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聊》 第一章 黄粱一梦 秋末冬近,街道上清冷,但茶馆酒肆中依旧暖和热闹。 余白坐在茶馆里,正打着瞌睡。 馆中零零散散的有不少茶客酒客,数步的空间里响着品咂声、谈话声、闲敲棋子声、桌椅抽动声、花生瓜子的剥开声……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还有着咿咿呀呀的唱词声,分外嘈杂。 余白趴在一张桌上,睡得很香,神思正沉浸在一场玄妙的梦中,不知身在何处。 忽地,馆中咿咿呀呀的唱词声戛然而止,茶客的说话声也忽地小下来,但是桌椅抽动的声音大作。 一阵争执声在堂中爆发。 有妇人哭哭啼啼到:“贼道士,你骗了我家钱粮。婆婆死了,田没了,家里汉子也跳了河,还要作甚?” “老天爷……”悲戚的叫声充斥馆中,引起一阵议论。 一声冷笑响起,是个苍老尖利的声音,“休说这些,你家汉子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押给了我,包括你俩,手契在此,休得反悔!” 话说完,堂中便响起拉扯抢夺的声音,引得众人惊呼。 余白正趴在边角歇息,不知是被扰到了,还是做了噩梦,他眉头紧皱,眼皮跳动,似乎要醒。 楼下的小厮察觉到了堂里的声响,但不知是何事,蹬蹬蹬的走上楼来,才一掀开布帘,就笑嘻嘻的叫道: “黄粱饭刚熟,客官们是等不及了吧!” 噔!饭刚熟。 这句话一响,趴在一旁的余白便从梦中惊醒。 他猛抬起头,恍惚的看着四周鲜活场面,口中喃喃自语:“梦耶……” 恰在刚才,一锅饭的功夫,余白做了一场时间颇长的怪梦。 梦中他四处漂泊伶仃,有欢有喜,际遇连连,甚至还修行了仙法……只是最后一场天地大劫突来,顿时就被化作了灰飞,就此惊醒过来。 “只是梦?”余白眼中神色渐渐清明,他扯着鬓间发丝,皱眉细思。 梦里的细节、文字虽然记不清,但是大大小小的经历,却能记起来。 宛如前世刚看了一场电影,虽然记忆模糊,不记得具体的台词动作,但情节却又依稀记得。 茶馆中的争执声变大,吸引了余白的注意,他抬头看向场中。 场中有一对母女,还有一个道士。 道士身披黑布道袍,腰挂黄皮葫芦,拿着一杆算命用的布幡,面目黎黑,口鼻粗陋,此时脸上正带着狞笑,和妇人拉扯。 双份争执不休,余白细细听了下,眉头微皱。 堂中哭诉的母女,正是前些日子才到茶馆唱小曲的母女。 她家先是婆婆病重,丈夫拿着仅有的钱粮去买药,不曾想被人诓骗进了赌坊,输了个精光。等回到家中,不仅药没抓着,吃食也没了。婆婆挨过两日,未曾病亡,便先自行上吊了。 而后丈夫为了置办丧礼,供养妻女,不得不找人借贷,结果又落进了别人的套子中,把家里的田地屋子,连同妻女都抵押给了他人。 等到被人找上门来,丈夫才醒悟过来,一气之下,也想不开跳河了事,只余下母女两人。 而坑骗这户人家的,正是堂中的算命道士! 余白瞅着算命道士,心中暗道:“如此妖道,合该被浸了粪坑乱棍打死。” 有茶客听了妇女的哭诉,心中不忍,为之打抱不平,将道士的去路堵住。 道士被人堵住,面上丝毫不怯,反而冷笑一声,说:“我瞧诸位印堂晦暗,若是再多管闲事,保不齐就会有血光之灾!” 这句话说出,不少人动作都一缩。有人叫道:“我认出来了,这是东街刚来的算命道士,有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对!已有三四人被他说有血光之灾还不信,结果第二天就死的死、残的残!”有人附和道。 这下子,所有人的动作都迟疑起来。只有余白听见这话,眉头一挑,眼神微亮。 余白是个说书人,喜好收集坊间的奇闻异事,这道士他略有耳闻。但还有一件事,却是他在梦里才知道的。 那便是算命道士其实是个妖道,能够以邪术害人。道士每每言人不善,必勒索以重金,他人若是不应,道士便会夜里魂魄出窍,驾驭鬼怪伤人。 数月后,这道士会碰见一个侠客,惹了人家,所遣鬼怪不敌侠客,反被侠客搜到了肉身,杀鸡一般宰掉了,宝贝也为侠客所得。 这件事被余白“亲眼”所见。 余白回忆着梦中的见闻,记忆稍微清晰,眼中的惊疑之色就更重。 梦中的妖道脸上有大黑痣,他便在算命道士的脸上找到了黑痣。 梦中的道士跛脚,他便见到了算命道士腿脚不便…… 眼前的算命道士,和他梦里的妖道,无一处不合!须知余白可是第一次亲眼见着这道士。 这妖道,数月后当真要死? 余白眼皮微跳,心中陡的蹦出一个念头:“若梦境是真,我岂不是相当于重活了第三世!” 这念头甫一出现,立刻深种其心。好一会儿,他才定下心神,关注起眼前的事。 “按梦中所见,眼前这道士会法术……”脑中思绪万千,余白强压下其他,心中只剩一点。 他定睛望向堂中道士,“仙缘来了!” 一年前,余白和其父母遇鬼,父死母亡,而他自己则因祸得福,通了宿慧,就此种下求仙问道的志向。 只是他年不满十六,长的也唇红齿白、模样俊俏,压根就不敢随便走出县子。只得托庇于宗族,在小县中靠说书为生。 梦中他蹉跎许久,数年后才走出小县,现在已有造化,万不能如此了! 若道士当真有邪术,杀其夺之,岂不快哉! 余白回忆着梦中见闻,心思渐渐清明。 按梦中所知,算命道士未有白日杀人之举,只敢夜里用鬼怪害人。而且脚步蹒跚,多半无甚武艺。 余白可在道士半夜寻仇时,先一步找到他的肉身,等其魂魄出走后,再结果掉此人性命! 至于下手的时机,是耐心等待,还是亲身赴险……余白一边琢磨着此计,一边看向场中道士。 此时四周的茶客迟疑,但还堵着道士的路。道士瞧见,冷笑一声,复说:“诸位的眉心愈发见黑了!” 咯噔!道士这话刚说出,就有人脚步又一缩,撞到了桌椅。刹那间,二楼顿时一阵桌椅扯动的声音。 妇人瞧见,抱着女儿大哭起来。 仔细看去,这对儿母女,年纪大的风韵犹存,年纪小的稚嫩可怜,都有些风味,难怪惹得道士如此挂记。 “哈哈哈!”算命道士大笑,他扯着妇人,口中叫到:“莫哭莫哭!贫道有鏖战之法,管教你母女二人喜笑颜开!” 这话说出,让人眉头忍不住皱起。 但就在道士要走时,啪!一声厉响,是惊堂木拍桌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道士也止步。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少年坐在桌前,将手中惊堂木一扔,拍手道: “小二,盛碗黄粱米饭来。” 第二章 修道种子 余白扔下惊堂木,伸手一指场中的道士,喝到:“哪来的腌臜道士,扰大家伙儿的清净!” 适才余白回忆了一下梦境,发觉之后又有之后的机缘。但想要掺和进这些机缘,他就决不能只是个说书少年,否则到时候风险更大。 而且谁知道错过了这一遭,算命道士还会不会待在本县,等着被侠客砍掉脑袋…… 余白冷眼看着算命道士,眼神定下。 这道士的法术,他取定了! 茶馆中的人听见余白的喝声,都有些发怔,只有唱小曲的妇人一直在抽噎着。 “桀桀、”算命道士扯着妇人臂膀,他回过神来,阴冷的望着余白,口中冷笑数声:“好家伙,还真有个不要命,要打抱不平的。” 道士面容阴鸷,面颊上好似团着一团青气,死人脸冻僵的青色。他的眼珠子直勾勾的对准余白,好似要从余白身上挖下几块肉来。 余白定睛看着他,并无退缩。 算命道士瞧着余白,面上微怔了下。 他突然怪笑一声,将妇人的臂膀甩开,持着一杆幡子,大踏步走向余白,眼珠子瞪的斗大,白多黑少,煞是怪异! 周遭的人发怔,都转着眼珠子、咬着腮帮子,紧瞅着这一幕。只有店小二才搞懂状况,瞅了几眼,一溜烟儿的跑下了楼。 道士走到余白身前,持幡站着,隔着一张桌子猛盯余白。 余白亦是抬眼直视此人。 只见道士忽地躬下身子,阴冷说:“少年郎,可知红粉骷髅、红颜祸水一说,莫要一时逞气,为此丢了性命。” “说完了?”余白面上毫无波动,一指楼梯口,又一指窗外: “大门在那边,衙门在那边,想走哪一遭?” 算命道士视若罔闻,只是怪笑的看着余白。他直起身子,掐指算着,对余白说:“少年郎,你眉心有怪气汇聚,可想知是一二?” 余白出声:“莫不是印堂发黑,今夜有血光之灾?” “哈哈哈!”道士微怔,拊掌大笑数声,可却突然出声: “错错错!错了!” 他持着幡子,将地板杵得一震,疯疯癫癫、手舞足蹈一般: “你眉心有清气汇聚,神思通达剔透,胸中还有一口正气存在,是个上好的修道种子!” 听见这话,四周所有人齐齐发愣,面面相觑。 道士话说完,又直勾勾的望着余白,问:“可想随我修行,得千金不换秘术?” “嗯?”就连余白自己,也是怔了怔,他咀嚼再三,目光怪异的看着算命道士。 算命道士直着身子,身上破烂污浊,但闻不见多少异味,他持着一杆幡,捏着嘴角的两撇细长胡须,面目黧黑阴鸷。 别说,还真有点奇人异士的模样。 四周的茶客都是喜欢听曲儿、说书的人,而且近十几年来,世间怪事颇多。瞅见这一幕,立刻有人叨叨到“莫不是个得道高人戏弄凡尘,收徒传道的段儿?” 还有人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当即拍着大腿说:“早知如此,我也拦住道长了!” 余白眯眼打量着算命道士,脸上看不出来多少表情。 道士见他不动声色,又捏了下胡子,怪笑一声,指着一旁担惊受怕的母女,说:“莫要以为贫道贪图这对儿母女,你可知这户人家惹了不该惹的东西?男已死,女当亡。” 他冷哼一声,“若不是念在是两条人命,贫道才懒得管,白白污了名声。” 这番话一说出来,现场的人瞬间脑补,绝大多数人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就连一旁嚎哭的妇人也止住了哭声,抽噎着,眼睛红通通的盯着场上。 余白听见,脸上也露出讶然之色。 这道士,口舌有点厉害。如果换个寻常十几岁的少年,指不定就被他唬得半信半疑。 算命道士瞅见余白脸上的讶然,捏着胡须,眼神闪烁了几下,忽然一指旁边的母女,摇头说:“今夜报应来临,贫道救不得也!” 话说完,道士搬腿便往楼下走去。 他踉跄走着,不再提母女及收徒二事,闷头间就登下了楼梯,没有给其他人阻拦他的机会。 等到身影消失在众人眼中,楼下才传来道士的大笑声:“痴儿痴儿,等你误了他人性命,有的是你后悔的。” “道士走了!”“诶!那算命的怎么就走了!” 声音消失后,安静的茶客们瞬间咋呼起来,完全忘了道士刚刚还在拉扯妇人,意图不轨。有人跺着脚,赶紧往楼下追去,还有人趴到了窗边,够头看那出走的道士,颇为热闹。 可是算命道士再未传来一个字。 道士走了,可一旁唱小曲的妇人的脸上依旧充满了惊恐,甚至还有懊悔之色,她紧紧抱着怀里才十一二岁的女儿,一根手指也不肯松。 反倒是她的女儿,小脸板着,黑眸看着场中,模样有些平静。 妇人惶恐的望向余白,带着哭声叫到:“小哥、小哥……” 余白听见,思绪被打断,瞥眼看了下妇人。说实话,面对如此这一遭,他也有点猝不及防。 谁能想到,算命道士不仅没有开口诅咒他,反而还要收他为徒。 至于算命道士为何要收他为徒,余白琢磨了半天,也没太想清楚。 他单手摸着下巴,心中暗想到:“难不成我当真根骨通透,是颗修道种子?” 但可惜的是,在刚才的梦中,余某人只是个资质平庸之辈,顶多魂魄坚定点,容易入道,但绝非是修道种子。 收拾好心思,余白没有再理会四周人怪异的目光,同样也没有应那妇人哭哭啼啼的叫声,径直就往楼下走去。 按道士言,晚上当有报应降临,应是有人要横死。 为了让报应能及时降临,他还是须得做些准备的。 余白走后,茶堂二楼再度响起女子哭诉声。哭了没多久,声音被淹没在吃酒喝茶下棋的声音中。 慢慢的,又响起稚嫩的咿呀讨赏声: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 第三章 夜带刀 离开茶馆后,余白没有片刻的耽搁,立刻就着手准备,并于夜间出了县城。 是夜,无风无月 他抱刀走在小道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额间微汗,但是面容依旧沉静。 路上四周黑魆魆,时不时还会响起些怪声,令人后背发凉。 此地是县城郊外,荒凉阴森,不远处就是一处乱葬岗,毋说黑夜了,即便是白日,也不会有几个人来这里。 借着些许星光,余白辨认了一下路,抬头望前方,心想:“应是快到了。” 他估摸一下时辰,放缓了脚步,不再往前走,而是躲到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按余白怪梦中的记忆,算命道士白日出没在市井之间,夜里则会奔至县城外的一间破庙处落脚。 余白此行前来,便是要偷家,准备趁算命道士出窍谋害他人之际,一刀结果掉此人。 他坐在石板上,抱刀歇息着,估摸了下时间,发现距离子时还早,心神微微放松。 虽说白日里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降妖除魔的计划,但今遭也是他的第一次杀人,由不得他不谨慎、紧张。 “若是能像梦中一般熟稔,应是不会紧张的。”突地,余白心中没由来的想到。 抛去杂念,余白静静的数着自己的呼吸声。 藏在黑暗中,独身待了数刻钟,他突然睁开眼睛,“时候到了。”余白腾的起身,看向山神庙的方向,眼睛微眯。 此时星光盛了,掉在地上,令余白视野开阔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怀中刀,踏步便要往破庙走去。可是刚走出几步,余白的后背就又渗出一股冷汗。 原来他发现自己正在墓堆中行走,而刚刚坐着的石板,赫然就是一块残碑。 心中凉意生出,但他面上的表情不变,紧抿着嘴唇,闷头便往前方赶去。 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刻,算命道士定会在此时出窍,但其究竟会出窍多久,他也不知道。 只能尽快! 疏忽,一幢建筑出现在余白的眼睛里,不大,一亩来地,四周正被草木侵蚀着,残破不堪,内里也无火光。 余白站在庙前,完全看不出来里面像是有人。 他捏了捏怀中刀子,细细的抽出来,刀身冰冷,令人心头寂静。 单手捉刀,踮着脚尖,慢慢的往破庙内走去。一步一谨慎,单单从石阶走至庙门口,他就废了十来息功夫。 啪!半脚踩入破庙大门,余白忽地眉头微皱,鼻翼微动起来。 一股血腥味正窜进他的鼻腔,浓郁腥臭无比,好似有人在搅着他的肺腑。 “果真是个妖道。”闻见血腥味,余白心中暗道。 庙外无味儿,庙里味重,多半是妖道在做什么恶事,唯恐引来他人。 踮脚走在庙中,庙中更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压根看不见里面是何模样。 好在余白心有准备,并不慌张,他双手捉刀,刀身竖起,刀背微压鼻尖,小步在庙中腾挪。 余白走了片刻,眉头微皱,“道士呢?” 不大的地儿,他已经转了三遍,但并未发现有人盘坐或是卧着,倒是见到了一些剜肉剔骨的器具,活像是屠宰棚子一般。 压下心中的慌意,余白闭上眼睛思索。 陡地,他睁开了眼帘,紧盯向庙中某处。 破庙供桌出现在余白的眼中,桌子宽大,正对着大门,但是上面黑漆漆的,只能看清上面有物盘坐,许是神像。 余白眯眼瞧着,持刀走到供桌跟前,发现上面盖着布,是灰黑的油布。 他伸手便要把布拉开,但又换了念头,转而用刀,将油布轻轻撩起。 刷拉一声,没有其他变故发生,余白将油布整个拉下,一座人像顿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人像面容枯槁,身披道袍,赫然就是他白日里见过面的算命道士。 道士将破庙中的神像搬下,自己盘坐了上去! 余白见着道士,心中惊喜,“好道士,果然在此庙!” 他上下打量道士,发现道士正襟危坐,一首掐诀抚膝,一手托着个五六寸高的黑皮葫芦。 葫芦表面隐隐有幽光流过,有些诡异。 但余白没有太过瞧葫芦,他盯着道士盘坐的动作,发现对方好似僵死之人,目中一松。 “看动作,妖道果真出窍去害人了。” 心中大喜,余白不再多想,他捉着刀,踩着泥瓦,直接跳上了供桌,一脚将算命道士的肉身踢倒。 啪!道士肉身摔倒在供桌上,依旧毫无动作,只是脑袋恰好伸出了桌子。 其双腿仍然跏趺而坐,手中葫芦也没有掉,手指像是鸡爪一般紧紧扣着葫芦。 毫不啰嗦,余白撩起长刀,便要一刀砍下。 可恰在此时,道士肉身陡然睁开眼,眸子闪光,瞪着余白,厉声喝道: “好贼子!你敢伤……” 声如夜枭,凄厉难听,吓得人心惊肉跳。 但余白哪会去理会他的喝声,只是眼皮挑了挑,手指攥的更紧,一刀就往他的脖颈砍去。 “啊!” 一声惨叫,并夹杂着噗呲声,很快又变成了咯咯的呜咽声。 算命道士的喉管顿时被斩破,血水从脖子口中流出来,但是还未死,喉头不断呜咽,像是在继续说话。 余白见自己一刀未斩断妖道的人头,也不诧异,复是一刀。 三刀过后,道士便没了声息,只是两眼依旧怒睁,死死的盯着余白。 余白皱眉看他,遂一脚往其踹去。 啪咔一声,道士的头颅这才折断开,滚落在破庙的地板上,尸首两分,再无生机可言。 砍掉了道士的脑袋,余白站在供桌上,一时未动,眼神有些恍惚。 “仙道可期!”想起此前的梦,余白心中大喜。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只是怔了片刻,便立即跳下供桌,准备离开此地,甚至连道士手中抓着的奇异葫芦也不准备带走。 刚进庙时,余白是不清楚情况,不得不谨慎的摸索,可如今已斩杀完毕,自是应该赶紧离去,天亮之后再来。 余白提着刀,连刀上的血迹都没有管,便奔向门外。 可是他才奔至门口,庙外突然传来一声鬼哭,哀痛至极: “啊!好贼子!吾头好痛!” 一阵阴风猛往余白扑来,让他心脏陡跳…… 第四章 阴神出窍 余白抬头一看,立刻看见夜空中一团乌压压的烟气从外面疯狂的涌进,其上似乎还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 “不好!这妖道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心中惊呼。 即便肉身受损,道士的魂魄会生出感应,破庙距离茶馆也有些路程,就算是骑奔马,也要花费半个时辰以上。 不过余白来不及多想,连忙往旁边一侧,躲开了疯狂涌进来的雾气。 “我的肉身!我的肉身!” 烟气涌进破庙之后,并没有立刻扑杀余白,而是盘旋在无头尸体上,不断的沉沉浮浮,似乎想要回归身子。 可道士的人头都被斩下了,肉身死的不能再死,如何能容纳生魂? 一旁的余白并没有趁着丁点儿时间逃走,而是拎着刀,一咬牙站在原地,赶紧从兜中掏出牛眼泪擦拭在自个的眼皮上面。 牛眼泪能见鬼,擦拭之后,他便不惧道士的阴神隐匿身形。 才擦拭完毕,余白就听那团黑烟叫到:“好恨!好恨!谁人砍了我的脑袋?!” 黑烟盘旋许久,甚至还将人头卷起,甩在无头尸体处,但依旧无法附身上去,只得放弃。 一时间,满堂的鬼哭声。 “啊啊啊!!归位归位!”黑烟咋咋呼呼,在供桌处翻滚涌动。看其形,失魂落魄;听其音,惊恐至极。 呼啸半晌,道士终于绝望。一张鬼脸从雾气上长出,冲着余白厉叫: “贼子!还我命来!” 叫声响起,它立刻往余白撕咬过来。 可是余白此时所有的念头都落在它身上,如何会被它扑中,躬身一跳,便躲开了。同时转过身子,持刀狠狠的一劈。 滋滋!刀身从黑雾中割过,仿佛扑了个空。但是一声鬼叫声响起,令人耳朵失聪。 只见堂中黑烟震动,断成了两部分,涌动数息,这才合二为一。 “黑狗血!该死,你到底是谁!可是刚才那贱人派你来的……” 适才余白给自己抹上牛眼泪之后,又掏出黑狗血,将其涂抹在了长刀之上。 他见自己一刀割断烟气,使其受损,心中略喜,连忙持刀对着黑烟。 同时听着道士的鬼叫声,心中暗道:“难不成这道士在县中也被人截了一遭?”想到这点,他心中滋味莫名。 一时间,余白不知是该庆幸自己下手果断,没让道士跑掉;还是应该怪自己运气不好,恰好撞着回来的道士,被堵个正着。 不过道士的肉身都已经被他砍死了,他只需再坚持片刻,便能脱出身来! 道士阴神吃痛,从盛怒和大悲之中脱出来,瞧见了余白的模样,鬼脸上露出恨意,厉叫到:“原来是你!” 它再度扑向余白,比先前还有疯狂。余白连忙持刀,和其对抗。 可是即便有黑狗血的加持,妖道畏惧长刀,但其阴神诡异,让余白身边阴风阵阵的。 数息间,余白便感觉自己手足冰凉,握不住刀了。 一声鬼叫,他顿觉右手发麻,哒的一声,手中长刀便掉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黑烟一滚,长刀被卷起,远远的扔到了一旁。 余白失了器械,脸色微白。 “桀桀桀!我要将你抽魂炼魄!”阴冷笑声响起,黑烟盘旋,从顶上猛扑余白。 可是这时,余白突地抬起面庞,直视对方,张口一吐,一口舌尖血就往黑烟喷去。 滋呲!啊!黑烟一顿,像是撞着铁板一样,并发出一声怪叫。 紧接着,余白又是右手一扬,一根细鞭子伸出,往前猛地一抽,狠狠的打在黑烟之上。 啪啪啪!细鞭炸响,竟然一下子抽得黑烟裂成一块块。 余白瞅见细鞭的威力,目中也是惊喜,抢步上前,狠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道士阴神上。 “啊啊啊!”一声声吃痛和惨叫响起,鬼哭狼嚎。 仔细瞧去,会发现余白手中的细鞭是用枝条和发丝绞成的,鞭身微暗红,涂抹有血迹,带点腥味,但和黑狗血不同。 此鞭是余白根据梦中见闻制作的,算不得什么法器秘术,只是凡间驱鬼打鬼用的。 可此时用在仅剩阴神的妖道身上,正合适不过。 但余白打了数下,发现妖道虽然惨叫连连,黑烟一阵又一阵散开,可就是没有溃散掉。 反而随着抽打,他的气力要尽,手臂胳膊间满是酸痛。 忽地,余白手上动作微滞,鞭子下的黑烟便腾起,围绕他转动。 “不好!”余白忽地见到黑烟卷起四周的石块桌椅,往他猛砸过来。 妖道畏惧余白手中的细鞭,但也发了狠,不停的掷物打砸余白。余白连连躲闪,但没过几次,便被砸的身上青紫。 更为凶险的是,庙中剜肉剔骨刀具也被卷了起来,一一往余白刺来砍来,吓得他心头跳动。 这下子,余白顿时知道妖道凭什么能和侠客斗个不相上下。 得亏此时妖道出窍许久,又被余白砍了肉身,魂魄撕裂,只是能卷起东西投掷,无法操控,否则瞬间就能将余白剁成肉泥。 “这妖道,怎地突然凶厉起来。”余白强自定下心神,转动脑筋。 他四处瞅看,忽然发现无头尸体手中的黑皮葫芦正幽幽发光,比之前要亮。瞧见这一幕,他脑中有念头炸开,瞬间明悟过来: “原来他是靠法器害人的,不是法术!” 立刻,余白就往黑皮葫芦跳去,准备将此物拿到手。道士阴神瞅见,鬼脸疯叫:“呔!小贼你敢!” 余白躲过扔来的刀具,闷头便往前闯,数步就抢到了供桌前。 可一阵黑烟涌动,道士的阴神却抢先余白一步,率先缠绕上了黑皮葫芦,要将葫芦搬运走。 但惊奇的是,葫芦落在无头尸体手中,纹丝不动。 “起起起!”道士阴神大叫,黑烟震动,疯狂盘旋。 这时余白伸手过来,啪咔掰断了尸体手指,将葫芦从无头尸体手中摘出。 眼见肉身的手指被人活活掰断,宝贝又被人拿到手,道士阴神一时跳脚。 可余白不会理会道士,他一拿到黑皮葫芦,没有多想,张口就将含着的血水吐出,污了葫芦。 紧接着又将手中细鞭缠绕上去,并把囊中剩下的黑狗血全部倾倒在葫芦上面。 嗡!黑皮葫芦表面幽光闪现,开始明灭不定。 原本道士被余白砍死,黑皮葫芦便没了法力维系,只是靠残存的法力作用着。 此时又被余白用舌尖血、黑狗血、天葵等物污秽,葫芦内的法力立刻开始崩散。 “啊!”惊叫声响起。 余白抬头看黑烟,发现鬼脸扭曲,其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不一会儿,黑皮葫芦的法力彻底散掉,幽光不再,道士的阴神也僵住了。 余白定睛看黑烟,本以为对方要凭空消散掉,却又听见咻得一声,葫芦的口子突然打开,将黑烟摄进了其中。 “不、不要……”惨叫突地炸响,比之前更盛,满是绝望。 一阵烟气涌动,黑皮葫芦轻轻一震,光芒陡地明灭了一下,道士的叫声便消失在葫芦口子中…… 第五章 五鬼葫芦 道士声音消失在葫芦口子里面,破庙之中立刻就安静下来。 余白站立在原地,手中持着葫芦,定睛看着,微怔片刻,然后呼出一口气来。他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擦了擦自己额头上面的冷汗。 刚才的场景,着实让他心头发颤。 幸好早在来时,余白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一幕,做了许多手脚,这才没有被道士的阴神暗害掉。 道士既死,余白既活,他心中当即大喜。而且一想起刚才诡异的场面,余白看手中葫芦的目光就更加炙热。 “道法可得矣!”他心中大呼。 余白不再多想,摸索着查看了下手中黑皮葫芦,没有看出什么来,便将葫芦挂在腰间,准备去摸道士的尸体。 破庙之中太黑暗,他拿出火石点了一堆篝火。 火光出现,四周红彤彤的,庙里阴森血腥的场景顿时出现在余白的眼中,让他后脊背再度发凉。 破庙中三两座其他的神像,全都血淋淋的,上面还用铁钩子挂着一具具尸首,宛如神像正抱着人在啃噬。 余白掌着火,走到几具尸体面前,发现尸体都是老弱病残,而且一个个面目狰狞,显然临死之前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果真妖道。”余白眯眼看着,心中暗道。他瞅着四周的场景,又想到:“莫不是为了修行邪术?” 根据余白梦中的见闻,不少邪术的修行过程,便是如此的血腥残忍,甚至往往更甚之。 检查了下四周,余白又走回算命道士尸首旁,搜寻起来。 摸索几遍,他从道士的衣袖中拆出来一方非金非棉的事物,火烧不坏,上面用古篆书写着一个又一个文字,扭曲怪异,挤得密密麻麻的,形如蚂蚁。 看见此物,余白当即来了兴致,目中微亮,并细细读了起来。可是一番通读下来,他读得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才领悟了小半文字。 夜太短,余白轻叹一声,将帛书放下,暂且不看,只是他眼中的火热之色却更加明显。 此帛书上所用文字乃是古篆,和现世流行的文字大不相同,只有大家子弟、王公贵族才会去学习一二。 皆因此字,乃是仙道中人的通用文字。 若非余白有前世经历、梦中经历,他也不会识得此字,更不会知道此字来历如何。好在梦中记忆虽然模糊,但也能慢慢回忆起来,认全此字。 帛书文字奇特,材质也奇特,所用墨材也诡异,看上去湿漉漉的如新写一般,但不沾色,明显就不是凡物。 如此几分景象,让余白对帛书中的内容信了许多。 他一手持帛书,一手端着黑皮葫芦,双目看葫芦,口中喃喃到:“五鬼葫芦。” 帛书上所载文字,正是有关黑皮葫芦的祭炼方法,五鬼葫芦祭炼术! 此术乃是从道家一门法术——五鬼搬运大法中演变得来,能将法术祭炼在器物之中,不仅便于法术的使用,也能让法力不甚深厚、尚不能修行法术的修行者使用。 余白手中的黑皮葫芦,正是一只五鬼葫芦。 只是这葫芦还没有祭炼完全,内里一道禁制也没有,算不得真正的法器,只能算作半法器。姑且能容纳人的魂魄,以其魂魄为鬼物,驾驭着烟气出游,谋害他人而已,弊端不小。 根据帛书所写,五鬼葫芦的祭炼共分五层,能祭炼出五道禁制,最多可炼就五只小鬼。 每祭炼一道禁制,葫芦便需要抓捕一只灵鬼,将其炼入葫芦,打散灵智,化为鬼仆。 只要炼成一道禁制,纳有一只小鬼,葫芦即可擒拿摄物、搬魂夺魄、派遣小鬼……并且里面还有一方幽闭空间,不仅能够将他人吞入其中化作脓血,增长法器威力,也能储存一些死物。 乃是一门居家修行、防身害人的好利器! 算命道士此番藏身破庙中,屠戮人命,便是为了祭炼此葫芦,将其炼成真正的法器。 不过因为其自身胆小,不敢抓捕厉鬼,只敢折磨活人,想以此来催生鬼物,完成法器的祭炼。 但不是什么人死后都能成鬼的,并且他杀戮颇多,所得鬼物也不过二三,并且都不合葫芦使用。 此前在茶馆中,算命道士图谋唱小曲儿的母女,便是想着母女连心,一同折磨之下,有可能生出合葫芦用的鬼物。 后来余白站出来,他又瞧见余白魂魄坚定,顿时见猎心喜,想攫取余白的魂魄为己用,假意要收余白为徒。 只可惜的是,道士棋差一招,压根不知余白也在图谋他,不仅肉身被余白砍了,阴差阳错之下,自家的魂魄也被收进了自家的葫芦之中。 余白思忖片刻,摸着手中的黑皮葫芦,嘴角微微扯动,心中暗道:“好一门旁门法器!” 更加让他欣喜的是,道士的魂魄恰好被收进了葫芦之中,有此“老鬼”存在,葫芦多半就能成功祭炼出一道禁制,蜕变成为真正的法器! 毕竟道士修炼有帛书上面的左道法门,魂魄结实,和一般的厉鬼相当,还和葫芦相处了许久,颇是契合,应是合乎葫芦使用的。 余白摇动葫芦,发现葫芦内里果真微响,似乎是水声,笑着轻叹一句:“自作自受!” 笑完,他将葫芦挂在腰间,又将载有祭炼法的帛书叠好,妥帖的收在衣物内里,然后抖了抖袖子,又在破庙以及道士的尸首上面摸索起来。 半晌之后,余白只是得了不少钱财,并无其他好处。 念起之前道士口中所说的“贱人”,余白唯恐道士的仇家也寻觅到此处,便见好就收,揣着好处走出了破庙。 只是走出数步,他又放下东西,折转回去,持着火把在破庙中四处转悠。 等到他再次袖手踏出破庙时,身后已经是满地通红,犹如血光铺地。 有大火从庙里燃烧而起,将尸首、神像、供桌……全部吞噬,烧出了阵阵红光,火起之色涌上夜空,照得小半边天都微亮 此时,余白早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准备去修行刚得的法门…… 第六章 旁门左道 余白借着夜色,回到了一处旁人不知的家中,一间偏僻的小屋。夜深人静,他回来的时候正是他人最为熟睡之际,无人知晓。 摸黑锁好门窗,余白点燃一盏灯,放在自己平日读书的小桌几前,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他才吐出一口气。 待他睁开眼睛,面上紧绷的神色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此次夜里带刀杀人,而且杀的还不是普通人,终归是让他难以平静。好在谋划已经成功,而且放火烧了痕迹,应是无人知晓。 又略微沉思下,余白暗暗记下些许教训,便将之前的事情抛开,从怀中掏出了从算命道士那得到的帛书。 非金非棉的帛书展开,落在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泛金色,好似洒了一层金辉。 余白解下黑皮葫芦,放置在桌几上,从一旁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一遍喝着,一遍耐心的看起帛书来。 篆文晦涩,他一连看了几遍,才将整部帛书通读完毕。看完之后,他又开始一字一句的对帛书内容进行推敲,花了不少的功夫 等到余白彻底对帛书上的内容了然于心,他略一抬头,便发觉自己脖颈僵硬,两腿都麻木了。 不过此种情况并未被他放在心上。他心中现在有的只是一股欢喜,一种可以修行仙法的欢喜。 欢喜片刻,余白捏着手中的帛书,又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只是旁门左道而已,并非长生之法。” 帛书正面记载有五鬼葫芦祭炼术,背面则是记有一篇观想法门,一门能够让人魂魄离体,驾驭葫芦黑烟出游的秘术。 这秘术无论是仙道中人,还是寻常凡人,皆可修行,但是对长生无益,连体内真气都无法诞出,只是能够提炼魂魄而已。 甚至弄得不好,只会折损人的魂魄,或是弄得修行者不人不鬼,例如之前的算命道士。 余白一念至此,攥紧了手中的帛书,口中喃喃念到:“长生之法。” 根据他梦中所知,此世长生之法,别无他路,只有一条,炼气! 除此之外者,具是旁门左道。 皆因炼气修行才有九品之分,而旁门左道没有。 炼气者,层层递进,按部就班,能让修炼者从第九品一直修炼至第一品,有得道成仙、长生久视的可能。 乃是一条前人踏出来,确实可行的修行道路。其中九品最低,命名为“胎息境界”,一品最高,命名为“鬼仙境界”。 “鬼仙境界”即可在肉体死亡之后转世重修,不受胎中之谜,能重活数遭。至于更高,则是仙人矣。 而旁门左道则不同,或是熬炼身子名曰武学,或是打磨魂魄半人半鬼,或是烧茅打鼎、休粮守谷……不仅无关性命,不得长生,更无多少前路可走,让修行者无所适从。 世间诸多精怪、妖鬼、奇人异士,梦寐以求的便是一篇正统的炼气法门,不求得证长生,只求有前路可走! 怔怔的想了片刻,余白回过神来,他捏着手中的秘法,低声道:“贪心了。” 仅仅一日之间,他就从一个普通的说书少年,变成了手持秘法,身具机缘的仙道中人,不应再奢求过多。 即便是奢求,也应该在修行了秘术,炼好了葫芦之后。 不再多想,余白收拾好心神,准备趁着夜色,尝试着修行一下帛书上面记载的秘法。 他并非想要踏入旁门左道,只是想以此驾驭法器而已。 …… 一连数日,余白都待在自己的陋室之中修行帛书上面的法门,除饮食外,足不出户。 若是有外人在,便会发现短短不过六七日的光景,余白的面颊就已经消瘦了许久,同时眸子亮的惊人。 这是余白按照葫芦祭炼术附带的秘术,运转了自身血气,用以滋润魂魄念头,且掌握的火候不到,尚不能收敛神光的缘故。 这日,又是夜黑。 余白躺在泥炕上,陡的睁开了眼睛。他披着被子便走到桌几前,伸手抓过了桌子上的葫芦。 抬头望小窗,余白发现月色正明,窗外一片白霜。 “是时候祭炼了。”他抚摸着黑皮葫芦,口中喃喃道。 七日时间,因为自身魂魄坚韧,且日夜参悟的缘故,余白已经将观想法门掌握,能用魂魄感应、沟通外物。 甚至也能如算命道士一般,魂魄出窍,驾驭葫芦的黑烟出游。 只是他不曾这样做过一次。 因为根据余白梦中的模糊记忆,他并非炼气士,体内没有真气可供魂魄消耗,基本上魂魄出窍一次,便相当于他的身子重病一次,亏损血气亏损的厉害,得不偿失。 这些日子以来,余白单单是参悟观想秘法,就已经耗费了不少血气,容不得他再放肆了。 好在祭炼葫芦无须他魂魄出窍,只需要将葫芦持在手中,凝练心神,用念头感应葫芦即可。 静下心,余白微阖眼帘,睁三闭七,掩住目中神光,同时舌抵上腭,正襟危坐,一手掐诀抚膝,一手端着葫芦,和算命道士此前的举动一模一样。 暗室寂静,毫无杂声。 过了片刻,余白手中的葫芦突地颤动起来,同时余白的眼皮陡跳。 嗡!一阵幽光突地从黑皮葫芦上跳出,落在暗室之中,浮浮沉沉,将余白和葫芦笼罩在了一块儿。 余白这时也睁开了眼睛,直视手中葫芦。他的目中闪过沉思,突地一咬舌尖,吐出一口血水落在葫芦表面。 此时葫芦不像之前,表面幽光不灭,反而旺盛起来。 余白体内无真气,他是在用自己的血气祭炼葫芦,并将血气和念头打入葫芦之中,以求葫芦能听其咒令行事。 嗡嗡嗡嗡!余白手中的葫芦颤动的更加厉害,几乎要从他的手中跳出。 这时余白心念一动,同时低声开口:“请宝贝现身。” 啾!黑皮葫芦轻轻一摇,口子打开,突地从内里喷出一物。 一团暗灰色的雾气。 这雾气扭曲蠕动,表面还有一张鬼脸时不时的长出来,赫然就是之前的算命道士。 此物正是算命道士的魂魄,阴差阳错之下,被葫芦当做鬼物收入了其中。 经过这些时日的“打磨”,道士魂魄的灵智已经消磨许多,但魂体没有湮灭,正好合乎余白使用。 余白瞧见道士魂魄,面上露出冷笑,他伸手掐诀捉过去,将其牢牢捏在了手中。 一手捏魂魄,一手端葫芦,余白轻声一喝: “请宝贝转身。” 咻!黑皮葫芦内里又喷出一股黑烟,瞬间落在了道士魂魄上面。 “啊啊啊!”道士魂魄仅存的一点神智惊醒过来,咆哮挣扎着,发出凄厉叫声,想要逃脱。 但是黑烟如同铁索铁壁,将其牢牢禁锢住,并拖向葫芦口子的内里。 余白对此视若无物,端详片刻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一边嘴唇蠕动,默念咒语,一边变化手诀,用刚修行出来的魂魄念头,竭力去感知黑皮葫芦。 霎时间,小屋中鬼哭骇然,幽光阵阵。 …… 第七章 法器法宝 不知多久,陋室突地寂静下来。 等余白再睁开眼,其脸色微白,但眸子甚亮。 他看着自己手中端着的黑皮葫芦,眼睛里面不自觉的露出喜色。 只见葫芦漆黑的表皮正有一圈幽光在不停的流传,明明灭灭,灵动无比,宛若游蛇一般,煞是神异。 “成了。”余白盯着幽光看了许久,这才开口吐出两字。 此幽幽光圈出现,便代表葫芦内里已经生出了一道禁制,蜕变成为了真正的法器。 余白托起葫芦,望向身前的泥炕,心念微动,立刻将念头打入葫芦里面,并张口道念出一道咒语。 嗡嗡嗡!只见黑皮葫芦顿时一震,口子打开,一股黑烟从内里冲出,扑到泥炕上面。 噼里啪啦声响,再一眨眼,眼前泥炕已经消失,只留下墙壁残垣、破砖碎块,宛如被巨兽生生啃咬去了。 余白藏身的陋室顿时更加残破,但是他不以为意,只是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黑皮葫芦,又低声默念咒语。 一股黑烟喷出,噼里啪啦间,一床破泥炕便被黑皮葫芦喷了出来,落在他的身前,毫无延迟。 看见这般,余白眼中的喜色更浓,不停的把玩起手中仅有五六寸的黑皮葫芦。 如此一幕,便是他在试验手中葫芦的威能,擒拿搬物。 只需他心念想动,同时念出预先设定的两句咒令,黑皮葫芦便能自我响应,分别做出不同的动作。 如果他肯激发自身的血气,葫芦还能吐出一只用道士魂魄炼成的小鬼,派遣出去拿人索命。但这样对人身有害,余白不可经常为之,一日间勉强能施展一回而已。 “拿物的力道估计有千斤,也可堪一用了。”余白打量着葫芦吐出的泥炕,心中顿时琢磨出了许多用途。 有此葫芦在,他一旦放出黑烟遮蔽周身,便不惧寻常的弓弩箭矢,只要是射过来的,都会被葫芦自主收摄进去,苍蝇也不会放过。 同时他还能在葫芦中存储巨石、铁块等物,逢人遇敌,将千斤巨石打出去,一下子就能将对方打成肉泥。 更毒辣一点,他还能在葫芦中储备上毒水、火油等物…… 这还仅仅是葫芦刚刚祭炼成功,内里只有一道禁制,拿物的力道只有千斤,内里的空间也不过半间屋子大小。 若是等余白将葫芦里面的禁制祭炼的更多,葫芦力道将增加,内里储物空间将扩大,喷出的黑烟也将更厉害,不仅能拿物,还能直接落在人的头顶上,将人的魂魄攫取出来,吞为己用,或是用于孕育小鬼。 “仅仅五道禁制的法器祭炼术,炼出的法器就已这般诡异,那些道宗玄门的当家法器,又不知该有多玄妙……”余白一时畅想起来。 按他梦中所知,法器之流如仙道中人的炼气修行一般,亦有九品之分,其每一品还细分为三等,共为二十七个等级。 如何判别,便是依靠法器内里的禁制数目,法器每提升一等级,便需要在其内里多炼制出一道禁制,以增加其威能。 二十七个等级,也就是二十七道禁制,或者说二十七条经络。 这个数目恰是人体十二经脉和十五络脉加和,一旦某法器的二十七道禁制符箓全部炼制完成,其经络通明,有如人体一般,便拥有了诞生灵性的可能。 如此法器,被称作是“半人”,不仅威能莫测,还能够被仙道中人炼制成为身外化身。 若是二十七道禁制的法器,机缘巧合之下又生出了一道禁制,具备灵性,成为二十八禁制,便应和了上天二十八星宿之数,是法宝之流,仙神的器物。 因此能按部就班,直接祭炼出二十七道禁制的祭炼术,被唤作“法宝祭炼术”。其余不能够者,被唤作“法器祭炼术”,到顶了便无法再增加威能。 余白得到的五鬼葫芦祭炼术,正是一方“法器祭炼术”而已,总共能在葫芦里面炼制出五道禁制,即便是炼制完备,也不过是方低阶的八品法器。 遐想一番,余白暂且压下了心中的念头。他现今连炼气法门都没有,全靠用自身的血气供养葫芦,如何敢去奢望更多。 更何况,比起部分连禁制都祭炼不出的“法器”,他手中的葫芦还是能够祭炼出禁制,可以按部就班的提升威力的。 须知世间不知多少初入仙道的修士,其手里所谓的“法器”,只是些沾点阴气怪气,能够杀鬼伤妖的兵器而已。 余白怪梦中的大半辈子,就是如此。他心中想到, “按一般人而言,算命道士的运气已经不错,虽然没有炼气法门,但是手里有一方法器祭炼术,而且祭炼术还附带了一方秘法,能让他修行,用之操控法器。” 可惜的是,道士的祭炼术为余白所得,辛辛苦苦炼就的半成品葫芦也为余白所得,自身的魂魄更是一同贡献给了余白,成全了五鬼葫芦。 彻彻底底的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一念至此,余白陡地想起秘术只是能增长人的魂魄而已,他眼皮微跳,看向手中的淡金色帛书。 “莫不是,这帛书,是在坑人……”余白脑中跳出这个念头。 若是有人得到了帛书,但不知修行禁忌,定会如算命道士一般,一边收集材料炼制葫芦,一边修行秘法,用自身血气滋养魂魄。 等到葫芦半成,此人的魂魄也大成,再杀了此人,取其魂魄炼制葫芦,岂不正正好! 思索清楚,余白摸着葫芦,心中一时默然。 稍微沉默了下,余白抛开这些杂念,抬头一看,发现屋中早已明亮,耳中正响着鸡鸣声。 他推桌站起,开门走出,顿时看见了湛湛色的天空,一轮红日从东边跳出,释放出道道金芒。 他已炼器一夜矣。 瞧见日出之景,余白只觉心旷神怡,这些时日以来专研秘法、祭炼法器带来的疲劳,顿时消去了大半。 他面上轻笑,一甩袖袍,背着手,提着葫芦,往县城的茶馆踱步走去,准备去庆贺一下,消消剩下的疲乏。 第八章 剑客 余白走出陋室,走到街道上面。 这日天色甚好,比往日暖和,他还没走到茶馆,老远就看见门口处人影憧憧的,颇是热闹。 一连闭关数日,余白渴了喝的是冷水,饿了吃的是干粮,口中早就乏味。