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的场地上游戏》 序幕 第一天前的一个月 又临近发作了。还在昨天晚上,尤里-费多罗维奇就感到它的征兆。他指望睡一觉就会过去,但睡觉也无济于事。这一天尤里-费多罗维奇不止一次发觉自己和学生的谈话总转到“父与子”,确切说是“母与子”的话题上。下午病情就更加严重,任何提到父母,尤其是母亲的话头都引起他身体明显的、病态的震颤。马尔采夫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打断他人的谈话,没有骂人和大喊大叫。现在,一天的工作临近结束时,他明白发作是不可避免的了。他明白附在他身上的小尤拉又“苏醒了”,马上就会没完没了地吼叫起来。 马尔采夫拿起电话听筒。 “加里娜-格里高里那芙娜,能不能明天再说?我不太舒服,想躺一会儿。” “当然,尤里-费多罗维奇,”数学女教师领悟地答道,“如果说6年来都对付不了库兹明,那么用一天的时间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好吧,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 是的,库兹明的确是个问题。所有的教师都抱怨他。瓦吉克-库兹明各科成绩优秀,在学业上你没有任何理由把他开除出学校。可在其他方面,从课堂上的行为到家里的粗鲁野蛮、胆大妄为的举止看,他是个十足的坏蛋。但是他从不越过刑侦和审判的界线。诬告和诽谤也是民事犯罪,受害者的控诉也常常激起法庭的愤慨。可哪有老师和七年级学生对簿公堂的呢?而且法律上还规定从18岁起才追究刑事责任。马尔采夫哆哆嗦嗦地扣着风衣想:“明天吧,所有的问题都到明天再解决吧!今天最最主要的是解决小尤拉的问题。现在要吃点东西,钻进被子里睡一觉。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尤里-费多罗维奇-马尔采夫久病不愈。这一点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许还有两三个人知道,但他们的意见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对大家来说,他是英语专门学校的教导主任、英语和美国文学教师。对妻子来说,尤里-费多罗维奇是个相当不错的丈夫,对女儿,他也不失为教育有方的父亲,虽然多少有点过时。而对他的母亲来说,他那时曾是她亲爱的、讨厌的、又可气又可恨的小尤拉,一个被狂热的爱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的惟一的儿子。 马尔采夫又去了他瞒着家里人、用相当合适的价格购买的那套住宅。住宅不大,很久都没修缮过,几乎没什么家具,而且地处城郊。有时尤里-费多罗维奇带女人到这里来,但这个藏身之所主要还是为治疗用的。这种治疗近来不得不越来越频繁。 进了前厅,他急忙脱去风衣。可双手不停地打颤,以至大衣挂不到衣架上,一气之下索性把它扔到椅子上。他只觉得,小尤拉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积聚起来的对母亲的仇恨和迫不及待要杀死她的欲望,拼命要猛冲出来。尤里-费多罗维奇嘟囔着说:“就好了,就好了,亲爱的,稍稍安静一下,再忍耐一分钟,一秒钟……”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已经成为习惯性的动作。他从隐秘处取出录像带,插入到录像机中,然后又把沙发移近电视机。 第一组熟悉的画面一放出来,马尔采夫就感到好像轻松了一些,但他又发觉,过去连续刺激你的音乐此时却显得软弱无力。他甚至害怕药物失效了。好在几分钟之后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一样。屏幕上现出35年前母亲美丽的脸庞,那时他仅仅8岁。母亲在房间里忙来忙去,摆茶杯、斟茶,随后伸手拿小尤拉的学生日记。马尔采夫并没有在屏幕上看到自己,但知道自己正坐在母亲对面的桌子旁,恐惧地等待着她打开日记,看到女教师用红墨水写的一段长长的批语。妈妈一读便皱起眉头,轻蔑地撇起嘴,一副冷酷无情的面容。恰好桌子上茶壶和面包盘之间放着一把长长的刀子。“我恨她!我怕她,又恨她!我现在就杀死她!”小尤拉猛冲出来,马尔采夫也不想再制止他,反倒像着了魔似的盯着这个小怪物,看他如何满足自己可怕的欲望。孩子扑过去,和母亲亲热,请求她原谅并保证“再也不犯了”。母亲的脸色和缓下来。她准备原谅自己心爱的孩子,并没有看到他背后藏着一把长刀。 整个屏幕上——美丽修长的颈脖、闪着寒光的刀刃和流淌着的鲜血,很多血,很多很多……就这样,又得到一次精神发泄。马尔采夫清晰地记得涌出的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的感受。他每次看这部影片就重新体验一次并使小尤拉相信他已达到了目的。这之后少年杀人犯才舒舒服服地蜷缩一团,静静地睡到下一次。 马尔采夫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这次他似乎控制住了。但今天那种解放的感觉却与过去的不同。小尤拉似乎没有像平时那样睡着,只不过是打个盹。马尔采夫想到每次发作的间歇期渐渐缩短了,从前小尤拉两三年才苏醒一次,后来每年一次,而从上一次发作到今天仅过去4个月。病情加重了,马尔采夫清楚这一点。怎么办呢?他认定需要新的“药物”,而且他也知道是什么“药物”。明天他就要去做这件事。 1.第一和第二天 “难道我是个失去正常人感情的精神上的残疾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遵照医嘱认真进行步行疗法时绝望地思索着。她平生第一次住疗养院并决心把身体全面恢复调整一下,况且山谷疗养院的条件也相当阔气。 当然,如果是她自己安排假期的话,任何时候也不会进这个星级疗养院的。她,一个莫斯科刑事侦查局的工作人员,最好也只能到那种没有游泳池和定时供应热水的部门疗养院休假。 娜斯佳对大自然并不迷恋。她往往在家里,在莫斯科休假,进行英文或法文的移译工作。一方面可使她改善生活状况,而同时也可丰富她的语言知识。今年按顺序她的休假应该排在8月,但被部下亲昵地称作“小圆面包”的处长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戈尔杰耶夫请求娜斯佳和一位妻子猝然去世的人调换一下。 “你知道,阿娜斯塔霞,他需要马上休假,正好他女儿也放假。而对你来说无所谓,8月也好,10月也好,反正你都蹲在莫斯科。听我说,只要你想去,我把你安排到最好的疗养院。” “想啊!”娜斯佳顺口为自己说了一句话。她身上的毛病也有一堆,只是她从不认真看待罢了。 戈尔杰耶夫的岳父是领导着心脏病治疗中心的渥伦佐夫教授。通过他的帮助,戈尔杰耶夫把娜斯佳安置在山谷疗养院。这的确是所非常好的疗养院,从前直属卫生部四处管辖,而在改革年代不知为什么并没有衰败。可是,那儿的疗养费用很高,给娜斯佳造成了新问题。如果搞翻译,在休假期间认认真真干上一番,预算缺口还是可以补上。为此就要带上几部词典和手提打字机,此外还要有可能得到一个单人房间。所带的东西再少,一个旅行袋装几部词典和一部打字机的重量也让曾跌落入薄冰中的她无法提起,她更怕背部的伤痛复发。 “不用垂头丧气,阿娜斯塔霞,”当她提到自己的顾虑时,“小圆面包”使了个眼色说,“马上给那里的刑事侦查处长打电话,请他把一切都安排好。” 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翻阅电话簿并拨动电话号码盘: “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吗?您好!戈尔杰耶夫,从莫斯科打来。还没忘记我吧?” 娜斯佳并不特别指望地方警察局的帮助,她知道求人的事过于麻烦况且这事又与工作无关。 她仔细观察处长的神情,想从语调和脸上的表情猜测遥远的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的答话。 “她到您那里的山谷疗养院医治背部的伤痛,不能提重物,需要帮助。” “何必废话呢?没问题。” “还有,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还要安排一个单人房间,我们的这位同志还想工作。” “是公务吗?” “不,不!您可以装作不知道,是创作。” “我们懂得这种工作。好的,我们想想办法。他喝酒吗?钓鱼吗?还有打猎吗?” “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这可是位年轻的姑娘……” 说到这儿,“小圆面包”的脸上泛起红晕,光秃的额头仿佛洒上了一层红色的颜料。娜斯佳明白谢尔盖这时听到的是什么话。是啊,应当理解对方的想法,他不愿意浪费自己的或下属的时间和精力去为某个人的情妇在疗养院作安排。莫斯科刑事侦查处的处长为她求人,这女人是什么人呢?当然,如果她不是他的亲戚,那么除了是他朋友的情妇,再不就是他自己的,还能是什么人呢?反正不是同事,没错。真可笑! “您老开玩笑,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戈尔杰耶夫索然寡味地说了一句,“她就要去取票了,我会再给你打电话,说好了!” 当娜斯佳拿着票去车站,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又给那个市打了一个电话。没找到熟人,便通过值班员转达出发的消息。娜斯佳不相信会有人接她。确实如此。 她痛得脸色苍白,迈着艰难的步子,好容易走到了疗养院的登记处。值班的管理员是个殷勤好客的女性,但一提到单人房间,她断然拒绝了。 “单人房间很少,我们只提供给残疾军人、老战士、在阿富汗作过战的军人。很抱歉,没办法帮助你。” “请问,可以在这里直接买疗养证吗?”她问道。她准备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要住下。 “当然。”管理员瞥了一眼娜斯佳,立刻去看登记簿。 “全明白了。”娜斯佳想道,接着说,“请再卖给我一张疗养证,那就可以使用双人房间了,可以吧?” “请便吧!”管理员耸耸肩,显得有几分紧张,接着便打开保险柜。 娜斯佳取出钱来,放到打开的登记簿上。 “疗养证可以不填,”她偷偷地说,“只要在登记簿上注明‘不让人住到我那里’就行了。” 进了房间,她连衣服也不脱就扑倒在床上,暗自流起眼泪。背部痛得难以忍受,钱也剩得不多了,而且不知为什么她感到受到了侮辱。 管理员收受了贿赂,但还算有良心。她看出了娜斯佳脸色苍白的样子。半个小时后医生就来到娜斯佳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扔在房中间的大旅行袋,哭红了的眼睛,还有床头柜上的止痛片。 “您这是想干什么呀?”医生摸着脉,仔细查看她手上的青紫斑,以责备的口吻说道,“如果您知道有病,为什么还拖那么重的东西?您的血管不太好,吸烟吗?” “是的。” “很久了吗?吸得多吗?” “很久了,也很多。” “喝酒吗?” “不喝。只喝苦艾酒,而且不常喝。” “您叫什么名字?” “阿娜斯塔霞,可以叫我娜斯佳。” “我叫米哈依尔-彼得罗维奇。我们会熟悉的。那么,娜斯佳,现在您要决定,我们首先应治疗哪里:背部还是血管?” “不能一起治疗吗?” “不行。”医生摇摇头。他已头发斑白。“您的背需要进行治疗、按摩和承重训练,而主要方式是步行疗法和在游泳池中的专门训练。如果您不敷衍的话,每天应当进行5小时。我知道,您还打算工作,”他摆头示意打字机,“治疗血管疾病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您要选择。” “治疗背部。”娜斯佳肯定地说。 疗养院的护理的确是上档次的:考虑到卡敏斯卡娅的病情,所有必须做的医检程序都直接在房间进行(在山谷疗养院不知为什么不按常规把房间叫做病房)。护士来采血样,给娜斯佳做了心电图测试。约两个小时结果便出来了,一位年轻、快活、爱哈哈大笑的姑娘——神经病学医生对她的血管旧疾病被“耽误”诊治感叹一番之后开了药方。接着来了个老一点的内科医生,最后在晚饭前主治医生米哈依尔-彼得罗维奇写了处方和医嘱,临走时说: “今天您先休息,晚饭给您送到房间来。睡觉前护士给您打止痛针。如果明天早上能够起床,早饭后立即去游泳池,体操教练叫卡佳,您告诉她,您应该做第十套练习方案。练习时间不少于两个小时,清楚吗?我在病历中全写上了。” 于是,第二天娜斯佳按规定时间到了游泳池。她老老实实走完了医生规定的公里数,同时趁此机会梳理自己烦乱的思绪。她应该回答自己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母亲娜杰旧达-罗斯迪斯拉沃芙娜和丈夫,娜斯佳的继父的关系是否已彻底破裂?她自己又怎样看待?母亲在娜斯佳来疗养院之前曾从瑞典打电话来。她受聘那里的一所大学,已工作了两年,校方建议她延长一年合同,她也同意了。母亲好像并不想念丈夫和女儿。可是,继父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对这一信息的反应却相当平静并无反感。看来,他已习惯了这种有妻子如同没有妻子一样的生活。这个外表显得年轻、衣冠楚楚的美男子并不想念不在丈夫身边的妻子,娜斯佳了解这一点。她个人对事态的态度更使自己诧异:妈妈至少还有一年(至少或更长,如果继续聘她的话)离家在异国他乡,继父独自安排自己的个人生活,而她,娜斯佳,却无所谓,似乎本应如此,似乎一切都正常。她并不想念母亲,继父没有妻子也照样自得其乐。家庭解体了,她并不难过,为什么呢?难道她心里毫无亲情?难道她是铁石心肠?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她,娜斯佳本人不出嫁。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结婚。但为什么呢?廖什卡最迫切的就是想与她结婚。他们的关系已持续了10年之久,但他们从没有住在一起,这使她很满意。为什么呢?不是很反常吗? 最后,第三个问题。昨天她行贿。是的,是的!要是把事情说穿了,就是她干了一件从某种程度上说要受惩罚的事。怎么,她感到羞耻吗?一点也不,只是非常反感。她,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刑事侦查一级特派员,受过高等教育的法官,少校警官,一点都不感到羞愧。她变成什么人了! “我——精神上的残疾人,”娜斯佳走在步行疗法规定的小路上心烦意乱地想着,“我是个怪物,我需要正常人的情感。” 山谷疗养院所在的城市祥和、宁静、秩序井然,个体商业繁荣,商店里价格适中,犯罪率从整个俄国的背景上看显得很低,让人感到奇怪。交通运转良好,道路保养得不坏。市长向市民做出的承诺得到切实兑现。保障这种安定祥和的局面的是一位非常强有力的人物——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杰尼索夫。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早就意识到,发展商业活动需要稳定,如果不是在经济上,那么起码在政局方面。为此,他首先集中自己的精力保持市政府的稳定和不轻易更迭,其次是使刑事侦查机构统一并完全服从指挥。 杰尼索夫善于等待。他耻笑那些妄图花上一个卢布一夜之间获取千倍利润的人,因为他知道两天后的情况就变了,利润全被花掉,而新的再也得不到了。他也打算把钱投资到最初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但有稳定保证的事业中去,因为他相信以后将经常地、定期地获得利益。 为帮助市政当局赢得公民的信任,杰尼索夫同时与试图分裂城市、各霸一方的犯罪集团展开尖锐、残酷的斗争。收买一些人,对一些人约法三章,把一些人送警察局,把一些人毫不留情地消灭掉,终于使他成了这座城市的全权主人。这之后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便邀请一些最精明能干和善于钻营、具有相当可观数目的黑钱的人物来市里做客。 “我的朋友们,”杰尼索夫用手掌暖着白兰地酒杯,热情而文雅地说,“如果你们没发现什么好的方面,我建议你们钻到城市里去。目前它最适宜发展商业活动。市政当局的地位相当巩固,会千方百计支持我们。居民们热爱自己的政府,因此不管发生什么动荡,重要的职务将由像现在的那些人或是和他们同样的人担任。他们会相应地保证适合的人选在其他位置上,我还要提醒你们:建议你们从事纯粹的经济活动。任何卑鄙行为、刑事犯罪、走私活动、贩卖毒品、盗卖文物都是不允许的。今天的法律保卫部门虽然也是我们的,但如果……千万不要!一旦发生什么事,明天这里就会出现俄国内务部的人。谁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挖掘出什么来?如果把警察局、检察院和法院的现任领导人换掉的话,我不相信我一定能再对他们施加影响。为组建一个稳定的政权,我耗费了不少心血,因此我不允许任何人使它受到威胁。其他方面的行动完全自由,但不许相互争斗。因为争斗是暴力方式,甚至是刑事犯罪,正如我说的,是绝不允许的。只有在我允许的时候,在有限的范围内,而且是为了你们的利益,才能这样做。谁准备接受我的邀请,应当首先在这里,在这张桌子上达成协议,而且诚实地履行自己的诺言。” “嗯……那您的作用是什么呢,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肥胖笨重的阿赫塔姆江边扶正眼镜边问道,“您为自己选定范围了吗?” “没有,”杰尼索夫呷了一口白兰地微笑着说,“我不参加瓜分,我保障你们在这里的安全,而你们为此要维护我和我的机构。” “可如果我们谁也不同意呢?”好吵闹的阿赫塔姆江追问一句,“那时你干什么呢?” 杰尼索夫明白,阿赫塔姆江想探听市里哪个领域的利润最丰厚。他笑了笑说: “我哪里也不涉足。那时我就会请另外的人来,还是那些条件。” 从那时起差不多过了三年时间。杰尼索夫超脱商业活动,正如他所说,出色地维护着生活空间的秩序。他又向被他保护的人提出一项参加慈善活动的要求,以此作为加强市民对这个城市父辈的崇敬和热爱的有效手段。起初商业家们大都反应冷淡,但过了一段时间,他们都相信了他们的指挥官是正确的。 最复杂的问题莫过于防备外来人对城市的侵扰。私人企业的成功,高额的、丰厚的利润让各种集团的人,还有那些谋财害命之徒对城市垂涎欲滴。有些人试图瓜分烤好的馅饼,有些人谋划开拓自己的事业,有些人妄图敲诈勒索捞一把。杰尼索夫有自己的侦查和反间系统。侦查机构监视、维持各个机构的成员遵守确立的规则的情况,反间体系专供与外来人作斗争。 早在几个月前杰尼索夫就预感到一些不妙的情况。他也说不准问题在哪里,只是嗅到了。一天早上他醒来后对自己说:“城市里要发生什么事。”几天来,他一直分析自己的这种感觉,没得出任何结论,便召见了侦查和反间机构的负责人。 “我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也没有准确的信息,只发现有一些零碎的迹象。市里的妓女们中间有一些传言,说她们一些人比另一些人走运,走什么运?这一年来,有好几伙人开着自己的车三次到市里来,只呆一天就走了。他们是些什么人?来找谁的?为了什么?他们并没向我们打招呼。如果他们打招呼了,那就是说不是我们忽略了,就是我们中间有人搞蒙骗。还比如说,我的孙女蔽拉。我到学校和老师们谈过话。你们知道他们对我说些什么吗?说近来薇拉学习特别好。你们听听!特别好,而不是我预料的很坏,因为她正处在青春期,而且她完全不听父母的话。特别是那位教俄罗斯语言和文学的女教师对她倍加赞扬。还好,对我的一点看法她也抱有同感,也认为薇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是什么样的作文题目,她必然就享乐和需要付出的代价大发议论。她才14岁啊!” “是麻醉品?”刑侦处长,微胖的矮个子斯塔尔科夫抬头说。 “像是,很像是。但也许我所说的这一切并无相互联系。很可能市里没有什么麻醉品,不过无论如何我想知道正发生什么事。” 两周后收集到第一批情报,城市里所说的“走运”的妓女们好像是在国外找到了既舒适又赚钱的工作,她们已经走了。但到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开车来的那伙人在山谷疗养院租下一幢二层小楼,洗桑拿浴、喝酒,住了一两天便销声匿迹。根据情况判断,这些人虽然同时到达,但不是同路来的。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市,而且照理说互不相识。那个服侍他们洗桑拿浴的小伙子从没有听见他们相互间以名字或以“你”相称呼。至于杰尼索夫的孙女薇拉,她只是在谈恋爱,和一个师范学院教化学和生物的在校实习大学生热恋。提供情况的人证实说,大学生很守规矩,并没有做越轨的事。 可是,这并没有使杰尼索夫放心。于是他找社会心理学家咨询。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从不喜欢拐弯抹角,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现在的14岁的女孩是否有可能把爱情看做需要以命相抵的罪过呢?” “当然可能,如果对她的教育中有误导的话。” “什么是‘误导’呢?” 心理学家给杰尼索夫详细地解释了一番。可是说实在的,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的儿子和儿媳妇都是非常正派的人,他们对女儿的教育也很正规,家里从没发生过任何有关心理反常的事件。 “如果您保证不大喊大叫,对我说什么‘这根本不可能,您怎么敢’一类的话,我便可以给您提供一种解释。” “我保证。” “我的解释为性反常,性欲倒错。” “您说什么?!”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气愤地说,“假如您见过她……修长、纤弱的身材,一张稚气的孩子脸儿,她14岁像刚刚12岁的孩子。薇拉是个绝对天真无邪的好孩子。如果您怀疑麻醉品的话,我也许赞成。也许第一次有人诱骗她或强迫她吸食毒品,后来变成了不能自主的奴隶。这太可怕了,但总还算个解释。你说什么自觉自愿和出于善良的愿望,不,这完全是例外,这简直不可能!” “您表过态的。”心理学家责备地提醒说。 “对不起……谢谢指教。这是您的酬金。”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把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便转身走了。 杰尼索夫对这次求访极其不满。回家时他想到,应当在不久将要召开的代表大会上提出为市大学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建立专项奖学金的问题。也许这可以促使他们学得好一点。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认为当前的条件与培养专家的要求是不适宜的。 很快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安的事件。被刑侦处长斯塔尔科夫派去了解疗养院小楼晚会情况的瓦西里-格鲁申因颅骨骨折被送进市医院。他伤势很重,手术后使失去知觉。在他苏醒的几分钟里,身旁只有一个护士。 “记下……电话……”格鲁申嚅动着嘴唇说,“请告诉……名字……马卡洛夫……打……电话……” “您放心,我打电话。”小护士安慰地答应着,便跑去找医生。10分钟后格鲁申去世了。 “您看,打电话吗?”护士把记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卷成个纸筒。 “随您便,”医生耸耸肩说,“要是我一定给警察局打电话。您也清楚,他是刑事案外伤。或是报告那个侦查员,他昨天在这里坐了一整天,等着格鲁申恢复知觉。今天他肯定还会来的。” “好吧!”护士叹了口气,便伸手拿起电话。 “城市里正发生着什么事?”杰尼索夫气势汹汹地质问坐在他面前的人,“我问你,这是个什么组织,竟敢杀害我的人?他们采取这一行动表明格鲁申已经找到重要的情报。这里出现这么严重的事件,我们反倒一无所知。你们怎么解释?” “我们也不是神,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他的对话者心平气和地回答说,“假如我们什么事都一清二楚,就不存在与犯罪活动进行斗争的问题了。您自己也不必太着急,您也不是第一次损失人了。” “但我总该知道,甚至在你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该知道,为什么我失掉他们以及是谁的责任。可现在我没有掌握任何情况,这使我非常担忧。以我的理解,还不具备破案条件吧?” “最起码的也没有。”对话者摊开两手遗憾地强调说。 “显然,”杰尼索夫失望地说,“马卡洛夫这个姓不是提供侦查线索的特征,它和什么伊万诺夫,还有西多洛夫没什么区别。你们也没有时间把城里所有姓马卡洛夫的人都审查一遍。况且他可能不是本地人,而是混在从其他城市来的一大批人中。你们能给我提出什么建议吗?” “只有一点建议:派人进入山谷疗养院。让他住在那里,也许会弄清这个马卡洛夫是什么人。” “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别开玩笑了!我的人屈指可数。一两周后能分出一个人来,但不能再多,本来就人手不够了。” “好吧,我派自己人去。既然我们今天碰面了,就让我们算算5个月以来的账吧!如果破案率保持在中等水平,今年内未破的案件不能超过10个。有一半要留给农村地区和不可预测的事件。您只剩5个,这是最高线,也是危险线。要是算上格鲁申遇害一案就只剩4个了。” “好吧,我们一致算3个,”杰尼索夫的对话者点头表示同意说,“现在是7月。到年底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不能超过两个。如果您没忘记的话,2月份的事件算一个。” “没忘。” 第二天文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杰尼索夫亲自拜访了山谷疗养院的主任医生。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离开打字机,披上一件短外衣,拿着烟走到阳台上。阳台是两个房间共用的:娜斯佳的双人房和相邻的单人房。几乎同时,单人房间通向阳台的门也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肥胖的、衰老的、拄着拐杖的女人。 “您好,”她有礼貌地微笑着打招呼说,“我和您是邻居了,我叫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 “非常高兴,阿娜斯塔霞。”娜斯佳自我介绍说,同时握了握伸过来的手。 老太婆好像怕冷一样瑟缩了一下。 “我听到您总在打字,是工作吗?” “嗯!”娜斯佳含糊地应着。 “您休息的时候,请到我这边喝茶。我有上等的英国茶叶,来吗?” “谢谢,一定。” 娜斯佳没有到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房间去喝茶,又回去干起艾德-马克布因的侦探小说的翻译。她翻译的小说篇幅不大,总共才170页,如果想在疗养期间干完,每天要完成的定额是9页。娜斯佳翻译速度很快,9页,完全可以在下午治疗之后完成。定额还可以减少些,因为从疗养院回莫斯科后,她还有13天的假期。决定不去女邻居那儿做客并不是因为不愿意脱开工作,老实说,娜斯佳担心这个老女人可能会纠缠不休,成为摆脱不掉的沉重负担。“真不像话,”她把一张纸塞入打字机,同时想着,“我对老人甚至连同情心也没有。一定是我身上藏有某种道德缺陷。” 娜斯佳埋头于翻译,忘记了吃晚饭。马可布因对侦探斯蒂夫-卡列尔和他年轻的搭档利尔特-柯林格之间的矛盾描写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到晚上10点钟她才感到饿了,于是放下手中的活,打开热水器。恰好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女邻居,她手里捧着一个光彩夺目的铁盒。 “您还没吃晚饭,您现在想歇一会儿,准备喝茶,或是咖啡。我猜对了吧?” “绝对正确,”娜斯佳笑着说,“和我做伴吗?” “当然,”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沉甸甸地坐到椅子上,把拐杖靠在墙边,“我还带来了饼干,我想喝一小杯咖啡。但我提醒您,亲爱的,我到您这儿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为什么?” “因为您年轻,亲爱的娜斯佳,而且很忙。我常来造访会使您生气,而我又不喜欢人家出于礼貌忍受我的-嗦。您明白了?这么说我说对了。今天我们认识,而以后,如果您喜欢,就自己到我那儿去吧。” 娜斯佳往杯子里斟开水,同时注视着老太婆的表情。看来与她打交道不必谦恭拘谨。 “您真敏锐,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她平和地说。 “哪里话,小丫头,我太老了。请问,您在做什么?还摆着这么多词典。您是翻译家吗?” “是的。”娜斯佳毫不含糊地顺口应着。随便就谈到刑事侦查工作无疑是愚蠢的,况且论水平她一点都不比专业翻译差。 “哪种语言?” “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 “哎呀!”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大吃一惊,“那您可是真正通晓多种语言的人。您是怎么学成的?生长在国外吗?” “没有。我一直住在莫斯科。其实,这一点都不难。只需要认真把一种语言掌握好,而以后就越学越容易。真的。” 娜斯佳并没有扯谎吹牛。她的确精通五种语言。她的母亲,卡敏斯卡娅教授是位著名的应用计算机教学外语的专家。学习一门新的外语成为家里如读书、扫除、吃饭一样自然而然而每日必做的事。娜斯佳的法语是从开始会说话的时候学起的。后来,7岁时学意大利语,接着学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学起来几乎就像玩一样轻松。娜杰日达-罗斯迪斯拉沃芙娜的英语教学法作为发明专利在教学中推广运用。她认为英语最容易学(由于没有名词的性属,动词的变化形式也不多)。“最主要的,”她教女儿说,“要学会熟练地运用冠词和使用动词‘是’和‘有’。这是英语与俄语的基本区别。此外,就是技巧和熟练的问题了。” 母亲不仅成功地培养了娜斯佳学习几种外语的才能,同时也激起了她对外语最强烈的兴趣。不管怎么说,娜斯佳自己会高高兴兴地背诵语法规则和词汇,把它作为一项锻炼记忆力的方法,如她所说,这是发展“连续思维”的能力。 “您翻译什么呢?科学文献吗?”邻居感兴趣地问。 “文艺作品,侦探小说,很有趣。” “是吗?”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用几分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娜斯佳说,“从没想到您喜欢侦探小说。” “为什么呢?侦探小说——很精彩。”娜斯佳反驳说。 “可能,很可能,”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若有所思地说,“我似乎感到您应该具有别的兴趣。那么说,是我错了。年轻的女性,有教养,有文化,又勤奋,而且远离性困扰……您应当喜欢萨特、汉森、卡彭特尔,还有加缪,但绝不是侦探小说。话说回来,不要生老太婆的气,很可能我对艺术的观念是错误的。我,您知道吗,一生都在音乐学校教钢琴。现在,当然,我退休了,但学生们常到我家来。有人说,我会有好报的……”她解嘲地笑了笑说,“做一个淘金者而已。有多少人不知疲倦地在艰苦的条件下淘金啊!后来外乡人来了,把沙金收购去,炼成金锭,送到首饰匠那里。首饰匠用金子做成世界出名的工艺品。工匠得到荣誉和光荣,而那些搭上生命的淘金者呢,谁也不记得他们。比如您,娜斯佳,您知道罗金娜-列文娜是谁吗?” “朱利亚尔德斯克音乐学校的教师。克里贝尔恩是在她那里受教育的。”娜斯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心里暗自为自己的良好记性而得意。 “啊,您看!”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激动地赞叹说,“罗金娜-列文娜的名字,全世界都知道,虽然她是位没举行过音乐会的钢琴家,而仅仅是位教师。可在我们这儿呢?您能给我说出里希特、吉列里斯、索科洛夫的老师的名字吗?不是那些指导他们获得大赛荣誉的那些人,而是那些启蒙他们识谱、练指法,每天都在沙里淘金的人们。那辉煌的彼得洛夫是得益于谁的教育呢?我们的文化中还缺少对教师的崇敬。只有那时,当一位教师自己成为著名的人物,我们才会说他是某某的……请原谅,亲爱的,我唠叨个没完。让我们换个话题吧!” “好吧!”娜斯佳表示赞同地说,“那么,让我们谈谈为什么您认定我不为性的问题困惑呢?” “噢,这简直太……”老太婆挥了一下手说,“您光临这个疗养院,使它赢得了一次接待诗圣的荣誉。这里一半房间是单人间,根本不存在和谁住的问题。按规定任何人也不能监视谁,哪怕您整夜窜来窜去。这里两个酒吧间几乎通宵达旦地开着,每天晚上都有舞会,商店随时供应酒和各种小吃。无拘无束,个性彻底解放。我嘛,最清楚这一切,要知道我住在这个城市,而且每年总有两三次在山谷这里疗养。可您到这里来带着词典和打字机,穿着也不引人注目,而且也不做美容,这样一来我会得出什么结论呢?” “不是老太婆,简直是福尔摩斯,”娜斯佳想着,“难道真有一半房间是单人间?管理员耍了我一通,我反倒变成干私活的了。” 还有15分钟酒吧间就关门了。里边人不多。音乐声虽不震耳欲聋,但也让躲在屋角小桌旁的人听不清谈话声。 “为什么她一个人住双人间呢?” “登记簿上注有‘不再安排人’。我问过管理员,但她不清楚。昨天是叶列娜,雅可夫列芙娜当班,她接待卡敏斯卡娅的。我曾请人打电话到叶列娜家,弄清卡敏斯卡娅的事。她说,好像有个电话吩咐安排她一个人住双人间。这有什么特别的吗?反正疗养院有很多空位,现在不是旺季,况且疗养证又很贵。” “不明白为什么不给她单人间呢?她在哪里工作?” “没有单位。她是个翻译,根据合同做事。” “真奇怪,你要了解清楚那是从哪里来的电话。我不喜欢这个卡敏斯卡娅,她有些不对劲。” 2.第三天 山谷疗养院的管理员叶列娜-雅可夫列芙娜在值全天班之后应该休息三天。这个疗养院所接待的人有按计划来的,也有单独来的。这里的疗养证有从上到下售出的,也有现买现卖的;从时间上看有24天的,7天的,甚至还有3天的(多是那些利用周未进行保健活动的人)。这里的生活秩序总是显得乱糟糟的。因此在值班管理员之间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之间非得经常保持联系不可。当叶列娜-雅可夫列芙娜第二次接到问及卡敏斯卡娅的电话时,一点都没感到惊奇。 为提供单人房间索取贿赂的把戏,她已玩弄很久了,可一次都没有败露,以至她放松了曾惕。当然,对卡敏斯卡娅的处理上有些疏漏,但醒悟过来时已经晚了。她自己怎么把10天前市内务处来电话为这位莫斯科小姐订单人房间的事给忘了呢?还忘得一干二净。昨天,当值班员鲍罗芙科娃打电话问为什么513号房不再加入时,叶列娜-雅可夫列芙娜按习惯撒谎说,是有电话提出这种要求的。对疗养院来说,类似这种级别的电话历来都是常有的事,最平常不过了。他们也从不登记,从不核实。可是,放下听筒之后,她突然想起来还真的有一个电话,而且由城市内务处打来的。哎呀,真糟糕! 叶列娜。雅可夫列芙娜仔细一想,也无所谓,没什么可怕的。为什么卡敏斯卡娅自己不提有关她的电话的事呢?肯定是因为难以启齿,或是为某些事不愿意对打电话的人欠下什么,于是便宁肯自己花钱。看她的穿着,这笔钱不是小数。她大概是这样的人:第一,既然她连后门都不想使用,决不属于那种非同小可的人物;第二,她虽不富有,但很高傲。叶列娜-雅可夫列芙娜多年在疗养院工作,学会了第一眼就能辨清人们的要求和癖好的本领。像卡敏斯卡娅这样的人是不会上告和挥舞权力大棒的。况且……既然她不好意思利用后门,就更不可能承认行贿了。一旦她的警察局的后台问起为什么她住在双人间的话,她肯定会回答反正都一样,甚至还会说一个人在双人房间更宽敞。 叶列娜-雅可夫列芙娜思前想后便得出结论:没有什么被揭露的危险。然而,从客观上看实际情况并不正常。为什么把卡敏斯卡娅安排到双人间?万一出什么事,管理员决定把责任推到电话上来保护自己。而且电话不是市内务处打来的,而是俄国莫斯科内务部来的。莫斯科内务部可是个非同小可的机构。既然他们要求把卡敏斯卡娅一个人安排在双人间,就是说这是一种需要。谁还敢问呢? 第二天,当有人又给她打电话时,她便直截了当地声称,关于卡敏斯卡娅的问题,莫斯科内务部曾有电话吩咐。 尤里-费多罗维奇-马尔采夫在电话里耐心细致地解释自己的导演构思。 “片中必须有一个七八岁男孩的形象,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情节是那样的吗?” “是的,是的,这正是情节的一部分。你要明白,在我们的第一方案里,男孩是个被影射的人物,母亲和情节‘代替’他出场,就像侍从代替国王一样。现在我需要他出场。” “但这不大可行,您清楚。我们不能强迫孩子参与这种事。” “想办法嘛!也许可以用蒙太奇手法?嗯,我不知道,你们总归是专家呀!” “那么,没有男孩的形象无论如何不行吗?” “不行,他体现全部思想。” “好吧!我们考虑考虑。您想过这需要多少钱吗?” “这是我的事,我做决定。同时不要忘记,衣服应当和照片上的一样。” 尤里-费多罗维奇放下听筒,边思考边翻阅记事本,接着又拨动电话。当有人答话时,他简明地说了一句: “马尔采夫,我同意。” 紧接着电话又响了。 “妈妈,你好,你感觉如何?”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是位招人喜爱的,长着一对明亮眼睛、淡黄色头发的男子。这位山谷疗养院的电器技师在下班之后便开始编排近几天的工作计划。虽然他的行为举止略显轻浮,但却非常讲究方式方法,做事有章可循,按部就班,有时竟达到令人讨厌的地步。 就说女人吧!随着夏季的结束,疗养院里的年轻人明显地增多了。一方面,年轻的女人多了,可以跟她们玩一玩。另一方面,相近年龄的男人也多了,这很可能有利可图。主要是看如何合理分配力量。 到今天为止女人已达24人之多,电器技师虽精力充沛,但还没有顾及她们。按热尼亚的评价,其中至少有15个是相当不错的,6个不怎么样,剩下的3个都是苦命相。不过,他选择献殷勤的对象并不只看外表。萨赫诺维奇把所有的候选对象比较一番之后,收卷起面前的名单,最后只确定4个人。 其一,年轻的、长着棕色头发、面带迷人雀斑的女孩,住豪华套间旁边的双人间。 其二,35岁左右的靓丽的黑发女人,耳朵和手上都戴着华丽的钻石饰物。热尼亚认为,对付她非常容易。在疗养院戴钻石饰物是愚蠢的表现。 其三,淡黄发女人,样子并不好看,年龄也看不准,既不讲究穿着,也不化妆,一定是个老姑娘。这些人常常格外敏感,出语尖刻。也好,应当首先去对付她。 萨赫诺维奇的第四个“猎物”是一个随同年纪不轻的母亲一起来山谷疗养院度假的。其实,吸引热尼亚的倒是那个整日围着方格中、坐在阳台躺椅上的母亲。肯定她也看到了许多感兴趣的东西。 现在再说男人们。要选两个不是同时来的,但又住在一起的人。为策划这事热尼亚需要两个从前互不相识,但在疗养院又成为狗肉朋友的男人。他们及时行乐,而后各奔东西,正如常言所说的“人一走,茶就凉”。萨赫诺维奇早就做好了准备,只剩最后决定什么对象了。他想了一会儿,又看看楼层图,便带上自己的工具箱径直向240号房间走去。 娜斯佳译完一个自然段,伸手去取表。可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已经很饿了。表不在原处。她移开桌子上的纸,查看了床头柜,翻遍衣服口袋——都没有。想到手表可能掉在地上,于是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扶着椅子,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向桌子底下寻找,还是没有发现。然而却发现在墙角的桌子脚旁有一个电话插座。看来,山谷疗养院并不是样样东西都从“僵化”时代留存下来。电话就从各个房间拆去了。那么,表在哪儿呢?多半是她忘在按摩师的办公室了。是的,很可能在那里。 娜斯佳先打开通向阳台的门,让烟雾散去,然后锁上房门,沿玻璃走廊朝隔壁楼的治疗室和浴场走去。按摩师的办公室已关闭。坐在门前的守卫说,按摩师工作到16点。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决不能开门,虽然钥匙就在他手上。娜斯佳笑了,暗暗在心里把这句话翻译成蛮横的官腔:“我,肯定能帮助你,但我有权拒绝,而且我喜欢运用这个权力并以此体验到自己的权威。如果你像样地求我,卑躬屈膝,那么我很可能答应你。”这一切都显露在老头儿的脸上。娜斯佳转身走了。这一天她忍受的屈辱已够多了。 她又想到表可能丢在浴场的更衣室,便转过楼角朝另一个人口走去。一位守门的老奶奶相当和气,没费口舌就放她进去了。在更衣室还是没找到。当她磨磨蹭蹭地走在走廊上时,听到门背后传出谈话声。一个是不熟悉的柔和的男中音,另一个是教练卡佳的声音。 “真漂亮,非常精致,像是卡斯利铸造的工艺品。你从哪儿弄到那么美的东西?”卡佳问道。 “别人送的。”男子回答。 “我要给丈夫买一个就好了。” “我原以为只有我们男人在背叛妻子时才送礼物的,难道你也有罪要赎吗?我的小鸟!” “去你的。”卡佳哈哈大笑地说。 娜斯佳回到房间之后,想想邻居老太婆说到疗养院道德解放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晚饭她又迟到了。看了看所剩的咖啡、邻居昨天来访时留下的饼干,数了数所剩无几的现金,娜斯佳还是决定到酒吧简单吃一点。反正总得求继父寄钱来。 她喜欢这间酒吧。暗淡的灯光、角落里的软椅、墙上的画、柜台后面站着的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娜斯佳要了咖啡和两个馅饼,坐在窗前的小桌旁,思考着她感到译得不贴切的句子。 “可以吗?” 她面前站着一位手里端着茶杯、样子讨人喜欢的淡黄发年轻人。他穿着牛仔裤、浅色的意大利高领运动衫和皮夹克。酒吧间有许多空位,他显然想认识她。娜斯佳粲然一笑。 “您喜欢窗外的景色吗?” 她张开不拘礼节的网,好奇地等待着淡黄发男子钻进去。 “是啊!从这儿看出去,景色真美。”他把茶杯放到小桌上,坐到旁边,同时应答了一句早想好的话。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反正我坐在哪儿都一样。”娜斯佳笑得更加妩媚动人。她说着端起茶杯、馅饼走到另一张桌子。 她不想表现得粗俗无礼,但又不想和淡黄发男子结识。她早就发现,许多最普通的词句反倒能把人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这使她想起一个游戏。也不知何时定下的规则,所有的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要参加。当有人问“可以吗”的时候,应该怎样回答呢?“不,不行”太粗鲁;回答“可以”,就会提供谈话的借口;而如果根本不想搭讪,坐在那儿不说话,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同样无礼。 吃完馅饼,喝完咖啡,她正想离开,那个淡黄发男子又走到她面前。 “祝贺您以‘优秀’通过测试。”他煞有介事地说。 娜斯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扬了扬眉。 “您以优雅的风度很自然地让我明白,我被您甩了,而且甩得非常得体。太棒了!往往姑娘们或是撒谎说她们那张桌子有人,虽然整个晚上她们都一个人坐在那儿,或是说些粗鲁的言语。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您是绝无仅有的。您就这样断然拒绝和我认识了吗?” “怎么说呢?”娜斯佳耸了耸肩说,“您本来对我的了解就够多了:名字、父称,甚至说出‘自然’和‘绝无仅有’这些话。您还想知道什么呢?” “别生气,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只不过利用职务之便在登记处看到住513号房间的有魅力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您整天像蜜蜂一样在打字机上敲打个没完,看到这些我连气都喘不过来。好吧,如果冒犯您了,就请惩罚吧,我悔过。” 淡黄发男子带着懊悔的表情鞠躬道歉。 “年轻人,我有眼睛,而人类发明了镜子。感谢这个发明。于是我就有可能看见你,也看见我自己。您年轻、漂亮、精力充沛。我比您大,身体纤弱,而最主要的是——完全没有女性的魅力。我穿着朴素,您任何时候从我身上都体验不到一个女人的乐趣,这无可争辩。此外完全可以看出,您聪敏而有思想。我的举动您理解得很准确,而且善于用言语表达出来。由此我不能不得出结论,您对我有所希求。” 娜斯佳停顿片刻,好让淡黄发男子有机会插话。此情此景已不可使她感到好笑,相反倒感到气愤。这个美男子到底想要她做什么呢?她在头脑中迅速地搜寻着休假前所处理的各种案件。很可能这是一个从莫斯科跟踪而来的“尾巴”,或者是当地警察局派来的什么人来了解对她安置的情况。也可能是刑侦处的头目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突然醒悟过来,想起没有完成向戈尔杰耶夫应允的保证。这不大可能。当然,生活中什么事不会发生呢? “那么,您还想对我说什么吗?好吧!一切顺利!” 她熄灭香烟,站起身来。 “您的微笑可真迷人!”年轻人忧伤地说。 娜斯佳边上楼边想:“这不是我的笑容,是我从女演员那儿偷来,练了一个星期才学会的,以便像今天这样,在想要表现自己是格外善良的时候使用。你,小伙子,并不笨,但我还是能骗你一下。”她想着,为从淡黄发的毛头小伙子手中脱身而感到痛快。这是第一个错误。 在娜斯佳离开房间的时候,房间里通过风,变得冷冷的。她决定先淋个热水浴,房间里也会暖和一些。她用手指揉着疼痛的腰部,把背对着热乎乎的水流,感到十分舒服。痛痛快快地洗完之后,她用毛巾擦干身体,也不看一眼便伸脚去穿她的橡胶拖鞋。脚触到的却是又湿又凉的瓷砖地。娜斯佳这才发现拖鞋不在自己游泳回来后放置的位置,而稍远了一些。奇怪!多年来她的行为已达到机械的地步:不管她在哪儿,在家里或是出差在外,总是把橡胶制的“越南货”放在一出浴池正好穿得到的地方。她顿时浑身发冷,便急忙裹上睡衣,走出浴室。初看上去,一切都原封未动,但仔细观察,她发现:有人到过这里,有人翻动过她的东西。 她忙不迭跪到地下,疼得几乎没喊出来。她从床下拖出旅行袋。旅行袋被推到了里面去,她知道自己弯腰很困难,从不会那样放的。她急忙翻看内口袋。证件还在,上帝保佑,而且放得和平时一样。 在240号房间里三个男子正在喝白兰地。 一个是莫斯科人,叫柯里亚-阿尔费洛夫。他来山谷疗养院治疗在一次汽车事故中所受的外伤。他是司机,为一个股份公司的总经理开车。那次事故中柯里亚并没有错,他非常本分,因此也没有给他造成很大伤害。但手臂的骨折处接合得不好,出现了复杂情况,于是医生建议阿尔费洛夫到疗养院,而且是能有效医治外伤和运动器官伤症的山谷疗养院。 柯里亚个头不高,略显瘦削,长着一身的健美肌。虽然他外表相当平常,但从来没有因为不受女人的青睐而苦恼。他从童年就练习体育项目,参加过自行车比赛,一连几个月投入体育训练营地的集训,于是有机会欣赏和看够了那些年轻的姑娘们,以至于他快20岁时反倒对她们不屑一顾。他开始喜欢年龄大一些的女人。在阿尔费洛夫看来,她们更聪明、恬静和富于经验,善于培养和建造舒适的天地,而最主要的——她们并不急于与他结婚。如果说年轻的女孩子看重的是脸庞,那么成熟的妇人珍惜的却是精力充沛的身体。她们既不会注意柯里亚折断过的鼻梁,也不会注意他过早的谢顶和不高的个头。 240号房间的第二个人巴威尔-杜布雷宁与他邻床的病友完全相反。他在邻近的城市居住和工作,而到山谷疗养院主要是打算来消遣一番。这里比起达哥美斯疗养院舒适得多,而且疗养证又比那里便宜。所以这里的女人并不那么奢华,这一点倒没有使他不安。他恬不知耻地想:脱光衣服的女人都一样。近30岁的他对此多次验证过。与此同时他打算在疗养院治疗一下几年前跌伤的脚。当时他醉醺醺地与人打赌,他穿着别人的滑雪板,而且事先没配好合适的带子便从山上滑下去,因此,有一只鞋在危急时刻没能从滑雪板上脱下来。从此杜布雷宁每逢天气变化时便有点跛。 热尼亚是他们俩新认识的朋友。他提出的建议听起来很不寻常,但很有吸引力。用女人打赌,简直疯了。而且这地方的女人有那么多。他,杜布雷宁,高个头,体格匀称,婆娘们为之倾倒的美男子,何不当个百万富翁才走呢! “我可不是淫棍,”热尼亚一边大口地吃着熏肠,一边说,“我不坚持你们非要把她们抱到被窝里去。征服女人指的是赢得她的心,这就够了。利用不利用她的默许,这是你们的事,要看情绪。打赌的条件是让女人和你们谈上6个小时的话,同时邀你们到她房间去和你们单独在一起。仅此而已。” “就这么多吗?”巴威尔轻蔑地问了一句。 “不要想得太简单。要一个女人用6个小时的时间和你谈话,而且要使她不感到寂寞无聊和不把你撵走——像从火车上卸煤那样。你试试就知道了。假如这很容易,我就不会提议赌钱了。