代社会。 而且…… 据他所知，身体原主人死于感染瘟疫后复苏的活尸。且不论自己此时完好如初地站在这里恐怕无法仅仅用穿越所致来解释，单凭感染瘟疫这一点——被活尸抓破皮肤，可是绝对会感染瘟疫的，完全没救——就没办法解释。 表面光洁的机械臂外壳，如同一面镜子。 在镜子里，楚涵看到了一个身材精干的年轻人。相貌说不上出彩，脸庞棱角分明，嘴唇有些薄，给人一种十分干练，而且沉默寡言的观感。在得知身体原主是一位外勤调查员的先入为主的念头影响下，这张脸，这个人，仿佛就是标准的“调查员”模板。 他的手指拂过因常年的风吹日晒而略微有些粗糙的脸庞皮肤，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该怎么办？ 随着视线的下移，他又一次看到了胸膛上那个约摸拳头大小的十角星纹身。 楚涵皱了皱眉。 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里，可是没有这个纹身的。而且这纹身为什么和梦境里看到的那个这么像呢？ 就在思索间，门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这是一具研究价值极高的遗体，且已深度感染瘟疫。运送过程中，切记严防暴露，否则……” 是那个先前在房间里说话的医者的声音。 下一秒，绞盘转动，厚重的推拉式铁门向一侧拉开。可这群身着涂了蜡的黑色长袍，头戴插着呼吸管的粗犷防护面具的研究人员，却愣在了门口。 因为他们看到了站在停尸床边上的楚涵。 看着他们，楚涵也愣了。 几秒后，厚重的铁门又被人重重关上。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有急促的脚步声飞快远去，并伴着焦急的呼喊。 “警卫，警卫在哪？尸变了！” 2【困境】 看着前面那扇厚重的铁门，楚涵有些愣神。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早已被判定死亡，如今却又“活”了过来，任谁见了，第一反应都是发生了尸变。刚刚那些被他吓到的，就是神秘事务调查局研究部门的研究员，也难怪会第一时间呼叫警卫。 “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确认过布莱德的状况了吗？”门外传来了交谈声。 布莱德就是楚涵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名字。 “我当然确认过，还做过抑制处理！”有人答道，语气十分困惑。 楚涵认得这个声音，这个嗓音属于那个被他误认为是“急救医生”并宣告了自己的死亡的那个研究员。 “这情况太诡异了……你没出什么错吧？” “当然没有！由于这具尸体重度感染瘟疫的缘故，我还特意加重了抑制处理的效能。”“急救医生”答道。 抑制处理……楚涵眨了眨眼，根据原主的记忆，这是一种专门处理瘟疫感染体的流程。这几个月里，研究部门一直在使用这种办法处理外勤人员带回来的感染体，以确保不会在研究过程中遭遇危险。 “也许我们现有的手段还不足以完全应对重度感染体。”有人思索道。 “我现在只希望里面那具活尸不要破坏我的研究笔记。” “等警卫吧。要是情况不好，说不好整座大楼都要被疏散……” 又一次听到“警卫”这个词，当原主的相关记忆浮上心头，楚涵不免有些慌神。 瘟疫已在这个小小的资源位面里肆虐了数月之久。 在此期间，神秘事务调查局处理过超过百起尸变事件，连被带回研究中心进行研究的尸体里，也经常发生尸变事件，引发混乱。应对起来早已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负责处理研究中心相关事务的，就都是这里的警卫——更准确地说，是各个部门专门处理突发事件的快速反应小队。 有感染体在研究过程中尸变，快速反应小队来了，无外乎是击杀，然后清除遗留疫病这么一套流程。 但楚涵愁的不是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活尸，以免遭到灭杀。 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用证明，但凡有人再打开门好好看他一眼，就能觉察到刚刚忽视的细节——房间里的，是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 只要那帮警卫进来时，不会连确认也不确认就用枪把他打成筛子，那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得担心。 他真正愁的是该如何证明“我”是“我”！ 原主的记忆表明，类似“邪灵占据”一类的事件，在这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层出不穷。 总有到边缘之地执行任务的外勤人员，被黑暗中的邪物占据了身体。有的邪物只知道满足嗜血本能，最好辨认；可有的邪物却能通过吞噬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来伪装自己，回到人类世界引发更大的混乱，以满足自身对无序的渴求。 以至于外勤人员每次出勤归来，都会接受全方位的检测，从心理压力测试再到魔法检测，一套流程下来，连潜意识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东西都藏不住。 换言之，这才是真正的难关。 一具早已被认定死亡的尸体莫名复活，这本身就无比诡异。这个世界可没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魔法，至少身体的原主不知道。纵览原主记忆，因瘟疫而复苏的尸体，也没有一个像他这般，“复苏”成一个大活人并保留了生前记忆的先例。 他一定会被当成重点研究对象，以期弄清发生在他身上的诡异事件。 在此期间，受到意识层面的检测，只是必经流程之一。 最终他们会毫无悬念地发现，布莱德·雷诺这具躯体里，装的其实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所以说，这已经不是能否能伪装自己的问题了，而是他根本就没办法伪装，遑论还对涉及到意识乃至于灵魂层面的东西一无所知。 甚至身体的原主人，也只是一名能力稍稍出众一些的调查员，并非专业人士，对相关知识只是略有了解而已，又该如何助他逃过意识检测？ 而以原主对神秘事务调查局的了解，“魂穿”一事败露后等待着自己的，就算是相对友善的研究，并被当做是异常事物进行收容——毕竟一个异世界的灵魂占据了本世界生灵的先例还未曾有过——下场也不容乐观。 至少他弄清穿越原因，并找到办法回家的希望，将就此破灭。他将彻底和亲朋好友，还有家里的大橘永别。 心念至此，楚涵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 刚刚穿越过来，新的身体还没捂热乎，连自己的处境都还没弄清，就赶上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简直要仰天长叹了。 作为一名惯鸽，他可是很明白，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地狱难度开局。这要是一本小说的剧情，他一定会掐死那个狗作者。但这不是小说，他也不是小说里的主角。 楚涵深呼吸几次，竭力平复心情，冷静下来思索对策。 因为紧张所致，或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倒不是怂了，一定是大脑意识到危机，让肌肉提前预热呢。 “虽然不会被当成活尸灭杀，但隐藏是绝对隐藏不住的，迟早会暴露……” “必须在接受检测前逃出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方会选择柔和的处理方式上……” 楚涵左右看看，这个房间没有窗，唯一的出口便是身前的铁门。 铁门色泽暗淡，漆了黑色涂料，显得十分厚重。上下两条推拉式滑轨因磨损而锃光瓦亮。 “可惜身体原主人不是超人，没法一拳轰开这扇门。”他有些遗憾，但也明白，即便如此，也还是逃不出研究中心。 原主记忆里的研究中心，是位于总部东侧的庞大建筑群。占地面积极广，有着一座配套的宿舍楼，以及五座高逾十层的大楼，共同围成了一个带有喷泉的中央广场。 他不知道自己正待在哪一座的哪一层里，但不管是哪，安保措施都堪称铁桶一片，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不仅有全副武装的警卫十七个小时巡逻——在这个位面中，十七个小时是一个日照循环，也就是一天——还有密密麻麻的防护咒语阵列，想要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毕竟研究中心的地下，就是异常事物收容部门，里面关押、收容着不下百种异常生物与异常现象。 他明白，如果没能逃出去，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关到那里接受研究，为这个位面的人类世界做出贡献。 他又四下观瞧片刻，希望能发现什么刚刚忽视的细节。但这仅仅是一个研究室，除了书架、蒸汽驱动的器械和凌乱的手札笔记就再无其它，没有一个能帮他逃出生天。 “看来只能在之后想办法逃生了……”他皱眉心想。 但话说回来，感染瘟疫而死亡却又完全复活，可是前所未见的事情。外面的人发现他不是活尸后，必然会火速上报，消息也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说不好还会惊动研究部门的那几名负责人。 想要在那之后，在检测流程开始前逃跑，无疑更不可能。 楚涵突然心中一动，低头看向了胸口的纹身。 这个并不存在于原主记忆中，却在他穿越后莫名浮现，还与早先梦境中那个邪恶的法阵一模一样的纹身，让他联想到了穿越者福利。这个诡异的十角星型纹身，会不会就隐藏着穿越的秘密？ 只可惜他已经记不太清梦境的内容了。 犹豫两秒后，他将手掌抚上胸膛。指尖触及到纹身突然时，除了发现身体原主人的胸肌真是够厚实，什么异象也没发生。 就在此时，门外再一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番问话。 “就在里面吗？” “对。” 楚涵从床上扯下摆布，围在不着寸缕的腰间，坐到了停尸床上。 “请退后……” “队长，探测魔法没有检测到异常生命源。里面……没有活尸。” “怎么可能？再查！” 楚涵思索了一下“布莱德·雷诺”在发现自己死而复生后，应该展现出怎样的心态。最终学着身体原主人在孤身一人处理恐怖的异常事物时的样子，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幸原主做过太多次这样的动作，身体并未随着新主人的到来而有所改变，展现出一名外勤调查员应有的自我调节能力，迅速将心跳降低到了正常水平。 楚涵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装出一副困惑而又茫然，仿佛刚从亡者的归宿重返人世，仍处于迷茫状态的样子，静静等待了起来。 “队长，确实没有检测到异常生命源。” “好吧，做好准备……” 门外的交谈仍在继续，随后就是刀剑出鞘，以及符文魔法激活时特有的短促嗡鸣。 咔！ 门锁开启，铁门被向一侧拉开。五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瞬间将枪口齐齐指向了楚涵。 听到声响，楚涵缓缓抬头。看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神态中显现出明显的茫然，而后又低下了头，虚弱地说道： “谁能告诉我，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警卫们瞠目结舌，目目相觑，紧接着就被那几名原先守在门口的研究人员扒拉到了一旁。 那几张黄铜防护面具的目镜后，是充满震惊的目光，其中还混杂目睹了某种惊天现象后，独属于科研人员的热切。 3【意识检测】 “你还记得死前的事情吗？” “记得一些，但十分模糊。” 一间巨大的实验室内，楚涵被隔绝在魔法屏障内，坐在一把木椅上接受问话。他对面就是调查局最有经验的心理专家、审讯者、研究员，和大量将在问话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精密仪器。 一众调查局的高层人员，就站在二楼那面通透度并不高的浑浊玻璃后面，居高临下地观望着这一切。 楚涵料想的没错，那些调查员因他——应该说是布莱德·雷诺——的死而复生震惊当场，立即将消息汇报了上去，紧接着便轰动了全局。 但调查局的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短短十五分钟过去，就有两位重量级人物闻讯到来，准备亲自过问这起发生在已牺牲的外勤调查员身上的神秘事件。这两人一个是布莱德·雷诺的顶头上司，外勤部的部长；另一个则是研究部的部长。 毕竟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魔法，即便是对神秘事务调查局而言，布莱德·雷诺的复活也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奇迹。更何况，这个奇迹还很有可能与近来祸乱整个位面的可怕瘟疫息息相关。 楚涵从被控制，到来到这个实验室接受初步调查，已经过去了半小时。期间警卫工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随时随刻有不止一把枪械指向他的脑袋。 但凡他有所异动，等待着他的，就将是一颗大口径的猎魔子弹。 从那时起楚涵便不对在意识检测前逃出这里报以希望。 问话过程中，他想的最多的，便是当这些人查出他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并不是布莱德·雷诺本人，而是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的灵魂后，该怎样活下来。 怎样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恶意，只是一个因某种巧合才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无辜灵魂，而非来自黑暗之中的邪魂。眼下来看，被送到地底的异常事物收容部门进行收容和研究，反倒成了最好的结果。 但他仍对瞒过对方抱有期许。 或许只有奇迹发生，意识检测才会发生什么疏漏，以至于无法发现他的秘密。 而且楚涵现在是赤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的。他发现整个实验室里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胸口这个疑似某种法印的纹身，就仿佛他们全都看不见一般。 “能说说吗？”坐在对面的审讯专家问道，“在不引发头痛的前提下。” 楚涵点了点头，斟酌着开口说道：“苍蓝之刃小队全军覆没，但我们在临死前完成了任务。” 在之前的问话过程中，每当楚涵试图回忆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细节，便会头痛不已。这倒不是他假装，而是确有其事，否则恐怕没办法逃过这些目光如炬的调查员的眼睛。 “详细一些，”审讯专家用羽毛笔刷刷写了几笔，又抬起头轻声道，“请相信，这不是审讯，我们必须弄清事情原委。” “我理解，”楚涵点头，学着身体原主人的口吻叹息道，“流程而已。” 他边检索布莱德·雷诺的记忆碎片边说：“暮日的黄昏时分左右，我们抵达了诺兰村东部。侦查员发现了一些瘟疫原体，它们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午夜时分，队长布置了作战任务，三名队员引开了村庄外围的感染体，我们则随队长突进村庄，击杀瘟疫原体，破坏仪式……” 按照原主的记忆，瘟疫原体便是神秘事务调查局划分出来的，最具危险性的一种感染体。相较于无脑的活尸，这种感染体不仅天生具备一定的黑暗魔法能力，还拥有可怕的身体强度。更令人生畏的是，其体内携带的瘟疫病毒，足以令数百上千具尸体在一夜间复活为可怕的活尸…… 审讯专家皱了下眉，不由和身旁的同僚对视了一眼，随后发生问道：“怎样的仪式？” 楚涵眨了眨眼，困惑道：“约德尔没有回来吗？” 约德尔是苍蓝之刃小队的侦查员。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小队发起攻击前，此人便受命返回总部，将在诺兰村附近取得的情报尽数送回去。 现在对方如此发问，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死了，死在半路。”审讯专家简短地答道。 楚涵心中涌现出一阵莫名的悲伤，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原主生前和约德尔关系极佳。 “我只是战斗人员，观察并记录仪式内容，并不是我的职责。队长及约德尔能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下去。 审讯专家直视着他的双眼，似乎在辨别这是否是真话，片刻后继续开口问：“下一个问题，战斗过程。” 他顿了一下，揉了揉开始微微发疼的太阳穴，继续说道：“发起进攻后，我们发现瘟疫原体的强大远超预料。它们似乎在短短几个月里，进化到拥有‘影魔’级实力的魔物。我们马上就落入了下风，情急之下，队长用引爆了符文炸弹，牺牲自己并重创了所有瘟疫原体……其他队员也死在了爆炸中。最终，我在临死前击杀了最后三头瘟疫原体。” 在抵抗黑暗浪潮的长久岁月中，由泛人类联盟组建的神秘事务调查局，根据黑暗魔物的强弱分门别类地划分出了许多等级。 自从这个名为“尼米斯位面”的资源位面，因大灾变导致的空间风暴与主位面奈兰失去联系，相应的等级体系，也还是一直沿用了下来，只是根据这一千年来的魔物种类有所改动。 其中的“影魔”，便是一种来自黑暗之中的强大魔物，拥有全灭一整支常备的十人精锐外勤小队的可怕实力。 由此也足以见得，身体原主人所在的王牌外勤小队的精锐程度——以十人对抗十余头准“影魔”级魔物，并与其同归于尽。 “这是很有价值的信息，谢谢。”审讯专家将此记录了下来，语气依然平淡如初。 楚涵抿了抿嘴唇，竭力做出尽可能真实的困惑表情，问道：“我究竟怎么了？是你们用某种……某种办法把我复活了吗？我到现在都……” “你死了。瘟疫病毒是你死亡的主要原因。我们目前尚不清楚你复活的原因。” 审讯专家淡然地说，说完便起身离坐，将位置让给了别人。 看着那个走来的瘦削男子，楚涵心中猛地一颤。身体的原主人知道这个家伙，他似乎是调查局最顶尖的心理专家、催眠专家及灵魂魔法大师。 楚涵知道，最难熬的一关，就要来了…… 但他还没有所准备，就觉得有一股柔和的力量降临在了自己身上，以至于恍惚间抬起头来，看向了瘦削男子的双眼。目光与对方接触的刹那，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状态。 那双眼睛里，竟没有眼白，就仿佛拥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恍惚间，楚涵连思维都变得滞涩无比。 瘦削男子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轻声说道：“放松，布莱德，你懂得如何化解自己的潜意识防线……我并不想激起你的反抗，只是来帮你搜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邪秽魔物……” 可楚涵怎么可能真的放松下去？ “清空你的思想，让我进入……这样的过程不会持续太久，香甜的睡上一觉，醒来后你就会发现……” 楚涵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抵御对方嗓音中的魔力，越发昏昏欲睡，眼皮也越发沉重，不一会就头一歪，合上双眼，沉入了梦境之中…… 但不同的是，他竟能在梦中保持清醒，而且又一次看到了那片阴暗的沼泽。 依然是那个十角星形的法阵，依然是那些念诵着不详的祷言，并依次走入法阵接受转化的狂热信徒。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楚涵发现自己没有了实体。他一再观瞧脚下的十角星法阵，终于确认，自己胸膛上的诡异纹身，并不仅仅是与其相像这么简单。 两者根本就一模一样！ 念及此处，他突然醒悟过来，那些对自己进行调查的人，并不能看到自己胸膛上的“纹身”。由此可知，自己会“梦”现在的一幕，恐怕并不在那名灵魂魔法大师的意料中。 更匪夷所思的是，眼下的一切，似乎都不仅仅是“梦”这么简单。这反倒更像是…… 某种视觉，或者说感官能力？ “神子并没有到来，仪式出了什么问题？” “不，神子已经降临在了无尽位面，一个在灾变中失去联结的流浪位面……” “这不符合……” “这是圣母的旨意。找到神子，服侍神子……瘟疫的浪潮，终将席卷无尽位面，而圣母，将在充满罪孽的宇宙中重生！” 祭坛中央，一名头戴金冠，身穿黑袍的祭祀，正对下方的信徒高呼。 就在楚涵越发确认，这一定不是什么梦境，而是某种感官能力后，这一切都缓缓消散掉了。他也在一股莫名力量的牵引下缓缓上升…… 直至回到灵魂回归身体，他的耳畔还回荡着那悠扬的咏唱： “瘟疫吞噬万物……” “丧钟雨夜长鸣……” “你听……” “那是母亲的福音……” 4【十角星法印】 脱离梦境后，由于是低头的姿势，楚涵一睁眼就看到，胸口的十角星纹身正在散发出不详的光泽！ 图案一变，竟有四个蛇头出现在了十角星的中央，并分别朝着左右锁骨、左下肋和右下肋爬去——那也许不是蛇头，而是锁链的一端也说不定。因为楚涵实在不敢细看，生怕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被身边的调查人员发。——看架势俨然是要绕过他的身体，在背心处再次交汇。只不过四个“蛇头”刚爬出十角星不远，便停了下来，仍处于胸膛的范围内。 “他很好。” 熟悉的嗓音传来，楚涵收拾好表情抬头看去。 只见刚刚对他进行了一系列意识检测的瘦削男子，正向二楼的高层汇报情况。而其身边也多了几样专门用来辅助意识检测的设备，其中不少刚刚停止运转，旁边的地上也已经散落了十几枚能量耗尽的次元石。 前不久还毫不松懈地戒备着楚涵的警卫们，也放下了防备，不再视其为潜在威胁，开始解除设置在实验室里的防御咒语阵列。有几个曾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相识的警卫和研究员，也流露出了庆幸的神情，仿佛在为他感到欣慰。 “除了思维仍有些涣散，我没在他的意识空间或灵魂里发现任何邪秽。至于涣散原因，目前暂时推测为机理不明的‘复活过程’带来的负面影响。他的记忆，连带一部分精神力，都因此受损。精确诊断还有待更进一步的检测，三天内我就能准备好精确诊断所需的仪器和咒语阵列。”瘦削男子汇报道。 什么也没发现么…… 楚涵不禁微微一怔。 听对方的话，明显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他深知这些人完全没必要用谎言暂时将自己稳住，因为面对密集的咒语，和可怕的枪械，自己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 为什么没有发现异常？我明明不可能逃过检测的……他忍不住心想。 身体原主就曾接受数十次意识检测，每一次的持续时间，换算成他熟知的时间单位，就是至少半小时。 而他觉得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也就几分钟的样子，做了个梦，就过去了…… 这基本意味着，不是梦境中的时间流逝感与现实不同，他以为只是几分钟，现实中却已经过去了至少半小时；就是除去梦境时间，余下的时间里自己都处于感官封闭的状态，没能体会到时间的流逝。 前者楚涵显然无法求证，若说是后者的话…… 那么自己感官封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对自己执行检测的灵魂领域专家，未能发现灵魂中隐藏的秘密？ 困惑之际，他顿时想到了胸口的纹身，以及检测过程中坠入的梦境。 他已经能够肯定，这个纹身绝对和那些召唤所谓的“瘟疫神子”的狂热信徒有关。而纹身赫然便与其刻画的召唤法阵别无二致！ 难道说是这个纹身……或者说，是这道以纹身形式出现在自己胸膛上的法印，用某种尚不为自己所知的力量，瞒过了意识检测，隐藏了自己的秘密？ 这一瞬间，楚涵心中闪过千万道思绪。 既然是某个邪恶教派用来召唤“瘟疫神子”的法阵法印，又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个大胆而又诡异的想法，会不会自己就是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瘟疫神子”？这倒是能解释自己穿越的原因，可自己又为什么会魂穿到“布莱德·雷诺”体内，按常理来说，难道不该跑到“瘟疫神子”身体里么？ 布莱德·雷诺这名王牌调查员绝不可能就是瘟疫神子，而且由于不清楚穿越过程中的具体细节，求证这个假设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暂不考虑。 又或者说…… 执行检测的人在说谎！他发现了异常，却没有上报！ 一时间，楚涵望向瘦削男子的目光中，都带有了些许审视和怀疑。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同样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仅仅是本位面的神秘事务调查局——应该说是主位面的神秘事务调查局在本位面的分支机构——就已经有一千余年的历史。若是追溯到大灾变之前的话，恐怕快有两千年了。 其应对黑暗的经验无比丰富，像是旨在检测时常直面黑暗的外勤人员是否堕入黑暗面的检测程序，全都无比完善，且采用交叉重叠流程。每一场检测，都有至少五位来自不同部门，分属于不同领导的心理专家、灵魂领域专家及催眠专家共同进行，且检测任务的分派也是在最大限度内随机分派。 这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出错和遗漏，也避免了执行检测的人员全部遭到黑暗腐化，利用至关重要的检测关口进而将邪物带进调查局的可能。 换言之，除非魔物的手段，可怕到超出调查局现有的认知，那么就不存在疏漏的可能！精英汇聚的神秘事务调查局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想到这一层，楚涵已经基本可以笃定，就是胸口上这道法印纹身，助自己度过了难关。所以按照身体原主人对神秘事务调查局的认知…… 也可以说，这道除了他自己别人都看不到的法印纹身，拥有着超出神秘事务调查局认知的可怕来历。 心念至此，楚涵越来越担忧自己的处境。 这玩意明显是黑暗向的事物，放任这种东西存在于自己体内，其后果可比受到收容和研究，比死掉，比沦为活尸受到永世的奴役还要可怕一万倍…… 布莱德·雷诺记忆中，那许许多多堕入黑暗面的鲜活例子，无不证明着这种结局的可怕。 楚涵发现，穿越至今的短短一个多小时里——如果不算苏醒前的时间的话——自己的“主线任务”，似乎就从逃过神秘事务调查局的检测，变成了弄清这道法印纹身的来历，并尽力避免其可能存在的黑暗影响。 而随着“主线任务”的变更，其难度竟赫然从原本料想中的“地狱难度”，变成了连等级框架都限定不了的难度。毕竟一个连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秘事务调查局都不了解的东西，自己又该如何去应对？ 楚涵不禁想，而那些狂热的信徒都是什么人？“瘟疫之子”以及祷言中的“圣母”，咏唱中的“母亲”，又分别是什么？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里，似乎检索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关键词。 还真是…… 火烧屁股啊。 面对迫在眉睫的恐怖，楚涵心下一片凝重，连呼吸都沉重了许多，就像被一块石头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顺不下去。 就在思索间，二楼走下一人。 是研究部门的部长英格索尔·罗提莱特，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秃顶中年人。 他来到隔绝楚涵的屏障前，和善地说道：“我明白你此时的心情。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确实是我们前所未见、无法解释的。但不要担心，你很健康，至少我们目前尚未检测出任何黑暗腐化。只不过尚不能百分百确认这一点而已，后续我们会对你进行最高等级的监管——不论何时何地。我相信你能理解我们的举措，布莱德。另外，我很高兴你能回到我们之中。” 一位部长级的大人物，却亲自来到一名调查局最底层的外勤调查员面前，说了一番如此恳切的话语，放在平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一来发生在“布莱德·雷诺”身上的复活事件，研究价值恐怕不亚于地底收容的大半神秘事物。二来，这位已为事务局效力二十年的骨干成员，本就是和善的性格…… 身体的原主人不光认识他，还因几次难度极高的外勤研究任务，受到过这位部长的亲自嘉奖。 听着这样的话，楚涵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倒也是真情流露，十分符合“布莱德·雷诺”应有的表现。 英格索尔隔着屏障对他微笑了一下，其中带有一丝鼓励的意味，随即转身和一众高层一起离开了实验室。 他们走后，几名穿着封闭服的医疗者走入了屏障，其中一个对他说道：“我们可以开始体检环节了吗？如果您准备好了的话。” “什么？哦，好，开始吧。”楚涵回过神来，按照记忆中的流程，伸出了自己的右臂。 您？ 如此充满敬重的口吻…… 想想也对，“布莱德·雷诺”毕竟是王牌外勤小队的王牌调查员。似乎在调查局内部，还挺受基层人员尊敬的呢。 想到这里，楚涵不由勾了下嘴角，惹得那个给他抽血的女医生还以为是弄疼他了，急忙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5【新世界】 体检过程十分漫长，耗费了数个小时之久。 十几名医生和研究员利用种类繁多的仪器，对“布莱德·雷诺”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最终得出结论，他体内的瘟疫病毒全都诡异的消失了。 除去疑似在“复活”过程中受到脑部损伤，以至于记忆有所缺失，此后很可能面临失忆症等精神病症的影响外，他很健康。 甚至比原先还要健康。 体能检测的一系列数据表明，他的身体素质均有了小幅度的提升。只是暂时还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复活”一事造成的。 楚涵却对此一清二楚，恐怕要归功于胸膛的这道诡异的法印纹身。 “布莱德干员，检测表明你的身体很健康。但我们仍需对你进行一系列后续检测……但后面的大部分工作，就会交接给研究部了。”结束之际，一名医疗后勤部门的医疗组长来到他的身边说道。 隔着防护面具，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嗡嗡隆隆的，很是低沉。由于检测必须接触到楚涵的身体，他们只能进入用来隔绝可能存在的瘟疫病毒的魔法屏障，因而穿上了全套的封闭服。 执行检测的是医疗部门，后续工作交接给研究部，则意味着楚涵还会受到漫长的研究。毕竟谁都想弄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复活事件，究竟是由什么导致的。 这符合楚涵的预期，也符合身体原主人对神秘事务调查局的认知——在抵御黑暗之余，竭尽所能地研究并了解任何接触到的神秘事件，提升知识储备，防患于未然。 由于已经顺利通过了最有可能导致露馅的意识检测，还有精神病症这层保护，即使言行举止与身体原主人存在细微差别，也不会引来过多怀疑，楚涵倒是心理压力骤减。 他学着“布莱德·雷诺”的样子，语气平缓地点头道：“我理解，我会被安置在哪里？” 对方答道：“我们为你在姆诺奇斯峰准备了住所。” 身体原主的记忆浮上心头。姆诺奇斯峰的居所，比神秘事务调查局基层干员的宿舍要好得多，通常用来奖励给立过功的干员。 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安置到研究部门的某个高价值研究物收容间，以便接受最妥善的研究与检测。却不成想，还能享有这种程度的自由。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惊讶，笑着解释道：“若非苍蓝之刃小队击杀了那十几头瘟疫原体，遏制住瘟疫向南方蔓延的势头，数十万平民都将受到极大的威胁。这是英格索尔部长的意思，我们不该像对待研究物那般对待一名英雄干员。” 又是研究部的部长英格索尔……楚涵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秃顶男子形象。 好吧，这倒是说得过去……他心想。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被认定没有威胁的缘故。如果意识检测没有通过，或是体内还有残留的瘟疫病毒，那是不可能获得如此优待的。 “受到嘉奖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原主残留的情感，让楚涵有些悲凉地说道。 “他们”指的是他曾经的队友，那些牺牲于诺兰村的苍蓝之刃小队成员。 “逝者已逝，我们只能勉力前行。”眼前的医疗组长答道。 “嗯。”楚涵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任由几名医疗人员，帮自己穿上了防护服，戴上了防护面具。 前者是一套高强度的宽松胶衣，后者则是一副黄铜铸就的面具。涂了黑色的魔法涂料，很沉。嘴部的呼吸口，固化了可以净化瘟疫的微型咒语阵列，以一颗插在面具下缘的可以更换的次元石供能。 这不是为了去防护什么，而是防止危害到别人。虽然已经查明，他的体内已无瘟疫病毒残留，但毕竟复活一事太过诡异，就算检测合格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稳妥。 “呼……呼……” 气流通过呼吸器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配以黑色的颜色，多少有点像另一版本的黑武士，只是气质远远不及黑暗尊主。 “会有一支小队专门负责你近来的安保工作。每日晨时，我们会在这边对你展开研究。另外，我们也不得不限定你的自由。你不能离开划定的范围。至少要等到我们确定‘复活事件’可能附带的影响不具备任何威胁。希望你能理解与配合。” 医疗组长为他扣上了防护面具与防护服之间的搭扣，确保其不会因活动而松脱。并拿出几颗次元石，装进了防护服胯部的收容包里，以作备用。 “当然，我明白。”楚涵点了点头。 能够享受如此优待，已经远超他的预期。出于安全考量，被限制人身自由也能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楚涵自然没有不满。但同时，一支外勤小队前来负责他的安保，完全能够说明调查局对发生在他身上的神秘复活事件的重视。 看来日后的调查与研究还是少不了。 “你的个人物品，我们也帮你运到了新的居所。我们走吧。”说罢，医疗组长便走在了前面。 “布莱德·雷诺”原先住在苍蓝之刃小队的集体宿舍里，让他搬到新家，而非返回原先的宿舍，也是出于安全考量。毕竟前者是独栋的房屋，后者则紧邻宿舍区，一旦他因“复活”事件而具备了某种尚不能检测出来的潜在威胁，在姆诺奇斯峰也不会造成太大隐患。 在医疗组长的引领下，楚涵离开了实验室。在静谧的走廊里前行许久，最终进入了一部带有栅栏门的升降台里。 随着唯一的按钮被按动，头顶的小型蒸汽机发出“哧”的一声，喷出几道白气，齿轮随即运转起来，带着平台沿着轨道不断向上爬升。 楚涵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待在研究中心的地下，恐怕离异常事物收容部门很近了。由此可知，恐怕这一层就是用来研究危险性相对较低的异常事物的特别研究部。 升降井中每隔十米，就有一盏光芒暗淡的煤油灯。身旁是全副武装的警卫，不论穿戴，还是风格，都与曾经熟悉的一切大相径庭。在明灭交替的光影中，楚涵思索起了自己的未来。 究竟该如何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 似乎成为真正的布莱德·雷诺，已经不再是危险重重的难题。真正的危险，恐怕更多在于胸口这道来历不明的法印纹身…… 这样想着，楚涵不由伸手摸向了胸膛。 身旁的医疗组长注意到了他的举动，问道：“有什么不适吗？” 楚涵回过神来，答道：“只是难以接受现实罢了。毕竟……我明明死了，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医疗组长笑了笑，“发生在你身上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没人曾体会过你的感觉。但我们会破解这个谜题的……对了，如果你的身体有什么不适，请务必知会安保人员。因为我们还无法确定……” 说到一半，他又止住了话头。 楚涵说道：“说吧，死我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我们还无法确定，你是否真的是‘活着’，又或者说，‘复活’之后能活多久。” 楚涵哑然，心中莫名悲凉起来。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即便“复活”是有时限的，那么死亡，也总好过自己身上这道法印纹身所代表的黑暗力量将自己变成可怕的魔物。 “我知道了。放心，在死前，我会为调查局做出最后的贡献的。”他学着身体原主人的口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医疗组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咔。 齿轮撞进卡扣，升降机抵达地表。栅栏门开启，再外一层的厚重铁门，亦是在蒸汽机的牵引下向两侧移去。 有强光从渐渐变宽的缝隙中透出，楚涵抬手遮挡，待逐渐适应后，才重新向前望去。 只见一片带有温泉的开阔广场，在眼前呈现而出。数名外勤干员，已等候在了升降台外。 楚涵对身旁的医疗组长点了点头，而后深吸一口气，步入了阳光普照的新世界。 …… 昨天已经把合同邮寄出去了，应该下周就能更改签约状态了。大家可以投资这本书，赚些起点币什么的。 另外……求票票，求收藏鸭~ 6【布莱德·雷诺】 “欢迎‘重返人世’，布莱德。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楚涵刚一走出升降台，就有一名穿着厚冬装的魁梧壮汉迎面走来，站在他身前不停打量着他。 楚涵楞了一下。 壮汉比他高了将近一头，魁梧高大，十分壮硕。一脸的络腮胡，脸庞棱角分明，留着极短的寸头，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 这人让他感到有点熟悉，想必是身体原主人的同僚，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 见他这副样子，壮汉不由皱了皱眉。这时有人从旁提醒道：“队长，‘失忆症’。他或许不记得我们了。” 发现楚涵是真的不记得了以后，壮汉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转身朝广场上的马车走去，指了指身旁的队员说道：“唉，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圣白之刃小队的队长，他们是我的队员。这段时间，我们将负责你的安保，来吧，我们带你去新的住处。” 楚涵迈步跟上，期间一直在竭力检索支离破碎的记忆。 他隐约记起了什么。 圣白之刃小队好像也是外勤部门的王牌调查小队之一。与身体的原主人布莱德·雷诺所在的苍蓝之刃小队，和另一支名为血红之刃的小队，共同组成了外勤部门的“三叉戟”，彼此经常联合执行高难度的外勤任务，关系都很不错。 楚涵明白，派出这样一支王牌小队保护自己，足以说明调查局对自己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极有研究价值的复活事件的重视。当然，也不全是保护，肯定也有监视、监护的意味。 支王牌小队的队长，似乎名叫……索尔。 这是一位因天赋异禀，从童年开始就被选入调查局接受训练，刚开始是在二线调查队中担任通灵者，逐渐展现出优秀的个人能力，最终成为苍蓝之刃小队队长的王牌调查员，至今已为调查局效命了二十年之久，已经有三十二岁了，堪称是个“老不死”。 这是外勤部门内部的戏称。 调查局曾有统计，一线外勤干员的平均寿命为25岁，平均供职年份为7年。由于工作太过于危险，许多干员不是在调查中被邪物杀死，就是彻底疯掉，亦或是堕入黑暗面，因而造成了这种状况的出现。 “老不死”常常被用来调侃索尔这种活得够久，岁数够大的干员。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善于苟命，而是能力确实出众。面对黑暗……苟可是苟不了的，甚至有可能死的更快。对外勤干员而言，但凡心理产生半点倾向于“懦弱求生”的念头，都很有可能被黑暗中的存在抓住弱点，迅速击破。 所以说……在外勤部门，只有真正受到认可的家伙，才配得上“老不死”这个称号。 想到这里，楚涵不禁看向了索尔宽厚的背影。 距苏醒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他发现自己似乎越发受到纹身法印的影响了，因而产生了某种原主曾经不具备的感官能力，竟从索尔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惹得他微微皱眉。 坐上马车后，索尔亲自驾车向广场一侧驶去。圣白之刃的队员们，则有的步行在后，有的坐到了他身边，纷纷保持了沉默。 广场不大，马车没一会就是驶出了边缘的围墙，随着角度的变换，视野豁然开朗。 一副宏伟的画卷，在楚涵眼前徐徐展开。 远方是一望无尽的苍茫大地，依次向山脚下延伸的建筑群落鳞次栉比，在黄昏的余晖下熠熠生辉。城中高塔林立，如同太古的巨人般守护着尼米斯位面最大的人类城市。 …… 马蹄铁击打在白石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遥望着下方的城市，原主关于这座城市历史的记忆点滴浮上心头。 这里是风冠城，建在尼米斯位面最高耸的山峰的半山腰，以及本位面唯一的次元石矿脉上的宏伟城市。 两千年前，奈兰位面的泛人类联盟，发现了这个富产次元石的位面。 次元石是一种无比宝贵的战略资源。 这是一个浩瀚无边的宇宙，有着茫茫多的位面，适宜殖民的、不适宜殖民的、资源贫乏的、资源丰富的…… 对与众神一同生存在位于无尽位面最顶端的枢纽位面奈兰里的诸多种族而言，所掌握位面的多寡，便是一个种族综合实力最根本的体现。 毕竟奈兰世界就算再广阔，也总归是有限的。次级位面的资源，支撑着奈兰诸族为了生存而对彼此发起的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而不管是维持与已发现的位面之间的通道，亦或是打通前往新位面的通道，都需要用到蕴含空间之力的次元石。 起初，风冠城所在的地方，只有一个矿业小镇，里面居住着数万名矿工。 随着泛人类联盟对尼米斯位面展开大规模殖民，这个平平无奇的矿业小镇，在后续的一千年里不断扩建，成为了一座依山而建，规模庞大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中心圣堂里，有着连通奈兰位面的空间通道，地底则蕴含着储量丰富的次元石矿脉。 只不过…… 一切都在一千年前的那场大灾变中被摧毁了。宇宙风暴席卷无尽位面，奈兰位面与所有次级位面失去了联系。 风冠城中的空间通道因此塌陷。诸神的光辉，再也无法借由空间通道传入这个位面，守护芸芸众生不被黑暗侵害。 更可怕的是，位面障壁也受到了风暴的削弱，黑暗得以长驱直入。 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大海化为荒漠，森林沦为沼泽。连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都在黑暗的腐蚀下变成了流淌在黑色溪流中的腐液。绝大部分生灵都死在了这场灾难里，亦或是沦为魔物，成为了黑暗的奴仆。 