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虚拟偶像的五个理由》 第一章 树櫴熊 2099年12月25日圣诞日 莲川大学东校区——多媒体7号楼402全息影像教室 “金钱并非万能。这句话想必大家都早已司空见惯，耳熟能详。但今天的重点不在于此。话说后面你会下意识地接上什么语句？” “没钱万万不能？它不能带来感情？它只是个物质的空壳子？” “随着时代变化，人们对于词语的概念亦在不停地发生转变，对于钱之一字也是如此。说得具体点：在几百年前，钱是黄金白银子。在几十年前，钱是纸张绘制的符号。而在如今，钱则是虚拟网路上的一串数字代码。”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很聪明，对于此类的废话不屑一顾。所以咱们现在就来玩点抽象的，看下大家的理解力如何。” “钱之起源，最早来源于上古时期的原始人类在进行交易时所制定的贸易基准单位。从这一点来看，钱的本质概念其实并没有改变，一直在变化的是钱的载体。我们至今仍然在沿袭着古人的同一套做法。” “我们学的是经济学，而众所周知，经济离不开钱。我相信各位在报考专业的时候都有想过钱对于自己人生的重要性。但当你执着于事物的表象时，很容易就会自己跳入到一个死胡同里面。” “大多数人衡量成功的标准很单纯，就是赚钱。没钱，什么都是虚的。有了钱，周边的人才会认可你。” “用钱，可以让你创造快乐。用钱，可以让双亲投来欣慰的目光。用钱，可以让心底的爱情重新焕发生机。当然，前提是你得聪明点，别钻牛角尖。总的来说，大家对于钱总是会寄托着无穷无尽的美妙幻想，以至于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在想着怎么赚到更多的钱。” “对此，我不发表任何评议，因为我也是芸芸众生之一。但之前也说过了，钱并非万能。这并不表现在它的用途上，而是体现在它的来源渠道里头。” “钱是一种没办法生产的事物，它只能被消耗。这一理念也是今天讲解的核心所在。” “在人们的日常习惯中，总喜欢用同一字词来替代不同环境下的多重意思，尽管他们知道有更准确的词汇来表达所思所想，但就是不愿去用。最普遍的例子是爱这个字：对父母说爱，那是亲情。对恋人说爱，那是爱情。对基友说爱，那是基情......” “同理，钱也是如此。在股市里，钱是成百上千的股票。在路边卖青菜的老婆婆那边，钱则是谈价还价过后的稀碎零头。两者在数额上没有可比性，但在理论上是相通的。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钱在人们的认知里一般可以指代那些可交易的事物。具体例子就不举了，免得你们说我废话。” “可交易的事物，也就是钱，总体分为两类。一类是筹码，一类是资源，后者包含前者。筹码在你手上，而资源则除了你手上的以外，还包括外界的任意事物。物质、精神两者皆在其中。最早的商业娱乐活动也是通过贩卖情绪来获取更多的筹码，这也成了服务业乃至奢饰品的本质所在。” “赚钱之所以困难，是因为钱没办法自己分裂。因此大家都只能去掠夺世间的资源来充当自己手上的筹码。但如果人们的眼里已经看不到资源了呢？” “下策是抢，用实力把对方的筹码抢过来，自古以来强者便是如此诞生。上策则是开拓市场，开发更多的资源去掠夺。情感这方面还好说，但物质是实打实的硬需品，君不见，古人闹饥荒的时候啥事都能做得出来。” “但市场开拓这玩意，要仰赖的东西太多了。科技、想象力、时间......还有运气。如果你们有幸能当上一个公司董事长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公司前进道路的瓶颈无处不在，时时刻刻都在困扰着你，逼迫你要么赌一把，向前走，要么留在原地吃干净老本去等死。小本生意还好说，失败了最多拍拍屁股从头再来。但是大公司破产的话，巨额的债务会让你下半辈子痛不欲生，甚至祸及家人。” “至于如何开拓市场，成为哥伦布，吃下第一块新大陆的蛋糕。终究还是得看各位的悟性如何了。” “以上是本次课堂的课前引导。下面将由我们小组的成员沐希希来为大家讲解现今拓宽市场的几个方向思路和实际事例。” 方启铭用着手上的墨黑钢笔在半空中轻轻一划，漂浮的蓝色数据体迅速在他的周围散开。台下掌声响起，紧接着方启铭身旁，一直站在讲台边缘的男主持人适时凑到话筒前，说道： “好，非常感谢莲川大学的方启铭同学为我们做的课堂导读，接下来有请同为莲川的沐希希同学上台来为大家讲解。大家鼓掌欢迎！” ...... 台下 座位第一排的长发清秀女孩鼻翼微耸，做了次深呼吸，收拢下腹部，然后在后方众多仰慕的视线中迅速起身。她从暗红色条纹的黑装西服胸前口袋里，拿出跟方启铭手上大致相同的精致钢笔，在离开桌子走上讲台的同时快速划动数据流块—— 她在调整自己刚才从网络下载过来的资料，以便于待会讲述时能够更好地运用。 方启铭带着勉强的微笑走下台，对着迎面而来的女孩点了点头，鼓励道： “加油！” “你刚才夹了太多私货了吧，树櫴熊！” “别在意这些细节......欸嘿！” “？？？” 没时间去管这个人了。沐希希走到台前，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带着笑意，扭过头，转身迎向学生们，开始了她的工作： “感谢各位能够来到莲川大学听我们的授课。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现在进入正题吧。” “对于刚才方同学所讲述的内容，有部分是他个人的一些见解，并不能代表我们小组的意见。我现在在这里指出来：一是筹码跟资源，涵盖得很笼统抽象。这里并不强求各位去理解他的想法。” “二是......” ...... 方启铭下来以后，坐回到刚才沐希希的座位上。然后把腰向后一靠，面色沉静地翘起了二郎腿。 听闻沐希希的发言，身旁的莲川同班男生不由得向方启铭打趣道： “老希还真是耿直啊，特别是对你，一点情面都不留。” “没事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而且有个认真的人也挺好，不然光靠我们这些咸鱼哪能够轻松混过去呢。” “这倒也是。” 鉴于坐在第一排且偏于低处的关系，两人做的小动作后排高处的别校生们能看得一清二楚。男同学不好再说话，而方启铭也开始用钢笔点开全息影像的数据页面，开始忙活他的下一件事情。 什么？你说专心听课？ 不存在，尽管同是大一的学生，但莲川的授课进度可以甩开其他学校几十条街。早在上个学期，学校就要求他们每个人自学完成大学四年内的相关专业理论书籍。然后在这个学期开始尝试给其他学校的同级学生授课。 既然是已经知晓的理论，与其废时间再听同龄人讲一遍，不如自己去做其他效率更高点的事情。毕竟也不是教授讲课，他们这些人的理解水平大致也都在同一个层次上。有疑惑他直接问沐希希本人就行了，机会有的是。 ... ...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方启铭将数据流从眼前推开，略有些疲惫的阖上眼睛，揉了下太阳穴。台上女孩那依旧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的话语一直在对他的思考造成不小的干扰，现在他需要休息一下。 似是意识到什么，他折起右手腕，看了一下蓝色条纹框的指针手表。 “已经下课了啊。” “是啊，她也快讲完，要做致谢了。” 身旁的同学回应道。 恰好这时，讲台上的沐希希大手一挥，面前的虚拟地图立刻散开。她笑容满面地微微鞠躬，被汗水打湿的几根发缕离开了略有些红润的脸颊，自然垂落： “感谢各位能够来到莲川，也欢迎下次开设讲课时我们能够再见。谢谢大家！” 恭候多时的男主持人见状，立刻上台，对沐希希表示感谢。 “好，让我们......” 方启铭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他跟其他第一排的同学都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外套。在众人的掌声中，随同走下台的沐希希一同离去。 在教室外，方启铭解开单纽扣的西服外套，换上了平时一直穿的蓝色卫衣，锁上拉链，将里头的白色衬衫遮掩住。虽然配上正装裤子很是怪异，但他还是挺喜欢这样的穿着。 “那启铭、老希，我们就先走了啊！” “好！” 领头的一位高个子帅气男孩跟他们两人打了声招呼，挥了挥手。随后在方启铭的回复下带着其他同学离去。 这间教室的钥匙还在里面听课的其他学校的教师手上，由方启铭负责回收，然后跟学院简单汇报情况，今天这事才算结束。 “你不跟他们一起走吗？”方启铭向着身旁的女孩询问道。 “啊，噢。现在下楼梯的人挺多的，我等一会儿吧。” “嗯，行吧。我们走到那边去，待会里边的学生出来后这里会有点挤。” 方启铭自顾自地走到教学楼中庭花坛的白瓷砖边坐下，沐希希跟在他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树櫴熊，我刚才表现还不错吧。” “挺好的，除了把前面上台的几个人无意中批了几下以外。” “那只是你好吧。谁让你这么懒，还说错了话。万一让其他人记住的话会对学校的风评造成影响。” “这个姑且不提，我问你件事。”方启铭将手中的西服折好，挂在手臂上，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女孩。 “我就很好奇，除了懒以外，我有哪点是像考拉的？” “懒还不够是吧。”沐希希翻了翻白眼，将自己手里的钢笔递给方启铭：“帮我拿着，晚上还给我，现在穿筒裙不太方便。” 方启铭接下，也没问对方为什么不放在胸前口袋里。他慢悠悠地把它连同自己的笔一起并排塞进卫衣口袋里。沐希希见状，继续说道： “就像现在这样，你总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做事情一点都不着急。刘海也零零散散的，虽然没有死鱼眼，不过有时候眼珠子里都看不出点精神样子，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不耽搁事就成了。” “大咸鱼！树櫴熊！” “大致理解了，虽然会这么喊我的就你一个人。” 在两人谈话的同时，教室里的学生如同迸发的潮水般缓缓涌出。待到一位老教师出来后，方启铭向对方挥了挥手，然后起身。 老教师面带笑意，友好地交还了钥匙。并表示下次有机会继续合作。沐希希窜到方启铭的身旁，两人一同对着老教师表示感谢。沐希希说道： “您今天也辛苦了，需要我们带您参观莲川校园吗。” “不了不了，你俩年轻人忙活自己的事去吧。楼下还有人等着我呢。” 老教师打了声哈哈，向两人告别。 方启铭伸了伸懒腰，看到楼梯里面行走的人少了些许，便对沐希希说道： “我留下来就行，你先去吃饭吧。” “噢，好。”沐希希不多做解释，刚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说道： “记得今晚把资料收集好交给我，不然的话......咔嚓！” 她对方启铭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后者无畏地耸了耸肩膀，回应道： “放心，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那晚上再见了哈！” 方启铭看着女孩纤细的身姿逐渐走向楼梯口，微风拂动的黑色头发光泽亮丽，脸上的皮肤打了层粉底，显得很白，而且看起来有些柔嫩富有弹性，倒是很想拿手指去戳两下。 五官端正，成绩上佳，性格幽默开朗。无论是外貌还是资历上基本都足以胜过现在路上所行走的大部分女性。以至于在跟沐希希调笑的过程中，方启铭总能够发现很多艳羡且嫉妒的目光放在他俩身上。 说到底，沐希希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够多谈两句话的朋友之一。看似对他大大咧咧，实际是外人眼中的端庄淑女。 方启铭有时候都会有点羡慕自己，为什么这样的女孩能够跟他这样的人谈话呢？ 她是个好人，他是知道的。但如果想要再进一步靠近的话，方启铭不晓得那是个什么后果。 方启铭并不了解沐希希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毫无疑问，他非常庆幸自己能够遇到这样的女孩。 第二章 伪善者 ...... 方启铭结束了自己的沉思。在最末尾的学生走后，他锁上教室门，然后打开浮动的数据网络，向学院的相关人员汇报好工作。之后，他下楼梯，走出了多媒体楼。 刺眼的烈日随同下衣口袋的振动一同给予了方启铭两个讯息。 正午，电话来了。 他掏出一个小巧的无线入耳式单耳机，物体随着震颤，顺着纹路泛起一阵浅蓝色的电子光。方启铭不慌不忙地将物体塞进自己的右耳里，随手从两支钢笔里随意拿出一个，在右眼角所看到的讯号显示中注意了下来电显示的头像跟名字，点下绿色的通话按钮。 “喂，张致，干嘛！” “你那边刚完事对不。过来b4的老饭堂吃饭吧。顺带帮我个忙。” 方启铭边听边走，没过半分钟就来到了不远处的电梯间门口。他微微低下头，给识别仪器扫描虹膜。 “行吧，别告诉我那是个麻烦事情。” “叮咚。” 玻璃门应声而开，在那些烈日下暴晒行走的学生羡慕目光中，方启铭走进电梯间。然后随意督了两眼，踩在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地面凸起的红色按钮上。 “不会的，不会的。就是要调查一些东西，所以需要获取你那边的信息。” “有学院的授权认可了么？” “有的，待会给你看。” “好，等我几分钟。” 前方一小块矩形地面忽然打开，然后一个椭圆形、两米半高的电梯缓缓上升，最终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停了下来。 方启铭走了进去，按下b8地铁层的按钮。顺带用右手按了按耳机上的小按钮，把电话挂断。 随着电梯的关闭，下降。方启铭的视野迅速被黑暗所占据。 一秒、两秒、三秒。 “叮，感谢使用。” 方启铭忽然被白炽灯的光芒刺了下眼睛，不由得遮了下眼皮，有些感慨。 天造的也就算了，人造的也这么喜欢亮瞎眼，有意思？ 他走出电梯，往前多走了两步。这里是宽敞的候车间。正巧抵达的列车让方启铭顺势走了进去。 虽说是两分钟一趟车，但不用浪费时间等待始终是件好事。 在地铁里，人言杂烩。或许大龄的人会谨慎点，不太愿意在公共场合说太多话语。但现在是下课时间，这部列车上的乘客基本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身边的人绝大部分都相互认识，这就给予了他们一个相当安全熟悉的同类环境，得以让他们去发泄自己的表达欲。 “诶诶，你看现在屏幕里头的那几个女生不是你喜欢的组合么，她们好像要宣布正式出道了。” “我知道啊。斐悦、宋小渺、许谷云、文南燕。这四个人一有消息我马上就能知道。” “我去...你连人家真名都翻到了。真不亏是粉丝俱乐部的头子。” “嘿嘿，我只是个分部里面的小领袖而已。我告诉你啊，其实那四个人里面，我的真爱是......” 方启铭依靠在白色的车厢壁上，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女孩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同时，旁人的一些说话声也不由自觉地流入他的耳朵里。 他就那样站着，面无表情，看起来是在沉思，其实只是在发呆而已。方启铭对于周围人的看法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倒不如说，他很感谢那些人能够让他听到点不同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受邀嘉宾好像是莲川的一名学生......” 听到身边的一位中年人提及到相关字眼，方启铭注意力开始聚焦，并将其放到了另一屏幕里正缓缓走上舞台的时尚女孩。 雪白肌肤，高挑身姿，及腰长发。宛若白瓷娃娃般的精致面容上挂着张扬自信的笑意，嘴角弧度翘得恰到好处，多一份略失典雅，少一分略失亲切。穿着高跟鞋，踮起的脚步子非常稳重而又轻盈。如同长腿模特般的姿容仪态，外加上本人的盛名，使之成为了舞台下，乃至屏幕外众人视线中的唯一焦点。 噢，是这人啊，那不奇怪了。 他又无趣地将视线下移，松了下卫衣链子，双手抱胸，让手里的西服得以固定在手臂上。 “她叫邓婷羽，是莲川大学的一名优等生。” 一位休闲服饰的男青年在方启铭的旁边出声，向中年人解释道：“即便在那个莲川大学里面，她也是一个风云人物。知名度在我们那边很高。”平淡的语气中不泛有些倾慕之意。 周围的人都是认可似的点了点头，有个女孩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男朋友基本上看到她就走不着路。而且这人是我们整个院校男生都公认的女神，我都不懂怎么说才好。” “本身能够在莲川上学就很不错了，毕竟是妖都的最高学府。”中年人最后作了个总结，随后不再言语。 大家似是想到了什么，气氛开始沉默。刚才的聊天兴致一时之间荡然无存。 “叮！” 就在这时，车门开启。 方启铭意识到自己光听这些人讲话了，连到站提醒都没注意到。他抬头看了眼电子站牌，确认无误后便动起身子，随同一小部分人走出列车。 音乐在方启铭的耳畔响起，这是从上面b4—b7那几个喧闹商城共同广播所传来的歌曲，以至于在b8的地铁层都能听到。 i''msotiredofpeoplealwayssayingthati''magoodpersonbecausei''mnot. 方启铭忽然想起当年学英文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本来按照记忆法的步骤，由词汇联想到物体再到中文，记忆会更深刻。然而他那时候比较懒，只做了前两步，把后面的中文给忘了。以至于他现在知道英文想表达的含义，但是懒得再去翻译了。好麻烦啊！ it''slike.iftheycouldonlyseewhatwasinmyhead. 方启铭走到距离最短的电梯附近，静静等候电梯的到来。 littleboy''ingtohisown. 身旁与他一同等待的还有几位人士。方启铭看了两眼，能够给他留下短暂印象的是一个挺拔的商务西装男人，时不时看下腕上的手表，眼神有些锋芒锐利，给人一种为人精明的感觉。 he''sgottamakesomebigdecisionsbecausehe''sgrown. 方启铭看着电梯从透明的玻璃里缓缓下降，最终抵达到他们面前。“叮咚”两声打开了银色的薄钢门。 众人走了进去，他也开始挪步。就在这时，对面的地铁线上迅速停靠了一辆列车，并在方启铭走入电梯后打开车门。 don''tyoueverstoptowonderiftheyloveyou. 从列车里突然冲出一个戴着眼睛的青年小伙，带着中型行李箱。他急急忙忙地朝着方启铭所在的方位奔跑过来，神情焦虑，似是想赶上电梯。 whenyoulookintothemirrordoyouseethetruth. 方启铭正巧在按钮旁边，他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身旁商务男人皱眉的目光。但他依旧选择伸出手，按住键位，让电梯门迟迟无法关闭。 ordothevoicesinyourheadhavegotyouconfused？ “谢谢，真是多谢了！” 眼镜小伙进了电梯后，喘了两口气，轻快地向方启铭道了两声谢。方启铭没有说话，只是朝对方青涩地笑了笑。电梯里几个人的目光对他似乎有了些善意的变化。 dotheymakeyouwannasay. 电梯在上升，方启铭看着红色的指示灯一格格地跳跃，从b8一直到b4。他眼角的余光督到了自己的脸庞：略白的肤质中带有些许的稚气，脸型粗看棱角分明，细看却还残存着孩童时期的圆滑。眼神很干净淳朴，褐色瞳孔在眼白的映衬下显得很单薄，并不深遂。 i-i''mnotwhoyouthinkiam. “叮咚！” 两侧门打开之后，方启铭自觉按住按钮。商务男子不理会，匆匆迈步向前，接着是拖着行李箱的眼镜小伙。一秒后，方启铭确认无人有出去的意图了。他松开手指，最后一个走出了电梯。 i-i-i-i''mnotwhoyouthinkiam. 方启铭忽然察觉到前方包括商务男子、眼睛小伙在内的众人都停下了脚步，感觉到所有人的神情中都略有些不忍、怜悯。他目光微微一撇，循着大家的视线一看。 i-i-i-i''mnotwhoyouthinkiam. 在附近的黑色扶梯处，小女孩的哭闹声跟家长的焦虑声，连同旁人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寻常难得一见的景象——女孩的手被扶梯跟墙壁两者间的细角给夹住了。依稀还能看到通红到紫肿的胳膊似是扭伤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在翻出的血肉中隐隐看得到凹出的前臂骨。 whoiam 方启铭眼神一动，但就在他刚想要调整步伐方向的时候。商场的几位壮硕保安已经迅速赶到，并大声喝令，控制住场面。有条不稳地进行着事件处理和恢复商场秩序。 whoiam 方启铭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无趣地将视线挪回前方。而他的脚步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停顿。在纷纷驻足观看的行人里头，面无表情，缓慢但坚定地前进着。这让他的身形在停滞的人流中显得尤为的异类。 whoiam 机遇分为两种。一种是你能拿得到手的，会让你更加强大。另一种则注定与你无缘，那就是个垃圾，毫无价值。 而方启铭不会把精力放在垃圾身上。 i''mnotagoodboy. 他只是个伪善者。 第三章 学贷 妖都新兴生活区b4层 偌大的食堂内，电子信息化的菜谱在方启铭的眼前漂浮。他用钢笔划过一道道菜品后，选择了时常吃的几道蔬菜，点击了下方的锁定按键。同时，将自己的手指按在识别器上，让程序辨别指纹。在弹出来的身份界面上点击确定。 之后方启铭就潇洒地离开了选菜窗口。而在他的身后，大部分学生都只能站在一旁的窗口边，等待自己的菜品被端出来后叫号取菜。 在现代社会里，随着地位与学历的上升，会伴随有相当多的福利。不用排队挂号显然是其中一种。 一些规模较大的学校在特定的食堂内都有自己所雇佣的服务员，让本校学生来到这里吃饭时可以享受到免费上菜的服务。 方启铭径直走向二楼，观望了下，在休闲区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他摘下耳机，向两个人打了声招呼： “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吃饭呢？” “别问我，你问张致。” “这里美女特多的啊！” 张致对着走来的方启铭眨了眨眼，口气有些轻佻地道：“老哥我为了你俩的幸福可是废了不少心思的。别不领情啊。” “那还真是谢谢了。”方启铭拉出椅子，把手上的西装放在靠背上，然后撑着扶手坐了下去。 “不过我觉得图书室里的那位更需要你的帮助。” “书呆子就算了，那是个绝缘体。你俩勉强还能救。”体态有些健壮的张致，挽起袖子，展示了下他的大麦色肌肉胳膊，对着两人笑道： “看到没有，老哥我强壮的身躯。女生就喜欢我这样的阳光少年。” “27岁的高龄少年，嗯，确实很阳光。” 桌子一旁，戴着眼睛的赵同明毫不犹豫地拆着自家舍友的台。他拿起餐桌上的果汁喝了两口，语气低沉地道： “老张，现在这年头肌肉男已经过时了。人家青春妹子就喜欢严临和启铭那种干干净净的瘦长帅气大男孩形象，咱俩还是认命吧。” “你是没碰上你的真命天女所以才这么说。老哥我怎么说也比你们年长几岁，相信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张致对于赵同明的话语颇为不屑，他不服地反驳道： “总抱着这种消极的想法，不主动哪来的故事呢？” “咱们跳过妹子这个话题吧。”方启铭有些寂寥地撑着手臂，看着两人。“我平时不太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启铭。” 张致扯了扯嘴皮，他面无表情地对方启铭痛诉道：“我们宿舍平均颜值这么高，完全就是你、严临还有我的功劳。为啥你就不能上点心学严临一样找个女友呢？真是太浪费资源了，现在我们宿舍就他一个脱单了......” “严临的女朋友好像是高中谈的吧。”赵同明扶了下镜框，打断了张致的话语。“他人是挺好的，就是交际太广了，整天看不到人影。我们宿舍里面也就启铭你跟他熟一点了。” “书呆子和严临都是法学院的，学法的人或许都比较忙吧。” 方启铭补充了一句，随即看到衣服上挂着莲花标识的服务员端着他刚才点的菜品走了过来。他朝对方挥了挥手，服务员向他点头示意。 “话说，老张跟同明哥，你们两个也挺怪的。同明哥你戴着眼睛，看起来比较文静，结果是体健院的。老张你的话，我都不理解你个学历史的怎么会有这么健硕的肌肉。” “缘分，都是缘分。就像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一样，都是缘分。”张致认真地说了一句符合他身份的语句，但下一秒就打回了原形： “我还想问同明呢，一个学体育的哪来这么多阴郁想法，跟我们班那几个自闭男简直不相上下。” “体健院的录取分数是最低的啊，我能怎么办。”赵同明瞧了两眼方启铭从服务员手上接过的菜品，皱了皱眉，道： “启铭，你真是够节俭的。午餐吃这点沙拉就行了么。” “嗯，嗯，可以的。”方启铭低头嚼着蔬菜，含糊说道。“没事，我习惯这么吃了。” “说起来，我都没见你在学校吃过肉食，真的没问题么。”张致有些担忧自己这个舍友的情况。 “我有在吃肉，不过很少而已。”方启铭顺手拿着刀叉扎了片菜叶放进嘴里，目光看向张致，说道： “老张你的事情呢，我下午还有课，吃完饭就得过去了。” “噢噢，是这样的。我那边需要写个学贷相关的小论文，先准备找些材料。”张致从腰带上取出一个花俏的车钥匙，随手一划。 在不远处，摄像头接收到钥匙上所装载的感应器，遵从指示，内置的机械装置开始运转。 在张致的面前，虚拟的三维数据逐渐汇聚，并生成了一个档案的立体图像。 光在传播时会留下残影，但早就几十年前就已经有技术能够把全息膜屏蔽掉，让人的肉眼感应不到。虽然方启铭并不知晓其中的生成原理，但这种凭空浮现的数据体确实挺有趣的。当然，让他更有趣的是信纸的价格一直水涨船高，在近两年里更是暴涨到一个惊人的地步，基本上在现代用白纸来写字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这是我们学院的申请书，有这个东西就可以向你们要学生资料了。当然，我也签了保密协议，是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的。”张致将档案跟证明书通过钥匙一推，全息图像瞬间挪到了桌子上的两人面前。 张同明检查了遍证明书，对着正巧看向他的方启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经过量子运输加密过的官方文件，虽然有伪造的可能性，但风险很大，被查出来的话无疑会被抓去局子里做客几天。人员资料并非是什么大秘密，他们莲川的每一个学生干部手上基本都有自己学院的人员信息。 “我只有体健院的。” “严临以前给了我法学院的数据、再加上我自己的商学院资料。” “那我们宿舍就差不多了，下午再找两个其他学院的就差不多了。不过人员资料都不包括自己的吧。”张致快速点开记录表作数据登记，跟略有些轻浮的性子不同，他做事一向很认真严谨，绝不拖泥带水。 “先按照我给你们的格式去说吧，姓名、年龄、学院、学贷还有莲川给每一个人所制定的月底考核成绩及格线。启铭你顺带把书呆子跟严临的也说一下吧。举个例子——” “张致，27岁，文学院，学贷为零，及格线60.” 赵同明会意，看到张致已经准备好记录后，便道： “赵同明，24岁，体健学院，学贷为零，及格线60.” 方启铭正好把餐具里的最后一点蔬菜吃掉，瞧了张致两眼，平静说道： “严临，21岁，法学院，学贷为零，及格线50.” “桂尘，18岁，法学院，学贷为1020万，及格线98.” “方启铭，20岁，商学院，学贷为4030万，及格线95.” ... “渍渍，启铭。你的债务跟成绩还是老样子夸张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啊。”张致是真心对自己的舍友有些佩服。 “不说成绩了，你打算花多少年才还完啊！” “有老师给我计算过，如果是月入四万的水平，那大概是60年左右，月薪和奖金的80%都用来偿还学贷就差不多了。” “一线普遍工资是一万五左右，而且你还要保持大学四年里每个月底考核测试都在95分以上才不会被莲川要求退学。”赵同明有些头疼地看着方启铭，不自禁说道： “我要是你的话，真不知道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还怎么生活。” “其实还好吧，如果能从大学顺利毕业，大部分学校都会给学生选择一套房子，免费给予70年使用权。像莲川这种千万级学费的更不用说，及格线也是为了确保我有能够偿还债务的潜质。” 方启铭放下了餐具的刀叉，顺带解释道：“莲川考量的标准，除了个人素质外还有其他很多方面，比如家境、人脉等等。虽然家里帮不上忙，但是论个人能力的话，成绩考核方面并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下。不及格被退学，然后下调到其他低端一点的学校。学贷会自动下降到该学校的水准。如果你现在调到一个二流学校的话，学费是第一学年的1千万加上普通二流院校三学年的80万。基本上也就1080万左右，还是可以接受的。”张致神情严肃地用手指点着桌面，对方启铭建议道： “就凭你曾经是莲川大学在校生这一身份，将来找工作的时候都是一笔巨大的筹码，现在跟学校申请退学其实很划算。毕竟能够在莲川呆四年，顺利毕业出去的人数往往都只占当年录取人数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而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些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真正能够靠成绩毕业的平民简直少之又少。” “你还是好好考虑下退学的问题吧。还有同明，你也是。” 张致一说到现状，桌子旁的赵同明就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给紧紧地扼住喉咙，说不出话。他略有些求救似地看向方启铭，却发现后者的表情几乎毫无波动，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轻松写意的样子。 “老张你是准备下一个学年就去另一所学校就读的，对吧。”方启铭抽出桌上的纸巾，擦干净嘴角的蔬菜渣，向张致好奇地询问道。 “对，我毕竟是工作了好几年才回去参加的统考，今年年初听到被莲川录取的时候确实让我们家的几个粗人掉了不少泪。我也跟他们商量好了，砸钱交一年的学费，然后转去妖都职业大学。”张致倒是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他笑了笑，回应道： “虽然不知道取消高考对不对，但5年中学的统考模式确实让我们这种大龄人都有了进入高等院校的机会。现在莲川里面的反倒是你们这些小年轻人不多了。当然，不算有钱人的话。” “挺好的呀，也难怪你这么着急，毕竟已经要到找媳妇的年龄了。”方启铭不忘打趣道，他倒是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 “同明哥，你呢？” 面对两人投来的目光，赵同明眼光闪烁了下，随即尬笑道： “我当然也是和老张一样咯，毕竟我家也只能付得起这一年的学费了。而且我又不像启铭你们三个一样成绩那么好。我现在的成绩跟老张也差不多，勉强在60分左右徘徊。” 旋即，他又立刻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桌上的东西，略有些牵强地扯着嗓音说道： “那我就先走了啊！我都忘了我下午还有课。” 说罢，不等其他人回复，便急忙离去，简直就好像要逃离某样事物一样。 ...... ...... “看起来同明哥挺不甘心的。”方启铭总结道。 “希望他能够接受现实吧。”张致看了两眼身旁这个穿着卫衣的大男孩，提醒道：“你也是。” “虽然会花点时间在学业上，但我倒不会觉得太辛苦。” “那你应该跟桂尘一样，选择按年份来借取学贷才对。而不是一下子就把四千万全借出来，虽然这样子的话及格线确实会低一点。高中普遍二三十万的学费还好说，可这是大学，还是莲川这种顶级院校，你更应该要考虑清楚。”张致其实不能理解方启铭的做法，他表情凝重地说道： “如果你真对自己的学力有自信，那你该跟桂尘走同一条路子。考取可以免去一学年学费的千万级奖学金才对。虽然每个月月底考核都要达到硬性要求的满分100，但那也值得你去拼搏了。反正我对于那个书呆子的做法是很赞同的，虽然这样会牺牲掉很多课余时间。反倒是你，让我始终有种不理智的感觉。” 方启铭眨了眨眼，学习对方用着些许的轻浮口吻说道： “老张，你文学上那刨根问底的老毛病又犯了啊。” “呃？好吧好吧。倒是又忘这回事了。你有你自己的考量，我不该过问的。”张致拍了拍额头，似是想转移话题，他无意中朝着某个方向撇了眼，忽然目光一亮，对着方启铭愉悦道： “诶诶，你看那个女生，颜值能打多少分？” 方启铭转过头，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穿着运动短裤的麦色女人。 按照常人的标准来看是80分，张致的话平时会低一点，但这是他喜欢的类型，大致会在85分左右，那么这里就应该... “嗯？哪个哪个？这么有多路过的女生啊。” “噢，就是那个，穿着黄色背心，黑色运动短裤的女生。” “嗯，90分吧。”方启铭毫不迟疑地说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刚刚才发现的一样。 “欸，眼光不错。但90分有点高了，85分还差不多。小伙子还得继续提高下审美水平啊。不过那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了。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走了啊！” “你先走吧，我收拾点东西。待会就直接去上课了。” “好咧。那老哥我先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去咯！” 张致三两下就把桌上的垃圾一股脑全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咧开嘴角，迈着大步子，迅速走向那女生。 ... 方启铭伸了伸懒腰，翘起二郎腿，然后整个人往后一倾，将身体的中心倚靠在后面的垫背上。他右手放向背后，左手则缓缓地用食指遵循着某种怪异的频率敲着木制餐桌。不快，也不慢。他的眼皮渐渐下垂，侧脸一动也不动，整个人愣愣的，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总结下，张致是个老实人而且热心肠。这点方启铭是清楚的，以后想找他帮忙的难度不大，但能帮到的地方有限。总之算是个不错的助力，但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 赵同明从目前的现状跟性格来看，跟张致差不多，但明显是个......残次品？ 不不不，这想法太片面单薄了。这只会显露出判断人的无知而已。 性格自身亦能作为一种宝贵的资源来对待。从某些方面来说，阴郁自然也能带来非常多的便利之处，对他而言...... 当然，站在舍友的角度，方启铭希望赵同明能够小宇宙爆发，自己好好努力一把，提高下成绩。但凭心而论，发生的可能性不高。毕竟学力这玩意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涨的，顾虑太多反而会成为巨大的阻力，让人难以集中精神。 如果天上没有掉下个千万富翁的奇迹，那么赵同明退学莲川就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到时候就不送别了，不太想看到男人落泪的样子啊。” 方启铭自言自语道。他停下叩动的手指，直起腰，开始一点点地收拾起桌面上的餐具。 千万级奖学金他当然了解过。但方启铭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拿到。尽管他学习是不错，但绝对到不了天才的层次。倒不如说，他就没见过天才，包括那个书呆子桂尘在内。 那个奖学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个陷阱罢了。有时候99跟100中间隔着的那道天堑可比0到99分要大得多。更何况还要一直保持满分的水准，那就意味着你可能每天都要付出比现状还要多两三倍的有效学习时间才行。 人不是机械，每天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天能有效学习6个小时不意味着你就能学18个小时。注意力会分散，让你每天都要再花费数个小时的时间去调节自己的状态。而且随着天数的增加，身体的疲劳感会越来越重。 这是个相当简单的道理。 尽管莲川每隔十年左右都会出现个能够拿完四年千万级奖学金的怪胎，但方启铭可做不到那种程度。这明显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对于这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 眼前的真金白银固然很诱惑，可若是为此而忽略掉更重要的东西，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方启铭不由得抿了下嘴皮，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他头疼的事情。 没有头绪的想法先暂且不提，他希望自己的书呆子舍友能坚持下去。毕竟如果真碰到这么个天才人物，他会为对方喝彩顺带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嗯，不必带引号。若是身边有一个认识的天才，从大部分角度来说那都是件幸事。 ...... ...... 第四章 向往的生活 第四章向往的生活 妖都职业大学主校区——教学楼5栋 正午时分的酷暑过了一两个小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怪异的凛冬寒风尚未入夜便匆匆忙忙地席卷而来。 方启铭下了地铁，乘坐上升电梯来到地面后。随着电梯门的打开，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南方湿冷悄然顺着毛孔钻进了他的身子里。尽管表情上毫无波动，但当他试着搓了搓手臂时，却发现皮肤上已经起了不少的疙瘩。 在现代，冷热天气的变化相当频繁且反复无常。也因此，城市中的人们出行逛街时大多数时间其实都在开着暖气的地面下活动。而在地面上，方启铭几乎看不到任何营业中的商贩铺面。 在行走过程中，方启铭顺势脱下了卫衣，再次穿上暗红色条纹的黑色西装。在胸前口袋里拿出两个莲花样式的袖扣，重新把外露的两个白色袖口给钉起来。 他在下一个转道口汇入休闲服饰的学生人流中，跟着他们一起上楼梯，最终进入到三楼的2号大教室中。 方启铭朝四周看了两眼，情形跟他想的差不多。大部分先到的学生都缩在高处的后排里落座，而前面低处的几排座位则空旷无人。即便是有人，那也是五六个相识的人一同上前占据整排座位。 方启铭对于这种现象早已司空见惯，他自觉地选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机，拿出钢笔，开始在凭空浮现的全息图像上指指划划。 身旁路过的学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话语中不乏有些惊异。这年头，拥有能够生成全息图像的设备并不奇怪，但能够屏蔽全息膜的个人设备却相当昂贵。一般来说，除了大商城的摄像头以外，只有些高档次的单位人员才能够分发这种设备。 它的难点不在于获取，而是在于维修。这种精密仪器极其容易损坏，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到站点去定时检查，修理的费用很高。从实用性来说，有无全息膜对于使用者不会造成太多的影响，最多是不雅观而已。 也因此，这种小型设备算得上一种奢侈品。能够享有免费维护权利的就只有那些与相关站点有合作关系的大型单位人员，而在国内，拥有这种福利待遇的基本都是学费昂贵的超一流大学。 ...... 在教授进入教室正式开始上课后，方启铭停下手中的数据工作，点开了该课堂的相关页面。 上一次跟认识的人一起上课是在什么时候呢？ 方启铭想到了这点，察觉到自己正孤零零地坐在第一排，不要说身旁，就连身后的两排都无人入座。不过这也难怪。对于其他学校的人来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莲川确实是所优秀的学校，但同时也很严格，没有什么人情味。自从这个学期开始，方启铭就一直在类似的环境下学习。没有认识的人就意味着自己没办法再躲到人群里面，只能独自去承受学业的压力。 就算想跟别人打好关系也是徒然，因为下一次他根本就不会在这个地方上课了。每一天的课程安排都由学院的相关人员来决定。这次的地点在职业大学，下次就会在另一个大学。方启铭也做不到严临那种上了一堂课就能够自来熟的程度，他以前是个内向的人，与别人建立人际关系需要花费不少的精力，这时常会让他感觉到很疲惫。 “莲川的方启铭同学，你来上台帮我讲解这个吧。” 老教授的语调虽然很平缓，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会让方启铭不得不头疼一阵。在大学里，学业成绩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你的卷面成绩，而另一个则取决于你能够在教师心目中所留下的印象。 也因此，莲川往往会给课堂上的讲师下指示，给予他更多的表现机会。 方启铭虽然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上台讲话的场景，但点到他名字时下意识从心底涌出来的那股恐惧感却无论如何也抹消不掉。 但不管怎么说，该做的事情还是不会变的。 方启铭起身，娴熟地在脸部挂上笑容，收拢手臂，仪态端正地走上台前，开始讲述刚才在课前所做的预习工作。 “在21世纪60年代，英国有个小镇。那里的人们不分老幼，平均每天停留在云游戏上的时间为18个小时以上，是当地非常有名的网瘾聚集地。” 方启铭点击某个图像扩大的按钮，耳机上的摄像设备开始全速运转，于他的身前汇聚了近乎三米长的矩形地图，这是当前设备的最大功率了。 “为改变现状，当地制订了很多限制流量的规矩，并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居民的网瘾症状。而远在美国，深受实用主义影像下的康涅狄格州人们，在得知这些条款后，他们发现了其背后巨大的潜力。” “将家庭网络的通行流量进行大幅度限制，再接设另一条无限流的局域网通道，但每家每户仅能够允许一台设备接入无限流通道中。具体来说，就是每个家庭里面只有一台设备不限制流量，能够自由上网。其他设备均会被接入到家庭网络中，限制使用流量，每日大概就只有几十kb左右，可以说除了文字聊天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方启铭列了几个条款，补充道： “这里的设备指的是所有能够接入网络的电子仪器。也就是说一家人里面，包括手机电脑在内能够不限流的只有一台。从21世纪20年代开始的那种人人拿一台手机当游戏机的盛况，在60年代的限流后便已消失不见。网络运营商的流量套餐在条款的施压下价格变得非常高昂，一般资产的平民根本用不起。与此相对的，更为廉价的电话服务业重新焕发生机。” “在保证了信息交流的前提下限制私人设备的网络使用时间。这一不近人情的规矩在当时的全球投诉网站上受到了将近50亿人的谩骂。据悉，当时的真实评论人数超过30亿人，评论数量超过300亿条，堪称是21世纪的一大网络奇景。” 方启铭想到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尽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虽然网络上骂得如火中天，国外也有不少人游行，口号大意为：别让地球村回到原始社会，你们这群白痴！！！ 尽管如此，在实名制的投诉中，真正有名有姓的只有一千万人左右。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自由职业者，苦于在家庭工作时需要使用流量却又不能一直占据无限流的通道，因为这样一来他的家人连个电视都看不了。” “总的来说，它限制的主要是家庭用户，对于公司企业的网络毫不干涉。虽说在当时还有很多阻力，包括很多游戏厂商、文化娱乐行业的投诉，但最终还是得在国际间的发展趋势上让步。相对来说，当我国决定试行条款的时候，国内虽然哀嚎一片，当经过国际那场盛大的风潮过后，其实许多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该转行的转行，该革新的行业就另谋出路，改不了那也没办法，只能等着没落了。” 方启铭忽然想到游戏里面似乎也有不用接上网络的单机游戏种类，他眼神随意瞅了两下那些懒散的后座男性同伴们，用钢笔重点调出了某个内容： “最后说点男生感兴趣的东西吧。自21世纪30年代起，私人设备进入云游戏时代，存贮的游戏本体基本上都位于游戏公司本部的服务器内。限流出现后，那些几十万g的游戏基本上已不会出现在家庭设备中。毕竟大部分人在玩游戏的时候都不想让父母在旁边无聊看着，于是家庭市场的大幅度缩水使得游戏厂商开始考虑制作成本和扩大另一个市场的问题。所以，现代人玩虚拟游戏的最佳场所是在商场开设的大型游戏厅内。专用且高配的游戏设备，以及独立包厢使之成为了大多数年轻人出门后的目的地。至于那些落后的几百g游戏，就只有怀旧人士才会特地下载回家游玩。” 方启铭顿了顿，看向台下站立的老人，轻声道： “以上是一些它的简单背景和介绍讲解，覃教授，这样够了么。” “差不多了。说得很不错，你学的是经济吧，倒没想到还能了解这么多小故事，还顺带给台下的男同学们提了个醒。” 覃教授重新上台，向方启铭点头示意。然后戴上老花镜，继续开始他的讲课。 方启铭保持住自己的仪态，回到座位中。在点开数据页面之后，他松了口气，开始让身体放松下来。 尽管后排上的声音有些嘈杂，但与他无关。 他现在的心神要放在晚上要交给沐希希的文件上面。 ...... ...... 在现代社会中，娱乐究竟占据着多大的比重呢？ 方启铭从来没想过这种无聊的问题，也不必作答。他还没悠闲到花功夫去考究这种事物，除非有人来询问。 当教授宣布下课以后，方启铭等待着学生们从他的身边窜过。因为要跟教授打好招呼，因此他没办法像大部分学生那样上完课就直截了当地走人。 “喂，去游戏厅不。” “去你个头，没看到刚才上台的人特意说的话么。” “管他呢，去不去。” “去去去，当然要去了。还有今天的演唱会别忘了。” “哇，你们真想玩到累死啊！” “这算什么，明天凌晨还是太废公司的活动截止日呢。我今晚回来后还得爆肝投稿件。” “就你那烂视频还想得奖？切！” 尽管话语本身并不带恶意，但听起来口气确实有些不对劲。方启铭撑住脸颊，看着这些与他相似的同龄人热心地聚集成一个个团队，商议着接下去的游玩项目。 羡慕是有的，毕竟能跟大伙一起没心没肺地嬉笑玩闹。方启铭也憧憬过那样的生活，但从某个时刻开始，他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融入到群体中了。脑袋里面承载的东西迫使他一直不停地保持理智。 “启铭，这次也表现挺好的。”覃教授从台上下来，对着沉思的方启铭说道：“要是我手底下的学生都像你这样，那我可就能光明正大偷懒咯。” “过奖了，覃教授。”方启铭连忙站起身，挂上和善不失礼节的面容，跟老人打趣道：“刚才上台的时候我还是发现有很多同学在专心致志地作您的笔记。光凭这一点我估计就得花很多年的功夫才能做到。” “呵呵，行了。回去吧，我已经把课堂分打到你们学院了。”老人笑了两声，回应道：“成绩你是不能过问的，但我保证那个分数会在及格线以上，放心吧。” “谢谢教授了。”方启铭帮着把教室门关好以后，跟老人道了别。 他来到楼外，垂暮的落日西斜，昏黄的余霞开始逐渐被夜幕所侵蚀。 方启铭抽了抽鼻子，呼吸了两下新鲜空气，正准备就此打道回府时，下衣口袋的耳机又震动起来。 他调出图像，上面的来电通话显示人：严临。 对待这位就不能随意了。方启铭闭上双眸，沉下气，把心底的无聊杂念抛却以后。他按下按钮，用着较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严临，怎么了。” “我被女友放了鸽子，反正位子也订了，要不你来jz茶馆陪我吃个饭？” “......” “先声明，老规矩aa。我不请客的啊！” “那我干嘛要去呢。” “你的成年礼贺卡在我这，待会我还要去约会，拿着一堆卡片不方便。” “圣诞夜虐狗虐得还不够爽，是吧？” “哎，给你吃顿好的呗。大不了肉食我包了，放心，知道你不喜欢吃牲畜肉。” “行吧。” 方启铭片刻后就挂断电话，目光缓缓地遥望天际。在那里，沉静的夜色逐渐笼罩整片天空。 第五章 严临 妖都新兴生活区b4层jz茶馆 方启铭打开暗红色的店面门扉，在前台待客的茶馆服务员立刻迎上前，询问道： “您好，请问有预约么。” “名字是严临，他那边有一个位置是我的。” 服务员打开数据列表，很快便找到了相应的订单。 “8号包厢，需要我带您入座么？” “不用，我大概知道地点在哪。” “好的，需要点单就拨通餐桌上的电话。祝您用餐愉快。” 方启铭走入阁道内部，酒红色的灯光显得异常的昏暗。再加上红木制的建筑风格，使得环境气氛有些暧昧...... 这不废话嘛，本来就是专门给人家情侣设计的用餐地点。他一个单身汪跑这里着实是有些受罪了。 方启铭皱着眉头，看着闪耀着浅黄色灯光的房间标识牌，一个个找了过去。 “5号、7号，对面就8号了。” 他敲了敲厚重的木门，里面的人似是听到了响声。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房门开启。方启铭透过门缝看到房门里面昏沉的景象，终究是对着眼前的高俊男生叹了口气： “把白炽灯打开吧，我可不想和你吃烛光晚餐。” “啊啊，忘了这茬了。” 严临露出个和善的笑容，随手拿着笔在半空中一划。刺眼的亮光将包厢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其实就一个日式餐桌还有个料理火锅罢了。地上有层阶梯，落座的地方则铺着一层棕色的榻榻米。头上还有个暗红色的精致吊灯，只是现在有了白光以后就自动暗了下去。 “我点了些蛇肉，你应该吃得下吧。” 方启铭放下手里的卫衣，解开正装的外套口子，脱了下来。他看了几眼盘子里的肉食跟蔬菜，点了点头。 “嗯，没问题的。” “那就好。喏，你的贺卡我已经放在座位旁边了。” “谢了。” 方启铭扳开红木筷子，随手夹了两片红薯菜叶扔进火锅里。对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舍友道： “上次你不是拿我吃肉的案例让人家编了个舞台剧的剧本么，现在演出了没。” “已经演完了。据说效果很不错。名字叫《孤狼》。” “那是个什么故事？” “嗯，讲的是一个狼群里面的白眼狼。总之评价还不错，编剧本的家伙还说想见下本人来着。” 方启铭久违地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 “他这是在暗示我是个白眼狼么？” “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都是艺术，别和现实混为一谈就行了呗。” 严临扯开嘴角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菜品都推到了方启铭对面。 “下午的那个覃教授怎样，我打过交道，感觉不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不会啊，他还挺好的，就让我上台讲了点限制流量的东西。那玩意之前你告诉过我，所以还是记得清楚的。” “限流啊，那你没跟他们讲太深吧。那教授对于那玩意儿的见解跟我们有些不一样。” 严临放下筷子，随手从阶梯下拿了一瓶红酒。拆掉木塞，给两个高脚杯都倒满。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还没说完，你就已经猜到我要讲的内容了。” “那只能证明我俩的思路比较接近罢了。”方启铭接下严临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润下干涩的喉咙，道： “那个的用意并不在于限制人们的娱乐时间，游戏也不过是顺带遭殃的池鱼。” “呵。”严临注视着锅里冒出的滚烫白眼，轻声笑了起来。 “跟我想的是一个点子上的。人多力量确实大，但嘴也多。不限制下，产出的谩骂话语会远远大于沟通所带来的技术发展。而且，你真的都不懂几十亿人的想象力能暴走到什么程度。” “这里的‘暴走’是贬义词对吧。” “大部分人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更敏感。相较于幸福而言，大家更怕疼。” “其实也还行吧，大家都挺单纯的。哪怕出了社会，大部分追求的也不过就......” “啊啊啊啊，唐善依，你个小婊砸！！！” 咳咳，咳咳。 方启铭突然被隔壁的尖叫声给镇住，不自禁地咽了两口红酒下去，急忙向着台阶方向咳嗽起来。 “哇，搞什么鬼。这房间不是隔音的么，还是对面分贝太高？那就有点吓人了。” “不是隔音，只是说话声不大的话是听不到的。” 严临倒是无奈地笑笑，神情颇有些趣味。 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再次传来声音： “干嘛，干嘛。又不是我抢了你的男人，再说了那货我也看不上啊。” “那你干嘛还跟他眉来眼去的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安啦安啦，不就一个考上莲川的臭男人嘛，我真对他没那意思。” “我不管，他要是去莲川的话你就给我离得远远的。” “小事，大不了我去帝都或者国外呗。反正比莲川好的名流大学这么多，我可不会在一颗树上吊死。