对女人应当引诱,明白吗?” “可怎么来监督检查呢?”半信半疑的阿尔费洛夫看出了其中的诡计。 “问得好,”热尼亚赞同地点点头,同时给每人斟上酒,“我提议采用叙述从与女人的谈话中得知的一切作为检查方法。而为了杜绝胡编乱造的东西,你们要让她们讲述:她们是怎样在这里,在山谷疗养院度过时间的;和什么人交往;她们的邻居是些什么人;喜欢不喜欢这里的医生和护理人员,等等。总而言之,要那些可以查实的内容,她们给你们讲的内容越多,也就是说,你们的谈话时间就越长。一切都非常简单,怎么样?” “真狡猾!”柯里亚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早就想出来了。我认识了一个女孩——我们钻进树丛,读小说,进电影院,而后我回到这里吹上一通,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她的童年多么痛苦,她的父亲,一个酒鬼如何如何打她。不是很好嘛!” 热尼亚不解地看了阿尔费洛夫一眼。简直是个农夫,打算胡编,还老实承认,编起来也不会高明的。是不是先不动他呢? “条件你们都清楚了吧?那么,我们就来讨论规则。赌注——10万。女人通过抓阄来选定。比如,你,巴威尔,抽到102号房间的姑娘。大家每人押10万。你赢了——我们的20万就拿去;若输了,我们就收起你的10万,然后对半分。明白了吗?” “好像……”柯里亚现出迟疑的神情。 “还有,如果你役缠住那女人,她的筹码就加一倍。这就是说,如果第二个人愿意去追逐她,赌注为20万;如果事情轮到第三个人去做则为40万。” “收80万是因为胡扯了6个小时吗?噢,热尼亚,你拿来吧!我打算今天就开始。为吹牛的成就干杯!”杜布雷宁举杯一口喝干了。 “那就开始抓阄吧!” 萨赫诺维奇拿出名单、铅笔和一张白纸。他把纸撕成几块,在纸上写下房间号,再把它们卷成团,扔到一只空杯子里。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几乎一夜没合眼,虽然她想尽力排除周围发生的一些反常现象,但却无济于事。真不知围绕她要发生什么事。先是漂亮的淡黄发小伙子在酒吧间出现,同时有人光顾了她的房间。只是个普通的小偷吗?可笑,她的外表完全与她的经济状况相符的。看来是个瞎子,本来看看她的内衣和绒线衫,就不会相信房间里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么,要在房间里找什么呢?这事与酒吧间的那个小伙子有联系吗?那个小伙子不寻常,这一点很清楚。 而另一方面,她也许是无中生有,庸人自扰。娜斯佳从被窝里钻出来,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走进浴室。浴室的墙上挂着一面全身镜,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身材健美,线条匀称,两条腿值得骄傲。头发又浓、又直、又长,如果用发刷梳理一番,可以成为最引人注目的披肩发。发色不明朗,既不是白色,也不是褐色。端庄的脸庞,笔直的鼻梁,明亮的眼睛。但为什么没能给人造成这种印象呢?可能是因为她身上缺少内在的激情和活力,因此,外表才显得萎靡,步履沉稳,也缺少有穿时装和打扮的情趣。娜斯佳的心灵一片冷漠,好似终年的冻土带一般封闭、沉寂,只有智力劳动才使她感兴趣。童年和青年时代的她是幸福的,热衷于数学和外语。她甚至完成了数理专门学校的学业,可还是进了法学院,尽管廖什卡,她的忠实的朋友和同桌一再劝阻她。廖什卡则义无反顾,献身于数学,现在已是科学博士。不过,她也从自己的工作中获得快乐,对于她来说,分析和解题仍然是她最喜好的活动。自然,这不会增添她女性的浪漫,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她对其他工作都毫无兴趣的话。她即使恋爱也不曾像样地爱过,从没达到心驰神往的地步。这一切真够乏味的…… 可她又何必突然无谓地刺伤那位淡黄发男子呢?也许正是突如其来的他看清了她身上存有的漫不经心的美,他毫无恶意,也许真的想向她献殷勤呢?况且她那让人神魂颠倒的微笑实在是胡闹。至于年龄,他25岁,27岁?而她33岁,如果穿上运动装,再留一个马尾发型,不也显得很年轻吗?应当对他温和些。另外……是谁搜查了她的房间,而且恰恰发生在他在酒吧间引诱她的时候。不大可能发生在她到治疗大楼寻找手表的那段时间。娜斯佳清晰地记得,在离开房间去酒吧之前曾翻阅韦伯斯特词典查找一个单词,同时把一块长方形的橡皮放在那行字下面,以便回来时再仔细看一次。一旦细心观察,便发现橡皮虽然还放在那一页,却错开3行,低了些,正摆放在“同音词”的位置上,释义为:“书写相同,意义不同的词。” 说也奇怪,到底是从窗户还是从门进她房间的呢?明天早上应该向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打听一下。她可能听到过什么动静。不,娜斯佳又决定,应当把这一切抛于脑后,好好休息。她这里没什么可偷的,她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兴趣,何必自寻烦恼呢! 这是她的第二个失误。 3.第四天 娜斯佳醒来之后决心开始新的生活,同时打算实际验证一下存在决定意识的理论。听说,演员往往就是这样进入角色的,像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一样思考和感受。让我来尝试做一个女人,她想,也许会融化使我身心封冻和冷漠的冰,即使不是全部也好。 为去用早餐,她描眉打鬓,涂上淡淡的唇膏,穿上鲜艳的内衣。上身穿的不是运动衫,而是黑色的、轻柔的短外衣,把她蓬松的浅发衬托得如银似玉一般。她摆弄了一下“克里木”牌的香水瓶又放回原处:好像在哪儿看到过,说什么早饭前洒香水是愚蠢的表现。 下楼去饭厅的时候,娜斯佳一直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步态和姿势,心中体验到一种涌动的激情,仿佛药物发挥效应一样。 在收拾游泳用品时,她从浴室的衣钩上取下游泳衣,转瞬又毫不迟疑地把它挂上去。应当更彻底——她责备着自己——应当取出新潮的、更裸露的泳装。那还是去年母亲从瑞典寄回来的,至今原封未动。既然要塑造性感形象,那就应该一切都显得更协调。 娜斯佳比试着新潮泳装,忽然又犹豫起来:自己活像专供男士阅读的杂志上的女孩的形象。管他像不像呢,反正11点之后除了她游泳池内再没有任何人。她总是一个人练习。大多数疗养的人或是在早上,或是在晚上5点到7点的时间内游泳。从11点到午饭前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所以娜斯佳专门为自己选择这段时间活动。 在游泳池她严格地做完全部练习,按规定沿泳道游了一次,而后便随心所欲地活动起来。登上扶梯,爬到岸上,然后又转身跳下去,游到对岸的扶梯,周而复始,当然,动作应尽可能优美、轻盈、吸引人,仿佛世界上最棒的男子在注视着你,而且他喜欢你,希望你点燃他的渴望,从此乃至永远爱上你。这个课题也还不错。 她做完4次规定的组合训练,感到比做两个小时的水上体操还要累。她的身体灵敏,能模仿任何一种姿势,从凶猛的老虎到温顺的小猫。模仿各种人物的姿态,也是她的一个秘密的爱好。作为练习(当然,在家里时不时地也这样),还可以在镜子面前装腔作势几分钟,这并不难,但如果长时间以某一“形象”出现就不同了,会很累的。该结束这种表演了。 娜斯佳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天棚下的大钟——她在池里已经闹腾了两个半小时,快到午饭时间了。秋天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斜射在水面上,闪闪发光,顿时照花了眼。她眯起眼睛,起身向更衣室走去。 “我就要那一个。”扎尔普舔着干渴的双唇说。 他是第一次来山谷疗养院。他看了可以监视整个选美过程的地方,这里原来是治疗楼第三层的一个狭小的房间。墙上挂着绘有猫和狗的日历,日历下面有一个玻璃窗口正对着游泳池。 “那是个来疗养的,”一个体型健壮、长着一对深色眼睛和浅色头发的男子对他说,“晚上才把姑娘们运来,到时您再选。” “不,我就要这一个。”扎尔普闪动着眼睛,凹陷的面颊上现出热病般的红晕。 (一个疯子,一盯上就别想改变他,可真够坏的!)淡褐色头发的男子恼怒地想着,转而又和蔼地说:“您先看看我们推荐的,很可能有哪一个更合您的心意。” 扎尔普点点头,但看得出他只是表面上做了让步。 “什么时候把姑娘们运来?” “晚9点到10点之间。您可以先休息一下,小楼里已为您备好午餐。按您的吩咐安排了按摩和桑拿浴。” “不要,我去睡一会儿。除了我之外,晚上还有什么人到这里来吗?” “还有两个人,都是非常体面的,您放心就是。他们早就和我们打交道了,而且从来没有不满意过。柯季克,送客人去小楼!” 扎尔普在柯季克的陪同下来到小楼。柯季克是个略显虚胖的彪形大汉。他说起话来嗓音又高又尖,与他的形象很不相称。扎尔普往沙发上一躺,便陷入对透过窗口看到的游泳池里的那个姑娘的梦幻之中。好啊,妙啊,太美了!在心神不宁的睡梦中,扎尔普看到披着浅色头发的、娇嫩、柔美、性感的姑娘。啊,她就在这儿,在我身边!呸!不管她是不是那些选美对象之中的,哪怕去求她,哪怕用暴力,反正我要她,不要任何人! 扎尔普想入非非,仿佛看到她怎样脱衣服,怎样和他欢爱。噢,真的,他强迫她做出家里那些乌兹别克村庄的女人们做不出的各种把戏。所有这些都是在城里色情录像中看到过的,但那些东西已不能使他亢奋,因为他并没有亲身体验过。而现在他要自己做这一切,他要陶醉于那些浅色的长发之中,吸吮她雪白的肌肤和健美的肉体。啊,脖子,她的脖子!他随心所欲,把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指合拢,挤压、挤压,用力再用力,直到把她那随着最后一声呼吸离开肉体的灵魂吞掉……而后就观看录像,回味、欣赏……其他女人!不存在其他人,或是这个女人,或是谁也不要! 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在镜子面前坐了两个小时了。她在脸上涂上经常是花样游泳运动员专用的油膏。斯薇特兰娜早在中学时代就从事体育运动,但不是游泳,而是排球。当然,她暗自笑着想,她现在所从事的这项最古老的职业不同样也是一种特殊的体育项目吗? 大约在三个月前,斯薇特兰娜看到一则启事:诚聘风度优雅的年轻姑娘到中近东国家与俄国合作的公司任秘书。她按指定地址寄出一封信和照片,但根本没抱任何希望。不料却收到回复,建议她在10月20日至27日间的任何一天到戈罗德市面谈。斯薇特兰娜不假认真思索,便坐上飞机到了这座城市。 与她面谈的是个长着一张马脸的有点神经质的人,但她感到还算满意。他没有挂羊头卖狗肉,而是对她照直说出了实情。在东方很看重俄国的美女,因此很多有实力的人物都想供养她们。姑娘们会生活在优越的条件下,有自己的房子,虽然可能不大,但有仆人。供给她吃、穿、打扮,她自己呢,应当成为忠实、热情、服服帖帖的情妇。一旦主人对她厌烦了,会给她一笔类似“退休金”的钱,让她返回俄国。 邀她斯薇特兰娜面谈,是因为土耳其的一个百万富翁从照片上选中了她。可是,除她之外,他还看上了另外几个姑娘。为了使他做出最终的选择,必须让他有机会更仔细地研究几位候选人。订户要求拍摄姑娘们在游泳时的录像——这是他的怪癖。你知道,他认为女人在水中最能表现自己的性格,最能显示美,而同时也会暴露自己的缺陷。这个要求也很自然,如果订户选中她,有人会帮助她办理护照、签证和机票并送她启程。 “如果他不喜欢我呢?”斯薇特兰娜问道。 “那也没话可说,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您愿意,我们把您的录像带存入我们的资料库。我们有很多订户,因此你的机会也很多。还有一个方案:如果您有钱方面的困难,可以拍色情片。录像带运出俄国,我们拍片只供外国的订户个人使用,满足他们的口味和要求,显然是不可能有翻版的。您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我想,无论如何您都不会白来一趟。” “我期待着,”她微笑着说,“要等多久才能答复我?” “拍摄之后三到四天,最长也就一周。您甚至不需要离开这个城市。我们给您搬到单独的住宅去,吃住都由公司支付。但有一个条件:外出只能由公司人员陪同。” “为什么那么严格?”斯薇特兰娜感到惊奇。 “因为……”“马脸”回答说,“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您不愿意服侍土生土长的俄国人,而要到国外去干这种事,而且是在无权选择的条件下。每个工作都有其复杂性,就不要提多余的问题了!” 斯薇特兰娜把这当做应该做和可以做的一件事。退一步说,她并不会失掉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可失掉的。游游泳,扭动扭动屁股,然后休息一个星期,睡醒了就看电视、喝晚茶,还是个好女孩。换换花样也挺快活…… 晚上9点整门铃响了。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对着镜子端详了一阵,抚弄了一下发卷,才拎起装有游泳用品的包,走到外面去。汽车正等着她。车并没有走很久。在黑暗中她分不清方向,可感到本应照直走的,司机却有意拐来拐去。汽车驶进高大的铁门,在林阴路上颠簸了一阵之后,停在一个建筑物的台阶旁。那里还停着两辆汽车。斯薇特兰娜刚想伸手去开门,司机连头也不回就呵斥一句: “等着!” 不到半分钟,从里面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坐进防弹“奔驰”车,就发动马达。女的好像怕冷似的,紧裹在发亮的长风衣里,绕过汽车从另一侧坐到和男的并排的前座上。 “走吧!”驾车人命令说。 斯薇特兰娜换好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朝站在游泳池旁手持摄像机的“马脸”走去。场内没有其他人,这使斯薇特兰娜更放心。她怀疑在这种“相亲”的时候,总会冒出一些公司职员身份的闲人和爱窥视漂亮的、而且脱去衣服的姑娘的人。只有一个摄像的人,这使她更加相信所介绍的情况真实可信。 “我应该做什么呢?” “没什么特别的,蹦蹦跳跳,打打水,游游泳,要尽量表现出魅力,要给客户展示您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我准备摄像了,来吧!”说着,他轻轻地向水中推了她一下。 一开始她感到挺不自然,不知手脚该怎么放,想不出该如何表现自己。后来她想到自己将拥有单独的住宅、待女……想到在自己私人的游泳池尽情享乐的情景,动作便变得轻盈、飘逸、舒展起来。她甚至潜入水中让栗色的头发漂浮在蔚蓝色的水面上。看起来多么美啊! “好了!”摄像的男人喊了一句,“谢谢,穿衣服吧!” 斯薇特兰娜从更衣室出来,驾车人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监视着她。她看到他们的汽车旁又停了一辆车。下一个竞争“土耳其王位”的人正等着呢! 在三楼的小房间里,四个男人正聚精会神地观看游泳池内的表演。当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浮出水面时,尤里-费多罗维奇-马尔采夫确信无疑地说: “就是她,惊人地相似!” 他从衣袋里取出母亲的照片看了看,又看看游泳池里的姑娘。 “不要再犹豫,就是她。只需稍稍化妆。身材、头发的颜色、脸型,全都合适。” “太好了,”淡褐色头发、深色眼睛的男子附和着说,“您的问题解决了。送您走吧!” 马尔采夫默默地点头同意。 在“观察所”里的第三个人是个身着做工考究的昂贵西装的老头子。他一时还没看中什么人。他来这里已不是头一回了,因此知道小女神总是排在最后出场。你看,有的订户要为自己选年龄最大的。这当然不坏,因为和年幼的打交道是很冒险的事。要尽可能避免意外的情况。可这条规矩对他不适用,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耍的手段不会把事情弄糟的。他,阿萨诺夫,已经76岁,但他决不同意要13岁以上的少女。最好再年幼些。那就等着吧! 第四个人是扎尔普。他在窗口观察只不过是做样子,他知道其中的任何一个女孩他都不满意。他只要白天看到的那个,而且一定要得到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今天娜斯佳工作得特别带劲,甚至超过了定额。依照她早上的想法,午饭前15分钟她又梳洗打扮了一番。治疗的效果很明显,这使她感到欣慰,连去餐厅也换了件衣服。 午饭后她去散步。忽然有个个头不高的壮实的小伙子窜到她身旁纠缠不休。娜斯佳本想耐着性子和他谈谈,但没过几分钟就感到枯燥乏味,以至违背早上立誓扮演温文尔雅的角色的诺言。 “对不起,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她说着拐向一旁的林荫小道。 矮个子还真讨厌,跟在娜斯佳身旁压低声音说着混账话,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突然又恬不知耻地挽住她的手臂。 娜斯佳停住脚步,本想骂他一通,但小伙子却抢先说: “您愿意的话,我给您5万如何?”他的语气非常认真。 “愿意,拿来吧!”娜斯佳也相当认真地回答说。 “不,还不仅是那样。”小伙子笑着说。 “那我就不要。” 娜斯佳转身加快脚步走去,但这个死皮赖脸的“同路”人却又出现在她身边。 “这对您并没什么。我和您一起散步,您只要给我讲一讲,您在疗养院怎样消磨时间,您进行哪些治疗,除我之外,还有哪些蠢货向您献殷勤,然后我到您的房间去,您做自己的事,我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您甚至不用管我,我在您那儿坐到10点钟。就这些。” “那么,5万呢?”娜斯佳嘲讽地问,同时开始感兴趣了。 “明天一早。要是您允许我晚上到您这儿来,我今天就把钱拿来。” “您听着,年轻人,如果您有多余的5万,还是去请个师傅吧,您家的房子漏水了。” 娜斯佳沿着林荫路走了,年轻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早上娜斯佳在按摩师那儿找到了手表,因此今天吃饭都很准时。她看到现在快11点了,便决定就工作到这儿。她把打印好的纸装进夹子,合上词典,然后走到阳台上去吸烟。 10月几乎像冬天一样冷。失去树叶保护的树木光秃秃的,显得格外孤苦和凄凉,正等待着初雪降临。娜斯佳感到她心里也像这些树一样孤苦伶仃。今天她的全部治疗也不过是在冻僵的、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的新年饰物而已,有什么用处呢,只不过是玩一下,也就算了。 娜斯佳吸完烟依旧本然地站在那里。寒气伴着轻风袭来,她耸动了一下肩膀才清醒过来。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房里好像有客人。娜斯佳听到: “这样工作是不行的。这是粗制滥造,视觉心理情绪都被破坏了。声音效果和视觉方面是不能联系在一起的。这只会破坏和谐,削弱理解力,并不能引发联想。你简直是葬送了美妙的音乐……” 老太婆的声音显出从未有过的苛刻和激动,娜斯佳感到过意不去,便走回房间,顺手关上阳台门。在她往衣柜里挂衣服时,听到敲门声。女邻居站在门口。 “出什么事了吗?”娜斯佳警觉地问。 “是的,亲爱的娜斯佳!”邻居喜形于色地说,“您看,我从前不是一直唠叨……要知道,人们并没有忘记我老太婆!我的一个学生来了,今天我特别高兴。走,我给您介绍一下。不要总是在打字机上敲打嘛!” 看到老太婆兴高采烈的样子,娜斯佳实在无法拒绝她。想必是要炫耀有突出成就的学生。一个孤独的老女人还能有什么更高兴的事呢? “我稍稍收抬一下。” “您这样子就非常好,娜斯佳,脸红扑扑的,好像才散步回来似的,走吧!” 娜斯佳走进邻居的房间,不由地大吃一惊。桌子上的果盘里盛满葡萄、石榴和苹果;旁边一瓶白兰地、一盒精美的巧克力糖、一小盘切好的柠檬;一大束菊花更使她激动,那玫瑰红色和奶黄色的花瓣、赤褐色的花蕊,显得格外艳丽撩人。一位魁梧、潇洒的美男子迎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古典的东方型脸庞,一对深色的扁桃形眼睛,浅棕色的头发,这一切使他勇士般的外表增添了几分温柔和魅力。 “达米尔。”他自我介绍说。娜斯佳霎时间察觉到他的脸上闪现出莫名奇妙的神采,仿佛是对不应该惊奇的东西感到惊奇,但迅即又恢复了常态。 “阿娜斯塔霞。”她把声音忽然放低,同时模仿法国女明星的样子莞尔一笑。 达米尔吻了她的手。在他温情脉脉的目光注视下,她内心的冰开始融化。天哪!她能来这里有多好啊!要知道,她差一点就拒绝来了。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拿来一只干净的酒杯,斟上白兰地,递给娜斯佳。她先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酒是上了年纪的女主人,而不是男子汉斟的,但她立即明白了,到现在她的手还握在达米尔的手中,她自己却像个脸上挂着天真笑容的稻草人呆立在那里。她羞怯地收回手,但并没有接酒杯。 “您完全不沾酒吗?”老太婆惊奇地问。 “我不喜欢白兰地。” “您喜欢什么呢?” “苦艾酒,最好是马提尼。” “我会记住的。”达米尔说话的语调使娜斯佳身上一阵发热。 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生长在戈罗德市,从6岁起受教于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并表现出极大的天赋和美好的前途。可是,他从音乐学校毕业之后,没有像大家所期望的那样上音乐学院,而是上了电影艺术学院。眼下在一个规模不大的私人电影制片厂当导演。这样一来,他反倒能自由创作、大胆尝试一些他突发奇想的东西,而且有时这种独立思考创作出来的成果还能在一些电影节上获奖。说到电影节和大奖,达米尔总带有一种不屑一顾的腔调,让娜斯佳感到造作而且毫无根据:何必要那些制片厂呢?尽出那些尝试性的票房价值不高的影片。 “我并不为这事着急,”达米尔得意地笑着说,“制片厂是两个‘疯子’的股份。他们怀疑电影界没有重视他们的孩子们的天才,于是孤注一掷投资电影,好让他们心爱的宠儿们演主要角色。您知道,有钱人是很乖戾的。他们的钱像海水,从哪儿弄来的与我无关。您说呢?” “这种尝试有什么意义吗?” “说起来也很复杂……简单说吧,我试图运用我的音乐功底为电影作曲,让音乐表达的正是我作为一个导演要表达的东西。” 当娜斯佳醒悟过来,已是深夜一点多钟了。她想不起与生人的交往中有哪次这样舒畅。葡萄很甜,咖啡浓浓的。老太婆虽有很多顾忌,但还能侃侃而谈,显得活跃和聪敏,不时大口喝着白兰地和哈哈大笑,极富感染力。达米尔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娜斯佳,他那目光温情脉脉,然而更像燃烧着的火苗。她还感到处在这种目光的烧灼之下,一股热流已从里到外传遍全身,让她手足无措,甚至不知是怎样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 “娜斯佳,不想在睡前散会儿步吗?”达米尔望着窗外问道,“正好是月圆之夜,美极了。” “好啊!”她表示同意道,同时又感到答应得过快有失礼节。这是瞒不过老太婆的,她立即偷偷向娜斯佳使了个眼色。 “您开车走吗,达米尔?”娜斯佳漫步走过洒满月光的花园时间道。 “不。” “那您怎么回去呢?市内公共交通车已经停运了,出租车也难等到。” “难道我没说过,我已买了一周的疗养证吗?就今天买的。早上从新西怕利亚起飞,我们的制片厂在那里。先到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家,邻居说她在疗养院,我急忙赶来,列基娜劝我在这儿住下。还行,是个好地方,而主要的是列基娜在这里。要知道,我是专门来看她的,想告诉她一些事。” “好像您现在仍然在她那儿学习。”娜斯佳小声说着,同时把围巾裹得更紧些。 “列基娜——天才,”达米尔郑重其事地答道,“她命运多舛,可毅力非凡。你可知道,她从小腿就跛了。脸蛋很漂亮,头发也极美,惟独在一边脸上留有一块令人讨厌的胎记。她非常有天赋。专家们听了她的演奏录音都喜不自胜。可是她一登台就全完了。那还是在40年代。演员是人人应该崇拜和赞美的天使,只要他一成为人们的偶像,那么人们就会慕名而来。可是谁会花钱买票去看一个长着丑陋的脸的跛脚女人的演奏呢?至于人们听的音乐是不是由天才的钢琴家演奏的,谁也不会去过问。怎么说呢,这就是斯大林时代的残酷和伟大之处。于是,列基娜弃艺从教。她就是在这里显露的才华。天才总归是天才。她能用几分钟、几句话、几个和弦给学生讲清楚其他教师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才能灌输的东西。哪怕一个孩子只是个小火星,哪怕他只有米粒大的才能,在列基娜的教导下也会开出鲜艳夺目的美丽之花。孩子们爱她,家长们崇敬她。可新的打击又降临了。她有机会和学生一起去波兰参加国际少年钢琴比赛。就是说,所有的参加者都要和自己的教师一起参加,但我们城市的两个学生都由市党委的政治指导员陪同。” “天哪!太荒谬了!”娜斯佳不由自主地感叹道,“但是为什么呢?” “您怎么想呢?60年代一个姓瓦尔特的穷音乐教师怎么可能因公出国呢?根本没什么可讨论的。更糟糕的是,有一个白痴认为有必要向她解释为什么她的学生跟市党委的人一起去,而不是跟她。那人没有足够的勇气道出反犹太主义的理由,便说,据有人说,她的外表不符合代表性。在大赛上,在宣布演奏者时,一定要介绍他的教师,教师也要起立向观众和评委致意。有人说,那时您的腿和您的脸……怎么好……” “那么,后来呢?” “后来列基娜立下目标并为之努力工作。她额外招收了许多学生,为的是攒钱。她没旧没夜地操劳。最后她请假去了莫斯科。经过整容,脸部虽没有完全改变,但好看多了。如果不专门仔细观察,还看不出来。但腿的情况相当不好。一共做了4次手术,一次接一次,不知什么地方没弄对,说穿了是误诊。如果从前列基娜只是有一点跛,那么在治疗之后反倒要拄拐杖了。那时她已经快40岁了。个人生活可以说完了。要是她以前有很多钱,早10年去求医诊治的话,就会完全不同。她会有家庭,会有孩子。可是现在她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要知道,她现在有很多学生,”娜斯佳表示异议地说,“您不是没有忘记她吗?” “不应过分夸大我的行为,娜斯佳,我拜访列基娜,不仅因为把她当做一个我终生都要感谢的老师,而且把她当做天才的音乐家。如果您愿意,请到我房间去,我给您看看我指的是什么。” “太晚了。”娜斯佳略表反对道。 达米尔走到路灯下伸手看看手表。 “2点20分。的确,晚了点。让我们都以诚相见,直言不讳吧!我总是喜欢诚实和质朴。您不反对吧?” “试试看。”娜斯佳用冻僵的嘴唇说出的话几乎难以听到。她已开始厌烦。 “首先,我提议以‘你’相称。你看合适吗?” 她点点头,尽管心里在怨恨自己。 “第二,我郑重向您,是向你宣布,我不仅喜欢你,而且非常喜欢。我几乎爱上你了。无疑我非常想我们一起到我房间去,但还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如果你认为今天还太早,我准备等到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在我役飞回新西怕利亚之前这一周的任何一天。只是不要把两件事混淆了。我带来了设备,因为我到列基娜这儿来是为了听建议的,我是来工作的。如果我邀请你到我那儿去,也只是为了把我的成果给你看,我的邀请正是为了这一点。娜斯佳,我不是请女孩到地窖里听录音的男孩子,到头来女孩控告说,她遭到强暴。我已经40岁了,而且我没必要为了把喜欢的女人放到床上玩弄廉价的骗术。” “你说得对。你把她们不仅放到床上,而且放到地板上,放到桌子上,甚至随便放到什么地方。真遗憾,天哪,太遗憾了!达米尔,你什么都好,惟独一点:你在撒谎。这是我最讨厌的。” 4.第五天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一大早就把阿尔费洛夫和杜布雷宁叫醒了。 “看来,我们要算算账了,”他提议说,“我承认,我彻底失败了。你们算一下,你们每个人可得5万。巴威尔,你怎么样?” 杜布雷宁得意地笑着,详细叙述了昨天的经历。在抓阄选女人后,他认识了那个女人,一起度过了不止6个小时,从午饭前一直到差不多天亮,好在那个女人住单人房间。萨赫诺维奇要他讲讲他们谈话的细节,使巴威尔很不满。 “祝贺你,巴威尔应得20万,柯里亚呢?” 柯里亚-阿尔费洛夫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她嘛,有些不……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她甚至都不愿意说话。她建议我修修房顶。” “什么?”杜布雷宁惊奇地问道。 “就是指要去看精神病医生。朋友,你们搞的什么事嘛!我们去找她们时,简直像个傻瓜。” “不是我们,而首先是你,”巴威尔反驳说,“我感觉不坏,没有人把我当傻瓜。其次,你恼火,因为你什么也没赢到。我们来打赌,我不用一分钟就能征服你那个白毛丫头。” “请注意,价格可是20万!”热尼亚补充说,“怎么样,巴威尔,你去找513号房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杜布雷宁爽朗地笑着说。 萨赫诺维奇暗自寻思着,卡敏斯卡娅可不是一般人。他曾跑遍了山谷疗养院的所有大楼,不仅修理电线,同时还修理各种电器,从电话到电视机。首先是不知从哪来的传闻说她在莫斯科内务部工作。热尼亚本人是知道不想给她单人房间的缘由的。母老虎叶列娜(年轻的服务员都这样叫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承认受贿的,因为没有人说卡敏斯卡娅是莫斯科内务部的人。哪里来的这些传闻呢?热尼亚知道,有时候一些人为了别人对他们知道少一些和免去问这问那的麻烦,便给自己罩上神秘的外衣,好像他们是来自警察局或是安全保卫部门的。过去常有这种情况。也许卡敏斯卡娅向什么人暗示过她是从“保卫”部门来的,以避免纠缠她。她不愿意人们打扰她,这倒是真的。但让人感兴趣的是为什么。513号房间的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是热尼亚几个月来所遇到的第一个难以捉摸的人。这使他想到,也许找到了解决难题的线索。也正是为了这个难题他才根据上级的指示在这里当了4个月的多面手的电工师傅。 “我们遇到麻烦了,有个订户非要那个不是我们圈内的姑娘。他喜欢上一个在疗养院休养的人,怎么说都不听,而且别指望能说服他。你们也清楚,我们这些订户都是些什么人,其中没有也不可能有心理上完全健康的人。” “怎么办呢?” “尽快找一个相像的替身,也许能够骗过他。反正他是从远处看到的,脸面也看不太清楚。其实那姑娘毫无特殊之处,那张脸也不怎么动人,真不明白他看中了哪一点。身高175~177厘米,体重66~68公斤,腰围64~68厘米,臀围100厘米,头发浅黄,略带浅灰色,披肩长发还没遮到肩肿。大概的数据就是这些。浅色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会指给你们看的,还应该拍张照片,好选择替身。行动要快,以免订户怀疑什么。” “能不能和她本人达成某种协议呢?” “不可能!” “为什么呢?” “b组的订货。你知道,为这组选择的地点都是经过精心考虑的,以后没有人会去寻找她。” “明白了。其他订货还正常吗?还是也有麻烦?” “有个订户提出附加条件,也很难满足他,不过我知道怎么办,两三天内就可以拍好。第三个订户没问题。他要两个订货,一个b组的,一个c组的,今天可以直接拍摄。” “脚本呢?” “准备好了,共4份。” “道具、服装呢?” “都齐备。” “音响呢?” “音乐伴奏也准备好了,其余的可以在拍摄后处理。” “很好。工作进程上有什么想法?” “明天开始。按顺序先完成阿萨诺夫的两个订货,同时解决马尔采夫的问题,应当来得及。乌兹别克人的订货排在最后。虽然替身很普通,但4天之内很难找到相像的。不过,我们的资料库还有几十个女人……” “但不要忽略组别。” “我记得。” “我们的工作条件很复杂,两个订户有问题。如果一切都干得顺利、按时的话,我提议要给谢苗发奖金。同意吗?一致同意。除柯季克之外,都没事了。” 柯季克,外号叫“猫”,是个虚胖的笑容可掬的按摩师。他从开会时坐的椅子上移到软沙发上,蜷起腿缩成一团。他认为这种方式易于思考问题。每当重要时刻他都取这种睡猫的姿势,于是得到这一绰号。 “你弄清卡敏斯卡娅的情况了吗?” “没有。主要是——她自己从不管任何人的事。治疗,翻译侦探小说,不与任何人交往。她让我想到受过特种训练的狐狗。” “说说看。” “温顺、殷勤,眼睛毫无表情,但咬人特厉害。” “说到眼睛,我同意。但为什么你认为咬人特厉害呢?” “只是感觉。” “柯季克,我重视你的嗅觉,为此要赏你一大笔钱。但今天,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你错了。而且你要记住,任何人——无论是达米尔还是谢苗——都没有必要知道我和你谈过卡敏斯卡娅的情况,否则他们就会陷入恐慌,会搞坏事情的。达米尔是个演艺圈里的人,感觉敏锐。他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大脑偏位,任何刺激都适应不了。至于谢苗没有什么可说的,是个出色的组织人才,但不要忘记,他因犯罪已被迫捕10年了,而且持的又是假护照。10年来他一直,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紧张状态。也许他对此已习惯和不注意了,一遇到情况有危险,就会跳出来干蠢事。一旦他得知我们身边有莫斯科内务部的人,你能保证他不惹出什么事来?” “您说得对,无法保证。” “我也不能。柯季克,你无论如何要查清楚,卡敏斯卡娅在这里做什么?她是不是针对我们的?” “好像是。” “算了,反正她啃不动我们,她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差不多上午10点钟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还躺在床上。她想昨天可以说没有白过,但如果换另一种方式就更好,晚上和伊斯马依洛夫的散步留下不愉快的印象。娜斯佳很想弄清楚是什么促使他来这里的。情况很清楚:他不是昨天来的,也并不是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带着鲜花和礼物到老音乐教师这里的。他来得要早些,至少是前天就在这里了。他把体育教练卡佳关在办公室里,拥抱她并给她看了手镯表的珍品。卡佳说“像是卡斯利铸造的工艺品”。昨天散步,当他在路灯下看表时,娜斯佳也看到了这只手镯。这似乎是件小事,但从中会冒出新的问题。越往后,会越不愉快。 如果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把自己的老师当做孤独、不幸的人,那么很明显,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到疗养院的第一种事便是拜访女友,而拜访老太婆要排在第二天,而且还在晚上。这个脚本中可以列出几点:达米尔——好色之徒,老太婆——轻信的受骗者。娜斯佳在脚本中的自我定位很简单:同情列基娜,让达米尔滚远点。 但是,在散步时达米尔却满怀激情大谈什么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是天才,他给她看自己的作品,向她求教并重视她的意见。就算他没有撒谎。娜斯佳还清楚记得偶然在阳台上听到的老太婆的话和她非常强硬的语气。那不是教师的语气,至少那是主考官、指挥者的口气。如果达米尔和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的关系具有纯工作性质而没有情感因素,那么何必要骗她呢?既然如此,白天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到疗养院,是带着鲜花和礼物先到她那里还是早已到过几个地方不都一样吗? 娜斯佳裹在温暖的被子里,陷入深深的思考。她没有注意胃部多次出现的紧缩感。这是一种每当她发现某种重要的、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时必然出现的征兆。这种紧缩感不仅出现在她思考昨天晚上的事的时候,还有昨天白天发生的事也引起她的不安,甚至早在达米尔出现之前就有某些迹象。不对。她毫不犹豫地对自己说:我并不是在工作岗位上,我是在休息。我简直陷入了侦探小说里,所以才感到处处是老鼠。我何必感到不安呢?让达米尔去蒙骗老太婆好啦,这和我有什么相干。让他把山谷疗养院的人都干掉,也没我什么事。是的,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我喜欢上他,几乎爱上他——以我的性格来说,这可是封闭的心灵的一次破纪录。但仔细一想,错了。我们还要住下去的。 娜斯佳的情绪更糟了,于是决定今天不去治疗室,也不去游泳池,趁此机会到城里逛逛。她很喜欢这个城市。舒适、干净、清新,具有某种非俄罗斯的气息:看不见残垣断壁,路上也没有坑坑洼洼;小卖店的橱窗后面站的不是那些高加索人,也有小卖店卖东西的全是16~17岁的俄国小男孩。娜斯佳想,挣点零花钱没有什么不好的,同时还可以学会背乘法表和学会说“谢谢”、“请”等文明用语。 她走到电话亭,给继父打电话,请求寄钱来。当然,是借的。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知道娜斯佳花钱历来是规矩和严谨的,便问也不问,答应立即电汇所需的数额。 娜斯佳又买了一堆磁卡,用来给廖什卡打电话。 他们想骗他,这伙豺狼,他们打算敲诈他的钱财,推销假货!不行!他要揭露他们。他,扎尔普,绝不能让他们把他当傻瓜。他对他们说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就是这么件事吗?为什么不能到她那儿并给她提出挣钱、挣很多钱的建议呢?扎尔普不是吝啬鬼,他能让她发大财,只要她同意,也可以不告诉她今后的打算。一切都好商量,问题只剩价钱了。 他们说——“不行”。为什么不行?她与其他女人相比有什么独特之处?只要给钱,所有的女人都会同意,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只要给一大笔钱——就没有不同意的。你想,只要忍受15分钟,一生都保险了。他们都没敢去和她谈一谈就说“不行”。全是骗子!是不是打算用到其他订户身上或是他们自己留着用。也许她是他们中哪个人的女朋友?如果是那样,倒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说“不行”?他,扎尔普,不能让人蒙骗。我自己要把一切都弄清楚。 扎尔普溜出小楼,悄悄来到主楼,正好到了餐厅的窗下。好在餐厅在第一层。扎尔普耐心地等着,直到最后一个疗养的人用完早餐,但并没见到自己心上的浅发美人。她出事了?还是病了?突然扎尔普心里产生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们说她是来疗养的。他真笨,相信了他们的话,在这儿等着她和大家一起来用早餐。也许她根本不住在这里。那么,上哪儿去找她呢? 扎尔普闷闷不乐,徘徊在疗养院花园的林阴路上。忽然他发现远处鲜艳的、蔚蓝色的短外衣和浅色的长发。他顿时感到口干舌燥。是她!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绝对不许他离开疗养院甚至小楼的禁忌,尾随娜斯佳走去。 谢苗,那个长着一张马脸,有一段罪恶历史和持假护照的人,拼命想捞到早晨答应给他的奖金。他一个人翻遍了整个资料库,找到了至少10多个多少有点与卡敏斯卡娅相像的姑娘,并交待管理员仔细核对档案资料,以决定能否把她们列入b组。进入b组的人的条件是没有人,包括她们的亲人因她们长期不在而设法寻找她们,而且与警察局没有任何联系渠道,同时也不是警方注意的对象。当然,对于参与拍摄b组片的人还有一系列要求和限制。 谢苗布置完任务之后,便去机场迎接专程来谈判的人。谢苗相当狡猾,他善于向女人们说明问题的性质,也知道用哪些谎话才容易使她们上当,什么时候说出实情最合适。但和男人谈类似问题还是第一次,因此他总怕弄出些破绽。好吧,应当请求柯季克帮忙。恰好汽车里有电话,离飞机抵达还有一个小时。 柯季克坐上出租车直奔机场,刚好赶在他们的客人出现在接待厅时到达。客人叫伏拉德,是位23岁左右的年轻的小矮人。脸色阴沉,长一口黄色的布满烟垢的蛀牙,据专家介绍,伏拉德是个不错的演员,功底扎实,但从15岁起就不安分守己,因此总是缺钱用。对于谢苗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遇,要尽力利用它。 “你们还有些话没说完吧?”伏拉德摇着头说,同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矿泉水。三个人坐在机场大楼旁的私人小咖啡店里,谢苗喝咖啡,柯季克喝啤酒,而伏拉德干了两杯伏特加,又吃炸子鸡,又喝矿泉水。 “我想弄明白,为什么在电影中不能用一个8岁的孩子,他们在镜头前会干得很出色。而对你们来说也毫无问题,而且以我的理解,你们是在制作一部短片。你们随便找个小学生,他都会不要报酬,高高兴兴去拍戏。可你们要付给我相当可观的酬劳。我不隐瞒,我需要钱,但我更想知道,我到底能有多少收入。” “我来解释,”柯季克笑吟吟地望着伏拉德,委婉地说,“我不用普通的小学生,我要用演员,真正的大牌演员。他能表演出只有少数人才能体验的感情。这是第一。第二,我需要的是具有音乐天赋的演员。您知道,制片厂正在电影艺术方面进行实验,具体说,我们试图使用专门的音乐伴奏以加强演员的表演效果。这并不是平常所做的那样:拍摄场景,然后谱写音乐和配音。我们首先把音乐创作好,在拍摄时放出来,为演员创造情感氛围,使他的表演更具感染力;随着音乐伴奏来安排场景,达到理想境界。您想,难道这是孩子力所能及的吗?至于您,他们说您有敏锐的乐感,而且自己也谱过曲。” “太妙了!”谢苗暗自赞叹道,“从哪儿找出这些话的?我可不行,要是我只能劝说他,用钱引诱他。即使不提高标准,也至少够他用一年的,他大概也不会走开的。就是在天上,我也要把他拖到摄影场去。可柯季克干得那么干脆、利落、漂亮。” 他们领着伏拉德到了住处。昨天晚上一位落选的姑娘才收拾行装从这里离去。她被打发回家时还得到保证说,她的材料将送给每个尊敬的订户,很可能幸运之神即将降临,“大概也就在下个月吧!” “请您先住下,休息休息,”柯季克彬彬有礼地打开门,“晚上会给您送脚本来,您读一读,琢磨一下。明天再与导演和女演员会面。后天开拍,当天晚上您就可以飞走。日程大体是这样。” “就这些吗?那么钱什么时间交付?不然我会饿死在这里的。” “吃饭记在公司的账上。您看看厨房、冰箱,里边各种食品一应俱全。我还想提醒您,您在这里的三天,我们会关照您,您会得到需要的一切,而且都是免费的。这已经写在合同里。但我们对地方当局负有责任,您无论如何不要去探究具体问题,不要让人们在街上看到您。这一点您应该清楚。” “不太清楚,但我接受劝告。我是个很守纪律的人。” “好吧!有人按门铃也不要开。需要来的人都有门钥匙。怎么样?晚上见。” 柯季克坐进汽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疗养院打电话。 “怎么样?还平静吧?……到哪儿去了?……那么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等着吧,混蛋!”随后他转脸心平气和地对谢苗说: “扎尔普进城了,跟在卡敏斯卡娅后面,好像想与她认识。从她去的方向判断,她是去电话亭打电话。我们能不能拦截住他?快点行动!” 谢苗没有说话,他发动汽车,加大油门。 “从哪儿钻出这么个傻瓜?”柯季克过了很久开口问道,“他会把全部事情搞糟的。谁找来的?” “和往常一样。他被登记在卡片上已经有5年了。有一次他在公园里死缠着一个女人被抓起来,关了16天。马尔采夫把他记下来,偷偷地跟踪观察。当他发现小伙子已经成熟时,便介绍淫秽书给他,先是隐晦的,后是露骨的。总之,和往常一样。随后请来医生,让他们认识,医生立刻断定他患有精神分裂症并建议与我们联系。说来就来了。谁知道,他已按捺不住了。就把513号的姑娘给他算了,否则就不得安宁了。” “要警告一下医生。没看好这家伙。算了,谢苗,别难过,反正你没错。想办法解决吧?还有啤酒吗?” “后座下面有一箱。” 柯季克笨拙地转动身体,伸手取出一瓶德国啤酒,大口地喝起来。 “妈的,啤酒像加了酵母似的使我发胖,”他抚摸着腆起的肚子抱怨说,“我这个人缺乏意志力,明明知道不能喝,但又忍不住。停车,好像是她。” 这的确是娜斯佳。她从皮包里取出记事本和钢笔,抄录邮局、电话、电报局的工作时间,因此没看见一个瘦瘦的,长着一张苍白、凹陷的面颊,目光呆滞的驼背男子从长椅上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柯季克反应之快真令人称奇。他刚对谢苗喊了一句“引开他”便冲到了扎尔普面前,站到了娜斯佳身后,用高大肥胖的身躯遮挡起来,以防她随时转身发现什么。她并没有转身。她聚精会神地抄完时间表,放好记事本和钢笔,然后不慌不忙地沿中央大道走去。柯季克看到,谢苗跳到扎尔普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责备地摇着头把他拖进了汽车。车门砰的一声关起来,接着马达轰鸣。按摩师柯季克被留在那里。 马尔采夫哭了。他感到厌恶,厌恶自己的病,厌恶自己愈陷愈深的难堪处境。他支付了第三部片子的片酬,只是为了支撑下去,只是为了保存这个女人的生命,不至于破坏家庭,伤害妻子和女儿。她们有什么错呢?已有两个姑娘替母亲而死了,明天将要死的是第三个。他为多少人保住了生命?!假如不是达米尔和他那些影片,每一次发作都会以牺牲新的一个无辜的生命而告终。难道他错在身体有病吗?或者这是他固有的本性?真是没办法。如果说过正常的生活方式可以防止患心脏病、胃病、肝病,可以不沦为酒精中毒者和瘾君子,但是怎样才不得精神分裂症呢?有谁能回答呢?怎样防止人性的分裂呢?天啊!难道他一直到死都注定处于这种恶性循环状态吗?在镜头面前杀一个女人,然后为了减少发作,反复看许多次,一次次重新体验这一切,而后当影片的作用减弱时,就又重新杀一个……他把母亲保存的和属于她祖父、曾祖父的所有贵重物品都卖掉了。他们的祖辈是贵族,这是多么大的幸福啊!好在有东西可卖。确切说,是曾有过东西可卖。现在只剩一件东西了,他要用它支付最后一部影片的费用。以后可怎么办呢? 尤里-费多罗维奇看着这件最后的圣徒的遗物,同时咒骂自己。童年和少年时代,他不知多少次地注视着那非凡的、优伤的、超脱一切的眼神,一种美好的、淡淡的忧伤便笼罩着他,于是得到一种心灵的慰藉。他仿佛被融化了,仿佛沉浸在爱和同情之中,好像在爱和同情的大海中漂游,从此走上新生和充满力量的彼岸。 有人多次建议把这件圣物卖掉,并答应给他一大笔钱,但都被他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宁可死也要与这一圣物在一起。 今天他终于要把灵验的圣像卖掉了,为了付杀人的费用。 娜斯佳逛街回来,沿坡道上自己的楼层。她的前面出现一位高个子、黑头发、宽脸庞的面带迷人微笑的年轻人。 “您好,我叫巴威尔。我注意到您没去吃早餐。睡过了吗?” “没有。”娜斯佳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那是怎么了,吃病号饭吗?” “不是。” “想不出来,”巴威尔像演戏一样抓住话头,“啊,猜到了。昨天夜里您不在疗养院,对吧?但您千万不要说‘是’,不然,您会把我的心撕碎的。我一整天都为自己打气,想接近您,与您结识。刚鼓起勇气,就遇上您了。您不要说,千万不要说,我不想听到什么有关幸运儿的话。我邀您吃午饭,您去吗?” “不,”她笑也不笑地说,“不去!” “为什么?您很忙吗?那就让我邀请您吃晚饭。” “不愿意。请放开我,求求您。” “放开您,但要有个条件:请您给我解释,为什么不想去餐厅,我就放开您。行吗?让我们到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儿,谈一谈吧!” 娜斯佳顺从地坐到沙发上,顺手打开一点阳台的门,掏出香烟。小伙子坐在她旁边,用膝盖触碰她的腿。 “好,我现在听您说。为什么您不想去餐厅?”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为什么您认定我应当去?假如我同意了,您是不是就不再追问为什么,是吧?是不是说无论如何都得愿意,这才是正常的,而不愿意——就是假话而且必须做出解释,实际上正相反。您不这样认为吗?” “不……我不完全明白。” “怎么不明白?”她深深吸了一口烟,伸手把烟灰弹到阳台上,“我按我的时间表生活,我有自己的方式和每天的计划,突然闯来一个陌生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要你改变计划。为什么?难道为了吃一顿不花钱的饭?我自己有足够的钱吃饭。为了一次有趣的交际?真不可思议。您的谈话又毫无风趣。为了消磨时间吗?我本来就不寂寞,不需要消遣。那么,我现在问你,我的拒绝还是那么没有道理,非要做出解释吗?依我看,如果我同意了,您倒应该感到奇怪,而无论如何不会相反。我已回答了您的问题,该您兑现自己的话了。” “什么话?”巴威尔忙不迭地问道。 “走开。您的朋友为了和我谈话甚至提出给我钱,那么,您指望用什么呢?用令人倾倒的外表吗?” 娜斯佳站起来。记忆让她想起:在餐厅小桌旁与昨天在散步时那个纠缠不休的矮个子在一起的正是他。 “是他要给您钱吗?”巴威尔若有所思道,随之便哈哈大笑着说,“现在清楚了,为什么您叫他去看精神病医生。哎,柯里亚啊!你可真是位圣洁而质朴的女人!” 娜斯佳的态度稍有缓和。情况开始明朗而且让她感到好笑。 “好像你们拿我打赌,我猜对了吧?” “猜对了,”巴威尔擦去笑出来的眼泪,“真是个难以琢磨、不善交际的女人。何必不试试自己的本事呢?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好吗?我们完全没有恶意。6个小时文雅的谈话,仅此而已。同时我们每个人在您身上压20万,如果我赢了,立马会得40万。” “看来,你们三个人是一起的?” “是的。” “第三个人是谁呢?我是否有必要恭候他呢?他会突然变成富有的王子?” “他已向您试探过。” “结果呢?” “您把他推开了,显出高傲和难以接近的样子。” “他是谁呢?提醒一下吧!” “热尼亚,那个讨人喜欢的浅发男子,他在疗养院当电工。” “啊,是的,想起了,”娜斯佳停了一下,又吸一支烟,“你们这种寻开心的把戏搞很久了吗?” “这是第二天,昨天开始的。” (可是浅发男子是前天在酒吧间遇到的,跟眼前这家伙的说法不太一致。天啊,我脑袋里何必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我要工作,我要翻译、休息、治病。我一直希望像在莫斯科一样生活。就算小伙子们胡闹,那和我有什么相干?甚至,无论热尼亚,那个电工向他们吹嘘什么,那也不干我的事……) “好了,年轻人,去闹吧!请原谅,你们发财,我可不能奉陪,还是试试把赌注压在年轻的姑娘身上吧!我身上没什么油水。” 娜斯佳朝斜坡走去,她还没走出几步,就撞上达米尔。他的脸色苍白,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 “娜斯佳,可找到你了!你跑到哪儿去了?快走!” 娜斯佳一时摸不着头脑,跟着达米尔走去。 “你到哪儿去了,半天都找不到你。” “逛街去了。你找我干什么?” “列基娜身体不舒服,我想请你陪她坐一会儿,找来找去,总不见你。当然,我是很着急。我昨天很不礼貌,没有把你送回房间,而早上又找不见你,你想,我会怎么想呢?” “是啊,我被蒙面强盗劫掠去,当了奴隶,达米尔,别烦我。我们这是去哪儿?” “到我房间去。” “那么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她不是不舒服吗,你自己说的……” “护士陪着她呢!我要和你谈谈!” “非常重要吗?大家都要和我谈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达米尔租的是二层楼上的豪华套间,在楼层的尽头。除了电视机、冰箱和酒吧之外,娜斯佳发现写字台上放着电话。豪华间到底是豪华间,娜斯佳不无羡慕地想着。 “好,开始谈吧!”她小心地把疼痛的背部靠在低矮的沙发上说,“你想说什么?” 达米尔打开酒柜,取出一瓶干邑马提尼酒、两只高脚杯,又从冰箱取出冰块。 “我记对了吧?你喜欢的正是这种饮料吧?” “没错,我非常感动。但能否快点入正题?” “马上,”他递给她一只杯子,“你不要催我,我不仅是简单地说我想说的内容。一句话……当我早上找不到你时,我着实吓坏了,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到后来我又害怕了一次,但却是另外的原因,你猜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 娜斯佳大体上想得到马上会听到什么话,但还是做出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我害怕,因为我意识到我对你的爱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我已神魂颠倒。几天之后我就要走了,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惟有你能使这些日子成为我最幸福的时光,而我将竭尽全力给你带来快乐。” “你打算怎样给我带来快乐呢?”娜斯佳好奇地问道,“给我喝马提尼酒吗?或是你酒库中的什么东西?” “我要做你想做的一切,想去饭店就去,想到大自然中去也行,想吃羊肉串……我难以说得太具体,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嗜好。你只要说出来,我都能做到。” “带我去歌剧院吧?” “去歌剧院?” “是啊,去听《阿依达》或是《抒情诗人》。” “我打听一下城里歌剧院最近上演……” “不用费心,我已经打听过了。我感兴趣的,可惜,没有。好了,你玩普烈费兰斯纸牌吗?” “很遗憾,不会。你想玩吗?” “不怎么想,但有时晚上可以拿来消遣消遣。你非常清楚,我既不想去饭店,也不想去野外。第一,我没有适宜的服装,我是来疗养院治病的,而不是去饭店。第二,我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我要从事翻译。第三,我无心去欣赏大自然,野餐我并不喜欢。嗯,你还能给我提出什么好建议呢?” “阿娜斯塔霞,你是取笑我,还是我糊涂了?” 达米尔紧挨着娜斯佳坐的沙发跪下来,轻轻地把她手中的杯子放到茶几上。接触到他的手,娜斯佳心中的冰重又开始融化,但此时她好像是从旁观的角度看待自己。尽管不是娜斯佳的本意,但她大脑中的职业分析器仍然启动运转起来。她吻着达米尔,同时整个身体已感觉到控制情势的节奏。男人,被欲火燃烧着的男人是控制不住要走下一步的。如果到这时他还把手放在我的背上,假装纯洁无瑕的样子,那就表明这一切全是假的,或是他怕把我吓跑。那就意味着还有更重要的事,他需要我看来是别有用心。数到10,如果这段时间他没有做出任何暗示,那就是说他完全不了解我,而且把我当做需要长时间诱导的老处女。为什么像达米尔这样一位令人销魂的……4……男人……5……要一个难看的老处女……6……如果他有很多很多钱……7……周围还有一群女孩子……9……而且……他的吻绝妙无比……10。 娜斯佳从容地从达米尔的拥抱中解脱出来,伸手去取茶几上的酒杯。 “谢谢,亲爱的,你的吻令人陶醉。现在,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做这一切?” “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达米尔为难地说了一句,同时显示出十分真诚的样子,“让我们暂时不谈这个吧!我想给你看看我的作品,列基娜还没看过。看吗?” 他把录像机和电视机接通,插入录像带。 “出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复杂情况,扎尔普不见了。谢苗,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把他从城里带回来,放回小楼里。我还说,任何地方都不能去,否则就全完了。我看,他意识到了什么。” “那时是几点钟?” “差不多1点,1点15分左右。” “这之后有人到他那儿去过吗?” “希米克给他送的饭,那是3点。柯季克3点半来的,那时扎尔普已经不见了。” “我们要做决定。日程要尽可能压缩。阿萨诺夫的今天就开拍,早一点和他打招呼。姑娘们都在吗?” “都等着呢!” “达米尔在哪儿呢?” “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 “卡敏斯卡娅在他那儿。” “是这样……要把卡敏斯卡娅安排到一个地方让人看着。要盯紧点,直到找着那个神经病患者扎尔普为止。要提前告诉达米尔,今天要把阿萨诺夫的事完成。马尔采夫的怎么样?” “演员已准备好了。” “很好。明天一早是马尔采夫的订货,然后接下去。” “那么,扎尔普的呢?怎么解决他的订货?” “他的订货,我们不准备做了。” 达米尔放下听筒,惶恐地看了娜斯佳一眼。 “请原谅,我要出去一趟。我来这里有事情要办。实在没办法。你可不要生气。” “我很高兴,我也要去工作了。我今天连一行也没有翻译呢!非常好。” “我回来时可以顺便去看你吗?只希望回来不太晚。” “来吧!” 娜斯佳轻轻地吻了他的面颊。 “一起走吧,我送送你。请你去看看列基娜,不知她情况如何。” 如果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不是腿部发炎,无法站立,她还算是很健康的。 “鬼知道怎么搞的,”她愤愤地唠叨着说,“一个健康的老太婆,心脏像年轻人的一样好,本应该……可却动弹不得,不能沏茶,不能去卫生间。该死的秋天,天气不稳定,气压不正常,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可我的腿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我工作,哪儿也不去。如果您需要什么,一敲墙壁我就过来。”娜斯佳说。 “谢谢您,娜斯佳,您真好!” 摄影棚里正准备开拍。阿萨诺夫吩咐先拍b组镜头,这会调动他的情绪。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正劝说薇拉这个非常好的搭档。他已经和她拍过一次片,他感到很满意。薇拉坐在那儿,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嗑着榛子,连老头子也不理睬。 “你不是玩偶,”阿萨诺夫不满地说,“你是演员,要表现得可爱、充满激情,要进入角色,否则是不会成功的。我们不能没完没了地重拍,这你自己也明白。” 突然薇拉冲出摄影棚,沿三层小楼的楼梯飞跑下去。协助安置器材的戴眼镜的年轻人也紧跟着冲出去。他在二层和三层之间追上了薇拉,一句话没说就抓住她的肩膀,把她领到一个从前是儿童室的空房间。 女孩哭得全身发抖。 “怎么了,我的小姐,何必这么伤心?这也不是第一次。忍耐一下,不会很久的。如果认真一点,只拍一次就行了,也不过30分钟,啊!” “我再也不干了,”小薇拉流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但坚定地说,“他又老又讨厌。上次拍完以后,一连两个月我老是梦见他用那双满布皱纹的手摸我。其他人还不那么恶心,可这个人……我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小薇拉,”戴眼镜的人祈求着说,“我和你怎么办呢?我们不是相爱吗,是吧?我们俩想生活在一起,可按法律我们还要等4年。整整4年啊!要等4年过去,我们非发疯不可,我和你干这一切,不是要积攒钱出国吗?那时我们就会生活在一起,没人会管你多少岁。难道你忘了?我们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只要稍稍忍耐一下。噢,我的小姐,”他温柔地亲吻她说,“噢,我的美人,振作起来,集中精神。你要愿意,我去求达米尔,让他给你配那段音乐,你还记得吗?我和你星期天在家里听的那段,当时我们多么快活啊!你听着音乐就会想到我。我就在你身边,你一睁眼睛就能看到我,就仿佛是我们俩在亲热一样,好吗?走吧,我的亲爱的,走吧,我的乖乖,这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幸福。” “可为什么不能拒绝他呢?”小薇拉绝望地呼喊着,“为什么一定要做他的订货呢?不是还有许多别的女孩吗?” “别的他都不要,他就要你。” “如果我不愿意呢?其他人我可以忍受,但他……” “你怎么忘了谁是你的祖父?”小伙子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如果订户发脾气,一切就完了。他会出卖我们,你的祖父简直会把我干掉的。难道你愿意吗?” “算了,走吧!”小薇拉长叹一口气,吐出了说不尽的苦楚,甚至连厚颜无耻的希米克心里也隐隐作痛。 扎尔普一个人在疗养院休养大楼里走来走去,希望能遇上自己心目中的浅发美人。他还想不出遇到她时怎么办。可以走到她面前袒露心扉,表白爱情。她不可能冥顽不化。没有一个女人顶得住向她公开表白爱恋之情的。可以扮做电影导演,建议她拍电影。所有的女人都想成为演员,她们每个人都幻想有那么一天在大街上被名导演发现并给她一个角色,这一点他了解得很准确,很多书中都写到过。还可以另作打算,把她诱骗到僻静的角落,比如到小楼里,像答应给高级妓女一样给她一大笔钱,和她做爱,随心所欲。是的,要让她透不过气来,很久很久,快活而甜蜜,整个身心都感受到她的震颤……啊,太美了!只是到哪儿去找寻她呢?要打听她住在哪号房间。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一旦后来人们发现她窒息死了,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她。 还在小时候,母亲就对他扎尔普说,他是个笨蛋,女人是不会爱她的。看,错了吧!而且她们都非常喜欢他!因为他强壮而漂亮,投入他怀抱的女人都这么说。实在说起来,那些女人都比他大很多,肥肥胖胖的,皮肤又粗又黑,人又难看,有些还是醉醺醺的,但她们爱他。可他幻想一个年轻的女人,苗条、秀美、皮肤白嫩的女人。就是她,难道他能放弃吗?不,不能,绝对不能。他要像影子一样在这些走廊里游荡,非找到她不可。 很快就到晚饭时间了。他要到外面去,透过窗子注视餐厅。她一定会来用餐。他就在那儿监视着她。 娜斯佳听到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房间的关门声,随后有人敲自己的房门。来的是给娜斯佳做按摩的年轻人柯季克。 “请原谅,您是娜斯佳吧?”他宽厚地笑着说,“我叫柯季克,如果您没忘记的话,是我给您做按摩。” “当然,记得,请进!” “只一会儿。我刚才到您邻居那儿给她看腿,已经好多了,明天就可以走动。她请我到餐厅去一趟告诉服务员把她的晚饭送到房间来,同时问您是否有兴趣和她一起用餐。” “不,谢谢,我去餐厅。”娜斯佳毫无热情地答了一句。她想到:看吧,开始了。老太婆千方百计要我去陪伴她。开始时她装得彬彬有礼,可一旦有什么理由,就要骑在你的脖子上。 “对不起,这不关我的事,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的确不能下地。她行动不便,连吃饭都困难。” 娜斯佳脸红了,心里自言自语地说:“真坏,没良心的,你是什么人!” “好吧,我和她一起吃晚饭,请把我的也送来。” 吃晚饭时老太婆倒是少言寡语,没有唠叨个没完,为此娜斯佳心里非常感谢她。 “有什么事使您苦恼吗,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娜斯佳终于问了一句。 “苦恼呀,钱的事,”老太婆突然笑了起来,“请您理解我。我老了,而且还是个残废。难道我无权像样地度过晚年吗?我一生都得跛着脚和为此忍受屈辱吗?此外,我半辈子还为自己的脸而感到羞辱。达米尔给您讲过吧?” 娜斯佳肯定地点点头。 “假如我年轻时有钱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现在不提它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当我终于有钱了,毫不夸大地说,当全城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我名字的时候,我仍然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女伴,好让自己不感到无依无靠和不至于成为周围人的累赘。娜斯佳,我现在有很多钱,要知道我又不是个泼妇,”她重又笑起来,笑得轻松而富有感染力,“自从我的几个学生获国际声誉之后,家长带着孩子们就像汹涌的巨浪一样来到我这里,请求我把他们的孩子培养成艺术大师。有一些课我收费非常高,娜斯佳,不是因为我过于贪婪,而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就说在这里,在疗养院吧,我没有电话,一人独处,因此不得不麻烦您。假如我现在是在家里的话,只要招呼一声,就会有一批年轻人或是上了年纪的人跑来。他们什么都会做好,样样东西洗好送来,连上厕所都有人搀扶着,因为他们知道,我会付给他们好价钱。我不愿意欠人家的人情债。但有时我又想,假如我没有上那些课的话,我怎么办呢?唉,亲爱的,我不得不明确一点,我们生活的宗旨并不只是为了寻求和提高个人的尊严。我说得乱七八糟吧?” “不太乱,我还是全听懂了。您特别担心,我无偿地关照您这会有损于您的个人尊严……我对您的话理解得正确吧?” “您真聪明,娜斯佳,不可否认,没说的!” “请给我一串葡萄,真好看,简直看不够,可能也很好吃吧!” “晚饭时我安排她去照看隔壁的病友,让她表现表现美德。而最主要的——她没有去餐厅。但整个晚上怎么能让她呆在房间里呢?” “还是让达米尔快点回来吧!你给摄影棚挂电话了吗?” “挂了,第二个订货已开拍,b组的。我该去了,不然那个扎尔普……” “再检查一下大楼四周,他可能在餐厅窗口观望呢。什么事他都能干得出来,傻头傻脑的骑手。” “我就去。” 伏拉德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灵敏地从厨房里的凳子上跳下来,向门厅里窥视。与谢苗站在一起的是位漂亮的姑娘,披着一头深棕色的鬈发,穿着合身的不大时髦的连衣裙,肩上搭一件浅灰色的皮夹克。 “认识一下吧,斯薇特兰娜,这是伏拉德,你拍片的搭档。我们缩短了时间,好让你们尽快脱身。明天一早就开拍,因此你们要认真准备一下。” 谢苗打开皮包,取出磁带和几页打字稿。 “这是脚本,情节很简单,你们自己也看得明白。最主要的是音乐。伏拉德,不是给你讲了本质是什么吗?音乐整30分钟,情节也安排在这个框架内。特别要注意特写镜头。平时我们都是和导演一起策划的,但既然你伏拉德是专业演员,我想你们也可自己设想一下。” “可以设想。”伏拉德应了一句,同时又爬到凳子上去。 当谢苗走出去,随手关上门之后,斯薇特兰娜好奇地问道: “你真的是专业演员吗?” “怎么,不像吗?你是不是认为小个子只适合杂技团?”他恼怒地反问了一句,“喝茶吗?” “好的,”斯薇特兰娜随和地答应道,“你为什么发火呢?问一句也不行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大人儿。” “现在看到了吧!我们开始工作。你把录音带拿出来,让我们听听他们弄的什么东西。” 磁带越转动,伏拉德越感到不对劲。他还没读脚本,只想随着音乐伴奏揣摩一下情节。在表面的华丽和抒情主题的掩饰下隐藏着一种不断强化的紧张气氛,把吞灭一切的爱化为了疯狂的亟待发泄的和扫荡一切的仇恨。 斯薇特兰娜没有专心听,她正仔细观看壁柜和里面的餐具,喝着茶,嚼着饼干。音乐放完,伏拉德按下倒带的按钮。 “还没听够吗?”姑娘嘲笑地问道。 “你读过脚本吗?”伏拉德避而不答她的话。 “没有,”她不假思索地拖长声音说,“何必呢?他们已经对我说过,这是关于俄狄浦斯的系列片。母亲骂儿子,为了报复,儿子竟想强xx她。下流东西!”她厌恶地皱着眉头说,“不过我和你一起演,这可能很有趣。我从未和侏儒试过。” “住嘴,蠢货,”伏拉德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的幽默还是留给那些公狗们吧!我们现在要工作。” 斯薇特兰娜吃惊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档,走过去拥抱他,像母亲似的把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脯上。 “哎,小伙子!来,我们和好吧,啊?哪能刚一认识就吵嘴破口大骂呢?要演女儿扮母亲嘛,那就演吧!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为什么他们要拍这种愚蠢的片子呢?” “说是为精神病医学院拍教学片。” 伏拉德闭上眼睛,把头埋入她酥软的胸脯,吸吮着暖融融的身体和香水的混合气息。 斯薇特兰娜思忖着:“跟他们对我说的完全不同,这是为满足异国情调的崇拜者的淫秽作品。还专门叮嘱我绝对不能提前告诉他,看来,他们是对的。这个伏拉德那么凶恶、偏执,一害怕什么事都做不成。他是个瘾君子。明天开拍之前给他注射一针,一切都会像涂了油一样顺利,他甚至连自己是侏儒也会忘记的。” 伏拉德先把脚本浏览一遍,而后便仔细阅读起来。那个在机场和谢苗在一起的胖子并没有夸大其辞:任何一个幼稚的孩子都不可能表演出那种刺激心灵,把爱和恨混合在一起的情感。脚本不是文艺性的作品,只是导演用的导本。其中清楚地标示着特写、全景、叠化、快怕等字样。现在应当把情节和音乐合起来看一看。 打开录音机,他随着文字往下看,不时在纸上用铅笔做记号。斯薇特兰娜用敬重的眼光看着,尽量不妨碍他。她专注地听着音乐——很美,甚至很激动人。在这种音乐的伴奏下还真快活……她还没来得及想完,伏拉德抬起头,脸上现出轻蔑的笑容。 “来排练一下。我们坐在桌旁,你一边倒茶,一边问有关学校里的事。” “可问什么呢?” “看脚本,那里都写着。注意提示,空格处规定着以分计的时间。好,我把表放在桌子上,注意时间要吻合。” “还有,还有些什么细节?”斯薇特兰娜不满地摆动着美丽的小脑袋。 “按着他们说的做!”伏拉德的声音又凶狠起来。她的动作马上停止了。“动作是有音乐伴奏的,明白吗?开始!” 他们排练了几次,每次都用24分钟。 “音乐还没完,”伏拉德注意到了,“是否还有字幕什么的?” “也许吧。”斯薇特兰娜耸耸肩膀说。她是知道剩下的6分钟发生什么事的,因此也并不怎么担心。 “是谁谱写的音乐,你知道吗?它不是一般地好,你可以相信我,我能分清楚。” “不知道。反正都一样。一般来说,我对音乐并不内行。什么摇滚乐、打击乐,怎么不在酒馆里演奏呢?你只想这不过是短片的配乐罢了。” “慢,别说话!”伏拉德意味深长地拖着语调说。实际上他不仅善于听,而且善于理解,在麻醉品的作用下,知觉变得更加敏锐。这可不是一段普普通通的音乐,而且谱曲的人也不是普普通通的音乐家,在这方面他可以发誓。所剩的6分钟,虽然没有动作,但却使他越发惶恐不安。 “他们什么时候来接你?”他问斯薇特兰娜。 “说是12点。如果到1点15分还不来,就叫我睡在这里。他们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不是汽车要修理,就是汽油不够。” “可我和你怎么在这里过夜呢?”伏拉德疑惑地问道,同时他的眼睛里闪现着不祥的预兆。“房间只有一个,里边也只有一张沙发床。” “哎呀,你别着急嘛,我又不会把你吃掉。如果你那么胆怯,我睡在地板上好了。” (他们早就说过,果真,他像怕火一样害怕正常的女人。肯定是一生都和侏儒们在一起度过的,我对他来说简直是庞然大物。真可笑,一辈子第一次遇到男子汉怕和我一起过夜。那么明天拿他怎么办呢?算了,不是我的事,顺其自然吧!) “找到扎尔普了吗?” “还没有。我们可能会出事:一个偏执狂在疗养院四处游荡,追逐一个刑侦处的女人,我们又不能向警察局报案。如果他们抓住他,他会把我们全出卖的。” “有什么主意吗?柯季克,你想想,但要快点。摄影棚那边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就要结束了。谢苗一小时前去的。如果不出什么岔子,他和达米尔很快就会回来。只好让卡敏斯卡娅坐在家里等他们回来了,达米尔拿她做掩护。他们好像还顺利。” “我可不喜欢。很可能完全相反,是她用达米尔做掩护。真不敢想。” “有可能,但也不像。她并没有找过他,他自己倒一直在追逐她。” “一旦这都是假象,是障眼法呢?她可相当聪明,能让她需要的人跟着她转。到底怎么对付扎尔普呢?” “只好等了。我们有几个没事干的人,我可以把他们叫到这儿来,让他们也帮助寻找,不过只有谢苗、达米尔和我才认识扎尔普,甚至您也没见过他的面。” “眼看天快黑了,如果她心血来潮到公园去散步呢?” “有可能,那不更好?如果扎尔普跟踪她,我们立即就把他抓起来。我们藏在旁边,决不能把她一个人放过去。最要紧的是不让她感觉什么。” “这很难,她可是个眼明耳尖的女人。你想点办法,柯季克全靠你了。谢苗和达米尔还都没想到她是警察局的人吧?” “可能没想到,当然,如果她自己不对达米尔说的话。” “但愿如此,柯季克,但愿如此。” 尽管小女孩被从头到脚梳洗一番,给她穿上干净的连衣裙,但看起来总不像一个无邪的天使。眼睛飞来转去,说起话来,你非得把耳朵堵起不可。一年前她被堕落成酒鬼的父母抛弃之后,已经流浪惯了,散漫成性。这一年来,她学会了自谋生路,经常在车站的男卫生间为旅客服务,而且灵活多变,一次也没进警察局。她从不在一个站停留太久,经常偷偷爬上电气机车从一个城市窜到另一个城市。 在这个城市里她遇上一个善良的叔叔。他答应供给她吃,给她钱用,外加给她买新衣服,如果她答应服侍他的朋友的话,当然不是在肮脏的臭气熏天的卫生间里,而是在漂亮、清洁的房间里。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她很自然地胡诌说,已经14岁了,生怕叔叔说她大小,把话收回去。实际上她刚满10岁。她也看出叔叔并没有相信,就让他去怀疑吧!重要的是他给钱就行。昨天他让她坐上汽车,把她送到一个澡堂,命令她从头到脚好好洗洗,过后又让她在一个大游泳池游泳。太棒了!还答应给她买鹿皮裤、红绒线衫和闪闪发光的发卡。在工作的时候,却强迫她穿一件古里古气的长到脚后跟的黑色连衣裙。这种衣服只有在讲旧时代的电影中看到过。 “到这儿来,”一个高大、漂亮,长着一双深色眼睛的男子露着善意的微笑喊她,“我们跟你一起演一场戏。看到墙上的十字架了吗?” 她好奇地环顾一下四周点点头。房间里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灯盏和电线。这些并没有让她害怕。如果能在车站,在包裹堆、皮箱和装得满满的垃圾桶中间栖身,为什么不能在电灯和电线中间呆着呢? “你知道怎样祈祷吗?双手要这样,跪在地上,望着十字架,默默地念着祷文。明白吗?” “明白。”她马上做了一遍。 “真聪明。你简直是天生的演员,”深色眼睛的人夸奖说,“现在你听着还要做什么,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进来,他是你父亲。这一点只是你知道,他并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他想你是个漂亮小姑娘,他爱上了你,想娶你。你知道吗,是不能与亲生女儿结婚的。” “知道,自然,那样生的孩子是畸形儿。” “正确。因此他向你求婚时,你就拒绝他。” “可不可以告诉他说,他是我的爸爸呢?那时他会立即跑过来的。”女孩郑重其事地提出建议。 “不行,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戏是:你拒绝他,但你也喜欢他,你想使他快活。既然他不能娶你,但其他事还是可以的,是吧?” 小女孩对所说的“不行”和“可以”的范畴还没有明晰的概念,却貌似神气地说:“我尽力给他补……补……补偿,”她好不容易才说出刚听来的一个新词,接着又补充一句,“以免他为不能结婚过于恼火。” “太好了!”男子非常满意,“你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真难得。我们开始吧。” 女孩做了让她做的一切。她跪在地上,两手合十,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地背诵着一首儿歌。接着扮做她父亲的老头子出场,说了不少关于爱情的话。女孩忸怩了一阵,便放纵淫荡起来。她用舌头舔着嘴唇,走到老头面前,动手解他的裤子。老头也并不令人讨厌,比那些车站上醉醺醺的、粗鲁的汉子好得多,那些人身上总是散发着酒精和口臭的气味。 她像往常一样承受了一切,但她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为什么老头子突然抓住她的头发,照着她的脸打过来。难道她把他弄疼了吗?他会不会为此不付钱了呢? 小女孩吃力地站起身来,揩拭着涌出的泪水,贴近老头子,用双手搂抱住他。 “娼妇!”他大声喊道,“小废物,垫底货!” 她简直无法弄清发生的事。老头子冲着她吼叫,用拳头打她的脸,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鞭子抽打她。最后,也是小流浪女在她短暂而放荡的一生所见到的最后场面:举到她面前的刀子和老头子睁得圆圆的令人生畏的眼睛…… “把这个女孩子抬到地窖去,要干得干净,没有声响,”谢苗对着绰号叫希米克的年轻人说,“明天一早要准备好拍新片,8点开始。我和达米尔要回去一趟。我不在,你也能行。” “能行,为什么最肮脏的事总是我一个人干!”希米克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 谢苗走到他身边,紧贴着他,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你可不要开玩笑,朋友。我们每个人都靠自己的本事:达米尔靠天才,我靠冒险,你靠干脏活。的确给你的最少。可我们要判死刑的话,你还会活着。我们是组织者,而你只是个擦屁股的。明白吗?” “好哇!”希米克猛然从谢苗的手中挣脱出来,“你倒是爱讲故事。如果你和达米尔被处以极刑,那么你们的马卡洛夫怎么办?你别爬得太高。” 谢苗恶狠狠地看了年轻人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出去了。还要找他严肃地谈谈,下次吧,现在没有时间。 他们把汽车停在小楼旁,又重新搜寻了一次。四处空空的,不见扎尔普。谢苗和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避开路灯光,朝主楼的方向移动。达米尔忽然抓住谢苗的手臂。 “看,是他!” 一个穿浅蓝色短外衣的身影在台阶处一闪现便隐没到拐角后面去了。 娜斯佳在睡前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同时检点一番自己的行为。比如,如果达米尔来看她,她应当如何表现自己。当然,他的劝说求情也很迷人,听起来让人陶醉,她会忘乎所以轻率地投入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女儿情。这会给她带来什么呢?愉悦吗?她从不喜欢。达米尔不可能给她带来满足的东西。上床吗?无聊乏味。他倒是个很好的情人,甚至相当出色,那又怎么样呢?只不过在他的生活中再增加一个情人而已,对我来说也值得。娜斯佳想到,她在生活中很可能有某些方面不称心如意,但决不是在和男性的关系上。虽然所遇到的男人不多,但没有一个使她失望,有廖什卡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她要从达米尔那里得到什么呢?甜言蜜语吗?廖什卡不说那些话,这是事实,但她也不需要。她是个理性主义者,难得相信什么人的花言巧语。 她感到很不自在,好像背后有人盯着她似的。她耸动一下肩膀,又回到自己的思绪中。 另一方面,与达米尔谈起话来可能很有趣味。可惜,没来得及看完给她看的影片。影片中讲的是关于一位失明的老人的故事,他只能凭借声音认知外部世界。他的小孙子用语言给他描绘各种物体、画面、自然现象,但老人说:“我不明白,你给我演奏一下。”小孙子于是先用钢琴,后用小提琴演奏。他用音乐语言描绘得越来越明朗、形象。老人终于说:“我看到了。”后来怎么样了,娜斯佳不得而知。但对影片制作的技巧,她给的评价很高。这不仅仅是导演的天才创作,还有非凡的诱人的音乐和出色的演奏。假若与达米尔的交往限于讨论他的作品,那倒很好。这也正是她娜斯佳所需要的:分析、揣摩、引出规律性的东西。但指望他不是很可笑吗? 有什么东西打断了她的思路,旁边似乎有什么动静。她停住脚步倾听,没有,寂静如常。是什么引起这种不安呢? 她看见前面几步远的长椅上有个人影。走近才认出是她的一个碰了壁的崇拜者,他还曾想给她一笔钱,好像叫巴威尔,又像是柯里亚。 “晚上好,柯里亚,”她愉快地打招呼说,“找到人了吗?5万给谁了?” “还没找到,”他也痛痛快快地承认,毫无掩饰之意,“请坐吧,吸支烟。我昨天输了一局,今天又赢回来了。我并没吃亏。” “怎么赢的?”娜斯佳坐在旁边,边掏烟边惊奇地问道。 “昨天的赌注是10万,我很丢脸,输给他们了。今天为您下20万,巴威尔输了,他的20万我们就平分。” “还不错,”娜斯佳倒吸一口气说,“如果明天又冒出一个想驯服我这个犟脾气的人呢?” “下一轮的赌注——40万。价钱要随任务的复杂性提高。我看,很公平。” “我看也是。是谁提出的整个方案?热尼亚还是巴威尔?” “热尼亚。请问,难道您与热尼亚不认识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他还在把你们拉进来之前就试图与我认识。别着急,柯里亚,他也一无所获。” “我也是这么看的,他自己一无所获,所以才一直向我和巴威尔打听您,问您看了谁一眼,说了些什么话,简直是挖空心思。好一个骗子,滑头!要知道,我一句也没泄露。” 分析器启动,明亮的指示灯沿导线闪烁,形成一个圆周。娜斯佳像被蜇了似的突然跳起来。 “我该走了,请原谅。晚安,柯里亚。” 她匆匆沿林荫路走去。突然从树丛的后面窜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跟在她身后,但柯里亚-阿尔费洛夫并没发现。他的手在长椅上摸索着,寻找放在身边的手套,却触到了娜斯佳留下的烟盒。他抓起来向娜斯佳走的方向追去。他刚想开口喊她,看到林荫路的尽头有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影。那男人挥着手大声喊着: “娜斯佳!阿娜斯塔霞!” 柯里亚看到浅蓝色的短外衣靠近了男人的身影。他专横地搂着娜斯佳的肩膀,拥着她向大楼方向走去。柯里亚顺手把娜斯佳的香烟放进了自己的衣袋。突然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既不是喘息声,也不是压低的咳嗽声。阿尔费洛夫转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分开树丛,迎面碰上一个想不到在这里会看见的人。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准备去向斯塔尔科夫做定期汇报。他终于有东西可谈了。4个月来他没有白等,有些事情越来越明朗化。 他很满意把棕红色头发的姑娘分出来。这一措施是正确的。山谷疗养院里豪华客房有10套之多,把它们全部监控起来对他来说是力不从心的。如果某个时候隐藏的马卡洛夫出现的话,他将住进其中的一套。棕红色头发的姑娘正好住在二层楼上,与神秘的卡敏斯卡娅常出入的豪华套间紧挨着。卡敏斯卡娅经常避开大家,和谁都不来往。这样看来,热尼亚的办法是正确的。 此外,昨天外省牌号的汽车终于出现了。热尼亚记下了所有的号码和汽车品牌。实际上除一辆之外,所有的车都在一小时内开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与斯塔尔科夫给他布置任务时所描述的完全不同。但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斯塔尔科夫获得的也是第三手的情报。要是情报在传递过程中没有任何改变,反倒奇怪。可是现在热尼亚确切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事事都有自己的顺序。 热尼亚看看表,很快就到午夜了。斯塔尔科夫在1点30分等他,还有时间。热尼亚住在疗养院内一幢三层小楼的公务人员宿舍里。住在那儿对谁都说得过去:对热尼亚来说,他有理由经常出入疗养院;对疗养院来说,必须有一个出色的电工师傅在旁边,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能随叫随到。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整理好记录的东西,看了一遍,闭上眼睛重复了数次。当他感到满意后,把纸片整齐地撕掉,投进厨房的洗涤池中烧掉。他从不喜欢做饭,所以只喝了杯咖啡,吃了两片面包,便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间。 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安静地睡在仅有的一张沙发床上,汽车并没有来接她,伏拉德心甘情愿把舒适的睡具让给她,自己则躺在地板上,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他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然后坐在厨房里,掩紧房门,打开录音机。起初他想对照脚本核对音乐。没有设计动作的6分钟一直使他不安。不管他怎么拼接延长某些场景,但总是脱离音乐的表现模式。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专心听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他才关上录音机,想清楚以后反而更镇定了。他全明白了。 伏拉德走进房间,坐在沙发床边上,抚摸斯薇特兰娜的头发。她好像根本没睡着一样马上醒了。 “你怎么,睡不着吗?想到我这儿来吗?”她伸出手臂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斯薇特兰娜,你决不能骗我,”伏拉德缓缓地说,“这非常重要。你要发誓:不说假话。” “嗯,我发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们没告诉你片尾是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真是个小傻瓜,何必那么着急呢?她向他发誓:不说假话,但要知道,她也向他们发过誓:绝不透露。天啊!他真蠢,简直像幼儿园的孩子。第一个誓言可比第二个重要。 “斯薇特兰娜,我在问你,”伏拉德的语气令人害怕,“他们对你说过最后6分钟干什么吗?” “是的,说过,说过,”她一激动便脱口说出来,“我和你都倒下去,表演淫荡的场面。你自己还猜不到吗?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只不过是马德里官廷的秘密而已。” “不,斯薇特兰娜,他们欺骗你。他们要杀死你。” 他说得那么直截了当,斯薇特兰娜立刻就相信了。 5.始于深夜的第六天 娜斯佳跟着达米尔走在二楼长长的走廊上,她注意到达米尔有些不安,便问道: “你好像心神不定的样子?” “不要紧,”他摆着手说,“我急于在你没睡之前赶回来,叫出租车司机开得快一点,可他开起来有两次差一点出事。” “害怕了吗?” “有一点,现在没定下心来。” 他打开豪华套间的门,让娜斯佳先进去,帮助她脱去外衣。 “香烟!”她这才想起来,“见鬼,我把香烟忘在长椅上了。现在也不必回去……” “算了,阿娜斯塔霞。如果我已为你准备了马提尼酒,你想难道我会忘记准备烟吗?” 达米尔做了一个表演动作,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两只杯子和一包上等的薄荷型香烟。 “瞧,还真记住了,”娜斯佳笑着说,“如果忽略了小事情,才能让人相信你真的坠入情网。” “娜斯佳呀,”达米尔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说,“我还要用什么证明我的忠诚呢?我到这儿已经两天……” “三天。”娜斯佳冷静地纠正说。 “什么?” “你在这里不是两天,而是三天了,这就是那些让我不相信你真心实意的小事。我没有问你为什么你撒谎。我看这是事实。达米尔,你不是小孩子,你快40岁的人了。如果你撒谎,其中一定有你的想法。你也不用向我解释什么,你只需接受一个必然的事实:我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但这完全不妨碍我和你讨论那些不涉及真实性的问题,比如说,你的作品。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作品,我想把它看完,可以吗?” “可以,”他的语调冷淡了许多,“你的率直使我很难过。你对所有的人都这样吗?” “什么样——嗯?” “别兜圈子了。你说得非常准确,包括标点符号。你肯定是没有什么朋友?” “没有,”娜斯佳赞同地说,“但我有一个可以代替所有朋友的可爱的男人。” “阿娜斯塔霞,”达米尔哀怨地说,“你真让人受不了。鬼让我爱上了你。算了,把电影看完吧,我去煮咖啡。” 银幕上的孙子已长大成人,忍受着凄惨孤独的生活。“你使我失去言语的天赋,”他责备着爷爷说,“我不能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我只会演奏,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女人们回避我,因为我口齿不清,只能凭借音乐和她们交流。”处于弥留之际的瞎眼爷爷回答说: “可是你创作了伟大的不朽的音乐作品。”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需要妻子、朋友,我需要像大家一样生活。” “一个创作了伟大音乐作品的人不应该像大家一样。如果你有天才,就忘掉平庸的生活,连同生活的准则和各种愚蠢的事。它们并不适合你,你是天才。”爷爷说完慢慢地闭上眼睛,但孙子站在他的床边疯狂地喊着:“我不想成为天才,不想!不想!不想!……”他蓦然想起他不能用言语表达对爷爷、对自己、对音乐的全部愤恨,便抓起提琴演奏起来。剧终。 在娜斯佳看来,这是部绝无仅有的影片。达米尔无可争辩是真正的天才。他的音乐才能在影片中得到充分展示,当然情节也非同一般。 “你喜欢吗?”达米尔注视着她的眼睛。 “很喜欢,”娜斯佳真诚地“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我只带了一盒,想给列基娜看看。” “有趣,那你还给她看了什么呢?为哪部片子她那么无情地批评你和把你叫做马虎从事的人呢?为这部片子吗?如果记忆力没有背叛我,你今天白天不是断然声称,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还没有看过这部片子吗?你又在撒谎,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但我不会抓住你的话柄,揭穿你的谎言。我不是在工作。只不过我要把你置于难堪的境地,我要表明你的骗术并不高明而我却能洞察入微。那么以后呢,我和你没有任何瓜葛。你想撒谎,随你的便。这和我毫不相干。” 后来达米尔又久久地温柔地吻着娜斯佳。他抚摸着她的背,轻轻拨弄着她的长发。于是娜斯佳心里开始计量控制情势的节奏,同时责骂自己厚颜无耻、冷酷无情和完全失去浪漫情调。“我是精神上有缺陷的人,”这是她近来多次自责的一句话,“为什么我不能从一个天才的美男子的献殷勤中得到快慰呢?为什么我感到如此厌恶?”她给了达米尔放纵的机会,这次计数到20。随后她站起来,道了声晚安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巴威尔-杜布雷宁多年养成一个习惯:从来不在女人那里滞留到早晨。他的概念中的“早晨”与时针的某个特定的位置不同,主要的界定标准是早晨进行的活动:洗漱、谈话、共进早餐——总之是一切家庭的生活方式。甚至如果他在别人的被窝里睡到早上10点钟才醒,他也会立即起身,穿上衣服就走。这对他来说更简便。离开黑发女人健美的身体,巴威尔看看表——差不多3点半钟。他想到20万就要进口袋了,心里很得意。该回自己房里去,哪怕再睡一会儿也好。 黑发女人理解他,并没阻拦他离开。看来,她和他属同类,既要寻欢作乐,又不愿做终生伴侣。 走到240号房间,巴威尔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听到有人起来要开门的动静,他又敲响一些,还是没有声息。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门便开了。好呀,大懒虫,竟然不关好门就睡觉,不知说了多少次不要忘记关门。他,巴威尔的皮外衣、照相机、双卡录音机等许许多多东西都值大钱。此外,房里还有大家的钱,不仅有他和柯里亚的,而且还有热尼亚押的赌注。你可真放心! 开亮房间的顶灯,巴威尔想照着朋友打一顿。可他包在被子里,脸朝墙躺着一动不动。 “哎,柯里亚!”杜布雷宁大声喊着,“喂,醒醒,我们被偷光了。” 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巴威尔走到床前,摇动他的肩膀——他再也喊不出声来了。 “我们怎么办呢?”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不知所措地问道。她坐在沙发上,两只光着的脚垂在地板上,双肩裹在被子里。 “要来个金蝉脱壳,趁着他们还没来找我们。差不多还有4个小时可由我们支配。” 伏拉德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感到很冷,但又没办法取暖。 “糟就糟在我们无处藏身。他们随时都会发现我们——漂亮的姑娘带着一个侏儒,独特的一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如果从这里溜掉,在没抓到之前藏起来就好了,”斯薇特兰娜提醒说,“能否找个地窖或荒废的房子等待时机呢?” “你忘了最主要的。我简直是如坐针毡。你想想,明天怎么办?我们有多少钱?” “我有大约两万,不会再多。你呢?” “只够回程机票的钱。” “也许天亮前我们能离开这个城市?让我们试试看。你知道车站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是飞来的,你呢?” “我也是。公共交通停了,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都不知向谁问路。出租车呢?” “不会理你的。哪怕治安情况较好的城市里,在这个年代一般的出租车司机深夜也是不出车的。只有黑手党的车。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要是碰碰运气呢,伏拉德?我们找私人车。” “亏你想得出。哪个私人车在凌晨4点钟敢搭载不认识的人?如果搭你,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把你拉得远一点,再抢劫你。” “不能那样想,伏拉德,”姑娘委屈地抽泣着说,“如果把每个人都看成罪犯,那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应当有办法,你听不听我说?一定会有办法。我不想死,伏拉德,你是男子汉,你应当想出办法来。” “是呀,好吧,姑娘家,”伏拉德站了片刻,随后又继续在房间踱步,“如果我们到早上还不能设法离开,我们就完了,冒险出去会更糟。一个办法是留在这儿。你和我都要换换衣服,你穿五十年代的连衣裙太显眼,我就更不用说了,二年级的小学生穿成年人的衣服。还需要钱吃饭和打针。只是我担心上哪儿去弄那东西,我在城里谁都不认识。如果我们解决了衣服、钱和那东西,我们就有机会逃脱。你再等5分钟,我要想一想。” 斯薇特兰娜偎依在沙发角上呆呆地等着。天哪!陷入了多么可怕的事件啊!她至今还不明白,为什么伏拉德断定他们一定会杀死她,而她又无条件地相信他。他不会开这种玩笑吧?如果去警察局呢?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他们。那就不得不承认她是妓女,想参加拍淫秽片。这无疑是犯罪,但她是来自首的,会免去刑事处罚。可伏拉德怎么办呢?把他们两个都关起来,这是必然的,哪怕他们是无辜的。那时不会有人用小盘子给他送麻醉品的。真可怜!在牢房里会折腾死的。 斯薇特兰娜盘算着上哪儿去弄钱。把灰色的皮外衣、金耳环和戒指都卖掉吗?这并不可惜。但深更半夜在一个人地生疏的城市里能马上出手吗?就算只要三分之一的价钱也弄不到。她甚至不知道旧货市场的夜市在哪里,到底有没有。可以试试重操旧业赚钱,但遇上当地操纵卖淫业的黑手党就更危险,到那时就更跑不掉了。怎么办呢? 伏拉德突然站住了。 “你是从戈罗德来的,那地方你熟悉吗?” “当然,我在那里长大的。” “戈罗德分几个控制区?” “什么控制区?”斯薇特兰娜不解地问道。 “有几个黑手党帮派控制着戈罗德?” “我怎么知道呢?”她脱口说,“你怎么,疯了?” “你听我说,姑娘。我住的那个城市有四个帮派,有的城市两个,有的城市有十多个。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她又开始抽泣起来。 “如果我和你与某一个黑手党帮派有纠葛,另一派肯定会帮助我们。” “为什么他们要帮助我们?” “他们总是互相争斗的,明白吗?如果一派要追捕我们,那么另一派就会把我们保护起来。他们当然有他们的考虑,但这种游戏中的主牌总是幸运的,我们就应当成为这种主牌。最糟糕的是我们对城市不熟悉,很难定方向。但不妨冒险试一试。从地理位置上看,你还记得他们的办公地点吗?你在什么地方进行的谈话?” “不,我连地址也不知道。在广告上只有一个用户信箱号码,又不在戈罗德,而在另一个城市。当我收到答复时,上面只写要来这地方,具体到达时间照同一地址通知。到这有人接我,用车送到谢苗这里。” “还记得路吗?” “不记得,我总是辨不清方向。到游泳池也是晚上送去的,到这里来也是晚上。” “糟糕,情况不清楚。