幸存的人类不再受到众神的庇佑，在黑暗中挣扎求生了百年之久，直至宇宙归于平静，才得以回到失落的城市，重建了风冠城。 所幸纵观人类历史，也不是没发生过主位面与次级位面间失去联系的先例。 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每一个位面的神秘事务调查局分部，都会设有一个防护严密，能够抵挡禁咒级法术攻击的密室。里面储存着宝贵的知识，足以帮助遭遇危机的殖民者生存下去。 但裹挟着黑暗气息的宇宙风暴，却远比禁咒级法术还要可怕一万倍。幸存者从布满黑暗腐蚀的密室中找出的古代知识，已不足原先的百分之一。 就这样，幸存者利用七零八落的古代知识，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并在一千年里再度在这个位面里枝繁叶茂。 如今风冠城里有着三十万居民，靠着地热度过尼米斯位面动辄持续数年之久的漫长冬季。其实之所以聚居在这座城市里，更多还是因为这里足够安全，有一些古代的防御设施仍可以运转。纵使西面的黑暗精灵大军攻来，也绝不会有沦陷之虞。 至于神秘事务调查局的总部…… 就建在安格拉斯山半山腰稍稍靠上的位置俯瞰着下方的城市。事务局总部占地面积极广，将半山腰处的三座山峰囊括在内。楚涵要去的“姆诺奇斯峰”，便是其中之一。 …… 车轮吱扭扭的转动着，马车沿着积雪覆盖的小路，斜向上行驶了半小时，直至落日完全没入地平线，拉扯的两匹驽马累的口角泛起白沫，才抵达姆诺奇斯峰。 说是山峰，其实不过是一处向前凸出的宽阔平台罢了，最远端与下方的落差大约三十米，就像是岩石平台一般。 外勤部在平台上修建了二十余所独栋的双层住宅。历来被用来分配给功劳较大的外勤部干员，算作物质奖励。对待时常执行高危险任务的外勤干员，局里从不吝啬。 住宅区的警卫早已知晓他们的到来，确认一番后很快便放行了。 马车驶到一所位于平台边缘的二层住宅前停了下来，驾车的索尔朝住宅扬了扬头，并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扔给了楚涵，说道： “我们就在周边的建筑里。别担心，你的这座已经被我们附加了隔绝魔法，进去后就可以把防护服脱下来舒舒服服地呆着了。一天的检测下来，你应该已经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早我会来叫你，一同前往研究中心的。” 楚涵点头道谢，下了马车。随后索尔便一抖缰绳，驾着马车远去了。 眼前是一座风格古怪的木质结构二层小楼，十分精简，从外面看其实并不大，两层加起来约摸也就不到二百平的样子。主要是因为，二层部分的露天平台侵占了使用面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二层住宅。此外，门前还带有一个由白色篱笆墙围起来的庭院，里面种着一些耐寒的植物，显然常常有人进行打理。 楚涵推开院门，却在房门前停住了脚步。房门上没有门锁，自己也没有拿到门钥匙，这要如何进去？ 他忽然想到什么，拿出索尔交给自己的晶石，往门锁位置上的凹槽一按…… 咔哒。 白光浮现，晶石被“吞”进了凹槽，房门随即打开。在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中，房间里的煤气灯同时亮起，散发出暖暖的微光，驱散了所有黑暗，并将住宅内部的景象呈现了出来。 两侧是高及天花板的短门道，连接着一个很大的起居室。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壁炉中的火焰烧的正旺，烘得整个宅子暖暖的，想必是有人提前来这里点燃了炉火。 但唯独比较怪的是…… 煤气灯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位置似乎经过精心的设计，以尽可能减少投射出的阴影。 楚涵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在原主的记忆中，大多数调查员都患有黑暗恐惧症，睡觉时往往喜欢开着灯。如此设计，应该也是为了照顾居住者吧。 他关上门，开始在门道脱衣，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防护服脱下，随手挂在衣帽架上，向里走去。 客厅两端，分别是厨房、卧室、一间盥洗室。角落则是一条斜向上的金属楼梯，路过时他往上面瞧了一眼，二层似乎是书房，然后就是通往二层平台的大门。 壁炉前的沙发后，放着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的应该都是布莱德·雷诺私人物品。 “居住条件还挺好的……”他无声自语了一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盯着壁炉里跃动不休的火焰出神。 一白天都在紧张中度过，只有静下来了，才能发现这一切是有多么的不真实。才能意识到这种凌驾于自己的意志之上，却又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诡异，究竟多么的荒诞。 “我穿越了，跑到了一个名叫布莱德·雷诺的人的身体里。我的身体上，还莫名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法印纹身。我随时有可能受到这个来历不明的黑暗事物的影响，沦为魔物。或者终有一天，在后续的研究中暴露我是个‘异界灵魂’的事实。” “得想办法活下去……” “必须弄清穿越的原因！这关乎能否回家……” “跑是跑不了了，相较于随时受到黑暗威胁的外界，这里反倒更加安全……” “我必须占据主动！” 他心事重重，仰在沙发上凝望夜空，双眼渐渐失去焦距…… 夜空？ 他不禁一愣。 原来一道透明的魔法屏障，取代了二层的天花板。透过屏障，可以将星空一览无余…… 这里的星空极美，但却陌生至极。 找不见用来定位的北极星、南十字星座和猎户星座。连月亮都是一大两小三个，大的深蓝，另外两个小的则一个暗红，一个深褐，就如同三只眼睛，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地上的蝼蚁。 他突然莫名烦躁起来，登登登快步上楼进了书房，四下观瞧片刻，终于在两座书架之间的墙壁上找到了一个按钮，随即不分青红皂白地使劲一按。 绞盘转动的声音响起，薄铁板组成的卷帘被从两侧的暗舱里拉出，缓缓向中央合拢，遮盖住了异世界的星空。 楚涵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又下了楼，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幽幽叹息一声，走进盥洗室，拧开花洒的开关，任由尚未加热的冷水浇在身上，双臂撑着洗手台，凝视起了镜中的自己。 这张脸同样陌生至极。 看了许久，直至浇在身上的凉水已变得滚烫，他才深吸一口气，原本充满忧虑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布莱德·雷诺。” 他对镜中的自己无声说道。 7【荒诞的世界】 布莱德一夜未眠，躺在沙发上，凝视着天花板心事重重。 等待着他的是新的人生，一段以“布莱德·雷诺”的身份展开，却不知道将于何时结束的人生。 从踏出这个居所的那一刻起，以往的一切都将和他道别。 他知道，自己没有逃跑的可能。 纵使是身体原主人这样一位精通各种技能的王牌调查员，也无法对抗庞然大物一般的神秘事务调查局。更何况，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布莱德·雷诺。 就算跑出去了，也早晚会被抓回来。到时候的待遇，可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至少现在调查局还把自己当成布莱德·雷诺——不心虚为什么要逃跑？一番更加深入的调查下来，说不准自己就要彻底露馅。 更何况外面的世界危险无比。 按照原主的记忆，自己所在的，是一片环海的大陆，大小类似于北美。人类占据东方，黑暗精灵的后裔则在西方虎视眈眈。 南方在大灾变中生灵涂染，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土，里面遍布黑暗邪物。而北方又爆发了瘟疫，时至原主死亡前，尸潮就已吞噬了双方大片的北部领土，将彼处化为了亡者的乐园。 布莱德不认为自己能在外面活下去。在人类领地中，只有风冠城周边地区才是真正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法印纹身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里面十有八九隐藏着什么黑暗的秘密。他可不想一直放任这东西留在自己身上，可想要弄清其来历，唯有借助神秘事务调查局的力量。 对他来说，眼下只能继续扮演布莱德·雷诺，暂且呆在这里，寄希望于能在神秘事务调查局发现自己的秘密前，攻破法印纹身的奥秘，重新将生命掌握到自己手里。 “呲呲……” 就在这时，他把玩次元石的那只手的指尖，突然迸发出了银白色的光芒，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圣洁的符文，却很快消散掉了。 看到这一幕，他心中苦涩起来——他终于成功施放出了生平的第一个符文魔法，却毫无威力。 这个世界是存在魔法的。 史书记载，奈兰人类拥有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仅次于优美的精灵。只可惜本位面的传承，早在一千年前的大灾变中就已断绝。以至于幸存者直至如今，都没人能重掌魔法的力量。 不过，大灾变幸存者中的才华横溢之辈，通过从秘库中抢救出来的零散知识，倒是另辟蹊径，开创出了另一条魔法之路——符文魔法。以七十八种根据世界本质刻画的符文为媒介引动世界的力量，构成另类的法术。 昨日布莱德受到检测时，那名灵魂领域专家便对他使用了“精神符文”及“灵魂符文”。 使用符文魔法需要很高的天赋，但通过训练，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也能在“媒介”的帮助下施展符文魔法。 这媒介就是布莱德手中的次元石。 重启空间通道的技术在大灾变中遗失以后，次元石就失去了以往的价值，但仍因其中蕴含的魔力而可用作诸多用途。不是被置入热能转化法阵里为蒸汽机提供热能，便是被人们用来构建符文。 外勤部门里，那些不具备相应魔法天赋的调查员在外出执行任务时，基本都会备上几块次元石，以借助其中蕴含的魔力构建符文、使用符文魔法。 神圣符文可以驱散邪秽，火焰符文可以在危险的夜晚中生火做饭……简直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佳品。 刚刚布莱德就试着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引动次元石的魔力构建一道水符文，可惜失败了。 原主的记忆支离破碎，除了继承了健康的体魄，那些精湛的技艺全都丢失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索尔粗犷的嗓音：“时间到了，我们出发吧。” “马上。”布莱德应了一声，到盥洗室随意抹了把脸，找出两件原主的衣服，穿好全套的防护服，拉开了大门。 “一夜没睡？”即便是隔着厚厚的面具目镜，索尔也看到了他的黑眼圈。 “嗯。”布莱德点了点头。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申请几支助眠剂。”索尔一边为他扣好面具与防护服间的搭扣，一边说道。 布莱德眨了眨眼。 “助眠剂”并非普通的助眠药物，而是带有强镇定及强催眠作用的管制药物，副作用极大。 记忆中，许多调查员都因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直面过黑暗中的存在而为梦魇所困，饱受失眠困扰。此时就唯有借助这种强效的“助眠剂”才能确保休息时间，以便熬过漫长的减压过程。 “不用了，只是失眠。毕竟还没有适应……”布莱德顿了一下，“新生。” “别想太多，能活着就不错了。干我们这行，想得越多死得越快。”索尔啪嗒一声扣上搭扣，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向马车走去。 马车周围，圣白之刃小队的成员，已经整装待发。 布莱德不禁无声苦笑。 什么优待外勤部门的英雄调查员，什么给予最大限度的自由……不过是换种方式软禁和收容罢了。这座姆诺奇斯峰上的二层小楼，就是自己这个异常事物的收容间，而王牌小队圣白之刃，就是自己的看守者。 他跟着上了马车。 缰绳抖动，驽马发力，缓缓拉着车向住宅区外驶去。依旧是索尔驾车，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布莱德两边，剩下的走在马车前后，保护，或者说监管着其中的乘客。 半小时后，马车驶入研究中心广场。 三座十几层高的金属与混凝土结构的大楼，围成了这个广场。建筑风格无比古怪。 布莱德不禁想，这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一个靠着大灾变中遗留下来的七零八落的知识技术拼凑成的科技体系发展至今的世界。魔法与科学结合，科学水平类似于地球的十八世纪，可却处处透着古怪。 就比如，地底甚至有一条四通八达，可以抵达世界各个角落的矿道地铁，那是灾变前的遗产，还有几台保存完好，至今仍能使用的巨型蒸汽机甲…… 生物科技水平更是让人费解，调查局的医疗部门甚至能用简陋无比的器械为外勤人员更换脏器。 给死刑犯打上一针用古代配方配置的强化药剂，巨幅提升身体素质，再扩张胸腔安上另外两颗心脏，一个无比强悍，能在危险重重的外勤任务中充当炮灰的生化人就这样成了…… 传承已然中断，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对大多数古代技术都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还是那个隐藏在主楼侧面的升降台。只不过大门打开，站在里面迎接的，已不是昨日那名医疗组长，而换成了一位陌生的研究人员。 “来吧，布莱德……今天的研究内容不会太安全，做好心理准备。” 8【吞噬能力(上)】 升降平台下行的过程中，布莱德暗自思索起对方所说的“危险内容”。 研究部门势必会进行一系列测试，以确定他的“复活”与瘟疫之间是否存在必然联系。早期的实验，十有八九会与此息息相关。 难道是接触可怕的瘟疫生物？心念至此，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纵使原主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与那些感染体近距离接触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 那可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 抵达实验室后，虽然早有心理预期，但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间中央的圆形高台上禁锢着一个恶心的巨大肉球。 更可怕的是，这个肉球还有着人的头部和四肢，就宛若一个肚子被生生吹大许多倍的胖子。其腹部生着几十只人类的手臂，皮肤上满是溃烂的疮痍，蛆虫时而爬进爬出，带出一道道脓液流淌下去。 相较于庞大的身体，怪物的腿无疑太过纤细，让人非常怀疑它们究竟能不能承载如此沉重的身体。 这“肉球”竟还活着，不断扭动肥厚的身体试图挣脱机械臂的禁锢，身体的许多部分都因此被撕裂，泼洒出大片的蛆虫。 浓烈的臭气扑面而来，即便经过呼吸器净化，也还是恶臭无比，布莱德心底涌现出强烈的呕吐欲望，可身体却毫无反应，仿佛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最终表露出来的，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而已。 “很恶心，对吧？”领路的研究人员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我们刚得到这头怪物的时候，不少人都吐了……” 布莱德注意到二楼的观察窗后面，依然有一众高层人物观摩，其中就包括研究部部长英格索尔，这场实验显然十分受到重视。 他学着身体原主人的口吻问道：“这是什么怪物？”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种怪物的信息。 “是几天前外勤部门抓回来的新型瘟疫体。”研究人员走到控制台前操作了起来。 在他的操纵下，机械臂拉动怪物肚子上的手臂，将其腋下暴露出来。 布莱德仔细一看，原来这条手臂是被“缝”上去的，更确切地说是拼接。而且怪物身体上的几乎所有肢体，都存在类似的拼接痕迹。 “一头人造怪物？”他疑惑道。 研究人员点了点头，“调查发现，这头怪物身上的‘缝合线’均来自已经沦陷的北部矿区，原本是矿井重型起重机所用的高强度缆绳，被拆成小股当成了缝合线。 而且我们也在怪物的身上，发现了十分明显的手术痕迹。一切证据都表明，这头怪物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用上百具人类的尸体拼接而成的。粗制滥造，看似强大却弱点重重，接受任务的三支外勤小队没花费什么功夫就将其制服了。” 当着一众研究人员的面，布莱德适时展现出了凝重的神情。 他听懂了话中的含义。 那就是不排除有人类，或是大陆彼岸的黑暗精灵，选择向“瘟疫”背后的存在效忠。不管瘟疫的始作俑者是黑暗中的存在，亦或干脆是自然形成的。不管这些智慧生物抱着怎样的目的，是唯恐世界不乱的罪大恶极之辈，还是换取赏赐…… 因为黑暗中的存在完全没必要以如此低劣的物理手法制造一头怪物。 布莱德就曾直面过类似的怪物，同样是由数百具尸体结合而成的梦魇融合怪。与这个仅有些许蛮力，靠着物理手段和体内瘟疫病毒伤敌的“肉球”相比，无疑要可怕得多。 虽然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十分符合自身角色地追问道：“几级魔物？” “暂定为二级，实际上偏弱一些。”对方答道。 二级么…… 布莱德眨了眨眼。 看来确实不强，至少身体的原主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灭杀。 神秘事务调查局有一套专门的等级体系，用以归类种类纷繁的魔物。 次级魔物通常存在致命弱点，比如有的一级魔物虽然蛮力较强，却无比迟钝。感染瘟疫后死而复生的活尸，就在一级魔物的范畴内。只要找对方法，普通人也不是不能将其击杀。 一级魔物开始具备黑暗能力，普通人难以与之抗衡。一名受过训练，精通魔物学的外勤干员可以单独将其灭杀。 二级魔物则是上一级魔物的全方位加强，往往需要一整支外勤小队才能制服。当然，综合能力极强的王牌调查员仍能孤身一人对付二级魔物，布莱德身体的原主人，就曾孤身一人击杀过不少于十个二级魔物。 三级魔物，在灾变前被称为“影魔级”，实力无比可怕。多支外勤小队联手才能灭杀。 由“苍蓝之刃”、“圣白之刃”和“血红之刃”组成的外勤三叉戟，之所以被王牌中的王牌，就是因为任何一支小队，都取得过单独击杀三级魔物且无伤亡的骄人战绩。 但真正让三叉戟名扬尼米斯的，还是他们曾联手深入边缘之地，抓捕了一头强悍的四级魔物回来。 换言之，四级魔物也仍旧停留在常识范围内，找对方法，将其击杀或捕获并不算难，无非是参与人数的多少、所倾注装备与物资的多寡罢了。 再往上就是五级魔物了，那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存在。任意一头，都有可能在尼米斯位面掀起灾难。 所幸这一等级的魔物通常不会离开黑暗迷雾的笼罩范围，只在边缘之地的最深处活动，否则就算神秘事务调查局精锐尽出，也要元气大伤。 大灾变中，由于位面障壁遭到宇宙风暴的削弱，黑暗迷雾深入尼米斯位面，五级魔物得以在大陆上肆虐。否则那个时期，人类的数量也不至于锐减到不足原先的百分之一了。 大灾变刚刚过去时，幸存者曾利用古代遗留的“巴利俄思”机甲，击杀过一头五级魔物。那是本位面为数不多的击杀过五级魔物的例子，战后那台集蒸汽技术、魔法和神圣祝福于一身的机甲也报废了。 再往上还有六级魔物。 如果说一到五级，只是量变积累的关系，那么到了六级，就是质变了。 这一等级的魔物，可能拥有毁灭尼米斯位面的能力。只不过谁也没见过六级魔物，对其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古代典籍。 传说贵为宇宙枢纽的奈兰世界每年都会遭到六级及六级以上魔物的袭击，人类祖先将其称之为“黑暗之息”，每逢黑暗中不可名状的存在喘息时，便会有海量魔物随着奔涌而来的迷雾涌现…… 可泛人类联盟却能在这类魔物的攻击下屹立无数年而不倒，可见不论实力还是手段，都远非神秘事务调查局所能想象。 …… 关于等级体系的回忆逝去，布莱德微微扯动嘴角，道：“一头外强中干的怪物。那么……要我来进行什么实验？” 研究人员解释道：“最新的研究成果表明，感染体全部携带有某种未知的能量，通过‘全知’与‘摄取’符文组成的符文阵列，我们可以将其摄取出来……” 说着他演示起来，按动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空气中顿时浮现出复杂的几何图案，极具数学的规则美感，这便是符文阵列了。 布莱德认出了其中几个，正是全知符文与摄取符文。 来自符文阵列的力量，牢牢锁定了平台上的肉球怪物，不多时便有一缕缕灰色的光泽从其体内游离而出，顺着虚无的管线来到了阵列中。 “这是一种未知的能量，从未在我们的位面中出现过。近来的一系列研究也表明，这种能量与黑暗似乎并无太大关联性，这让我们非常困惑。”研究员盯着阵列中的灰色光芒说道。 活尸、亡灵、复活……这不就是死灵魔法么？ 布莱德暗暗蹙眉，检索一遍原主记忆后，发现这个位面确实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换言之，他们对所谓的“死灵魔法”完全一无所知——不排除曾经知道，但相关记载都因大灾变失落，且大灾变后也并未发生过同类事件。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死灵能量？” 研究员眼前一亮，似乎非常欣喜，“太贴切了！完美符合这种能量的特性……稍后我会向部门发起申请，以‘死灵能量’命名这种未知的能量……当然，是以你的名义！就叫布莱德——死灵能量，怎么样？” 布莱德当然没什么意见，他又犯不着和一名普通的研究员争抢什么命名发现物的权利。 “就死灵能量吧，别带我的名字。” “好的，好的！”研究员仍停留在欣喜之中，直到后面传来一声咳嗽。 咳声来自二楼的英格索尔部长，这是在催促他赶紧说正事。 研究员颇有些尴尬地整了整衣衫，正色下来说道：“嗯……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两个感染体之间会存在相互感应。因为我们尚不能确定，之前的检测有没有遗漏……如果你体内真的存在我们没能检测出来的瘟疫病毒，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排查。当然，这是绝对安全的。” “那我该怎么做？”布莱德问道。 “站到那边的符文阵列就好。”研究员指着一旁的空地说道。 布莱德这才注意到，地上早已刻画好了符文。他深吸一口气，暗道想必这种环节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便好整以暇地站了进去。 可紧接着，屋子里的十几名研究员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他一个，这让他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请不要动，阵列很快就会激活。准备好了吗？”二楼的玻璃窗后传来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布莱德强忍着心底的不安点了下头。 二楼的研究人员，随即远距离激活了符文阵列。地面上的图案依次亮起，连向房间中央的平台。 “啊——！” 当两个符文阵列完成联结，肉球怪物竟凄厉地嘶喊了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随即快速干瘪了下去。有一缕缕灰色的能量从其体内涌出，涌向布莱德的身体。 在能量入体的一刹那，布莱德再一次沉入了幻视之中。 9【吞噬能力(下)】 布莱德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符文阵列出问题了。 可下一秒，整个世界便伴着消失的感官倏然远去。无边的黑暗取而代之，将他紧紧包裹。 在黑暗中，他听到了来自世界尽头的细碎低语。刚开始微不可闻，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越发宏大，最终如洪钟大吕一般滚滚而来，轰炸着他的耳膜。 “瘟疫神子，执掌荒疫权柄的神祇，无尽位面中的混乱之首，罪孽圣母最宠爱的长子……” “您的奴仆，已追随您的脚步来到了失落的位面……” “我祈求您的注视……” “请降下意旨，为我等指明前路……” 布莱德脑仁都快炸开了，但眼前竟随着千百道嗓音汇成的呼唤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受到严重腐蚀的山区。 浓雾漫漫，连正午的阳光都无法将其穿透。灰白之中透着黑暗，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存在隐藏在迷雾之中。 漫山遍野都是黑色的蔓生物质，覆盖住了沟壑与山脊，如同具有生命力一般蠕动不休，一些倾颓的树木正被其咀嚼、吞噬。 在两条山脊间的洼地上有一片断壁残垣，看形貌仿佛是某座山村的废墟。一条小溪绕村而过，向山下冲去，可里面流淌着的却不是清冽的泉水，而是黑色的腐液。 正有上百名黑袍人，在山村的废墟中举行仪式，脚下赫然是一座十角星形的仪式法阵！而村庄周围则站着上千个活尸，其中甚至不乏布莱德身体的原主人曾直面过的瘟疫原体——拥有三级魔物实力的可怕瘟疫感染体！ “是那些祷言把我牵引、召唤过来的？为什么我会受到明显指向‘瘟疫神子’的祷言的召唤？” 布莱德大吃一惊。 惊讶于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一幕，更惊讶于…… 又是在高空以这样的视角俯瞰下方的一切，又是梦境中那些能够创造可怕不死生物的黑袍人，又是关于“罪孽圣母”与“瘟疫神子”的祷言，又是一模一样——甚至和自己胸膛上的法印纹身别无二致——的十角星法阵！ 三番两次梦到……不，看到同样的内容，至此他终于能够确定，苏醒前的梦绝不是一般的梦，甚至根本就不是梦，就和眼下的这次一样！ 这样的幻视，或者说“视觉”，是如此的真实。 在这种状态下，布莱德只觉得自己的感官能力获得了无数倍的增强，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下方的每一个个体。虽是人类，身体却全都萦绕着先前在实验室中见到过的那种灰色能量——死灵能量。且迷雾中隐藏着的可怕魔物，虽然对其虎视眈眈，却没有上前，似是忌惮着什么。 两者显然不属于同一阵营！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中，神秘事务调查局便一直困惑于瘟疫的起源问题。瘟疫虽然邪恶，却并不具备黑暗的本质。甚至有人怀疑瘟疫是某种自然形成的疫病。 眼下的这一幕如果是真实的，那么就能够为此做出解答。 那便是…… 这场席卷位面的瘟疫是人为制造的灾难，罪魁祸首正是这些邪.教.徒一般的黑袍人！ 布莱德思绪纷呈。 “大人，‘长子’依然没有回应我们，这已经是……第十三次祈求了。” 一道沙哑的嗓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袍人走入十角星法阵，恭敬地对站在法阵正中主持仪式的祭司说道。 不同于一般的黑袍人，这名祭司的黑袍上多了许多暗绿色的纹路，类似的纹路在许多黑袍人身上都有，可有人只是袖口绣了一圈，有人胸襟有几条如蛇般的绿纹，他的袍子上却布满了绿纹，这明显代表了地位的差异。 若以绿纹决定地位高低的话，这名祭司显然是首领级人物。 祭司闻言睁开双眼，但双手中仍然有灰暗的气流涌向地面的十角星法阵，并未中断与仪式的连接。他神情凝重地说：“长子绝不会无视忠于圣母的奴仆们的呼唤，去找，找到长子……但一定要隐藏自己，或许长子另有他的用意。” “是。”那名黑袍人恭敬领命，点出几名手下，离开了山村。 祭司的目光一直目送他们离开，半晌后悠悠出了一口气，似是对眼下的情况甚是不解，困惑地站了一会，而后切断了与仪式法阵的联结。 在这一刹那，布莱德突然觉得周遭的世界不再稳固，竟如梦幻泡影一般飞快地支离破碎，而他则又一次在骤然涌现的穿梭感中倏然远去。 等他再度睁开自己的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实验室里。 但不同的是…… 眼前那个原本与自己处于联结中的肉球，就如同被人吸光了血液一般，变得干瘪无比，比原先小了许多倍。 自己则与原先截然不同，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中都充盈着力量，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足感，仿佛长久以来的饥渴终于得到了些许的满足。 可…… 又不是那么满足。 他看着眼前的干瘪肉球，心底竟产生了一种十分恶心的想法——他居然有撕开那布满蛆虫的流脓血肉大快朵颐的冲动。好在想法产生的一瞬间，他就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四下环顾，却看到实验室里的防御符文均已被激活。原本隐藏在天花板暗仓里的钢板早已落下，将墙壁保护了起来，上面的符文明灭不定，显然处于全效运转状态。 亦是有十几把平时隐藏在地板下的暗格里的转轮机枪指着自己，长长的弹链上装的都是弹头刻有灭魔符文的猎魔子弹。 见到这一幕，布莱德还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自己沉浸在梦境、幻象或幻视幻觉——不管什么都好——中的时候，一定引发了什么异象，以至于引发了实验人员的警惕。自己本就是被高度怀疑的目标，经此一事，不招致神秘事务调查局的更进一步戒备才叫怪事。 “咔咔咔……” 绞盘转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回身看去，只见一块钢板被锁链向上拉起，形成了一个入口。先是几把手弩从后面伸了过来，紧接着是拿着手弩的警卫，然后是苍蓝之刃小队严阵以待队员，再然后是一众研究员，以及研究部的部长英格索尔。 所有人都站在十几米开外，有武器的拿武器指着他，没武器的站在后面，目光中全都充满了警惕，仿佛他是一个隐藏在布莱德身体里的怪物。 布莱德强自镇定下来，困惑地说道：“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说着，他扬起自己的手臂，将其拿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端详起来。一缕缕死灵能量，随着他的动作散溢而出，在他的手臂上缭绕运转。 所有的持手弩的警卫都扣紧了扳机，拿着近战武器的则摆出了作战姿态，显然时刻做好了击杀他的准备。 “看起来，我似乎吸收了这头怪物的力量…”布莱德轻声说道。可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说话时一直看着手臂上缭绕的死灵能量。 “抱歉，布莱德，我们必须把你关起来。如果你真的是布莱德，而非隐藏在他体内的怪物的话，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做法……你太危险了。” 英格索尔部长沉声说道。 苍蓝之刃小队的成员随即拿出了抓捕工具。 见到这一幕，布莱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唏嘘的神情，感叹道：“理解，我当然理解。复活以后，我就没指望你们能把我当成正常人，我知道这天早晚会来的。”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学着身体原主人的口吻说的最多的词，似乎就是“理解”二字。作为神秘事务调查局的成员，作为人类世界与黑暗之间的屏障和守护者，需要的可不仅仅是献身精神。 相互理解，有时候也是十分必要的。 就比如，在已经不可逆转地朝着黑暗魔物沦落时，理解队友为何将枪口指向自己的脑袋。 还比如，在队友沦为黑暗魔物时，理解他为何请求自己尽早杀了他。 干这一行，太需要理解。 ——相互理解。 “先让我说完。” 苍蓝之刃小队来到近前，布莱德却没有伸出双手。就在对方以为他试图进行反抗时，他继续说道： “刚刚在吸收死灵能量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某种景象。在一个位于山区的村庄废墟里，许多身披黑袍的人类正在利用某种仪式法阵制造活尸。” “什么？”英格索尔部长的双眼猛地睁大，竟离开警卫的保护置身险境，快步来到了他的身前，“再重述一边你看到的景象！” “山区，村落废墟，利用仪式法阵制造活尸的黑袍人——袍子上还带有绿色的纹路。” 布莱德静静说道。 他当然不会提那些祷言，也不会提自己关于“指向瘟疫神子的祷言却把自己召唤了过去”的猜测。 因为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自己或许与瘟疫神子间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甚至有可能就是瘟疫神子！连自己穿越一事都很有可能因此而来。 而不管那些信奉罪孽圣母并效忠于瘟疫神子的黑袍人与黑暗中的存在是怎样的关系，都是神秘事务调查局的敌人。布莱德不能也不会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否则等着自己的，将是无比可怕的后果。 但想要破解谜团，却仍然需要借助神秘事务调查局的力量。 与其陷入被动，不如掌握主动。 至少试着掌握主动。 10【黑袍人】 “从倾颓房屋的数量判断，幻象中的那个村庄规模不大，约三五十户的，一条溪流从北侧的山涧流淌下来，从东边绕村而过，在村庄南侧二百米外一分为二。从日照方向和山峰高度判断，该村落应该是位于北部山区西北方的某个山坳内……” 布莱德详细讲述道。表述精确，用词准确，是每一名调查员必须具备的素养。 英格索尔神情越发凝重，显然知道什么内情。 “对他展开收容程序……务必确保他的安全。”对警卫和圣白之刃小队下完命令，他便带着一众研究人员头急匆匆地离去了。 布莱德任由警卫把符文镣铐扣在了自己的双手上，凭语气就能听出对方对自己的重视。 收容程序…… 在神秘事务调查局里，但凡与“收容”两个字沾边的，没有一件是小事。 在发生了刚刚那一幕，展现出能够汲取超乎认知的诡异能量的能力以后，受到收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布莱德对此并不意外。 看着研究部长离去的背影，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引起重视，甚至有可能惊动其他部长级的人物，乃至于位高权重的局长本人。 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尼米斯位面，人类与黑暗精灵无不深受其害。可一番调查研究后，却发现瘟疫竟有极大可能并不来自于黑暗之中。 那它究竟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制造的？ 虽然自己看到的幻象，无法证实其中任何一种猜测，甚至就连自己是否在说谎也暂时没办法判断，但对调查局来说，却是一个很有可能指向瘟疫起源问题的重要信息。 布莱德之所以透露这些信息，为的也是博得更多关注，以免真的被当做异常事物，在连番的研究调查过后，被关进暗不见天日的收容机构直至被永远的遗忘。 现在至少有了一丝摆脱这一切，重获自由——真正的自由——的可能。 锁链轻响，他被警卫们押出实验室，朝着更下层走去。 …… 英格索尔走得很疾。 研究部门的负责人虽然年近五十，身体却仍然强健，再加上身材高大步子大，快走起来像是一阵风，后面的随行人员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他们明白部长为什么这么急。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到北部感染区执行侦查任务的血红之刃传回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报告声称，一股尸潮正在百名身着带有绿色徽记的黑袍人的带领下朝南方涌进。更可怕的是，这些黑袍人明显是有组织的，疑似为某个邪恶的教派，并控制着队伍中的所有感染体…… 报告一经递交，便引发了轩然大波。 还是那个困扰了调查局三个月之久的问题——既然不是来自黑暗之中，那么这场瘟疫究竟是哪来的？ 这份报告至少为调查局揭示了新的敌人——那些黑袍人，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却全然不为调查局所知的邪恶教派。 而布莱德口述的幻象内容，却恰好与调查局最新的情报相一致，这如何叫英格索尔部长不惊？ “部长，我们是不是最好先确认一下，排除布莱德事先知道此事的可能？”一名文秘人员建议道。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布莱德有可能在昨夜前往姆诺奇斯峰至今早来到实验室的这段时间里，从某种途径得知了关于“黑袍人”的机密信息。 顺着这层逻辑讲，所谓的“幻象”只是个谎言，为的便是在暴露后扰乱调查局。至于布莱德的动机…… 在他展露出能够吸取灰色能量，即其口中的“死灵能量”的能力后，已经无人将其当成一名正常的人类了。至少也与该种未知能量造成的瘟疫危机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联系到他复活一事本就疑点重重，甚至存在他本已死去，黑袍人背后的邪恶教派以诡异的办法将其复活并纳入掌控，派回调查局里图谋不轨的可能。 这些可能性，都必须被考虑在内。而作为一名研究部长的文秘兼智囊，他的义务便是采用一种预设立场，提出自己的见解。 “给外勤部长发去消息，就说我有紧急事务找他。另外，给我找来一份北部山区的地图，并通知矿道地铁预热一班穿梭车，我要马上赶往外勤部。” 但英格索尔部长反常地没有理会文秘的建议，只是边走边下令。 “是。”虽然被无视，上司的举动也有些反常，但文秘也能够予以理解，痛快地接受命令，直接跑去进行通知了。 研究部长本人则带着剩下几人，搭乘另一个升降台回到地表，转入研究中心的主楼，又一次进入地下，来到了矿道地铁。 两千年前，为了确保至关重要的次元石不在运送过程中受到尼米斯位面反复无常的天气系统的损害，科技发达的泛人类联盟建设了这个地下货运网络系统。 矿道地铁堪称是四通八达，因为那时的次元石矿藏遍布大陆各处，需要从世界各地运来风冠城，在通过风冠城的位面通道，运回奈兰主位面。 在黑暗精灵入侵的数次战役中，它被证明拥有坚固异常的结构强度，上方厚达百米的土层，更是能为其抵御魔法的轰炸。 甚至在大灾变时，矿道地铁也因深处地下而幸免于难，大体架构仍然完整，只是沦为了黑暗魔物的乐园。后来重新在这个世界散开枝叶的后灾变人类，一点点收复了矿道地铁，并恢复了它的使用。 虽然已不会再被用来运送次元石，但人们倒也没选什么新的名字，一直沿用了“矿道地铁”的叫法。 在瘟疫爆发之前，一片和平宁静的人类世界里，权贵阶层若是想要出远门，通常就会选择搭乘矿道地铁里，那种以次元石提供热能的蒸汽机穿梭车前往目的地，堪称是方便至极。 神秘事务调查局总部下方，也有矿道地铁的一条主线。 每逢执行任务时，外勤人员亦是会选择它作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只是他们使用的穿梭车型号和民用的不大一样，必要时还可搭载大量任务所需的物资。所选择的路线，也并非全是安全的民用路线，甚至个别路线会经过危险的黑暗界域，还没有抵达任务地点，就在矿道里和魔物打起来了。 当然，英格索尔所要搭乘的，不是其中任何一种，而是局里占用主线中的两条小通道，特意为方便正在处理紧急事务的人员往来事务局中部各地而准备的专线。 毕竟神秘事务调查局可不算小，就算骑马或是搭乘蒸汽车，从研究中心前往行政部或者外勤部，也至少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连十几分钟都浪费不得，也足以见得，在英格索尔部长心中，布莱德所说的“幻象”内容是有多重要了。 而此时，在这个并不多大的地下空间里，那辆通过齿轮，牢牢咬住顶部轨道的机头，就正悬吊在待发位置上。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站在通体被漆成黑色的粗犷车厢外，另外两名则一左一右，守在黑暗的通道口。 “哐哐哐哐……”机头那由次元石提供热能的蒸汽机，早已经开始全效运转，轰轰作响，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耳欲聋。不断有高温的蒸汽从两侧的排气口喷出，令这里湿热无比。 适才离去通报的文秘人员，早已等在了这里。一见英格索尔等人到来，便上前把手里的羊皮纸地图交给了英格索尔，同时说道：“部长，诺德部长正在局长那里述职。” 诺德·伊文思是外勤部长的名字。 英格索尔皱了下眉，很快便说道：“那我们就去局长那里。” 说罢他率先进入了车厢，展开手中的地图查看起来。结果发现，地图上早已标注了许多小红点，下方还富有细密的文字。 就在这时，文秘适时地递来了一个放大镜，他拿过看了看，发现随行自己多年的下属，不光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自己交代的所有事情，还依据布莱德的表述，在地图上划出了所有疑似梦境中那个村庄的地点，活干的很漂亮。 待人员上齐，驾驶员便关闭车厢门发动了车子。穿梭车——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家伙——缓缓驶入了黑暗的通道。 十分钟后，一行人等抵达总部。 英格索尔部长独自上楼，搭乘升降台直达十层的局长办公室，敲门而入。 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办公桌，几个高及天花板的书架，一盆摆在办公桌旁的绿色盆栽。房间里多少有些昏暗，仅靠几盏煤气灯灯，并不足以驱散所有黑暗。 办公桌外面那张让前来述职的部长级人物可以坐着讲话的高背椅上，坐着的便是外勤部长诺德·伊文思。看起来他已经完成了述职，正与局长一起，聆听另外一人的讲述。 确切的说，是一个由符文阵列模拟出来的投影。里面那个面容秃了顶的中年男子，正是神秘事务调查局的外务部及后勤部的部长莱德曼。 见英格索尔到来，办公桌后面那个头发花白，却散发着一股因长年高位而沉淀的上位者气息的老者，对他点了点头，而后便把目光转回了符文阵列里的投影。 英格索尔找了个位置，等待谈话结束。 “昨日我随帕尔廷议长会晤了黑暗精灵王。过程并不愉快，距达成合作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对方清楚表明……我就说他的原话好了：‘我们不会让瘟疫传入自己的土地。如何根绝瘟疫，是你们的事情，我不会派出一兵一卒协助你们，也不会资助你们任何一粒粮食和任何一块金属锭。’” “我知道了。”办公桌后的白发老人说道，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莱德曼的投影点了点头，随即消失不见。 到了这时，老人才转向了英格索尔，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布莱德，就是那名复活的外勤调查员……” 英格索尔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尽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不论是局长，还是外勤部长，都已眉头紧锁。 “疑似地点，我的下属已经标在了地图上，但仍有缺漏的可能。虽然目前尚不清楚布莱德浸入幻象的缘由，但时间不等人，机会稍纵即逝，我建议立刻派出调查人员清查此类地点。这有可能为我们更进一步揭示瘟疫起源的真相。至于布莱德及他展现出的诡异能力，我会在这几天里进行调查和研究。”说着他掏出了标记了红点的羊皮纸地图。 