而且此前从算命道士那里得了不少银钱,他还一分钱都没有使出去。 余白顿时快步上前,走进了茶馆之中。 挤过人群,一掀开布帘子,一股嘈杂的吃酒喝茶下棋声便从里面扑出来,涌进余白的耳朵之中。 一楼处人来人往的,有不少是吃盏茶便走的。 余白没有太理会,踏步便往二楼走去,同时口中呼喝道:“小二,切三两牛肉,温一壶酒,并上一碗黄粱米饭。” 人群中穿梭的小二没有抬头,直接叫到:“好呐!客官请上座!” 等余白走上楼,耳朵里面顿时清净许多。他随意捡了个地儿坐下,一边敲着黑皮葫芦儿,一边瞧着窗外养神。 这时儿,茶馆里有人瞧见他,突地叫到:“小先生!” 余白转头,发现是个头戴毡帽的中年人,他双手拢在袖中,正待在一旁看人下棋,此时扭过头来。 余白抬头看此人,对他略微有点眼熟,猜想应是经常听自己说书的人,便点了点头。 “小先生”一词,是因为余白读过几年书,且在茶馆中所说的故事种类繁多,既有市井生活、神奇鬼怪,也有姻缘情爱,家国大义。 更加难得的是他的一些故事不仅新奇艳俗,还暗含告诫,警惕世人,非是寻常人能够想出写出的。 便如他近些时日才在讲的一部:《金瓶十二梦》。 此书分十二章节,共讲了十二个奇女子和一颗顽石主角的故事,其情节曲折艳丽,描写世情,尽其情伪。才讲了三篇,便已在县中哄传开来。 因此无论是县中的读书人富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喜欢听他说书。其年纪虽小,但名气不小,所以被县人冠了个“小先生”的称呼。 “可是说书的小先生?”“小先生来了!” “小先生”三字在茶馆中叫出,顿时引得周遭人的注意,议论纷纷的。余白以为是众人许久没见到自己,都有些诧异而已,便对着大家伙笑了笑。 可这时,楼梯蹬蹬响,传来压低声音的呼声:“小先生快走!” 只见店小二冲过来,一把扯住余白的衣袖,便要将他往楼下拉去。四周人瞧见,也没人阻拦,反而也有人低呼到:“小先生快走。” 余白顿时发觉了不对劲,心中有了猜想。他一边随着小二的动作,一边要问是不是有人在找他麻烦。 但还未出口,隔壁便炸响铜锣般的怒声。 “呔!小贼终于来了!” 咻!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啪咔一声响,亮光一闪,东面的窗棱就破裂,一柄长剑被人投掷过来,直接砸破了窗户,钉在堂中。 剑身沉重,落在地板上,穿刺了一半,将楼底下也吓的吵吵嗡嗡,拉扯余白的店小二更是被吓的脸色煞白。 因为飞掷过来的长剑,恰好就钉在店小二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只差三寸,便能洞穿他的右脚。 余白瞧见这一幕,也是悚然一惊。 余白未曾炼气,也不曾练过武,反应不快,这一剑若是对准了他,指不定就能将他捅个透心凉。 余白紧捏腰间的葫芦,立刻就想释放出葫芦里的小鬼,让其杀了那掷剑人。 可他又想起自己现今血气匮乏,一日只能放出小鬼一回,而且对方来历也不明,摸不清底细,便生生忍下了。 本是热闹的茶室,声音陡地降下来。 蹬蹬蹬!有人转过回廊,闯入二楼茶室中,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人是个昂藏大汉,蓬头突鬓,面上有一条长长刀疤,身上穿着粗布短褐,深秋时节还袒露着胸膛,不惧寒冷。 他瞧见余白,伸手往旁边揪过一人,出声喝问:“这就是那道士的徒弟?” “是、是是,他就是小先生。”被就揪住的人脸色青白,伸手指余白。 蓬头剑客瞅着余白,出声:“好小子!某家等你多日了,你现在才来!若是再迟来几日,某家都走了!” 余白定睛看着此人,发觉对方筋骨强健,行走之间沉稳敏捷,身上煞气也重,猜想对方应该是侠客、剑客之流。 且此人能隔着窗户,将利剑准确投掷过来,入地板一尺余,多半武艺高强,是个江湖好手。 但此人身上无甚修道人士的气机。 余白对着蓬头剑客作了个揖,说:“小子潜县说书人,余白,见过大侠!” 剑客确认了余白的身份,也不着急捉他,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喝到: “某家江城剑派行走。”话说完,径直拿过桌上的茶壶,灌了大口。 江城剑派行走六字说出,周遭顿时有惊叫声响起。 江城剑派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个门派,门内高人无数,嚣张跋扈,门下的镖局还敢跨州达郡的运镖。诸多侠客、悍匪,只要听见这四个字,都会犹豫再三,不敢骚扰。 余白也听说过这个门派,并且知道“行走”二字,代表的就是江湖门派的脸面。 也就是说,面前这剑客,乃是江城剑派的脸面之一,同时应该也是武力担当之一。 他又作揖:“不知大侠找小子何事?” 可剑客喝完一壶茶,却慢悠悠说:“不急不急。某家等你这些时日,闲都快闲死了。” “听说你会讲故事,先讲几个故事让某家解解闷,若是讲得好,抓住妖道后,某家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听其言,剑客要找的人似乎是算命道士。但此话甚是辱人,余白并不想搭理对方。 砰!剑客见余白不说话,冷哼一声,单手拍桌。他捏着紫砂茶壶,只听啪咔一声,竟然将茶壶直接捏碎了,并且撮出粉末来。 瞧见这一幕,原先还吵吵嚷嚷,敢于议论的茶客酒客,顿时偃旗息鼓,一个个都像只鹌鹑一般。 “好。”见此,余白面上笑吟吟的,他说道: “我这儿恰好有个葫芦剑侠的故事……” 第九章 弹指取人头 “葫芦剑侠姓陆名压,常年背着一口大葫芦,葫芦里不知装着甚物……” 余白一抖袖袍,拾过桌子上的一个空碗,当做惊堂木一拍,便讲了起来。 “其修道于蜀山,道行高深,而且身具奇术,每每遇见妖魔,只需将背后葫芦往身前一提,口中念叨一句‘请宝贝转身’。” “那葫芦口子里面便会升起一线毫光,高三丈有余,甚是锋利,直接飞射过去割了妖魔的脑袋……” 余白张口讲着,以筷箸为鞭,口舌、手指皆动,话语声铿锵有力,将一篇豪侠传记娓娓道来。 其描写刻画,细致入微,但是又干净利落,毫不拖沓。每每当讲到高潮之处,便敲碗拍桌,叱咤叫喊,声音好似要将屋子都崩裂。 文中有剑侠行至无人处,一青面獠牙妖物跳将出,妖风阵阵,顿时满林子的木叶掉落,簌簌有声。此不紧要关头,余白亦能讲述的精彩,并用指甲抓桌加以衬托,唬得茶馆众人一愣一愣的。 周遭的茶客听着,一时都忘了场上的蓬头剑客,争相引颈听,如痴如醉,面色激动。 “那妖魔强占一城,渴了喝童子之血,饿了食童女之肉。一日间便能吃七对童男童女,吃的当地是子孙断绝……” 茶馆二楼的动静其实早就引得其他人的注意,只是诸人不敢轻易的冒头。但余白一开讲,楼底的人就渐渐的挤在楼梯口子处偷听,人叠人的,最后从上到下足足叠了四排脑袋。 蓬头剑客也是听着余白讲书,瞪大了眼睛,忘了自己的佩剑插在地板上许久,一直没有去捡。 “只听陆压剑侠轻口细念,毫光便飞射过去,取了那毒蝎贪官的头颅,好大一颗妖首便滴溜溜掉下来,滚的满地血水!” 余白讲完一折,将空碗又啪的一盖住,便闭了口,兀自拿过桌上的水壶,往嘴里倒过去。 半盏茶不到,他便讲了个怪异剑侠降妖除魔的故事,故事中的剑侠不是用剑,而是惯于使一个叫做斩妖葫芦的宝贝,内里储存有一口斩妖飞刀,甚是厉害。 “葫芦剑侠后来如何?”“那毒蝎婆娘的下场呢!”“当地的人死光了没?”…… 见余白闭口不讲,只听了一篇故事的众人明显不满足,纷纷发问,想知道下面的故事。 同时不断有人感叹:“斩妖葫芦竟然这般厉害!世间当真有这般宝贝?” 茶馆中一时嘈杂不堪,整个茶馆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将现场挤得的是水泄不通。 实在是余白讲述的太精彩了,同时故事中的剑侠也不同于其他侠客,不仅宝贝与众不同,而且快意恩仇,管他什么达官显贵,只需是妖魔,便一路砍杀上去,丝毫不为外物所牵累,煞是痛快! 众人叽叽喳喳,并不断起哄,让余白再讲一篇,只是余白闭了口,没有再说一字。 “兀那小子!”这时突有喝声响起。 众人一听声音,便瞧见是那蓬头剑客在猛拍桌子,一巴掌将上好的实木桌子直接拍裂开了。 他瞪着牛大的眼珠看余白,喝问:“世间哪有甚么剑侠不用剑,反而用一口葫芦的。” 剑客指着地板上正插着的长剑,又喝到:“你哪葫芦可有某家的宝剑厉害?” 一听剑客这明显找茬的话,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熄下声音来,只是小声嘀咕着。 余白这时却抬起头看着剑客,他放下手中的茶壶,面上轻笑,问: “厉害不厉害,接下来便知。大侠可想见识一下?” 蓬头剑客只以为余白还要讲折故事,牛大的眼珠子微转,发现自己刚才也听上了瘾,脑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想听。 便只是嗡声说:“还有甚话,快快讲来。” 这时,桌子上的人、地板上的人、楼梯口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好好注意起余白的一举一动。 但余白不拍桌,他轻甩袖袍,突地从自己腰间摘下一只黑皮的葫芦,不大不小,高五六寸而已,托在手上,正对着蓬头剑客。 众人有些诧异,剑客也愣神的望着余白。 “请宝贝转身。” 余白面上一笑,突地张口念出五个字,并伸指往葫芦一弹。 嗡嗡!一声清鸣,只见黑皮葫芦摇身一震,口子里噗噗的吐出一股黑烟,猛地往蓬头剑客扑过去。 如此诡异一幕,唬得众人一愣。 剑客瞧见,猛地惊醒过来,他双目瞳孔骤缩,啊的一声大叫:“小妖道!”便躬身一跳,往地板上插着的长剑够去。 可黑烟也在冲向地板上的长剑,并且等剑客快要够着长剑时,黑烟就已经扑到了剑身上面。 铮!黑烟一扑上,长剑顿时被拔出,并且悬浮在半空,调转剑身,往扑来的剑客划去。 只听噗呲一声轻响。 长剑在半空中干净利索的打了个转儿,便有一口热血喷出,一颗大好头颅掉在地板上,发出了咚的闷声,滚动起来。 此一幕眨眼间便发生了,等众人回过神,剑客失了脑袋的身子还在场中摇摇晃晃,然后啪的一声倒在场中。 无头尸体脖颈处的血还在喷着,先是染红了顶梁,紧接着又染红了地板、桌椅。 而剑客的人头掉在地板上,眼睛瞪得斗大,口齿还在缓慢的张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一时间,场中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愣神看着场中,脑袋全都处于被人敲了一闷棍的状态中。 余白瞧见四周人的神色,面上的笑意更甚,他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手指掐诀。 一股黑烟从剑身中窜出来,连带着裹住剑客尸首,一同窜回了黑皮葫芦里面。 又是一眨眼间,偌大一具尸首,便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毛儿都不剩一根。 若非地板上、梁柱上,还有刺眼的血迹证明着刚才那幕不是虚假,恐怕在场的人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死、死了!”“葫芦!宝贝葫芦!!”“那剑客呢!?”…… 过了半晌,现场终于响起惊呼声,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余白,或是失声喃喃自语,或是惊声惊叫,模样不一,但全都是骇然震惊,下巴都要掉了。 此时余白收了葫芦,挂在自己的腰间,又坐回了长凳。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又往嘴里押去,可是茶壶中水早已经干了。 余白一拍茶壶在桌,冲一旁看傻了的店小二轻喝: “小二,上茶!” …… 第十章 夜航船 余白在茶馆中痛吃一顿。他来时靠的是一双腿,但走的时候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摇摇晃晃的往县城外面离去。 此马不是他人所给的,正是剑客所留。 适才余白除掉剑客,向茶馆中的小二等人打听了几句,这才知道剑客正是夜里拦截过算命道士的一伙人之一。 其原先是一男一女在茶馆中投宿,以女为主,但是夜里发生了变故,女的第二天天亮便走了,同时带走了茶馆中唱小曲的母女俩,而剑客则是独自留了下来。 此人近几日待在茶馆之中,除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便是在小县中打听算命道士的下落,因此便知道了余白和道士的干系,一直耐心等候着。 余白在细细的盘问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亏他得到五鬼葫芦后,担心有变故,便立刻跑到了无人知道的地方。直到葫芦被他彻底炼化成功,他才生起出来走一走的心思。 结果出来之后,当真就遇见了剑客这等凶人。 好在余白炼好了葫芦,只是一合之间,便用葫芦里的小鬼操控对方的兵器,反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思忖着,余白骑在马上摸了下腰间的葫芦,他轻眯了下眼睛。 五鬼葫芦在吞了剑客的尸体之后,只是数息之间,便将尸体化作了一滩脓血,并且炼化进了黑烟里面,使得葫芦内里的烟气更加浓郁几分。 “这葫芦果真如帛书上说的,能吞噬血肉增益己身,若是吞食的是精怪血肉、妖鬼魂魄,更是能自己生出几道禁制来,无须修士费心祭炼。” 余白想到这一茬,心中顿时生出搜罗血肉喂养葫芦的想法。但是这想法才浮现出来,便被他压下来了。 五鬼葫芦虽好,但也只是外物而已。 余白之所以谋划此物,不过是为了增长自己的实力,便于他接下来的求仙问道,修行长生法门。 原本余白打算的是在小县中多待一些时日,一方面能更加熟悉手中的葫芦,另一方面也是他梦中某个不小的机缘还没有出世,需要耐心等待。 可如今茶馆中的一幕却提醒了余白。 他还算不得真正的仙道中人,没有炼过气,连武艺也没有,身手只是一寻常人。即便有了葫芦,余白只要一时不察,还是可能会死在普通人的刀剑之下。 但是炼气法门难得,余白短时间内也没有觅处。好在见着剑客之后,他想起了怪梦中听闻过的一个消息。 这消息就是近期发生的,虽然和炼气法门无关,但是和一部非凡脱俗的武功秘籍有着干系,并且有极大的机会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拥有高深武艺,补上他在身手方面的短板。 因此在吃完了一顿茶之后,余白也不耽搁,直接就离了生养自己十几年的小县城,往消息所说的地方赶过去。 虽然是临时起意,余白在怪梦中也只是听说,但是这机缘距离潜县不远,他所听闻的消息应该不会太过失真,同时也不会耽搁他太多的时间。 甚至略微一思索,余白还怀疑那剑客之所以会出现在潜县中,可能也是和这相关。 脑中思量清楚,余白骑在马上,看见四周荒凉但辽阔的景象,又想起自己刚刚杀剑客如杀鸡的举动。 他心中顿时生出几丝豪气,捏着缰绳,手持着马鞭,往坐下大马狠抽过去,准备纵情狂奔一番。 “聿!”烈马嘶鸣一声,立刻撩开蹄子,在官道上面狂奔不止。 …… 数个时辰之后,天色见黑,四处冥冥,某处渡口的官路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身影是余白。只见他失了大马,踉跄走在路上,步履之间有些匆忙。 等走到渡口处,发现渡口尚且还停着一艘船,余白放缓了自己的脚步,神色微松,捏着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 渡口四周是赶车骑驴送人来乘船的人,有一儒冠瘦老头骑着头小毛驴,他看见余白身上穿着读书人的衣服,但是面色狼狈,毫无读书人应有的秀气,登时摇头张嘴说: “举止惶惶然,面色急急然,实在是有辱斯文。”话说完,瘦老头就扭头微扬下巴,闭目养神起来。 余白听见此话,皱眉看了对方一眼,但瞧见是个瘦老头,年纪大他不知多少,也就挪开了目光。 不过他看见老头坐下的毛驴,面上有些失笑。 原来余白心中兴起,抽着马鞭在官道上面狂奔时,忘了自己虽然会骑马,但是技艺不精,从未纵马狂奔过。 初时他正在兴头上,尚未注意到这一点,等到马跑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反应过来,却难以停止了。 而且余白所乘之马夺自剑客,此马的性子竟和其前主人一般暴烈,余白更加难以制住。 等到他好险才从马背上跳下,他气不过,直接将快要逃走的大马击倒,并喂了五鬼葫芦 如此这般,余白没了坐骑,只得转头来到最近的渡口,准备走水路前往某县。好在他脚程不慢,赶在天黑前赶上了最后一班夜航船。 夜航船尚未开,渡口处行人零散,但有二三十人之多。同时还有附近的农人挑着担儿,在四周售卖茶水、柿饼、炊饼等物。 余白走近后,凑到茶水摊处,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打量四周场景。 渡口处有各色人等,甚至还有一个走穴的小戏班子,六口人,班子成员年纪不一,具是男子,其中有少年面上擦了粉还没有卸下。 “砰砰砰!上船上船!该上船的上船咯!” 一盏茶的功夫,渡口船上的艄公就扯着嗓子,呼喝众人上船。 呼声一响,渡口四周顿时嘈杂起来,引起各般声音,人声、驴声、牛声、脚踏声……各色不一。 夜航船一夜能行百里,船中男女杂沓,都需在船上待许久,最多拉一道布帘用以区分而已。 余白此次搭乘的夜船,加上艄公几人在内足有男女老少十六人,船小而人多,难免人人拥挤。余白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边角独自坐下,得了个安稳。 开船之后,船上又人声切切私语,颇是扰人,等到夜深,还有鼾声此起彼伏,搅得人是难以入睡。 等余白强压住性子,好不容易快要睡着时,船中突然响起了一老者的吃痛声音,他大骂到:“小子无礼!” 骂完,这人痛哭起来,嚎啕流涕:“呜呜呜。我今年五十又八,身子干净,从未被人如此作践过……” 第十一章 吴沟县 众人惊醒,全都睁开眼睛往出声的地方看过去。 那人忽地边痛哭边扑向身边一人,揪住对方,双手并用,不断的在对方脸上抓挠。 “何事何事?”撑船的船家被惊动,连忙出声喝问。 只听那痛叫的人大声说:“辱人太甚、辱人太甚,老夫揍不死你。”被殴打抓挠的人蜷缩着滚在船舱中,一字未发。 好一会儿,船家掌了灯,走进船舱中调解争斗。 这时余白才看清那喝骂之人的模样,正是先前在岸上讥讽过他的儒冠瘦老头。 老头的帽子掉落,稀疏的头发披散在头顶,他面目悲戚,咬牙切齿的,双目之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而被老头殴打的人还缩在角落处,半抱着头,不肯以面目对人。但是从他的身形来瞧,可以辨认出是一少年。 四周的人尚未搞懂情况,便和船家一起劝慰那老头。 可老头听见众人的劝声,面上悲戚之色更加浓重,他在船舱中跺着脚,羞愤至极的说: “老夫一生清正,熟读圣人书,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今日一时不察,竟在这黄毛小儿身上失了清白。” 话说出,众人半懂半不懂,瘦老头再次嚎啕大哭起来,扑上捂面的少年,又要痛殴对方。船家和另外两个船客连忙上前,赶紧将其拉开。 老头挣脱不得,只能站在原地,指着那少年破口大骂:“卑贱小子!老夫揍不死你!” 老头见四周船客仍然懵懂,咬牙叫喊到:“这小子乘我熟睡之际,竟然摸到我的身后,轻薄我的身子,使得我从剧痛中惊醒过来。” 这话一说出,众人全都惊愕,即便是余白,也一时怔住。 老头又说:“诸公要是不信老夫所言,且看他裤带,再看老夫裤带。我后臀上还有这畜生吐出的唾沫,淋漓未干……” 余白和众人听见,当真往老头的下身看去,发现他衣衫不整,大腿露出,还有那少年抱着头,亦是如此。 一时间,众人全都哭笑不得起来。 瘦老头见到众人或是惊讶、或是叹惋、或是怜悯的神色,面上更加羞愤,他大叫一声,吼道:“伤我父母遗身,死见不得祖宗。” 话说完,老头抖擞精神,再次扑上少年,不再只是抓挠,而是拳打脚踢,顿时揍得少年鼻青脸肿,吃痛声连连叫出。 余白等人见此,也不知该不该调解。 等发现少年的鼻子被打破,血水流了一地,模样惨烈,船家才同几个人上前揪回老头,再度出声劝慰。 “老先生若是殴杀了此人,岂不是大罪一件。”“老先生又非女子,何必如此自责。”…… 船家等人劝了许久,老头方才情绪平复,没有再对那少年喊打喊杀。 等盘问之后,众人才知道少年是船上的戏班成员之一。船家见此,便带着戏班的领头,和那少年、瘦老头一起走到了船头处,小声商量起来。 而少年和瘦老头一走,船舱内的众人就压抑不住,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议论声,简直要把整艘船都给掀翻。 一直到天明,船舱中依旧有细细的议论声、笑声存在,显然大家都对夜里发生的事感到格外惊奇。 而余白也因此被搅得一夜都没有睡着,他不知是该哀叹自己倒霉,还是开了眼界。 天明之后,船刚一到岸,瘦老头就第一个跳上了岸。 也不知夜里船家对几人说了什么,老头捂着儒冠,头也不回的便往一条路奔去,没有再理会船上的少年。 而船上少年则是一直低着头,没有说一个字。 这时戏班子中另有一傅粉的少年,装束似乎是戏班中花旦一类的角色,他看着少年,面上吃吃的笑个不停。 余白凑在人群中,排着队下船,听了几耳朵,方才知道被打的少年夜间所约之人,正是那傅粉小旦。只是阴差阳错之下,被殴少年找错了人,平白的给众人增添了一份笑料。 余白看着那俩一低头、一吃笑的戏班少年,顿时摇头。饶是余白见多识广,还有着前世光怪陆离的经历,也对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感觉无语。 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他也就将事情暂且抛在脑后,在新的渡口处叫了一辆驴车,将自己送向目的地。 ……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县城出现在余白的眼中。 此县唤作“吴沟县”,县外有城墙,不高不低,恰好足够用来防御盗贼。 余白站在县城外,轻叹一句:“终于到了。”付过驴车钱之后,便低头走进了县城之中。 吴沟县离潜县百余里,县中有一武林世家,姓江,其家世代家主都是江湖上的有名的豪杰。 因为传闻其族中藏有一方剑经图,图上画有高人击剑之术。凡能参悟者,必定剑术大增,可江湖上称雄。而江家也因此人才辈出,一直在江湖上保有偌大的名声。 根据余白所知的,近期会有不少武林中人赶到吴沟县,想要取得江家的剑经图一阅。 因为江家现在人丁凋零,上一辈的死了个干净,下一辈的又仅剩一个家主独女。 面对后继无人的局面,江家不得已,只能开个比武招亲的活计,准备从武林中挑选一俊才继承其家传的剑术和剑经图。 而接下来不知会发生何事,凡是在江家的武林人士,无论男女老少,竟然都从剑经图中学得剑术。 但是其为了一争高下,独自占有剑经图,相互间竟然拔剑厮杀,最后是江家的一个小婢女胜出。此婢女不仅学得了厉害的剑术,还将聚拢的武林人士杀了大半,然后才飘然离去。 后来更是传闻此女入山成为了仙道中人。 余白来此,正是为了窥一窥传闻中神异的“剑经图”,看看自己能否从中学得剑术。 若梦中消息是真,那剑经图应是一方秘宝,他可以趁机谋划一番,夺为己用。 有着五鬼葫芦,余白从一众武林人手中取得此宝,应是不难。 若消息有假,江家能让一婢女从普通人变成剑术高手,其门内的剑术多半有神效,余白得之练习,也能增长自己的实力,补上短板。 即便最后一无所得,余白也不过是会耗费几日时光,算不得大碍…… 第十二章 弹指神通 走进吴沟县,余白并没有急匆匆的赶往江家凑热闹,他先是在县城中找了个酒楼,吃上一顿早茶,然后又使了银子,让店小二从隔壁叫来裁缝。 直到下午,日气恹恹的时候,余白方才晃悠悠的从酒楼中走出。 此时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消了很多,同时身上衣服也换了,不再是读书人常穿的襕衫,而是一身漆黑色的道袍。 余白在道袍上使了银子,使得道衣妥帖合身,所用的布料也是上好的蜀锦。 如此下来,落在外人眼中的,便是一个身披漆黑道衣,气质清奇,唇红齿白的少年道士,一身少年气扑面而来。 他一走到大街上,立刻就有不少妇女、少女扭头看他。 余白没有太在意这种情况,直接混入人群中,在吴沟县的街道上逛起来。逛了几下,他发现虽然仅仅隔了百来里,但是吴沟县的风气和潜县颇为不同。 潜县安逸,即便是深秋天冷,街上少见行人,但一间间酒馆茶肆中依旧人流如堵,唱曲的、下棋的、玩皮影的……热闹至极。 而吴沟县则不同,街上虽然有茶馆、糖铺、面摊之类的,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大大小小种类繁多的兵器铺子。 长的短的,弯的、钩的、抓的,直接挂在铺子上当街售卖,甚至还有铁匠铺子临街打铁,大小学徒围拢一堆,叮叮当当敲得好个热闹。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即便是女子,也有穿劲装窄衣的,一副武人打扮。 余白揪住一个小贩问了下,才知道“吴沟县”又自诩为“吴钩县”,县里有特产,便是大小精良的兵器。 此前年景太平时,吴沟县的生意一般般,但是随着近些年世道纷乱起来,县中的生意是越加红红火火。 一条街上,能有半条街都是售卖兵器的铺子。除了刀枪剑戟、弓箭弹弓等物,一些奇门兵器也能在街道上面找到。 余白突地想到自己是要和武林中人做过一番,手中不可无兵器。而他的葫芦中只有一柄江城剑派的利剑,他也不会用。 略微一思量,余白走进一间兵器铺子中,大肆采买起来。 采买中,余白随意问了下吴县江家的情况,因为他是大客户,伙计知无不言,立刻就给他指名了江家宅院所在的位置,还告诉了他不少消息。 离开铺子后,余白懒得走,干脆在街市上面买了一头小驴,骑着往江家走去。 小驴惫懒,余白也不急,驮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日薄西山的,一人一驴方才赶到江家所在的街道。 还未完全走到,余白便听见嘈杂的声响从前面传过来,同时还有诱人的食物香味飘进他的鼻中。 待驴子一转弯,点灯烧火、摆桌放椅,一派热闹的宴请场景便出现在他的眼中。 只见江家面前的一整条街,全都摆满了酒席,不少人正在上面大吃大喝着,而街道两旁的米铺、酒馆,不断的有伙计进出,将酒肉米饭端上桌子,供桌上的人享用。 余白仔细看去,便发现酒桌上的人全都是武人模样,男女老少都有,个个提棒带刀,声音喧哗,唯恐他人不知其嗓门大。 同时酒席中正有两三桌的人闹翻了,直接拍桌跳起,拔刀厮杀起来。只一合间,便有人被砍倒,然后被拖走完事。 如此热闹的场面,顿时吸引了余白,尤其是此时已经是傍晚,他还没有吃饭,肚子中正饥饿,想要上桌大吃一番。 骑驴靠近,余白跳下来,牵着驴子便往一桌只有三人的桌子走去。 “打扰诸位了,小道也来坐坐。”余白凑上前,做了一揖,然后便准备落座在凳子上。 可酒桌上的人头也不抬,喝到:“呔!滚一边去,哪凉快哪待着!” 叫声一起,眼见又有争执出现,周遭几桌的食客全都扭头过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余白听见,丝毫没有尴尬,反而一笑,指着桌上的三人回答说:“你们是和尚,我是道士,大家都是三教中人,也算是亲戚,一起坐坐又如何?” 砰!三人桌子一拍,顶着三个蹭亮的脑袋,怒视余白,喝到:“小子找死!” 这时四周有哄笑声响起:“刘家三兄弟,可不是第一次被认作和尚了。” 余白听见其他人的话,面上微怔,仔细打量向刘家三兄弟,果真发现三人面生横肉,眼神凶恶,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模样。 同时个个碗盘中装着大鱼大肉,正大口嚼着。 当中为首一人捏着酒杯,往自己额头上一拍,打成了齑粉,他狞笑的看着余白:“爷爷今天就当回佛爷,管教你这道士桃花开!” 余白见此一幕,也知道是自己认错了,略微咋舌,说:“莫非是练了铁头功?” 他话说完,对方没有回一个字,直接跳起来,往余白飞扑过来。 但余白早就提起了精神,只见他袖子一甩,便有事物从袖中飞出,打在刘家子头顶上。 “啊!”一声吃痛,刘家子立扑在桌上,抱着头,血水流下来。 “大哥!”“大哥!” 两声叫喊,另外两人当即也往余白扑来,一人操刀一人提棒。 余白见此状况,又赶紧暗拍葫芦,同时狂甩袖子。葫芦立即猛吐出两丸弹珠,啪啪打在两人脸上,砸的两人鼻歪嘴斜,痛呼倒地。 霎时间,旁人均是微怔。在他们眼里,只三招,余白连出三丸,便击倒了刘家三兄弟。 “小道长好功夫!”“好个飞石打脑壳!”……酒席中立即有叫好声响起。 而倒地趴桌的刘家三兄弟见状,懵了下,也都服软,捂鼻捂嘴的叫到:“小道长厉害,我们冒犯了。” 当中率先被击倒的人还嘶声说:“敢问道长技艺叫甚,可留下名号让俺们仨长记性。” 四周人同样起哄,或是问余白名号,或是叫到:“小道长再亮一手。” 余白摸着葫芦,眯眼瞧着眼前一幕,心中也颇是受用。 葫芦的收摄之力有千斤之多,每喷出一丸铁珠,都能击破砖头,算是他研究出来的一个小用处。 余白心中兴起,也想再试一番,又抬手往旁边一指,一丸弹珠以常人难见之速击打出去,恰好打在了街边店铺的一只灯笼上。 啪! 灯笼掉下,弹珠跨过三十步的距离,不仅准确打断了绳索。还击破了木板,打进米铺之中。 “好手艺!”“好功夫!”四周见状,响起一阵叫好声,并复有人问余白的名号,招式的名称。 余白没有透露姓名,他心中念头浮动,莞尔一笑说: “此招,唤作‘弹指神通’。” 第十三章 吃绝户 “什么‘弹指神通’,不过小孩家家玩的弹弓一般。” 余白话说完,米铺内便有声音传出来。他循声看过去,发现正有两人从铺子中走出来。 一大一小两女子,大的仪态端庄,面上落着轻纱,看不清年纪相貌;小的面容白皙,眼中神色灵动,约莫十五六岁。 讥讽余白的人正是其中小的。少女率先踏步出来,看见余白的样子,秀眉皱起,流露出厌恶之色,说: “又来一个占便宜的。小小年纪,还是个出家人,根子也不净!” 少女旁边的轻纱女子听见,当即伸手按住她的肩头,轻声说:“真真慎言,勿要唐突少侠了。” 余白瞥了两人一眼,还没发话,便看见四周的武林中人一阵热闹。 “大小姐出来了!”“果真好女子!”“看身材,是个好生养的货色!”…… 只听了几句话,余白便了解到那米铺走出的两人中,轻纱女子是那江家独女,而伶俐少女则是其贴身婢女。 一道道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轻纱女子对着余白微微欠身,便带着少女要离开。两人路过余白时,余白还看见少女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江家人走出,瞬间抢走了余白的风头。不过余白也不在意什么风头不风头的,他乐得一个人坐在桌上安静吃饭。 酒席是流水席,每有菜肴吃完,便会立即有人送上。 余白在酒席中痛吃着,一直吃到了黑夜降临,四周的人还在划拳喝酒,丝毫没有要散掉的迹象。其间所有的菜肴,估计都已经换过五六道了。 不过余白倒是吃饱了,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走出街,就近寻个客栈住下。 但是刚一踏出步子,余白便发现其他人吃完了都是直接涌进江府之中。他揪住旁边一人问了,才知道所有前来参加盛会的武林中人,吃住全都是在江家。 只是江家虽大,房屋拢共也才三四十来间,能住上房客房,还是住马厩回廊,全靠个人的本事。 余白听见此话,也不甚在意,一甩袖便踱步走进了江府中。等进了江家,他在内里的花园走廊处驱巡许久,捡了个僻静的房间居住。 此时绝大部分人还在吃喝,屋子里没人,倒是免了一回争抢。 只是等余白在屋子里面呆了一会儿,房外终究还是了传来脚踢拍门的呼喝声。但等他打出几枚弹丸,声音也就逐渐没了 一连两三日。 江府内里都是大摆宴席,鸡鸭酒肉仿佛不要钱的上。而且府中无规矩,余白经常能看见有人搬走府里的东西,应是拿去变卖了。 初时余白还诧异,但是等到后来,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是如同土匪一般的恶人,是强赖在府中白吃白喝,亏空着江府的家底。 而所谓的比武招亲,也不过是江家独女被人逼迫过甚,不想被人彻底的吃了绝户,这才想出的法子。 余白本不好意思,正想着是否要搬出去,可当天夜里,江府大门就被人轰开。 这日喧哗声响,火光抖动。 百十来号人惊醒过来,睡眼惺忪的凑热闹,见有一伙人冲到了江家祠堂前,个个手里拎着血淋淋的人头。 这伙人个个身上煞气惊人,比其他武林中人不知要凶厉多少。 余白自然也是出了门。他混在人群之中凑热闹,见一个青衣男子被众人拱卫着,正负手站在江家先人的灵牌前。 等江家独女走出时,此女身上穿着一席红布劲装,面上还戴着轻纱,但不再是温婉的气质,而是英姿飒爽。 就连她的贴身小婢女,也是窄衣窄袖,怀中抱着一柄细剑。 “阁下究竟是何人,今日扰我江家先人作甚?”江家独女走入祠堂中,冷声喝问那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依旧背对着众人,说:“江姑娘不必再等了,方圆五百里内,有名有胆的年轻才俊,都在这里了。” 他轻轻拍手,便见拱卫他的武林人士纷纷掷出自己手中拎着的人头。 啪啪!一个个人头砸在江家独女身前,带血滚落在祠堂之中。 四周也立即响起惊呼声:“这两张脸我认识,是张家双壁!” “咦,这人头怎的如此眼熟……是排江帮的二公子!”…… 现场不少人惊呼着,一个接一个的叫出地上人头的名字,有武学世家的公子,有江湖帮派的传人,还有小有名声的江湖散人。 而今,这些人全都变成了地上的人头。 青衣男子突地转过身子,说:“今夜时辰正好,还请江姑娘上前,和我在江家先人面前拜堂成亲” 他负手轻步走向江家独女,面庞从黑暗中露出,更加引得众人惊呼。 “九大匪毒龙公子!” “可是江城剑派叛徒,一人杀了十三匪中的五个,自己成为剩下八匪首领的毒龙公子?” “连江城剑派都没能收了他的武功。”…… 余白听见“江城剑派”四个字,眉头微挑。不过他也不甚在意,只是往盯着青衣男子瞅看过去,顿时就知道此人为何被唤作“毒龙公子”。 原来青衣男子独目,脸上有一道疤从其左眼划过,触目惊心,废了他的左眼。且他并没有戴着眼罩,左边的眼眶空无一物,颇是吓人。 此人身份露出,堂中其他武林中人全都偃旗息鼓,不敢随意的咋呼。还有不少人面上还生出了退缩之色,想要溜走。 周围人忌惮的话语并未让毒龙公子猖狂,他反而拱手对众人说: “在场的同道无须离开,都是江家百里内的兄弟,且留下来做个见证,让婚礼更加热闹一些。” 毒龙公子的手下也大大咧咧喝到:“今日是我大哥成亲的好日子,管酒管肉!” “一个个缩甚,你们还敢和我大哥争婆娘不成?哈哈哈!” 这时,余白忽地意识到,原来在场的众多武林人士,又包括他在内,都是些打秋风的小角色而已。 真正的角儿,是堂中的青衣男子,以及堂下的十来个人头。 只是比武的戏台还没有搭好,能登上戏台的角儿,便只剩下毒龙公子一人。 毒龙公子稳步向前,逼迫江家独女,其脸上的笑容狰狞,说:“还请江姑娘请出剑经图,作为嫁妆,让大家伙赏赏。” 眼前一幕,恰似话本小说中的恶客临门,强索家产。 余白旁观着,心中的兴趣更浓。 第十四章 用心险恶 江家独女被毒龙公子逼迫着,不吭一声,气势明显不足。而毒龙公子一方也因此更加猖狂。 “哈哈哈!大嫂,不如你就从了大哥吧!” “毒龙公子和江小姐当真是天造地设,妥妥的一对儿啊!”现场不仅有毒龙公子一方的人在催促,更有其他的武林中人在起哄。 江家独女的贴身婢女见状,恶狠狠的盯着那毒龙公子,喝到:“你是什么癞蛤蟆,也敢盯着我们家小姐。再看!把你剩下的一只招子也挖下来!” 江家独女听自己的婢女讲出这话,当即喝止对方:“真真住口!” 而毒龙公子则是面色一冷,脸上浮现出一种戾气,他目光残忍的看着婢女:“好个伶牙利嘴的小婊子,等我娶了你家小姐,先让兄弟们拿你来开荤!” “你……”听见毒龙公子毒辣的话,小婢女当即细眉竖起,想要怒喝对方,可是却被毒龙公子的目光给吓住,说不出骂人的话来。 她眼神转动,看向在场的所有武林中人,想找人出来和毒龙公子对阵。 只是场上的人全都表情瑟缩,一副怯弱的面孔,压根就不敢站出来呵斥毒龙公子。她的小姐似乎也认命了,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恰在这时,小婢女突地瞅见了余白。 余白一脸淡定的瞅着场上一幕,表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上并无畏惧毒龙公子之色。 小婢女盯着余白,突地想到了余白几日前出过风头,实力似乎不小,她眼珠子一转,心中当即生出一计。 婢女抬起头,盯着毒龙公子,喝到:“你可知我家小姐早有人爱慕,就算是嫁,你一大把年纪了,配的上我家小姐么?” 此话说出,毒龙公子目光微变,他看向江家独女,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江家独女也不知自家婢女为何说出这番话来,她表情微怔,好在脸上带着纱巾,没有让旁人看出来。 不过不知为何,她并未阻止自家的婢女继续说下去。 小婢女扬着细嫩的脖子,昂声道:“我家小姐年方十七,合该配一个年岁相当,模样清秀帅气的如意郎君。” “贱人说甚?!”“大哥,我这就结果了她!”…… 毒龙公子的手下听见这话,一个个全都大怒,跨步上前,想要将小婢女撕碎。 “慢。”但毒龙公子却没有惊怒,他伸手止住自己的手下,“听她说完。” “我家小姐的如意郎君就在场中!”小婢女见恶人被自己唬住,目中得意的望着场中人。可看见她望过来的目光,在场不少人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见此,毒龙公子脸上的笑容更盛,说:“当真有人?”说话间,他用目光扫视在场的众人,使得不少人又连忙低头。 小婢女陡地抬气,说:“呔!小道士,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刷刷!现场众人听见,当即顺着小婢女的目光看去,顿时看见了一个身着漆黑道袍,气质不凡的少年。 少年模样清秀,年纪估摸十六上下,正一脸淡然的看着场上,面上毫无怯弱之色,甚至带有一丝嘲弄。 此少年正是余白。 话说余白一心旁观,突地听小婢女呼喝,脸上又气鼓鼓的盯着自己,他心中立即泛起嘀咕。 有人还记得余白,鼓噪起来。 “是当日折辱了刘家三兄弟的人!”“此人貌似会使一招‘弹指神通’,能用弹丸击打敌人。” 一言一语间,将余白评头论足说了个清楚,也不知是在炫耀自己见识广,还是在有意无意的卖毒龙公子的好,以提醒对方。 “道士你若有种,还不快站出来!” 小婢女还在叫,她双目怒视余白,好似余白做了对不起她家小姐的事情。 这时,江家独女沉吟了一会儿,突地摘下自己面上的纱巾,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她伸出手,压住小婢女的肩膀,柔声着说: “真真……勿要瞎说,牵连道长就不好了。”江家独女话语声中带着迟疑。 她这幅羞涩的样子落在众人眼中,无疑是更加印证了小婢女的话。 “难怪此人功夫了得,我等却从未听闻,应是特意从外地赶来的!”现场人员略微哗然,更加议论纷纷。 余白微眯眼,顿时明白了那小婢女的意图。他皱眉盯着小婢女,发现对方毫无惧色,也毫无愧色的看着他。 甚至,余白还从婢女眼睛瞧出了一丝得意,似乎她拿余白当做挡箭牌,是给余白的一个恩惠。 而旁边的江家独女见余白望过来,目中带着歉意,但低了下头,没有再出声。 “兀那道士,还不快快上来受死!”有匪人呵斥余白。 余白瞅见四周,面上的淡定之色不减,嘴角反而还露出了笑意。 “小道长正如那小婊子所说,是江姑娘的意中人?”毒龙公子突地出声,压下了现场众人的议论。 余白听见,并无一丝犹豫,立刻简洁明了的回到:“不是!” “我与她俩素昧平生,今遭只是来凑热闹,顺便看看能否瞅一眼剑经图而已。” 他话说完,一脸诚恳的看着对方,同时还望旁边撤了一步,以示和江家独女拉开距离。 “你!”小婢女听见余白的话,竖眉叫出声来。 其他武林人听见,顿时再次喧哗起来,一部分是在感叹场上多变的情形,另一部分则是在议论余白毫无胆色。 小婢女怒视余白,咬牙切齿的冷哼到:“没种玩意儿!你也配我家小姐。” 余白听见,再次皱眉看她。 此人先是拿他作挡箭牌,现在又辱骂他,当真是不怀好意,自以为是。 该杀! 余白对着毒龙公子拱了拱手,复说:“贫道出家人,从不沾染红尘,此番只是路过,化点酒肉食宿而已,不掺和此事。” 