也是有人到机场接我送到这里来的。虽在早晨,我也没记住路。我们再选择另一个方案。” “你怎么搞的,谢苗?” “我实在没办法了,他认出了我。我和他曾在一个队里呆了5年,睡在一个帐篷里。他知道我被抓起来坐过牢,给判了15年。” “你完全可以说已经获释了。” “怎么行呢?强xx杀人罪能把我放出来吗?不过他们没有看住我。事情弄大了,全队人都知道。我藏起来躲避追捕。全体队友,还有教练被拉去审问十多次。据说,审问他们知道不知道我藏在什么地方,我从那时起就到了莫斯科,一步也不敢离开,躲起来,后来换了护照。事情好像过去了,到现在也没有人找到我。不知怎么搞的,柯里亚-阿尔费洛夫,我很要好的朋友,他认出了我,真见鬼,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一旦他回莫斯科,他会向所有的熟人说在戈罗德看见过我。你想,难道不会传到警察局去吗?肯定会有哪个混蛋找上门来,或出于好意,或出于报复。而且阿尔费洛夫正好看到我和扎尔普在一起。” “这之前吗?” “就在当时。我把扎尔普抓住,他正在我手里气喘吁吁,突然阿尔费洛夫从树丛后面钻出来,像好朋友那样跑到我面前。我还能怎么办呢?他看着扎尔普,几乎吓呆了。我看着他,边看边想我应该怎样应付这局面。没办法,就把他打死了。” “把事情全搞乱了。柯季克,你说说看!” “我们不能把阿尔费洛夫的尸体像往常一样隐藏起来。他是来疗养的,会有人寻找他,因此我们把他搬到房间放在那里了。他和一个笨头笨脑的,还没从别人被窝里钻出来的家伙两个人住在一起。分析案情时首先要找他,会给他加上嫉妒杀人或酒后杀人的罪名。干得很利落。我们用的是备用通道和货用电梯,没有人看见。” “扎尔普呢?” “把扎尔普临时放进小楼,总不能把他留在林荫道上。汽车去加油了,只等车回来,就把他拉到摄影棚去。” “你相信不会有人寻找扎尔普吗?他的家里人是否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他家里人知道他有精神病,因此不能在一个地方工作太久,经常会在城市和他的村子里走来走去,几个星期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谁也不着急,谁也不找他,就当做他离家出走了。当我们知道扎尔普逃出了监控,应当把他收拾掉的时候,我们设法制造自杀的假象,以防万一有什么人寻找他。扎尔普的精神病发作,这种事很平常。但由于出了阿尔费洛夫的事,我认为不必再去冒险。在这个和平、宁静的城市一个晚上就出现两具尸体——必然引起怀疑。” “如果把他运到州外去呢?让他们在那里发现他……” “没时间了。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把尸体运到另一个州去会出事的。我们又不能给他们办理正常死亡手续,所以不值得这样干。我担心因阿尔费洛夫的事会生出麻烦,但也没办法。我们的作品都藏起来了,任何一个都不会引起刑事案件。自杀的假象如果做得不周密,只能把情况弄得更糟。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摄影棚干掉吧。” “几点钟了?” “差5分4点。早晨7点之前阿尔费洛夫的尸体未必会被发现。如果和他同住的那个人夜里1点钟不在房间,那么或是他回来得还要晚,甚至什么也没注意,便摸黑躺下睡觉,或是到早上才能回来。我们应该来得及。” “是吗?”柯季克懒洋洋地从沙发上起身向窗外望去。两辆装配着警灯的警车驶进疗养院大门。“看来,我们什么都来不及了。都走吧!上帝保佑,阿萨诺夫已经走了。” 娜斯佳面前坐着一位年轻的侦查员。他显得疲惫,脸色灰暗,眼睛也失去光泽。娜斯佳想,这也难怪,他们从凌晨4点开始在山谷疗养院工作,现在已经是中午。她很想帮助他,她也知道能够帮助他。 “姓名、父称?” “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 “生年和出生地?” “莫斯科,1960年。” “家庭住址?” “莫斯科,舍尔柯夫斯克大街42号楼51号。” “工作地点?” “莫斯科内部事务部。” 她期待着这位当地警察局的工作人员会马上向她投以惊奇的目光,现出喜出望外的神情。一切将按熟悉的轨道运行:她投入到工作中去,分析情况——总之做她善于和喜欢做的事。马上…… “您认识柯里亚-阿尔费洛夫吗?” “认识。” “您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娜斯佳最初很愿意回答问题,回忆各种细节,甚至大胆地先做结论。但这个自称安德烈-戈洛文的侦查员似乎没有注意她的用心。他并不想和她讨论什么问题,只是一味地提问。娜斯佳想,算了,他累了,已经审问了那么多人,不必生他的气。 当谈话结束时,她谨慎地说: “上尉同志,如果我对您有用的话,将非常高兴……” “好了,你休息吧,没有您的帮助,我们也能行。”戈洛文摆了一下手说。他的声音中带有几分傲气,使娜斯佳感到仿佛碰了钉子,像一个厚着脸皮爬到警大专用的饭盆的非良种狗崽子所受到的待遇。 午饭前还有些时间。她决定去邮局一趟,领取继父寄来的汇款,同时给他挂个电话。 莫斯科彼得罗夫卡大街38号。戈尔杰耶夫上校正召开工作碰头会。 “收到戈罗德市关于发现柯里亚-阿尔费洛夫尸体的报告。阿尔费洛夫是莫斯科的居民,在诺尔德里米捷德股份公司任职。你们谁听说过这个人吗?” “我们这方面——没有,”面带笑容的科利亚-谢卢亚诺夫,戈尔杰耶夫处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立刻回答说,“应当问问隔壁处。” 隔壁处指的是与经济犯罪斗争的部门。 “去打听一下,”戈尔杰耶夫点头同意说,“马上去吧,可能我们必须做出某种决定。” 十分钟后谢卢亚诺夫回来。 “上校同志,情况不明。他们对那个公司很熟悉,也一直像猫围着奶油转一样密切注视着,但目前还没抓住什么,虽然他们相信,那里肯定有些不干净的事。他们推断这个总经理的司机的死因在莫斯科。” “请求协助没有?”戈尔杰耶夫从嘴里取出眼镜架。他有个习惯,每当思考什么重要问题时,总咬着眼镜架。 “嗯……他们只是暗示了一下。”谢卢亚诺夫笑一笑说。 “暗示……也就是说需要,”戈尔杰耶夫叹口气,又把眼镜架放进嘴里思考着,接着灵机一动说,“其实,我们的娜斯佳就在这个市的山谷疗养院休养。电话记录到哪去了?刚才还拿在手上。在这儿!是的,阿尔费洛夫也在山谷疗养院治病,也是在那里被杀的。怎么样,啊?我们来办。”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杰尼索夫不只是发火,他简直气疯了。 “到底你们谁能给我说清楚,这个该死的疗养院里搞些什么名堂?你的人在那里蹲了4个月,毫无用处。结果呢,又发生了杀人案。阿纳托里,你不要不说话,你说吧!” 刑侦处长阿纳托里-斯塔尔科夫一味地咬手指甲。今天凌晨他才收到热尼亚-萨赫诺维奇的许多新的情报。的确,一团糟,混乱不堪……他需要时间进行全面思考。可突然——莫斯科的什么人又被杀。这个莫斯科人老在那个卡敏斯卡娅身旁转悠,缠着她。萨赫诺维奇也还没有清楚她是个什么人物。这两件事相互有联系吗? 斯塔尔科夫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市内务处的人。他不知为什么不说话,也该问一问他。斯塔尔科夫对他虽不友好,但还是尊敬的。虽然他态度傲慢,但做事总是认真负责,一旦需要,他就帮助你,从不拒绝,甚至在一些琐事上。看得出艾杜阿尔德对他抓得很紧,管束很严。算了,既然你不说话,那么他,斯塔尔科夫就摊自己的牌,虽然这样不知底细的牌不比8大,但也许就是张王牌呢? “市里有两个人,他们想躲避什么人。一个小时前负责各旅馆安全的伊格尔打电话给我,报告说:清晨6点钟左右,当女警们从房间出来时,有个年轻的妇人领着个八九岁的孩子向他们求助。她是个职业女性,因不便公开的原因滞留在本市。安排她住的房子失火了,她不想给自己的保护人造成麻烦,便找警察局请求帮助。在失火的房里还有钱、证件和衣物。有人特别叮嘱她不要在街上‘露面’。因此她请求给她藏在什么地方,她自己再和保护人联系,他们会把她接走的。我们的女警们没有拒绝她。他们两个也还正派。这事立即报告了伊格尔。我核实过,确实发生了火灾。消防队员们4点半钟赶到的。” “奇怪,”市内务处的人插话说,“凌晨3点40分山谷疗养院给值班室挂电话报告发现一具尸体。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在市里的另一头发生火灾,有问题。” “现在这个女人和孩子在什么地方?”杰尼索夫问道。 “在我们那里,我们立即把他们保护起来。”斯塔尔科夫急忙回答说。 “把她送到这儿来,我要亲自和她谈谈,”杰尼索夫对着内务处的人说,“我要提醒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疗养院的杀人案揭开。这是对我,也是对你们的要求。如果对手在市里露面了,我就要放手去和他们作斗争。因此,我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这两个机会。此外,我要弄清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计划的第一步完成得非常成功。当房间里冒起浓烟,斯薇特兰娜和伏拉德就跳到外面,用附近的电话呼叫消防队并等待着人们聚集过来。这么早的时候聚集来的人肯定不多,但也足够分散注意力并趁机打听城里最贵的旅馆在什么地方。伏拉德炮制这场小剧完全是出于减少冒险性。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就从房间跑出来,立即就会暴露他们已怀疑和猜到了什么,立即就会把他们干掉。以火灾为借口跑出来就非常自然。伏拉德特别强调要万无一失,避免给自己再增加压力。 藏身之地找到了。现在要弄清到底落到什么人手里:是那些强迫他们拍片的人,还是那些人的对手。可能性各占百分之五十,但无论如何要比百分之百注定死亡要好得多。伏拉德丝毫也不怀疑面临死亡的不仅是斯薇特兰娜,如果他推测正确的话,他们一定是当着他的面杀害她,这也就是他不能幸免的原因。 当把他们从当地的一个妓女住处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时,伏拉德也不顾自己的女友理解不理解,就命令她说: “电影的事,一句也不要提。你明白吗?只能讲启事、谈话、游泳池、土耳其人的事。不要瞎编,要说实话,但电影的事要守口如瓶。” “为什么?”斯薇特兰娜疑惑不解地问道。 “因为还不知道我们落到什么人手里。报纸上的启事、信箱这些事不仅是我和你知道,而且人尽皆知。那都是公开的,我们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电影就是另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提起,不知他们怎么想。我没有确切论证,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谈拍片的事,但我感到是绝对不能说的。” “好吧,我不说。”斯薇特兰娜乖乖地同意了。 在与伏拉德邂逅相识的时间里,她已习惯顺从他。这个乖巧的小人儿关心她,他更聪明,更有思想,他保护她,只要毒瘾不发作就好。斯薇特兰娜想,该摘下自己所剩的全部饰物或接待什么人过夜,设法保证伏拉德的麻醉品。既然他救你的命,你也应该关心他。他到底是一个真正的演员。斯薇特兰娜赞赏地想着。当他们挤在围观火灾的人群中,还有后来在旅馆旁边,他一刻也不离开她,一直抱着她的大腿,把脸埋在她的裙褶中站着,活像一个吓坏了的孩子。当然,白天隐瞒伏拉德的年龄很难,但他们已争取到时间以躲避他们的追捕。与其说是女人和孩子,倒不如说是妓女和侏儒更准确。 娜斯佳一边看着英文文本,一边在打字机上快速地敲打。她全身心投入到翻译工作上。她已进入马克贝因作品的意境,掌握了作家特有的句子结构形式和用词特点,加上作品情节生动引人,她翻译得轻松自如,可谓一气呵成。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妨碍她从书中得到乐趣。娜斯佳也清楚是什么:委屈。 她本想考虑一下向侦查员安德烈-戈洛文申辩的理由,却想起她如何冒着十月冷冷的细雨,孤独地在站台上等待;如何忍受疼痛,一只手拖着装有词典的旅行袋,一只手拎着打字机;如何向值班员行贿,如何躲在自己房间里委屈和疼痛得大哭一场。她还想起戈尔杰耶夫给刑事侦查处处长打电话请求帮助时脸上泛出的红晕。这一切的一切堆在一起演化成强烈的令人心痛的委屈,以至娜斯佳不再像先前自我感觉的那样是一个稳重的有理性的和冷静的人。她想:“我应肖怀有正常人的感受。我同情孤独的、被她的得意门生无耻蒙骗的老教师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我甚至多多少少怜悯柯里亚-阿尔费洛夫那个心地善良、没有坏心眼的小伙子。但最主要的是我自己反而受委屈。可不能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忍受的。还行,卡敏斯卡娅。” 一整天达米尔都没露面,这使她感到有点奇怪。显然,他并没有钟情于她,但到底为什么他昨天和前天表现出那种急切找她的样子?今天她的热情也低落了。为什么呢?真有些奇怪。娜斯佳想起来,一定是列基娜在他那儿。午饭后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来看她并提到去看达米尔的作品,还邀她一起去。她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绝了。实际上她已先看了影片。但她又不愿意让列基娜知道她的宝贝学生达米尔已把影片先给别人看了而感到伤心。一般看来,围绕着杀人案的忙乱并没有使女邻居感到不安。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让娜斯佳想到聪明的老乌龟。生活中的任何事都不能使她感到奇怪。也许现在她正坐在达米尔的豪华套间里,品尝着白兰地,鞭辟入里地分析着娜斯佳也非常喜欢的电影。她在影片中将找到什么毛病,一定很有趣。 前两天她都睡得很晚,她已感觉到几天积累起来的疲倦。翻译的指标超额完成,于是娜斯佳心安理得地早早安歇。 6.第七天 决定派尤拉-科罗特科夫赴戈罗德市处理柯里亚-阿尔费洛夫被杀案。在他临行前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戈尔杰耶夫作了一系列指示和嘱咐。 昨天一整天都是在收集死者情况的工作中度过的,与反经济犯罪处的同志们一起工作,并没有发现什么要害的东西,但发现这起案件非常像蓄意谋杀案。 戈尔杰耶夫给戈罗德刑事侦查处的头儿,他的朋友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打电话。 “我的同事在那儿怎么样?休息得好吗?”他一开口就关切地问道。 话筒里没有回答,戈尔杰耶夫警觉起来。 “你没忘记吧,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你曾答应我去接她,帮助她安排一个单人房间,不是吗?” “我忙得不可开交,维克多,你自己也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委托一个小伙子去的,他一切都会办妥的。” “你是否过问了他办还是没办?你,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你别吓唬我。如果我那个同事出点什么事,我永远说不清楚。那可是我劝她到疗养院去的。” “别着急,维克多。小伙子非常有责任心,没问题。好,你等等,我问一下。” 戈尔杰耶夫听到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在另一部电话上拨号。 “斯捷潘在吗?让他到我这来一趟。” “趁你等斯捷潘的时候,你先说说,你们管不旧疗养院莫斯科人死亡的事件?”戈尔杰耶夫插话说。 “已经备案了,”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不太情愿地回答说,“是你的人吗?” “不是。没有跟踪破案吗?” “暂时还没结果。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根据认定是莫斯科的‘预谋’,我派我的侦查员过去。” “派来吧。等等,斯捷潘来了。” 戈尔杰耶夫什么都听不到,便想是对方用手把话筒掩盖上了。他们谈了很久,当然不会是好事。终于传来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的声音,只不过含有难为情的语气。 “是这样,维克多……总的来说,谁也没去接你的那位女同事。出了点差错,找不到一辆车,都出去了。” “那么有两只手的男人也没有吗?”戈尔杰耶夫真的动火了。在他火气冲天的时候,他越发显得像个滚圆的面包,体现了从青年时代就获得的绰号的形象性。“其实,我并没有向你要汽车,我只请求派人接她并送到疗养院。我还专门提到,她连旅行袋都提不起来,她的背部有伤痛。房间给她订了没有?” “订了。老实说,我们没能提前通知她去找谁,但想必她自己知道应该找我们。” “她怎么知道去找你们呢,如果她连你们能否劳大驾给疗养院打电话都不知道的话?真没想到,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她可受罪了,真没想到。你算把我坑了。算了,谈正事吧!明天科罗特科夫少校将到你们那里,不用接他,他自己会去的。就这些。” 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狠狠地把话筒摔在机身上。尤拉-科罗特科夫一声不吭,默默地等着暴风雨过去。当“小圆面包”不再画五角星,伸手去拿眼镜,这就表示要开始工作了。尤拉才壮着胆子说: “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您看疗养院里有人知道娜斯佳在刑侦处工作吗?” 戈尔杰耶夫耸耸肩膀。 “如果市刑侦处就她的事打过电话,他们一定知道。但很可能登记处知道,来疗养的人不知道。最好弄准确些,一定要利用娜斯佳,她能看到和听到许多值得注意的问题。只是应当决定让她作为我们的工作人员参加工作,还是保持一种‘不公开的身份’。这要看你在山谷疗养院工作的进展情况而定。” “我建议通过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开展工作。” “想法很好,”戈尔杰耶夫点头表示赞同,“列昂尼特是位老侦查员,他能想得比较周全,还应当想个办法通知娜斯佳去的是你,但又要避免说出名字,这样她从哪儿接电话都不要紧。如果用程控电话那当然更简单。但我们也不要冒险。你估计她了解你吗?比如像爱好、喜欢吃的食品等一般的事。”尤拉思忖着。如果不能说姓名,那么外表特征、工作地点肯定也不行。 “她知道我的女朋友的名字。”他没有把握地说。 “非常要好的吗?”戈尔杰耶夫微笑着问。 “非常。” “可以。去办公差证吧,我给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打电话。” 娜斯佳的继父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与戈尔杰耶夫非常熟悉。他在刑侦处工作多年,近几年在高等法律函授学院任教。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认为他完全可以信赖。 按摩师柯季克的嗅觉真的像动物一样敏锐。他以玩普烈费兰斯纸牌的名义把达米尔、谢苗和希米克召集在一起分析形势,弄清情况到底对他们有多大危险。他们都知道了火灾、斯薇特兰娜和小矮人伏拉德失踪的情况。应当决定是应该寻找他们,还是考虑到出现的复杂情况让他们听天由命。讨论中柯季克对谢苗隐瞒一些事有种不祥的感觉。 “马尔采夫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坚持立即完成订货。一个月前他又犯病了并指望还能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为他准备订货。这段时间我们要给他选定人和把事情做完。现在我们假设那个女人和侏儒在发生火灾时趁机逃跑了并且企图通过警察找到我们。他们会这样做吗?” “不会,”谢苗肯定地回答说,“他们既没有地址,也没有电话号码。只有一个收信人的信箱号码,而且这个号码还是其他城市的,那里的备用名单有那么多,他们一百年也找不到我们。小矮人是我从机场用我那辆更换了牌照的车接回来的,他也没看见雇用的司机。那个姑娘来来回回总是和我、加夫里克一起,而且总是在晚上活动,她未必能记住什么特征。” “除他们两个之外,戈罗德市有没有什么‘尾巴’?警察会不会发现什么?” 谢苗的语气好像坚定得过分了——柯季克警觉起来,也许危险就在这里。他把注意力转向希米克。 “你相信你那个女孩吗?她会不会惹出些麻烦呢?” “什么话呀,柯季克。薇拉干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她那么长时间都守口如瓶,何必现在跳出来呢?” “我看最后一次有些反常,不是吗?” “不必担心,不过是女孩子的任性罢了。你没看出她讨厌阿萨诺夫吗?如今她已身不由己,你就是让她与鳄鱼在一起,她也会忍受的。” “那就好,也只能相信你了。达米尔,你的恋爱谈得如何?她现在怎么样?” “依我看,她什么也没察觉,冷冰冰地像块石头,”导演想卖弄一下说,“什么都不能打动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地说,她对我们毫无兴趣,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迹象。整天不是锻炼身体,就是槁她的翻译。我没发现她有任何可疑之处。” “你敢保证她没有遇上扎尔普吗?” “我当时喊的声音很大,声音可传到方圆一公里处。她一下子就被吸引到我这边来了,而且她没表现出一点惶恐的神情,倒像在沉思默想的样子。从扎尔普寻找她的时候起,我就尽量和她在一起。一方面为了让她摆脱那个精神病患者,另一方面想探听她是否发现了他。她没有一点反常的地方。她天生不惧怕黑暗,无论是在没有灯光的走廊,还是深更半夜的花园里,她都一个人独来独往。假如她察觉到什么,那也是下意识地,她也应该有所表现。” “是的,还是可信的。我查看了她的房间,没有任何东西表明她注意到了我们。谢苗!” “什么?”他猛地颤抖一下。 “我想,你应该还有一些想法。嗯,说吧,不必隐瞒!” 柯季克的话听起来并不尖锐,但却一针见血。只见谢苗脸上的一排肌肉在颤动。柯季克明白,问题提的时间和场合都最恰当不过。 谢苗的精神垮了,不得不和盘托出他长期隐瞒的杀害瓦西里-格鲁申的事。 “你,这个杂种,怎么竟敢瞒我们这么久?”柯季克狠狠地说,“打碎了人家的脑袋,隐瞒了4个月,为此绞死你也不过分。” “他钻到我们身边来了,他打听马卡洛夫,还想……” “向谁打听的?在打死他之前,你哪怕弄清楚也好。白痴!” “没时间弄清了。他在摄影棚旁边擦干身体,恰好薇拉从里边出来,他便问马卡洛夫是否住在这个房子里。好在我下去在她身后关门,顺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怎么办呢?我对他说,我就是马卡洛夫,请他进去谈,接着……又没地方把他藏起来,只好扔到大街上。” “好在你脑子还够用,没有把他藏起来。如果他是被什么人派来的,最大的可能是警察局。假如他不见了,他们就会警惕起来,好吧,如果我们走运的话,可能被说成是酒后打架。但不管怎么说,谢苗,这种事是不能隐瞒的。如果他在寻找什么,就是说,我们在什么地方留下把柄,让有的人不安了。我们自我感觉良好,可实际上有人已经追踪我们4个月了。怎么办呢?你要赶快离开戈罗德。还有你,希米克,同样。我自己不能走,我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必须坚守岗位,以免引起怀疑。” “那我怎么办呢?”达米尔抢着说,“我买的疗养证是七天的。我对周围的人都说,我在这里的事情正好需要一周的时间。我不能三天后就离开!” “你的事还没最后定,晚上再说。散了,走吧!” 等大家都走了,柯季克坐到床上,弯着腰把一张认真填画的打牌记分表撕碎,以防万一。随后他从休闲上衣口袋里取出无线电话机,拉出天线。 “我需要谈一些事情。”他说。 “现在不行,晚一点。”回答说 亚历山大-卡扎科夫,25岁的年轻人,绰号叫希米克(化学家)。他不想离开戈罗德市,他担心薇拉-杰尼索娃随时会找他。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可千万不要向她透露凶杀案的事。 他和小薇拉是一年前认识的。当时他在中学实习,教化学和生物。最初他并没有注意她,更没料到在这个天真无邪的天使般的面孔后面隐藏着对“成年人”生活的强烈兴趣和渴望。当每天课后在空教室进行化学课的辅导时,她的大腿裸露得越来越公开,香水的气味越来越诱人。对这些表现亚历山大一时还没领悟。小薇拉是个目标坚定的女孩,一旦她爱上亚历山大,便义无反顾,既不怕被人耻笑为缠缠绵绵,也不怕被认为是放荡不羁。亚历山大连续观察了她几周,她的天生丽质,思想的敏锐和执着,对性解放的追求都让他倍加赞赏。 “薇拉,”他以忧伤的目光、痛苦的声调呼唤着他说,“我爱你,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理解我们。你刚13岁,而我已经24岁了。如果我们真的生活在一起,我会被投进监狱的。你懂吗?” “太荒唐了,”美丽天真的孩子却不假思索轻率地声称,“我早就不是处女了。我们从五年级开始就玩‘野菊’游戏了。” 这使化学家更加放肆,无所顾忌。为拍c组片要找一个固定的女孩,比每次选新的更加安全可靠。a组片中出演的都是成年妇女,其中虽然并不都是妓女,但她们却默默地干着。慕男狂的情况更复杂更危险。对于卡扎科夫来说,薇拉就成了最好的目标,特别是他为她编织了设法积攒很多很多钱逃往国外的幻想之后。一个如此聪明伶俐的女孩竟然相信他的胡说八道,使他无比惊喜。他有时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假装成轻信的姑娘。但他和薇拉在他家消磨时间的那个晚上,他的一切疑虑烟消云散。 “下一次我们可以到别墅去,虽然我并不喜欢那里,”薇拉说,“自从莉里娅走后,我在那儿总是伤感。” “莉里娅是谁?”化学家说着挪动身体,好在枕头上躺得更舒服些。 “莉里娅是爷爷的情妇。比他小40岁。嘿,爷爷是多么爱她呀!”她不无嫉妒地感叹道,“每年都带她去国外几次,又是到现代的疗养圣地,又是看那些大博物馆,有一次,她提到很想看一看真正的英国公园,他便专程送她到英国。莉里娅是个快活而且善良的姑娘,爷爷给她买了套住宅,但她更喜欢住在别墅,整天整天地坐在台阶上看那些树木。后来爷爷把她嫁给一个公司的老板,她便随他去了维也纳。在走之前她请求我和她一起到别墅去一趟。我们在花园中散步,她抚摸着每一棵树,大哭了一场,哭得非常可怕。她说,与我爷爷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每当我到别墅,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当时悲恸的情景。因此,在那儿我总是很伤感。” “为什么你爷爷自己不娶她呢?” “你说什么?”薇拉从枕头上欠起身子,惊诧地注视着化学家,“那奶奶呢?他还不打算和她离婚。” 于是化学家想:“她不仅出自于一个无忧无虑的家庭,而且这个家庭的钱多得使他们享有另一种生活方式。对于他们来说,去罗马或巴黎也不过是像我去哈尔科夫或鄂木斯克一样。难怪她相信我的话。你想,出国是多么美的事啊!真想知道她的爷爷是什么人。” 可是化学家并没有直接打听,怕引起女友的警觉。他是设法迂回弄清的。弄清了,倒害怕起来,但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在这之前薇拉-杰尼索娃已参加拍摄了五六部影片,认识了谢苗和达米尔,还知道了摄影棚的具体位置。只有寄希望于成功了。但要想成功不化为泡影,必须特别细心,处处事事让薇拉相信他亚历山大-卡扎科夫对她一往情深。没有薇拉,他的生活不堪设想。亚历山大已竭尽全力,尽其所能。可突然他怎么溜走了?她一定会想她被抛弃了。 对娜斯佳来说,到山谷疗养院的第七天一切都变了。昨天晚上她睡得很早,希望能睡个够。但醒来时天还没亮,又不再想睡了。像她这样的真正的“夜猫子”,早起无疑会产生受刑一般难过的感觉。她在被窝里转动着身体,想躺得舒服些好再打个盹,但很快就放弃了无谓的努力,她不想再骗自己。 六天来,她总算蒙骗了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不是她的事”,她不是在上班,而是在治病和疗养。六天来,她故意不理会自己意识到的,脱离逻辑常规的各种迹象。整整六天她忘却自己身为刑事侦查人员的形象,也算是成功了,却落得个自尊心受伤害和忍辱含垢的愚蠢境地。娜斯佳下定决心再不要作践自己,我愿意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思考问题就是她最热衷的活动。 她跳下床去洗淋浴。像平时工作前一样,她为自己制订了一套智力训练项目,好使大脑进入工作状态。今天她选定芬兰一乌戈尔语系的语言中对直接补语提问题的规则作为练习内容,在她做完练习之后又把淋浴的水温调冷到刚刚可以忍受的程度,顿时浑身感到一种熟悉的令人愉快的振奋。娜斯佳决定不去用早餐,煮了咖啡就开始工作了。 上午11点左右她下楼到前厅买了那里有的各种报纸以及堆在书报亭里的一个月来的各种广告信息,她夹着一大堆报纸走出大楼,在疗养院花园里漫步了大约一个小时,只是稍稍改变了以前走的路线。她在长椅上读了一会儿报纸,然后回到房间在一些零散的纸上画起离奇难解的笔画。 到中午她的笔下已形成大体上完整的画面,其中虽有不少空白处,但娜斯佳已大致想象出怎样把它们填满。这有待进一步核实和澄清。这时她对昨天提问她的侦查员的满腹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意识到,作为一个就在阿尔费洛夫死前见到过他的人,她一定还会再一次受审问的。很可能出面的是另一位侦查员。他不会是那么疲惫不堪的样子,因此她有可能把她深思过的一切告诉他。 侦查员已经来了。为方便工作给他一个空房间按顺序接待证人。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在他最急于谈话的第一批约见者之列。她认为这是个好的预兆。 娜斯佳发誓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搞侦查工作也不是第一年了,知道地方警察局的人是怎样对待住不久的莫斯科人的。他们故作友善姿态,掩饰厌恶心理,只等莫斯科刑侦局或部里的人一走,便不停地发泄满腹牢骚。从首都临时调来工作的人往往不知深浅,指手画脚,恣意妄为,搞乱了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制定的行动方案。还要把他们迎进宾馆,要保障与莫斯科的通讯,又要解决交通工具。为了表现主人的好客,还要给他们灌伏特加。这种前呼后拥的客人除了让人头疼之外,一点益处也没有,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是完全忠于职守的人,那么例外就会多于习以为常的现象。但不管怎么说,人们对中央来的“协助者”总是抱有期望。 娜斯佳考虑到这种种情况,决定尽可能以礼相待。不要一进门就摆出自己的一大堆推理,而要等待适当的时机,当自己感到需要的时候。最后,她想,人命案到底是人命案,帮助自己的同行也是责无旁贷,但愿有那种机会。 侦查员对她很客气,以她的名和父称相称谓,体谅她,如果她想吸烟,可以吸。他穿戴得过于年轻,笔挺的西装,鲜艳的衬衣,同样鲜艳的领带,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他脸上的皱纹和稀疏的头发无法掩饰他的年龄。 娜斯佳料想,侦查员很可能提出嫉妒杀人的说法,继续昨天定下的思路。可是,他一开始却提出这么几个问题:谁在什么时间来的,是否有人企图当面或通过她认识阿尔费洛夫。娜斯佳立刻明白这是在验证“蓄意谋杀”的说法。戈洛文昨天曾对她说,死者在一个公司当司机,为总经理开车。她想到,一定是当地的刑侦处已经和莫斯科通了电话。看吧,明天、后天一定有人从戈尔杰耶夫那儿来。娜斯佳心里很高兴。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您能说出阿尔费洛夫是哪一天到疗养院的吗?” “不,不能。我只是在花园里,当他走近我时才注意到他。难道他来的日期在疗养证和登记簿上没有记载吗?” 侦查员毫不理睬她的问题,仿佛没听见似的。 “那么,你认识杜布雷宁是在阿尔费洛夫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第二天。” “他没有请您介绍他与阿尔费洛夫认识吗?” “何必呢?”娜斯佳不解地说,“要知道他们同住在一个房间。” 侦查员没任何反应,只顾接着提问: “他们两人中是谁,阿尔费洛夫还是杜布雷宁告诉您说他们两人住同一房间?” “杜布雷宁。他们在饭厅也正好坐在一起。” “为什么说‘正好’呢?”侦查员已问得不耐烦了。 “因为这表明他们是同时来的。您可以去问问营养护士,让她给您解释吧!”娜斯佳本想发火,但及时清醒过来。忍耐一下,她叮嘱着自己。 “在疗养院期间,有谁向您献殷勤吗?” “达米尔-鲁特费拉赫马诺维奇-伊斯马依洛夫,他来自新西伯利亚,住在二楼的豪华套间。” “他没请您介绍他认识阿尔费洛夫吗?” “没有。” “他没有向您打听他或是杜布雷宁的情况吗?” “没有。” “他比阿尔费洛夫先来还是后来?” “我不知道阿尔费洛夫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能说出伊斯马依洛夫什么时候在戈罗德露面的,但不会在10月22号星期五之后,也许还早,但不在那之后是完全肯定的。伊斯马依洛夫自己应该告诉您他什么时间到的。”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您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我提问题了。我不想表现得不礼貌,因此我首先让您理解您的行为不适宜。如果您理解暗示,我不得不提醒您:您作为证人,应当回答问题,而不是提问题。请原谅。” “忍耐,”娜斯佳告诫自己说,“再忍耐!工作总归是工作。” “您曾提到,参加打赌的共三个人。您知道谁是这场闹剧的第三个参加者吗?” “他并没有对我作自我介绍。杜布雷宁说他叫热尼亚,在疗养院当电工。阿尔费洛夫没有否认这些情况。但是……” “等等,”侦查员打断她的话,“您想说,当您认识那个热尼亚的时候,甚至没问他叫什么名字?您怎么解释呢?” “我只能解释为:我一点都不想和他认识。他曾两次想跟我攀谈,两次都被我回绝了。因此,我就没有问他的名字,也为了不给他造成我准备和他谈话和进一步认识的错觉。我解释得清楚吧?”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建议你不要过于激动。您是莫斯科内务总局的工作人员,可这种地位并没有把你培养成侦破犯罪案件的大专家。如果您感到您比我更了解在侦破凶杀案时应该提哪些问题,那么我敢对您说:你错了。我从事这项工作已经多年,我请您相信好了,我的经验足以侦破百分之九十六的凶杀案的。在莫斯科,您大驾工作的地方,类似如此重大的犯罪案件的侦破率要低得多,是吧?因此,让我们遵守游戏规则:我将提出我认为需要的问题并等待由您作真实的回答,而您,从自己的角度只回答我的问题就够了。而且不需要有什么情绪,特别是不满的情绪。我们继续吧!第一次之后,热尼亚还想和您结识吗?” “没有,他再没有找过我。” (当然,他想。他先让老老实实的阿尔费洛夫来找我,也不告诉他自己失败的真相。当然不能先告诉阿尔费洛夫,不然他会马上拒绝的。后来他又唆使令人倾倒的杜布雷宁向我进攻,我并非玛莉莲-梦露,一定能把杜布雷宁吸引住。因此,聪明过人的热尼亚便想出提高赌注的诡计。他相信阿尔费洛夫是不会成功的,于是把压在我身上的赌注提高到使杜布雷宁感兴趣的地步。为使杜布雷宁更深地吞进诱饵,满怀激情地围着我这样的灰老鼠转悠,热尼亚又专门对杜布雷宁说他自己也是一无所获。热尼亚年轻、漂亮,和他竞争并不算什么。此外,他聪明而且精于算计。但您呢,尊敬的侦查员先生,您甚至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您问,我就答吧。)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您怎么解释您一而再,再而三回绝了热尼亚-萨赫诺维奇、柯里亚-阿尔费洛夫、巴威尔-杜布雷宁,而忽然您自己却在晚上走到阿尔费洛夫那儿主动和他谈话呢?” “我感到他是一个开朗的没有坏心眼的小伙子。如果在第一次见面时,他给人以智力发育不全的印象,后来在与杜布雷宁的谈话中所有让我感到奇怪的东西都得到应有的解释而且为他的性格增添了光彩。因此,在散步时我和他聊上几分钟,我看这没有什么不好。” (当我看见阿尔费洛夫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时,心里一阵发冷。而我历来相信自己身体的感受,如果发出“注意”的信号,我必然侧耳倾听。很遗憾,这一周来我多次破坏了这一常规。我和他谈话,试图摸索到那个按键,按到它、大脑便会重新发出警示信号。我的确触摸到了,当弄清热尼亚把告诉杜布雷宁的东西瞒着他的时候,我就触摸到了。那时刻我才真正理解热尼亚为什么设法见我,而后又回去最终想出这个主意。遗憾的是达米尔干扰了我。可我不会把这一点告诉您,因为您早就把我看成大笨蛋,而且认为我的想法根本不值得您听。) “您在花园里与阿尔费洛夫谈了多久?” “大约10分钟。” “您记了时间,看过表?” “我吸完一支烟,这大概要10分钟。”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起身沿林荫路朝大楼走去,想回自己的房间。” “您在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吗?” “是的,伊斯马依洛夫。他喊我,我走过去,而后我们一起走进大楼。” “除伊斯马依洛夫外,您没看见任何人吗?” “没有。” “您进大楼时没发现前厅里有什么人吗?” “可想而知,那里坐着值班员,还有几个人在放着沙发的角落里谈话。” “您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吗?” “不能,我不认识他们。” “也许,您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我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而且他们离我很远。” “进了大楼您回自己房间去了?” “没有。” “您到哪儿去了?” “到达米尔房间。” “为什么?” “为……那个。” 一阵令人不快的沉默。终于,侦查员笑了。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怎样评价您的回答呢,是情报还是不礼貌的话?” “是情报。您就认为我的词汇量贫乏好了。” “好吧,我们认为您到伊斯马依洛夫那儿是为了幽会,对此您不好意思说出来。您在他的房间呆了多久时间?” “很久。这段时间我还看完了半部影片,喝了咖啡,与伊斯马依洛夫聊天,大约两个小时。” “这段时间伊斯马依洛夫一直在房间吗?” “是的。” “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 “您绝对有把握吗?” “是的。” “您确认您的证词是发生凶杀案时伊斯马依洛夫不在现场的证据吗?要知道伪证会带来严重后果。” (不要吓唬我,也不用虚张声势。您最好注意我的所有证词的最大特点——非常准确。我将以最简单的方式让您相信我的认识、我的作为、我去侦破罪案方面的思想。既然我工作的刑侦处是对付重大暴力犯罪的,一个杀人案又怎能难倒我呢!) “我确认。我毫无保护伊斯马依洛夫的企图。我所说的完全符合事实。” “为什么,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如果您接受了一个男人的爱慕并在夜间到他房间去幽会,自然您就会产生保护他的愿望。可是为什么您没有这种愿望呢?” “因为我是具有正常理智和健康心理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把男人的爱慕和公民的义务相混淆。正是公民的义务感使我拒绝提供伪证。” (实际上我到他房间并不像您所说的是去幽会。那只不过是双方的游戏。达米尔出于某种需要,而我只不过出于好奇。他矫揉造作表露情感,因为他出于某种动机需要我,而我做出信赖他的姿态,因为我想弄清楚他玩弄把戏的真实目的。尤其是现在我更有兴趣弄明白它,因为好像他对我的需要急剧消失了。可惜,您不愿意和我谈这些问题。) 娜斯佳认真而准确地回答了侦查员的一大堆问题,同时与他进行了广泛的思想上的对话。对这次谈话她早有准备,决不与侦查员对她保持距离的立场妥协,即使在言语中不表达出来,即便只是心灵的思考,她反正要倾吐出她认为需要倾吐的一切。 “从伊斯马依洛夫房间回来时,您是否经过240号房间?” “我不知道240号房间在哪里。如果在豪华套间那一侧,那么就经过了;如果在另一边,就没经过。” “难道您走在走廊上没看房间号吗?” “没看,而且走廊很暗。” “伊斯马依洛夫没送您吗?” “没有。” “为什么?” “没这个必要。我从不怕黑暗,也从不迷路。” (从达米尔白天对我说的话来看,他没有送我,让我多少感到奇怪。这是不是表明前一个晚上直到上午都存在某种危险,有可能发生某种不该发生的事件,而达米尔和我在一起就可能防止它呢?就是在那个晚上,起初这种危险还是存在的,达米尔不会无缘无故在花园里到处找我。到后来这种危险消除了,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于是达米尔也就不必要在深夜两点钟从二楼护送我到五楼。) “谢谢您,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相信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不得不再一次提问您。” “请原谅,我可以再问一句吗?” “问吧,但我不能保证回答您。” (忍耐住,亲爱的,忍耐住!时间不会很久,不久一切都会澄清,还其本来面目。) “在阿尔费洛夫的上衣口袋里或他的房间里没发现一包‘阿斯科尔’牌香烟吗?黑色的硬纸盒印有金字的那种。” “没有。您再没有问题了吗?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再一次感谢您,祝您一切顺利。” 娜斯佳记不得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她一点都不理解。一个多么骄横无理的人,竟把与女人讨论专业问题看做有损于自己的尊严。他真的是不是很愚蠢呢?为什么当时他对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反应?他应该、他有责任问她那包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留在阿尔费洛夫那里。她就会向他解释,烟是她忘记在长椅上的。如果阿尔费洛夫没发现是一回事,但如果他发现、带走或放在口袋里,他们应该会看到它。发现了吗?没有。那么到哪儿去了呢?在被打死倒下去时掉了?那就是说,他不是在房间里被杀的。随之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可真不明白为什么提问她的侦查员却看不到这一点。 她从里面锁上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煮咖啡。她两手发颤,手指僵硬,耳朵轰鸣,脚也不听使唤,同时眼前发黑,冒着金星,仿佛一群苍蝇在房里飞来飞去。一股寒流在体内四处漫溢,她感到手指和脚趾变得冰凉。工作带来的快慰已消失殆尽,屈辱伴着痛苦和孤寂又占据了她。 人类分为男人和女人。这个朴素的尽人皆知的真理原本只是对生物客观现实的确认,但渐渐地转化为一种规则、行动的指南,并据此形成一种莫名其妙的社会思想。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规则的覆盖面还多少扩大了。在存在着男人和女人的基本范畴的同时出现了补充的、也可叫做辅助的范畴。这种辅助范畴作为一种奇谈怪论己濒临破灭,因此很值得列入红皮书1。 1国际保护自然和自然资源联合会出版的有关全世界稀有物种的现状和保护措施等内容的书籍——译者 聪明的人类依据这种基本规则的精神,挖空心思想出各种复杂程度不同的游戏:有专为男人的,专为女人的,还有供男女混合编队的。如果深入研究社会性别活动的演化过程,并没有发现这种界线一开始就不符合实际,而更多的仅仅是一种形式,游戏的一部分。可忽然这种界线却从游戏的东西变为真正的钢筋混凝土一般的森严壁垒,以至任何先进的思想、任何完善的武器都不可能击穿它。 缝制衬衣裤应当是女人的事,侦破犯罪应当由男人干,就是这样。不管你如何努力,也是徒劳。但奇怪的是男人又完全可以成为著名剪裁和设计大师,圣洛朗、扎伊采夫,女士发型设计师萨苏都是有力的证明。既然这样,妇女从事侦破犯罪的工作也就不应该有什么奇怪。 女侦查员差不多和男的一样多,但刑事侦查是男人的领地,你,蠢婆娘,就别想涉足了。这就是传统公认的侦查工作,难道对吗?个人的侦查、埋伏、追踪、攻击都是体现男孩子们浪漫精神的开心的活动。许多文艺性、记叙性的作品,甚至口头传说故事都以此为主题赢得读者的心。可为什么谁都愿意承认和证明侦破工作是一项需要智慧、默默无闻、不抛头露面的工作?在获得个人侦查奇迹之前,不知要熬上多少个不眠之夜,专心致志地、反反复复地分析地点、住址、历史、绰号、外表记号、语言和行为特征,而后才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去寻觅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在坐上三辆带警灯的车,风驰电掣般去阻截一个武装匪徒之前,要长时间细心地搜集情报、跟踪匪徒的行踪,像预测天气一样对他明天的行动计划做出判断。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只有人才玩游戏。生活,只有当它摆脱愚昧,才会按其本身的规律运行,而且这些规律绝不是人们在那些游戏中杜撰出来的规则,而完全是客观存在的。同样,就是包藏着罪恶的生活,它的客观运动也始终要求人们不要以自己的游戏规则,而要以客观现实规律为指导。如果为了侦破犯罪需要进行情报的分析,情报的汇集、思考和核实、梳理,那就让我们这样做吧。决不能把分析工作和侦破工作的其他形式混为一谈。每个人应该做他最擅长做的,而不要按所谓的规则行事。你善于射击和奔跑——就去阻击罪犯;你善于了解他人的心理和找到让人开口的钥匙——就去审讯;你善于研究情报——就去做情报工作,但不是为自己个人,而是为整个事业,为共同工作的每个人努力吧!所以不管你的性属是从哪个字——男或女——开头,都不应该有任何区别。 维克多-阿列克赛那维奇-戈尔杰耶夫很早就认识到不能把生活规律和游戏规则混为一谈,只要条件允许,他就力促实现这一新的认识并取得了显著成效。他把各有所长的匠人们团结在自己周围。比如,伏洛佳-拉尔采夫是位优秀的心理学家,能给大家提供咨询,帮助你如何与某人进行谈话,以求达到你要达到的目的。笑容可掬的科利亚-谢卢亚诺夫对莫斯科了如指掌,什么穿堂院、偏僻的小巷、死胡同他都一清二楚,在制订行车路线上没有人可与他相比。长着一对黑眼睛的年轻人米沙-多岑科在做证人的工作方面也是不可替代的。他极其耐心和细致,能从证人那里取到最细小的证据。而娜斯佳-卡敏斯卡娅是位分析专家。如果说起初戈尔杰耶夫处的人对她持怀疑态度,因为除戈尔杰耶夫外,许多人还遵从老的游戏规则,那么现在大家不仅喜欢和尊重她,而且让她放出光彩。 可是,如今娜斯佳处在别人的场地,按着老式的规则玩着常规的游戏:一个婆娘算什么,在刑事侦查方面干不了什么事;女人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也不会比男人更聪明,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因此,论侦查的斗智从不会比男子汉强,论斗勇就更不行了。 人类,其中包括某些侦查人员,已经认识到世代形成的规则的不合理性,但一时还找不到一种道德力量来粉碎高高竖起的栅栏。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怎么办呢?她已经两次被别人场地的代表否定了。首先是安德烈-戈洛文,而后是那个侦查员(他虽然说了自己的名字,但说得不清晰,娜斯佳没有听清楚)。难道她能对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说:喂,这要你去核实……你知道就去做吧……你听我说,我说的是案情……不,这些话只能是那些和地方警察打过交道,进行过意料得到和意料不到的游戏,包括不完全体面的形式的人们才能说出口的。而如果你是个女人,除了觊觎历来由男子从事的工作之外还想指教男人如何如何,那么,亲爱的,这几乎是不现实的。