外勤部长接过地图查看起来，随后用探询性的目光看向了办公桌后的老者。 老者沉吟几秒，点头道：“去做吧。” …… 已经签约啦！ 之后每天都会保证5000字+的两章更新，但因为没存稿，刚开始可能没办法做到在固定时间更新~半个月内，应该慢慢能固定在中午12点及晚上7点。 最后……求票票，求收藏鸭！ 11【赌徒(上)】 布莱德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出神。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收容间，约摸三十平米大小。铺着长毛地毯，家具一应俱全，床边有床头柜和用来收容衣物的矮柜，另一边有装满了消遣读物的书架和舒适的大沙发，甚至还有一张躺椅和一个拳击靶。 除了自由受到限制，相较于危险收容物的收容间，这个专门提供给特殊级收容物的收容间，可以说得上是舒适至极。 再加个更加准确的定义的话，是“特殊级人型智慧种族个体收容物标准收容间”。 因保留了一丝传承而从可怕的大灾变中幸存的神秘事务调查局，在重建以后一直致力于收容危险的超自然事物，对其进行有效监管和研究。 一方面为了防止其为祸世界，保护人类；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更新对世界的认知，反哺科学体系的进步。毕竟古代知识在大灾变中灭失了十之八九，想要推进尼米斯人类的整体进步，总不能光依靠科学家和工程师们。 当然，这个世界里“超自然”的定义，和布莱德的家乡地球有所不同。指的是不在魔法、符文等人类已知范畴之内的事物，不管其与黑暗是否存在关联。 依据收容对象的危险程度及研究价值，神秘事务调查局为其划分了四个等级。 第一等级是“安全级”，该等级的收容物基本可控。如觉醒了黑暗能力的人类儿童，因黑暗不可控，而其载体可控，因而可以被划入这一等级。 第二等级是“危险级”，该等级的收容物过于危险，难以收容或花费极大代价才能收容。 其收容地点全部位于人迹罕至的地区，其中有相当部位位于紧邻边缘之地的北部山区。由于瘟疫席卷位面，北部山区沦为感染区，大半位于该地的危险级收容物收容地点，全部已经失效或面临失效。 调查局的干员基本都清楚这一点，只不过收容的确切地点是部长级才能获悉的机密信息。 自从大灾变发生后，在这一个千年里，已经很少有新的危险级收容物被收容了。 主要原因在于，神秘事务调查局虽然沿用了曾经的组织架构和名称，实际上却已不再具备原先的力量，根本无力对新发现的危险级收容物进行收容。 而数量少得可怜的处于收容之中的危险级收容物，也多半是大灾变发生前就被老神秘事务调查局妥善收容的那批。由于其收容措施实在太牢固，扛过了大灾变中宇宙风暴的肆虐，这才被后人修修补补继续收容。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可是有不少都是曾经的“安全级收容物”。由于调查局收容能力的巨幅下降，才提升了对其危险评级。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被称为“深渊魔鼠”的d-103号收容物了。甚至在民众之中，它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见过这只“大耗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该神秘个体拥有堪比猛犸象的体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家鼠。至少可以判断的是，从人类殖民这个位面开始，它就以这片土地为家了。 在大灾变中，它位于地下深处的收容措施被黑暗腐蚀因而失效，打那以后，“深渊魔鼠”便重获自由，且一直未被重新收容。因为调查局实在没办法对付它。 矿道地铁的下层通道成了它的新家，它时常出来进行觅食。好在它吃饱了就会回去睡觉，很少会对其他生灵发起无意义的攻击。每个月调查局都会派遣干员，携带大量食物前往下层通道喂饱它，以免它出来作乱，威胁到矿道地铁系统的正常运转。 第三个等级是“中间级”。 没错，是比安全级危险一些，比危险级安全一些的“中间级”。布莱德身体的原主人，在刚刚入行时，也像大多数新人一样想过这样的问题： 既然是两者的中间等级，为什么不放在两者之间？ 实际上，中间级可以说是涵盖面最广的一个等级。因为里面不仅有着危险性真正介于安全与危险之间的收容物，也有以神秘事务调查局现有的手段完全无法判别其危险性，因而暂时归入这一等级的收容物。 所以，“中间”这个词汇，既代表了其危险性，也映衬着该一级收容物的不确定性。 每当研究取得突破，收容部门都会对中间级收容物进行一次重新评估，以确定其下一步的归属。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级别只是将收容物划入其他等级之前的暂定级。 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等级，便是“特殊级”。 这一级别的收容物，全部具备极高的研究价值，这是与其危险等级无关的定义。 换句话说，存在许多拥有双重定义的收容物。一个危险级的收容物，同时也可以被定义为特殊级。 但只有“安全级”的“特殊级”收容物，才能被收容在研究中心的地下，以便接受更便捷、全面的研究。毕竟这里可是调查局的总部所在地，更是本位面人口最稠密的首都，任何高于安全级的收容物，哪怕研究价值再高，也不能被关在这里，否则一旦收容失效，引发的后果将是一场灾难。 而布莱德目前就被判定成为“特殊级”和“安全级”的双重等级。 他也明白，就在自己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时，外面的研究人员，一定因自己的等级定义而争论不休。势必有人强烈要求将他的“安全级”更改为“中间级”。 毕竟他是有着人类的身体，会被诸如子弹、刀剑等武器伤害，也会流血致死没错。 但谁也不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究竟是布莱德自己的灵魂，只是因不为人知的原因“复活”过来并具备了诡异能力而已；还是某个取而代之的魔物。 而他的能力又与瘟疫相关，瘟疫又是如今最有可能给尼米斯人类带来灭亡的可怕灾难……虽然能力的上限究竟在哪，还有待更进一步的调查与研究，但那也不能在这里进行，远远的放到远离人烟的研究室，去哪都行，就是别在首都风冠城，别在总部。 “看起来……我真的吸取了那个肉球的力量。这是一种……吸收能力吗？” 布莱德将手掌放到眼前细细端详，随着每一次握拳，他都能感受到在体内流淌的死灵能量。冰冰凉凉的，宛若能封冻灵魂。 但他没有试着将其外放出来，毕竟在这个布满防御符文阵列的房间里，可有不止一个应急激活的防御机制盯着自己呢。这房间更是双层结构，内层钢板与外层的重型防护层之间，铺设着大量随时可以引爆的炸药。 但凡有什么异动，被判定为试图突破收容，等待着自己的，绝对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爆炸，然后死得连渣都不剩。 “为什么我会受到那些黑袍人的召唤？他们的祷言明明指向瘟疫之子，我的身份又是如何与这位‘邪神’混淆，进而被召唤过去的？已经两次了……上次是梦，这次是幻境，绝不是巧合。” “目前有两种可能。一，我就是瘟疫神子，可能性显然微乎其微，却不能完全排除。” “二，什么力量导致我与瘟疫神子的身份发生了混淆，以至于我会受到指向瘟疫神子的祷言的召唤……” “不，我还需要更进一步的信息，才能确定这两种可能。” …… “咔。” 房门传来轻响，有人将上面的小窗拉开，一双隐藏在黄铜护目镜后面的眼睛露了出来，看了一会布莱德。这是用来在直视黑暗事物时避免受到影响的护目装置，上面会镌刻多种符文。 随后，小窗上的防护符文阵列解除，一根机械臂伸了进来，把一盘饭菜放到了地上。完成这一切后，机械臂飞快缩了回去，小窗又咔嚓一声关闭了。 布莱德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16点了……这个世界，或者说，这颗星球，自转一周是17个小时，一天就这么长。 这意味着他从昨天苏醒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没有睡过觉，没吃过饭了。 布莱德从床上坐起，拿起餐盘回到餐桌上。 首先，他是一点也不饿，他觉得是自己吸取了“肉球”的死灵能量所致。其次……这真的勾不起他一点的食欲。 看着“美味可口”的食物，他的脑海里再一次回想起了不久前的景象，想到了那个“肉球”身上溃烂流脓的腐肉，嘴里竟急速分泌出了大量唾液…… “我在想什么……” 他吓了一跳，急忙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驱逐，拿起勺子正要强迫自己补充一些能量的时候，只听身旁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喂，要赌一把吗？” 布莱德倒吸了一口凉气，谁？ 12【赌徒(中)】 布莱德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还抹着头油，不论仪容仪表都十分得体的俊朗年轻人，就正襟危坐在书架旁的沙发上看着自己。 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这里可是异常事物收容间，不会再有地方比这里的防护更严密了，可对方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怎么没有触发防护符文阵列？ 联想到这里关押着许多诡异的收容物，布莱德瞬间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一时间有些失色。 “你好，要赌一把吗？”俊朗的年轻人见他不回话，便微笑着又重复了一句，随后竟一扬手，把手里的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布莱德是必然不会去接的，往旁边一闪身，迅速离开餐桌闪到了一旁。 叮叮当当…… 小巧的事物精准的掉进了喝光的汤碗里，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最终停在了碗底。 原来是两粒六面骰。 等等…… 骰子？ 联系上这个年轻人英俊得体的形象，沙哑的嗓音，在加上这对标志性的六面骰，布莱德的脑海中闪电般划过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赌徒”！ 相较于其他被列为绝对机密的收容物信息，“赌徒”反倒在调查局内部广为人知。甚至风冠城里的居民们，也有很多对其印象深刻。 这是一个在十几年前，诡异地出现在研究部门的地下收容机构里的异常事物个体。 没错，他是自己跑进来的。 发现他当天，研究人员们正准备进入ss-051号收容物的收容间对其进行常规研究。 但当打开门，所有人都愣住了。 ss-051，也就是那头产出的奶能瞬间治愈一切疾病并挽救濒死者的奶牛，居然不见了！ 当时赌徒就站在房间里，唇边有牛奶残留，见研究员们到来，还十分有礼貌地和大家打了招呼，并问出了那个在后来十几年中广为人知的问题：“要赌一把吗？” 一个诡异的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某个收容物的收容间里，并导致该收容物消失，研究人员被吓得不轻，立刻拉响警报，唤来警卫部队将其团团包围。 但凡当时赌徒有半点异动，他们都会引爆ss-051里的大当量符文炸药，将收容间和里面的所有事物全部湮灭——虽然后来调查局知道了，这么做非但无法对赌徒造成半点伤害，反而会招致更加严重的后果。 赌徒对警卫手里的武器丝毫不感到担心，还很有礼貌地说：“很抱歉惊动了你们。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只是来取一场赌局的赌注。” 有人问什么赌注，他回答说ss-051就是赌注。 人们继续追问，什么赌局？ 但他拒绝回答，声称提问者付不起答案所需的代价。 在这之后，他取走了五名警卫的生命。 他还说，第一名警卫的生命是第一个问题的代价；余下四名警卫的生命，则是自己表露出该问题代价过大以至于神秘事务调查局无力承担时，聆听者依据这种表述本身判断出该问题所代表的价值，因而对该问题涉及的自己、ss-051、赌局参与者产生的粗略认知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当时研究员们当即引爆了房间里的符文炸药，以清除这个诡异的入侵者。 但当硝烟平息，人们再次进入地下空间查看状况时，却发现“赌徒”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厚达一米的尘埃中，微笑着说：“你们已经付出了伤害一名神祇的代价。” 随后姆诺奇斯峰便发生了山体滑坡，数以百吨计的泥石流倾颓而下，冲垮了神秘事务调查局的总部，共导致71名干员死亡，301人受伤。这也是姆诺奇斯峰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凸出山体的小小平台的原因。 于是这位“神祇”就这样留了下来，站在原本提供给ss-051的收容间废墟里，整整三个月里不吃不喝不动，任由神秘事务调查局围绕着自己重新建造了防护更加严密的收容间。 做好付出代价的万全准备后，局长下令询问“赌徒”既然赌注已经取走，又为何要留在这里。 “赌徒”回答说，自己在等一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对方欠了自己很多债务，却一直拒不偿还。 就在调查局以为又会有人死去，或是总部再次受到地质灾害的摧残时，d-001收容物收容失效的消息传了回来。d-001逃出了位于边缘之地的收容地点，夷平了一座有着数千人口的边境矿业小镇，调查局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将其重新收容。 “赌徒”则在收容间里静静地说道：“这就是答案的代价，另外，这个答案本身是免费的。”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问“赌徒”任何问题，或是对他做任何事情。就在人们担心对其形成了实质上的收容会不会进一步付出代价时，却发现“赌徒”完全无视严密的防护，视屏障与符文阵列如无物一般来去自如。 他会在每天入夜时离开收容间，到城里任何一座酒馆里寻找愿意和自己赌博的人。什么都赌，从以金钱为赌注的棋牌游戏，到坐庄开设赌局并抽取参与者的一定水钱……他乐此不疲，而且从不赖账，当所在酒馆打烊，他也会自己回到收容间里。 神秘事务调查局完全拿他没办法，抓不回来，却又赶不走，好在“赌徒”并不会在面对平民时展现出自己超乎寻常的一面，被赖账或是受到不公正待遇时，也不会让对方付出相等的代价。 似乎和不甚了解神秘事物的平民相处时，“赌徒”也真的变成了外表展现出来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极具涵养却又无比好赌的英俊青年而已，再无其他。 久而久之，城里的居民就都熟悉了他，并开始将他称为“赌徒”。十几年过去，“赌徒”渐渐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亦是令神秘事务调查局头疼不已的超等级神秘事物个体…… 研究员早已对其作出判断，其危险性，恐怕不亚于任何一个已知的收容物。可偏偏又无法对其进行任何研究，因为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信息，都会付出与之相符的代价。 调查局对他唯一的了解，便是他曾称自己为“一名神祇”。 神祇…… 或许在大灾变前，神祇确实存在。但那只是停留在传说中，据说只有奈兰位面，才居住着无所不能，司掌各种神职的神祇。难道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来到这里，又是为了向和人讨债？ …… 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缓缓消逝，头痛感随之消退。 布莱德揉了揉脑袋，重新望向了房间一角的可怕存在。 每一次检阅或是被动检阅原主的深层记忆，布莱德的头都会疼痛万分，且会随着记忆的破碎程度加剧。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所以……要赌吗？你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健康——你梦寐以求的健康，我是指真正意义上的那种。” “赌徒”别有深意地指了指他的胸膛。 13【赌徒(下)】 “赌徒”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收容间里？ 布莱德心中无比苦涩。 这个自称为“神祇”的可怕收容物——其实根本就不是收容物，是他自己赖在收容机构不走——有着远超调查局认知的可怕能力，布莱德一点也不愿意与其产生任何交集。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表针正指向冬令第一个晚时，心里不由暗骂一句：大晚上的，不去城里的酒馆，来我这里做什么？ 这样想着，他小步向门边退去，希望能触发警戒符文，引来安保人员为自己解围。但走着走着就突然想到，纵观全局，好像谁都拿这位所谓的神祇毫无办法，否则也不会让其一待就是十几年了。 真引来安保人员，保不齐还会惹出别的什么乱子。惹乱子他不怕，怕的是把自己搁里面。 心念至此，布莱德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低紧张感，用尽可能尊敬的语气对床上的“赌徒”说道：“先生，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赌博。” 他可不敢得罪眼前这主。 “没关系，阁下只要试一试就会喜欢上的。最诱人的财富总是等待着最勇敢的人赢取，谁能拒绝以小博大的诱惑呢？”“赌徒”双手一撑床面站了起来，走到餐桌旁，从汤碗里取出那两个沾了些许汤汁的骰子，在十分得体的黑色礼服外套上蹭了蹭，再一次递向了布莱德。 布莱德哪敢去接。 “如您所见，我被关在这里，身无分文，没什么能拿来下注的东西。” “没关系，我接受赊账——没有利息，定期归还即可。另外，我还接受预支下注，阁下可以预支自己在未来的一切。”“赌徒”欢快地说道，又把拿着骰子的手往前伸了一些。 布莱德心里暗骂一句，表面上不动声色道：“尊敬的先生，我的人生信条，就是不能欠别人的账，这是一种十分不好的行为……另外，我对市面上流行的赌博方式一概不知，恐怕很难给您带来任何乐趣……” “阁下不必如此抵触超前消费。我予以您方便，您则用预支的财富赢得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这是很好的。至于乐趣……相信我，您很快就会像我一样爱上赌博的。”“赌徒”微笑着说道。 布莱德一个头两个大，在原主的记忆里，研究员们历经十几年的观察得出了一个结论：“赌徒”非常彬彬有礼，绝不会强迫别人赌博，但凡别人话语里存在半点拒绝的意味，那都会作罢。因此调查局的所有干员都受到过指示，要是放假的时候，在城里的酒馆或是公共场所遇到了邀请自己参与赌博的“赌徒”，直接婉言拒绝就好，不必太过紧张。 可怎么到了自己这就这么死缠烂打？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先生，请您谅解，我真的不太喜欢赌博。不是出于不了解而不喜欢，而是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 “赌徒”叹了口气，难过地说道：“说好每周四的这个时候陪我赌上一把的。原来你们在骗我。” 语气里竟然透着浓浓的委屈？ 而且…… “们”？ 布莱德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表述里的数量关系，在这个深处地下的研究收容机构里，能被“赌徒”用“们”表述的，恐怕也只有那些在此工作的研究人员了。 他眨了眨眼，心思急转。 “赌徒”话里的意思，那些研究人员应该是许下过每周四和其赌上一把的诺言，却并未准时到来。 按照这个逻辑，“赌徒”就是因此才来找自己的。因为自己目前虽然受到了收容，但在“赌徒”眼里，也算是调查局的职员，也是理应履行承诺的一方。 布莱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一部分细节，应该全部属于机密信息，与更好地收容“赌徒”无关，因而不为身体原主人这样一个外勤部调查员所知。 想通这一层关系后，新的问题浮上心头。 那些研究人员为什么爽约？ 上升到收容物应对问题，任何事情都不是小事，更何况对象还是拥有前所未见的可怕能力的“赌徒”。在此工作的研究人员，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难道说出了什么事，以至于那些研究人员无法准时到来了？ 会不会是某个收容物的收容发生了失效，外面乱了起来？ 布莱德思绪纷呈。 不对！ 想着想着，布莱德蓦然一惊……自己被对方当成了理应履行承诺的一方，那岂不是也要承受违背承诺的代价？ 心念至此，他急忙抬头安抚道：“先生，如果您口中的‘你们’是指调查局的话，那么我想他们势必不会违背诺言的，也许只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情，以至于耽搁了。您再稍等一下，我想就会有人来陪您进行赌博的。至于我，我只是一个受到收容的前调查员而已。” 他自认为一番话说得无比圆满。 首先是没有任何疑问句，要不然对方回答完，把他身上的什么部位取走当做答案的代价怎么办？其次也把他自己摘清楚了，有事去找调查局，和我没关系。 “是他们。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拿大牛没办法，耽搁了这么久还不过来。”“赌徒”落寞地说道。 “大牛”？ 布莱德皱了皱眉，知道对方指的是某个收容物，却不清楚是哪一个。还是那句话，身体的原主人只是外勤部门的调查员，除了局里让知道的，对其它机密信息一无所知。 难道“大牛”突破收容，给局里制造了麻烦，这才让研究人员们没办法按时完成与“赌徒”的约定？ “但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我又赢了一个赌局，真是有意思！”“赌徒”突然话锋一转，看向布莱德，“想不想知道赌局的内容？” 布莱德一愣，急忙摇了摇头，“先生，我无力支付答案所需的代价，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用，这个信息免费！” “赌徒”把餐桌上的杯杯盘盘往旁边一扫，一屁股坐了上去，也不顾打翻的汤碗把残余的汤汁溅到了衣服上，两眼放光地解释了起来。 “刚刚小蓝孩用自己的自由和我打赌，说即使我消除大牛收容间百分之三十的防护符文，大牛也没办法逃离。现在我赢了，他以后就是我的奴隶了！ 至于我赢下的第二个赌局，则是和大眼睛进行的。他依然选择用自己的自由，赌大牛撑不过五分钟就会被抓回去……现在我有了两个奴隶！等到这边的事情完成了，我就回去把他们都卖掉！” “奈兰在上，真是恭喜您！”布莱德做出很真诚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蓝孩子和大眼睛指的是哪两个收容物，同时也暗暗心惊。 他不知道“赌徒”滞留地下收容机构的这十几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但听起来，对方似乎并不把将其他收容物带离这里当成什么难事。 真是太可怕了…… “赌徒”越说越兴奋，最后竟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来，“蓝孩子不值钱，应该没人要……大眼睛就不一样了，安格拉斯应该会很乐于研究这样的生物。不不不，不要用大眼睛和他赌，赌那只奶牛，上次他和冥神赌博我还没收庄家的抽成呢！只是和那个家伙赌博容易被冥神记恨……唔，真是难办啊！” 布莱德听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还要赌一把吗？” “赌徒”忽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抓住了布莱德的手臂，言行举止都与布莱德印象里的那个彬彬有礼的青年截然不同，显然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之中。 布莱德如坠冰窟，这可怎么办？ “先生，我……” 话音未落，“赌徒”就神情一凛，不悦道：“所以阁下是在驱赶我吗？” 布莱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后跟一直窜到了头顶，登时魂飞天外，急忙抓起桌子上的煎蛋，也不顾弄了一手油，急忙说道：“怎么会？赌，我们赌！如果‘大牛’是ss级收容物的话，我用这个煎蛋，赌调查局会重新将大牛收容！” 实际上，他还是很聪明的。 在“大牛”前加个明确的定义，如果是ss级，亦即被关在研究中心地下收容机构里的被定义为“安全级”加“特殊级”的收容物，那就有效，如果不是那就无效。 这主要是避免大牛是某个强大的d级收容物，跑出去了就再也抓不回来了。而以调查局的能力，重新收容ss级收容物简直没有丝毫难度可言，自己几乎是必赢的局面。 更何况就算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不过一片煎蛋而已。 “啊……”“ 赌徒”拖了个长音，“真是个油滑的家伙……大牛是ss级收容物，不过，在我找到和你对赌的物品，或者找到愿意与你对赌的家伙，完成赌局之前，恐怕大牛就会被重新收容了……” 布莱德松了口气。 “你很聪明，知道如何通过信息优势扩大赢面。但如此小心翼翼的赌法，是永远没办法获得真正的胜利的。毕竟赌博的本质，就是以小博大，不是吗？唔，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大牛已经被重新收容了……我说，你们调查局对人家可真是粗暴。一头安格拉斯牛而已，犯得着又是研究又是监禁吗？” “赌徒”的嗓音很是沙哑，说罢他又突然上前，在布莱德耳边低声说道： “你知道吗，你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实际上，是太像了，从气息，到说话的方式，几乎都一模一样……他可是欠了我好多债呢！”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绞盘转动的声音。 “好好享受你的煎蛋吧。”“赌徒”把布莱德拿着煎蛋的手推了回去，而后朝他调了下眉毛，旋即消散在了空气中。 咔嚓…… 门锁打开，几名持枪的警卫走了进来。 “布莱德，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布莱德拿起煎蛋咬了一口，边嚼边说：“享受晚餐，不可以吗？” “别吃了，跟我们来。上面要对你进行实验。” 布莱德深吸一口气，缓缓让思绪从乍遇“赌徒”的慌张中恢复过来，回到眼下的问题上。 后续的实验终于来了。 就是不知道，调查局究竟找没找到自己说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但不论如何他都明白，想要彻底弄清瘟疫起源问题，调查局还是要善用自己这样一个“收容物”。 在警卫的催促中，他丢掉煎蛋，跟了上去。 …… …… 依旧是那个实验室。 只不过警卫力量增强了许多倍，至少有五十人，拿着各式武器指着布莱德。甚至还有不少于十名符文师，实验室里的防御符文也都被激活了。 就连二楼留给高层人员的那个观察窗，也被加固了一层钢板。 布莱德心里很清楚。 之前的事情，已经让调查局对自己的警惕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因身体的原主人有大功于外勤部而必须考虑到影响，现在是彻底把这件事上升到了非常严重的等级来对待，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看着一众身体原主人生前的同僚，布莱德一直在想，究竟要不要把“赌徒”来到自己房间的事情透露出去。 但“赌徒”临走前的那句话实在是太诡异了。 联想到“赌徒”就是为了向某人讨债才在收容机构赖了十几年的，自己又与“瘟疫神子”间存在着某种关联。会不会那个欠了债的就是瘟疫神子？而这种债务，很可能又通过这种关联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觉得不论如何，都还是暂且不要提及此事比较好。毕竟，神秘事务调查局如果透过“赌徒”，将“瘟疫神子”和自己划上等号，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布莱德，请站到试验台上。”二楼那位负责此次试验的研究组长说道，但语气里可没有半点恳请的意思，满是命令的口吻。 布莱德回过神来，迈动脚步站了上去，这才看清试验台中央凹槽里的事物。 是一具皮肤干瘪，爬满了蛆虫，还萦绕着灰色的死灵能量，明显已深度感染瘟疫的尸体。还为他预留了一个与尸体相连的符文阵列石板。 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调查局这是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通过吸取这具感染体的死灵能量看到新的幻象，提供更多关于“黑袍人”的信息。 “你们去过我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个山村了吗？情况怎么样？”布莱德关切地问，如果心系调查局的身体原主人还活着的话，也绝对会发出此问的。 “这与你无关。”负责人冷冷说道。 有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走上台子，将一个手环扣在了布莱德的手腕上。 这是一个由金属打造的手环，就像智能手表一样，有一块能够显示信息的屏幕。只不过屏幕是由次元石切削打磨而成的，内部也不是电子元件，而是层层累加的繁复符文阵列。 屏幕上，用通用语显示着几条信息： 【生命等级：2.17】 【死灵能量：1.00】 布莱德大眼一扫就知道了，这种手环应该是外勤调查员制式手环的改版。 制式手环是每一名调查员不可或缺的装备，上面会显示多条关于佩戴者身体的信息。诸如心率、血压，可以让调查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随时掌握身体状况。 但这个改版手环，却省略了所有不必要的信息，只显示两种。 死灵能量他能理解，想必就是在佩戴到自己的手腕上时，其内部的符文阵列读取了自己体内的死灵能量浓度，并将其设定为了“1.00”。 至于生命等级，他就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具体是由什么算法计算得出的，但想必这种算法也脱胎于魔物等级的计算方法。 “所以……我现在相当于2级魔物？” 布莱德忍不住想，如果身体原主人知道自己死后被曾经的同僚当成了一生都在对抗的东西，会不会感到一丝悲凉呢？ “是这样的……” 二楼突然传来了一个宽厚的嗓音，布莱德抬头望去，只见那个负责人已经闪到了一旁，现在站在那里说话的，正是研究部部长英格索尔。 “我们派遣外勤小队调查了你说的地方。血红之刃小队与那些黑袍人发生了遭遇战，伤亡惨重。如今我们需要你利用自己的能力，为我们提供更多信息——如果你之前吸取死灵能量并看到幻象不是出于偶然的话。” 布莱德深深点头，这些事情，对方本没必要告诉给自己。这位研究部长的性格，放在以冷漠居多的调查局里倒实属罕见，对其工作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明明身居高位，做的是必须冷血的事情，领导的是必须冷血的人，却又如此仁厚…… 真是位奇怪的部长。 “我会尽力的。做好准备了吗？如果你们希望记录什么读数的话。我要开始了。” 布莱德轻声说着，将手掌按到了身前那个镌刻着符文的石板上。下一秒，他再一次与瘟疫感染体…… 或者说，与感染体中的死灵能量，联结在了一起。 14【第二次实验】 一缕缕灰色的死灵能量顺着符文阵列涌入了布莱德的身体。 昔日那种冷流在血脉之中淌过，最终归入心脏的感觉又一次升起。而被剥夺了死灵能量的感染体，则变得越发苍白枯槁，最终彻底沦为干尸，化做了尘土。 这是一种相当美妙的感觉，如果让布莱德做个比喻的话，就和…… 就和在健身房里撸了半年铁以后，发现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比曾经瘦削的自己壮硕了许多的感觉是一样的。 只不过与之相比，耗费的时间缩短了太多。宛若刚放下杠铃，粉红色的魔法灵雾便涌现而出，里面站着的人瞬间变成了一个正在凸造型的猛男，肌肉邦邦硬的那种。 而且也不是用看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直观感受，能深切感觉到自己的提升。 这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愉悦体验，但随之而来的，亦是远比上次强烈得多的饥渴感。 如果说他自己是一个在沙漠中行将脱水的旅者，那么上次的肉球提供的死灵能量，就是一杯清冽的山泉。而这个普通感染体，却只是一滴水珠，根本填不满他的欲壑。 在布莱德的眼中，实验台旁记录读数的瘦小研究员，突然得美味无比。他咬牙强忍住扑上去将其撕开畅饮鲜血的冲动，深呼吸几次这才抑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嗜血欲望。 “这就是吸收死灵能量的副作用吗？” 可欲望平复后，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如上一次那般浸入与“瘟疫”相关的幻境里。 他转过身对二楼的人说道：“我并没有沉入幻境。也许是死灵能量浓度不够的原因。” “我们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能讲一讲你在吸收死灵能量过程中的感受吗？”这次研究的负责人冰冷地问道。 布莱德如实回答了自己的感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同样想弄清身体里的秘密，只要不叫对方得知“瘟疫神子”的事情便好。 研究人员们听完展开了交流。 在此期间，有人对他进行检测，检查他体内的瘟疫病毒浓度——依旧是零。一帮人探讨了半天，就是没人清楚他为什么汲取了导致瘟疫形成的死灵能量，却没有受到感染的原因。 那个记录读数的研究员上前记录了他手环上的数字，拿去和仪器做比对去了。 布莱德也看了一眼，【死灵能量】那一栏的读数已经从1.00增长到了1.01，不由心想： “看来手环内部的符文阵列，确实能以某种方式量化进入我体内的死灵能量。一具感染体拥有0.01单位的死灵能量，也符合我先前的感受。” 换言之，如果昨日那个肉球罕有“1.00”单位的死灵能量的话，那么一具普通感染体的死灵能量便是“0.01”。 就在思索间，大门开启，又一具感染体被搬了进来。二楼的研究负责人说道：“请继续吸取死灵能量。” 布莱德皱了皱眉，但还是将手放到了石板上。 依旧是同样的吸取过程，依旧是“0.01”的数值增长与随之而来的嗜血欲望，但仍然没有幻境浮现而出。 “下一具。” 又一具感染体被搬了进来，吸取实验继续。 在整整一个小时里，布莱德都在重复这样的过程。 实验负责人希望触发昨天那样的幻象，来确定这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当然，能获取更多关于黑袍人的信息就更好了。 布莱德则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但最终在吸取了多达四十五具普通感染体的死灵能量，手环读数增长到【1.47】后，理智还是占据了上峰。他强忍着继续叫来下一具感染体的想法，叫停了实验。 “每次汲取死灵能量都会冲击我的意志，令我产生嗜血的欲望。停止实验吧，我已经濒临失控的临界点了。我不希望造成任何伤亡。” 得益于身体原主人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布莱德倒是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就好比一个常喝酒的人，到了一定程度，清楚明白多喝一杯就会断片。 这是一种能够对虚无缥缈的感觉进行量化总结的宝贵能力。 实验的负责人和同僚交流了几句，而后看向布莱德，没有丝毫感情地说道：“你今天吸取的死灵能量总量，只达到了昨日那头缝合怪的一半水平，我们不认为这会导致失控。布莱德，继续实验，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布莱德咬了咬牙。 面对神秘事件，调查局就是这么冷血。就算把他换成局长本人，也要受到一样的待遇。 “你们只找到了量化死灵能量的方式，就自以为了解了这种能量？汲取过程并不仅仅是死灵能量的浓度产生变化这么简单！还有其他东西——你们尚不了解，尚无法探测到的东西——在此期间摧残着我的意志，这是你们那可怜的符文阵列无法告诉给你们的东西！” 对方冷漠的口吻和对待一名前英雄调查员的方式，并不是激怒布莱德的主要原因。真正让他气的是，对方作为研究人员，却在面对未知事物时，盲目地把已有信息当做了进行最终判断的依据，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继续实验，我们会自行判断。”可实验负责人却对此置若罔闻，语气加重了两分。 持枪的警卫也全部威胁似的把枪指向了他。 “如果发生流血事件，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就在布莱德准备将手放到石板上时，却听二楼传来了英格索尔的声音。 “够了，实验就进行到这里吧。” 又是他……布莱德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的偏袒了。 虽然身体的原主人并不熟悉这位部长，但想想也知道，一名为调查局效力多年，还身兼副局长职务的部.级领导，却屡屡把主观情感介入到工作里，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可是，部长……” “布莱德干员的表述很正确。面对未知的异常事件，已知的实验数据确实无法构建绝对安全的实验环境。终止实验吧，争取找到一套更完善的判定标准，我们明天再继续。”英格索尔说道。 或许他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布莱德先前的狐疑有所消退。 “是。” 实验负责人领命，只得让研究员们又对布莱德进行了一番检测，以确认他原先所说的附加现象是否属实，最终命令警卫把他送回收容间。 但这一次，同行者里却多了英格索尔。 …… “感觉怎么样？” 狭窄的底下甬道中，十几名警卫簇拥着并肩而立的英格索尔部长和布莱德·雷诺，搭乘升降平台向地下收容部而去。 这位部长似乎一点也不对布莱德身份抱有疑虑。 仅凭其敢于和自己离得这么近，布莱德就深感其人格魅力，心里也在感慨，怪不得这位部长在局里如此受人爱戴。 “没什么大碍。”布莱德摇摇头，简短地答道。 “你似乎对局里的做法有所不满。”英格索尔温和地说道。光影交错，将栅栏的阴影投射在此人密布皱纹的脸庞。 此人虽然已年过半百，背脊却仍然笔直，比布莱德还要高上将近半头。 布莱德默不作声。 时至今日，对于如何扮演好“布莱德·雷诺”这个人，他已经炉火纯青了。 身体原主人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经历刚刚的那些事情，就会用现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明明对局里一番热诚，愿将全部生命投入到崇高的事业里，却因神秘事件而被当做了怪物，还受到了收容。不仅如此，在实验中也不被尊敬——不是尊敬身份，而是尊敬那颗赤诚的心。 此时保持沉默，并不是默认对方的说法，也不是真的有所不满——不会再有人比“布莱德·雷诺”更懂得奉献了——而是一种夹杂着无法自证清白的委屈和无奈的自然流露。 “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能理解局里的迫切。瘟疫事件迫在眉睫，我和你实话实说，根据你看到的幻象而展开的调查行动并不顺利，我们折损了很多人手，却仍然连敌人是谁都没有弄清。不光局长本人，外勤部也在催促我。谁都被搞得焦头烂额，在这种大环境下，大家因迫切而做出一些于以往而言并不合理的行为，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英格索尔的语气很真诚。 不得不说，若是曾经的那个布莱德，恐怕早就感动了。可如今“他”，另一个他，却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位部长究竟想要什么？ 双方地位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暂且不提这一点，研究部长所需处理过问的，也不仅仅是一个研究部门的事情，还有数量不明的ss级收容物，忙？恨不得连吃喝拉撒的时间都快被挤没了。 与自己同行，就为了说点好话，安抚安抚自己？ 一位部长可没这么闲。 布莱德习惯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不是他脏心眼，实在是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本就是陌生而又危险的。 15【纸条】 咔…… 升降平台到达底部，齿轮咬合，发出巨响。栅栏门在眼前缓缓开启，显露出了一条被昏黄的煤气灯照亮的甬道。甬道两侧，是一扇扇厚重的金属门，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次元石特有的魔力气息。 这里就是研究中心地下的双s级收容物收容部门了，乍一看没什么特殊之处，可只有工作人员才知道，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我们走吧。”英格索尔部长说了一句，随后便扶住布莱德后背走在了前面。 “部长，您就不担心什么吗？我可是一个‘神秘事物’。” 对于英格索尔敢于和自己发生肢体接触。布莱德还是有些诧异的。 毕竟发生在布莱德身上的复活事件，远远超出了调查局的认知。遑论他还能汲取瘟疫中的死灵能量，即使经过严密的检测，调查局也无法排除他身上的危险性。 “布莱德，你觉得神秘事务调查局赖以延续的倚仗是什么？”英格索尔问道。 布莱德脑海中闪过原主的记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严苛的程序，绝对的执行力，以及……随时做好最坏打算的应对方案。” “但那同样意味着刻板与教条，不是吗？抛开那些无用的规程吧，我个人还是对你持有信任的。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确实超出了我们的认知，但我仍然坚信，你还是你自己，这一点从未改变。”英格索尔部长说道。 布莱德暗暗皱眉。 他总觉得这位部长处处透着古怪，接近自己一定抱有某种目的。但却没有任何证据在作证这一猜测。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当然是查清十字星法印的来历，摆脱黑暗影响，找到回家的办法了……布莱德心想，嘴上却说道：“我会尽力配合研究部门的工作，争取早日破解谜团。” “嗯，”英格索尔摇头笑道，“很官方的回答。” 布莱德心中思忖片刻，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几经犹豫，最终开口说道：“实际上，我确实对局里的做法有所不满。我曾将一切奉献给调查局，可如今却被当成了一个实验体来，我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怨言。但出于理智，我也明白这样做才是对的。局里对我报以防备，我都能理解。只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快点过去，让我能快些回到同僚中去——我依然希望能在这场浩劫中出一份力。” 英格索尔点了点头，突然说道：“你知道吗，你的队友都牺牲了。苍蓝之刃全灭，除了你，一个不剩。” “我知道。” 布莱德一阵黯然，身体原主人残留的情感，至少不会让他在一个目光如炬的老家伙面前露馅。 原主无父无母，少年时期便进入调查局受训，没几年就成为了外勤调查员。