还有，说话小点声。隔壁都听到你的大嗓门了。” “你......” 隔壁的话语声悄然安静下来，除了锅里翻滚的气泡声外，房间里静悄悄的。 方启铭注意到两个女孩说话的期间，严临那嘴角的笑意一点一滴地被抹平，现在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静。 “隔壁那两个中学生你认识？” “这倒不是，只是想起了点事情而已。” 严临目光平静地抬头，望着吊坠灯，询问道： “启铭，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比方说出人头地，让某人刮目相看之类的。” 方启铭停下咽食，喝了两口红酒，顿了两下，语气平淡地道： “曾经有，不过那个人已经去世，所以也就没有必要了。” “抱歉，说了不太好的话题。” “嗯？没事的。那人是我母亲，去世好几年了。现在不看照片的话，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方启铭夹起筷子，往锅里扔了两片马铃薯片。“时间会过的很快，有些你以为能够永远铭记的回忆，到头来却时常会忘得一干二净。你那边呢？” “我想更进一步发展。”严临很罕见地说出了自己心里头的打算。“我复读了三年，你也是迟了两年才入学的吧。而我们费劲心思考进来的莲川，在刚才那个上流社会的女孩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觉得，我应该甘心么？” 对面肃穆的话语让方启铭不得不停下筷子，他微微抬头，正视起严临投来的目光： “所以呢？” “凭什么！”严临用指头点了点桌子，轻蔑地笑出了声。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我不想做那个不上不下的后人。我要进入上流社会，我会追上，甚至是超越他们，拿到名流都市的定居名额。莲川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起点罢了。” “......” “你知道我们学校的邓婷羽吧！” “那是谁。”方启铭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学校的名人么？” “你听到过名字的，就是刚入学时我们这一届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 “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天才，天生丽质这些个人素质先不说。父亲是从国外的世界级名流大学毕业的归国人士，母亲出身自军方世家，两人似乎都担任着帝都的重要职务。” “看起来她的家庭背景相当庞大啊。”方启铭从口袋里拿出耳机，不经意地放在桌面上。嗯，跟网上说的果然出入很多。这里还是选择相信会比较好。 “本人似乎也是在莲川校长的亲自邀请下才同意入学。”严临眼神闪烁，似是对方启铭的行为感到满意。他轻快地说道： “对比起我们来说虽是天差地别，但我相信自己在未来能够到达她那个档次。现在，我需要很多很多的伙伴。” 方启铭侧头看着锅里逐渐稀少的汤汁，沉默地眨了两下眼皮。片刻后，他迎上了严临锐利的眼神： “如果有机会，我会找你帮忙的。” 严临重新扬起了嘴角，缓了缓情绪，向着方启铭和善地笑道： “那让你来帮我的时候，你可不能拒绝噢。” “嗯嗯，没问题。现在先加点水吧，汤都快烧到没汁了......” “好。” 严临愉快地折起手腕，按下银色手表上的红色按钮，接通了服务员电话。 叮叮...... 第六章 francis 叮叮...... 铃声响起，但源头却是桌子上的耳机。方启铭拿起来，撇了眼来电显示。他眨了两下眼，思考了一会儿，旋即又把震动的耳机放了回去。 “不接电话？” “不用，是我以前的高中同桌。大概率是找我来玩的。” “女生？” “嗯。” 看到方启铭点头，严临奇异地瞅了两下，随即扬起嘴角，暧昧地笑道： “那干嘛不陪她呢，你现在也缺个女朋友吧。还是说对方达不到你的要求？” “说实话，高中那段时间忙着学习。所以记不太清对方长什么样了。” “连同桌的脸都忘了，这才刚过去一年啊，你在开玩笑？” “只有点印象，那时候很多男生，包括我舍友都把她当作梦中女神来着。所以她应该挺好看的。”方启铭再次立起筷子，夹了两块肉食放进嘴里嚼着。 “我那高中是当地的二流中学。所以我成绩还算是名列前茅的。她家里在学校有熟人，就安排了我放她旁边辅佐学习。” “......这不是有感情基础的嘛！”严临这回真的是有些惊异了，他瞪大眼睛地望向方启铭，不可思议道： “那你为什么不跟人家发展下去？还是你的标准已经高到连这样的女孩都看不上了？那也太离谱了吧。” “第一，我有喜欢的人了。”方启铭直视着严临，沉默了两下，决定还是把一部分心里话说出来。 “第二，一个正常人通常只能有一个女朋友。以后的婚姻里也规定了只有一个妻子。既然如此，就不必浪费精力在其他女生身上了。” “那好歹多看看，交流交流也成吧。至少给个颜值分？” “给他人的样貌做评价根本毫无意义。反正到后面只能要一个，又何必耗费精神呢。过路的女孩不管是满分还是零分，就算长得美若天仙都与我无关。如果你的女朋友长相80分，有个过路的女孩是90分，那你就能抛弃掉你女友了？不会吧，那你还闲着没事给人家打分干嘛呢，只是单纯浪费自己的心神而已。” “嗯，正常点的话是不能。”严临颇有些趣味地靠着方启铭，似乎很开心。“所以你就在一棵树上吊死咯？” “该放手还是会放手的。只是我个人不太愿意给别人挂上评分这类东西而已。” “听这话单纯得我简直都感觉你是个从淳朴的20世纪穿越过来的农村小伙子。” “纯粹懒而已，别想太多。” 在谈话期间，震颤的蓝光耳机总算是静了下来。方启铭抓住它，塞回了自己的卫衣口袋里，把拉链拉好以防不小心掉出来。 但很明显严临不想就此揭过话题，感情之类的事情总是令人兴奋，尤其是别人的。他看戏似地调侃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建议你早点去跟心上人告白吧。我觉得你的条件已经够好了，一般女生十有八九都会接受的。” “那是你，法学院的校草同学。”方启铭看了看对面那俊俏略带些成熟的面庞，心不在焉地道： “女生可不喜欢一个毫无作为的男生，至少我这样整天呆宿舍的人是没戏的。” “这可就难说了，我还是认识不少例外的。有的人条件在我看来比你差多了，但不照样很受女生欢迎。” “是么？” “对啊，像你们班的东方信，跟你一样也没什么作为，但就是喜欢聚会喝酒，都一个样的。”严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你看人家明明一学期换好几个女友，不也照样受人欢迎？” “那跟我已经是两种不同维度的生物了。” 方启铭见状，伸了一下脚，让自己的坐姿随意一点。 “要走了对么。” “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账单我先付了。”严临走下阶梯，穿上鞋子。在打开木门的时候，最后对方启铭说道： “好好把握机会吧，你应该也懂的。” 说罢，严临走出了房门。高大修长的个头在方启铭的视线中逐渐被红木所遮掩，一步步地远去。 与此同时，服务员端着个水壶走了进来，她看向方启铭，目光一亮，充满笑意地询问道 “啊，小哥哥，还需要加水么。” “嗯，有劳了。” 方启铭往后回座了一点，让服务员把颇大的壶柄拿过来。 在倒水的过程中，似是对沉默的气氛略有些不满。服务员很难得地对着客人调笑道： “这里一般都是情侣来的呢。像你们这样的一对好基友为什么会来这？” “只是那货被女友放了鸽子，我是个替补选手而已。” 方启铭面色平静地注视着水流缓缓地倒入锅中，轻声补充道： “还有，他是我的朋友，不算是挚友。” “好咧，那小哥哥慢用，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前台找我噢。” 似是没听到方启铭的低语，服务员双手拿着大水壶，带着成熟的笑意鞠了下躬，关上木门，离开了包厢。 顿时，房内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方启铭默默地吃着菜品，他平稳地往嘴里塞着各类食物，尤其是那盘子蛇肉，没过两下就被他扫了个干净。他神色平静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实话实说，方启铭确实很久没吃肉了。日常生活中摄入的素食只能够维持他基本的活动，饱腹感更是少之又少。 等到他解决掉餐桌上的食物后，锅内的水都煮沸得差不多了。方启铭拿出钢笔，打开了包厢内的虚拟数控台，把加热仪器关掉。 他盘起腿，面容沉着地从桌子旁抽出了一叠卡片——那是他的成人礼匿名贺卡， 原本来说，法定成人的年龄为18岁。按照现代正常的途径，七岁开始上六年小学，再升入中学。如今的中学跟以前有些不一致。初中两年，高中三年。所以在上大学的时候刚好到十八岁。一个学年从春季学期开始计算，到下一个春季结束。 大学一般也就默认了这条规律，但出于年龄考虑。只能赋予20岁以下的成人礼徽章。像舍友张致他们很明显年龄超纲。所以在方启铭熟知的人里面，二十岁以下的人只有沐希希、桂尘还有他自己。仪式会在一周后，也就是在元旦那天举行。 提前写好贺卡，然后由好友收集拿给本人倒是这里的一贯作风。 方启铭把贺卡一张张地翻阅，数量并不多，其实也就几张而已。写的内容基本也都是千篇一律的祝福话语。 看着这些卡片，方启铭心里却没有任何暖意。他只是把上面的东西过目一边，看下能不能找到点新事物。 最后，他只留下了两张卡片，然后把其余的都放在了一旁。 方启铭挪开餐具，将这两张卡片摆在面前。上面分别写着： “树櫴熊，别再说我是个好人啦！” “youjustafrancis.” 交际圈匮乏有一个好处。能够注意到自己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根据说话风格和个人特性，贺卡上的话是谁写的他一看就能明白。 虽然不能排除误判的可能性，但方启铭原本也没有去追问别人的必要。评价就是评价，与你相关，又与你无关。能够看到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那对本人来说是件好事。 毕竟存在着自我认知偏差，很简单的概念。 方启铭把‘树櫴熊’的卡片收到了自己西装外套的口袋里，然后就一直盯着桌子上仅剩的那张：“youjustafrancis.” 方启铭凝视着它，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他知道写这句话的人想表达的意思。正因如此，心绪才会如此的平静，宛如坠落深渊般幽暗，诡异。 ...... 良久，方启铭在今天以来，第一次真正由心地笑出了声。 怀抱善意的人们总是相信着大家能够其乐融融地过日子，却想象不到那些寻常的话语里究竟蕴藏着多少的谎言，还有......恶魔。 世人用文字来阐述含义。但很多人在谈话中却意识不到，哪些是能够追寻得到的既定事实，又有哪些只是某个人编造出来的感想。 方启铭是该感到庆幸的，同时也不得不悲哀。花心思了解一个人就意味着想要从那人身上得到点东西。物质也好，情感也罢，终究都是资源的一种。 白光依旧照耀着房内的一切，童话故事里栖息的魔鬼或许会害怕阳光。但遗憾的是，在世人眼中，他们所能够感觉到的事物才会被称作现实。 方启铭收起了桌子上的那张卡片，把它放进了同一个西装口袋里。 虽然不说全名，他无从知晓这个人究竟暗指的是哪个国度的弗兰西斯。但不管如何，有一点至少是肯定的—— 比起男同，他更情愿死在女人怀里。 “是时候该走了。” 方启铭对着寂寥的空间自言自语道。他微微闭目，静默一会儿，让自己退出慎独状态。等待再次睁开眼睛后，不必照镜子，方启铭也知道自己的外貌已经回到了日常生活的那副青涩面具中。 他从桌底下抽出个小塑料袋，这是店家专门为了节俭的客人打包菜品用的。但方启铭并不打算拿它来盛装桌面上所剩无几的生疏菜。 他把之前拿开的贺卡每一张都小心翼翼地再看一遍，确保他人问起时自己能够回答贺卡上大致的内容。 确认无误后，除了放口袋的那两张以外，方启铭把其余的贺卡都随手丢进黑色塑料袋中，将袋口打了个死结。起身，穿好西服外套，再从外面套上卫衣。 入夜后，地下商城会自动调控降温，以此来达到地面上那种夜晚来临的情景效果。 方启铭扫了两眼，确保自己没有落下物品后。他打开红木门，走了出去。 暗红色走廊上刮起的微风轻拂过脸颊，方启铭顺势瞧了眼隔壁。红木门是打开的，空荡荡的包厢里似乎还残留着彼时的喧闹。餐桌上到处都是食物残渣，连地上榻榻米都沾染上了些许油渍。 后方的厕所过道上有个长发女孩走了过来，方启铭没有留神，径直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在这昏暗的视线下，连路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但他本来就不打算东张西望， 方启铭是个很专一的人，为此他可以牺牲掉大部分事物，其中包括自己那对于异性贪得无厌的雄性本能。 “欢迎下次光临！” 在服务员惋惜的目光下，方启铭面容带着一丝歉意地打开门扉，走出茶馆。 他盖上后兜帽，用手拉了一下。让前沿的帽檐遮住碎乱的刘海，眼神四处张望了下，发现附近有几个公共垃圾桶。 拿着黑色塑料袋子，方启铭走了过去。打开垃圾盖子，他把自己那些无用的情绪连同塑料包装一起扔到了垃圾堆里，然后盖上。 空气在慢慢地变得潮湿。方启铭知道，他接下去将会离开这座温暖而又虚伪的地下商城，来到那个真正冰冷的地面上的现实世界。 第七章 瑕疵品 妖都大学城集中住宿区莲川分域 方启铭走出电梯间，寒风不出意料地朝他席卷而来。夜色沉落于天穹之间，街道边的亮黄灯光一盏盏地延伸到视野的水平线尽头，看不出远近。 与喧闹的地下世界不同，地面上的街道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悄悄的。大部分行人都在行色匆匆地迈动步伐，仿佛要远离这个寂寞的幽夜般。 方启铭双手插在卫衣兜里，慢悠悠地晃着。现在的他不着急赶路，有些时候，慢下来才能够有足够的耐心去品味身旁被人们所忽视的景色。 街区旁粗壮的桑木群配合着萤虫环绕的光晕，伫立在夜幕中。空气中渐渐泛起了迷蒙的雾珠。 方启铭转过拐角，在那里能看到熟悉的一道湖泊。湖岸每隔一处就有个遍布荷花的小池子，里头的莲茎迎着冷风微微战栗着。 他抬头望去，在远方的大厦群附近，五彩色的灯光随着众人的欢呼声弥漫天际。 那几座大厦是知名的文化娱乐游戏厅，根据下午课后的言语来判断，那里应该就是在举办演唱会了。 方启铭以前玩过游戏，也与昔时的同学一起在虚拟世界中沉浸过。但现在，他几乎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曾几何时，那样轻松自由的世界已然远去。 如今陪伴着他的，只剩下这个所谓的现实了。 “好好把握机会吧，你应该也懂的。” 方启铭突然想起了严临离去时的话语，他转头望向湖畔。月光倒影于湖面之上，随着波浪泛起一阵阵的褶皱，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停下脚步。寂静顿时透过间隙钻入心中，与远方的吵嚷形成了鲜明对比，使得方启铭的内心久违地有些焦躁。 不过，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待会就去跟沐希希告白吧。 方启铭挂上耳机，摁下按钮，重新拨通了刚才的未接来电。 “喂？刚才跟同学吃饭。现在才注意到你的电话，不好意思了。” “啊啊，你要气死我了。每次打你电话都不在。” “没事呀，我不在你可以找其他人的。我记得我们班有好几个人在妖都念大学。” “哼，上大学以后除了第一次见面外，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抱歉啊，莲川的课业确实有点多，要不我有空下次找你玩呗。我还没去过你那里呢。记得请客啊！” “想得美，自己买单去。那就先这样吧，以后有空再聊。” “嗯，有空再聊。” 方启铭挂断电话，把耳机重新收回到口袋里。虽然不知道是谁发明了‘有空’这个词，但这确实是个非常方便的概念。 接下来只要方启铭不再去主动接触本人，对方也不是傻瓜，自然能意识到男生想要疏远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缘分就能断了。 方启铭对于恋爱这方面并不擅长，他也不晓得对方有没有那种心思。但那并不重要，无论有无，他都会从自己身上割裂那些已然丧失价值的事物。他只在乎现在和未来，对于过去消逝的东西并不留念。 ...... 迷离的湖色上泛起一阵夜雾，入冬时分的严寒随同着街景路灯散发出的湛黄光晕一起刺入眼帘，让人不由得眯起了双目。 方启铭沿着湖岸，走向前方的白色高级公寓群深处。那里是众多学生所居住的宿舍楼地带，其中为了凸显学校的象征，大多数校方都会在建筑上竭尽所能地留下辨别标识。 而莲川在这方面的做法很简单，只是将湖泊附近的用地都包了下来，设计公寓的时候将其围成一个莲花状的图案。平时行走时或许感觉不到什么，但若是从半空中俯视下来，那种令人赞叹不已的精妙技艺才会被察觉。 方启铭来到一栋高级公寓楼的玻璃门外，然后拉开兜帽，拿出上午时沐希希放到他手里的钢笔。打开笔帽，在外露的各色按钮中摁下绿色。 流彩色的光纹开始萦绕在笔尖上，过了两秒后渐渐消散。 方启铭抬头四处张望，看到了前庭角落里的摄像头。一般这种公寓在楼底下都会有识别系统，以防不明来客偷偷混进大楼里做些违法事件。除了门上的虹膜辨识器外，都会配备有监控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方启铭拿起手中的钢笔一划，全息影像立刻浮现在他面前。他点开了信息页面，将拇指按在半空中。 确认登陆后，他将下午课时趁机查阅的资料翻了出来，然后点击了本地存储器。 钢笔的笔尖亮起红灯，表示正在载入。 两下眨眼的功夫都没过，微弱红光闪烁了几下便消失无踪。方启铭盖上钢笔套，重新将其放回了卫衣兜里。 然后，他背向空旷的一楼迎客大厅，仰靠在玻璃门外，望着渐渐被雾水所掩盖住的浩瀚星空。 冷气顺着衣领不断地侵入身体，使得方启铭不断地哈气。从嘴里飘出的热气迅速化成白烟消散，他不得不缩起了胳膊。在现代，冬夜里的气温可不是开玩笑的，再过几个小时可能就会出现霜冻。 方启铭时不时地伸出左手，用眼角撇下手腕里头那手表里跳动的指针。 人类在紧张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虽然方启铭不太懂时间过得慢不慢，但他很明显感觉到冰冷的心脏开始活络起来。 也许，只是因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感到亢奋罢了。 向喜欢的人告白，最终无非就两种结果——成功或失败。这么说来，其实也跟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差不多。 但不同之处在于，那是大多数人在生命中头一次迈入未知的领域。对方的反应跟情绪都无关乎自己的想法，只跟自己所付出的资源相关。就好像人们都希望能够得到外人的评价一样，无论好坏，光是这一不可掌控的特性就能让人沉迷于其中。 而作弊的赌博，知道对方的底牌固然会给自己带来安全感，但却会丧失由未知所带来的刺激与乐趣。那种无聊的玩意儿连博弈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愚蠢的赚钱工具。 享受未知所带来的愉悦，做一个开阔疆域的征服者。 虽然不懂亚历山大的想法，不过方启铭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跳频率并不亚于前者在看到广阔世界时的模样。 他搓了搓手心，察觉到掌纹里头已经布满了热汗。 叮咚！ 方启铭听到身后的大厅内电梯门开启的声音，他略微地转过头去，发现披散着发辫的沐希希从里头走了出来。 前庭里那金黄色的亮光并没有褪去女孩身上的光环。简单朴素的休闲下衣裤，一个白红条纹的运动外套，一双白色小巧的白色帆布鞋，没有刻意打扮过的简单妆容却在此时展现出了其主人姣好的素颜。 当目的变得不一致时，人的神态自然会发生变化。方启铭似是已经丧失了平时面对沐希希时那副镇定的模样。他不自禁咽了两下干涸的喉咙，想要急切地压抑住自己内心那紧张到想原地爆炸的小人儿。 正了正身子，方启铭重重吸了一口气，看着女孩轻快地迈着步伐，向他走来。 ...... ...... 叮！ 沐希希用食指拉了拉自己的下眼眶，恶意地对着玻璃外的男孩做了个鬼脸。门上的辨别器滴滴两声，感应到相应的身份膜孔后打开了门锁。 她推着厚重的玻璃门，走了出去。凌厉的寒风让她的身子不禁抖了抖，衣物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阵疙瘩。 沐希希怪异地看着方启铭，不清楚这个呆子到底在这站了多久。 “你该不会等了半个小时吧。” “嗯？应该没有吧。从钢笔上的绿色讯号发出的时候我就到这了。” “那就是半小时了，那会我还在洗澡呢。干嘛不打电话，我可以马上来接你的呀。” “耳机没电了。” 方启铭表情无奈，自然地回应道。 “傻不傻啊你，回宿舍充好电再过来也可以的吧！”沐希希嫌弃的目光瞥了瞥他，但过没两下子又‘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冷不冷？早知道刚才拿两件衣服下来好了。” “两件衣服？” “对呀，一件给你，一件我自己用。” 话已至此，沐希希发现方启铭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飘飘忽忽的，感觉有些躲躲藏藏。她歪了下头，对于现状似乎不太理解。 这货平时虽然性格上懒懒散散的，但好歹神态跟做事风格都很大方认真。现在这副扭捏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亏心事？ “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坏事被警察通缉，跑我这里来避难吧。” “......我还是先把明天的资料给你吧。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么？” 沐希希察觉到某人今天的情绪似乎搭错了线，奇奇怪怪的。干嘛要叹气呢，不过就是像往常一样的调侃而已。 “有的呀，我还没吃饭呢。现在正准备去地下商城。夜里天气这么冷我倒是没想到，不过现在再回宿舍可能也来不及了。” “诺，给你。” 男孩把口袋里的钢笔掏了出来，说道：“资料已经下载好了，随时都可以拿去用。” “谢谢啦，果然树櫴熊你还是靠点谱的。” 沐希希欣喜地从方启铭手里拿回自己的东西，然后又装模做样地转了两下笔杆，笑道： “我待会就回去做备课，明天你可不能再像今早那样胡说八道了噢！” “嗯嗯，知道的。” 方启铭接下这句话后，似乎就没有了下文。 沐希希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腕表，算下来时间差不多了。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出声向男孩询问道： “对了，你吃饭了没？” “没有，你现在要去吃饭么？” “当然啦，我刚才不是说过要去地下商城吃饭了嘛。老年痴呆发作了？算了，现在都快8点了，你赶紧去填下肚子吧。在这大冬天里呆上半小时，是我的话早就饿到不行了。” “噢噢，好。” 话虽然说出了口，但沐希希却看到男孩的身影宛如老树盘根般伫立在门旁，一点行动的势头都没有。 终于，沐希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略微沉下面容。语气不再是刚才的调皮嬉闹，而是担忧地望向男孩，正经道： “你今天怎么了，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么？” “嗯，有一点吧。”男孩深吸一口气，像是内心里做出了决策。他鼓足勇气，迎上女孩投来的目光，神情坚毅地道： “我......” “希希，久等了啊！” 远方的夜空里忽然响起了大大咧咧的男声嗓门，那是在方启铭视野之外的地方出现的情况，但却不得不让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没有啦，我也是刚下来的。”沐希希转过身，对着从路边走过来的高大男生灿烂一笑：“欸，你有没有带衣服过来啊，我这都快冷死了。” “哈哈，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夜里会这么冷，明明正午还热得要死要活。” 男生停下步伐，善意地打量起此刻呆立在玻璃门旁的大男孩，顺带脱下自己厚重的外套披到沐希希肩上，好奇道： “这位是谁？” “他是我同班同学，一个组的方启铭。以前跟你说过的，我还起了个树櫴熊的外号。” 沐希希拢了拢从男生那边拿过来的羽绒外套，对着面色已然恢复平静的男孩介绍道： “树櫴熊，这是我男友，我们学校教育系的翁博。” “你好。” 方启铭礼节性地微笑伸出手掌，而名为翁博的男生也会意，也拿出手与其交握。 “你好，平时希希就喜欢给人乱起外号，如果她添乱的话也不要介意，直接来找我。我保证好好治治她。” “不会的，反倒是我们组很多时候都要仰仗老希的帮忙。” 方启铭松开握手，对着两人勉强笑道。话虽如此，可任凭谁都能感觉到他嘴角那沫子尴尬的笑意。 “你看看，我可是做了很多事情的，哪像你说的这么没用。” 沐希希眼角留意到男孩脸上那僵硬的面容，但并无过多的想法。因为这确实是个让人容易误会的场景。 “对了，树櫴熊。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噢，明天我不打算上台了。找人帮我撑一下场子吧，我今天其实表现不太好，需要点时间去调整下演讲的节奏。”方启铭自然而又随意的话语在冷厉的夜风中显得十分的平和。至少，在场的其余二人均感受不到任何的异样感。 “啊，你打算偷懒啊......行吧，看在你收集资料的份上。仅允许一次，下次你来做主讲了。” “好，没问题。快去吃饭吧。” “嗯，那你也早点回去吃东西咯。” 沐希希冲着男孩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还是件大事呢，没想到就是个小问题而已。她关心地说了两句，然后又笑嘻嘻地牵着男友的胳膊，挥手离开。 “那今晚辛苦你了，等这么久，明天就好好休息去吧。” “嗯，明天再见。” “明天再见！” 方启铭目视着情侣二人渐行渐远，逐步走近街道的拐角处。两人一转身，便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夜晚的湿气依旧是那么的刺骨，宛若要把心脏挖开般，让人们颤抖起身子，互相拥抱在一起来寄存那被不断消散的暖意。冰冷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依旧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如同幽灵般晃荡着，蚕食败者的尸骨。 第八章 宿命 方启铭背靠着宿舍大楼前庭的玻璃门上，伫立良久。他现在心境有些杂乱，非常需要去平静一下。 “去老地方吧。” 方启铭自语道，重新拿出了耳机，摁下开关，然后塞入耳朵里。风声颇大，不仅刮得他脸颊生疼，而且连带着冷冽的破空音一同钻入脑海里，让人烦躁不安。 他沿着道路继续走下去，远离繁华似锦的地下商场，也远离那些喧闹不安的游戏大厦和灯红炫彩的演唱会噪音。 方启铭不断地向着幽暗的深处行走，他又重新盖回了卫衣兜帽。路灯泛起的亮光逐渐偏离出视线范围之内，他顺着湖边的坡道走了下去，来到了湖岸旁。 由石砖铺砌而成的过道一直顺应湖畔往下延伸，直至那幽暗不见人影的树丛旁。方启铭一边欣赏着沿途早已看过无数遍的莲川湖景，一边让心绪随着泛起的波浪而四处发散。 总的来说，现在方启铭脑海其实是一片空白的。刚才待人待物的反应完全是过去强迫自己所留下来的习惯罢了。 人一天要经历很多事情，例如与常人的对话，接见人物时的行为等等。假如事事都得用脑子计算过再去行动那是根本就来不及的，一个是对脑力的负担太重，神经基本上没有反应的时间。二是这样一来会容易将算计流于表面，让人一目了然。 因此。提前在脑海里，或者是在其他的现实情境中模拟一套自己惯用的行为模式是非常必要的事情。可以让你在大脑宕机的情况下也能够自然而然地去处理措不及防的事件。 方启铭沿过道走了一小会儿，来到了一片仅有微弱月光的湖畔旁。在两个莲池中间，高大的垂柳自然而落，在树下还有一个类似于普通公园里的长长的双人木椅。 这里便是他经常来的老地方。没有灯光，也鲜少有人走动，仅仅只有半空中浮动的柳条跟视线前方荡漾的湖泊。木制长椅子有些上了年头，扶手附近生了些青苔，椅背则略显破旧，有几块连结的木板被腐朽得几近断裂。 方启铭在入学第一次听学长介绍这里的时候，说是这片地方以前是个情侣在半夜里幽会的圣地。但自从身后的树丛里钻出来一条蛇后，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据说当时那条蛇咬伤了一个人，毒素差点要了那人半条命，幸亏救治及时。莲川校方为了补偿，便让那人免去了好几千万的学费，一下子改变了那人的人生道路。当这件事传开以后，不少人都慕名来到这里找蛇，希望能够被蛇咬一口以得到莲川的补偿，哪怕代价是丢掉半条命。 蛇自然是早就被校方所处理掉了，但时常到来的人流却惊扰到了来这里约会的情侣。找蛇的一无所获，幽会的都得提心吊胆，担心小动作会不会被人看到。时间一长，双方自然都不愿来这破地方了。 幸得如此，这偏僻地方越来越鲜为人知。如今学生也只在户外活动的课堂中偶尔来这上次课，划下皮艇，不然一般人都找不到这儿。 方启铭走了过去，坐在破败长椅上，目光远远地望向被柳枝拨散得凌乱的星空。他倒是觉得现在有必要去确认一件事情了。 拿出墨黑色的钢笔，顺带用食指点了点耳机的显示按钮。图像在方启铭的目光前延展开，他把列表往下一拉，选择了一个电话联系人，拨动绿色的通话标识。 嘟嘟...... 耳畔的机械响起了忙音，但没过多久就‘嘎达’一声接通了电话。 “喂，启铭。干嘛，我现在手里有点忙。” 听得出来，电话背景音里传出来大量繁杂的喧闹声，有震耳欲聋的高分贝音响也有大量人群所留下的嘈杂听不出意思的呢喃话语。 “严临，帮我个忙。我们上讲台讲课时要一点资料，跟律条那方面的书籍有关。把你法学院的学生权限借给我，让我去图书馆书库里好好找找看。” “嗯，没问题。小事而已，等等我发给你。” 方启铭在通话时语气轻松，但神态却完全相反。除了嘴部以外，脸颊的其他部分都处于绷紧状态，低沉的目光下暗藏异光。 资料什么的自然是谎话，是为了营造出相应的情景来达成目的。方启铭对于撒谎这件事可谓是信手捏来，只要确保谎言不会有识破的可能性，留有足够的解释余地，那么谎言也不过是一种他列表栏里的常用工具罢了。 要说这么做的理由，充其量也是为了掩盖住某些东西，不让对方所察觉到，降低暴露自己的风险。 因此，这通电话真正的用意其实在于...... “对了，你们班的情侣很多么？” “不算多，也就四五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感而发而已。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很像我们班的一个同学，然后被她跟男友一起喂了几口狗粮。” 方启铭不经意间说道，同时神情专注地留意起对方接下来诉说的话语。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对方也该给他一点情报了。 “哈哈哈，你还真是......让你把握机会又不听。不过这个时间点的话，那个人是沐希希对吧？” “看背影是挺像的，不过以前还没注意过这种事情。现在转念一想，感觉大家好像都在谈恋爱了。” “关键是找对人啊。虽然刚才我跟你说东方信的事情，不过那也是个调侃而已。你要真变成那样未必是件好事。” “噢？给我说下内幕呗。”方启铭看了眼通话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左右。若是对方女友呆在一旁不耐烦的话就不妙了。没时间去循规蹈矩了，只能冒进点。 “我想借鉴下经验，你认识的人应该有不少情况吧。” “行，反正你这性子也不会跟人乱说。小蕊现在忙着看衣服。我闲得无聊，跟你说说吧。” 电话里的语音显得不骄不躁，虽然环境有些吵闹，但方启铭还是能确切地听到对方每一个字词的发音。 “其实咱俩的班级还算少的，学校里有些班基本全员都是有对象了。” “是因为莲川的缘故？” “跟你想得差不多，大部分对象都是外校的。毕竟学校的地位也带来了学生的优越感。在面对次一等的环境时容易表现出个人的自信心。对于我们这种年轻的人来说，自信确实非常吸引人的要素。” “那本校生之间也有的吧。” “噢？看来你喜欢的人在我们学校了。” “......”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咯！” “以后有必要的时候再告诉你。”方启铭搅了搅嘴皮子，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一点。 “拭目以待，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别岔开话题了，你认识的情侣一般都经历过哪些事情？” “嗯，这个不太好说啊。我跟小蕊就是偶尔逛逛街而已。至于其他人好像也都差不多，如果说八卦点，那些人你也不认识啊。” “不认识也可以吧，我只是想听听故事而已。” 冷风刮过，方启铭不由得叹息了两声，回复道：“今天被塞太多狗粮都快吐了，来点八卦解解愁吧。” “呵。好吧，那我跟你说，体健院那边有一对......” “啊，这些人还能这么玩的......” 方启铭就这样一嘴一扯地跟着严临聊着八卦。看似漫无目的闲聊，但眼里的精光却一直都没有消退。 他不确信对方有没有从中领会出自己的想法，但他确实在等。表现不能很急迫，也不能太过从容。时间是足够的，一直耐心说下去总能够说到点子上。 “说到一个学期换好几任对象的，你们班也有几个噢。” “嗯？除了东方信还有其他人么？” “对啊，我记得有一位叫张琳的，面貌算不上出众，但是外校的男友换得蛮勤快的。噢噢，我记起来了。还有你刚才看到的沐希希。” “那是跟我同组的组员，她给人感觉蛮低调的。那人也有很多八卦？”方启铭保持着原先的语气，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外表漂亮的女生都不会简单哟，记得这句话吧。那女生光是上个学期就换了好几任男友，现在的那个好像只交往了一周左右吧，貌似是教育系的。名字叫......不知道叫谁了，只记得是个姓翁的。没准你刚才看到的就是他。” “嗯，看来内幕也挺多的。还有其他人的么？” “有吧，我一时半会记不了这么多。我先缓下......噢，对了，还有......” ...... ...... 方启铭一直跟严临聊了半个小时，最终在对方女友的催促下挂断了电话。没过几分钟，耳机里便有语音提示，说是已经收到了图书馆法学院的权限证明。 为了一句话的事情而折腾这么久，有时候方启铭也有想过这种拐弯抹角的做法究竟值不值得。 但对于严临这个人来说，这种谨慎绝对是必要的。那个人不是张致，硬要说的话倒是跟方启铭自己很像。虽然说着亲切的话语，带着阳光的笑意，本质上却是个理智派。 而且从以前方启铭偶然间看到的景象来认知的话......对方的冷血程度丝毫不逊于他。 或许这也是在整个宿舍之中，他们俩个能交谈得最顺畅的原因吧。若是粗性子的张致，指不定就会不耐烦地来一句：你俩搁这玩心理战的功夫，老子都能做好几件事了。 方启铭闭上双眸，用手肘撑住膝盖，两只手腕则抵在额头上，弯下腰让发散的思绪回归到刚才获取的信息当中。 啊！好几任男友啊！就算看走眼，这偏差未免太离谱了吧。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这走得也有点远了。 心底逐渐涌起一阵抑郁不明的情绪，方启铭鼻子抽动两下，深深地吸了两口，把夜空下冷风刮来的湿气塞进腹里，以此来阻挡迸发的焦躁。 所以呢，这是要闹哪样啊。 喜欢的女孩，盲目到竟然都不知晓人家有男朋友了。可他也很难受啊，难不成还要唱一首“届不到的爱恋”？ 这是哪个时代的处刑方式？ 方启铭抬起头，张开眼睛。把手握成拳头状，抵住脸颊，静静凝视着湖面上黯淡的荧光。在倒映的景象中，他只是近乎于呆滞地望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的目光一样。 良久 方启铭似是回过神，在安静的湖畔中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然后脱下了卫衣，挂在手里。暗红色条纹的西服重现于夜空下，一同浮现的，还有与往常般平静沉稳闲适的面孔。 他看了两眼自己的倒影，挺拔的身姿把正装撑得有些宽厚又不失俊俏。方启铭并没有驼背的习惯，走路时能够伸展开步伐也是每天晚上夜跑的功劳。气质方面没有问题，一如既往的神态散漫，身形端正，很符合一种邻家大男孩的形象。 说到底，也不过就这么回事罢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与其想太多不如去祈愿几个祝福好了。 希望她交到了一个能够真心相待的男友。 希望她能够在未来里面多碰上点好事情。 希望她以后会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人。 希望她再富有责任心一点，多照顾下我们这些咸鱼同伴。 噢~~似乎搀杂点私心进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在下一次的转机出现之前，方启铭并不打算对她做出任何举措。一切就按往时的习惯来应对。 摘下耳机，破风声立刻‘飕飕’地刮进耳朵里。让方启铭不由得拉直了肩膀，伸缩下肩部的骨骼。入夜后的温度还会继续下降，风也是一点停下的势头都没有。看来今天操场上夜跑的人会少很多。 滴滴...... 滴滴...... 短暂的设备提示音从方启铭的身旁响起，他脸色变得有些怪异。手里的耳机并没有震动，口袋里的钢笔没有反应，而他身上也没有其他电子设备了。 那这个声音哪来的？ 方启铭转头四顾，却发现周围包括远处坡上的行人道里都没有路人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设备的亮光。 没有人，当也就是说...... 顺着提示音的微弱声音，方启铭附身蹲下。终于在长椅背后的杂草丛中找到了被遮掩住的绿色信号灯光。 源于这附近树丛和鲜草比较多的关系，白天若是在这丢失了物件找不到也不奇怪。哪怕到了黑夜，没有灯光的指引，在这里只会一抹一片瞎。要不然怎么说有人曾经在这里会被蛇咬呢，原因就在于这里实在太过于幽暗。只能够借助月光来分辨事物。 方启铭来到绿色灯光附近，然后一手把杂草给推开，另一只手则轻轻地触碰物体。感觉上是个皮革制的手提挎包。他把物件拿起来，走回到长椅附近。然后让耳机充当亮源，打量起手里的东西。 从形状上来看是个lv包包。名不名贵他倒是看不出来，只记得牌子的标识似乎能够经常在奢侈品专栏里看到。 他拉开银色的链子，把里面发光的设备拿了出来。跟他想的差不多，都是莲川给每一位学生配备的钢笔。不过这支跟他们的颜色不一样，是白色的。而且质感很轻，表面有一种绒沙般的触碰感，非常柔滑。 方启铭打开笔套，往绿色的按键摁了下去。指示灯闪烁了两下，便暗淡下去。跟刚才喊沐希希下来的原理是一样的。每支钢笔都会有个私人的绑定设备，虽然钢笔没有运营商的账号所以无法通话，但两者间可以进行简单的信号互通。至于定位则需要自己提前设定开关了，一般钢笔用得多的人会把开关打开，但功率也会增大。 因此也有不少人特意关掉这项功能，改用自己的设备。而刚才方启铭所作的事情，无非就是将开关打开，这样一来对方的私人设备上应该会出现额外定位提示才对。 结合这个lv包包来看，失主应该还是挺着急的吧。 出于礼貌，方启铭把白色钢笔放回到包里，锁上拉链。把物件放到长椅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翘起腿，俯下身子，手臂抵在膝盖上，寂寥地注视着前方那安逸平静的湖畔夜景。 没有亮光自然也看不太清景物的模样，整个世界就好像蒙上了一层幕布般，朦胧而又迷幻。 这是今晚上第二次等人了，但好歹这次心思比较纯粹。就顺手帮个忙，人来了他就开溜。这大冬天的夜风着实是有些受罪，呼啦呼啦，莫名地带起一阵惊悚感。 这世上自然不会有魂魄，方启铭也不相信有这玩意儿。毕竟害怕这东西的人也不会时常来到这乌漆黑黑的鬼地方调节情绪吧。 任由思绪扩散着，方启铭漫不经心地想着各种各样积攒在心底的事情，慢慢地把它们梳理好。 ...... ......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方启铭愣神的时候，一阵‘哒哒哒’的脚步音打破了湖畔的宁静。有序而又尖锐，他听得出来，那是高跟鞋鞋跟敲击在石砖上的声音。 方启铭转头，晃了晃脑袋。低沉的夜色遮住了视线中的大部分事物。他只能看到有一个高个子的纤细人影沿着湖岸，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人影离得越近，方启铭看得越清楚。可惜当人影走到长椅附近时，他愣是看不出对方确切的模样，只能模糊看到大致的脸型和身形。 “你好，是你发送信号在这等我的吧。这么冷的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小事而已。” 方启铭不清楚对方能不能看到自己的眼神，只好用手指了指椅子上的包包。 趁着人影低声道谢的同时，方启铭又好奇地打量了下对方。 没办法，朦胧美确实挺勾引人好奇心的。要是换做平常光源充足的话，他估计也不会有那么多心思。 凭借着说话时轻盈的嗓音还有身形上较为明显的女性特征，方启铭倒是可以判定这是个女生。无论是伸过来的胳膊还是大腿都显得比较纤细，肤色偏白。穿了个银色的高跟鞋，大致多少公分他看不出来，但应该超过了5厘米。 方启铭尝试着站起身子，发现对方在穿着鞋子的情况下身高几乎与他持平...... 这个女生身材好得有点过头了。跟她同等，或是比她高的女生很罕见，但方启铭也见过，却大多数会长得比较壮。像这类具备骨感，形体分割线完美的人除了良好的先天条件以外，一般都还要自小时候起便开始注重体型的变化，然后不断地通过良性塑形来调整身材比例。而需要用到此技巧的往往都是些对公众平台有外貌需求的职业，例如模特、舞蹈等等...... 按这么说来，确实很像那个人啊！尽管方启铭只听过她发过一次言，但这种空灵的音色显然让人有种既视感。 “你检查下包包里有没有损失什么物件吧。” “好！” 女孩似乎嘴皮子往上翘了两翘，感觉上是在跟他表达善意跟歉意。她在方启铭的面前拉开包包的链子，伸出左手，抬起小拇指。在指节附近可以看到有一枚蓝色的钻戒在阴冷夜空下闪闪发亮。 凭空用钻戒晃了两下，微弱的电子设备转轴声传入到方启铭耳畔。紧接着，他看到女孩面前浮现出浅蓝色的虚拟图像。也透过这部分出现的亮光，让女孩的全貌一瞬间得以在方启铭眼前展现开。 如墨般的黑色长发披散于双肩，直至上腰际。明明看起来散乱的发缕却凌空在脸侧划过几道优美的弧线，给人一种十分顺滑的感觉。纯白色风衣把良好的身姿紧紧裹住，只外露出一对极为精致漂亮的锁骨。脸型类似于标准的鹅蛋脸，寒冷的夜风刮得她俏脸略微有些红润。仿若会说话般的漆黑眸子闪跃着灵性的光辉，琼鼻小巧，嘴唇淡红。腿很长，也很细，但腿型很好，绷紧的腿部弧光并没有破坏美感。反而与整体形成了浑然天成的靓丽风景线。光看这些，他就确定上天已经带给这个女孩足够多的容颜天资。 这似曾相识的姿容让方启铭很难得地在心底疑惑起来，他也看到了女孩下颚上那一大片与凝脂般的肤质截然不同的暗红色印痕。 那应该是胎记吧。 也正是因此，方启铭直视了对方的脸颊半天，才终于在人家翻找包包物品的时刻不自禁带着疑虑，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声： “你是......邓婷羽？” 第九章 模仿者 “你是......邓婷羽？” 在寂静石道上凭空响起的话语猛然间在两人的心湖炸裂开。但话音未落，方启铭便开始懊恼起来。这种直呼人名的单脑筋做法着实水平太次了，他应该从旁敲击来暗暗获取信息，这才是聪明人的一贯作风。 只是脑袋里推演出的东西太过于诡异，以至于让方启铭失了点分寸，内心的想法尚未加工就直喊了出来。 “哈哈，听到你这么说，我太高兴了。” 对面的女孩似乎完全不介意这点，她把手里的包包挂在一旁，自然地对着方启铭露出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身子靠向长椅的扶手附近，纤细的指甲尖轻轻搁在腐化的实木上，自觉道： “我其实是一个模仿者，但化妆功夫还不到家。你仔细看，虽然身高类似，但我跟她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我这副模样比真人差得多了。” “是么，可我感觉你俩真的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嗯？我同学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方似乎颇有趣味地调笑着，随口问道： “你说说看我像在哪里？” “......我没近距离接触过邓婷羽，不过大部分地方跟电视上的真人都差不多。如果你参加模仿秀，多数人估计都分不清你俩谁是谁。” 方启铭很罕见地皱起眉头，自己的认知似乎出了点差点，认错人了？ 他随后又注意到女孩脸上的印痕，指了指下巴这个部位，带些歉意地说道： “不过你最好遮下这块地方。” 忽然间，方启铭莫名地感觉女孩笑得更欢了。 在拂过的夜风中，她揽了几缕垂落脸侧的发丝，认可似的点点头： “对呀，我经常也觉得没有脸上这块东西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借着邓婷羽的名头去骗吃骗喝了。” “呃，那就祝你好运咯！” “借你吉言！” 女孩娴熟地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方启铭。然后用着亲切的语气，道： “我叫任羽，嘻嘻，我名字也有个羽字噢。这是我联系方式，以后有事可以找我来帮忙！让莲川的风云人物邓婷羽来帮你撑场子，物美价廉哟！” “噢噢，好，虽然是假冒的。” 方启铭犹豫两下，还是伸手接过了名片。 “好啦，谢礼就是我免费帮你一次忙。记得打我名片上的电话。”女孩招招手，似乎是想在和方启铭做道别。 “包包里没有丢什么东西。总之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没事。”方启铭看出了对方想离开的意图，他瞅了两眼夜幕下对方那白皙的面容。尽管现在虚拟图像的亮光已经消失，除了对方的鹅蛋脸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你赶紧走吧，女生晚上单独在外不安全。” “好，谢谢啦。像你这么体贴女孩子的男生真是太少见了，下次有机会一起玩啊！” “嗯，快回去吧。” 轻轻挥挥手，女孩转身踩着高跟步子离开了。认真一看，方启铭发现对方的步调对比来时而言并没有那么稳重了，时不时鞋跟还会被石砖上的小石子绊了下。 ...... ......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方启铭才收回凝视的目光。手里握着任羽的白色名片，踌躇两下，旋即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这里距离他宿舍其实并不远，沿着小径爬上坡道，再走几百米路程就到了莲川的那几栋男生高级公寓大楼。 对于今晚上的意外，方启铭承认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那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么？ 不知道，但很快就能清楚了。他现在急需要一台接通无限流域网的设备来查找一些事情。 方启铭匆忙地刷过虹膜，走进公寓里。随着电梯上升，未解的思绪开始漫散，最终变成了许多无厘头的荒诞结论。 从那里面依据既定现实来找出最为真实的结果，是方启铭现在脑海里唯一的乐趣。 模仿者、双胞胎、本人。 最大的可能性毫无疑问是以上三种。至于那些更为荒谬的想法则抛之脑后。他不是个爱幻想的男孩，至少那些什么超能力、精神控制论之类的超现实玩意儿都不是他的菜。 醒醒吧，真实世界里可没有穿越这种玩意儿。 来到307的门前，摁下指模打开。客厅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而且二楼房门也没有透出裂隙的灯光。目前看来，方启铭是第一个回宿舍的人。 走上螺旋阶梯，打开2号门。随着咔哒一声门响，锁上门的瞬间，方启铭回到了自己日夜居住的小卧室里。 他解下西服，连同着卫衣一起杂乱地扔到床铺上。随意坐在床沿，方启铭拿出墨黑钢笔往半空一滑...... 宽大的数据页面显示在他面前，方启铭点开网路，上面显示已接入到莲川的局域网内。学校的网络自然是无限制流量，但对于学生个人的数据管控还是相当严格的。若是系统监测到某个设备进入过一些奇奇怪怪的网站，那么隔天就会被学校警告，屡教不改的惯犯会被勒令退学。 房间里设置的摄像头可以允许本人自由拆卸。因为这涉及到严重的隐私问题，校方无法干预。而大多数人也只会在连接网络查资料的时候才把它拿出来使用。 女生对这方面自然是管控得很严厉，大部分男生也不喜欢装个摄像头来暴露自己的私人生活。因此这东西一般人都压在箱底，能不用就不用。 方启铭算是个特例，因为懒得再拆下来，就那么一直放着了。反正也不会有人闲得无聊，抱着违纪的重大风险特意去黑进摄像头里，看一个单身大男孩在房间独处时干嘛吧？ 总之，当方启铭打开网页之后，首先就打开了邓婷羽的个人主页。 找出一张身穿白衫的相片。看着照片中那完美无缺的容颜，方启铭无意识地搅了搅嘴皮，把手指抚在下颚上进行思考。 这神情跟动作、还有姿态，除了那块疑似胎记的印痕以外，方启铭真的找不到刚才的女孩跟照片上的这个邓婷羽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相似度高达九成以上的模仿者确实在现实中是存在的。可邓婷羽还只是个大学生啊，虽然在这附近看似每个人都知道她，但充其量也就是莲川和附近几个临近学校有点名气而已，根本无法与那些一线的大明星相提并论。 而且方启铭没记错的话，那支白色钢笔...... 打开另一个页面，他找出当年入学时的宣讲文件，看到了相应的信息资料。 他的记忆没出错，那只钢笔可是莲川给他们这届学生代表配发的专属物件，那玩意独此一份。既然能够注意到这点，那个叫任羽的如若不是本人，那也绝对是个狂热的邓婷羽爱好者。 实话实说，方启铭阅历太少，着实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凭印象来判断，邓婷羽本人似乎是个相当冷傲的人，当然，对方的家世跟能力也确实值得拥有这样的性格。相较而言，刚才的任羽似乎待人更为谦和，偶尔还会奉承人。 这两个性格用常理来考虑的话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同一个人。若真是一个人的话，那对方的城府...... 外貌性格暂且不提，方启铭翻找网络上的节目。邓婷羽在这段时间出现的公众舞台，最近的就是上周的某个偶像团队出道仪式。他找到了那段发言语音，听了两遍。 空灵、轻盈的音质，尽管语气不同，但任羽跟邓婷羽的音色真的很相似......不，简直是一摸一样。 模仿者？ 方启铭拿出下衣口袋里的名片，翻转了两下。随即试着在图像上点开网站页面，输入‘邓婷羽模仿者’这几个关键字样。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无论是论坛、还是专栏，所有的搜索字眼、人们的讨论范围内都看不到‘任羽’这两个字眼。邓婷羽模仿者倒是有，但跟任羽一个层次的基本不存在。 按理来说如此相似的人，在这个流量时代没理由一点消息都不会走漏。 对方是今晚第一次模仿，正巧被他碰上了？ 这种偶然的可能性很小。没准夜色太黑，方启铭看错眼的概率更大点...... 但若是这里来点阴谋论，任羽在撒谎的可能性有多大？ 从反应来看，任羽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很自然，一点都看不出她有说谎的意图......除非有特意演练过，不然对方的这种瞬时应对能力也太恐怖了。情绪跟表情、语气都被控制得非常精妙。能做到这点的，一般都是那些熟练人情世故的职场老人。 一个18岁的青春女孩能有这种城府？ 而且下颚附近的那块印记，邓婷羽是没有的。因此与其说任羽是她本人，似乎双胞胎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可是市面上似乎也有化妆品能够暂时性消除胎记...... 不行，这样下去大脑太混乱了。他需要一个决定性的东西来验证脑子里的想法，不然这样瞎想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决定性的东西，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既定现实...... 那么，抛去假设，今晚上实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方启铭将眼前的数据图像拨散开，依靠在门上，在微弱的蓝光下静静思考着。今晚得到的惊喜意外，只要运用得当，这份情报绝对能成为他将来计策中的重要武器。 倒不如说，他会想办法利用这些来达成目的。 “刚才，我偶然间捡到了一个包，失主偶然就是一个长得很像邓婷羽的人。”这两个是方启铭碰到的事实。 但是在那两个偶然里，绝对会有一些必然的，与事件的参与者主观意念下完全无法改变的事实。 长得很像？可能是他看错了，也可能她是一个模仿者，也可能她就是本人。 说话很像？也许是他听错了，也许是她做过声喉方面的手术，也许是她本人。 性格差异？或者是他判断错误，或者是对方伪装的，又或者是真情流露。 奢饰品包包？这能证明她很有钱？说到底，任羽真的是失主么。方启铭仅能确定的是，她与失主之间存在着关系而已吧。 包丢在了那里，来的人是任羽。 那么把包不小心遗失在那个湖畔的人......是谁？ 那块地方鲜为人知，又偏僻，也不在行人的必经道路上。若是有人把东西丢在那边，那肯定是带有一些目的性质的理由而去到那里才对。 时常光临那地方的客人是......活动课！ 方启铭打开莲川的课程页面，调到这几天的活动课安排。教师在开放户外活动课时自然会留存有课堂记录，里面一般都会有学生当时的授课地点与活动。 哒哒。 他刚点进入按钮，立刻就被系统告知查阅权限不足，然后把打开的窗口直接关闭。