卡敏斯卡娅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戈罗德市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她,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认定女人在刑侦部门工作完全是胡闹,是根本不可能的。当凶杀事件发生之后,娜斯佳曾设法公开给他们提供帮助,而这相反却使她完全明白:女人应当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要向栅栏靠近。 娜斯佳尽量不听信这些话。她真诚地想帮助他们,为此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但一切总得有个界限。既要冷静,也需要理智。她冲破第一次屈辱的浪潮,随着浪峰顺势向前冲去,投入第二次浪潮,不料却呛了水。 又有人敲门了。第一次约在一个小时前,娜斯佳躺在床上躲着,佯装室内没有人的样子。此时她正在进行翻译,打字的声音很远都听得到,便没有什么理由不开门了。 “阿娜斯塔霞,你怎么了?请把你的病历给我,”主治医生米哈依尔-彼得罗维奇严厉地说,“我已经想到了。你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去治疗,也没有去游泳池,你不舒服吗?为什么不去餐厅用餐?” “我……我不舒服。”娜斯佳懒懒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呢?这里是疗养院,不是市场,请你考虑这一点。一遇到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立即去找医生,明白吗?” “明白,现在已经好了。明天我就去餐厅,去治疗,一定,米哈依尔-彼得罗维奇。” “好吧,我想知道你什么地方不舒服,为什么没有食欲。难道我给你订的医疗方案不对吗?” “别担心,只不过情绪不太好。”娜斯佳笑着说。 “那个悲痛的事件对你影响很大吗?” “有一点儿。不必担心,米哈依尔-彼得罗维奇。一件蠢事,今天,请您原谅,还有点难过,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 医生不甚满意地走了,他对娜斯佳的固执也没什么办法。她还是没去餐厅吃饭。 达米尔仍然没露面…… 差不多晚上10点又有人敲门。是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 “您的电报,娜斯佳。我走过值班室,值班的护士请我交给您。” 邻居交给她一封已拆封的电报。是谁那么好奇,忍不住偷看别人的电报?“请速给家里打电话吻你爸爸。”她感到不对劲。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就不会在电文中用“请”字。如果用“请”,这是请求,而不是命令语气,“请求”,可以不办。另外,“速”,为什么要求尽快呢?要知道,昨天收到汇款后才给他打了电话。 “怎么办呢?”娜斯佳不知所措地说,“父亲叫我马上打电话回家,但到市里去已经太晚了,电话局工作到21点。”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果断地拉住娜斯佳的手。 “走!这种特殊情况应当用特殊办法。我们走运的话,就可以在经理办公室打电话。” 娜斯佳被拖着往前走,心里有一种小羊被拖去宰杀的感觉。从各种情况判断,继父想向她传达戈尔杰耶夫的通知。处长不想通过当地的刑侦机构与她联系,这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比如,能否利用她建立一个立足点。他也许打算派什么人来再考虑如何行动,还要决定娜斯佳在疗养人员中间以什么面目出现:翻译工作者还是刑侦局的人。 娜斯佳想到在经理办公室的前面总有一间接待室,接待室的电话与经理室的是连通的。这种情况下从经理办公室打电话回家是非常愚蠢的。谈话可能被偷听。拒绝不打吧,又以什么借口呢?你收到家里的电报,要你速回电话,又把你领到了电话旁,可你呢?真想把脚扭伤算了。真没办法,只好让你用哪部电话就用哪部吧!最好不要发生什么事。娜斯佳自我安慰地想着。有谁又有什么必要去偷听我的电话呢?普普通通的翻译工作者给家里的亲爱的父亲打电话。有什么不一般的呢?没事,不会出事的。娜斯佳给自己鼓气。 她一路想着,和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走到护士值班室。 “奥莉娅,”列基娜亲切地向护士打招呼,“你能不能给我们打开格奥尔基-瓦西里那维奇的办公室?我的朋友收到家里的电报,她要马上打一个长途电话。” 奥莉娅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走进接待室,娜斯佳立刻往秘书的办公桌上看:的确,有几部电话,有一部是与经理办公室连通的。很可能让我在这儿打,那时就能确定经理室有没有人拿起听筒,但奥莉娅和列基娜就站在身边…… 这时护士打开经理室,开了灯,然后用手做个邀请的手势。让进娜斯佳之后,护士有礼貌地关上经理室和接待室之间的门。娜斯佳差一点没喊出来:“不要关,我好能看到秘书办公桌上面的电话。” 一切都会好的,没什么可怕的。娜斯佳一咬牙,拨动莫斯科的区号和家里的电话号码。 “喂!”听筒里传出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的声音。就在这一刹那娜斯佳的耳朵捕捉到非常细微的咔嚓声,也不是咔嚓声,是某种咝咝声。也就是说,有问题。 “爸爸,是我。说大点声。声音不清楚,有杂音,怎么搞的?” “娜斯佳,”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提高声音,虽然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清晰。他明白了“有杂音”是什么意思,“你把自己房间的钥匙留给谁了?” “七楼的马尔加里达-约西冯芙娜。我不是专门留了字条?怕是你忘了。” “噢,想起了。”继父的声音炮含后悔的情绪,“想起了,你好像在冰箱上放了个什么条子,我到处都找不到。” “你要钥匙干什么?”娜斯佳怀疑地问。 “你知道,柳霞-谢苗诺娃的男朋友来这里出差,柳霞问能不能让他住在你那儿。她知道你去疗养院了。” “为什么一定要住我那儿呢?”娜斯佳有意不满地说,“柳霞在旅馆有后门,让他住那儿去吧!” “哎,丫头,你别那么凶嘛!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嘛,你知道,旅馆里有规定。你,怎么,舍不得吗?” 娜斯佳感到她的思维在飞速运转,甚至还来不及接受。他,这就是谈话的关键性人物,表明到市里来的将是尤拉-科罗特科夫。他和柳霞谈恋爱已有一年多了。柳霞去年也是一个凶杀案的见证人。怎么回答呢?责备自己一通再说“舍得”。不要忘记秘密拜访和搜寻过她房间的不速之客,还有…… “哎,这个柳霞,”她对着话筒叹着气说,“她看我从来不为难她。就是她那位问起来,也没有我的事,都知道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真的。算了,把钥匙给她吧。不过房间我没收拾,走得很匆忙,房里到处乱扔着内衣。” “役问题,自己人。马尔加里达-约西冯芙娜住几号房间?” “7楼,43号。妈妈没给我打电话吗?” “没有,好的,休息吧,亲爱的。谢谢你,吻你。” 放下听筒,娜斯佳急忙打开门。没有人,灯也夫着,护士奥莉娅正对着窗口吸烟。娜斯佳注意到烟已烧到过滤嘴,不是才点燃的。在接待室并没有烟味。如果偷听谈话的不是奥莉娅又是谁呢? 她立刻转身回去,走到秘书办公桌前,用手掌触摸每一部电话听筒。没有哪一部有温热的感觉,看不出哪一部是握在手里几分钟只是在10秒钟前才放下的。娜斯佳无法独自核实自己的疑点。现在就等科罗特科夫来了。 “我们要我的人就在山谷疗养院。很多现象都说明这一点。首先,他们把姑娘运到疗养院的游泳池。对这一点可以不必怀疑:高大的铁门,墙上贴着瓷砖画。在戈罗德市共有4个游泳池,从外表上看就是这一个。其次,在把斯薇特兰娜运往游泳池的那段时间,热尼亚不可能监视各个楼层。他来不及搜集从344~358,401~412,509~519各房间所住的人的情况。以前他还没遇到过类似的困难。这就使我们想到一种有组织的对抗行动。第三,住在513号房间的正是从莫斯科来的卡敏斯卡娅。从她的表现看不像一个在疗养院休养的人,同时有传闻说她在莫斯科内务部工作。她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传闻,但为什么不制止呢?因此,完全有理由认定,她利用传闻更容易掩盖自己的面目。根据所说的种种迹象,她的行为很值得怀疑。第四,凶杀案就发生在疗养院。就此事要特别加强对卡敏斯卡娅本人和她的情夫伊斯马依洛夫的审问。因为他们是最后见到过死者的人。” “你们给斯薇特兰娜和伏拉德看过伊斯马依洛夫的照片吗?” “看过了。他们从没见过他。” “奇怪。总的看好像你是对的。我们找了很久的这个马卡洛夫就在疗养院。还有很多东西不清楚,有很多漏洞,甚至很多相互矛盾的地方,这正表明要出事。要知道,这种情况以前还没有过。” “是没有过,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 “请我们市内务处的朋友到这儿来一趟,要客气些。” 当斯塔尔科夫走后,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杰尼索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陷入深深的思考。一个姑娘和一个侏儒——奇妙的构想,至少可以说明有一个外来的组织在他的——杰尼索夫的领地上从事活动。还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这样做,而且完全不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 那个伊斯马依洛夫的情人卡敏斯卡娅是个什么人物呢?热尼亚对她的情况还没有弄明白,这使人担心……热尼亚不能骗取这个女人的信任。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需要隐瞒,所以才孤僻、冷漠、自我封闭。要把卡敏斯卡娅的情况弄清楚。 然而,当前的形势还有更为复杂的一面。不管用什么手段,山谷疗养院中的凶杀案必须侦破。一方面对他杰尼索夫来说,弄清这帮外地人的团伙非常重要。另一方面,如果罪行不被揭露,至少在年底前都会捆住他的手脚。早在7月策划的两起保证不被揭露的暗杀,他已经用其中的一起教训由邻省窜来的不自量力的敲诈勒索之徒。杰尼索夫计划把第二起用在他所保护的一个人身上,如果侦查的材料被证实,暴露出他与黑手党有牵连和通过自己的银行为他们洗钱等问题的话。材料的核实工作也会很快结束。如果他的保护人不得不惩治的话,决不能等到明年年初。剩下的两个月他能够把那些案件一并处理,不排除对非法贩卖麻醉品的亡命徒的袭击。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应当在罪犯还没危及大人物时就干掉他。如果疗养院的凶杀事件没有暴露,杰尼索夫就用不着违反与市内务处达成的协议,以免招引部里来检查他们,以急剧下降的破案率使他们为难。但现在他杰尼索夫应当尽一切努力破获发生在疗养院的杀人案,要出钱、出人、出技术帮助他们,这些他全能办得到。因为这有助于在一旦需要的时候,有余地把与非法保护人的关系推卸得一干二净。 没过多久,市内务处的人来了。他严肃、文雅,还算长得漂亮,如果不看那对掩饰在茶色眼镜后面深陷的小眼睛的话。杰尼索夫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谈起事情来。 “首先,我要弄清楚是一伙什么人舒舒服服住进了山谷疗养院,其次,我要求破获疗养院的杀人案。您怎么做,认真还是不认真,我不感兴趣。案件应该结束侦查阶段,然后移送法院,而且要尽快。明天向我报告您需要什么帮助。能够找到真正的凶手更好,不能的话也不要紧。您应该明白我爱惜自己的人。” “明白,”戴眼镜的人点头说,“第三呢?” “第三,我想知道,卡敏斯卡娅是什么人?她在疗养院休养,住513号房间。热尼亚-萨赫诺维奇碰了一鼻子灰,我想知道原因。” “您想什么时间得到卡敏斯卡娅的情况?” “我不催促您。那就明天吧,您来见我时要谈侦破杀人案,同时谈谈卡敏斯卡娅的情况。” “那就明天见,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 “明天见,亲爱的,明天晚上,7点前,一起吃晚饭。” 深夜,按摩师柯季克和他的上司见面。 柯季克在自己的房间里,依靠着沙发,伸着腿,从瓶子里喝着黑啤酒。 “我已命令谢苗和希米克离开城市了。” “对的。谢苗失去了自控能力,很危险。达米尔呢?” “达米尔不得不留下。还要审问他。依我看,他们怀疑他是凶手。” “真可笑,那个女翻译家怎么样?” “也审问了她。我看,我和您都错了。她不是警察局的。” “那就好。如果是警察局的,她在这里做什么呢?这可能与夏天谢苗干的事有关?” “不大可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何必等那么久呢?” “你说得对,柯季克。还可能有第三种情况:她是警察局的,但不是来工作,而是来休养的。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对我们构成危险吗?” “我想不会。” “应当让达米尔监视她。他们常见面吗?” “达米尔已经两天没见到她了。” “好一场戏。她窜到哪儿去了呢?” “坐在房间里工作,整个楼层都能听到她打字的声音。只是达米尔对她没兴趣。他要她干什么?要知道他只是保护她避开扎尔普。” “不对,柯季克。你错了。达米尔应当有自知之明。你去说一下。” “我对达米尔说什么呢?您不是说不能让他知道她是警察局的嘛!” “随你说什么。一般情况下不要提到我。对这个浪漫文人说,不要先是纠缠人家,然后跟他说这是不可能的爱情,最后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告诉他,她可能感到委屈,要知道只有她能证明发生谋杀案时他不在现场。不能和她争吵。没有什么比被抛弃的女人的报复心更可怕的。这些道理他会懂的。” “就这些,好的。”柯季克表示同意,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才放下瓶子。 “你可要卖力,朋友,要保证达米尔常与卡敏斯卡娅在一起,但要小心。” “我尽量。” 7.第八天 尤拉-科罗特科夫从机场直接来到市内务处。刑事侦查员们详细地向他介绍了从发现柯里亚-阿尔费洛夫尸体两天来所能了解的一切情况。 “昨天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和你们的领导同志交换了意见,因此我们在工作中注意了‘蓄意谋杀’的看法。暂时还没有明显的迹象。” “有其他看法吗?”科罗特科夫问道。 “出于嫉妒和金钱。他们设地下赌场,用女人来赌博,赌注10万卢布。您想想看!” “真不少!”尤里笑起来,“有多少人参加?” “我们知道的有三个人。被害者,同住一个房间的巴威尔-杜布雷宁和疗养院的电工萨赫诺维奇。” “证据充分吗?” “第一个早上进行了普遍的调查,工作量非常大。大多数人既不了解事件的情况,也不认识阿尔费洛夫。第二天由侦查员询问了那些知道一些情况的人。可惜,没有几个人。” “请说详细些!”尤里请求说。 黑脸膛的安德烈-戈洛文看了看记录本。 “首先是杜布雷宁和萨赫诺维奇。然后是从土拉来的一对夫妇,他们在邻桌吃饭时听到那些人讨论赌博的条件。参与赌博的人追逐的女人一共5个。还有几个人和阿尔费洛夫有过接触。这是名单。” 戈洛文把一张写有姓名、工作地点、在疗养院里所住的房间号的纸放在尤拉-科罗特科夫面前。他浏览了一遍,立刻就看到卡敏斯卡娅的名字,注明是“莫斯科内务事多局,住513号房。” “我对卡敏斯卡娅这个证人感兴趣。”他对戈洛文说。 “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1960年生,”安德烈看着记录流利地说,“10月20日住进山谷疗养院,8月在莫斯科得到的疗养证。阿尔费洛夫的疗养证也是在莫斯科得到的,但比较晚,在10月初,因此未必能说卡敏斯卡娅是专门来这里与阿尔费洛夫会面的。” (“胡说八道。”科罗特科夫感到吃惊。他想:“不过就实质而论也是对的,他是应该审查每一个接触过‘蓄意’谋杀案的人。但绝不是娜斯佳……难道她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吗?”) “证人卡敏斯卡娅,依我看,”安德烈不动声色地说,“是最有可能解释出于嫉妒和贪财而犯罪的人物之一。” “请详细说明。”科罗特科夫提出要求。 “三个参加赌博的人一直追逐她,三个人似乎都没得手。对此我自己也很难相信。” “为什么呢?” “假如您见过这个卡敏斯卡娅,还有杜布雷宁和萨赫诺维奇的话,您也不会相信的。杜布雷宁和萨赫诺维奇都是美男子,风度翩翩,一个是淡黄发,一个是黑发,都是功夫片中的主角的形象。同时我想指出他们都有钱。卡敏斯卡娅呢,不漂亮,是外表上没有什么吸引力的沉静的女子,不会受到男人的青睐的。难道您能相信,她在休假期间不利用这个机会和那些颇具魅力的男人刮起一股浪漫旋风吗?” “我还是不明白,您怎么说有欺骗行为呢?您不是说三个人似乎都没得手?” “我认为卡敏斯卡娅接受了他们的追求,如果不是三个人的,但至少也是其中之一的。但由于某种原因,她和那个情人决定瞒着其他人。” “依您看,是什么原因呢?”尤里难以控制住自己。 “赌博的参加者订下条件,输一局就要在那个女人身上加一倍的筹码。比如,您先追一个女人,赌注为10万。如果没成功,轮到下一个人去追,筹码就升为20万。如果第二个人也没有奏效,第三个人接手,筹码就是40万,以此类推。甚至还可以进行第二轮,同样相应地增加赌注。” “那又怎么样呢?”科罗特科夫不解地问,“这和伪证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我们假定,第一个追求卡敏斯卡娅的人成功了。顺便说一句,我不排除她在性爱方面比她的外表更有吸引力。她和第一个人相互喜欢并且想蒙骗其他人,于是做出输了的样子。当然,她的情人这时就会输掉已经可以放进口袋的20万而自己掏出10万。而后卡敏斯卡娅的筹码增加了,下一个对手注定失败,他的赌注其他人可以平分。第三个人也会是同样下场。总之,如果我没计算错的话,卡敏斯卡娅的第一个同谋可以利用舞弊行为赚40万,如果他能进行第二轮的话。其他两个人中,只要有谁能说服第二个人,想把筹码提高到80万,那为卡敏斯卡娅打赌的家伙们赢的数目简直非常可怕。这种有诱惑力的欺诈完全可以成为杀人犯罪的动机。这些钱,您同意吧,可不是小数目。” “是不小,”科罗特科夫毫无表情地重复说。(真是胡说八道……卖弄聪明,如果不涉及娜斯佳,一定要把它核查一遍。) 他放下证人名单。 “卡敏斯卡娅在什么单位工作?” “上面写着。在你们那儿,莫斯科内务部。” “具体些,在哪个处?”科罗特科夫丝毫不让步。 安德烈翻阅表格,紧张地回想着。 “记不清。”他终于被逼问得答不出来。 “记不清还是不知道?”尤里已经忍耐到了一定程度。 戈洛文紧锁着眉头,一声不吭,想弄明白为什么这个莫斯科刑侦处的矮壮的军官死死盯着他。 “对不起,少校同志,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很可能,卡敏斯卡娅在秘书处或计财处工作,但对于我们来说,她是证人,不过如此。” “您看过她的证件还是笔录上的工作地点?” “笔录的,她出示了护照,上面并没有注明工作地点。” “您就那么自信,连她的证件都不想看一眼,是吧?” “您听我说,尤里,我凌晨4点钟赶到出事地点。这之前我通宵值班,本应换班去休息,可在疗养院的审问一直持续到晚饭前。是的,我并不认为非常有必要看她的证件。这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如果案件达到怀疑卡敏斯卡娅的地步,对她的工作也会审查,伪装必然会暴露的。如果我们在任何方面都不怀疑她,随地自报什么工作地点,对她证人的法律地位都不会有影响。对她的证词也是这样看。第二天侦查员和她谈话。完全可能,他看了她的证件。如果他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会立刻向我们通报的。我错了吗?” “不,安德烈,您没有错。现在我不得不讲些不愉快的事情,因此我想以‘你’相称呼。” “没关系。”戈洛文紧锁眉头。 “为了使你更轻松地回答我。可以吗?好吧。卡敏斯卡娅的工作既不在秘书处,也不在计财处。阿娜斯塔霞是位有经验的训练有素的刑事侦查工作者。她和我在一个处工作。她在案发前几天就住进疗养院。这可是个极好的难得的机遇。她的观察力极其敏锐。她善于发现许多有意义的事,而最主要的是从中得出有意义的结论。我不相信她不愿意与你交换情报,请你坦白地说,安德烈,她提出过要帮助你吗?” “提出过。她说,如果能对您有帮助,将非常高兴……大概是这个意思。” “可你呢?你怎么回答她的?说谢谢了吗?” “没有。” “甚至连声‘谢谢’都不说。你真是个马大哈,老兄。你怎么想,她一定感到很委屈了?” “我没注意。但脸上毫无表情,这一点我发现了。” “真糟糕,但也还有希望。她在刑侦处工作,如果她对你难说出口,可以认定她也不会对别人说。也就是说,可以试一试运用她的作用。有楼层的平面图吗?” 尤里认真地研究了五层楼的平面图,眼睛里流露出某种奇怪的感觉。 “513号,双人间。” 安德烈俯身看图表。 “总的看来,是的。你看!房间的面积比右侧相邻的大,和左边的一样。在山谷疗养院,房间是对称排列的:两间单人间——两间双人间。” “谁和卡敏斯卡娅同住一层?” “她一个人住,没有同住的。” “左右邻居是什么人?” “右边是位可爱的老太婆,我们音乐学校资历颇深的钢琴教师瓦尔特,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左边是来自克拉马托尔斯克的一对夫妇,丈夫是工厂的总工程师,妻子是会计师。” “阿娜斯塔霞未必和克拉马托尔斯克的那对夫妇来往,”科罗特科夫边想边说,“老音乐家对卡敏斯卡娅倒是挺合适的伙伴。我们请她把我介绍给阿娜斯塔霞。”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听到有人敲门,立刻答应,微笑着去开门欢迎来访者。 “您好,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您还记得我吗?我姓戈洛文。前两天我和您谈过话。” “您好,亲爱的,当然记得。而这位……”她向科罗特科夫点头致意,“是您的同事?” “对的,我叫尤里,也在刑事侦查部门工作。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我们对您有个请求,这请求不一般而且有些微妙,您知道,那个杀人案,这事很严重,所以我们非常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天啊!”老太婆哈哈大笑着说,“好长一段开场白,好像你们打算向我借钱似的。” “我们打算请您把尤里介绍给您的女邻居认识。”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掩饰不住吃惊的表情。 “与娜斯佳吗?但为什么搞那么复杂呢?娜斯佳可是个非常好的人,心地善良又有礼貌。你们可以敲她的门,她不会把你们撵出来的。何必要通过我介绍呢?” “我已经说了,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这个请求很微妙。我们不想让你的邻居卡敏斯卡娅知道尤里在警察局工作。因此,需要一点神话色彩。这个神话的角色由您扮演。您介绍说尤里是您的学生或亲戚,反正什么人都可以,惟独不是警察。” 老太婆拄着拐杖迟缓地坐下,先凝望着科罗特科夫,而后又看着戈洛文。 “我是否应该这样理解你们,你们在某些地方怀疑娜斯佳?不然的话何必要乔装打扮呢?”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亲爱的,”安德烈把手合在胸前祈求说,“您不要逼迫我们吐露职业秘密。我也不能不自重。如果您不给我们介绍,我只好请您忘记我们的来访去找别人了。尽管……我老实承认,您的拒绝把一切都弄复杂了。您对尤里来说是最理想不过的人选,您与卡敏斯卡娅照常来往,你们的职业兴趣又风马牛不相及,您是音乐家,她是翻译家,因此就算说谎也无可非议,而且永远也不会被揭穿的。可是您对侦破案情却帮了大忙。” “好吧,我按你们的要求去做。你们把我推到十分尴尬的境地。我的邻居对我非常好。我还要说,她是个卓越的女性,聪慧,受过良好教育。可能你们不知道,她掌握五种欧洲语言,而且都运用自如。她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如果你们有根据怀疑她,那是你们的事,说到底是你们的工作。但我没有任何理由。我为欺骗她而感到非常非常难过。我已经76岁了,我的亲爱的,在这样的年龄要有充足的重要的原因才能欺骗一个比我小一倍的人。你们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我介绍您和娜斯佳认识,你们的关系以某种形式发展,您给她胡诌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她常到我这儿来,给我讲似乎是我的学生的一些事,谈她生活中的经历,而且还要说她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人。不过,她历来与人为善,如果她不喜欢你,也不会四处宣扬的。那么,我是个什么角色呢?随便吧,真是老糊涂了。我已经说过,我不拒绝你们,但我希望你们明白把我推到什么境地。安德烈,您走吧,我们不再需要您。我和尤里好好想想,怎么演这出戏。” 娜斯佳遵照医生的嘱咐,从清早就去做泥疗、按摩和游泳,午饭后打算去散步。隔壁房间通向阳台的门半开着。娜斯佳听到压低的谈话声音。就在她系旅游鞋带和围白丝中的时候,有个男的走上阳台,冲着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大声喊道: “算了,算了,列基娜伯母,你别唠叨了,我到阳台上吸烟就是了。噢,好冷啊!你这个伯母,好狠心哪!你就这么一个侄儿,想把他冻死不成。” 娜斯佳手里拿着短上衣愣住了。是尤里!尤拉-科罗特科夫来了!他搞什么名堂?我怎么办呢?等着他这场戏的开场还是我去找他? 娜斯佳还是决定等着。她认为尤里出现在阳台上不是表示邀请,而是提醒她在必要时注意自己的身份。既然等,就等着吧,娜斯佳想着便坦然地出去散步。 会面安排在晚饭前。娜斯佳散步尽兴而归。尤拉-科罗特科夫被介绍为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的侄儿。娜斯佳露出毫无兴致的神情,甚至想尽快离开回自己的房间。 “晚饭后能请您去散步吗?”列基娜的侄儿彬彬有礼地问道。 “谢谢,”娜斯佳不冷不热地回答说,“我今天已经散步了。” “那就去跳舞吧!您跳舞吗?”尤里令人厌烦地紧接着说。 “不想跳,但现在流行的舞我都会跳。说实话,我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快乐而且往往让人感到很累,像人们作假时那样,但如果需要,我也能强迫自己去跳。我自己,娜斯佳-卡敏斯卡娅从不想跳。” 说来娜斯佳也还走运。恰好达米尔没敲门就进了列基娜的房间。 “我不妨碍你们吧?”他用探寻的目光看看女教师,又看看娜斯佳,同时故意不理会尤里。 “正好!尤里,我很愿意和您去跳舞。这样吧,到我那儿去喝咖啡,就不吃饭了,然后去跳舞。我们不在这儿,好让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和达米尔-鲁特费拉赫马诺维奇谈话。” 不等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和达米尔开口,娜斯佳狡黠地笑着,挽起科罗特科夫的手便走出去。听到门后说: “给你上了一课,达米尔。你不善于讨女人的喜欢,竟从你眼皮底下把人给带走了。” 娜斯佳一进自己的房间,便推着科罗特科夫一起进了盥洗室,放声大笑,同时把脸紧贴在他的绒线衣上。他们笑够了之后才口到房间。娜斯佳打开热水器,悄声地问: “现在谈还是等到跳舞的时候?” “最好跳舞的时候,”尤里也小声地回答说,“现在要占领空间。你邻居的阳台门开着。你就讲讲你翻译的小说吧。详细点,添油加醋,让它更好笑些。” 时间过得很慢,以至娜斯佳都想到大厅拨动时针,好让舞会快点开始。总共也不过要等一个小时多一点,但等起来却非常艰难。 终于他们出现在舞池中间。他们拥抱着,伴着轰鸣的音乐,缓缓地移动着脚步。要是在其他场合,这种音乐会使他们心烦意乱,今天却成了他们的护卫天使。脸颊相互贴着,嘴唇对着舞伴的耳朵,娜斯佳-卡敏斯卡娅和尤拉-科罗特科夫不慌不忙地谈着话。 “好在达米尔来了,不然我就拒绝来跳舞。” “为什么呢?维护名誉吗?” “差不多,是的。第一,这一周来我一次也没来跳过。如果我同意和你来跳舞,至少让人感到奇怪。第二,假设我和达米尔曾经有点恋情,他把我抛弃了。为此我应该非常苦恼,因此不能响应你的倡议。散步,我不想,看电影也不愿意,去跳舞……但当着达米尔的面我立即同意去跳舞,完全像演奏一样自然。” “那么,如果这个达米尔不来呢?” “我会见机行事的。跳舞,当然,我不同意去,但你一定会劝我,用各种办法激将我。我也就服从了。现在你给我说说,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他们谈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音乐停了,他们也不说话了。随后他们去了酒吧。娜斯佳认为最好去公园,但要上楼回房间取衣服和围巾,会有遇到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的危险。娜斯佳一时还不想遇到她。 尤拉-科罗特科夫无论如何不相信娜斯佳的话是认真的。 “你知道,尤里,我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不想,就是不想。我们还是不谈这事吧!” “可是,娜斯佳,这样做很愚蠢,简直像小孩子,”科罗特科夫不解地说,“你不能,是大人了,又是个聪明的女性,不能真的怨恨自己的同事。你想想看,他们和你谈得不协调,难道为这事还要上吊吗?” “为什么上吊,”娜斯佳微微一笑,“只不过不与他们打交道罢了。我就这样做。他们和我谈的不只是不协调,他们要把我撵走,我难道是在权贵之下伸手苦苦哀求的乞丐吗?” “娜斯佳,他们已经明白了,准备与你合作,他们并不知道你是戈尔杰耶夫处的人。” “可他们根本就不想知道。他们的口号‘女人都是笨蛋’是他们处世待人的指导原则。他们是好人,有文化的专家,但我讨厌以这种口号作为生活原则的人。他们让我讨厌。但愿他们幸福、长寿,让上帝保佑他们健康和无忧无虑,但不要逼迫我去和他们共事,我决不帮助他们。” “娜斯佳,你想干什么呀?想让内务处的头来求你吗?那时你才会同意?” “不,不!”她调皮地笑了,“晚了。假如今天,在您来之前,他们到我这儿来说几句正常的人话,也就不一样了。你要想到,我不想控制自己吗?我没有谅解过他们吗?从一开始,从他们没有听戈尔杰耶夫的请求,没有到车站接我的那一刻起。” “但房间是给你订了。” “是吗?他们根本就没订。我不得不低三下四去求人。” “不是你一个人住宽敞的房间吗?” “我给的贿赂,”娜斯佳直截了当地回答说,“是的,我本想把意料到和没意料到的情况告诉你的朋友戈洛文和那个侦查员。我尽力忍耐,但后来还是下了决心:我何苦呢?人家有信心,以为自己能胜任,我一个女人何必去搀和呢?我要他们自己来。我并不是摆架子,自高自大,把自己当成无辜的受害者。他们请求我,我就帮助他们。” “要知道他们请求了!你就不必摆架子了。” “没有,科罗特科夫,这不是他们请求我,是你请求我。他们并不认为有必要离开椅子和我平等地谈一谈。哪怕不认错,但可以谈谈。怎么能向一个婆娘寻求帮助呢,这不是有损于他们的尊严吗?对你,尤里,我不会不理的。你完全可以相信。但你要知道,要是你说了自己的意见就走,他们就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句话。我想,如果你先提醒他们会更好,以免事后出现不愉快。来挽着我的手,不然和你谈话太紧张了,别人还以为我们进行学术辩论呢!” 达米尔没有马上理解柯季克向他说些什么。 “你应该继续纠缠卡敏斯卡娅,尽可能多一些时间陪着她。” “但这很危险。我告诉你,刑事侦查员正注意她,我刚刚偶然知道的。他们怀疑她什么事,正跟踪她。如果我在她周围转悠,他们也会盯上我的。噢,好痛!”达米尔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柯季克熟练地按摩着达米尔的腿,得意地笑了笑。他就是想让他感觉疼痛。 “忍耐一下,又不是小孩子,”他温和地说,“他们愿意怀疑她什么,就怀疑她什么:偷盗、诈骗、卖淫、贩毒,包括怀疑我们的那些事也都怀疑到她身上。你知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很可能会落空,也可能不会。如果他们跟踪你那位小姐,怀疑她与夏天的和现在的几个案件有牵连的话,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解他们寻找的方向和他们的打算。懂吗?应当更详细地向她了解一切。” “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柯季克。我没办法控制她。她对我完全没有兴趣。”达米尔抱怨说。 “怎么?难道你不想……”柯季克说着停止按摩,直起身子。 “那种事,没有。我总感到她在耻笑我。你知道她什么都不怕,不是那种娇里娇气的人,但总有一种什么东西妨碍我。我也不理解,但确实妨碍我。” “可能,就是她想占上风时才耻笑你吧。可现在侦查员紧盯着她,她就笑不出来了。这时,你看吧,她更重视友谊和同情。不要怕,达米尔!去缠着她,我做你的后盾。”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杰尼索夫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肉,蘸上芥未酱,放进嘴里。一起吃饭的有侦查处长斯塔尔科夫,反间处长克里文科和一位市内务局的人。几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品尝着。肉烹调得美味可口,芥未酱辛辣刺激,蔬菜又鲜又嫩,葡萄酒属陈年佳酿。鱼和肉两道拿手菜历来是杰尼索夫自己烧的,他做起来特别精心、得意,真有几分令人羡慕的专业水平。其他的菜全交给从前一家大饭店的主厨、烹调师和几乎成为这个家庭成员的阿兰。他和杰尼索夫一家人住在一起,占用着一层楼里5套住宅中许多房间的一间。 在主食之后阿兰给杰尼索夫的书房里送上咖啡和茶,他自己到厨房里收拾餐具。4个男人先后起身到另一房间去。他们喝着茶,开始讨论他们准备讨论的问题。 “我从第三个问题开始说,因为依我看它比其他两个更重要。”戴眼镜的人先说道。 杰尼索夫点头表示同意。 “住在山谷疗养院513号房间的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卡敏斯卡娅是从莫斯科来的刑事侦查处的工作人员。她到疗养院休养和治病,没有任何另外的任务。莫斯科的同事对她评价相当高,特别指出她具有非凡的智慧、独特的思维、高水平的分析能力。卡敏斯卡娅善于观察,能从住在疗养院期间的许多琐碎事情中做出重要结论。但这一切都枉费心机,因为我的人没能与她找到共同语言。卡敏斯卡娅自己主动提出帮助侦破杀人案,但她的建议没被采纳。今天还有人证明说,她很不满,而且断然拒绝与我们的侦查人员合作。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个问题。” “转到第二个问题吧,怎么了结山谷疗养院的杀人案?” “我和准备提起诉讼的侦查员讨论过。他同意我的意见。本来市里的凶杀案已经有多起,再增加一起也无所谓。最早的说法是莫斯科提出的蓄意谋杀,出于金钱方面的原因。针对这一说法莫斯科的刑侦处派来了科罗特科夫少校。他将在这里工作到事件有个肯定或是否定的结果,也就是待案件侦破的时候。对我们来说这个少校在这里没有什么作用,因此我们根据所表现出的特征尽快立案和定案。” “现在谈第三点吧:怎么解释山谷疗养院发生的问题和实际上谁杀死的阿尔费洛夫。由于我们的条件不够充分,我建议您,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考虑我们要不要利用卡敏斯卡娅。” “想法很好,让我们讨论一下吧!”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杰尼索夫说着看了一眼斯塔尔科夫和克里文科,满脸笑容地请他们说话。他又给自己斟满茶。晚上他尽量不喝咖啡。 科罗特科夫的计划很简单,但正如他自己认为的,是个一举多得的方案:暗中把娜斯佳作为莫斯科刑侦处感兴趣的怀疑对象。如果犯罪分子还在附近的话,他想诱使他们上当。尤拉-科罗特科夫指望那些参与谋杀的人会设法接近娜斯佳探取第一手情报,比如侦查的方向,警察掌握了哪些把柄,有哪些推测等等。如果这个设想奏效的话,可以让卡敏斯卡娅充当假情报源。尤里追求的第三个目的是为娜斯佳,也为他自己制造流言。她是被怀疑的、古怪而且神秘的人物,似乎并不在警察局工作。如果传闻不胫而走,那么现在大家就会清楚这是一个错误。他,莫斯科刑侦局的少校科罗特科夫则用佯装对娜斯佳的注意掩盖真正的动机。 至于“蓄意谋杀”的说法可以从两方面分析。一方面:阿尔费洛夫是他们自己人根据公司总经理本人的指示杀害的。原因是作为司机,他知道大多不该知道的东西,而且由于某些原因构成危险。另一方面:杀害司机是企图吓唬总经理,是竞争对手或是敲诈勒索之徒对他的警告。科罗特科夫从莫斯科带来有可能参与“蓄意谋杀”的一些人的详细材料。根据他的思考,这些人一定在设法与娜斯佳取得联系。如果杀人另有动机,而且凶手仍然藏匿在市里,诱饵必然会起作用。说实话,整个计划也可能像纸糊的房子一样破产,如果老太婆是个过于认真和讳莫如深的人,因为那样的话,谁也不会知道刑事侦查部门秘密注意娜斯佳。最好不要出现这种情况。娜斯佳和科罗特科夫费尽心机思考着如何唆使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把“秘密”透露给什么人。 “我们能不能不自作聪明,直接去求她?”尤里提议说。 “不行。你忘了她那个可爱的学生达米尔了?她什么话不对他如实说呢!她又不是什么奸细,而是一个具有正常情感的正常的老太婆。她不会对他隐瞒的。不,又要利用列基娜,又不能照直说。让达米尔也想到我是一个有不光彩背景的翻译家吧!” 8.第九天 清早,护士就来到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房间给她腿上发炎的部位换敷药,她边换药边说: “昨天到您这儿做客的那个男人真令人羡慕。他整个晚上都和513号房间的你的邻居在一起。” “那是我的侄子。”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强忍着疼痛,不动声色地回答说。 “您说什么?”护士向老太婆投去惊奇的目光,“谁会想到您还有个侄子!您在我们这儿治疗很多次了,您总是说您是孤身一人。原来您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只是不说罢了。”护士小姐嘻嘻笑着继续说,“您该承认,这是您的神秘的崇拜者,也许是私生子吧!哎呀——呀——呀,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 老太婆也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列诺奇卡,喜欢他吗?让我给你介绍吗?” “他是单身汉吗?” “不知道。”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回事?您的侄子——连您都不知道?噢,不让人奇怪吗?” 护士小姐放好敷药,给发炎的腿缠上绷带。 “晦!这种游戏可不是我这种年龄的人玩的,”老太婆叹着气说,“我实话告诉您吧,列诺奇卡,只是您不要出卖我,您答应吗?” “答应!”列诺奇卡惊恐地望着她。 “他是警察局来的,”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压低声音小声地说,“为那件谋杀案……您明白吗?可千万不要让我的邻居知道,对她只说他是我的亲戚。” “太有趣了,”护士小姐拖长音调诧异地说,“那就没有我的机遇了,警察都是些枯燥乏味而且有老婆的人。假如他是个单身汉,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嗯,好了,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换好了。晚上塔马拉值班,她给您换绷带。尽量少走动。” “谢谢,好孩子。”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伸手到水果筐里取出二个大石榴。 “拿着,列诺奇卡,您让我高兴。我这种血压,吃石榴不好,但他们送来,也不好拒绝。” “喂,拿着吧!”列娜把得到的石榴递给科罗特科夫说,“我不喜欢石榴,还不如用苹果款待我。我们这个列基娜一点都不会保守秘密,全都对我说了,真是个老实人。” “那么,你会吗?”尤里狡黠地笑着问,“我可以相信你吗?列娜,如果你不给我制造麻烦的话,我给你买三公斤苹果,不,五公斤。不过也不用过于认真,好吗?” 咖啡厅里温暖、舒适,但东西特别贵。娜斯佳看了一眼菜单,吓得瞠目结舌。 “花那么多钱我连一块都吃不进去。”她坦白承认说。 “傻话,你一块也吃不下去完全是有其他原因。要冷食吗?”达米尔说着用手势叫服务员。 “要吧!你是指什么原因?” 达米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服务员就走了过来。随后送上面包、饮料、凉菜。娜斯佳默默地等着重新回到话题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哪些原因使我不安,达米尔?” “你那位新的追求者。”他一边往盘子里放肉和切好的蔬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你嫉妒吗?”娜斯佳无恶意地探间道。 “还要怎么样呢?你看不起我,不理我,又和那个警官勾勾搭搭。这对于像你这样精明的人可真是惊人的选择,怎么都想不到。” (把叉子弄掉去?不,还是呛着好一点。不要再说过头。第一句话就让他相信了,真不聪明,要赶快溜才行。) “什么警察?你说的是谁,达米尔?” “昨天跟你跳舞的那个人。好一对有情人!” “小傻瓜,那是列基娜的侄子。难道她没有对你提起过吗?” “她倒是说了。不过有人向我透露,他真的是侦查员,从莫斯科专门冲着你来的,你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呢?” “不知道,”她耸耸肩膀说,“我看,这是误会。侦查员怎么可能对我有兴趣呢?亏你想得出来,达米尔-鲁特费拉赫马诺维奇。” “你的幼稚和冒失把我气疯了,”达米尔激动地说,“你能不能把情况看严重些?我不问你你有什么罪。你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吧!最好——你回忆一下他和你谈了些什么,他对什么感兴趣。那时你就会清楚他为什么围着你转。” (就好像他把我说服了一样,不要再装糊涂,要开始了。) “达米尔,”娜斯佳眼睛盯着盘子缓缓地说,“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呢?如果你说的不是假话,警察是冲着我来的,不是针对你,你何必那么神经质呢?” “因为我是最大的傻瓜,”达米尔心里想说但没说出来忙又改口道,“因为我的心为你担惊受怕,因为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你。即便出不了主意,哪怕对你表示信任和同情也好。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应该明白。或者你头脑里还有比这更复杂的事情?” (好一个兔崽子,算你说对了。达米尔,你可知道你说的多么正确。最近几天我一直为这事感到痛苦。难道这情绪那么容易被察觉吗?还是你偶然说中的?) “我真的能依赖你的信任和同情吗?”娜斯佳声音颤抖着说,真像是幡然侮悟的样子。 “你当然能。反正我已答应侦查员还要住下来,他也要再提问我一次。我再买一张疗养证,然后时时陪伴着你。好吗?” 娜斯佳点点头,然后以忏悔的目光望着他。 “你不会对我不好,把我想得很坏吧,甚至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是这个警察有什么根据的话……达米尔,我的处境很复杂。我不能马上全讲给你听,但以后,很可能,你会全知道的。当然,我有些错,但那个年轻小伙子阿尔费洛夫不是我杀的。你相信我吗?” (够了,到此为止吧!) “相信,娜斯佳,当然相信。只要看你一眼,就能相信。难道能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打击吗?来,让我们干杯!” “来,干杯!”她轻松地响应着。 第一幕已经演完。幕间休息。 杰尼索夫仔细地照着镜子。他已经老了。整日的忙碌已经使他厌烦。当初,莉里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又有激情,又有活力,总想干一番事业,而且也有这个能力。但是,他没有认清莉里娅的价值,老家伙,却认为他已经用钱买下了她的青春和爱情,而为感谢她的忠诚,给她找了一个有钱的丈夫——奥地利的企业家。还自我安慰说,她在那儿会过得更好。 后来,心爱的孙女薇拉来了。她对我诉说了在莉里娅出国前,她们怎样到别墅去,莉里娅哭得多么伤心,又说了些什么话。他处在那个年龄怎么还能想她真的爱他呢?文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不想欺骗自己,以免后来更加失望。可是偏偏发生了自己欺骗自己的事。生活中那么好的莉里娅不会再有了。从此他心灰意冷,对一切都失去兴趣。钱已经够多了,再增加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乐趣。今天惟一的乐趣就是花钱,从中体验自己的强大以及有能力赢得感谢的话语。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变老了。莉里娅在时,他陪伴她去地中海海滨浴场、瑞士的高山滑雪疗养区,他的脸上泛着黝黑的光,身体挺拔,甚至连皱纹都少许多。现在杰尼索夫在镜子里看到的是微微浮肿的脸,双颊显露出的老年纹,虚胖、大腹便便的身体。到底年纪不饶人…… 忽然他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笑了。他的一生中总算有过辉煌的时刻,当然有时也会有失落。就说现在吧,他必须解决一个非比寻常的课题:要逼迫一个人为了钱去完成他的职业义务,当然不是拿国家的工资,而是拿他的,杰尼索夫的钱,简单说,黑手党的黑钱,也可以说,真的,是美元。根据最初的情报判断,这个人并不简单,甚至相当执拗任性。那又怎么样呢?那样更好,更有趣味。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知道,他从来都不能让女人倾倒,他身上缺少男子汉的魅力,那种男性的吸引力。对付卡敏斯卡娅不得不用其他手段。 噢,我们的斯塔尔科夫在哪儿呢?杰尼索夫看看表:离约定的会面时间还有7分钟,他按了一下铃。厨房里的阿兰闻声来到他面前。这是个矮小、浑圆,留着长发长须,酷似什么精灵的人。 “给我做一杯牛奶果汁。5分钟后斯塔尔科夫到这里来,你也坐下听听。可能我们非得接待一个客人。” “什么时间开晚饭,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 “晚点吧,阿兰,等我和斯塔尔科夫谈完话之后。” “还要等谁吗?准备几个人的?” “今天还是我一个人。薇拉-亚历山大罗芙娜还是在她姐姐那儿呆上一个星期。准备两个人的吧,你和我坐一坐。” “好的。” 杰尼索夫一边慢慢地品尝着味道鲜美的牛奶果汁,一边认真听他的刑侦处长的汇报。 “时间太短,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因此情报搜集得不完整,零零碎碎的。卡敏斯卡娅有些懒散,喜欢舒适,最喜欢坐在桌旁或是躺在沙发上。从整个情况看,她从来不干家务。” “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情况?” “从打扫她房间的女工那儿。她是个有经验和富于观察力的女人,从一个带烟蒂的烟灰缸就可以描绘事情的性质,而且完全可信。” “好,好,往下说。” “卡敏斯卡娅吸烟、喝咖啡,量都不少。” “牌子?” “她那儿放的是罐装的巴西速溶咖啡,她在家也是喝速溶的,懒得动手煮;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卡普奇尼牌的。” “香烟呢?” “在这里她吸‘阿斯科尔’,但喜欢薄荷香型的;很少换其他牌子,一买就是几条。” “衣服、化妆品呢?” “这就不太清楚,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我们求达吉亚娜-瓦西里耶芙娜在今天中午,当地和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在咖啡厅时,去看了看卡敏斯卡娅。” 