毒龙公子听见,面上的神色放下,他看了下余白一眼,说: “道长气质高深,所说吴某自然相信。还请道长留下,替吴某的大婚做个见证。” 余白颔首:“可。” 见余白允诺,毒龙公子负着手,面上笑容不变,复说: “道长既然同意,还请剜下双眼,做个见证罢。” 第十五章 飞剑、爬剑 毒龙阴测测的看着余白,目中残忍。 余白听见,微怔,然后面上笑容卸下,他平静的看着对方,摇头自言到: “看来贫道是或不是,于你而言,都是惹到你了。” 毒龙公子听见余白颇具自知之明的话,脸上笑容更盛,说:“道长明智,那便不留你性命了。” 说话完,他的脸色陡变,一副阴冷的笑脸顿时变成死人脸,目光冰冷的看着余白,口中吐出一字:“杀。” “桀桀!”毒龙公子身旁的一伙人个个面带狞笑,扑向余白。 场中其他人发出了鼓噪声,纷纷和余白拉开距离,目中或是惊讶、或是叹惋。只有江家独女的贴身婢女站在一旁,眼睛中满是幸灾乐祸。 余白见一众匪徒朝自己扑来,心中也是颇为紧张,他手心还暗暗捏了一把汗。但是余白依旧保持着面上淡定,让旁人瞧不出半点端倪。 只见他一甩袖,几丸弹丸便朝毒龙公子一行人打去。 四周有人叫到:“弹指神通!” “小心!”毒龙公子一伙人惊叫。 啪啪啪!铁制弹丸飞打过去,速度迅疾,在扑来的十来人身上打了个正着,堂中顿时爆发出声声惨叫。 “啊、啊啊!” 众人再抬眼看过去,发现十几人之中,唯有六人还站立着,剩下的全都躺倒在地,手臂、大腿、身躯上出现了一个个血洞,正疯狂的哀嚎。 而站着的六人,又只有毒龙公子一人安然无恙,其余五人或多或少也被弹丸击中、擦中,正捂着伤口发慌。 他们看着二十步远的余白,目中全都是后怕。毒龙公子也用仅剩的一只眼死死盯着余白,目中满是忌惮。 毒龙公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要杀之人,其手上功夫竟然如此了得!甚至连怎么出招的,他都没有看清! 只是一合之间,他的手下就倒下了一半! 这一幕,在现场旁观的武林人之中也引起了喧哗。 饶是众人期待着能看见双方斗起来,大打出手,甚至还暗想着余白能除掉毒龙公子,但他们也没有想到,余白一招就能放倒近十人 有人细心的看过去,发现毒龙公子一方的站立之处,梁柱、地板上还有不少空洞,数目不下四五十,目中更加骇然。 虽然余白一招就将毒龙公子一方打残了,但是他的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颇为凝重。 刚才那一招,是他趁毒龙公子一方不备,猛然出击,还稍微动用了血气,使得葫芦一次喷出百来枚弹丸。 弹丸密密麻麻的,将毒龙公子及其手下全部的覆盖在内了。但即便如此,场中也还有五人站着,甚至毒龙公子身上一丸伤口都没有。 余白心头微惊。 既已打出一波弹丸,料想以对面娴熟打斗的经验,对方立马就会分散开,不会让他再得逞。 果不其然,一声怒吼,毒龙公子和其手下剩余的几人,连连分散站位。 余白看见,又赶紧拍动葫芦,啪啪就打出几十枚铁制弹丸。 啊啊!几声惨叫出现,场中人又倒下一波。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两个老匪脚上功夫了得,且悍不畏死,他们迎着弹丸,数步间就扑到了离余白五六步远的地方。 这一幕吓得余白手一哆嗖,紧接着又是百来枚弹丸泼出去,劈头盖脸的砸在了两人身上。 两人当场被打的毙命,而且浑身都是血洞,不停冒出血水,甚是骇人。 打死这两人,余白顿时在心中庆幸 若非他谨慎,站立之处一直和对方保持着二十步以上的距离,恐怕就得唤出小鬼防身了。 仅仅三番出手,余白已经将葫芦里储存的几百枚弹丸打了大半,好在效果不错,场上敌人仅剩下最后一人。 虽然余白自觉比较紧张,甚至还慌张,但是在旁人看来,他却是信手之间就挥弹如雨,连毙了十来个敌人,凶厉的很,十分恐怖! “这、这到底是什么功夫?”有人瞠目结舌,出声说。 还有人瞳孔骤缩,喃喃叫到:“弹指神通!当真是神通?!” 更有人直接就叫出了“妖术”、“法术”之言。 众人震惊之际,突有叫声从堂中一梁柱后传来:“好个妖道!竟然动用妖法杀人?”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毒龙公子。 他身上武功了得,在躲过了五鬼葫芦喷出的弹丸之后,并非继续扑向余白,而是躲在了一处梁柱后面。 梁柱足有一人之宽,已经能将毒龙公子遮蔽住,并且挡住弹丸的击打。 场中人听见毒龙公子的叫声,全都反应过来,他们看到了地板、梁柱、墙壁上的弹丸痕迹,数目以百计算,个个都头皮发麻。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以为毒龙公子最终也逃不过一劫时,却又听见梁柱后面叫到: “妖道!可敢吃吴某飞剑一招!” 此话声一落,众人立马看见梁柱后面金光一闪,有一柄长剑从柱后跳出来,恍若游蛇一般绕着柱子盘旋。 “飞剑!仙人之术!” 堂中再度爆发出惊叫声:“毒龙公子竟然会仙人术!” “飞剑?!”余白听见毒龙公子的话,心头立即咯噔一凉,但等他一看见对方所谓的“飞剑”,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 那长剑虽然在空中飞,但速度不快,只似一尾粗重的大鱼在游动一般。 此剑能杀人,但只是跨过二三十步的距离就需要花费几个呼吸,又如何能抵得过余白梦中的飞剑之术。 两者之间,云泥之别。 余白定下心神,当即笑出声:“你这哪是‘飞剑’,不过‘爬剑’而已。” “呔!”见毒龙公子不要脸的自称“飞剑,余白索性也喝到:“且看贫道的‘飞剑’之术!” 话说完,他一拍葫芦,口中念: “请宝贝转身!” 立即,葫芦口子吐出一股黑烟,黑烟之中夹杂着一柄长剑。此剑毫不犹豫,带着鬼哭声,直接往梁柱扑过去。 余白飞出的长剑,剑身上隐隐有鬼脸缠绕,颇是诡异。正是他葫芦中的小鬼在携带剑器,冒充着飞剑。 等余白“飞剑”已经飞至梁柱处时,毒龙公子的“飞剑”不过才走了一半的路程,距离余白尚远。 啊!一声惨叫声响起。 众人立即看见一具尸体从梁柱后摔出,颈口血淋淋的,人头不见了。 而余白的“飞剑”恰从梁柱后跳出,正带着一颗人头冲向余白。 此人头正是毒龙公子。 等人头落至余白身前,有人距离余白较近,目力甚好,竟看见人头的单眼还在眨动。 而这时,毒龙公子的“飞剑”早已经掉落在地,宛若死鱼一般。 第十六章 索图斩人 余白召回“飞剑”,并未直接收回葫芦中,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头,然后一指前方倒地的匪徒,轻喝:“去!” 咔咔!只见“飞剑”再次激射出去,盘旋在地,将地上还未死的几个匪徒全都割了脑袋。 咕噜噜的,现场顿时有数个头颅在地上滚动,牵扯着众人的心情。 小婢女呆滞的看着场上一幕,眼中极为震惊,她一会儿看看“飞剑”,一会儿看看余白,目中的轻视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仙、仙人!”现场有人立即叫起来。 江家独女也是怔怔出神,本以为难以对付的敌人,竟然几个呼吸间,就倒在了他人的手下。她望着余白,一双美目爆发出别样的光彩。 余白将毒龙公子斩杀掉,并且确认对方一伙的全都死了个透彻之后,连忙快步上前,走到了毒龙公子无头尸体之前。 他召回“飞剑”,将剑器拿在手中,而让壶中小鬼在身边游走,以防不测。 “竟然会秘术!”余白看着毒龙公子,脑中跳出念头。 他已经察看过掉在地上的那柄“飞剑”,此剑和一般的长剑没什么不同,顶多锋利一点、坚韧一点,但毫无特质,仅仅是柄凡剑而已。 如此一来,便说明毒龙公子是在用秘术驱动长剑! 余白当即用剑挑开毒龙公子身上的衣物,想要搜出点东西,最好是对方用来驱动长剑的秘术文本。 可是毒龙公子尸体身上并无书籍小册之物,只是腰间别着不少暗器和金叶子。 余白不死心,复用剑器割开对方衣服,彻彻底底的搜索起来。 现场人见余白杀了毒龙公子之后,摸起尸来,都暗自嘀咕。等看见余白将毒龙公子的衣服扒光了,嘀咕声更大。 不过余白并未理会这些人的议论。 待彻底割开毒龙公子的衣服之后,余白发现此人浑身都绘制着纹身,除了颈口、双手之外,无一处地方没有。 他打量着尸体身上的刺青,待认出了几个字,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符箓之术!” 符箓之术非只是在黄纸上画符写字,亦有用灵木金属雕刻作符的,种种不一,甚至还有以河流为符的,作法和用途都极其广博。 而毒龙公子身上的刺青,正是一道用朱砂、铅汞等物调和成墨,刺在人皮上绘制而成的符箓,应是仙道中人为之。 其上扭扭曲曲的文字、张牙舞爪的恶兽,均是特意勾画而出,非是只用来恐吓他人的。 余白看见此道符箓,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对方既然是凭借身上的符箓在操控“剑器”,不是修行的秘法,那他也就无从得之了。 余白暗暗记下了尸体上的符箓,然后便一拍葫芦,将毒龙公子的尸体给收摄进了葫芦中。 此符箓有趣,等他真正修行之后,也可以学习一二。若是学会,可找些人绘制一番,收为死士作为己用。 处理好毒龙公子的尸体,余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抬头看向江家独女和那小婢女。 “道长好法术!”江家独女见余白望过来,当即行了个万福礼。 此女身穿红色劲装,身材突现,却又行大家闺秀之礼,两种气质混杂唯一,颇有一丝滋味。 “多谢道长出手,替小女子除了恶人……” 江家独女还在说着,但余白笑吟吟的看着她,直接打断:“听闻江家‘剑经图’,可否拿出来一观?” 虽是询问,但余白的语气却并不像是在请求,而是要求。 江家独女听见,面上一怔,她有些惊诧的看着余白,沉吟了一下,低声说:“小女家中的确有此物的,但此物非是外人能看的。” 话说到这里,江家独女的脸突地微红了一下。 余白听见,面上表情不改,他持着剑,弹指一敲,便将手中剑器悬浮于半空中,对准了江家独女。 “我若说,一定要看呢?”他似笑非笑的说到。 此姿态,比刚才的毒龙公子更加赤裸裸。毒龙公子好歹是借口要娶江家独女为妻,再图谋宝物,而余白则是直接索要起“剑经图”来。 “呔!” 有人不忿,当即站出来呵斥余白:“好你个道士,本以为你是个义士,没想到也是个恶人!”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江家独女身旁的小婢女。旁人虽然也在嘀咕余白的表现,但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出的。 小婢女挺胸站在江家独女身前,咬牙怒视余白,颇有敢言敢斥的忠仆之色。且她面容精致,身材微熟,小荷才露尖尖角,更有一种小家碧玉之色。 听见呵斥声,其他的武林中人的议论声顿时也大起来,有议论余白为人的,有鼓噪让江家独女快点拿出宝贝的,各色不一。 余白听见小婢女的喝声,笑意不变,他望着对方,反而拍手称赞到:“好个婢女!当真是有勇有谋,敢怒敢言!” 小婢女听见余白的话,以为呵斥住了余白,她扬起精致的下巴,目光得意的看着余白。 而江家独女则立马站出来打圆场:“真真住口!道长可是大恩……” 但她话没说完,便又听见余白笑声说:“既然如此,贫道便成全于你。” 余白再一弹剑身,铮的一声,其面前的长剑便旋转着往小婢女飞去。 咔嚓! 只一息之间,一个人头便从婢子的颈上掉下,滚落在江家独女面前。 现场霎时寂静,只有血水从脖颈间喷出的声音响着。而江家独女呆滞的站着,口中“恩人”的“人”字还没有吐出。 啪!婢女的身子倒下,血水溅在了江家独女身上,血染其衣带,分外鲜红。 余白看着场上,面上笑意从容,但是双目微冷。 此婢女先是用计策坑他,要害他性命,现在又不识时务,要妨碍于他。伶牙利嘴的,难以还击,不若一剑杀掉了事。 并且根据余白梦中所知,江家的剑经图最后是落入了一个婢女手中,使其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剑术高手。 不用多想,那婢女应该就是余白面前的婢女。 竟然如此,为免剑经图的落入最后出现意外,还是先下手除掉此人为妙。 杀掉一婢女,余白好似只宰了只鸡,他抬眼看着江家独女,说: “烦请江小姐请出剑经图。” 嗡!“飞剑”轻抖,落在江家独女的脖颈处,发出似是剑鸣,又似鬼哭的声音。 第十七章 剑经图 余白用剑斩了一人,堂中所有人都意识到他虽非毒龙公子,但更甚毒龙公子。 江家独女站在原地,牙关紧咬,浑身发颤。 “嗯?”余白见她不回应,轻嗯了声,脑中念头一动,“飞剑”落在江家独女的颈部,往下微压。 一道血痕顿时出现在江家独女的脖子上,渗出滴滴血珠。 生死逼迫之下,原本一副清高面孔的女子,连忙叫出:“可。” 听见对方同意,余白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他轻轻一招手,“飞剑”便跳开,悬浮在对方面前。 江家独女叫出声后,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往四周的其他武林中人看去,面上露出一丝难为和迟疑之色。 余白见此,略微沉吟,笑说:“来者都是客,大家何妨一起赏图?” 众人听见余白这话,静了一息,立刻轰声应诺,连忙叫喊到:“道长大气!” 看见周遭众人各色的面孔,江家独女面无表情,她冲着余白行了一礼,然后便往祠堂中央走去。 等走到了祠堂正中央,江家独女站定,仰着头,呆呆的看着木架上的一张张牌位,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姑娘快将剑经图拿出来罢!”堂中的武林人士见江家独女已经同意拿出宝图,却还站着不动,立刻催促起来,比之余白还要心急。 话说,五鬼葫芦中的小鬼,放出去再收回来,鬼物在葫芦外逗留的时间可以达到一个时辰之久,因此余白也不慌张。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召回了长剑,让小鬼在自己的周身游走,以防不测。 堂中武林人士的催促声变大,个个都显得急不可耐的。 毕竟所谓的“剑经图”,不仅名声大,传闻颇多,而且今遭还未现身,便害了十几人性命,还引得“仙道高人”的觊觎,由不得众人不好奇。 即便他们都知道宝物不会落在自己手上,但还是想凑个热闹,看几眼,寄希于能得到点微末好处。 啪!江家独女静立片刻,突然伸手,将供桌上的一座牌位打下。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将自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全部打落。 最后,此人走到了供桌边,伸出手,将整张供桌往旁边轻轻一推。 轰!丈宽丈高的供桌轰然倒地。 原来这供桌虽然外表看着扎实,但实则不过一堆木头架子而已,一推就能倒。 此时,一方石壁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石壁足有一丈宽、一丈高,表面暗青色,被堂中火光一照射,散发出幽幽的绿意,恍若玉璧一般。 而在石壁的表面上,正画有十数道的身影,或坐或卧,或站或蹲,均是持剑作舞,动作活灵活现的,仿佛能动。 并且画上的人物衣裳各不同,颜色鲜艳,细节勾画了得,能看清最细微的褶皱。 此壁画一出现,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往前踏了数步,甚至有人忘了现场状况,一路走向壁画。 余白同样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顿住了脚步。 这一回过神来,余白就发现诡异之处。 壁画的表面当真绿意缠绕,通体好似萤石一般,夜里能发光,其放出的绿光将众人都笼罩住了,且一落在人的身上,就令人生出一种要接触壁画的冲动。 此种冲动非是因为贪欲而生出,是直接从魂魄窍子里冒出来的。 余白心中亦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一种想要魂魄出窍,去触碰壁画的冲动! “好宝贝!”他暗念一句,连忙压住心神,往江家独女看过去。只见对方正束着手,双眼紧闭,面上不时的露出挣扎之色。 “宝贝、宝贝。”没等余白多猜想,堂中立即响起一阵阵轻喃声。 刷刷!现场忽地刮起一阵又一阵阴风。 余白抬眼望四周看过去,只见一个又一个“武林中人”轻飘飘跳出,往那壁画走去,数步之间便没入了壁画之中。 但等这些人的全部没入壁画中之后,现场却还站立着一个又一个人身,一个都没有少。 因为走进壁画中的并非他们的肉身,而是魂魄。 余白环顾四周,发现只要是被看见了壁画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年纪老幼,全都是面容呆滞,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他正要细细研究,却发现壁画上新出现了近百道人影,绿光也更盛,对人的魅惑之力也更强。 “不好!”余白暗道一声,连忙压制魂魄出窍的冲动,咬着牙齿,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准备退出祠堂。 而这时,壁画上新出现的近百道人影,重重叠叠之间,手中均出现了一柄长剑,相互拿剑厮杀起来。 画上的厮杀悄无声息的,但是每有光影一闪,画上人影就静止一道,其衣服面容均是变得清晰,彻底刻在了石壁上,应是死了。 原本人声嘈杂的江家祠堂,一时间只阴风刮动的声音响着,颇是诡异。 “道士!”突地,堂中响起一尖喝声。余白眼皮一跳,便看见江家独女睁开了眼。 女子怨恨的望着余白,厉声说:“你还想走!”话音一落,她的右手一翻,袖中便有冷光闪现,是一方铁钩。 江家独女当即将铁钩往余白一甩,喝到:“吃我一爪!” 余白看见她拿出铁钩,立马就知道女人是想打动自己的肉身,让自己心神失守,魂魄被摄入壁画中进去。 未有多想,他连忙喝到:“请宝贝转身!” 嗡!五鬼葫芦一阵颤动,噼里啪啦间,数百枚钢珠弹丸、石块等物,就一起往江家独女打过去。 江家独女见此一阵,面上神色陡变,尖叫到:“妖道!” 其暗藏在左手的袖箭尚未打出,便被葫芦喷出的事物打中了躯体,一身软肉直接就被钢珠、石块打成了肉泥。 原来此女暗中的诡计是想声东击西,先用铁钩吸引住余白的“飞剑”,再用袖箭击中余白的肉身,勾动余白的念头,让其被壁画摄走魂魄。 可是她却不曾想,余白压根没想用小鬼去挡她的铁钩,直接就是葫芦中的东西全部打出,不仅击飞了铁钩,也一同打死了她。 江家独女被余白打死,一道虚影亦从其烂肉中脱离,钻进了壁画。 霎时间,场中再无他人,只有余白一人,他强定心神,抬眼望着人影幢幢的壁画,口中喃喃到: “剑经图……” 第十八章 葫芦吞鬼 满堂热闹,转瞬间就变成死一般的寂静。 余白脑中浮现出诸多念头,同时望向诡异石壁的目光也更亮。他一边压着心神,默念五鬼葫芦祭炼术附带的法诀镇压魂魄,一边慢步往后退。 一直退到离石壁六七十步远的地方,余白方觉石壁摄魂的力度跌下来,不需要他再紧绷精神。 独身一人站在祠堂外,余白转身四顾,发现不仅看见了石壁的人被摄了魂魄,一些没有看见的,同样也被摄了魂魄。 江府内外,诸多洒扫、窥视、闲谈的仆人杂役,此时全都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白沉下心,心中暗道:“这壁画好生厉害,竟然数息之间就能将近百人的魂魄都收摄进去。” 好在壁画的收摄能力不甚强烈,毋说修行了秘法的余白,即便是寻常意志坚定者,也能略微抗衡。 余白心中的觊觎之心大起。 他站在堂外遥望内里的壁画,发现壁画上的人影闪动更加繁杂,仿佛皮影戏一般,挑刺划拨,一个个小人有模有样的。 并且余白发现仅仅过了几息时间,壁画上的小人就已经“死”了大半,全都不动,化作了静止的彩画。 剩下还在扭动的小人,则是手中演练的剑术愈发高深,一个个仿佛经年的老剑客一般。 而堂中的武林中人,是不可能有如此多剑客的。 余白看着,心中闪过猜想:“如此说来,这壁画将人的魂魄收摄进去,能让人在画中演练剑法,从而学习高深剑术?” 其实余白已经猜对了一半。 江家的先祖有奇遇,其曾经在一山洞中窝睡,见洞中石壁上画有一副击剑图,惟妙惟肖,举止动人,便动了模仿击剑的心思。 某日,江家先祖揣摩着,竟然发现自己的魂魄飘进了壁画中,同画中人学起击剑之术。 如此这般,江家先祖方知壁画乃是一方宝贝,等其家业初成,立马就将整块石壁割下,秘藏在家中。 后来江家人屡屡参悟,发现壁画每过十年,便能将人的魂魄摄入画中,令人学习画中的剑术,同时相互间厮杀,能夺取他人的剑术经验。 凡魂魄入画者,只有最终得胜的赢家才能回归肉身。至于其他人,都会被壁画变作赢家的剑术养料。 因此江家的剑术传承,从来都是先人教后人。 每十年便凑一波人送进画中,长者自行了断,幼者则携带长辈的剑术经验回归肉身。 只是不曾想,其家族传承在江家独女这几代出了问题。 面对长辈皆数死光,仇家又登门的情况,江家独女别无他法,只能假意招收夫婿,以抗衡觊觎其家财的人。 若是真能得个好夫婿,且夫婿能护住她,她可暂时委身于人,徐徐谋之。 若是得不了夫婿,她就准备开启“剑经图”,将觊觎自家的人全部坑害掉。 适才,余白用飞剑杀死了毒龙公子,年纪又不过十六七岁的,正适合让人驾驭。 江家独女便以为余白可以当她的夫婿,但是不曾想,余白转眼间就杀了她的贴身婢女,并威胁于她。 别无选择之下,江家独女只能选择第二种法子,准备将在场人员皆数坑杀掉! 只是她技差一招,不仅没能害了余白,反被余白打死,其自身的魂魄也被摄入了壁画中,要变作他人的剑术资粮。 余白不知此间故事。 他在祠堂外踱步,心中正不断的思忖。 余白已经意识到壁画是一方宝贝,并且知道进入画中定然有机会再回归肉身,且能带着一身高超的剑术回归。 “但按梦中听闻的,那婢女得了剑术传承之后,将场上人员全部斩杀了……” 他看着四周不动的众人,心中顿时怪味。 依眼前的状况,恐怕不是婢女杀了其他人,而是其他人的魂魄压根就没能回归肉身。 而且魂魄离体,对修行人来说,是个大忌。 思量到这两点,余白顿时犹豫起来。 吁! 最终他站在原地,还是吐出了一口气。 宝物虽好,剑术虽妙,但他余某人又何必为此冒太大的风险?梦中哪一处机缘不比这个大? 余白理清思路,定睛看着前方光影变幻的壁画,贪欲渐消。只是十来息功夫,壁画上的人影就又少了一茬,数目已经不足十个。 “咦!”余白眉头一挑,发出惊讶声。 只见壁画上,正有一红影闪动着,其身姿矫健,手里一柄长剑左右挪移,竟隐隐有将画上其他人全部压制的趋势。 此红影不是他人,是堂中的江家独女! 余白没有料想到,此人被他打死后,竟然还能在画中力压众人,要夺得剑术传承。 不过江家独女的肉身已毁,即便此人的魂魄能脱离壁画,也不过是一鬼物而已,如何能伤到他? “鬼物?”余白看着壁画上的红影,脑中突地跳出一个念头,他摸了摸腰间葫芦,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正当余白笑时,铮! 堂中一阵剑鸣击石声,余白再一抬眼,赫然发现壁画上的百来幅人像鲜艳成画,再无一人闪动。 “呔!妖道。” 一道红影突地从壁画中扑出,往余白猛冲过来。此人面容姣好,身着红衣,体态虚幻,正是那江家独女的魂魄。 她含恨得了“剑经图”传承,此时正要找余白报仇。 “你夺我家财,害我性命,拿命来!”红影尖叫,声音急促,恨意勃发。 可祠堂外面的余白见此一幕,丝毫不慌,反而心中的一点沮丧消去了。 只见他望着扑来的江家独女,心中道:“东边不亮西边亮。” 一只黑皮葫芦被余白提出,横放下来,葫芦口子对准了江家独女。 大笑念到:“请宝贝转身。” 嗡嗡嗡!黑皮葫芦猛烈震动,葫口中发出呼啸声,一股黑烟从其内里汩汩喷出,猛地就拥上了扑来的红影。 “啊!”一声惊惶且绝望的叫声响起。 红影被黑烟缠绕着,好似拷上了枷锁,挣扎之间,一寸一寸的被拖进了黑皮葫芦里面,连余白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碰到。 第十九章 第二道禁制 江家独女刚在“剑经图”中得了传承,剑术大增,但缺了肉身,浑身武艺发挥不出半点,一下子就被余白用五鬼葫芦吞了。 其魂魄进入五鬼葫芦之中,葫芦浑身幽光阵阵,不断的发出嗡嗡声,内里好似装着一只耗子,在不断的拱动。 余白持着葫芦,看见葫芦这般举动,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喜意。 “按祭炼法上面记载的,这是鬼物可用,能够祭炼成一只小鬼的迹象。” 余白顾不得其他,他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身旁都是一个个失了魂魄的“活死人”,没有其他人,便当即盘膝坐下,准备祭炼手中的葫芦。 余白微阖眼帘,睁三闭七,神光含住,除了一丝留意身旁,防止被宵小害了,其余的全部都贯注在葫芦中,关注其葫芦的变化。 只见葫芦内里黑黝黝的,正有一团红影在其中游动。同时红影周身缠绕着不少黑气,黑气向内渗透,在不断的吞食着它。 红影是江家独女的魂魄,它不断的撞击着、哀嚎着,凄声尖利,惹得黑皮葫芦不断震动。 心中闪过思索,余白眼皮跳动,一咬牙,张开口舌,吐出一口舌尖血。 舌尖血洒落在黑皮葫芦的表面,顿时激起来内里的变化,黑烟滚滚,甚至从黑葫芦内里渗了出来,围绕在余白的身周。 此时,余白身着漆黑道袍,盘膝而坐,脊背挺直,而身上黑烟流动,煞是诡异。若是有外人在此,定会以为他在修行某种邪术。 余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全神贯注的炼起手中葫芦。 …… 终于,一刻钟后,他的眼皮再度微颤,陡地睁开眼,目中的喜色更浓。 嗡!只见五鬼葫芦摇身一震,表面幽光更甚,口子里冒出一丝丝黑气,沉到了地上。 这些黑气落在石板上,空气中竟然响起了嗤嗤的声音。 余白端着葫芦,打眼看过去,发现地上的石板竟然遭到了黑气的腐蚀,表面变得坑坑洼洼。 他一弹手中的五鬼葫芦,葫芦表面幽光颤动,出现了两道光圈。 余白看着两道光圈,情不自禁的出口:“当真炼成了第二道禁制!” 葫芦内黑烟凝实,沉沉落地,能蚀金烂骨,正是五鬼葫芦炼就第二道禁制,内里多出一条经络的表现。 此种等级的葫芦,不仅可以收纳、吞吐死物,收摄鬼魂,亦能用黑烟缠绕绞杀敌人,即便是石头金属,也能腐蚀一二。 若是余白之前就得到此种葫芦,他对付毒龙公子,压根不用唤出小鬼伪装成“飞剑”斩杀对方,直接就能用葫芦内的黑烟绞杀对方。 托着五鬼葫芦,余白目中闪过一丝感慨。 他此番原本是来寻觅剑术,学些武艺,好提升自保能力的,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之下,剑术未得,反得到一只上等小鬼,直接就炼成了五鬼葫芦的第二道禁制。 要知道有算命道士在前,余白以为非得等他踏进仙道,才有可能将葫芦祭炼出第二道禁制。 他托着手中幽黑发亮的葫芦,轻弹了一下,听见声脆响,复叹到:“好宝贝。” 仔细端详了数下,又略微试验了下黑皮葫芦的新特效,余白回过神来,瞧向四周失了魂魄的众人。 这些人的魂魄已经死在壁画中,虽然肉体还活着,但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绝不可能在苏醒过来。 余白看向堂中那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剑经图,发现此图的异象已经消失,祠堂内黑沉沉的,再无半点绿光。 他略微沉吟,提着葫芦,从旁边捡了只火把,踱步走进去,将内里熄灭的几处火盏点燃了。 堂中再度明亮,但“剑经图”立在其中,和普普通通一石壁没什么区别,只是其上人物颇多,画像清晰,色彩艳丽,好似才画上去一般。 凑到壁画九步远的地方,余白绕圈探看着。虽然他还不甚清楚壁画的威能,但知道此画是宝贝,决计不能放过。 绕圈打量了几番,余白回忆了下梦中模糊的记忆,并未找到和此物相关的,只是停住脚步,准备先将石壁收进葫芦中,以后在慢慢打量。 他提出腰间的葫芦,口中呼到:“请宝贝现身。” 嗡嗡!葫芦轻颤,口子处噗噗吐出一股黑烟,往石头壁画冲过去,拷住了对方,准备往葫芦内里托去。 可黑烟鼓动了数下,石壁都没有挪动。 余白看见这幕,眼中略微诧异,他心念微动,指向旁边的一具死尸。 黑烟立刻流窜过去,直接将其拖进了葫芦中,并且数息之间,便将死尸化作了一摊脓血。 “还可摄物呀?”确认不是葫芦晋升过程中出了差错,余白再一指石头画壁,想要将此物收进葫芦之中。 可几次三番,石头画壁依旧立在祠堂中,纹丝不动,好似五鬼葫芦吐出的黑烟和寻常烟气没什么区别。 这下子,余白顿时来了兴趣。 五鬼葫芦并非能收摄天下间所有的物品,但那些不能收摄之物,多是五鬼葫芦奈何不了的宝贝。 也就是说,眼前这石壁,可能比余白想象中的还要宝贵。 他站在原地又转悠了许久,甚至大着胆子触摸上石壁,将其浑身上下探究了个遍,但依旧没能发掘出什么关窍。 既然已经意识到了石壁的珍贵,余白便不可能将此物随意的丢弃在这里。 但是葫芦装不了石壁,他也扛不起此壁,即便是招人运走,携带也是不方便。 余白眯眼看着石壁,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不若毁了此壁,看它究竟还有何奥秘?” 这念头一出现,在他心中久久徘徊不去。 最后余白眼神一定,直接拿起手中葫芦,喝出咒语,当即一股股黑烟中葫芦中冒出,将石壁团团裹住。 同时黑烟不停的流转,好似巨蟒缠绕游走一般,发出咯咯的声音。 呲呲,黑烟腐蚀着石壁,宛若火烤冰一般,石壁渐渐的被剥开熔掉。 过了许久,石头壁画表面已经被腐蚀一层,但其上的画像依旧清晰鲜艳,只是石壁整体变小了一些。 余白压着心神,令五鬼葫芦继续腐蚀着石壁,时不时还从地上捡几具尸体扔进葫芦中做养料。 他不慌不忙,好似捡拾柴火烧水一般…… 第二十章 呼吸法 黑烟腐蚀石头壁画,一两个时辰,方才腐蚀掉一半。但越是如此,余白心中越是期待,一点儿也不心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石头壁画上的那些人像终于被彻底揭去,露出了内里另一事物。 此物细长,不过半截小指宽度,斜插在石壁之中,才露出二三寸。 “这是?”余白看着此物,心中念头浮动,不断的猜想起来。 此物出现,黑焰虽然还在作用着,但对它毫无用处,只能腐蚀剩下的石壁。慢慢的,此物露出了大半,模样较为清晰的出现在余白眼中。 竟是一形如刀剑的事物,宽约一寸,表面斑驳,似是锈迹又似污垢,和埋在地里多年的刀剑无甚区别。 同时,单从表面上看,余白也看不出此物有任何奇特的地方。未免心急带来不好的后果,他还是按捺住心思,等着五鬼葫芦将此物彻彻底底的清理出来。 终于,当夜色都要过去,天边出现冥冥之色时,噔的一声,形如刀剑此物摔倒在堂中,惊起一阵黑烟。 余白使唤五鬼葫芦,试探再三,发现葫芦确实吞噬不了此物,也收摄不了此物,这才踱着步子,谨慎的踏了过去。 他站在画壁之物跟前,仔细的打量着。 画壁之物,不过一臂长,通体笔直,尾部呈方形,头部狭窄有尖,全身斑驳无比,好似一柄已经化作石头的长剑。 走到石剑的跟前,余白发现并无什么异常出现,他干脆盘膝坐下,凑近了端详此物。 “莫不是法器之流?”余白心中冒出想法。 可宝物自晦,单从外表瞧,他是一点都瞧不出什么出来。同时余白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一种期待。 他已经耗费一夜的时间来揭开此物,期间各种想法和后果都考虑过,如今宝物出现,自是不可能放弃的。 最后略微想了会儿,余白呼出一口气,干脆果断的伸出了手,双手将地上的石剑捧起,放在自己的膝上。 触碰到石剑,余白顿觉耳中一鸣,仿佛竟金属击鸣声响起,但并无危险的感觉袭来。 他心中顿时微喜,于是连忙合上眼眸,将心神沉下,准备沟通此物。 石剑冰冷,仿佛有沉浸人之心神的功效,余白一呼一吸间,立刻就感应到了自己的神魂。 他小心翼翼的,将念头落到石剑上。 轰!余白的念头一落下,他立刻眼皮一跳,脑中仿佛有洪钟大吕在震动,让他的魂魄都一时震颤。 紧接着,立即一道吟声出现,似铜锣、似剑鸣,非男非女,只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慷慨悲歌之意: “无上秘法,从来往辈教来者。” 只此一句,余白立刻感觉手中石剑猛烈的震动起来,一股玄妙的真意从石剑至他的指尖,再只他的五脏六腑、心窍,最后贯入他的脑仁,汇聚于灵台之中。 余白未睁开,忽地感觉面前一阵亮堂,颗颗光明种子在他的眼中出现,他仔细看去,却发现是一颗颗古篆文字。 篆文不多,仅仅三千颗而已,但是组合在余白脑中,却形成了一片玄妙的法门。他略一思索,便立即感觉心神摇动,魂魄都生出雀跃之感。 “呼吸法!是呼吸法门!”一时间,余白脑中所有念头都卸去,只剩下这点。 骤然出现在余白脑中的法门,赫然是一篇能够渡人入道,让人在体内凝练出真炁法力的炼气法。 而且单凭脑中颗颗玄妙、诡异的篆文,余白几乎就能判定,此炼气法,乃是一篇正统法门。 石剑中的真意进入余白灵台后,尚存着,但再无其他动作,一动不动。 余白略微回过神来,咀嚼起刚刚听见的那声长吟,他脑中翻找着记忆,眼睛渐渐明亮起来,眼帘微颤。 “竟然是一篇剑修法门。” 何为“从来往辈教来者”,便是指此种传承,只能是死者传生者。 在余白的怪梦中,此种传承或是秘而珍的传承,绝不外传,或是薪火相传艰难,只有通过临死前的意志传递,才可能真正的传递下去。 而世间正有一法门,不仅秘而珍,且多传承艰难微薄,但却从未彻底断绝过。 此法门便是剑修之法,或者说是,剑仙之法! 皆因世间的剑修门庭早已不存在,纯正的剑修法门,只能是“往者教来者”,具是继承自三万年前的剑仙时期。 此怪异石头壁画,内里竟然藏了一篇纯正的剑修法门!? 余白一时惊喜过往,虽然闭着眼睛,但他仍然面容微动,有要睁眼带笑之状。 好一番辛苦,余白才按捺住心神,没有喜出望外。 他突地察觉的脑中真意尚存,连忙收敛心神,用之感悟此真意。 第二十一章 九品胎息 这一息真炁出现,余白的肉身和魂魄一齐震动,每一寸都发出了莫大的欢喜感觉。 何谓“真炁”,便是指由人的肉身和魂魄,精气与神气汇聚,经由呼吸法提炼出来的一种玄妙之物。 此物非虚非实,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乃是虚无沟通现实、现实影响虚无的一座桥梁。 且人之魂魄、肉身,皆无法直接沟通天地,只有通过“真炁”,人才可勾连天机间气机,夺天地间的造化为己用。 同时,修行中人讲究“精气神,三者齐备,其中“精”代表肉身、血气,“神”代表魂魄、念头,而“气”,亦是两者之间的桥梁。 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存在“精气神”,但唯有修行者,才可主动的去运用三者。其中,又只有炼气士,才能去驾驭“真炁”。 余白体内诞生出了这丝真气,代表着他从此将非同凡俗,有了夺天地之造化,逆寻常之生死的契机。 只要他涵养此气,壮大此气,便能借助天地间的其他事物来反补自身,使得自身逐渐达到摆脱人体桎梏,超脱凡俗的地步。 不过此气尚且微小,不过一丝种子而已,尚不能为其所用。 余白感悟许久,心中慨叹颇多。 此气的出现,顿时令他心神一振,顿时觉得自己的诸多妄想将不再仅仅只是妄想。 他再三确认脑中的“真炁种子”不是虚假之后,这才慢慢的睁开眼,心神退出灵台。 恰在此时,余白一睁眼,目中光影变化,祠堂内里从冥冥之色转变为光明。 他抬眼望去,发现堂外天色乍明,一息日光从天边射过来,恰好驱散了祠堂中的阴暗。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会发现日出的这一刻,余白的眸子中也正有一丝白光泛起,好似太阳初射之光。 直视着日光,余白忽地低下头,看向双手中捧着的某物,他手指轻轻一捏。 沙沙,原本葫芦吞不进,黑焰伤不了的石剑,立刻就化作了一片粉末灰尘。 此时祠堂外恰好有晨风吹进来,立刻将灰尘吹的满堂都是,迅速就消失在余白的眼中。 看见石剑湮灭了,他手指握住,双目看向堂外空荡荡的天空,心中略微空落落。 不过稍微低沉一下,余白摸着腰间的黑皮葫芦,心中暗道: “打从今日起,我余某人便是仙道中人了!” 想到这一点,他又雀跃欢喜起来。 高兴了一会儿,余白发现祠堂内外依旧没有其他人,有的只是一具具早就冻僵的尸体或是活死人。 他再次按捺住心神,打坐盘膝,开始参悟起脑中的那三千篆文。 此前余白只是大致的看了一下,通了个大概,然后就莫名其妙的顺着石剑的意思,开始凝练真炁,期间并未再看过。 他再一闭眼,心神沉下,脑中三千篆文便大放光明,字字清晰,仿佛是刻在了他的脑中一般。 此时读起来,余白顿时感觉三千篆文字字晦涩,难以参悟,好半天,他才领悟完全法门的意思。 “果真是一篇剑修法门。”睁开眼,余白目中露出思索。 三千篆文参悟了几遍,余白方才知道这三千个字,通篇都是在言说如何从肉身和魂魄中凝练出剑气,如何借助他物打磨剑气,以及如何吞吐天地气息壮大此气……等等,不一而足。 就好似在让种田养菜一般,教导余白好生的养育体内的剑气。 没错,余白凝练出来的真炁,在剑修法门中亦叫做“剑气”,或者应该说是“剑炁”! 剑修者,亦属于炼气士的一种,其专注于培养胸中一口剑气,以达到能吐气杀妖魔,运气夺长生的地步。 而非是市井小说家口中说的,只是炼就一口飞剑,将法力和修为寄托在飞剑之上,甚至是达到“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地步。 虽说真正的剑修也会炼就飞剑跳丸,甚至是大炼特炼。但此种将性命寄托于外物身上的,具是旁门左道,而非长生之道。 不过余白揣摩着脑中的法门,忽地也眉头皱了起来。 “为何口诀中没有下一境界的突破法子?” 正如上面所言,余白得到的三千篆文,字字都是在说如何养气炼气,并未涉及其他。 可炼气一道是有品级划分的,共有九大品级,各不相同,甚至每一陪品级内里又可划分为上等下等,或是上中下三等。 便如余白如今炼就了一息真炁,他的品级便是属于炼气九品中的第九品——胎息。 胎息者,炼气士安炉立鼎,灵台轰开,能聚敛魂魄,诞生出一轮圆坨坨、光灼灼的性光,照彻灵台。 同时动极生静,一息似光非光、似水非水之炁从性光中一跃而出,周游通身。 即炼气士感应到自身的“精气神”三物,并成功凝练出真炁,开始调动它。这是所有修炼的基础。 此境界又是寻常武者中的“先天”境界,凡是达到这一境界的武者,便是已经开始由武入道了。 寻常的炼气士修行,多是先由静功入手,炼就一息先天之炁,此炁游走周身不定,顺心随意。 炼气士此后的任务便是壮大打磨此气,待数目一定,转而打磨温养自己的肉身,使得肉身生机焕发。 已达到幼者培苗,老者添油的效果。 仅胎息境界的炼气士,就能达到岁至一百二十载的地步。 第二十二章 剑修 炼气九品之说是三万年间方才盛行起来的,若是他得到的炼气口诀来自三万年之前呢? 余白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心怦怦跳了数下。 “传闻三万年之前,世间灵气浓郁,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仙道中人甚至直接以‘灵石’作为交易货币。” “那时的炼气士压根就不需要去琢磨境界不境界的,单纯熬炼一口真炁便可得长生。可三万年之后,天地间的灵气十不存一,失了不知多少灵物,不仅仙道中人转而用‘符钱’作为交易货币,甚至连修行方法也改变了。” “虽然炼气依旧是炼气,但众修士摸索出了一条精打细算的路子。此路子便是‘炼气九品’,层层递进,不仅能夯实修行者的根基,开发神通,更能节省资粮,走的更远。” 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心中暗道:“恐怕也只有古人才会如此浪费,不甚在意真炁的损耗。” 炼气长生的奥秘,便是在于用真炁温养修士的肉身和魂魄,按理说只要真炁的质和量足够好、足够多,便可让修士长生。 只是这样太不精打细算了,放到现在的年间,修士多半还未得到长生,便已经“饿死”在半道上。 因此只有三万年之前的法门,才会只教传人炼气,不教其他,甚至连法术也不教,完全的放任自流、任其野蛮生长。 此状况的目的,其实也是在于想让传人一心炼气,少理会些杀伐争斗的事情,省得耽搁了自家的性命和时间。 只是先人不知,三万年后的今天,世间的修道资粮愈加匮乏。 一个修士倘若不争不抢,不修行征伐之术,不锤炼杀戮兵器,基本上是不可能夺得长生的。 余白又在心间想到: “如果这口诀来自三万年间的剑修,其多半会在传承中加上剑术、法术,法器法宝之术,以及相匹配的九品递进法门。” 