方启铭在右上角点入登录信息，结果还是一样，但却多一层提示： 至少需要学院学生会部长以上方可阅读内容。 渍渍，光是学院副部还不行，他还差了一级。 既然如此...... 方启铭关闭页面，然后直连入图书室的渠道中。胡扯得来的东西能在这种地方用得上还真是太好了。 他将耳机打开，然后将严临的权限接入图书室账户中。显示登陆完毕后，方启铭从另一个窗口里打开课程游览选项。 画面一闪，系统并没有任何的提示语就直接成功进入。 法学院学生会会长的职务确实很便利，虽然只能够提供游览功能，但这就足够了。因为账号会留下查询记录，所以待会方启铭只好假戏真做，去看点条律相关的书籍了。 严临会发现游览记录是迟早的事，方启铭知道他对这种小细节非常重视。 但即便严临知晓了这一点，也绝对没办法猜到自己找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偶然’就是逻辑推论的死路。那个包包的事情纯粹是一场无人预想到的意外，而推理家们显然很讨厌‘意外’这种能够无故增添大量可能性的词汇。 湖畔、湖畔、湖畔...... 在一列列的信息栏里，方启铭上下不断地移动眼珠子，试图在这之中找出那个决定性的事物。 终于，他看到了一串信息。 2099.12.25.户外活动课。 负责人：曾明。 上课班级：艺术学院99级舞蹈一班 上课地点：宿舍楼群旁的莲川湖畔。 活动：皮划艇。 ...... ...... 舞蹈一班、今天、莲川湖畔。 看到这些字眼后，方启铭有了点把握。他关掉严临的账户，重新登入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点开班级查阅。 在艺术学院舞蹈一班的信息栏里，赫然写着：班长——邓婷羽。 ...... 呵，呵。 模仿者？ 这个世上存在着这么一种玩意儿，名字叫做‘碰巧’。 比如说，有个人在湖畔丢了个包包，然后晚上由一个长相碰巧跟邓婷羽很像的模仿者——任羽同学领了回去。正好在当日白天，邓婷羽的班级碰巧又在那里上过课...... 而这两个人碰巧又都不认识对方。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 方启铭慢慢掂量起手中名片，任羽这两字在他眼里似乎格外的刺目。 撕拉。 他随手撕掉名片，神情不屑地扔进垃圾筒里。 在刚才游览网页的时候，方启铭也顺带查过邓婷羽双胞胎、以及邓婷羽本人的一些脸上印记事件，但是完全都没有记录。 方才也说过，这是个流量时代。对于一个小有名气的高校女生来说，掩藏一个双胞胎姐妹或是掩盖自己脸上的胎记。这两件事情的难度天差地别。 家里藏着个完全不被外界所知晓的大活人？ 方启铭不得不承认，尽管看起来很荒诞，但现实中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故事。 不过对比起这类奇异事件，另一种可能性更合理一些： 任羽就是邓婷羽本人，平时一直在用某种高价化妆品来掩盖胎记。刚才交还物品时，她一直在向方启铭说谎。为的是避免暴露邓婷羽这个人有胎记的事实，留电话给他也是这个原因。 若是方启铭朝人随口乱说，有一位长着胎记的模仿者很像邓婷羽，那也没关系。没有照片，谁会信他呢？ 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在模糊夜色里看错了吧。 事情一传到邓婷羽耳边后，这个电话会立刻变成一个空号。 到了最后，没准方启铭自己都会以为那时候碰到的事情是在做梦...... 接下来是...... 方启铭查了查，市面上确实有这种能够掩盖皮肤痕迹的神奇化妆水。似乎是十年前的最新发现，后来因为对人体危害过大而勒令停止生产。目前只能在国外的黑市里买到以前的存货。根据当时的相关事件报道来看，一支500毫升的化妆水价格已经被炒到了好几万块。 以邓婷羽的财力来说完全是个小问题。 至于之后如何利用这件事情......方启铭可得思量下。 今天想不出法子也没关系，优秀的计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出来的东西。这点方启铭还是清楚的。 随着时间的渐进，总会有能够出手的时机。慢慢攒着手里的筹码，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砸出去换取更多资源才是上策之道. 第十章 hora 妖都莲川大学——莲川分域 十一栋公寓307宿舍 叮咚...... 客厅里鼓热的水壶发出悦耳的提示音，随着水蒸汽一同袅袅升起。 方启铭从仰躺的大型沙发上起身，然后不急不缓地拖着步子到橱台，随意把先前配好的茶叶包放进高脚杯，再倒入滚烫的热水。 整个客厅现在暗幽幽的，晚风的冷气被几道玻璃门阻隔在外面。门外则是紧挨着客厅的大阳台。由于窗帘敞开的缘故，月光能够倾洒一部分在光滑瓷砖上，勉强能够用来充当室内的光源。 方启铭把杯子放桌上，让茶静静泡着。随后向后一倒，继续躺在沙发上凝视天花板。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筹备着怎样去利用今晚侥幸得来的意外。但毫无头绪，毕竟想要靠这一点去接触邓婷羽是不现实的。 威胁？ 方启铭想都没想过。若是能靠这点东西来唬住人，那这太傻白甜了。就算以后能得到她的帮助，那也是个猪队友，迟早会被坑死。 能够收买人心的东西，永远都是利益。因此，方启铭得搞清楚邓婷羽想要追求的目标是什么。 “看来得费点时间了。” 方启铭低语道。他腰部一发力，做了个仰卧起坐的举动。捧起酒杯喝了两口茶水，抿了抿嘴。 叮叮...... 宿舍正门被打开，这勾起了方启铭的注意。他移动了下视线，看到一个子不高的瘦小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戴着厚厚的镜片，脸色很苍白，眼睛微眯，能感觉到神情似乎很疲惫。 “桂尘？” “启铭哥，你又不开灯啊。” “习惯了。要吃东西，喝点茶么？” “不了。”男生不拉了拉背后沉重的双肩包，显得有些佝偻。“我吃过晚饭了，先上去学一会儿。” 说罢，在方启铭的注视下爬上楼梯，进了6号门。 ...... 看来被学业压得太重，身体开始给与心理负反馈了。 他也是不容易啊，每天都要强迫自己去高强度学习。可是住在这里的人又有谁是轻松的呢？ 方启铭环视了下环境。楼中楼的公寓架构，豪华式的客厅、厨房。家用设备一应俱全。落地窗外有个能够观赏美妙夜景的阳台。 但宿舍里现存的五个人，包括方启铭在内，谁都无心去享用这些事物。 因为它们并不属于自己。 能意识到这点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亲眼看到过被学校勒令退学的学生会是什么下场。 原本在刚入学时，这里住着六个人。但一个月的考核后，这个宿舍就剩下了五位。那个不幸的舍友在月底考核里达不到及格线，据说就差了几分。 校方按规章办事，在当天晚上就让他撤离宿舍，连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都不留。哪怕那个人就在公寓楼外的空地上痛哭了一晚上也无济于事。 这里是一个讲人情的地方，但前提是你有这个资本值得让对方去跟你讲情义。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他们也没去了解过。兴许是悲哀，兴许是愧疚，兴许是恐惧。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都认识到这所学校制定的那些校规底线不是闹着玩的。只要你达不到要求，莲川就能够任性地把人舍弃掉。 认清现实后，整个宿舍顿时就冷清下来。平时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因为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方启铭饮着茶水，看向落地窗外的星空，心里默默思虑着。 莲川固然给他带来了高档次的生活质量与优越感，但也得承受高压下的学业以及债务。每天都得逼迫自己去奋斗努力，而且还得有成效。 这样劳累的生活算得上幸福么？ 方启铭不清楚，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再去纠结这类事情根本毫无意义。改善现状才是大多数人在生活中的当务之急。 ...... “我讨厌现实。” 方启铭喃喃自语道。这是他在幼时无数次说过的话语，而放到现在，他却感到内心很平静。 这不是接受，更不是认可。充其量只是......不在乎了。 方启铭打开附近地区的游览页面，看到人们乐此不疲地发送着演唱会的实况，顺带还附赠上自己的剪刀手相片。 对比起这边的寂静，那边倒是热闹得多。 只是他不在乎。 仅仅是作为旁观者来察看人们的一举一动罢了。 方启铭在上大学之后，尝试过很多的新鲜事物。在那之中自然也包括时下最受欢迎的各类游戏。但他就是喜欢不了，就好像内心里有道闸门，把他的喜好给关了起来。 也因此，他曾经在学校的奇葩评奖时获得了个‘三无少年’的绰号。 无喜好、无特长、无背景。 “出身自农村家庭里，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过人才艺。” 这是当时评委对方启铭下的定论。 当然，这本身便属于调侃性质的东西，更何况那个奇葩奖只是沐希希把他名字报上去，看看会得出什么结果而已。 这所学校几乎一半以上的学生都被那评委取过各式各类的绰号。从这种意义上来看，那人也着实是了不起...... 会想起过往时，人总是会有些许的哀愁感慨。 方启铭自然也不例外。 好好玩一下吧。 他心里默念，然后抓起桌子上的钢笔，划开数据页面，点击文档，久违地写了篇几千字小玩意儿。 ...... ...... 大厅里，数据微弱的滴滴答答声逐渐占据了整个空间。方启铭看了看时间，已然来到晚上九点半。文章结尾已经完成了—— 可这篇东西要怎么处理？ 方启铭从来都不想作无用功。若是把这篇东西当作私人日记藏在心底，那还不如直接删掉算了。 “随便找个平台传上去吧。” 虽然写得有点烂，但好歹也得留个念头。 方启铭想起来今晚似乎是某个活动的截止时间。于是他匆匆回忆起下午课后时学生们的发言。 太废？ 打开那个公司页面，方启铭没怎么注意看介绍，就在最近的稿件投寄活动中上传了这篇玩意。 等待上传时间的同时，他随意瞄了下活动中其他人投递的稿件......然后自觉地默默把那些东西给关掉了。 这些基本上都是制作非常精良的商业作品，跟他随手写的东西可谓是两个维度上的物种，天差地别，压根没法比。 “重在参与了，反正闲得无聊。” 虽然自己貌似走错了地方，但纯粹只是玩玩而已，方启铭也没打算让自己写的东西公诸于世。 最后点击上传确认后，却发现还需要一个署名。 “总不能用真名啊，毕竟写的东西着实上不了牌面。” 随意起个名字吧。 方启铭交叉起脚尖，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漫无目的地瞎想着。 任羽？太女性化了。 翁博？人家估计也是个可怜人。 大校草严临？就怕对方找他来算账...... 那起个英文名吧，似乎投递地点也在大洋洲彼岸的国度。 loser？太悲剧。 francis？今天都被人写进贺卡里了，还是放过他吧。 方启铭回想起自己的外号，最令他留念的，莫过于树櫴熊...... 考拉，ko。 直接用的话还是不排除有人能想得到方启铭的可能性。那么这里用点谐音的话...... ko... kora... hora. 差不多了，基本没有任何能联系到树櫴熊的可能了。 就用这名字吧。 方启铭点开署名，输入hora字样。 系统显示无人注册过，可以使用。 点击发送键位，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页面上便已经显示上传完毕。 纯文字有个天然的优势，占用容量小。不像视频，可能要传上半天。 ...... 方启铭回到房间里头，换下白色的正装衣服。然后拉开衣柜，找出一件长袖内衬跟一套蓝白运动服。 换掉衣物后，方启铭把穿了一天的正装外套重新用木架子挂起来。然后把床铺上那堆衣服逐个翻口袋，把贺卡什么的放到一旁。 走下旋转楼梯，来到客厅旁的浴室。方启铭随意把打包好的衣物塞进自动洗衣机里，关闸们点开按钮。 轰隆隆。 搅拌衣服的声音逐渐从圆滚滚的洗衣机深处传来，方启铭拉伸两下，径直路过客厅，走出了宿舍。 之前也说过的，他习惯夜跑。 ...... ...... 方启铭来到离公寓楼几百米外的操场跑道，在冰冷的夜空下渐渐跑了起来。夜风刮得他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宽阔的广场里，方启铭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影。 但那也没关系，人生来就与孤独所陪伴。 前进的道路上或许暗无光明，但方启铭并不在乎。 他只是在一味地跑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考虑。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天堂，也没有所谓的轮回。 而唯独在此刻，方启铭想变成一个傻子，去逃避一切。 因为他知道，在停下脚步的那瞬间，现实将会重新回到他的生活中，并继续折磨着他迈入死亡。 既然如此，何不如来一场至死方休的博弈呢？ 方启铭并不担心自己会如何死去，他只在乎一点： 假若人生是一座座攀爬山峰的旅程，方启铭永远都不会停留在原地抱团取暖。 他只能选择前进，哪怕代价是死亡。 那是他立下的诺言，也是方启铭三年前选择继续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第十一章附庸品 2100.1.1 妖都莲川大学西校区——中庭大花园 晨起的朝日挥洒在宽阔的五彩花圃上，一群西服学生站在花海中，青春洋溢的脸上布满了不知真伪的欢笑。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日。就在几小时之前，我们迎来了22世纪。而现在，让我们鼓起掌声，迎接这些在新世纪中，第一批迈入成年世界的栋梁子弟吧！” 啪...... 在花园旁响起来的掌声倒是与主持人洪亮激动的嗓门成了鲜明对比，稀稀落落、零零碎碎。 不过这也难怪，大部分人昨天都在为了22世纪的倒计时活动而折腾到凌晨两三点，现在早上七点钟，今天也是节假日，他们能起得来才怪吧。 在场的人里，基本都是家住在本市的学生家属。放眼望过去，估摸着也就几十个人。比上台认领成人徽章的学生还要少...... 方启铭站在人群边缘，手里把玩着刚得到的小徽章。他刚才已经走完个过场，现在只要等校方上台做总结语就可以回去了。 “树櫴熊！” 一道人影猛然间从他的身后窜出，拍了拍方启铭的肩膀。 等到方启铭回过神时，沐希希已经并起双腿，坐到了他旁边。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被张致拉着喝了一个晚上的酒，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睡过觉。有点困...” “干嘛要陪他呢，你们男生总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都不会照顾下身体的。” 沐希希微微凑过头，秀气的面容一下子就在方启铭的视野中猛然放大。鼻息连带着女孩身上的味道一同涌过来，使得方启铭不得不偏过头，避开女孩直勾勾的眼神。 沐希希说道： “你看看你现在，都顶着两个大号熊猫眼了。待会快回去睡觉。” “嗯。” 方启铭回应后，目光扫向中庭的人群。 在那里，桂尘正在笑洋洋地跟两位肤质很差的中年人交谈。那应该是他的父母了，据说桂尘的家庭条件跟他差不多，也是典型的穷苦家庭。在考上莲川后，二老其实并不赞同桂尘上一流大学的想法。只是桂尘一意孤行，想要入学莲川。 二老尊重孩子的意愿，只是家里确实给不了太多的帮助。他们也只能在这种场合来捧场鼓励桂尘了。 “老希，你家里人没来么？” 方启铭随口向身旁的女孩问道。 “家人太忙，我告诉他们不要来了。毕竟我还是有人陪的。” “这样啊。” “树櫴熊，你呢？” 听到沐希希的问话，方启铭用手肘撑住膝盖，平淡地望向前方。 “跟你差不多吧，不想给家人添麻烦了。” “嗯哼。羡慕他们么？” 方启铭惊异地转头，上下扫了眼沐希希的身姿，不禁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 “滚，我好歹还是个女生。” 沐希希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她已经看到远处的男友在向他招手了。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下身体啊，树櫴熊。” “嗯，谢啦。” 挥了挥手，方启铭目送着沐希希跳跳玲玲地跨步到一个男生的身边，随同离去。那人是他上周见过一次面的翁博。 ...... 方启铭见这里确实太无聊了。于是站起身，迈上台阶准备离开。 刚才跟沐希希谈话的时候，校方就已经演讲完毕。现在可以自由解散了。 他走到花圃旁的洗漱台上，把冷水往脸上拍了拍，让自己清醒下。 早晨的气温很低，再加上冰寒刺骨的水温，让方启铭的面孔一下子失去了红润。冷水接触过的皮肤变得更加地干燥，使得面容十分僵硬。 但好处就是精神被刺激了一下，困乏感没那么重了。 方启铭尝试着翘起嘴角，却发现面颊附近的肌肉隐隐作痛，因此只能作罢。 他伸直了懒腰，涣散的眼珠子左右摇晃，随意打量起周围环境。 仪式一结束，人就散得差不多了。如今也仅剩寥寥几人在花圃中庭里照相留念。 咕噜噜...... 昨晚通宵喝的酒，连带着食物一起，在仪式开始前就从嘴里呕了出来。导致现在方启铭的胃袋里空空如也。 “吃个早餐再回去睡觉吧。” 方启铭随意从中庭花园的一个出口走了出去，来到电梯间。 在顺着电梯往b8层落地时，他顺带脱下了自己厚厚的暗红条纹大衣。这是学校配套的同一款式衣物，包括正装的鞋子、内衬、外衣、大衣、长裤等。 若是要以莲川学子的身份出席正式场合，校方便要求穿上这一种暗红款式。用以前的话来说，这是他们的校服。 滴...滴... 方启铭出了电梯门，等了一会儿。地铁列车的车头便从幽暗的隧道中穿出，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待车厢门打开后，方启铭走了进去。 乘坐列车的人很少，整个过道上空旷旷的，乘客稀稀疏疏地分布在各节车厢的座位上。 毕竟是节假日的早晨，冷清的氛围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也幸得如此，方启铭可以轻轻靠坐在铁制的长排座位上，而不用担心让不让座的问题。 视线中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朦胧，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 方启铭知道自己身体积攒下的疲惫感正在侵蚀着他所剩无几的精神活力，因此他索性闭上眼睛，垂着头，整个人偏靠在后方。 他并不是想打盹，只是在闭目养神。脑袋在思考事情的同时，注意聆听起寂静车厢内播报的站点。 “下一站，盘龙山脉——良川站。请下车的乘客......” 方启铭暗暗在心里揣摩着，总结了上周发生的事情。 在圣诞日过后，他花了近乎一周的时间去查询邓婷羽这个人的相关资料。可惜网络上对于这个女孩的信息远比他想象中要少很多。 明明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可大家都只知道她家里有一些背景，很厉害。 方启铭听到的，绝大多数都是讨论者们诉说着对于邓婷羽的印象如何如何的好，那个女生如何如何的优秀。 吧啦吧啦的，尽是些主观意念下的看法，对于她本人的经历一概不知。 噢，可能还是知道点的。邓婷羽是归国学子，跟随着国内一个大型舞蹈团，在国际间巡回演出节目。 方启铭凭心而论，就算不论家世，邓婷羽光靠才能也足够赢得旁人的认可。她年纪尚小，在国外念书时便已拿到过相当数量的艺术奖杯了。 或许也正是在如此光环的加持下，她才无法接受自己脸庞天生的瑕疵？ “如果真有个双胞胎姐妹，那又会怎样呢？” 方启铭想了想，这条路从逻辑上根本走不通。在现代医学里，早就存在着能够把脸上胎记去掉的技术。虽说要花一大笔钱，但能上得起莲川大学的家庭会在乎这些么？ 校方在邀请邓婷羽的时候可没说要免学费的。当初入学时，校长还特地在演讲时拿这个事例出来，强调这点，以表示学校一视同仁。 因为想要获取更多信息，方启铭在那段时间里特意从教师那边接取了跟张致类似的数据调查论文。 在查询到邓婷羽的个人成绩后，方启铭看到了她的成绩及格线是......零。 ... 零分是什么概念？ 这就属于方启铭的认知盲区了。在他所了解的人里面，哪怕是一次性交付四千万学费的严临，及格线也才50分。 方启铭的大脑在当初看到这一数字时，毫无疑问地陷入了一阵混乱。 这人即便在一流大学的考试里交白卷都不会有任何压力，简直......太轻松了吧。 果然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到了最后，方启铭也只能认为邓婷羽应该是跟校方做了什么利益的交换，亦或是校方有求于她。 为了对比同类对象，方启铭统计了下全校学生的及格线。零分的人只有邓婷羽，除她以外的最低分是30，那几个人有名有姓，在获取到的额外资料中显示，他们基本上都拥有着妖都政、商两界中最为上流的家庭背景。 从这一点来看，严临的情报可信度很高。至少邓婷羽的背景要远比方启铭想象中的要深厚...... 但也正是如此，才有了解的必要吧。 方启铭并不关心邓婷羽究竟长成什么样，他在乎的是能否利用这一点来打破自身所面临的僵局。 睁开眼睛，方启铭听到播报音已经提醒乘客们到达新兴生活区了。 车门大开，方启铭起身，跨过列车与站台之间的间隙，走了出去。 平时熙熙攘攘，如今不见人影的地铁站台，带给了方启铭一点异样的扭曲感。这一副景象在日常生活中着实少见。 方启铭走入电梯，沿着往常的轨迹行动着。 他不太喜欢自动扶梯，那种斜着缓缓往上走的感觉时常会让他觉得焦躁。 方启铭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慢吞吞地见识世界。他更希望坐个直上直下的电梯，在打开门的那瞬间就能一步到位。 商城里的广播人员今天似乎休息去了，没有播放音乐。b4层的商铺大多都关了店门，只余下寥寥几个商店牌闪烁着霓虹灯光。 喧闹的城市一下子寂静下来，宛如末日来临般。 “食堂应该还在营业的。” 方启铭径直走向街道尽头的巨大餐厅内，从营业桌上点了份素面。 服务员这时候一般都放假了，因此方启铭也只得乖乖等在一旁。 由于点餐人数稀少的缘故，很快他便拿到了食物。 撇了两眼，方启铭就在附近的单人桌上坐了下来。 素面进到了嘴里，但他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只想快点吃东西，然后回宿舍睡觉。 恰巧视线的正前方有3d影像的节目，里面主持人跟嘉宾调侃的声音逐渐进入到方启铭的耳中。 “哈哈，李先生真是风趣幽默呢。对于这次tf公司的获奖，你有什么感想么？” “那肯定得先感谢我的制作团队，是他们才能让这样一个精彩的作品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说起来，我还听到一个趣事。据说这次一等奖的名额只有一个，但实际的获得者却有两位吧。” “是的。官方针对此事也发出了一个公告，当初工作人员在录入的时候不小心把名字弄错了，结果tf公司的董事长也跟着念错了名字。最后发现作品出错后，董事长当机立断，将错就错下去，大气地将一等奖的奖励给了那个人，而专门为我们开设了一个奖励更为丰厚的特等奖。。” “哇，真豪气。不过那个中奖的人也太幸运了吧。” “是啊，据说他就只传了篇几千字的文章。那个作品我已经看过了，只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哈哈。” ...... 听完了这段话，方启铭放下手里的筷子，眨巴了两下眼皮。 然后他缓缓掏出钢笔，一划。 数据页面在眼前浮现。 方启铭看到他的邮件箱里有封未收邮件，他踌躇了两下，终究还是选择点开。 紫色的量子运输加密标识让他的眼神有些凝结。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吞下口水的冲动，上下翻转，终于把这封以‘恭喜您已获得...’开头的邮件给看完。 因为从小到大都没碰见过这类中奖事件，因此现在方启铭还在怀疑这封邮件的真实性。 他点开太废公司的官网页面，查看了下那个活动的获奖名单。 特等奖：h 一等奖：hora 二等奖：dhwoiud、hiofheoih ...... ...... 看起来确实是中奖了，但方启铭至今都不知道奖品是什么... 他无奈地再次打开邮件，详细地看了下。 “奖励好像是一个正在开发的游戏garuda初始服的账号名额，就只有这个了。” 方启铭用食指抵着下巴，静静思索着。 这个游戏名额就是一等奖么，但从投递的作品质量来看，那个公司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还是说这玩意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世间衡量一个事物的价值时，有一个最标准的尺度：钱。 方启铭打开了那个公司的相关论坛，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最热门的帖子。 “tf公司在拍卖市场中出售garuda游戏初始服账号，限额1个，起拍价30万。” ...... 方启铭捂了捂额头，有些不理解现状。 是他疯了么？ 为什么连个稀有物品都没有的游戏账号能卖30万？ 就是考虑到账号编码的纪念价值，那也得看那游戏能不能火起来吧。 你就算是某个小网站里第一位注册的用户也无济于事，衡量那玩意的价值主要还是得看网站自身在人们心中所占据的比重。 所以，一个正在开发的游戏，公司就这么确定它能受大众欢迎？ 而且看帖子下面的回复，似乎也有人愿意收购的样子...... 不得不说，方启铭有预感，自己得花点时间好好去了解下其中的内幕了。 第十二章garuda 妖都大学城——集中住宿区 电子阅览室 方启铭吃过素面后，不顾袭来的睡意，直接来到地面上的一座宏伟的连栋大厦前。 这里是妖都最大的图书馆，珍藏有许多的纸质书籍。但方启铭这次来只是为了蹭网而已。 限流条款的存在使得他的设备无法接入无限流局域网内，必须要依托固定的场所才能够获得流量。 比方说大学宿舍、图书室、公司营业的用餐地点等等。这些公共场所可以给你提供无限流渠道，但前提是你要拥有高中以上的学历权限或者是相应单位的人员证明。 在现代，最直观的身份体现是学历。学历越高，拥有的权限越高。这适用于大学层面以下。 到了大学时，人们拿来对比的就不是学历了，而是学校。 顶尖大学的学费之所以是一般院校的十倍以上，靠的可不是那些锦上添花的基础福利，而是这个花费庞大资金和大量时间运营出来的名头。 话虽如此，但普通人若是能上到大学这个阶层，其实就已经能够解锁大部分社会福利设施了。 只是生活品质的高低还得看学校的档次如何，能给予学生多大的权限。 简单来讲，坐电梯跟走楼梯一样能够达目的地，只是两者的辛劳程度跟效率有所差异。大致如此而已。 ...... 叮咚。 方启铭给仪器扫描虹膜后，玻璃门应声而开。 他扫了大厅几眼，随意在其中选择一个包厢走了进去。 厢内的装饰很简洁，一套同款式的软沙发跟木课桌，材质很好。坐垫跟桌子上都没有明显的灰尘，看来是每天都有人来清扫过。 除此之外，桌子前面留有一大片空地，用来放置三维图像。后方墙壁上还有个打开的小窗户，保证室内空气流通。 方启铭手里握着钢笔，凭空一划。虚拟图像立刻呈现在他面前。 再次看了两眼获奖邮件，他退了出来，返回到搜索页面中。 方启铭现在需要了解下那个太废公司究竟是什么来头。。 ...... 捂了捂额头，方启铭表情略有些沉重。他在花了一个小时来游览公司介绍跟相关论坛后，才对该公司的情况有了一些把握。 tf公司，全称thefuturpany。是一家非盈利的世界级科技创新公司。 其前身为各国官方认证过的某一全球技术分享平台。原本只是个形同虚设的东西，因为没人会真的愿意把真正核心的关键技术向外传播，无私奉献给全世界。 往小了说，这会损害自身利益。往大了想，这无疑会增强其他竞争者的实力水平。 假若你是一个科技公司的员工，无私地把自个家的重要技术公布在这种大众平台上。那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总而言之，那个平台上的技术基本上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科技成果。 事情发生的转折点在21世纪40年代，也就是距今约半个世纪之前。一位不知名的外国友人在那个平台上投递了一份神经学的代码本。 里面详细地解析了人体内部神经的传输信号，包括脑颅里错综复杂的神经元架构、流动方式、区域以及采用对应的化学素来激活的措施，并将其编译成一整本神经代码。 通俗来讲，就是让你在避免烧伤皮肤的前提下毫无风险地体验身体被火烤焦的感觉。这并非是生物电击，而是注入了更为温和的对人体无害的化学素来刺激神经细胞传递对应的讯号。 这其中，最有价值的无非就是脑内神经元编码部分。 不是简单地将脑的部分区域强行活性化，而是更上一层。连刺激的程度大小都能通过注入代码本中标注出的化学素来进行精细控制。 这个代码本与生物电波技术，一同被列为人类能够真正亲身进入虚拟世界的两种可能性。在保留五感的情形下，进入者将得到与现实别无二致的情景体验。 自20世纪末某个小说中提出的沉潜理论，在这两大技术的发展下获得了实现的机会。 ... 不过就算不扯这些远的，就是代码本刚发出来的时候。它就直接给化学界带来了数十种尚未发现的新型复合化学物质。 在当时，这一跨世纪级别的技术成果公布在平台后。虽然平台负责人考虑到这个事情可能会牵扯到太多隐患，而选择第一时间内将其下架。 但这明显已经引起了当时几大强国的注意。 引用当时一名神经学家的话来说，那就相当于把一份制造核弹的技术放到了他们的桌上。如果不会在意，那才是怪事吧。 阴差阳错也好，疯子也罢，能够推动历史进程的，往往都是一些看似疯狂的行为。 ... 到了后来，强国们联合起来。在此平台的基础之上成立了thefuturpany——一所寓意着人类未来的公司。 鉴于该公司的股东不是个体，而是一个个国家自身。这也因此注定了它不会以盈利为主要目的。 毕竟拥有着这个世界上堪称最为强大的后台背景，钱不钱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tf公司保留着分享平台的功能，但不会将人们上传的技术向大众公开。这是为了防止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士运用这些技术来做出损坏大众利益的事情。 详细的技术操作只会在公司内部进行共享。对外方面，公司的新闻负责人则隔段时间会向大众宣布，他们大致收到了什么，又做出了哪些科研成果。 为了起好带头作用，强国们自然不会吝啬，也把一部分当今世界还没发现的未知技术捐献给了tf公司。 ...... 方启铭拉伸了下手臂，松了松脚跟。他站了太久，现在腿有点麻。 他拨开散乱的数据，把笔往桌上一扔，直接就躺靠在沙发上，抬头望起白色天花板，同时在心里继续分析着那个奇葩公司。 往一个公司里投入一部分技术，听起来很不合逻辑。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方启铭还是能想到几点好处的。 一是图个好名声，这点自不必说。都进入好几十年流量社会了，还不懂舆论跟人设的话那也太糟糕了。 二是那个公司本身就是自己开的，而且根本就没有独立出去的可能。他们都是往自个家的湖里撒鱼饵。你撒一点，我撒一点，久而久之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天然的鱼塘。一百多亿人还担心看不到鱼么？ 方启铭在半空中伸出手掌，轻轻握了握，做出个拳头状。 为什么说，tf公司不可能像某个生化电影的公司一样独立？ 因为这间公司根本没有总部......它只在世界上的五个强国里开设有分部。每一个分部长都是董事长，五个人平摊公司的最高权利。 而这五个人，每一位都是直接由该强国的最高领导阶层来进行任命，也只需要对他们负责。因此，五个分部其实是在作为强国们的缩影在暗中对抗着。 在这种状况下，独立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tf公司本质上只是勉强将强国们通过技术合作链接起来的空架子，在它里面根本就不存在企业文化之类实质性的内核，也没必要存在。 方启铭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遥遥欲睡。他看了看时间，已是早上的九点钟。 他闭起了双目，似是想沉沉昏睡过去。 “garuda，迦楼罗？” 方启铭轻声呢喃道。 半个世纪过去，曾经浩浩荡荡的tf公司如今已不复当年的荣光。因为投入的技术、财力资源与得出的科研成果完全不成正比。 神经代码本的奇迹并没有再次出现。 据有关人士考究，tf公司在半个世纪里头近乎亏损了几万亿美金。这一数额哪怕是强国股东们都有些吃不消了。 说实话，如若不是依靠着庞大的背景，这公司早就会被世人砸个稀巴烂，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源于半个世纪以来的碌碌无为，tf公司也被网友戏称为太废公司。 传言，tf公司一直保留着当年的神经代码本。 在10年前，为了响应国际间发起的第三世代科技革新，tf公司终于是舍得把老本给拿了出来。 公司在公告里向世人推出了garuda企划，旨在建立世界上首个对外公布的沉潜型量子化世界。并计划于2100年完成garuda的游戏本体投向自由市场，以其来达到自负盈亏的目的。 用意是好的，想法也足够。 毕竟这个时代里，身为竞争对手的生物电波技术并不安全。曾经有实验团队试图通过操控进入人类脑海中的电波信号来完成沉潜虚拟世界的活动。 但最终失败了。一方面是由于人类能够接受的生物电波尚未解析完成。另一方面则在于谁都不知道人类大脑在接受各类电波时会不会出差错。 比如说原本接入脑叶的电波来到了杏仁体附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最好的结果是无视，但更多的是尚未探明清楚的未知反应。其中绝大部分表现为大脑组织的损坏。 毕竟这不是用仪器简单地读取脑电波，而是要让外界生成的电波进入脑内。风险性无疑要大得多。 实验后来也因为志愿者们频繁地出现肢体瘫痪、大脑区域功能丧失的症状而不得不停止。 从这一方面看来，tf公司的优势很明显。 那份代码本自身能够经历半个世纪的研究，之后还能被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民用。这本身就是一种技术成熟的证明。 考虑到民众的期待感，即便是游戏，估摸着也会有人争相来购买吧。 目前公司的官方尚未发出具体的游戏发售公告与实际画面视频，因此人们也无从知晓这到底是款劣质的三维图像游戏，还是真正的沉潜型虚拟世界。 但考虑到tf公司的体量，官方的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 ...... 可是，这跟方启铭有什么关系呢？ 难不成就让他拿着游戏名额去体验虚拟世界冒险？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东西。 这也改善不了他现在所面临的现状。 “睡觉吧。” 方启铭安慰自己道。随后侧过身子，让小窗口下的微风能够吹拂到他的脸上。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按目前来看，最好的结果就是把名额转让出去，拿到价值不菲的几十万来作其他用途。 “没有更好选择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方启铭轻轻诉说着，然后身躯一动不动，渐渐沉入了梦乡之中。 第十三章 选择 “喂，同学。快醒醒！” ... 迷迷糊糊间，方启铭似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音在他身旁响起。 渐渐地，他动了动上眼皮，眼睛里裂出一条小小的缝隙。瞳孔开始汇焦，视线内的物体开始映入大脑认知中。 “呃，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下午六点，这里就要闭馆了。你要是再睡的话只能等明天早上出去了。” 图书室管理人员无奈的话音让方启铭不自禁拍了下自己的脖颈。 他带着些歉意说道： “真是麻烦您了，我现在就离开。” 说罢，站起身子，收拾好大衣，整理服饰。方启铭就在管理人员的注视下离开包厢，类似幽魂般脚步轻浮地走出了图书大厦的大门。 他现在还没睡醒...... 垂落的幕日下，方启铭一边往宿舍走去，一边恢复神智，同时暗暗在心里盘算着刚才睡觉之前的事情。 garuda、游戏名额、30万...... 这些字眼逐渐在方启铭的记忆中复苏，并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海。 在处理事情时，急躁是一个大忌。 暂且不谈手里的游戏名额，现在应该确保的是方启铭自己在这件事里究竟占了多大的比重，拥有什么样的权限。 免得到时候就快要跟买家交易了，却发现官方并不允许他私自售卖账号。 毕竟最终解释权一般在官方手上，方启铭现在也没手段能够从别人手里夺来主动权。 他就是个运气好点的附庸品罢了，真真正正凭借作品获奖的人并不是他。哪怕现在官方要收回账号，他也只能说对方两句出尔反尔罢了。 无论是规则层面还是社德层面，方启铭均是弱势的一方。这点他还是懂的。 “好好看下邮件吧。” 方启铭戴上耳机，再次开启邮箱。 这次，他不仅把邮件内的文章看了一遍，还把对应链接里的各项条款都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游览，将其理解下来。 总的来说，tf公司给他的权限还是蛮多的。首先是账号的所有权竟然全部交到了他手上，这点是方启铭预料之外的事情。 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个条款，确认自己既没看错也没看漏任何地方。 这也就意味了方启铭拥有这个账号的完全处置权。拿去卖自然不在话下，即便是官方从他手里收回账号时，那也还得经过方启铭本人的同意...... “太诡异了。” 方启铭皱了皱眉头，不理解这个公司到底在做什么。 这种类似于把口袋里的钱直接扔给人家的行径，要是公布出去，绝对会让人笑掉大牙，直呼白痴。 是笨到这种程度了么？还是别有用意？ 若是论奖励而言，光凭这一点倒是足够成为一等奖的奖品了。 30万可不是个小数字，按照如今等同于21世纪初期的货币购买力来看，这都能买一套小县城的房子了。 值得一提的是，高中之所以要二三十万的学费，也是因为毕业后可以获得一套同等价值的房子。 至于到了大学阶段，那普遍几十万一个学年的学费带来的报酬也是相当的丰厚。至少大众不必担心得不偿失的问题。 当然，这也导致现在的人们并不用担心买房的问题。如今的学贷近乎取代了半个世纪之前的房贷，成为了新时代的负债方式。 ...... 能用这个游戏账号做点什么事情的话，那要从哪方面下手呢？ 既然得到了官方的保证，那方启铭倒是可以手脚放开点，思虑下怎么才能让自己手里的筹码利益最大化。 说起利益，其最快捷的方法无疑是攀附上某人，利用他来给自己谋取资源。这可比自己脚踏实地干活效率要大得多。 “这么说来......” 方启铭停下了脚步，急迫地翻阅着关于游戏账户的相关权限使用条款。 他现在内心里有个想法，但需要验证一下可行性高不高。 遗憾的是，他一直划到最底层，都没有看到官方有相关行为的认可条款。 但反过来说......官方也没有在条款中否定这一想法。 那也就是所谓的......盲点！ 眼神微微撇向一侧，抿起嘴皮子，方启铭摆出了一副思考状态。 具备有跟官方沟通的可能性。 若是找个擅长话术的人，这件事情的可行性非常高。 在方启铭了解的朋友里，没有比严临更擅长谈话的人了。 但要跟他合作的话......方启铭或许就真的得跟现在的生活作告别了。 虽然负债累累，但他目前过的日子姑且还属于悠哉游哉的日常范围内。 平时上上课，做点论文，打点好教师的人脉。只要能保证月底考核过95分，他倒是可以活得比较轻松惬意。 若是牵扯到严临那边，那估计要动真格了。 而且按照方启铭的设想的话，最关键的人还不是严临，而是她......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在面临抉择的时候犹豫不前，瞻前顾后。 也是在这个时刻，方启铭倒是希望有个人来告诉他，哪个才是正确的道路。 但可惜那种人并不存在。 就算有，方启铭认为那也必须是自己。 不是亲人，不是朋友。 自己来做出选择，承担后果。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好去熟悉的地方再想想了。 ...... ...... 方启铭思来想去，终究是来到了莲川湖畔的老地方。 这里是他在入学莲川后最熟悉的地方。每当他看着这个偏僻之处，总是能够想起很多的事情。 但这里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方启铭不曾在这里经历过少年时的青春岁月，也不想尝试从这里的景物中得到些什么人生哲理。 仅仅是因为这里看不到人影，是一个被人们所遗弃的角落，有个长椅子给他落座，这就足以成为他来到这里的理由。 方启铭轻抚了下湖畔过道旁那破败的木椅子。枯烂的朽木被时光腐蚀得很严重，若是人把背部一靠上去立刻便会断裂开吧。 他这么想着。 曾经也有很多人在这里入座，他们在考虑什么呢。 是那如泣如诉的恋歌么？ 还是明天要背诵的英文单词？ 亦或是一个孤独者的自白？ 方启铭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所幸他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 人活在这世上，总会有些追求。 他渴望得到什么？ 是纸牌里francis毕生所追求的权力吗，还是华尔街狼人belfort的暴富之路？ 然而说到底，目的本身真的重要么？ 现实中的人们何尝不是跟小说里的人物一样，自诞生开始便已被上天定下了人生的终点。 凡人终有一死，这是所有人都逃不开的宿命。 方启铭可没想过修仙这种事情，那太无趣了。 若是成为了寿命的傀儡，或许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只是跟方启铭所寻求的道路不同。 孤狼若是有了伙伴，失去了疼痛，那它也不配叫做孤狼了。 假如存在着这样一种人，他的终点并不是死亡，而是在于停滞不前，那又该怎么说呢？ 将目的与手段进行颠倒。让‘前进’这一行为成为目的，将世人所认为的‘终点’看作是手段，哪又怎样呢？ 至少这会让他的人生有所不同吧。 方启铭撑着长椅扶手坐了下来，打开了一个列表文件夹。 他慢慢地开始从下往上，从大到小。把自己最急需的东西默念一遍顺序，然后从第十个开始算起，直数到最重要的第一个。 第十个：提高生活费。 第九个：加强交际能力 。。 。。 。。 第三个：莲川大学四千万的学贷 第二个：治疗弟弟的眼疾，三百万 第一个：？ 写到这里时，方启铭顿住了。 他注视起排在首位的问号，无言地沉默下来。 最终，他又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把列表上的东西全部删除掉。 方启铭已经做出选择了。 他打开通话簿，点选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嘟嘟... 电话的忙音没过一会儿便消失。这个人接电话总是那么的高效快捷，正如他的为人般。 “喂，严临。我有点事情要找你帮忙。” 方启铭凝视着平静的湖面，如是说道。 第十四章 友情 2011.1.2 清晨的阳光微微透过叶隙，照在方启铭的脸上。 此刻他正背靠在一座高级公寓楼的玻璃门旁，面前漂浮着淡蓝色的数据流体。他拿着墨黑钢笔，不断地在虚拟图像中指指划划。 过路的行人们看到他时，纷纷留下一道道疑惑的目光。似是不解，这一大清早就站在女生宿舍底下的男生想干嘛。 ...... 叮咚。 后方公寓大厅的迎宾门应声而开，随后方启铭便听到脚步声往他这边靠近，与之而来的还有轻细的哈欠声。 “哈偶，树櫴熊，别这么早来找我啊。” 沐希希迈着步子，走到方启铭面前。一边哀怨地注视他，一边把肩头上的运动外套往下拉紧一点。 方启铭停下左右晃动的眼瞳，把注意力从眼前的数据流移开。他抬起头，随即打量了下沐希希现在的穿着。 “你这穿的......也太居家了。” 沐希希现在除了披在肩部的外套，上下都只穿着一款薄薄的粉色熊睡衣。身子在早晨的凉风吹拂下瑟瑟发抖。 “啊啊，还不是你的锅。” 沐希希充满刹意的目光紧紧锁在方启铭身上，她鼓起脸颊，咬牙道： “我是说过答应帮忙，让你明天把东西交给我。但我没说要在早上六点钟啊啊。” 说罢，她的鼻翼还不自禁地耸动两下，脸庞肤色有些微红。 方启铭见状，干脆脱下自己的大衣，然后一甩手丢给了沐希希。 “穿这个吧，待会感冒就不好了。” 沐希希眨巴了两下，回应道： “噢噢。”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转头把方启铭扔过来的大衣给穿上。衣服的下衣摆到了她的小腿附近，正巧把大半部分身形给遮得紧紧的。 “哇，树櫴熊你原来这么高的啊，我都没注意呢。” 沐希希像是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女孩一样，好奇地晃了晃大衣的衣摆。顺带把手臂伸直，发现自己在衣袖下只能露出几个手指头。 “市场调研报告的要求书我已经放进衣服口袋了，你找找看吧。” 方启铭眼神有些低迷，他疲惫地眨了两下眼。把手伸到后颈上按了两下，向沐希希说道。 闻言，沐希希摸了摸大衣袋子，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蓝光耳机。 她不解地道： “这不是你的私人设备么？不担心我查看你的隐私啊？” “看了也无所谓，反正你又不会到处乱说我坏话。” “嘻嘻。” 沐希希似是抑制不住笑意，向方启铭展开了笑靥。 “冲你这句话，我的中介费就免了。” “该收就收吧，到时候报个数给我就成，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一周左右吧。毕竟那些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也只是赚个外快，工作效率不能保证，但质量上我会把控好的，放心。” “好，辛苦了。” 方启铭正准备向对方道谢。只是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对方扯下了笑脸，皱起眉头看向他。 “嗯哼？你还跟我客套起来了？” “......那下次宿舍聚会我请客吧。” “嘻，这还差不多。” 沐希希满足地点点头。 方启铭和沐希希的宿舍时不时会举办一场聚会，用意就是为了加强双方舍友的互动，积极消灭单身汪。 事情起源于上个学期，张致恰巧看到方启铭跟沐希希在交谈，于是就上前建议双方的宿舍进行联谊。 方启铭在那时尚未反应过来，沐希希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虽然不太清楚女生那边的情况，只是方启铭在看到她的那几个舍友闪闪发亮的目光时，就明白了为何沐希希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虽说到头来一对都没有凑成，但似乎沐希希的某个舍友还在努力追求着方启铭宿舍里的严临......即便知道人家已经有女友了。 方启铭并不会肆意评判对方的选择，反正他平时聚会里也就跟沐希希呆在角落里一起吃东西，摆出一副万事与他无关的模样。 总之，两个宿舍联谊的形式因为上述原因，从而产生了微弱的纽带关系，得以保存下来。 “那我先走了。” “嗯。嗯？等等！” 沐希希阻止了方启铭想要离开的意图，她急匆匆地伸出手指，攥住后者的衣袂。 “怎么了？” 方启铭神情焦躁地转过头，却看到沐希希秀气的面容在他的瞳孔中急剧拉大，然后在距离他脸庞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后者严厉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他。 “我刚刚还在想。你昨天晚上10点钟才给我打的电话。第二天早上六点就给我拿来了要求书，是不是一早就备好的。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沐希希有些气恼地对着方启铭说道： “你昨天晚上又没睡觉对不......” “你先放手吧。” 夹杂着寒意的话音冷冰冰地打断了沐希希的发言。 沐希希一下子愣在原地，似是受到了惊吓，面容凝固着呆滞的神情。 “我下次会好好睡觉的，谢谢关心了。” 下一刻，方启铭柔声补上去的话语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暖意。 他对着沐希希歉意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抱歉，嗓子现在有点干哑，可能太久没喝水了。” “噢。” “你先走吧，大衣和耳机等下周考试的时候还我就行了。” “......嗯。” 沐希希瞅了两眼男孩，慢慢地放下手臂。 “那我先走了。” 随后她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地转身离去。 ...... 方启铭就这样望着沐希希走进大厅，搭上电梯，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他眼神瞥向一旁，看着玻璃中的倒影。 不出意料，表情很糟糕，感觉像是个受了委屈在发脾气的幼稚小孩。 “真是失策了。” 方启铭按了下酸涩的眼眶，浑浊的脑袋似乎在逐渐清醒过来。 熬夜后，他的情绪控制变得不太稳定。 那些积攒下的疲惫感严重阻塞了大脑的思考回路，使得他下意识就把心里头的部分情绪给极端化。 而就在刚才，那糟糕的反应表明方启铭的行为已经陷入了失控状态。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讯号。 方启铭捂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同时眼珠子一直肃穆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直至看到倒影的表情缓和下来后，方启铭才挪开步伐离去。 就刚才发生的事情而言，没准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毕竟一直嬉皮笑脸的，给人的感觉也不真实。 适当地向对方流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让关系出现破裂。事后再花点时间去缝补，这样一来双方的交情反而会变得更为坚固。 方启铭并不会讨论一件事情的对与错。 别人在做什么，那是她自己的权力，与他无关。 超过朋友界限的关心，如果沐希希愿意的话，方启铭也能够全盘接住。即便那是在自己对她有意，而对方也是有男友的情况下。 清者自清，方启铭看得出沐希希是真心作为一个朋友在关心他，因此他一般情况下也会收起自己情感上的小心思，有分寸地接受对方的善意。 方启铭是喜欢沐希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放弃自己的处事原则。 情感只是利益的一部分。 从沐希希身上得不到爱情？ 那没关系。从交际层面上来讲，维系友情的难度可比恋情要低得多。 沐希希是一个很擅长交际的人，从她能够交往这么多任男友就能看得出来。 虽然这对方启铭的感情或许是个打击，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对于他的交际是有好处的。 因为那意味着沐希希手里有很多的筹码可以和他做交易。 像这次的市场调研，方启铭靠的就是沐希希的人脉关系。 在他们毕业后的学长学姐里头，有相当一部分是进入了网络公司里成为了熟悉该公司算法的市场数据分析师。 若不是熟悉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冒着暴露公司算法的风险去给一个学弟做市场分析。 但他们信得过沐希希。而沐希希相信他，这就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交易信任链。 方启铭不会把自己无聊的感情生活牵扯到现实的利益交换中。 当然，他也不是无私的神灵。 要说心里对沐希希没有一点怨言是不切实际的，他偶尔也会在神智不太清醒的情况像刚才那样刹不住车，暴露负面情绪。 只是方启铭通常情况下都有自己独特的处理方法，避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缺陷。 这次纯粹是个意外，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接下来是严临。” 方启铭走在路道上，头疼地叹了口气，按着头皮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在晨曦清风的吹拂下散成一片。 他看了眼手表，黑色的短截指针停留在正下方。 沐希希说得没错，六点钟确实太早了点。 “跑会步，再回宿舍吧。” 方启铭把两口新鲜空气吸进胸腔，然后拉扯臂膀。从踱步开始，慢慢踩着前脚掌发力，稳稳当当地向前迈进，在行人道上跑起了步。 第十五章 暗谋 事实证明，邂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至少，方启铭在绕了湖泊旁的街道整整跑了好几圈都没看到相识的人，也没有碰到任何意外。简直就像淡成白开水的日子一般，朴实沉闷。 热汗逐渐黏上了脸庞，刘海的发梢则被其粘在了额头上。 方启铭在自己宿舍楼前停下脚步，平缓了呼吸，慢慢从喘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若是按照往年的习惯来看，这几天都是考试复习期，学校并不会给学生安排课程。为了成绩，方启铭接下来这几天里都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去处理复习以外的事情。 因此游戏名额这件事情最好今天就跟严临商议好，不然就只能等到下周考试结束后了。 