达吉亚娜-瓦西里耶芙娜是市发型之家的经理,杰尼索夫的妻子薇拉-亚历山大罗芙娜的私人理发师,同时也是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的顾问。 “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啊,是的,她的情人。那么,达吉亚娜怎么说?” “他说,卡敏斯卡娅的穿着与其身份不相称,怎么方便,就怎么穿。从她的神情和姿态来看,如果需要,她能成为非常有魅力的女性。但日常生活中她的穿着是尽可能简朴而不引人注目的。” “有意思,”杰尼索夫-笑几声又接着问道,“她和情人坐在咖啡厅里时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魅力呀?在咖啡厅里吃的是什么?” “菜单上的,与服务员谈话才知道,她对肉食不感兴趣,喜欢蔬菜,不吃酸辣的东西,蔬菜要煮过的。” “她喜欢喝什么酒?” “难说。在咖啡厅她想要马提尼,但那里没有。喝了橘汁,喝了达米尔要的葡萄酒,没喝完就撇嘴放下了。” “还有什么?” “不喜欢音乐放得太响,更不喜欢噪音。打扫房间的女工说,卡敏斯卡娅房间的收音机从来没有开过,电线和插头放在柜子上从来没动过,可以看出她一次也没开。” “真够一本正经的,”杰尼索夫笑着说,“连新闻也不听吗?” “但是她读报,虽然不定期。第一周房间里一张报纸也没有,后来突然出现了一大堆。” “好征兆,斯塔尔科夫,这是个很好的征兆,”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立刻兴奋起来,“这表明有什么东西突然使她感兴趣。很可能,她并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么懒散和冷漠。请继续说吧!” “在疗养院她治疗腰部的旧伤。坐在软沙发里比较难过,宁愿选坐椅子或是带硬靠背的沙发坐。” “这很重要。她和我们勇敢的刑事侦查员的关系有什么进展?那个莫斯科人,他叫……” “科罗特科夫。”斯塔尔科夫马上提示说。 “是的,科罗特科夫,他能说服她吗?” “今天还没有。她断然拒绝,但也不是歇斯底里。” “她怎么说的?” “看,我差不多是逐字逐句记下来的:‘我不想和那些认为“女人不是人”的人们打交道。’” “这是你亲耳听到的吗?” “她对莫斯科刑侦处的少校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正坐在他们附近的桌子上。要注意,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她非常善于控制自己。谈话并不愉快,但她一直微笑着,一次也没有提高嗓门儿,所以我一大半都没听清楚。” “不要紧,斯塔尔科夫,这也足够了。今天晚上我考虑一下你的情报,明天一早可以开始。你可以走了,斯塔尔科夫。” 当斯塔尔科夫随手关上门,杰尼索夫转向阿兰。阿兰正坐在角落的小桌旁俏俏地记着什么。 “阿兰,你说说吧!” 阿兰伸开手指梳理一下浓密的长发,又理理宽而密的胡须,说道: “鱼子酱和红鱼不要了,煎牛排也不要了。” “奶油鲤鱼呢?”杰尼索夫没有把握地问道。 “假如说的是您的竞争对手,我也同意不要。眼下很少有人会熟练地吃鱼和对付鱼刺。这会使客人神经紧张的。如果您打算说服什么人去做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提议上鱼。但也许可以上无骨鲟鱼。” “好吧!”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点点头说,“还有什么建议吗?” “我想说的是咸黄瓜。很可能她的肝有问题,因此脂肪不能太多,脸会浮肿的。另一方面,她吸烟大多,肯定有内热。我想多上点橙子、橘子更好,能振奋精神。洗好、切好,然后放上冰。其他的我都会料理的,蔬菜、饮料、高背沙发,我都记下了。” “谢谢,阿兰,没有你我就完蛋了。” “什么时间准备好?” “要是知道就……” 当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杰尼索夫布下网准备捕获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的时候,娜斯佳和尤拉-科罗特科夫也一起从水中把自己的网拉起来。他们发现到目前还没有人自投罗网,让人感到着急。 “围绕着我转的只有一个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是的,他的表现和你推测的一样,但他不是凶手。从我在花园和阿尔费洛夫分手那一刻起到两点钟之前他一直在我眼皮底下。法医鉴定不可能把死的时间弄错吧?” “很难说,”尤里摇着头说,“你和阿尔费洛夫分手的时间是23点50分,现场验尸是在凌晨4点20分,死的时间定在24点,前后相差15分钟左右。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很可能使鉴定误差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先不考虑这个吧。你最好考虑一件事:你的那盒烟我总算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娜斯佳兴奋起来。 “在大楼备用出人口不远的地方。盒子的颜色很暗,如果不专门搜寻的话,就是在光秃秃的地上也很难发现。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为什么阿尔费洛夫要走备用门,况且大门比较近?散步的那条路又不通那里。这意味着他到过那里或是有什么目的,也可能跟踪什么人,或是在他死了之后,被人从备用门抬进大楼的。我看要暂时放弃‘蓄意谋杀’的设想。我们设计一下这是怎么发生的。一个人刚才还好好地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什么也没有发现,5分钟以后被打死了。这很像是自然死亡,不像吗?” “那就要去解决他看见了什么。有什么东西他不曾料到,或是有什么人他不期而遇了。用什么办法测定呢?” “有。一部分可在这里做,主要部分只有通过莫斯科做。” 娜斯佳没再说话,默默地思考着,边走边用脚踢着地上的落叶。 “尤里,你记得我昨天对你提到报纸的事吗?” “记得。” “国内刚刚发生了不少严重事件。我们都记得这段时间新闻媒体都登了些什么,苏维埃议会和政府机构吵架。可是在戈罗德市出奇地一致,没有什么麻烦,一派宁静。在镇压叛乱之后,市苏维埃乖乖地把自己的各种权力放在托盘上,说着感谢的话拱手送给向他们发号施令的人。你知道,我并没有睡懒觉。有一次我到治疗大楼去,那里为候诊的病人放了很多种报刊,以免排队的人等得无聊。我找到两个月来的各种报刊。市里的一切都控制和掌握在一个铁腕人物的手里。我到市里到处转,看市场的物价,这里比莫斯科便宜,而且物价到处差不多一样。市中心略高一点,市郊区稍稍低一点,各种商业服务都似乎组织得有条不紊。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叫《城市通告》的专栏。尤里,这个城市不存在犯罪集团之间的斗争。你明白吗?这方面我是老手,我对莫斯科所有的区都做过分析。还可以准确无误地告诉你:市里只有一个黑手党。只有一个,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不是一小撮乌合之众,而是一个从头至尾收买了政权所有的组织和机构的强大体系,不排除内部事务的机构,甚至一定包括在内,不然他们就不是真正的黑手党。这就是我常想的一个问题。如果杀害阿尔费洛夫的人不是来自于莫斯科,而是所谓的‘就地包装’的话,这个案件永远也不能侦破。我和你所进行的一些可怜的尝试只能导致一点:刑侦处的同事们会有麻烦。他们每个人可能都是诚实的好人,但只要一个头头被黑手党收买也就够了。他可以给他们断氧。他们在这里过自己的日子,生活稳定,大家都有着落,依我看人民对一切还满意。突然冒出来你和我,乱踩一通。从我们这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只有害处。” “如果杀人案仍然是‘蓄意谋杀’呢?” “你自己相信吗?” “说老实话,现在已经不太相信。同志们折腾了三天,一点都不敷衍塞责,而是非常认真,但没发现任何一点迹象。经验证明,往往一些‘迹象’头一两天就会显露出来。实际能不能破案是另一回事,但‘蓄谋’的现象应该表现出来。” “还有一种可能。阿尔费洛夫被杀害并不是‘蓄意谋杀’性质的,但也不是地方黑手党干的,是突发的行为。也许你那个戈洛文已经接近事实,整个案情就是愚蠢的赌博,只是我身在其外而已。也许戈罗德市又纠集了一个犯罪团伙,但它和主要的黑手党没有联系,那么可怜的阿尔费洛夫完全是偶然撞到他们的枪口上的。那样的话,我们便有机会破案,既不损害我们也有利于地方警察局。” “你同意了,阿娜斯塔霞!”科罗特科夫停住脚步,面对着她说,“就在昨天你还对我说不想和市刑侦处的人打交道,你被他们气坏了。可今天你却为他们的生活担心,好像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和亲兄弟一样,你是怎么搞的?原谅了他们还是想通了?” “不原谅他们,也没有想通。但这完全是不同性质的问题,尤里。我个人与谢尔盖-米哈依洛维奇和他的部门的个人关系,这是性格和观点不同的问题。我不是他的下属,我正在休养,他们也很难强迫我去帮助他们,如果我不愿意的话,除非上级正式通知我停止休假,给我下命令。而如果我自己的行为让他们遭受打击,这就很不光彩。我和你并不具有对个人进行监察的使命,何必去弄清楚谁拿谁没拿黑手党的钱呢?你说是吧?” “不知道,”科罗特科夫老实地回答说,“我没有把问题集中在一点上。” “那你就试试看。你要想想我说的话,再和当地的同事们谈谈。可能你应该从这里滚蛋了,现在还不晚,反正你的看法也证实不了。他们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吧。我们可不管别人的事。总之,你下决心吧!” “娜斯佳,你好狡猾,鬼才知道你想些什么,你做出推理,可让我决定。” “你是男人!”娜斯佳和解地笑着说。 “噢,想起来了,你就是恼恨人家把你作为女人来看待。从逻辑上说你是错的。” 娜斯佳抬起饱含忧伤的眼睛望着科罗特科夫,那双眼睛忽然变成覆盖着冰雪的湖泊。 “我求上帝保佑,尤里,杀人案千万不要与城市的黑手党有瓜葛。因为每当我想到他们会怎样对付我们,甚至如果我们偶然选定谜底的话,我都感到恐怖。只有一个黑手党,这是最危险的。既无处申诉,也不知向推寻求保护。哪怕有几个团伙,我们也会解脱。可是……即使我是来自彼得罗夫克第38号的军官,我终归还是一个人,一个会权衡利弊的人。我害怕,尤里。你甚至想象不到,我是多么害怕像铁板一般意志统一的黑手党。我在清醒地估计自己的力量。我的作用不是很大,我只能做些情报工作。我不准备去和他们斗,说我是胆小鬼也好,随他们怎么否定我也好。但我求你,尤里,我祈求你,想一想我的话再作决定吧!” “给戈尔杰耶夫打电话商量一下怎么样?” “对的。我是婆娘,你是男子汉,他是领导。”娜斯佳笑起来,但笑得并不欢畅。 他们并没有给戈尔杰耶夫打电话。因为第二天早晨科罗特科夫得知市刑侦处有新的情况,还需要认真思考。 9.第十天 这个人是我尽量忘却,但又因此一次次闯入我的记忆,像一首索绕脑际的歌曲或是醒目的广告词。这个人从今天开始将不再搅扰我。我已经决定。 哈宁 这段文字是用打字机打的。对开折的纸中间夹着柯里亚-阿尔费洛夫的照片。信封上投寄的地址是市内务处,邮戳上的时间是10月28日。 “从哪儿弄来的?” “昨天晚上收到的。”戈洛文回答说。从他脸上的表情可看出,他比科罗特科夫还感到吃惊,只是没表现出来。 “哈宁是个什么人?” “哈宁,鲍里斯-弗拉吉米罗维奇昨天才被送进市医院的太平间。是自杀,吞服50片苯巴比妥。他的堂妹到他家去祝贺生日时发现的。” “乌七八糟,”科罗特科夫叹着气说,“还过什么生日呢?他是不是有精神病?” “到心理病防治所咨询过。怀疑为狂躁抑郁性精神病。从他堂妹的口中得知哈宁是个同性恋者。” “那么,阿尔费洛夫呢?”科罗特科夫怀疑地问,“肯定也是吧?” “是的,”戈洛文摆弄着照片肯定地说,“从这一点看,他早就应该认识哈宁。” “等等,”尤里双手按着太阳穴,打断他说,“我们要集中精力考虑一下。从我们对阿尔费洛夫所了解的情况可以看出,他对姑娘们和同龄的年轻女子们并不感兴趣。他工作的公司年轻漂亮的小姐多的是,但他并没有追求哪一个。很多人还为此开他的玩笑。个人生活中表现得内向,公司的同事们没有人能说出什么别的。这也是同性恋者的通病。可哈宁……怎么那么突然和巧合?不是吗?” 戈洛文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 “不是所有的案件只要花费血汗就可以被侦破的。机会往往会自然而来。负责鉴定的专家们为了这个信封和这封信整整忙了一夜。市内务处的领导亲自提出要求:不要搁置到明天。信封想必已弄得很脏,因为经过多人才辗转送到邮局。在信和照片上有哈宁的指纹。” “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科罗特科夫心里想着,“这个哈宁家里有打字机吗?” “没有,他在商店守夜,经理办公室里有两台。鉴定专家一早就去验证了。” 尤里拿一张干净的纸抄下信来。 “我要一张阿尔费洛夫照片的复印件,还有列出他带到疗养院的衣服。” “一定完成。还有吗?” “暂时没有。我要到疗养院去,把信给卡敏斯卡娅看看,看她怎么想的。如果阿尔费洛夫真的是被哈宁杀的,我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事了。明天就走,不然就在今天晚上。” “尤里,”戈洛文犹豫地说,“阿娜斯塔霞还生我的气吗?” “不是生你的,而是生你们大家的气。如果想求她什么事,现在就直说。我走后,她不会理你们的。” “你这样认为吗?” “她自己说过。” “但如果哈宁一案不是那么回事……要知道她在阿尔费洛夫死前几天见过他,和他交谈过,她能够说出那种……同性恋倾向的。你不是说过,她具有非凡的观察力嘛!” “现在明白了?”尤里立即站起来,“早就应当想到,在她提出帮助你时,就应当想到,怎么搞的,戈洛文,又没赶上车。连我都没能说服她,但我尽力,你要相信我。” “可惜,”戈洛文真的后悔了,“是我搞坏了事,真蠢,还有那个斯杰潘诺维奇也添油加醋。” “斯杰潘诺维奇?” “检察院的侦查员,叫米哈依尔-斯杰潘诺维奇,一个好寻根问底但见识不多的人。他缺乏想像力,只要认准一条,就照直追下去;他认为没有用的,就全抛在一边。对这起自杀案,他避而不谈,一点都不配合。” “你该高兴,这样你的事就少了。我走了。” 戈洛文用奇怪和不赞成的目光望着从办公室走出去的科罗特科夫的背影,同时拿起了电话。 到了疗养院之后,尤拉-科罗特科夫先去他的“伯母”那儿。 “身体好吗?列基娜伯母?”他握着伸过来的手神采飞扬地说。 “谢谢,亲爱的,比昨天好些,”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笑着说,“我这把年纪,再好也不可能了,好一点也就算正常了。” “您的邻居怎么不在?她的打字机没有响动。” “去治疗了。她不在早上工作,而是在午饭后。您陪我一起喝茶,好吗?” “非常高兴,只是请您不要忘记我是您的侄儿。不能用‘您’相称呼。” “噢,是的,”列基娜醒悟过来,“请原谅。娜斯佳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吗?” “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您知道她和哪些人交往吗?” “不和什么人,”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往瓷壶里放茶叶,加了一块方糖,“和我来往也不多。我的学生达米尔,依我看,非常执着地追求她,但这一段时间他们好像有些不和。本来我很高兴:达米尔是那么有天才的一个人,娜斯佳又是难得的聪明,绝好的一对。不过,我见到的不多,很少出房间,只在治疗时才出去,连饭菜也是直接给我送来。” “难道这里的服务那么好吗?”科罗特科夫惊奇地问道,“甚至连饭菜也送到房间。” “尤里,你不要太天真。谁付的钱多,给谁的服务就到家。我付钱,因此他们就奉承我。” “伯母,您从哪儿得了那么多钱?我是作为侄儿打听一下。”科罗特科夫马上说确切些。 “亲爱的,我的课价钱很高。一个小时10美元。我自然是收卢布,但按那个标准。对于有天赋的孩子来说,他们的父母肯定付得少些;没有天赋的——就要多些。” “怎么说呢?” “很简单。如果一个孩子刻苦又有音乐天赋,我教他两小时就够了,他马上就明白应当怎样演奏作品。而后他在家里练习两三周,再经过我的加工。实际上,我不是给上课,而是一种辅导。如果一个孩子没有什么天赋,就必须每周上两三次课,这不就多了吗?” “您的学生多吗?” “不少,真正有天才的有5个,还有8个的能力也不坏,但缺少灵气,也不够努力。另外有3个是不可救药的。他们甚至无法感知音乐,听觉也不灵敏,但他们的父母幻想着荣誉,硬拖着他们来上课。有个学生每天都要来,我非常可怜这孩子,他们会把他扭曲的。这个可怜的孩子非常刻苦,看出来是怕他的父母,所以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只能把他培养成一个业余的演奏者,而美元由我赚了。他可以弹些通俗音乐,以此使父母和客人得到些快慰,但他绝不会成为音乐家的。此外,尤里,我还有一项收入:我对参加比赛的演奏家进行培训。甚至其他城市的也慕名而来。这自然更贵些,水平要求得也高。要知道,他们已经是音乐家了,对作品也都有独到的理解。我的任务只是帮助他们把自己的思想较好地传达给听众,提示他们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可他们总怕我把自己的理解强加给他们,甚至把我的每个建议都看成圈套,让他们按着我的意愿做。有时竟闹到荒唐的地步,你不信吧?这就是我从哪里得到的钱财,还有退休金,那就不足挂齿了。” “看来,您是位富有的被继承人,伯母。遗憾的是我不是您的真侄儿。”科罗特科夫开着玩笑说。 “噢!”老太婆笑起来,“我死后能留下来的只有一部钢琴,当然,它非常贵重,我也不隐瞒。要知道,钱我都花掉了。侄儿,所以你不要眼红伯母的钱。我每年都要在这里疗养三四次。什么都得花钱,否则就行不通。我行动不便,在市里一走动,非要出租车不行。去商店、洗衣服、收拾房间、买食品,这一切我既没有时间又没能力去做,都要花钱,而且要慷慨大方。目前我们这里没有失业的人,因此便宜的家庭工是找不到的。我把赚来的钱都花掉了。就是这样,亲爱的侄儿。” 尤里听到隔壁房间的门锁响了一声,便看了一眼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她点头示意他道: “这是娜斯佳回来了。如果想见到她,马上去,不然她就去游泳池了。” 科罗特科夫从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住的房间出来,刚向娜斯佳的房门方向跨了一步,想抬手去敲门,忽然看到有一男子拿着一大束玫瑰走到513号房门前。尤里赶紧与他擦肩而过,朝楼梯方向走去。他用眼角看到那个人敲了敲娜斯佳的门就进去了。科罗特科夫马上转回来冲进515号房间。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我要打开窗户!” “你知道,外面是零下5度,尤里,我会冻僵的,”老太婆大惑不解地耸耸肩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 “好吧,好吧,你打开吧!我披上大衣。” 尤里感到特别难为情,但他非知道娜斯佳的这个客人是什么人不可,还拿着那么漂亮的玫瑰。他打开门栓,站在门槛上。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列普金,列夫-米哈依洛维奇。我是市长助理,保卫部门活动协调委员会主席。” 娜斯佳惊呆了。这次拜访太突然,也不是时候。她刚刚做完按摩回来,在客人面前穿着运动裤、长到膝盖的宽松内衣,还有随随便便在脑后盘起的头发。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与市长助理谈话,真难想象。 “这是送给您的。”列普金把花递给她。 “谢谢,请坐,”娜斯佳指着沙发说,“我能尽什么义务?”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直接说吧。您和我们警察局的一些人之间产生了误会,首先我想替他们请求您原谅。” “其次呢?” “让我们先谈清楚第一个问题,这对第二个问题有原则意义。您接受我的道歉吗?” “没必要。”她亲切地笑着说。 有时候和娜斯佳很难谈得来。如果她不喜欢对方,她的回答总是限于一些客套话,让人无法深入谈下去,只好提些琐琐碎碎的问题,以至对方自己先厌烦起来。娜斯佳坚信,谈话者相互受益才是情投意合的谈话的基础。 “为什么?不是使您深深受到伤害了吗?” “伤害并不深,但所涉及的问题对我来说是个原则问题。请您稍坐,我把花放到水里。” 娜斯佳拿起花瓶进了盥洗室,接了些水又照了照镜子。样子还行,她自我解嘲地想着。这个列普金的来访是什么意思呢?他们确实需要帮助吗?不像。普普通通的司机遭到普普通通的杀害,值得触动市长级的人关注破案吗?做结论还太早——梳梳头吧,何必呢?算了,随便吧! 她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期待地望着来访者。 列普金咳了一声继续说: “您是说,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都不愿意与警方合作。我理解得对吗?” “不对!”她笑着回答说,同时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那我就不明白了,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列普金的声音含有几分怒气。 “可我理解您。您,一个大忙人,负有领导责任的人物,买玫瑰到疗养院来解释刑侦处和普通的疗养人员之间的意见分歧。您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我很难过,也很痛心,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由此造成您的情绪很坏,甚至敌对。您对警方的机构印象不好吧?” “不是。” “您认为我们的干部专业水平不高,缺乏素养吧?” “不,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您能说说对哪些人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 “为什么?” “不想。” “简洁明了,”列普金笑起来,“您认为与我们的工作人员的分歧纯属个人的事,而且不愿意他人干涉和做什么组织结论。现在对了吧?” “不错。”娜斯佳点点头。 “那就转到第二个问题上,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人们都高度评价您善于处理情报的能力和分析问题的智慧。我明白,您正在休养,但市政府对您有个请求。我要强调说,是对您的请求:您能不能给我们提供咨询?我们向您提供全部必要的情报,而您和我们交换结论性的意见。” “指的是阿尔费洛夫被杀案吗?” “您怎么……阿尔费洛夫的被杀案已侦破,我指的是更为严重的一些事件。” 娜斯佳好不容易才保持住镇静的表情。是他们刚刚完成的吗?还是夜间呢?她没来得及与科罗特科夫碰头,真糟糕! 列夫-米哈依洛维奇接着说: “我们有根据怀疑戈罗德市出现了犯罪团伙,他们收买了保卫部门的一些工作人员。我们将非常感谢您,如果您能和我们一起讨论这个问题并提出揭露和消除这个集团的行动建议的话。” (还行啊!难道我完全错了?我认为在戈罗德市只存在一个黑手党组织,他们控制了一切。如果是这样的话,政府机构,而首先是列普金本人必然与它保持某种关系。第一种可能是:我并没错,但列普金想把主子们不满意的一些人推出来,伺机假莫斯科人之手干掉他们。为此他们需要能够提出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和搜集哪些证据的咨询,以使主要的保卫部门有根据提起公诉。第二种可能是:在戈罗德市并不存在我想象中的黑手党。政府机构恪尽职守,列普金所说的都是真话。第三种可能是:黑手党仍然存在,而且只有一个,但其中出现了分裂派,而且无法把它们清除掉。比如干掉阿尔费洛夫的那些人。那么,又是谁把他这个可怜虫干掉的呢?) “请问,列夫-米哈依洛维奇,为什么你们想用私下的活动方式解决你们的问题呢?不如去找俄国内务部或是反贪联合委员会,他们会协助你们的。他们的专家是一流的,权力也大,财力和物力都是我不能比的。” “这非常不适宜。”列普金马上回答,说着把笨重的身体探向 “为什么呢?” “我们只是怀疑,很可能是错的。我们不想弄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使那些毫无牵连的人们也人人自危。我们只想请您指教如何去核实这些疑点。” (也就是说是第三种可能。这不难办。至少不是政治问题。真是好笑:黑手党雇用我作为私人侦探帮助它消灭对手。) “很遗憾,列夫-米哈依洛维奇,白白浪费您的时间。我的假期还有另外的计划。除了治病之外,我还要在这里工作,”娜斯佳瞥了一眼堆满纸张和词典的桌子,接着说,“我怕以后没有空闲时间。此外,假期总应该是假期,要休息而不是工作,您同意吗?” “这么说,您拒绝了。” “是的。”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不要匆忙做决定。您的建议将得到相应的报酬。请再考虑一下。” “好吧!”转而她又轻松地同意了,“我考虑一下。但我有几个条件:第一,我只能和那些对我的帮助直接感兴趣的人谈。请不要捉迷藏,列夫-米哈依洛维奇。很清楚,这个人不是您。我考虑您的话,明天早上这个时间答复您。但请您注意,如果明天在这里见到的还是您,我还会回绝,而且是彻底地。其次,不要向我提供被收买的内务处的工作人员的名单。我在任何条件下都不会这样做。这用不着讨论,第三,不要给我钱。可以用其他的东西吸引我。如果明天谁也不来,我便认为,今天的谈话没有进行而且要永远忘记它。你们可以认为我的条件不合你们的意,那我们就可以各奔东西而互不相扰。” 尤拉-科罗特科夫又着急又担心。他打开阳台门,站在门槛上,只听到开头几句,便明白他是把阿娜斯塔霞作为刑侦人员来拜访的。他非常想继续听下去,但又怕裹着大衣坐在沙发里的列基娜-阿尔卡基耶美娜也听到谈话。那就意味着怀疑女翻译家的神话破产了。当然,如果阿尔费洛夫被杀案侦破了,也没有必要再让阿娜斯塔霞充当吸引案犯的诱饵。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如果”又使尤里担心。要是破案是假的,在这里,在戈罗德市人为制造的假象,那就可以肯定这决不是来自莫斯科的预谋,而是当地人干的。为制造伪证需要许多“自己人”:自己的犯罪鉴定专家提供信纸和照片上的指纹结论,提供哈宁守夜的商店和打仟悔信的打字机的字母相吻合的意见;要有自己的知情人,好当着人们的面取证和搜查哈宁的房间;还要有自己的侦查员,把这一堆乌七八糟的废弃物烙成像样的馅饼,谁也不会为追究死了的人的刑事责任去品尝它。外地的犯罪分子是无能为力的,这种事只有市里有鉴定权的人才能做。如果哈宁是个伪造的垫背者,那么真正的凶手就在附近。问题在于他们是些什么人。他们不属于黑手党,独立进行活动,那么就有必要让阿娜斯塔霞继续扮演一段时间的女翻译家;相反,如果是在市内务处的黑手党安插了自己人,那肯定会知道卡敏斯卡娅到底是什么人,那么继续扮演下去便是愚蠢的。 “我怎么打折了?”尤里马上控制住自己,同时遗憾地关上门。我的使命也完成了。谁也不会再去理会阿尔费洛夫的案子,明天早晨我就走吧!阿娜斯塔霞继续在这儿疗养,谁也不会动她。就让列基娜听见吧,现在这已经没有意义。可突然……不,不能冒险,应该等一等。 娜斯佳挽着科罗特科夫的手臂漫步在夜色朦胧的街头。街道整齐清洁,灯光闪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娜斯佳突然问道: “你还记得三头熊的童话吗?” “这有什么可问的呢,当然记得。” “这个童话最主要的是主人的旨意,谁坐过我的椅子?谁用我的碗吃过东西?谁在我的床上睡过觉?虽然椅子、碗、床都没有弄坏。你明白了吗?” “不太明白。” “如果哈宁是个巧妙安排的替身,那么这就是地方头目们干的。如果真正的凶手是他们的话,他们何必找我呢?肯定不是进行什么分析。至少是他们担心我知道些什么,担心会给他们围绕阿尔费洛夫苦心营造的小窝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进而露出他们的马脚。那样的话我倒真的害怕他们。然而,如果阿尔费洛夫不是他们杀害的,那么找我就像是愤怒的熊的号叫:谁竟敢在我的领地上胡闹?要知道,并不是每次杀人案他们都掩饰,其中肯定既有历史原因,也有偶然因素。他们不想弄得沸沸扬扬,让人知道市里什么事情都有。百分之十至百分之十五的未破案率是很自然的,有的地方好些,有的地方差些,百分之百破案那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他们为阿尔费洛夫案件那么心急火燎呢?为什么他们用哈宁这个无赖汉和鸡奸等丑事围起一道墙呢?” “你问我吗?”科罗特科夫笑着说,“我是想让你告诉我。已经陪你逛了一个多小时,我一直在等着你回答这些问题。” “那我就来回答。哈宁事件也不过是摆到桌子旁的椅子或是盖在床上皱皱巴巴的床罩而已。是谁在那儿坐过?是谁在那儿睡过?管他呢,我们已经把椅子放好了,把床单整平了,以后再搞清楚是谁在这里为所欲为吧!生活不能杂乱无章。其实,他们非常想知道是谁和为什么杀死阿尔费洛夫。我猜想他们正是为此目的才钻到我这儿来。显然,这个案件和过去发生在市里的案件不同。他们看得很清楚,而我却不知道,因此我才提出不少荒诞的推测。一定是有人告诉这些人说,我对杀人案有某些自己的考虑,但侦查人员和调查活动有些失策。这些考虑他们没有掌握。你怎么看,像真事吧?” “很像,但我对这些并不喜欢。阿娜斯塔霞,明天我就走了,你怎么摆脱呢?要知道明天你必须有个答复。你想好了吗?” “要看明天谁来和怎么说。我自己头脑里盘算过。如果来的人说:‘您好,我是黑手党的头目。’我只得让他吃闭门。我怎么也不能力犯罪分子们工作。说实话,尤里,如果是那样也很可惜,我高兴干有趣的事,但要问心无愧。我是不是个卖身女人,啊?” “谁知道呢,娜斯佳。我也没经历过。” “也许我并不敢这样干。晚上让我好好想一想。总的说来,我是个胆小鬼,你也是知道的。对黑手党我怕得连脚都打抖。你想,要是他们把我抢走,可怎么办?” “呸!不要乱讲话,舌头上要长疮的。你要回避他们。” “尤里,我感到烦闷,我不喜欢头脑里空空的。翻译也不复杂,不是什么负担。” “谈恋爱去呀!”科罗特科夫建议说,“您整天去分析追求你的人的言谈和举止:他怎么看我,说了什么话等等,不也是一项任务吗?” “试过,”娜斯佳坦白说,“不行,任务太简单了,又没有感情。一定因为我是个感情上有缺陷的人。我们走到哪儿了?” 科罗特科夫抬起头,寻找附近的街名和门牌。 “柴可夫斯基大街。” “我们到电话局去,可能不太远。” 娜斯佳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房间。对她来说做出这个决定并不简单,为此要精心准备一番。 她把打好的稿纸整理好,放成一摞,合上词典、英文书,用塑料罩盖上打字机,把这些东西都推到桌子角上,腾出工作的地方;把两张床上散乱放着的衣服捡起来挂到壁橱里;清洗了烟灰缸,挂起窗帘,关上台灯。现在房里的样子很像她在彼得罗夫克的办公室:一切都井然有序,简朴而无特色。 娜斯佳想在寒气袭人的户外散步之后好好暖和暖和,便洗了个长时间的热水浴。随后她裹在长长的夹睡衣里坐在桌旁做起事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怀着几分懊悔的心情想到,实际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者是有个害怕她知道和可能吐露出阿尔费洛夫被杀害的真实情况,因此不管她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都要抓住她不放,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企图把她的思想搞混乱,恐吓或收买她。或者是这个人的确需要她帮助进行分析,那样的话,同意还有意义,因为可能涉及更加严重的犯罪,到那时即使出于纯人道主义的考虑也不可放弃责任。也就是,可以同意,但显得并不聪明,也不好意思。是谁对侦破案件感兴趣,是黑手党还是警方,到底有没有区别呢?更重要的是责任重大,因为负责事件的人可能会有危险,以后还可能会有无辜的牺牲品。娜斯佳叮嘱自己,绝不能把“兴趣”和“原则”相混淆。如果我能做点有益的事防止危险的犯罪分子和保护那些以后的牺牲品,那么我做的一切都应当由我决定,要毫不犹豫地提出条件。如果在我的帮助下这些人被揭露出来了,那么他们也不应成为“分析案情”的牺牲品,而应当交付法院。是的,这应该是一个主要条件。再想一个保证实现这一条件的方式就更好。 娜斯佳把画着惟有她能理解的图形的纸撕成碎片,扔到盥洗室便躺下休息。她感到发冷,或因为气温低,或因为神经过度紧张。她想起给廖什卡打的电话,对自己的冷漠态度又一次感到吃惊。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她用悦耳动听的声音说:“廖沙-米哈依洛维奇牵着狗散步去了。”娜斯佳知道,她的男朋友时常被长着修长的腿和丰腴胸脯的靓丽的女孩子所吸引进发热情的火花。但也只不过是两三天的热情,随后廖沙就跑到她那儿大惊小怪地发议论:“她们都是那么乏味,自然界赋予她们才智,但她们根本不会运用。”只有她,娜斯佳,是惟一可以和他共度时间的人。他和女性的一些典型人物在一起半小时也会感到疲倦。很显然,说话悦耳动听的女人打算留在廖沙那里过夜,再不就是他遇狗的同时送客人到附近的车站去了。娜斯佳悲观地想着:“我甚至不会嫉妒,天啊,我到底还有没有感情,我为什么那么铁石心肠!难道我只能体验委屈和恐惧这两种感情吗?简直是一台失去人之常情的分析仪器。” 斯薇特兰娜-柯洛米耶茨和她的保护天使小伏拉德住在杰尼索夫的冬季别墅,由两个看守监视着。斯薇特兰娜整日尽情享受这免费的休假,不是睡觉,就是在长满树林的地方走来走去。她不愿意考虑任何事,而且她也不善于思考。 伏拉德得到了一切必需的东西。他感觉良好,但和斯薇特兰娜不同,他一直保持着警惕。 “最主要的,”他不停地重复说,“千万不要提到电影的事。你记住没有?在我们不能肯定是否落入了我们那些电影人和他们的朋友手里之前,要一直保持沉默。否则,我们立即就会成为面临危险的见证人。” “好的,好的。”斯薇特兰娜懒洋洋地挥着手说。 对存在的危险,她不怎么理解,但她完全信赖伏拉德。因此,对每天都找他们谈话的斯塔尔科夫,她总是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故事:她看到一个启事,就去谈话,同意在游泳池拍照片,然后等待着结果——土耳其的富翁喜欢不喜欢她。失火的那天晚上,他们把伏拉德送到她的住处,说他没地方住,要在她那儿呆到早上。其他的她就不知道了。 伏拉德照样唱同一个调子:有个他不认识的、自称叫谢苗的人向他建议设法赚大钱,但没说怎么赚。他,伏拉德,是吸毒者,常常如坐针毡,非常需要钱,因此听了谢苗的话他很高兴,便什么也没问就来到戈罗德。他们把他接到斯薇特兰娜那儿并答应第二天早上给他讲清楚。但遗憾的是这场大火坏了事。就这些。伏拉德看出斯塔尔科夫并不相信他。可是他怕说出真相。 市长忙里偷闲,正与夫人和内弟在一起玩牌。市长称得上仪表堂堂的中年美男子。论所受的教育,他是位哲学家,而且是科学副博士。在当上市政府的领导之前,他是一所大学教研室的主任。讲课、写书、发表论文,可以说与世无争。坐在市长的位置上,他依旧书生气十足,远离政界的污秽,保持着和善、诚实的作风,有时甚至显得天真幼稚,他历来热心政治改革。他真正相信英明和正确的领导可以使许多东西向好的方面转化。因此,当有人建议他参加竞选活动时,他欣然同意了。他经过缜密思考,认真起草了自己的竞选纲领,又和他所信赖的以机敏和富有政治远见著称的内弟商讨了一番。在竞选中他终于获得胜利。 “谢谢你,我欠了你的人情!”上任伊始的市长对自己的亲戚说。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内弟微微笑着说,“只要你记住就好。” 今天市长情绪特好,甚至对妻子出错牌也没说一句指摘的话。 市长拿起一副牌又放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一句: “有什么新的犯罪吗?” “和往常差不多,”内弟一边分牌,一边说,“杀人、抢劫、强-、偷盗。什么事人们想不出呢?很多案件早就有了,现在只不过变变花样。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戈罗德市还是很平静,你自己也知道。对你来说,这不是莫斯科。他们那儿每天都发生五六起凶杀案,而我们平均每周一起。‘帕司’。” “怎么能比呢!”市长不平地说,“那里的人口比我们多20倍。我也‘帕司’。翻上面那张。” “人口多20倍,凶杀案的数量多35倍。你可以看出哪里更安全。你呀,哲学家,你不能把‘2’和‘2’放在一起。”当中学数学教师的妻子干涉说。 市长不声不响地数了数被吃掉的牌,做了记录。几分钟后他又回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上。 “你说,我们戈罗德市反犯罪斗争的情况真的比莫斯科好吗?” “当然,”在市内务处任参谋的内弟蛮有把握地说,“如果你要数字的话,我明天把部里的统计材料给你带来。那里有全国各个地区的资料可以比较。你是个好市长,所以市里也比较安定。哪里安定,哪里就少一些恩怨,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当然,凶杀案归凶杀案,说老实话,很多杀人的事并不是犯罪,而是凶手自己的不幸。嫉妒、不公平、不甘忍受污辱——这是人类社会共有的现象,没法掩饰,任何制度都消除不掉。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从个人偷盗和抢劫案来看,我们戈罗德市也比其他许多地方好多了,你要相信我。” “那么,有组织的犯罪呢?” “哪儿的话!”内弟哈哈大笑,摘下茶色眼镜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亏你想得出,我们市哪里有什么有组织的犯罪?正好,这里有个例证。在山谷疗养院一个从莫斯科来疗养的人被杀了。我们,老实承认,很担心是不是莫斯科的黑手党把我们市作为报复点。和莫斯科刑侦部门一联系,立即就派来一个人。我们到处调查,各个方面都查找了。也考虑过是不是有组织的犯罪,你想最后怎样呢?普通的嫉妒杀人,一点有组织的犯罪的根据都没有。说实在的,还真具有点现代色彩。被害者是个鸡-狂,而凶手是被他抛弃的情人。” “莫斯科刑侦处的人还在这儿吗?”市长突然问。 “现在还在,这两天就走。杀人案已经侦破了,他没什么事可做了。” “你知道,我倒有个想法。如果地方电视台做一个讨论犯罪问题的节目怎么样?请列普金、你和莫斯科来的年轻人谈谈莫斯科的治安怎么差,我们这里怎么好。你看这个建议怎么样?” “建议倒很有意义,”内弟又摘下眼镜,缓慢地揩拭着镜片,趁机思考着,随后谨慎地说,“但我担心搞不成。莫斯科的侦查员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走,我们谁也不想留他,而且他自己也要走。做节目需要写脚本并要认真准备一下。这可不是一两个小时能干完了。脚本、拍摄、剪辑,事情太多了。” “太可惜了,”市长不无遗憾地说,“没有那个莫斯科人,节目便没有意义。应当让他亲自讲讲莫斯科的犯罪情况和对我们这里刑事犯罪的印象。而如果做一次直播呢?我和电视台谈谈,他们不会拒绝我,我总还是一市之长嘛!叫莫斯科来的同志多呆一天,快一点安排,还是可行的。你看呢?” “我想,”内弟无法马上回答,仔细斟酌着说,“这完全没有必要。其他许多城市的事例都证明,人民并不是在问题真的出现时,而是在记者谈论这个问题时,才想到这个问题。人们平时习惯于文字媒体,如果记者谈论起来,那就意味着事情不妙,几乎大难临头了。不要把睡觉的狗唤醒,亲爱的。” “要知道,我并不想谈犯罪率上升,相反我是想说明我们的形势相当好,比其他许多地方都好。” “我明白,但讨论问题本身就可能起到消极作用。请你听听我的建议,不要抓住不放嘛!” “好吧,我想想。”市长冷冷地回了一句。 就在这天晚上,市长的内弟打电话给杰尼索夫。 “我那个亲戚想在电视台安排一次讨论犯罪问题的节目。” “什么?”杰尼索夫一时摸不着头脑,便说,“这有什么不好的呢?让他去做吧!这会提高他在人民心目中的威信。” “他想进行直播,并且请莫斯科来的侦查员来,让他证明莫斯科打击有组织的犯罪不得力,而我们这里非常成功。这无论如何不行。莫斯科的侦查员不是笨蛋。当他知道哈宁的案件时,他一秒钟也没相信过,只要看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了。其次,他和卡敏斯卡娅关系密切,他们经常交换有关案件的情报。她一定会给他灌输什么东西的。您想想如果让他去直播,会发生什么事嘛!而如果提前准备节目的内容,然后再进行剪辑,也没有时间。他就要走了。市长知道后便催办这件事。” “谢谢你给我打电话,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10.第十一天 当按摩师走进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的豪华套间的时候,他还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你看看!”说着他扔给达米尔一张新出版的报纸,“最后一版,右上方,《少数人的悲剧》。” 达米尔浏览了这篇报道。有个叫哈宁的人自杀了。死前写下一封但白信,供认是他杀死抛弃了他的柯里亚-阿尔费洛夫。报道的作者趁势大发议论,说什么虽然我们国家不久前取消了追究同性恋刑事责任的条款,但我们至今还备尝压制少数同性恋者的恶果。没有得到女人情爱的男人往往用另一种爱去得到快慰。尽管不是真正的情爱,但他总可以找到替代。那些不得不过着“偷偷摸摸”的生活方式的同性恋者们,他们找到的伙伴十分复杂,因此一旦他们的关系破裂就会演化成真正的悲剧,引发那种不可遏制的嫉妒心理并常常导致凶杀事件。作者又说,在不同性别的伴侣之间出于嫉妒杀人的现象往往少得多。 “这有什么意义?”达米尔把报纸还给柯季克,急忙穿上衣服。 “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哈宁真的有个朋友在这里呢?警察局知道后,把他叫去审问,告诉他情人死亡的消息。而他由于悲伤,特别是如果有什么心理障碍的话,必然极度痛苦,也许他早就嫉恨在心,在休克状态下回光返照,写了一份自白,心甘情愿告别人生。这在精神病患者中是常有的事,像你我一样,谁能说得清呢?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神奇般地走运,这种机遇一生中也难得遇上一次。我们的谢苗也是大难不死。” “上帝保佑,侦查总算结束了。现在可以走了。”伊斯马依洛夫大大松口气,说着便从壁柜里取出旅行袋。 “你这是想到哪儿去?” 柯季克不容分说,抓住达米尔的肩膀,另一只手从桌子上把旅行袋扔到地上又踢了一脚。 “干什么,柯季克?我为什么不能走?” “马尔采夫呢,你把他忘了。收到订单,就要完成,我立即通知谢苗和希米克回来。应当找到那个女孩和侏儒,或是相似的替身,并且要尽快开始工作。你是我们这里的创作人员,你需要的是灵感,而我们需要按计划生产。你不要再装傻。任何危险都不存在了,莫斯科刑事侦查处的小伙子也该回家了,案件已了结,脚本等东西要准备好,要开始工作,亲爱的同志。” 达米尔瘫坐在床上。 “那么,卡敏斯卡娅呢?” “你什么也不要管,除了你自己想的,”说着柯季克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熟练地打开盖子,“阿尔费洛夫的事弄清楚了,扎尔普再也找不到了,而且也不用去找,所以卡敏斯卡娅对我们毫无危险。你可以以平静的心态演完这场嫉妒戏,再编进去一个警察……最后再写一封告别信。” “有警察的什么事?他是来跟踪监视她的,而不是追求她的。” “那又怎么样呢?热恋者迷,亲爱的,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而设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其实,我不想阻拦你。你可以继续跟着卡敏斯卡娅的屁股后面转。如果你喜欢她的话,为自己找点乐事,尽管我一分钟也不想花在她身上。不知道扎尔普看中她哪一点?”柯季克鄙夷地皱着眉头说。 “你不明白,”达米尔用双手慢慢地搓着脸说,“扎尔普看到的,正是你没看到的。可我看到了。” “那是什么呢?”柯季克把啤酒罐放在一旁,留心地问道。 “这……说不清楚。但我理解扎尔普。” “哎呀,看你说些什么话!”柯季克松了口气,又抓起啤酒罐,“噢,祝你走运,热恋的人。小心,别碰钉子。不要像泥人一样,要振作精神,吃早饭,活动活动,要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谢苗是个机灵鬼,一两天就会安排好的。我们一完成订货——你就可以走了。4点钟前到我那儿,我给你好好做一次按摩,然后再洗个桑拿浴,就会有活力了。” 正好在10点45分有人敲513号房间的门。这次娜斯佳早有准备,穿上尽可能得体的衣服,梳洗之后,化上淡雅的妆,使她的脸显得活跃动人。 走进房间的是位个子不高、表情严肃、目光敏锐的微胖男子。他开门见山地说: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受委托请您去会见一位极需您帮助的人。情况是这样,他不能亲自来,但他正焦急地等着您。” “为什么他不能亲自来,他是残疾人吗?” “他并没有残疾,但事情……” “那可不行,”娜斯佳打断他的话,“首先,请您自我介绍一下。” “斯塔尔科夫,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 “那您,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在哪儿和做什么工作呢?” “商业银行安全部主任。这是我的证件。”说着他把工作证递给娜斯佳。 “其次,我想了解,要谈什么事和为什么您的主人……” “是我的朋友。”斯塔尔科夫委婉地更正说。 “是您的主人吧,”娜斯佳也同样委婉地反驳了一句,“反正都一样,为什么他不亲自来呢?是不是他离群索居,从不离开自己的住处?” “完全不是,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不当着他的面我无权议论他。他具有完全合法的身份。况且,今天我们市过节,他必须出席。我也邀请您去参加。我们理解您的顾忌,因此我们把会面安排在公开场合。” “那就走吧!”娜斯佳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随后从壁橱里取出外衣和纱中。 “今天你们市里过的是什么节日?”娜斯佳坐进闪闪发亮的汽车时间道。她怨自己没有抽空学会辨认外国车的品牌。 “您看,我们市里很多‘卡迪拉克’。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西方现在不是过圣徒日吗?我们这儿还没有这个习惯,但为什么不给教徒一个机会庆祝一下呢?同时大家都可以娱乐娱乐。我们市历来有很多节日,您喜欢吗?” “也许吧。”娜斯佳一直望着窗外,干巴巴地回答了一句。 汽车驶到市中心停了下来。 “再往前就要走路了,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节日期间这里是步行区。我们走吧,不远。” 他们走了五百米,斯塔尔科夫停下来。 “您留在这儿,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可以在这儿散散步,但千万不要走远。他们会来找您。” “我要等很久吗?”娜斯佳不高兴地问道。 “不会的。” 城市给娜斯佳异常宁静的印象。甚至今天,街上到处都挤满人,它依然是那么舒适和顺畅。她想:“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一定很舒适,”紧接着又打断自己的思路说,“胡说,生活与工作,生活与工作……人们不都在生活与工作吗?工作,工作。我怎么就想不到人间还有许多其他的感情,好像他们是机器人似的。人们将会悄悄死去,一个接一个被压垮。我也会被压垮的,如果以后对自己还像对机器人一样。天啊,我想些什么呀?是的,情感上的残疾人。” 她看到周围的人们为这个半宗教半世俗的节日而感到由衷的喜悦。娜斯佳想到:“这地方的老一辈人并不蠢,而且可以说相当聪明。要知道老百姓已习惯11月初的那个节日,不清楚日历上红色的一页也许被取消了,也许还存在。”