这行死亡率很高，他认识的人基本都死了，截止诺兰村事件之前，也唯有相伴了两年之久的苍蓝之刃小队那十几名队员，是他最为珍视的朋友和战友。 本就没有亲人，现在唯一的朋友还都死光了，挺符合“布莱德”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的现状，所以这一番黯然倒也算是真情流露。 说话间，一行人等来到了布莱德的收容间门口。警卫一番复杂的操作，开启了被重重保护的重型密闭门。 布莱德走了进去，站在门边的英格索尔部长说道：“好好休息吧，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谁都希望尽快弄清瘟疫起源的谜团。在那之前，只能委屈你一下了……另外我可以透露的是，或许未来几天，外勤部门会以小队的形式带你深入北部感染区，助你就地汲取死灵能量，看看会不会产生新的幻象。” 布莱德疑惑不解。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好人”的范畴，一位部长，无论如何也不该把这种事情透露给自己这样一个疑似存在威胁的神秘事物个体——就算自己曾经是有功于调查局的英雄调查员。 对方似乎对自己——不，应该说是对身体的原主人布莱德——太好了，好到甚至有些过头。 可在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里，他根本就检索不到关于这位部长的过往。 “部长，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英格索尔只是和蔼地笑了笑，并没有作答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去。 布莱德急忙叫住了他，“请等一下，我能申请一些书籍吗？符文方面的。” 英格索尔下意识皱了皱眉，“你要那些书做什么？” 布莱德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瞧了眼房角一角的书架，说道： “您知道的，那些消遣读物都没什么好读的。我想……既然复活让我拥有了新的能力，会不会也让我具备了曾经并不具备的天赋呢。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消遣。而且也不用太深奥，符文通识类的科普书籍就好。”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总归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大致状况，诸如实力体系，风土人情，危险程度等等。仅凭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碎片，无疑是没办法尽善尽美地做到这一点的。 而符文通识类书籍，便是了解这个世界的最好途径之一。毕竟自从大灾变后，失去诸神眷顾的尼米斯位面人类，便只能依靠这种手段抵御黑暗中的威胁了。 他提的要求也不过分，符文通识并不涉及机密，上面也没有具体的使用方法，只是介绍符文种类的科普读物，甚至在一些教学体系较为完善的高等学校图书馆里都能找到。 不论如何，布莱德总归是得为将来离开调查局做好准备的。 英格索尔哑然失笑，点头道：“好，晚些时候我会让警卫给你送来的。” “感谢您，部长先生。”布莱德诚恳地道谢。 绞盘转动，大门紧紧关闭。 符文阵列又一次激活，彻底将这个三十平米见方的房间锁死。 布莱德叹了口气，走向了房间角落的小床……今天的实验属实可怕，为了抵抗在汲取死灵能量的过程中产生的嗜血欲望，他几乎耗尽了精力，急需睡上一觉恢复恢复。 ……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甬道里。 英格索尔部长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落在了警卫的后面。 在无人关注的黑暗中，忽然有一抹蓝光闪过，一个眼中没有眼白，尽是黑色的蓝皮肤小孩，出现在队列的最后，偷偷将一张小纸条塞到了英格索尔的手里，而后消失不见。 “咳……” 英格索尔将纸条展开，拢在手里，借着咳嗽的机会偷偷看了一眼。只见纸条上用某种未知的文字写了一句话，还用墨水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十角星图案。 在看清这个图案的一刹那，英格索尔猛地双目圆瞪，一口唾沫呛在嗓子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身形佝偻，弯腰的样子苦不堪言。 “部长，您还好吗？”前面的警卫急忙停下查看。 英格索尔摆了摆手，在擦拭嘴角时，将那张纸条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咳咳……我没事。老了，老了而已。” 他似是感慨地说了一句，起身后走在了前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警卫们都觉得研究部部长的脚步明显急促了几分。 16【大灾变的历史】 入夜时，警卫把布莱德的晚餐和书一起通过小窗送了进来。 布莱德把托盘往餐桌上一搁，便检阅起了书籍。 这是三本金属封皮的厚重书籍，每一本都有a3纸大小，一拳厚。一本《符文学通识》，一本《尼米斯位面简史》和一本《灾变前纪元》。 英格索尔部长确实够贴心，知道“布莱德”复活以后记忆受损，不光满足了他的要求，还附赠了两本关于“世界观”的书帮他重建对世界的认知。 对一个初来乍到，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还支离破碎的人来说，这三本书简直就是“异界三宝书”，妥妥的入门指南。 他翻开《符文学通识》，注意力立刻就被前言导读吸引了。 内容并不多，大致表明了一个意思。 那便是自从大灾变以来，尼米斯位面的人类便失去了神灵的眷顾。对于一个时刻面临黑暗威胁的位面而言，这甚至比与同胞失去联系还要糟糕得多。 按照上面的讲述，从万源之园中走出的人类，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种族。虽不若精灵种那般寿命悠长，拥有动辄数千上万前的漫长生命，也没有秉战神的恩泽而生的兽人那般强健的体魄，亦不像矮人那般精于创造，遑论与堪称万物之长的龙族相提并论…… 但人类胜就胜在拥有万千的可能性，不论历史如何起伏，接踵而至的浩劫与灾难怎样摧残这个世界，人类却总能凭借孱弱的身躯，顽强立于万族之林，在与强敌的角力中延续到了今天。 而最大的倚仗，便是与生俱来，远超寻常种族的“灵感”。 起初看到这里时，布莱德先入为主地以为，“灵感”就是可以看到超自然异常事物——诸如鬼怪——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则延伸到了对黑暗中不可名状之物的感知、感觉与交互能力。 但继续读了读，他发现并不单单是这样。 灵感是一种全方位的天赋，独立于所有单方面的天赋之上，且并不与其并行。 在古代人类的力量体系中，人类可以通过修炼，不断朝着更高层次蜕变。大概是凡人——超凡，乃至更高层次的这么一条道路。 超凡者的力量远超凡人的想象。部分站在绝高顶点的超凡者，甚至掌握着可以动辄屠龙、毁灭一支军队的强大力量，堪称强大至极。 而成为超凡者的途径则数不胜数，人类的先贤便总结出了多条途径以供后人修习。 诸如古人类中最先洞悉魔法奥秘，素有“法神”之称的温特，便留下了关于魔法的三十五种修习方法。拥有相关天赋的后来者遵循其指引，便能成为执掌奥术的法师。 同样的，还有为通过挖掘身体潜能晋级超凡的苦行者们指明前路的“巫山的哈斯”，被科学神教的信徒奉为导师的“融合者恩多”……传说前者最终成为了居住在天外神国安格拉斯的战神最为宠信的信徒，掌握着一整套融合方法，且热衷于为自己更换超凡种族的器官以融合其能力的后者，则为人类的医者、科学家乃至于研究生物学的学者留下了诸多如宝藏一般珍贵的实验手稿…… 历史中也涌现过许多惊才艳艳的个体。 他们即使不遵循先贤的指引，也能另辟蹊径成为站在奈兰顶点的至高强者。细化、延展原有的途径，乃至开辟出崭新的道路，推进人类整体的进步。 漫长的岁月中，一代又一代的先贤踏过这条名为“晋级超凡”的道路，为后人扩宽了在险象环生的奈兰世界生存下来的康庄大道，留下了令后人受益无穷的瑰宝。 想要走上这一条条“途径”——当然了，另一种说法将其称为“成为一名职业者”——最终晋级超凡，便需要相应的天赋。 如法师必须精神力方面的天赋。唯有如此，才可以通过修炼精神力，撬动无处不在的魔网能量，进而施展变化无穷的奥术魔法。 同理，苦行者也必须拥有可供挖掘潜能的与众不同的强健身体，否则还没等熬到找到并激发“真气”的那一步，就死在了半路。 截止到这里，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似乎与“灵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真正让布莱德感到惊奇的还在后面。 如果说…… 是否具备相应天赋，决定了一个人能否踏入特定的“途径”。换言之，相应天赋决定了超凡的大门会不会向此人开启，那么灵感便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此人的上限。 灵感可以让一个人事半功倍地修习。 两名天赋相当的法师，可能灵感较高的那个只花费一半时间，就能达成与另一个相当的成就。 放在寿命不过寥寥百年的人类中，是否拥有“灵感”，“灵感”时强时弱，几乎决定了此人能在有限的生命中走到哪种高度。 纵观历史，几乎不存在毫无灵感却依然能在超凡的道路上走到最后的个体。 而且人类信奉的众多神祇，也往往更加青睐那些灵感较高的超凡者。就是不知道，神祇究竟是因为他们灵感高所以能成就更高才予以青睐，还是单纯因为灵感，这两者之间还是存在本质差别的。 但话说回来，灵感也是一把双刃剑。 灵感高的人，头脑聪慧，耳聪目明，修习起来事半功倍，可也更容易受到黑暗事物的影响。 形象地说，晋级超凡的途径就像是一条布满阻碍的道路，且入口的大门还上了锁。 具备相应的天赋，就相当于得到了大门的钥匙，获得了准入资格。 可进了门，却会发现前路不仅漫长无比，还存在着难以突破的障壁，想要在有限的生命中有所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对于灵感高的人来说，这就不是一条道路了，而是一条钢丝。 上面只存在易于跨越的障碍，灵感越高，钢丝越细，障碍越容易跨越，到最后甚至不存在任何障碍，钢丝有如头发丝一般粗细。 想走都快都可以，却要承受失败的代价。 一旦不慎失足跌落，底下就是无底的黑暗深渊，等待着自己的，将是比死亡可怕无数倍的悲惨命运。 在奈兰人类的历史中，这些堕落的超凡者给同胞带来的灾难，还要超过每年一次的黑暗浪潮，甚至比起与外族战争的伤亡也不遑多让。 灵感，以及与灵感纠缠不清的黑暗，成了千古谜题。 人类为何拥有冠绝奈兰世界的灵感？ 灵感又为何在容易诱使人类堕向黑暗的同时，令人类拥有了超绝的天赋？这并不符合人类对黑暗的认知。 曾有一位精研黑暗学识的先贤做了一番猜测： 这个世界便是在光暗交织中诞生的，起源成谜的人类出身便不若精灵那般天生贴近光明，本质便是驳杂不堪的。但驳杂同样意味着完善，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说，人类比公认的最完美种族精灵还要“完美”，只因更加贴合这个世界的本质。黑暗给了人类天赋，却也令人类更易堕落。前者并非黑暗的本意，却也吻合这个宇宙的规则。 当然，这只是诸多猜测中较为知名的一个，也很难去证实。 就这些内容，还是大灾变后的历史学家们，通过拼凑古代传说得出的片面了解，不一定准确。 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不论如何，奈兰位面的人类，都有着远比尼米斯位面更为发达的科学技术，更多的超凡者，以及更强大的力量。 “超凡者，灵感……” 布莱德呢喃着其中几个关键词，原主的记忆支离破碎，关于古代历史的印象近乎于无。这次阅读，倒是填补了他的认知空白。 他瞧了眼已经快要凉透的晚餐，继续翻动书页，读了下去。 和上次一样，汲取了死灵能量以后，他就不再感到饥饿了。目前尚不能确定是死灵能量取代进食，提供了身体所需的能量。因为说不好只是感觉上不想吃东西，实际还是需要食物中的营养的。 他决定先饿几天，看看身体到底会不会因此虚弱再说。 诚如前文所说，大灾变让这个小小的资源位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致命的，便是知识与科学技术的遗失。 不光科技倒退了整整一个世代，诸多晋升超凡的途径也被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如今尼米斯位面的人类，都是最早那批矿工和殖民者的后代。时至今日，不是没有超凡者出现，但是无比稀少，甚至可以说整整灾变后纪元的一千余年里，只涌现过不超过百名超凡者。 相较起奈兰位面辉煌鼎盛的人类国度，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 学者们也有过推测。 根据古代传说的只言片语，曾经的泛人类联盟——两千年前那个屹立在奈兰世界里的，由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王国组成的庞然大物——所占据的土地并不广阔，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所开发的资源位面输送的物资。 一千年前那次导致尼米斯位面与奈兰位面失去联络的宇宙风暴，猛烈程度前所未见。泛人类联盟在一夜之间失去与所有资源位面的联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将导致毁灭性的影响——没有资源，无力维持军队规模，无力抵御外族的侵略。 时间推移到一千年后的今天，或许奈兰世界里的人类早已因资源问题而沦为了末流小族，甚至已经举族覆灭，还谈什么超凡者数量。 谁知道呢，猜测有许多，但全都无法证实。 至少，大灾变对这个位面的影响是致命的，没错，不光是人类，还包括占据了西方，与人类分庭抗礼的黑暗精灵。 那都是大灾变前到此攻打这个位面，试图从泛人类联盟手中抢夺次元石矿藏的黑暗精灵军队的后裔。对人类来说，幸亏他们也在大灾变中元气大伤，否则这个位面就要易主了。 这些便是人类曾经的历史的简述，与目前面临的最迫在眉睫的难题。 天赋仍在，却失去了先贤总结出的晋升超凡的途径。 那可是拥有数以千亿计的庞大人口基数的人类全体，历经无数个纪元积淀而下的深厚底蕴，这个又小又可怜的位面里，仅有数千万人口的人类，仅用一千余年的时间又怎么可能达成相同的成就。 灵感超高的个体仍然比比皆是，却失去了赖以抵抗黑暗魔物的超凡力量。 符文魔法，便是对这种缺陷的补足。 前言到这里就结束了，页尾的寄语是“如果你在研读符文学通识的过程中有任何新见解，不要犹豫，请马上汇报你的导师。你的任何体悟，都有可能成为助同胞渡过黑暗时期的倚仗”。 这应该是某个批量印刷提供给高等学府的版次。 刚翻过扉页，打开第一章，一个熟悉的嗓音便从身后传来： “要赌一把吗？” 布莱德转过身去，果然是“赌徒”。他十分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说道：“尊敬的先生，我没有任何可以作为赌注的……” “不，你有。” “赌徒”指了指桌子上的晚餐，然后自顾自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餐桌对面。 “那头被你们饿了三十多年的火蜥蜴很想吃点东西，所以我来坐个庄，代替他和你赌一把——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着，“赌徒”张开右手，只见里面是一颗什么生物的牙齿，足有一根手指那么长，上面萦绕着灼热的气息。显然就来自那头所谓的“火蜥蜴”。 “怎么样，赌不赌？你输了，把煎蛋给我。你赢了，他把这颗牙齿给你。” 布莱德顿时感到疑惑，不明白这位“神祇”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他来去自如，随随便便到外面找点吃的不是都能满足那头火蜥蜴么，不管他想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 “赌徒”适时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比较享受这种帮人牵线搭桥再坐个庄的快感。” 依旧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好吧……布莱德忍不住笑了笑，反正横竖也不亏，一片煎蛋而已。 “我赌。不过……我想加大赌注。” “赌徒”急忙摆了摆手，“那可不行，火蜥蜴就这一颗牙了。剩下那三万多颗，昨天都输给隔壁的家伙了，新长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还是骰子吗？” “当然！比大小，很简单！” 见他同意，“赌徒”眼前一亮，飞快从怀里掏出了那两枚六面骰。 17【瘟疫神子】 “一局定胜负。你投一次，我投一次，点大者赢，点数相同则再投一次，直到分出胜负。” 说着，“赌徒”直接把两粒骰子扔到了桌子上。 咔哒哒…… 六面骰在木质桌面上舞动几下，最终落定。一个“六点”，一个“四点”，共十点。 “啊，蛮大的点数，该你了……”“赌徒”露出笑容，见布莱德一脸犹豫的样子，不由问道：“等等，你不会连怎么玩都不清楚吧？” “噢，我知道，我知道。”布莱德急忙应声。其实他只是在担心，贸然用手接触一对来自神秘事物个体的物品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接触不接触，还能怎么样呢？ 他拿过骰子，往前轻轻一掷。 两个“五点”，打平了！ “你还真是幸运呢！”“赌徒”兴奋地拍了拍手，拿起骰子又投了一次，点数是“一”和“四”。 为了应付过去，布莱德只好再投一次，结果点数是“二点”和“三点”，还是与其打了个平手。 他不由一愣，如此小概率的事件都碰到了一起。 “赌徒”眼前一亮，“有意思，有意思，再来！” 随后两人就展开了投骰子大战。 不管“赌徒”投出几点，布莱德都总能与其持平，不输也不赢。这样的对局一共进行了十几次，弄得他都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赌徒”刻意为之，好满足自己某方面的恶趣味。 “你知道吗，曾经也有个家伙总与我打平——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欠我很多债的家伙。最后一次，我们在黑暗深处比了3721次，哦，玩的也是骰子。在第3722次，他输给我了，然后就逃之夭夭了，临走还把我的赌注给抢跑了……我找了他几百年都一无所获。” “赌徒”一边兴致勃勃地投骰子，一边笑声说道，语气里没有半点恨意，仿佛根本不在意被抢走的东西和应得的赌注，只是为一个能给自己带来莫大乐趣的家伙就此消失不见而深感遗憾。 这时的“赌徒”，完全不像是一个令调查局头疼不已的神秘事物个体，反倒更像是一个热衷于赌博的普通青年。 但布莱德却是知道，“赌徒”平淡话语背后的含义却足以令人震惊。这是一位所谓的神祇，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能与其一同游戏的，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到他投骰子了。他把骰子放在掌心，双手合拢使劲摇晃了起来，希望能尽快决出胜负。 相比起乐在其中的“赌徒”，他只希望赶快应付过去，让其离开自己的收容间。 “你知道吗，你和那个家伙简直一模一样。”就在这时，“赌徒”突然说道，一股寒意骤然涌现，生生把玻璃水杯冻得爆碎开来。 布莱德被吓了一跳，手一松，骰子啪嗒嗒掉到了地上。 “啊！你六我九，你输了！” 看到骰子的点数后，“赌徒”脸上的寒意顷刻消失不见，转为浓浓的喜悦。 “那你的赌注我就取走了，那头大蜥蜴会很高兴的……唔，这就当是我的抽成吧，”说着他伸手从餐盘里抓起那片煎蛋，还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但刚入嘴就一脸嫌弃地吐了出去，“呸，真难吃！” “待会还要去蓝孩子那边，然后是那个黑球，再然后是帮大蜥蜴把昨天的债催了……今天就这样吧……”随后他理也不理布莱德，把煎蛋塞进口袋里，用油手掏出一个笔记本，一边低声呢喃，一边走向了墙壁，最终穿墙而过。 …… 直到“赌徒”离开很久，布莱德才因房间中的一声爆响回过神来。 原来是被冻成冰块的培根肉条在化冻时出的声。 布莱德擦了把额角的汗珠，他现在浑身都是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上一秒还和善有加的“赌徒”，下一秒就变成了恐怖的洪荒猛兽，这份吓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我究竟像谁？”他忍不住想。 这已经不是“赌徒”第一次说同样的话了……会和自己的法印纹身有关吗？ 会和那个所谓的“瘟疫神子”有关吗？ 布莱德在餐桌前坐了许久，心中思绪纷呈，过了很久才站了起来，脱下被冷汗打湿的衣衫，到洗漱台旁照起了镜子。 镜子里的人颇为怪异，并不是气色有多差，而是有一股阴沉的气质越发明显。 他知道，原因恐怕就在于入体的死灵能量。这样想着，他的视线一寸寸下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一眼胸口的法印纹身。 收容间一定会受到监视。 虽然他不清楚，“赌徒”来到自己这里两次都没有引发任何一名警卫的关注，究竟是警卫拿“赌徒”没办法所以只好视若无睹，还是“赌徒”用某种方法屏蔽了他们的监视…… 而以上一次与“赌徒”接触过后，并没有人来提醒自己该如何与一个诡异莫测的神秘事物个体相处来看，明显是后一种可能几率更大，但凡事必须小心。 更何况现在赌徒已经离开了这里。 既然没人能看得见自己胸口这个诡异无比，疑似与“瘟疫”及“瘟疫神子”息息相关的法印纹身，那最好还是不要因为举动的异常而被发现才好。 比起原先，胸口正中央的十角星法印纹身已经有所变化。那四个分别指向着双肩及两肋的“蛇头”，似乎分别往各自的方向爬出去了一些，已经隐隐超出了拳头大小的十角星法印的边缘。 但看着看着，又觉得“蛇头”不像是“蛇头”，而是锁链的一端。按照其方向，若是继续延伸下去，恐怕会在自己的背心处再一次交汇…… 目前看来，有极大可能就是汲取的死灵能量令其产生了延伸或是生长。就是不知道，放任其一直延伸下去会发生什么。 布莱德不由看了眼手环，上面的死灵能量读数清楚显示了一个数字：1.47。 他沉默半晌，拧开水龙头，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洗去汗湿。 最终身体清洗干净，恢复清爽，他围着浴巾躺到了床上，手里拿着那本《符文学通识》，可心中思绪纷呈，没半点心思去阅读。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书籍中的内容太过晦涩无聊，拥有显著的催眠效果，又或许是和“赌徒”相处时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这一放松下来就全松懈了下来，布莱德只觉得困意如洪水般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在沉入梦境的一刹那，来自远方的祈祷又一次响彻耳畔。 “罪孽圣母的长子……” “请聆听您最忠实的信徒的呼唤……” 迷迷糊糊中，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旧和前几次一样，如天外的神祇一般，降临在世界上空，俯瞰脚下的芸芸众生。 只不过这一次他有了实体。 这一次的状态，与以往两次截然不同。更清晰，也更真实。他本想将双臂拿到眼前端详，却发现自己的存在竟是一团纯粹的灰色雾霭，是死灵能量，浓郁到化不开的死灵能量，只有依稀可见的绿色细线，勾勒出了自己的人形轮廓。 在胸口位置，赫然便是一个同样的十角星法印！四条锁链从法印中生出，分别向着左右双肩，左下肋和右下肋穿去，在背心处交汇。 在某种莫名气机的牵引下，布莱德怔怔地向下望去。 地上那些在十角星法阵中举行仪式的黑袍信徒，终于发现了他，齐齐念诵着罪孽圣母的名字，虔诚地跪倒了一地。 “瘟疫神子，请降下意旨，为您最忠实的信徒指明前路吧！” 18【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大章)】 “他们在向我发出祈求？” 错愕万分的布莱德彻底清醒了过来，紧接着便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联系感，从黑袍信徒所在的十角星法阵中传出，似乎与自己联结为了一体。 这些黑袍人正是因此发现了自己。 连续受到召唤，事已至此，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摆在他眼前……自己就是所谓的“瘟疫神子”，而胸口的法印纹身，或许正是这一身份的证明。 但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前两次没被发现，这一次却被黑袍信徒发现了？ 如果说，前两次的“幻境”只是梦幻泡影的话，那么这一次，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实体。拥有感官，拥有行动能力，甚至他知道，如果自己想要说话的话，那就能开口“降下意旨”…… 难道是…… 他猛然留意到了周身缭绕的阴冷能量……难道是这两天汲取的死灵能量让我拥有了实体？ 就在他思索间，伏在地上毕恭毕敬的黑袍信徒里走出一人，正是那个领头的祭司，对着空中的布莱德重复道： “长子，我们已追随您的脚步来到了这个渺小的位面，为母亲的宏图伟略，请您降下旨意，为我们指明前路……” 布莱德深感惊讶。 这些黑袍人是从别的位面来的？ 尼米斯位面的次元通道不是塌陷了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仅凭这一点，布莱德就能够肯定，这些黑袍人有着远超神秘事务调查局的强大力量。因为这一千年来无数学者与专家呕心沥血，都没能找到重新开启次元通道的办法。 心念至此，他不禁怀疑起来。这些黑袍人背后的组织，或者说教派，恐怕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庞然大物。原主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么一个信奉罪孽圣母的邪恶教派，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起源于本位面的猜想。 前两次被召唤时的所见所闻，一点点浮上心头。 这些黑袍人口中的“母亲”，一定是一位邪恶的神祇。而被称为“长子”的瘟疫神子，便与其存在着某种关联。 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血缘关系，还是一个效忠于她的下位神祇，布莱德不得而知。 但带领信徒来到这个位面，就是为了在“母亲”的旨意下完成某种计划。近来席卷位面的瘟疫，恐怕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布莱德忽然想到了局里关于感染体的研究成果——每一具尸体受到感染后，都会产生数量不等的“未知能量”。 这所谓的“未知能量”，就是被自己命名为死灵能量的灰色能量！ 布莱德心中有所明悟。 难道他们试图感染本位面的所有生灵，并收集在此期间产生的死灵能量？ 可…… 我究竟是怎么成为瘟疫神子的？ 想法一向不着边际的布莱德，想到了多种可能。 按照以往看过的小说，也许是异界的灵魂具有某种独一无二的力量，穿越宇宙时和吃着火锅唱着歌的瘟疫神子撞了个满怀，后者虽为神祇却不敌异界的龙傲天模板拥有者，只来得及说上一句异界灵魂竟恐怖如斯就陨落了，于是神职神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就通通被肇事者得到了。 要么就是真正的瘟疫神子并未降临，自己之所以穿越，就是因为这些黑袍信徒的召唤仪式出了错。可这并不能解释，自己为何拥有吞噬死灵能量的能力。 思绪纷呈间，下方的信徒见他迟迟没有答话，越发惶恐起来，显然瘟疫神子的可怕深入人心。 并不准备答话的布莱德在心里捋起了时间线。 三个月前瘟疫爆发…… 身体原主人是几天前死亡的，尸体运回总部研究中心用了一天，然后我就苏醒了。我就是那时候穿越过来的…… 不对！我苏醒的时间，也许并不是我穿越的时间。后者可以远远早于前者……我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缘何成为“瘟疫神子”的真相，恐怕就隐藏在这段时间里…… “长子……”黑袍祭司见他毫无反应，还以为他因自己等人近来的举动而有所不满，立即诚惶诚恐地说道：“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追随您的脚步了！这个位面与奈兰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我们耗费了无数资源才得以进入。位面土著的顽强，亦是超乎预料，但我们正在潜入各大城市，若是进展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占据这片土地的中北部地区……” 他们来自主位面奈兰？回过神来的布莱德险些失态。 看来这些黑袍人的力量，果然远超神秘事务调查局。 他知道自己不说话是不行了。琢磨了一下一位深受惧怕的神祇究竟该用什么口吻和自己的信徒说话，随即用不带一丝感情的淡漠嗓音开口说道： “我不想听借口。” 黑袍祭司双腿一软，普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抖若筛糠，“无上的长子，请您饶恕我的罪行。还请您降下意旨，让我等助您实现伟大的宏图！” 布莱德哪知道瘟疫神子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只好说道：“做你们该做的。” “是。”黑袍祭司应声道，却仍没有起身，犹豫再三后开口说道：“在上次的仪式中，我们感知到，您就在本位面人类的首都，而，而且……您似乎有些虚弱，是否需要您最卑微的信徒们的帮助？ 连我在哪都知道？布莱德不禁扫了一眼地上的十角星法阵，暗道这玩意还真是个麻烦，淡淡说道：“我自有我的定夺。”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在原主的记忆中，瘟疫最开始是从边缘之地爆发的，一点点向内陆侵蚀而来。 初期阶段，沦陷的都是毫无防御力的村庄。到了后来，尸潮越聚越多，就开始袭击大型城镇，面临尸潮威胁的城镇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瘟疫，复苏的尸体里应外合，同尸潮一起将其攻陷。 而这名黑袍祭司说的就是，正在潜入各大城市……这样说的话，先前各个城镇总会在遭到尸潮围攻时爆发疫情，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了。 心念至此，布莱德问道：“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黑袍人急忙回应道：“是大陆中北部地区的两座人类城市，按照本位面人类的叫法，分别是‘瑞玛城’和‘琥珀城’。” 瑞玛城，琥珀城…… 布莱德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两座城市的信息。 瑞玛城因富产金属矿物的瑞玛地区而得名，是这一地区的首府。 位面大开发时，人们一直从瑞玛地区采掘矿物，供给给风冠城用来铸造开采次元石所需的工具和机械。到了后来，随着泛人类联盟决意殖民这个虽然时刻受到黑暗威胁宜居程度却相对较高的位面，对矿产的需求越发高涨，那些位于瑞玛地区的矿业小镇也因工人的涌入而不断扩建，最终成为了一座矿业重镇城市。 虽然瑞玛城毁于大灾变，但在灾变后纪元，人们重建了那里。如今的瑞玛城，依旧向人类世界输送着至关重要的金属矿物。 而至于琥珀城，则因位于琥珀山脉西侧而得名，同样是那一地区的首府。人口约为三十万，比瑞玛城只少了不到十万…… 这两座城市，无不是本位面人类至关重要的人口重镇。 布莱德暗暗记下了这两个名字，点头道：“很好。去吧，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随后一众黑袍人就纷纷起身，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这是一片规模不大的废墟，看起来是一座被弃置的小镇。烧焦的尸体在断壁残垣中堆积成了高山，冒着滚滚浓烟，想来是守军在撤离前做的。 但这完全难不倒黑袍人，他们依旧在通过转化仪式，将那些烧焦的遗体转化成活尸。 看着下方的一切，布莱德真的很想问问，召唤自己来到这里的仪式究竟是什么原理，但却完全没办法开口。 难不成去问这些黑袍信徒？要是被发现其实不是瘟疫神子，只是个冒牌货又该怎么办？ 第一次受到召唤，是因为在承受意识检测，疑似在被十角星法印保护的过程中“回归了”瘟疫神子身份，恰好赶上了信徒的召唤，于是便过来了。 第二次受到召唤，则是在汲取死灵能量的过程中。 如今这第三次，已经从一定程度上表明，恐怕当自己汲取的死灵能量达到某种界限以后，不管自己在哪都会聆听到召唤，进而沉入这种灵魂的状态，降临到召唤者面前。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受到召唤时，自己的本体会呈现出什么状态。仅仅是因灵魂离体而昏迷过去倒还好说，万一显现出某种异象，那就麻烦了。 ——正在接受实验呢，突然晕了过去，胸口法印纹身大放光辉，叫人家调查局一看，绝对会引出别的事端。毕竟自己如今可是一个危险的收容物，实在是经不起进一步的猜疑了。 他就一直漂浮在小镇废墟上空，那些黑袍人见了，还以为是伟大的长子正在监督自己的工作，干的别提有多卖力。 布莱德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他心里苦啊，苦的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返回自己的身体。 好在不多时，似乎是召唤仪式过了时效，亦或是能量耗尽，他眼前的世界才顷刻破碎，他也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中。 然后手里的《符文学通识》就bia的一下砸到了脸上。 他将书本拿开，揉着被砸得生疼的鼻子心想，好吧，至少这能说明，在自己受到召唤灵魂离体时，身体会保持原先的姿势僵直不动了。 “唉……必须要弄清楚召唤仪式的原理，最好不要让他们想召唤就召唤我。要不然赶上旁边有人，那可就麻烦了。” 想着想着，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接连不断的轻微爆响。那是防御符文阵列解除时发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绞盘转动，大门开启，圣白之刃小队的队长，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索尔走了进来，站在最后一层用以隔绝可能存在的瘟疫病毒的符文屏障后说道： “走吧，该实验了。” 布莱德眨了眨眼，颇有些错愕，心想怎么这么快？我不是刚躺下没多会吗？ 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才知道，原来时间已经是清晨第一个小时了。 “来了。” 他应了一声，到洗手池那漱了漱口洗了把脸，便开始自行穿戴厚重的防护服。这还是不能少的，虽然他体内没有瘟疫病毒残留，但却有着导致了瘟疫产生的死灵能量，收容他的人，可不许他暴露在环境中，万一导致病毒传播出去就不好了。 “看了一晚的书？”索尔指了指床上的《符文学通识》，这家伙曾与布莱德身体的原主人有过交情，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倒不那么沉闷。 “嗯。打发打发时间。” 布莱德扣上防护头盔的搭扣，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前往地表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该不该把黑袍信徒试图攻击诺玛城与琥珀城的消息告诉给调查局？ 如果隐瞒这一消息的话，他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 虽然自己是一个穿越者，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的终极目的是找到回家的办法，但不论如何，即将遭逢大难的也都是人类。一夜之间，数十万条人命沦为活尸，他不是圣母，却也没办法视若无睹。 那么又该用什么办法透露给调查局呢？下一次汲取死灵能量的时候，说自己看到了幻象？ 唔……这似乎倒是可行，就看有没有那个演技了。 布莱德忽然想到了在这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整整三个月了，明明是黑袍人所在的教派推动了瘟疫的爆发，可“无所不能”的神秘事务调查局，非但没有抓到一个黑袍人，还把瘟疫当成了自然形成的疫病。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黑袍人的手段，恐怕已经超出了调查局的应对范围，至少能在堪称天罗地网的排查中隐藏得好好的。 要是没有自己，就算得知了黑袍人的存在，调查局也真不一定能揪出所有隐藏在自己之中的始作俑者。 对调查局而言，黑袍人所在的邪恶教派完全藏匿于黑暗之中。可对自己这样一个为黑袍人所信奉的“神祇”来说，黑袍人的计划却是完全透明的！ 自己完全可以借助这层身份，获取他人无法获取的信息！ 说不准，自己能否重获自由——当然是片面的自由，至少不用再待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下收容间里了——或许就全在于此了！ 布莱德越想越是这个味。 19【汇报】 “sc-225收容物第三次实验。” “实验内容：实验体与死灵能量的交互反应及死灵能量潜在影响的辨析。” “准备开始实验。” 在空洞冰冷的嗓音中，布莱德迎来了自己的第三次实验。 sc-225当然就是他了，“s”是“特殊级”，“c”是“尚不能确定危险性的暂定等级”，“sc-2”是相同等级的第二批次收容物。至于最后那个“25”则是序号。 不过他倒是觉得，这个序号放在自己身上正好。 毕竟不管对黑袍信徒，还是调查局来说，自己都是个二五仔——任何意义上的。 “我们改进了符文汲取阵列，相较于之前的版本，它的危险性进一步降低。我们可以通过监测你的精神读数随时掌握你的状态，一旦发生上次实验那样的意外，我们可以立即终止汲取进程，从而保护你的安全。” 在研究人员准备实验的时候，二楼的负责人解释道。与上次相比，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想必是受到了英格索尔部长的嘱咐。 不论如何，曾经的布莱德都是外勤部门的王牌调查员，为调查局立下过许多次大功。 虽然如今因发生在身上的神秘事件而被列为收容物，但检测却全部合格，即使再惧怕于他新拥有的能力，也至多进行保护性收容，绝不该当成危险个体来对待。 若是做得太过分，传出去总会寒了那些总会与黑暗魔物打交道的外勤干员的心。 有人也许会想，如果有朝一日，发生在布莱德身上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自己是否又会被调查局冷血对待，被当成实验体经受不顾及个人感受的惨烈实验，甚至连“做人”的资格都被剥夺呢？ 毕竟奉献精神是一回事，情绪还是得照顾到的。 “谢谢。” 布莱德道了声谢，随即走上实验台。 这次实验，参与人数并不多。算上警卫，也就寥寥二十余人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些原本十分重视自己的高层人员是不是另有要务在身。 眼前被多条机械臂禁锢在中央的，是一个足有五米多高——或许该说成五米多的直径——的由许多具人类尸体拼接缝合而成的血肉融合怪。 这正是第一次实验中的那种“肉球”。也是由于汲取这种“肉球”体内的磅礴死灵能量，让他受到了那些黑袍人的召唤。 他唯独有些担心，按照实验负责人所说，这个改版的符文阵列会随时监测自己的精神状况。 这样一来，不就能发现自己究竟有没有“看到幻象”了？ 毕竟“浸入幻象”时的精神状况和平时肯定是不一样的。这样一来，他还怎么借着幻象的掩饰，把瑞玛城和琥珀橙即将受到瘟疫袭击的事情告知给他们？ 见研究人员均已调试准备完毕，他上前一步，回望二楼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负责人点了下头。 于是布莱德将手掌放上控制台，按在了符文阵列中央预留的激活位上。 下一秒，符文依次亮起，阵列被激活。突兀产生的气机牢牢锁定了他，一条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通道，凭空浮现在了他与“肉球”之间，不多时，开始有一缕缕死灵能量从后者体内涌出，向着他缭绕而去。 监测手环上的死灵能量读数开始飞快刷新，在此期间，布莱德没有产生任何“幻象”。 至此，他关于受到召唤一事的猜测，才彻底有了一个粗略的判定。 那就是只有当那些黑袍人举行召唤仪式时，自己才会“浸入幻象”，被召唤过去。 他本就怀疑，是死灵能量“激活”了瘟疫神子身份，令自己得以响应信徒的召唤。 以此推测，第一次被召唤只不过是一场巧合。 自己在那时汲取了一个“肉球”的死灵能量，身份被激活，恰逢黑袍人举行仪式，自己正好被召唤了过去，看到了所谓的幻象。 可不知根底的研究人员，和一开始的他，都把这当成了汲取死灵能量带来的幻视。 后来汲取那些数十具感染体却并未产生幻视，可以很好的推翻这种判定。究其原因，不过是那些黑袍信徒当时没有举行召唤仪式罢了。 后续的第二次，也就是昨晚那次被召唤时候，布莱德可没有在汲取死灵能量，已经足以说明，受到召唤与是否正在汲取死灵能量之间并不存在因果关系。 是他体内已经存在的死灵能量，让他被动响应了仪式的召唤。 而昨日那些信徒的表述，也证明了这一点。过去三个月所有召唤仪式都失败了，完全是因为那时的他体内根本就没有死灵能量，瘟疫神子的身份并没有受到“激活”。 监测手环上【死灵能量】的刷新速度渐渐放缓，最终定格在了【2.32】。 汲取过程结束了。 “说，还是不说？” 布莱德的心里则开始了一番天人交战，下定决心后，他故意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做出震惊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一般，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那……那些黑袍人，准备在瑞玛城和琥珀城散播瘟疫！” “什么？”实验负责人大惊失色，蹬蹬蹬从二楼跑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瑞玛城和琥珀城原本位于大陆中北部地区，是人类疆域中心的交通枢纽。 但随着瘟疫让北部大片土地沦为感染区，两座城市就变成了最邻近疫区的前线危城。 大量北方难民涌入其中，导致城中数量远超布莱德记忆中的数十万，全都达到了近百万之数，一旦爆发疫情，后果将不堪设想。也难怪这位负责人如此吃惊。 布莱德竭力平复呼吸，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解释道：“我看到，那些黑袍人已经对两座城市进行了渗透，正藏在暗处密谋在人口稠密区散播瘟疫！” 如果对方拿精神读数说事，怀疑他是否真的浸入了幻象的话，他就会一口咬定是监测阵列不完善，无法判别自己浸入幻象。 好在这个消息太过惊人，研究人员们并没有死揪着细节不放，与几名同僚对视片刻后，就立刻做出了将消息上报的决定。 一名研究人员领命带着几个警卫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20【危局】 上头显然很重视布莱德提供的情报，仅仅半小时过去，实验室的大门便再度开启，神情凝重的各部门负责人全部涌了进来。 瑞玛城，琥珀城，随着北方沦为疫区，这两座城市已经成为了人类在北方最后的屏障，驻扎着大量正规军部队以抵御尸潮的冲击，还滞留了过去三个月里从北方逃难而来的平民。 一旦城里爆发疫情，后果将不堪设想。 “布莱德，详细讲述一遍你在幻象里看到的内容。”