方启铭松了松衣领，让体内的热气得以散开。 他像往常一般进入宿舍楼，坐电梯到三楼，然后打开307宿舍的实木门。 客厅里乍看之下静悄悄的，但似乎夹杂了一道平缓的呼吸声。 咔嚓。 方启铭轻轻关上木门，但门锁发出的声音还是惊扰了沙发上熟睡的人影。 ...... 严临扶起身子，惺忪地揉了下尚未完全睁开的双目，对着走进来的男孩问候道： “早上好。” 方启铭回复道：“早上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六点半左右，昨天听到你那件事以后，我就一直在跟tf公司的人打电话确认条款事例。” 闻言，方启铭轻声笑了笑，打趣道： “他们的咨询顾问都不睡觉的么？” “接待人员在美洲分部。” 严临随意在桌上倒了杯白开水，喝了下去，道： “而且刚开始那几个小时里都在用英文交流，进度缓慢。如果不是后面来了位国人翻译，恐怕现在我还回不了宿舍。” “辛苦了。那你先睡下觉，我待会中午去找你。” “直接去你房间吧，现在我一头雾水。” 听到严临的话，方启铭思虑了两下，点头道： “行吧，我洗完澡就去跟你解释。” “好！” 严临收拾起外套，干脆利落地走上了二楼。 方启铭走进了浴室，旋开了洗澡按钮。 洗发水的白色泡沫逐渐盖住了头发，顺着他的侧脸往下滴落。 方启铭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镜子，时不时眨下眼，表情冷淡。 在独自思考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会随着瞳孔焦距自然而言地垂在平常视线的下方。这也是大多数人的习惯。 人类处于专注内心的活动状态时，本能地会对外界所给予的信息产生排斥。一个擅长思考的人，在大脑运作的时候往往会自觉封闭身体其他的感知渠道，以此来集中注意力。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前者可取，后者则不可取。遗憾的地方在于，世人很多情况下都无法真正投入到单一的思考中，享受专注力所带来的乐趣。 在工作的时候想着游戏，在游戏的时候却又忧虑着明天的工作。 恋爱的时候预想着未来的婚姻，但在戴上钻戒之后又回味起初恋的酸甜味道。 人本质上是一种贪婪的动物，不管是物质还是情感，大家都尽量地希望去拥有，去体会。 但过多地徘徊在林棱两可的边界线上绝非是一件好事。 源于人性是一种复杂的多面体结构，这个世界上除却刚出生的幼儿以外，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被身边的琐事缠身过，烦躁过。 方启铭也不例外。 只是为了提高自身的专注力，他选择了自古以来最为简单的手法—— 既然得不到，那便舍弃掉。若是丢不了......那就把它毁掉。 不管是谎言还是真相，一切都只是完成目的的手段。 这个世上原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真理，它是个哲学家们常用列表栏里的工具罢了。 ...... 方启铭换上宽松的白色长袖，揽起袖口，走出了浴室门，回到自己的2号房间内。 严临此刻正坐椅子上，在一道道的虚拟数据流里低着头，似是在沉思。 “想让我从哪里开始说明？” 方启铭向严临询问道。 “游戏名额的中奖过程我大致理解了。你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凑巧获得了一等奖，对吧？” “是的。” “然后你的想法就是代替官方去拍摄游戏的宣传视频？” “没错。” “嗯~~”严临按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旋即又抬起手上的腕表，把一项项条款给列在他面前。 “难怪昨天官方的咨询顾问对我知无不言，恐怕对面也有这个想法的吧。” 方启铭走到床铺边缘坐下，手里拿着钢笔，把列表里的某项条款给特意标上记号，圈了出来。 “那个游戏初始服能够登入的账号只有五个，全部都是当初官方用来测试数据的试用品。五个分部各有一个。至于为什么官方没有再让系统生成更多的账号，这点是我的疑惑。” “你给我的提问列表里确实有这点。昨晚我也问过了，但顾问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只是说他们愿意跟持有游戏账号所有权的你合作。” 方启铭对着严临笑了笑，感慨道： “很不可思议对吧，那些账号似乎不只是一串数据那么简单。至少从官方的态度可以确定他们被这件事情绊住了手脚。” “于是你就反客为主，抓住主动权？可我无法理解那样一个公司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听到严临的疑惑，方启铭把页面拉到底层，向他解释道： “你仔细看看吧，署名这里跟游戏名额的原先持有者是不一样的。” “嗯？” 严临皱了眉头，随着方启铭的指示看了两眼。 名字是一样的啊，都是tf公司，只是后缀不同。 “署名是亚洲分部，原先名额持有者是美洲分部......内部争斗？”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方启铭打了个响指，表示严临的猜测与他一致 “按照这家公司的传闻来看，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倒也不奇怪了。”严临想通了这点，如释重负： “分部是以公司的名义来赠予的游戏名额。恐怕现在他们就算是反悔，只要提出诉讼，你想要胜诉并不困难，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所以，这也是我找你来的理由。毕竟条款这方面的事情是你的专场。” 严临略微忧患地提醒方启铭道： “游戏名额的所有权在你手上，我明白。不过这件事对方也有主导权，别做得太过火。” “嗯，这方面我交给你来把控。除了我手上的以外，还有四个初始账号游戏名额。我昨天也让你问了这方面的情况。他们怎么回复？” “跟你猜测的情况有点出入。现在tf公司分部里，占据上风的不是亚洲分部，而是美洲分部。” “嗯？” “沉潜所需要的大型仪器设备全世界目前只有一台，刚好在美洲分部那里。虽然不知道它是通过什么手段留住了设备。但现在的形势是，如果没有经过它同意，哪怕你手里有再多的游戏名额也无济于事。” “倒是没想到是设备那块卡了个大关......我还以为那玩意只是个小型头盔。” “小说别看多了，沉潜没你想象中那么容易。目前与美洲分部进行沟通协议的，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一位。只不过跟我们不一样，人家似乎是为了游戏测试能够进行下去而主动把游戏名额交给了美洲分部。” 方启铭面对现状，按着下巴开始思考起来。 看来事情并非像他想象中那么容易，严临说的是对的。现在大部分主导权在美洲分部那块，他的可操作余地已经少了很多。 “如果是为了得到一个官方游戏首发宣传视频，需要付出多少？” “游戏名额的所有权，对方是肯定会收回去的。” “这好说，反正是凭空得来的东西。还有其他的么？” “这就得看你拍个视频想要去做什么了。”严临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对方启铭说道： “告诉我，你的想法。好让我知道底线在哪里，这样我才有把握去跟对方进行谈判。” 第十六章 虚拟偶像 “严临，你想想看。一个全新游戏的首发宣传视频会有多少流量？”方启铭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反问道。 严临迅速反应过来，但却皱起了眉头。 “你是想打广告？” “是。” “通过在视频中间插播广告来收取广告费用？” “不是。” “？” 这回严临是真的不懂了，他向方启铭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先等等，你不跟广告商合作？” “是的。” “那你从哪赚钱？” “自己成为广告商就行了。” “......我承认你把我绕晕了。” 方启铭难得地露出开心的笑容，尝试着使用话语去引导对方的思考回路。 “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都确信一个大游戏的首发宣传视频会有不菲的流量？它的卖点在哪里？” 严临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左右踱步，时不时望向坐在床铺边缘的方启铭。 “一般来讲游戏公司在宣发之前肯定会选择在各式各样的社交平台上砸钱提高游戏的知名度，不然你视频游戏做得再好，没人知道也是白搭。” 严临走到书桌旁，用食指缓缓叩击着木制桌面。 “其次看的就是视频的质量了，虽说这年头大家都知道游戏视频中的画面最后也许会跟实际游戏质量无关。但出于习惯，依旧会对一个拥有良好宣发视频的游戏抱有巨大的期待感。” “那么如果是沉潜环境下，近乎现实的虚拟世界呢？” 方启铭划开数据流，把一处资料拉了出来，推到严临面前。 “别看tf公司这半个世纪以来毫无作为，甚至在我们这闹出了这么大个笑话。但它的公司规模依旧是世界顶尖级的，市值都能跟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财阀掰掰手腕。毕竟那个公司里头牵涉到的东西太多了。光是各国政、商两界的人员数都数不过来。” “你是指这种体量的公司本身就是一种高质量的保证，对吧？”严临看着面前tf公司的市值估价，那一串只有几个逗号，没有小数点的数额让他忍不住咂舌。 虽说市值对于非盈利机构来说纯属无稽之谈，但还是耐不住那些闲得无聊的人把它跟上市公司作分析对比来预值估价。 “既然garuda是该公司响应第三世代革新的产物，那么交付的答卷分数若是太低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方启铭脱下鞋子，在自己的床铺上盘起双腿。他现在倒是很想就地倒下去睡一觉，可惜事情还没说完。 严临眼中浮现出思索的光芒，踌躇了一阵，说道： “garuda是一个游戏，受题材限制，受众大致在青少年男女之间。但即便如此，视频的游览人数，若是按照全球范围来算的话，最保守估计也有几千万人次......” “那么让你来做的话呢？” 方启铭趁此机会缓解下氛围。 “呵，保守值的十倍左右吧。如果tf公司正正经经作宣传的话，它手头上的渠道数量肯定是能够碾压我的。就怕到时候再起内讧那就难说了。” 严临想到这个看似闹着玩一样的公司，不由得苦笑。 “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是一个制造流量热潮的机会，对吧。” 方启铭随意从浮空的网页上拉了某个游戏的宣发视频，静音点开，然后对严临问道： “你觉得这种视频里头，人们的关注点会在哪里？” 看着视频中色彩缤纷的特效，严临凭着直觉说道： “首先是炫酷逼真的游戏画面跟特效背景，结合旁白后能够烘托出强烈的情感氛围。如果是游戏玩家的话会留意到游戏本身玩法，是否具有创新型抑或是意境之类的。” 说罢，严临还不忘耸耸肩，补充道： “我没怎么玩过游戏，这些都是我个人的一些观感跟看法。再深入的东西我可就说不出来了。” “我跟你差不多吧，小时候玩游戏的时候没想过这种问题。后来上了高中就一直没碰过这玩意了。但说到底，游戏宣发视频吸引路人的要素大致也就这些了吧。” 方启铭撑着脸颊，手肘支在膝盖侧部。他重新将邮件箱里那份游戏名额的邮件提了出来，因为待会要用。 “可我们能在这里面做些什么？” 严临有些疑惑地看着方启铭的举措，不明白他的用意在哪里。 “你仔细看看。”方启铭把正在放映的游戏视频给暂停，定住画面，然后问道： “你看下这个画面里有哪些构成元素。” “画面？不就是游戏自己本身的风格建筑或者地域么，难不成你要在上面打广告标签？不不，你等下。” 严临作了个停止的手势，盯着视频喃喃道： “建筑、旁白、人物、还有游戏道具。这里面如果有一样可能跟官方没有关联的东西，那不就是......人物？” “嗯，我是在看到这个信息之后才产生的想法。” 方启铭把邮件画面挪到严临面前，重点圈出了上面的某行文字。 “garuda在目前的企划中，定义为一个多角色扮演游戏。玩家将以自己建立的模样进入到系统自助生成的虚拟世界副本中体验游戏。” “角色形象并非是固定的，那就有可以进行操作的空间了。” 方启铭对着严临如此诉说道。 “这点就是原则么。”严临指尖敲击桌子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想了想，又问道： “那角色的所有权怎么处置？” “可以主动分一部分给官方。” “......我懂你意思了。” 严临深吸口气，眨了眨困倦的眼睛。他现在倒是自认为跟上方启铭的脑回路了。 “如果视频的旁白能为角色多加两句话，那这个角色在人群里头的知名度甚至能够跟游戏本体挂在同一个层次上。” “这点就量力而为吧，总之跟tf公司的谈判方面我就交给你了。除了底线以外，争取让角色收益最大化。没问题吧？” “没问题，可行性是有的。不过你也别想着偷懒。到时候具体的事例跟合同条约都要经过你过目同意才行。” “嗯，考试结束之后有一大段的空窗期。事情应该处理得过来。” 方启铭手指交叉，往背后一折。顺道伸了个懒腰，随意说道： “那下一件事就是人选的问题了。” “那人不是你？” “......为什么会是我？” 这回轮到方启铭不解地看着严临，疑惑道： “难不成你觉得我有演出的天赋？还是有名气？” “呃。”严临想象了一个演出效果不好的尴尬画面，似是理解了方启铭的想法。 “你想请一个有名声的人造势？” “不一定。我其实想要的是角色能够配合人设达到一定的演出效果，这样留在人们心目的印象肯定会更深刻。至少要比我这种临时上阵凑数的人好得多。” 方启铭向对方解释道。 严临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观点。旋即又问道： “那能不能两头兼顾？请个既有名气又有才能的人？” “你能请到一线明星么？” “别开玩笑了，你当我是神仙啊。请个三线的人来，我都勉强够呛。” “那不就得了，我们俩都只是个学生，手里的钱跟渠道有限。先不说能不能请来大明星。就算是请来了也不敢用吧，到时候控制不了的话，我们会连带着角色一起被对方吞得一干二净。” 方启铭望向严临，表达了自己的忧虑，随即提议道： “我的想法是，找个有演出才能的人。而那人的社会身份不能太高，至少要跟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无法脱离我们的控制。” “决定权在于你，我听你的。”严临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一下子挥动手表，把房间里凌乱的数据流一扫而空。之后打开了自己的人员信息存储记录。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我们俩现在的本钱相较于社会高阶层人员来说确实是少得可怜。没有资本的前提下，去接触名流，赔本的风险性很高。” 方启铭勾着自己的下巴，把建议说了下去。 “所以我们最好是选择一个毫无根基，才华尚未被关注到的人。保证她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演出生涯只能凭附在我们所创作的虚拟角色身上。” “你想说的是这个吧。”严临理会到方启铭的眼神，道出了重点： “借助宣发视频的大流量优势，通过精彩的演出手段，让我们手底下创造出的虚拟形象一举成名。目的就是为了通过角色的知名度来赚取利益。” “让她去成为大众心目中的......虚拟偶像吧。” 方启铭扬起嘴角，自信的眼神朝着严临，亦或是那位不在此处的某个她，正式宣告虚拟偶像计划的诞生。 第十七章 人选 流窜的数据视窗飞散在房间四处，严临把自己信息记录表上的名字一个个地列在身边，充当背景板。 “思路我大致理解了。”严临打开从网上下载的模型，调出一个人偶状的3d图像。 “那个虚拟形象要怎么设计？” 闻言，方启铭直接用笔将人偶划灭，接着对严临说道：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请人做了一份市场调研报告。估计下周才能到手。” “你不是昨天晚上才想出了主意，打电话给我的么？” “对啊。” “那你哪来的时间给人做要求？” 方启铭难得的叹了口气，说道： “跟你差不多，昨天通宵，今早刚送过去的。” “你做事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啊。” 严临露出了欣喜的笑意，他把剩余的模型全都揉成一团，然后拨散开，重新让其化为数据体。 “是沐希希对吧，你认识的人里面交际最广的除去我就是她了。” “嗯，考虑到我们俩的专业跟市场有关，所以我就直接请她帮忙。” “质量上的把控她比我更有分寸。启铭，你这不是能好好跟女生交谈的嘛。” 严临不由得笑出了声，道： “如果张致听到，那肯定会感到欣慰的啊。” “......别说得我好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呆瓜。” 每当涉及到这种话题，方启铭总是不知道如何去改变舍友无趣的见解。久而久之他就放弃了。 就比如说现在，方启铭肩旁低垂下来，表情无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对这方面的事情着实是不想再辩解任何东西了。 “好，不过你最近倒是有点人间的烟火味了。以前的你真的就像个顽石一样，无论别人怎么说你都没有任何反应。” 方启铭督了两眼严临，从后者投过来的眼神里能看到些八卦之火在燃烧。 “说说看，跟心上人告白了？” “......” 你偶尔也得被人消遣，给人点乐趣吧。 严临的话语中似乎蕴藏着这样的味道。 方启铭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瞅了两下严临，平淡道： “我失恋了。” 话音未落，严临便下意识惊愕道： “你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暗恋。” “...额，暗恋还能有失恋这种操作的么？” 面对严临哭笑不得的表情，方启铭无动于衷，脸色平静道： “对象有男友了，最近刚知道的。” “喔喔。” 严临愣了愣神，突然又一下子反应过来，激动道： “等等，那个男友该不会是我吧。小心我......” “沐希希。” “哦，那没事了。果然是她啊。” 尽管知道对方龌龊的炸胡伎俩，但方启铭还是懒得再跟对方绕圈子了。现在有关沐希希的信息已经被他划低了一个档次。 从利益角度上看，对于方启铭来说，现在重要的人不是沐希希，而是另一个人。 “行了，别套我话了。刚才说到哪？” 方启铭无趣地压下脸皮，神情肃穆地望向严临，宣告八卦时间结束。 严临神情愉悦地摇了摇头，但还是决定不再跟方启铭纠缠这种话题了。 他正经道： “既然你说人设以后再讨论的话，那操纵角色背后的人选——中之人该怎么办？等角色形象定下来以后再找寻符合设定气质的人？” “把中之人的优先度放在角色形象之上。毕竟虚拟角色就算设定得再好，大多数观众看的也是演出效果。必须得找个有演出底子的经验者，或者是从事、学习过相关演出专业的人员。主要是从声音演出、动作演出两个方面入手，对于样貌基本无任何要求。” 方启铭用钢笔尖顿在某个视窗上，把它挪到自己身旁。 “vtuber——virtualyoutuber，虚拟形象视频制作者的简称。源自于21世纪初期在国际流量视频网站youtube上，采用虚拟人物代替真人出镜来进行视频创作的制作者称呼。” 方启铭手指握成拳状，微微侧头，再次撑住脸颊，做出了思考的姿势。并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露面的人想出的一个法子。只是后面人们发现这玩意儿意外地实用，并且受部分大众所认可。于是就一路发展下来，顺带将概念进行扩展。” 严临看了两眼资料，于是说道： “vtuber我还是懂的，不用科普。现在主要是人选的问题。” “先听我说完吧，我比较习惯从一样事物的定义中去寻找关键的突破点。” “行吧。” 严临示意自己了解，做了个手势，表示让方启铭继续说下去。 见状，方启铭慢悠悠地打开一个现成的vtuber视频，并从中汲取自己所需的要素。 “vtuber本身就是一种容易泛化的产物，制造门槛并不高。当然，门槛低并不意味着那就是一件好事。过量的制造皮套会导致受众的审美疲劳，再加上制作人员的水准参差不齐，市场一直都处在比较尴尬的境地。” 严临看着视频画面中晃动的虚拟人物，结合方启铭的话语，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 “所以你就想提高制作水准？” “是的。主要从三个方面入手：中之人的控场能力、配音还有虚拟人物皮套。” 方启铭一点点地划出重点： “皮套等人设出来后再讨论。vtuber的起源地是邻国，因此也具备有邻国的一部分文化象征。嗯~如果用国内的话来说，vtuber们大多数的表演形式都类似于他们那边的单口相声。” “所以你想找个单口相声演员？” 听到此话，方启铭翻了翻白眼，回复道： “邻国跟国内的单口相声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我想说的是找个演出时应变能力比较高的人。” “情商不能太低，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严临架起双手，直白地将方启铭的话语阐述出来。 “第二点是配音，如果可以的话，人选最好练过声喉。” 方启铭最后补充道。 “按目前你的要求，人选的大致范围就在播音系了。” 严临总结道。 他打开背后的信息记录表格，把某一串数据给提了出来。 “我先说明下，播音系的大都是女生。” “......难不成你还想让男的去当虚拟偶像？” “额......不行么？” 方启铭露出诡异的目光，冷幽幽地盯着严临，直至后者都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大概是行的吧。只是你觉得玩游戏的一般是男还是女？” “好吧，我的锅。” 第十八章 暗影下的话语 此刻在方启铭的房间内，翻飞的信息数据中从严临手中折叠，悬浮于半空。 似是不满意显示在面前的图片人像，端坐于床铺边缘的方启铭时而左右晃动双肩，又时而摆动头颅。神情虽说一直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眉宇间终究透露出一股厌烦的神色。 “这个人，能力太差。” “这个人，太害羞了。” “这个人，声音不好听。” “......你要求还真是高啊。” 严临忍住情绪，把这个人名划掉。这已经是方启铭拒绝掉的第十位播音系女生了。虽然也有说过中之人的重要性，但这么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莲川播音系里面资质比较好的人我基本上介绍完了。你要么说是能力不合格，要么说是素质不过关。” 方启铭抬起眉头，稍稍打起精神，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一定非要莲川的吧，外校的人也可以。” 听到方启铭这强人所难的要求。严临只得扯着嘴皮，脸色无奈，说道： “外校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按照你的眼光来看，我认识的那几位估计也入不了你的法眼。” 看到严临这一神态，方启铭便善意地‘放宽’了要求。 “那把人选范围再扩大。只要是有过声喉训练的人都可以，不管对方的专业性如何。” 在现实当中，大多数人在进入社会后最终找到的工作很大概率会与自己的专业无关。大部分人的岗位工作能力其实都是就职的那两年才开始培养起来。 因此，没必要把人选钉死在专业范围内。若是本人足够努力的话，即便声音只是经过业余的训练，那也有演出效果超越专业声优的可能性。 若是严临能这么想的话，那方启铭的目的就达成了。 可惜的是，对方似乎非常执着。 “我还是觉得播音系的人员会比那些业余的好更多。你自己也说过中之人的配音很重要，不是么？” “那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中之人表现得太好呢？”方启铭微笑着道出了一个与他之前的说法截然相反的语句。 “......你之前讲的那一大堆都是废话么？” “并不是。” “那你给我个理由。” 严临现在快被这个不说人话的舍友给气笑了。他索性将信息栏全部关闭，隔着一米的距离望着方启铭，语气低沉地说道： “刚才说太差，现在又说不用太好的。别老卖关子，要说正事的人不是你么？” 这时，方启铭却侧开目光，注视起房间里唯一的窗户。 透过玻璃的晨曦逐渐变化成金黄的焰阳，倾洒在款式单调的课桌上。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跟我们身处同一条船上的伙伴。” 严临失去了打哑谜的兴致，他耸了耸肩膀，漠然道： “说下去吧，我听着。” 方启铭神情不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站立在房间正中的严临。 “你以后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培养vtuber的事业中么？” “不可能。” 听到此话，严临毫不犹豫，果断道： “我本职是律师，哪怕以后不会进入事务所或者法院。我也不会选择从事一个完全不感兴趣的行业。” “真巧，我也是。” “......” 面对无言以对的严临，方启铭轻声笑了下，语气不急不缓： “既然我们俩个都只想着捞一笔再走，那为什么不找个跟我们同一个想法的人呢？” 方启铭竖立食指，解释道： “理由只有一个。控制成本，确保对方不会因为付出太多精力而对这件事情过度重视。如果我让你放弃律师这个职务，你会愿意么？” “不会。我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决定要去学法，并且这些年都付出这么多了。” “但若是我让你去放弃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个虚拟偶像企划呢？轻而易举，对吧？” 严临思索了一会儿，迎上方启铭的目光。 “这是个沉没成本的问题。我现在倒记得你是学经济的了。” 不理会严临的调侃，方启铭继续道： “要是我们真的招来一个关心这行业，或者从事播音行业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顺着思绪，严临摸索着，尝试说道： “学生在社会职务当中属于一个弱势的地位。一般人对我们并不会敬重，最多只会当成平权的同事来对待，毫无老板的威慑力。而当我们决定退出以后，她会存在反抗的可能性。” “一翻船，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就会过来。所以事先选择跟我们同一个处境的人不是更好么？”方启铭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补充道： “但是还是得保证基本的演出质量。不然角色没有知名度一切都是白搭。所以我们选择的中之人既要有基本的能力，也要跟我们一样，随时都能把这工作给放下，去做自己的正职。” 严临终究是叹了口气，感慨道：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 “你意思是找一个具备有专业的演出能力，但又不靠那行当来吃饭的人。” “嗯，倒是可以这么理解。” 面对舍友近乎无理的要求，饶是严临也禁不住苦恼起来。但随即，他深吸口气，舒展开眉头。 “行吧，我的人脉里估计还是有那么几位天才的。有什么要求你就提，满足不了那我也没办法。” 说罢，不等方启铭回复。严临就从信息表中在帅选出了几个人名。 ...... 在此，方启铭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认识一个交际圈广泛的人，确实很有很多好处。至少他们手里的资源跟渠道，是方启铭这种不谙世事的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事物。 “第五位钟莱营，妖都职业大学，中学时曾多次担任过省宴晚会的主持人。在播音方面也获得过奖项，现今成为了农业的科研工作者。算得上是我较为熟悉的人，至少我能保证她不会跟我们唱反调。” “是不会唱反调，可惜会唱跑调。” 方启铭把人名下标注的信息念了出来： “为人做事不负责，虽有才华但从来不想干活。哪怕在主持晚会期间都想着偷懒，一般仅在演出开始与结束时段上台。你给人家的注释倒是挺真实的，我现在很好奇你在信息表里给我的注解是什么呢。” “那就下一个吧。” 严临苦笑道。他现在感觉自己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我来看看，下一位是......” 腕表突然停下了滑动的轨迹，严临撇了一眼床铺上的男孩，默默地把外显的虚拟数据收了回去。 见状，方启铭挑了下眉头，凭着直觉道： “我认识的？” 严临点点头，随即又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 “沐希希。” “太耿直了。” 方启铭面无表情，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道： “别看她那样，人还是挺单纯的。” “一个交过好几任男友的人，你跟我说单纯......你这舔得有点过分了。” “是吗？” 方启铭用饶有趣味注视起严临，微笑道： “至少我觉得要比我们俩个单纯得多。比如说在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的时候......” “......我就猜到你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想要靠着正常手段去挤入上流社会，别告诉我，你还有这种天真的想法？要真是这样那我俩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方启铭以一种寻常的口语说道。若是忽视话语本身所具备的含义，旁人或许还以为他说的只是一件平凡的小事。 严临沉默地抬起目光，暗褐色的瞳孔里蕴含着方启铭只见过一次，但却足以留下深刻印象的眼神。锋芒、冷漠而又平静。 他轻轻扬起嘴角，随后侧头闭上眼睛。 等严临再睁开眼转过头时，方启铭看到他已经恢复到往时的和善君子模样。 “也就是说你的心上人其实是个关键时刻会体现出正义感的‘好人’，对吧？” 严临直接跳过了方启铭的疑问，选择把话题进行下去。 有时候，肯定一件事情，只需要当事人不做出否定就足够了。 严临明白，方启铭自然也明白。 “沐希希不行，换下一位吧。” 方启铭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 “真的？其实很多手段在暗地里操作都是可以的，不多在考虑下？这可是跟心上人一同共事的机会，不把握下？” 严临似是为了缓解气氛，特意道。 方启铭一种仿佛在诉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口吻说道： “要瞒着一个人做事，那太拘束了，而且还会有发现的可能性。再说了，最好不要同时牵扯到利益跟情感两个方面，处理起来太棘手。” “行吧，那我没招了。” 严临终于是翻了翻白眼，摊了摊手。 “我这里已经没有人能够符合你的要求了。” 说罢，他用近乎无奈地语气随意说道： “照你这样子，估计连邓婷羽都不够资格。” “......” 诡异的沉默弥漫在房间内，等到严临醒悟过来，看到床沿边缘沉思的男孩时，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疑问道： “喂，你在想什么？” “邓婷羽。” “......我就随便说的，别想太多。” 方启铭迎上严临惊滞的目光，正经道： “他符合我们的条件么？” “......她有过声喉练习，也在各类演出舞台上拿过奖。不只是舞蹈，还有歌唱之类的。但我先告诉你，她那种档次的人我可没把握请得来。” 沉默一会儿后，面对方启铭身上那固执的神情，严临终于意识到对方似乎下了决心。他在今天，第一次不顾自己脸上的表情，难以置信道： “靠......你玩真的啊！” “如果我说......让我来请呢？” 方启铭对此情景如同早有预料般，自然平静地道。 第十九章 邀约 “如果我说......让我来请人呢？” 寂静的房舍内。方启铭的发言宛如石子般投进严临的心湖，让他的心神一下子摇晃起来。 “你是说，你来负责说服邓婷羽？” 严临瞄了几眼方启铭，很难得地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打量着。在他的认知里，这位平时表情呆呆的舍友，交际圈比起他来说应该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在严临眼中，方启铭毫无疑问是属于那种小圈子混得起来，但大圈子却不善交际的人士。 这也难怪，除非是像严临这种有意识培养起自己社交资源的人物，不然普通人大多都会把自身社交范围局限在某个圈子内。 没人真的想去认识一个跟自己三观不符的人，也做不到顺着对方的观念去健谈。但严临愿意去这么做，克制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戴上好先生面具，去跟接触的每一位人士做朋友。 这是严临一直以来，相较于方启铭来说最大的优势。 但现在，自己的长处居然被比下去了？ “你原来认识邓婷羽的么？那你之前干嘛还问我...” “不，我没见过邓婷羽，她也根本不知道我这号人物。” 方启铭摇了摇头，否认了严临的说法。 他的确不认识邓婷羽，他知道的是一个叫做任羽的女孩。 “那你这个......真就直接邀请她啊？我先告诉你，陌生人没有熟人引荐的话，首先人家根本就信不过你，更别说合作了。” 严临郑重其事的说道。 方启铭会意，点头。 “我知道的，所以就拜托你来打电话。邀请她去现实中跟我会面，我来负责谈话这一环节。” “这......” 看到严临犹豫的眼神，方启铭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连你这个院学生会长都没跟她见过面吧？” “这倒不是，在几次活动中都打过招呼，对方也认识我，给过我联系方式。” 严临顾虑的很明显不是这点，他看向方启铭，皱眉道： “只是我跟她的关系最多也就点头之交罢了。让她出来商谈是没问题，只是对方是否同意就完全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没事，你让她出来跟我见面就成，剩下的交给我。” 方启铭惬意地做出了一个保证。 “她有把柄在你手上？” 这是严临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没有任何把柄，只是我有自信能够说服她而已。让我跟她单独谈一次话，试一下吧。” 方启铭露出了笑颜，似乎并没有被现实中的枷锁所束缚住。 “......这件事你有绝对主导权，我可以听你的。” 严临沉默一会儿，随后微叹口气。他拿出手表，显示出虚拟页面的通讯录窗口。 “出于隐私考虑，我不能随便泄露邓婷羽的私人电话。所以你做好会面准备时就叫我吧。” “现在就可以了。” 方启铭沉稳的语气让严临不由得再瞅了两眼。 “现在？” “是的。我不太喜欢把未来必须要做的事情拖到明天解决。” “好。” 严临也不多说废话，看了眼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多，据他所了解，邓婷羽生活习惯似乎非常健康，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起床了。 他旋即点开一个人名，摁下通话按钮。 嘟嘟...... 嘟嘟...... 电话忙音在空寂的房间内让气氛显得略微紧迫，严临瞧了眼方启铭，却刚好看到对方亦在神情微微紧张地注视他。 两人都不由而同地把目光放在漂浮于半空的通话时间线上，那里此刻正处在一片省略号中。 咔哒。 当电话接通，时间线开始计数时。房间内的两人都不自禁地咽了下喉咙。 “喂，你好？” 似是察觉到无人说话，对面过了几秒钟后主动问好。 方启铭目光闪烁，内心暗自思索道。听声音很轻，但并非是邓婷羽的声线。 严临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他的面部展开笑容，用着阳光大方的语气道： “你好，请问邓婷羽同学在么？我是法学院的严临。” “......” 听到对面忽然陷入了沉默，方启铭歪了歪脖子，疑惑地看向严临。 可惜现在严临也是一头雾水，他也露出个无辜的表情迎向方启铭，显然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 “......呀，严临啊，是那个严临么？哇哇哇！！！” ？？？ 电话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压抑说话声，听起来好像有好几个人在附近窃窃私语...... 方启铭这回真的是翻了翻白眼，无语地做了个狰狞的表情。 严临按了按太阳穴，嘴角感觉有些苦涩，对于现状似乎也很无奈。 “咳咳，婷羽目前不在这......噢噢，她好像回来了。” 说罢，通话里又传出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似是拿着通话器在奔跑。 “婷羽，你的电话。是法学院的学生会长打来的。” “问他有什么要事，我手头上有点忙。” 清冷的空盈声很浅，但方启铭还是听出来了。这就是邓婷羽本人的声音。 “咳咳，我家婷羽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让我来问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严临并没有被这一小阵闹剧消磨掉耐心，他用着平稳厚实的口气道： “我们这边有一个商务企划想要跟邓婷羽同学合作。” “那你能说一下具体是什么吗？” “我只能透露给你，是关于网络视频方面的。具体的内容，还要等邓婷羽同学同意亲自去线下，跟我们这边的负责人见面再进行讲述。” 闻言，对面又沉寂下来。方启铭隐隐能听到微弱的声响，通话人似乎在跟邓婷羽本人征询意见。 “......方便告诉我，你们那的负责人是谁么？” 严临把目光放在方启铭身上，看到后者点点头，于是直言道： “方启铭，经济系的，也是我舍友。” 对面又没了声音，但很快通话人的话语又传了出来： “我家婷羽说可以见面，地点你们来安排，不过时间要由她来决定。暂且定在一周后，因为她这周的时间表已经排满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们可以谅解。” 严临突然看到方启铭用手指了指在谈话期间他用钢笔划出来的名字，心神领会，说道： “地点就定在jz咖啡馆，怎么样？” “......好的，没问题。” 这次的回复很快，不过却在严临的预料之内。 “那好，替我向邓婷羽同学问声好。也谢谢你的帮忙。” “嘻嘻，没啥啦。额，我能不能把你的电话记下来？” “......当然没问题。” “那下次有空记得带我们出去玩呀。” “好的，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挂了。” “嗯嗯，再见。” “再见。” ...... ...... 等到彻底挂掉了电话后，方启铭才甩出一脸调戏的神情，调侃道： “你桃花缘真不是盖的啊。” “......” 严临很聪明地没有接下茬，而是转移到另一话题： “我现在相信你至少做过一点功课了。” “怎么说？” “jz咖啡馆。” 严临道出了刚才的地名，心中重新审视起方启铭刚才的言谈举止。 “大家都知道地下商城有jz茶馆，却不知道地上还有个更偏僻，基本只有熟人才会去的jz咖啡馆。而邓婷羽也是那里的常客。” 按这么说的话，你不也一样知道么？ 方启铭笑笑，没有说出这句话。他知道严临是故意说出来的，没必要非得挑破。 “那行，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期待下一周你的表现。” 严临看了眼时间，揉了揉沉重的眼袋。 “我去睡觉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去吧。” 方启铭一个仰背，就睡在了被子了。听到房门‘咔哒’关闭的声音，他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白色天花板上。 “晚安。” 尽管是白天，方启铭还是习惯地说道。他疲惫地闭上双目，终究是沉沉昏睡过去。 第二十章 深渊 2100.1.9 妖都大学城—集中住宿区 莲川分域 ...... 叮咚！ 两侧的环状玻璃门一开，明媚的暖意瞬间窜入电梯，使得里面的男孩情不自禁地松了下脖子。 方启铭给仪器扫描完虹膜以后，走出电梯间。他挽起浅蓝长衬衣的袖子，阳光照在修长纤细的前臂上，似是能映出湛白肌肤上突起的深色血管。 今天天气不错，至少以上午来说是如此。 方启铭走了两步，下台阶。敞开的白色短衬随着轻柔微风，在他的胸膛附近浮起一阵衣褶浪痕。 “启铭，你等下！” 熟悉的声音，但却不应该是从那人口中喊出来的陌生称呼。 方启铭停下脚步，眼神闪动了两下。随即露出笑容，转身迎面背后赶上来的女孩道： “老希，你也是这个时间点考完试？” “额，嗯。” 沐希希刚从阶梯上跑下来。她平缓了呼吸，神情略微肃穆，不复之前的嬉闹摸样。然后把手里折叠好的大衣拱拱手，托给了方启铭。 “这是你一周之前留在我那里的衣服。还有那个市场调研的报告跟报酬，我昨天已经收集好发给你了。” “嗯，我收到了。谢谢” 方启铭摆出了一副大大方方的姿态，把大衣倦起来。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好友刻意疏远的话语影响，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那副呆呆愣愣的安静模样。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沐希希似是并不愿过多停留在此地，她冷淡地说道了声‘再见’。随后便准备离开。 “啊，等等。” 方启铭在与沐希希擦肩而过的时候，顺势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对方手肘上的衣袖。使得沐希希走动的身影不得不停滞下来。 “明天的考试，能帮我个忙么？” “嗯？” 面对沐希希疑惑的目光，方启铭磨了磨牙齿。他刻意把自己一侧脸颊鼓起来，然后让眼神不自觉撇向一旁。 “明天的演讲考试，你一般都会写两套演讲纲要的吧。把其中一套留给我好不好？” “啊，可是这个......” “拜托了，你也不忍心对朋友见死不救吧。大不了以后你的账单我买单。” 面对方启铭的恳求，沐希希明显犹豫了下，又含糊说道： “可是我这次做的纲要，有一套质量不怎么好......” 方启铭嘴角一泛，松开了沐希希的衣袖，他现在已经不担心女孩会从他身边跑掉了。 “没事，我今晚花点时间改。” “可是有那功夫，你自己从头做一个......” “老希你想想看，上次你把我写的纲要改了多久？”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沐希希情不自禁地就有股火气上涌：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写的东西是给正常人读的么。我都不懂你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害得我当时被你连累到，挨老师批评，还帮你改了大半个月！！！” “所以呀，我现在也没时间大改了。” 方启铭从侧后方走到了沐希希的面前，直视她的脸庞，无奈道： “给我份大纲吧，我今晚可不想熬夜。” “......” 沐希希突然间就不说话了，只是迎上方启铭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抿了抿嘴唇，把压抑的面容放松下来。 “好吧。” “谢谢了啊，那我还要跟着你回宿舍去拿么？” 方启铭笑了笑，以平缓清脆的口气道。 “不用了，我现在给你。” 沐希希从随身包包里拿出一个跟方启铭同款式的白色耳机，在展开虚拟图像时还不忘补充道： “你耳机在大衣里。” “嗯，好。” 方启铭应声道。随后翻了翻大衣口袋，从里面掏出自己的蓝光耳机。 沐希希随手将一个文档的数据移动到空间视窗的某一位置，直至耳机发出白弧线的光彩。她随即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面前的男孩 方启铭会意，直接将自己的耳机对准沐希希手上的流线型光芒缝隙碰了碰。 滴滴...... 蓝色耳机弹出资料正在传输的视窗。 不到一秒，窗口便提示信息传输完毕，然后自动关闭。 见状，方启铭像是如释重负般笑道： “谢了，这次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混过去。” 沐希希踌躇了一会儿，思量了一番，还是沉默地点点头。 “明天的考试，加油，树櫴熊。” “嗯，那就接你吉言了。” 方启铭伸出手，摆在了沐希希的前方，以一副平善的姿态道：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 沐希希眼光往上抬了下，凝视起方启铭的面容。 阳关下，男孩纯净明亮的眼神中似乎没有掺杂任何污垢，善意的眼神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干净单薄的衬衣衣摆被风吹拂起来，高大偏瘦的身形宛如老树扎根般屹立不动。 “以后有事记得找我帮忙。” 在沐希希的眼中，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孩似乎成了这副美好静止画的一部分，特别是脸上那落落大方的表情，以及那柔声的话语。 “这是我欠你的。” “......噗呲！” 忽然，沐希希掩住嘴鼻，柔弱肩膀一颤一颤地，忍不住笑出声。 “干嘛啊你，告白么？我可是有男朋友的。” “那不然你刚才为啥摆出一副我俩要决裂的脸色来给我看？害得我担心好一阵。” “哪有！” 沐希希止不住脸上的笑意，旋即抽了抽琼鼻。 “算了，不跟你说。我妆都快要笑掉了” “怪我咧？” “行了，别在我面前装萌。明天考试你要不过，我就跟你绝交，太丢脸了。” “......有点狠。” “这话可轮不到你来说哟，全科95分以上的学霸同学。” 沐希希把自己的耳机收进了包包里，动作姿态开始随意起来，似乎又变回了方启铭所熟悉的模样。 她看到了街道上几个女生的人影，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方启铭的胳膊，调皮一笑，然后挥挥手走下台阶。 “那我先回去了，你今晚千万要记得把演讲纲要整理一遍啊。不开玩笑的。” “好，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方启铭做个声告别，然后望着沐希希一步步地走到那几个女孩中间，混入其中一同向行人道深处远去。 ...... ...... 曾几何时，方启铭也曾期盼过自己会遇到一个单纯的好女孩。不过这个愿望早就已经实现了，在那几年前短暂迈入社会的经历中，方启铭遇到了一个世人口中那标准模板的好女孩。 她待人礼貌、和煦害羞、勤劳干活、真诚守信。似乎在如此光环的辐射下，女孩平凡的容颜在方启铭的眼中也变得光彩照人。 尽管她只比那时的方启铭大一岁，但为人处事很老练，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很多事情。至少，当时寡言的方启铭无比地仰慕她。 也因此，当方启铭牵着她的手，察觉到她脸上那种浮动的羞意时。方启铭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她的初恋。 有没有很多美好的时光呢？ 此时此刻，方启铭却歪起了头，打量起那璀璨的阳光。 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也就意味着那段时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毫无价值可言。 女孩很聪明，至少在尚未入学高中的方启铭看来是如此。 但是当方启铭经历过家里发生过的事情，再次回到那个打工的餐厅时。 他看到了那个平凡忙碌的女孩姿态，意识到自己真的回不去了。 就宛如被人活生生割舍掉某些情感一般，她变得如此的陌生。 不，或许陌生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假如人生还有另外一条道路，那会是怎样呢？ 现在的方启铭已经不会再做这种无聊的假设了。 沐希希跟那个餐厅打工的女孩有相似之处，但方启铭清楚—— 他现在只是个会追寻对自身有利事物的人。 他在沐希希身上窥视的东西，与那个女孩无关，否则方启铭早就该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至少是段不错的回忆吧。” 方启铭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 早上10点半 随后他回忆起了昨天严临告诉他的时间。 11点。 还剩半个小时。十分钟的路程，在咖啡厅等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方启铭迈下阶梯，步伐不紧不慢地在拐角处选择了另一个道路，走了下去。 平凡自然也有平凡的好处，但可惜，与现在的他无关。 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注定不会理解贪婪二字对于人生来说是多么的美妙。 那足以让无数人搭上性命，成为麾下的骸骨。 而方启铭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勾起那个叫做邓婷羽的女孩贪婪之心，把她拉下深渊，仅此而已。 第二十一章 邓婷羽 jz咖啡厅 ... 叮铃铃... 缠满花纹的扉门被轻轻推开，清脆的铃铛音顿时环绕在寂静优雅的厅堂内。 方启铭一个跨步走进门，眼神四处晃动，打量起咖啡厅内的建筑装饰。 整体风格偏向西式，光线充足，透过琉璃窗下的阳光属于暖色系。在过道以及双人座上都或多或少摆放了各色鲜艳的花株。 在宽敞的中庭里还内置了一个小阶梯式的中心舞台。旁边则放置着各式乐器：钢琴、吉他、小提琴、爵士鼓等等，其中还有些方启铭所不认识的零零碎碎小玩意。 整个咖啡厅的氛围幽静，客人大多是两人或一人落座在红木制的小桌旁，有的小声交谈，有的则安静地滑动着数据页面，时不时品尝下桌上的甜点或饮品。 “欢迎光临！请问是一个人吗？” 柔弱舒适的声音悄然在耳旁响起，方启铭转过头，看到柜台的服务员踩着鞋跟向他的侧面走来。 “不，我是预约的。名字是方启铭。” 服务员脸上挂着标准的商务笑容，打开视窗，滑动两下，很快便找到了相应的人名。 “好的，这位同学。感谢你光临本店。” 服务员侧臂曲展开，走在方启铭身旁，为他带路，用着略微恭谦的语气说道： “座位在32号桌，我现在带你去。” “谢谢。” 方启铭随口道了声谢，跟随服务员前行着。 两人的鞋子踏在地板上，响起一阵哒哒声。由于地砖的材料是自然木的缘故，因此声音虽大，但并不刺耳，反而有种厚实的感觉。 方启铭单手插在兜里，步伐稳重，走姿随意。他时而抬起头看着顶上散发着细腻光晕的巨型吊饰灯，时而侧目看看装横上的典雅纹路。 这里人少的原因，除了地方偏僻以外，也有一部分价格因素在里头。若是按照方启铭的水平来计算，这里来一次花费的金额跟学校发给他一周的生活费差不多。这还仅仅是预约的落座价，餐饮费用另算。 果然，这里的顾客大多都属于有点资本的学生。 虽然不懂名牌，但方启铭还是能察觉得到，这里的客人气质明显偏内敛优雅，而且一举一动都比较含蓄柔和。像是扶杯或是交谈时的小动作，大多数人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同学，就是这里了。” 服务员的话语打断了方启铭的思绪。她轻柔地拉开桌上一侧的木椅，随后鞠躬退开。 “32号桌的点单系统已经开启，祝你在本店体验愉快。” “谢谢。” 方启铭点点头，扶着椅背落座。眼角中的服务员渐行渐远，他呼了口气，目光放在了漂浮在桌面上的菜单。 总之，还有二十分钟呢，喝点东西吧。 方启铭划开列表，随意在青色的果蔬饮品中点击下单。 他把手里的大衣放在椅子旁的扶手架上，随后靠在椅背上，专注思考起来。 这次商谈的关键人物是邓婷羽。 她到底是不是任羽，其实方启铭心里也没底。 毕竟他不曾私下与邓婷羽本人近距离接触过。只是通过图片跟视频来了解一个人，这样的认识始终会存在着一定的残缺。 眼见为实，古人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亲眼见过一面的感觉会远远比凭借信息掌握的要准确得多。 想必那个问题在他真正见到邓婷羽时，就会得到答案了。 方启铭拿出钢笔，在桌面上铺开一个窗口，写上了两个词。 双胞胎？ 本尊？ 真相会在这两条道路之中。 这是方启铭在复习的闲暇时间里苦思后的结果，因此还针对两种可能性拟定了不同的说话方案。 具体的也只能靠临场发挥了，这里面牵涉到的逻辑点选择太多。在事先准备的项目上花费太多的心神，若是到时候一个都没猜中那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商谈前的准备要适量，不用太具体。只要能够预测出谈话的方向，大致就足够了。如果能够让对方不知不觉间丧失主导权，顺着自己的逻辑陷入到圈套中，那再好不过了，只是难度系数有点高。 哒哒...哒哒... 手掌拍击话筒的音效让方启铭回过了神，他好奇地往声源地侧头一看。 中庭的舞台上不知何时开始，站立着一位留着发辫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一位歌手。 发辫男人拿着话筒，面对各桌上投来的疑惑不解的目光，露出一口门牙，呵笑道： “抱歉，打扰到在座的各位了。只是店长刚刚通知我，要临时表演一场节目，来欢迎某位来客。” 男人举起双臂，用着稍微激昂的语气，大声道： “现场的观众们，请把你们的掌声送给她，好不好！” 啪啪...啪啪... 咖啡厅的角落四处响起稀稀碎碎的鼓掌声，以在场的人数来说，算是相当多了。 方启铭撑着脸颊，留意到手表上显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 于是他寂寥地看着舞台上的男人鞠躬，接着后台便走上来一位穿着棕色风衣的女生，她径直来到大型钢琴边上，坐下。 