这个传统的娱乐日非常热闹。随便哪个角落都摆着小吃、热咖啡、夹肉的面包、烧烤,论价钱都便宜得可笑。酒也有,但在大冷天,加上丰富的小吃,千万不要喝醉。 人们不慌不忙地在街上走着,看不到市场上的那种拥挤不堪的情景。有几家人把一个食品摊主——一个讨人喜欢的面色红润的女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买起来毫不吝惜钱,听着孩子们的要求,愉快地笑着。 她站在干净的高台前吃完了熏鱼面包片。一串蘑菇摆在挺好看的纸盘上。咖啡盛在一次性塑料杯里,香气扑鼻,她很喜欢,而且握在手里特别暖和。从公园的游艺场传来阵阵孩子们的欢叫声和音乐声。娜斯佳意识到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她。按照世界上一切卑鄙行径的惯例,往往是上最好的菜肴时,就让你离开餐桌。她真想吃那串蘑菇。 “冻坏了吧!”她听到带嘲弄语气的声音。 就在这时,走近她的人向前跨了一步,正好站到她面前。娜斯佳看到一位年纪不轻的魁梧的男子。他的穿着虽不显眼,但雅致而名贵。惟有敞开的风衣下,刺眼的白绒线衣显得不是那么尽善尽美。浓密的白发理得很短,面部的线条粗犷,仿佛用木头雕出来的一样。目光暗淡、专注,也还和蔼。娜斯佳马上想到这就是主人。“你这副样子没有什么可怕的,挺友好的嘛!我从来还没有这么近地看你这种人。即使谈不出什么结果,认识一下也无妨。”娜斯佳仔细打量着想到。 “如果劳您久等了,请原谅。” 这男子的声音也还和气。娜斯佳望着他的眼睛,一声不吭地喝着咖啡。尽管你装出非常友善的样子,但我不会在谈话中帮助你。你要制服我吗?请吧,制服吧! “我叫杰尼索夫,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我非常感谢您能来和同意听我的意见。您愿意边走边谈呢还是站着谈?” “最好坐着谈,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尤其是谈话需要很长时间的时候。找个暖和的地方最理想了。我的确有点冷。” “我本来非常高兴请您到我家去,但我怕您不会同意。我们可以坐在汽车里谈,那儿也很暖和,但我感到第一次会面在车里是不合适的。我们选什么地方呢?饭店怎么样?” “我并不饿。” “那么,酒吧?就要咖啡、饮料,什么吃的也不要。就在旁边两步远。” “好吧!”娜斯佳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端着咖啡,选择了酒吧间最边远的角落。杰尼索夫热心地帮娜斯佳脱去短大衣,挂在旁边的椅子背上。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先谈谈经过,好消除您可能产生的疑虑。我是个企业家,而且是个相当成功的企业家。从我投资和获得完全合法和相当丰厚的利润起已快7年了。这也许让您感到奇怪,但我没有把钱都吃掉和把它们用在自己的情妇身上,而是用来改善城市的设施和发展生养我和将埋葬我的城市,自然,从事这一事业并非我一个人。我们有一个企业家协会,其中有许多拥护我的人,就是那些赞同我发展城市和争取居民支持的主张的人。我们可以想一想,帮助市长和我们戈罗德市居民需要多么巨大的财力。就说今天的节日吧,也是我们赞助的,因此小卖店的价格比平时的低得多。” “我注意到了。”娜斯佳点点头说。 “我一生都在经营钱,”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继续说道,“有时在法律的线上,有时也超越界线,但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是完全合法的资本家。我想,您既然是法官,对这一点不会产生怀疑。我非常富有,但到老的时候我倒变得富于同情心了。我想做善事,我也做了。” “我理解。”娜斯佳又一次点点头。 “那您还应该理解另一件事,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的城市里发生什么事对我来说可并不是无所谓的,包括在法律、秩序方面发生的事。我有根据认定,市里出现了贩卖人口的犯罪分子。他们招募易于上当受骗的女孩,把她们运到中近东的妓院。市警察局的努力没有奏效。因此,我想请求您给予帮助。” “为什么一定是我呢?”娜斯佳把杯子放到托盘上,取出香烟,“为什么您认为我能办到你们的警察局办不到的事呢?我的专业水平并不是最高的,你们的侦查人员中一定有更有经验和更了解城市情况的人。”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因为这伙匪徒以某种方式与山谷疗养院有联系,而且,恰恰是现在,这几天那里发生了一些事件。因此,解开这个谜的只能是您。我们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情报。如果您同意帮助我们,可以把这些情报交给您使用。您想考虑考虑还是马上回答呢?” “我需要考虑。” “那样的话……”他看了看表说,“13点15分。您需要考虑多久呢?” “至少一小时。” “在14点30分您告诉我决定,好吗?” “好的。”娜斯佳肯定地回答。 “您留在这里还是把您送到其他地方?” “我留在这儿。这里有这么好的咖啡,也挺安静。” “好吧,我14点30分整回来。还有一点,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不管您同意不同意,我希望您接受邀请到我家共进午餐。” “不必了,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清理解我。如果我拒绝您,最好把我送回疗养院;如果我同意的话,就再说。那时我会很高兴到您那儿做客。” 杰尼索夫站起身,穿上风衣,俯身吻了娜斯佳的手,说道:“再见,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 娜斯佳自言自语地说:“想吧,丫头,快想吧!只有一个小时。”他并不隐瞒他是这个城市的真正的主人。这也好,表明他并没有把我当成地地道道的傻瓜。他上的这道菜还带点善心善举的富翁的味道,不至于使我不自然,不至于使我害怕。这也不坏。能否由此得出结论,他想收买我,让我对阿尔费洛夫事件保持沉默呢?还是涉及贩卖少女的事件?如果是后者,可以同意。这是个值得注意的任务。而如果仍然是那个阿尔费洛夫的问题,怎么去核实呢?考虑吧,娜斯佳! 只有他能组织侦破阿尔费洛夫被杀案。他为什么这样去做呢?如果我了解这一点,我完全可以做出决定。而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他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呢?当成知道阿尔费洛夫被杀真相的人,因此他才不放心。如果是这样,那就应该趁早走开。怎么去进一步澄清呢? 娜斯佳喝了三杯咖啡,在一堆餐巾纸上画满了各种符号,但一时尚未做出决定。她紧张得浑身发热,手心出汗,心脏仿佛在喉咙里跳动,手指也有些颤抖,活像一个酒精中毒者。咖啡好像太浓,应当冲淡一点。 做决定是件简单和不费脑筋的事,但要能回答所有的问题并正确地分析形势。娜斯佳看看表——14点20分。她从包里取出早晨从疗养院报亭买的报纸,铺在面前的桌子上,先认真阅读第一版。“雇主”马上就会来的。不知他对报纸有什么反应。他一定会说:“真巧,最后一版上有一篇让人感兴趣的报道。您读过吗?原来您那个疗养院的杀人案完全是出于嫉妒。这就是事实的全部。”要拒绝和快点溜掉的话就要想出更有分量的理由。但可惜呀!关于贩卖“活商品”的事件,她还真有兴趣去试试。报纸的诡计还有一层意思:如果杰尼索夫援引报道的话,他随时都会唉声叹气表示惊奇,让你明白不要再怀疑什么人并以此保护自己。 娜斯佳瞥见大厅对面闪现的白绒线衣,但没有抬头。报纸上现出个人影。 她听到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说: “不要读这些胡说八道的新闻,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这不是供您读的。” 阿兰离开莫斯科城郊大饭店的助理工作并不感到惋惜。他是一位实干家,一切都愿意亲自动手,什么检查、督办一类的事务他毫无兴趣。而且干活的人大多数都是平庸的无能之辈。照挑剔的阿兰的说法,他们的成绩也只能是那个样子。真正的饭菜是色、味、香的荟萃,是囊括和谐、传统、札仪、外观等诸多因素的世界。他就喜欢顺从这些法则行事。 杰尼索夫建议阿兰到他那里工作,使他得到了他幻想得到的一切。今天一切都听他支配:钱和高档贵重的设备。但最主要的还是,在这里,在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身边,他能够依照异国的传统,像耍魔术般的尽情发挥他的烹调艺术。他用心搜集的各种系列的炊具近来充实得特别快。而且杰尼索夫的“战友”和“同事们”知道主人对给他的私人厨师的关照有感谢之意,便接二连三地不断送礼。这里的一个房间几乎成了阿兰的王国:烤炉、大锅、小锅、沙锅、笼屉以及其他各种构造精巧的器皿,一应俱全,供阿兰使用,与他一起共同创造烹调艺术。烹调是为了吃而存在的。 在阿兰看来吃的方式分为正式的和非正式的两种。第一种保持着一定的规范化模式,不能随意,而要精工细作。全家的周末午餐、庆祝晚宴、周年纪念会、工作晚宴要尽可能高档而且遵循公认的规范。 第二种,非正式的则任随阿兰安排。他早已谙熟“以餐会友”的名言,说什么只有通过胃才能通向男人的心。实际上这条路不是通向心,而是通向思想、通向人的秉性的,而且不只是男人的,而是所有的人。任何一个人,你都可以把他拉拢在身旁或者拒之门外,使他感到自己的伟大或者卑微渺小,即使实际上既谈不上伟大,也谈不上渺小。在用心设计、巧妙摆设、精工细作的宴席上,可以了解他人,也可以炫耀自己。因为当今如何摆设餐具和杯盏已是许多人不熟悉的事。甚至用普通的俄罗斯沙锅炖的肉也会使许多人不知所措,不知道沙锅如何摆放,用勺子还是叉子等等。怎么使用炭火烤炉?怎么吃牡蛎?能不能用手?甚至一个普通的摆在冷盘上的西红柿也能产生想象不到的效果,令人垂涎欲滴。如果有谁用刀叉乱切乱捅,溅脏了自己一身还好,要是溅到主人身上呢?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主人到底还是有身份的主人。他把烤羊肉串从烤炉上取下来递给客人。他把第一个沙罐留给自己,用勺子把食品盛在盘子里,再用刀叉。那个小西红柿,虽没有提醒大家不要触动,也能让人理解,那只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点缀。吃牡蛎的小镊子也总是主人第一个拿起做示范。他从不抱怨客人的卑微和无知,总是待他彬彬有礼。 阿兰知道很多东西,既有关于杰尼索夫与他的“战友”、“同事”关系的,也有他的对手的情况的,因此常常能给主人就非正式宴请提出建议。阿兰能想方设法使主人的许多对手在用餐时出洋相,低首下心,变敌为“友”。但他的这些本事只是供布置餐桌和准备菜肴时的参考。阿兰对主人的事务从不感兴趣。 对今天安排的会面,杰尼索夫非常重视。他提出了不少要求:她背部有伤,喜欢蔬菜,不喜欢辣的、咸的、油腻的……为此阿兰在市场上精心挑选:鱼是最新鲜的鳄鱼,蔬菜是花椰菜、卷心菜、茄子和青莱,葱、蒜一类一概不要。还买了几包不同品牌的薄荷型香烟(谁知道这个任性的女客人喜欢哪种品牌?)、马提尼酒和上等咖啡。阿兰准备做烤鱼。烤炉中样木炭火正红,炉旁放着两条白蜡树枝,他准备在出炉前将它们放进烤炉去,给鳄鱼上桌时着上一层令人赞叹的金黄色…… 在鲟鱼没上桌之前,娜斯佳和杰尼索夫说的都是一些客套话,她请求主人直呼其名,不必叫父称。当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确信他的客人对他的接待很满意和谈话的气氛友好时,他便转入主题: “我可以向您提些问题吗,阿娜斯塔霞?” “请吧。”娜斯佳轻松自如地笑着说。几天来使她寝食不安的余悸已烟消云散。 “您是根据什么来考虑我的建议的?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使您起初拒绝而您最后又同意了。这个问题完全无碍于我们的协议,但有助于我了解您的性格。如果您不高兴,可以不回答。” “不,何必呢?我回答:哈宁。” “您猜中的?怎么猜中的?” “根据照片。在死者的遗物中有那件他穿着照相的衬衣,衬衣完全是新的,甚至一次还没洗过,连衣领,请原谅我谈细节,还没脏。只穿了一两天,不会多。几乎不可能在哈宁那里有这张照片,照片是在阿尔费洛夫到疗养院之后几天拍摄的。您看,就这么简单。” “是很简单。这怎么会影响您做决定呢?” “我担心您想隐藏真正的凶手。那样的话我会拒绝。还有,我担心由于我不相信哈宁事件,您会把我当成危险人物。那时我就会从城里溜走,我不和您争高下。但您让我理解并不是那样。” “我什么时候让您明白这一点的?” “这并不重要。您听说过夏洛特-阿姆斯特朗吗?” “从没听说过。这是什么人?” “女作家,多部侦探小说的作者。她写有一部天才的作品《保护自己的脸面》。写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偶然间被犯罪分子盯上了,但她不顾一切粉碎了他们的全部计划。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从不耍滑头和作假,而以自己的真诚和直爽使他们陷入绝境。我提到它,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是想说明,我和您最好明确关系,不要相互欺骗。我们之间恰恰符合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理。” “我同意。” 杰尼索夫放下酒杯,往娜斯佳的盘子里放上一瓣橘子,自己拿了苹果。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我知道侦破阿尔费洛夫案件是由您组织的。这表明您掌握着整个城市,其中包括司法保卫部门。我可以想象,这里贪污受贿、营私舞弊盛行,我也不相信您的善行和同情心,我要弄明白您是什么人并做好充分的准备与您合作。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您所说的那件事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并导致新的牺牲。我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才同意的。因此,如果您欺骗我,我明天就离开戈罗德,后天内务部的人就会到这里调查哈宁自杀的假案。您看,我是不是以诚相待,毫不隐瞒自己的打算?” “但哈宁的确是自杀的,我们只不过利用了他。” “那么鉴定结论呢?你们把它们藏哪去了?你们在市内务局大楼把全部物证和审讯文件都烧掉了吧?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您应该明白,我不是威胁您。您要保证一旦杀害阿尔费洛夫的凶手被发现,将按新发现的情况重新处理案件。有了您的保证,就能让我不昧着良心帮助您。” “如果保证了,但又履行不了呢?” “那我就是傻瓜,由我承担责任。但这是我的问题,不会算你的账。我和你之间受骗者的错误也不比骗人者小。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好吧,阿娜斯塔霞,开诚布公就开诚布公。不管以什么代价都应当消除杀人案的后果,不要再惊扰住在山谷疗养院中的人们。侦破是我组织的,费用也是我支付的,这一点您是对的。我们有几个方案,自杀只是其中之一。为此,急救中心要由我的人值班、等待时机。但还有几个方案,只不过实施了第一个。” “那么,照片呢,要知道那是在阿尔费洛夫活着时拍的,为什么呢?” “您还是相信我吧……近4个月来,我的人为在疗养院疗养的每个人无一例外地都拍了照片。我们干得非常认真,您应该注意到的。” “也有我的照片吗?” “当然,想看吗?” “想。” 杰尼索夫走进与餐厅相连接的书房,几分钟后拿着照片回来。娜斯佳的照片是在她到达疗养院的当天拍的。消瘦苍白的脸、微肿的眼睛、疼痛得紧闭的嘴唇,活像是集中营的受难者,而不是一个年轻女人。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是谁写的信呢?” “谁写的都一样,”他给她的杯子斟上马提尼酒,加进冰块和一小片柠檬后说,“这是我们有意制造的困难。” “您不想说,”娜斯佳狡猾地笑一笑,接着说,“这个人的年龄不小于35岁,或者如果他还年轻,他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喜欢诗歌,虽然他自己不会写诗。他的幻想力比较贫乏。怎么样,对不对?” “我是问把信交给谁了,我等您解释。” “您自己没读过那封信吗?” 杰尼索夫点点头。娜斯佳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不慌不忙地朗诵起来: “这个人尽量忘却你,也正因此你一次次闯入他的记忆,像你不由自主重复的一首萦绕脑际的歌或醒目的广告词。这个人今天,现在,他自己也不再怀疑,终于开始忘记你。这一刻你失去了多少东西呀!” “这是什么?”杰尼索夫大惑不解地问道。 “是位西班牙诗人的诗。刊登在六十年代未《外国文学》杂志上。” “您的记忆力可真好!”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赞叹道。 “我不是说坏话,您的人是个马大哈,在这些细节上露了马脚。” “也就是你吧!”他大笑着说,“除了你,谁能想起差不多30年前发表的诗呢!你没忘记,也属偶然吧?” “正是,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诗嘛,挺不错的,在那个年代酷爱诗的人都能记得。警察中这种人现在已经不多了,但在有阅历的律师中还不难找到。我们的律师不同于侦探和侦查员,可以工作到高龄,可不要白白把他们浪费了。” “我明白了,”杰尼索夫转而严肃起来说,“怎么,阿娜斯塔霞,我们谈案件吧!” 阿兰没想到客人的访问耽搁这么久。已快8点了,可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还在和她讨论着。看来,应该为她准备晚饭了。 阿兰看了看记录本,双手搓了搓胡须,便动手洗茄子。如果再过半小时她还在这儿,他一定要给她吃东西。 娜斯佳一边吃着菜丁,一边说:“您的厨师真了不起。他做的菜正合我的口味。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我们遇到的情况相当严重,让我晚上想一想,怎么对付您的客人。” “您想和他们谈谈吗?我可以命令把他们送来戈罗德,或者把您送到别墅去。” “我还没决定。您看,如果他们瞒着您做一些事,又怎么可能对我毫无保留呢?如果我这一晚上想不出怎么谈话,那么谈也没有意义。但应当把那个姑娘送到游泳池那儿,我想就地弄清楚情况。” “是啊!我们怎么联系呢?我不想在疗养院您的周围出现一些您过去从没交往过的人,这会惊动犯罪分子的。您房间有电话机插座……” “有的,我注意到了。” “今天您会有一个电话号码。再给您一部电话机,只是您不用时,一定要取下来收在某个地方。铃声的音量要开到最小。几点钟可以给您打电话呢?” “差15分11点,那时我刚治疗回来。” “10点45分我给您打电话。” 杰尼索夫送娜斯佳到汽车旁,道了晚安,才慢慢地回到房间。是呀,我没有看错她。如果她不行,还有谁能胜任呢?她多大年纪了?阿纳托里说她33岁。当然不是小女孩了。但看起来还是个女孩的样子,谁都不会认真对待她——这正是她的一个秘密武器。不,她的秘密武器是她的头脑、记忆力、思辨性、逻辑性和判断力。而其余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种伪装,让人不注意她的武器而已。“真聪明,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杰尼索夫几乎爱怜地想到。 尤里-费多罗维奇-马尔采夫蜷缩在自己“秘密的”住处的沙发上,两手抱膝抵在胸前。他刚看完一遍片子。他一直害怕的时刻又出现了。电影几乎没有用。从上一次发作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半月。以后又怎么办呢?什么时间才给他提供新的药物呢? “她,是个蠢货,专门和我找茬。”他想着。马尔采夫的性格出现了双重性。作为小尤拉的他越来越专横武断,但是如今马尔采夫却没有力量抵挡。从前他寄希望“药物”给他力量,信心便产生在不可抗拒的效应中。现在对抗小尤拉的力量再也没有了。 “我,尤里-费多罗维奇-马尔采夫——学校的教导主任、英国语言和美国文学教师,我有妻子和快成年的女儿。”他不知絮叨了多少次这番话,竭力淹没一个对严格要求和监管的母亲不满和仇恨的8岁男孩的声音。马尔采夫感到,他的大脑已被软化,改变了形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比较小,是属于他的;另一部分很大,是属于小尤拉的。天啊,太糟了,太糟了! 他不再诅咒,紧紧地闭上眼睛。刹那间他的头脑中充满了歇斯底里般的吼叫声:“我恨她!我要她死!让她死去算了!马上就死!让她死去算了!” 马尔采夫从沙发上跃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在“他的”半个大脑里产生的思想和小尤拉的思想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他们不把电影拍完呢?他们答应了的……” “我恨,让她死掉……” “那个姑娘在哪儿呢?必须找到她,无论如何要找到……” “她甚至骂我是四脚爬虫,对我百般挑剔……” “要找到她,送到那儿去,让他们立即……” “没有她我还要好过一些,让她死了算了!” “快打药吧,趁着现在还没发作……” “让她永远消失,我打死她!” “趁着还没发生最可怕的事,趁着我还没杀人……” “我要她死去!” “最好我杀死那个姑娘,谁也不会知道,我就要杀死她……” “我杀死她!” “我就要杀死她!” 两种声音汇合在一起,变成一种顽固不化、义无反顾的号叫。马尔采夫浑身冒着冷汗,停住脚步。他清楚该做什么。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使这次发作解脱,不然一切都完了。为此就要杀死母亲或非常像她的女人。在戈罗德能找到这种女人,杀死她就会换来解脱。他,马尔采夫在拍片的许多女人中亲眼见过她。只要能找到她就行。先要到摄影棚去找,那里为他拍过两部片子。一切并不复杂…… 市长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听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们拒绝他的提议。其实,也不是明目张胆地拒绝。无论电视台、电台,甚至市报对他提出采访莫斯科侦查员的想法都持赞成态度,可是忽然出现了许许多多完全不可克服的困难,于是市长的建议也就无法实现了。市长感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因为一开始他还真的相信存在这些困难,而且热心地提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但他越坚持自己的意见,越清楚不会有任何结果。 市长本是个聪明人,只是易于轻信。就其性格而言,他活像一头大象。即使长时间忍受侮辱,也不信是他人的恶意。而一旦他被激怒,便把一切都扫荡一空。提出在电视台中播出或在报刊上发表市内犯罪情况的想法弄到如此荒诞的地步,对他近乎是一种蔑视。于是,他召见主管政法部门的负责人列夫-米哈依洛维奇-列普金。 “列夫-米哈依洛维奇,请告诉我,我能否和我们的任何一个居民进行诚挚的谈话?” “当然。” “那么,和从外地来这个城市的人呢?” “问题真新鲜!我们是个自由的国家,不禁止自由交往。您具体指什么人?” “是的,列夫-米哈依洛维奇,我有意会见莫斯科刑事侦查局的工作人员。他出差来到我市,您能为我安排一下吗?” “为什么呢?” “难道我有义务向您说明吗?”市长发火说,“您刚说过可以自由交往,不受限制。我请您,列夫-米哈依洛维奇,找到这个人并安排我与他会面。” “为什么您不找您的助理呢?对他来说这更容易。” “因为我的助理不知为什么不愿意安排这次会面,同时我也想弄清楚为什么。” “您知道,”列普金犹豫不决地说,“市内务处的领导不喜欢我们插手他们的事,而且我们应该和他们商议一下。他们会把这看做向他们施加压力,应该理解他们……” “尊敬的列夫-米哈依洛维奇,我同样不喜欢别人插手干涉我的事务和向我施加压力。我作为市长要实现我的思想,但有人妨碍我的事务,有人挡住我的路,而且企图向我施加压力,迫使我放弃自己的想法。对此,我很反感。因此,现在您或是把莫斯科的侦查员找来,而且要快,不讲条件,或是正式向我表明您与挡在我路上的墙有直接关系,那就请您递交辞职申请。我说的还清楚吧?” “再清楚不过,”列普金嘲笑着说,“是谁保证您实现您的拿破仑式的计划的呢?” “您想说什么?”市长皱着眉头问。 “我已经都说了,”列普金笑着说,“不要企图摧毁石头墙。您只能打坏自己的手,而墙照样岿然不动。聪明人应当利用墙,在它旁边建个小屋,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墙角之下。” 列夫-米哈依洛维奇走了。市长还久久地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他似乎感到生命已到了尽头。 11.第十二天 513号房间的对面有一个摆着几张沙发和电视机的休息厅。8点半钟,当娜斯佳去吃早餐时,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12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的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乐谱。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脸来,但脸上现出的是失望的表情。 “你等谁呀?”娜斯佳走近他时间道。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小孩摆头示意说,“她正用早餐,我们要去练琴。” “到哪儿去练?” “去电影厅。那儿有琴,正好在舞台上。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在这里疗养时,我们总在那儿练。” 娜斯佳心里不由地感叹道:“哎,这个老太婆,可真行,疗养时还想着赚美元。真行!”科罗特科夫说过,她的花销很大。 “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其他时间来过吗?” “没有,我从没有来过。在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这次疗养的时候,我们每两周练一次。” “你一定很有天才?”娜斯佳想到科罗特科夫讲的话,着重问了一句。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的学生都是有天才的,”小钢琴家不无骄傲地回答说,“她是不收其他学生的。” “像你这样有天才的很多吗?”娜斯佳抓住话头说。 “我不知道,”不知为什么小男孩有些难为情,想转个话题,“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非常善良,她教我们都是不收费的。” (是啊,怎么,都不收费。只不过你的父母不想让你知道为了你的天资花了多少钱吧!孩子们是不同的,有些人一听说父母没有钱买新款牛仔服和旅游鞋,就会说:我最好不去学钢琴,你用这些钱给我买……你的母亲是比较聪明和有远见的,他们重视你的天才,同时又避免了少年的盲从性。) “那么上课呢,你逃学了?” “你怎么搞的,今天是星期天!” “噢,对不起,小朋友,”娜斯佳这才醒悟过来,“不上班,连星期几都搞不清楚了。” “没什么,常有的事。这一周我一定要好好玩一次。我弹不好李斯特的畅想曲,今天要挨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的责骂。一旦有什么曲子弹不好,她就要布置三四天的作业。” 男孩是那么认真和多虑,让娜斯佳差点笑起来。她多么想安慰他一下呀! “不用着急,也许她突然会喜欢你的演奏呢!” “不,”他伤心地摇着头,“我自己都不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小天才?” “伊格尔。” “祝你成功,伊格尔,一切顺利!” 在等电话的时候,娜斯佳再次审视自己头脑中由各种信息形成的构想。她想了一整夜,回顾在疗养院度过的日日夜夜,恢复记忆中的各种信息符号。对有些她早有警惕,对有些则成功地回避了。在与杰尼索夫见面以后,许多东西要还其本来面目,许多东西有待重新评价和思考,要为此在思想上找寻新的支点。说来也奇怪,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做出这么多错误的结论,真的打破了自己的记录!那个电工萨赫诺维奇还不算……但是,的确,他也被看错了。 谈到从火灾中逃跑的姑娘和她的旅伴时,她毫无思想准备。为了使斯薇特兰娜和伏拉德揭开自己的面纱,就要抓住他们的矛盾和明显的欺骗,那时才可能把他们“制伏”。娜斯佳已经找到一处矛盾,但与斯薇特兰娜谈可能没用,因为她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夜间娜斯佳找到了灵感,早饭后要去验证一下。 一大早萨赫诺维奇就送了一部无绳电话到她房间。 “您没必要不想与我认识,”他开玩笑地说道,“反正现在还要认识。铃声我已消除了,因为您房间阳台的门老是开着。红灯代替铃声,不要忘了看它。” “您看,您了解我那么多事,弄得我真有点不好意思,”娜斯佳也开玩笑说,“第一次见面时,您就让我很为难,您甚至还研究过我的习惯。” “怎么样呢!”萨赫诺维奇严肃地回答了一句,转而又宽厚而顽皮地笑了,“是我最早怀疑您的。花了不少力气想接近您,但都白费功夫。恰好,艾德-布尔古茨基来,才把您给说服了。” “艾德——是什么?请原谅。” “艾德-布尔古茨基是圣路德维奇的后裔。我们背后总是这样叫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的。好吧,我走了。别忘了看红灯。” “等一等,热尼亚,我要您核实点事。在治疗大楼的某处可能有个房间,房间里可能有个朝向游泳池的-望孔。” “您从哪儿断定的?”萨赫诺维奇惊奇地问。 “嗯,说起来话长了。一定有个带窗口的房间,不然我不就成废物了。” “好,我去看看。也就是靠近游泳池的那面墙吧?” “是的,窗子可能非常小,看仔细点!” 在电工走后,她又想起游泳池。那个倒霉的一天。她要尽量表现出温柔和女性美,结果差一点坠入情网,爱上达米尔,好在及时发觉他的谎话才冷静下来……那时她沿池边走在水里,用双手抓住梯子,抬头看悬挂在顶棚上的钟,眼睛被太阳的反射光照得睁不开。是什么东西照在瓷砖墙上闪光呢?是的,完全可以肯定,这是一面镜子。为什么镜子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呢?可能是有人在镜子后面观望? 娜斯佳治疗回来,在长廊上遇到萨赫诺维奇。 “您是对的,我找到了。”他说了一句,既没站住,也没回头,因为周围有许多人。 娜斯佳后悔还有一件事没有请他帮忙。下一次吧! 红灯闪烁,娜斯佳拿起放在地板上的话筒。 “现在我不准备说什么。您能把他们送到游泳池来吗?……好吧!……请转告热尼亚,我找他……8点?可以。再见。” 她从插座上拔出插头,卷起电线,把话筒藏在床底下的旅行袋里。 与卡敏斯卡娅通过电话之后,杰尼索夫又拨打了几个电话。第一个给疗养院主任医师,请他通知山谷疗养院营业部:他,杰尼索夫预订今天19点30分到22点的全部疗程。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相信,即使有人预订游泳池和桑拿浴,他们也会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推掉的。在戈罗德市没有谁敢拒绝杰尼索夫。 第二个电话是给斯塔尔科夫的,指示他把客人送到疗养院,并请他转告萨赫诺维奇说,阿娜斯塔霞找他。 第三个电话是给儿子的。要他了解为什么小薇拉这两天来总是哭哭啼啼和头疼。 “经常跑出去约会。”儿媳妇不满地说。 “和什么人约会?” “和她的宝贝大学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两天,她就忍受不了。没有他她一天也过不下去。好在他还是个守规矩的人,没有把她拖上床。” “你相信吗?” “当然,”儿媳妇笑着说,“我是母亲,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吧,上帝保佑,她回来时,让她给我打电话。” 谢苗躲避了几天之后,昨天一回来就风风火火地忙着寻找马尔采夫母亲的角色。他一夜之间翻遍了整个资料库,查阅了一堆没有通过竟试人的卡片,最后选了三个外表最合适的。两个是外地人,一个是当地——戈罗德市的。再仔细研究资料之后,他惋惜地抽出当地的那个女人的卡片,因为她绝不适合在b组片中扮演角色。把外地人叫来需要时间,谢苗一直考虑如何尽可能缩短时间。此外,还要弄到和年轻的马尔采娃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就是斯薇特兰娜穿走的,专门为拍片用的那套衣服。还要找她这个蠢货,可她钻到哪儿去了呢? 谢苗打遍了市内各旅馆的电话,但无论是斯薇特兰娜,还是伏拉德,一个都找不到。跑掉了,一定是跑掉了。他愤懑而惋惜地想着。算了,让他们见鬼去吧!脚本和音乐伴奏的录音带虽被烧了,还好,并不是仅有的一份。谢苗还保留着原稿和原声带,不需要重写。还是要想想怎么去弄衣服吧!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认真完成了卡敏斯卡娅交给的第二项任务。他走在疗养院的花园里,望着那一缕缕树枝,恨自己为什么想不到查看那么简单的现象。其实,夏天枝叶繁茂,几乎是不可能查到什么的,除非爬到每一棵树上去。但他连想都没想到,倒有些丢脸。她的确厉害,没话可说。难怪艾德-布尔古茨基对她格外赏识,吩咐注意她的习惯和嗜好,就是说要一开始就搞好关系。看来,还值得…… 站住!这就是。真有!机树棍子,她怎么想到的呢?他,萨赫诺维奇,在疗养院蹲了4个月,并没关门睡大觉。而她,还不到两个星期。难道是超人吗? 热尼亚加快脚步,眼睛盯着树冠,一直走到一座三层楼前。这里是职工宿舍,他就住里边的一间。眼前出现一幅有趣的画面! 娜斯佳考虑晚上去游泳池的行动方案,同时考虑通过哪些途径验证自己对阿尔费洛夫死因的看法。要弄清阿尔费洛夫在花园或是职工宿舍楼门口可能看到什么人和置他于死地的什么东西。她在两张纸片中各写上“什么人”和“什么”,并往上填写问题。那张纸上的“什么人”应当到了莫斯科,而在“什么”那张纸片上的问题应当在这里,在戈罗德市得到答案。 也许,她在白白浪费时间?根据什么她断定凶杀案一定与那件事有关?以前不同,以前曾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必然把一件事和另一件事联系起来。现在虽然部分不清楚的东西,包括电工扮演什么角色和难以想象的打赌是怎么回事,已经露出端倪,但她对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确并没有充分把握。 在考虑凶杀案时,娜斯佳的思想不由自主地转到尤拉-科罗特科夫身上和他围绕着神秘的女翻译制造的假象。这个假象毫无用处,但要是现在,连她也想不到却正是时候。为杰尼索夫工作恰恰不能引起人们对自己的格外注意,让大家认为她不是干刑事侦查工作的,而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夜猫子——女翻译。可是,那个老太婆呀,老太婆,对科罗特科夫的话信以为真。从科罗特科夫一走,公布了杀人案结论起,娜斯佳就暗自等着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自己找上门来。她一定会说尤里根本不是她的什么侄子,而是莫斯科的侦探,而且他还怀疑她娜斯佳参与了谋杀那个可怜虫的事件。她还会说,现在她非常高兴,因为一切疑团都烟消云散,同时她为蒙骗自己的邻居而感到难过等等诸如此类的话。然而,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并没有找上门来。这伤害了娜斯佳的自尊心,虽不严重,但总有那么一点点。反正假象总会被证实是真是假,因为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也是个爱搅和的人。如果她现在就假侄儿的事来忏悔,娜斯佳要做出相应的姿态,无论如何什么也不承认,那么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也会泄露出去。如果列基娜能让她开口说出来其他人也一定能。所以,她不急于解释这种关系也许会更好。但还是有些冤枉:过去说什么“您,娜斯佳,聪明、有知识,懂几种外国语,让我们交朋友吧,我介绍您与我的天才的得意门生认识”——可是警察一出现,给她脸上抹黑——您看,就什么都相信,甚至最坏的事。算了,无所谓。 10月30日这天,星期天,戈罗德市落下第一场大雪。初雪被数天来零下低温冻结的大地欣然接受,但并没有被吮吸一光,让地面上留下灰黑色的污泥浊水,而是让雪花层层叠叠落在自己身上迎着阳光闪闪烁烁。城市里美极了,但马尔采夫完全没有顾及这一切,他心里和眼前都是迷蒙一片。 一大清早他就在没有摄影棚的房子四周转悠,希望能遇见他认识的人。他认识那位黑眼睛的美男子达米尔,长着一副马脸的、郁郁寡欢的谢苗和在拍摄现场帮忙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也说不上认识,马尔采夫只见过他两次,在拍第一部和第二部片子的时候。拍第二部片子也差不多是两年前的事了。这段时间助手可能换了。他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直到下午5点房子周围还不见人影。小尤拉的那一半头脑已按捺不住,催促着:怎么不快点?什么时候了?他们都跑到哪儿去了?同时,马尔采夫用另一半大脑盘算着应当到哪儿去找这些拍电影的。他们在哪儿,那个姑娘又在什么地方……他从没思考过为什么对此坚信不移,也不确切知道如果看到她,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些细节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点:杀死她,抚慰自己的心,让他安稳地度过哪怕几个月也好,重新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尤里-费多罗维奇-马尔采夫。 既然他们都不在摄影棚,他断定,就应该到游泳池去找他们。 晚上快8点的时候,娜斯佳走到游泳场。情况有些不对。天早已黑了。树木的阴影变得浓重,黑黝黝的,令人感到恐怖。娜斯佳并不怕黑暗,但总感觉有些反常。 随后,当她进不了游泳场的门时,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只有力的手蛮横地把她推下台阶,一个陌生的人小声说: “请原谅,今天不能到这来。整个晚上全都包出去了,对外人不开放。” 一开始娜斯佳还想解释,想说她不是外人,全包的建议是她提出的,文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但转念又决定最好不说话。第一,不放她进游泳场的人可能根本不是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的警卫人员,而是对方的人,所以才能明确无误地说出游泳场的安排。其次,如果警卫确定是杰尼索夫的人,那也是忠于职守。她提前10分钟到这里,这是她自己的错。杰尼索夫的人多次显示办事的准确和守时。她想,不妨等一等,散散步也好。 她沿林荫道走着,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黑暗处,终于弄清楚最初的“有些反常”的感觉是由在黑暗中俏悄移动的人影引起的。他们尽量不发出声响,也不让人看见。但娜斯佳却发现了,因为她一直在寻找什么。看来,艾德-布尔古茨基(她对这个外号暗自感到好笑,不过他的安全警卫和组织的确是一流的)把事情看得过于严重。就在这时,记忆,像回忆昨天的梦一样影影绰绰的记忆使她一惊,迅即又消失了。这次娜斯佳做好了“战斗准备”,决不放弃目标。她认为,人的感知能力大大超过处理已感知的信息的能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超越意识:无论是偶然看到的一张面孔,或是很久以前听到的一句话,还是不知为什么产生的恐怖感,都会在大脑中记录和存储下来。只有你坚信这一点,而主要的——根据需要能从所在的格位中取出来。一个健康的人的大脑从不提供偶然的信号,每个信号之后总有完全具体的东西。只应当学会理解是什么就行。 娜斯佳沿林荫道向前走,她看到一张长椅,就是在阿尔费洛夫死前她和他坐在一起聊天的那张。把记忆的胶片稍稍向前转动,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使她疑惑不解的信号是从哪里来的。当地那次走在林荫道上时,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好像有人从身后跟踪她。她想起,她曾回过头,但什么也没看见就又往前走了。对于存在特异功能的说法,娜斯佳只是从理论上相信:她认为对有的人来说是自然界赋予他们的一种现实的生命力,但她自己决没有。因此,她知道如果产生了身后有人跟踪的感觉,那意味着灵敏的听觉听到了身后的脚步。但疏忽大意的眼睛,虽然能深入洞察内心世界,但只注意完成自己的直接责任,看到了旁边的人影。只有听觉信号和视觉信号聚合在一起才能够提醒娜斯佳。而她又没有倾听,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今天发生的情况也是那样,但今天娜斯佳知道树林背后确实有很多人,由此便产生背后有人的感觉。 可是,那时这种感觉从哪儿产生的呢?眼睛发现了什么人?耳朵听到的是什么人的脚步呢?谁在深更半夜偷偷地走在她身后呢?是不是达米尔在花园里转来转去呼喊她,就是为了防备那个人呢?是不是柯里亚。阿尔费洛夫后来看到的也是那个人呢?是不是达米尔意识到再不会有危险时,他就再也不为她担心,甚至在深夜也不送她回房间呢?这个人可能被抓住和送走了,或者被打死了。这一切都被阿尔费洛夫看到了…… 娜斯佳听到渐渐驶近的汽车的声音,便转身往回走。20点整。她赶忙走到游泳场的入口处。 黑暗中娜斯佳看不清走出汽车的姑娘的面目。但当他们一起到了灯光明亮的前厅,她立刻找到了谈话的契机。看,她身上穿的多么不协调啊!抓住它,就可以解开吞吞吐吐、支吾搪塞的疑团,虽然斯塔尔科夫早就感到了这一切,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娜斯佳对自己说,他,一个男人,普普通通的男人。男人中只有百分之一,甚或千分之一的人才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在游泳场她追根究底地审问斯薇特兰娜。谁站在什么地方,谁从哪里出来,什么地方停什么牌子的车——总之使她晕头转向。娜斯佳最关注的问题只有一个:摄像的人站在什么地方和姑娘们在水池的哪一边游泳。关于盼望窗口的猜测进一步得到证实:斯薇特兰娜正是在从窗口观望的最佳位置戏水的。其余的问题大都是陪衬的。 娜斯佳把斯薇特兰娜交给陪同人员看管,她自己走到斯塔尔科夫身旁说: “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请您说说他们到您那里时,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斯塔尔科夫想了一下,数着说: “侏儒带的有上衣、钱(大概1万6千卢布)、护照、录有音乐的磁带、注射器和一盒针头、一小瓶吗啡;姑娘带的有上衣、连衣裙,上衣口袋里有2万3千卢布,手帕、口红,就这些。” “绝对准确吗?” “绝对。我们还给她买了一堆零碎的东西,包括牙刷。” 这又有一个不相符的问题,要和这两个火灾受害者谈谈。 “那个小矮人在哪儿呢?他来了没有?” “在车里。他没到过游泳池,对您没什么用处。” “我想和他……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您怎么看,他们两个谁是主要的,谁是从属的?” “毫无疑问,伏拉德是主要的人物。不要看他是个瘾君子,他比姑娘聪明。斯薇特兰娜是个漂亮的傻妞儿,像蝴蝶一样,徒有其表。先找谁谈呢?” “姑娘。我和她在哪儿单独谈呢?” “走吧!我给您看个地方。” 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并不顽固不化。她根本没注意到在郊外的别墅里穿的是过时的连衣裙。假如她穿着这种衣服走在大街上,一些时髦女郎和挑剔的年轻人会投以惊奇的目光,使她知道她穿的是什么破烂货。在别墅只有警卫人员看着她。他们都是些规矩、刻板、少言寡语、不沾酒,甚至不想沾她边的人。而斯塔尔科夫已年过40,对现代流行的风气也毫无雅兴。娜斯佳单刀直入地提问,斯薇特兰娜想不出最好的答案,只好说夜间失火时,她脱掉睡衣,顺手从主人衣柜里抓起什么就穿什么。房间并不是她的,她只是临时住。乍一听来,还算真实可信。但回答第二个问题就复杂得多:为什么在逃避火灾时,她除了钱之外,只拿了口红。为什么护照、装着很多生活必需品的皮箱都不要了,只拿了口红。斯薇特兰娜尽力狡辩。但按摩师柯季克也不是白白把娜斯佳比做一只孤狗的——和蔼可亲、彬彬有礼,但能置人于死地。面对卡敏斯卡娅,斯薇特兰娜毫无退路,因此只经过几分钟就弄清楚了情况。实际上并不是把没处过夜的伏拉德送到她的住处,而是完全相反,是把她,斯薇特兰娜送到伏拉德临时住的地方。她最多去两个小时,因此随身没带多余的东西,只带了钱和口红(供偶尔需要接吻之后再涂一次)。姑娘漫不经心的回答中有许多破绽,都被娜斯佳一一戳穿了。 她打开门喊了声正在走廊踱步的小伙子:“请您告诉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我和这个姑娘谈完了。我要找第二个人来。” 伏拉德和讨人喜欢的司机一起坐在车里。司机正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入迷地读着笑话集。伏拉德靠在车内的后座上,温暖而舒适,加上他的矮小的个头,躺在这里就如同躺在舒适的软沙发上一样。 他正为自己,也为斯薇特兰娜担惊受怕。也许,把他们运到游泳场来并没什么可怕的,不至于弄乱他们向斯塔尔科夫交待时编造的经过。但从另一方面看,从前相信了他们的话,现在又给弄到游泳场来一定有原因。这也许是个不好的征兆,很糟的征兆。也许是他们俩逃出火坑,又落入虎口,落到惟恐避之不及的人之手。这么晚的时间到这个游泳场肯定有原因。也许是收留他们的那些人知道了什么事,不再相信他们的话。伏拉德沮丧地想着。看来,应当冒险把电影的事说出来。反正我的生活毫无意义,如坐针毡一般艰难,就算休息一年,就算两年,甚至马上把我打死也并不遗憾。可是,斯薇特兰娜呢?她非常想活下去。虽然她的生活同样很糟糕也毫无意义,但她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整日地闲荡,捞点外快。好了,现在和这帮拍电影的人搅在一起了,傻瓜,想要赚钱甚至愿意和一个侏儒睡上6分钟,可真够呛!不,不能冒险,要可怜斯薇特兰娜。要知道,她还对他抱着希望,把他看做保护者和支柱。伏拉德笑着想到,她也奇怪,已习惯把性行为当做像烧酒或是美元一样的可以交易的硬通货,一直打算为他及时考虑到电影的事而酬谢他,但不明白为什么他拒绝了。对于他来说,斯薇特兰娜不是一般的女人,更不是妓女,而是年幼无知,干了蠢事又颤抖着抓住大哥哥的手的小妹妹,因为她知道,他聪明、年长,他帮助人,会在父母面前袒护她。伏拉德从没有妹妹,他真希望有一个。虽然他刚到她胸脯那么高,但反正他今天是她的哥哥,是帮她拿主意和教养她的人。没有他,她就全完了。难道处在对她的这种关系上的能接受她的那种酬谢吗?不,矮小的伏拉德无论如何也不会破坏他头脑中想象的伦理关系…… 好像什么人的脸贴在汽车的窗子上。伏拉德转脸看去,差一点没吓得叫起来。疯子!苍白的被痛苦扭曲的脸上,一对如同黑洞般的眼睛正朝他窥视,扫视车座,但并没有发现躲在角落里的伏拉德,目光在埋头阅读外乡人生活趣闻的司机身上停留一下便不见了。伏拉德蜷缩在角落里,吓得呆呆的,紧盯着从汽车旁走开的人。他认得那种眼神,他在那些不吸吗啡,而服用致幻药的人身上看到过许多次。他们在兴奋作用下也有那种直勾勾的反常的眼神,表明他们已进入模糊的、任何人都不明白的幻觉状态,陷入稀奇古怪、违反逻辑的思想境界。伏拉德看不起这些人,但又惧怕他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起,只不过是一种感觉。为什么惧怕,倒很清楚,因为他们是真正的疯子。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甚至莫名其妙地幻想当上世界拳击冠军或是中世纪法国的处决罪犯的刽子手。