古炼气法相比于九品炼气法,虽然稍显粗陋,但其个个直指本质,更贴合于长生。 且古炼气法门和炼气九品的步骤,是完美契合的。 一个修士修行了古炼气法门,凝练出真炁,完全可以再学一门真传,按照其中的九品路子行走,无一处不妥。 甚至世间的不少炼气真传,其实际上便是以一方古炼气法为序章,先教人如何凝练真炁种子,再教人如何温养肉身魂魄,划分成九个步骤教人成仙。 如此一番梳理下来。 余白手中的炼气口诀,当真有可能是传承至三万年前的古剑修,而非近来三万年间的后辈剑修。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略微欢喜。 一方古炼气口诀,相比于现今繁多的各类炼气法门,其证得长生的机会无疑更大一些。 只是他欢喜片刻,又微微摇了摇头。 三千篆文只教了他如何凝练、培养真炁种子,他若是想真的走上长生路,还是得去寻找其他的九品炼气法门作为参考。 余白轻叹一声:“得陇望蜀了。” 一个凡间的武学世家,其家中竟然藏着一方炼气法门,还是一方未出世的古炼气法。 这若是让其他的仙道中人知道,恐怕直接就会打破脑袋涌过来。 甚至先得到者、得不到者,将四周的城乡县郭屠个干净也可能。 余白现今得到了这方炼气口诀,他还得紧守秘密,非得实力足够之后,才能向人透露一二。 否则要是为他人所知,无论他人能否修行,他都会有性命之忧。 心中暗自警惕了一下,余白抬头看着祠堂外愈加明亮的天空,站起身,抬步往外面走去。 一走出祠堂,淋在日光之下,余白就感觉体内的真炁自行流动起来,他伸展双臂,让自己接触晨光的面积更大。 一吸一吐间,余白竟然就感觉身子微热,有种亏空的气血得到弥补,身子极舒适的感觉。 他抬眼看向前方五十步远的地方。 那里左边是一株枣树,右边也是一株枣木,且枣树枝干上的道道裂纹,他无须凑近便能看清,目力增长了不止一倍! 同时,余白感觉自己的神思也敏锐了不止一倍,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晨风在面颊上紊乱流过的动静。 若是此时的余白再次面对茶馆剑客,恐怕对方刚一投掷出手中长剑,便会被他收进葫芦里。 仅仅凝练出了一息真炁种子,余白便感觉自身有了脱胎换骨之效,他若是再做习武、绘画、读书之类的活计,定是天赋大增,属于人杰一流。 不过这还不是最厉害的。 余白站定在祠堂前,突地嘴角微笑,一拍葫芦,喝到:“请宝贝转身。” 嗡!呲呲,一柄长剑顿时从葫芦中跳出,飞到过五十步的距离,直接将枣树拦腰砍了下来。 见此一幕,余白并未得意,他再一弹黑皮葫芦,葫芦口子突地又吐出一道红影。 红影飞进江家祠堂中,从江家独女的尸体上卷起一柄秀气长剑,亦是飞射过去,斩了余白跟前的另一颗枣木。 第二十三章 夜航船二则 余白“炼就”好两口“飞剑”,一拍葫芦,便将两口飞剑收进葫芦中揣了起来。 收好之后,他再次望见了四周一个个不动的活死人。 余白靠近了瞧,发现这些失了魂魄的人,小半已经在夜里冻死了,剩下的都还尚有气息,但也醒不过来。 摸着葫芦,他脑中突地跳出一个想法,“不若直接将这些人收进葫芦中?” 现场近百具人身,放在这里只会是浪费,还不如进入他的葫芦里面,化作脓血滋养滋养葫芦,也能令其早些生出第三道禁制。 余白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下,抬眼看着四周一张张僵硬麻木的面孔,感受着体内流传的真炁,心中没由来的出现了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罢了。”转瞬间,余白便抛却了这些情绪。 此时江家内已经没有仆人活动了,他自顾自的走入后院,牵出一匹小驴,然后骑在驴子上,摇摇晃晃的朝外面走去。 直到余白骑驴走出江家的大门,江府内再未出现人声。 等余白来到之前吃酒的街道上,街道上也是空无一人的,两旁所有的米铺、醋铺、酱油铺、布料铺子……全都门板合上,没有一家开张的。 不过余白只是抬头看了几眼,便知道四周有不少人正暗藏在屋子里面窥视着,显然昨日夜里有匪徒登门的事情,四周的街坊邻里并非不知道。 此时天明,是一日之中阳光最具生机的时间。 众人透过一个木板缝隙,窗户格子,或是干脆趴在屋檐上,冷不丁的瞧见江家大门内走出来一个骑驴的道士,全都好奇起来。 余白面相青葱,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七,身上一席漆黑道袍,腰间跨着个葫芦,其脸上惬意,清秀的五官落在阳光下,精致白皙,能让人生出不少好感。 窥视的众人,眼睁睁看着余白出现在江家大门处,然后骑着胯下的驴子,提溜提溜的走出了这条街。 直到余白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他们也没敢出来。 等余白走了许久,众人进入江家内,见到一具具僵硬麻木、或死或活的人身,又醒悟似的想起了余白。 不出一会儿,街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狐妖扮道士,诈诱武林中人,摄取他人魂魄的故事,并流传开来。 …… 余白离开江家所在的街道上之后,并未直接离开吴沟县。 昨夜江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一直到天亮,也没见有官府衙门或是其他的管事的主儿找上门来,他又不急着出县。 余白走到吴沟县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捡了个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顿最好的酒菜,又躺在牙床上听了几遍小曲,好生歇息过,方才打驴离开了吴沟县。 他走的时候又是日暮,但这回儿不再是跌跌撞撞的赶往渡口,而是人在驴上,摇摇晃晃颇为闲适。 余白走向渡口,是又来坐夜航船的,但他并不是要回潜县,而是要去往潜郡。 潜县潜郡,两地名称中虽然都有“潜”之字,但一个是个不知名的旮沓小县,一个则是统领附近十数县城的郡城之地。 潜郡城内热闹繁华,人流众多,还有一座城隍庙,此庙香火旺盛,庇佑着四周百里的地界。 余白现在不仅手里有了五鬼葫芦法器,还获得了一门炼气法,正式成为仙道中人,他也该去赴一赴近来最大的一场热闹,也好为自己拿个机缘。 来到渡口,暮色中河面上仅有两条小船飘着,好似两片枯叶子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余白问过,其中一条大船便是前往潜郡的,他先付了银钱,占得一个好位置,然后便老神在在的骑驴站在一旁,等着待会儿开船。 不过一刻钟,渡口四周陆陆续续的有人赶来,其中有扶老携幼的,老人小孩正吵吵嚷嚷个不停;有提包带裹的,大包小包为数不少,正和船家讲价钱;还有一个又一个穿着各异,身份不同,或男子女子、或穷人富人的船客。 余白有过上一次乘船的经历,已经不太在意眼前热闹的场面,他微闭眼睛打个瞌睡,一直到快要开船时,方才睁开眼睛。 可才一睁眼,回过神来,他瞅向渡口的路边,皱着眉头看了数下。 不过船家立刻就呼喝着开船,余白略微估量一下,便收回目光,准备上船。 一众人按银钱以及先后顺序进入船中,牲口之类的也被拉上了船,系在船舱之外。余白事前付了钱,还是不少钱,并不用拥挤排队,直接先一步就上了船,就连他的驴子,也是先其他人一步。 这次的夜航船比上次的大不少,船舱内里也是用隔板隔开男女的,而不是布帘子,甚至还有专供余白这种有钱人歇息的雅座、雅铺。 当然,所谓的雅座雅铺,不过是一方软布小凳子,或是一张草席,只是不用挤来挤去而已。 “呼咯咯!”等人上的差不多,时候也不早了,船家解开了绳索,呼喝到:“开船咯!开船咯!” 余白盘坐在一张雅铺上,以为该上船的人都已经上来了,船舱中的乘客也都闲谈起来。 却不想,就在即将开船的那一刻,船上又跳上了一个客人,让大船微晃了晃。只听船家几句嘟囔,便让那新上的客人去了女眷待的一侧。 哐哐哐!撑船的人打了几下杆子,最后呼喝几声,好似日暮的野鸭在啼鸣。 终于,夜航船的船头挂上了几盏灯,勾连着天上的星点。一根长长的竹竿从船家手中伸向河岸,轻轻一推,大船便滑入了河道中,乘着夜色,一晃一晃的飘向星光里。 水波荡荡,暮色冥冥,半月隐现,夜风中有着渡口处的木柴烟火气。 余白靠着窗,打眼看着此一幕,顿觉闲适极了。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温养起体内真炁,懒得去管其他的事情。 夜航船行走过半,一直到深夜,都没有事情发生。正当余白以为这一次会是个普普通通的行程时,咯噔一声,船舱的隔板被人轻轻打开了…… 第二十四章 虾蟆婆 咯噔声很轻。 但余白一直没有睡,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睁开眼,瞧向船舱的隔板处。 已经是深夜,且船舱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余白已经炼就了一息真炁,他心念一动,便将体内真炁唤至双眼部位。 真炁入眼,余白顿觉双眼部位微凉,同时目中陡的一变,船舱中的漆黑褪去,变成了冥冥的灰暗色。 虽然看的依旧不太清楚,但是他已经能看清船舱中一个个或坐或卧的船客。 只见隔板处有一人影正从另一边爬出,而就在隔板的这边,还有一人蹲守在口子打开处,接应对面那人。 对面人影还未完全爬过来,男子船舱中的人影便走上前,抱住了对方,将对方直接拖了过来。 两个人影抱在了一块儿,好似扭打一般躺倒在了船舱中,再未分开过。 不过两人都很克制,好一顿忙活,余白方才听见其中一人口中发出了喘息声,是男子声,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 这下子,便是余白再迟钝,也明白船舱中的俩人正在做何事。他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额头出现黑线,心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余白本欲直接闭上眼睛,懒得看这等腌臜事情,但他心中忽地一悸,体内真炁跳动了一下。 一种细小的心悸感觉出现在他的心中,让他注意力顿时落在了一个人影身上。 “该不会……”余白眼皮微跳,诧异的看着船舱里正在蠕动的两人。那刚才发出声的男子,动作克制却又激动,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余白见对方如此沉迷的模样,心中竟一时不知该不该喝醒对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估摸了一下,干脆闭上了眼睛,懒得再看,只是他的手指搭在葫芦上,再未拿开过。 一夜间转眼就过去。 河面还有雾气,天色只是微白,船舱中的船客便纷纷打着哈欠的醒来,细小的谈话声在舱中出现。 众人正迷糊,船舱中突地响起争执的声音,他们循声看去,发现船舱内里一角落有两个人正抱得紧密,好似兄弟一般。 其中一人推搡着身上另一人,想要从对方的怀抱中爬出来,但是挣脱不得。 动静变大,余白亦睁开了眼睛,颇具兴趣的瞧着此一幕。 有船客擦着眼翳,大打哈欠,嘟囔到:“大清早的动静这么大干啥。” 听见这声,那抱着的两人没了动静,只是抱的依旧紧密,令人有些诧异。 等到天色更白,船家拉开了遮挡寒气的帘子,白光透进船舱中,让内里的景象清晰起来。 这时,众人突地发现角落处抱着的两人,一人头发黑亮,一人头发乌白,双方环头抱腰的,动作过分紧密。 且有人目光下移,立刻发现两人裤带解开,衣衫不整。船舱中人立刻大惊,同时舱中爆发出一声惊叫。 “啊!” 只见那黑发者抬起头来,面貌青涩,是个十七八岁的壮少年,他一低头,看见自己怀中抱着的是个白发脑袋,口中当即惊叫一声,并用双手推对方,不住的往后缩。 而白发人见少年向后缩,面颊摩挲着少年的胸膛,将对方的腰部抱的更加紧密。 众人见此一幕,且惊且愕,全都一头雾水。 只听那少年疯叫到:“疯婆子,你抱我作甚。” 这时众人仔细看去,方才发现那白发人是一个容颜苍老,面色乌黑的老婆子,年纪当少年人的奶奶辈都足够了。 未等大家伙出声询问,白发人便叫出声:“俺家今年六十余岁,无夫无子无亲戚,孤苦伶仃的,此番凑足了船钱,是要去潜郡乞讨。” “却不曾想,昨天半夜有人敲板子,俺好奇便打开了隔板,不料才爬出头,便被人抱了过来,好生的被宠爱了一番。” 乞丐婆抬头说完,复将白首埋在少年人的胸膛上,嘀咕:“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俺正愁无人托身,还请小郎君念在昨夜的夫妻之情上,收了俺老身。”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俺一句话不多说。” 乞丐婆说出的这番话,好似一道冬雷,将船舱中的人全都雷的瞠目结舌。隔壁的女眷船舱听见这边的热闹,也打开了隔板,一个个伸头探脑的看过来。 被乞丐婆抱着的少年听见,面上又羞又恼,他望着隔壁的女舱,羞愤说: “我是从板缝中看见了一女孩,敲板子叫她,又不是叫你!” 乞丐婆听见,抬头做出幽怨之色,说:“那女孩不正是奴家么。” 余白等人听见,抬眼看对面的女舱,发现对面都是些年纪大的妇女,且都是农家妇女,并无妙龄女性。 “你、你……”少年人见此,愈加的窘迫,他再次挣脱起白发乞丐婆的怀抱,但不知为甚,乞丐婆的力气甚大,少年人憋的面色通红都没能挣脱出来。 不得已,他咒骂起来,喝到:“疯婆娘,谁和你是夫妻了。” 可乞丐婆就是死死的抱着他,充耳不闻,一副认定了的样子。 弄清了来龙去脉,现场的人皆数为之绝倒。 “哈哈哈!”整艘船都爆发出大笑声,顿时将河面上的野鸭飞鸟惊起,发出嘎嘎声。 “兀那小子,你轻薄了婆子的身子,不如就从了人家。” “对对对!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四周一并响起起哄声。 少年人羞愤交加,见挣脱不了乞丐婆,他面上恨意出现,抬起手掌,直接往对方的脸上??过去。 啪啪!他狠狠的打了数下,将乞丐婆打的是眼冒金星,嘴角都打裂,出现了血迹。 等乞丐婆双手稍微松开,少年人趁机推开对方,爬起来之后,抬脚便往乞丐婆身上狠狠的踹。乞丐婆闷哼数声,被少年人踹到角落,躬身抱着头,不再说一个字。 四周船客见少年人突然间殴打乞丐婆,面面相觑,大笑声渐渐停下了。 “恶婆娘!”少年人叉着腰,朝角落的乞丐婆吐出一口唾沫,面色恶狠狠的说:“老不死的,非要吃家伙!” “喂!你这孩子作甚!”有船客看不惯,当即呵斥恶少年。 恶少年充耳不闻,复上前,狠狠踹了几脚。 只见乞丐婆抱着头,脑袋埋得死死的,缩进了衣服中。同时她身子哆嗦,战栗不已。 众人都以为乞丐婆是吃软怕硬,对少年恐惧过甚,唯有余白一人,他定了定神,好生端详起蜷缩着的乞丐婆。 “呱!”突地,船上响起一声巨大蛙鸣。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噗呲!一根长舌突然伸出,绞住了恶少年的脖子…… 第二十五章 斩妖 长舌如鞭子,紧紧的捆住了恶少年的脖颈,让他面色通红,呼吸不得。 如此一幕令船舱中的众人惊诧,他们抬眼看去,发现角落处的乞丐婆身形佝偻,已经不是人面,而是一张满脸脓包的蛤蟆脸。 “咕咕!”一只大蛤蟆出现在船舱中,立即吓得所有船客都惊慌失措。 “啊!”隔壁女舱更是响起一阵尖叫声。 大蛤蟆身上还穿着乞丐婆的衣服,它用舌头捆住了恶少年,蹦跶两步,蹦到了恶少年跟前,张开大口,在对方惊恐绝望的眼神中,一口含住了恶少年的人头。 “妖、妖怪!”船舱中一阵恐慌。 蛤蟆旁若无人的嘴唇蠕动,想要将恶少年整个的吞下肚中。四周无人敢阻挡,恶少年更是连呼救的声都发不出,只有双腿不停的蹬着。 噗通!落水声响起,竟是有船客惶恐至极,唯恐被船舱内的蛤蟆吞吃,直接弃船跳水了。 余白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摇头轻叹了一声。 如此一只蛤蟆,虽然模样可怖,但船上有这多男人,却连一个提刀的都没有。 不过也许是恶少年太不招人待见,没人想救他。 余白并未急着动手,他又等了数息,眼见着蛤蟆将恶少年的身子吞进一半,肚皮儿都快要胀破了,这才慢悠悠的从腰间解下一只葫芦。 此时船舱中还有瘫软在地,无法逃走的船客,他们心中正绝望着,以为自己死定了,突地听见有人喝到: “你这妖孽,吸了精气走便是,为何还要食人!” 舱内嘈杂不堪,但这句话的声音颇大,一下子就令所有人都听见了。 数人抬眼看过去,发现有一少年道士端坐在一旁,面色凛然。此人正是余白,他手上托着一个黑皮葫芦,目视蛤蟆妖怪。 余白一甩袖袍,喝到:“妖孽,还不松口。” 铮!长剑清鸣的声音响起,他手里托着的葫芦一震,内里突地跳出一把长剑,往蛤蟆妖怪猛刺过去。 噗呲!蛤蟆妖怪吞吃的尽兴,未顾及其他,一下子就被长剑刺中了身子,并贯穿了出来。 长剑穿出,带出了一摊腥臭的血水。 旁人看见,又惊又喜。 “咕……”蛤蟆妖怪大痛,想要张口咆哮,但它的口舌正被食物堵住,咆哮不得,同时行动也不变。 余白深知“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 嗡!他再度操控飞剑,狠狠的往蛤蟆身上刺去,一个呼吸间便刺出了三剑。 但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四个大大的血洞出现在蛤蟆妖怪身上,它依旧还没有倒下。 “还不死?”余白瞧见这一幕,眼中也是讶然。 “呱!”突地一声巨响。 蛤蟆妖怪猛的一跳,将整艘船都压的一震,并将腹中的食物吐了出来。 船只震动,所有人都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心中再次害怕。 而蛤蟆妖怪吐出食物后,当即面向余白,目中闪过凶恶之色,它伸出了口中的长舌,呲溜往余白刺过来。 周遭人看见这一幕,有人连忙呼叫:“道长小心。” 可余白瞧着蛤蟆妖怪,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只见他一弹掌间的葫芦,葫芦里又跳出了一只长剑,飞过去,直接绞上了蛤蟆的长舌。 呲呲间,长剑抖动,一下子就将蛤蟆妖怪的舌头绞成了数段肉条,啪啪掉落在地。 双剑齐出,余白不再留手,他鼓动体内的一息真炁,念头勾动葫芦,提气大喝: “死来。” 嗡嗡!两柄长剑在半空中抖动,突地冒出黑烟红光,齐齐飞到蛤蟆妖怪身前,刷刷的斩断了蛤蟆的四肢。 然后相互穿插,在蛤蟆身上又刺出数个血洞。 此时,蛤蟆妖怪方才扑地不起,但性命尚存,没有死掉。 电光火石之间,余白与蛤蟆妖怪便抖了数个回合,并成功将它制服在地。 四周的人旁观着,只觉眼中有金星冒出,后背大汗淋漓,心中满是劫后余生之感。 他们正准备向余白道谢,便听见余白长吟一声:“斩。” 铮!两只长剑飞出船舱,然后复飞回来,落在蛤蟆妖怪身上,将其脑袋斩了下来。 此时,蛤蟆妖怪方才彻底的死掉了。 余白看见妖怪已死,一甩袖袍,将两柄飞剑收进了葫芦中,然后口中低声念到:“请宝贝转身。” 汩汩、黑皮葫芦顿时吐出一股黑烟,将船舱中的妖怪尸体一块不剩的卷进了肚子里面。 至此,船舱中危机解决,只剩下满船惊慌的人群,以及一舱恶臭的血腥味。 余白用葫芦解决了妖怪,再度坐回了自己的雅座上,他打开窗子,引来窗外的清风,自顾自的透气起来。 而其他的船客,小半见妖怪已经死掉,反应过来了,正脑子发懵,茫然无措,还有小半则是还不知妖怪已死,哭着喊着要跳河逃生。 未过多久,船舱中响起一阵叫喊声: “多谢道长!” “道长大恩!”…… 一番热闹过后,跳水的人被一一救起,整艘船没有停下,继续开往目的地。 船家轻点了一下人数,发现除了有人落水受惊以外,再无一个人受伤。 甚至就连被蛤蟆妖怪吞下的恶少年,在经由热汤灌入之后,也慢慢苏醒过来。 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趴到船边,对着河面大吐特吐起来。 如此一幕,顿时令船中众人莞尔,大笑声连连。 “哈哈哈!” 一阵笑声响起,众人心中后怕的情绪方才开始消失。而这时,他们也立即冲着窗边的余白再次拱手作揖。 余白听见,便唤来恶少年问了几句话。 经过刚才一阵生死危机,恶少年自然是对余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股脑的将昨夜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正如那蛤蟆妖怪所说,恶少年是夜里犯了淫心,以为对面隔板有人对自己有意,便提胆占了一番便宜。 可是却不是,“占便宜”的对象不仅不是少女,也不是人,而是一只大蛤蟆。 说到这里,恶少年再次腹部翻滚,面上窘迫恶心。 余白亦是忍不住一笑。 第二十六章 城隍宴 船行至中午,一座城从河岸冒出,出现在人的眼中。 余白抬眼望去,略微辨认,便知道此城正是统领附近十余县的潜水郡城,他的目的地。 等船靠岸,听船家略微唠叨了几句,余白便从对方的手中接过小驴缰绳,骑在驴背上,往潜郡慢慢赶去。 潜水郡毗邻潜水河道,河道连接大江,往来船只密集,仅仅渡口,便有十多处,称得上是一个贸易旺盛,人烟繁华的地方。 余白来过此郡,还曾在城中逗留过不知多少时日。不过这都是他梦中的经历了。 余白骑着小毛驴,遥遥晃晃的走着,不停的瞅看四周景象。 一时间,他有种如在梦中之感。 潜县是他生长之地,无论有无怪梦,他都是非常熟悉。而吴县则是他从未涉及之地,无论有无怪梦,他都是陌生至极。 可眼前的潜水郡却不一样了,明明从未来过,但却对这里的景致十分熟悉。 余白骑着驴子,一叹再叹,只觉自己造化之神奇,天命之所钟,竟能有黄粱一梦。 可即便他再有造化,等驴子一走到潜郡门口,城门口的兵丁便将他连人带驴给拦了下来。 余白细细问过,才知道是城中近来有大盗杀人,已经杀了五六口,尚未捉住,惹得官府在郡城的进出口摆下了兵丁,进行搜查。 了解了情况,他连驴背都没有下,只是扔过一块银两,便径直晃入了郡城中。而把守的兵丁得了银钱,压根就不会阻拦。 进城之后,街道数条,余白走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是随着人群,慢慢的就往最繁华的地段走去。 等他回过神来,余白已经骑着毛驴,站在了一条披红挂翠的精致街道上面。 他放眼望去,眼中出现一个又一个女子,有依靠柱壁招呼过往行人的,有斜倚栏杆吟唱哼曲的,在楼上低声呼唤恩客的……莺莺燕燕,满楼红袖招。 “客官快来呀!”“奴家等候您多时了。”…… 余白转头四顾着,模样懵懂的,引得了阁楼上的一个小姐儿出声。 她佯装嗔怒的瞪着余白,叫到: “呔!呆子,还杵着作甚?” 等余白抬眼看去,对方脸上立刻变得笑吟吟,正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望着青楼小姐的神情,余白怔怔出神,好似被迷住了,脑中浮现出诸多画面。 忽地,他回过神来,眼中露出恍然之色。余白扭过头,不再看楼上娇美的小姐儿,抬腿踢动坐下的毛驴,继续摇摇晃晃的汇入过往的人群。 楼上小姐儿见余白扭头就走,心中正怪味,突地听得一首诗传来: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只见余白背对着他,轻笑着,口中长吟诗句,穿过重重街道,见着各种美屋、美食、美酒、美人,但就是没有进入哪一家的门中。 小姐儿看着他的背影,咀嚼着诗词,怔怔出神。但等余白一走远,她反应过来了,突地暗啐一口,骂道: “装甚装,样子货!《金瓶十二梦》的词在这儿念出来,假道学一个。” 却是这小姐儿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几个字,但喜欢听说书的讲故事。凑巧的是她听过余白写的故事,因此知道这首诗。 走过了热闹繁华的花街,余白没有去酒店,他凭着脑中的记忆,直接来到一间牙店,三言两语之间便租了一个河畔的小屋。 小屋的住客原来是个书生,一旬之前银钱花光,不得已间滚回了乡下,因此不甚麻烦。 此屋不大,但内里的各项家具都齐全,地面、墙壁、房顶都还整洁,并带有一个院子,虽然临着湖畔,四周有人家,但还算僻静。 定好了房子,余白直接让牙婆招人来,将屋子重新料理了一番,并弄来被褥、油灯、柴火等物,容他过活。 一番事情下来,等余白躺到小院中的摇椅上时,已经是夜间了。 虽是夜间,但潜郡城中没有宵禁,他透过屋前的湖面,还能看见对面重重的灯影,并有点灯的游船花船缓缓驶过。 没错,余白租住的地方,正是潜郡那条花街的对面。他目力甚好,遥遥望去,还能望见对面的楼中有人在作舞。 一派花街风流繁华的古典生活景象。 不过此时余白只是眨巴了一下,便低垂着眼睛,心中默默的思忖起来。 —— 第二十七章 夜贼登门 一连三天,余白都待在自己的小屋之中,足不出户的,甚至连四周的邻居都不曾见过他的面。 修行呼吸法时,余白体内的真炁虽然是从他自身的精气和神气中提取出来,归他所有,但他凝练出此气,终归是借助了石剑之中的遗泽,真炁中尚存一些“火气”。 其实就是他缺了数年如一日的打坐静修功夫,无法像正统的炼气士那样彻底定下心神,对真炁的操控达不到细致入微的程度。 因此余白这三日中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只是苦苦打熬着真炁,企图将真炁上的那一丝“火气”磨去,使真炁彻彻底底的顺遂其心意。 好在他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且脑中还残留着一些梦中的经验,仅仅三日,他便快要将体内的真炁打磨成功了。 这日夜间,余白盘膝坐在床上,双膝盘坐,口鼻照常的一吸一吐,带着特殊的韵律。 房中还燃烧着一盏油灯,那油灯的火光竟随着他的呼吸一动一颤,使得灯后的余白影子一伸一缩的变化,颇是神异。 忽地,灯盏上的灯花好似受到了一击,啪的炸裂开来,转瞬熄灭了。 而恰在这时,床铺上的余白突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他神态平静,目若点漆,一双眸子幽深无比。 就在刚才,余白按着口诀上记载的方法,一吸一吐间,足足达到了三万之数。而他体内的真炁,也在三万次跳动中被他彻底熟悉,能熟稔的操控于心。 距离他有一丈半远的油灯之所以炸灭,也是因为他吐气收工,故意为之的缘故。 此种隔空吹灭灯盏的功夫,落在武林人中,已经是宗师境界才能做到的,但是落在炼气士身上,却不过是小道而已。 特别是对于剑修来说。 剑修者,一口真炁便是法宝法器,呵气吐气间便能降妖除魔,更何况于点灭一盏小小的油灯了。 不过余白如今境界低微,估计他也就能点灭一盏油灯而已。 “还是需要熬炼剑炁呀。”余白睁着眼,心中细细思量起来。 他如今刚刚凝练出真炁种子,正处于第九品胎息的境界。这种境界于众多仙道中人而言,只是小儿的程度。 余白若是想要提升自己的境界,首先要做的便提升体内真炁的数量。等到真炁数目达到一定,再转而去温养自己的肉身,以求突破至炼气第八品——开窍境界。 想到这一点,余白轻叹一声,他从床上走下,取出火石,重新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却不知道有多难!单单一个提升真炁数目,便需要他日夜不间断的吞吐气息,以求的从天地间取得一点灵气。 若是有足够的符钱、灵药还好,少则白日,多则三年而已。但若是没有,十年之功也可能不够。 但再之后的温养肉身,要是依旧药圭、秘法等物,单纯依靠真炁自身的效果,又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岁才能完成。 余白坐在桌前,思来想去,发觉自己财侣法地无一不缺,是个散修中的散修。 “要是能拜入一方宗门就好了。”他心中不由的想到。 在黄粱一梦中,余白亦是面对着同样的状况,因此在大劫来临之时,他也不过是一介小修士而已。 心情稍微低落点,余白眯起眼睛,想到了之后的上元节城隍宴。 “根据梦中传闻,城隍宴中要是真有那物,便一切都不缺了。” 此世仙学在世间半隐半现,修士若是想要解决修道资粮、修道法门上的困境,最好的办法便是寻仙仿道,寄希望于拜入道门之中。 入了道门,修行有法,服药有丹,斗法有术……算是真正的走上了修行之路。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子,也能让人在修行路上稳步前进。甚至此路更加广阔,更加快速。 余白心中念头转动,浮想联翩,“希望传闻不要出错,真有那物……” 他坐在桌前,又好生思忖着之后如何混入城隍宴中,以及又该为此宴做些什么准备。 思考了小半时辰,余白推敲再三,发觉最根本的,还是要多备些杀伐手段,以及尽可能的打探消息。 三天内几乎日夜不朽的修炼,虽然在修行过程中就可以缓解一些疲乏,但是余白依旧感觉到了劳累,他吹灭了油灯,正准备上床睡觉。 可就在这时,他的小院外出现了脚步声。紧随脚步声进入他耳中的,还有呜呜吞咽的声音,好似有东西在挣扎。 余白眉头一挑,他凝神静气,侧耳听过去,又在自己的院子中听见了沉重喘息的声音。同时,一股血腥气味飘了过来。 不必多想,他的院中有恶客临门了。 “杀人耶?劫人耶?”余白猜想着,忽地想到了自己进城时被兵丁拦下检查过。 “城中有匪盗杀人,该不会正好被我碰见了?”他细细思索着,发觉当真有这个可能。 余白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有想到,自个人在家中坐,好生的打坐修行,也能惹来祸端。 不过现如今不会是他余某人倒霉,而是那院子中的人倒霉了。 余白提起腰间的葫芦,也没有想着要去开窗探看,他坐在床边,提气喝到: “兀那贼子,缘何不走大门,逾墙而来?” 话说余白小院中果真有一贼子一手提刀,一手捂着一人。他听见小院屋子传来喝声,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但是没等他回话,一柄长剑突地从屋内飞出来,直劈他的面庞。 提刀贼子一转头,一个脑袋便从脖颈上掉下,咕噜噜的滚在院中…… 第二十八章 夜半 院中的贼子眼睛怒睁,首级上的惊讶之色还未消去,凝聚在青色面庞上,颇为诡异。 而被他胁迫着的另外一人,是个女子。 女子发髻散乱,神情惊慌,身上的衣物也是凌乱不堪,她只觉自己面颊脖颈被喷上了一股温热的液体,便感觉贼人捂住自己的力道变小了。 女子轻轻一挣扎,一具无头尸体便从门板上画着倒下了,骇得她头皮发麻。 好半天,女子才反应过来,她看着面前倒下的贼人尸体,心中又惊又喜。等心情稍微平复,女子牙关打颤的往余白所在的小屋看去。 只见小屋寂静,内里点燃了一盏冥冥小灯,窗格是开的。 女子刚才是面对着余白的房间,她此时略微一回想,便感觉是有东西从窗格里面飞射出来,割了贼人的脑袋。而且她看了一下四周,发觉周围也没有其他能藏人的地方。 “高人。”如此武艺,让女子心中颇为震撼 正当她心中思绪万千时,小屋中突地传来余白的声音:“无事便赶紧离去。” 女子看着小窗,隐约能看见屋内有一个人坐在床铺上面,正抖着被子,准备躺下睡觉。 余白杀了一人,好似只是杀了只鸡,浑然不放在眼里。他将葫芦摆在了床边,只等着院中的人走掉后就睡觉。 但事情不如余白所愿,湖畔响起来了呼喊声,而且人数众多,声势不小。四周的院落被一个又一个的被敲开,并要搜到余白的小屋了。 且不提余白心中如何想,那院中的女子一听见呼喊声,脸上更加惊喜。她赶紧张口叫喊:“我在这里!我在这!” 一边叫喊着,她一边慌张的要打开院子大门。但是因为心急手抖的缘故,足足十来个呼吸才把门锁拉开。 湖畔的有人听见了女子的喊叫声,口呼呼喝到:“在那!” “那有人在叫!”……立刻一堆人赶往余白所在的小屋。 屋中的余白听见门外这个动静,提着被子,面上不愉。他皱眉望着窗外,瞅了眼葫芦,似乎后悔漏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院中的女子还在呼喊。 不多时,一群拿着火把,持着木棍、笤帚、铁尺、长刀的人聚拢在余白小屋之前。 “吴师妹,你没事吧?”“吴姐姐,你怎么了?” 问话声音响起,一张张焦急的脸庞出现在女子的眼中。看见这些人出现,女子紧绷着的心弦,猛地一松,眼神中出现一丝恍然之色。 立刻,她就眼神焦急的在人群中搜索,想找到一人。 “刘郎!”女子见着一人,口中当即呼喊到。她快步上前,想要抱住那人。 可是被女子唤作刘郎的人,正神情复杂的看着对方。他见女子要扑向自己,竟然脚步往后微退了半步,像是下意识要躲开一般。 可是刘姓男子身后人挤人的,他退开不了,被女子抱了个正着。见两人团聚,四周的人松了一口气,当即爆发出起哄声,并有议论声响起。 “敢来书院抢人,这贼子也是活的不耐烦了!师姐,那贼人呢?” 若是余白走出,便会发现聚拢在他屋前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儒冠儒袍的读书人。其中有不少人只是戴了个帽子,身上裹着冬衣,尚未来得及披好儒袍。 他们看见吴姓女子身上的血迹,也纷纷惊骇,赶紧往院子里面瞅,立即就发现了倒在门口的无头尸体。 众人略微移动目光,便看见尸体掉落在一旁的脑袋正对着他们,眼珠子瞪的巨大,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 “这、这……”一群书生那里见过这番阵仗,纷纷被吓得失声。 好在其中有人胆大,口中惊叫一声后便挤了出来,走进院子中,躬身看那斜躺着的脑袋。 这人身上一声月白色的绸缎衣服,秋冬季节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面上生着一双桃花眼。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贼人脑袋,拿着折扇一拍手掌,叫到:“死得好!” 桃花眼叫完,复一开折扇,评说:“这脑袋砍得甚是利索,定是武艺高强的侠客所谓。” 桃花眼如此一番话说出,四周的书生们也渐渐缓过气来,虽有不少人闻见了刺鼻的血腥气,面上不适,但还有一部分掩着鼻子,纷纷走进院子中看热闹。 看了一会儿,亦有人叫到:“好功夫!” 院子中乱哄哄的,吵得余白着实不好入睡。并且不一会儿,就有人在院子中张口叫喊:“敢问是那位大侠杀了这人?” 余白听见,索性披着衣服,推门而出,拢着手:“无事走,有事也走,半夜了,扰人清静。” 第二十九章 掠人取脏 余白将摊子中的包子、馄饨等物好生吞吃一番,祭妥了五脏庙,然后又慢条斯理的押了几口茶,这才打量向摊中的两个书生。 俩书生身上衣服都是同一款儒衫,显然是同一家书院学堂的子弟。他们见余白吃完后方才望过来,也没有觉得余白失礼。 其中一人生得一双桃花眼,整个人看上去略微轻浮,此人拊掌说:“壮士好生豪气!正所谓‘杀人如饮酒,当浮一大白’。” 桃花眼随口凑了一句诗,恭维余白说:“昨夜多亏了壮士擒住那贼人,才让书院的女同窗脱离险境。今日我俩是特意前来道谢的。” 桃花眼说着,一拉身边另一个书生,两人站起来,一起向余白作了一揖。 原来昨天夜里,众人虽然退去了,但连夜就派人询问了房子的主人。而余白在租住小屋时,早已在牙行登记过,还被牙婆打过照面。 再加上夜里女子的见闻,众人略一推测,便知道夜里斩掉贼人脑袋的,不是他人,正是余白。 余白听见两人的话声,也不以为意,他进入郡城之后,本就没想着要隐藏身份,甚至心中还存了一份顺水推舟之意,打算趁此机会搭上这群书生的关系,从他们口中打听打听城隍宴的消息。 桃花眼见余白不说话,担心余白是因为被他点破了身份,心生正不喜,于是连忙补充说:“昨夜的贼子先是挟持良家,又是夜间无故持械登门,壮士登时杀之,无罪也。” “官府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壮士无须担心有人来扰。” 桃花眼一番话下来,让余白对他来了点兴趣。余白拱了拱手,道了一句:“多谢了。” 他指着桌上的早餐,说:“若只是道谢,这些谢礼我已经收下,还请离去,贫道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一边说着,余白还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便起身,准备往回走。 “且慢!壮士……道长且慢!”桃花眼听见,连忙出声阻拦。余白听见,停下脚步,顾头看两人。 只见见两个书生相对视一眼,然后桃花眼推了旁边书生一把,此人勉强站了出来,略微窘迫的朝余白拱手,口中说:“昨夜多亏了壮士援救小妹,今朝却是还得厚着脸皮再求壮士一事了。” 说话这人相貌生的周正,浓眉大眼的,模样俊朗,应是极讨女孩子欢喜。 余白本就存了点向两人打听消息的想法,听见对方的话,心道:“且不妨听他们一言,若是简单,顺手为之,也能结个善缘。” 当下,余白坐回小摊上,让两人继续说。 一番话下来,余白顿时了解了昨天夜里的前因后果。 摊中的两个书生,生得桃花眼的书生叫陶言,长相周正的书生叫周正。 两人正是潜郡官学的在读生员,都有着秀才的功名。 话说潜郡的官学是与一家书院合办,除了收录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外,还收其他人,包括女子。只是前者不收少收学费,而后者则是要花费大价钱才能就读。 不过城中的富豪还是会让家中的子女进入官学中读几年,男子令其读书,女子则是提升其格调,好嫁入官宦人家,或是干脆拐回读书种子。 而昨天夜里被贼人胁迫的女子,正是学院中的女学生,还是陶言书生的表亲,周正书生的“小师妹”。 陶言书生和周正书生都是潜郡城中的大户人家子弟,其中陶言是商贾人家,家中有万金,而周正书生则是官宦人家,族中有长辈在朝中当差做官。 两人关系亲近,还出了昨夜一事,便特意前来登门道谢了。 “城中今天不太平,已有十来余户女子被贼人暗中掠去了,等再发现时,个个都是身首异处,且五脏六腑不翼而飞。” 桃花眼书生细细说着:“昨夜吴妹被贼人掠去了一番,亏得被道长救下,没有酿成大错,但有一就有二,此前也不是没有盗取女子的事情被及时阻止,但往往不过三日,便又会有贼人前来。” —————— 余白本就存了点向两人打听消息的想法,听见对方的话,心道:“且不妨听他们一言,若是简单,顺手为之,也能结个善缘。” 当下,余白坐回小摊上,让两人继续说。 一番话下来,余白顿时了解了昨天夜里的前因后果。 摊中的两个书生,生得桃花眼的书生叫陶言,长相周正的书生叫周正。 两人正是潜郡官学的在读生员,都有着秀才的功名。 话说潜郡的官学是与一家书院合办,除了收录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外,还收其他人,包括女子。只是前者不收少收学费,而后者则是要花费大价钱才能就读。 不过城中的富豪还是会让家中的子女进入官学中读几年,男子令其读书,女子则是提升其格调,好嫁入官宦人家,或是干脆拐回读书种子。 而昨天夜里被贼人胁迫的女子,正是学院中的女学生,还是陶言书生的表亲,周正书生的“小师妹”。 陶言书生和周正书生都是潜郡城中的大户人家子弟,其中陶言是商贾人家,家中有万金,而周正书生则是官宦人家,族中有长辈在朝中当差做官。 两人关系亲近,还出了昨夜一事,便特意前来登门道谢了。 “城中今天不太平,已有十来余户女子被贼人暗中掠去了,等再发现时,个个都是身首异处,且五脏六腑不翼而飞。” 桃花眼书生细细说着:“昨夜吴妹被贼人掠去了一番,亏得被道长救下,没有酿成大错,但有一就有二,此前也不是没有盗取女子的事情被及时阻止,但往往不过三日,便又会有贼人前来。” 桃花眼书生细细说着:“昨夜吴妹被贼人掠去了一番,亏得被道长救下,没有酿成大错,但有一就有二,此前也不是没有盗取女子的事情被及时阻止,但往往不过三日,便又会有贼人前来。” 桃花眼书生细细说着:“昨夜吴妹被贼人掠去了一番,亏得被道长救下,没有酿成大错,但有一就有二,此前也不是没有盗取女子的事情被及时阻止,但往往不过三日,便又会有贼人前来。” 第三十章 顶上贼 “甚好!”桃花眼见余白同意,当即大喜,他说:“道长可否到府上一聚?”余白已经同意,自然无不可,点头便是。 桃花眼拉着同窗刘正书生,赶紧就在前面带路。 几人刚走出,剩下几个小厮立即收拾起小摊上的事物,挑担的挑担,搬桌的搬桌,脚步利索的跟在几人身后。 潜郡城不大,而且桃花眼的宅邸距离余白的小屋也不远,不过一刻来钟,几人便走到了陶府。 一到陶府,余白便发觉眼前这座府邸比之前的江家宅院,不知要豪气多少! 朱门青砖的,两扇大门上光是铜钉就不知钉了多少,门口还有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明显有些逾制了。 