方启铭疑惑地眨了眨眼，有些不解。这里会经常有这种欢迎来宾的舞台活动么，那这个店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叮...噔... 钢琴音响起，像是在试音。 方启铭看到舞台上似乎也就那两个人了，于是兴趣缺缺地把头偏了回来。音乐本身的魅力源自于听觉，那么专心侧耳倾听就行了。 不管是谁在唱歌，谁在奏曲都与他这个听众无关。虽然看不到那个弹钢琴女生的正脸，但方启铭倒也庆幸这一点。他不希望自己受到音乐以外的事物来影响自己对于一首曲目的审美判断。 叮叮咚...叮叮哒... 单调的钢琴音在幽静中庭内响起，断裂的音点从无序到有序，从慢到急，从缓到紧迫，逐渐密集地流动起来，在方启铭的耳旁汇成一条小溪，流入心湖。 落点很准确，节奏也由慢变快，听起来不像是首古典曲目，倒像是某个鼓点密集的歌曲改编而来的钢琴乐。 忽然，清脆流畅的琴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厚重摩擦感，像是在模仿着某种电子乐器般撕扯开单薄的音波，使得耳内猛然出现刺痛感，重重地凿击着心脏。 在进行过一段连续升调后，轻灵的女性哼唱音逐渐从舞台中心飘散出来，弥散于整个空间。 ehhh~~ hhhe~~ hhho~~ 空盈的女音让方启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自禁地挑了下眼皮。正想好好分辨一下。呢呢喃喃的男音轻轻出现，并夹杂在女音的吟诵中，打断了他的思考。 “let’sfind......” “justtryto......” “this......inawar.” 这种稀碎的类似于喃喃自语般的轻唱，让方启铭难以听出那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或者他只是纯粹地为了烘托出女音所营造的意境？ 这么说来...... 方启铭垂下眼帘，重新把头偏向舞台，瞳孔紧紧地盯着那个随着悦动的手指轻晃双肩的女孩。 此刻，方启铭终于察觉到。 早就在钢琴曲奏响之前，这个咖啡厅里所有人的视线焦距便已然汇聚到了舞台中心。 而那里，只有一架钢琴，一个坐席上的高挑女孩。 女孩的名字叫做...... “let’sfindthekeywe’velost.” （一同寻找遗失的钥匙吧） “asallthepeoplecryinvain.” （无力哭喊的人们） 天使之音宛若救赎世人般降临，空寂的中庭瞬间被轻盈之语拉开一道裂隙。随后，空灵的音质如同弹簧转轴般扭曲起来，撕裂闭锁的喉咙，让悲悯浮现于世间。 “justtrytoliveyoulife.” （唯有生存） “theendlesssky，whereicanfly.” （在我所能飞翔的天空） 女音开始变调，颤说着胸腔内的哭诉、鸣泣。在其身后的钢琴音却由此陷入更为急奏的激昂曲，音符宛如负命般前仆后继地追逐，拼杀。 “tellmewhatyou’erthinking?” （告诉我，你追求何物？） “tellmewhat’syourway.” （你所选择的方式） 耀日宛如圣光般洒落在舞台的钢琴上，女孩的手指在黑白世界中划出片片残影，天籁的歌喉拖动着尾音一同坠入凡间。 “theendisalwayhere.” （都将在此终结） “thisworldlockedupinawar.” （世界被锁于这场战争） 方启铭频繁敲动着手指，望向舞台的眼神中极度冰寒。他控制着自己阴沉的目光，防止心中那入骨的恼意会活生生地把那个念着圣诵的女孩撕碎。 “there’svoicethatsavesyourheartandmysoul.” （有个声音，能够拯救你我的灵魂） “thesungoesdownwithallmyfaults.” （太阳与我所有的过错将一同坠落） 女孩歪着脖颈，仰起头。光茫映照在那如水的眸子上，点点异光从幽暗的瞳孔中透出，铭刻在宛如精致雕塑般毫无瑕疵的姣好容颜上。口唇轻启，随着傲然的姿容一同质问： “sowhere’syourfeeling” （你的感知在何处） “andwhereisyourlife?” （你的生活为何物） 女孩手臂一甩，双手直接把音符肆意砸乱，然后又毫无波澜地按回原地。她视线的重心开始偏移，俯视的眼神深处透露出刻骨的傲世之意，迎向台下男孩那泛起锋芒的目光。 “alltheclouds，hangdark.” （黑暗的云彩弥漫天际） “nooneiseverseen.” （却无人察觉） 女孩从席子上起身，迎接她的是同伴以及台下观众的热烈掌声。 此时此刻，她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焦点。 女孩躬身致谢，走姿端雅，神情惬意，如同众星捧月的女王般走下舞台。 喀拉... 椅子的推动声似是没有惊醒到任何一个人。 她以一种从容的步伐，平淡地踩着高跟鞋走到男孩身旁。 而男孩只能被迫匆忙站立起来，伸出手，介绍道： “你好，我叫方启铭。” 女孩大方地握住他的掌心，小拇指上的蓝色钻戒在轻轻晃动中闪闪发亮。 “你好，我叫......” “邓婷羽。” ...... ...... 博弈，早已开始。 第二十二章 博弈 “你好，我叫......邓婷羽。” 女孩伸出纤细娇柔的手指，慢慢握拢住方启铭的手掌。妙曼的脸颜下浮现出轻轻的微笑，眼帘中神采奕奕。 “初次见面，方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呃，嗯。我也是......” 方启铭想要尽量地松动脸部肌肉，但最终只能强硬地提起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被众人所瞩目的焦点人物来到身边，不用看，方启铭也能觉察到咖啡厅内大部分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他跟邓婷羽身上。 被人上下用目光打量的感觉很难受，一种凌空的压力扑面而来，使得他无法自然舒适地摆出自己想要的仪态。 方启铭很清楚，这是对面的女孩故意给他的下马威。 若是按照一般情况，一个备受瞩目的异性若是愿意在观众面前与他接触，那肯定是给方启铭涨面子的好事，这也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幸福场景。 此时此刻，方启铭也依旧能感受到一些男性同胞放在他身上的艳羡目光。 但那根本毫无意义。 他不是来谈恋爱的，也没想过追求邓婷羽。 方启铭要的是一个双方交谈时的平等地位。 按照他的设想，邓婷羽在见到他时，如果有惊讶的神色，那就基本确定了任羽就是邓婷羽本人，反之则需要继续试探。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方启铭要让严临去打电话的原因。若是暴露了自己的声音，让邓婷羽想起了任羽这件事，那么她拒绝进行会面的可能性很高。 这是方启铭设下的陷阱，只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商谈时，给对方提供一个熟悉的场地无疑会提高谈话对象的安全与信任感，让对方卸下一部分心理防备，这是方启铭选择jz咖啡厅的理由。 出乎他意料的是，邓婷羽在这里的身份，不仅是闲暇时间里经常来光临的顾客那么简单。 认识店主、随意使用舞台、还有调动发辫的男***员。这里根本就是邓婷羽的地盘。没准在他进来那一刻，就被呆在后台的任羽给认了出来。 至于任羽是不是邓婷羽本人？ 很遗憾，方启铭还是不清楚。 现在的情形是，对方利用靓丽的舞台演出来吸引观众的视线，然后再借着势头凌空压在他头上。导致他现在还得承受着几十个人目光审视的压力来跟邓婷羽交谈。 方启铭目前尚能够稳住面部表情，不至于陷入慌乱的状态，也是多亏了他在对方舞台演奏时迅速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因而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 要换做平时，估计这会儿就得被对方打乱节奏，开始胡思乱想了。 幸亏，方启铭现在脑子还是清醒的，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 邓婷羽松开对方的手掌，看着自己对面的男孩眼神似乎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左右晃动，似是在观察什么。 她神色不动，红润嘴唇配合着光洁的下颚掀起弧度，轻声含着笑意： “方学长，不如我们......” “我们换个地方吧，邓同学。” 方启铭用着微重的语气抢先一步，快速说道。但随即又露出个尴尬的表情，以此来表达歉意。 “不好意思啊，我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紧张。” “不，没事。我第一次上舞台时，表现也很糟糕。” 邓婷羽的脸上一直挂着万年不变的成熟微笑，她看了方启铭两眼，侧手指了指厅内尽头的几处封闭包厢。 “我们就去那里吧。” “嗯，好。” 方启铭没有过多的犹豫，并肩走在邓婷羽身旁。只是最后，他微微偏过头，眼神朝四周转了一圈，似是记住了什么东西。 “咔哒。” 邓婷羽踩着细鞋跟，不知不觉便走在了方启铭的前面。随后在7号门前停下脚步，扭了扭门把手，走了进去。 “同学，你的饮品！” 方启铭正想跟上，被身后的声音给突然叫住。他转过身，对端着托盘匆匆而来的服务员道了声谢。 “这个是？” 方启铭有些怪异的看着男***员把托盘递到他面前，盘子上的饮料除了一杯青瓜汁外还有红白相间的草莓冰淇淋。 这谁啊，大冬天的还吃冰淇淋...... “这是婷羽妹子的，你顺手拿给她吧。” 男***员持着口北方音，暖声一笑，直接就让方启铭接下托盘。 “......辛苦了。” 告别服务员鼓励似的眼光，方启铭进了包厢，把门轻轻一推。门锁‘啪嗒’一声便将房外的喧闹声给隔绝出去。 方启铭目光掠过房间的装饰，很快便了解了包厢内部的结构。 基本的装修风格跟中庭的咖啡厅差不多，偏向于暖黄色调。有一个小玄关来放置鞋子，房内主体就是两个简单的沙发跟桌椅。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跟书架，书本被摆放得很整齐，软木地板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来坐下吧，别站着。” 邓婷羽垂下眼帘，脱开了脚底的白色高跟鞋。随后顺势踮着脚尖走了两步，转过身，接住了方启铭手里的托盘。 “好。” 方启铭松了松鞋带，脱了鞋子后便不急不慢地跟在邓婷羽身后，随同着她，在对面的长沙发上入座。 两人暂时无言。 方启铭喝了两口青汁，这是才慢慢打量起邓婷羽现在的装扮姿容。 棕色的风衣，里头是白绒毛衣。略施淡妆的脸颊似乎因为刚才舞台上的表演而挂上了一层微红，白皙肤质在暖灯下显得光滑细腻，值得注意的是下颚附近并没有任何印记。 只不过...... 方启铭悄悄看向对方手里的蓝色钻戒，然后又抬起目光，牢牢注视着对方的面孔以及动作姿态。 认真打量过真人以后，他心里头有了些点底。 果然若是想解决疑问，最合适的方法莫过于...... “邓同学，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直接叫我婷羽就好。” 邓婷羽拿着小小的汤匙，轻轻打绕着被子里的冰淇淋。然后不经意间迎向方启铭的目光，纤声道： “方学长有什么想问的？” “我跟你同一届，不介意的话就喊我名字。”方启铭并没有将关注点放在称呼上，他正视起邓婷羽，说道： “我前段时间碰到一个人，跟你长得很像。” “那个人果然是......方学长你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邓婷羽轻松接住了话题，随后笑道： “谢谢你帮我捡回了包包，不然我还得头疼一阵啊。” “......” 这般始料未及的反应让方启铭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可那时候，来领包包的人不是......” “任羽是我的小名。” “可是，你干嘛要撒谎......” “因为我想掩盖住下颚的胎记，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行云流水般的对话使得方启铭愣了愣，看样子对方连他要说什么话都预想到了。 “你的胎记......” “那还得请你帮个忙，保守秘密。” 直率地点出了隐藏的秘密，邓婷羽扶着脸侧，眼神颇有趣味地看着方启铭。 “这个胎记其实我身边的人都知道。” “......” 心底的想法被人看透的感觉如何？ 方启铭此时此刻，唇角终于浮现出一丝苦涩。心头如同坠下一块重石般压抑沉闷。 这个叫做邓婷羽的人，阅历比自己想象中要高得多...... 第二十三章 话术 方启铭踌躇、无言以对的神情很快便被邓婷羽所捕捉到。 她自得一笑，继续追问道： “方学长，还有其他问题吗？时间不多，我们得快点进入今天的正题了。” 方启铭督了两眼。对方那宛如希腊女神雕塑般的面容，无论往哪个角度看都很惊艳，让人相形自惭。 优异的容貌无疑会赋予一个人极大的优越与自信。而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亦能够正面反馈给身体，使得那人长期处在一个健康无压力的精神状态中。 两者会形成良性循坏。这也是为什么容貌出众的人大多都表现自信的原因。 方启铭认识过很多优秀的人，而今天碰面的邓婷羽无疑是其中之一。 摆出和善的姿态，将喜怒哀乐藏在心底。言行善解人意，举止咄咄逼人。 邓婷羽之所以能够自信地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她的底气无非是来源于自身的过往经历以及周围人的认可。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谈话时最应该先怯场的人，不是邓婷羽而是他才对。 显赫的家世、过人的仪表、傲人的事迹。这些无形的东西积攒下来，会对一个人的话语权产生巨大影响。 从刚刚的表现来看，邓婷羽性格上无疑是属于强势的一方，喜欢占据对话的主导权。 “好，我给你看看这个。” 方启铭拉出数据页面，把早就做好的企划方案推向了对方。 “我先了解情况。” 邓婷羽葱葱细指一点，把文案接住，翻阅起来。 她没吭声，只是时不时用勺子挖下杯子的冰淇淋送入口中。平淡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方启铭在这期间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对方的脸。 别误会，虽然邓婷羽长得确实很好看，但别忘了这副面孔只是个假象。按照她承认的说法，下颚附近原本是有一块胎记的，只是被隐藏起来了。 而方启铭也只是想仔细地观察对方下颚，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残漏的痕迹。 一个女孩在想事情，而对面的男孩则瞪着眼珠子去观察女孩的面部...... 这场景确实不太雅观。 “方学长，眼睛要掉出来了。” 邓婷羽眼眸一眨，瞳孔突然转过来，跟方启铭对上了目光。 这让对面的方启铭直接被吓了一跳，像是做错坏事般下意识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随即又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补上了一句话： “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走了点神。” “......” 邓婷羽脸上倒是没有露出羞意，只是感觉话语被堵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她现在与方启铭的关系尚且不熟，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偷看的小动作而去责备对方。但也不能把话接回去，那不就变成打情骂俏了？ 因此她只能不发一言，又默默地把心神放在眼前的企划当中。 而方启铭则开始大大咧咧起来，手臂撑着脸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邓婷羽。他现在的神情姿态与其说是偷看的小男孩，倒不如说近似于街头上的混混无赖。 ... 也真亏邓婷羽能够耐得住性子，愣是在一个异性目光紧盯的情况下保持住古井无波的脸色，并认真看完了整个策划书。 不过，方启铭也同样得到了一个情报。邓婷羽的脾气很好，没有娇声惯养的大小姐性格，但这也意味着她能够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情绪外露。 倒也符合方启铭对她的印象。 一个直来直往、城府不深的女孩会在初次见面时就绕着圈子去对一个陌生人撒谎么？ 邓婷羽关上视窗，精心修剪过的红色指甲缓缓敲动桌面。她面无表情，时不时眨下失去焦距的眼珠子，似是在思考刚才看到的东西。 最终，邓婷羽正了正身子，面对方启铭摆出一副认真的姿态，沉声说道：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么，让我去做一个虚拟人物的......幕后人员？是中之人这个说法，对吧？” “是的。”方启铭用一个答复，同时回应了两个疑问。 “请容我拒绝。” 邓婷羽斩钉截铁的语气中，似乎不存在任何商议的可能性。 “能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么？” 方启铭对于发生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在当初，严临之所以对于找邓婷羽商谈这件事并不抱希望，也是猜到了后者会选择拒绝。而那个原因，往往是...... “很抱歉，我对于这方面并不了解，也不是很擅长。还请另寻高就吧。” 邓婷羽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我不感兴趣，你找错人了。 “是吗，但我认为你足够胜任这份工作的。“ 方启铭并没有任何急躁的神色，他只是有些不解风情地故意说道： “这是一个很好的赚钱机会，不是吗？” 邓婷羽很明显没有没有听出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她保持自己平淡的表情，耐心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虽然你们能找到我，这让我很高兴。可我手里头还有很多事情，光是舞蹈团、学业这两项我都快忙不过来了。” 似是想阻止方启铭的劝说，邓婷羽很快又补充道： “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领域去开展活动了。我说的是真的。自从上大一以来，也有很多人像你一样来找过我谈合作方面的事情。只是我都拒绝掉了。” 叮铃...... 杯子里融化的冰淇淋使得银勺子撞击到玻璃杯壁，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同时也似乎意味着事情的告一段落。 至少，邓婷羽是这么想的。 “嗯......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一个私人问题么？” 方启铭恭敬的语气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的冒犯之意。只是说出的话语却让邓婷羽提起了注意力。 “如果不涉及到人身攻击的话，我愿意回答。” 邓婷羽目光略带些异样地说道。 “邓同学，请放心，我没有恶意。这个问题很简单。纯粹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罢了。” 方启铭缀吸了两口青汁，然后神情正经，目光不闪不避地与邓婷羽进行对视。 “你没有双胞胎姐妹，对吧？”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闻言，邓婷羽一愣，明显处在了疑惑之中。 “其实前段时间我有想过自己碰到的任羽是不是邓同学你本人，但你那时候又跟我撒谎说不是。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两个样貌如此相像的......” “于是你就认为有个跟我长得很像双胞胎姐妹？” 邓婷羽接着补完了方启铭的话，看到后者点点头。她很少见地露出了笑容——不是那种待人接物式的假笑，而是感觉到某样事物乐趣后出自真心的笑声。 “哈哈...没那回事的啦。我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 抑制不住笑音，邓婷羽又掩起了口唇，只是大幅度弯曲的月眉以及微颤的笑语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你想象力挺好的呀。只是我要是有个双胞胎姐妹，那这些年来她都得一直藏在公众背后，你觉得这现实么？” “平时不也经常会有这样的新闻么？” 方启铭像是被对方的笑意所感染般，嘴角也弯起了弧度，天真地反驳道。 “可是你想想看，那些事件大多都发生在没有关注度的人身上，对吧？” 感觉到了趣味性，邓婷羽在不知不觉间卸下了部分防备，畅言道：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自大，可我好歹也是上过几次报道的。你觉得像我这样一个被不少人关注的人物，若是把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藏得密不透风，那难度该有多大啊！” “我想也是。” 方启铭安静地挪开面前装着青汁的杯子，双臂撑在桌沿，身子微微前倾。他眼神专注地盯着对方水灵灵的眼睛，保持着笑脸，用着不经意的语气随意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了遮住下巴那个胎记，你每个月要花多少钱呢？” “......” 气氛极骤而降。 邓婷羽缓缓放下手，低沉的眼色中，嘴角的笑意被抹平得一干二净。 “你什么意思？” ...... 第二十四章 气味 在商谈时，若是对方处于一个绝对主动权的地位。要怎样在对方拒绝的情形下让其回心转意？ 方法有很多，但核心用意都只有一点：找准对方的需求。 结合此时此景，方启铭选择了较为激进的方式。 那就是扒下邓婷羽的优越感，撕开虚伪面目，把她的伤疤给揭出来，故意激怒她。 “你什么意思？” 寒冬的冷意在此刻终于得以进入暖烘烘的房间，桌子上对话的两人，关系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听起来真不像是你说的话啊。我觉得你应该得再沉住点气。” 方启铭悠闲惬意地耸耸肩，顶着对方质疑的眼神，揶揄道： “还是说，刚才被我说的无聊笑话分了心神？不过你笑起来真挺好看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邓婷羽作了个起身的动作，语气不复淡然，开始变得有些许情绪流露： “如果你不是来商谈合作，那我就先离开了。” “我是带着真心诚意来的。”方启铭没有对方行动阻止的意图，只是嘴角翘起，真挚地回复道： “所以我必须得了解你想要什么。” “可以把话说清楚点么？”邓婷羽不解。但好歹还是叹了口气，又重新坐正身姿。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来处理下颚的胎记，不是么？” 方启铭微微仰起头，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颚。 “你这块地方已经发炎了，对吧！” “......”邓婷羽下意识想伸手遮住下巴，但还是忍住了。对方有可能只是在诈唬她。 “我脸上好好的，怎么会发炎？” 邓婷羽认定方启铭不会从她的外表上得到任何信息，刚才上舞台化妆时她也没发现自己的肌肤残留有任何红肿的痕迹。 “r.s.ek药剂，你用的是这个型号，没错吧。” 方启铭往下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看上去像白色唇膏的物体，细心地立在桌面上。 看到它的一瞬间，邓婷羽的神情闪过一丝愕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这个......” “该不会你想说不认识这玩意吧？” “不......我是想问。你是从哪拿到手的？” 方启铭这一手显然出乎了邓婷羽的意料，她没想到对面这个人竟然连国外黑市上的东西都能弄到手。 “放心吧，我这个是合法的。” “什么？” “很容易理解的吧。这些药物只是禁止人使用，但若是用来研究就另当别论了。” 邓婷羽恍然一悟，不自禁地把后背靠在沙发上，瞅了两眼方启铭那从容的表情。她讨厌别人露出这样的姿态，因为那意味着事情的发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你是经济系的学生吧，怎么能申请拿到学校的化学实验室里面的药剂？” 不待方启铭发言，邓婷羽似是想到了什么，果断道： “是那个法学院的严临？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他了？” “在我今天没见到你之前，我对你的胎记仅限于猜测。而我不太喜欢告诉别人一些有可能是莫无须有的事情。” 方启铭把前倾的身体退到了正常的沙发坐姿，不苟言笑地正式说道： “其次，请你相信。我不会做出任何损害你利益的事情，包括泄露你的隐私。我来这里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帮你摆脱困境。” “为什么要帮我？”邓婷羽疑惑的目光在方启铭身上四处转悠着。 “我应该跟你......” “因为我喜欢你。” “......” 直白的话语对现场的氛围产生了一定的冲击性。 邓婷羽被人告白过很多次，有侧重真诚朴素的、有注意仪式感的。但饶是身经百战的她，此刻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扭曲感。 初次，不，第二次见面就能轻描淡写地跟对方说喜欢，但同时也能够不失理智地与她进行商谈对话，甚至是针锋相对。 这个人......太诡异了。说的话完全不能信。 “请不要开玩笑！” “你觉得我在说笑？” “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这句话像是对方启铭造成了一定的杀伤力，他作了个投降的手势，面色平静道： “好，那我只说你想知道的事情。这样可以了么。” 看到对方终于露出了诚意，邓婷羽往腹部深吸口气，然后摆起了一副平静的面容。她暂时还是留下来，听听看对方在玩什么花招。 “首先是药剂。”方启铭直指桌面上那唇膏一样的东西，解释道： “我的舍友桂尘同样是法学院的学生，只要花点心思让他申请一个关于药剂案法的论文报告。那么我从他手上拿到r.s.dk药剂并不难。当然，这是做了保证，要还回去的。要是里面少了一丁点东西，被追究起来，我最好的下场就是退学，严重一点的可能要法庭见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邓婷羽督了两眼方启铭，看来她又得改善一下后者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了。 “想要获得一个人的信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身处在同样的处境之下，背负同样的风险。” 方启铭有些寂寥地注视着对方的面庞。邓婷羽的五官很精致，配合上宛若失去血色般的透白肌肤，简直活像个人偶娃娃。 看久了自然会有种不真实，想上前抚摸一下的冲动。 邓婷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跟方启铭进行对视。坦白地说，她没从对面这个男孩的眼里看出任何爱慕之意。这个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散漫，看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为此，邓婷羽也只能将话题回溯一步。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我能出来跟你谈合作，这不就是一种信任么？” 方启铭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于是小喝了两口身边的青汁。他神情不变，没有理会对方，反而自顾自地解释起了之前的疑问。 “你说你的下巴没有发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真的......我没有” “你知道我是从哪看出来你用的是r.s.dk药剂的么？” “......” 邓婷羽没有回话，但方启铭知道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我跟你只见了两次面，但每一次我都感到惊艳。感慨你的身材、样貌、穿着打扮，还有性格。但唯独一点，是我一直忽略掉的......” 方启铭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点嬉皮笑脸的意思，他无比庄严地肃穆道： “在你的身上，为什么我闻不到任何的味道？” “......” 若不是对方现在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气氛也被营造得非常庄重。邓婷羽在平时听到这种话，无疑会上前毫无犹豫地赏给对方一个巴掌。 “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即便我现在坐在你对面，这么近的距离我都闻不到你身上的香水味、体味或者是头发上的洗......” “够了！！！” 恼怒的火气终于从邓婷羽的红润嘴唇中迸发出来，她真的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是神经病么？” 方启铭毫不怯场，以一种无比认真的眼神反驳了回去。 “我这是在帮你！” “你这叫变态！” “我能从这方面发现蛛丝马迹，别人同样也能！别不知好歹地跟我发脾气，如果让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你在用违禁药物，你会是什么下场。知道吗？” “我很清楚，不用你来提醒。”邓婷羽毫不畏惧，这种威胁的话从出生到现在她都听过无数次了。 “别擅自去关心一个你不了解的人，这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说得也对。” 方启铭没有任何征兆地表情一变，又忽然回复到刚才漫不经心的模样。语气软了下去，似是作出了妥协： “那我把自己的发现当作建议来给你，怎么样？就当听我一个人的牢骚话。” “......” 方启铭的变脸速度措不及防，使得邓婷羽涌上来的情绪一下子又压了回去。 没办法，对方已经退了一步，若是再吵下去，那个无理取闹、站不住脚跟的就会变成邓婷羽自己了。 “你说吧，我听着。” “好。” 缓和的气氛让方启铭脸上露出笑意，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桌面上那唇膏状的物体，让它暴露在空气中。 “目前那种药剂的作用是，使得类似胎记痕迹下的那区域皮肤强制分泌出与个体其他肤质相同的色素，其原理参考了变色龙的相关因素。而那些药剂大多都有很重的异味。这里面真正称得上无味的，就是这个r.s.dk型号。当然，最昂贵的也是它。” 在邓婷羽的注目下，方启铭小心地把盖子又装了回去。然后拿出钢笔，拉开空间中的三维视窗，点开了早已搜索完毕的页面。 “r.s.dk药剂虽然是无味的，但副作用也很多。在长期涂抹的情况下，涂抹部位必定会发炎，而且时间越长，发炎部位的肤质溃烂得越快。” “......” “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则在于，长期涂抹药剂的人，体味会消失。无论用哪种牌子的香水，都会被药剂的气味所弥盖。好像是一种在大气里相互吞噬的化学反应，总之到了最后，这个人的身上不会存在任何异味。” “......” “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关于这个药剂的事情。在某个专项研究的论文里头，会出现这种失去体味的情况，最少要涂抹这种药剂长达五年......” “......” 邓婷羽完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方启铭那勾勒出曲线的面庞。她沉默地用小拇指上的钻戒环敲着桌面，神情漠然。 方启铭知道她在考虑事情，所以也不催促对方。 哒...哒...哒... 富有节律的声响从邓婷羽的小拇指上发出。她好看的眼眸第一次沉了下去，闭目，深深叹了一口气。 良久。 邓婷羽终于又睁开眼睛，面对方启铭。 “你想要让我加入你的企划？” “是的。请让我帮助你。再这样下去，你的皮肤会......” “我拒绝。” 淡淡的腔调中，冰寒的吐息声自邓婷羽的嘴唇中发出。 “......” 第二次了。 方启铭内心暗暗想着。他即便用这么真情实意的表现，换来的依旧是冷漠的拒绝。 第二十五章 渴求之物 “我拒绝。” 冰冷的话语中，蕴含着不容改变的决意。邓婷羽在方启铭第二次请求合作时，毅然决然地拒绝道。 “......嗯，那这样如何。” 方启铭此刻显露出惊人的耐心，他表情一如之前的散漫摸样，用着商议的语气道：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接下来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陪同你去美洲的人也由你自己选择。你只需要跟我汇报进展就够了。” 这是方启铭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当然，要真那么做的话，那基本上等同于把企划的负责权全部交给了邓婷羽。他自己会变成个光头司令。 “......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选择拒绝。” 邓婷羽神情坚毅，毫不动摇。她从沙发上起身，这次是真的想要离开了。 “......” 方启铭低垂着目光，暗暗打量起邓婷羽此时的神态。他没有再去问‘为什么’这种话，只是静静、脸色沉默地观察着。像是要把邓婷羽这个人看透一样。 就这样，结束了？ 不存在的。 方启铭现在反倒不着急了。他心里头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需要向对方去证实。 这是他在今天之前，针对商谈所拟定的无数可能性之中的一种。 “邓同学，你觉得我喜欢的是你的哪一点？” “...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 邓婷羽没有理会方启铭这一痴汉性质的发言，只是默默整理起衣角，神情冷淡。 “真的没有关系？你觉得大家最羡慕你的地方在哪里？”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邓婷羽裸着脚掌，脚尖着在木制地板上，开始往房间门口走去。 “可你逃避不了那些目光，不是么？” 方启铭的话语产生了一定的效果。 邓婷羽冷冰冰地转过头，凝视着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的男孩。 “你再说两句恶心话，我保证会告诉校方你今天猥亵女生的事迹。” “看，你是一个会撒谎的聪明人，不是么？就跟我一样，” 方启铭从上衣前胸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正面放在了桌子上。邓婷羽督了两眼，里面写着方启铭的名字跟电话，是一张名片。 “我承认刚才我说谎了。我其实喜欢的人是自己班上的沐希希，对你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于我敢保证，以后我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的恋爱想法。” 邓婷羽停住了脚步，就站立在房间中。她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方启铭，想知道这个人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就像是个神经病，可是，有些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于我们身上，光靠自己是无法改变的东西。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事情，你身边的大多数人也都相信你是通过自己所付出的努力获得的，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 方启铭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迎向邓婷羽的目光。 “但可悲的地方在于，即便如此，你依旧还是一个废物。” ...... 平静的话语下，其所蕴藏的含义使得房间内的空气宛若冰霜般凝结起来。 “你骂我是...”邓婷羽咬着牙，青筋暴跳，皎洁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狰狞之色。 “一个废物？” “是的。” 方启铭现在倒还有心思去打趣对方，可惜换来的是那怒火般的眸子。 邓婷羽握紧双拳，咬着嘴唇，鼻翼急速的煽动着。 吸气、吐气。 吸气、吐气。 胸膛被气得上下起伏，脸色渐渐由白转到青，由青转为红。 “你这种......你这种思想阴暗的人。你凭什么！！”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方启铭都能嗅到邓婷羽那由于剧烈喘气而扩散开的鼻息。看样子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骄傲是一件好事，但不要浮于表面。” “你有资格拿这种话来教育我？”邓婷羽怒极反笑，讥讽道： “连怎么尊重别人都不知道？没教养的人。” “你应该庆幸我只是个小人物。”方启铭假装打了个哈欠，虽然脸颊被对方的视线刺得有点生疼，但好歹还是硬着脸皮把场面镇住了。 “若是等到那些有资格的人对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你真就只是个展览用的花瓶了。” “我今天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听你这疯子在这胡言乱语。” 邓婷羽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藏着火气，重重踩着地板，迈向房门。 就在她准备俯下身子，捡起高跟鞋时。那寂静的沙发上再次传来了一道人声。 “如果是我误会了，那我跟你道歉。” 邓婷羽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继续穿着鞋子，然后提起脚跟，把脚轻松地套了进去。在起身途中，她微微偏过头，眼角的余光发现方启铭正在安静地看着她。 “但我希望自己没有找错人。” 诚恳的语言，从那个表情真挚的男孩口中说了出来。 邓婷羽停顿了下，又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两眼。 方启铭指指桌面上的名片，然后推着青汁杯到了名片旁边。 “这是我送给你的一句话。你看了之后如果要骂我是个神经病，拿饮料倒我头上，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因为那意味着我看错人了。” “但如果......”方启铭的褐色瞳孔在昏黄的阳光下显现出微微的异芒。 “你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么，跟你合作将会是我的荣幸。” “......”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邓婷羽并没有动作，她只是直直地站立着，凝视方启铭。 随后，她踌躇了两下，一言不发地脱下鞋子。又重新回到桌子旁。 邓婷羽站到了方启铭的面前，眼神撇向下方的名片。打量了两眼，慢慢拿了起来。 紧接着，她把名片翻过来，看到了后面写下的话语。 刹那之间，两人似乎都变成了房间内的静止物一般，纹丝不动。 良久。 邓婷羽终于舍得抬起了自己的眼眸，与方启铭对视。她知道这个男孩来这里的理由了。 之后，她一声不吭地放下名片，面无表情地离开。 “今晚给你答复。” 说罢，邓婷羽‘咔哒’一声迅速穿好鞋子，动作毫不停滞地走出房门。 咖啡厅中庭的吵嚷声透过大门开启的瞬间便进入到包厢内，而随着门一关。这里又悄然幽静下来，与世隔绝。 “...呼。” 方启铭终于得以松一口气，他疲惫的垂下头，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刚才差点就玩砸了。得亏他赌对了，不然这会还真不好收拾。 随即，方启铭又从口袋掏出三四张正面一模一样的名片。这是针对不同情形下所使用的东西，也因此名片背后写下的话语各不相同。 不过现在这些都成废纸了。 方启铭掀起了那张邓婷羽看过的名片，其背面写着： “艺术，终究会成为权力的附庸品。” ...... 这句话有偏见，但这并不是重点。 方启铭又打开了好几张藏着的名片，上面零零散散地写着‘权力，只是艺术的附庸品’、‘我相信你的能力足以胜任这项工作，加油！’之类的，针对邓婷羽各种不同的性格所拟定的语句。 语言这种东西，唯有在合适的情形下说给适当的人来听，才能发挥作用。 艺术到底是不是权力的附庸品这种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对于方启铭来说，重要的是邓婷羽的想法。 而结合她之前的重重表现之后，方启铭下了一个赌注。 邓婷羽渴求的东西，并非是金钱。在方启铭的企划中，上面有好几位市场分析师预估能够在一年内获利千万以上。光凭这一点就胜任舞团那点奖金不知道多少倍了。虽说只是预估值，但若是一般人，不论如何都想去试下才是正常反应。除非她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钱上面。 如果是厌恶方启铭的话，也没必要。因为在他把企划的负责权近乎拱手相让的情形下，邓婷羽还是选择了拒绝。她如果狠点心，在得到负责权之后把方启铭踢出去就行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除非她也不在乎这一点。 因此，这就让方启铭不得不重新审视了遍邓婷羽。 这个女人因为有很高的艺术造诣，所以不想做这种商业化的活动？很遗憾，邓婷羽并非是这么清高的人。从她经常参加舞台节目，掩盖胎记，营造公众人物形象就可以看出。她对于成名这件事看得也许比她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 那么，成名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词可以很好地解释这一行为：社会认同感。 谁不想到处受人尊敬，家喻户晓。做一个父母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呢？ 社会认同在马斯洛的层次需求理论中可是占据着一个相当高的地位，几乎都快成为人类在一生中所追求的最高目标了。 而恰巧的是，邓婷羽自小便处在一个极高的社会地位中，这是由她位高权重的父母所带来的。耳绚目染之下，她对于权力有所向往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些充其量只是方启铭个人的揣测。 而就在刚才，邓婷羽离去时那无言的反应则告诉了他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他猜对了...... 第二十六章 动机 寂静的包厢内，方启铭抓起桌子上装着青汁的杯子，一骨碌地把青色饮料倒进喉咙。 他慢吞吞地把口袋里拿出来的名片一张张撕碎，然后丢进垃圾桶。 与此同时，方启铭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结论。 邓婷羽——是一个争名逐利之人。 她对于权势究竟有多大的渴望，方启铭不清楚，但现在他可以进行分析。 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搭上邓婷羽的船只，方启铭必须得去了解她的想法。 由此，又涉及到关于邓婷羽这个人的个性、人格特质、行事风格等等众多因素。 将这些因素进行架构，方启铭才得以窥见她潜藏在内心下的部分真实想法。 你说方启铭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很简单。 因为邓婷羽这个人在他今后规划的利益关系链上会占据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远超方启铭所认识的所有人，包括沐希希、严临。 这是为了打破他目前面临的僵局，而做出的抉择。 你愿意浪费几十年的时间去还那该死的学贷？ 你愿意眼睁睁看着弟弟因为眼疾，付不出两百万的费用而逐渐失去光明？ 嗯，好像想得有些过激了。 方启铭撇了一眼桌面上那尚未吃完的冰淇淋，草莓已经在刚才被邓婷羽吃光了。 如果他没有将心灵没有扭曲成这副模样。 如果他那时候选择成为一个平凡人。回到餐厅埋着头工作、亦或是在学校碌碌无为。 那么，他现在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杯剩下的冰淇淋吃光吧。 节俭无论如何都是种美德，只是方启铭现在选择了另一种‘节俭方式’。 他移身，把玄关上的托盘拿了过来，然后把两个杯子放在了上面。 人类做任何事情都能追究到一个动机身上。 杀人源于复仇，救人始于社责。 方启铭一直认为情感是一种宝贵的资源，是利益的构成部分之一。 如何将他人的情感转化为自身的筹码？ 多做善事。 就这么简单。 若是有余力，不妨多做一些琐碎的小事。这些东西除了能够给方启铭带来认同感以外，有些时候还能起到意外不错的效果。 在人际交往中，一个陌生的好人往往会比一个熟悉的善人，更讨人们的欢心。 ...... 方启铭打开包厢房门，用手拖着托盘，走了出去。 一旁在大厅内走动的服务员迎了上来，绽开了笑颜： “谢谢，请让我来拿吧。”她伸出双手，从方启铭手上接住托盘，善意提醒道：“你的账单，刚才婷羽学妹已经付了。” “她经常来你们这里么？”方启铭佯装不经意间问道。 “对呀，她是我们这的常客。而且跟店长很熟，有好几次舞台表演时都要靠她的舞蹈或者钢琴曲来压轴呢。” “我刚才看到她弹钢琴，真的有点被惊到了。”方启铭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青涩的面容。 “据说她钢琴是上大学之后才练的，我真心太佩服那位学妹了。”服务员见咖啡厅里客人很少，暂时轮不到她干活。于是就站在一旁闲聊道。 “一年？不，大半年时间就能练成这样？” “对啊，厉害吧。不过她以前有学过一些乐器，对于音律方面的东西也是轻车熟路。我们羡慕不来的。” “啊，那我不是惨了么。”方启铭挠挠头，尴尬道：“我刚才好像说了点话，惹她生气了，没事吧。” “怪不得我看学妹出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原来是被你给气的。”服务员忽然晃了下眼珠子，声音低沉了下来，悄声道：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我觉得她不像是什么好人。” “噢，怎么说。”方启铭刻意侧身站在一个灯光照不到脸色的地方，说话语气很轻。 “你别告诉其他人啊。你看看她家庭不是很好的嘛，父母好像都是大领导。可是你看她打扮的那样子。” “我觉得她挺好看的啊。”方启铭天真地道。 “呵，肤浅。”服务员看到方启铭一脸呆涩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学弟呀，不是学姐打击你。我好歹都在妖职大毕业好几年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什么人没见过。” 服务员微微靠向方启铭身旁，小声道：“这种花枝招展，又有几项表演才艺的高窕女人最受男人欢迎了。你没看道她小拇指上的钻戒么。那就是追她的男生太多了，她没办法才告诉人家，自己是一个单身贵族。” “那不是洁身自好的表现么？” “所以说你们这些纯洁的小鲜肉啊。”服务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她像是那种贤良慧德的女生么？人家跟其他男神在暗地里勾肩搭背的时候，没准你还在那单相思呢。” “我......没说喜欢她啊。”方启铭故意顿了下，以此来表现出慌乱的语气。 “唉，过两年你就会知道她是哪种人了，别怪学姐没提醒你。”服务员撇了撇嘴，随即又补充道：“我是看你好心帮我收拾的份上才多嘴两句的，千万别告诉人啊。” “不会的，谢谢学姐。”方启铭摇了摇头，旋即从服务员身旁离去。 “希望你能早点认清现实吧。” 服务员善意的话语从他背后传出，方启铭转过头，憨厚地点点下巴。然后进入了咖啡厅中庭的过道里。 简单概括下刚才那位自称学姐的服务员的话，大意就是： 邓婷羽是一个卖相美妙的男性尤物。 这是偏见么？ 不重要。 人类在群体认可足够的情况下，想要将‘偏见’这种东西合理化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 在男生的眼中，你无法想象一个家世深厚、体态优美、脸长得漂亮、又懂得讨巧技术的女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女神。 哪怕是以方启铭自己的眼光来看，邓婷羽身上的一切，完全就是一个倾城之姿的男性附庸品。 当然，有时候男人看女人的审美，就跟女人看男人一样。 每当有男生惨遭劈腿的时候，总有些女生愤愤不平，埋汰男人们为什么分不清哪些是正经人、哪些是绿茶婊，明明她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每当有女生夸耀小鲜肉明星帅气的时候，也总会有男生跳出来，埋汰女人们为什么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帅气。在男人的眼里，那种阴柔得像个娘们，没有阳刚之气的人也配得上帅气二字？ 没有谁对谁错，方启铭也不准备讨论这种无聊的玩意儿。 只是，追求异性的立场决定了两性之间理念的差异。 哪怕方启铭已经在很理智地作出思考，但只要他还是处在一个追求女性的男性立场上，那么他对于邓婷羽的印象就有可能出现严重的偏差。 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东西，除非你让他放弃对异性的生理需求。 也因此，方启铭对于邓婷羽的印象其实是存在偏见的，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不过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别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说得简单点，就是别用自己的感官去直接认知本人，而是通过其他女性来了解邓婷羽是个怎样的人。 像刚才那位服务员学姐的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光一个人是不够的，太片面了。方启铭还得要更多女性，她们对于邓婷羽的看法。 邓婷羽之前用舞台的高光表现来给他施压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但同时也给方启铭带来了新的机会。 想想看，你在专注于观看某样事物时，有想过控制自己的表情么？ 答案是没有，因为注意力被转移，大家的目光也都放在了舞台。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观众，你觉得这时候会有人在意你的想法么？会闲得无聊去观察你的表情？ 大家的心神都放在了舞台那位女神身上，你想的自然也会是那位女神。而谁又会去在意你对女神的看法？ 像方启铭这种有预谋的人。 也因此，在观众们心理防线陷落之际，方启铭得到了他想要的玩意儿。 ...... 方启铭眼神环绕大厅，将刚才特意留意的记忆片段给提取出来。 “当时的路人观众，有11名女性。其中单人座上，有3名扮相淳朴的女生是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有4名打扮艳丽的则纯粹是向往。另外2名双人座有男性陪伴的女生，眼神里的敌意非常明显。” 他呢喃自语，轻声说着话： “剩下2名女生都是一个双人座上的，好像是在小声议论，总之给我的排斥感非常强烈。那种情绪很明显是......厌恶。” 在进行构建后，方启铭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么个结论： 邓婷羽的形象其实在女生当中是相当不讨喜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本人几乎接收不到大多数同性的认可。 男生方面他刚才已经说过了，妥妥的女神形象。 长期处在这样一种氛围之下，邓婷羽所感受到的带有偏见的目光估计会比方启铭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若是要追溯起来，邓婷羽在这样的家庭下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个形象亦是个疑问。 高官父母可能是管不着，但他们对于自己女儿的大体情况还是心中有数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选择了沉默。