这些疯子并不明白自己在于什么,因此也无法对他进行惩处。只有上帝惩罚他——剥夺了他的理智。但他的无辜受害者所受的痛苦比他受的惩罚要惨重得多。 人影走近粗壮的大树便消失了。伏拉德越发紧张起来。真见鬼,警卫在哪儿呢?在别墅甚至大白天也有两个人,这里怎么一个也没有?为什么这个人影总在那儿游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以至伏拉德想跳出汽车跑到游泳池去呼救。他把手伸向门柄。 “上哪去?”司机转身说,“不叫你,就不准出去。” “我要……” “上厕所吗?”司机笑着问。 “不,不上厕所。有个人在外面游荡,往车里窥视。我想,他神经不正常,看,就在那棵树后边!” “在哪儿?” 司机放下书,关上车内灯,朝伏拉德指的方向望去。 “没看见什么。很可能是阴影?” “不是阴影,我看得很清楚,快叫警卫!” “不行,小子!不准出去。” “我不跑,你要明白,他是疯子,躲起来了,警卫看不见,可他突然……会把人……”伏拉德不知为什么说不出最可怕的词。 “警卫什么都能看到,别操心了!”司机训斥着伏拉德,重又打开书。 斯薇特兰娜由警卫押送着从二楼来到门厅。在走到距门两步远的地方,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维切克!” 警卫紧紧抓住斯薇特兰娜的手臂,转身望去。维持二楼秩序的伏洛佳正站在楼梯的空处。他把娜斯佳关于送回姑娘和带伏拉德来的指示传达给斯塔尔科夫,接着便问: “你带那个小个子来了吗?” “是的,先把姑娘送进汽车,然后带他!” 斯薇特兰娜听到这一对话,意识到马上会审问伏拉德。他还不知道她已经把什么都说了,因此,他会照旧坚持他们商量好的办法。自然,这个女人为逼他说出真情,会折磨他的。对此她毫不怀疑,并怜悯起伏拉德来。他一定会挖空心思去撒谎,到后来却不得不承受被揭穿时的屈辱和难堪。被揭露,尤其是当面被揭露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情,应当暗示伏拉德,让他说实话,这至少会保住他的个人尊严。 她小心地向门口移动一步。 “喂,我的香烟在侏儒坐的那个汽车里,你能拿来吗?” 斯薇特兰娜又向前跨了一步,同时抓住门把手。 “好的。”维切克好心地回答说,转身朝向姑娘。他刚想跟着她走出去,伏洛佳又喊道: “可不要弄错,她的烟盒是白色带蓝条的,我的是白色带绿条的,不要拿错了!” 斯薇特兰娜跳到外面的台阶上,一步两个阶梯就跳下去,奔向汽车。她还没弄清是个什么影子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甚至还没看清黑暗中那把锋利的尖刀。她只听到伏拉德撕心裂肺的号叫: “斯——薇——特——兰——娜!”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烧灼了一样疼痛。她极度地困乏无力,缓慢地跪在地上,侧倒在冰冷的、覆盖着白雪的地上睡着了。她终于做到了。 “送我到艾壮阿尔德-彼得罗维奇那儿去,”娜斯佳疲惫地说。 她和斯塔尔科夫坐进汽车,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随他们一起走的。她不只是感到难过,她甚至想死了算了。 在把神经失常的马尔采夫推进前厅,好不容易把哭得死去活来的伏拉德从倒在血泊中的斯薇特兰娜身旁拖开以后,娜斯佳明白,她应该而且要赶快做决定。斯薇特兰娜谈完以后,几乎一切都清楚了。与伏拉德谈话已不可能。录音带简直是从他手中抢过来交给娜斯佳的。其实她没必要听这段音乐,仅从脚本的描写就知道谁是它的作者。然而她还是想听一听。 杰尼索夫在台阶前迎接娜斯佳,他已从斯塔尔科夫打给他的电话中了解了一切。他们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上楼,进了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的办公室。 “给您拿点什么,阿娜斯塔霞?”主人关切地问道。 “咖啡,浓一点的。”她含糊地说了一句。 娜斯佳喝了几口阿兰送上的咖啡,便大声而平静地说: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我和您应当做出重要决定。怎么处理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的遗体?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并没有叫警察到现场,而是把他自己的人留在那儿清除血迹。我想,如果事情声张出去,我们要找的那些人会立即销声匿迹的。什么事都凑在一起了:姑娘认识他们并很可能对什么人谈到过;疯子呢,寻找和等待这个姑娘完全是有的放矢。要知道,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从各方面判断是他母亲的。她穿的衣服正是斯薇特兰娜穿的那件连衣裙。我不知道在不违反法律的情况下如何掩盖姑娘的被杀案。所以,我们的选择余地非常小。你们或者把斯薇特兰娜的遗体送到某家医院,或者直接送停尸问,并且通知警察局中你们的朋友,让他们了解事件的真实情况,同意他们去做一切他们认为需要的事。还是让我走吧!刚才当着我的面把尸体从现场运走,把罪犯单独关起来,而我,作为警察局的工作人员,心都要碎了。你们要我怎么样呢?你们认为,我是专门解决刑事犯罪的计算机吗?在解决这些命题之前,我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能无动于衷吗?” “请原谅我,”杰尼索夫小声地说,“我也不能预料您所说的事。我甚至无话可说。假如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有精神上不健康的人插手这件事的话,警卫人员会得到特殊指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警卫人员的任务就是不让任何外人看到您与我的人合作。我很遗憾。那么依您看,我应当怎么办呢?” “这要看您想得到什么结果。如果您需要的仅仅是哪些人藏在山谷疗养院,您可以立即得到他们的名单;如果您对神秘的马卡洛夫感兴趣,那我要考虑一下,哪怕到明天早上也好;如果您还关心其他所有的人——就随您便吧,最好我不在。” “为什么,阿娜斯塔霞?” “我已经说过,一切都决定于您想得到的结果。我已清楚或是大体上了解了这伙匪徒的活动方式。除了那个马卡洛夫外,还有电影导演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疗养院的按摩师康斯坦丁-乌兹捷奇金,外号叫柯季克,还有一个叫什么谢苗的,这个人的姓不清楚,专从事组织活动。他们应该有一个资料库,有存放计算机、卡片和录像带的地方和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员。他们在全国各地设有招募点。这些点或和警察机构,或和疗养保健机构相勾结。他们还应当有拍摄录像片和隐藏设备的地点。一般说,设备都不笨重。最后,他们还应该有个隐藏尸体的地方。我无法找到所有这些人以及开列出所有这些地点,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从这一系统里搞掉伊斯马依洛夫、乌兹捷奇金和马卡洛夫,这个系统就不复存在了。可以再来点咖啡吗?” 杰尼索夫按铃叫阿兰,同时向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点头示意。他急得在沙发上蹭来蹭去已按捺不住了。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能更详细谈谈您对导演和按摩师的看法吗?是什么使您怀疑他们?” “说到按摩师,他的表现无可挑剔。我从没想过怀疑他。只是偶然发现他愉听通过经理办公室的市内电话打出的电话。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懂得,一旦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和疗养院来一个以疗养者身份出现的警察局的人,电话自然不会打给主任医师而是打给经理,这样才不会随意分配房间,而是提供所需要的房间,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小事。假如他听的是各种不同的电话,我也许会认为他是普通的讹诈者或具有好奇心的笨蛋。但他感兴趣的只是一种电话,就说明许多问题。说到伊斯马依洛夫就更简单。我看过他的创作,一部用录像机录制的大型影片。仅此片就足以看出他是个‘大手笔’。他有极其鲜明的独一无二的创作个性。这个组织的整个宗旨在于通过独出心裁的影片,刺激观众精神发泄。根据种种情况判断,他们确确实实在杀人。每想到他们在拍片时,制造了多少起杀人事件,杀了多少人,藏起了多少尸体,我就不寒而栗。这些电影不存在,这个组织也就不复存在,没有人能干这件事。但要知道,这个阴险毒辣的计划一定是由某个人先想出来的。我想,这个人就是马卡洛夫。可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因此,我建议只要消灭这个组织的‘上层’,它的整个网络也就自然瓦解。如果你们想要一网打尽,那就逮捕伊斯马依洛夫和乌兹捷奇金,提起诉讼和按程序办案,但我不参与。我不愿在你们的城市多呆一天。我,老实说,已讨厌这地方了。”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娜斯佳喝完第二杯咖啡,对着斯塔尔科夫说: “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我是把您当做对所讨论的问题观点更接近的人来讨论问题的。如果您要把所有的人都揭露出来,您就把斯薇特兰娜的尸体隐藏更长的时间。您明白这一点吗?” “是的,明白,但您是否过高估计了他们的警觉性?您是否确信在他们得知斯薇特兰娜被杀并由此引发了刑事案件之后,他们会立即割断所有的联系而隐藏起来?是不是您夸大了?” “您想,如果不是伏拉德,这些勾当也许还要进行许多年。要知道,他们一次还没有遇到麻烦,没有在什么地方露马脚被警方注意。不要认为他们愚蠢,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这种错觉很危险。因此,我再说一遍:或者明天早上你们公开验证斯薇特兰娜的尸体,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摆脱困境的。到早上我就告诉你们谁是马卡洛夫。如果不能的话,就请你们原谅。你们把乌兹捷奇金和伊斯马依洛夫监管起来。马卡洛夫是何许人,你们自己算计确定吧。提不出第三个人了。” “阿娜斯塔霞,您违反了我们的协议,”杰尼索夫温和地说,“难道我们是那样谈妥的吗?”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不必对我施加压力,我本来就够烦的了。如果抠协议的字句的话,我和你们只谈定帮助你们揭露从事贩卖‘活商品’的犯罪团伙。正如今天所弄清的那样,这种团伙并不存在。我并没有答应帮助你们查清和揭露利用电影杀人的条件。你们没有理由指摘我。” “马卡洛夫呢?”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提醒说,“您答应帮助把他弄清楚的。” “算了,”娜斯佳笑了,显得很疲倦的样子,“你们把我说服了。我把马卡洛夫弄清楚,但有个条件……” “我全明白了,阿娜斯塔霞,我不再让您为难。托里亚,给市内务处打电话,让他们弄清尸体和凶手。你去吧,托里亚,趁阿娜斯塔霞还在这儿马上去办,不要让她过于着急。” 斯塔尔科夫走出办公室,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突然站起来走到娜斯佳斜靠着的沙发旁。 “阿娜斯塔霞,”他谨慎地说,“您为什么那么难过呢?您怎么了?是不是您与伊斯马依洛夫的关系比较好,您很为难呢?” “我吗?”娜斯佳抬起头,以惊奇的目光看着杰尼索夫说,“我与伊斯马依洛夫的关系并不很好。只是他出于某种考虑才向我献殷勤的,我想,我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今天斯薇特兰娜发生的事差一点就发生在我身上。一次,有一个疯子,看来是他们的客户跟踪我。为此达米尔很担心,尽量和我在一起,因为我的尸体是无处藏的,到时就会有人寻找,而且非找到不可。你们看到,斯薇特兰娜也好,那个小矮人也好,都是无依无靠的人。他们没有亲戚,谁也不会找他们,更不会跑到警察局报告他们失踪的消息,这帮搞电影的家伙们,一直小心谨慎,只是在阿尔费洛夫身上出了破绽。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但要知道,正是伊斯马依洛夫救了我,让我免遭伤害,而我为了感谢他,却把他送上法庭。” “您正是为此而感到沮丧吗?” “并不是,我只是向您说说伊斯马依洛夫的事。真的,有个时候我几乎爱上他,但很快就过去了。” “那又何苦呢,娜斯佳?”杰尼索夫悄声细语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温柔的话语和体贴使斯佳的眼泪涌出眼眶。天啊,她也够苦,够累了。 “这一切只有魔鬼才想得出、做得到。有一个患严重心理障碍的人,提出要完全按着他的意愿拍一部电影。脚本、选择演员、拍片都要考虑订货者的要求。如果订货者需要在镜头面前杀死谁,就把尸体隐藏起来,这可是相当复杂的任务。但还有一件事更复杂。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事件充分证明马尔采夫所订的并不是第一部影片。如果他是许多订货者中的一个长期订货人,那就证明伊斯马依洛夫拍摄的影片能帮助哪怕这个惟一的订货人摆脱疾病的发作。因为,假如不是这样,他就不会一再去找伊斯马依洛夫。您能想象拍摄那种影片需要具备什么样的天才和力量吗?对我来说,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我一想到这些有才能的人只能满足我们的精神病人的需要就想号啕大哭。是怎么造成社会不接受他们呢?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这些所谓有天才的人仇视我们大家,他们可以应订货者的要求干掉任何一个人,决不心慈手软。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天才和艺术才被我们否定和抛弃。这太可怕了,但这是对我们的惩罚。这就是为什么我感到难过的原因。” 杰尼索夫抚摸着娜斯佳的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整个身心体验着刺痛这个女人心灵的苦楚。 “真可怜!”他轻轻说了一句,“是我害了您!但除了您又有谁能对付伊斯马依洛夫呢?只有您能看到他行为中不正常的东西。他也只能给您看那部关于音乐家和他爷爷的影片,而且只有您才能把它和斯薇特兰娜提供给我们的脚本联系起来。” “是啊,”娜斯佳也轻轻说了一句,同时抹去嘴唇上的泪水,“只有我。” 12.第十三天 娜斯佳已经差不多几夜没睡觉了。昨天的事件引起的恐惧感使她很难集中精力。她试图集中思想考虑谁是这个神秘的马卡洛夫,到哪儿去寻找他等问题。但与此同时想的却是达米尔和他的影片,可怜的斯薇特兰娜,悲痛欲绝的小伏拉德,身份不明的那个精神病人,那个打死姑娘、需要和预订达米尔及他的摄影组作品的人。也许,达米尔就是马卡洛夫?或者仍然是那个乌兹捷奇金?乌兹捷奇金倒是更合适的人选,他负责整个安全工作。谁知道呢?但有一点娜斯佳是确信无疑的,马卡洛夫不是谢苗,因为他太显眼了。尽管常常有那种情况,正如艾伦-坡写过:往往把欲掩饰的东西放到显眼之处。还有,谢苗是不是姓也不知道,如果证件上写明谢苗-马卡洛夫,就变成笑话了。 “何必要找马卡洛夫呢?”娜斯佳望着象牙白色的窗帘思考着,谢苗负责组织方面的问题从斯薇特兰娜的交待中已经非常明确。艺术方面有伊斯马依洛夫,安全方面有乌兹捷奇金,其他方面都是次要的职责,用不着头头去管。也许,这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姓只表示能做决定的头目。为了方便对订货者说“我们从马卡洛夫那儿得知”,“正如马卡洛夫做的决定”,“马卡洛夫命令”等等。虽然在每个具体情况下,这可能是达米尔、是柯季克、是谢苗,或是鬼才知道的什么人。除谢苗之外,其他人斯薇特兰娜和伏拉德都没见过。在拍片时,无疑,他们会认识达米尔,还有柯季克等协助设备、灯光的什么人。此外,他们不可能认识任何人,也不能提供任何证据。订货人当然应当认识达米尔、谢苗、柯季克,但这些订货人在哪里呢?有一个还失去了自控能力,他的话又不能相信,现在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了。死胡同,地地道道的死胡同。没有一件明显的罪证,都是猜测。那些有名有姓的、被列进来的,没有人可以确认。伏拉德可以辨认的人又不知道是谁和在什么地方。惟有指望莫斯科,但要拖上几个月……目前莫斯科正在搜集阿尔费洛夫所有有关的熟人和关系,正在核实他们之中是否有人与刑事案有什么关联……而且这么庞大、细致的工作可能白费功夫,一无所获。因为阿尔费洛夫又成了一起案件的证人,这一点足可以使他被怀疑为危险人物。于是,他所看见过的人就起不了什么作用。然而,莫斯科的答复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重要的。如果某人被杀害,尸体不见了,总要寻找。市民中没有人失踪,这已经很清楚。而如果谁也没有被害,只是被抓走和藏起来了,那么这又是谁干的?为什么阿尔费洛夫看见他时,他那么害怕?这一点很重要。不,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等下去。对于她,娜斯佳来说,没有什么办法接近谢苗,当然可能寄希望达米尔或柯季克和他见面,但这是斯塔尔科夫和他的人应关心的事。 娜斯佳暗自重复着必须向斯塔尔科夫提出的问题,按商定的时间他应该在早上7点钟打电话来。 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这次也不失遵守时间的模范。电话上红灯闪烁,正好7点,分秒不差。 “首先向您通报:柯洛米那茨被杀的刑事案已提起诉讼。暂时还不要、也没有必要张扬。犯罪嫌疑人在出事地点被目击者当场抓住,送进医院,等着他脱离急剧发作状态。他的身份已经确认,本城居民,叫尤里-费多罗维奇-马尔采夫,市内一所学校的教导主任。从各种迹象判断,他患精神分裂症。您满意吗?” “是的,隔离区的小房子的事您了解了吗?” “当然,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昨天我来不及告诉您。这事一发生,似乎什么都顾不上了。房子是向疗养院商业处租用的。办的时候不需要任何证明,交钱就住进去,随你住多长时间,也不管谁付钱,叫什么名字,他们只管收费,其他一概不问。如果付的租金很高,住进去的不会是流氓烂仔,大体上是有身份的人。租期一到,退还钥匙,大家都满意。” “那么,服务员呢?他们清扫房间吗?” “您说中了。要知道,这种租房大都是为了寻欢作乐或和女人幽会。那种情况下服务员出出进进是不合适的。因此,在收费时总要问是否需要清扫房间,如果需要,又在什么时间合适。有些人从来是拒绝的。” “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要在这方面想些办法。我明白,要做到我们对小房子的兴趣不被发觉是很难的,您试试看,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 娜斯佳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喂,我听着呢!” “我想说,您完成了您保证的,而我并没有。您已经落实了柯洛米耶茨的问题,我还没弄清马卡洛夫,什么结果还没得出来。” “我明白,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昨天您情绪很坏,异常激动,所以一时说些气话。我们并没有指望您今天早上一定做到。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让我问您,是否和他一起吃午饭。” “请转告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谢谢他的好意,我今天要留在这儿。您下次什么时间给我打电话?” “您说什么时间?” “那就晚上,8点整。如果我想出什么来,就还有时间核实。” “说定了,20点整。” 娜斯佳收好电话,重又躺下。她感到筋疲力尽,又躺了一小时,干脆早饭也不去吃了。煮咖啡吧。她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到盥洗室装满一大杯子,放在煮水器旁边。一盒糖、一包饼干、一个烟灰缸、一包香烟。现在可以一直呆到晚上也不起床。她自己笑着钻进温暖的被窝。懒——是我的一大优点,没什么可说的…… 不久,在11点以后,娜斯佳听到走廊上列基娜-阿尔卡基耶美娜走近的脚步声:步履沉重,不整齐,伴着拐杖的轻轻敲击声。当脚步移动到娜斯佳门前时,突然传来一位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我来拜访您。” “好啊!” 老太婆极不情愿地邀请客人到自己房间。“我是奥丽娅-罗基姆斯金娜的母亲。一个月前您听过她的演奏,还记得吗?” “记得。您的女儿很努力,但她并不喜欢音乐。不应该去折磨她。我当时就对您说了这一点。”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您误会了。奥丽娅非常用功,非常。也许,您能同意……” “不,亲爱的,我不想摧残儿童。您的女儿非常善良,她不愿意让您生气,为此才苦苦练习。但她并不喜欢,在这方面我的判断从没错。我的学生中有些人完全没有天才,但他们喜欢音乐,而且准备为此献身,我认为这是最主要的。”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她一直幻想在您这儿学习。请求您……我知道您上课不收费,但能否有个例外……我析求您了,我准备为女儿支付费用,只是求您收她。” “我很遗憾,”老太婆发出叹息声,“您白来一趟,请别生气。祝您一切顺利!” 还不到5点钟,娜斯佳就已经饥肠辘辘。离晚饭还有两个小时,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她不情愿地穿上衣服,下楼到酒吧,指望吃点馅饼充饥。还算走运,酒吧间除馅饼还有面包片。熏肠的气味使娜斯佳不敢问津,但奶酪不妨试一试。 平时就没有几个人光顾的酒吧间今天更显得空空的。除了在酒吧台前的几个年轻人,大厅里没有一个人。 “今天疗养院是健康日吧?没有人吃甜食和肉食?”她在等待煮咖啡时开玩笑问道。 “您难道不知道,著名幽默大师今天到这里演出。电影厅挤得水泄不通,甚至从市里还来了不少人。难得有机会听到鲁达科夫的演出。” 酒吧间里没有什么人,因此也没放音乐。娜斯佳吃了甜食更觉浑身懒懒的。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什么东西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她便陷入沉思,几乎忘记了时间。 6点钟以后,酒吧间里人渐渐多起来。表演结束了。娜斯佳想到,这里马上就会喧闹起来,而且会放音乐,很难继续思考问题。应当回房间去,试着翻译几页书。她已经把自己的马克布因搁在一边了。 恰在这时按摩师乌兹捷奇金手里拿着啤酒和两个杯子从酒吧台向她这边走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迈着碎步的女孩。她的裙子窄得使她的脚步几乎按厘米移动,按摩师的目光和娜斯佳的相遇,他便停住脚步问道: “今天您又没来按摩,背还痛吗?” “与平时差不多。”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如果您不想来,可以提前通知我,我好安排其他人。我白白浪费了40分钟。” “我会来的,对不起,我睡过了。”娜斯佳道歉说。 上楼的时候她想象着在乌兹捷奇金那儿按摩的情景……好一个杀人犯……外表是那么和善的胖子,绰号让人感到亲切,什么“柯季克”……她会不会偶然出错呢?最近一段时间这是常有的事。看来,分析器有些失灵。介入这件事真有些多余。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杰尼索夫对她的评价过高了。 房间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萨赫诺维奇有所有房间的钥匙,他提醒过她)。娜斯佳拆开后,取出市内租赁和占用住房情况的名单。是她请斯塔尔科夫找这份材料的,为的是决定从哪里开始查找拍摄这种令人厌恶的录像片的地点。名单很长,但只是有些地点引起娜斯佳的怀疑。大多数的登记表上都列有注释,表明房子是被企业协会所属的公司或组织占用着,就是说在杰尼索夫的监控之下。没有任何标记的房子只有100所左右,其中仅80所或位于居民住宅区,或与商店和公共场所的入口处近在咫尺。它们未必能用来拍摄影片,因为不仅要往那里运送演员,还要从那里运走尸体。 即使在夜间工作也一样。不,不一样,她自己更正说。牺牲者不会像自然死亡那样默默地死去,他们一定会叫喊。住宅可以不管了。只剩37所必须要检查的房子。 斯塔尔科夫像往常一样按时打来电话,娜斯佳口述了名单中需要检查的房号。随后她想坐下来译点东西,但总进行得不顺畅。每三到四段她都能遇到一些词句,使她的思想转移到马卡洛夫和他的团伙身上。她甚至忘记把手从键盘上移开,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半夜,用三四个小时她才翻译完三页。于是她恼怒地盖上打字机,说了句古老的谚语“一心不可二用”。 她躺在被子里想到,要是躺在按摩床上,毫无保护措施,面对乌兹捷奇金这个杀人凶手,那将是什么情景。随后她又自我修正地想到:不!柯季克、达米尔这些人,他们自己不会杀任何人。杀人的一定是那些订户。这个团伙只是组织和提供条件,而后消灭痕迹和隐藏尸体。他们都是组织者、同谋,比如是老板的代理人,也许那个人是教唆犯。但他们之中没有直接执行者。而马卡洛夫,如果他确实存在的话,也没法归罪于他。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思想领导,但还要进一步证明…… 如果说娜斯佳整天都在思考中度过的,可以说陷入寡居少动的生活方式,那么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斯塔尔科夫却相反,整天转来转去,下命令、打电话、提要求、听情况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吃上几片面包和冷肉就算万幸了。在搜集和核实卡敏斯卡娅所需要的情报时,他想,如果把这个恬静的小姐放到侦查机关领导的位置上,她的下属至少应该配备40人。 午夜时分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检查所列的37所房子中的22所的情况,近一个月来租住疗养院独宅的人员情况,一天来伊斯马依洛夫和乌兹捷奇金的活动情况。还没抓住任何把柄,没找到任何一个微小的迹象。当然,还要检查15所住宅,租住独宅的人也还没弄清楚。也许,明天会走运吧! 伊斯马依洛夫整天呆在自己的豪华套间里,谁也没到他那儿去。乌兹捷奇金16点之前都在上班(有他给按摩的病人的名单),从16点到18点参加著名幽默大师的音乐会,音乐会之后直到20点35分在疗养院的酒吧间和一个姑娘在一起(有旁证材料),而后和姑娘一起回房间。姑娘在23点左右离开乌兹捷奇金的房间,他自己哪也没去。他在音乐会上和酒吧间接触的人不多,没记录下来。 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斯塔尔科夫和许多我们所熟悉的人不同,他是很少动感情的人。难得遇到他生一次气,也从来没见过他抱怨别人。他从不愤愤不平,也从不嫉妒他人。但他深刻理解什么是誓言、责任和义务。 从跟着杰尼索夫工作的那一天起,他便永远选定了自己的道路,再也没花时间去审视。只要是艾德-布尔古茨基说要做,那就意味着他,斯塔尔科夫应当做,同时无权考虑他是否喜欢这件事。他认为,应当早就想好了,应当在他还是个克格勃的青年军官时就选择定了。他的选择也并非轻而易举,在决定接受杰尼索夫的建议前,他考虑了不止一个月。一旦他做出决定,便认为自己再无权左顾右盼,无权去评价他人的想法和行为。斯塔尔科夫如同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中一样,把整个生活都局限于完成杰尼索夫交付的使命之中,几乎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因此,当他的一个最亲密的搭档今天说:“竟然落到这地步了!让一个小姐对我们发号施令!”这位刑侦队长甚至一时还不明白这个人指的是什么。并不存在谁对谁发号施令嘛!只不过是发现了一个面对复杂的情况知道该怎样做和做什么的人才。在很多情况下指挥者往往是他自己,偶尔也有其他人。至于说卡敏斯卡娅是个“小妞”,这完全是蠢话。她是一位非常严肃认真、善于洞察一切和有魅力的年轻女性。在她来到这里之后,萨赫诺维奇立即交给他一张照片,那上面的她看起来的确不自然,很难看,但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从来不怎么相信照片。实际上她几乎称得上是美丽的姑娘。而且与她合作共事,他并不感到什么屈辱,相反是他首先建议使用她进行工作,因为这对事情有利。 斯塔尔科夫对她早上说到尚未完成允诺感到高兴。他高度重视人与人之间的义务感。在他的心灵深处隐约有一种对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的感激之情,感激她当面果断地赶走了列夫-列普金。是的,杰尼索夫的刑侦队长可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那种人,他也同样不喜欢。 13.第十四天 娜斯佳吃完早饭回来时,在休息厅又看到伊格尔。显然,他没能演好李斯特的畅想曲,这回又来补课。 “怎么,小天才,又逃学了?”她逗趣着对他说。 “您好,”男孩高兴地站起来说,“反正我们第一节课是体育,第二节是生物。我来得及上第三节课。” “那你们的第三节课上什么呢?”娜斯佳认真地问。 “数学。数学,我从不逃课。” “那么,生物就可以吗?” “是的,”伊格尔不屑一顾地挥一下手说,“生物——那不是男子汉干的事儿,蝴蝶呀,花朵呀,花蕊呀,多无聊!” “那么,数学是男子汉的事业?” “当然,数学、物理、化学、历史,真正的男子汉都应当知道。” “你说些什么呀?”娜斯佳挨着他坐到沙发上,“你的结论倒挺有意思。还有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应当知道和掌握的呢?” “会开汽车和使用武器,”少年音乐家信心十足地回答说,“有些人连‘沃尔沃’和‘梅塞德斯’1都分不清楚。” 1梅塞德斯:德国奔驰汽车公司生产的汽车牌号;沃尔沃:瑞典沃尔沃汽车公司生产的汽车牌号。 “我就是那种人,”娜斯佳若有所思地想道,“好在我不是男子汉,不然他会看不起我。我就分不清‘巴埃姆韦’和‘奥培尔’。” “您不舒服吗?”男孩哽塞地问道,“我叫个人吧……您的脸色很苍白!” 她费力地摇了摇头,小心地站起来。 “我的房间就在旁边。我躺一会儿就会好的。” 娜斯佳好像踩不着脚下的地板。一切都在飘动、旋转。她很久都不能把钥匙对准锁孔,一进房间便栽倒在床上。 医学上这叫做“血管危象”。 她没有插上电话机,错过了斯塔尔科夫10点45分的电话。她还记得他要打电话来,但就是无力起身。血管的毛病又一次把她带到最紧迫的时刻。 斯培尔科夫在规定时间没打通娜斯佳的电话,便每隔15分钟再拨一次。直到他感到事情不妙时,马上打电话给萨赫诺维奇。 “热尼亚,赶快去看看,卡敏斯卡娅在哪里?” 热尼亚轻轻推了一下门,知道门锁上了。 他取出513号房的钥匙开了锁。 娜斯佳躺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甚至那对明亮的眼睛在灰暗苍白的脸上也显得暗淡无光。热尼亚4个月来并没有在疗养院白过。他轻轻握住娜斯佳的手腕,没问一声便打开床头柜,看到几小瓶氨水,立刻明白他的判断是对的。他在床头柜里又找到一小包茶叶。热尼亚往氨溶液和浓茶中一下子放了6块方糖。这种混合剂立即使她清醒过来。 “我感觉还好,”她说,“只是非常虚弱,站不住。” “电话在哪儿?” “在旅行袋里,床下面。” 萨赫诺维奇接上电话机,拨了斯塔尔科夫的号码,谈了几句之后,就把听筒交给了娜斯佳。 “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她喘息着说,“我明白。我和您全弄错了。确切地说,是我弄错了,把您也搞糊涂了。还有两件事要核实,一件我自己办,另一件只好由您查实了。晚上我告诉您马卡洛夫是什么人。” 热尼亚有生以来终于明白“牺牲在岗位上”是什么意思。 斯塔尔科夫在把完成卡敏斯卡娅最后一项任务的报告送给她之前,先送给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过目。 “我一点都不明白,”他反复看了两遍材料,耸了耸肩说,“她要这些干什么?” “名单很可笑,是吧?”斯塔尔科夫若有所思地顺应着说,“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明白,为什么里面没有您,也应该有您的名字,没找到吗?” “没找到,”杰尼索夫打断他的话说,“我在这儿就不坏,我是怎么舒服怎么住,而不是地位规定我怎么生活。把名单送疗养院去吧,那个丫头知道做什么。” 到晚上,娜斯佳完全康复了。热尼亚叫护士到她那里打了针,两小时后又打一次。她还发誓明天之前不对主任医师米哈依尔-彼得罗维奇吐露消息。 娜斯佳乔装打扮起来,直到认不出自己的面孔。这张脸仿佛一张白纸,可以随心所欲在上面描绘,从天真无邪的天使到恶魔般的女人。她挑来挑去,选了很久的衣服,最后选定黑色的裤子和黑色的潜水服,好衬托她浅色的披肩发。这次来的时候没有带饰物,实在有些后悔。如果一条细细的银质项链搭在黑色的潜水服上该有多么惬意!算了,就这样了。最后用“克里木”牌的香水的玻璃瓶口触及一下头发和颈脖。 她并不相信会马上找到达米尔,但希望她能走运。生活中存在着一条平衡法则:既然她造成那么多错误和失算,那么就不应该让她再不走运了。否则,也太不公平。 的确她挺有运气。达米尔不在他的豪华套间,她在酒吧间找到了他。达米尔正喝着白兰地,看来才喝不久,因为他还没有醉意。好,阿娜斯塔霞,向前走吧!步态,学一个演员的;声音,学另一个的;笑容,学第三个的。真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今天无事可做了,她留在513号房间了。 “你好,亲爱的!” 她熟练地亲吻达米尔的面颊,面对着他坐到小桌旁。他用手撑着下巴,久久地、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脸,似乎在缜密地思考什么。 “就是说,我是对的。”他终于开口说。 “对在哪里呢?” “你是个伪君子,我早就怀疑这一点。不过是个不幸的难看的老处女罢了。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偷偷笑话我,是吧?” “是的。你根本不了解女人,达米尔。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以理解,因为你是电影导演嘛!对你来说,重要的是观众。你不必生气。” “那么你现在出什么事了吗?这么多天你第一次来找我,从前我到处找你、说服你,我是最大的笨蛋。是不是你改变对我的态度了?” “不是。我遇到了麻烦,这一点你很清楚。现在这些问题妥善解决了,因此我来找你。” “为什么呢?你想到我房间去吗?” “不,我想请你为我演奏。” “什么?” 达米尔一惊,晃动了手里的杯子,几点白兰地荡到桌子上。 “我想请你为我演奏,”娜斯佳重复着说,“你不是音乐家、作曲家吗!我看过你的影片,也听过你给影片的配乐,我很喜欢。在电影厅有钢琴,为什么你不给我带来些满足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他苦笑着说,“除了为你的情感伴奏,我还有什么用呢?你的情感是真实的还是彻头彻尾地伪装出来的?” “真的,你可不要怀疑。” 他们仿佛是陌生人一样,默默地走到电影厅。达米尔走上舞台,打开钢琴,转动座椅(在伊格尔练琴之后显得过高),弹了一套音符,检查一下音准。娜斯佳选定第一排距钢琴最近的位置坐下。 “为您演奏什么呢,阿娜斯塔霞?”他问道,“古典音乐还是爵士乐?” “即兴演奏,行吗?” “行,我什么都能行,多面手演奏家。以什么速度呢?” “就演奏关于我的事吧!就叙述我一开始是个受压抑、愁闷、提心吊胆的心情,因为我遇到麻烦,而且不知如何了结这些事,而后解脱了,我变了,变成自由和舒畅的人。” “照您的吩咐,小姐。” 达米尔开始演奏,娜斯佳听着。她听着,既不像真正的音乐迷那样,也不像平时她独自地欣赏音乐那样,而是沉浸在任凭其自然组合的音乐之中。她以一个分析家特有的能力听着达米尔的音乐,把它和影片中的以及从伏拉德手上得到的磁带中的音乐进行对比。她感到高兴又痛苦,因为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而且这种猜测的结果是最最可怕的,如同把一个个被散乱抛撒在地上的五颜六色、形体各异的链环整齐地穿在一个轴上一直到最顶端。这就是说,她选择的轴是非常正确的。 达米尔演奏完了,双手离开键盘。 “够了吗?” “够了,谢谢你。” 娜斯佳起身,没说一句话就径直沿着座椅间的通道向出口走去。她没有回头,因此也不知道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以什么样的脸色看着她。如果他知道她眼睛中满是忧伤的话,他会感到吃惊的。 今天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应当在晚上9点打来电话。这之前娜斯佳已从萨赫诺维奇处得到新的比前一份更简要的名单。她看过之后顿觉心里如针扎一样疼痛。又一个链环落在轴上,进入了整个链条。 她在电话中请求斯塔尔科夫: “请核实名单中的第18号。” 听筒中传来纸的沙沙声,他在翻动摆在他面前的复印件。 “第18号,”娜斯佳坚定地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应当在那里。” “好的。您什么时间睡觉?” “我准备等您的电话。” “那您就关上门,不要断开电话线。” 斯塔尔科夫下达命令之后,打电话给杰尼索夫。 “我认为她发疯了,”他平静地报告说,“可以做各种推测,但不应是这个。我已经下令让我的人去检查,但这是白白浪费时间。” “一切都可能,”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不置可否地回答说,“她总算熬过了这么多天艰难的日子。您同意吧,她很难啊!又要考虑我们的建议,又要弄清和伊斯马依洛夫的关系。我想,他们还是很好的,只不过她隐瞒这一点罢了。又遇到那个姑娘的被杀害……卡敏斯卡娅肯定没有疯,但她头脑中的一些事可能搞乱了。好吧,再看看。” “如果是正确的呢?” “看看再说。”杰尼索夫又重复一遍。 两个半小时之后斯塔尔科夫的助手们才检查完“18号”回来。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便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一切。听着汇报他心里一阵阵发冷。不管他怎么大胆地猜测,这种可能性都根本想不到。 “您看,我们还找到了这个,也在那个放器材的房间,掉在沙发后面。” 斯塔尔科夫在手里摆动一下发夹。这是个精致的银质发夹,上面镶嵌着淡紫色的中国珍珠做的一小朵玫瑰花。他知道这是谁的发夹。可现在怎么办呢?主人能经受得住吗…… 电话上的信号灯在深夜12点多时闪烁起来。娜斯佳早已等待得坐立不安,目光一刻都没离开电话机。 “您是正确的,”斯塔尔科夫的声音有几分粗重和信心不足,“但有个情况……我非常想和您商量一下。这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 娜斯佳感到茫然。她一下子明白她内心里真正想听到的最好是另外的情况。逻辑所证明的是一回事,但感情却抵制它并期待着相反的结论。太可惜了! “不能推迟到早上吗?”她问。 “不行吧,早上杰尼索夫等看见您。这之前我要知道怎么对他说。” “那好吧,”她叹口气说,“您派车来吧!” “10分钟后在大门口,车牌号57-83。” 14.第十五天 斯塔尔科夫把她送到一所豪华住宅。这里专门接待到市里拜访杰尼索夫、因某种原因不愿或不喜欢住旅馆的客人们。 他确实遇到了一个严重而棘手的问题。 “我怎么办呢,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对杰尼索夫说还是不说她孙女的事?” “您绝对有把握吗?” “完全可以肯定。发夹相当别致,是专门订做的,而且是经我的手办的。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在薇拉14岁生日时送给她的。” “会不会她把它转送给什么人了?比如说她的某个女友?” “未必。杰尼索夫家向来对礼物是珍重的,尤其是主人自己。他常常会问:‘为什么你不戴我送你的那个?你不喜欢吗?’不,她不敢。” “可她很多事都敢干,”娜斯佳生硬地说,“为什么人们对自己亲人的事总是视而不见呢?我们总是相信非常了解他们,但到头来这种信心却变成悲剧。” “不,”斯塔尔科夫蛮有把握地说,“她可能是把爷爷的礼物偶然丢掉了。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不知是哪个流氓把她弄糊涂了。” “会不会是那个与她有段恋情的大学生?”娜斯佳笑了笑说,“如果她果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有可能她出于对他的爱帮助他挣钱,他正好利用她。这又是一个马卡洛夫号列车上的乘客。”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还是说说您有什么好的建议。”斯塔尔科夫一再重复说。 “沉默。您亲自去找那个大学生,再去和薇拉谈谈。以后看情况再说。目前不要说。” “谢谢您。”斯塔尔科夫松了口气。 “为什么?” “我自己也同样不赞成对杰尼索夫谈薇拉的事,但我怕您坚持。” “我为什么要坚持呢,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这与我毫无关系。您想找马卡洛夫,您得到了。其他就没我的事了。” “谁知道呢?”斯塔尔科夫笑着说,“您头脑里总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甚至摸不着您的想法。还有什么东西您想不到的呢!还有,我刚才想说但没敢说:您今天特别美,特别好。” “我尽力而为,”娜斯佳笑着感谢地说,“说一句恭维话吧:与您合作我感到特别愉快。我给您提了一堆愚蠢的问题,而您毫无怨言,把一切都完成了,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这表明您信任我并相信我知道该做什么。这种情况在我的工作中还不多。” “老实说,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有时我也怀疑过,甚至还对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谈过。但他对我的答复是:这个丫头知道该怎么做。因此,您的恭维也不怎么合适。我知道问这个问题很愚蠢,但还是想问……”斯塔尔科夫欲言又止。 “请问吧,问吧!我们好消磨这个夜晚。反正我也不能睡了,那就让我们谈吧!” “您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一个男孩的启发。他说,真正的男子汉应当分清汽车和武器。” “说得对。”斯塔尔科夫点头赞成。 “是的,比如您能分清‘梅塞德斯’和‘沃尔沃’吗?” “自然。” “能分清手枪‘tt’和‘贝雷式’吗?” “当然,这是起码的。” “‘瓦尔特式’和‘马卡洛夫式’1呢?” 1瓦尔特式:德国生产的八发自动手枪;马卡洛夫式:苏联生产的自动手枪。 “天啊!”斯塔尔科夫惊叹道。 清早娜斯佳和斯塔尔科夫就来向杰尼索夫汇报,当他们讲述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瓦尔特的住宅的情景时,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亲自提出以社会救助的方式提供给她三层楼中的一部分住宅的。教师,受大家尊敬、培养出那么多著名演奏家的教师,应当有自己的住房,能有个安放钢琴的地方和进行教学的场地。她应当住在相对较优越的条件下,不必担心音乐惊扰有小孩的邻居。还是我亲自……为此拨出钱来。还特意提醒要派专门的师傅制作隔音墙。天啊,天啊!” “醒悟得太晚了,”娜斯佳说,“她自己也受到欺凌和伤害。作为一位天才的教师和音乐家,她仅仅因为自己的脸和跛脚而被抛弃。为什么我们国家对待残疾人不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您提供给她像样的优越的生活条件,但是第一,太晚了,第二,只是她需要的一部分而已。她需要很多钱,很多很多。她曾经对我的莫斯科同事谈到过这一点。有了钱,才能自由自在地从事音乐,而且不会为老年的无能为力再受伤害。是的,她是告诉他以教课赚钱。可后来我偶然听到一次谈话,从中得知她上课并不收费。她只是对那些真正喜爱音乐的孩子无偿授课。她谋取钱财另有渠道。” “可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以这种骇人听闻的方式赚钱呢?” “因为她仇视我们大家,为了复仇,你们不想要我的艺术吗?你们不愿意听,不承认我的音乐吗?那就让你们……你们等着吧,我非要给你们创作,并且让你们和你们的亲人在我的音乐伴奏下去死。我最初认为音乐是伊斯马依洛夫写的。后来,我越来越怀疑,便请他为我即兴演奏,于是我确信磁带中的为杀害斯薇特兰娜的影片配制的音乐,他是写不出来的。他,无可争辩有天赋,但还不是天才。而那种音乐不是出于一般人之手。要知道,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列基娜是天才,我却忽略了。还有一个情况,我也错过了。要是斯薇特兰娜还活着的话,会及时想起的。我不能原谅自己。” “什么情况?” “有一次我在阳台上站着,听到了瓦尔特和达米尔的一段谈话。说的是一部影片。我回房间,看来是他们听到了阳台门的响声,于是列基娜就跑过来,故作姿态,要把我介绍给她的学生。实际上他们想弄清楚我是否听到了什么,是否引起了我一些不必要的想法。随后,伊斯马依洛夫一直在撒谎。我有察觉,但却没重视它。现在想起来,可能看出他的全部谎话都是有意的安排。许许多多的似乎是小事的事情都已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却没有正视它们。比如,杀害阿尔费洛夫的那个晚上,列基娜腿痛,于是乌兹捷奇金专门来找我照看她。而这时有个人正在疗养院四处游荡,他们不让我与他碰面,设法把我捆在病邻居身边。我想,这个人正是躺在地窖里的最后一具男尸。在被害的人中他是惟一的男性,其余的全是成年女子或少女。这些工作可够你们内务处干一年的了。” 娜斯佳不再说话。她想象着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住宅的地窖的情景,想象着从中抬出粘结在一起的尸体的情景。她颤抖了一下,像发冷一样。 她嘛,傻瓜,害怕杰尼索夫和他的黑手党。但有那样一些人存在,他们还那么可怕吗……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请您给我订明天的票,”她请求说,“我想走了。”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把娜斯佳的行李整齐摆放在火车的双人包厢中,然后走到站台上,留她和杰尼索夫在一起。透过玻璃窗,热尼亚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微微地动着,似乎还能听清楚一些词语。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从皮夹里掏出一张车票放到小桌上。他们的嘴唇的动作慢下来,车厢里一时陷入沉寂。两个人都显露出紧张而不自然的表情。杰尼索夫点点头,朝门口迈了一步想走出来。卡敏斯卡娅在他身后说了些什么,让人感到很突然。杰尼索夫转身,娜斯佳迎着他走过去,亲切地吻了他的面颊。两人都笑了,但不知为什么那笑容却是忧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