英格索尔部长沉声说道。 一整群人围着自己，布莱德多少有些紧张，但还是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重述了一边，并拿出早已编好的瞎话补充道： “两道幻象的视角最开始都停留在室内。两伙黑袍人正在密谋如何在城中散播瘟疫，具体方式我没有听清楚。但在脱离幻境时，随着视角的上移，我得以从高空俯瞰全城，因而判断出了确切地点。就是琥珀城和瑞玛城不会错。” 他将“幻象”内容描述得很模糊，并没有过分涉及地点、时间等具体内容。 因为她除了知道黑袍人会对那两座城市出手以外，其他的全都一无所知。只能传递这一个信息，否则就可能给外勤部门的后续调查造成误导。 英格索尔部长面沉似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布莱德，你要知道，这不是什么小事。如果你看错了，而我们又将错误信息传递给了当局，将在两座城市里引发极大的恐慌与混乱。” “句句属实。”布莱德当然能够肯定。 英格索尔部长对一旁的心理专家点了点头，不准备再细问下去，直接进入了最后环节。 心理专家坐到了符文屏障外的座椅上，一边准备物品，一边说道：“布莱德，我要对你进行深度催眠和精神链接，以便挖掘你在幻象中看到的内容，得到最准确的信息。” 布莱德点了点头。 言语表达总会存在疏漏，且会受到多种多样的情绪及主观思维的影响。采用深度催眠和精神链接，直接从被问话者的潜意识深处提取信息，是神秘事务调查局在处理类似事件时的常用手段，精确，而且快速。 心理专家随即开始穿戴研究人员送来的防护服，穿戴完毕后，进入了用以隔绝布莱德身上可能存在的瘟疫病毒的符文屏障。 “不必紧张，你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对吗？”她凝聚灵感，在空气中编织出了多道用来平心静气的符文，被其缭绕之后，布莱德顿时感到身心全部放松了下去，睡意不断因此涌现。 “嗯。”布莱德点头。 确如所说，身体的原主人确实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诸如某几次任务归来，精神受到腐蚀，无法提供准确的信息与情报，便是被采用了这种方法述职。 “你喜欢闻什么味道的气味？”心理专家问道。 “烂木头和潮湿床被的腐朽气味。”布莱德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是身体原主人最喜欢的气味。儿时尚未被神秘事务调查局发掘时，布莱德只是贫民窟里一个受到帮派控制的乞儿，时常受到剥削与压迫，唯有每天回到同龄乞儿居住的小木屋，将破破烂烂的被子裹到身上时，才能感到安全。 对方随即用符文魔法调配好了一盒液体熏香，点燃置于布莱德四周。随着烂木头与潮湿床被的腐朽气味在密闭的屏障里缭绕起来，布莱德身体的记忆被激活，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睡意更甚。 但胸口的十角星法印却和上次被催眠时一样，释放出了一股冷流，在他身体里游移一周，驱散了所有睡意，让他清醒了过来。 “你受过相关训练，对吗？”她轻声问道。 布莱德知道，催眠已经开始了。 每一名调查局干员，都受过思维引导训练，可以让自己在最快时间里进入被催眠状态，可以让治疗师更好地驱除黑暗魔物在自己精神力遗留的腐化。 对方并不是真的在发问，只是利用灌注了灵感的柔和嗓音配合熏香及具有催眠效果的符文，引导他进入深度催眠状态。 他点点头，竭力降低呼吸频率，头一松劲，装作无力抵抗汹涌睡衣的样子合上了眼睛。 心理专家适时激活了符文，若有若无的气机锁定了两人。她来到布莱德身后，将双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肩膀，而后一同坠入了意识世界。 不知不觉间，布莱德周遭的一切景物纷纷远去，只留下了一个纯白的世界。又不好像断有人在空白的画布里填上色彩，最终构建一副活灵活现的画面。 一个装潢简单，却处处透着温馨的小木屋。窗外鸟语花香，碧波万顷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还有野鸭在里面戏水。 布莱德的视角变得很低，以一个小孩子的朦胧视角观望整个世界。但在十角星法印的帮助下，他无比清醒，一点也没有半点被催眠的迹象。 肩膀上传来柔和的触感，他回头望去，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人站在身后扶着自己的肩膀，身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母性光辉，似乎是在微笑。 这就是身体原主人的儿时的记忆。 身后的女人，则是他还没记事便身染恶疾去世的母亲。 对他这种心智相对健全，对父母有较清晰印象的调查员来说，关于父母的记忆，就是催眠状态中最容易突破的潜意识防线。毕竟通常情况下，父母至亲永远是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 心理专家和催眠师则会在意识世界中，将自己与调查员对父母的记忆相结合，以便促使对方毫无保留地交代所有信息。 “布莱德……”女人虽未开口，温婉的嗓音却回荡在了整个意识世界里，“你看到了一道幻象，我需要你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它，好吗？” “好。”布莱德装作懵懵懂懂的样子应声道，随后便开始了讲述。 在此期间，对方不断提一些确切的问题，诸如人数，交谈内容，提及了怎样的计划，又在何时散播瘟疫等等，都被布莱德早已准备好的谎话应付了过去。 对话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每一个问题，心理专家都以不同的方式问了许多遍，以最大限度避免表达的遗漏，证明内容的真实性。 布莱德表现的就像一个极度信赖至亲，因而毫无保留全盘托出的孩子，完美过了这一关。 最终，精神链接中断，朦朦胧胧的意识世界就此隐去，布莱德苏醒了过来。 再看那名心理专家，神情变得无比凝重。而二楼的一众各部门负责人，也因布莱德在刚刚的催眠状态中交代的信息而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布莱德，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会让警卫把你送回去休息一下，这次多亏了你。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或许会以较高的频率令你汲取死灵能量，以便获取幻象中信息，你做好心理准备。” 过了一会，英格索尔部长下了楼梯，站在屏障外面说道。 “局里会怎么做？” “暗中调查，疏散民众，无外乎这些……但你明白，这不是小事，但凡哪个环节处理不好，都有可能引发恐慌。两座城市全部位于紧邻疫区的前线。瑞玛城状况稍好，而恰好位于疫区及黑暗精灵领土交界地带的琥珀城则不然。附近的黑暗精灵部队，虽然打着戒备尸潮的名义驻扎防御，但谁也说不好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只希望我们能尽快揪出破坏者，而且……当局能与我们好好配合。” 听语气，英格索尔部长似乎对此十分忧虑。 布莱德略一思索也就了然，在战略地位上，琥珀城还要更甚于瑞玛城。 贯穿大陆中部平原的琥珀山脉，将人类与黑暗精灵的国度一分为二，琥珀城便把守着该山脉连接着两地的唯一隘口，还是拦在北方尸潮前，守护后方的对全人类而言都无比重要的中部平原粮食产地的唯一屏障。 在过去上千年中，这座城市一直为人类在对抗黑暗精灵的战争中，提供了强而有力的支持。只要这座城市还在，进可威胁黑暗精灵腹地，退可固守不出。可以说，琥珀城是整个大陆最具战略价值的枢纽。 虽然近来随着瘟疫的爆发，在最高议会的努力下，人类与黑暗精灵的战事被暂时搁置。可黑暗精灵向来背信弃义，按照这个种族以往展现出来的贪婪与丑恶，一旦琥珀城的疏散行动引发恐慌和混乱，危及到正规军防线，他们十有八九会趁火打劫，好占据这个至关重要的隘口。 换言之，若是最坏的结果发生…… 自此以后，纵使瘟疫的危机解除，中部平原的粮食产地也将时刻受到黑暗精灵的威胁。不仅如此，占据了琥珀城的黑暗精灵，将得以在大后方的支持下，随时对一马平川的中部平原周边地区发起迅捷而有力的打击。 人类承受不起失去琥珀城的后果。 “但愿如此吧。” 布莱德起身跟着警卫离开了实验室。 21【收容失效事件】 回到收容间后，布莱德脱掉防护服，从书架上取下《符文学通识》，接着上次断掉的地方继续读了起来。 桌上的晚餐他并没有动，“挨饿实验”还在进行中，他得确认所汲取的死灵能量，究竟能不能代替食物给自己提供身体所需的能量摄入。 黑袍人的计划他已经透露给神秘事务调查局了，能不能救下那两座城市，能救下多少人，就不是他该过问的了。 他操心也是白操心，只能希望最高议会反应及时，当局处理得当，不要让疫情有扩散的机会。 “从本质上来说，符文是对宇宙规则的一种拙劣模仿，低效，冗余，易学难精，即便精通了符文魔法，也难以匹敌真正的超凡力量。人类的祖先就曾利用符文魔法抗衡外族与黑暗，但随着不断有先贤发现了蜕变超凡的途径，这种落后的手段终究还是被奈兰人类弃用了。是的……落后。可如今的我们，却因一千年前的惊天浩劫失去了古老的传承，只得又重拾起这种落后的手段，保全在黑暗精灵与域外魔物的夹缝中生存的全人类……” 看到这一句时，布莱德陷入了沉思。 古老的超凡途径，早已遗失在了大灾变引发的浩劫中。如今的人们，只能把七零八落的古代传说拼凑起来，管窥曾属于奈兰人类的黄金时代。 那是一个贤者辈出的年代。 诸神总会垂青最虔诚的信徒，为他们开启通向超凡，通向更高生命层次的大门。也有并不依赖于诸神馈赠的先贤，靠智慧和与生俱来的高超灵感跻身此列。 而如今，与主位面失去联系已达一千年之久的尼米斯位面，不是没有出现过超凡者，但大多不成气候。按照传承下来的等级体系，其实力恐怕连奈兰人类中最普通的低阶超凡者都不如。 这背后的原因，在于积累的匮乏。 如何凝聚超凡力量、运用超凡力量，是一整套体系。尼米斯位面的人类超凡者，或许天赋并不弱于古代先贤，可却完全是在没有一丝光明的黑暗中摸索前行，没有任何指引，而不若古代先贤，是站在一代又一代的巨人肩膀上，脚踏着万年来的积累向上攀登。 据布莱德所知，大灾变后，尼米斯人类总计出现过约三百名超凡者。 上千万人口对三百名超凡者，这个比例貌似惊人，实则非常不易。并不能排除当下没人准确知晓超凡的界限，而将那些仅仅只是摸到了超凡门槛的准超凡者归入其中的可能。 时至今日，约一百名超凡者仍然存活于世。有的效力于军方，也有的供职于调查局。具体是谁，又分别承担什么职务，那就不是布莱德这一个小小的调查员所能知晓的机密了。 “灵感高，能够更好地体悟世界，因而易于踏上超凡道路。但相应的弊端，则是容易受到黑暗的影响。” “可奈兰人类的超凡者却受到诸神的照拂，因而从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来自黑暗低语的影响。” “但这个位面的超凡者却没有这样的福分。所以这一千年来，才有那么多超凡者堕落为黑暗的奴仆……” 布莱德做了一番总结，心里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那符文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继续翻看了几页，他在心中自语道： “失去传承的尼米斯人类，一直在超凡道路上摸索前进。由于未能科学的系统的掌握超凡力量，其不稳定性带来的弊端，远大于获益。只好退而求其次，同时以符文魔法这种落后而原始的办法武装自己，抗衡黑暗，挣扎求生……” 而按照书上所说，符文就是灵感超绝的超凡者们临摹宇宙规则所刻画出来，拥有引动宇宙规则的力量。 诸如常被用来伤敌的元素符文——可以产生高温火焰的火焰符文，可以急速降温的冰冻符文等。 在刚刚的实验中让布莱德进入深度催眠状态的宁神符文，则是精神符文的一种。 相较于超凡途径而言，符文魔法门槛极低。 当然了，对普通人而言，符文魔法仍旧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迹。毕竟其本质是对宇宙规则的模仿刻画，若无灵感，就算把符文摆到眼前，普通人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唯有具备相对较高的灵感，才能学习并理解符文。再用精神力将其编织、刻画出来，进而引动宇宙规则的力量演化“神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符文魔法就是简化版本的“魔法”——一条以精神力量撬动无处不在的魔网能量的超凡途径，精神力的多寡，所能引动的魔网能量的多寡，便标志着“法师超凡者”的强弱及等级。 布莱德的灵感还是很高的，在外勤部门里名列前茅，否则也无法成为一名十分敏锐的王牌调查员了。 可他没过第二关。 他没有精神力天赋。 换句话说，他能领悟符文的奥秘，却根本用不出来。能用的，也只有那几个对精神力要求极低的符文——比如照明符文，只能说聊胜于无。 一通阅读下来，布莱德总算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了粗略了解，毕竟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是一回事，真正属于自己的认知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刚要把书放回书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咚咚咚！” 伴着剧烈的震动，整个收容间都在微微发颤，灰尘从天花板上漱漱而落，吓得布莱德悚然而惊。 什么情况？ 他怕的是，这强烈的震动引发了埋设在收容间夹层里的符文炸药，让自己尸骨无存。 “咣！” 只听一声巨响，厚重的金属大门向内凹陷了一大块，保护大门的符文阵列屏障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作点点白光消散在了空气中。随着屏障的消失，外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该死的，是谁让那头蜥蜴得到了物质摄入？他完全恢复了活力！”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ss-165号收容物失效，请……啊！”凄厉的呼喊，混杂在爆炒豆子一般连绵不绝的密集枪声中。 听到这些，布莱德还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某个收容物突破了收容，在外面引发了混乱！ “咣！”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大门上的那个凹陷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个火红的怪物从后面显露而出，似乎是一条火红的大蜥蜴！ 大蜥蜴用有着竖瞳的眼睛扫了一眼房间，然后把嘴对准裂口，伸出长长的舌头，呲溜一声，从桌子上把布莱德的晚餐舔走了。再然后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22【赌徒的可怕】 见大蜥蜴对自己没有兴趣，布莱德不禁松了一口气。 从展现出的大小判断，那头火红的大蜥蜴起码有七八米长，就宛若史前巨鳄一般，幸好只是舔了桌上的晚餐就走了。 他不是怕大蜥蜴攻击自己，而是怕其动作太过激烈，触发收容间里的应激防御机制，引爆埋设的大量烈性符文炸药，让收容间和里面的自己生生在魔法爆炸中被湮灭。 “ss-165么？”他听到了那些警卫的呼喊，这个编号似乎就属于那头火红的大蜥蜴。 但身体原主人并没有关于“ss-165”的记忆，也不知道它到底有着怎样的能力。 门外的混乱渐渐远去。 他能够想象到，大蜥蜴在地下通道中大杀四方，警卫丢盔弃甲，最终退守升降台防御体系的景象。 不过这里可是神秘事务调查局最为重要的研究中心地下收容机构，防御水平极高，堪称铁桶一片。一头被判定为双“s”级别的收容物是绝对没可能逃出生天的。 “它临走前委托我向你转达谢意。” 就在这时，身后又一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布莱德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赌徒”来了。 它？ 哪个它？ 布莱德本想发问，却牢记与“赌徒”相处时的原则，不能提任何问题以免付出与答案等值的代价。 “赌徒”轻飘飘地走到餐桌旁，扶起被火蜥蜴的舌头扫倒的椅子，然后坐了上去，笑着说道：“你不用如此担惊受怕。你是我的赌友，你可以随意向我提问，如果答案超出随意回答的范畴，我会向你进行确认，让你自由选择是否付出获悉答案所需的代价的。” 布莱德暗自发笑。 这才赌了一次，就上升到赌友的范畴了吗？还真是一位奇怪的神祇。 “那……阁下口中的‘它’，是指那头大蜥蜴吗？” “当然，”“赌徒”耸了耸肩，“上次它不是从你这赢走了一枚煎蛋么。那枚煎蛋帮它完全恢复了活力，要不然它是没办法逃出那个收容间的。” 原来委托“赌徒”和自己对赌的就是刚刚那头火红的大蜥蜴啊……布莱德恍然，他清楚记得那次赌局。投骰子比大小，一颗牙齿赌一枚煎蛋。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收容物。 联想到刚刚警卫们的呼喊，似乎对其进行收容期间，是不允许令其有机会进食的。至于进食的后果……就是刚刚那种景象。 一枚煎蛋就恢复了活力，真是可怕……布莱德心想。 也许超量转化食物蕴含的能量，是“ss-165”的能力之一？ “好，谢谢阁下的转达，我知道了。”布莱德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甬道尽头传来，强烈的气流顺着大门的裂口灌了进来，吹翻了收容间里的陈设，只有“赌徒”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紧接着，就是一阵电流涌动的噼啪声，夹杂着凄惨的嚎叫——似乎正是来自于那头火蜥蜴。 又过了一会，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伴着某些人的谈话。 “统计损失情况，在半小时内把报告送到我的办公室。先把ss-165送到备用收容间，尽快联系建设部重建静滞室。” “可安保记录表明，收容程序没有任何疏漏，ss-165不可能接触到任何蛋白质类食物。初步推测……是‘赌徒’导致的收容失效。” “他又给那头蜥蜴送去了蛋白质？唉，我就知道。你们是不是又忘记和他赌博了？” “没有啊！一天三班，随时随地有人在他的收容间外候着。但这几天他不找我们了，我们也无法追踪他去了哪里，在城里酒馆安插的调查员也没有传回相应的目击报告。” “弄清楚原因！尽力安抚好‘赌徒’，别再让他给我们惹乱子了。” 听到这里，布莱德不由看了一眼“赌徒”。后者微微一笑，无声地说道：“我只是想找些乐子罢了。” 说罢，他的身影就缓缓归于无形，消失掉了。 脚步声渐渐临近，一头硕大的履带式蒸汽机器人抬着装有遍体鳞伤的ss-165的符文封闭箱经过门外，向甬道另一端走去，后面还跟着一大群警卫。 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收容间的情况，停住了脚步。 门外的人并未穿着警卫制服，看起来像是主管人员一类的，“sc-225，布莱德……这头蜥蜴攻击了你？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布莱德笑着打了招呼，坐在床上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事，“它没伤到我，只是抢走了我的晚餐。” “那就好，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责任，”主管人员说了一句，转头对旁边的警卫下令道，“把门打开。” 警卫领命，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严重变形的厚重铁门打开。 主管人员走了进来，粗略看了看房间里的受损情况，而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你没事？” 布莱德摇头道：“都是刚刚那次爆炸的冲击波导致的。” “好吧，”主管人员点头，“我会尽快让人修复这里的，顺便给你送一份新的晚餐。” “能不能容我多问一句，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布莱德指了指门上的破口，这要是三天两头有赶上收容失效事件，自己可吃不消。 主管人员无奈地笑了笑，“你刚刚都听到了？” 布莱德点头。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这十三年确实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故，差不多一个月七八次吧……” 说着，主管人员四下看看，似乎担心隔墙有耳一般。 “自从‘赌徒’来了以后，地底的收容物就经常得到他的帮助来突破收容，我们完全拿他没办法。这次事件，十有八九也是他搞出来的。” 布莱德不由问道：“既然‘赌徒’赖在这里不走，那为什么不转移所有收容物呢？” “上头担心，ss级收容物转移后，‘赌徒’会把目标转向那些更危险的收容物，造成更大的事故。眼下这种情况，至少还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 好吧……布莱德了然，听起来，于神秘事务调查局无比重要的地下ss级收容机构，却被“赌徒”当成了后花园。 “那个‘赌徒’真的这么可怕？” “可怕？”主管人员撇了撇嘴，“已经不仅仅是可怕那么简单了。否则局里也不会放任他一赖十三年而无计可施了。对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嘱咐道： “你来的晚，这些天太忙，还没机会交代你一些事情。在未来，也许你会遇到‘赌徒’——没错，他拥有完全无视我们现有防护机制的可怕能力，能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也千万不要对他无礼。把他当成……当成邻家来串门的客人就行，什么也别怕。最关键的是，别叫警卫。能应付就应付过去，实在不行就赌一把吧，权当找找乐子，但是一定要确定赌注的具体价值，否则……唔，这几年研究人员编撰了一本如何与赌徒相处的手册，过一会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你一定要好好看看。” 布莱德苦笑不已。 心说还未来？他早就来找我好几次了。 23【赌徒相处手册】 “《特殊收容物“赌徒”收容手册》？这……” 火蜥蜴ss-165收容失效事件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刚过午夜，工作人员就修复了受损的收容间，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拿着警卫刚刚送来的小册子，布莱德颇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十几年来，研究人员们早就摸索出了与“赌徒”相处的办法。 但随着翻开手册，看到扉页上的那行红字，他就笑不出来了。 【“赌徒”是前所未见的神秘事物个体，其危险性远远胜过任何已知的收容物。其通过问答收取代价的作用方式，可以无视一切常理。任何在研究中心地下收容机构工作的研究人员，须熟知以下准则：一，不得触怒“赌徒”，二……】 布莱德越看心里越沉。 绝对准则后面那几页，把过去十几年里的几次实验当做例子，帮助阅读者建立对“赌徒”的危险性的认知。 第一次实验是在十三年前，调查局试图捕获这位赖在研究重地不走的所谓的“神祇”，予以其正式收容。便针对其可能存在的弱点，筹划了一个由不少于十个可控的危险级收容物参与的计划。 通过一系列艰难的行动，调查局将“赌徒”引到了边缘之地，早已埋伏好的干员及收容物对其展开进攻。结果不言而喻，所有攻击者皆受到了与自己攻击相等的反馈，无一幸存。 包括d-109“不死的苏拉尔”。 看到这里时，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浮上心头，让布莱德无比震惊。 “不死的苏拉尔”，可以说是调查局在后灾变纪元里，遇到的最可怕的神秘事物个体，没有之一。这名前最高议会的议员，受到黑暗中存在的蛊惑与赐福，因而拥有了不死不灭的本质，及尤为强大的黑暗能力，险些在人类世界中掀起毁灭的浪潮。 身体原主人之所以知晓这等机密，不是因为他拥有相应的权限等级，实在是因为针对“不死的苏拉尔”的那场战斗，几乎全局的外勤干员，和整个人类世界的超凡者都参与了，付出无数牺牲才将其成功收容。 后面还用小字附注了注解——在对“赌徒”发起攻击的一瞬间，d-109顷刻间被海量的黑暗能量包裹，自我湮灭。造成d-109死亡的原因，目前尚不知晓。疑似受到了规则层面的攻击。 第二次实验，是在十二年前，筹备了整整两年之久，在十年前才进入正式实验环节。 由于最早的相处，已经让调查局知晓不论是攻击“赌徒”，还是从“赌徒”那里获知任何答案，都需要付出与之相等的代价。 所以调查局动用最大权限，在三年时间里，令一名参与这次实验的死刑犯，成为了人类世界中最为富有的人之一。简而言之，就是有钱有势有权有颜，人生赢家中的赢家。 在享受了一年之久的全人类中最为养尊处优的生活后，名为“x”的额死刑犯，被勒令前往“赌徒”落脚的x-1收容间，以自己拥有的一切作为代价，对其进行提问。 原本需要x提问的问题有三个，“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又为何要赖在这里不走”。 结果刚刚提及第一个问题时，赌徒便回答说“你拥有的一切并不足以支付答案的代价，除非甘愿被世人彻底遗忘”。 在调查局的授意下，x给予了“赌徒”肯定的答复。后面发生的事，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x消失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连同他的财富，他的身份，他的权势，以及所有人关于他的任何记忆。甚至包括调查局两年来任何关于这场实验的一切记录。 这件事发生时，正在利用监视符文观察x-1收容间的研究人员们，甚至非常困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全局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记起为何要进行这场实验。 好在实验前，调查局对类似的状况有过预判，调动了ss-099“次元影像储存器”——一台在两千年前，被奈兰人类殖民者带入这个世界，在穿越次元通道时受到宇宙能量侵染，因而具备了不可抹消的记录功能的魔法影像记录仪——来监视整场实验。 然而即便是功能强大如斯的ss-099，也无法还原事件现场。通过拼凑七零八落的影像资料，比对前后的不同，调查局这才逆推出了这场实验之所以进行的原因，并准确得知了参与这场实验的x的身份。 只可惜，残存的影像资料里，并没有赌徒关于那三个答案的回答。且ss-099也由于记录相关影像受损严重，不久后就报废了。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至少调查局得出了一个结论。 “赌徒”令x从各种意义上被世人“遗忘”的方式，已经远远超出了现有的认知水平。因而“赌徒”存在的方式，更是令人无法想象。 或许，“赌徒”真的是古代传说中，那些与诸族共同居住在奈兰位面，执掌着宇宙规则和法则力量的某位“神祇”。关于x缘何被遗忘，也只有受到了宇宙规则的抹消，才能够进行合理解释。 那场实验后，“赌徒”找到了调查局的尼弗兰局长，那位将一生倾注在对抗黑暗与神秘事务的伟大事业中，保护着整个尼米斯位面的老者。 “赌徒”说，自己知道调查局对自己非常好奇，但他劝说调查局，不要做任何傻事，自己也没有恶意，只是来这边等一个人，等到了自然就会走，不会妨碍任何事情，也不会造成任何危险。 当时的尼弗兰局长，满心都是关于人类能否借由“赌徒”重返奈兰位面的问题，便问了个问题——我们能否通过付出一定代价的方式，从你这里获知奈兰人类祖先的现状，亦或是得知某种恢复与奈兰位面的联结的方式？ “赌徒”只是对他笑了笑，声称尼弗兰局长是一个伟大的人，拥有纯粹的灵魂，死活必定升入万源之园，在生前就不要因这种问题付出过于沉重的代价了。 …… 这一个个例子，就宛若神话传说一般，令布莱德惊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赌徒”真的是一位神祇？ 但调查局不允许局里的人与其进行任何进一步的沟通，因为获知任何答案，都有可能因身份这层纽带，牵扯到调查局，乃至于尼米斯的全人类。 没人付得起这个代价。 总之，守则三令五申，只把“赌徒”当成正常人就好。 只要你正常，他就正常。 “咔嚓……” 就在这时，房门的防御符文阵列缓缓消除，有人从外面开了锁，警卫们跟着一名研究人员走了进来。 布莱德放下手册，颇有些不解道：“怎么了？” “一次加急实验……情况有些紧急，请快些跟我们来吧。”研究人员颇有些急切地说道。 布莱德嗅到了一丝不怎么好的味道，皱眉问道：“是瑞玛城和琥珀城的事情？” 研究人员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 “好，我马上。”布莱德放下手册，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戴防护服。 24【市场区的实验】 坐在缆车上，能将风冠城的景象一览无余。 随着缆车的前行，神秘事务调查局总部的建筑群渐渐向后退去，白雪皑皑的山麓在眼前铺陈开来，直入广阔的中部大平原。随着雪线的后退，坡度平缓的山麓地带上，鳞次栉比的建筑依次显现而出。 那里便是风冠城了。 由昔日那个小小的次元石开采中心，在泛人类联盟做出殖民尼米斯位面的决定后，在一千年的时间中不断扩建，又在大灾变中几近毁灭，又后灾变纪元的后续一千年里不断重建，最终有了如今这副模样的巨型城市。 人类世界的首都，尼米斯位面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没有之一。 布莱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随着十几名研究人员离开地底，乘上缆车，看缆车的前行方向，不是去城里，还能去哪？ “我们这是要去哪？”忍了一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城里。实验将在下城区的市场区进行。”此次实验的负责人答道。 下城区…… 布莱德眯了眯眼。 风冠城分为上下城区，上城区占全城面积的10%左右，位于城市东北角地势最高的部分，居住着权势阶层——诸如最高议会的议员，大商人阶层，大贵族阶层。下城区则是平民阶层的聚居地，呈半圆形将上城区三面包裹在内。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负责人朝对面的警卫点头示意了一下，对方会意，打开座椅下方的储物箱，抽出一套带有兜帽的宽大袍服扔给了布莱德。 “穿上吧，尽量掩住防护服和防护面具。我们可不想你因为服饰怪异而引发什么注视。” 布莱德穿衣服的时候，负责人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烟斗叼在嘴上，又扯开烟草袋，捻出一撮填进烟斗，指尖迸发出红色的光芒构建出了一个微型的火焰符文将烟草点燃，随后便用烟刀戳弄起来，以便其充分燃烧。 布莱德换完衣服，缆车里便已充斥起了烟草的香气。他莫名想起，自己前世也是个老烟民，身体的原主人亦是有吸烟的习惯，可被收容至今，不要说抽烟了，连烟味都没闻过，一时间有些发馋。 “要来一根吗？”对面那个警卫似乎也是被馋到了，也从怀里拿出卷烟点燃，还顺手递了一根过来。 布莱德想去接，很快就想起自己戴着用以净化瘟疫病毒的呼吸面具，以防体内可能存在的瘟疫随着气流呼出感染身边的人。 他摆了摆手，警卫瞧了一眼他的面具，苦笑着把卷烟收了回去。 剩下的一路，几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就在布莱德闻着烟草的香气，饱受折磨中不断推移。 二十分钟后，缆车抵达下方的交通枢纽。 车厢门开启，数十名警卫、十几名研究人员带着布莱德走出，换乘马车前往轨道公共蒸汽机车枢纽，又搭乘公共交通，前往了下城区的市场区。 …… “新鲜的牡蛎！浑圆肥硕的大牡蛎啦！ 内陆罕见的沿海食材！女士们，先生们，布洛米食品货运公司向你们保证，再也没有类似的平价食材，能享受前一天刚刚被从海里捞起，立刻就被封入镌刻了封冻符文的保温箱，搭乘矿道地铁运抵首都的殊荣…… 最关键的是，它的价格仅仅只比沿海贵了两枚铜币！七铜币一个，饱满新鲜多汁的肥牡蛎，只要七铜币一个啦！” “新鲜出炉的面包……” “沙棘果汁，沙棘果汁！”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如织，小贩沿街叫卖，往来车马不绝，伴着轨道公共蒸汽机车引擎的轰鸣声、驮马的嘶鸣和马蹄铁敲打在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共同交织出了一曲活力满满的城市晨间交响曲，全部透过半开的窗户涌了进来。 这还是布莱德穿越以后，第一次来到下面的城市。乍一看，这座城市的风貌，倒是和西方十七八世纪颇为相似，只是多了许多不该出现在这一时期的事物。 诸如四通八达的地下交通体系，无比完善的下水道系统，随处可见的符文监视阵列——类似于天眼摄像头的东西，可以令调查局全方位监控城里的状况，避免黑暗事件的发生。 这些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事物，大多是灾变前的遗产，也从侧面证明了如今人类的科技体系的畸形。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忍了一路，布莱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实验负责人在座椅上磕了磕烟斗，燃尽的烟草残渣掉了一地，“主要是为了验证你对瘟疫的感知能力。如果实验结果相对乐观，在未来我们或许会借助你的能力，化解瑞玛城与琥珀城的危机。” 布莱德皱了皱眉。 瑞玛城和琥珀橙即将受到瘟疫攻击的消息，自己已经传达出去了。虽然才过去了仅仅一天之久，但以调查局的效率，恐怕早就启用那两座城市里的调查人员进行排查了。 但行动显然并不顺利，否则调查局是不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这样一个连危险性都尚未确认的收容物上的。 “出事了吗？”他沉声问道。 实验负责人看了他一眼，换上一袋新烟草点燃，抽了一口，随后点头道： “我们在瑞玛城的行动并不顺利。你应该知道，瘟疫能量——按你的话说叫做死灵能量——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崭新能量，目前我们对它的认知还很不充分。我们根据其特点开发出了一种符文侦测阵列，可以侦测到一定范围内的死灵能量。但我们作对的，是一批明显有紧密的组织架构，掌握着超凡力量的未知组织。他们的手法十分高明，完全隔绝了我们的侦测……” 布莱德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是，调查局找不出潜伏在那两座城市里的黑袍人。或者说，找是找到了，却发现不了他们藏在城里，用以传播瘟疫的物体。 “具体情况我不便细说，但可以透露的是，连局里精于感知的侦测型超凡者都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才有了这场实验。” 轨道公共蒸汽机车缓缓停下，伪装成市民的警卫们下了车，隐隐将一众研究人员和布莱德保护了起来，确保这场实验的顺利进行。 走在街上，布莱德的防护服全部隐藏在了斗篷下面，连呼吸面具也被兜帽掩盖住了。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魁梧壮硕的大汉，倒是没有引发太大的关注。 实验负责人扫视着人声鼎沸的市场区，抽了一口烟斗，在烟雾的缭绕中开口说道： “根据我们的研究，瘟疫病毒并不以物理形式传播。换言之，它不受生物病毒传播方式的制约。从这个层面来讲，它并不能被称为是一种‘病毒’。 打个比方，任何拥有瘟疫能量的生物或事物，都是一个潜在的辐射源，辐射范围根据能量等级的强弱而有所变化，任何待在这一范围内的生物体都会受到沾染。当体内的死灵能量随着时间推移积累到足以突破临界点的程度，感染便发生了——这远比最可怕的空气传播还要可怕。 鉴于瘟疫传播的特殊方式，我们认为，黑袍人会倾向于选择人流密集、流动性较强的场所，诸如市场、酒馆、棋牌室、学校和集会所等地，作为最初的下手地点。 所以才有了这场实验。昨夜，我们布置了这个场地。我们利用近来得到的感染体，制作了三十五个死灵能量读数较高的‘辐射源’，并用从弱到强的封印予以隐藏，分散在了市场区的各个角落。 封印隔绝较弱的那些，符文侦测阵列就可以很轻易地排查出来。 较强的那些，则需要长达数小时，乃至于数天之久的仔细排查。 最强的那些，若不知道确切隐藏地点，就连深谙侦测技艺的超凡者都很难找出。 我们需要你找到这三十五个‘辐射源’，并依据你的成绩，对你的感知能力做出判定。如果我们认定，你的能力能够帮到我们。那么你将参与外勤部门在瑞玛城及琥珀城的后续行动。” 换句话说，若这次实验结果乐观，等待着你的，将是一份繁重的任务。这关乎那两座城市的命运，请务必尽力。” 实验负责人顿了一下，再次抽了口烟，忽然苦笑了出来。 “实验本该分为多个环节，先判定你是否拥有相应的感知能力，再进一步细化你能力的强弱。从实验的紧凑程度，你应该就能判断出来，那两座城市的状况不容乐观。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布莱德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 25【敏锐的感知】 “随时么……” 布莱德摇了摇头。 正值一天清晨，行人来来往往，商贩叫卖不绝，鼎沸的人声宣示了这座城市的活力。虽然瘟疫席卷位面，可这座城市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像从前那样运转着。 由于地处矿道地铁交通枢纽，风冠城的市场区是全大陆的商品集散中心，也是整座城市、整个中部平原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世界各地的商品集中到此地进行售卖，包括需经矿道地铁运走的大宗货物商品。 在这里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商品，五花八门，也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冒险者协会的总部就在市场区里，那是由一群亡命徒组成的特殊协会。面对黑暗中的事物，别人逃还来不及，他们却敢深入黑雾笼罩的边缘之地，通过完成调查局发布的各种悬赏来赚取不菲的佣金。 据说那些活得够久的冒险者，在应对神秘事物的经验上，甚至不亚于调查局的外勤人员。 …… 布莱德不得不说，选择这里进行模拟实验，研究部门的心可真是够大的。更不用说参与实验的还是自己这样一个有潜在危险的收容物。 要知道，距自己因展现出未知的神秘能力而受到收容，才仅仅三天时间而已。 意识检测是通过了，在加上自己演技精湛，调查局倒是确认了“布莱德还是布莱德”这个问题。 在此期间，虽然自己接受了一系列测试与实验，但离彻底弄清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的复活，自己又缘何具备了汲取死灵能量的能力，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这才哪跟哪，就开始测试自己对死灵能量的感知能力，准备将自己“投入使用”了。 按照标准流程，任何收容物在投入使用前，都要经受漫长的检测和审核，直至确认其能力可控方可，时间至少需要数月之久。 换句话说。 眼下这场实验，完全建立在根据已有信息做出的假设上。假设自己是安全可控的，假设自己能够感知到形成瘟疫的死灵能量的存在…… 看来那两座城市的情况确实棘手到了一定程度，否则调查局也不至于这样。 “放心，既然进行实验，我们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包括你。”实验负责人适时说道。 布莱德四下瞧了瞧，果然有大量外勤干员和警卫伪装成普通市民藏在了人流之中，明白过来，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实验负责人拿出了一个挂坠交给了他，“挂在脖子上，能增幅感知能力。” 布莱德接过一瞧，原来是外勤部门的制式装备“集成式便携感应器”。它看起来和普通的项链挂坠别无二致，就是一条银色的细链子，底下挂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次元石。 但可别小瞧这个不起眼的玩意，它代表了尼米斯人类的最高符文技术水平。小小的次元石里，固化了十余种感知系符文组成的阵列，可以大幅度增强佩戴者的感知，方便其在执行任务时觉察到潜在的危险。 局里有句戏言，到边缘之地执行任务时，可以忘记带猎魔子弹，可以忘记戴护目镜，但就是不能忘了“感应器”。因为前两者旨在接触魔物时保护你，而后者却决定了你能否避开魔物。 布莱德手里的这个，应该就是一个通用版本的。 “我们根据死灵能量的特性改进了符文感知阵列，现在它应该能帮你更好的感应瘟疫源。”负责人解释道。 布莱德叹了口气，“到现在为止，你一直都在假设我能感应到死灵能量……要是我根本没有这种感应能力呢？” 负责人抽了口烟斗，一边吐烟一边回答说：“那我们这一晚上的苦功，从向局里递交申请，到布置实验场地、召集安保人员，就全都白费了。不过从你前几次实验的表现来看，你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不是吗？” 布莱德苦笑了一声，暗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调查局的眼睛。 “你准备好了就赶快去找吧，我们会跟随你的。记住，三十二个封印瘟疫源，分散在整个市场区里。” 布莱德点了点头。 实际上，早在进入市场区时，他就感知到了那些死灵能量。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加在一起正好三十二个，不多也不少。 诚如所说，他确实能感应到死灵能量的存在，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官体验，就像耳聪目明的人能在黑暗中看到光亮，能在寂静中听到声音一般稀松平常。 但真正让他犹豫的，是自己究竟该不该展现出这种能力。 展现了，后果不用说，自然是被拉去协助调查瑞玛城和琥珀城的瘟疫源。到时候自然免不了和死灵能量打交道，甚至有可能碰见那些黑袍人…… 咚咚咚，开门！ 谁呀？ 调查局！轰！ 然后他跟着一帮调查员踩着稀碎的门板进了屋，正准备抽刀拔枪和黑袍人干一仗，结果人家齐刷刷跪下来喊他瘟疫神子，这该咋办？ 调查局一瞧，哎呀，你们认识？这么说你不是布莱德，而是他们复活的然后安插进局里的奸细？敢情就是你把瘟疫引到这儿来的？抓回去抓回去。 于是布莱德就再也没有恢复自由的可能了。 话可能说的夸张了点，但事是这么回事。 布莱德并不觉得调查局好糊弄，正相反，在应对涉及到全人类命运的问题时，这个精英汇集的组织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万一接触黑袍人时，随行的调查局成员因对方的异常举止察觉到了什么，一番追查下来，总会加速自己身份的暴露。 但话说回来…… 向任何一方暴露身份都有害无利。 那个供奉罪孽圣母的教派，会因此将“瘟疫神子”近来的一系列异常举动串联起来。布莱德完全可以想象到，当黑袍人得知真相后，最想做的，恐怕十有八九会是夺回瘟疫神子被他侵夺的一切。 而调查局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善良灵魂，而无视瘟疫神子身份带来的危险。收容？ 不，按照瘟疫的可怕，自己的危险性，恐怕不亚于d级收容物。可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如大多数d级收容物一般，大多数已知的手段都无法有效灭杀，或是灭杀需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从能够汲取死灵能量增强力量这一点来看的话，自己可能有跨越到超凡的生命层次，并执掌超凡力量的潜力。