这近乎等同于默认了女儿的行径： 让她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对她隐藏胎记的事情视而不见，哪怕这会危害到身体健康。 这里面的家庭关系绝对称不上和谐。 至少能够确认的是邓婷羽跟她的父母之间存在矛盾。 当一个人身居高位久了以后，做的事情自然而言也会习惯性倾向于总体利益去考虑。 他们无视了女儿的任性，那是因为有比女儿更重要的事情。 十八岁的女孩，父母也应该不会超过五十岁吧。 而这个年纪，在政.界中，往往是阅历稳步向上的事业期，也是最不容许出差错的时间点。 为了避免给下属任人唯亲的印象，从而阻止女儿的理想...... “都是叛逆期惹的锅？” 方启铭轻声笑了出来。 随后，他在柜台服务员‘谢谢惠顾’的话语中，离开了这座装横华贵、价格高昂的咖啡厅。 第二十七章 退路 b4食堂 方启铭离开了咖啡厅后，直接乘坐电梯到达地下的学校食堂。 在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嗨，果然只有你来了。” 张致扬了扬手，在他的老地方休闲区的某个座位上坐着。 方启铭推开凳子，顺带观察了下四周。 在考试结束后，大部分学生都来到了这里吃饭，因此人流量还是挺高的。不过大多数都是其他学校的人。 “这个时间点他们再不来，应该就只有我跟你了。” 方启铭督了两眼手表，距离考试结束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因为要跟邓婷羽见面，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 “唉，看来大家都不想来办一个舍友间最后的聚会了。”张致很少见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扬起了眉头：“启铭，还是你够义气。” “他们是在忙其他事情吧。桂尘要准备明天考试，严临有一个大型舞会要策划。同明哥似乎下定决心要留在莲川了，现在正在图书馆拼命学习。” 方启铭坐了下来，解释道：“貌似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闲下来。” “...启铭呀。” “嗯？” “不，没什么。待会再说吧，你订餐了没有？” “订了。等下服务员就拿上来。” 方启铭还是头一次看到张致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他也没去发问。张致是个率直性子的人，待会他自己会提起来的。 而且方启铭现在的心神，其实还停留在邓婷羽的事情上，所以他对于张致的表情并没有多在意。 对面的张致吃着盖饭，一如往常般说着方启铭习以为常的话语。 类似于自己错过了多少妹子，又看上了哪个女生之类的，然后吐槽方启铭这几个舍友都不懂得介绍两个人给他认识...... 而方启铭则应着声，聆听着张致的牢骚。 在他们的宿舍中，张致可谓说得上是一个异类。从表面上看，他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日子给人的感觉就过得很轻松，也不像他们一样，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以至于从某段时间开始，张致一直都想拉他们出去玩。但每次赴约的，都只有方启铭一个人。 赵同明偶尔会参与，但他是个内向的人，对聚会之类的玩意儿有着天然的抗拒心理。 这么算下来，方启铭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宿舍里大部分时间愿意听张致说话的人，好像只有自己了。 最起码表面上，方启铭不会显露出任何的反感情绪。 通宵喝酒、外出聚会...... 这些他好像都去过了。 按这么说来，方启铭似乎花在张致身上的时间，兴许比严临还要多出不少。 “诺，你的饭菜来了。” “噢噢。” 经由张致的提醒，方启铭一转头，就看到服务员拿着一份简单的食物，朝他的背后走过来。 “同学，你的苦瓜番茄炒蛋，请慢用。” 服务员留下一道话语，把餐具放在桌面上，便匆匆离去。 方启铭动起筷子，顺带向趴着饭的张致问道： “老张，你是明天就走了，对吧。” 张致抬起脖子，擦了擦嘴，点头道： “对，我今天已经考完试了。学校要求我明天就要离开宿舍，所以我就想着大家能不能以后约个时间聚聚之类的。”随即，他带着些落寞的语气道：“不过，估计你们也没心思弄这玩意儿了。” “算了吧。” 张致略有些感概地重复道：“还是算了。” “......” 对这方面，方启铭确实不好说些什么。这不仅是他自己的事情，若是严临他们不愿意来，那他也干预不了。 咣当！ 一眨眼的工夫，张致便已经把他的盖饭吃了个干干净净，把餐具移向一旁。随后，他目光注视起方启铭，慢悠悠说道： “启铭，你边吃饭边听我说吧。我有个想法。” “嗯。”方启铭随口应道。 “跟我一起下调到妖职大吧。” “为什么？”方启铭想知道张致让他这么做的原因。 “你跟严临他们不一样。你是个懂得做善事的聪明人。”张致似乎把这些话在心底藏了很久，他如释重负道：“我希望你能陪我做出一番事业。” “创业？” “对，当我的助手。不过并非在莲川，而是在妖职大。做什么事情我现在还没考虑好，不过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是那种辜负兄弟的人。” “那我在莲川不也一样可以么？”方启铭疑惑地打量起张致，似是不解。 “有些事情，并不能两全其美。”张致把身旁的淡茶饮料一口气灌入喉咙，然后苦涩道：“你身上肩负的4千万债务是个大问题。” “所以我就得在莲川跟你之间二选一？” “很抱歉，虽然我很看好你，但我也得考虑自己的处境。”张致真挚地道了声歉。 “人之常情，你没必要跟我这样。”方启铭停下筷子。一边抬起目光注视张致，一边陷入内心的思索中。 “只是...” “不用着急。”张致看到方启铭犹豫的神情，连声道：“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等到明天早上，我收拾行李搬离宿舍的时候也行。” “嗯，那同明哥他们呢？”方启铭不由得问道。 张致用富有深意地眼神看了方启铭一下，缓缓道： “我以后，或许并不打算带上他们.....” “......我知道了。”方启铭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停留，只是默默地吃着饭，一声不吭。 气氛显然变得有些沉寂，张致也不复平时的开朗模样。 “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吧。不只是为了我，更重要的是为了你自己。”他拉开椅子，站起身。收拾好餐具后，向方启铭说道： “那我先走了。趁现在去看下宿舍还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嗯，好。”方启铭头也不抬地回复道， 随后，他听到了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食指点着桌面，方启铭沉下目光，想着刚才张致的话语。 突然间，他眼角里督见，那个熟悉的健硕人影又返了回来。 “虽然不太想用这种手段。” 张致用坚定的语气，屹立在方启铭身旁，诉说道： “你弟弟患上了一种先天性眼疾，对吧？如果你跟我来的话。那两百万费用，我可以马上给你。” 不等方启铭回过神，张致就快步离开了这里，下了楼。 “......” 方启铭这回是再也没有食欲了。他把筷子轻轻放在一旁，身躯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双目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 ...... 湖畔的微风吹拂起刘海，柳枝在已然降临的夜色中摇曳晃荡。 方启铭现在正坐在莲川湖畔的长椅上，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老地方。当然，若是答应张致的要求，那他很快便要跟这里作告别了。 凭心而论，张致的条件确实很有吸引力。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对于某一种人来说，勉强生存与死无异。 方启铭想到了这句话，他遥遥地望着漆黑的星空。 今晚天气不好，雾气比较重，遮挡住了那些闪烁星光。 人生总会面临着选择，上次也好，这次也罢。全都是些让人头疼的事情。 “永远不要背叛自己。” 方启铭呢喃着，紧紧地盯着湖中的倒影。 他看到了自己这两天，过于忙碌而留下的沉仲黑眼袋。头发也没有打理，身上只穿着两件薄薄的衬衣。在冷风的吹送下，脖子附近的肌肤还泛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明明自己手里拿着个厚实的外套，却不懂得披上来保暖。 “执迷不悟的傻子。” 方启铭轻声道，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 ...... 方启铭回到宿舍楼后，直接进了洗澡间。 他现在需要打起点精神来处理明天的讲课纲要。 等到他返回自己的房间时，手表上的刻针显示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 他打开虚拟数据页面，准备操作从沐希希那里拿回来的讲课备注。 这时，房门声响了起来。 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音效随之响起，严临正站在房门外，脸上看不出表情。 “怎么了？” “刚才邓婷羽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让我转告你。”严临毫无情绪地复述道：“她很感谢你的合作邀请。” “所以...？” “她拒绝了。” 空气宛若在一瞬间凝固下来，方启铭沉默了半天，然后又继续平静问道： “她还说了什么？” 严临督了他两眼，没有从方启铭的面容上看出任何的端倪。 “没有了，之后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谢了，大晚上的还在替我忙活这种事情，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不，没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再重新帮你筛选出另一份名单。” 方启铭阖上了眼皮，疲惫地说道： “我明天还有考试，今晚就先这样。辛苦你了。” “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好。” 咔哒。 门关上了。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幽暗之中...... 方启铭退后两步，手掌抓着桌角，头死死地抵在桌沿上。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一头撞上去，以缓解内心里上涌的暴戾。 难不成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到底是哪里出的差错？ 第二十八章 死胡同 此时此刻，在大多数学生为明天的考试作最后复习的时候。在公寓大厦楼的某一个宿舍房间内，有一个人却为突如其来的事件而焦头烂额。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方启铭捂住发痛的脑袋，沉重地垂落在书桌上。 难道我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邓婷羽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不会的。 如果邓婷羽没有那样的想法，那时候她就应该拿起杯子给他泼水了。 方启铭睁开眼睛，透过手指的间隙死死地盯着桌面，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么，这是为什么？ 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跟她合作？ 不，应该也不是。 邓婷羽虽然是个骨子里性格冷傲的人，但待人待物明显经过了特意的礼仪训练。行为都是那种彬彬有礼的模式。 这种人眼光高，也很自信。那个企划的可行率不低，就算再不济也能从中分一杯羹，得到不少的钱。现在很明显占据主动权的人是她。要是方启铭做得令她不满意，她大可以自己加入之后，拿走名额另起炉灶。 还是胆识太小？ “真的是......烦人啊。” 方启铭承认，他没想到自己会失败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要是邓婷羽没给他留存一点商谈成功的假象，估计他现在都不会如此痛苦。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现在的方启铭满脑子里都是不甘心的想法，甚至于他现在很想直接去撬开女生宿舍的大门，把邓婷羽拖出来打一顿。 当然，这样做毫无意义。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情绪已经让方启铭陷入到一个混乱的状态，使得他不得不压抑住内心里涌现出来的暴躁。 “呼...呼。” 方启铭深吸两口气，尽量让自己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现在他根本没心情再去准备明天的考试了。 只是，若是过不了明天那关，那接下来的路也别想走了。 莲川就是一条钢丝，紧紧地吊着他的未来。若是线断了，那他将会万劫不复。 不过，有人给了我另一条出路，不是吗？ 方启铭挪了两步，一倒身，深陷入床铺之中。 他想到了张致的建议。 原本在他的预想里，若是能攀上邓婷羽这条线，那他就能继续留在莲川。不过现在局势变了，前路变成了死胡同。 要怎么办，等待另辟蹊径的机会到来？还是考虑退路？ 两百万的费用，张致确实能拿得出来，这点方启铭是清楚的。 张致的家庭远没有他所说的那样简单，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他家在本地好像是有名的龙头企业。 方启铭是听到他在酒后谈及自家公司名称时，刻意在网上查询，才了解到的信息。 总之，跟着张致确实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方启铭转过身，漠然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我的目标是什么？ 借用贪婪，我又想得到什么东西？ 方启铭撑起手臂，他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于是，他打开身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卡片。 那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贺卡，在这上面也只是写着一串简短的英文字母。 youjustafrancis. “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啊。”方启铭喃喃道出了一个名字。 “严临。” ...... 他从床铺上坐起来，紧接着用脚尖把垃圾桶勾到自己面前。 然后，方启铭神情冰冷地，把手里的贺卡端平，从中间开始。 撕拉。 贺卡被撕成了碎片，随着纸屑一同落入到垃圾桶...... 在道路的尽头，空无一物。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成为一个纯粹的野心家。 因为恐惧，畏惧不前。 因为道德，束手束脚。 所有人都能够被牺牲，包括自己。 具有野心的人，他所面临的世界必然是残酷的。 他们可以没有朋友，但不能没有敌人。 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统治者必然要身经百炼。 野心家可不想成为后宫连续剧里的傀儡皇帝。 因为那只是个受下人摆布的废物，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思想。 他们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是什么？ 不是平稳的生活，也不是崇高的地位。 钱？权力？地位？荣誉？ 这些都不重要。 方启铭如今想起的，唯有当初向自己许诺下的誓言。 “不要......背叛我。” 他看着空间的某处，仿佛在虚无中也有某个人影在看着他一般。 ...... ...... 方启铭打开了数据页面，把讲课纲要调开，顺带着把两个空白文档放置在一旁。这是他今晚的两个任务。 “首先是...” 他重新整理下思绪，然后把他见到的，了解到的，关于邓婷羽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列举出来。 家庭、性格、成长环境、企划完成度、地位、金钱、信任、行为、动机、利益...... 在这某一项里面，必然会有一个被他所忽视的理由。 方启铭得把它找出来，以备下次跟邓婷羽见面。这是第一个任务。 准备明天的考试，这是第二个任务。 为此，虽然不晓得会熬到多少点，但就算今晚不睡觉也没问题。 方启铭已经做好了这种觉悟。 ...... ...... 迷离的月夜下，女孩俏立在宿舍阳台上，任由冷风刮过她已然僵硬的面庞。 她望着落地窗上的镜子。 镜中倒影着一个修长的高窕身形，消瘦的下腰，单薄的双肩，纤细的胳膊，以及那冰霜的面容。在这上面，一块红红的印记攀附在下颚处，给这副沉鱼落雁式的美人图画上了一个不完美的瑕疵。 邓婷羽漠然的表情中，似乎带着些疲倦。她眼神放在倒影上，视线逐渐模糊。 她朦胧地望向天际，那里除了一片黑色的夜幕，什么都看不到。 她双掌扶着阳台，做出了一个举动。 邓婷羽双脚轻轻一瞪，随即坐在了阳台栅栏的石柱上。把头微微后仰，腰肢渐渐发力，让她的身子往后倾斜。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而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依旧像个孩童般，轻飘飘地晃起双腿。 邓婷羽偏过头，目光幽冷，从宿舍阳台上俯视着下方行走的路人。 这里是宿舍大厦的顶楼，高度将近上百米。 行人们在邓婷羽的眼中，像蝼蚁般缓缓爬动着。 邓婷羽笑出了声，那是一种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示过的声音。 既不空灵，也不冷傲。 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女孩般，纯粹平实。 被微风一刮，身躯不由得晃动起来。 邓婷羽双掌用了些力道，抓着石柱的边沿线，使得自己的重心稳固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看腻了。又仰起头，直直地看向天空。 明明已经这么高了，但天穹还是那么地遥不可及。 她松开一只手，伸向夜空。 后方是逐渐逼近的死亡，前面则是触手可及的星愿。 “真是个无聊的人。” 邓婷羽口唇轻启，向着不存在于此处的某人说道。 第二十九章 送别 薄暮的微光透过书桌上的小窗口，照射在充满虚拟蓝色数据的房间中央。床头柜旁的方形闹钟开始震动，并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男孩。 叮铃铃！ 叮铃铃！ 咚！ 方启铭迅速走两步，手掌一拍在闹钟顶头的椭圆形按钮上。 “已经早上六点了啊。” 他神情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 转过头，方启铭看向昨天通宵的成果：演讲纲要倒是做了出来，也在心里模拟了一遍今天的演讲流程，估计考试是没问题的了。 不过关于邓婷羽为什么拒绝他这一点，方启铭还是没能想出来。 “只能先搁置下了。” 按照张致昨天的说法，他应该是一大早就要带着行李离开宿舍。方启铭在那之前得先给他一个答复。 方启铭扭开把手，推开房门。 楼下宿舍客厅里静悄悄的，看似无人。 只是在方启铭下楼梯的这会儿，响动的物件拖动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老张？” “噢，启铭。你今天起得挺早的嘛。” 张致整理着客厅内的各类物品，这些都是他的私人用品。例如喝水的杯子、柜子上的书籍之类的。 “嗯，需要我帮忙么？” “你先去洗漱。待会麻烦你，帮我把这点东西搬下楼。” 张致爽朗地笑笑，指了指大厅角落的好几个塑制箱子。 “好。” 方启铭回应了一声，随即拉开洗漱台的侧门，走了进去。 镜子里的面孔，不出意料，很憔悴。 两个大大的黑眼袋，还有耸拉下来的脸颊，皱巴巴的肤质，方启铭整个人现在看起来无精打采，活像个被人榨干之后，见光死的吸血鬼。 身体自己在运作着，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构思，也能够凭借着日常生活的习惯来进行刷牙洗脸。 最后，方启铭拿着毛巾，用冷水敷了敷脸。冷意瞬间便侵袭到皮肤下的毛孔神经，使得他重重呼了两口气，总算是打起了一点精神。 僵硬的身躯彷佛灌入了活力般，方启铭做了几个手臂的拉伸动作，让体内的血液渐渐流动起来。 ...... ...... 待他走出洗漱间后，发现客厅里已然热闹了起来。 桂尘走在沙发上打着瞌睡，赵同明则在厨房里煮着温水。方启铭转眼一看，落地窗外的阳台上，严临正扶着栅栏，跟张致有说有笑地谈着话。 方启铭不发一言，只是往前拍了拍桂尘的肩膀，把后者惊醒。他指指背后，说道： “轮到你用了。” “噢噢，好。” 众人之后汇聚在客厅中，一点点地帮张致，通过电梯把箱子搬下楼。这是他们第二次做这种事情了，过程自然是轻车熟路。 方启铭回想起当初，在第一次他们帮忙时。那位他已经喊不上名字的可怜舍友就跪在楼下哭泣，而保安就拦在门外，不允许他进入。于是他们只能把他的东西，在他悲哀的目光中一点点送到他面前。 现在倒是好多了，至少氛围没有当初那么阴暗。 “好啦，这样就告一段落了。” 在宿舍的客厅里，张致把最后一点东西捧在手上，转头向着其余的四个人笑道： “那么，山水必有相逢日。各位，我们改日有缘再相聚。” “我们在楼下跟你一起等车吧。” 严临率先开口道。 “不用不用，你们派个人下来，帮我把这最后一点东西拿下去就好。我一个人拿不完。” 张致一挥手，婉拒了严临的建议。 估计是意识到自己呦不过张致，严临点点头，应声道： “好，那我陪你下去。” “你还没洗漱吧，我去就行了。”方启铭在这时出声，顺带拿上了自己的耳机跟外套。“我就这样，直接出门去考试。” 看到方启铭这副姿态，客厅剩下来的三人都没有意见。 最后，在桂尘的微微鞠躬，以及严临跟赵同明的挥手下，方启铭随着张致一起走出了宿舍，关上房门。 在等候电梯，乃至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方启铭跟张致都沉默着，似是在等待告别时刻的到来。 ...... “从今天开始，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我就再也不能进了啊。” 张致抬起头，在宿舍大厦门口仰视着三楼那个他刚才所站立的阳台。 莲川的宿舍有严格规定，不准携带外人。因此除了在该栋宿舍大厦登记过的居住学生以外，其余人一概不能进入。 随着张致离开莲川，他的名字也会从宿舍的居住学生记录表格中消失。 “不过是换了个居住的地方，而且离这里就隔着几个街道。”方启铭善意补充道：“基本上看到的景色都差不多。” 张致眼神督了两眼方启铭，咧开嘴笑笑，没有说话。 在等候搬运车的过程中，方启铭踌躇了两下，目光遥视前方，说道： “关于你昨天说的那件事。” “考虑得怎么样？” “我还是选择留在莲川。”方启铭坚定的口吻中，不含一丝一毫挽留的余地。 “......是吗？” 张致叹了一口气，娓娓说道： “启铭，你觉得......若是一个怀着恶意的人做了个好事，那他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方启铭毫不犹豫说道。 “那如果那个坏人直到死之前都没做成坏事，反而是做了一辈子的好事呢？” 张致别有用意地诉说着一个荒诞的事情。 方启铭偏过头，看向张致。此时后者正在微笑地注视街道上缓缓向他们驶来的车辆。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吗？”张致轻笑道：“为什么？” “那样子的话，坏人想必会痛苦得自尽吧。”方启铭与张致一同，等候着那辆运输车停靠在他们眼前。 “事实上，他只是个钻进死胡同，不想出来的疯子而已。” “你果然......很聪明啊，启铭。” 张致作了个手势，旋即转过身，释怀一笑，拍了拍方启铭的胳膊。 “多谢了，平时在大家都在忙着自己事情的时候，也只有你愿意陪着我发酒疯。” “我帮你把东西抬上车吧。”方启铭也随之一笑，道。 “辛苦你啦。” ...... 晨曦的光芒逐渐照耀在那一辆小小的白色货物运输车旁。 张致额头上挂着几滴汗珠，随即粗咧咧地把手袖口把脸上一抹，叉起手呼了几口气，大声he呵道： “这样就差不多咯。司机师傅，把后厢门关上吧。” 得到司机的回应后，他又转过身，对着同样流着汗珠的方启铭露出两排牙齿，伸出了手掌，笑声道： “好兄弟，以后有老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方启铭沉着地握住对方的手，晃了晃，微微点头道： “好。” 在那之后，张致就在方启铭的目光中坐上了运输车的副座，扬了扬手。 随着车辆启动，白色的后座厢渐行渐远，最终在绕过那个街道的拐角后，消失不见。 方启铭扬起的嘴角弧度逐渐扯平，他默默地看着无人的街角处，一声不吭，静静站着。 “以后你们还会去那个学校食堂的休闲区么？”不知何时，严临从方启铭的后背走出，缓缓说道：“妖职大的学生也能够在那里吃饭吧。” 方启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说出了一个事实： “可惜我已经不会再去了。我们宿舍除了他以外，没人喜欢去那里吃饭。” 说罢，方启铭表情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动起了身子，向前迈步。 “谢谢你......那时候选择了让我来帮你。” “嗯？”背后的话语让方启铭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发出了疑问。 “张致其实是我们宿舍里面，家庭条件最好的那个人，包括我在内。”严临保持着脸上那虚伪的笑意。“你是知道的，对吧？” 方启铭披上了外套，双手插进兜里，抬头望向宿舍大厦的三楼阳台。 “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而已。” “谢谢。” 严临第二次向方启铭道谢。 “不客气。”方启铭没有去询问缘由，也没必要理会这些东西。那是属于严临的博弈，与他无关。 “我要走了，考试快迟到了。” “嗯，我走那边。祝你好运。” 方启铭挥手，与严临告别，双方各走一路。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一步步，缓慢而又坚实地走向街道尽头的电梯间...... 第三十章 小人 妖都莲川大学东校区 1号教学楼102考试用地 “现如今，国内的盘龙山脉已成为了世界的第一大经济中心。其地位类似于21世纪初美洲的硅谷。” “值得一提的是，盘龙山脉与美洲的通天厦、欧洲的海兰地下都市，一同被视为21世纪末，世界的三大奇迹人造艺术。” “在近些年来，盘龙山脉也成为了国内在国际上的重要标识。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妖都，正是位于龙尾地带。” “鉴于超音速列车的民用化，国内大部分都市的功能都由多元化转为了单一化。例如龙鳞部位的魔都，现已不再设立住宅区。妖都和帝都的居住规划用地不足一成，沿海城市不足三成。” “这些城市的地皮大多都成为了商业贸易以及企业用地。交通工具的急速化，带来的便利是：人们在上下班时，哪怕公司隔着几百公里，耗费在运输过程中的成本，也就是时间，也不过才短短几分钟。” “大多数现代人因此都选择了将居住地安置在房价较为实惠的内陆地区中。例如我们学生晚上所居住的大学住宿区，离这里的东校区大致八百公里左右。按照地区规划来说，其实那里已经不算是妖都了。” “只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习惯把那里归列为妖都所属范围而已。” 方启铭拨散开汇聚的数据流，向着台下那些严肃面容的中老年人们微微鞠躬。 “以上就是我这次的演讲，谢谢各位老师的耐心倾听。” 有条不紊的鼓掌声响起。神情仪态，就连拍手的动作，下面这群人都整齐得简直就像是失去生命的机器人列队般。 方启铭呼了一口气，走下台阶，随后与另一位学生交接，擦肩而过。 他坐在后席上，看着新上讲台的那位学生，此刻他正在神采昂扬地讲述他的内容。 这个人叫东方信，跟方启铭是同一个小组的成员。 顺带一提，他们小组有四个人。除了他俩男的以外，还有现在坐方启铭身旁的沐希希，跟他们隔两个座位，与现男友打情骂俏的张琳。 方启铭拿着手指戳了戳僵硬的脸庞，他知道自己的神色应该挺憔悴的。 “树櫴熊，没事吧？” “嗯，没事。我上台演讲的时候，脸没跨掉吧。” “没有，只是语气低沉了一点，思路还是清晰的。”沐希希轻声安慰道。 “那就好，就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讲啥，那就没辙了。”方启铭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顺带也跟对方说道： “不过在我们组里，估计表现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张琳不是还没上台么？” 听到沐希希的发言，方启铭往后看了两眼。那位脸上涂着厚粉底，印着大红唇的同组成员还在跟身旁的外校男生嬉闹着，一点都没有即将上台的紧迫感。 “若是那样子的状态，成绩都比你好。那这学校的黑幕也委实太夸张了。” “别背后说人坏话。”沐希希皱起了眉头，指责道。 “放心，我这不是背后，是在人前说的。” “哇，你还会给我贫嘴了？” 沐希希伸手，抓住方启铭的胳膊肘就死劲拧起来。 “斯......” 幸得如此，方启铭反倒是感觉更清醒了一点。 “多谢老佛爷指导。” “......树櫴熊，你也变滑头了啊。”沐希希的声音有些落寞。“以前那个蠢蠢的呆瓜终于长大了。” “还不是被你逼的。” ...... 就在方启铭无聊地跟着沐希希相互调侃的时候，台上的东方信已不知不觉演讲完毕，下了台，换到那一直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张琳上台讲话。 “你先停下！” 张琳刚打开数据页面，说不到两句话。台下便有一位老教师示意她停止演讲。 老教师的身前还放着另一叠虚拟数据汇成的讲稿，他视线一丝不苟地督向讲台上的张琳，其怒言声连后席上的方启铭都听得清清楚楚。 “先告诉我，你这份讲稿的内容为什么跟去年刊物上发表的某篇文章完全一致，滴字不漏。这份讲稿是你亲手写的东西？” “是的。”张琳礼貌地回应道。 “去年那篇刊物文章是你写的？”老教师似乎被逗乐了，他指着这份稿子嘲讽道：“这可是国内经济领域最高权威的刊物，况且我看那名字也不是张琳啊。” “那篇文章我写不出来，但我拥有它的著作权。”张琳似乎早有预料，顶着脖子答道。 “你说著作权？” “是的，我联系了那位作者，让他卖给了我。” 此话一出，空间里的氛围如同死寂般压抑下来，台下教师们的脸色都阴沉如水，一股肃杀之意在这间教室内弥漫开来。 方启铭提了提眉头，暗道大事不妙。 有些事情私下做没关系。哪怕抄袭被人揭出来，只要老老实实认错，态度诚恳，一般来说那群老教师都不会为难学生。 可这种学术上的交易若是被直白地说出来，那无异于直接往他们脸上赏了几个耳光。 没有任何老师能够接受一个侮辱自己的学生，更别说那个学生还理直气壮地站在讲台上，一副我压根就没做错事的表情。 这种触犯逆鳞的事情，其严重程度......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同为组员的他们！ “谁是跟她一组的，到讲台上来！” 领头的一位德高望重，带着镜片的老者发话了。 方启铭一偏过头，与沐希希对视了两眼。后者一脸肃穆，显然是对已然掌控到事态的发展。 待会去让张琳先认个错。 方启铭秉持着这样的想法，沉默地站起身，然后率先走在了前面。 沐希希则跟在他后面，神情一副思索的摸样。东方信在最后，脸上无奈的表情中，多了些许的不耐烦。 待到他们三人都站在了张琳旁边后，一脸肃容的老者严声喝令道： “谁是组长？” 一时间之内，无人出声。 方启铭疑惑地眼神一动，瞳孔在不经意间转向身旁。 嗯？东方信怎么还不出来？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沐希希便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 “我是组长。” 尽管语气很平缓，但方启铭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匆忙以及一丝丝的慌乱，像是临时做的决定。 他侧过头，正好看到东方信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情况......看来是沐希希自己替东方信背锅了。 方启铭能理解沐希希的做法。若是组长不第一时间站出来，那他们四个人还会被按上一个推卸责任的罪名。 “你这个组长，知道自己组员做了什么事情吗？” “非常抱歉，是我监管不足，才导致这样这样的事情发生。”沐希希歉意地鞠躬，然后又往后拉着张琳的手，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后者给微微拽到了自己身旁。 “我向您保证，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次她的报告也当作废。” 说罢，沐希希眼神朝向一旁皱着脸皮的张琳，小小地悄声道： “快道歉...” 张琳眼中很明显地浮露出厌恶的情绪，她扯着嘴角，不屑地环视台下众人。但之后，她又立刻得到了沐希希那凶悍噬人的警告声。 “别把事情搞砸，不然明天我会让全校师生都知道你这一年以来，私底下干了哪些好事。” 方启铭在她们背后，看到张琳身躯一颤，似乎是沐希希的话语对她产生了影响。 “对不起。”张琳沉着气，把头低了下来，同时在众人视线看不到的角落中恶狠狠地看向沐希希，嘴里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语言： “我知道错了，请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就不必了。”老者冷漠的声音从第一排座位上发出。“我也不需要你来做样子，直接给你个及格分。” 他大手一划，立刻在面前的数据表上写下了一个数字，同时淡漠道： “你叫张琳是吧。你该庆幸有个不错的家庭为你撑腰。但你给我记住，离开了父母的怀抱，你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 “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够这样任性下去。下一位！！” 教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老者的爆喝声中低着头。 只是，无形中，方启铭能够感受得到。 在台下的学生里面，隐隐约约有不少人发出了嬉笑声，似是在感慨着这个丑陋世俗的阴暗面...... 第三十一章 冲突 ...... “以上便是今天参与考核的经济系考生，均已上台演讲完毕。”主持人嘹亮的嗓音自讲台上发出，同时宣告考核结束。 随着师生们逐步走出教室，方启铭收起了笔，正准备起身时，衣袖忽然被人拉扯了一下。 带着好奇的目光，方启铭看到沐希希对他作了个摇头的姿态。 然后，沐希希转过身，对着后座上的两人说道： “出去门口集中，讨论下我们组的事情。”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直接下的宣告。 东方信惬意地耸耸肩，表示没问题。 而张琳这边，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理睬。只是在沐希希的瞪视，以及男友的劝说下，勉强厌恶地答应下来。 待方启铭走出教室时，同组里的那三个人已然聚集在前方视野明亮的栏杆处。 “第一件事。现在默认我是组长，你们有人反对么？”沐希希的视线停留在背靠墙上的东方信身上，说话的口气认真严厉。 她没去指责东方信作为组长的失职，因为她知道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乎这类小事。 “当然，我老早就说过了。随时欢迎你们来当这个组长。”东方信像是没注意到沐希希严肃的脸色般，摆出一副闲适的模样。 “启铭，你呢？”东方信随手便转移了焦点，把在场两位女生的目光都引到了方启铭头上。 “我没意见。”方启铭给出了一个标准答复。 “可我反对。” 张琳冷然一笑，对着方启铭跟沐希希两人指指点点。“谁不知道你俩关系好？他肯定会向着你沐希希。” “那可由不得你，这里少数服从多数。”沐希希已经没耐心再听这女人辩解了，她以强硬的态度驳了回去，随即又冷冷道：“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想调组什么的还请趁早。” “......”张琳顿时没了声音。 对于她这副宛若被掐着脖子的摸样，方启铭不难理解。莲川为了考验学生的团队合作能力，特地下了死命令。若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能更换组员。 不管你碰到的组员如何，在这四年里，你都要学会与他（她）进行相处、合作。这所学校对于学术的管束并不严厉，但是对于这种校规上的小戒律却抓得很紧。 莲川的规矩是可以打破，但需要付出代价。 张琳能够在一众老教师面前耀武扬威，靠的便是财力。反正她一个商人的女儿，没有学术之心也无所谓，最后考试能过就行。 但也正因为她出生自商贾之家，她也知道这个该死的大学把自己制定的规则看得比学术品德要重多了。 不能调组可是学校明文规定的，虽然可以用钱来摆平，但那个数额......远远超过了张琳的承受能力。 没看到东方信也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呆着么。他家世可比张琳还要好。 “第二件事，张琳你现在重新写一份考试申请。向校方申请重考。” 沐希希话音刚落，张琳便耐不住性子叫唤出声： “你疯了么？没听懂刚才那老头说的话。我都已经过了，凭什么还要申请重考？” “这是为你好。”沐希希解释道。 “呵呵，别装模作样了。想针对我就直说，死穷鬼。”张琳呲着牙，不顾沐希希渐渐沉下的阴暗面容，冷嘲道： “哟，这还生气了？知道自己长得像个穷酸样么？” “喂，说得有点过了。”方启铭在背后出声道。 “渍渍。”张琳转过身，又把矛头指向了方启铭：“怎么，看你女神受气，心疼了？” “你现在最好先冷静下。”站在一旁隔岸观火的东方信在这时也发出了告诫，劝说道：“同学一场，别把关系闹僵。” 处在三人的包围圈里，张琳反倒怒火一窜。脸皮彻底撕破，指着几人的鼻子骂道： “怎么，我就说了那烂婊两句。一个两个都跳出来当护花大使是吧？你们也不想想看，这女的都跟了多少男人在床头柜打情骂俏。现在就摆着这么一副臭脸......” 啪！ 响亮的耳光声赫然在众人面前乍起。 在方启铭的视线中，沐希希动作极快地走到了张琳的面前，然后扬起手，重重地给了张琳一记耳光。那涂着厚厚粉底的脸颊都被拍得肿了一大块，一缕血液自张琳的嘴角旁流出。 沐希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压抑着自己的怒意，寒声道： “我只说一遍，现在给我去写申请。明天我要是没收到你的报告书，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死八婆，有种你试试看！”张琳想还手，只是她的手腕刚抬起来。方启铭就从一旁窜出，稳重地捉住了她的手臂，使得她无法动弹。 沐希希挑起眉头，沉声道： “你以为我不敢？” “你......姓方的，快给我松手。你俩合起来对付我，是吧？”张琳用另一个手掌往方启铭这边大力挥了过去，身子奋力挣扎，咬牙道： “你们这两个死穷鬼，以后都别想......” 任凭张琳说什么话，方启铭都无动于衷。他只是表情冷淡，将张琳伸过来的手轻松抓住，然后把她的两只手都紧扣在一起。 对于一个大男生而言，想要禁捆住一个女性的双手，让她无法行动简直是太简单了。 唯一的问题是...... “喂，你们在干什么！”不出意料，远处观望的张琳男友看到这里的动静，立刻跑了过来。“那个男的，快给我松......”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个头高大的东方信便一脸冷漠地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这里是莲川，外校生最好别多管闲事。” 看到那头被东方信拦下，方启铭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张琳在他的旁边涨红着脸，想要用力摆脱掉那死死钳住她双手的劲道。 方启铭瞄了两眼沐希希，后者现在额头上还冒着青筋，眼眶微红，鼻腔里时不时重重地抽着两口气。 “你先走吧。离开这里，把心情平复下来再说。”她对着沐希希说道。 沐希希瞅了方启铭一眼，又直直瞪着张琳，不吭一声。 良久。 她又深吸口气，轻轻垂下头。 “好。” 沐希希应了声，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奋然转身，脚步由缓到急，最后掩面，匆忙跑出了大厅...... 眼见沐希希离去，张琳也不闹了，逐渐安静下来。 见状，方启铭松开她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被对方来一下回首掏，赏他一个巴掌。 张琳的手腕已经通红，可想而知刚才她是用多大的劲力去挣扎。 “老希说的话是对的。”方启铭看到东方信仍旧一脸淡然地站在一旁，没有动作。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去当和事佬了。 “刚才那个老人很不好对付，他人脉比你想象中广得多。得罪他，几乎等同于得罪了所有科目的考官。想想看你在莲川的四年里，要用多少钱来摆平他们吧。” 方启铭劝声道。 “那她也别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恶心。”张琳看来是一早就理解了这点，只是看不惯沐希希的作态。 “你们俩的恩怨，别牵扯到整个小组身上。”东方信在这时提醒道：“我不介意你给她下绊子，但不要把我们也给扯进去。这是警告。” “却，看你们那怂样。”张琳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拉下了脸皮，恨声道：“我可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的，这笔帐我迟早要讨回来。” “那希望你......” “我奉劝你，不要有这种想法。”方启铭抢过了东方信的话头，平淡道。 “呵。现在换你来跟我吵了，是吧？”张琳表现得没有任何畏惧，不屑道：“你还不如刚才那个烂婊呢，人家好歹付完了学费。你呢？负债四千万的穷鬼？” 第三十二章 兜圈子 若是对方像个炸毛的刺猬一样，碰谁就扎谁。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方启铭显然对于这种尴尬的情况并不陌生。也多亏了以前积攒下的经历，让他得以保持理智。 “老希是个冲动的人，刚才你不是也看到了么？” 若是顺着对方的语意，无论沉默还是反驳，这都是错误的。得到的结果也不外乎是双方继续粗着脖子吵下去，让冲突升级。 因此，最妥善的方法便是无视那些谩骂，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对方不得不重视的核心点。 “她能拿我怎样，你说啊？啊！” 张琳一如方启铭所预料般，接下了话题。 啪。 耳光声再次响起，这次动手的是方启铭。只是他脸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给了张琳一个巴掌，力道并不重。 “......” 张琳直接愣在原地，样子看似傻掉了。只是站在一旁的那位男友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怒火冲天： “你这王八蛋！！” 这次，东方信自觉退居一旁，没有露出任何阻拦这个外校男生的意愿。对方正处在情绪失控中，他可不想多费力气去解决麻烦。 外校男生不顾一切，提拳冲过来的举动，方启铭当然可以理解。自己女友被一个男的打了，要是自己再没有一点动作，面子往哪搁？ 方启铭不是练家子，更不会什么功夫。在一个青年人挥拳过来的时候，他能够做到的，只是把身旁的张琳拉过来，直接推到对方的身上。 外校男生及时收住手，接住了张琳。 但同时，方启铭也得到了发出告诫的机会。 “别动手。这里是莲川。想打架，可以。我最多挨处分，但你至少会被退学。” “说什么呢，明明先动手的人是你！！！” “谁看到了？”方启铭这时候还有闲情，笑了一下。 有两个高大男生急忙从大厅前台走了过来，喝声道： “想干嘛？想干嘛？别打架。” 随后，他们又审视起了在场的四人。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动手打人！” “这个外校男生想惹事。” 两道话语同时落下，一道暴躁，一道平缓。双方互相用指头，指向对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把重心放在了一旁观望的东方信身上，向他问道：“谁先动的手？” “先动手的是......”东方信灵巧地回避了重点：“沐希希。” “嗯？”两人瞄了眼在场的唯一一位女生：“你叫沐希希？” “不是。” 张琳此刻出声道。她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只是脸上的恨意，任谁都能感觉得到。 “总之，别打架。尤其是你！”两个男生着重把外校男生点了名：“你一个外校的，少管其他学校的事情。” “他打我女朋友，我还不能管了？”外校男生竖起了眉宇，大声道：“你们这怎么回事？还讲不讲道理？” “这是莲川学子内部的事情。要管也是我们来管，轮不到你一个外来人在这叽叽喳喳。” “你们！！” “再嚷嚷两句，我让你滚出莲川。”两名男生喝令道。旋即又转过头向两位当事人问话。“你们是决定私了还是公了。” “私了。” “私了。” 张琳跟方启铭同时答道。 “那好，任何人都不能再动手了啊。否则我们就按规则办事。”作了个留言后，两人转步离去。 ...... 方启铭重新把目光放到了捂住侧脸的张琳身上，缓声道：“刚才打你，是我的锅。为此，我答应你一件事。” “呵。”张琳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反正这梁子是结下了，等着瞧好了。 “阿琳，我们走吧。别听这东西在这恶心人。”一旁的外校男友建言道。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之际，方启铭又补充了一句话。 “我可以帮你，把沐希希整到退学......” 诡异的寂静悄然弥漫开。 想要转身的两人一起愣住了。就连在一旁吃瓜的东方信都瞪圆了眼珠子。 “什么？”张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帮你，让沐希希退学。但不是现在。”方启铭作了个解释。 但饶是如此，张琳的脑回路也跟不上。 “你俩不是一伙的？”她不顾男友的劝说，留了下来，好奇道。 “我在莲川最多只能再待一年。大三那场商业实践考试，没有家庭背景的人根本就做不出好成绩，更别提95分及格线了。”方启铭摊手，一副掏心掏底的模样。“你们都知道的，我喜欢沐希希。所以，我想让她，跟我一起下调到某个学校。” “但是你们想想看，她会愿意么？” 众人下意识摇了下头。别说沐希希喜不喜欢方启铭，就算是有感觉，她总得掂量下自己的前途吧。 “所以，你就想让她退学？这什么脑回路......”东方信表情怪异，完全不能领会这其中的意义。这人是喝醉开始说胡话了？ 但令他脸色更难看的，是在场之中居然还有人理解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张琳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但随后又冷冷地蹙起眉头，问道：“但我要的是她丢脸。” “我会帮你得到这个机会的，相信我。毕竟我也希望老希能够受到挫折。”方启铭伸出手章，诚恳道：“我们两个人目的是一致的，只是你得给我一点时间。” “你还真是个......小人啊。”张琳好不容易碰到了件乐事，趣意盎然地说道。 “不管你怎么说都行。要不要合作？” “......”张琳心有不甘，显然并没有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 “要是还在介怀刚才那一下，我可以让你男友揍回来。”方启铭瞳孔移向那位沉默的外校男生，挑衅道：“只要他敢的话。” “你说什么？” 眼见又要起冲突，张琳拦下了她的男友。 “人家说两句话你就动手，没脑子么？” “阿琳？”外校男生张开下巴，不可思议地惊诧道。 “我倒是看出你是个什么人了。”张琳不理会男友，看向方启铭，得意道：“就刚才你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就猜到了。你这人就等着我男朋友动手，然后直接向校方举报，对吧？” 方启铭耸耸肩，刻意没说话。 “呵，看透你了。”张琳迈步上前，握住了方启铭的手掌。“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罢，张琳便拉着气愤的男友，踩着长筒靴子，脸上带着傲然的神情离去...... 丝毫没看到，靠在栏杆上的东方信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白痴女人，这都能信的么？” 他神情愉悦地打量起方启铭：“你藏得挺深的嘛，还整出了自己人内讧的肥皂剧戏码。” 方启铭倦怠地揉了揉头发，又变回了熟悉的那副慵懒模样。 “总之先把事情揭过去再说了。” “那个机会？” “不是说了嘛。”方启铭打了个哈欠，神情放松下来。“以后有时间再说了。” “哈哈，张琳要是回过神，发现你在耍她，怎么办？” “那也得等她换下个男友的时候了。”方启铭很显然并不担心这方面。至少，他觉得张琳现在脑袋里面想的，应该是自己男友今天毫无作为的表现。 容易陷入冲动的人，别太高估对方的思考能力。这种人只要给她一点鱼饵，立刻就能上钩。 第三十三章 启示 “说真的。”东方信一副颇有趣意的表情，玩味道：“你真喜欢老希？” “如果我现在跟你讲，我跟她只是好朋友。你相信么？”方启铭反问道。 “嘿嘿，我可不晓得你俩有什么名堂。”东方信可不吃方启铭这一套，他直率道：“有，还是没有？别跟我绕弯子。” 方启铭走两步，跟东方信一同背靠在栏杆上，含糊道：“你就当作是，有吧。” 东方信向四周望了几眼，注意到没有行人走动。一楼大厅的柜台其实离这里很远，值班学生之所以能过来，也纯粹是由于刚才吵闹声太大。 一般情况下，这地儿基本除了上课外不会有人影出现。 东方信鬼鬼祟祟地闪过一丝笑意，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 “抽不？我知道你会吸烟。” 看到东方信递来一根烟头，方启铭无趣地拒绝道：“不了，你还是小心点吧。这里可禁烟区。” “欸，我背过身。那些人就看不到了。”东方信叼着烟，转身望向栅栏外的景色。尽管这里是一楼，但地下一层还有个大型自习室，就在他们正下方。 在建筑构造上，自习室的人能直接通过外部的石梯走出去。因此，在这附近，校方做了几个花卉以供人观赏。 “你也是不容易啊。”东方信对着一旁的方启铭感慨道。 “什么？” “你说话顾虑太多，太取巧了。” “所以你认为，我很虚伪？”方启铭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呼。 东方信嘴里吐出香烟雾，笑道：“在我们这，没城府的人只会活得像个傻子。” “也不一定吧。”方启铭望着寂静的走廊，缓声道：“有人不也坚持着走她自己的道路吗？” “哪怕她没有家庭背景？”东方信意有所指。 “......”方启铭沉默了下，突然又转移了话题。“说说你吧，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时，男人最好沉默，让她俩自个去拼你死我活。”东方信告诫一声，然后安然道：“我可不打算做什么事情。平时就交交朋友，看得对眼就培养下感情。” “那还真是悠闲啊。”方启铭对于这种生活倒是曾经羡慕过。 “先别下定论，我这可一点都不休闲。”东方信吐了点苦水：“要是碰到张琳那种女人，撇半天都撇不干净。” “她性子确实太冲。”方启铭实话实说。 东方信往身旁瞄了两眼，悄声道：“讲道理，刚才她骂你的时候，真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方启铭断言道：“我跟她考虑的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事情。” “嘿...别怪老哥没提醒你。”东方信嘴角泛起一阵嘲弄。“也就张琳白痴了点，不然你这套说辞真的说服不了任何人。” “我说的是真的。”方启铭倒是疑惑了，他当时确实没想怎么报复对方。 “真的也没有用。”东方信直言道：“你难道没发现，你刚才说的话像是一个正常人会讲的东西吗？” “......不像。”方启铭坦言了。 “拍戏剧的手法还是留给其他人吧，你不适合做这种事。”东方信把最后一点烟尾巴给掐灭，挥挥手，作告别。 “下次骗女人的时候，记得要渣得虚伪一点。你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套路反倒更让人心惊肉跳。” “嗯？”方启铭眉头紧皱，体会不到其中的意味。 “让人摸不着头脑？