但此世朝廷已有二三百年,制度早就不像开朝时期那么严谨,且世道纷乱的,无人在意这个。 桃花眼将余白请入内里,奉上了茶水,不多时,便有一女子从偏堂中走出来,款款走至余白身前,做了个男子才做的揖礼。 这女子身上穿着改制过的儒衫,身量苗条,体格出彩,正是昨天夜里被余白救下的吴姓女子。 “多谢少侠昨夜出手帮助!”女子感激的说着。 余白点了点头,只是回到:“不谢。” 吴姓女子在冲余白道谢之后,立刻就惊喜的看着随桃花眼一同而来的刘正书生,“刘郎,你也来了!” “是、是的。”刘正书生听见,有些拘谨的回话说到。 “哈哈!表妹不必心急,姨姨将你放在我这儿护着,好歹要过了三日才会叫你回去。” 桃花眼揶揄的看着两人,指着刘正说:“放心,他也会在府中带上几日,等你平安了才会离去。” “表哥,你说真的?”吴姓女子听见桃花眼的话,面上又是羞红又是惊喜,扯着刘正书生的衣袖,就是不肯松手。 你请我侬的场面,余白本是懒得看,但是他瞥过那唤作刘正的书生,忽地发觉了一丝微妙。 余白略微一回想,便发现从茶摊上见到刘正书生,再和此人来到陶府,这书生的脸上都是兴致缺缺、沉默的样子。 余白本以为此人是在担忧自己的情妹妹,心有忧虑,但现在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只见刘正被女子拉扯这衣袖,眼底里没有一丝欢喜,忧虑也没有,他木着一张脸,眼中深藏着烦躁和不耐烦。 余白自从炼气之后,五感便敏锐不少,他仔细观察了下,确认并不是自己看错了。 略微思量了下,余白端着一杯茶水,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堂中正亲密的两人。 一番寒暄之后,几人都落座,向余白询问、说道起事情来。 “道长昨夜可是用甚么手段砍下贼人脑袋的?”桃花眼一脸兴致勃勃的问到。 余白只是瞥了他一眼,笑着道:“不可说、不可说。” “这样啊……”见余白不回答,桃花眼心中虽有猜想,但也不好逼问,开始详细的叙述城中近来杀人的事件。 “第一起杀人案是在四十几天前,死者的尸体被人在东城菜市场中发现的,腹内五脏具空,当时虽有怀疑,但官府只道是被野狗叼了去。” “但仅仅隔了七日,便又有一具女尸在西城被发现,腹内亦是空空……其间有女子的家人击伤过贼人,但不过一日,女子翌日便被人发现死在房中,模样凄惨。” 远比此前茶摊讲述的要清楚,余白细细听着,对潜郡城的这件怪事了解了许多。 “姨姨担心吴妹撑不过今日,便将府中家丁和吴妹一齐送到了我府上,已经去请武林好手去了。但估计贼人近两日又会来,府中家丁不可用,只能拜托道长了。” 桃花眼口中说着,对着余白一礼,说: “若是能保住吴妹性命,陶某别无他物,唯有囊中千金可奉上。”桃花眼拍着胸脯,冲余白一个劲的允诺。 余白听见,面上不动,恰似随口一提说:“听闻之后有个城隍宴,宴上尽是些读书种子,你可否将这些读书种子、清流名士,一一打听出来?” “贫道想去见识见识这等盛会,但怕漏了怯,所以想熟悉一二。” 桃花眼见余白沉默了下,本以为余白要提出大要求,但却没想到余白只说了这话。 他拊掌大笑说:“这等小事,不过一诗会而已,道长何必在意。我今日便遣家丁出去收罗,明几日,再亲自去学堂问问同窗。” 想要打听下城隍宴的消息,并不难,茶馆酒肆多坐几日便可。但要想弄清楚宴上的宾客,且保证可信程度,却是只得依仗当地的地头蛇了。 余白说出城隍宴时,暗中留意着刘正书生的脸色,发现对方并无异动。 “甚好!”他押下一口茶水,冲着桃花眼点了点头。 又是一番寒暄。 桃花眼在府中安排了住所,余白住的屋子和他表妹住的屋子相邻,并想遣个丫鬟服侍余白,但被余白拒绝了。 等到夜幕降临,余白用过餐后,直接走入自己的房中,捂着被子大睡,好似压根就没将桃花眼的事情放在心上。 余白的作态不仅没让桃花眼心急,反而让桃花眼对他更高看了几分。在桃花眼的劝说下,夜间到处巡逻打转的家丁也都一一隐入了暗处。 夜色一点一点过去。 不多时,寒气深沉,正当府中人以为今夜要无事时,陶府屋顶上瓦片敲响。 第三十一章 杀妻求举 桃花眼撞进余白的屋子中,见余白还在卧睡,任他再心大,此时也是心急如焚。桃花眼奔至余白的床边,立刻就要将余白摇醒。 但他的手臂才伸出,还未靠及余白的身子,便被人用手捉住了。 桃花眼抬头一看,便见余白正睁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 “施主莫急。”余白口中念叨一句,从床榻上起身,慢慢的穿起鞋子。 此时跟在桃花眼身后的其他人也涌进了房间,余白抬眼看着,发现这些人个个披红挂彩。 桃花眼急声说:“道长救命!那贼子武艺甚是高强,护院、捕快、镖师,全都不顶用啊!” “十几人都拦不住,反被打伤了不少。刘兄心急,都负伤了。”余白才一穿上鞋子,桃花眼便将余白扯动,往房外拉去。 其他人听见桃花眼口中的话,脸色都难堪,但也心有余悸,不敢反驳,只是嘟囔说:“好家伙!人哪有这么大的力气,怕不是妖怪!” 半推半架,一伙人走出房门,来到院中,便听见院中的人高呼:“贼子在东面房!” “贼子又往南面房奔去了!” 众人抬头一抬,赫然发现重重屋顶上,有一道身影在房顶上跳动,背上还背负着一人,瞧模样应该是一女子。 刚一瞧清,未等众人庆幸贼子还未逃离,便见顶上贼人躲过几只软箭,忽地往北面直闯过去,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道长!”桃花眼指着这人离去的方向,失声叫到。 余白昂首望着,环顾四周,瞅见一人正站在一旁,也探首看着。他面色不变,一甩袖袍,喝到:“愣着干嘛,且带我去追那贼子!” “是是是!捉贼!” 桃花眼听见喝声,好似醒悟过来,点头如捣蒜,他当即呼喝四周的护院、镖师,还有几个专门请来的捕快。 一伙人朝着家伙,打着火把,便奔出了宅院,往北面狂奔而去。 亏得陶府家大业大,事先打点了官府,请得几个捕快在府中,否则他们也不敢夜里在城中捉贼。 如今虽然秩序崩坏,但也没坏到能让人在城中肆意聚众夜奔的程度。 陶府这边声势浩大,不多时,附近的邻里醒了很多,主人家个个都点起了灯,提起了哨棒,唯恐贼人上门。 队伍往北走着,只听余白说:“护院一队,镖师一队,分左右两路往前包抄,剩下的走中路。” 现场众人唯有余白最为镇定,他一说话,无人反对,大伙立刻就照做,声势往城北方向蔓延过去。 可等左右两路的人追向贼人之后,余白却忽地拽停了桃花眼,走在两人跟前的捕快也回头看过来。 余白瞧见几人诧异的目光,打了个哈欠,说:“走吧,我们回府!” 桃花眼不蠢,他听见余白的话,眼睛怔了下,说:“道长是说,贼人还在府中……那,那贼人是?” 他指着北面方面,面上满是迟疑。 余白听见,冷笑一声说:“跑掉的是外贼,家里的是家贼。” 话说完,余白为宽桃花眼的心,扔下一句话:“放心,北面的贼人跑不掉,还是先担心你的表妹吧,回去迟了可不好。” 听见余白这话,桃花眼不敢在犹豫,当即就拉扯着余白往回走。好在几人也没有离开陶府多远,小跑着,片刻钟就回到了府中。 此时府中大乱,年轻力壮的全都跑出去捉拿贼人了。家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一个个哭哭啼啼的,还以为家里男人都死光了似的。 她们见余白等人冲回来,哭声一止,面上都诧异。 余白没有理会她们,领着桃花眼几人,大踏步便往内院走去,一直走到了陶府置办的花园处。 大小仆从或是出门捉贼了,或是在前院担惊受怕,花园处应该无人。但桃花眼一走进这里,眼睛就发直,瞪大了眼珠看着园中一处假山。 只见院中正有一人,蓬头跣足,挥舞双臂,走着怪异的步伐,在园子中跳大神似的舞动,他手中还持着一柄匕首,寒光闪闪的,应是很锋利。 而在假山上,正有一人躺倒,上衣褪尽,袒露胸膛,洁白肌肤承接着月光,目中正惊恐的望着在自己身前舞蹈的披头散发之人。 这两人不是他人,细细一瞧,正是陶府中情投意合的刘正书生和吴家女子。 “刘、刘兄?表妹?”桃花眼看着,难以置信的出声。 旁边的几个捕快见状,也是瞠目结舌,诧异说:“刘相公?” 余白冷眼瞧着面前一幕,也有些惊讶,不过他惊讶的不是园中两人的身份,而是刘正书生正在做的动作。 书生听见几人话声,猛地顾头看过来,一双眼睛露出,眸子中竟然泛着红光。他瞧见桃花眼,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下来。 桃花眼难以置信的出声问:“刘兄为何如此?” 刘姓书生没有回答桃花眼,盯着几人看了几眼,冷声说:“我祖曾任郡丞,家中有余泽,两位捕快若忘掉此事,事后定有重报。” 他瞧向余白,说:“道长方外之人,还请勿要多管闲事,否则小心招来不测。”顿了顿,又说:“道长入城,想必有所求,此间事了,刘某必定竭尽所能。” 两番话说完,刘姓书生面向桃花眼,沉默了许久,声音冷意减少了许多,说:“陶兄,你我同窗数年,深知我况,明年的举业许成不许败。” 他望着桃花眼,沉声道:“今有一策,可助我高中,亦能助你高中。小弟受你资助颇多,本打算事成后暗中助你,却不想……” 刘姓书生的密事当场被几人撞见,却丝毫不慌乱,口中的话条理清楚,一口气威逼利诱着在场的所有人。 “呜呜……”只有假山上躺倒的吴姓女子听见,口中呜咽声,双目泪流不止。 第三十二章 尸变书生 桃花眼听见好友说出的话,口中喃喃道:“举业而已,何以至此……” 刘姓书生见众人没有要动手的样子,眼中一喜,从袖中掏出一物,举着说:“陶兄不要不信,此物是我从单道长手中求来的宝物,名曰‘升智丸’。” “服用此物,人可精神百倍,灵智通达,便是三日三夜不睡,也不在话下。只要在读书时服用此丸、科举考试时服用此丸,你我还有不成的可能么?”书生语气隐隐狂热的说着。 余白听见此言,看着对方手中的灰黑色药丸,心中却是一动,在脑中细细思索起来。 桃花眼看着自己平素沉稳清正的好友变成眼前这般样子,一下子怔住,说不出话来。而刘姓书生抬头望了望顶上的残月,口中叨叨说: “时辰到了,不能错过了。” 话说完,他伸出哆嗦的手指,一把抓住吴姓女子胸口突出的某物,然后右手猛地挥下来,寒光一闪。 “刘兄你做什么!”这一幕,惊得桃花眼回过神来,失声大叫。 铮的一声!刘姓书生没能割在吴姓女子身上,反而金属敲击声一响,震得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这时冷眼旁观许久的余白走了出来,隔着距离望着刘姓书生,口中说:“废话这多作甚,擒下之后再问岂不更好?” 只见场中正有一柄剑器悬浮在半空中,落在吴姓女子胸前,恰好替她挡住了书生的一击。 现场众人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目中惊愕。 桃花眼顾头望着余白,眼中难以置信,他虽然知道余白是个武艺高深之人,有奇术,但仍然想不到余白竟然会传说中的“飞剑”之术。 此一幕,令两个本是看戏般的官差也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余白说完一句话,不再啰嗦,口中手诀一掐,飞剑便颤动起来,躬身一跳,啪啪敲打在刘姓书生身上,令其痛呼不已。 “仙、仙长!”刘姓书生口中惊呼,正当众人以为他要扑地不起时,刘姓书生从袖中掏出了刚才拿出的那枚药丸,猛地往嘴里塞进去,然后急急忙忙的咽下肚。 余白瞧见眼前这幕,眼皮一跳,脑中想起了某物。 他并没有让飞剑趁机斩杀掉刘姓书生,而是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数步,和那书生拉开足够多的距离,然后好整以暇的旁观起来。 书生服用下袖中药丸之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鼻中呼喝声甚响,又咳咳不止,举动颇为怪异。 桃花眼几人见状,心中生出畏惧,不由出声问:“刘兄你这是要作甚?” 书生并未回话,只是身上血气上涌,面颊陡地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口中的嘶吼声更加厉害。 等他再抬头看向众人时,脸上的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由鲜红转变成了青褐色。 这时,本是身子单薄的刘姓书生,忽地身量拔高了数寸,身形壮硕,气质阴森的望着几人。 整个人杵在众人面前,身形僵硬,面色发青,眼睛猩绿,口中隐隐有嘶吼声,恰似坊间传说的某一物。 “僵、僵尸?”桃花眼几人看着刘姓书生,口中不由说出。 “嘶、陶兄,刚才忘了告诉你,升智丸不仅能提升人智慧,还能让人气力大增,不惧刀剑。”刘姓书生对几人口中话不以为意,反而低吼着对众人说。 书生看着悬浮在他身旁的“飞剑”,忽地伸出手,径直将飞剑握在了手中,丝毫不惧长剑锋利与否。 他的手指根根有萝卜粗细,发青色,握住之后,长剑颤动,剑刃当真割不破他的手掌,反被他握得死死的。 “死开!”书生低吼一声,反手将飞剑往旁边一拍,打得飞剑颤吟不已,大力间竟然将飞剑拍进了假山中插住。 如此厉害的一幕,令在场几人再度惊骇不已,个个忍不住向后退,双腿打颤。 “道、道长!”桃花眼和两个官差忽地想起了什么,叫起了余白。他们一回头,忽地发现余白早就退出五六步远,落在他们的身后。 几人瞬间大汗,以为余白也是退缩了。 但余白见他们望过来,却丝毫不慌,摆了摆手说:“莫慌莫慌,且再看。” 余白的“飞剑”毕竟是用葫芦小鬼冒充的,他见长剑被拍入石中,也不在意,反而趁机将小鬼唤会了身边,护着自身。 而书生在拍开长剑后,没有再看向桃花眼几人,而是低下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假山上躺倒的吴姓女子。 他呆呆的望着,口齿张开,嘴中流出大股大股的口水出来。 此时残月风高,书生身材壮硕,弓着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睁着,好似野兽一般。 未等众人多想,他忽地扑上假山上瘫着的吴姓女子,伸手往对方的胸腹抓过去。 第三十三章 打砸僵尸 尸变书生进食被余白打断,更加凶厉,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几人,情绪更加烦躁。 “吼!”它嘶吼着,猛地往余白几人扑来,吓得桃花眼和官差失声大叫,连连躲避。 不过尸变书生刚刚蹦出,便被一道黑烟锁住了双脚,定在地上,不得寸进半步。 “吼吼吼!”它的两只脚踝上真有两道黑烟缠绕着,不断的蠕动挤压它,像是要将它碾碎腐坏掉。 余白的五鬼葫芦自从生出第二道禁制后,黑烟凝实,能用之烂金腐石,缠绕住尸变书生自然也不在话下。 余白看着疯狂嚎叫嘶吼的尸变书生,面色平静如初,一点惧怕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凑近了几步,更加仔细的端详起对方来。 “咦……”他口中发出轻咦声。 只见尸变书生被黑焰锁住,肌体被消磨着,身上的戾气似乎翻腾起来,面皮肌肤更加青黑色,同时两只眼睛变得比野兽还要野兽,充斥起一股死气。 余白瞧见此幕,脸上露出讶然之色:“行尸化了么?” 几个活人在尸变书生面前晃来晃去,不亚于牛羊在饥饿的猛虎面前晃悠。可面前血食就在跟前,但享用不了,书生体内的药丸彻底化开了,尸气上涌,冲进它的天灵盖中。 “昂!”一声更加激昂的吼声响起,让一旁不知进退如何的桃花眼和官差,吓得再度双腿哆嗦。 随着这一声厉吼,书生脖颈上暴起的血管,瞬间漆黑色,面颊上也充斥起道道蜈蚣一般扭曲狰狞的血管。 同时它的四肢更加膨胀,口齿嘶吼着,活生生将自己的嘴唇两侧给拉裂开,变成了裂口状,牙龈萎缩,一口牙齿向外突出,好似瞬间变长了。 “道长!僵尸、怪物啊!” 一旁的桃花眼抱头大叫,两个官差亦是如此,连手中的长刀铁尺都拿捏不住,哆哆嗦嗦的。 可余白对他们的话好似没听见,翘首看着眼前举止怪异的书生,口中喃喃说:“当真变行尸了!” 书生刚才吞服的一物唤作“尸制丸”,此丸乃是采集阴邪之物、死人肝脑,并埋藏于阴地之中,阴时阴辰用血水浇灌,窖藏七七四十九日以上,方才能制成。 得了此物,活人服之,可以凝固自己身上的血气,将魂魄定在肉身之中,加速自身向僵尸转变的速度,免了埋尸百日千日的功夫。 当然,此物当然不是修士炼制之后,给自己服用的,而是给其手下人服用,好帮助自己炼就一支僵尸爪牙。 余白眼前的书生,看其模样,便是快要变成一具真正的僵尸了。 他思索着,脑中跳出一个想法:“有人在城中炼尸?”而且极有可能,对方是在大肆炼尸,准备着什么。 想到这里,余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吼吼、”他身前的僵尸还在不断的嘶吼着,面目狰狞恐怖,但无论其如何挣扎,它都奈何不了脚下的一道黑烟。 黑烟锁住它,并不算的腐蚀磨动,将其皮肉磨去,脚骨都露出来了。 区区一具刚刚炼制成功的行尸而已,论品级,不过一刚入流的凶物,哪里抵得过余白手中凝练出两道禁制的法器? 若是五鬼葫芦连具行尸都奈何不了,他用不着在意这葫芦了。 余白回想着书生之前动作和说过的话,心道:“假‘尸制丸’为‘升智丸’,借助他人之手收集材料,并将他人就此一步步的炼成僵尸,以至于最终收为己用……” “好毒辣计策。”他心中不由赞到。 那些个得了“尸制丸”的书生,只以为自己是在为自己炼制灵丹妙药,因此不惜耗尽家财、吞服血肉、甚至是屠杀亲友,却不知自己完全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之中。 其炼就的是害自己性命的毒丸,并会成为他人账下的行尸走肉。 若是余白猜想的不错,那炼制尸制丸的修士应该还在药丸中添加了能令活人上瘾的药材,摧毁其神智,如此才能刘姓书生如此坚信不疑,沉迷其中。 “不知那修士此举,只是为了炼就几具僵尸,还是在为之后的城隍宴做准备……”余白心中突地思忖到。 不过他稍微想了片刻,便一甩袖子,不再纠结。 “何必想来想去,直接去看看不就得了。” 余白抬眼看着在自个身前挣扎的僵尸书生,面上带笑。 一具行尸,力气可大活人三倍,尸气浮于体表,能不惧箭矢刀砍,比所谓的武林好手高到不知多少! 但是此物并非没有弱点,其筋骨僵直,动作迟钝便是最大的弱点,凡人依仗这一点,亦能砍掉其脑袋。 除非是行尸能再晋升至毛尸、甲尸,才能披毛戴甲,常人不可敌。 余白望着僵尸书生,脚步忽地向后退了数步,只见他一掐诀,缠绕住僵尸的黑烟便突地散开,涌到了一旁。 僵尸失去束缚,猛地嘶吼,并朝几人疯狂扑来。 桃花眼几人未有心理准备,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口中同样是啊啊大叫。好在他们距离的够远,僵尸也就扑的比较猛而已,没有伤到他们。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块巨石突地从园中拔地而起,被某物掷过来,直接砸在了僵尸身上。 —— 第三十四章 道观义庄 余白将长剑连同小鬼一同收入葫芦中,然后唤了一句咒语,一拍葫芦,葫芦悚然一动,立刻喷出一股黑烟,席卷上了倒地的僵尸书生。 啪啦几声,桃花眼几人便看见书生的尸首全都钻进了余白腰间的葫芦中。 僵尸尸首入葫芦,余白立即听见葫芦内传出咔咔的声响,过了数息,内里又出现咕噜咕噜之色。 等到葫芦轻轻一震,他便知道葫芦中的黑烟又凝实了几分。 而且因为僵尸质地属于阴性,身上具备尸气,与五鬼葫芦的属性颇是契合,其带给五鬼葫芦好处,远远胜过寻常的血肉。 即便是上次在夜航船上斩杀的一具蛤蟆妖怪,其尸首带来的好处,也没有这具行尸大。 毕竟蛤蟆妖怪乃是鬼物怨气依附在人的身上,一身血肉不过沾了点怨气的血肉而已,远敌不过书生一身被阴气滋养,还吞服过药丸的僵尸血肉。 “若是再来几具行尸,喂了五鬼葫芦,葫芦估计又能生出一道禁制。” 想到这里,余白的心思活动起来。他微眯眼睛,心中思忖着接下来的举动。 陶府花园之中,刘姓书生不仅被余白斩杀,连尸体都被处理干净,桃花眼几人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口中不住的恭维。 “道长好仙术!” “多亏道长降服了邪魔,否则后果难料啊!”……三人围绕余白,你一句我一句,生怕迟了,错过和余白拉近关系的机会。 就在几人聒噪时,园子中央响起嗯哼声,还有微弱的呼唤声:“表哥、表哥……” 桃花眼几人闻声转头过去,才发现是之前被绑在假山上的吴姓女子,赤身躺在地上,哀声呼唤着。 “吴妹!”桃花眼瞧见,打了个激灵,口中惊呼,连忙拍腿奔过去,要扶起吴姓女子。 两个官差也想过去搀扶,但紧接着看见吴姓女子身上光溜溜的,相互尴尬的杵在原地,撇头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余白思忖完毕,扭头看过来,见到场中几人正后怕,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表情,几人唉声叹气。 他面上轻笑一声,一甩袖袍,往陶府的大门走去。 “道长、道长等等!”两个官差见到,连忙呼唤,想要留住余白。 桃花眼听见,也顾不得哀泣的表妹,提声叫喊:“道长请留步!还没谢过道长呢……” 余白没有转身,头也不回的没入了走廊中,只是扔下一句话: “施主不要忘了打听打听城隍宴一事便可。” 等余白走后,原本出去追索贼人的家丁、护院和镖师纷纷返回了,但是全都一无所获,连贼人最终逃向哪里了都不知,反而在夜奔的过程中,搅得城中人惊恐不已。 …… 余白离开陶府后,并没有返回湖边的小屋,而是快步走在城中,朝着某地走去。 之前陶府中出现贼人,他虽然一直躺在床铺上假寐,但其实暗中派出了两只小鬼,轮流监视着陶府中的动静。 原来贼人上门时,其本打算的是掳走吴姓女子就完事,但因为桃花眼家中仆人众多,一并还请了不少老镖师,贼人没能得逞,被发现了。 因此刘姓书生和贼人合作了一下,行了个调虎离山之际,让书生在陶府中解决掉女子。 可惜的是,两人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全都被小鬼瞧在了眼里,并一一汇报给了余白。 甚至那出走的贼人,连自家的藏身之所,都一并泄露了出来。余白此时快步奔走着,正是在赶往那里。 夜色中,潜郡城家家门户紧闭,即便偶有灯火,也都是人影闪现,屋内有人在提防。 余白穿街过户着,突地停在街道上,身子定住不动。 若是有人能见鬼,便能看见有团黑影窜到了余白身前,是张由黑雾组成的鬼脸。鬼脸冲着余白咆哮嘶吼,像是在述说什么。 而余白则是站定了,运转自己的法力,以葫芦为媒介,从小鬼脑中得知了它的见闻。 五鬼葫芦不仅能将小鬼作为仆人使用,搬物驱物,亦能将其当做探子,偷窥敌情,且因为其是炼制过的灵鬼,修士用法力沟通,能直接见到鬼物的见闻,身临其境一般。 余白站在街上,定了数息,突然睁开眼,眼睛露出一丝喜意。 第三十五章 火烧义庄 中年汉子的身子才消失在棺材里面,山羊胡脸上的微笑瞬间放大,变成了狞笑,他冷眼看着躺在棺材中的中年汉子,仿佛看着一具待宰杀的病牛。 “莫急莫急,容老夫先调和一下药液。” 山羊胡老头从蒲团上起身,诡异的走在道观中,口中一边念叨着话:“红铅九钱,白汞七钱,水中土三两,蜈蚣八只、蟾蜍卵三十六对……” 诡异的话声在道观中响着,片刻时间,山羊胡老头调和好了药液,走到棺材旁边,冲着躺倒在内的中年汉子说: “大力,该吃药了。”阴测测的话声响起。 中年汉子听见,此时突地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脑中狂热消减,隔着棺材板子便要出声问话。 可他还未说出话来,便看见山羊胡的脑袋从棺材外伸进来,俯视着看他。 一只漏斗被枯瘦的手指捏着,狠狠的向下一捅,恰好插入了他的喉管。 中年汉子眼睛一瞪,正当他要鼓起两只臂膀反抗时,山羊胡伸出另外一只手,在他的手臂上摸了一下,他的两只手臂立即麻掉了。 山羊胡再摸他的腰部,中年汉子感觉腰腹一凉,也麻掉了;山羊胡再摸他的双腿,他感觉双腿一凉,同样麻掉了…… 山羊胡只是哆嗦着手指,将他全身摸了一遍,中年汉子便感觉自己千百斤的力气全都消失,整个人像是瘫痪了一般。 他瞪着眼睛,连眼皮都无法眨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山羊胡子在他的身上施展。 “桀桀桀!好一具筋骨强健的身子,不枉我器重你多日,今日才拿你炼尸。” …… 道观外,天色漆黑如墨,余白已经走至道观围墙的残址处,他只需要轻轻往前踏入一步,便能走进道观之中。 但是余白站在围墙外,望着内里的屋子,思忖再三,并没有踏出这一步。 之前小鬼跟踪贼人来到这里,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是小鬼从屋子内察觉到了数道浓密的尸气,不敢靠拢,只是在道观外面驱巡数遍,然后就返回了。 若是观中人有些埋伏害人的手段,余白踏进去了,只会自讨苦吃。 他轻脚走在院墙外,踩着碎砖土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琢磨着如何能从道观中偷得对方养好的僵尸,让葫芦吞掉。 “不如改日调虎离山,等义庄中的炼尸人走后在进去‘收尸’?” 停下脚步,余白望着一株从道观内里生长出来的槐树,心中升起了这个念头。但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指不定过了几日,义庄中的道士炼尸成功,实力大增,主动来寻他的麻烦了!还是须得先下手为强。 道观年久失修,庭院中长满了杂草灌木,围墙边到处都是矮树,也就几条夯实打上了石砖的地界还保持着空无一物。 一片树叶忽地从树枝上掉下,落在了余白的头顶上。他轻轻捏下这片树叶,发现树叶枯黄。 此时是冬季,树木早已枯黄,尚未发春。 余白抬眼看围墙中的道观,眼皮一跳:“若是点上一把火……” 眼前道观年久失修,木料腐朽,庭院中草木枯黄,只要点燃一把火,夜间便能将整座小山丘都烧光。 但是大火烧起来是需要时间的,余白若是想要用火焰围困住道观中的炼尸人打杀一下对方,他须得同时多出点火,并要有大风助燃才行。 可今夜月黑,下半夜的风却不甚大了,根本不会有大风助燃。 不过余白摸起自己腰间的葫芦,轻眯眼睛,目中的那点小火苗并没有灭掉。 得到五鬼葫芦之后,余白并未将它只作为取物吞物、收鬼养鬼的法器,而是在内里还存了不少钢珠铁丸,能用葫芦的吞吐力杀人。 更毒辣一点的是,他还在葫芦中一并存上了毒水、火油、硝石等物。虽然葫芦中的空间有限,但余白所储存的东西,足够他放一把火,烧上整个道观。 说到就做,余白立即围绕着道观的围墙行走,洒下众多引火、点火之物,还一并将葫芦中所有易燃的物品全都扔了进去。 值得一提的是,道观所在的山丘为四周阴气聚集之地,属阴,即便丘山燃烧起大火,丘下有溪流、砂石、空地……天然的隔火带,压根不会反烧到余白自己,亦不会烧到潜郡城其他地方。 即便有着可能,余白有葫芦在手,反手就能解决反扑过来的火焰。 只不过道观这里燃起大火,必然会引来潜郡城中其他人的注意,余白须得早点溜走。 布置妥当之后,余白并未退下山丘,他先是制了三个火把,然后派遣两个小鬼,连同自己一起,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点火。 火烧丘上义庄! 第三十六章 四尸托缸 山羊胡所在房屋四周已经被火焰围绕住。他见到这一幕,眼皮陡跳,心中冒出诸多念头:“走水了!不对,有人害我!” 此念头一起,山羊胡心中当即大怒,他望着屋子外的火焰,眉头紧皱,但面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 山羊胡望着堂中几口棺材,冷笑说:“行尸出棺,正好需要血食来祭祭。” 他当即走到堂中棺材前,用手掌拍动棺盖,同时从左手袖兜中掏出一方暗青色的铜铃,叮铃铃的在义庄之中摇响。 啪啪!几口棺材猛地震动起来,好似有猛兽关在其中,沉重的棺材盖子一张张被掀开,露出了内里獠牙面青、眼眶深凹的尸体。 足足有四具,每一具额头表面都贴了一张黄纸,黄纸上用朱砂笔写着怪异虬曲的符文,鲜艳似血。 并且四具尸体身上都是尸气逼人,赫然是四具行尸! 四具行尸露面,山羊胡面上一松,他手中的铜铃急速摇动。 叮叮叮!四具行尸诡异的从棺材中直直翘起,然后双手伸向前方,膝盖不弯,从棺材中跳起,跳到了山羊胡的身后。 行尸面上表情呆滞,嘴唇间有獠牙露出,一看就是凶物,但是落在山羊胡跟前,却好似傀儡一般听话。 “不错不错!”山羊胡看着面前的四具尸体,面上大喜,他低头看了一下旁边正在祭炼的一口僵尸,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最后他一甩袖袍,快步走过去,从胸口中掏出了一张符纸,贴了上去。 “可不得浪费了,继续给老夫待在棺中祭炼。” 中年汉子的肉身是山羊胡精心挑选和培养许久的,要依为大用,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变故而打断祭炼,浪费掉一具上好的尸体。 贴好符纸,山羊胡望着屋外越来越大的火焰,面上露出狞笑,从一旁取了件蓑衣,然后便摇着铃铛,踏步往外面走去。 呼!可他一开门,一股浓烟和炙热的风便涌进堂中,即便他绷着脸,也让他眼睛发红,鼻子发冲。 原本丝毫不在意火焰的山羊胡,顿时就被弄得灰头土脸、呛得涕泗横流,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山羊胡虽然会炼尸的法术,但他还是靠着坑骗他人,才将炼尸的材料集齐了,由此可见他的手段其实也不怎么高深。 其所能依仗的,不过手下几具行尸而已。 …… 此时,道观义庄之外,余白翘首看着浓烟滚滚,并且越来越盛,好似有狼烟升起的山丘,心中期待更甚。 乡间有人在洞中捉鼠、捉兔,大多是点火烧烟,将洞中的鼠兔逼迫出来,再行装入罗网之事。 如今山丘上的烈火和浓烟更甚,内里的“鼠兔之辈”应是就快出来了。 甚至余白还隐隐期待道观中的炼尸人直接被呛死、烧死掉,到时候等火熄灭了,他再进去捡拾好处。 但余白的这个想法显然落空了。 不过片刻钟的功夫,道观中突然响起墙垣倾倒的声音,啪嗒轰倒,比山丘上烈焰缭绕的火声还要大。 余白听见声音,连忙偏头看过去,立即瞧见赤红的火焰中露出了一个人形事物。 对方站立在火中,纹丝不动,即便身周的浓烟和烈焰汹涌无比,此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余白瞧见着火海中的这人,心中嘶了一口冷气。他心头微跳,思索着是否要就此离去。 能肆意的在火焰中行走,起码也得拥有法器护体,或者会法术、有符箓,再加上对方还会炼尸…… 多半是个硬茬子,难啃! 不过余白瞅看着,脑中的思绪虽然四起,但脚下并没有迈开步子。 他看到火中的人影依旧岿然不动,心中正要生出疑惑,火里的人影便跳了一下,往外走了一步。 这人动作怪异,硬邦邦的,好似……僵尸? “咦!”余白口中发出轻咦声,抬眼仔细瞧去。 只见那人影是背对着余白的,其双手伸向内里,像是怀抱着甚物。 又过了数息,人影蹦跳,火场中又出现了几道人影,总共四人,它们动作整齐的从道观中跳了出来,身上都冒着青烟,皮焦肉烂的。 四具僵尸手中,抱着的是一口大缸,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余白看见这一幕,颇是诧异,他看着那口大缸,略微一思索,便想到了什么,当即盯向僵尸手中的大缸。 果不其然,等四具僵尸抱着大缸走出火场,缸中站起了一人。 此人一起身,便立即将头上顶着的蓑衣扔到地上,赶紧拍打起自己的头顶、脖颈。他的下半身湿漉漉的,大缸中放了水。 果不其然,义庄中的炼尸人是将自己藏在大缸中,靠着僵尸托运,这才走出了火场。 余白看见那缸中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发笑。亏得他刚刚还在忌惮对方,结果对方竟然是以这幅姿态出场的。 不过他笑了两息,便将目光放在了举着大缸的四具僵尸身上。 四具僵尸身上的衣服都被烧焦了,浑身皮肉被烧得龟裂,露出青紫、黑红的肌体,个个模样可怖,煞是吓人。寻常人见到,可能夜里都会睡不着。 不过它们头上贴着的一道黄色符箓,却是还完好,牢牢的站在其额头中央。 “四具行尸!”余白略微辨认,就认出四具不人不鬼模样僵尸的等级。 僵尸亦有九品之分,下三品者,行尸、毛尸、甲尸;中三品者,铁尸、铜尸、银尸,或名黑僵、黄僵、白僵;上三品者,金尸、玉尸、魃,或名赤僵、青僵、紫僵。 这四具僵尸能动,但身上无毛发,还被烧得皮开肉绽,只能是最低等的行尸了。但应该是已经炼制完备,能听人号令的完整行尸,而非余白刚刚斩杀的僵尸书生所能比的。 不过四具僵尸才从火场中走出,别看个个面目狰狞,极为吓人,但实力已经打了折扣,尸气折损大半。 余白抚摸着腰间的五鬼葫芦,嘴角露出一笑。他一弹葫芦,葫芦中的小鬼咬住一柄长剑,跳将出来。 此时此刻,正好趁其不备,取其人头。 “去!”余白心中轻喝,长剑嗖的飞将过去,直取大缸中那人的脑袋! 第三十七章 遭尸围 小鬼咬住长剑,急速射过去,六七十步远的距离,几个呼吸间掠过。 可就在余白的“飞剑”要刺过去时,托着水缸的四具僵尸突地齐齐转头,看向余白所在的方位。它们眼睛被烧得眼皮都不在了,眼珠好似都要掉下。 山羊胡也因此抬头看过来,当即看见了半空中急速飞射过来的长剑。 他正在拍打自己的身上,陡一看见,失声一叫,立刻身子一缩,重新钻进了大缸之中,及时的躲过了余白放出的“飞剑”。 未等小鬼操控飞剑砍杀进去,一阵铃铛声响,托举水缸的四具僵尸齐齐一动。 水缸啪的落在地上,四具僵尸齐伸手,遮挡在水缸的上空,拦住了要杀进水缸中的飞剑。 砰砰声响!余白使出的“飞剑”砍在僵尸手臂上,好似砍在了熟牛皮上,切不动。 这时水缸中传来喊话声:“兀那道友,为何要谋害老夫?” 余白见刺杀的一招没有得逞,眉头微皱,他自然不会搭理对方的问话,见放出的一口“飞剑”没有效果,一拍葫芦,又将另外一只小鬼也唤了出来,同样驾驭着一柄长剑飞射过去 但别看山羊胡的僵尸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尸气也打了折扣,但寻常普普通通的刀剑,依旧难以伤到僵尸。并且僵尸浑身上下一团死肉,只要不被砍掉脑袋,也不惧怕斧砍刀削。 若非如此,山羊胡也不会煞费苦心的炼制僵尸了。 过了几息,水缸中的铜铃铛声再度摇响。 四具僵尸眼珠子转动,目中露出凶性,它们齐齐盯着余白,令黑暗中的余白感觉到了渗人的意味。 余白眉头一挑,便听见其中两具僵尸张口嘶吼,发出和之前的僵尸书生一般的吼叫声。然后它们弃了水缸,朝余白所在的方位狂扑过来。 两具僵尸半跳半走,即便处处是土埂,它们脚下的速度一点都没有打折扣,十来步的距离一晃而过。 余白瞧见这一幕,便知道是水缸中的炼尸人在控制僵尸,要来杀他。 同时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已经站在了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但对方的僵尸依旧能瞬间就闻到他的人味,笔直扑来。 有僵尸奔来,余白自是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赶紧唤出五鬼葫芦中的黑烟,搬运起一旁的石块,往那僵尸猛击过去。 正当余白应付奔来的僵尸时,山羊胡从水缸中站了起来,探头看向余白,口中发出厉声:“贼子!让你好生得到教训!” 可他话音刚落,一口长剑便从他的头顶削过,若非被僵尸阻拦,几乎要成功砍掉他的脑袋。 两具僵尸绕着水缸,张牙舞爪的,动作迅猛,竟替山羊胡将危险全部挡住了。 山羊胡感觉头顶发凉,被吓了一跳,他蹲在水缸中,眯眼看着奔向贼人所在地的两具行尸,心中庆幸自己一口气炼了四具僵尸。 同时他看着在四周半空中簌簌窜动、杀机闪动的两口长剑,头皮发麻,他心道:“那厮怎能一心三用?” 两口“飞剑”连行尸都砍不烂,山羊胡自是不会认为它们是法器,只以为余白是在凭借符箓或者秘术操控。 但他已经放出了行尸去找对方,对方慌忙中仍然在控制两口“飞剑”杀他,由不得他诧异。 山羊胡已经放出了僵尸,自认为只要再熬片刻,余白便会被僵尸撕扯成碎块。 而余白这边,虽然他用葫芦搬运石块,将奔来的两具僵尸不断打翻,但僵尸依旧拉近着和他的距离。 余白望着敌人,见“飞剑”无法及时除掉对方,心情也紧张起来。 “若是‘飞剑’再利一些,若是那厮勿要如此胆小……”他望着水缸,脑中念头四起。 但他立刻一摇脑袋,将杂念甩出去,并心中一动,从五鬼葫芦中取了一柄铁剑,握在手中。 这铁剑是他在兵器铺子从随便买的,虽然质地不怎么好,但握在手中,让他增加了几分豪气。 瞅着越来越近的两具僵尸,余白心中计较着,估量着自己体内仅有的丁点法力,一咬牙,低喝:“请宝贝转身。” 突突!五鬼葫芦喷出的黑烟大盛,涌上前,卷住了一具行尸,然后将其往左边狠狠一掷,一下子掷出几十步远。 余白向前踏出一步,看向另外一奔来的行尸,重新施展,也将其掷出老远。 重新和两具行尸拉开距离,余白望着山丘上的那水缸,突地迈开步子,快速朝山羊胡奔去。 角力了一段时间,对方一直怕死的躲在水缸中,应是除了手下四具僵尸,再没有其他的手段。 并且余白藏身的地方已经被对方发现,他大可直接现身,奔到对方身前,用葫芦的收摄之力和小鬼,一齐结果掉对方。 他快速奔着,踩在土中,两旁还有僵尸嘶吼着嗷嗷朝他扑来,情形颇是诡异。 等余白奔出一定距离,水缸中的山羊胡探头出来,看见了余白。此人当即心中一紧,猜想余白定是要过来害他性命。 山羊胡心中同样又急又庆幸。原本他见余白能操控“飞剑”,可隔空伤人,一直担心着余白还有其他手段收拾他。 可现在余白现出身来,便让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哈哈哈。去死!”山羊胡望着自己的两具僵尸,拿起手中铃铛,突地一咬舌尖,吐了一口血水在铃铛上。 “吼、嘶!”铃铛的声音急促,几具僵尸的性情也愈发狂躁,无论是身形还是动作都发生了变化,凶性十足。 当余白就要奔到山羊胡身前,他已经被两具僵尸追上。余白连忙拍动腰间葫芦,要将两具僵尸再度卷起掷开。 但黑烟滚到僵尸身上,僵尸浑身陡地冒起一阵尸气,额间符箓发赤,好似在地上扎根了,葫芦黑烟无法将其拔起。 余白见此,略微愕然。 一旁的山羊胡瞧见这一幕,目中精光一闪,只见他将手中的铃铛一摇,围绕水缸的一具僵尸突然拔腿跳出,猛地朝余白扑了过去。 少了一具僵尸护持,山羊胡立即从水缸中跳出,扒在了身旁最后一具僵尸的身上。 僵尸身子高大粗壮浮肿,他扒上去,好似小猴扒在母猴身前,甚是滑稽。 可如此一招,却令他险险躲过了杀向他的“飞剑”。 一时间,三具僵尸奔来,余白进不得、退不得,好似陷入了死局…… 第三十八章 剑炁 余白瞅见眼前危急的场景,心中紧迫,但头脑清明,他瞧见拔不起几具僵尸,干脆收回葫芦的黑烟,纵身往山羊胡跳去。 此时他和山羊胡之间,也就剩下最后一点距离了,只要迅速的跑进对方身前,制住山羊胡身边的一具僵尸,小鬼便可取了对方的性命,危机自然解除。 可余白没怎么熬炼过身体,几具僵尸又被山羊胡释放了凶性,动作比他快许多。 不一会儿,便有僵尸奔到了余白的身前,亏得他反应灵敏,将五鬼葫芦一拍,葫芦立刻喷出一股黑烟,虽然没有能够击开、甩开对方,但是将僵尸制在了原地。 余白此时精神绷紧,他瞧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僵尸,也不绕过僵尸,直接就从僵尸身旁往山羊胡直扑过去。 僵尸虽然被葫芦的黑焰捆住了,但它被活人的气息勾动,伸出手指,想要扑腾余白,而余白手中也正好抱着刚从葫芦中拿出的一柄铁剑。 这铁剑是他从来壮胆用的,若是等下形势需要,他自个持剑宰掉敌人也是可以的,所以他一直将铁剑拿在手中。 余白从僵尸身边跑过,见僵尸伸爪,下意识的就朝着抄着铁剑,往对方砍去。 滋!随手一剑之下,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两口“飞剑”死死都砍不断的僵尸手臂,在余白的一剑之下,竟然直接被削断了。 皮肉、筋骨,从僵尸的手肘处,齐齐断开,好似余白手里握着的是一柄烧红了的刀子,在切冻猪油一般。 “咦?”余白瞧见这一幕,惊异的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僵尸,以及自己手中的长剑,怔了下。 就在刚才挥剑砍中僵尸的刹那,他体内的一丝真炁自行流转进手臂的经络,然后涌入指尖。 “嘶、吼吼……”身后两具僵尸亦是追了上来,想要吞食掉他。 余白瞧着越来越近的两具僵尸,眼中思绪跳动,突地一定神,他拍动腰间的葫芦,葫芦吐出的黑烟骤然分出三股,缠绕上三具僵尸。 五鬼葫芦虽然已经炼制出了两道禁制,但吐出的黑烟有限,勉强能同时卷起两种东西而已,如今分成三股,仅仅能暂时压住三具僵尸。 