但在那之前，自己就是个纯粹的人类，同样会被杀死。 对待这种危险性极高又超出现有认知的神秘事物个体，调查局的做法当然是能灭杀就灭杀。 他完全处于夹缝之中，也只能当个双面二五仔。 一面扮演好那些黑袍人的神祇；另一面趁着调查局还对罪孽教派的底细一无所知，在占据信息优势的前提下，弄清自己身上的谜团。 为什么穿越，身体原主人为什么复活，自己又为什么取代了瘟疫神子。 在此期间，试着去学习超凡力量，掌握超凡力量，直至拥有抵抗“坏结局”的能力，真正将命运掌握到自己手里。 他之所以向调查局透露那两座城市即将遭到瘟疫袭击的情报，原本就是希望亲自参与到相关行动中去。 这次实验就是他化被动为主动的最好时机。 展现出自己的用处，趁着调查局还没弄清楚瘟疫起源的问题，尽快置身旋涡的正中心。往小了说，能获得第一手“资讯”，往大了说，能凭借身份和信息优势引导局势……就算难如登天，那也必须去做。 要是不展现出可以被利用的能力，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收容间，整天接受实验和研究，等待着自己的，依然会是身份的暴露。 调查局可不傻，眼下之所以处处落后，实在是因为来自奈兰主位面的罪孽教派的手段太过于超然而已。他们早晚能找到应对办法，也早晚能发现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 一边是缓慢死亡，一边是一丝生机，布莱德当然会选择后者，即使这一丝生机微乎其微。 一番思忖过后，布莱德不再犹豫，迈步向前走去。身后的实验负责人则对一旁伪装成行人的外勤干员使了个眼色，跟了上来。 “既然瘟疫是以能量辐射的方式传播的，那我是不是可以摘掉这个呼吸面罩了？它似乎并不能阻挡我向周遭的人辐射导致瘟疫感染的死灵能量。” 布莱德一边静心凝气，细细感知那些瘟疫源的具体位置，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最好还是戴着。至于能量辐射问题，这你不用担心。你的袍子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又固化了封印符文，可以隔绝死灵能量。”实验负责人说道。 布莱德没在意对方的回答，随着清空思绪，在他的感知中，三十二个瘟疫源——或者说死灵能量源——的位置已经彻底浮现了出来。 包括那些所谓的“就连精于感知的超凡者都难以发现”的，处于高强度封印状态的死灵能量源。 “那边，左数第三个摊位。”他忽然开口说道。 负责人刚收起烟斗，闻言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 “还有右手边那个卖牡蛎的，一个瘟疫源就藏在水箱底下。”布莱德边走边说。 实验负责人忍不住和身旁的同僚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内都有着惊讶之意。 “其实早在进入市场区时，我就感知到了那些能量源。我的感知范围……嗯，大概有几百米吧。至于感知强度，我不好量化，只能说它的下降幅度与距离的拉长成正比。或许只有离的很近，我才能发现那些封印强度比较高的能量源……” 就这样，布莱德带着一群“行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在市场区里饶了七八圈。 第一个小时，他找到了二十二个封印较弱的能量源，第二个小时则是余下十个中的七个。最后三个目标，则耗费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研究人员们的神情，渐渐从不可思议转为震惊，到最后宛若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光里全都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因为他找的太快了。 作为布置实验场地的人，他们深知即便是局里感知能力最强的超凡者，也绝对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出所有死灵能量源。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至少也揭示了布莱德与死灵能量间的某种特殊联结，就如同研究表明，他能够将感染体的死灵能量引入自己体内，其实并不是他在汲取死灵能量，而是死灵能量自己跑到他身上一样。 这揭示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可实际上，唯恐节外生枝的布莱德已经在尽力收着来了。 否则找这些瘟疫源的时间，只会受他走路速度的限制。换句话说，他走到哪找到哪，在敏锐的感知能力下，所谓的高强度封印全部无效，瘟疫源就没有能藏得住的。 正午时分，随着最后一个高强度封印状态下的瘟疫源被找到，实验正式迎来结束。 坐在局里派来接他们的马车里，布莱德问道：“实验结果怎么样？” 实验负责人收起记录本，叹息道：“你对死灵能量的感知能力，敏锐到令人难以置信。我会马上把报告递交上去，或许上头很快就会要求你参与这次行动。” 实验负责人拿出烟斗，一番繁琐的流程后将烟草点燃，拿到嘴边抽了一口，而后才补充道：“你知道的，以收容物的身份。” “我真的很想回到一线，而不是烂在暗无天日的收容间里。”琢磨了一下身体原主人若是处于同样的境遇中会是什么样的心态，布莱德幽幽叹了口气，往靠背上一靠，不再多说。 26【帕尔廷议长的担忧(大章)】 调查局总部大楼的十层会议室里，一场会议刚刚拉开序幕。 苍老的兰顿局长及研究部的部长英格索尔落座后，能够起到远距成像及实时通讯作用的符文阵列，分别将几道投影投射到了圆桌的席位上。 他们分别是最高议会的帕尔廷议长、被派到琥珀城进行瘟疫排查工作的调查局外勤部长加登、琥珀城的城主瓦洛德·贝蒙德伯爵、瑞玛城治城委员会的沃尔特委员长。 这不是第一次会议。 昨天在从ss-225前外勤部调查员布莱德那里，获知了琥珀城与瑞玛城即将遭到瘟疫袭击的消息后，兰顿局长便分别召集了两座城市的高层官员，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在筹划共同求证此事的同时，提前商议应对方法，以免当最坏的结果发生时束手无策。 只不过，今天这场会议的出席者中多了帕尔廷议长。 议长刚刚结束了与黑暗精灵统治者的会晤，正在通过米德尔隘口返回人类领地。得知此事后就立即召开了这次会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场会议既是多方商谈如何应对此次事件，也是向尼米斯位面最有权力的人进行汇报。 ——两个月前，就在瘟疫的浪潮越发不可遏制时，最高议会通过了紧急动员法案，将军政大权临时交予了帕尔廷议长。 “兰顿局长，情况究竟是怎样的？有人和我说，我们的敌人是一个崇拜黑暗神祇的邪恶教派？”甫一出现，在看清周遭事物后，帕尔廷议长便将目光投向了圆桌后的老者，发问道。 “是的。”兰顿局长微微点头。 “几天前，我们派往西北部山区的调查小队收集到的相关证据表明，该教派的成员均为人类，所崇拜的神祇名为‘罪孽圣母’，展现出的组织性、纪律性，均证实该教派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绝非瘟疫爆发后诞生的，并且疑似是整场瘟疫的始作俑者……可我们却对其一无所知。” 帕尔廷议长皱了皱眉，眼角显现出了更多褶皱，“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尼米斯位面，只要涉及到神秘事务，就没有调查局不知道的事情。瘟疫爆发至今的三个月里，虽然对其起源问题的调查一直一筹莫展，但谁也想不到，它居然可能是一个未知的教派搞出来的。 “你们能够对付这个教派，对吗？” 兰顿局长沉默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以该教派目前展现出的力量，我们并不具备与其正面交锋的能力。他们掌握着一种名为‘死灵能量’的超凡力量，这种前所未见的能量便是瘟疫的本质。” “超凡力量？”帕尔廷议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人比他这样的统治阶级更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尼米斯位面的人类有着数以千万的人口，却只能在过去一千年里，与人口只是人类十分之一的黑暗精灵处于均衡态势中，各占据大陆两边互相敌对。 其根源便在于，黑暗精灵的超凡者数量远胜人类。以至于他们纵使同样在大灾变中失去了传承，却依然能稳占尼米斯位面的半壁江山。 超凡者真正的强大之处，并不在于他们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当百，而是他们的个体实力。超凡者可以潜入大后方，破坏敌人的补给线，焚烧至关重要的粮库，一支数以十万计的大军便不攻自破。 面对一位超凡者，普通人即便装备再精良也全无抵抗之力。 “那么……琥珀城与瑞玛城又是怎么回事？消息可靠吗？”长出了一口气，帕尔廷议长沉声问道。 由于正位于琥珀山脉中，这位原本去与黑暗精灵接洽，试图共谋抗疫大事却吃了个闭门羹的议长，在这几天里消息并不怎么灵通。 琥珀山脉是尼米斯位面最高耸的山脉，亦是世界的屋脊。在古代传说中，两位神祇在这颗星球的外部交战，其中一位陨落后，尸体坠落到星球表面，形成了这条绵延两千公里的山脉。 其中心地带，亦即琥珀城把守着的那条长达一百公里的米德尔隘口所在的区域，常年为一种未知力量所笼罩，导致符文魔法时不时就会失效。身处其中，是很难通过符文通讯阵列联系到后方的，但无奈的是，就这一条路能往返人类与黑暗精灵的世界，只能这么走。 “可靠，”兰顿局长答道，“我们从一名前调查员那里得到了情报。昨天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那个教派正在两座城市中散播瘟疫。” 就在这时，帕尔廷议长的投影突然剧烈抖动了起来。 起初，在场众人还以为是成像符文阵列受到了干扰，但很快便发现，是投影的本体在抖动。成像范围也因此不再定格在议长本人的身上，显现出了一辆马车里的景象。 摆放在旁边的杯杯盘盘全都掉落一地，议长的神情也多少有些慌乱，被颠得坐也坐不稳，狼狈不堪。 好在抖动只持续了一会就结束了，影像很快恢复正常，议长与旁人说了两句什么，而后回转视线，惊魂未定地开口道：“是一场地震。” 话音刚落，琥珀城城主瓦洛德，和被派到琥珀城的外勤部长加登的影像立即剧烈抖动起来。 “震感很强，抱歉，我得失陪了，恐怕城里遭到了不轻的破坏。”伯爵说了一句，随即关闭投影阵列，从席位上消失不见。 琥珀山脉经常发生地震，地质学家认为，这是次元石开采过度所致。对于整个位面而言，蕴含着强大空间之力的次元石矿脉，能够起到维持位面稳定的作用。随着近两千年来的不断开采，地震越发频繁，尤其集中在琥珀山脉所在的大陆中部地带。 插曲很快过去，话题又回到了眼下的事情上。就在这时，会议室里的人们，也感受到了不弱的震感，倒也明白了瓦洛德伯爵为什么急着离开了。 依山而建风冠城位于中部平原南部，同样紧邻琥珀山脉，距琥珀城一百五十公里。在这边都能感受到明显的震感，想必琥珀城那边的地震确实不弱。 不过至少留下来的加登部长还能继续汇报琥珀城方面的事情。 在场众人也只好希望，这场地震不要给本就面临重重艰难的琥珀城带来新的麻烦。 帕尔廷议长将时间交还给了在场众人，选择安静的聆听。 汇报如期展开，正在琥珀城里的外勤部长加登将现有信息做了次汇总。 “情况是这样的，昨天我们的调查小队详细排查了城里人流量较大的场所，但截止目前只在难民的临时安置营地里发现了三个瘟疫源。借助新型侦测阵列，血红之刃小队在一个酒馆里发现了黑袍人并与其发生战斗。但其拥有不亚于超凡者的实力，虽然没有伤亡，但还是让他跑了，目前我们正在……” 一番漫长的讲述过后，兰顿局长点了点头，道：“继续排查，有军方超凡者的帮助，想必状况会乐观许多。” 由于黑暗精灵的威胁，一直大于黑暗中的存在，人类世界的超凡者，大多被招入了军队。而作为直面黑暗精灵的兵锋，把守最为重要的琥珀山脉米德尔隘口的琥珀城里，总驻扎着一个精锐兵团，以及大量用以防备敌方超凡者潜入破坏的超凡者。 再加上调查局更加重视这座战略意义至关重要的城市，相较于瑞玛城，这里的情况确实会更乐观一些。 “你们的调查人员应该很快就会向你们汇报。昨夜我们亦是发现了几处瘟疫源的藏匿地点，可惜并未抓捕到任何黑袍人。我们即将实行全城戒严，虽然会造成一定恐慌，但也在可以处理的范围内。在此期间，委员会希望尽可能通过矿道地铁，将北方的难民输送出城。我们需要更多蒸汽列车。” 另一边，瑞玛城治城委员会的沃尔特委员长亦是讲述了一番。 帕尔廷议长适时说道：“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调动驻扎在疫区前沿的一部分驻军帮助瑞玛城维持秩序。” 沃尔特委员长微微颔首以示谢意，不冷不热地说道：“感谢您，最高议长。但目前的状况尚且稳定，城防军足以应对，如果需要正规军的帮助，我们会向您发出请求的。” 会议又进行了一会，最终达成共识，定下下一次会议将在次日举行，并做出更进一步的行动计划后，众人各自离去。在场者只剩下了帕尔廷议长，兰顿局长和研究部部长英格索尔。 “那么……和我说实话，兰顿，那个教派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你们有信心对付他们吗？” “没有，”兰顿局长的回答言简意赅，“即使是调查局与军方严密配合。我想，我们需要黑暗精灵与我们一同面对这样一个能够驱使瘟疫的强大敌人。” 两人说话间，英格索尔部长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作为研究部门的负责人，接触了那么多瘟疫感染体，没人比他更直观地感受到死灵能量的可怕。 联系到该教派对这种未知力量的驾驭能力，局里的高层都忍不住怀疑，难道他们信奉的“神祇”却有其事，所以才能借助神祇的恩赐掌握如此可怕的力量？ 自从与奈兰位面失去联系以来，都多少年了，尼米斯位面都再没接触过任何那样的存在。神灵、神祇，神眷者、神赐予的力量，这些名词都变成了传说故事，在普通人眼中成为了落后与蒙昧的代名词。 这个组织严密，实力强大的教派究竟是从哪来的？瘟疫又究竟是怎么产生的？难道真是那个所谓的“罪孽圣母”搞出来的吗？ “恐怕黑暗精灵很难与我们媾和，这次会晤中，对方表明了置身事外的态度……” 思索间，英格索尔听到局长和最高议长谈到了这里，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刚刚起身，就听敲门声传来。 他急忙离席前去开门。如此重要的会议，若非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文秘人员一定不会打扰的。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局长的秘书和自己手下的一名研究人员，后者捏着一份文档，一见面就塞给了他，还在他耳旁快速说了几句话。 英格索尔的双眼猛地瞪大，喜出望外，回身与两人告退，也顾不得礼仪，就跟着研究人员快步离开了。走得很远，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确认吗？他的感知能力真的这么强？” …… 所有人都离开后，会议室里的两个老家伙，彻底卸下了身份，坦诚相对。 几十年前，那时的兰顿局长仅仅是外勤部门的负责人之一，帕尔廷议长也只是最高议会里一名资历浅薄的议员，由于工作内容常有交叠的部分，一来二去便发展出了真挚的友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说实在的，老朋友……这一次，我们只有靠自己了。那些卑鄙的黑暗精灵是不会帮助我们的。” 影像里，帕尔廷议长很是松懈地靠在马车座位靠背上，一边松开领扣，一边叹息着说道。 兰顿局长也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言而无信、卑鄙、卑劣、奸诈、狡猾……所有贬义词，都可以用来形容黑暗精灵。这就是这样一个种族，在古代典籍中，黑暗精灵完全是高贵的精灵一族的对立面，精灵有多么的真善美，黑暗精灵就有多么的丑恶。 “我会让加登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去保护你。”兰顿局长说道。 帕尔廷笑了笑，“你担心我遭遇不测？不会的。那些黑暗精灵不敢对我动手，再说我早就和等在隘口里的琥珀城精锐兵团汇合了。我身边有三千名强悍的士兵，十位超凡者，又有谁能对我打什么主意呢？” “那些黑袍人。”兰顿提醒道。 帕尔廷眨了眨眼，笑容缓缓收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兰顿。 半晌后，议长开口道：“说起来，比起琥珀城，真正让我担心的，是瑞玛城。你知道的，‘最无能的政客就是挥舞着矿镐的政客’。” 他说了一句流传极广的玩笑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尼米斯位面的人类世界是一个民选议会与贵族体制并行的国家，这里面有较深的历史渊源在。一方面，这传承自大灾变发生前的人类政体，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本就是精英阶层一员的贵族们，在大灾变中为人类的存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大灾变后，其地位远比大灾变前高上许多。 军方的指挥权，在许多年中便一直是由贝蒙德家族掌控的。直至五十年前，统领大军抵御黑暗精灵进攻的贝蒙德公爵在一场战斗中战死，最高议会才通过种种手段，将军权纳入掌控，令权力的天平重归平衡。 琥珀城的城主瓦洛德·贝蒙德，便是该家族的一员。不论如何，出身军旅世家的此人都有着敏锐的直觉，高超的能力，且在琥珀城镇守了二十年之久。没人比他更清楚，该如何在纷至沓来的灾劫中守住这座至关重要的城市。 而瑞玛城的统治阶级，那个在近几十年里，由早先的矿工联合自治会摇身一变而成的“治城委员会”，则少了太多底蕴。在大多数联邦政客看来，矿产丰富的瑞玛地区固然是联邦不可或缺的关键组成，但却是一个奇怪的地区，地区首府瑞玛城也是一个奇怪的城市。 在十年前的那次浪潮中，平民阶层赢得了的选.举.权，却因为骤然得到了超出掌控的权力而被幸福砸晕了脑袋，发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过犹不及现象。 治理瑞玛城及瑞玛地区的治城委员会的委员们，基本不具备与自身职位相应的能力。他们只要饼画的够大，许诺的未来足够美好，演讲足够引人注目，那么就能稳坐席位，执掌权柄。 所以联邦政界一直都戏称该地区的治城委员是“挥舞着矿镐的政客”，并非是歧视其中某几位矿工出身的委员，只是在说他们并没有与自身职位相匹配的能力而已。 这种现象，甚至在十年中渗透到了瑞玛城的方方面面，都还远远没有终止的迹象。即使是至关重要的职能部门里，掌权的也很可能是一个受人爱戴，却完全没有相应素养的非专业人士。 这让瑞玛地区表面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人人为所有政.府职位的百分百选举制度而幸福不已，实则却有许多问题在悄然中酝酿。 十年的改制中，得益于这一地区在联邦中的高超地位，这问题一直不曾爆发出来。但一旦爆发，却必将致命，并让该地区的人民品尝到过度理想化带来的苦果。 或许它不会爆发，在数年或是数十年后，该地区的人们终会因那治城委员会在选举时许下的美好诺言的接连破灭而意识到错误，进而亡羊补牢，纠正谬误…… 但问题是，现在瑞玛城遭到了大难，或者说，即将遭逢大难，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帕尔廷议长只希望瑞玛地区那些酝酿已久的问题，不要在此时爆发出来，予以其致命一击。 “时候不早了，马车上太颠簸，我想休息了。我们即将进入干扰最强烈的地区，或许接连几天都无法与你们联络。对于瘟疫问题和那个教派，这段时间就多麻烦你了，老朋友。” “好，一路平安。” 影像通讯结束，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兰顿局长一人。 老者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窗外的景象，似是在忧虑起了什么。 …… 与此同时，在收容间里，ss-225，也就是布莱德，正在研究如何才能自行进入“瘟疫神子状态”。 毕竟可以预见的是，调查局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当个雷达，让自己参与到琥珀城或瑞玛城的瘟疫排查工作中去。 为了避免遇到黑袍人却被认出，进而导致身份暴露，他觉得如有可能的话，自己有必要事先联系一下自己的“信徒”。 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们的瘟疫神子另有计划，准备于敌人的心脏发起进攻，现化身敌人的收容物，以侦破罪孽教派歹毒计划的方式获取敌人的信任，要是碰见他了，务必配合演戏，千万别给我弄砸了！ 不过理想总是丰满的，而现实却是无比骨感的。 他已经在床上枯坐了整整一个小时，都快把驾驭死灵能量练习得炉火纯青，整个身体都要被其中的冰冷冻僵了，也没找到自行进入那种状态的办法。 就在他怀疑，是不是真的只有当信徒发起召唤，自己才能被动响应时，忽然灵机一动，分出一缕死灵能量，令其涌入了胸膛的十角星法印。 下一秒，在冥冥中的牵引下，世界倏然远去，他骤然坠入了迷雾之中。 他再度变成了那个悬浮在世界之外的神祇。 27【进入状态】 （上一章末尾小改了一下） 布莱德猜测，能否进入前几次受到召唤时的状态，或许就在于胸口的十角星法印。 这道法印就是将自己和瘟疫神子联为一体的媒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是通往瘟疫神子身份这扇大门的锁孔。 这扇大门未打开时，自己还是由一个异界灵魂和本位面人类躯壳结合而成的自己。当死灵能量开启这扇大门时，自己便成为了疑似奈兰位面某位神祇的罪孽圣母的长子：瘟疫神子。 而死灵能量就是开启这扇大门的钥匙。 所以那些黑袍信徒在过去三个月里的许多次召唤仪式才会全部失败，因为那时自己的体内并没有死灵能量。直到在第一次实验中汲取了死灵能量，召唤仪式才得以生效。 一位神祇必定拥有诸多手段向信徒降下意旨，但不论如何，总得先成为这个神祇。 简而言之，布莱德得先激活瘟疫神子的身份，至于该怎么把消息传达给信徒，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然而，他想得倒是很透彻，也明白最基础的尝试，就是试着将死灵能量引入胸口的法印，看看能不能将其激活，可惜理想总是比现实丰满。 他能够清楚感受到体内的死灵能量，甚至对他来说，这种可怕的不详能量就有如肢体的延伸，完全能如臂驱使，就比如将其外放到体外数厘米，利用其阴冷的本质冻结水杯里的水。 可他就是无法将其引入胸口的法印，整整一个小时了，直到胸膛都快被流转的死灵能量冻僵。 这玩意就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次元里。 驾驭死灵能量颇为耗费心神，尝试了无数次，布莱德终于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虽然知道这是源自精神层面的匮乏，是精神力耗费过度的体现，物理方式的提神醒脑基本没用，但他还是想起身去洗把脸。 就在这时，似是幸运女神眷顾，忽然有一缕死灵能量涌入了十角星法印。下一秒，十角星外的四条“蛇头”，就如同吃了猛药一般活了过来，飞速朝着各自面对方向延伸而去。 布莱德根本来不及反应，在“蛇头”于背心交汇的一瞬间，世界倏然园去，他骤然坠入了迷雾之中…… 等到他的神智恢复清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再度变成了那道悬浮在大地之上，有如神祇般俯视着苍茫大地和芸芸众生的灰暗灵体。 脚下是绵延千里的琥珀山脉，依山而建的风冠城，一直从山麓扩展到了沃野无边的中部平原。 迷雾笼罩之下，什么都看不真切，就像是加了怀旧滤镜，一切景物都是灰色的，色彩很单一。 布莱德试着挥了挥手，好在在这种状态下，灵体依然具备某种意义上的实体，很快便搅得周身的灰色死灵能量翻滚起来。可能量散去，眼前还是灰色的。 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的感官能力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 不，不仅仅是感官，就跟营养不良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弱化似的。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果不其然，比起前几次受到召唤时，周身缭绕的死灵能量淡薄了许多，都快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了。 “进入这种状态，会消耗死灵能量？而死灵能量的不足，导致了我感官的弱化？”布莱德微微皱眉，在心中自语道。 可在灰色的视野中，他却发现，仅仅是脚下的区域色彩欠缺，人类世界里，但凡被划入瘟疫感染区的地方，都非常清晰，亦是缤纷多彩。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大陆西北方的山区，那里爆发的原点、黑袍信徒的根据地。 另外两个地方，则要近了许多，分别是风冠城西北方和北方的两片建筑十分密集的地区。前者紧邻感染区，后者则和风冠城一样靠着琥珀山脉，一道高墙将这条高耸山脉上唯一的隘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通过四通八达的道路网，布莱德判断出来，风冠城西北方向的，恐怕就是瑞玛地区了，而北方位于琥珀隘口这一边的起点的城市，则是琥珀城。 三者有如三角一般，拱卫着整个中部平原。 一缕缕不详的死灵能量，从那两个地区升腾而起，歪歪扭扭地直通天际，宛若信标一般清晰可见。凝视久了，心底那种诡异的欲望再一次升起，他本能地想去色彩鲜活的地方，仿佛只有呆在那里才会感到舒服。 他澄澈心境，忍住莫名的欲望，循着若有若无的感召，飞向了大陆西北部的山区。 大地在脚下掠过，这种灵体状态下的飞行，速度奇快无比。一部分缭绕在身体周围的死灵能量，也在此期间被消耗掉了。 仅仅十几次呼吸的时间，他便抵达了西北部山区，顿时感到舒服了许多，源自灵魂的匮乏感也缓解了不少。 四下环顾片刻，正要寻找第一次被召唤时的地点，他的目光就被一个无比鲜明的法阵吸引了。 一个隐藏在群山之中的十角星法阵！无视距离与空间的限制，径直落入了他的视野。 他心神一动，知道那里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不论如何，那些信徒一定就在那边…… 又花了几息时间飞到法阵上空，果不其然，这里正是第一次受到召唤的地方，可其样貌已与彼时截然不同。 覆盖着群山的黑色“菌毯”均已消退，绿色的脓液流淌在山涧之中，大大小小的法阵，风格诡异的建筑，以十角星法阵为中心，星罗棋布地散布在整个山区里。 这里已经被打造成了一个基地。 “长子！？” 布莱德忽然听到了一声呼唤，他向下望去，法阵正中站着的，赫然便是那名让他印象十分深刻的祭司——就是那个黑袍上拥有最多绿纹，显然地位最高的家伙。 他在空中缓了两秒，收拾好神态，好整以暇地降落了下去。面对跪倒一地的信徒，淡漠地开口说道： “你们……让我很失望。非常失望。” 28【换帅】 话音一落，身穿蟒纹黑袍的祭司竟膝盖一软，咕咚一声跪了下去，“长子我……我……” 布莱德维持着自身的形象，以不变应万变，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祭司。 瘟疫神子的凶威显然十分深入人心，在他的注视下，祭司越发惶恐，硬着头皮解释道： “长子，为了母亲的归来，我们已经筹备了千年之久。可谁也没有想到，您会选择降临在这个遥远的位面，而不是遵从母亲的旨意去往奈兰……” 布莱德暗暗皱眉。 他倒是知道“母亲”指的是这些黑袍人信奉的罪孽圣母。但“为了母亲的归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神祇陨落了吗？所谓的筹备，就是为了将其复活？ 而且听起来，瘟疫神子还是这一计划的执行者，原本是要去往奈兰的，可阴差阳错之下却来到了尼米斯位面。 “你是在质疑我吗？”他淡淡说道。 祭司抖若筛糠，伏得更低了，连称不敢。 布莱德示意对方继续。 祭司竭力平复心底的恐惧，继续说道： “为了前来辅佐您，我们打通了次元通道。可由于距离因素及星体运转的影响，通道很不稳固，而且只有我这样的低阶侍僧才不会引起空间法则的攻击。这导致我们所能输送的力量十分有限……” 他用手将周遭的黑袍人囊括在内，“如您所见，这里的几千人，就是在这颗星球运转到月之暗面以至于次元通道暂时关闭前，进入这个世界的所有教众了……” 月之暗面？ 布莱德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空间及位面的信息，那都属于在大灾变中遗失的知识。 只从中提炼出了几条有用的信息，那就是次元通道并不能长久开启，因星体运转的缘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暂时关闭。而且似乎还有一定限制，在拓宽稳固以前，只有弱小的人才能顺利通过。 这么一看，这个教派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过来的这些下层教众就给尼米斯位面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那些强者又会有多么可怕。 “……这三个月里，您一直音讯全无，我们只好自行展开行动，可……可您知道，我们人手不足，又无法得到神眷者的援助，才导致计划一拖再拖。” 你们的瘟疫神子当然会音讯全无，而且以后也不会出现了…… 这样想着，布莱德冷冷开口道：“我不想听任何借口。你可知道，你的计划已经完全泄露？对那两座人类城市的攻击，恐将因此受到致命的挫折。” 祭司面如死灰，颤声道：“长子，我……我派出了手边最精锐的教众，过程严格保密，那些落后的土著根本就不可能发现我们的布置，我……我想不通它是如何发生的……”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消息是我透露给调查局的，布莱德心想。 但通过祭司的反应，他知道，调查局一定已经动手了，并且还给黑袍人带来了一定麻烦，否则祭司的第一反应不该是这样。 “行动确实受到了一定阻碍，但完全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瘟疫源而已，长子，我会……” “够了，”布莱德无情地打断了他，“我对你很失望……” 话还没说完，一直侍立在祭司身旁的高大黑袍人就快步上前，抽出匕首狠狠捅进了祭司的背心里，还扭动刀柄搅了一下。 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布莱德彻底傻眼，心想我话还没说完呢。 祭司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圆瞪的双眼内满是震惊，可生机却随着心脏的破碎和鲜血的喷涌飞快流逝，想要说些什么，被血沫呛住的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高大的黑袍人揪住祭司的衣领，拖行一段距离丢进了后方的一座法阵。 法阵里，赫然半埋着一个布莱德曾经见过的“肉球”，就是在他的第一次实验中，被他汲取了死灵能量的那种由许多尸体拼接缝合而成的感染体怪物。 一闻到血腥味，肉球猛地睁开双眼，身上百手齐动，迫切地伸手去够将死的祭司。 而原本处于弥留之际的祭司，眼中则在看到肉球的一刹那涌现了无边的惊恐，就仿佛即将遭受的命运远比死亡还要可怕，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有如回光返照一般，手脚并用爬了出来，一边爬还一边呼喊：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长子，我的忠心圣母可鉴，我是圣母最热诚的信徒，我通过了罪孽的尸骸之路，我……” 估计这人也是个超凡者，要不然哪来的力气再心脏破碎后又是爬又是喊叫的。 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那名高大的黑袍人就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肉球伸出大手一把将祭司接住，按向肚皮，胸腹部位的一只只手臂随即齐齐发力，将其彻底撕成了碎肉。 灰光涌现，破碎的血肉竟缓缓融入了肉球的身体，肉球还捡起祭司那脸庞仍在微微抽动的头颅，塞进嘴里大肆撕咬了起来。在此期间，肉球的双眼中多了一丝神采，宛若得到了某种大补。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布莱德觉得，如果灵体有胃的话，那么它一定已经非常不舒服了。 亲眼看着祭司被肉球吞噬后，高大的黑袍人快步走到了祭司原本的位置上，隐隐有种取而代之的意味。他掀开兜帽，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脸上有疤的脸庞，目光中闪烁着狂热之色，谦卑地说道： “长子，我是阿塔阿里斯的侍徒，也是他的继任者。我将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您手中的利刃！” 布莱德没有说话，表现的就像是在审视这名新的晋升者，心里则在暗自思忖。 刚刚的事情，让对自己的地位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自己不过表达了失望之意，地位崇高的蟒纹黑袍祭司就受到了迅速而残忍的惩罚，罪孽教派实在是可怕。 不过这样也好，前面的对话，让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那名祭司已经开始对自己有所怀疑了。 这人最好还是别留。 想想也是，身为某个重要计划执行者的“瘟疫神子”先是不顾母亲的意愿——罪孽圣母显然是罪孽教派信奉的神祇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一意孤行地选了个并不怎么好的降临地点，还消失了三个月，再次现身后又什么都不管不顾。 受到点质疑也是正常的。 但坏就坏在，那名祭司即使畏惧瘟疫神子的威严，也胆敢将质疑表露出来，这证明他已经不仅仅是质疑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曾经的瘟疫神子是怎样的神祇，但显然不是自己这样。 这帮掌握着超凡力量的信徒又不傻，自己这么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把比超凡者还要“超凡”无数倍的神祇扮演得恰如其分。即使这层身份足以帮自己屏蔽绝大部分的怀疑，可一位没有任何力量的神祇，露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要是每次与自己联络的都是死的那名祭司的话，无疑会缩短自己暴露的时间，他还想接着身份便利，尽可能取得更多的信息呢。 换个人显然更好，但愿这个疤面大汉更狂热一点。 越狂热越好。 他总归是要摆脱这一切的，也必须摆脱——瘟疫神子身份带来的可怕诅咒，调查局带给自己的监禁及必然走向死亡的结局，还有这个连快乐水都没有的落后世界。 然后想办法回家。 一番思虑过后，布莱德用玩味的语调问道：“你为什么杀死他？” 疤面黑袍人不假思索地答道：“教派不需要一个废物！母亲不需要，您更不需要，更何况，他胆敢当众质疑您的宏图伟略！” “很好。”布莱德发出一阵轻笑，心里则在琢磨，对方这个句式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既然瘟疫神子是长子，那么作为“母亲”的罪孽圣母地位显然更高。可对方却把自己摆在了“更”字后面，莫不是更加倾向于自己？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多观察一下这个教派的组织架构，以便日后行事。 万一也分派系呢，万一这个疤面男更倾向于自己呢。 “你叫什么名字？” 疤面男答道：“长子，我没有名字，别人都称我为黑暗之刃。” 在布莱德的感知中，此人的气息尤为强大，显然是一名实力强悍的超凡者。他点点头，“好，很好。从今天起，你将贯行我的意志，成为我的喉舌。” 连番得到肯定，疤面黑袍人眼中的狂热之色越发浓郁，浑身颤抖，却不是因恐惧而起，显然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 “是！”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们……过去三个月中，我发现了这个位面隐藏的秘密。对于如何侵染这个位面，我自有我的主张。” 他这才把到来的目的表述了出来。 秘密？哪有什么秘密，反正最终解释权在自己这里，给自己消失这么久找个合理的解释罢了。 “我在这个世界，找到了一名天赋异禀的学徒……他将参与到你们的计划中去。” 他没具体提及是琥珀城还是瑞玛城，因为他并不知道调查局会把自己送到哪一座城市参与行动。 疤面黑袍人说道：“是，我们将等待他的到来，服从他的指挥，贯行您的意志！” “不，他要以另一种身份参与进来——他会假意侦破你们的计划，化解人类城市的危机，以赢得这些土著的信任。比起区区两座城市，我要的……是整个世界。” “长子的智慧冠绝奈兰！”疤面黑袍人狂热地赞叹道。 “他的名字叫布莱德·雷诺，是这个位面人类世界里的神秘事务调查局的一员。或许他将不日抵达两座城市其中的一个，好好配合他……他将成为插入人类心脏的利刃……” “是！” 布莱德满意地点了点头，悠悠远去。死灵能量的消耗，已经让他很难再维持住这种状态了，再待下去就有露馅的危险。 穿梭感涌现，灰白的雾霭迅速消散，整个世界都在恍惚间远去……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收容间里，只觉得精神疲惫至极。 他抬起右手，看了眼手环。 上面的读数显示，死灵能量已经仅仅剩下0.29了。 “看来维持灵体状态果然会消耗死灵能量，这倒有些不妙……但愿研究人员不要对死灵能量的莫名消失有所怀疑。”他无声自语一句，准备下床洗把脸。 可刚一转脸，他就不寒而栗。 不知什么时候，“赌徒”又来了，竟然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29【后妈养的瘟疫神子】 别总用这种方式出场啊喂！布莱德在心里狂吼道。 一睁开眼，床边坐着个人，还直勾勾地看着你，但凡精神脆弱点都得被吓出心脏病来。 “啊，阁下是什么时候来的？来赌博的吗？既然来玩，怎么不早点叫醒我，真是失礼了。”布莱德干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往床边挪去，“赌徒”的眼神实在看得他心里发毛。 “不，我不是来赌博的。” 就在布莱德故作镇静地到餐桌旁倒水喝的时候，“赌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真的太像那个家伙了。” 布莱德拿起杯子，借着喝水掩饰心里的紧张，这已经是“赌徒”第三次说他像某个人了。 他早就猜测，那个欠了赌徒的赌债的家伙就是所谓的瘟疫神子，否则也没法解释“赌徒”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就是两位神祇之间的事情，他可不想因为侵夺了瘟疫神子的一切，就继承了后者的恩怨情仇。亏欠的赌债更非凡物，他哪遭得住？ “我已经在这里看你一个晚上了，你说你长得也不像他，声音也不像，可为什么偏偏就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赌徒叹息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感伤。 看了我一晚上？ 布莱德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但很快就不寒而栗，这么说，自己处于灵体状态中时，“赌徒”全都看在了眼里？ 别吧，可千万别发现什么。 他故作镇定地回身坐在了餐桌上，问道：“阁下已经不是第一次说我像您的故人了，我能否问一下，那位先生究竟是谁？当然，如果答案需要收费的话，就当我没问。” 赌徒叹了口气，摆手道：“没关系，这也不算什么答案……”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似乎坠入了过往的回忆中，把胳膊撑在膝盖上幽幽说道： “那家伙是冥界的看门人，有一天突然来找我，说他想摆脱冥王的控制，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然后呢，我就帮他拉了个局……”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显然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赌徒”这个样子倒也颇为新奇。 听着不像是瘟疫神子，布莱德倒也松了口气，喝口水，插话道：“坐庄的那种？然后呢？” “他输了，”“赌徒”耸了耸肩，“把自由输给了一个老妖婆，境况还不如原来。” 布莱德状似深沉地沉吟片刻，搬出了李大嘴他.娘.的警世名言：“嗯，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其实是久赌必输。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寄托在赌博上，确实不太妥当。”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世界上除了我又有谁能帮他摆脱无尽的奴役呢。”赌徒撇嘴道。 “那然后呢？”布莱德循循善诱。 虽然对这个世界而言，神祇早已经成为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但如果真的有神祇的话，那恐怕就是“赌徒”这样的了。 “赌徒”愿意说，那就不妨多听一点。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关于神祇的秘辛。 “然后啊……那个老妖婆对他倒是不错，虽然剥夺了他的自由，却让他成为了一位真正的神祇，受万千信徒的供奉，还让他代替自己陨落的子嗣执掌瘟疫的权柄……”“赌徒”说道。 布莱德一愣，他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来了。执掌瘟疫的权柄？这说的不就是瘟疫神子吗？这么一看，那老妖婆的身份恐怕也呼之欲出了，莫不是黑袍人嘴里的“母亲”，罪孽圣母？ 合着瘟疫神子不是“亲儿子”？ 可他没心思琢磨这里面的道道，因为绕来绕去，问题又绕到了自己身上。说到底，自己还是那个欠了赌债还抢走了“赌徒”身上某件物品的人。 心念至此，他又一次紧张了起来。这要是被“赌徒”发现，瘟疫神子如今已经被自己取代，跟自己讨债该怎么办？ “不过他倒是比原来自由了很多，只要有空，我们就会经常赌两手……不过我是单纯享受赌博的乐趣，他则是为了赢得更强大的力量和自由。可他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明明要过来散播瘟疫的，还说好要我等他，唉……他可是唯一一个能跟我赌个平手的人。” 布莱德越听越慌，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绝对就是瘟疫神子。 “赌徒”忽然苦笑一声：“但你怎么可能是他呢。没事了，让我们来两把吧。” 说罢，“赌徒”脸上的感伤尽数消散，又变回了那个一谈到赌博就两眼放光的家伙，从怀里掏出骰子，递给了布莱德。 布莱德刚要去接，就听房门处传来防御符文阵列停止运转时特有的声音。 “赌徒”收回骰子，一边向墙壁走去，一边惋惜地摇头道：“开心的时光总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说罢他就穿墙而过，布莱德如释重负，好整以暇地面向了房门。 