是指我太装模做样了？” 东方信是个偏居一偶的局外人，他的视角自然会比方启铭要清晰得多。 方启铭的表现确实存在很多问题。若是换个人来，指不定刚才跟张琳胡说八道的时候就得尬场。 表演是一门技术活，难度就在于如何让对方相信，你说的话是真实的。 这次的对象是张琳，以她不动脑子的水平，方启铭自然能得以蒙混过关。 可在东方信看来，他的表演痕迹太重了。若是方启铭没有会错意，东方信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还得再好好想想啊。”方启铭揉了揉太阳穴，脑子现在晕乎乎的。昨天通宵的后遗症，现在逐渐涌现出来。 面对聪明人，光是摆出一副真挚的面孔是不够的，你还得真实一点。 可是...... 方启铭锁起了眉头。他现在都快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了。 什么是“真实”？ 什么又是“虚伪”？ 像电视节目里那感人肺腑的现实场面，它不真实么？ 像电视剧集中那贪婪成性的虚幻场面，它不虚假么？ ...... 方启铭蹲下身子，把头枕进双臂里。这里空无一人，自然也不会有声音去打断他的沉思。 良久。 他抬起了头，双目带着血丝。 是这么一回事吧。重要的并非是现实，而是常识。 以己之腹，度彼之心。 他们愿意相信什么是真实的，那就什么演给他们看。 “邓婷羽......” 方启铭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就跟某些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新手一样，看起来深思熟虑，走对了路，但往往会忽略一些表面上浅显的东西。 算计的痕迹太重了！ 在邓婷羽的眼中，他的行为举止就如同一个不追求利益的圣人。 他早就该想到的。 像邓婷羽这样聪明的人，既然能留意到他特地选择了她熟悉的地点，那对于其他方面的事情肯定会有所思考。这样会很容易就从方启铭的话语中意识到那关键的一点。 自己正遵循着对方的想法在思考！！！ 这对于邓婷羽这类人来说是极其致命的。哪怕利益再高，风险再低。但如果失去了自己的意志，这就直接等同于陷入一个没有主见，把重要的权力拱手相让的傀儡处境。 不要说邓婷羽，就连方启铭自己碰到这种情况都没办法接受。 因此，他犯下了两个相当严重的错误。 一是自己表现欲太强了，在谈话过程中有太多刻意引导对方的话语。，以至于让对方反应过来，甚至能够思维逆推，继而让他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二是根本就不应该留给对方事后思考的余地，当初就该拦下来，让她当场答应就好了。 啊啊啊，为什么那时候还想着整张卡片来过一下名片瘾啊，果然还是太嫩了。 方启铭内心有些懊恼。 同样的手段，给张琳能用，但邓婷羽却行不通。 因为在东方信这种局外人看来，他还不够‘真实’。 既然自己给了对方反应过来的时间，也难怪对方会选择拒绝了。 “有挽回的余地...？” 方启铭喃喃自问，随即眼神坚定下来。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现在离考试结束刚过去半个小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邓婷羽所在的舞蹈学院考核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时间是下午。 打电话联系？ 先不说他没有对方的电话，就算接通了，对方不会同意跟他见面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 “直接点，找上门吧。” 方启铭握紧了手掌，抵御着睡意。他觉得自己得再熬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了。 第三十四章对峙 灼日的耀光纷纷从午后的校园中扩散开，在街道上行走的女孩们不得不撑起遮阳伞，以此来呵护她们那饱受紫外线摧残的肤质。 在一栋尖塔状，高耸入云的大厦底层。刚考核完成的学生们如同潮水般，三三两两涌出。大多是女生，妆容各异，体态多样。但共同点都在于穿着清凉，毫不介意地露出胳膊、腿部上的大片娇嫩肌肤，看得出她们对于自己的样貌相当自信。 “婷羽，婷羽。这次考得怎么样？” 在这群靓丽的女孩之中，若硬是要选出一个最吸引人的的焦点。那么，这位说话女生，以及她的同伴，毫无疑问是上佳人选。 “还是老样子吧。”邓婷羽敷衍地回应一句。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指针显示，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钟。 “......婷羽，你的老样子，可是满分的噢。”卢墨羡慕地说道。自从她认识身边这个人之后，她对于‘天才’这个词汇的认知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说这个了。”邓婷羽一转手，提起挎包，挂在香肩上。用着轻松的语气说道：“待会去不去咖啡厅？” “有舞台表演？”卢墨沮丧地耸拉着脸，哭声道：“你该不会又要我去伴舞吧。” “没办法呀，我只能边弹琴边唱歌，总不能让我在途中自己接两段舞蹈吧。可是店长说，单人舞台这种形式太单调了，要是有个人伴舞，顾客的反响会更好一点。”邓婷羽一只手熟练地穿过闺蜜的手臂，把她的胳膊拉到自己身边，好笑道：“你也是练舞蹈的，干嘛这么怕舞台？” “小姐姐，给你伴舞，压力很大的。没看到班里的人一听到你这大班长说伴舞，个个都作鸟兽散么。”卢墨亮了亮白眼，无语道：“求求您，行行好。不要整天折磨我们去当你的绿叶了。” “就这一回，好不好？”邓婷羽竖起一根指头，含笑道：“要不我把自己化成个大花脸上台，怎么样？” “那个店长估计得发脾气。上次就是那样。”卢墨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她做出个猩猩般的姿态，夸张地张开口唇，故意粗声道：“诶诶，邓婷羽怎么没来。不是说好了让她来压轴的么，台上那个丑不拉几的女人是谁。” 说罢，卢墨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哎哟，还真别说。当初看到你下台的时候，那个店长脸都黑了，哈哈。” “就喜欢说别人的伤心事。”邓婷羽倒是没笑，只是嘴角也勾勒出一道自然的弧度。 “行啦，就这次。最后一次啦，下次我可不奉陪了。”卢墨开心地双手抱住邓婷羽的胳膊，活脱脱一副好姐妹的姿态。 “不行，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人就是你了。店长指明要你来做我的伴舞。” “呸，那老婆娘。就喜欢我们这些廉价的学生劳动力，我才不要去她那里干活呢。”卢墨气道：“婷羽，你也不要老往那跑了。每次演出都只给那么点费用，吝啬死了。” “......”邓婷羽停顿了下，又很快接上了话语：“好啦，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嘿嘿，最近地下商业街那边开了间新的火锅店，不知道......” “我请客。”邓婷羽无奈道。 “最喜欢我家婷羽了。” ...... 两人刚迈下大厦前方的台阶，就看到一个半靠在榕树下的身影向她们走来。男性，偏高，身穿莲川的暗红色条纹正装。 “喂，婷羽。你看那男生好像在朝我们走过来耶。”卢墨眨了眨两下眼眸，点评道：“还长得挺帅的，有种邻家小哥哥的气质。” 邓婷羽看到了来人，沉默两下。心中倒无太大的波澜。毕竟死缠烂打这种事情，她已经遇见过无数次了。 “你好，我叫方启铭。”来人果然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他目光正视着她们，说道：“我跟邓同学见过一次面的，她知道我。” 卢墨闻言，转头向闺蜜询问道：“你认识？” 邓婷羽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认可了这件事。 方启铭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就进入了正题。 “邓同学，请你再考虑下跟我们合作的事情。”他带着真诚的语气，直言道。 “呃，那我回避下吧。”卢墨见状，立即反应过来。 只是邓婷羽刚要出声，方启铭的话语立刻就传了过来。 “不，我希望卢同学，你也能参考下我们的企划。” “嗯？”卢墨一愣，指了指自己。“我？” “是的。”方启铭露出商务性的笑容，解释道：“我们准备去一个大型游戏公司里经营一个虚拟形象，需要用到一个肢体动作出色的配音演员。卢同学，你也是我们的邀请对象。” “有具体的合同条款么？”卢墨忧患地问道。 “有的，严临会负责这方面。” “哇，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打电话过来的？”卢墨一脸意外的表情。 “......那是严临，不是我。”方启铭轻松笑道：“总之，你要是不满意的话随时都可以退出。合同只是一个协议，没有太多的劳务性质。要是担心我是骗子，把你们拐跑的话，这边还有游戏公司带有量子运输加密过的文件，确保我说的是实话。” “那不是挺好玩的嘛。”卢墨转了转眼珠子，向一旁表情漠然的邓婷羽好奇道：“婷羽，干嘛不去试一下？” “......”邓婷羽只是在盯着方启铭，没回应。 “要是有安全这方面的顾虑，你们结伴去也行。地点在美洲通天厦那边，游戏公司只给了两个通天厦的进入名额。因此到时候我会留在这里。就算企划失败了，再不济，你们也能免费去趟美洲旅行。”方启铭补充道。 “噢......”卢墨眼里已经开始冒小星星了，她哀怨道：“小哥哥，你没骗我们？” 方启铭扯了扯嘴皮。虽然问题很白痴，不想回答。但无奈现在主动权不在他手上。还是得乖乖作了个回复：“我骗你们干嘛，要不，我回宿舍给你们拿学生证？” “婷羽......”卢墨这回是真疑惑了，她望向邓婷羽，晃了晃胳膊。“婷羽，干嘛不答应他呢。你看你在那个咖啡厅多辛苦，才挣那么一点钱。这个别的不说，最少能让我们好好去美洲玩一趟呀。” 随后，卢墨又苦着脸，撒娇道：“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去过通天厦呢。听人家说那地方超有趣的，不如你陪我去一次？” 邓婷羽面对闺蜜的哀求，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第一句话就把后者的念想给断绝掉。“首先，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带你去美洲的。我们是去那工作，不是去玩，这点你也一样。” 邓婷羽又指向身前的方启铭，继续道：“其次，虽然你说的很好听。但实际上，你这个策划者要是不在我们身旁，很可能我们到那边，连游戏公司相关人员都联系不到。更别提企划中一些具体的应对措施。” “那我自个出个美洲的车票吧。”方启铭摊手，迁就道。 “别打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要是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我向你道歉。”方启铭微微垂下头，诚恳道：“只是我真的很想去验证下，自己的想法究竟能不能实现。所以我想要得到你们的帮助。” “你......”邓婷羽气结道。 “婷羽，看他样子呆呆的，不像是个坏人啊。而且他也是我们学校的，想必你要是出了事，他自己也脱不开身的。”卢墨在身旁，看到方启铭这副模样，为邓婷羽的举动感到不解：“你在担心什么？” “......”邓婷羽深吸口气，没有回应闺蜜的话语。而是看似恼羞成怒般，转头向方启铭恨声道：“你跟我来！” 没走两步，想起了某件事，她向卢墨吩咐道：“今天不去咖啡厅了，待会我跟店长道声歉。你直接回宿舍去吧。” “好，好。”卢墨俏皮地眨了个单眼。在邓婷羽的背后，她给方启铭比了个大拇指，悄声鼓励道：“加油噢，小哥哥。” 方启铭会意，点了点头。 “谢谢。” 他感激地向对方做了声告别。然后，紧紧跟随着前方邓婷羽的步伐，一同离开了这里。 第三十五章 摊牌 咔哒、咔哒。 尖细的鞋跟在一片片地砖上敲出规则的音律，为这人声鼎沸的喧闹环境增添了一抹熟悉的色彩。 在过往行人诧异的目光中，两道人影不断地在人流里窜动。最终，在前方带路的高挑女孩停下了脚步，其身后的削瘦男孩也随即站定在距离女孩两步之遥的位置，不敢接近...... 这里是地下b8的地铁层，两人自然也是在等候列车。 方启铭喉咙滚动了下，用眼角的视线来暗暗观察侧前方的邓婷羽。 别误会，他不是在紧张。只是在等待一个说话的契机罢了。 在与她的闺蜜分别以后，邓婷羽就再没说过任何一句话。一直在前面不动神色地走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端倪。 方启铭刚开始时，尝试叫唤两声，对方也不理。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对方。虽然说起来很像痴汉的行为，但实际在旁人眼中，更类似于情侣吵架的氛围。 这一方面得益于方启铭举止大方，表情带些愧疚的演技。而另一方面，邓婷羽此刻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个沉下脸皮，跟男朋友闹脾气的小女生。 方启铭确实有经历过这方面的事情，也知道这种时候男生应该哄两句，讨女方欢心。 可，他俩并非是那种关系。 越越界限的关心，在大多数时候只会让人反感。沐希希能够那样对待方启铭，那只是方启铭自己愿意配合。要换作一般男性，恐怕早就退避三舍，在背后暗骂了。 更何况，方启铭现在跟邓婷羽，充其量只是商谈的过客，连朋友都算不上。 就在方启铭头疼时，列车准时到达。 随着车厢门的开启，邓婷羽在等待乘客出来后，稳健地走入车门。 方启铭陪同在一旁，身体在感受到空调冷气的瞬间便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他皱眉看向身侧那搀扶着铁管的邓婷羽，后者现在的穿着很精简。就一件短热裤跟轻纱长袖上衣，里面还能看到一件白色的贴身背心。 “你......” “别说话，不然我马上回去。” 清冷的话语一下子就把方启铭的话给堵了回去。无奈之下，方启铭只好静默在一侧。说实话，他现在比邓婷羽更想回去。 对于这种无法掌握主动权的尴尬现状，方启铭很讨厌，但不得不接受。毕竟他不是在谈恋爱，对方生气的也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 只是，有些技巧倒是共通的。 方启铭拿指关节蹭了蹭鼻子，轻轻嗅了两下。 只是连这样的举动，邓婷羽都能感觉到。她偏过头，恼怒道： “不许嗅！” “......” 噗呲。 座位上的乘客们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们饶有意味的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似是想明白今天遇见的这对小情侣又整出了什么新活。 见状，邓婷羽立刻反应过来，扬起眉宇，瞪着方启铭，呵呵冷笑。 “别给我耍小手段。” “看来你对我的印象不太好。”方启铭想尝试一些新方法，以退为进，道：“不如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如何？” “现在，你闭嘴。”邓婷羽看穿了方启铭的把戏，清冷道：“你爱跟不跟。现在是谁赖上谁，你不清楚？” “所以，我道歉，这是最后一次。”方启铭保证道。 只是，邓婷羽没了下文。只是神情漠然地，把头又偏了回去。 “把头转过来，看着我。”强硬的语气在邓婷羽的耳畔突然响起。 邓婷羽微愣，不知何时起，方启铭的身子已经靠近到她的衣袂附近。她厌恶地沉声道：“你知道我现在喊叫一声，你会有什么后果么？” “那你又知道，如果警卫从你的挎包里搜出违禁药物，你会是什么后果？”方启铭轻声反问道。 “......” “你知道的，我做得出这种事。”方启铭侧过身子，强行与邓婷羽的眸子近距离对视，双方的眼神里皆透露出一股令人畏惧的寒意。 “你吃准了我会随身带那玩意儿？”邓婷羽寒声道：“我现在可以告你猥亵罪，你呢？” “那就得看你敢不敢赌了。”方启铭故作轻松，佯声道：“我很好奇，你这种地位的人要是挂上犯罪的污名，究竟还能走多远？” “那也比一个被退学的废物强！” “是吗？那你以后就哭着去当个花瓶，在男人身子底下......” 破风声顺势传来，只是没有发出预想之中的声响。 方启铭在半空中，便扼住了邓婷羽的手腕。不屑的神情迎上邓婷羽阴冷的目光，冷漠道：“抱歉，昨天没睡觉。刚才又听了两个女人吵架，有些刹不住嘴皮子。有冒犯的地方......” 方启铭凑近邓婷羽的脸庞，轻佻道：“你也得给我忍下去！” “......我很好奇。”邓婷羽咬牙切齿，压着声音道：“你这样激怒我，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别装了。”方启铭又似变了个摸样，无趣地把头远离邓婷羽的面孔。“你压根没生气。” “什么？” “你好像挺乐在其中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邓婷羽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嘲弄。“还是说，你就是个神经病。” 方启铭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按了按后颈椎，沉沉叹了口气。“想让你谈点正事，真不容易。” “请你搞清楚，现在无辜的人是我，不是你。”邓婷羽纠正道。她注视着起方启铭的举动，眼里都是刚才被激起的怒火。 “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变得怎么样，对吧。”方启铭道出了真相。 可惜邓婷羽依旧没有变化，嘲讽道：“我觉得不在乎自己的人是你才对。你这人老是纠缠我干嘛，都拒绝了三次还要找上门，你以为你是刘备？” “我可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方启铭坦言道：“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懂你心里到底在乎什么。” “你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看多了？整天想着法子去控制别人？”邓婷羽一挑眉头，讽刺道。 “很不巧，我好像在朋友眼中就是这样的人。”方启铭回复道：“而且我确实想控制你。” “......呵呵。”邓婷羽早有预料般说道：“你就是个恶心人的疯子，我看出来了。” “那如果这个疯子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呢？”方启铭做出了一个交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跟你谈这种东西。”邓婷羽偏过头，似乎已经放弃了跟方启铭进行交谈。 “我保证，你会死在我手上。”方启铭再次道出了一个冲击性的发言。 “你这是在.....威胁我？”邓婷羽面对这样的话语可无法无动于衷，她转过身子，低声道：“我警告你，现在可是在地铁上。这么多人看着，就算你口袋里有把刀子，也别想趁火打劫。”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俩注定会有一个人死在另一个人的面前。”方启铭又在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邓婷羽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惊诧了。“连玉石俱焚都说得出口，你是哪个偶像电视剧的粉丝么？” “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方启铭重复起了当初咖啡厅的话语，紧接着轻声道：“我只想利用你，爬进上流世界。然后榨干你的价值后，让你去自杀。” 滴滴...... 转笔的声音响起，邓婷羽从挎包里拿出她的那支白色钢笔，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录下了刚才的发言，你死定了。” “那也没关系。如果这样就退缩的话，那我对你而言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听到这样的话，邓婷羽这回是真的被对方弄糊涂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对你永远不会有爱恋之类的情感。我们俩之间只有利用关系，你要是觉得我不好用，一脚把我踹进地狱都没问题。同样的，要是我在你身上得不到我所追求的事物，不用你说，我也会自动离开。” 方启铭在此刻，道出了他一生的诺言。 “异想天开。”邓婷羽心中涌起一阵无名怒火。“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凭什么我要跟你相互利用？” 她哑着喉咙，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嘶叫道：“你当你自己是谁！！！” “别缠着我，好吗？” 听到动静，路人纷纷侧目，哑然地看着这两人。 “你凭什么要利用我？就用一点神经病的台词跟两件往事，你就想夺走我的一切？开什么玩笑！” 动静似乎闹得有点大，已经有人起身，走了过来。 “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混蛋啊？我真的受够了，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 方启铭没有回应，一直在等邓婷羽停下来。直至后者喘口气，抹了下红红的眼眶。 他才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可以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看似是告白，但却并非是恋人间的海誓山盟。 方启铭此刻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情意。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邓婷羽，表情就彷佛在诉说着一件寻常的事情一般。 两人都直直地盯着对方，可惜的是，无论是谁，都没有发现对方的任何破绽。气氛在这时陷入了僵局，宛若冰寂的幽夜般，黯淡无声。 第三十六章 伪装 “你们好。” 一位青年乘客缓缓凑了过来，用手指了指背后寂静的车厢。然后提醒两人道：“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你们有什么事，回去再解决。” 说罢，他还不忘看两眼邓婷羽的身姿，眼神里颇有些欣赏的意味。 “对呀，对呀。你俩要吵架，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有人带了头，一旁的年轻女乘客也跟着走过来，口气不满地指责道。 方启铭漫无色彩的瞳孔转移过来，督了两人一眼。冰寒的目光让二人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男生很危险。 这是他们潜意识下做出的判断。 但还不到一秒钟，方启铭眨了下眼睛。表情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回到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懒散笑容中。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他嘴角泛出一个阳光般的笑意，揉了揉自己琐碎的头发，笑咧咧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明真相的乘客越来越多，他们都不自禁把目光投视到方启铭跟邓婷羽身上。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问道：“这多大的事啊，你俩小年轻能吵成这样。” “啊，不是这样的。”方启铭向着众人澄清误会。“其实是我一直纠缠着她。” 他指指邓婷羽，笑然道：“我刚才冲动了点，说了点气话。结果惹她生气。” “那你怎么能把身子靠得她这么近呢？我刚才可是看到了！”年轻女乘客早就看到了方启铭的举动，她愤愤不平，乘机出言道：“如果你俩不是情侣，那你这是骚扰！难怪她这么对你大吼大叫！”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变了个样。投向方启铭的视线大多转变为严厉的责怪。 “嗯，我刚才确实是在骚扰她。” 出乎意料的是，方启铭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诚实道：“所以我准备，待会去自首。” “......”整座车厢的乘客都被这一举措弄得鸦雀无声，神情里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惊愕。那位女乘客似是觉得自己奈何不了方启铭，张着嘴巴，一副气愤却说不出话的样子。 这人的自觉性这么高，连她都无法反驳，只好厉声道：“哼，我待会就去联系警卫。你要是下车跑了......” “谢谢！”方启铭善意答谢道。 “......”看到当事人一副挨打受罚的模样，乘客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 “你闹够了没有！”一旁的邓婷羽再次向方启铭大声责备道。 ？？？ 这回乘客都面面相觑，不清楚这两人在玩什么名堂。 只见邓婷羽气冲冲地挪动高跟鞋，站在方启铭面前。然后趁后者不注意，尖顶鞋跟一下子重重踩在他的前脚尖上。 “哇！喔！” 方启铭瞬间被破了道法，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脚底传来的尖锐疼痛，苦痛道：“你干嘛！” 邓婷羽恨铁不成钢地给他刮了两下眼眸，然后转过头，向着众人歉意说道： “对不起，我男朋友这个白痴看到我没理他，就受了点被害妄想的精神刺激。给大家添乱了，很抱歉。” 说完，还不忘用手死死地拧住身后方启铭的胳膊，时不时拍两下他的手臂，一副气恼害羞的模样。 “......你俩总之注意点吧。”看到这里，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俩小情侣闹矛盾了。率先到来的青年乘客替众人总结道，随即又摇头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闹腾。” 一直向方启铭发难的女乘客也没了踪影，好似是看到这一无趣的真相后，便匆匆走到了另一节车厢，避开他们。 两位当事人在这以后，就各自把头偏着一边，不再交谈。在外人眼中，他们是在继续着冷战。当然，实际情况，也就只有方启铭跟邓婷羽自己才清楚了。 ...... ...... 叮咚。 方启铭注意到列车站牌，已到达了大学住宿区。 “下车。” 耳畔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话。方启铭闻言，率先走出列车。身后的邓婷羽也循着他的轨迹，一步步跟在后头。 “想去哪？”方启铭询问。 可惜，邓婷羽即便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性子还是爱理不理。她一下子窜步到方启铭的跟前，径直走在前面。 “你平时对人这么高冷？”方启铭在身旁漠然道。 “你想让我对一个图谋不轨的人，有多好？”邓婷羽冷声反问道。“按照你的想法，坦诚公布之后，我是不是就得乖乖合作？” “没人要求你这么做。”方启铭做了个回应。 “那就收起你那可怜的大男子气概。”邓婷羽继续往前迈着步。 “但我必须得掌握一定的主动权。”方启铭脚步停了下来，道：“你现在应该也很清楚我的感受才对。” 邓婷羽的余光并没有看到背后的人影，她转身，望向几步之遥的方启铭...... 两人间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打破。 “你非得跟我吵架，是不是？”邓婷羽再次气急败坏道。。 “这只能证明，你跟我是同样的人。”方启铭双手插着裤兜，平淡说道。“谈话中必然会有一方强势，一方弱势。我们俩都不想让自己陷入被动。” “那你也别指望我像某些白痴女人一样，低声下气地附和男人。”邓婷羽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疼的摸样。“你给我尊严，我才能给你面子。” “那或许，你的面子给得还不够多。”方启铭无畏地耸耸肩，真诚道：“我是个贪婪的人。” “现在你又想给我讲人性的弱点么？”邓婷羽是真的感到无奈了，直言道：“我算服了你了。你要是真想在政界生存，这种性格不被人背后捅刀子才怪。” “这点我们俩是一样的吧。”方启铭走近到邓婷羽的面前，微微垂头，凝视着她：“或者，这就是你父母不想让你继承他们衣钵的理由？” “......你最好别擅作主张探寻我的家世。这不是警告，而是怜悯。”邓婷羽再次迎上方启铭针锋相对的目光，戏弄道：“别到时候引来什么麻烦，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很意外的，方启铭沉默了半响后，认可了邓婷羽的话语。“知道了，下次除非你亲口提及，否则我不会再触碰这类话题。” 邓婷羽面对他的反应，不由得多看两眼。“看来你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我会看人脸色，只是从来不需要看你的而已。” “你......” “请告诉我，你要去什么地方。”方启铭一甩手，怂恿道：“不然我建议，你还是在这里给我答复吧。” “如果我拒绝合作呢？”邓婷羽作了个假设。 “那我就去找卢同学。无论我会不会踏入政界，现在该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方启铭有条不紊地诉说道：“你缺钱，我也缺钱。我这次合作是想给你个投名状，但你要是不领情，那我也不折腾了。”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刚才那种话？” 听到邓婷羽的疑问，方启铭试着思索了两下，这才缓缓说道：“毫无疑问，你是一个优秀的人。但除此之外，我更在意另外一点。” 他的瞳孔牢牢地锁定在邓婷羽身上，嘲讽道：“你跟我一样，是个有野心而又自私的人。” 第三十七章 实验 “我差不多也该习惯你这人的说话方式了。”邓婷羽背过身子，中断了谈话。“去一个离宿舍近点的地方。” “就我第一次碰到你的那里？”方启铭猜测道。 “嗯。”邓婷羽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旋即不再顾及方启铭，自顾自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既然知道对方是有目的地选择地点，那方启铭自然也没有了怨言。 “我知道一条捷径，跟我走吧。”邀请的声音自邓婷羽的身后发出，但她并不打算回头。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待会见！”扬了扬手，邓婷羽随后又怕对方争辩，转头补充道：“别担心，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只是，令她讶异的是...... 在她的背后，方启铭早就已经没了人影。 “这混账......根本就不打算等人。” ...... ...... 莲川湖畔 待到邓婷羽来到这里时，便看到方启铭已经坐在了双人长椅的一侧，正在寂寥地观赏景色。 “我对这地方比你熟悉得多。” “看得出来。”邓婷羽也不嫌弃长椅上的污渍，直接在方启铭的身侧坐下。她翘起双腿，打量起四周。 这附近确实动静很少，基本也没有行人。哪怕在这里做点什么，估计也不会被第一时间发觉。 “选在这种偏僻的角落里，不担心我会害你？”方启铭显然也有这方面的顾虑，疑惑道。 “你姑且还是个懂得利弊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邓婷羽放下挎包在身侧，扶起垂下的发丝，嘲讽道：“虽然你的行为，我一点都不敢恭维。” “说吧，你的答复呢？还是拒绝？”方启铭此时倒是没有再看向邓婷羽，只是静静望着湖边的莲花池。 “我可以答应你企划的事情。”邓婷羽双手并拢在膝盖上，说道：“但另外一件事，我要确保你没有在开玩笑。” “所以呢？” “我要你证明，你自己拥有的潜力。”邓婷羽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随便你。要是我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就把我一脚踹走。这是说好的事情。”方启铭侧身，轻声道：“同样，我也在审视你有没有成为我同伴的资格。” “狂妄。” “这种话我只会对你说而已。”方启铭从长椅上站起身，松了松肩膀。“你要怎么审查我，这是你自己的事。” 随即，他又自信地迎向邓婷羽，平淡说道：“我会说这种话，自然也有我的底气。” “就凭你是一个莽夫么？”邓婷羽不甘示弱，回应道：“有胆识接下莲川四千万债务的人，没准只是个愣头青。” “以后你会知道的。” “不用以后，我对这种敷衍话已经听太多了。”邓婷羽冷然一笑，开始她的考验。“就现在吧，你先在我面前当个愣头青，来证明自己的执着，如何？” “如果是没有必要的测试，我不会陪你玩下去。”方启铭声明道。 “我问你，会游泳么？”邓婷羽撑起扶手，起身。顺带从挎包里拿出了那支稀有的白色钢笔。 “不会，怎么了？”方启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皱起了眉头。 “那就向我证明自己的能力吧。”邓婷羽手臂一甩，珍贵的钢笔抛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远远地扔到了湖中心。 扑通。 那是异物落入湖水的声音。 “......” “一个月之内，我要你亲手把它捞上来给我。”邓婷羽指着莲川湖，如此说道。 “你要我亲自下去？” “没错。” “不带任何器械？” “没错。” “还是在我不会游泳的情况下？” “没错，有什么问题？”邓婷羽学着方启铭那平淡的语气，说道。 方启铭凝视起对方，渐渐地，他开心地笑出了声。 “你果然跟我一样，有很多疯狂的想法。” “我就问你，接不接受。”邓婷羽经过这两天的波折后，已经对面前这个男孩的嘲笑彻底免疫了。 “当然是接受了。”方启铭从容的表情下，隐藏着的是那一颗已被彻底扭曲的心脏。“游泳我可以一周学会，剩下的两周，我每天晚上都可以在这里找物件，直至凌晨为止。这样足够了么？” “记住你说的话。”邓婷羽跟方启铭较上了劲，报复性地说道：“现在，为了确保你讲的是实话，你给我跳进湖里。要是你在湖面上没有活蹦乱跳，就证明你在撒谎，以后就别再缠着我了。” “可以。”方启铭放开了手脚，惬意地笑道：“不过你要陪我一起跳下去。不然没人救命了。” “......当然，我会游泳。”邓婷羽咬着牙龈，理所应当地说道。“在这种地方让你溺水？我可不会犯下会被人指控谋杀这种低级错误。” “很有乐趣，不是么？”方启铭在邓婷羽说话的时候，已经脱下了自己的西服外套，把正装的长袖口折到了手肘附近，露出半截手臂。 “疯子。”邓婷羽暗声道。随后她又看向清澈的湖泊。 莲川湖的深度至少也有十米，虽然是个静态湖，水流不会运动。但对于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来说，跳湖无异于送死。连带着她，都有可能被拖下水。 而现在，这个送死的人，还伸出了手掌，主动做出了邀请。 “准备好了？” 那愉快的声音根本就没有恐惧这种情感存在。 “嗯。”邓婷羽脱下了轻纱长袖，仅留下贴身的背心跟热裤。她握起了对方伸递过来的掌心。冰冷而又粗糙，没有汗渍。 “要是我就这样把你拉进湖底，那会怎么样？”方启铭道出了一个有趣的假设。 “要是我就这样一脚把你踹进湖底，那又会怎样？”邓婷羽不屑地寒声道。 “那就得看......我们两个人到底有多狠了。” 趁邓婷羽没有留意的间隙，方启铭猛然一用力，就把她的身子拽到一个重心失衡的状态。 她的身躯顺势倒向湖中，邓婷羽还没反应过来。心里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双手拉近方启铭的胳膊，把身子贴上去。 只是方启铭似乎无意享受这份旖旎，只是遥望天际，轻松地把腿蹬离地面。 彻底失去重心的两人仅在半空中停留一个很短的时间，连邓婷羽都没来得及叫喊，冰寒彻骨的湖水便硬灌进了她的喉腔中。 扑通。 同样是异物落入水中的声音，同样发生在这个无人聆听的偏僻角落中。 只是，这次溅起的水花，远远要比刚才要沉重得多。 第三十八章 疯子 咕噜... 咕噜... 浑浊的池水，给邓婷羽的视野蒙上了一层迷蒙的布纱，远没有表面看来如此清透。水流涌动的声音卷入了耳蜗里。顿时，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琉璃状的镜面。 邓婷羽在匆忙中，急迫地调整身位。手臂跟小腿富有节奏地晃动起来。逐渐地，她开始感受到自己失衡的重心在一点点地回到身体中。 哗... 没有多想，邓婷羽调动身躯，将水流所带来的阻碍化为助力，往上一浮。灵巧的头颅率先仰出了水面，剧烈地开始呼气吐气，以填塞被气流所压迫的胸腔内部。 邓婷羽转头四周，除了屹然不动的景物以外，她没有看到任何活动的物体。 湖泊的水纹一遍遍地打在邓婷羽天鹅般的脖颈上，湖水里传来的刻骨寒意让她的精神瞬间活跃起来，也让她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存在过多的犹豫，邓婷羽张开口唇，大大地吸进了一口空气，然后再次奋勇地钻入水中。 水中的世界，若是单纯用肉眼来看，可视度非常低。 但好在，基本的明亮色调还是能够分辨得出。 邓婷羽的眼前晃过几缕浮动的黑色发丝，那是她的头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些小气泡。往远处看，幽沉的湖底黑漆漆一片，让她开始体会到这片湖泊的深度，远比纸面上的数据要来得真实。 在那之中，有另一具削瘦的身形在缓缓地往下沉。那是方启铭，只是看样子失去了意识，一动也不动。 邓婷羽开始划动周围的水流，借助它们的推力，一步步向方启铭靠近着。 她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的不会游泳。但令她想不明白的却并非是这点。 很快，邓婷羽就游到了方启铭的附近，观察到一个停滞的面容，知晓对方已经失去了知觉，肢体不会挣扎。 她宛若人鱼般，快速游到了方启铭面前，双臂穿过他的肋下，勾起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用单肩抬起对方的胳膊，呈现出一个半拥抱的姿势。 都这种时候了，邓婷羽显然也不会去在意肢体摩擦这种小事。她小腿发力，交叉游晃。虽然感觉到另一个人的体重给她带来的沉重负荷，但幸好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唯一担忧的，是方启铭恢复知觉，擅自挣扎，那才叫麻烦事。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直到邓婷羽带着方启铭一同浮出水面，后者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体力在剧烈消耗，邓婷羽没有心思叫醒对方，涂增困扰。她尽量把自己的躯体贴在方启铭的身前，倾斜一点，让对方的重心挂在自己身上。 然后一点点地往岸边游动。 即便是在翻涌的湖水中，有些部位触碰亦是在所难免。 邓婷羽不知道身旁的男孩是什么感受，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半边胸脯被压得很痛。想要以她的臂力来拖动一个青年的身躯，终究是太勉强了。迫于无奈，她只好让自己的身躯来承担对方的部分重量。代价就是，半侧身体一直在传来那种被蹭蹭刮刮的触感。 当然，邓婷羽的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四肢的游动，以及相隔不远的靠岸口上面。对这些小细节，她确实能感受到，但没空去仔细计较。 一切都要等脱离险境再说。 ...... 由于他们跳下来的地方并没有石阶靠岸，因此邓婷羽得找寻一个低坡的小口子来上岸。 半分钟的时间，眨眼而逝。 但对于此刻的邓婷羽来说，却是如此的漫长。 经过艰难的游动，邓婷羽终于在四肢开始出现乏力的时候，摸到了低处的石砖道路边沿。 她咬着银牙，想仅靠一只手把身旁的方启铭先抬上去。 可惜，无论她使出了多大的劲道，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吸收水分的衣物，外加上不便利的发力环境，使得她在岸边摆弄了很久都无法成功。 没办法，邓婷羽的另一只手必须要抓在石砖以稳固身形。 因此，她换了种思路。 先扶持住方启铭的身体，邓婷羽深吸一口气，然后下身半倾，轻巧的脚尖开始露出湖面，并一鼓作气，屈膝抵在了石砖上。 至于她的高跟鞋，早就在开始游泳之际，邓婷羽便在水中脱了下来，让它自由沉进湖底。 借助膝盖磨损斑驳石砖所带来的阻力，邓婷羽将重心上移，把自己的另一半身躯给抬离水面，来到地砖上。 紧接着，她俯下身子，让闲置下来的双手拉扯住方启铭的双肋，脖颈相交。邓婷羽重重地又喘了几下粗气，面孔已然被冰冷的湖水冻得通红。 她手臂上露出薄弱的青筋，毫不顾忌形象，让自己双膝跪地。经过了几次尝试后，光滑的膝盖很快被擦伤，红肿起来。 邓婷羽闭上眼眸，两手握拳发力，紧紧地抱住湖面上的方启铭。终于在一番折腾之下，让后者的上半身脱离了水流。 随后，她用双膝挪着步子，慢慢地把方启铭的身躯从湖泊里拖了上来。 即便摆脱了困境，邓婷羽也无法休息。 她疲惫地望着方启铭泛起青色的面孔，了解到对方在昏迷时，肺部积水太多。要是这么放置不管，估计他的心肺都会停止运转。 掌心朝前，按下胸腔。 邓婷羽观察着此刻方启铭的脸色。 口角虽然有流出一点点水渍，但丝毫不见有好转过来的迹象。 剩下的，唯有...... “混账。” 邓婷羽暗骂一声。若是放在平时，让她大公无私地救助溺水者，还给人工呼吸什么的，这种善事她可不会亲自下场。 但没办法，现在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叫得来人的间隙，没准这个混账早就得窒息死亡了。 要是方启铭一死，无论事实如何，她邓婷羽这辈子都得背着个谋杀犯的名头。 早就该想到这个人脑袋不正常的，只是她没想到这货居然敢把自己给搭进去。 口唇之间的接触，其实跟牵手差不多，并没有太多异样的触感。只是人们在这之上附加了太多的含义，使得大多数人都无法轻易忽视，嘴唇相接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 对于一个溺水者而言，他的嘴唇必然是冰冷的。邓婷羽不知道对方在昏迷中能感觉到什么，她只是觉得很冷。 而现在，她还要把身体里为数不多的暖意传递给对方。 俯下身，拉开方启铭下颚附近的骨骼，迫使他张开口腔。邓婷羽迅速地接了上去，上嘴唇贴着对方的嘴角，往里重重地把气吐出来。 没有过多停留，邓婷羽又抬起身子。按了几下他的胸腔以后，另一只手把对方的鼻翼捏住，往返着，用嘴向方启铭灌入气流。 咳咳...... 方启铭的心肺开始重新运作，并不断地往外吐出湖水。 邓婷羽起身，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手印上没有唇膏，大致是被水冲干净了。 方启铭把面孔朝向地面，背过身子，不断咳嗽着，稀里哗啦地吐出一地的水渍。意识开始在跳动的心脏中逐渐苏醒，他疲倦地睁开眼睛，缓过了神。 注意到方启铭不再呕吐，邓婷羽仰倒在一旁。她不在意地面会有多少污渍了，因为她现在可能比地砖还要脏得多。 黏糊糊的衣物，被拧成乱麻的头发，还有憔悴伤痛的膝盖，这些东西的罪魁祸首自然要归功于身边这个青年。 但邓婷羽现在并不想责难对方，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跳下水的时候，你没有第一时间抓紧我？” 她哑着嗓音询问。随即发现自己说话不清晰，连忙往旁边吐了两口半水渍的唾液。 方启铭离得近，所以听得还算清楚。他喘息了几口气，让自己从溺水的虚弱状态中恢复过来。而在这时候，他也不忘摆出笑意，对着邓婷羽自信道： “因为我知道你会救我的。” “就这样？”邓婷羽似乎看到了方启铭鲜为人知的另一面，沉声道：“如果我当时没留意到，那你就会死的啊。你这个疯子究竟想过没有？” “我猜你不会让一个谋杀者的罪名毁掉你的半辈子。”方启铭解释道。 “为什么你就这么断定我是你想的那种人？为此还要赌上性命！”邓婷羽沙哑的声线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没有价值的人生，毫无意义可言。”方启铭沉默了半响，缓缓说道：“如果连自己的选择都无法坚信，那我也没有资格去帮助你。” “更何况，我的命现在根本就不值钱。”方启铭勾起嘲讽的口气，轻松道。 “......”邓婷羽把目光从方启铭身上移开，她望着阳光洒落在路旁的柳枝上。身躯里的寒意渐渐被浮动的春风所带走。 “不要命的疯子。”她平静地，对方启铭轻声诉说道。 第三十九章 认可 “我还要不要把你的鞋子捡回来？”方启铭留意到对方光着个脚丫子，特地暗讽道。 “省点力气吧，我没心情跟你吵架了。”邓婷羽手臂撑起身躯，站起身。她现在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很难受。 当然，这点方启铭也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他穿的是西装的长裤和白色衬衣。 “告诉我下次商谈的时间跟地点。”邓婷羽想迈开步子，只是膝盖火辣辣的，没走两步。她就蹙眉，蹲了下来。 双手轻轻触碰膝盖时，疼痛自那之上传了过来。虽说不至于无法忍受，但邓婷羽终究能感觉到一阵身体深处涌来的疲劳感。 “需要我帮忙么？”方启铭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伸出援手。 “不用，让我缓口气就好。”邓婷羽手掌朝背，撑在地面上，然后乏累地坐下来。还不忘提醒道：“我警告你，下次别做这种事了。害人也害己。” “不是你先提出来的？”方启铭体力回复得很快，刚才下水时，他损耗的体力远远要比邓婷羽小得多。他催促道：“我扶你过去吧。时间越长，身体越容易着凉。” “你先走，不用管我。”邓婷羽似乎还不想动，只是疲惫地阖上双眸，整个人抱住小腿，头颅深深地埋在双膝中。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微风拂过裸露的手臂肌肤，给邓婷羽带来了些许轻柔舒适的凉意。 这里很安静，也没有行人走动。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也不必伪装笑脸。如果不是情况不合适，邓婷羽真的挺想在这里休息，睡会觉。 她讨厌那个现实的男生。像那种永远都无法体会浪漫，只会用利益来衡量艺术的混账，她非常厌恶。 这无关乎邓婷羽的本心，只是她所得到的教育在告诉她，那是一个本应被世俗所摒弃的人。 即便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交谈后，邓婷羽也不会去相信方启铭所说的话。哪怕他说的是事实，哪怕他没有对她说谎。 因为这个人所阐述的东西根本不是真相。 方启铭是一个虚伪的人，也是个聪明人。是个跟她处在同一个心境上的人物。 不，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今以后还得继续观察。 邓婷羽在思考。 无可否认，方启铭这个人疯的不是脑子，而是思想。他有伪装成常人的能力，只会在必要时刻吐露出他那荒诞的一面。 比如，在她面前...... 邓婷羽睁开眼，仰起头，凝望着已然陷入沉寂的湖泊。 跟方启铭的合作必须慎重，直到看透这个男人为止。 就在她沉思之际，一阵皮鞋踏在石砖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回了耳际。 惊讶地望过去，邓婷羽发现方启铭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她的挎包，长袖衣物，还有他自己的西装外套。 “等你好点之后，直接从这上面回去吧。”方启铭指了指上坡，然后把挎包放到了她身旁，原地坐下来。 “你干嘛？”邓婷羽对方启铭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解。 “在这陪你啊。”方启铭呆了一下，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你以为我们俩是什么关系？”邓婷羽嫌弃地皱眉道：“给我把你那套虚假的关心给收回去。你觉得我在听了你那些疯言疯语后，我们俩还能够正常交流？” “放松点，不过也就那么回事罢了。”方启铭惬意说道。 “你这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这点，我不太清楚。” “还以为你会应承下来。”邓婷羽拨开杂乱的发梢，让它们捆在后颈处，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棕色发带，绕一圈围住绑好。 “没到临死之际，谁又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呢。”方启铭对于真善美之类的东西并不排斥，只是人性的复杂，注定了它不会以某种固定的形态存在于人们内心中。 “哪怕你刚才豁得出性命来相信我？”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方启铭直言道：“你要是再来一次，我可不保证还会是一样的结果。” “还真敢说啊。”邓婷羽冷哼一声，吐气道：“明明是你先死缠烂打的。” “省省吧，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方启铭松了松湿透的领子，道：“有戒备心是好事，但要是因此错失良机，那你胆识也太小了。” “大言不惭，凭个还没有成型的企划，就来跟我说良机，你脸皮也是够厚的。”邓婷羽又开始惯常的针锋相对。 “数数看，这两天我们吵了多少回？”方启铭面对现状，无声笑了笑。 “自己数去吧。”邓婷羽立刻站起身，准备告别，她现在真的不想再跟这个男生说话了。 “等等。”方启铭劝声道。 “又怎么了？” “你脸上的印记。”方启铭用手抵了抵下颚，说道：“还是用药剂擦一下再走吧。已经暴露出来了。” 邓婷羽一愣，暗道自己居然忘记这回事了。 她连忙俯身。在湖岸旁，可以从湖中的倒影看出自己下巴附近，那与自己肤质色调完全不一致的大片红色胎记。 邓婷羽抿了抿嘴，然后再从挎包里搜索一阵，拿出了一只口红状的药膏。 “让我帮你擦吧。”方启铭做出了邀请。 “我拒绝！”邓婷羽想都也没想，直接说道。 拒绝方启铭，这已经快成了她的条件反射。 “你就这样辜负一个男生对你的心意？”方启铭似是觉得好笑，连带着自己都调侃起来：“我都觉得自己成了个巴结老佛爷的小舔狗了。” “别以为你骂我老太婆，我就听不出来。”邓婷羽不屑一顾，讽刺道：“女生在出门时都会带个小镜子来补妆，这都不知道的？” “嗯，我知道的。”方启铭保持着笑意，平淡说道：“所以我把它拿了出来。” “......什么？” 眼见为实，方启铭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也不多说废话。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面白色装饰的椭圆形小镜子。 “你擅自翻过我的东西？”邓婷羽意识到这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无耻！” “那我该庆幸，你不会报警抓我的。”方启铭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镜子。 邓婷羽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 “你就是想跟我玩这种情侣游戏？”她尝试把话题引向正轨。 “我们两个人都需要彼此之间互相交流。别误会，我对你的厌恶，比起你对我的来说，只多不少。” “是么？可我现在怎么只看到一个长不大的男生在我面前，拿着我的东西嬉闹，想引起我的注意？” “这东西对你很重要？”方启铭神情谨慎地询问道。 看到这一情况，邓婷羽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方启铭下一步会干嘛。她气道：“别扔湖里，不然我让你再捡回来！” “噢。”方启铭一甩手。 真像她所说的那样，方启铭直接就把手里的镜子给扔进了湖泊中。 “那我干脆连你的高跟鞋也一起捡了吧。” 扑通。 小物件落入湖中的同时，邓婷羽额头上的青筋也随即跳了出来。 “别太得寸进尺了。”她低声，含恨道。家庭良好的教养使得邓婷羽不会再像刚才地铁那样发怒，只是要让她一直保持淑女的模样，着实是为难人。 她现在真的恨不得甩给方启铭一个巴掌。 “你太容易被男生挑拨心境了。”方启铭这时却不复之前的嬉闹样子，他严肃的声调致使周遭的氛围发生了一些变化。“性子要强，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你现在更应该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我不是面瘫。你想要个冷女人，就自己去找，别烦我。”邓婷羽磨牙切齿道。 “你果然有练习过的。”方启铭沉思一阵，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恍然大悟道。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只是这次，方启铭没有回应。他只是有趣地看着邓婷羽，一言不发。 场面有变得寂静下来，但这次却是邓婷羽先受不了了。 “你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喂，说话！” 