若是余白要乘着三具僵尸定住的功夫逃走,虽有可能成功,但也有可能失败,不太保险。 可余白并不是要趁机逃离三具僵尸,他持着手中铁剑,反而迎向最近的一具僵尸,抬起铁剑,直接往对方脖颈砍过去。 这次挥剑,他自行调动体内仅有的真炁,贯入手中铁剑。 嗡!真炁贯入铁剑,余白敏锐的察觉到铁剑剑身都轻颤,他一剑落下,缠绕住僵尸的葫芦黑烟在剑下,竟然也被切开。 滋滋!铁剑砍在僵尸脖颈上,再次宛如刀子切猪油,一下子就把僵尸的脖颈切开了,丁点儿皮肉都不带连着的。 一具僵尸立扑在地,身上的尸气陡散,不再能抵抗葫芦黑烟,立刻被黑烟卷进了五鬼葫芦中。 “果真如此!”瞧见自己一剑的威力,余白眼睛微亮,心中大喜。 “传闻剑修法门至刚至强,即便修为不怎么高深,仅凭体内真炁,亦能克制僵尸、妖鬼、邪祟等物。” 炼气第九品——胎息境界,炼气士主要是依靠体内的真炁操控法器、符箓等,无法修炼法术,只能依仗着外物杀敌。 但剑修一道却不然,剑炁一旦修行出来,质地锋锐,剑修就可以将剑炁贯入兵器内,借气杀人。 余白得到的呼吸法上,并未说明这等细枝末节的用处,他自己虽然在梦中隐隐知道这一点,但梦中的境界实在是低微,并未接触过剑修,只是耳闻而已。 再加上余白也试过将真炁贯入兵器之中,在真炁的加持下,兵器确实能锋锐许多,但得不偿失,远不及动用五鬼葫芦。 且他尚不会武功,因此便没有想过自己会用剑砍杀敌人,更别说对付僵尸了。 可如今一剑之下,余白发觉自己体内的剑炁,正好是尸气的克星! 他甚至隐隐感觉,即便手中拿着的是柄木剑,只要他消耗体内的剑炁,一样能斩掉僵尸头颅。 眨眼间,余白理清了眼前的状况,心中喜色更浓。 见砍倒一具僵尸,他丝毫不耽搁,抬步走向另外两具僵尸。 两具僵尸还在挣脱着黑烟,并且马上就要挣开,但余白此时一点都不急切。 他抬起手中铁剑,刷刷先砍断僵尸的两只臂膀,免得伤了自己,然后再抬起长剑,往僵尸的头颅砍过去。 咔咔!两声脆响,没有变故出现,两具行尸即刻扑地不起。 瞬间就斩灭了三具僵尸,余白持着铁剑,看着身前的残肢碎块,眼中略微恍惚。 亏得他刚刚又是放火烧屋,又是暗中观察,谨慎的很,结果却还刺杀不成,差点落入险境中。 若是他早点就持着长剑,亲自砍杀僵尸,恐怕立刻就能宰了炼尸人。 话虽说如此,但以余白的性情,恐怕即便早点得知了这一点,他也不会亲自上阵,能隔空杀人便会隔空杀人。 解决危机,余白右手持着铁剑,左手一拍葫芦,便将地上的两具僵尸躯体收入了葫芦中,其躯体上尸气尚浓。 接连三具行尸入葫,五鬼葫芦轻轻震动起来,体内好似有水声哗哗响起。 葫芦被余白祭炼过,他立即就知道这是葫芦阴气积蓄圆满,可以生出第三道禁制的表现。 “僵尸带来的好处果真了得,只需要再抓一只厉鬼,便能成功炼出第三道禁制了。”抚摸着五鬼葫芦,余白心中思忖到。 余白虽然在梳理着情况,但还未忘了不远处的炼尸人。 只见那山羊胡趴在粗壮的僵尸身上,正转着头,呆呆的看着他。 余白刚才三下五除二便收拾掉僵尸的动作,已然被山羊胡看在了眼中。 一时间,山羊胡眼睛发怔,脑子空白。 “如此手段,这是哪家仙门的弟子么……” 恰在这时,余白转过身来,遥遥的望向了他。 一瞧见余白冰冷的眼神,山羊胡一个激灵,牙关打颤,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瞅着余白迈开了步子朝他走来,带着惊慌,抬声叫唤到: “道友好手段!若是有什么指示,还请说出来,我肯定听从……” 山羊胡又兀自叫着:“我和道友无冤无仇,可没有害过道友啊。” 在他说话间,余白已经走到他的跟前,恰好将其纳入五鬼葫芦收摄的范围内。 听见话声,余白点头道:“说的不错,吾与汝确实没有冤仇。” 话音一落,他便拍动葫芦,放出葫芦内的黑烟,一下子就制住了山羊胡和僵尸。 “但杀你又何须有冤仇呢?” 环绕山羊胡身周的两口“飞剑”,好似猎犬一般,即刻冲上,咔咔将其剁成了肉泥。 第三十九章 拷问鬼魂 两口“飞剑”将山羊胡剁成肉泥之后,他手中的铜铃掉在地上,戛然而止。 就在余白准备上前除掉最后一具僵尸时,山羊胡的尸体上突然冒出一阵虚影,这让余白眼皮一跳,还以为山羊胡有什么后手。 可他仔细一瞧,却发现虚影呈现人形,赫然是山羊胡的魂魄。 盯着魂魄,余白微微诧异:“不愧是炼尸的人,死后魂魄不散。” 此前余白用葫芦杀过一个剑客,但对方死则死矣,风一吹、日光一晒,魂魄便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人死之后,想要有鬼魂出现,非得怨气惊人或意志坚定。反倒是仙道中人修行过法诀,基本上死后都可能有鬼魂出现。 山羊胡的魂魄飘在自家尸体上,脸上初时还茫然,但当看见自己的尸体和余白时,脸上立刻惊怒阵阵。 但未等他再说他话,余白手诀一掐,制住僵尸的黑烟分出一股,立刻捉向山羊胡的魂魄,要将其收摄进五鬼葫芦中。 五鬼葫芦本就是用来吞噬鬼物,凝练小鬼的法器,用来捕捉修士死后的魂魄,最为合适不过。 “啊!”一声鬼哭声,山羊胡魂魄尚未有何反应,便被五鬼葫芦吞入了腹中。 抓住山羊胡魂魄之后,五鬼葫芦突地再度轻震,表面幽光闪闪,赫然是山羊胡的魂魄质量合格,能通过消耗阴气,将其演变成一只小鬼。 余白端着葫芦,心道:“果然,还是仙道中人的魂魄好用。” 虽说他前来打杀僵尸时,本就存了抓只鬼物,炼作第三只小鬼的想法,可如今见到当真可行,心中还是欢喜起来。 心中思索一下,余白忽地也想到:“看来以后对阵仙道中人,单单打杀掉对方的肉身还不保险,须得将对方的神魂也一齐打杀掉。” 算命道士死后能生出魂魄,山羊胡死后也可,甚至就连余白自己,死后魂魄也可暂存。 如此一来,若是放走了敌人的魂魄,仙道诡异,保不准对方能化作厉鬼前来索命。 解决掉山羊胡,余白看向剩下的一具僵尸。 没了铜铃声,僵尸也不再挣扎,好似木偶一般呆呆的站在原地。其浑身血肉糜烂,焦黑丑陋,额头还贴着一张黄纸,甚是诡异。 余白本打算将这具僵尸也砍杀掉,喂给五鬼葫芦,但心中突地一动,他一拍葫芦,往僵尸收摄过去。 黑烟缠在僵尸身上,其身上的尸气没有异动,竟然一下子就被收进了葫芦中。 眨眼间,余白四周再无僵尸,有的只是山羊胡的一具尸体。 余白稍加思索,便知道僵尸算作死物,本质上能被五鬼葫芦储备,且其尸气恰好被额头上的黄纸压住了,因此也无甚阻碍。 见僵尸能收进葫芦,余白对僵尸的兴趣更浓,一个想法出现。 “若是我手下也有僵尸……” 他踏步走到山羊胡的尸首前,翻倒起对方的遗物,希望能得到一方如五鬼葫芦祭炼术一般的法诀。 可翻倒几下,山羊胡身上只有几粒药丸,再无其他。 本应该失望的余白一拍手,想到山羊胡的魂魄已经被他收进了葫芦里面。 “有魂魄在,只要逼问妥当,岂不是就能得到炼尸的法门!” 想到这一点,余白赶紧一拍葫芦,压制住了葫芦吞噬山羊胡魂魄的冲动。 除了僵尸,杀了敌人,他环顾四周,发觉天色漆黑,凉风阵阵。 裹了裹身上的衣物,余白响指一打,便将两口无用的“飞剑”收入葫芦中,走下山丘,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在余白走后,道观义庄内还一具尸棺,被火焰烧着,一同着火起来。 …… 余白返家途中,潜城内里仍有些骚乱,家家户户都在提防贼人浑水摸鱼,但尚未有兵丁封锁街道。 他一入小院,关好门窗后,便盘膝打坐起来。 斩杀三具僵尸后,他体内的真炁早就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也亏得山羊胡手下只有四具僵尸,若是再多一具,局面都可能不一样。 夜里才和人做过一场,且有些惊险,但余白这些时日也算是历练过来了,他盘膝之后,没费几息功夫,便心神沉下,开始吞吐气息。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余白体内的真炁恢复过来,他继续温养了下,便结束了修行。 一睁眼,房间窗缝中有亮光,已经是天明了。 不过余白并未就此推开窗子、走出门外,他从葫芦中取出几席毯子,将门窗遮住,使得屋中顿时阴暗起来。 虽然已经天亮,但并不妨碍余白拷问山羊胡的魂魄,只要不让其接触到日光,有葫芦在,鬼魂也不会轻易消散。 余白坐好,将葫芦托在手中,念了句口诀,一敲葫芦。 吁吁。一道虚影便从葫芦口子中钻出,落在余白身前,化作了缩小的人影。人影的相貌,恰与山羊胡一模一样。 且有黑烟缠绕在小人身上,呈枷锁模样,将其捆得死死的。 “你、你!”山羊胡魂魄一出现,瞧见面前的余白,面上惊恐至极,它叫喊:“道友饶命!道友饶命!” 余白听见,戏谑说:“死都死了,我又如何饶你一命?” 听见此话,山羊胡魂魄惊醒过来,它望着四周,顿时茫然一片。 但余白话锋一转,说:“不过,我有秘法,能够让你以魂魄之身长存。若是你回答的满意……” 听见余白的话,山羊胡惊疑不定,没有吱声,但过了片刻,他就发现余白眼中浮现冷意。 时间流逝。 暗室中,余白参考着五鬼葫芦祭炼术上的炼魂法子,先是对山羊胡的魂魄威逼利诱,后又是严刑拷问,如此重复了几番,让其吐出了大部分东西。 其中包括山羊胡炼制、操控僵尸的秘法,以及目的。 逼问妥当,余白又检验了几下,便一拍手,要将山羊胡的魂魄收进葫芦中,炼作第三只小鬼。 而此时,濒临魂飘魄散的山羊胡突地一个激灵,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大叫到:“道友你说饶我一‘命’的!” 余白听见,微怔,颔首道:“正是。” 他一指身前的黑皮葫芦说,笑说:“葫中正缺一小鬼,你且担当之,自是与葫芦长存。” 山羊胡听见,且惊且愕,未等它再说出一词,便被黑烟锁住,拷进了葫芦中。 第四十章 九品上等 余白将山羊胡的魂魄拷进葫芦中,立马端着葫芦,默念口诀,开始祭炼五鬼葫芦。 离开江家后,葫芦先是吞了只蛤蟆妖,后加上僵尸书生,总共又吞了四只僵尸,内里阴气早已经充足,如今得到一合格的魂魄,自然可以诞生出第三道禁制。 一旦第三道禁制生出,五鬼葫芦便是九品上等的法器,威力又会增大几分。 余白想到这里,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期待。 他沉下心神,调动体内的真炁,开始对五鬼葫芦通体进行打磨和温养。 暗室之中,幽幽黄绿色的光在葫芦表面出现,时隐时现,倒映在余白的脸上,竟显得他的面目阴沉无比。 葫芦自行吐出一股黑烟,将自身托着,悬浮在桌面之上。 屋子里刮起阴风,并有鬼哭声此起彼伏,若非余白的小院僻静,且外面是白日,如此动静能直接惹得邻人惊恐。 余白祭炼着,发现此番祭炼与之前祭炼不同,他感觉体表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屋内阴气森森、鬼哭鬼叫。 五鬼葫芦悬空在桌面上,滴溜溜的打转,而端坐在它身前的余白,则是指上手诀变动,口中默念咒令,将体内的真炁一点一点的打入葫芦中,以帮助葫芦完成蜕变。 “啊!”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葫芦中传出一声惨叫,是那山羊胡的声音。五鬼葫芦轻轻一震,然后停止转动。 而此时,余白睁开了双眼,打量向身前的葫芦。 嗡嗡!只见五鬼葫芦兀自一摇,从口子中吐出了三道光圈,笼罩在葫芦身周,显得诡异而阴森。 “第三道禁制炼成!”见到如此状况,余白便明白是祭炼成功了。 他一把抓过五鬼葫芦,托在手中,准备察看葫芦具体又得到了何等好处。 将心神沉入葫芦里面,不一会儿,余白就对祭炼完毕后的五鬼葫芦了如指掌。 只见他眉头微挑,睁开眼睛,一敲葫芦,放出了内里的三只小鬼。 三只小鬼具是一团雾气组成,同时有幽光闪烁,好似鬼火一般。上面还生着一张鬼脸,依稀可以看出分别是算命道士、江家独女、山羊胡的模样。 打量了一下三只小鬼,余白发现小鬼的身形比之前都要凝实许多,只只都已经是厉鬼之流。 这是因为葫芦晋升后,三只小鬼作为一体的存在,同样得到了不少的提升。而且此次葫芦得到的好处,也正是应在了三只小鬼身上。 端详许久,只听余白手诀一掐,喝到:“去!” 围绕五鬼葫芦旋转,厉声连连的三只小鬼立刻顺着余白手诀所指的方向,往墙壁直冲过去。 咔咔!墙壁突地响起了破裂声,抬眼看过去,墙面上赫然出现了三处凹陷的痕迹,碎砖碎石啪嗒的掉下,落了一地。 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凹陷处参差不齐,好似牙印,被野兽啃噬的一般。 余白看清这一幕,召回了三只小鬼,他盯着在自己身前窜动、好似猫狗一般的小鬼,心中想到: “再不用附身剑器,可直接杀人矣。” 五鬼葫芦此次进阶,便是三只小鬼的凶厉程度增强,不再是只搬动得起刀剑这种轻物,而是力气大增,可以搬动更重的东西。 同时生出了一副好“牙口”,能直接冲上前,宛如猎犬一般扑咬敌人,甚至能直接钻进人的体内,啃食、掏取心肺,夺他人性命。 三只小鬼落在余白身前,可虚可实,诡异至极。 若是现在再对阵山羊胡,三只小鬼直接就可以扑上,将山羊胡的肉身撕成残肢碎块。 且因为不用附身在长剑之上,小鬼虚实可变,无论是动作还是速度,都会诡异多变,难以防备。 其唯一的缺点,便是在白日间动用小鬼,依旧只能让其藏在器物中,假借刀剑杀人。 毕竟三只小鬼仍旧是低等鬼物之流。 要想让小鬼正大光明的在白日间行走,余白至少得将五鬼葫芦祭炼出四道禁制,变为第八品的法器。 继续探究了一下五鬼葫芦的妙处,余白心中的欢喜渐渐沉下,他将三只凶威增长的小鬼收入了葫芦中,转而放出了另外一物。 蹬的,一具高大半丈的焦躯出现在余白的房中,正是被他收入葫芦中的最后一具僵尸。 僵尸表面还贴着符箓,一动不动的。 不过别看僵尸此时如同木偶一般,呆板至极,但只要余白撕下它额头上的黄纸,它立马就会尸气勃发,化作嗜血死肉的行尸走肉。 适才祭炼葫芦之前,余白已经从山羊胡的口中逼问出了此人炼尸、操尸的口诀,且检验再三,应是没有缺漏。 而且这法门不是用在余白身上的,他略微一回顾,直接就试验起来。 余白从葫芦中取出之前山羊胡拿在手中的铜铃,手指捏在铜铃的两处特定位置,然后轻轻一摇。 叮!房中的僵尸立即一跳。 等余白改变手法,用不同的方式摇动,僵尸又按着铜铃声分别作出了不同的动作。 余白手中的铜铃虽然不是法器,但也是山羊胡从百年的古墓中盗取出来,内里带有煞气,能和特制的符纸相互勾连,一旦摇动,便能驱动僵尸。 只是符纸是消耗品,一旦用完失效,便要再换一张。好在符纸的制作方法也被余白逼问了出来。 可以说,现在只要给足余白合适的药材和尸体,或者是活人,他便能开始尝试炼制僵尸。 只是炼尸所需要花费的时日颇长,单单一具行尸,即便是有药丸辅助,也需要几十日的功夫。对于此时余白来说,将心血时间耗费在炼尸上,得不偿失。 检验完山羊胡的操尸法门,余白摸着下巴,忽地想到山羊胡在义庄中还有一具正在炼制的僵尸。若是这具没有被大火烧坏,他兴许还能再得一具僵尸。 略微思量,余白暗道:“且再回去看看,能多一具便多一具,也是一分实力。” 再过几日便是城隍宴,到时候有仙缘出现,城中免不了会有一番厮杀。余白能多增一分实力,胜算便多一分。 第四十一章 火炼僵尸 心中定下计划,余白却并没有立刻就出门。 昨天夜里才与人做过一场,又炼制过法器,即便余白已经修炼出了真炁,但他修行的时日尚短,依旧需要好生歇息一番。 而且僵尸属于死物阴物,即便山羊胡镇住尸体的符箓失效了,僵尸日间也不会出来活动,多半会在三更时分方才出没。 挂好葫芦,吃了点干粮了事,余白直接捂被大睡,完全不管屋外有无动静。 日头渐渐偏西,一直到暮色凝重,夜深之时,余白的房门方才再度打开,从内里走出来。 等走出院子,余白发现自己院门外放了一张帖子,他打开凑着月光看了几眼,才知道白日里桃花眼上门拜访过,但余白的院门紧闭,也没有回应,桃花眼便以为余白是出游了。 因此桃花眼留下了这封帖子,先是对余白进行了感谢,又说正月十五日晚间,会再来邀请余白参加灯会,一起赴“城隍宴”之会。 看完帖子,余白将其随手往葫芦中一扔,然后便踏步往道观义庄的方向走去。 此时距离三更尚早,余白不急也不慢,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义庄所在的地界。 来到山丘前,余白忽地发现昨夜的大火并没有引起城中人的注意,地上毫无车辙马痕,多半是大火是在天亮之前就已经熄灭。 没有浓烟滚滚,即便有着些许烟气,此地偏僻,城中人可能以为是几个无赖烧野草玩儿。 “道观中的僵尸应该没有人发现。”余白心中略想,然后便往山丘上攀登去。 虽然昨天才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惊险,但余白再来到山丘上,却毫无熟悉的感觉。 丘上充满了一股草木焚烧后的味道,泥土中夹杂着灰黑的焦炭和烟灰,除了堵堵土砖石砖还兀自矗立着,其余的全都趴在了地上。 所有景象好似被人打了几巴掌似的,凭空矮了半丈。 此时夜色已深重,露水打湿了土灰,让余白可以肆意的走在道观中,而不用捂着口鼻,担心吸进了烟尘。 转悠了许久,余白辨认出山羊胡此前炼尸的屋子,看着颓圮倾倒的废渣,他正准备用葫芦的收摄之力清理一遍,但想起了才得的一具僵尸。 于是他从葫芦中掏出了操控尸体的铜铃,并将收纳在葫芦内的僵尸也唤了出来。 黑烟闪过,面目狰狞的僵尸顿时出现在道观中。 余白捏着手中的铜铃,手指变动,铜铃立即叮铃铃的摇动起来。 铜铃中的一点煞气和僵尸额头的符纸相互勾连,使得僵尸动弹。 只见僵尸立刻跳跃至废渣中,手爪并用,将碎石、泥砖、瓦片及焦木等物不断的刨开,清理出了大片东西。 等它继续翻找了一会儿,一具漆黑无比,表面斑驳,已经碳化的棺材出现在余白的眼中。 看见这口棺材,余白眼睛微亮。 眼前这口棺材,虽然外表被烧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形状依旧完整,没有缺角也没有破裂,必然是内部有东西影响了它,让它没有被大火焚毁。 若是余白猜想的不错,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山羊胡炼制的最后一口僵尸。 “开!”余白操控铜铃发出一道指令,僵尸即刻伸出手掌,往漆黑的棺材猛地一拍。 啪咔碎裂声响起,九尺长的棺材直接裂开,露出了内里的一具躯体。 亦是一具浑身漆黑,好似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其额头间还贴着一道黄纸,黄纸已经破碎很多,有些焦黑,但并未被烧掉。 余白站在三丈远的地方,抬眼一看,便发觉一股尸气从棺材中升起。棺材中的这口僵尸的尸气,似乎比余白昨天夜里见到的几具要强横些许。 他见棺材中的僵尸并无异动,又辨认几下,确认僵尸还被符纸封锁着,这才走上前,仔细打量棺椁中的僵尸。 棺中僵尸虽然通体也是焦黑色,但是皮肉筋骨皆是完好,五官也是完整,同时体魄健硕,筋肉分明,一看就是采用上好的原材料炼制而成。 余白端详中,忽地从葫芦中掏出了一张黄纸——正是一张控制僵尸的符箓。此物乃是山羊胡的遗物,还有数张,够余白用一阵子的了。 他凑上前,一手捏着新符纸,一手捏住僵尸额头的破碎符纸,心神一定,眨眼间就把旧符纸扯下,新符纸贴了上去。 其间耗时不过半息,但揭下符纸的那一刹那,棺中僵尸陡地睁开了眼,尸气勃发。 余白自是不会畏惧区区一具死物,他泰然的贴完符纸,然后摇动铜铃,将馆中僵尸唤了出来。 叮铃铃! 两具僵尸出现在夜空底下,忽地在山丘上彼此跳动着,无声起舞一般,颇为诡异。 余白摇着铜铃,看着一新一旧的僵尸,发现单从尸气浓郁的程度上看,新得僵尸的尸气是旧僵尸的三倍! “不愧是用‘火炼法’炼制出的僵尸,比山羊胡之前的几具都要好。” 原本余白还担心大火将此具僵尸烧坏掉,但结果是不仅没有烧坏,还一举把僵尸火炼功成,所得行尸远胜过普通的行尸。 要知道“火炼法”虽然算是个炼尸的秘诀,但此法也不是随意就能成功。 最起码,山羊胡身前还没有成功过一次。其最有希望的一次,也是眼前这一次,无论是肉身还是药材,山羊胡都做了精心的挑选、准备,充满期待。 但可惜的是,其已经身死,所炼成果为余白所得。 从品级上估量,火炼之后的僵尸属于九品中等,甚至是上等也有可能。而且不会再畏惧普通的火焰,能在火场中行走而尸气不乱。 余白新得一具僵尸,还是品质不错的僵尸,心情愉悦,自觉实力又增大几分。 他懒得将两口僵尸收入葫芦中,一手摇动铜铃,自顾自的往山丘下走去。而两口僵尸则是跟在他的身后,一蹦一跳,亦步亦趋。 正当余白快要走下山丘时,他突地脚步一定,望向某处,口中说:“道友还不现身,贫道可就要走了?” 话声说完,沉默几息,丘旁土壑处突然响起吱吱的声响,一物突然从沟底里钻出,出现在月亮底下。 赫然是一只油光皮毛的灰老鼠,半个人大小,直立着。 第四十二章 下九流 灰老鼠双腿直立,嘴角的尖牙突出,站在月亮底下,有点类似妖物的感觉。 余白眯眼看去,发现老鼠身上确实有妖气,但并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妖物。 正当余白打量着老鼠时,老鼠吱吱叫了几下,突地一并响起沉闷的人声: “道友好秘法,竟然能借助大火来炼尸,真是让人开了眼界。更让人佩服的,是道友竟然敢把僵尸放在这里放了一日,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余白听见老鼠说话,并不感觉诧异,但他对老鼠说出的内容却有点诧异,眉头微挑,余白回想起从山羊胡口中逼问出来的东西,暗道:“难不成是将我错认成那山羊胡子了?” 灰老鼠嘀咕了一番,突地俯下,趴在地上,腹部继续鼓动,传来闷闷的话声:“道友的僵尸若是收拾完了,还请快点跟上,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听见大灰老鼠说出的这话,余白眼帘一跳,顿时想起山羊胡似乎提过几嘴有关其他仙道中人的事情。 原来果真如余白事先所猜想的,山羊胡之所以在潜郡城中炼制僵尸,为得也是正月十五的“城隍宴”大会。 只是他整日炼尸,做事又不密,惹得了城中的恐慌,这才引来了余白,导致自己丢了性命。 “今晚还有大会?”余白心中思量了一下,“也许是些仙道中人私下碰头的小会。” 想到这里,余白心中微紧,“看来盯住这次‘城隍宴’的人不少!” 几丈开外,灰老鼠见余白没有跟上,口中吱吱声直叫,老鼠头摆动,示意余白赶紧的跟上。 余白看见灰老鼠的动作,心中最后犹豫一下,“先过去看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从山羊胡口中得知的确可能有聚会一事,而且余白手中既有僵尸又有五鬼葫芦,自觉自身实力在凡间已经算是不错的,也不怂其他的仙道中人。 他望了眼正在用腹语催促的灰老鼠,一甩袖袍,大踏步说到:“甚好,道友请带路。” “吱吱吱!”听见余白的回答,灰老鼠口中叫唤,连忙往前面奔去。 而余白则是一摇铜铃,唤着两具僵尸,让两具僵尸一前一后的将自己护在中间,一个用来探路,一个用来殿后。 同时他也捂紧了腰间的五鬼葫芦,随时提防着不测。 一路行走,灰老鼠跑的比余白快多了,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等等余白。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人一鼠已经出了潜郡城,来到一处荒丘古冢间,四处草木扭曲,不见人烟。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危险发生,让余白略微定心。 等走进了稀疏的树林子中,灰老鼠吱的一声,再不管余白,往前窜去。这时余白抬眼望前看,隐隐约约在前方百步远的地方看见有几道人影。 等他按捺着心神往内里走,发现林中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处处是墓碑。 此时四块跌倒的墓碑上,或站或坐着四个人,一个个气质阴森诡异,一看就不似好人。 当中有一人身上穿着以前漆黑色的斗篷,大灰老鼠便是蹲在此人的身边,好似猫狗一般。 余白抬眼看过去,还能看见不断有老鼠从这人的斗篷底下钻进钻出,好似斗篷内里装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老鼠窝。 “桀!炼尸的终于来了。”余白的出现,斗篷人说出一句话,似乎他们已经等了余白许久。 欢迎完余白,斗篷人又说:“既然都已到齐,大家把相貌都露出来罢,勿要再藏着掖着了。” 原来现场除了刚来的余白之外,其他人的面孔全都是遮住的,或是戴着斗笠、纱巾,或是用布条将脑袋缠的紧密。 “甚好。”冷场了几息时间,四周不咸不淡的响起几句附和声。 余白瞧见眼前这一幕,顿时知道为何几人瞧见了自己的模样也不诧异。原来大家都是互不相识,许是第一次才碰头。 “不过该提防的还是得提防。”余白心中暗自想到,他摸了下腰间的葫芦,定神走到几人中,占了一个角儿,同样落座在一方墓碑上。 吱吱!几人摘下面罩的过程,不断有怪声出现,好似都在显露着自己不好惹。 似乎是集会召集着的斗篷人,斗篷底下的是一张颇为俊俏的青年男子面孔,与在他身周不断钻进钻出的老鼠丝毫不搭。 其余三人,一男两女,其中有身上发出簌簌虫子声的婆子,面目阴鸷无比;还有狐狸眼角的妩媚女子,一股子的风尘味;以及最后一个体魄健硕,应是武林好手的刀客。 现场四人,单从显露出来的东西看,都是手中有秘术或者秘法的存在,算是仙道中人。 就在余白打量几人的时候,几人也在打量余白,他们看到站在余白身旁的两具僵尸,目中似乎都平静。 众人相互打量后,面容俊俏的男子一抬手,他的斗篷底下立即跑出几只半尺长的老鼠。 老鼠手里抱着几只酒杯,纷纷跑到余白几人的身前,放好了酒杯。然后又有三只老鼠托着一个银酒壶,分别给酒杯倒满酒水。 “见过诸位道友,某家江湖人称‘花面鼠’,各位如此唤我即可。”俊俏男子先自我介绍了一下。 有老鼠倒酒,虽然每一个人喝,但现场的气氛也融洽了几丝,分别有人说起话。 身上有虫鸣声的婆子开口:“叫老身‘虫婆子’就好” “妾身‘多面狐’,见过诸位道友。”带着风尘味的女子娇滴滴说出。 以及最后一个侠客打扮的人闷声说:“快刀楼七。” 余白听见几人的自我介绍,心中一时诧异。 因为这几个花名,都是他曾在茶馆酒肆间听说过,约莫都是江湖上的有名气的人。没想到这些人也都身怀秘术,是仙道中人。 几人说完,都将目光投向余白。 余白望见,眼皮抬了下,随口说:“赶尸的,混口饭吃,叫我‘火尸’就可。” “火尸”这一外号是山羊胡的,他也就不客气的用了起来。 几人说完话,花面鼠出声:“城中下九流的,估计也就我们几个了,今夜找诸位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正月十五的大会——城隍宴!” 第四十三章 死城隍 见众人望向自己,花面鼠顿了顿,突地问到:“诸位当中可有不知此次‘城隍宴’的?” 但静了半晌,场中人连同余白在内,都只是冷冷的望着他,并没有出声。 这时,花名“多面狐”的娇滴滴女子出声:“鼠大人直接说便是了,大家伙儿可不是来这里吹凉风的。” “就是、就是,老身一把年纪了,可不敢冻着,熬不过这个冬天可就惨咯。”虫婆子也出声催促。 花面鼠轻咳一声,说:“罢了,若是有道友不知,此次被鼠某找到,敢来,也是一场机缘。” 他环顾四周,说:“那鼠某便敞开了直说。” “潜郡城每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必会有一场灯会,此会在方圆几座郡城都有名声,由城中城隍庙举行。而城隍庙中除了灯会之外,还有一场唤作‘城隍宴’的晚会,有祭祀庙中神祇之意。” 花面鼠说到这里,瞅着在场出他以外的四人,但四人依旧毫无异动,一个个或是脸上带着假笑,或是冷冰冰的。 不得已,花面鼠吐出:“此次的城隍宴不同,去年十五,潜郡城隍已经身死,今年的十五,正是他的祭日。” 听见“城隍已经身死”几个字,在场人员的脸色这才微变。其中余白倒还绷着一张脸,但他眼皮微跳,心中不可思议的想到:“潜郡城隍死了?” 在余白的怪梦中,此次城隍宴乃是潜郡城隍和与会的士子一起庆贺,并擢拔其中的优异者,赠送以神仙宝贝,因此才留下了一段仙缘佳话,广为流传。 虽然在他看来,此事有被加工的痕迹,但他万万也没想到,所谓的城隍竟然去年就已经死了,今年的“城隍宴”当真是其祭宴! “如此说来,所谓的神仙赠宝,其实是挖坟夺宝?”余白心中闪过念头,他压下心中的遐思,静静的看着场中其他人员。 “呵。”场中响起干笑声,虫婆子走出一步,对着众人说:“这个消息大家伙应该都知道。不过老身有点奇怪,这消息到底是如何流传出来的?” 她兀自嘀咕:“那劳什子城隍死的时候,方圆百里的地界可是一点迹象都没有,谁知这厮死没死。” 余白听见,心中暗道自己便不知道这个消息,并期待有人回答虫婆子的话。 果不其然,花面鼠接过虫婆子的话,说:“此事,正是城隍自己所言。” 他沉吟一下,又道:“去岁十五,共有四十五名士子参与城隍宴,当中有三人夺得头三名,得了官府的赏赐。” “夜里三人大醉而归,有一绯袍神人驾鬼车入梦,共对三人言:‘我即潜郡城隍,今日当死,来年为我作飨者,皆有赠’。” “第二日,三人相对夜里怪梦,发现无一处不合。” 话说完,花面鼠对着在场的四人道:“某即三人当中的一个。” 他紧接着又摇头说:“三人中有一人不信鬼神之事,口风不密,将此事说出去了,因此市面上才有一二流传。好在此人不久便坠河而死,流传的不广……” “看来……”多面狐女子笑吟吟的说:“看来在场的诸位,都是听点零星点儿的消息,便赶来撞机缘了。” 这女子眼波流转,媚态四起,好似和在场所有人都有一腿儿似的。其中余白因为年纪最小,皮囊最嫩,还多得了她几眼媚眼。 花面鼠静静的听女子说了几句,便道:“话不多说了,到时候想在城隍宴上得到好处的人,除了在场的道友之外,还会有其他大家子弟。” 他冷哼一声:“这些人可不像鼠某和在场的诸位,手里只有些下九流的手段,他们当中甚至有人祖上直接就是拜入道宗玄门的弟子。” 一番细细的谋划从此人口中说出,在场的四人全都竖起耳朵,精心听着。 花面鼠环顾众人,吐声:“要想在宴上夺得宝贝,我等需要联合一二,最起码,也不可互相敌对……” 花面鼠继续说着,一直抱着长刀没有出声的刀客突然讲了一句话。 “据你所言,宴上宝贝多半只有三样,如何分?” 未等花面鼠解释,多面狐便笑晏晏的说:“三件宝贝,谁厉害便归谁咯。到时候又不是只有城隍老爷的宝贝,大家伙联手杀几个人,不就有的分了么?” “花大爷,您说是不是。”她媚态如丝的盯着花面鼠,好似已经成了对方的姘头。 “正是。”花面鼠应声。 刀客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可。” “老身头昏老花,到时候还请多担待。”虫婆子立刻也表态了 现场几人同意,也在余白的意料中,毕竟即便五人互相间有提防、宝贝也不够分,但此时也不可鲜明果断的反驳。 他直截了当的也同意了花面鼠的建议。 见众人都明理,花面鼠大笑起来:“甚好甚好!” 此人笑的过程中,其身子抖动,一只只老鼠从他的斗篷中抖了出来,吱吱直叫。 …… 后半夜,余白见没甚异常,也参与到了话题中,与众人说起话来。虽说直到散会,他也没见商量出有用的东西,但好歹和几人混熟了,到时候应该不会被对方下黑手。 “但也不一定。”余白在往回走的路上,心中又暗道。 谁知道这个碰头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引蛇出洞,好到时候一网打尽,或者是对众人利用一番。 但不管怎的,初入江湖的余白在消息方面还是比不过这些老江湖,他着实多了解了一些情况,也对所谓的“城隍宴”更有了一些底气。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后,余白便开始了日常的修行,除了饮食之外,他再没外出过。 接下来的八九日,余白孜孜不倦的积攒着体内真炁,一并也练习手中法器、操控两具僵尸,以尽可能的提升自己实力。 很可惜的是,九日功夫间,他体内的真炁除了更加顺手一些外,数量上好似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进。 但余白一点都未气馁,照常的枯坐炼气。等到十五日当天,屋外湖畔都有行人在欢声笑语了,他还在耐心的吐纳着。 直到夜幕降临,小院大门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道长、道长在么?” 余白睁开了双眼…… 第四十四章 登楼入场 等余白从屋子中走出,一打开院门,便看见桃花眼和自家的仆人正在他的门外恭候。 桃花眼一瞧见余白,立刻作揖:“道长,小生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些时日,桃花眼再三来过余白的宅院,但是余白深居浅出,并未搭理他。本来余白还以为桃花眼不会再来拜访他了,没想到十五日的这天,此人还是来了。 “灯会就要开始了,道长请上车。”桃花眼和余白客套了几句,连忙请余白进入马车,一同前往城隍庙。 余白抬眼看了下那辆华贵的马车,随口说到:“劳烦公子了。”桃花眼忙说:“不敢不敢。” 马车宽大,两面窗户下了布帘,内里还烧着炭炉,两人一进入马车中,顿时一股暖意扑出来,让人身子一阵舒适。 余白这些时日一直打坐修炼,虽说体内已经练出了真炁,不太畏惧严寒,但并未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有人接送前往城隍庙,也免掉了余白自行前往的功夫。两人在马车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起话来,桃花眼见过余白的秘术,言语中带着奉承,竟显得相谈甚欢。 近日潜郡城有小雪飘,城中一片霜花,此时夜深,路上都冻结起来,马车碾过,发出一路的咔咔声。 走了没多久,热闹嘈杂的声音便渐渐出现在余白的耳朵中。听见声音越来越大,就在跟前,余白结束和桃花眼的闲谈,掀开车窗布帘,往外头看去。 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顿时出现在他的眼中,马车已经走到了城中的大道上面,四周人群熙熙攘攘,全都往一个方向走去。 因为人多,马车走的很慢,宛若老牛在散步一般。 “冰糖葫芦咯!”“糖人、好玩的糖人!”“热腾腾的炊饼!”……人群中夹杂有售卖货物的小贩,各自吆喝着口号,混做一团。 等走了许久,两人耳中的声音越发热闹,余白再掀开窗户看,大道两旁人家门口已经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有黄狗模样的手提灯笼,有水牛形状的大灯笼,狐狸、白兔、狮虎……街旁家家户户的灯笼各不一样。 在道路两旁,还有摊主商家扎出来的土地、菩萨、佛陀等花灯,或坐或立,或静止或转动,生动形象,栩栩如生。 不时有三三两两,或是扶老携幼的行人在花灯前后穿梭,也有读书的士子成群结队,绕着灯谜摊子评说。 并有变戏法的、唱小曲的、耍大枪的、说书的,往来人群复杂。 整条街灯火通明的,人声鼎沸,还有各式小吃飘出诱人的味道,令人目不暇接、腹内馋虫作祟。 余白瞧见如此热闹的场景,静极思动,心中也一时生出要下去走走、凑凑热闹的想法。 桃花眼见他的举动,适时说:“打这里开始,灯会便开始热闹起来了。不如下车直接走到城隍庙?” 听见了桃花眼的提议,余白放下帘布,摇头说:“直接去城隍庙。” 虽然四周景美人也热闹,但余白不会忘了自己这次出门的目的,他并不想临时变了计划,还是早早赶到城隍庙,占个位置再说。 见余白如此说着,桃花眼也就放弃了下车的打算。两人坐在马车上,足足走了三四刻钟,马车方才停下来。 等车夫发生“吁”的声音,两人从车厢内里走出来。 余白一下车,本以为附近的人会少一些,但没想到人只多不少。好在车夫特意挑了条僻远少灯的小道,如此才能停下马车。 “那便是城隍庙了!”桃花眼指着三百步远的一座流光溢彩的建筑,为余白介绍着。 余白抬头看了眼,发现城隍庙顶上铺着琉璃瓦,挂着各式彩灯,重重叠叠,远远望去好由灯火搭建而成。 “走!”他一摆袖袍,即刻大踏步往前面走去。 等两人混入人群中,几乎人踩人似的,费时半刻钟,方才走进了偌大的城隍庙内里。 此庙四方有高墙,共五层,好似一座小乌堡,精致错落,行人足足铺了两层,进进出出烧香拜神的络绎不绝。 等余白和桃花眼来到了二楼,往三楼走时,被人给拦了下来。当桃花眼拿出一张鎏金烫红的帖子时,看守的兵丁方才放两人上去。 上三楼后,走廊上人数顿时少了一大截,竟然显得稀稀落落的,和二楼、楼下热闹的景象完全不同。 余白站在三楼栏杆上,往外眺望,忽地见到城隍庙临着的湖畔上亮光点点,一只只小巧的纸灯船正在湖面、河道间游荡,好似要将整面湖都铺满,把城隍庙围在当中。 “如此盛景,人间难得几回见!” 当他欣赏着上元节灯会景致时,不断有士子登楼走上来,口中慨叹长吟。 “陶兄!好久不见!”并有桃花眼的熟人见着了桃花眼,和其招呼作揖起来。 余白见此,叫过桃花眼问:“城隍宴是在这一楼举行么?” 桃花眼赶紧回答:“三层都是。等会儿楼角的冲天炮仗炸响后,三楼、四楼、五楼都会开始诗文唱和,每一楼都会有先生、士子品鉴,凡一楼得到出众诗文,可凭着文章上楼、下楼打仗……” 余白细细听了一番,便对桃花眼说:“你且去罢,贫道先在此地闲逛,待会宴会开始,也无须找我。” 话说完,余白作了个揖,便自行走开了。桃花眼本想跟上,但见他一副不想被人跟着的样子,也就停下继续和同窗熟人交谈。 余白四处闲逛着,发现楼上除了明显读书人打扮的士子之外,提刀待剑的武林人士也不少,其他人看见他一身道袍装扮,也都没露出诧异的表情。 “不知‘城隍宴’到底会以怎样的形式开始?”余白心中思索着。 他所想的自然不是普通读书人的诗文唱和,而是会“神人赐宝”的真正“城隍宴”。具体的开场方式,上次碰头会上也没人清楚。 “咦!”正走着,余白瞧见了一人。 楼中有从青楼红楼中请来的清倌人,有六七清倌人结队着,正小步往楼上走去。而当中有一女清倌人,眼角妩媚,给余白一种熟悉的感觉。 正走着,对方忽地也望过来,冲余白眨了下眼睛,媚态乍生。不必多想,虽然相貌不同,但此人应是当日碰头的多面狐。 第四十五章 词压全楼 见着碰过头的多面狐,余白在楼中继续打转,不一会儿看见了在三楼卖汤水的汤婆子、在四楼抱着长刀伫立的刀客、以及正在五楼和人谈笑风生的俊俏书生。 这三人分别正是当日夜间见过的虫婆子、快刀楼七,以及花面鼠。 余白行走之间,也被几人给看见了,众人虽然没有直接打招呼,但面上都点过头,并无剑拔弩张之色。 这是因为此次的城隍宴中,楼上楼下都有不少一看就不好惹的江湖人士,或是高门子弟。 甚至余白还在几人身上,隐隐瞧见了出尘或者非人的气息。 夜色浓重,但上有星空,下有灯展,潜郡城中的百姓浑然不知夜早已深,直到三楼楼角处有铜锣声响。 “砰砰砰!放炮咯、放炮咯!”有人吆喝呼喊着。听见话声,不少人走出来,或是探头,或是俯身的看着三楼角落。 余白已经将四楼五楼走完了,正好走下来,在三楼闲逛着,他只听嘘嘘的声音,有火绳燃烧起的硝烟味,便听得周遭的人鼓噪到:“要放了,要放了!” 砰!陡地一声爆炸,好似将整座城隍庙都轰的一震,有火丸从西北、东南两楼角处冲天而起,飞射到十丈几十丈,乃至百丈的高空,炸裂开来。 一股火雨在天空中无声的出现,紧接着就是雷鸣般的炸裂声,席卷整座潜郡城。 赤红、赤黄、明绿、明蓝、亮白的火花在天空中缓缓的落下,绽放出一簇簇耀眼的巨大花朵,笼罩天地。 噗噗噗!三楼楼角处不断的火丸从烟花炮仗中冲天而起,于百丈高空化作一枚枚华美的烟花。 余白站在楼上,眺望潜郡城,发觉每有烟花闪烁,整座城好似都白了一下,重回日间的景象。 众人皆是如痴如醉的望着天上地下的景象,有目瞪口呆者,有扯声嘶喊者,还有正襟危坐者,各中神色都被耀眼灿烂的烟花和巨大的炸裂声混做一团,淹没在微浓的硝烟味道之中。 余白瞅看了几眼楼外,便回头往楼内瞧去,想要看看城隍宴会上是否有动静。 他回头往楼内看,忽地发觉正有近十道目光和他一样,没有欣赏烟火,而是观察着楼内景象。 这些目光应该就是今晚特意前来参与“城隍宴”的与会者了,余白默默的将回头看的几人记了下。 潜城的烟火声大、光亮,人间难得一见,但约莫三十息后,便停了动静。天地间再无耀眼夺目的火树银花,也没有巨大的爆炸声,重回寂静,只有灿烂的星汉和点点花灯继续存在着,上下相应。 楼外没了烟火,楼中的宾客全都交谈起来,声音嗡嗡的。不过时,楼中有清冽的铜钟声响起,有小厮喊到:“开宴!请作诗相贺!” 余白走进楼中,发觉楼内挂了一根根红绳,正有小厮仆人穿行在人群中,手上端着裁剪好的纸条,以及润好墨汁的小笔,递送给人群中的儒衫儒袍者。 若有人想作诗文,便可取过纸笔,写下自己的文章,然后系在楼内红绳上,供往来的宾客鉴赏。 若是有红绳上的文章被宾客看着,宾客可以投出一枚割制过的铜钱,挂在红绳上。 文章红绳上的铜钱数目越多,则该文章越是能吸引人的注意。等到数目过多,红绳崩断,铜钱洒落一地,则该篇文章立刻就会被列入头三名的候选者。 