绞盘转动，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 一众穿戴着全套防护服的研究人员鱼贯而入，解除房门内侧那道用来避免布莱德身上可能存在的瘟疫病毒传播出去的屏障以后，来到了他的身边。 看起来要进行一次检测，布莱德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所幸任由这帮研究人员施为。 头十分钟，又是抽血又是化验，还检测了他的身体机能，后面又来了几位心理专家，对他的心理状态进行了全方位的评估。一套流程走下来，差不多花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布莱德怀疑，可能是上头决定要把自己这个收容物投入使用，这才派人来对自己进行安全性评估。 有研究人员注意到了他手环上死灵能量读数的异常，特意调来一个新型仪器进行了一番比对。对此，布莱德的解释是，入睡前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就降低了很多，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确实感受到了体内死灵能量的削减。 研究人员是否将这个消息上报了上去，他无从得知。 最终，检测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并重新开启了屏障。 圣白之刃调查小队的队长索尔走了进来，靠在门框上打量了一番房间里的陈设，笑着说道：“你这家伙，看来过得还不错。我还以为局里会以低标准对待你呢。” 布莱德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说起来，索尔也算是身体原主人的朋友之一，虽然交情不那么深。外勤部门的“三叉戟”经常会共同执行高难度任务，而此人又没有半点架子，和同僚很相处得来。 只不过，上次见面，布莱德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记忆受损，不记得他了。 “这几天他们不是对你进行过治疗了吗？情况还没好转吗？”见他仍然一副懵懵的样子，索尔不禁皱眉道。 “治疗过，”布莱德点头，“能记起来一些了。” “那就好，我们可不想和一个把我们当成陌生人的家伙一起执行任务。” 索尔说着对身后示意了一下，一辆小推车被推进了屏障。 “新款防护服，可以屏蔽自然辐散的死灵能量，能避免你在外出过程中感染他人。功能齐备，内置的次元石能量核心可以为符文法术供能，还固化了三级防护符文阵列，能达到顶尖的防护水准。说实话，要不是上厕所不方便，我都想搞一套来穿了。” 在研究人员从推车里取出那套怪异的服装时，索尔用玩笑的口吻解释道。 是一套连体式的服装，外面涂着黑色的涂料，还有许多缀在服装外层的模块式部件。双手手背，双腿小腿后侧，分别有镌刻着符文阵列的坚固金属板。胸口处的模块，则是一个可以横向插入扁平形状次元石的能量核心。 “可我已经把符文法术忘得差不多了，”布莱德回答一句，随即开始自行穿戴防护服，“上头要派我去执行任务了？” 索尔点点头，“琥珀城。针对瘟疫源的搜查工作一直不太顺利，上头决定将你这个大收容物投入使用。” 穿好连体式防护服以后，有研究人员取来各个部位的模块式配件，挂载在了预留的接口上。 对于能参与到实际行动中，布莱德不免有些振奋。 对现在的他而言，神秘事务调查局、罪孽教派，还有无端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瘟疫神子身份，全都是对自己的生命造成直接威胁的事物。 在“对抗”罪孽教派的第一线，至少也能得到比现在更为充分的信息，更好的为摆脱这一切筹谋计划。 甚至找机会逃跑，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身份早晚有暴露的那一天。 当然，逃跑也要等到羽翼丰满以后。不然的话，一边是罪孽教派，一边是神秘事务调查局，他可不认为，弱小的自己能在此两者的追捕下逃出生天，再说又能逃到哪去呢。 他更不认为自己能一直糊弄那些狂热的信徒，毕竟不论如何，自己都不是真正的瘟疫神子。仅仅是教众倒还好，根据上一任祭司，以及刚刚“赌徒”的表述，目前进入这个世界的，只是最低级的教众。 不要说后面的大部队里，还有这个世界无法抗衡的顶尖超凡者，个顶个可怕，罪孽教派上头，更是存在着一位能将神灵的力量赋予给瘟疫神子的老妖婆…… 自己拿什么去对付？拿什么跟人家作为一位神祇拥有可怕洞察力的“后妈”面前隐藏自己的秘密？ 咔哒。 一名研究人员把纯黑色的四分之三盔扣在了他的脑袋上，使其与颈部借口紧密贴合，最后又给头盔安上呼吸面具，激活净化符文阵列。 “呼，呼……”布莱德喘息时发出的声音，比上一个头盔还粗重。 更像维达爵爷了，他心想。 “走吧，我们去坐矿道地铁。”索尔对他招了招手。 走出房门，布莱德忽然若有所感地望向了甬道尽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一闪而过。 索尔以为他有些犹豫不前，直接回来扶住了他的肩膀，半揽半拉，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特殊时期，哪有那么多时间进行繁琐的检测流程，上头比你更清楚你的危险性。头儿和头儿的头儿都决意派你出去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你就放心吧，有我们在，哪怕你是个死灵能量做成的炸弹，我们也不会让你危害到平民。” 作为外勤小队的成员，索尔口中的“头儿”，当然是外勤部长。外勤部长的头儿，除了局长就没别人了。 布莱德明白，索尔把他当成了身体的原主人，当他是怕出去后祸害别人，在为自己宽心的同时，也表达了局里还是把你当成一个人来看待的意思。 可布莱德只是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刚刚好像真有一个蓝色的小孩跑了过去，瞅着好像还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诡异。 30【小心二刺螈!】 布莱德挤了挤眼睛，甬道尽头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蓝色的小孩。他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眼花了，但觉得最好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这里关着许多收容物，任何疑似神秘事件的事情，都有可能导致一场可怕灾难。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蓝色的小孩从甬道那一头跑了过去。”他对走在前面的索尔说道。 “什么？” 索尔脸上的慵懒神情顷刻消失不见。圣白之刃小队的成员们也展现出了优秀的素养，迅速拔枪做出防御姿态，有人还按动了墙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的紧急按钮。 这是最后的保险手段之一，如果有收容物失效而未被触发警戒阵列，在甬道中巡视的安保人员一旦发现，就可以第一时间通过这种方式通知安保中心。 按钮刚一按下，甬道里密密麻麻的防御符文阵列，就全部以最高功率运转了起来。索尔重新开启他那间收容间的房门，把布莱德送回里面，自己则带着队员们在门外守护。 不一会，大量荷枪实弹的警卫赶来。 “怎么回事？” “疑似发现一个有着蓝色皮肤、人类儿童外表的收容物突破了收容。”索尔沉声答道。 警卫队长马上带人开始了排查工作。 布莱德的一句话，就在整个地下引发了莫大的混乱。在这里面，任何小事都是大事。 警卫们搜查了半小时，在此期间，赶来的安保人员不仅对布莱德这个发现者进行了严密的询问，还检测了一番，他是否有受到精神影响的可能，最终才得出结论，确实未见异常。 布莱德颇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不，更可能是你看到的东西瞒过了所有人……” 索尔摇头道，和队员们将他带出了收容间，快步向升降台行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那些警卫还得进行更加完善的检查以确认此事，让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带着满腹的狐疑，布莱德跟随索尔进入了升降梯。 随着大门的关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次元石散发出皎洁的光芒，经过符文阵列的转化，其中蕴含的能量很快便转为热能。即便隔着保护罩，也能感觉到平台里的温度在缓缓升高。 几秒后，咬合在轮轨上的蒸汽机开始运转，喷涌出灼热的水蒸气，带动着整个平台向地表爬升。 布莱德身边没几个人，除了索尔，就是其他几名圣白之刃小队的队员。 在上升过程中，只听咔的一声，齿轮猛地卡住，平台上的人全都立足不稳，一个踉跄。 机器出毛病了？布莱德眨了眨眼，刚想问问情况，突然之间，一切景物瞬间停滞。 索尔保持在看向蒸汽机，试图伸手检查蒸汽机组的姿势，其他人也不外如是，连从蒸汽机中喷出的白色蒸汽，都定格在了半空中。 就仿佛时间被凝滞了。 “超凡力量！” 布莱德明白这绝对是超凡力量在作祟，联想到刚刚的事情，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无边的黑暗涌现，这黑暗竟然就像是流淌的原油一般宛若实质，接连吞噬了平台天井里的所有光芒，连蒸汽机中的次元石都不再散发光辉。 周遭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布莱德飞快地循着记忆中的位置摸到索尔身边，从其腰间抽出了左轮手枪。 好在身体原主人的肌肉记忆仍在，入手时的重量表明，弹仓里压满了子弹。 他扣动击锤，令其处于待击发状态，又摸了摸弹仓后缘。隔着手套，仍能感受到弹壳底部那一圈凸起的符文雕饰传来的熟悉触感。 太好了，是猎魔子弹！ 他惊喜不已，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这种子弹专门克制黑暗魔物，即便抛开这点不谈，威力也远胜普通子弹。 不管来的是什么收容物，先给丫一发猎魔子弹再说！ 就在这时，一摸细微的蓝光刺破黑暗，浮现而出。 刚开始只是一个小点，而后迅速渲染开来，浸染了黑暗，两只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扒住湛蓝与黑暗的交界向外一撑，一道空间裂隙就此产生…… 而后就见一个有着蓝色皮肤的人类小孩，从里面钻了出来。 布莱德悚然而惊，那就是刚刚他在地下甬道里看到的那个孩子！他二话不说，立即将枪口指向小孩，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击锤触发底火，膨胀的气体将镌刻着猎魔符文的弹头送出了弹仓。穿过刻有膛线的枪膛，子弹旋转着飞向了小蓝孩…… 可就在此时，小蓝孩即将受到攻击的身体部位竟如水面一般荡起涟漪，三发子弹没入，未对其造成半点伤害。 砰砰砰！ 又是三发子弹，这一次小蓝孩就没那么好运了，其即将遭到攻击的身体部位，并未如期产生刚刚的现象。 血花乍现，鲜血喷涌。 扁平的弹头具有强大的停止作用，携带的强大势能，直接把小孩重重轰到了墙壁上，头一歪，失去了声息。 布莱德大口喘着粗气，颇有些惊魂未定。 蓝色的血液，正从平台一角的那具小小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整个天井里随即弥漫起了一股甜腻的香味。 就这么简单？ 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密闭服里的贴身衣物被打湿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下一秒，场景瞬间变幻，布莱德回到了收容间里。 他忽然陷入了恍惚之中，眨了眨眼才恢复过来，直觉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看了看身边持枪戒备的索尔，他脱口而出道：“抱歉，刚刚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不，更可能是你看到的东西瞒过了我们所有人。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那些警卫还得进行更加完善的检查以确认此事，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神情凝重的索尔扶住他的肩膀，和圣白之刃小队的成员们保护着他离开收容间，穿过警卫，向甬道尽头的升降平台走去。 布莱德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抵达升降天井，只听哐当一声，大门关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他却越发感到古怪，下意识望向了平台的角落…… 那里空空如也。 他皱了皱眉，觉得思绪中像是隐藏着什么莫名的东西，却无从辨别…… 咔！ 突然间，齿轮卡死，时间凝滞，黑暗再一次涌现，并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凝滞的思维瞬间突破了桎梏，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布莱德想起了刚刚开枪击杀那个蓝色小孩的一幕。 眼见一抹蓝色撕破黑暗，他瞬间反应过来，再一次跑到被静滞的索尔身边，试图拔出其配枪防身，可却被一层蓝光挡了回来。 等他反应过来，一层坚韧异常的屏障，已经将他封锁在平台一角，而那个蓝色的小孩，竟不知何时站到了面前。 小蓝孩满脸愤怒，负气似的伸出小手扇了他一巴掌，可却因打到金属的呼吸面具上而吃痛不已，眼睛里一下就噙满了泪花。最后上前将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就又撕开黑暗钻进了空间裂隙，就此消失不见。 将布莱德困住的蓝色屏障，随着黑暗缓缓消退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索尔和其他圣白之刃队员摆脱了静滞状态，神情依旧如初，还是那副被突然中止爬升的平台带了个踉跄的样子，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咔哒…… 一声脆响过后，一颗齿轮的单齿崩掉，竟如子弹般嵌入了天井的金属墙壁里，幸亏索尔反应快，否则就要被击中了。 “妈的，”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摸了摸脸颊，又上前瞧了眼凹痕，破口大骂起来，“回去我就写报告，让他们换掉这台老掉牙的机器。三天两头出事！” 说罢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蒸汽机，蒸汽机一阵震颤，很快就恢复了运转，继续带着平台向地表攀升而去。 唯独站在角落里的布莱德一脸懵。 刚刚发生的事情，就有如一场梦境，给他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四下看看，确认一切正常，自己也并没有处于什么幻境之中，而后低头看向了右手。 手心里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用人类通用语写了几个字。 【小心二刺螈！】 31【矿道地铁】 在布莱德看完之后，先是蓝色的墨水淡去，最后整张纸条都凭空消散掉了。 布莱德困惑地皱了皱眉。 二刺螈？ 这个奈兰人类通用语词汇，让他本能想起了穿越前的那个戏称，但显然不可能是同一个含义。 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浮上心头，他恍然明白过来。 二刺螈，一个特殊级收容物，收容编号为ss-077，因其颈部生有两条尖刺而得名“二刺螈”。 这是一条因沾染了黑暗能量而拥有了无限的生命及强大的心灵控制能力的蝾螈。身体大小与野生蝾螈别无二致，仅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危险的d级收容物。但任何与其目光发生接触的生物个体就都会受到与自身智力水平呈正比的心灵控制，变得呆滞、机械，并满足他人提出的一切要求。 因其特殊性，常被用作特殊行动之中。比如就曾被长时间放置于d-002“暴力阴谋家”的收容间里，用工具强迫后者一直与其发生目光接触，进而令d-002长时间处于呆滞状态，降低收容失效风险。 布莱德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件事在局里人尽皆知。 三年前，ss-077收容失效，与d-002一同逃跑。一个善于阴谋，又拥有极端武力的可怕收容物，配合一个能令人有求必应的收容物，给那时的调查局带来了很大麻烦。 身体原主人所在的苍蓝之刃行动小队，就曾参与过多次针对d-002及ss-077的搜捕行动，可惜全都未果。 但在闹了一阵之后，这两个收容物很快就消失了，调查局一直在寻找它们。 布莱德忍不住想…… 这个小蓝孩，历尽艰险，又被自己杀死了一次——不管是幻境还是什么，至少在自己的感官中是被杀死了——就为了把这张纸条交给自己？ 这会不会是某种警告？警告自己即将二刺螈，或能够借助二刺螈控制他人的个体的袭击？ 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什么恶意……但看起来没有恶意的神秘事物个体多了，其内里往往隐藏着更为可怕的图谋。 小蓝孩会是一个被收容在研究中心地下的ss级收容物吗？亦或是一个隐藏在这里，却一直未被发现的神秘事物个体？ 小蓝孩究竟是什么用意？为什么要“帮助”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 布莱德倒是很想问问，这里有没有收容着一个有着蓝皮肤人类小孩外表的神秘事物个体。 可他明白，若不将刚刚遇到的事情坦白给调查局，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因为关于任何收容物的具体信息，都不是他这个等级所能了解的机密。 一番思前想后，布莱德最终决定隐瞒这件事情。 …… 来到地表后，众人与余下的圣白之刃小队成员汇合，前往了调查局总部地下的矿道地铁枢纽。 穹顶足有七八十米高，面积则在几万平方米上下，大得很。里面很热，好在有排风装置不断送入凉爽的微风，冲淡因蒸汽机数量过多而带来的湿热。 广阔的停车场里密布吊轨，下方悬吊着一辆辆以蒸汽机为动力来源的轨道列车。 大厅一侧，是十条升降天井，不断有人进出。一辆辆滑轨式吊车，利用悬臂吊把物资货物装上轨道列车，送往世界各地的据点。 数百上千的搬运工在里面来来往往，搬运物资亦或是运送封有重要物品的板条箱。不时有一列喷吐着白色蒸汽的轨道列车从入口驶进，在引导员的引导下停入预定位置，送下一车完成任务归来的调查人员。 也有的一开门，就被一群医疗者一拥而上，用担架从里面抬出显然是在任务中受了伤的干员，飞快搭乘大厅东侧的升降平台前往医疗部。 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这是布莱德第一印象。 虽然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个工程奇观的深刻印象，但布莱德还是忍不住为其感到惊奇。 据说它四通八达，可以通往这个位面的任何一个角落——包括黑暗精灵的领地。因为在它兴建时，黑暗精灵的军队还没有攻打进来，打进来了，大灾变也发生了。幸存者将其收复以后，便堵死了通往那半个大陆的通道。 它的总里程数，如果换算成布莱德穿越前的距离单位的话，是令人望而生畏的7万公里！ 也不知道曾经的泛人类联盟，是如何在地底兴建如此浩大的工程的。 最令人震撼的是，这仅仅是为了屏蔽地表变幻莫测的天气系统对所要运送的次元石的影响——依旧用穿越前的单位表述，尼米斯位面的一年只有四个月。只分冬夏两季，虽然大陆的面积与华夏相仿，可最南端到最北端的温差，在同一天里能达到可怕的九十摄氏度。这边是“撒哈拉大沙漠”，那边就是“西伯利亚的奥伊米亚康”。次元石是一种十分娇贵的贵重物资，温差能导致其龟裂失效。 这是让现在的尼米斯人最不理解的行为，因为不论是恒温储存，还是别的什么运送方法，都远比专门兴建总里程数达到7万公里的矿道地铁奇观要有性价比得多。 也许对那时的泛人类联盟而言，这种后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才是诸多选择中最省事的一个吧。 工作人员往来世界各地的研究、收容机构，或是外勤部门的干员外出执行任务，都会搭乘专线前往，还能随车运送任务所需的物资，堪称是方便至极。 索尔离开了一会，是去向调度站递交专线申请，最终拿着一纸命令返回，带着他接受警卫的检测，上了一辆通往琥珀城的专线列车。 列车有三节车厢，第一节是敞篷的物资运送车，上面装的似乎是医疗用品一类的，后面两节则是坐人的。 布莱德他们就坐在最后一节里，透过车厢之间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前面一节车厢里，好像都是医疗者。 “都是急需物资。琥珀城那边乱的很，接受了数以十万级的北方难民，不光缺吃少穿，还面临诸多感染病的威胁。昨天好巧不巧，还发生了一场地震……主城区里的建筑都经过抗震加固，倒是没什么时，可临时性建的难民安置营地就遭了秧。伤者很多，这两天局里正在往那边加派人手，并帮着运送医疗物资。” 索尔适时解释道，说罢往椅背上一靠，掏出烟斗点了起来。调查局的干员们，都比较喜欢烟草这类提神醒脑的物品，不为别的，就为放松紧绷的神经。 有害健康？当然有害，但谁都知道，自己绝对会在被肺部疾病夺走生命前，就死在黑暗邪物手上。 布莱德恍然。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列车缓缓开动，驶进了漆黑的地下通道。 32【为了母亲】 列车驶出车站后，索尔按动了车厢上的一个按钮，有四道屏障从顶部垂落而下，将布莱德的座位完全隔绝在内 “流程，你知道的。”索尔耸肩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去了，显得很是放松。 布莱德点头表示理解，很是放松地往后一靠，也闭上了眼睛。按照列车的速度，从风冠城到琥珀城要将近两个小时，正好补个觉。 他心里明白，不论身体的原主人给外勤部门立下了怎样的功劳，如今都只是一个被控制着的收容物。别看圣白之刃小队的队员们全都慵慵懒懒，自己但凡有任何异动，绝对瞬间就会被制服。 他们之所以表现的这么随意，完全是有应对任何意外的底气。要是换成一支普通的外勤小队，恐怕路上得一直拿各种压制仪器对着自己才能放心。 …… 咯噔咯噔咯噔…… 在前行中，车轮不断发出富有节奏的撞击声。窗外的景色千篇一律，都是黑不隆咚的地下隧道景象。困意滚滚袭来，布莱德很快便沉入梦境，听到了从世界尽头传来的呼唤。 “长子，请聆听您最卑微的信徒的呼唤……” 这道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缭绕了很久。睁开双眼时，布莱德发现，自己又一次来到了罪孽教派的根据地。 还是那片山区，还是村庄废墟旁的十角星法阵。自称为黑暗之刃的新任祭司就跪在里面，虔诚祈祷。 布莱德发现，他已经换上了蟒纹黑袍。 “你有何事，我的信徒？” 黑暗之刃谦卑地答道：“长子，我已将您的计划传达给了负责行动的执行者。那两座土著城市里的信徒，已做好迎接您的眷者到来的准备。” “好，”布莱德语调平缓，淡淡说道，“我的眷者很快就会抵达琥珀城，尽力配合他的行动。” “长子，我们该如何辨认您的眷者？”黑暗之刃问道。 “见到他的时候，你们自然就会明白。”布莱德也想详细描述一下自己的长相，可那样也太掉价了，作为一位神祇，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好。 “是，由于土著的搜查太过严密，我们布置在琥珀城里的瘟疫源，只好安置在相对混乱的难民营地——如果长子的眷者需要的这份信息的话。” 布莱德暗暗称赞了对方的懂得不要再领导提问之后才交出答案，这倒是让自己后面的搜查工作方便了许多。可他真的很想问问那些瘟疫源更具体的位置。但还是那个问题，一位神祇问这么多实在是太掉价了，有损自身形象。 “你不必担心，他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黑暗之刃再度叩首，很快又抛出了新的问题：“那我们要暂缓在瑞玛城的行动，等待您眷者的到来？” 布莱德哪清楚调查局还会不会把自己派往另一座城市，只好点头道：“就这样做吧。” 说完，祭司也没有别的事要汇报了，但瘟疫神子没有离去，他也不敢起来。 看着地面上那些虔诚聆听着神祇旨意的信徒，布莱德心知肚明，就和上一任祭司一样，恐怕里面的不少人都在猜测，为何料理毫无反抗能力的落后位面，都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而不是神子亲自出手，以无上的神力顷刻感染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物。 沉思半晌，他觉得是时候为过去三个月的消失找个借口了，便开口说道：“我在降临途中受到了袭击，以至于力量有所流失。如今我正在恢复之中，但不论过程如何曲折，这个位面必将沦陷。崭新的世界，将于废墟之中重建。” “谨遵号令！” 布莱德的话似乎拥有异样的魔力，又或者这些信徒对感染整个位面的未来感到亢奋不已，异口同声地说道。 新任祭司更是无比狂热地振臂高呼：“瘟疫必将席卷无尽位面，其他九位神子将从您的遗骸中崛起，为母亲的归来铺平道路，为了母亲！” “为了母亲！” 信徒们齐齐高呼。 布莱德不寒而栗……不光瘟疫神子，敢情还有其他九名神子？而且从我的遗骸中崛起是什么意思？ 他猛然想起穿越那晚在梦境中听到的祷言。 【以毁灭凝聚祂的本源；以恐惧与憎恨凝聚祂的双眼；以杀戮凝聚祂的躯壳；以疯狂、贪婪、折磨、谎言与痛苦编织祂的面纱……以瘟疫祸乱无尽位面，为祂铺陈罪孽滋生的温床……】 所有的线索，都于此时拼凑了起来，他恍然大悟。 十位神子的名字，全都在这段祷言里了，这就是罪孽的全部！凝聚、编织、铺陈……一位位神子，将以自己的牺牲，在凡世中勾勒出罪孽的轮廓，最终让罪孽圣母复活！ 而最先牺牲的，就会是自己这位瘟疫神子。 自己为什么是长子，为什么是“母亲”最宠爱的儿子，因为瘟疫一旦散播开来，种种罪孽，种种人性的丑恶，将得以尽数释放。 原来这就是瘟疫神子的使命吗…… 一时间，布莱德想要摆脱这个诅咒的欲望愈发强烈起来。 “为了母亲。” 他静静说道，说罢就退出了灵体状态。 …… “醒醒，到地方了。”耳旁传来索尔的声音，心中万马奔腾的布莱德假意伸了个懒腰，做出悠悠转醒的感觉。 睁开双眼，列车已抵达了目的地。 琥珀城的地下枢纽车站，比调查局地下的那个要小了不少，却仍然很是喧嚣。车站里停靠着许多显然是刚刚赶到的货运列车，搬运工忙上忙下，甚至还有几条军列，从里面走下了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俨然一副要直接赶往战场的样子。 琥珀城把守着连通人类与黑暗精灵领地的关键隘口，如今是特殊时期，黑暗精灵虽因瘟疫的威胁而暂缓了侵略的步伐，可前段时间的和谈却以失败告终。 大量士兵，从人类世界的各个角落，赶来了此地，一方面是在北部设置防线，抵抗迫在眉睫的尸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堤防黑暗精灵趁火打劫。 “走吧。”索尔解除了他的禁锢，和小队成员一起带着他离开了列车，向军方专属通道走去。 “我们只是军方派来纠察黑暗精灵内奸的特遣小队，和调查局无关，你能懂吧？”路上，索尔嘱咐了起来。 “懂。”布莱德点了点头。 在瘟疫爆发之前，调查局一直未曾走入公众的视野。位于风冠城上方的总部，也是名义上的军方特别行动中心。虽然瘟疫爆发后，调查局不得不从幕后步入台前，出现在各个角落，引领抗击瘟疫的阵线，但仍旧需要低调行事。 以往的外勤干员，一旦需要到平民聚居的地点执行任务，往往会伪装成形形色色的人。比如调查婚外情的私家侦探啊，商队啊，卖伪劣快乐丸的商贩啊什么的…… 主要还是避免在平民中引发什么恐慌。 众人搭乘升降台，来到了地表一座建在半山腰上，能够俯瞰全城的建筑里。这里似乎是军方的总指挥部，身着军服的军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并没有什么人过多关注这个刚从地底上来的调查小队。 索尔带着他上了三楼，敲响了一间会议室的门。 里面竟然满屋子都是调查局的干员，满桌子都是凌乱的文件，四下还堆积着成箱的特种物资，不是猎魔子弹，就是便携式黑暗能量压制装置。 看起来，这里已经被当成到此执行瘟疫排查任务的调查局成员的临时集结点了。里面还有一间套间，外面守着一名干员，应该是高级人员的临时办公室。 “索尔？” 甫一进门，就有一位瘦削的高大男子走来，重重地锤了索尔胸口一拳，来了个亲密的熊抱，两人显然关系很好。 “你个老小子也在啊。”索尔反手拍了拍对方的背心，很是用力，发出砰砰两声。 “上次差点没死在边缘之地，本来要休养几个月的，结果这边出了事，老头就终止了我们的假期。”瘦削男子笑着答道。 布莱德一看，这个人自己还认识，竟然是血红之刃小队的队长米诺德，怪不得和索尔关系这么好。 而其口中的“老头”，则是调查局的局长兰顿，只有他敢这么叫。 因为血红之刃小队是唯一一支只受局长本人调遣，独立于外勤部门之外的外勤调查小队。更是唯一一支有超凡者成员的队伍，即为队长米诺德本人。 论及地位，连“三叉戟”的其他两支王牌调查小队都远远不及。至于其他超凡者……调查局里肯定有，而且数量还不少，却全都归特别行动部门管辖，身份全部是最高机密，连布莱德这样的高级外勤人员都无从知晓。 “你们也来执行任务吗？” “是啊，这次事情很棘手，我看不少小队都被调来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米诺德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布莱德，神情不禁一变。 “这是……”血红之刃的队长用口型问道，“布莱德？” 作为血红小队的队长，米诺德的保密等级很高，让他得以知晓许多机密。就比如举行了葬礼，被判定死亡，和苍蓝之刃的其他成员一样成为牺牲者方尖碑上一个永远被铭记的名字的布莱德，实际上并没死，还受到了收容的事情。 看样子，他显然也大概知道这次行动的内容。 其实说起来，若是没有在第一次实验中出事，布莱德的处境肯定比现在好多了。又分了高级宅邸，又能享受英雄干员的待遇。虽然还是会因离奇复活一事而受到调查与监控，但肯定是能慢慢回归正常生活的。之前苍蓝之刃于诺兰村战役中全员牺牲的讣告，也会被以“布莱德干员经抢救存活下来”的新消息取代。 只是在局里因他展现出了诡异的超凡力量而决意将他收容以后，后来的发展就完全与其相反了。 “嘘。”索尔急忙四下看了看，示意人多眼杂，不要在这里说这件事。 米诺德重重点头，走到布莱德身前，握着他的肩膀使劲捏了捏，深深叹了口气，眼中的神情就像是在说，兄弟，我们永远铭记你的牺牲，也为你死去的手足感到万分遗憾。 “三叉戟”经常一起执行任务，队员彼此都很熟识，感情很深。 布莱德也不好说话，只好反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米诺德深深看了他一眼，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而后便回去与索尔随意闲谈了。 不多时，一名文员拉开套件的门，对索尔招了招手。后者随即招呼了一声布莱德，带着他进了套间。 办公室里依旧是乱糟糟的，堆满了特种物资，几乎没落脚的地方。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原本正面向落地窗，观望城内的景象，见两人到来，便将转椅转向了两人。 中年男子很是健壮，脸上却布满沧桑的沟壑，目光如鹰般锐利。此人就是外勤部门的部长加登，年轻时曾是一位能力出色的调查员，也是近百年中，唯一一位活到三十九岁的退休年龄的调查员。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搜查难民临时安置营地。” 没有过多寒暄，加登部长直接开门见山，下了命令。 “昨日那场地震，损坏了难民安置营地百分之九十的建筑，伤亡者达到了数万之巨。搜救工作仍在进行之中，每日例行的食物饮水发放也因此手足。现在那边的状况非常复杂，早些时候，军方抓到了三名试图搞破坏的内奸，并且高度怀疑有黑暗精灵的超凡者混于其中伺机扰乱秩序，此行务必要小心。另外两支小队会在外围策应你们，我将此次行动的指挥权交给你。必要时候，可以通过联络装置向在主城区里执行搜查工作的血红之刃小队寻求援救。务必找出隐藏在目标地点的瘟疫源，务必小心行事，务必确保ss-165的安全。” 部长连说了三个务必，ss-165，就是布莱德的收容编号。 “是。”平日里慵懒的索尔，此时态度无比认真，重重点头。 加登部长又转向布莱德，神情柔和下来，说道： “布莱德干员，我知道对你来说，目前的身份非常难以接受。你是我手下最能干的调查员之一，我同样不希望看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我明白，”布莱德说道，“我也不想，但我仍然会尽皆所能地贡献我的力量。只是担心，对我体内这种未知力量和能力的实验、测试并不充分，会增加任务的潜在风险。” “你能这样说，我很欣慰，”加登部长叹了口气，“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坦白说，现有的一切手段，都难以发现隐藏的瘟疫源，部里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布莱德重重点头。 还是那句话，对于如何扮演好身体的原主人，他已经越发炉火纯青了。 部长对他的态度，依旧是一名王牌调查员。他也一如往常地忠心并愿意为所信仰的使命服务，完全不为受到收容所累的样子。 “去吧。” 部长摆了摆手，索尔带着布莱德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会议室，向建筑外走去。 血红之刃的队长特意出来为众人送行，揽着布莱德肩膀说道：“兄弟，一路平安。” 就在布莱德以为这位超凡者，只是在向自己……或者说，自己这具体的原主人致以祝福的时候，后者却飞快地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眷者大人，长子的信徒听候您的调遣，为了母亲！” 布莱德则震惊当场，米诺德很快恢复如初，和众人道别，缓步离开。 33【琥珀城】 布莱德险些呆立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米诺德·克里夫，外勤部门唯一的超凡者，王牌调查小队血红之刃的队长，三叉戟最尖的刃锋，居然是…… 是罪孽教派的信徒与内奸？ 这太不可思议了。 “嘿，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走到走廊尽头，米诺德还特意回过头来叫住他，十分热情地说了一句。 落进别人耳朵里，只道这位队长同情布莱德的境遇，很是贴心。可对布莱德来说，这番话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索尔俯身从走廊两侧堆积的军服箱里挑拣衣物，笑道： “你不知道，当时三叉戟挑人的时候，我们想把你招进自己的小队，可惜被苍蓝之刃抢先一步。米诺德一直有所介怀，这几年也没少动把你挖走的心思……那家伙人不错，你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麻烦他就行，可别见外。” 他是不可能见外……布莱德心想，表面上则轻笑两声以作回应。 “听着，我们的身份，是前往难民营地评估受灾状况的军方特别调查组。条件有限，以最快速度完成装扮！” 索尔开始为队员们分发军装，还给布莱德扔了一件十分厚重的军装大衣。 “裹上吧，好歹遮遮你那身防护服。” 最终大家都换上了墨绿色的人类联邦陆军制式军装，装扮成军官的索尔在前，带着七名干员和一个看起来壮硕无比却将面容隐藏在帽檐之下的家伙离开了指挥部。 走在路上，布莱德一直在思索。 罪孽教派势力很大，毕竟不论如何，都是从奈兰主世界来的，一个供奉着神祇的教派，而且还有极大可能执掌着不光死灵能量一种超凡力量。 能往神秘事务调查局里安插奸细，简直不要太容易。因为对这个教派来说，尼米斯位面就和稍微难缠一点的原始人没什么区别。 但他万万没想到，血红之刃的队长也是他们的人。 通过信徒的言辞，罪孽教派此前并不知晓尼米斯位面的存在，或者说从未来过这里，三个月之前才抵达这里。而米诺德却已经为调查局效力了十几年，时间对不上。 有两种可能可以解释这个问题。 第一，米诺德是在罪孽教派来到尼米斯位面后选择向其效忠的。这涉及到一个问题，他是如何了解到罪孽教派的存在的？连调查局一开始都对瘟疫及其背后的始作俑者一无所知。他的信息渠道究竟是什么？也可能是因超凡者身份，而受到了罪孽教派的关注与招揽，这倒是说得通。 第二，罪孽教派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大灾变及泛人类联盟开发殖民尼米斯位面之前。虽然发生了大灾变，其信仰也在尼米斯暗中传承下来，而米诺德就是其忠实信徒之一，在教派来到尼米斯后“认祖归宗”。 在布莱德看来，第一种可能性相对较大，第二种可能性则很小。 因为大灾变导致次元通道坍塌以后，神眷就不再传入这个位面，导致诸神信仰几乎绝迹。即便存在什么隐藏得极深的教派，调查局也不太可能一无所知。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保密等级不足，无法了解到事实真相的缘故。 甚至有可能，此时的米诺德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米诺德了，而是一名黑袍信徒伪装的，或者干脆置换了灵魂！对于罪孽教派而言，这似乎并不算什么难事。 布莱德必须弄清这个问题。 因为这关乎自己的切身安危，他倾向于第三种可能，米诺德越是一个忠实的信徒，自己就越安全。如果只是半路出家，保不齐会做出别的什么事情。 毕竟在对方眼里，自己是力量之源瘟疫神子的眷者，实力又相对弱小，简直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不管是寻求力量使然的迫害，还是对罪孽教派不够忠心，转头就把自己卖给调查局，都将大大影响到自己以收容物身份潜伏在调查局中两头周旋，破解谜团并获得力量后彻底摆脱此两者的计划。 最关键的是，米诺德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难道原因在于自己体内的死灵能量？对方笃定这个世界无人能驾驭死灵能量，因而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思绪纷呈间，众人已来到了庭院里。 很快就有士兵开来三辆以蒸汽机驱动的简陋四轮汽车，一行九人分别上了三辆车。 在蒸汽机聒噪的运转声中，三辆汽车驶离指挥部，驶入了市中心的闹市区。 可如今的闹市区，却一片萧瑟。曾经一千年里，人类虽然一直与黑暗精灵处于交战状态，双方的贸易往来却从未中断。作为大陆中心的交通要地，琥珀城便是两个种族频繁往来的贸易之城。 可如今它却半点没有闹市的样子。 逼近零下三十度的寒风迎面而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萧瑟之意溢于言表。 一座座木质的二层宅邸门窗紧闭，汽车驶过，不少窗户都被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目光中透着不安的眼睛，偷偷打量众人。 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街上巡逻。每个路口都设置有路障和检查点，同样有大量士兵站岗警戒。 在坐在身旁的索尔的讲述中，布莱德大致了解了这座城市的现状。 一个字，乱。 一个月前，数以百万计的活尸形成的尸潮，攻陷了北方要塞，导致尼米斯人类联邦的防线向后溃缩，终于在近日前，在琥珀城以北五十公里处站稳脚跟，重组完毕。 琥珀城随即完全暴露在尸潮面前，不仅要面临尸潮的攻击，还要提防隘口另一端的黑暗精灵，已处于全面戒严状态。 从北方而来的难民，纷纷涌入这座城市寻求庇护，其数量足有将近二十万。这给官方带来了极大压力，即便是掏空粮库，也无法长久保证这些人的饮食需求。 随着战争的阴霾越发浓重，对战争持有悲观预期的平民纷纷南下。 相对宽裕的，会乘坐南下的矿道地铁列车，逃离这座即将直面可怕的尸潮的城市。而贫民则只能搭帮结伙，拖家带口地步行穿越广袤的中部大平原，逃往南边的风冠城。 可现在是冬月。 尼米斯位面的一年只有四个月，分别是春夏秋冬月，对应四季。 夏天时的平均温度，换算成布莱德穿越前的单位，能够高达将近四十摄氏度。冬季则骤降到零下三十度，西北部山区则是可怕的零下六十度…… 若没有古代遗留的农业技术，在如此极端的气候变化下，产出的粮食将不可能养活数千万的人口。 此时的中部大平原，是在零下三十度的天寒地冻中沦为死地的绝境。许多徒步逃往南方的难民，尤其是之前从北方逃回这里的，大多死在了路上。 据说那边的景象堪称是尸横遍野，随意一个雪包下，都有可能埋葬着数百具冻饿而亡的难民。 于是琥珀城官方只好出面，禁止平民自行逃往南方，并保证北部的防线，绝对能在尸潮的攻击下坚持到春月。 但军队究竟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谁也说不准。 半小时后，汽车终于抵达了城市北部郊区的难民营地。布莱德直观感受到了昨日那场地震给这里带来的浩劫。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低矮的木制小屋，却一点也不显得凌乱，规划得很好。 看得出，琥珀城官方已经在竭尽全力为这二十万难民建造能够抵御寒冷的住所了，一座座以次元石为热源的蒸汽核心，笔直树立，为周遭千米范围内的房屋提供宝贵的热量。 可如今，大半的蒸汽核心都已倾倒，随处可见饥寒交迫的难民。 34【难民营】 琥珀山脉经常发生地震，琥珀城里的建筑都进行过完善的抗震加固。 但城北的难民营地则不然。 为了接纳涌来的难民潮，仓促建造的简易民房并不具备抗震性。为了抵抗冬月的严寒，又不得不使用厚重保温的建材，这就导致地震发生时，这里的受灾状况十分严重，足有数万人伤亡。 “百分之七十的建筑都在昨天的地震中受损，伤者的救援工作还在进行中。已经获救的伤者会被我们送到临时建造的野战医院集中医治……民众饥寒交迫，最致命的是，用来供暖的蒸汽核心也损坏了，维修至少需要几天时间。又总有人故意散布关于防线溃败，尸潮来袭的谣言……总之，我们面临着内忧外患，这里目前非常混乱，请一定小心行事，跟我来吧。” 带路的士兵解释了一番，而后率先下车，带着众人向难民营中行去。为了便于调查局展开工作，琥珀城的城主瓦洛德伯爵特意派来了自己的亲卫队长和一队精锐士兵从旁协助。 索尔和众人清点好装备，一起跟了上去。一进入任务区域，圣白之刃小队的成员就再也不复平日里的慵懒，迅速进入了任务状态，认真起来。 布莱德静静走在众人中间，目所能及之处，房屋成片的倒塌。 倾颓的蒸汽核心，再也不能为这一地区提供热能，鹅毛大雪将一片片断壁残垣掩埋。 士兵在街道上维持秩序，街角的救济组织在派发面包和肉汤，食物的香气远远弥漫，领取口粮的难民排成了长队，裹紧衣服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一会，众人就因身穿整洁的军装而成为了目光的焦点。哪怕不认识肩章胸衔，也知道穿得这么好一定是大人物，难民一拥而上，将众人团团围住哀求起来。 “大人，行行好吧，请救救我丈夫……我丈夫被倒塌的房屋砸伤了，可救助会却对他不管不顾！” “好心的大人，能给我一些食物吗，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有衣不蔽体的女人，也有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众人寸步难行。在过来协助搜查工作的城主亲卫队应付这些难民时，索尔则对队员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地将手放到了腰间。 谁也无法确定这些涌上来的难民里有没有歹人。 被护在最中央的布莱德眨了眨眼，一个小小念头一经浮现，便迅速生根发芽，再也挥之不去了…… 若是这个时候钻进人群，在混乱的遮掩下跑进难民营，再找到隐藏于此的罪孽教派信徒，逃过后续追捕，自己就能彻底摆脱神秘事务调查局，重获自由了。 但最终布莱德还是叹了口气，绝了这个心思。 对他而言，罪孽教派几乎是未知的。