邓婷羽像是个得不到满足的孩子般，往前走两步，窜到方启铭面前，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异啊。” 方启铭没有过多的举措，只是突然笑出声，放弃了某个打算。 “算了，我来帮你涂药吧。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阅历显然比你浅太多了。”他一语双关地说道。 邓婷羽一副没听懂的神情，可惜方启铭已经不会在意她的表现了。 “我期待你认可我的那一天。” 方启铭看似无意地，说笑道。 “怪胎！”邓婷羽不动声色，暗骂道。 第四十章 谋略 下午的灼日侵袭，将天空逐渐染红。 “我期待你认可我的那一天。”方启铭看似无意间说道。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笑意。 说罢，他平静地伸出手掌，好似恢复到了过往的散漫神态。 邓婷羽把手里抓着的药膏放到他的掌心，然后微微抬起头，配合道：“记得要涂抹均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嗯。”方启铭应声，扭开口红状的药膏盖子。没有过多言语，他冰冷的手抵住对方的下颚边缘，以便寻找一个固定头部的支撑点。 从指间传递过来的凉意，仿佛在告诉他：此刻，邓婷羽的体温要比他想象中低得多。 方启铭凑上前，目光专注，把白色的药膏一点点涂到斑驳的印记上。 “要涂多久？” “直至印记消失为止。”邓婷羽微微开口道，她现在被方启铭抵住了下巴，因此说话声音很小。 滚动的喉咙、光滑腻脂的皮肤触感、还有口唇喷吐的异性气味，这些对于方启铭来说，都具有一种别样的诱惑力。 不得已之间，他控制了呼吸的力道，喉结往里咽了几下唾液。 要是换做平时，方启铭可能会浮想联翩。但现在，比起这些，他更需要喝水来缓解自己那干裂的嘴唇跟冒火的喉管。 ...... 时间慢吞吞的流逝着。 待方启铭把药膏涂掉了将近一层之后，印记才渐渐消隐。 仔细端详起邓婷羽下颚附近的位置，方启铭确认没有遗漏后，他松开了手。 “可以了？”邓婷羽往旁边走两步，摸了摸自己的下颚跟侧脸。湖面上的倒影里确实看不出皙白的脸上有任何瑕疵。 “待会你洗澡的话，那是不是得再涂一次？”方启铭出声询问道。 “嗯，对。” “这玩意有多贵？”方启铭把套子盖上，晃了晃手里的药膏。“我在网上查到这种药剂，几年前有人收购，价格在五万块钱左右。” “事实上比这还要贵不少，但具体的数额不能告诉你。”邓婷羽把方启铭手上的药膏夺了回来，放进了挎包里。 几乎每一次外出都得使用药剂，而按照刚才的比例来看，涂抹一次都用了十分之一。这确实不是个长久之计。 而要把印记一劳永逸的褪去，自然得牵涉到整容这方面。 方启铭心想道。 自从‘基因欺诈’的概念出来以后，国际对于整容几乎是个一面倒的抵制状态。 在上个世纪，许多富豪会发现自己娶回来的貌美如花的妻子，却生下个长得一般，甚至是长残的孩子。在基因学上，人们在选择配偶时自然会考虑到后代，也因此才会有众多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但现在，这一切都被打破了。因为自己的妻子虽然容貌靓丽，但本质上却并没有那样的基因，根本就没有生出漂亮孩子的可能性，这无疑构成了一种诈骗。 精明的富豪们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们拼死拼活大半辈子，除了自己出人头地外，对于后代自然也寄托着希望。结果选来选去，好看的皮囊里头，真材实料的，百不存一。 于是，整容的律法就被推上了台面。 国内自然也不例外。即便正规的美容院拥有高超的塑形技术，但必须要有关部门的签证认可才能够严格实施手术。 在这个时代里，整容比21世纪初期要昂贵得多。 但跟以前不同的是，要花钱的地方不是美容院，而是国内的律法。相关部门明确规定了塑形的程度，连鼻子只允许增高几毫米这类要求都在律法上白纸黑字地写着。 因此，人们在整容时，往往要花费大价钱去打通相关部门，抑或是请一个专业律师来为整容律法做辩解。两者要花费的数额都差不多在上千万左右...... 至于非官方的渠道，先不说美容院私底下接活，会受到多么严重的处罚。整容必须要在相关部门登记入个人档案来做记录。 要是碰到签领结婚证件之类的手续时，辨识仪器若是发现图片与本人的样貌不符，而档案上亦没有相关的整容经历。那么等待你的，将会是官方严格的审讯。他们会把你出生至今，去过的所有地方的医院、门诊部，总之跟塑形有关的机构都给彻底审查一遍。同时，也会要求你去相关部门审核，看你的躯体上有无手术痕迹。 总之，邓婷羽无论时要去整容，还是维持现状，她都需要很多钱。 虽然依靠她的家世，这点东西根本就不成问题。 但很显然，症结就在这了。 方启铭暗暗回想着，然后转身，挥手向后背的邓婷羽告别。 “我也不想知道。走了，你也离开吧。让人看到你这副样子，没准明天就成莲川的头条了。” 衣物贴在肌肤上的糟糕感觉，再加上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睡过觉。方启铭的眼白露出了些血丝，倦怠感在缓缓地往上涌。 “别落下东西了。” 忽然，方启铭的背后传出了女声。 “我就一件外套。”方启铭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吗？你再好好看看。” 女声让方启铭感到些许的异样感。这个声音是邓婷羽的没错，但是语气......很不对劲。就像是个音色不出众的普通女孩。 没有空灵、没有冷傲、没有气愤。仅仅是......朴实？ 方启铭意识到什么，随着他转身的瞬间，一个小物件飞到了他的面前。那是细长的笔状物体，那似曾相识的白色让他惊愕。 方启铭眼疾手快地接过物件，神情讶异地摊开手掌。 他手里拿着一支白色钢笔，正是那个莲川大一年级代表的专属物件。 “你是怎么......”方启铭诧异道。 “把里面的录音删掉，下次见面再还给我。”邓婷羽此刻展露出惊人的干脆与果断，如同换了另一个人般。 她现在给人的感觉更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同时......语气也变得成熟不少。 “下次别让人抓住把柄了。还有，某些东西你自己憋在心里去判断，别说出口。” 邓婷羽举止优雅地背起挎包，整个人的气质开始变得沉稳起来。她瞳孔往上抬，注意到方启铭在盯着他，于是语气平平，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方启铭看着这一奇景，说不出心里的异样感觉。 “如果你现在笑起来，我觉得你更像个高窕丽人，而不是刚才跟我打情骂俏的十八岁小女生。” “那样也不错，对吧。”邓婷羽倾着脖颈，轻笑一声。黑色的眼瞳深不见底，顺着翘起的嘴角，一同给她带来了近乎质变般的神态变化。 “偶尔跟人过家家，还是挺有趣的。谢谢你了。” “......”一时半会，方启铭反倒跟不上邓婷羽的思路了。 “那个企划，你最好等我这边的指示。”邓婷羽建议道。 “为什么？” “tf那家公司......我现在不方便明说。但可以肯定。”邓婷羽别有用意地说道：“它们投放的鱼饵已经有成效了。” “你是指，我是上钩的鱼？”方启铭不解道。 “现状只是猜测而已。”邓婷羽向他公开了一个真相：“我之所以拒绝你那么多次，也不纯粹是我个人的原因。有另一些东西，我不想牵涉到其中。” “不是个人的喜好？” 闻言，邓婷羽难得地嗤笑一声。“你大可不必有这方面的顾虑，我没有因个人情感而去耽误事情的习惯。” “那么？”方启铭想要邓婷羽接着往下说，可惜后者不买账，已经走上了石阶。 “你最近也得忙着考试吧。给我一周的时间，我把事情确认清楚。”邓婷羽最后留下了一句话，然后拾阶而上，背影在方启铭的视野里逐渐消失。 第四十一章 企划进行时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啪！ 一个手掌伸到了桌子上，把方形闹钟关掉。 晨曦从四叶窗映射入干净整洁的房间内。简朴的装横，井然有序的物件摆放，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的极简风格。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穷的关系。 方启铭垂着昏昏欲睡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双脚落地，穿上家居鞋。起身，然后迈步，打开门把手，顺势走出房间。 客厅一如既往，静悄悄的。张致的离去，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太多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只是生活用件从五套变为了四套而已。 方启铭来到洗漱间，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洗漱工作。 镜中的脸色很健康，前一周通宵过后的萎靡痕迹已消散无踪。 是的，距离他上次跟邓婷羽交谈，已经过了一周。 在这期间，对方没有联系过方启铭。 姑且是跟严临说了，邓婷羽会参与企划的事情。前者一脸不可置否的表情，但出于对方启铭的认可，他选择了相信。 白色钢笔依旧躺在方启铭房间的办公桌上。里面的数据，方启铭除了删除掉那段录音以外，并没有再查看任何东西。 人类有一种天生的本能，那就是对于秘密的探究之心。越是隐晦的东西，人们便越会心动。能够克制住这份求知欲，对于自身的谨慎言行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帮助。 管不住欲望的人，往往会被贪婪所毁灭。 尽管世俗间一直都用这句话来比喻下半身生物，但其实它能够适用的方面与角度，远比人们想象中要多得多。 抹去嘴角上漱口时留下的水渍，方启铭打开了头顶的热水器开关。让水流染湿纯蓝的毛巾。 温热从毛巾传到了脸颊上，几颗挂在额头刘海的水珠，被方启铭随手抹去。 经济系的考核在昨天已经结束，他的成绩毫无悬念都在及格线之上。张琳那件事被他搁置了下来，要说为什么的话。当时在场的当事人，估计现在都在考虑寒假去哪玩的问题。 尤其是张琳本人，按照同学圈的消息来看，今天都在美洲沙滩上晒日光浴了，自然没空管学校这点破事。 在这一周里，要说唯一发生的重大事件。那无外乎是他的舍友，赵同明成功留校的事迹被广为人知。 方启铭扭开扉门，轻步来到客厅的小厨房内。他点了点按键，让自动水壶开始注水。 一个平时60分及格都过于艰难的学生，居然在这次体健院考核里获得了全科95分以上的成绩，成功留在莲川。 这是昨天刊登在数据网页上的莲川校报内容。 祝贺是要祝贺的。毕竟舍友一场，聚个餐庆贺一顿也不过分，可惜的是，轮不到他们了。 方启铭抬头望了眼二楼的各个房间。 一、二、六号房门是敞开的，里面没人。方启铭在二号。一号则是严临，这个点应该在晨跑。六号是桂尘，学校的图书室是他时常过夜的地方，昨天也不例外。 哪怕这次考核过了也不能掉以轻心。关于这点，方启铭是认同的。 相比较之下...... 方启铭把目光投向赵同明的五号门。自从那刊报道出来后，后者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小名人，其传奇色彩完全盖过了他们这些稳定发挥的‘平凡人’。 这两天，赵同明基本就没回过宿舍。根据严临诉说的情况来看，赵同明现在经常受人邀约，出现在各种聚会上。是应酬还是交际，这点方启铭就不清楚了，只能盼望他自己能把握好分寸。 再过一周便是春节，无论是校道还是地下商城，学生的人数都开始逐渐减少。有些店家甚至都早早关了店门，回家过年去了。 那个企划的进展，恐怕得拖到过完年之后再说了。 就在方启铭想着怎么打发今天的时间，准备再回去睡一觉时，他的房间里传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方启铭把烧热的水壶按钮关掉。 周围寂静下来。 嗡嗡...... 果然，那是他耳机的震动音效。 方启铭连忙往杯子倒一杯热水，拿上楼。 耳机在他的桌子上闪烁着蓝光，生成的三维影像中，显示有人在打电话给他。 方启铭留意到，那是个未知的电话。他把耳机塞进耳畔，手指按下简易的接听按钮。 嘟嘟...... “喂，是我。” 一听到这空灵的熟悉音色，方启铭便知道是谁了。 “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码？” “你的名片上写着。”电话中的女孩有条不紊地回答道。 “可你不是没把名片拿走么？”方启铭奇怪道：“该不会就那几秒钟的功夫，你就记下来了？” “只要注意力集中点，那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你是头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胡说八道的神经病。” “我们还是谈事情吧。”自从知道邓婷羽把这当作过家家以后，方启铭就自觉不再去拌嘴了。这法子对付那些没有防范意识的女生还行，但若是阅历足够，显然对方就不会再上当。 “你该不会又要拒绝我？”方启铭露出担忧的表情，他是真的怕了。 “今天上午，我在咖啡厅那边有个演出。你们过来这边，商谈下企划呗。”不理会方启铭的插混打岔，邓婷羽邀请道。“人数不要太多。” “就我跟严临两个人。” “那好。那个严临对于你的想法，了解得有多深？”邓婷羽径直问道。 “涉及到你的事情，我没告诉他。只跟他谈了企划方面。” “......大致清楚了。”邓婷羽淡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在现阶段，你来配合我们。不用顾虑太多，没意见吧？”方启铭看似是询问，实则是确认道。 “暂且听你的。但只要不满意，我随时都能退出。”邓婷羽提醒了方启铭一声。“这点你没忘吧。” “当然，你是客，我是主。弃不弃船那是你的自由。”方启铭还是明白主动权在对方手上这一事实。 “你是学经济的，利益方面自然不必我多说。总之，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我也会给予你足够的回报。”邓婷羽熟知脊梁不能压得太过的道理，特意补充道。“既然你相信我，那么我也会试着去相信你。” “听起来真暧昧。”方启铭的语调倒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那副散漫的声音。不过看得出对方今天心情挺不错的，要换成一周之前的邓婷羽，估计一句安慰人的话语都不留给他。 “总之，我上午就在咖啡厅这边，你们随时都可以来。” “嗯，好。” 嘟嘟...... 挂断了电话后，方启铭恰巧听到了客厅里传来厚重的木门上锁声。 “你今天上午有空么？”方启铭走出房门，看见严临回来了。于是便在楼上扶着栏杆询问道。 “有的，怎么了？”严临一脸热汗，刚从喘气的状态中回复过来。 “上午去一趟jz咖啡厅。” “企划要进行下一步了？邓婷羽那边怎么说？”严临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就在那边跟她商谈进度。”方启铭解释了两句。 “好，那等你准备好数据后，来房间找我。我上午会呆在房间里等你。” “行。”方启铭看着严临进入洗漱间，然后回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内。 他打开浮在半空中的数据视窗，开始将搁置了很久的市场调研报告调出来，开始了工作。 确立了中之人的下一步，人设跟形象自然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方启铭把tf公司传来的游戏实际图像，与数据分析一同汇入到耳机的存储设备中。为接下来三人商讨的内容做准备。 第四十二章 时间安排 jz咖啡厅 咔哒... 方启铭打开店门，一如既往般看到了柜台上闲聊的几位服务员。严临跟在后头，眼神平静，并没有好奇地打量大厅——他在其他聚会时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 “你好，请问有预约么？” 迎客的服务员，方启铭并不认识，是一个生面孔。 “邓同学在这边么？” “噢，小哥哥。如果你是来看她演出的话，那很遗憾，她的表演在半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服务员惋惜地对他说道。 结束了就好，方启铭内心暗暗庆幸道。要是上次商谈的情况再重蹈覆辙一遍，即便是他也受不了。 “不，我们有事要找她谈。她现在应该还留在这里吧。” 服务员笑容满面地回应：“当然，她也在等人。不过两位得先把名字告诉我。” “方启铭。” “严临。” 服务员点点头，然后恭敬道：“两位稍等。”说罢，便马不停蹄地走向中庭的舞台后面。 “这家店，明明顾客不多，真亏老板还能经营下来呢。”见无事可做，严临在一旁感慨道。 方启铭想了想菜单上那昂贵的饮品价格，回答道：“可能跟他们的市场定位有关系吧。能在这里消费的熟客，基本都是不差钱的主。只要能讨好他们，给他们个高雅静谧的环境，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经营手段吧。” “或许吧。”严临笑笑，内心似乎有另一套说辞。“不管怎样，既然这家店能在竞争里存活下来，这就证明它还是有价值的。” “这算是成功了？”方启铭督了眼严临，若有所思。 “谁知道呢。”严临眼神示意，让方启铭望向中庭。在那里，一位身穿白衣外套的熟悉女孩正在向他们走来。 方启铭见状，率先迎上前，正式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邓同学。”他侧身让位，介绍道：“他是严临，你们也应该见过面的。” “嗯。”邓婷羽往前两步，礼仪端正地伸手：“严会长，这次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一定的。”面对方启铭投来的疑惑目光，严临不慌不忙。他象征性地握手后。含笑解释道：“上次我跟邓同学在某个聚会上......意见出现了分歧。有兴趣的话，我以后告诉你。” 方启铭眉头跳了一下，难怪这货一直对邀请邓婷羽这件事有排斥心理。合着两个人早就有点过节了。 “不，哪里的话。当初是我的失态，请别在意。”邓婷羽彬彬有礼，踩着高鞋跟在前方带路。“我们到包厢里商谈吧。” 后方的两人点头。 三人绕过中庭，沿着长道走廊，进入了上次的7号包厢内。 室内的装饰依旧，跟一周之前没什么变化。 “你们要喝点东西么？”邓婷羽礼节性询问道。 “青瓜汁。” “咖啡。” 邓婷羽凭空用小拇指上的戒指敲了一下，立刻划出一个虚拟视窗。在点了两杯拿铁跟青汁后，她就悠然自得地坐在了沙发上。 严临坐在另一侧，靠里，留出了一个座位。但方启铭并不打算入座，他是企划的主要策划者。待会要由他来讲解与发号施令，自然得站着。 “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方启铭也不多说废话，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两位都是奉行高效率的人物。 “首先两位都至少看过一遍企划，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情了吧。” 方启铭的目光投向了邓婷羽，显然是担忧身为女性的她，能不能够理解这些二次元的概念。 “简单来说，给人物配上声音跟动作。这就是我的工作吧。”邓婷羽知晓这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因此专注于自己负责的方面，提出了存在的隐患：“虽然我做过歌喉的练习，声音也被不少人称赞过。但我没有配音工作的经验，所以想要营造出节目效果，得花费不少的练习时间。” “tf美洲分部那边，对企划是赞同的，只要我们在游戏发售之前把视频制作完成。因此时间很充裕，我准备这个寒假就把素材拍摄完毕。”方启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严临举手，表示道：“你要确保留存一定的时间，如果官方对素材提出异议，我可是需要再进一步商谈合约。所以，尽量在开学之前就把争议部分解决掉。我想，大家开学之后，也没有太多的心神能放在这上面吧。” 闻言，剩余的两人皆沉默地思虑了一阵，无论是邓婷羽还是方启铭，两人都是平时忙起来，脚都着不了地的那类人群。 “视频进度这方面，我知道启铭你不太好说，但我也得要时间去谈判。到时候实在不行，你们可要做好让步的心理准备。”严临再次提醒道。随后，他看现场气氛有些僵硬，便有意缓解，安慰道：“不过也别太担心。过完春节，离寒假结束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邓同学，你在寒假还需要做什么事情么？”方启铭询问道。 “没有了，我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到了开学之后。”邓婷羽不经意间拢了拢缠绕在耳侧的发丝，回复道。 “谢谢，我知道春节过后，你参加的舞团里会有一场国外的演出。”方启铭致谢了一声。 这番话让邓婷羽意味深长地多看了他两眼，嘴角微翘：“不用谢的。那场演出时间跨度太久，要一直在当地待到开学以后。所以就算不跟你们合作，我也不会去参加的。” 方启铭对于成员的时间掌握了些许分寸，这对于他制作视频时的进度安排有很大的帮助。 “那么，接下来便是确立人设了。”方启铭当机立断地进入到下一个环节。 咚咚...... 房门被敲响。邓婷羽迅速起身，她示意身旁的二人呆在原地。随后惦着脚尖走到玄关，打开房门。 “婷羽，这是你们的饮料。” “谢啦，慧慧。”邓婷羽答谢一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托盘，之后轻轻关上门。 她捧着托盘，放到桌子上。 还没等方启铭走近，邓婷羽就自顾自地拿起了那杯青瓜汁，小小地缀吸了两口。 “......”方启铭跟严临都奇怪地看着她，好似不理解眼前这一行为。 “你们怎么了？”邓婷羽一脸无辜样。 “你不是点咖啡的么？”方启铭扯了扯嘴角。 看到严临赞同的目光，邓婷羽似乎现在才意识到了什么。“啊，你们俩不是都点的拿铁吗？难道我听错了？” “额，也没关系，启铭你喝咖啡的吧？” “嗯，咖啡也行。”方启铭对于这种事情倒是无所谓，只是暗地里翻了下白眼，也不知邓婷羽是有意还是无意。 “人设这方面，你们有什么主意没有？”邓婷羽转移了话题，出声问道。 严临摆摆手，表示全看方启铭的意思。 “这部分，让我用市场报告来说明。”方启铭对这方面自然也有想法，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调动数据流，把部分列表信息给调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人物形象 “这是国内10年里各大视频网站，通过专业数据算法得出的关键词排行。”方启铭林林总总地列出了一大批数据。 密密麻麻的虚拟视窗顿时占据了整个包厢的空间，使得角落边上的摄像头开始吱吱作响，这表明内部硬件已经进入超负荷运转的状态。 这些繁杂的数据流让邓婷羽不禁坐近墙壁，不让光芒接触到自己。她下意识好奇道：“这么多市场数据，你们是从哪弄过来的？” “经济系的毕业生，有几位认识的学长学姐在互联网公司担任市场分析师。这是用他们本公司的算法来运作的，数据自然也来源于他们的公司服务器。”方启铭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当然，这东西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属于私用，不能外传，否则......” “那些互联网公司会找上门，追究律法责任。”严临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倒了几勺糖进自己的咖啡杯里，慢悠悠地替方启铭补充。关于律法这方面，他的话可比方启铭的要有说服力。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邓婷羽拿着尖细的指甲敲击着桌面，澄清道：“数据的来源可信么？要是别人拿虚假的数据来糊弄你们，谁能看得出来？” “熟人好办事。”方启铭着重强调了一遍：“我跟他们之间，有一个中间人做担保。那个人我信得过。” “谁？”邓婷羽毫不忌讳地问道。 “邓同学，你是不是越线了......” “我的同班同学，沐希希。” 严临刚想说话，方启铭便直言不讳地供了出来。这让严临不由得眼神瞄向后者，露出诧异的目光。 方启铭给严临回以一个微微抱歉的神情，然后转头，诚恳地对邓婷羽说道：“要是怀疑，你可以去找下沐希希的资料，她虽然私生活有些紊乱，但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 “......虽然你说的话，对于女生来说是个病句。但我还是相信你。”邓婷羽好看的眼瞳一直在注视着方启铭，口中缓缓道：“抱歉，我性子急了点。刚才不该质疑你的。” 严临异样地在两人之间打量着，开始端详起来。他抱起手，静静在一旁观望。 “我们是团队，有疑问就提出来，不必跟我道歉。”方启铭试着讲了一句，结果发现自己说这种客套话很不自然。索性就不说了，他直接进入到下一个话题： “尽管数据的来源可靠，可也有局限性。”方启铭指了指某个空白的区域：“这些数据的用户对象都在国内。对于海外市场，几乎是空白一片。” “所以呢？”邓婷羽专注认真地询问道。 “把国外这块大头割给tf公司，让他们去承担风险。”严临把他跟方启铭两个人商谈的方案告诉给邓婷羽：“我们只关心于国内这块，相较而言，在数据的加持下，我们比较有把握能做成功。” 看到方启铭点头，邓婷羽扶着脸颊沉思了一会儿：“你们确定tf那边不会把利益都占了？” “所以我来负责这方面的商谈。”严临用手表划开视窗，调出了自己的通讯人列表。“我在律法界认识的前辈很多，到时候完全可以靠着我的关系网，拉扯出一个水平很高的谈判团队。” “听你的指挥？”邓婷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乐趣般，饶有趣味的眼神转向严临。 “是的。”严临发挥出了他在这个团队中的价值。 “学生会长果然有底气呀。” “在你这个全年级学生代表面前，我还是差很多的。”严临实话实说。他可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邓婷羽同样能做到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即便采取的手段不一样。 “那么，邓同学还有什么疑问呢？”方启铭站在一旁出声道。 邓婷羽晃悠着青汁杯子，踌躇了几下，这才问道：“能告诉我，你们的资金来源么？像刚才筹备团队的事情，没有一定的资金周转，根本做不到的吧。” 严临见状，一摊手，表明自己并不出钱。 这样的话...... 邓婷羽把目光投向方启铭，看后者一副吞吞吐吐的犹豫样子，也不好问得太深：“你只要告诉我资金是通过正常渠道获取的，就行了。” “我在上高中之前，缀学了两年。这几万块钱是我打工赚来的。”方启铭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说了出来。“所以我是20岁入学的莲川。” “嗯？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复读了好几年才考上来的。”严临愣了下，不可思议地说道。他认识方启铭这么久，还从来没听到过这回事。 “这倒不是，我是直接应届考上的莲川。” “那你天分有点高啊。”严临对于舍友的深藏不漏很是佩服。 “经济系的分数又不像你那边这么高。”方启铭同样回以奉承。 “行了，我知道你俩是学霸了。”邓婷羽显然再不控制下场面，这俩人又得说着些羡煞旁人的话语了。虽然她好像没什么好羡慕的...... “总之，资金虽然不高，但还是够用的。关键还是得看企划能不能回本了。”方启铭主动把话题转了回来。 “数据分析的结果显示，在人物的性格里，最受欢迎的关键词有几个。”方启铭一一把他们列举出来：“可爱、单纯、清新、阳光、暖男、舔狗、责任、爱心......” “里面好像有个奇怪的异类？”严临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惜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不在乎这种事情。 “你说的这些，就是人设的性格特点吧。”邓婷羽有些懂方启铭的想法了。 “主体来讲，就是一个比较正能量的角色。但也不能太官方，必须要有一个能让人们记住的瑕疵点。”方启铭点击了一个出场率并不高的词汇：“蠢货。” “蠢？”邓婷羽开始思考起来。 “嗯。”方启铭指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蠢人，只要不拖后腿，那几乎是最容易讨喜的一种人。观众都希望能够成为一个聪明人，那么自然就需要一个对象做对比。” “在舞台演出时，这些愚蠢，脑子不好的人，能够让大家感受到本质的优越感。当蠢人做好事时，他们会感动。当蠢人做坏事时，他们会不屑。”方启铭诉说着对于演艺的一种见解： “你看，这个人怎么这么蠢啊，为了谁谁谁奋不顾身。我好感动啊。” “你看，这个人好蠢啊。明明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依旧要这么做。” “你看，这个人做事太蠢了。要是换成我的话，会怎么怎么做，绝对比他做得更好。” “你看，这个人写得这什么垃圾，要是我，就能写得比他更好。” “你看，这些名人怎么说话都不经大脑的么，这种白痴话都能说得出来。” 方启铭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 “通过刻意地拉低人物智商，甚至不惜连创作者也一起带上，就是为了让大众产生优越，是这么回事，对吧。”严临领悟道。 “不仅如此，优越能进一步带来心理上的愉悦感。”邓婷羽搓了搓指尖，一副沉思地表情，说道：“卖蠢，是一种成本低廉又高效的服务行业。”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懂得这点，大多数人也不会把这当一回事来看。”方启铭对两人的聪慧程度有了个清晰的认知。他轻言道：“该骂的时候就骂，该笑的时候就笑。哪怕知道那是假的，也无所谓，因为那就是一种享受的过程。所有人都知道电视剧里的情节是虚构的，但看到人物愚蠢的举动时，依旧会有很多看客不经思考便破口大骂，来彰显自身的优越。” “这点，连我自己都不能幸免。”方启铭自我嘲讽了一句。 “......先不论真相是真是假，那不是我们关心的内容。”邓婷羽尝试总结道：“总之，我们创造的人物是一个蠢货。” “是的，而且为了要迎合男性向市场。其性格特色里，还要有一些呆萌。” 邓婷羽很明显听不懂二次元的词汇，她愣愣地向方启铭疑惑不解道：“呆...呆什么？” “就是扮蠢的时候人物要表现出一副可爱的模样。”严临在旁边向她作了个名词解释。 “......”邓婷羽身子很明显僵硬了几秒，然后一脸不自然的表情。“你们，觉得我适合做这个？” “我想象不出来。”严临笑出声，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这不明摆着的嘛，像邓婷羽这种要强的人，去做这种事情......原谅他实在脑补不到那个场景。 “应该会很滑稽。”方启铭一脸天真地说道，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踩进了坑里。 邓婷羽额头上显然青筋一跳，这是要动气的征兆。可到了后来她又深呼吸两下，把怒火给憋了回去，妥协道：“算了，你看着办吧。到时候我听你指挥，就当我不要这层脸皮了。” “这是工作，你不会闹脾气吧？”方启铭真有些信不过这位大小姐了。 “工作的时候不会。”邓婷羽认真地做了一个保证。 工作以外就说不准了......两个男生都听出了话外之音。只是有所不同的是，一个乐得看戏，另一个则得叹气受苦。 把主动权交给另外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要迁就她，割让一些不必要的小细节。无论是生活，还是恋情，亦是如此。 两人尽管能够互相迁就，但让步的程度，决定了两人相处时地位的高低。方启铭跟邓婷羽都是那种不愿占下风的人，这也导致了他们之间会时常发生冲突矛盾。 听起来像是个欢喜冤家，但实则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方启铭说得太久了，口舌有些干燥。他伸手从中间的桌面上，拿起自己那杯咖啡，抿了两口。 果然，没加糖，确实挺苦的。 若是甜的，那也不过是虚伪的产物。 就好像如今在场的三人一般，和谐融洽的商谈下，蕴藏着的却是各自的谋略。 他们三个人本质上都是被自身利益所驱动的生物，哪怕戴上面具，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第四十四章 声音设定 “那人物图片呢？是不是得做一个谐星的形象？既然要让人物展现自己蠢笨的一面，那么弄一个小巧的可爱卡通角色是最合适的。”邓婷羽联想到这方面，向两人建议。 方启铭晃了晃手，否定道：“这行不通的，garuda模拟的是真实环境，人物自然也要向仿真方面靠拢。”他划出一张图片，那是tf公司给他发的角色预览图。 这是一个看起来便具有真人肤质感的人物图片，在游戏光线的打磨下，它那足以以假乱真的躯体确实让邓婷羽以为自己是在看一张真人照片。 “这种美术风格......根本不适合让人物去做一些装萌扮傻的夸张表情啊。”严临惊声道。这时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种质感，简直就像个上了色调的真人雕塑。我当初还以为会接近于旧时代的3d人物，可这里的真实感明显更强烈。观众基本都会把虚拟人物当作真人来看，那干脆直接让邓同学真人出镜，不就行了？” “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方启铭摇起了头，提醒道：“正因为是虚拟的，观众才会对人物有想象的空间。” “那你只透露一部分邓同学的信息，阉割掉不完善的一面，让她成为光鲜亮丽的明星呗。效仿那些经济娱乐公司。”严临照着他的逻辑，提议。 “不行！” 邓婷羽反驳了一下，严肃喝止住严临，毫不客气地厉声道：“我可没答应你们要出道变成明星。” “有何不可，反正邓同学你在国际舞团里表演，不也是为了打响自己的名气？更何况还有我们做把控。”严临认为这个方向值得一试。 “要是这样，我退出！” “那太可惜了。但是邓同学，你要知道，我们其实不缺人选。” 两人的措辞有如刀刃亮剑般锋利扎眼，开始形成互相对峙的局面。 “停下来吧。”方启铭知道现在该是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刻。他拍拍手，发出响声，让两人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别忘了还有我。”他自我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头否决掉严临的建议：“不要玩娱乐圈细水长流那一套，别忘了我们只是想捞一票而已，不要忘记初衷。要真养成能赚钱的明星，不说你，我可不保证自己会舍得脱身。” 严临皱着眉，沉默下来，看样子是听进去了。 “至于邓同学。”为了维护团队和谐，方启铭打算公平一点，也微微责备道：“你在演出人物的时候势必不能够随意表现出自己全部的性格，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根据情况，人物要阉割一部分你的真实性格是在所难免的。” 邓婷羽把身子斜靠在沙发上，赞同道：“这我懂。但台面上别涉及到我的具体身份，这是我的底线，其他的都任由你指挥。” “很好。”总之先把气氛缓和下来。方启铭深知情绪在谈话过程中的重要性，偏见恰恰也是影响人类情感的重要因素。因此，他必须得保证两人能够理智清晰地思考，不至于说因为敌视同伴这种愚蠢的理由，而成为一个团队里拖后腿的存在。 “在接近于真人画面的演出效果之下，要想让观众从一开始就认识到她是一个虚拟人物。有一个简便的方法，便是从设定入手。”方启铭给出了解决方案：“直接告诉大家，她是一个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的人物。” “那你要直白地说出来？”严临下意识接道，但随后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那样太假了。哪有人在演戏时会先告诉观众，自己就在表演。” “那就给她一个不存在的设定。比方说活了几百年，又或是穿越过来的人。”邓婷羽点出了其中的关键：“最好让人物自己亲口说出来。” “在现实中，相信穿越的人都是傻瓜，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于这些毫无根据的设定产生大量的代入感。即便知道那是假的，但只要在人们的心理中先打上一层假想舞台的预防针，那么虚拟人物的所有活动都会变得像现实真人一样具有可信度。这是很普遍的心理现象。” 阐释了这么多，看到桌子旁的二人呆愣的神情，方启铭只能无奈地笑笑。“抱歉，废话说多了。总之邓同学理解的，就是我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人物要来自未来或者过去？”严临对这一想法点点头，可没过多久他又提出了新的难点。“那你知道观众喜欢什么设定？” “最讨喜的，自然是新颖的玩意儿。小孩子对于新到手的‘玩具’总是兴奋的，大人也是。”方启铭沿着思路往下讲解道。 “那就是未来？” “不对，是过去。”方启铭给出了与严临猜测截然相反的答案。“从熟知的场景里制造创新点，比单纯空想的世界更吸引人眼球。再加上，我们也没那种想象力去幻想未来，那太费精力了。” “从过去穿越到现代的人物，这是背景。”邓婷羽拄着脸颊，露出疑惑的神情：“那这个人的性格呢？在古代，又蠢又笨的女孩真的能活下来？” “古代没那么凶险，只是人均寿命短了些，大部分普通老百姓日子虽然过得苦，但好歹还是能活个十来二十年的。当然，如果你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那他们确实过得生不如死。社会架构都不一样，最好就别相提并论了。”方启铭意识到自己岔开了话题，回了下神。然后调开了几组数据： “这是各大互联网公司的数据库里，古代人物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身份：阿哥、皇帝、嫔妃、宰相。” “都是些高位者的身份啊。”严临不由得感慨道。 “不是我说，这里面的身份基本都带有权谋的阴暗色彩，跟可爱这个词牛马不相干。”邓婷羽蹙眉，手抵住光洁的下颚，泛着眉目想了想：“要说灵动可爱的话，郡主这个身份倒是合适。” 方启铭无意间撇了两眼邓婷羽，考虑到后者的背景，他直率地说道：“如果要塑造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最简便的方法就是让她呆在家门不准出去。公主怎么样？深闺皇院里的才子闺秀。” “我不太懂男生的口味。严会长，你觉得呢？”邓婷羽难得地向严临出言询问。 “挺好的，高贵的公主身份更能刺激男生的幻想。”严临抿了两口咖啡，里面的奶味让他眼前一亮，闭目回味了一番。随后，他才接着补充道：“但是才子要去掉，饱腹学识的人可不会装傻卖萌。” “那就让她叛逆一点，但又不至于让人生厌的程度。”方启铭试着去揣摩了一番，心中有个人物肖像渐渐成形。 “那我是扮演一个初生不怕牛犊的大小姐？”邓婷羽捏了捏嗓音，用着娃娃音模仿道：“你们好呀，我是可爱的小公主！” 剩下的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 终于，还是方启铭直言道：“叛逆的感觉不够，而且尽量用常人的语调来说话。邓同学，你就这样理解：你不是在给卡通人物，而是给真人电视剧来做配音。” “既然这样的话......”邓婷羽呢喃了一声，然后架起脸皮，清冷道：“这样如何？” “还不够真实，声音太硬了。你就当作是平常说话的样子来试试看。” 邓婷羽轻缓了口气，平淡道：“这样呢？” “......总觉得声音太空洞了。”严临搅了搅自己杯里所剩无几的咖啡，他实在听不出真实的感觉。 “给我一个目的，符合她这个身份的目的。不然我想不出该怎么模仿。”邓婷羽也抓不准人物的定位。 “人物目的......”方启铭低垂着头，站在两人面前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开了另一份数据分析表：“如果是女性向市场的话，那么这个人物势必会碰上什么英俊的公子哥或者是豪迈的大将军。你要说她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倒也说得过去。” “夫君？”邓婷羽试着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轻柔腻声道。 嘶~~~ 两位在场的男生都不自禁吸了一口凉气，克制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别，千万别这么叫！”严临连忙摆摆手，脸皮子有些遭不住：“我承受不了。” “你不是有女友的吗？”方启铭尽管心悸得厉害，但勉强还是保持住了平静的脸色。他落井下石道：“还是说，她没有这么叫过你？” “一般的现代女性都不会这么叫这么恶心的吧。”邓婷羽一开口，两双目光就齐齐盯住了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我正常说话了啊，怎么了？” 看到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方启铭叹了口气。“邓同学，你还没谈过恋爱吧。” “？？？” “会说的。”严临告诉了她真相：“情侣说悄悄话的时候。” “不一般都是冷嘲热讽的么？”邓婷羽愣住了。 “热恋期，还是会有很多肉麻话的。比电视剧演得要还要厉害得多......”严临俨然一副老司机的做派，尽管本人一副无奈的摸样。 “那也存在个体差异吧。”邓婷羽性子一上来，就把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不服气地冷冷道：“反正我没这么肉麻。” “行了，这不是谈论的重点。总之，那个腻死人的语气就先保留，先不要用。”方启铭站在包厢中间，指挥道。 严临笑了笑，没出声。这招威力确实很大，他刚才都差点动心了，更别谈那些未经人事的少年们。 “如意郎君可不是我们主攻的男性向市场。所以那个人物得有点阳刚之气。”方启铭注意到了某个隐藏在数据列表后排的关键词，眼光异芒一闪， “为国为民？”邓婷羽考虑到公主的身份，建言道。 “不，那个太高尚了。需要个更接地气的目标，而这个东西，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人帮我们解决了。”方启铭拉出了被顶层流量所忽略，但其影响力一直存在于国人内部的词汇： 江湖！ “侠道？”面对这个许久未曾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事物，严临不由得愣了愣。 “在男人的眼里，除了勤俭持家的女伴外，又何曾不想拥有一个跟自己惺惺相惜的红颜知己来陪伴自己，度过人生的漫漫险路。”方启铭诉说道。 “这算得上是男人贪得无厌的浪漫么？” 邓婷羽这一反讽，倒是引来了严临的不满。 “有一种男人，天生就活在战死沙场的宿命之中。”严临肃穆地说道。“儿女情长，把它看得太重的，往往是女生。” “所以呢？为了你的信念，就可以抛家弃子？” “我没那样说！” 眼看场景又要失控，方启铭不得不下场，劝声道：“好了，关于两性差异这个话题，人类再讨论一万年都得不出个所以然。我们说回正经事。” “邓同学，这个人物就是个崇尚侠义之道，久居皇宫内院想要出宫闯荡世界的长公主角色，你给她配音试试看。” 闻言，邓婷羽垂下目光，深思熟虑，似是在揣摩人物的心境。然后...... “你，是何人？竟然在此造次！” 硬朗不失英气，颇有不畏强权的铮铮铁骨之意。 “再小家碧玉一点。”方启铭做个了调整。 “你是，何人？”邓婷羽佯做一副半纯的模样，指尖点了点尖下巴，歪起头自然地疑惑道：“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可不好噢。” 空灵生动的嗓音里，蕴含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这样就挺好的。”严临颔首，表示认可。 可方启铭依旧不满足，他指示道：“试着把刚才那两种情感一起调动起来。” 面对这近乎为难的请求，邓婷羽不为所动。她闭目，再次酝酿好情绪。 “何人在此造次？”成熟的腔调，把童稚融入话语的河流中，将骨子里的坚毅铭刻进灵魂里。“我要......替天行道！” “好像情绪有些过了，听上去让人轻松不起来。”严临实话实说。 “那将以上三种声调打混。平时就用空灵的天真嗓音，碰到说正事的场合就根据情况使用第一、第三种。” 邓婷羽挑了挑眉头，没好气地怒道：“你这是要让我打三份工不成？” “辛苦你了。”方启铭看来就是这么想的。 噗... 邓婷羽无语地扶着额头，头疼道：“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她现在有点后悔上这趟贼船了。 第四十五章 任羽 “邓同学，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方启铭脑子一热，说了个大部分公司领导避重就轻的鼓励话语。 果然，邓婷羽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你创业还没成功呢，就想着怎么把员工当傻瓜了？” “咳咳，开玩笑的。”方启铭一脸尴尬地苦笑。 严临看不下去了，瞄了两眼手表上的时间，主动推进话题道：“既然声音定下来了，那就找个画师，把人物形象的初稿做出来吧。” 谈及正事，方启铭自然也收敛了下嬉闹的表情。他向两人求助：“我没有美术这一块的朋友。你们有认识什么专业领域的人物设计师么？” “花钱找市面上的画手吧。”严临对这方面也爱莫能助：“虽然我也有学美术方面的朋友，但大多是学生。你知道的，画画这东西没有捷径可走。比起他们，市场上那些成熟的画手，他们的作品完成度会更高。” “人物设计这一块我可以负责。”邓婷羽在这时说道。 “嗯？” “呃？” 看到两人惊讶的目光，反倒是邓婷羽疑惑不解道：“你们难不成以为我玩了这么多年艺术，会不认识几个画家么？” “按照你的层次。”方启铭面无表情：“你该不会要请来一个名画家吧，我怕没钱买单。” “这点你不用管。关于人物形象，你们有其他的要求么？”邓婷羽点开了一个备忘录，向两人询问。 严临跟方启铭相互对视一眼。严临推让道：“我没什么想法，就看启铭你了。” 方启铭扶着下颚沉思了一会儿，直白道：“关于脸型，画师应该比我们研究得更透彻。邓同学，你就让那个人自己去参考人设来构思吧。” “那服饰呢？” “你喜欢什么色？”方启铭的话让邓婷羽做记录的指尖停滞在半空。 “啊？” 面对邓婷羽惊愕的神情，方启铭解释道：“涉及到人物喜好这块，我认为迎合中之人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你也不希望给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皮套配音吧。” 邓婷羽思索了一阵，然后对着两人说道：“白色、棕色，这两种都可以。” “白色比较大众化，选白色吧。”严临向方启铭建议道。 “不，我希望是黑色。”邓婷羽这一反驳，直接让两人愣住了。 方启铭疑惑道：“干嘛不选白色？” “事实上，我准备想请一位水墨画的大师来帮我们。他老人家笔下那些黑色服饰的人物，画得非常优秀。” “水墨画？这个画风不对劲吧。”严临在一旁皱眉。 “总之，我是中之人。形象这方面你们别担心，还有什么要求？” “那既然这样，大部分就让你来自由发挥吧。”方启铭表示自己也对此一窍不通。 邓婷羽见两人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说那个游戏要进入副本的对吧，那自然不能穿着公主裙跑来跑去。刚好人物也有当女侠的心愿，所以我就给她安排一套纯黑色的女侠服。简单轻便，也易于走动。” 她寥寥地划出了几笔，勾勒出人物的大致轮廓：“就这种束腰的装扮，然后沿着服饰的衣领，瞄出一条浅黄色的丝带以彰显她的公主身份。这样，平凡跟贵气，两方面都能够体现出来。” 方启铭目光朝向严临，看到后者点点头，认可了这一想法。 “古代女子的服饰大多是聚会时繁琐累赘的礼服，适合静止画面。我觉得，要是穿着那样的衣服动起来，无疑会让人物的形象减分。”邓婷羽再次出言道。 这一说法打动了方启铭，他试着想了想那个画面，也觉得轻便的服饰更有利于人物的运动：“按你说的来做吧。有资金困难的话，随时跟我联系。” 邓婷羽把刚才涌现出来的灵感给记录下来，然后关闭了视窗，调笑道：“谢了，缺钱的话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希望数额别太大了。”方启铭苦笑了一声，随即进入到下一个议题：“关于人物的名字，你们能想到什么？” “跟宫廷有关的话，要不要取一个高贵点的名字？”严临拿起杯子，把最后的一点咖啡给喝光后，随口提议。 “恕我才学疏浅。”方启铭拿着钢笔在数据流里比划了很久，最终还是一脸无奈地说道：“什么名字看起来就给人高贵的感觉？” “皇女的称呼？像是皇玉曦、凤莹莹这类的？”严临试着讲了两个。 “你隔这写玄幻小说呢。”方启铭泄气道：“我平时也没见你看那些玩意儿啊。” “是吗，我还觉得挺好的。”严临呢喃道。 “那从另一个方面来考虑怎么样，给她取一个女侠的称呼。”邓婷羽随便划了几个名字出现：“夏语仇、蒋笑忘。” “......这是指什么意思？”方启铭眨了眨眼，完全没跟上邓婷羽的思路。 “夏语，下雨的谐音。夏语仇，指的是下雨并不能洗刷掉仇恨。而蒋忘笑，则是即将笑忘于江湖。”说罢，邓婷羽还疑惑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可是顺着你们男生的思路想出来的。” 严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想太多了，一般人可猜不到你那个层次。” “来些直白点的。”方启铭列出了一份名单，挨个念道： “轩辕凤。” “比我刚才那个还烂。”严临吐槽道。 “苍木悠一。” “国人的背景，跟名字起冲突了。”严临还是驳回道。 “红月。” “这个......”这次是邓婷羽出声了：“也不能说不好，可是感觉没有特点。” 方启铭看了两眼沙发上坐着的这个妙人儿，他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了一个名字，不经意间说道： “任羽。” “......” “......” 面对这无人回应的情况，方启铭轻声笑了笑，收起了名单：“看来已经决定了。” “寓意一目了然，我觉得还行。”严临转头向邓婷羽说道：“邓同学，你觉得呢？” “......”邓婷羽无言地蹬了蹬方启铭，咕哝道：“可以吧，就是里面有个羽字让我不太舒服。” 方启铭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他懂装不懂地问道：“那还需要改么？” “不需要了，就这个名字吧。”邓婷羽自然是给出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毕竟，“任羽”这个名字原本就是方启铭从她那边听过来的。 拨开视窗，让充斥在房间内的数据流消散后，高速运转的摄像头终于停歇下来，不再发出嗡嗡的响声。方启铭向着二人道： “那今天就先这样了。下次跟邓同学你见面，就约定在春节过后的一周之内，到时候就开始筹备去美洲的准备工作。没问题吧？” “好，到时候我会把人物设定的初稿交给你们。”邓婷羽应声道。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严临起身，望了望三人的杯子。除了他的饮料喝干净以外，方启铭跟邓婷羽的杯子都剩下了近乎一半的饮料。 这两个人何必要点一份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呢？严临想到这点，眼神在他们俩个之间颇有深意地打转着。 方启铭此时已经走到了玄关附近，穿上了鞋子。他打开房门后，严临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邓同学，你还要留在这里。对么？”方启铭开口询问道。 邓婷羽知晓方启铭的意思，她拒绝掉了后者私下会面的请求：“不了，我待会跟店长出去采购物件。你们是要直接回宿舍，对吧？” 方启铭会意，说道：“应该是吧。严临你待会还有事么？” “今天都放假了，还能有什么事。回宿舍休息了。” 看来只得下次再把白色钢笔还回去了。方启铭暗想道。 三人一同走过长廊，在店门口时，邓婷羽伸出手与两人相继握手。 “希望我们这个小团队能够合作愉快。” “别了。”听到邓婷羽虚伪的话语，方启铭一副头疼的模样，道：“只要你们俩个别打架就行。” “那还不是你们俩总是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邓婷羽不失礼仪地笑道。 严临在一旁也不甘落后地调侃道：“呵呵，这点，邓同学你也一样吧。” “对于我未来的表现，还请你们拭目以待。”邓婷羽作了个告别。 方启铭打开扉门，在邓婷羽的注视下，与严临一同挥手离去。 “如何？”在返回宿舍的路途中，方启铭向身旁的严临问了一句。 “有她在，企划成功的概率很大。”严临似乎给了邓婷羽不错的评价。 “那你刚才还跟她吵起来？” “她那种强势的女生，不占据点主动权，你怎么跟她谈？在邀请她时，你也没少吃苦头吧。”严临笑着道：“虽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邓婷羽这种人听话的。” “我可控制不了她。”方启铭说了一句实话。 “能让她跟我们维系在同一条利益链上就不错了。”严临看向已然正午的曜日，往偏阴落的地方走去。 方启铭静静地跟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是他们无聊日常的生活片段。比起那些满嘴谎言的人，他们才显得更虚假。 因为高明的骗子，要欺骗人，只须将一部分真话隐藏于日常生活中，让对方自己去思考揣测，连撒谎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