余白旁观着,发现写诗文的不仅有读书人,还有一些个提刀带剑的武林中人,只是这些人的水平堪忧,往往挂在红绳之上,压根无人投掷铜钱。 余白本不打算参与这场盛会,但突地发现之前被他注意到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写了点东西,挂上去了。 细细想了下,他心中暗道:“莫非要写了诗文的,才算是真正的与会者?” 余白换头四顾了一番,楼中的人何止五六十,再加上仆人小厮,三层楼恐怕能有两三百之数。 虽说今年的城隍宴找了了如他这般的别有用心之人,但去年的城隍宴与会者绝对不可能只有四十五人。 余白细思一番,也从路过的小厮手中取了张纸条,他回想了一下,准备随便誊一首中规中矩的诗词上去。 但余白思来想去,发觉自己今生没怎么钻研过诗词,脑子中记得的,只有前世从课本上背下的古诗文。 搜肠刮肚,余白好歹一首有关上元节的诗词,直接在纸条上面写了起来。等写完之后,他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将纸条挂了上去,然后便溜走了。 纸条上所写诗词名为《青玉案·元夕》。 落款:辛弃疾。 纸条挂在偏僻的角落,但纸条上的词威力惊人,饶是余白今生新见过不少诗词,也没几首等胜过它的。 果不其然,等余白写完溜到一旁后,过了点时间,红绳上挂着的纸条被一个过路的书生瞧见,口中发出轻咦声。 以这声咦声为起始,三楼的闲人散客慢慢围绕过来,口中兀自吟唱起: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诗词内容吟唱出来,堂中轰然,不断有人叫到:“好词!辛弃疾哪位?” “敢问辛兄何在?”…… 不多时,众人投掷的铜钱便压断了红绳,纸条飘下来,被送到了诸位先生处评鉴。 从余白挂上红绳,到红绳压断,费时约莫一刻钟,不快也不慢,但楼中掀起的轩然大波蔓延开,惊动整栋楼。 余白虽然早就知道这首传世名词对古人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大,但他也是第一次见着众人痴醉的模样,有些诧异。 同时并非他有意要出风头,只是因为他脑中记下的诗词,全都是这个水准,且写元宵节的,仅此一首。 好在余白如实的词人名写了上去,认识他的人也少,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又过几刻钟,庙中气氛更加热闹,已到尾声。 凡有诗词出现,皆被辛大爷的元夕压下了,丝毫不得翻身。 第四十六章 考城隍 因为余白不经意间放出的一首诗词,本次城隍宴的气氛格外热烈,就连端茶递水的仆人小厮,也都好奇是何等宝物让在场的相公们一个个如此痴狂。 余白靠着梁柱,继续打量着楼中场景,他身边有一读书人快步走过,拉扯着自己的一个朋友,口中道:“今日城隍宴,可名流千古也!” “快快,见识见识此等盛会!” 一时间,余白也不知该暗自偷笑还是暗自后悔,因为他扔出的这首词,竟然将城中的其他读书人,也从楼外招来了。 头等诗词还未选出来的时候,楼中就挤满了凑热闹的人,一个个伸头探颈的,虽多是峨冠博带之人,但举止和平常看热闹的小民无甚区别。 等到时间流逝,舞女歌姬轮番登上,先生官员逐一评鉴,夜色深沉许多,楼中的众人也逐渐放浪形骸起来。 正当余白心中疑虑所谓城隍宴到底会按那种方式展开时,诗文头三名已经选拔出来了,《元夕》名列头名。 三个苍头儒服的老者,各自手持文书,走到了贯穿楼中央的天井。 天井处塑着潜郡城隍的木偶像,高数丈,贯穿三楼,一眼看去,能给人一大而宏伟的感觉。 此像漆红披金,藏在楼中,显得神采奕奕,应是出自于名家之手,且费钱无数。 “祭!”三个儒服老者长吟一声,楼中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众人或多或少的望向了城隍像。 三人口中继续念叨着事先书写好的祭文,并夸耀了一番今日的文坛盛世,随后便插上了三柱大香,并将三篇诗文烧给了城隍像。 除了《元夕》之外,具体是哪三篇诗文,余白听不清了。 他看着神像前的淡淡青烟飘起,身子轻灵,眼前的神像似乎开始变大了! 一声“尚飨”念出,祭拜结束,余白顿觉身子一晃,目中晕眩,等他在回过神来时,身周场景已经发生了改变。 偌大城隍庙中热闹的人群突地消失一空,转而取代之的,是三楼、四楼、五楼中一张张摆放着的书桌。 桌子上有纸张、砚台、笔三样事物,而桌子前,坐着的则是一个又一个儒冠儒服的读书人。 余白坐在属于自己的书桌前,悄悄的环视四周,心中惊奇感更盛。 “刚才的轻灵感不是错觉,应是有人迷了我的魂魄。” 他悄悄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上半身可以挪动,但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牢牢的定在原地。 余白再一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的道袍不知何时也换了,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衫,和四周的读书人一样的款式。 正当余白继续探查时,庙有人走过,手中拿着小铜锣,面上生着墨纹,好似刺青一般,不似活人。 “肃静肃静!”几人口中呼喊着,和科举考试的步骤颇为相似。 不多时,有考卷从从庞大的城隍像出分发下来,放到了一张张书桌上。 此考卷一下来,场中的读书人全都捡纸提笔,面上露出思索之色,好似自己正身临科举现场,须得全心全意的做题,都没有发现半点不妥。 “考试选人分宝么?”余白心中闪过念头,他压下心中的疑虑,低头往桌上考题看过去。 “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余白看见这个题目,心中也思索起来。, 他本身就学过举业,具备童生的身份,他看着考卷上的题目,心中不多时便生出诸多破题方法。 一提起笔,他脑中更是浮现出了一篇文章,于是他直接开始在纸上书写,片刻间的功夫就完成了。 而其中赫然有一句“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余白读着此句,一时间觉得此句极为了得,反复沉浸于其中,不知时间之流逝。 等到钟鼓敲响,他便将考卷递给了过路的官差。 不多时,有话声从城隍像出飘过来:“‘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此句颇佳,可名列头名,得城隍位。” 紧接着,余白耳中有话声响起:“你可愿担此地城隍?” 他心中涌出冲动,即刻就要说出“可”字,但一丝气息在余白体内忽地一动,余白陡地清醒过来,将“可”字憋在了心间。 “这是……”余白细细一回想,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忽地念头狂跳,心中诧异。 此一幕,他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在余白前世一本志怪书籍中,好似写过一则故事,故事中有一人被神人选拔,参与了一场考试。这场考试的目的,正好是从活人中选拔出一可以当城隍的人。 可是,这也太巧了。 清醒过来,余白心中充满了疑虑。即便城隍宴一事当真如前世见过的故事书一般,是城隍已死,想要选拔一人继承它的位置,但为何考题都是一模一样? 余白在回想自己刚刚写的文章,忽地发现自己只记得一具心善心恶之言,并且此言他也不甚认同。 正当余白思忖时,他耳边的喝声更大:“可愿担此地城隍位?” 喝声急促,似有人在催促他。 余白将此话抛在脑后,深吸一口气,沉下心神,调动起体内的真炁。 等他再睁眼,双眉微竖,口中似有剑吟声,轻喝到:“不愿!” 咔!好似镜子破裂般,余白再一回首,身前的书桌、笔纸顿时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空旷的景色,一步开外,便是城隍庙临着的湖水。 余白正坐在栏杆之上,身子前倾,几乎就要自行跳入水中。 回过神来,余白望着眼前一幕,生出一股心惊肉跳之感。 “若是我刚才同意,岂不就是纵身一跃,跳入湖中淹死了事。”他检查了一下体内的真炁,发觉真炁凭空也消耗大半。 噗通!余白细思着,突地听见水声,他往旁边一瞧,发觉栏杆上坐了不少人,个个都是身子摇晃,不知自己在作甚。 余白再往楼上瞧去,发现楼上也吊着一双双腿,四楼、五楼的栏杆应是也坐了不少人。 而这些坐在栏杆上的人中,不断有人脑袋往前一扎,跳入了清冷的湖水中,咕咚沉下去。 第四十七章 干尸 余白醒来后定神的刹那间,便有不下十人扎进了湖水中,一命呜呼掉。 此一幕让刚从梦魇中醒来的余白心中发寒,栏杆上有风,吹得他后脊背凉飕飕的。 余白连忙从栏杆上跳下,退到了走廊上面。 他回头一看,发现楼内昏昏沉沉倒了一大片,个个脸上神色纠结迷幻,非是寻常睡着的模样。 余白又凑到栏杆上,看着一个正闭着眼睛,将跳未跳的读书人,轻轻推了推对方,并小声叫唤。 此人丝毫没有反应,正当余白想要大喝,看能不能喝醒此人时,对方眼睛一瞪,忽地就脑袋往下扎,掉进了湖中,余白连拉扯他都来不及。 凑在栏杆边试探了下,余白索性不再管周遭沉浸在梦魇中的人,自行往楼内走去。 还未走到天井处,他便听见前面有坠物的声音,再走进一瞧,发现天井底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尸体,全都是从楼上掉下,脑袋着地的。 其中先掉下的,脑壳都摔裂开来,红的白的掉了一地,后掉下的还有没死的,但也摔得骨头断裂、肢体扭曲。 “这是……”看着如此惊悚的场面,余白回想起自己刚才在梦中经历的一幕,心中生出后怕。 若是他早点知道城隍宴如此危险,多半就不会一门心思来这里撞机缘了。 即便来,也决计不会亲身参与到其中,大可等他人拿到宝物了,再想办法从他人的手中赚取。 余白脑中念头跳动:“传闻果真只是传闻,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眼前城隍宴,哪里像是仙神赐宝,分明就是有妖魔在害人。 不过来都已经来到此地,且身陷其中,余白也不愿意就此离去了。他心中暗想到:“以眼前诡异的状况,庙中也许真有宝物……” 身为炼气士,避祸逃灾是一回事儿,火中取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余白思忖着,一拍葫芦,将葫芦中藏着的两具僵尸放了出来,厉害的在前探路,稍稍逊色的在后面殿后。 几步间的功夫,余白走到了天井前,他扫视四周几眼,突地眼帘微抬。 只见在他左边的拐角处,有一个卖甜汤的婆子将头埋在甜汤桶子中,一动不动的。 在这婆子身上爬满了诸多毒虫,蜈蚣、蜘蛛、壁虎……或大或小,颇为渗人。 此人正是余白之前夜里见过的虫婆子,刚进楼时,两人还用眼神打过招呼。 可没想到真正的城隍宴刚一开始,虫婆子的本事半点也没有用出,便淹死在了甜汤桶中,实在是造化弄人。 看着虫婆子死的如此简单,余白怀疑若是自己体内没有修炼出一丝真炁,指不定也死了。他看着对方身上爬满的毒虫,并不想再靠近。 正当余白琢磨时,有脚步声出现在他的耳中,三楼以及楼上都有。 无须多想,应是有人如余白一般,从梦魇中脱离出来后,不约而同的走到了天井处。 余白细听了片刻,发现脚步声乍一出现便消失了。而这时,楼中又有咔嚓裂开的声音出现。 循声看去,天井当中偌大的城隍神像出现了异变,神像面孔开始龟裂,裂纹颇深,并有红光从其中透出来。 乍一看,好似神像双目流出了血泪。 嗡嗡!龟裂之后,整座神像也开始晃动,摇摆在楼中,虽然幅度不大,但因其高数丈的缘故,显得颇是骇人。 余白定睛看着眼前一幕,心中猜想着:“宝物要出世?” 吱吱!突地有老鼠的叫声响起,只见四楼栏杆处翻出一只只灰皮老鼠,或大或小,好似被红光吸引了,沿着梁柱爬到了天井底下,然后往城隍神像爬过去。 瞧见这一幕,余白立即便知道是那唤作“花面鼠”的书生已经醒来,并出手了! 几十甚至上百只老鼠叽叽叫着,从供桌翻上了城隍神像,不顾神像的异动,疯狂爬将上去,要往神像内里钻去。 同时不断有老鼠像是睡着一般,身子挺直的从神像上掉下。 好在老鼠众多,且源源不断的从楼中各处角落窜来出来,涌到神像上。并且它们不再只是往神像裂口处钻去,而是开始啃噬整座神像,不要命啃,想要将整座神像啃垮掉。 一时间,楼中充满了咔咔的声音。 余白瞧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略微惊疑。如此多的老鼠,想要操控应是不简单。 砰!片刻功夫,未等老鼠将神像啃垮,城隍像的头掉了,砸在了地上。 同时整座神像也开始垮塌,碎块掉下,一并砸死不知多少只老鼠。 哗啦一声,天井中烟尘四溅,诸多老鼠也好似被吓醒过来,嘶叫着开始逃离。 而这时,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神像矗立的供桌上,是一具盘坐着的干尸,肌肉萎缩,毫无生机可言。 尸体的两手放在膝上,手中放着两件东西,分别是一盒一牌,并且口齿张开,嘴间咬着一颗赤红色的珠子。 珠子鹅蛋大小,血红色的光芒正是从其内释放出来的。 没了城隍神像的遮蔽,珠子血光大现,四周好似都弥漫上了一层血雾。 “神像中藏着人。”余白亲眼目睹这一幕,没等他细究,眼神便落在了那血色珠子上面。 一股贪欲出现在余白心中,他蹬的就往前走了几步,好在体内的真炁及时涌动,让他清醒过来。 吱!又有鼠叫声响,一只猫大的老鼠从余白身旁十步远的地方窜出,径直往那供桌上扑去。 可恰在此时,一笑声响起:“鼠辈如何敢拿取宝物?”乌黑的亮光一闪,扑向供桌的老鼠立刻尸体分成了两半。 这时,一个气质阴沉的男子走出,出现在天井旁。他的左手手掌并拢,手指上均是紫黑色,并泛着乌光。 花面鼠也走出了,他同样现身在天井周围,身上穿月白色的儒衫,看上去儒雅随和,但不断有老鼠在他的衣服内里蠕动、进出,甚是诡异。 这两人一出场,便相互对视着,眼中都带着冷意,但他们也都瞥了下余白。 此时余白瞧见两人的阵仗,默不作声着,只是眼神微眯了。 除了他以外,干尸附近还有一人,是个抱着长刀、面容坚毅的刀客,余白也见过。 第四十八章 混战一团 干尸四周,共有四人现身,分别是余白、花面鼠、阴沉男子以及快刀楼七。 众人眼睛都不由的瞥向干尸口中的赤红珠子,此珠模样神异,且放置在干尸的口齿间,定然是一方秘宝。 再结合起城隍庙楼中的场景,众人刚才的梦境兴许就是这颗宝珠所引起的。 花面鼠干笑了数声,说到:“郡公子今日也来参加这城隍宴了?稀客稀客。” 阴沉男子听见花面鼠的话声,玩味笑说:“此地又非是你家,反倒是本公子该对你说稀客。” 他看着在花面鼠身上窜动的老鼠,说:“没想到去岁的一个文弱书生,今日竟然变成了和蛇鼠为伍的鼠辈,颇有些门道。” 两人说着话,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也不心急,但余白瞅着他们的眼神,分明在他俩的眼中瞧出了忌惮之色。 花面鼠冷哼一声,说:“若非得公子所赐,花某的大好前程岂会断送。” 他顿了下,摸着手上爬过的一只老鼠,又说:“也得亏公子,花某才能接触到这仙神之学。” 郡公子冷笑:“悔不该当初留你一命。”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彼此试探着,让余白大致猜出了两人的仇怨。 结合起花面鼠之前说出的东西,那郡公子多半和花面鼠一般,是去年城隍宴诗文大会上的前三名。 应是机缘巧合之下,三人知道了今天的城隍宴会有宝物出世。 而郡公子家大业大势力大,想要独占宝物,便直接迫害两人,而花面鼠死里逃生,还偶尔得秘术,成为了半个仙道中人,今日便前来和郡公子抢机缘了。 至于悄悄将城隍宴的消息散播出去的人,现在想来,多半就是花面鼠。 余白心中思量着,发现有些地方仍然有些迷障,但他也懒得管了。 对方两人有何恩怨,和他无甚干系,真正和他有干系的,是干尸身上的一件宝物。 不是那颗妖冶的宝珠,而是干尸手中的那方牌子。 牌子灰不溜秋的,也不反光,半个巴掌大小,好似一块木炭。 但根据余白梦中的见识和传闻,此块牌子乃是寻仙仿道的一块信物,若没有这块牌子,他需得在凡间厮混许久,可能三年,也可能十年,才能真正接触到仙道中人的圈子。 眯眼打量着干尸手中的木牌,余白发现在场的其他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干尸口中的宝珠上面,其次则是那方密闭好的盒子,最后才是牌子。 木牌太过其貌不扬,兴许只是证明身份之物,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瞧见这一幕,余白心中轻松许多,在场有四人,而宝物有三件,当中还有两人敌对。浑水摸鱼之下,他取得三件中不太重要的一件,应是不难。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三件皆得! 对峙中,两人说话,两人沉默,似乎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郡公子阴沉着一张脸,他的目光在宝珠和花面鼠脸上不停跳动,率先沉不住气,左手上乌光闪现,有些诡异。 抬眼瞧了周围的几人,他抬手便是一道乌光,猛地往花面鼠甩过去。 乌光破空,比一般的箭矢还要迅速,眨眼间扑倒了花面鼠跟前,血水立即飞溅。 但飞溅的血水并非是花面鼠的,而是乌光扑来的刹那间,一只老鼠主动跳出来,替花面鼠挡住了这一击。 饶是如此,花面鼠仍旧是面色微白,忌惮的看着郡公子,吐出几字:“三阴戮鬼刀。” 他即刻环望着余白和那沉默的刀客,说:“二位道友,此人所使的乃是一方秘法,从仙家道法中传来,毒辣无比,一旦沾上半点,除非一息内剜掉血肉,否则就会全身僵死而亡……” 这话一出,余白和刀客都忍不住多看了郡公子一眼。两人刚才只是觉得郡公子的秘术甚快,可以偷袭他人,但却没想到这秘术沾之即死。 花面鼠口中呼到:“宝物有三,我等各取一样,事后再分。” “闭嘴!”郡公子听见花面鼠的话声,左手掐诀,即刻往他杀去。 未等余白做出决定,刀客突然抽出了刀子,默默走到花面鼠的身旁,面向郡公子。而郡公子则是面色微变,手中的“三阴戮鬼刀”也杀向刀客。 花面鼠见此大喜,不用刀客自己躲避,他身旁的老鼠便主动跳上,替刀客挡下了乌光。 “火尸道友,还等着做甚!”花面鼠又冲余白呼喊。 余白看着场中阵势分出,但他却并没有走上前加入战场,而是一摇铜铃,让两具僵尸护着自己,默默向后退了数步。 眼瞅着余白做出一副不认识两人的样子,花面鼠眼中露出冷意,可正当他要破口大骂时,他的身旁亮光一闪。 呲!快刀楼七陡地拔刀,朝花面鼠胸膛一劈,然后迅速点脚跳开。 “咯、、”花面鼠当即眼睛一瞪,面上惊愕,他盯着刀客,口中像是要说出什么。 恰在此时,郡公子也操着左手,一道凌厉的乌光便往花面鼠直扑过去,正中其身。 两三下,花面鼠便眼珠子瞪大,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眼前陡变的场景,旁观的余白也有些诧异。 花面鼠胸前衣服被划开,露出了内里身子,一只只小老鼠正在他的血肉中钻动,陡的一见到光亮,都吱吱叫起来。 原来花面鼠脖子以下的身子,已经变成了老鼠窝,一个个血洞。 他一倒地,身上寄居的老鼠都疯了一般,乌压压的窜出来,就连刀客和郡公子也都被吓了一跳。 “鼠辈!”郡公子眼神嫌恶的看了一眼。两人解决往花面鼠,纷纷瞧向余白,目中露出杀机。 眼前的状况,分明是刀客和郡公子有联系,余白若是强留在这里,便是要和这两人为敌。 好在他已经不准备继续留在此地了。 只见余白左手放在身后,反手一翻,一块黑不溜秋的木牌突地出现在他手中,然后被他装进了葫芦里面。 五鬼葫芦本是从“五鬼搬运术”中得来,最适合取物不过,趁着三人厮杀之际,余白早就派出小鬼,将最要紧的东西取到了手中。 眼见两人盯向自己,余白面上一笑,主动说:“宝物和二位道友有缘,贫道退去了。” 二人甚是凶厉,且是联手,他还是先退一步为妙。 郡公子和刀客听见,面面相觑,等他们一瞥干尸,发现干尸上少了一物时,便立刻明白过来。 但余白拿的不是宝珠,而且余白身前还站着两具僵尸,两人眼中不约而同的有丝迟疑。 正在三人对峙之际,楼中忽地又有一道身影闪过,从楼上荡下来,笑吟吟的说:“奴家也取件宝物罢。” 是那唤作多面狐的女子,她身手敏捷,即刻就扑倒了干尸身前,要取走一物。 “尔敢!”眼看又有人偷盗宝物,郡公子面上大怒,他甩手朝女子和余白分别甩出一刀,厉喝:“一并死来。” 恰在这时,又有只半人大的老鼠跳出,趁机扑到了郡公子身上,狠狠的撕咬他脖子上的血管。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第四十九章 宝珠开口 余白随时警惕着四周,他见多面狐出现在场中时,心中警铃便大作,等郡公子打杀过来一道乌光,余白当即往僵尸身后一避,并且将葫芦中的三只小鬼皆数放出来,护卫在自己的身边。 呲呲!郡公子的术法打在僵尸身上,竟割出了一道深刻见骨的伤口,并且伤口隐隐飘出灰黑色的气息。 好在僵尸乃是阴物,浑身血肉无一不僵死,并不畏惧乌光的剧毒。 “啊!”此时郡公子口中也爆发出一声惨叫,半人大的老鼠趴在他的胸膛,尖牙深深的咬入了他的脖颈中。 即便郡公子立即将手插入到了老鼠的体内,将对方撕成了上下两截,但是老鼠依旧死死的咬着他的喉管。 咯咯的声音响起,老鼠牙齿切割着。 郡公子受不了,伸手抓着老鼠的脊骨,将它从自己的身上活生生拽了下来。而老鼠被拽下时,口中正咬着一大块血肉。 郡公子浑身鲜血,他面目狰狞,忍着痛,用左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上的伤口,滋滋,好似烧红的烙铁压在肉上,一阵灰黑气息飘过,其伤口变焦,不再流血,此人也因此保住了一命。 如此凶残的一幕,落在刀客和余白几人的眼中,也是骇然。但惊讶归惊讶,两人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 刀客见多面狐已经冲到干尸身上,正要从干尸口中取出了宝珠,他当即提着刀,扑将上去。 多面狐取宝珠时动作微滞,未能及时离开,因此被刀客扑上了,且立刻就是一刀。 危机之下,多面狐险险才避开了刀客的一击,但刀客来势凶猛,她才看见刀客杀了一人,也不敢硬抗。 不得已,多面狐眼中狠意一闪,她忽地拿起手中宝珠,猛地往余白这边掷过来,自己则是转而又拿起了干尸手中的一方盒子,身形鬼魅的往外窜去。 “诸位哥哥,奴家不贪心,先走一步!” 余白正提防着几人,他见宝珠忽地主动朝自己飞来,脸上也没有惊喜之色。 因为刀客犹豫之后,当真冲向了余白,而放任多面狐离去了。毕竟在其眼里,相比于内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盒子,还是表现神异的宝珠更为重要一些。 眨眼间,宝珠便要打到余白的身上,但余白忽地主动向后一退,任由宝珠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且他即刻伸脚往前一踢,朝那模样凄惨的郡公子踢过去。 此时郡公子正打量着咬伤自己的老鼠,他在老鼠眼中见到了浓浓的怨恨之色,已经明白是花面鼠在报复他。 突地见宝珠向自己主动飞来,郡公子下意识的便伸手将宝珠捉住了。等捉住之后,他脸上露出大喜之色。 可还未等郡公子欢喜片刻,他的耳中出现冷哼声。 “松手!” 一阵刀光闪过,刀客扑到了郡公子身前,一刀劈下,先将郡公子的左手给劈了下来,废了他的术法。然后又一刀割过,将郡公子右手手掌割下。 刀客一把将其手掌连同宝珠一起抓过,即刻身形闪烁,要往外逃去。 可恰在这时,场中响起轻笑声:“道友请留步。” 刀客听见此句话,忽地感觉后背发凉,他想都不想,当即往身后劈出一刀。 一声鬼叫声响起,余白派出偷袭的小鬼竟然被斩中了,还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刀客看着被自己重创的小鬼,眼中露出轻蔑之色,可没等他再抬起脚,其脸色就是一滞。 余白可不是只派出了一只小鬼。 刀客只觉得自己后背出现了钻心的疼痛,浑身一僵。他立在原地,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发现自己左胸衣服上出现了一阵殷红,然后有丝丝黑气渗出。 “咯咯、、”一只阴森森的小鬼突地从刀客心窍部位钻出来,口中还带着些许的脏器碎块,桀桀发笑。 刀客瞪大了眼睛,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余白,口中道:“你……” 余白见刀客望向自己,面上笑吟吟的拱了拱手,一个字未说,忽地又脚步一退,藏在僵尸的身后。 果不其然,即便心脏都被小鬼咬碎了,刀客瞅见余白的位置,鼓起浑身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长刀狠狠的投掷过来。 噔的一声,长刀插在了僵尸身后,刀身还隐隐发颤。 十来息的功夫,场中人死的死,残的残,就剩下余白一个站着的了。 等刀客彻底无力倒下后,余白方才中从僵尸身后探出脑袋,打量起现场。 郡公子还未死,但他双手皆断,脖颈上也缺了好大一块血肉,面上惊恐无比。如此状况,即便他能活下来,估计也是废人一个。 好在余白也不打算让他活下来了。 余白听见对方的哀嚎声,望着对方拱了拱手,贴心的说:“走好。” 才从刀客胸膛中钻出来的小鬼,立即又扑到了郡公子身上。 “不要、不要!”郡公子看着朝自己扑来的鬼物,面上的惊恐即刻变为绝望。 “啊!”一声惨叫。 小鬼钻入郡公子的胸膛中,带出了一些热腾腾的脏器碎块,就此结果了他的性命。 霎时间,场中突地安静下来,寂静的可怕,只有余白一人的呼吸声可闻。 确认场中再无活人后,余白方才从僵尸身后走出,又出现在天井中。 他先瞧了眼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僵尸,余白看着僵尸身上的伤口,自觉其中任何一道落在他的身上,他都会一命呜呼了。 想起刚才众人搏命的场面,他一时庆幸到:“好在贫道谨慎,没有丢掉性命。” 庆幸一回儿,余白扫视着死伤一片的现场,发现地上的三具尸体均没有魂魄出现,省了他捉拿魂魄的功夫,但也让他没有新的魂魄进账。 最后,余白一张手,楼中小鬼便飞到他的跟前,吐出一物。东西呈现血红色,鹅蛋大小,正是众人争夺的宝珠。 捏着血红宝珠,余白正准备渡入真炁检验一下此物。 但宝珠突地一震,在他脑中响起话声: “人死如灯灭,鬼死不安宁……”话声沧桑寂寥,好似宝珠内里住着一个百年老怪。 没由来的,宝珠中又冒出一句话:“汝可愿随我学道?” 听见这话,余白且惊且愕,等他确定了自己没有幻听,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第五十章 灵基丹 余白确定自己脑中的声音是从手中珠子中传出来的,他压下心中的怪异感,面上带着懵懂、惊奇,看着珠子说:“这、这是……” 宝珠似乎是听见了余白的话声,红光闪现一下,说:“勿要害怕,老夫道号宝珠子,此珠中存有老夫一丝神念,留于有缘人,传道授业罢了。” “当真?”余白眉角一抬,面上“惊喜”的问道。 宝珠嗡嗡闪了数下,又传递出一句话:“当然!你且别激动,在你左前方二十步远,正有一物与你有缘。” 余白听见宝珠所说,当即抬头望左前方看过去,并抬头扫视,忽地察觉四楼某栏杆后面有窥视感。 他悄悄一掐诀,当即放出一只小鬼,让小鬼过去探查。 小鬼刚一扑过去,楼上响起一声惊叫声,一道红色身影突地从楼上翻下,似乎有些惊慌。 余白再一抬眼,发现此人正是刚刚逃走的多面狐。原来这女人拿走一件宝物之后,并没有如口中所说的立即离开,而是继续藏在楼中窥视现场。 且此人应是擅长隐匿气息之术,若不是余白得了手中“宝珠子”的提示,他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对方。 多面狐被余白派出的小鬼吓到,不得已出现在余白面前,但才一露面,她就压制下自己心中的恐慌,笑吟吟的望着余白,说: “奴家可担心死小郎君了。没想到郎君如此厉害,能将三个恶人都解决掉。” 多面狐言笑晏晏,眼中风情流露,同时作出一副楚楚可怜但又能勾起男人邪念的姿态。 她翘首望着余白,一番软语从她口中说出,笑声银铃似的,能让寻常男子心都酥掉。 “郎君既然无事,奴家便放心了,先离去好么?” 余白看着她示弱的样子,脸上一时也露出笑吟吟之色。 多面狐看见余白清澈的眼神以及笑容,心中略喜。但余白接下来一句话,便就让她的笑容僵住。 “不好!姑娘还是留在这里,和鼠兄等人作伴吧。” 余白才说出一个字,便手中掐诀,放出小鬼往多面狐擒杀过去,同时脚步往后退,又退到了僵尸身后。 等他话说完,两只小鬼已经扑至多面狐身旁,要将她性命结果掉。 多面狐擅长轻功,脸色陡变中,也即刻在楼中腾转挪移,其身形鬼魅,竟然能一时避开小鬼的撕咬。 “郎君饶命,奴家愿意以身相许,好好伺候郎君。”多面狐慌忙呼喊到,只期待余白留她一条性命。 未等余白回话,他手中的宝珠里面突地传来话声:“无须理会,直接打杀这女子便是。等得了老夫传授,要什么女人没有?” 余白听见珠子传递出来的信息,打了个喏,隔空对多面狐笑说:“姑娘走好。” 他一拍葫芦,葫芦中立刻喷出一道黑烟,卷住了多面狐,让其无法动弹。 登的一声惨叫响起,两只小鬼便先后冲入多面狐的体内,啃心掏肺,结果掉了她的性命。 女子尸体扑地后,头上突地掉下一张人皮子似的东西,其真实的面孔枯黄且黯淡,竟是个中年妇女。 等黑烟裹着多面狐的尸体返回,烟气中吐出一物,剩下的则全被吞进了葫芦中,化作一滩脓血。 余白伸手抓住黑烟吐出的东西,是一方形事物,正是干尸手中的另一件宝物。 宝珠适时也说到:“孺子可教也,此等女子可先杀而后再言,以免出了差错。” 多面狐先是趁众人不备,偷盗宝珠,后又是祸水东引至余白身上,携宝而逃。对余白而言,此人的确该杀,且不用说一句废话。 但此等狠辣之言,却不像是会从一个传道高人的口中讲出。 余白眼神玩味的打量着手中宝珠。 没等他说话,宝珠突地又传出消息,说:“盒中乃是一颗丹药,此药有易筋洗髓之效,能助你脱胎换骨,凝练真炁。刚才那女子已经打开了药盒,若是半个时辰内不吞服,药效便会消失掉。” 血红宝珠轻轻震动,似乎是在催促余白:“你且快些服用丹药,一并盘膝打坐,放开心神,容老夫传授你无上口诀,助你步入仙道!” 珠中自称宝珠子的老怪,所说的话十分诱人,余白也情不自禁的打开了木盒,发现盒子中确实藏着一丸丹药。 丹药鹌鹑蛋大小,亮黄色,一开盒便有一股清香飘出,令余白浑身都轻灵许多。 余白看着丹药,略微有些觉得熟悉,问:“这是什么丹药?” 宝珠听见,传递信息说:“此药唤作‘灵基丹’,乃是那干尸道士为自己的子侄后辈置办的,能助常人步入仙道,凝结真炁。” 宝珠顿了顿,复说:“我观你体内虽有真炁,但身体污秽甚多,不便修行,且不知是修行的甚么旁门法诀,气少且无用。快快坐下,服药传递放松心神,听我传递法诀。” 余白听见宝珠子说出丹药的名字,脑中细想了一番,顿时记了起来。 “灵基丹”正是此药的名字,如珠中老怪所说,能替人易筋洗髓,驱除体内的杂质。更加神奇的是,它能调动人体内的气血,刺激魂魄,消除肉身和魂魄间的隔阂,能帮助人更好的凝聚精、神,从而炼出真炁。 寻常人即便资质再低劣,只要服用一丸,也能有六成的把握凝练出真炁。 这虽然比不上余白在石剑中得到的真意,无法确保炼出真炁,但也是世面上少见且难得的东西。 若是用余白手中的五鬼葫芦作为比较,这丸丹药的价值比目前的葫芦还高出些许,属于八品丹药。 即便余白已经炼出真炁,无须再借助丹药消弭肉身和魂魄间的隔阂,但他的肉身孱弱,又在凡间活了十六年,身体的内污秽之物甚多,有碍于炼气。 如果能用丹药易筋洗髓一番,他能剩下不少打磨肉身的功夫。 回想着怪梦中对此药的印象,余白又检验了下,确认此药是真。 且如“宝珠子”所说,灵基丹上的特殊药蜡已经挥发完毕,开盒后若是半个时辰内不服用,丹药的药效便会消失掉。 环顾四周,余白走至一个偏僻的角落,用僵尸和小鬼护住自己,盘坐下来准备服药。 宝珠察觉到余白的动作,轻轻震动,急声到:“赶快平定体内真炁,彻底放松心神,容我传你法诀。” “此法诀甚是高深,初时你会痛,但慢慢的就舒爽了。别怕,放松即可。” 余白盘坐着,听见“宝珠子”这般话语,眼眉一挑,面色有些古怪…… 第五十一章 服药炼魂 宝珠子这话,听着让人有些担心。 “莫非……”余白咀嚼着珠子传递出来的消息,瞧了眼一旁的干尸,心中跳出念头:“想要夺舍我?” “夺舍”乃是修炼有成的炼气士,用自己的魂魄占据他人的肉身,从此用新的肉身存活于世间。 最上乘的“夺舍”,莫过于大修士的轮回转世,此种“夺舍”乃是魂魄进驻于一团无意识的精气血胎中,然后经过血肉生发,长成人形,诞生于世间,就此重活一世。 但世间所谓的“夺舍”,多指修士直接吞并他人魂魄、强占他人的肉身。此等方法弊端多多,但对于不得不抛弃肉身的炼气士来说,却是唯一的活路。 毕竟相比于做鬼,还是做人要好一些。 余白再联想起四周在睡梦中自杀的众人,心中愈加惊奇。如此一幕,正像是有人在施展邪术、血祭。 “勿要迟疑,我有无上妙法!”宝珠子见余白没有动静,突地又传递出一道信息。 听见对方的话,余白低眼打量着手中的珠子,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 不过虽然知道宝珠中有人想要夺舍于自己,但是余白却是没有多少慌张。 毕竟,若是对方能够直接强占他的肉身,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诓骗利诱他了。 反倒是余白心中生出想法:“能夺舍的修士,起码也是八品修为,否则魂魄不凝实,夺舍多半死路一条。” 随着宝珠的震动,珠子身上的红光越来越盛,光芒将余白包裹起来,让余白头脑微微昏,心中杂念四起。 他眯眼瞧着宝珠:“若是假意相从,套点东西出来……” 一时间,他心中的欲念炽热,想冒险留住宝珠子的想法更加强烈。甚至于要是可以,他拜对方为师也不是不行。 好在余白体内的真炁及时一动,游走在灵台中,令余白仿佛浇了一头冷水,突地冷静下来。 再一低头,他发现手中的宝珠子殷殷发光,鲜艳如血水,照得他全身都是红光,且宝珠子不断在他的耳边念叨着: “我有无上妙法,可让你长生不死,富贵齐天!” 知晓对方是在坑骗自己,且一时间不查,竟然先后两次都差点着了对方的道,余白面上生出一丝冷笑。 他不理会对方的话,吐出两字:“聒噪。” 然后余白一拍葫芦,葫芦便吐出一团黑气,卷上宝珠,要将它拖进去。 突然间发生的变故,让宝珠内的老怪猝不及防,念叨的话声一时停住,然后它气急败坏的叫到: “尔在作甚!” 余白发现葫芦竟然没有立刻将宝珠吞进去,口中发出轻咦声,回到:“相比于前辈的道法,贫道更贪图于前辈的‘身子’,作我账下小鬼罢。” 话声说完,围绕在余白身旁的三只小鬼即刻扑上去,一起将宝珠往葫芦内拖去。 宝珠子意识到余白识破了它的阴谋,不由的破口大骂到:“兀那小儿,你赶紧放开老夫,否则等老夫脱困,定要将你抽魂拔魄,让你不得好死!” 可余白没有被它吓住,反而调动起体内微弱的法力,往葫芦注去,令五鬼葫芦幽光闪闪,收摄之力大增。 眼看着宝珠就要被葫芦吞进去,宝珠上血光闪烁,陡地出现变化,内里突地跳出一团血雾。 这血雾呈现鬼脸状,面上气急败坏,恼恨的看着余白,口中呼叫到:“小儿,等老夫重活过来,定要用你心肺下酒!” 话说完,鬼脸当即呜呜的往外面冲去,准备逃离走。 可余白的三只小鬼就在旁边,宛如三只猎犬一般咬着它,它一时被缠住了。 余白望着场中逃窜、撕咬的四团鬼雾,眼睛微亮:“这魂魄,竟能和三只小鬼相抗衡,若是炼制成小鬼,葫芦定能生出第四道禁制,突破到八品法器的等级。” 法器者,每多一道禁制,威力和效果便强一分,但当要跨品级进行提升时,虽然也只需要再多炼制出一道禁制,但这道禁制的炼制难度,可能会比之前所有禁制的炼制难度都要大。 自从余白将五鬼葫芦炼出三道禁制,收服三只小鬼后,他便隐隐感觉一般的厉鬼或是魂魄,是无法炼制出第四道禁制的。 而眼前这团多半是八品炼气士的魂魄,若是用以炼制第四道禁制,应是合格! 心中略微激动,余白手指轻轻一抓,突地捏碎了手中残留下的珠子。 魂魄出走之后的珠子,已经是透明状,并且毫无灵性,好似糖球儿一般脆弱,既不是宝物也不是法器。 余白将珠子碎块抖落掉,心道:“果然,刚才的梦魇都是这老鬼在血祭活人,好帮助自己夺舍。” 三只小鬼在半空中死死的撕咬着老怪魂魄,但宝珠子不知修行了什么邪术,其魂魄竟然能和鬼物相互争斗一番,且不落下风。 余白再一拍葫芦,放出黑烟,往老怪魂魄笼罩过去。 宝珠子被三只小鬼纠缠着,一时不察间,当真被黑烟卷住了。一道道烟气好似枷锁一般拷在它的身上,要将它拖行至葫芦中,吞食掉。 “尔敢!”老怪魂魄中红光闪现,口中厉喝,竟一时间直接抗衡住了葫芦的抓取。 余白察觉到体内丁点真炁正在被葫芦迅速消耗,他忽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 左手中有一方木盒,木盒内的丹药正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味,令人心神一振。 余白瞧着愈加狂躁的老怪魂魄,伸手抓住盒子中的丹药,说: “前辈,若是贫道猜的没错,这枚‘灵基丹’乃是你用来消磨夺舍后,魂魄与肉身间的隔阂所用。” “灵基丹”最大的用处便是在于消弭肉身、魂魄间的隔阂,因此好让人更好的凝练精气神,诞生出真炁。 而修士夺舍之后,夺取的肉身和魂魄间也是有隔阂存在的,且隔阂甚大。此时服用一颗“灵基丹”,应是再好不过了。 余白原本并不知道“灵基丹”还能有这般用处,此时一梳理,顿时觉得宝珠子准备的颇为周全。 城隍庙楼中鬼哭阵阵,烟气你冲我扯,颇是诡异。 老怪听得余白的话,心中微惊。紧接着,它又看到余白一张口,便将灵基丹吞入腹中,就此打坐修行起来。 灵基丹是要在夺舍成功之后再服用,余白此时一服用,不并会让自己变得容易被夺舍,反而因为药效的存在,能更好的降服对方。 “竖子!”宝珠子见自己精心准备的丹药被余白一口吞服,并且还先被对方讥讽了一番,差点直接气得魂飞魄散。 但紧接着,余白服药后,当即用真炁催促药效化开,他顿觉精神振奋,真炁也愈加活跃许多。 余白一边炼化丹药,一睁眼,轻弹五鬼葫芦,真炁渡入,葫芦的威力陡增。 “啊!不要!” 一声惨嚎,宝珠子的魂魄突地就被拉进了葫芦中,并开始消磨炼化…… 第五十二章 易筋洗髓 将宝珠的魂魄收进葫芦之中,余白心中生出拷问对方的念头,但是一想到对方身前的修为高深,且刚才花费偌大的气力才将其捕捉到,他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余白端着葫芦,口中默念咒令,三只小鬼也回归葫芦。 五鬼葫芦一时间幽光阵阵,数道光圈颤抖着从葫芦内里喷出,落在四周,沉沉的,将地板都压得腐蚀一二。 “小儿,放我出去,我直接传授你法诀!” 葫芦中还传出宝珠子不甘心的叫声。 但即便它所说是真的,以对方先前的阴毒举动,余白也不敢修炼它的法诀。要是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儿,余白可就亏大了。 无视掉宝珠子的哀嚎求饶,余白沉着心神,一边炼化体内的丹药,一边祭炼着葫芦。 葫芦已经跟随余白许久,他对葫芦身上的每一寸都熟悉,此时祭炼起来,已经是轻车熟路。 余白先是在葫芦中不断的消磨宝珠子的魂魄,拆分其魂力,化作阴气滋养葫芦,等到它被消磨得疲软之后,又号令三只小鬼上前撕咬,绝不给对方喘息机会,最后再由葫芦自行将禁制烙印在宝珠子的魂体上。 此番祭炼因为葫芦是要升品,余白体内的法力有些支撑不了。 其实若非他服用了灵基丹,丹药能持续的转化出一些真炁,他早就撑不住了。 但过了片刻,余白还是一睁眼,往郡公子、花面鼠等人的尸首、以及那具干尸看去,他一弹葫芦,葫芦便吐出一道黑烟,将其全部裹住吞了。 得到尸体的滋补,葫芦表面闪烁的幽光亮了几分。 但四五具尸体不够,丁点血肉转眼间就在葫芦内里消耗完毕。 最后余白也懒得再睁眼看,他干脆放纵了五鬼葫芦,只要法力出现不济,便任由葫芦自行吐出黑烟,吞食周遭早已凉透的尸体。 不多时,以余白为中心,方圆十几步之内的尸体皆数消失,甚至连地上的血迹也都好似被人擦拭过一般。 其余还躺在地上的,都是口中还有半口气的人。 葫芦的祭炼渐渐进入深处,黑烟弥漫在四周,将余白也包裹在其中,笼罩成了一个灰黑色的雾气团,好似一个大茧。 而余白自身在吞服了灵基丹之后,肉身被药效冲刷,也渐渐生出了变化。 他浑身毛孔中堵塞的油脂、污垢,纷纷从体内挤出,同时他的胸腹齐鸣,呼吸极为沉重,肚子中更好似有一只蛤蟆在叫。 