他只知道他们会以某种“神圣”的方式牺牲瘟疫神子，以换取其他九位神子的降临，最终凝聚所有罪恶，复活罪孽圣母……曾经的瘟疫神子，也是要这么做的。 但他可不是瘟疫神子，更不想被牺牲。回到信徒中后，不管短期内会受到多么狂热的信奉与追捧，但长期来看，一定是免不了死亡厄运的。 仅从这一点来看，回归罪孽教派，就和继续待在神秘事务调查局等待着自己的谜团被研究人员一点点抽丝剥茧最终迎来悲惨命运一样不可取。 布莱德还需要积蓄更多力量，获悉更多信息。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只能在两者的夹缝中存活，并尽力以自己的身份优势及信息优势掌握局势，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最终，瓦洛德伯爵的亲卫队长分出几名士兵前去处理此事，又亮出腰间的佩枪喝退难民，才给圣白之刃解了围，众人得以继续前行。 走到露天物资仓库时，场面更混乱了。 城里来的食物和抗寒物资，都会在这里统一派发给救助队，而后再分发到每一个具体的辖区与街道。 可离得还有一段距离，众人就看到，数百上千的难民正聚集在建筑前，与守护在此的联邦军士兵对峙示威。那名亲卫队长急忙引着众人避开人群，从侧门进了仓库。 露天仓库的负责人也是一名高级军官，得知众人是来此排查瘟疫源的调查局外勤人员时，顿时松了口气。 如今的调查局已经现身人前，不再像过去一千年里那样隐藏在世人的视线之外。而琥珀城即将遭到瘟疫袭击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他们这些高级军官都得到了消息，被要求在尽可能不引发恐慌的前提下严密防范。 他与领头的索尔握了握手，还说有几支调查小队也在露天仓库场地中检查物资。 圣白之刃小队并不是唯一一支来到琥珀城排查瘟疫源的外勤小队，只是带着布莱德这个“死灵能量雷达”而已，还有许多调查小队正在进行同样的工作。这次行动外勤部门几乎倾巢出动，为的就是确保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的琥珀城不会陷落。 “这里就是第一处有可能隐藏瘟疫源的地点，如果那些黑袍人希望散播瘟疫，这种物资集散地便是最好的目标。你感知到什么了吗？” 索尔看向了布莱德。 “我准备一下。”布莱德点了点头，从腰包中拿出那枚增强感知能力的挂坠，按动符文阵列进行激活后隔着面具贴在了脑门上。 其实早在外面时，他就感知到了隐藏在仓库场地里的瘟疫源。一共有三个，不多不少，就如同黑暗中的火炬一般，轻而易举的就能发现。 但戏还是要做足的。 在他“费力”地感知瘟疫源方位时，索尔问起了外面的事情。 仓库负责人无奈地解释可一番，众人这才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对峙已经持续整整一夜之久了，竟是因为昨天发生了一起侵占事件，一名派发物资的官员侵吞救灾物资卖给了黑市。虽然官方火速惩处，可消息还是走漏了，个别图谋不轨者大肆渲染此事，鼓动群情激奋的难民封堵物资仓库。 本就是特殊时期，这样一来，就更加人心惶惶了。调查发现，绝大部分的领头者，都被黑暗精灵收买了，试图与此时扰乱琥珀城的秩序，其险恶用心不言而喻。 “找到了。一共有三个。” 布莱德睁开双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做出一副精神力损耗过度的样子，向目标走去。 众人不禁一喜，急忙跟上，最终在布莱德的帮助下，于一袋面粉里，一箱冬衣中和场地大门的岗亭下方找到了隐藏的瘟疫源。 这一切只不过用了不到十分钟，效率之快，令人惊奇，到最后索尔看布莱德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上头的决定果然是对的。”索尔摇头赞叹道。 说罢他唤来在场的其它调查小队，要他们按照标准流程封印瘟疫源，并立刻带出难民营地前往预定地点进行销毁。而后便拿出一张写满了文字的难民营地地图说道： “下一个地点，野战医院。” 35【早有预谋的袭击】 离开时，仓库的负责人特意将众人送到了后门。 可布莱德却发现，此人看自己的目光颇为古怪，里面总闪烁着异样的狂热之色。当后者在离别之际趁着没人注意，对着他在自己的胸膛上画了一个圆，又在圆上打了个叉，并将手掌按在上面深深颔首行礼，并用口型说“为了母亲”时，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名高级军官，居然也是罪孽教派的人！罪孽教派对人类的渗透已经可怕如斯了吗？ 接下来半天时间里，布莱德一直都跟着圣白之刃小队，在难民营地各处进行排查，一共从各地找到了七十八个隐藏起来的瘟疫源，过程顺顺利利，没一点意外，基本到了一个地方，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收获结果。 甚至最后还有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众人还有时间去了趟城里的物资分发中心，又找到了十三个将随食品物资送往城市各地的瘟疫源。 布莱德甚至有些怀疑，黑暗之刃在得知瘟疫神子的眷者即将前往琥珀城排查瘟疫源时，特意命令隐藏在这里的手下，接触了瘟疫源的保护，令其更易被他这样的具备死灵能量感知能力的人发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人还真是够贴心的。 尼米斯位面的一天只有十七个小时，封印处理完所有的瘟疫源并交给其他外勤小队进行销毁，坐上返程的蒸汽汽车时，天色已经见黑，两轮圆月升上半空，温度急剧下降，众人的眉毛、鼻间都挂满了白霜。 可索尔的表情却是兴奋至极。 “太不可思议了……”他看着邻座的布莱德，摇头感慨道，“那些外来者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隐藏了这么多瘟疫源，而你竟然在一天里就找到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任务报告要怎么写了……” “这也算是大功一件，恐怕能得到不少奖金呢。但我一个收容物，可就没这个运气喽……”布莱德用身体原主人的口吻自嘲道，“你要是觉得我凄惨，就帮我劝一劝研究部门吧，让他们在下次给我送一些烟过来。成天跟里面憋着，都快把我憋坏了。” 索尔一阵大笑，旋即从兜里掏出卷烟点燃，美美地抽了起来。 布莱德的神情缓缓郑重起来，本着身体原主人认真负责的态度，认真道：“这很蹊跷。如果仅仅是三五个瘟疫源还说得过去，可我们却发现了总计九十一个。 我怀疑，那些黑袍人已经渗透进了联邦的方方面面，对任何存在瘟疫源的地点的工作人员，都必须进行严查。 即使在近日以前，所有人都认为瘟疫是自然产生的疫病，即使黑袍人谋划已久，我也不相信，他们能在我们的严密防范下，在最关键的地点隐藏这么多瘟疫源。” 索尔点了点头，“放心，早在昨天，清查工作就已经展开了。是特别行动部负责的。” 咯噔咯噔…… 蒸汽汽车的速度不算快，速度不比布莱德穿越前最早问世的蒸汽汽车快上多少，充其量也就每小时三四十公里的样子。开到难民营与城区之间的郊野地带，由于地势崎岖，颠簸不已，直能把人颠散架。 浓夜渐渐吞噬旷野，三辆车的车灯就如同无边黑暗中的点点萤火般微不足道。不过在月光的笼罩下，白雪皑皑的大地倒也显得亮白一片，能见度并不低。 颠着颠着，布莱德忽然有所察觉，不由望向了车队的侧前方。在远方的雪地中有一个瘦长的黑影，像是一截枯树干，却又像是一个人，在皑皑白雪中十分醒目。 索尔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清远方的黑影后喃喃自语道：“一个……人？” 寒风吹过，布莱德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索尔也明显觉察出了不对，急忙扔掉卷烟，拔出腰间的佩枪大喊道：“警戒！” 其他两辆车上的队员迅速做出反应。 可当索尔要求司机停车时，后者却毫无反应，反而将速度杆推到最大，转动方向盘将车辆转向了那道黑影。 与此同时，第四辆蒸汽汽车猛地加速越过载着圣白之刃小队队员的其它两辆，从后方撞上了布莱德与索尔乘坐的这辆，与其一同朝着黑影冲去。 上面那名被瓦洛德伯爵派来协助调查的亲卫队长更是拔枪便射，枪法竟是准得离奇，全都打在了索尔的背心处。 血花乍现，索尔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趴在了前座上，但还是强忍着剧痛一枪轰爆司机的脑袋，伸手猛地一转方向盘…… “准备跳车。”索尔气若游丝的言语刚刚落下，正处于四十公里时速的蒸汽汽车，就因为这猛地一把轮而发生了侧翻，将车上的两人全都甩了出去。 只不过，继承了身体原主人敏捷身手的布莱德是借力跳出，以翻滚卸去力道，除了被雪毯下面的几块石头硌得生疼，没受半点伤。可被命中要害部位的索尔，却一头扎进了雪地里，还被翻滚而过的汽车砸了一下，直接昏了过去，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积雪。 密集的枪声如炒豆子般响起，不断有子弹从头顶飞过。 趴在及膝深的积雪里的布莱德飞快抬头扫了一眼，圣白之刃小队的其余队员也从车上跳了下来，正和袭击者对射。 那几辆车也停了车，城主瓦洛德派来的士兵竟全都在那名亲卫队长的带领下倒戈相向，依托车辆的掩护进行射击。雪地里亦是出现了数十名身穿白色伪装服的枪手，从四面八方向圣白之刃小队的成员倾泻子弹。 甚至还有一把手摇式转轮机枪，密集的火力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袭击！绝不会是罪孽教派的信徒为了帮长子的“眷者”更好地获取神秘事务调查局的信任而刻意布置的袭击事件，否则布莱德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他快速爬到索尔身旁，快速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 庆幸的是，索尔穿着外勤人员在执行任务时都会穿戴的护甲，这种护甲虽然只是一层薄薄的贴身衣物，可上面却固化了穿刺防护符文阵列，多少降低了子弹的伤害。 可不幸的是，他从索尔背部的伤口里挖出了一枚刻画着冲击符文的扁平弹头，这是专门应对外勤人员制式护甲上的符文阵列的子弹，对方明显有备而来！ 他思索了一下，咬牙抛开了借机摆脱神秘事务调查局的想法，因为他此时逃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下定决心后，他不再犹豫，立即撕下索尔的一块衣物为其进行了包扎处理，抽出其佩枪，开始反击袭击者…… 36【交火】 布莱德猛地起身，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命中了一个倒霉鬼的脑袋，这种特制的猎魔子弹胜在停止作用而穿透力较差，但也是相对于魔物坚如钢铁的皮肤而言，人类的脑袋无疑不在此列，倒霉的中枪者，脑袋就如熟透的西瓜般整个爆开，鲜血泼洒了一地。 机枪手立刻调转枪口进行反击，一道曳光的火线扫过半个战场，再次把布莱德压在雪里抬不了头。 好在郊区道路两旁的旷野上积雪足有半米厚，根本找不见人在哪，极大降低了对方的准头。 过了几秒火力密度锐减，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在换弹，正欲起身再次射击，对方的掩护火力就到了，让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队长，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身后不远处传来圣白之刃小队成员的吼声，在枪声密集的战场中微不可闻。 “他中了两枪陷入昏迷，伤势很重！”布莱德扯着脖子回应道。 “我们发出求救信号了，再坚持一会！” 前方几公里就是琥珀城，后面不远处就是难民营地，甚至都不必求救，一定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起交火事件，火速过来查看。 布莱德冒险抬头扫了一眼其他小队成员那边。 圣白之刃小队的队员们全都被密集的火力压制住了，毫无还手之力。 没办法，此次任务并不属于战斗任务，又是在安全的城市周边，还有同僚相伴和联邦士兵的护送，队员根本没有携带重火力，唯一的防身武器就是左轮手枪，连固化了防冲击符文与防穿刺符文的防弹衣都不曾穿戴。 纵使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可终究不是超凡者，而是血肉之躯，面对占据绝对火力优势的敌人，面对热武器和枪林弹雨，也只能束手无策。 而且这些枪手，明显是受过训练的。彼此配合亲密无间，时刻保持火力压制，有人换弹，另外的人就进行掩护射击，一起收缩防御圈，向着众人缓步逼近而来。 砰！ 突然，一发子弹径直打在了布莱德的面门上。 虽然面具十分坚固，连白痕都没留下，证明调查局在制作这身装备时确实是选用了最好的材料，可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倾泻到了他的颧骨、鼻梁和颈椎上，打得他眩晕不已，两耳嗡鸣，涌现了一股十分强烈的呕吐感。 “我也不是超凡者……”布莱德觉得自己可能是最惨的穿越者了，明明掌握着一种超凡力量，却还没能获得成长的机会就遭此横祸，也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一劫。 眩晕感有所消退后，他蓦然想到，自己这身防护服不是固化了各种符文阵列吗？ 心念至此，他低头看向胸口。 胸膛次元石能源核心下边，是一整块平整的金属板，上面密密麻麻地镌刻着防御符文。先前没有好好细看，这种竟是干员常用的那种能够在身前形成防御屏障的符文阵列！ 布莱德急忙到昏迷的索尔身上摸索起来，果不其然，找到了几块扁平的次元石，往胸膛的能源核心里一插，白色的光泽沿着防护服外部的能量管线流转起来，他又按动了防御符文阵列…… 白色的光芒涌现，一面一人高，两人宽的防御屏障，就此呈现在了身前！ 他心中大为安定，这种防御屏障是近几年才开发出来的，极大提升了外勤干员执行任务时的存活率。经测试能够抵御以攻击能力见长的二级魔物的数次攻击，更是能抵御大口径猎魔子弹在五米距离内的直接射击，遑论战场上那些袭击者的手摇式机枪和步枪！ 他先是将索尔的所有备用子弹都掏了出来，在屏障的掩护下，起身硬顶着机枪的火力，精准射杀了机枪手。 余下的袭击者大惊，纷纷朝他射击，可子弹全都被屏障挡了下来，只不过在上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砰砰砰…… 即便身处枪林弹雨的战场中，布莱德也不得不感慨，身体原主人的枪法真的是精准。万千次的练习，早已将精准射击转为了肌肉记忆。 弹仓内剩余的四发子弹，一个不空，爆掉了四个倒霉蛋的脑袋。 弹仓打空，他蹲下身子重新装弹。袭击者也一脚踹走脑袋只剩半边的机枪手，展开了又一轮的射击。 密集的机枪子弹，给防御屏障带来了极大考验。小涟漪小波纹不断产生，整面屏障都在凶悍的火力中剧烈波荡了起来，而那枚为防御阵列供能的次元石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装弹完毕，布莱德再一次起身，射杀机枪手。可对方的脑袋刚刚爆开，就有一发从侧方射来的子弹，精准地打在了他的肋骨上，强大的冲击力全部顺着坚固的防护服传导到了他的五脏六腑上，他吃痛趔趄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袭击者也不傻，知道他正面有屏障防护，无法在给他造成伤害，已经开始向两侧绕来，准备包夹他。 布莱德深知正面御敌无望，防护服是够硬，可子弹的冲击力自己也受不了，急忙拽住索尔的后颈衣物，两脚并用，借着半人高积雪的掩护，一边朝子弹传来的方向回击，一边向圣白之刃小队其他成员的方向退去。 半途他就与一名循着声音爬过来的队员相遇了，对方帮着他一块拖拽昏迷的索尔。就在此时，只听外勤人员特制的左轮手枪特有的枪声接连响起，随后，整个世界都宁静了。 原来是其他队员趁着布莱德吸引了大半的火力，在积雪的掩护下摸到了对方身后，竟在数十米外的高坡上来了个远距离打靶，仅凭几把左轮手枪就一一点名，迅速击杀了在场的所有袭击者，枪枪不空，枪枪致命。 众人赶来之际，布莱德长出了一口气，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不愧是圣白之刃，不亏是外勤部门的王牌调查小队，不愧是三叉戟的组成部分……可这也太不科学了，就这种左轮手枪的有效射程确实不近，可精准射击距离也能有这么远。好吧，有符文在，这倒不显得那么违背常理。 “背部中弹两枪，贯穿伤，未伤及脊椎，一颗心脏破裂失去功能，必须马上接受治疗！”队里的医疗者快速检查了一下索尔的伤情，开始用治愈系的符文魔法为其进行应急处理。 布莱德这才知道，索尔原来也做过身体改造手术，原来是“改造者”的一员，拥有整整三颗心脏！ 在其他人准备去外围警戒，防备可能存在的下一波袭击者，有人要去把熄火的蒸汽汽车开来，运送索尔回到城里时，就听一个宛若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呐！呐！呐！” 众人怔怔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摸常人手臂大小，通体粉嫩滑腻的肥硕蝾螈，拱破雪堆，靠近了过来。 其颈部，赫然生着两根尖刺。 布莱德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ss-077“二刺螈”！ “呐！呐！呐！” 可随着二刺螈发出第二次叫声，除了他以外，数米范围内的其他队员，全部两眼失神，神情茫然，口角流涎，陷入了痴呆状态中。 37【姗姗来迟的信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8【死灵能量的奴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9【阴影中的对话】 米德尔隘口，亦称琥珀隘口、琥珀通道。 这条最窄处不过十米宽的通道，全长一百公里，横贯高耸的琥珀山脉，是连接着山脉东西两侧的人类与黑暗精灵领地的唯一通道。 此时，夜色已深，凛冽寒风穿过狭窄的岩壁，发出凄厉的哭嚎。 夜色已深，最高议长的车队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劳顿，在避风的位置扎了营，准备养足精神，迎接第二天的旅程。 围成圈的马车外蒙着用来抵挡寒风毡布，炊烟从营地中升起，士兵们全都裹紧衣物，在篝火旁挤作一团。即便如此，也还是难挡严寒。 一周前，最高议长帕尔廷动身前往通道另一端的黑暗精灵城市，为促成人类联邦与黑暗精灵的结盟而与对方的统治者磋商谈判。只可惜，黑暗精灵并不愿与人类为伍，甚至对瘟疫爆发在人类的领地中感到喜闻乐见…… 实际上，谁也不对黑暗精灵能和自己站在同一边而抱有期望，只是希望他们不在所有人都被尸潮搞得焦头烂额时，从背后发起偷袭罢了。 此时，最高议长的马车中，帕尔廷议长正坐在火盆旁，与远程成像符文阵列中的瘦高影像交谈。 看其身材容貌，赫然是一名黑暗精灵，穿着打扮更是雍容华贵，处处透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帕尔廷议长一边烤火，一边问道：“我还是无法理解，阁下为何对这种力量如此痴迷。” “你当然无法理解……”黑暗精灵冷笑道，“你的人是否已经得手？” “哦，稍安勿躁，我的芬尔洛大人。算算时间，我的学徒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很快，他就能把我们的朋友带到我面前了。”帕尔廷议长拿起烤叉，从桌上叉了一块鹿腿肉，放到火盆上烤了起来。 如果有旁人听到帕尔廷议长对那名黑暗精灵的称呼，一定会惊掉下巴。 影像里的瘦高身影，竟然是东大陆的至高精灵王芬尔洛！ 芬尔洛寒声道：“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你把那个人交给我，我将《阴谋之书》的第二卷交给你。” “当然，但我依然好奇，阁下要他究竟为了什么。”帕尔廷将烤好的鹿腿肉放入餐盘，拿刀叉切割起来。 芬尔洛就这样看着他，神情平静，没有开口。 白发苍苍的议长将鹿腿肉分成整齐的小块，拿起装有调味料的小瓶抖动几下，叉起一块鹿腿肉放进嘴里，咀嚼吞咽，赞叹道：“居住在风冠城的人不会相信，寸草不生的米德尔通道里，居然也生存着肉质如此鲜美的野生费尔鹿……所以，阁下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吗？” 影像中的芬尔洛似乎是坐下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瘟疫代表了无尽宇宙中最本源的法则力量之一——死亡。” 帕尔廷皱了皱眉，“阁下的意思是，死亡之力就是瘟疫的源头？但这说不通……” 精灵王摇头道：“你以为瘟疫与死亡是不同的两种本源之力？在古老的传说中，它们确实由两位不同的神祇执掌。 一位是执掌着凡世间所有丑恶，从罪孽中汲取力量的罪孽之母的长子瘟疫之神；另一位则是冥界的主人，执掌着死亡之力的死神。 诸神之战中，罪孽之母对冥界发起了全面进攻，却由于安格拉斯神域的插手而落败。包括瘟疫之神在内的多名次级神陨落，瘟疫及多种由罪孽之母驱使的次级本源之力自此失去主人，罪孽之母因此元气大伤…… 她在黑暗中蛰伏了无数个纪元，终于看到了天赐良机——死神的第六个儿子。 由于生的丑陋，他并不受死神宠爱，连姓名都不曾被赐予，哪怕他继承了父亲对死亡之力的驾驭能力，天赋丝毫不必死神最宠爱的二儿子差上多少。 刚刚成年，他就被死神派往冥界最偏远的地界镇守边疆。与其说是指派，不如说是发配……在亿万年中，他只能与孤魂野鬼为伴，只得孤独地看着自己的备受宠爱的兄弟姐妹们随父亲四处征战…… 而神界的众神，亦是轻视死神这位不得志的子嗣，称他为“孤独的守门人”。 他不甘，对父亲怀恨在心，认为天赋非凡的自己根本就不该在冥界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承受永恒的孤独。 罪孽之母适时到来，巧舌如簧的她，蛊惑了这位内心本就千疮百孔的年轻人。并向他许诺，如果他愿意投入自己的麾下，那么自己的宏图伟略中，必将有他一席之地。 于是，死神的第六个儿子“孤独的守门人”同意了。为了摆脱父亲，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他甘愿脱离冥界，投入罪孽之母麾下。 自此，死亡的一角，被纳入了罪孽的版图范围。 虽然与死神相比，他那命运悲惨的第六子所掌握的死亡之力完全不值一提，却也帮助罪孽之母成功揭开了死亡领域的面纱…… 罪孽之母将自己死去的子嗣瘟疫之神的本源，赐给了死神的第六子，并将罪孽神国中仅次于自己的至高长子之位赐予了他。从此，他们以母子相称…… 死神的第六子得偿所愿，不仅获得了无尽位面中最高的至高之位之一，亦是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成为了那个纪元里，最为众神所津津乐道的话题……罪孽的信徒尊称他为‘长子’，可外人却称他为‘继子’。传说他还与罪孽之母的第九十九个女儿有染，秘密产下了一子，在奈兰中开创了死亡牧者教派…… 但对罪孽之母而言，这却是一场豪赌。 因为她将原本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子嗣的瘟疫本源，与死神第六子从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微薄死亡之力结合在了一起。 死亡与瘟疫，一个是宇宙中最本源的法则力量；另一个，则是万千罪孽中的一个，或许位阶稍高，却仍不能与前者相提并论。她的成神之路，乃是侵夺、汇集罪孽。而死神则胜在专精专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将瘟疫变成了死亡的附属本源。她究竟能否通过瘟疫开启死亡领域的大门，将死神的力量纳入囊中，还是将自己万千罪孽中最为基础的一个拱手送出，谁也无从得知。 只知道，从她这么做的那天起，瘟疫就与死亡密不可分了。 这就是死亡与瘟疫的传说。” 芬尔洛的讲述结束。 帕尔廷议长笑了笑，将一块鹿腿肉塞进嘴里，“难怪我们的朋友将其称为‘死灵能量’，倒也贴切。” 芬尔洛点头，“瘟疫已至，死亡必如影随形。自从瘟疫爆发，我的族群中就涌现了许多觉醒了相关天赋的个体，执掌着贴近死亡，贴近瘟疫的超凡力量。你可以多加留意一下，想必要不了多久，你们之中也会出现许多类似的个体……” “这么说，”帕尔廷议长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我们的朋友，就是人类之中第一个觉醒了相关天赋的个体。怪不得阁下如此看重他……” 精灵王悠悠说道：“我的大学者认为，两种可能导致了瘟疫的爆发……不是本位面与奈兰间的次元通道被重新打开，新的瘟疫神子借此将他的影响力投射到了尼米斯，就是……他本人已经抵达了这里。而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们，第一个觉醒体，总是拥有着尤为强大的力量。” “原来如此，”帕尔廷议长将一块木柴放进了火盆，“不过不论如何，那些罪孽教派的信徒都想要攻占这个位面。” 就在这时，马车一角的阴影忽然蠕动起来，不多时，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d-002从中显现而出，勉强走到帕尔廷身边，附耳说了一番话。 帕尔廷议长听完叹了口气，对符文阵列中的影像说道：“十分遗憾地通知阁下，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这不可能！你的学徒是真正的超凡者，谁能阻碍他的行动？” “罪孽教派。他们击退了我的学徒，救下了我们的朋友。我们的这位朋友则假意昏迷，在原地等待起了调查局的‘救援’。”帕尔廷议长淡淡说道，并对d-002摆了摆手，后者领命消失在了阴影中。 马车内旋即陷入了沉默。 人类与黑暗精灵的统治者虽然没有交流，但谁都看得出来，恐怕他们想要“邀请”的人的身份，绝非原先猜测的那么简单。 “难道他是罪孽教派安插到你们之中的内奸？我现在更想见见他了。”精灵王幽幽说道。 可帕尔廷议长却回答道：“可我现在却不太想把他送给阁下了。” “你不会的……没有《阴谋之书》的第二卷，你将永生无法踏入更高的层次。” 帕尔廷议长闻言一笑，“罪孽教派近在眼前，我为什么不管他们去要呢？” “哼哼……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以那些狂热信徒的法典来看，通过精研母亲的窃夺者所撰书籍而晋升超凡的人，可是十足的异端。你如果去见他们，我想……你十有八九会被他们处以极刑。” “谁又知道呢。” 马车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现在在哪？” “或许已经在调查局的医疗中心接受治疗了吧？我倒是很想看看，罪孽教派究竟想通过他从调查局那里得到什么。” …… 就在两人说话时，数百公里外的神秘事务调查局医疗中心的某间特级病房中，布莱德悠悠转醒。 40【觉醒者出现】 就一个字，疼。 是真的疼。 布莱德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裂开了，就好像被一头大象狠狠踩了一脚。 米诺德真够实诚的，让他踢就踢，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下得难受好几天了。 他睁开双眼，可看什么都带重影，只得声若细蚊地呼唤道：“有人吗？” 坐在他旁边打瞌睡的女医者惊醒过来，急忙跑了出去。 “他醒了！” 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响起，许多人推门而入。错落的光影让布莱德觉得，似乎有一群人围在了自己的病床周围。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外勤部长的声音，“除索尔以外，圣白之刃小队全员覆没，赶去支援的血红之刃小队队长米诺德也受了重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d-002和ss-077。”躺在病床上的布莱德答道。 “什么？”房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们行进到距城区十公里的地方时，护送我们的联邦军士兵对我们发起了偷袭。索尔就是那时受的伤，很快我们就消灭了敌人，但紧接着d-002和ss-077就出现了，二刺螈控制着队员们自相残杀，我也被d-002打晕了过去，然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在布莱德的讲述中，病房内的一众外勤部门高层，神情越发凝重。 最终，外勤部长加登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你现在在医疗中心的特护病房，好好养伤吧，重度脑震荡，以你的体质，休息几天就能好转。” 脑震荡？布莱德一愣，可紧接着就觉得心底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呕，呕！” 众人看着弓着身子趴在床沿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的布莱德默默摇头，只有那名女医者适时为他递来一块手帕。 “是你们把我救回来的？看起来，是d-002策划了这起袭击，似乎想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不解地问道。 “不。是罪孽教派‘救’了你。”加登沉声答道。 “什么？”布莱德适时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瞪大眼睛，完全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加登摇了摇头，“确切地说，他们也想浑水摸鱼劫走你。只可惜，他们受了不小的打击，我们在事发现场发现了十几具黑袍人的尸体。在你告知给我们，d-002和ss-077也曾现身之前，我们对此百般不解。现在恐怕线索渐渐清晰了起来，随后赶来的罪孽信徒与d-002两败俱伤，深知已无法对抗正在赶来的我们，便纷纷退去了。” 布莱德自嘲道：“这么说，我还真是命大。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也许罪孽教派是为了将你这个潜在威胁扼杀在摇篮中，以免你破坏他们的计划。至于d-002和ss-077……不知道，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 布莱德默然。 加登部长则与同僚对视一眼，做了一番眼神交流，而后开口说道：“但不论如何，这次事件证明，我们低估了你在敌人眼中的价值。以后你将不会再参与到一线的行动中。” 这怎么行？布莱德可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这岂不是在说，自己以后就只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收容间里了？ 他急忙说道：“那瑞玛城怎么办？琥珀城里的瘟疫源也一定尚未排查干净，我不能就这样呆在这里！” “别担心，你的工作自然有人取代。这几天，我们发现了一批与你相似的人。对于死灵能量，他们拥有十分敏锐的感知能力。” 布莱德皱了皱眉，倍感不解。 不多时，他又想到自己体内莫名多出来的死灵能量，一定已经引起了调查局的怀疑，便率先发问道：“他们……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体内多了许多死灵能量？” “我们也查不出来原因。或许是在黑袍人与d-002交手期间，散溢的死灵能量被处于昏迷状态的你自行汲取了。”加登答道。 见他愁眉不展，外勤部长再次将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安抚道：“别担心。我们知道这种超凡力量对你思维的影响，但我们会尽力确保你安然无恙的。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我会上报表彰你才上次行动中的功劳的。” 说罢，加登部长就带着人离去了。 布莱德有种莫名感觉，好像局里对自己的态度柔和了不少，至少不像是对待一个收容物那般了。 思前想后，他认为不是自己在这次行动中帮琥珀城化解了危机，功劳极大所致。 问题应该就出在对方所说的那些与自己相似的人身上。 纵览尼米斯位面的历史，与奈兰之间的次元通道，不是没有短暂开启过。大部分原因，都是由于星体运转到百年难遇的特定位置上的缘故，总计十一二次的样子。 但不论哪一次，次元通道的开启时间，都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稳固程度更是和关闭状态没什么两样。 即便一直观察着通道状况的调查局，在其中几次开启时，将尼米斯的消息送进了次元通道，希望能重新与奈兰位面的人类同胞联系上，但以结果来看，那些用符文魔法加密，只有人类才能开启的信息封存装置不是被空间乱流搅碎了，就是送过去了却没人发现。 毕竟谁也无法确定，次元通道的另一头究竟通往奈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取得消息的，有可能不是奈兰的人类同胞，甚至他们是否已经灭绝了，这边都一无所知。 不过…… 每次次元通道开启，不管维持多久，不管通道有多狭窄，都总有诸神的力量传导进来，导致一些本就拥有极高灵感的人类个体，在神恩的影响下觉醒了超凡力量的一种。 由于一直密切监视着这些灵感极高的个体，调查局得以第一时间将觉醒者带回局里，辨别其可控性，进而进行训练，或是予以清除。 这就是布莱德身体的原主人的保密等级所能了解到的，关于超凡者的全部信息了。 简而言之就是，人类空有高超的灵感，却因失去超凡途径的传承不得其门而入。从偶尔开启的次元通道中传导过来的神力，会导致一些得天独厚的人觉醒——其实刚开始时，神秘事务调查局并不认为导致这种现象发生的是诸神的恩泽，而只将其当成了贵为无尽位面之首的奈兰位面本就具有某种力量。就和普罗大众一样，调查局也认为众神只是古代人眼见超凡现象而捏造出来的虚无缥缈的意象，其实并不真的存在。 直到后来黑暗精灵的投诚者，为调查局送来了关于奈兰众神的记载，调查局才确信了此事。 说到底…… 布莱德是明白的，次元通道确实开启了。而且不光开启，连瘟疫神子本人都来到了这个位面。 加登口中那批觉醒者，就是因瘟疫神子的影响而觉醒的。 调查局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发现被列为重点怀疑目标，还进行了收容的前王牌调查员，只不过是在这种影响下第一个觉醒的潜在超凡者而已，实际上并非是神秘现象所致。 想到这里，布莱德轻松了不少，看到了褪去收容物身份，更进一步参与到局势核心中的可能。 但…… 换言之，调查局很快就能发现关于次元通道及罪孽教派的一切。固然罪孽教派自行开启的次元通道，位于大陆西北部的山区，但若是有心的话，调查局置于风冠城那条已经关闭的次元通道外的探查装置，依旧是可以检测到半个大陆外的空间波动的。 调查局意识到真正的敌人究竟来自何方，又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布莱德不知道这对自己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一番思索过后，他轻声问道：“等等，我昏迷几天了？” “七天。” 一道温婉柔和的嗓音在耳旁响起。 布莱德循声望去，他的视线仍然非常模糊，只在床边看到了一个有着金色短发，一袭白衣的柔美身影。 “能给我用一些镇痛类药物吗？你知道的，我头疼的有点厉害。” “嗯。”对方应道，引导着他躺下，挽起他了的袖子。 随后布莱德感到，一根针扎进了自己的手腕血管，一股冰凉的液体被推进了自己的静脉里。 “我给你用了一些催眠镇静类的药物，应该能缓解你的头痛。睡吧……” 在动听的柔和嗓音中，困意滚滚袭来，不一会，布莱德就进入了梦境。 “长子，请聆听我的呼唤……” 他再一次听到了信徒们的祷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西北部山区上空。 主持仪式法阵的，依旧是新任大祭司黑暗之刃。 见他到来，黑暗之刃急忙跪地，请罪道：“长子，您终于出现了！请宽恕我的无能，七天前，我的手下错误地判断了形势，险些导致您的眷者暴露！” 布莱德知道，黑暗之刃说的是那些黑袍人来搭救自己的事情。 “起来吧，我不会责怪一个忠心耿耿的信徒。” “感谢您，伟大的长子！”黑暗之刃感恩戴德地站了起来。 “那日袭击我的眷者的，是神秘事务调查局在逃的收容物d-002和ss-077。按照我的眷者所言，袭击者似乎受到了什么人的指使，去查，查清这起袭击的幕后主使！” 布莱德寒声命令道。 41【忽悠】 “是！” 黑暗之刃深深颔首，唤来几名信徒，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布莱德相信，以罪孽教派的实力，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水落石出。 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不放心，便发问道：“那个名叫米诺德的调查局超凡者是怎么回事？七天前的那次事故中，他赶来搭救我的眷者，自称已心悦诚服地皈依于我。你们可知道，这极有可能导致我眷者的暴露。” 看黑暗之刃一头雾水的样子，显然不知道他在说谁，只得又唤来手下，细细询问了一番。 就在布莱德的耐心快被消磨干净时，这位大祭司才了解清楚状况，急忙答道： “长子，您知道的，这个位面的土著十分落后，虽然同样拥有绝高灵感及天赋，却丝毫不懂得如何开发和运用超凡力量，对于应该控制自身的力量，更是一无所知。这导致他们极易受到控制，您刚刚说的米诺德，就是我们在这三个月里找到并施以控制的土著超凡者之一。我向您保证，他们无法摆脱我们的控制，完全可控。” 原来如此…… 布莱德暗暗点头。 这是高灵感者的通病。不要说那些超凡者，就算是身体原主人这样的普通高灵感者，也极易受到黑暗存在的蛊惑，进而沦为蚀心者。 听起来，罪孽教派利用了这样的缺陷，控制了米诺德。既然此人可控，那他倒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人数总计有多少？”他又问。 “根据我们的统计，本位面人类共有78名超凡者，黑暗精灵则有891名。目前我们腐化了其中的绝大多数，并令其继续蛰伏，以便在我们决意发起总攻时里应外合，彻底摧垮本位面的防御。”黑暗之刃如实答道。 布莱德一惊，这岂不是说，就连调查局特别行动部门的那些超凡者，也全都被控制了？ 这个位面的超凡者是很弱小，但那也要分和谁比。对普通人而言，仍然是无法对抗的存在。更关键的是，还往往担任极为重要的职务，诸如调查局里就有一个特别行动部门，里面全是强大的超凡者。 控制住他们，从最核心的内部发起袭击，再加上数以百万计的尸潮大军，攻克尼米斯简直不要太容易。 “暂时不要启用他们，”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神秘感了，他开始了解更多情况，“我们送入这个位面的力量已经有多少了？局势又是怎样的？” 黑暗之刃恭敬答道：“回禀长子，共计三千教众。其中有五百名执掌着您赐予的死亡之力的超凡者，三百名死灵牧者及一百名瘟疫使徒。目前我们拥有一百五十余万只可供驱使的活尸，约一万头低级缝合怪，一千头可敌过土著超凡者的尸魔。每天还可利用现有资源，制成数量可观的融合体……如果于此时发起全面进攻，我们可以在一个月内彻底毁灭这个位面，在它的废土上啜饮死亡之力！” 布莱德越听越心惊，绝不能让尼米斯这么快就沦陷。那自己岂不是很快就要回到教派中去，接受那位“母亲”的检验？ 他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说道：“暂缓一些侵略行为，对于如何染指这个位面，我自有我的想法。” “这……”黑暗之刃一脸为难。 布莱德神情一凛。 怎么，我的信徒还不听我的指挥了？ 这位祭司急忙跪了下去，“可长子，母亲已经在催促我们了。几天前，次元通道彻底稳固下来以后，母亲就将旨意传达给了我们，要我们加快进度，尽快返回奈兰……” 什么？ 次元通道彻底稳固下来了？ 细细感知一番，他果然感受到了浓郁的空间之力，循着空间之力向远方看去，目光穿过重重山脉，在大陆西北角落直入宇宙虚空的尽头，看到了一个被罪孽教派重兵把守的入口。 那是一个没有固定形状的几何图形，永远处于变化之中，氤氲的白色雾霭从中流淌而出，宛若瀑布一般，在下方汇积起来，将布满死亡的山谷衬得美轮美奂，如同仙境。 布莱德刚要说话，忽然就听一道低沉浑厚的女人嗓音从通道中传出，响彻西北部山区。 “我的孩子，你何时变得如此任性了？” 布莱德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忍不住地想要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顶礼膜拜。在场的黑袍信徒，全部跪了下去，谦卑地尊称“母亲”。 布莱德大惊失色，那就是……罪孽圣母？ “母亲。”他急忙低头说道。 视线尽头的通道中传出一声惊呼，似乎对布莱德这样称呼自己感到万分意外，“你终于肯叫我母亲了？” 信徒们瑟瑟发抖，显然这段谈话涉及到了什么禁忌。 什么鬼？ 布莱德一个头两个大，他哪里知道曾经的瘟疫神子是怎么称呼罪孽圣母的，居然一上来就露馅了。 他咬了咬牙，摆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样子，掏出万用金句，强作镇定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您是对的，母亲。” “想通就好，想通就好……” 通道那头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了满满的幸福，但紧接着就话锋一转，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怒吼道： “可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我的计划？我的孩子，你理应去往奈兰散播瘟疫与混乱，为迎接你的兄弟姐妹们做好准备，而不是来到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小位面！你究竟在做什么？” 在罪孽圣母的怒火中，大地都在微微震颤，甚至不少黑袍人都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布莱德周身的死灵能量更是险些被直接震散。 结合前几次得到的信息，他终于捋清了来龙去脉，拼凑出了相对完整的事实。 原来瘟疫神子本应遵从罪孽圣母的旨意，去无尽位面之首奈兰散播瘟疫引发混乱，好让剩下九位神子降临，最终凝聚所有的罪孽，令罪孽圣母“归来”——他不明白归来的含义，但正和自己说话的，显然是活生生的罪孽圣母，也许她受了什么伤，导致形体消散？ 结果，瘟疫神子不知因什么原因，阴差阳错地降临到了尼米斯位面。可紧接着就失踪了，罪孽圣母找也找不到，只好派遣信徒们进入了这个位面，寻找神子，或是……进行问责。 可没多久次元通道就因星体运转的缘故关闭了，信徒联络不上罪孽圣母，也找不到失踪的神子，只好自作主张，按照正常逻辑散布瘟疫，为毁灭这个位面进行准备。这就是瘟疫爆发的原因所在。 现在次元通道恢复了，罪孽圣母自然来过问事态发展。 一番思忖过后，布莱德硬着头皮编了个瞎话：“母亲，这个位面并非毫无价值。我在这里发现了惊天的秘密，一旦破解这个谜团，将极大加快我们的步伐！” 通道那头的声音沉默了，半晌后，颇为疑惑地说道：“什么样的秘密，能让我的孩子如此感兴趣？” 布莱德急忙说道：“母亲，等到我揭晓这个秘密，您自然就会知道。这段时间，我的所作所为并非全无意义，而是为了更伟大的胜利！” “唔……” 耳听罪孽圣母陷入思索，有被诓骗的趋势，布莱德更进一步道：“如果您能看到我，母亲，您就能够明白，我为了得到它付出了多大代价。它几乎导致我力量丧尽……” “我的孩子，你知道的，母亲看不到你。”罪孽圣母颇为感伤地说道，这显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不到就好…… 布莱德大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说，等到谜底揭晓，您自然就会知道我的用意了！为了您，我甘愿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