等到最后,余白一睁眼,他收工完毕,立刻就剧烈咳嗽起来,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 等他张口一吐,腥臭乌黑痰块掉落在地上,使得四周的空气都恶臭起来。 同时余白感觉自己浑身油腻无比,脸上好似带着一层面具,格外不自在。 他压制着身子内外的不快之感,低眼打量手中托着的葫芦。因为他刚才沉浸在服药中,葫芦最紧要的关头早已经过去。 余白一弹葫芦,葫芦嗡嗡一摇晃,便啾的吐出了四道灰色光圈,光圈莹莹的浮现葫芦外面,精致神秘,能将光线都吸收掉。 第四道禁制,已经炼成! 五鬼葫芦成功晋升为第八品法器,而先前还桀骜阴险的宝珠子,此时也已经变成了余白账下的一只小鬼。 不过余白并未立即检查葫芦晋升之后的情况,他连忙站起身,往楼中的方便之所走去。 等余白再从方便之所走出来时,他浑身清爽,体态轻灵,身上的道袍也已经换了,头发也湿漉漉的,显然是清洗了一番。 城隍宴招待的是潜郡城的名流士子,楼中自然有沐浴洗漱之地,无甚惊奇。 余白重新走到天井处,忽地发现自己手上的肤色如玉,好似婴儿一般。他心中一动,即刻拿出一面银屏镜,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 只见镜中的少年目若点漆,面容清秀,颇有一股少年感,以及出尘的气质。 稍微观察了一下,余白确定自己的脸色比先前要好了许多。同时他还感觉自己精力旺盛,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无须多想,余白便知道这是服用灵基丹之后带来的效果。 经过一翻易筋洗髓,余白体内一十六年间积攒的污秽已经被洗去了大半,肉身好似重新回到了婴儿状态,生机勃勃。 此种状态若是落在老人身上,直接就会是白发反黑,皱纹、老人斑等老态消弭掉。 但余白本身年岁就不过十六,因此也就不会再变得更加年轻,而是气质更加清奇出尘,他修身站在楼中,好似一个未曾食过人间烟火的少年仙人。 “炼气九品需要做的功夫,已经完成小半。” 余白感受着服药之后的状态,心中颇是欢喜。 炼气九品胎息境界,炼气士所需要做的事情是两件,一是积攒真炁,二是温养肉身。 此两件事对于修道而言,都是在打基础,只有体内真炁充足,肉体生机和强度也足够,炼气士方才能进行一次真正的生命蜕变,晋升至八品境界——开窍! 其实对于炼气一道而言,炼气九品仍可算作是一个门外汉。 此种境界的炼气士,水能淹死,刀能砍死、火能烧死,但八品及以上的炼气士就不同,这些人能修行术法,可上刀山下火海,无惧寒暑风雨。 于凡人而言,已经是仙人。余白想要达到此种境界,他还有许多的功夫需要做。 最关键的,他得赶紧脱离凡尘,好获得接下来的修行法门以及修道资粮。 幸运的是,余白此番已经得到了契机。他伸手一翻,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方木牌。 牌子漆黑,相貌不甚出奇。但此牌乃是寻仙仿道的敲门砖,有了此物,余白最迟一年之内便可脱离凡间,踏入仙道中人的圈子。 在余白的怪梦中,梦中他同样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但却耗费了三十年的光阴,可谓耽搁了一生。 “甚好、甚好!” 余白再一梳理,发觉这一趟来潜郡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并且还收获了不少意外之喜。 宝珠子已死,时间也过去了许久,四周幸存的人开始醒来。当他们看见楼中的场景之后,立即齐齐失声,惊恐至极。 而余白也懒得理会他们,整理完收获就往楼下走去,他准备回到自家小院,再好生检验一下葫芦新生的妙效。 第五十三章 入道令 等余白离开城隍庙时,城中的街道上早已是空无几人。 上元节时分,虽然潜郡城可以通宵达旦的进行欢庆,但是普通小民往往看完灯会、赏完烟火之后便会各自回家,商贩之类的也会逐渐关门。 唯一真正可以通宵达旦的,是庙中名流士子参与的城隍宴而已。 因为城隍宴最晚结束,如此也才使得楼中的诡异场面没有立即惊动城中其他人。但是等余白走开,楼中人逐渐苏醒过来时,轩然大波即趁着夜色在城中掀起。 这些事情已经和余白不太相关,他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之后,摸出又生出一道禁制的五鬼葫芦,好好的端详着。 经过这些时日的祭炼,五鬼葫芦依旧是漆黑色,但是它通体晶莹,泛着玉色,好似上等的墨玉雕刻而成。 “八品法器!”余白一想起葫芦如今的等级,心中精神便振奋。 他如今虽然才不过九品修为,但手中已经有了一件八品法器,即便是在即将踏入的仙道圈子中,余白也有了立身之本。 压下心中的振奋,余白感应着手中葫芦,即刻调动体内真炁,将葫芦中的四只小鬼唤出来。 呜呜、鬼哭声响起,四团小鬼悬浮在房中,各个面目狰狞,其上一张鬼脸扭曲蠕动。 余白抬眼看着四只小鬼,口中轻轻一念:“请宝贝转身。” 咒令一下,只见房中四只小鬼忽地嘶吼着冲撞在一起,相互间好似撕咬起来,慢慢的融作了一团,紧接着变作成一柄雾气长剑。 小鬼变化的长剑悬浮在半空之中,虚虚实实,但是煞气渗人,余白一眼望去,便感觉此剑不仅能杀人肉体,亦能将人的魂魄也砍碎掉。 但鬼剑并非小鬼唯一能够变化的,余白手诀又一掐,鬼气形成的长剑便呼呼的涌到他的右手中,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只利爪。 余白手上戴着小鬼形成的利爪,轻轻往身前的木桌抓去。 咔嚓一声,木桌便被鬼爪撕成两半,并且桌面上还有被腐蚀的痕迹。 最后余白挥挥右手,鬼气再次散开,重新聚拢在余白的头顶,形成了伞盖的形状。 伞盖幽幽旋转,鬼气不住的散发出来。 有此伞盖在,其他鬼物或是有人想用术法偷袭余白,便会先被伞盖给拦截下来。 这便是葫芦晋升为八品法器之后,衍生出的新好处。 除了葫芦内里空间、收摄之力等得到增强外,葫芦奴役的小鬼不再是只能单独行动,而是能够聚合起来,互为一体,并且能变化成多种形状,能杀人、能护人。 检验了一番葫芦的妙处,余白脸上露出喜色,但他耍了片刻就将四只小鬼收了进去。 如今他不过才九品修为,体内真炁也孱弱,远不能随便折腾手中的法器。否则无须多久,他便会因为体内真炁耗尽而无法驱动葫芦。 意识到这一点,余白心中冒出念头:“修为也得尽快提升。” 但是他并未立即就盘膝着炼气打坐,而是从葫芦中掏出了在城隍宴上得到的另外一物。 漆黑的木牌落在余白手中,显得貌不出奇,但当余白渡入一丝真炁之后,木牌上立刻出现丝丝深红的的纹路,遍布了整块木牌。 “浮山”二字古篆出现在木牌上,一前一后,颇是玄妙。 余白看着手中的木牌,眼中露出感叹之色:“入道令。” 所谓入道令,便是道宗玄门发出的一种信物,有此令牌者,可以凭借此牌和令牌背后的道宗玄门成功缔结姻缘,拜入其中。 此世仙道宗门在世间半隐半现,但总的来说,多是脱离于凡间之外的。因此想要拜入其中,不仅需要有路子,也需要够格。 而“入道令”,便是能让余白既有路子,又能够格拜入道门之中的东西。 余白盯着木牌,回忆梦中的信息,心中想到:“是‘浮山道’的入道令。” 其实被余白炼成了小鬼的宝珠子,原本就是浮山道中的内门弟子,他身上之所以有一方“入道令”,乃是他担心自己的后辈资质不行,特意在门内换取的,好让后辈顺利拜入道门中进行修行。 但可惜的是,等宝珠子一回到潜郡,不仅他的后辈子弟皆数被仇人杀个干净,就连他自己也中了埋伏,最后只能肉身坐化在城隍庙中,企图修行秘术,再用神魂夺舍他人,重活一遭。 至于在余白的梦中,宝珠子是否成功夺舍,以及那持着“入道令”拜入道门中修行的人是不是被夺舍的……都已经和余白的干系不大。 余白只知道,他现在可以凭借手中的令牌,在江城登上道门控制的船只,然后前往浮山道内修行仙法。 “浮山道。”余白咀嚼着这个道门的名字,在脑中回想着,忽地眉头微皱。 浮山道乃是余白梦中一传承千百年的道门,门内等级森严,秩序井然,算是一方正经道门。 但很不凑巧的是,在余白梦中听得的传闻里面,似乎此方道门后来被灭宗了? 想到这一点,余白皱眉梳理一下,但是他梦中的记忆略微模糊,梦中他也没有与浮山道打过交道,因此对此道被灭门的具体缘由不太清楚。 “罢了,好歹是个正经的道门,可以先在其中修行一番,等到有苗头出现,再行脱身也不迟。” 想不太清楚,余白估摸着距离浮山道灭门还有些年头,便将其暂且放下。 毕竟他现在连个散修都不如,散修还能有个三五道友相互交流资助,但余白没有。 因此面对眼前这个进入道门修行的机会,他别无选择。否则一耽搁,耽搁的便可能不止一年两年了。 整理完收获,余白伸了个懒腰,他今夜又与人争斗了一场,精神紧绷,也是该歇息一番了。 同时余白打算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江城,他不想再在潜郡中消磨时间,以免错过了道门船只。 余白躺倒在床铺之上,就此歇息起来。 …… 翌日。 未等余白自己清醒,院外突地传来呼喝声,并有人一脚将他家的院门踹开。 第五十四章 贫道去也 被屋外的嘈杂声惊醒,余白立即摸上自己的葫芦,然后打开窗户,往外面看去。 “快、快进去!”一行人呼喝着,水流一般涌进了余白的小院之中,将小院各处都堵住了。 这行人有身着皂衣皂帽,腰佩长刀铁尺的捕快,还有身穿甲衣,一看就是牙兵牙将的狠人,个个杀气腾腾,扫视着小院中的一切。 余白瞧见这群人闯进自己的院中,微微怔了怔,然后未等院中的人呼喝他现身,便自行打开门窗,展露了面孔。 等余白从屋中走出来,为首一个身上穿着青色官袍的人站将出来,喝问余白:“兀那道士,你可是昨夜去过城隍庙?” 场中其他人全都将余白堵住,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扑上,用枷锁将余白拷住。 余白的好梦被人扰醒,本来心中就不快,但也懒得平白惹些是非,他打了个稽首,说:“正是!” 青袍官员听见,一挥袖子,喝到:“拷上!带走……” 此人不说缘由,当即扣下一顶帽子:“昨夜城中士子多坠楼而亡,定是你这妖道使用邪术所为!” 余白皱眉,问:“昨天夜里人那么多,为何就认定是贫道?” 青袍官员不耐烦的回到:“昨夜有人醒来后看见你在楼中走动,不是你还能是谁?休得废话,拷上!” 他话音落下,即刻就有两个面色凶恶的捕快扑上,要将余白拷住。 “罢了!”眼看着对方要用强,余白摇摇头,他一拍腰间葫芦,葫芦口子便涌动黑烟,突地吐出两具身影,堵在了捕快身前。 是两具僵尸。 面目青黑,相貌狰狞的两具僵尸出现在院中,顿时将四周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僵尸!”“妖、妖道!”……现场一阵惊呼声。 青袍官员似乎没想到余白果有妖法,他看着突地出现的僵尸,面上倨傲的神色一下子凝固住,眼睛瞪大。 恰在此时,人群中突地有高呼声:“误会误会!” “道长是高人!” 余白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一熟悉面孔挤进了院子中,正是那桃花眼。 昨天夜里桃花眼也赴宴了,只是余白最后忘了对方的存在,好在对方没死在宴会上。 桃花眼挤进来,冲着官员拱手急声说:“道长乃是救我陶府命的得道高人,勿要拿错了!” 官员见余白放出两具僵尸后,并未有其他动作,他心中胆气慢慢回复,他咬牙喝问桃花眼:“陶兄,你说眼前这蓄养僵尸的道士,是好人?” 桃花眼听见,也看见了余白身前的两具僵尸,一时眼睛发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余白没在意四周的情形,他见桃花眼走出来,还替自己出声,心中生出几丝好感,作了一揖说:“见过陶兄。” 桃花眼瞅着两具僵尸,似乎想到了自家府中发生的事情,两腿也哆嗦,勉强回到:“道、道长。” 就在两人说话时,一旁的青袍官员目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哆嗦着手,悄悄往身手打着手势。 正当余白又要开口时,绷绷绷,一连串的弓弦声音爆响起。十来只箭矢忽地从人群中、院子外往余白射来。 同时那官员口中叫喊道:“拿黑狗血……” 余白一听见弓弦声,脸色便陡变,同时他身前的僵尸立刻跳起来,要将射过来的箭矢挡住。 可四周的弓手甚多,箭矢从几面射过来,只有一半的被挡下,剩下的全都直咬余白。并且弓手连连开箭,要直接将余白射杀掉。 但令在场人惊恐的一面出现了,只见射中余白的箭矢,全都浮在了半空中,好似被东西抓住了。 余白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一下,也懒得再和眼前这些人废话,他冷哼一声,悬浮在他顶上的东西浮现出来,呈伞盖状,正兀自旋转,其上黑气缭绕,显得模样阴森森。 本是白日早晨,但余白头上的鬼伞一出现,四周的日光都好似暗了些许。 五鬼葫芦在晋升为第八品法器之后,还有一个好处,便是鬼物更加凶厉,已经能白日现身,夺人性命。 而余白发现院中有不速之客到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将小鬼唤出来,护持在自己的周身,以防不测。 没想到他按捺着心思,想和对方好好交涉,以免生出事端,但对方却是上来便安他一口黑锅,想拿他定罪,还先下手射杀他。 余白抬眼看着四周的官员、捕快、甲兵,脸上依旧笑吟吟之色。 他望了望日光,拍手说:“时辰正好,贫道且送诸位上路一番。” “嘶、吼!” 僵尸本是喜阴不喜阳,白日不怎么出来活动,但院中的两口僵尸是被余白控制住的。它们嘶吼一声,当即扑入人群中,开始咬杀在场的众人。 凡是手中拿着兵器的,便是它们率先的目标。 青袍官员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呆滞,他看着正信步朝他走来的余白,慌忙拿起递过来的黑狗血,要往余白泼去。 但余白走上前,直接一脚踢将过去,使得桶子翻倒在对方身上,将对方泼了个狗血满身。 其间亦有其他人提着黑狗血等污秽之物,大胆的泼向余白,但小鬼都可以在日光底下活动了,如何会再惧怕这些凡物,皆数被挡下罢了。 桃花眼亦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余白冲着他笑了下,然后一掐诀,口中到:“请宝贝转身。” 只见他顶上的伞盖鬼气聚拢,陡地变成了一柄鬼剑。 鬼剑即刻从余白头顶飞出去,迅疾的穿刺在余白周身几十步远的范围内,虚虚实实,可以透过墙壁,亦可刺穿人体,带出血水。 一夕间,所有弓手便被鬼剑刺穿了脖子,捂着颈口而言。 “啊啊啊!妖道!” “僵尸!”……场中一阵惊恐,活着的、没动手的全都散开,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 铮!鬼剑飞回余白身边,聚拢在余白的手上。 青袍官员惊恐的望着面前的余白,发现余白正笑看着他,口中吐出两字:“走好。” 余白拿着鬼爪,往前一抓,尖利的爪尖便刺穿对方的身子,轻轻松松的将其撕成了两半。他一抖手,血水皆数掉下,指上没有半点污秽。 眨眼间,现场死伤一遍,颇是血腥,还有两具僵尸似野兽般大嚼着。 余白见死的死、逃的逃,也没想着继续去追。他径自走到小院的棚子中,牵出了一物。 “咦呃、咦呃。”驴叫声响。 此是余白前日新买的一头驴,之前那头饿的受不了,自个撞开院门跑了。所以余白新买了一头,好方便自己及时跑路。 场中就剩下桃花眼一人还怔怔的,打着哆嗦站在原地,也不知是自信余白不会伤他,还是腿已经吓麻木了。 余白骑在驴上,从桃花眼打了个稽首,道:“陶兄,暂且别过,贫道走也。” 话说完,他便一拍驴子肚,往院外走去。 等余白快要踏出院门时,他腰间的葫芦突地吐出一股黑烟,黑烟席卷小院,将院中的尸体、僵尸全都卷了进去。 桃花眼站在院中,突地发现小院霎时间干净起来,一点血迹足迹都无,地面好似被刮过一般死得。 他杵在原地,愣神的望着余白消失在院门口…… 第五十五章 问道船只 江州城距离潜郡六七百里,好在有水道相通,余白离开潜郡城后,直接在渡口上了船只,将潜郡城的一干事情皆数抛在身后。 几日功夫,船只从大江支流驶入了宽阔的大江之中,河滩、大小船只,一并映入余白的眼中。 余白看着眼前宽一两里的江面,顿觉心中开阔许多,若是不出他所料,他将会在此地踏上自己的仙道旅途。 等船只在一处渡口靠岸,余白牵出自己的驴子,骑在上面,沿着大路往前方走去。 路上行人众多,有挑菜的农人、贩货的商人、读书人士绅之流,余白混在其中,因为独身一人,且有身着道袍,生得俊俏,有些引人注目。 自从服用了灵基丹,易筋洗髓一番之后,余白站在人群中,颇是鹤立鸡群,好在他这几日在船上已经习惯了他人瞧来的目光。 等快要进入州城中时,余白却忽地掉转驴头,沿着一条小道,往旁边走去,并没有随着人群进入城中。 在潜郡获得入道令之后,余白离开潜郡来到江州城,为得是登上道门船只,前往仙道门派内里修行。 只是余白虽然有梦中的记忆,知晓会有道门船只在江州城出现,但是他并不知道船只具体会在几日来。 毕竟梦中的记忆模糊,而且时间跨度太长,他记不清楚。好在根据梦中的记忆,江州城外有一处小道观,道观当中有人知晓此事。 沿着小道,走了几刻钟头,一个山包出现在余白的眼中。 此山包形制颇妙,山下有小溪环绕,四周草木繁多,虽然春季尚未彻底到来,但已有零星嫩绿草木,再混杂着四季常青的乔木,山包被点缀的颇具生机。 山包上有一道观,小庙小院,但坐落在顶上,修葺的高低有序,站在院中,能面朝大江,眺望江面上大大小小、络绎不绝的船只。 此山包上的道观,和余白在潜郡城中烧掉的那座道观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余白骑驴走到山下,见着有三两人从里面走出来,具是衣着华丽之人。 这些人瞧见路面上骑驴走过来一个相貌不凡的少年道士,也都心有诧异,但并未说什么。 余白径直来到山上,道观门户大开,阶上正有一个道童拿着笤帚,打扫着阶梯,应是刚刚送走了余白路上碰见的一行人。 道童看相貌,年岁应比余白大一两岁,他扫着台阶,直到余白牵着毛驴走上来,驴叫声响起,他才发现。 此人一回头,望见余白,面上微怔,他上下打量一下余白,拱手说:“道友可是来挂单的,小道这就去禀告师父。” 余白瞧着此人,对应着梦中依稀有的记忆,脸上露出笑容。 眼前这道童,身量修长高大,面向颇为老实忠厚,一看就是能让人信赖之人。余白对比着脑中的记忆,心中到:“这人应该就是梦中结交过的青灵子了。” 在余白的怪梦中,他身为一介散修,自然也有三五散修好友,能够相互间交流修炼心得,或是互通有无。 而眼前这高大道童,便是余白梦中几十年后,他的一位散修好友。 只是在梦中,此人是中年模样,而现在,对方却年轻至极,脸上还残留着稚气,应是不过十八九岁。 梦虽然是梦,但不妨碍余白对眼前的道童生出好感,毕竟按他记得的,眼前这人的人品可以信赖,并且梦中两人交情似乎不浅。 余白不至于直接拿对方当好友,但也有结识对方的心思。他打了个稽首,说:“多谢道兄,小道初来乍到,只能前来叨扰了。” “不敢不敢。”道童连忙回到,言语几番,他便放下笤帚,引着余白往内里走去。 进入道观之中,余白发觉虽然从外面看,只是小庙小院,但是里间并不小,还有专门供人留宿的雅间、静室等。 并且观中有一方小池,池边有株梅树,梅花现在还开着,花瓣掉落在池面上,有肥大的锦鲤缓缓游来吞食。 眼前景象,颇具雅致,余白在梦中似乎也来过不少次,有些熟悉。 他牵驴站在小池边,不多时,那道童便带着一苍头老道从神堂中走出来。 老道身着一件藏青道袍,脚步稳健,可算得上是鹤发童颜,颇具一番风度。 余白记忆中没有此人的印象,应是梦中他与道童结交时,眼前老道已经逝去,将道观传给了道童。 余白打量了几下,发现老道不仅身子骨健硕,身形也高大,面貌似乎和一旁的道童有些形似。 他瞥了眼道童,作揖说:“小道余白,见过道长。这些时日还要叨扰贵观几番了。” “来者是客、来者是客人!”老道瞧见余白颇具风姿,自然不敢将远比当做一般的少年郎,或是一般的道士对待,连忙让道童将余白的毛驴牵去后院系好。 道观似乎经常招待过客,老道亲自领着余白住进了一件客房,并让道童取来一些茶水点心,两人便在房中交谈起来。 交谈中,余白发觉眼前老道气息深沉,虽然须发皆苍,但眼神丝毫不浑浊,应是也修行有秘术,甚至是修行有呼吸法也不是不可能。 余白本是打算先在道观中待些时日,再向眼前老道打听道门船只的事情。但是他忽地想到,若是一不小心恰好错过,他可就亏大了。 而且直接问,似乎也没甚不妥的。 余白呷了一口茶,心中又思量几番,便张口问老道:“道长,听闻江州会有道门船只经过,擢拔仙材送入道门中修行,您可是知道一二?” 老道正品着茶水,听见微怔,他上下打量余白,应是也觉得余白并非普通人等,一点头,说:“小友说的正是。” 老道指着门外大江,道:“每年皆有道门船只沿江到岸,从诸州接纳仙材,送往几大道门修行……” 余白仔细听他说着,从其嘴里听出了浓浓的艳羡之意。 恰在这时,那道童进屋补上茶水,老道看了道童一眼,轻叹说:“可惜不是人人皆可登船求仙。” 余白知晓老道所说是什么意思。 想上道门船只,首先得体内修行出了真炁,无论何等功法,是好是坏、是若是强,皆需要体内有真炁。因为生出了真炁,道门才可检测其资质。 其次,登船人年岁不得超过二十。凡超过二十者,皆不要。 最后,即便寻常人满足以上两个要求,也是没法登船。非得是王侯子弟,或有人推荐,方才能上船。 当然,资质惊人,能被道门修士亲自拔擢者另论。 具余白所知,江州城内估计只有节度使才有资格送人上船。 老道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恭敬在旁边沏茶的道童,并未再言语。 余白听完对方的话,想到对方应是知晓道门船只何时会来。他沉吟片刻,放下手中茶杯,不经意问: “道长可是知道,那船只几时来、又会停在何处?” 余白话说完,老道似乎没听见,仍旧定睛看着道童在沏茶,他过了几息才醒过,张口道:“啊、小友刚才问甚?” 道童已经沏好茶水,余白接过道谢一声,又说: “那道门高人,几时会来?” 第五十六章 害人之心不可有 余白重新问了一遍,老道士方才听清楚,他望着余白,脸上露出讶然之色,同样不经意发问: “小友可是在城中有什么亲戚,也想上船求仙访道?” 余白微笑说:“没什么亲戚,认识几个人罢了,好奇好奇。” 老道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摇头说:“没有亲戚的话,如果想要上船,那可就难咯。” 慨叹了一句,他也没有忘记回答余白的问题,指着江面说:“你来的凑巧,每年或隔几年的十五前后,便会有大船前来靠岸,今年有大船,但还没有来,应是再过几日就会停在渡口处。” “到时候,会有兵马摆道、还有会各种酒水干粮送上,稍微注意便是。” 余白听着老道说的,心中一惊:“当真近几日就会到。幸好没等上几日,要是等上几日,也许就错过了。” 老道说话间瞥着余白的脸色,似笑非笑的说:“小友若是到时候想凑热闹,每日晨时走到院子中眺望江面便是,道门船只大且高,船上足有五层楼板,甚是惊人,一眼便能识得!” “原来如此。”余白听完老道说的话,心中立即就想往江面瞧去,但他只是露出一脸的艳羡之色,朝老道士拱手说:“多谢道长告知。” 接着又是闲谈了几句,老道士便带着道童退出了余白所在的客房。其间余白拿出一锭银子要当做房费,老道士略微推辞了几句,也就收下了。 整个道观应是只有老道士和道童两人,余白等他们两人走远之后,盘坐在房中,兀自思索起来。 刚从老道士口中得知了准确消息,中间并没有什么波折,余白心中甚是欢喜。 如今他年岁十六,体内也修行出了真炁,正好满足了上船的条件。只是没有人能推荐,他须得靠手中的入道令才能上船。 不过相比于那些靠推荐上船的,余白一旦进入道门,便能直接获得正式弟子的身份,享有诸多待遇。 而不用像其他上船的人一般,进入道门后,得先在道门中充当至少三月的杂役,美名其曰“磨炼心性”。 只此一点,余白便能在新一批弟子当中脱颖而出,从而为接下来获得更好的资粮打下基础。 而且还有一点,被推荐上船的人,其实并非一定就能登船。 船上有道士,会先在船下对人进行资质检测,只有资质属于第三等及以上的,才会被送入道门中修行。低于第三等的,想要登船还得另走路子。 虽说世上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残疾或健全……只要获得呼吸法,有足够的资粮,努力修行,总归有炼出真炁的可能的。 但是凝练出真炁之后,人与人之间的资质便显露了出来。 资质优良上等者,也许是天生就对天地灵力感应敏锐,一定时间内可以吞吐、消化更多的灵力。 或是天生体内的经络就通达,真炁流动速度快,亦能达到迅速吞吐天地灵气的效果。 还有可能是天生肉体无垢,善于涵养真炁……等等种种不一。 譬如刚出世的奶狗一般,无论何种原因,能喝到更多奶水的,便是资质比他人更优良一些,更能“活”下来。 因此道门将体内炼出了真炁,且年岁低于二十的人,按资质划分成了五等。 一等最上,五等最下。五等者,吞食灵气的速度不及一等的十分之一。 看起来,每一等间炼气的效率差的不太多,但其实这代表着每时每刻炼气的效率,日积月累下来,每一等资质间成道进入八品的比例,以十倍增。 五等最末者,几乎不可步入八品。 而在怪梦中,余白的资质虽然不是第五等那么凄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第四等资质,属于即便被人推荐上船,也不会被人要的那一类。 好在他如今手中有入道令,有此令牌在手,他可被保送入浮山道中修行,并且入门后的待遇不低! 一番遐想,余白心中更是期待,他坐在自己的房中,屡屡转头看江面。 一等道门船只来临,他便可登船访道,真正步入自己的仙道旅途! 余白平息着心中的情绪,他呷了一口茶水,心中想到:“那道童是我梦中的故人,且老道也没有对我含糊,若是以后路经此地,可渡一渡那道童。” 在余白的梦中,他与道童皆是散修,平生最懊悔的事,便是幼时未能进入道门中修行,一步慢步步慢。 若是有机会能渡一渡梦中的故人,于余白而言,也是件趣事。 接下来几日,余白便在道观中寄居了下来。 观中虽然只有老道士和道童两人,但每日天微亮,山下便会有人送来炊食。而老道士和道童两人每日间除了招呼一下来往的信客,便是待在神堂或是房中修行。 余白住在观中,除了接过三餐、退还餐盘之外,与两人便再无多少交流,三人都喜静。 这也恰好对了余白的胃口,他每日间都在打坐炼气,一刻都未曾耽搁,只期待着自己体内的真炁能增长那么一丝。 即便增长不了,多精炼些许也是可以的。 …… 这日,余白照例盘膝在房中,他放出了四只小鬼,散布在四周护卫自己,然后便从葫芦中掏出一支檀香,点燃后,一时沉浸在修行之中。 忽地,余白眼皮一跳,他睁开了眼,身前有两只小鬼返了回来,正跳动嘶吼着。 余白凝神倾听过去,两只小鬼张牙舞爪,你一言我一语演示起来,声音虽然细微,但刚好能让他听见。 “师傅,当真要害了小道长?” “青灵,你今年便年满十九,若是再不能送你上船,你便耽搁了。” “可这又和小道长有何干系?” “那日小友问我道门船只的事情,我观他面上虽然沉着,但总觉得他有喜意。且这几日他并未入城,只是等着船只的到来,应是别有法子登船……” “即便有,徒儿若是还不能上船,那不也是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 两只小鬼还在你一言我一语演示着,鬼脸上又哭又笑,甚是有趣。 但余白听着,眼中的神色已经冷下了。 第五十七章 山魈老道 两只小鬼相互对话,将偷听到的东西全部都说给了余白听,使得余白心中警惕大起。 他对两师徒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同时心间想到:“不仅梦中的传闻不可信,梦中的故人同样不可信!” 余白略微一思索,也知道了缘由。 不怪他梦中的故人不良善,只能怪他身怀宝物,以及对方的师傅是个老江湖。 不过,这不能成为道童脱罪的借口! 无论谁想要杀他余某人,无论是何缘由,都得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 余白缓缓收工,眯眼看着身前的两只小鬼,目中露出寒芒。 略微一思索,余白唤回了在近处警惕的另外两只小鬼,他一掐诀,四只小鬼便融作一团,形成一伞盖支撑在他的头顶上。 有了小鬼护持,余白心中安定许多,他紧接着又唤出了葫芦中的两具僵尸,令僵尸分布两侧,随时准备打杀冲进来的贼人。 等余白在房间中准备妥当之后,观中老道和道童也走出了神堂。 道童面上还带着迟疑,说:“师傅,小道长不俗,若是功夫了得?” 老道躬着背走在道童身前,他听见弟子的话声,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道童。 “为师这些时日,已事先在他的饭菜中下了秘药,若是妥当,他今夜会体软无力。” 道童听见师傅的话,不由的咽了一下口水,也不知是为自己害了余白而自责,还是因为要杀人而紧张。 等两人都走到了余白客房前,他们静立在假山旁边,老道窥视着余白的房间,发现房内毫无动静,猜测余白已经熟睡了。 这时,老道躬着脊背,开始解下自己身上的道袍。“师傅。”道童看见这一幕,不由轻叫出声。 “嘘。”老道听见,呵斥了他一下,转而继续脱下道袍。等他脱完衣服,赤身出现在月光底下,浑身竟然都是一指长的灰白毛。 老道彻底解下身上的衣物,身形越发的佝偻,同时他身上的骨骼啪啪作响,手臂都变长了几分,同时脸颊处凹陷,整体看上去好似一只高大的长毛猿猴。 道童站着老道士的身旁,眼中没有惊恐,有的是不忍。 老道士回头望着他,声音已经粗粝:“青灵,为师乃是人猿半种,你乃是为师七十年间,唯一与人生下的血脉。” “那小道士虽然被我下了药,但难保不会有后手。你须得记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几番话说完,老道士手中拿出一颗殷红色的药丸,他对着夜空照着看了看,然后一口闷入了自己的腹中。 道童看着老道士眼中逐渐升起的猩红和疯狂之色,心中对余白的一点歉意彻底消失,他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且在此等着,为师为你取来仙门之机!” 老道扔下一句话,跳步便往余白的客房走去。 …… 月色之中,一只老猿跳脚而来,悄无声息的便攀至了余白所在的客房。 余白待在房中,只觉窗外月色一暗,便知道是贼人来了。可等他提起精神,要摇动铜铃号令僵尸杀贼时,门窗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余白微怔,等轻轻的一声嚓响在他头顶响起,他才知道贼人居然几息间就攀上了房顶,并且几近无声。 余白抬眼一看,发现客房顶上有一块隔板被掀开了。 他心中闪过念头:“观中的客房应是都被开了口子,不知已有多少男女遭了这两师徒的黑手。” 不多时,顶上的老猿手臂修长,一手勾在屋顶上,身子往下降,然后轻轻一跳,便无声的落在了客房中。 余白抬眼看去,只觉房中突地出现了两点猩红。他心中一紧,即刻便摇动铜铃,号令两具僵尸扑上去。 “叮叮!”铜铃声响,僵尸跳动。 老猿微怔,没有料到自己一落地便被余白发现了,它叫出:“不好!”其声嘶吼,不似人而似兽。 余白听见嘶吼声微怔,“是妖物?” 两具僵尸寻着血气扑将上去,丝毫没有受到黑暗的阻挡。老道因此躲闪起来,从暗处走出,现身在了窗口旁边。 余白凑着月光一瞧,看见对方长臂尖脸,脱口叫到:“山魈?” 只见老猿相貌和猿猴一般,且身子高大,顶上还有长毛,好似野人一般,恰和传闻中的山魈相近。 虽然遭到了僵尸的埋伏,老猿有些猝不及防,但它身手敏捷,左右横跳,硬是避开了一只僵尸的扑咬,然后双手猛拍,竟然将另一只僵尸也硬生生拍开了。 眨眼间,客房中有尸吼、人叫、兽啼,月色都为之泛白。 老道逃开两具僵尸的围堵,即刻就朝余白冲来,想要先将余白撕成两半。 余白尚端坐着,眨眼间,一只大掌便狠狠的往他天灵盖拍来。 但是出乎老道意料,闷噔一声,它像是拍在了坚韧的水面上,而不是拍中人头,也没有响起瓜裂般的声音。 余白盘坐在蒲团上,因为对方动作太过敏捷且快,他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巴掌朝自己打来,且打个正着。 余白的背后直接就生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在他也不迟疑,手上不停,两具僵尸当即又扑上,趁着老道士一愣神的功夫,一具咬住了对方。 “啊!”被僵尸咬住,老道顿觉剧痛,口中嘶吼,它当即翻手往咬住自己的僵尸脑瓜子一拍。 咔嚓!僵尸被拍中,其脑壳竟然咔的被拍碎了。 一击打破僵尸脑壳,尸脑浆子溅了老道一手,恶臭无比。 余白瞧见此一幕,更是悚然。 好在老道虽然力大,但它已经陷入了窘境。另一只僵尸,还是经过火炼的僵尸,也扑咬在了它的身上。 余白更是反应过来,口中法诀一念,葫芦中吐出黑烟,卷住了老猿。 “吼!嘶!”老道变作的山魈行动受阻,疯狂的嘶吼起来。 可此时余白定下心神,口中念到咒令:“请宝贝转身。” 嗡!护卫在余白顶上的四只小鬼摇身一变,化作一柄鬼剑,即刻冲将过去,往老猿颈口上一斩。 骨碌一声,一颗猴头掉落在地,房中的搏击声戛然而止。 老道山魈,尸首两分。 余白斩杀成功,回过神来,一时间略微庆幸。实在是这山魈的动作太过敏捷,且力大无比,连僵尸的脑壳都能一掌拍碎掉。 若不是他有小鬼护体、僵尸缠斗,兴许他真就能因此一命呜呼掉。 余白呼出一口气,他站起身子,点燃了房中的烛台,然后打量起倒在地上的山魈尸体。 尸首颇大,且瘦长,体表长毛灰白。 正当余白打量时,不多时,他的房门响起急促敲击声,一人忽地推门而入: “道长,可是发生了什么?” 是观中的小道童。对方身上只是穿着单衣,手中提着个灯笼,模样仓促。 道童一看见房中的山魈尸体,目中惊愕,嗓子有些噎住,然后吐出话: “妖、妖物!” 第五十八章 杀人杀心 道童直直看着山魈尸首,似乎被吓住了,回过神来,他一脸慌张的望着余白,口中又说:“道长可是受伤了?” “此地非是城内,往往不过是些蟊贼过来偷盗东西,今日怎的有妖物上门。” 道童口中说着话,他小步走入了房中,手中提着的灯笼起伏不定。 余白抬眼望着道童,眼睛微眯,然后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余白指着地上的山魈尸体,说:“好个畜生,力大无穷,浑身长毛,不过已经被我杀了,道友不必担心。” 道童听见,唯唯诺诺的作了个揖,口中直说:“多谢道长、多谢。” 搭了几句话,道童似乎准备告辞,但他在房门口徘徊了几步,忽地说:“道长受惊了,我去取些茶水来为道长压惊,一并帮道长清扫一二。” 道童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说完话便退出了余白所在的客房。 余白也没有阻拦他,兀自待在自己的房中研究山魈的尸首。 他看着尸首两分的山魈,心中可惜到:“若是不斩下头颅,许是能炼出一具上好的僵尸。” 老道相貌非人,余白用它炼尸,某些人应是也不会说些什么。但山魈老道的尸首已经两分,颈骨都断了,以余白的手段是无法再炼制的。 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直接一敲葫芦,葫芦便吐出一股烟气,将尸体吞了进去。 片刻间,黑烟消磨,山魈老道的肉身便化作了一股脓血,为葫芦炼化掉。 而这时,那道童当真返回,一手提着餐盒,一手端着个水盆,他恭敬的将餐盒放在了余白身前的按几上面,然后膝行在地上,开始擦拭地板上的血迹。 余白单手撑在按几上,打开了食盒,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食盒中的饭菜,并瞅瞅正在仔细擦拭的道童。 房中有些安静,道童似乎是累了,额间已经有些汗色。 突地,余白轻叹一声,说:“如师如父之人在你面前身死,杀师杀父之人在你面前狂笑,你却还能安然的擦拭血迹。” 他拊掌叹到:“了不得也!” 余白这话一说出来,惊得道童身子一颤,差点扑倒在地上,道童好险压住心中的惊慌,略失声说:“道长说甚?” 余白看见他惶恐但是依旧不死心的模样,沉默几息,指着自己的葫芦说:“你师父已经化作一滩脓血,再不复存在,有何感想?” 听见余白又说出此话,道童脸上一时脸色变化,怨恨、恼怒、失望等诸色在脸上闪过,最后归作了如释重负之色。 他长长吁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望着地上被自己擦拭过的血迹怔怔出神。 道童口中喃喃自语说:“原来道长已经知道……” “我真傻,真的。早知如此,何必害了师父。” 道童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最后他喉咙动了动,从地上爬起。 道童对着余白作了一揖,躬身说:“道长动手罢。” 此人头颅低下,一副引颈就戮之态。 余白看着眼前这人,眼中讶色更多。 难怪在他的梦中,此人日后交游广阔,虽是散修,却也别有一番际遇,胜过不少人,心态惊人。 余白沉默几下,忽地指着桌上的餐盒,眯眼说:“青灵道友若是吃下这些宵夜,就能走。” 道童听见余白叫出他的道号,有些诧异,再等他听清余白说说的话,面色更是惊愕。 他低下目光,紧紧盯着余白桌上的餐盒,呼吸急促起来,脸上肌肉隐隐抽搐。 青灵道童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喜色和劫后余生之色,他躬身一拜,口中说:“谨遵道友吩咐。” 此人一甩袖袍,走至余白面前,伸手取了餐盒 他退后几步,站立着,大口的吞食起来。不消多时,简单的宵夜连汤汁一起全都被他吃进了腹中。 吃完后,青灵道童将碗底竖起,朝向余白,并张开口,伸出舌头,示意自己已经吃完,问: “道长?” 余白望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神色复杂,他定睛看着对方,良久口中露出轻笑声:“嗤!” 余白指着餐盒,道:“多谢款待。”然后便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去。 眼见余白真的肯放他走,青灵道童眼中露出压制不住的狂喜,他几乎立刻就想跑出客房。 但他还是压制住心中的狂喜,仔细的将手中的餐盒收好,然后做了一揖,这才慢慢的退出余白所在的房间。 等道童合上房门,走廊上方才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暴露出了此人紧张的心情。 房中再度寂静,余白望着地面上的血迹,略微出神。 他脑中念头变换,一时是初遇梦中故人的惊奇之情,一时是听得船只消息时的欢喜感激之情,最后又是听得对方要害自己时的愤怒之情。 种种心情,令余白心中滋味莫明,他轻叹一声。 此时房中腥气尚浓,但有丝素面的香味夹在其中。 余白洒然一笑,踢开按几,站起身子,甩袖往屋外走去。 …… 道观神堂中。 道童正端正的跪坐在蒲团上,他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似乎在静修忏悔。 供桌上的是一方相貌略微狰狞的猴身神祇,神像手提一根哨棒,做嫉恶如仇之态,惟妙惟肖,能吓得小儿哭出声来。 忽地,堂外响起脚步声,不徐不疾。 等堂中道童忍不住时,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有人正站在他身边左前方。 此人正是余白。余白手里提剑,安静的站立着,似乎在欣赏供桌上的神像。 道童看清,一时失声:“道、道长?” 余白回头看他,面上笑吟吟。 “道长有、有事?” 余白颔首说:“无他,送你走罢了。” 道童听见,眼睛睁大,脸上露出类似羞怒和惊慌之色,但身子依旧保持着僵直。 “咦!”这时,余白方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似乎对方从他走进来之后直到现在,身子都一动不动,打坐功夫过于深厚了! 余白抬起手中长剑,往对方手臂关节处一戳,剑尖染血,但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原来道童并非没有在宵夜中下药,而是药效的发挥需要时限。 此人吃下宵夜后,趁着秘药还没有生效便退出了客房,转而快步来到神堂中跪坐,掩饰秘药会带来将僵直效果。 余白猜出这个结论,略微出神。 如此心思缜密大胆之人,若是对方能拜入道门中,应是能际遇连连。 道童此时额间全都是汗,目中一片绝望,嘴皮颤抖。 “道、道长……” 余白没再想太多,他一摇头,将惊奇之色全都甩出脑袋,手中长剑往前一递。 噗呲一声!长剑惯心,随后剑器被抽出,抬手一压。 脆声响起,道童人头掉地。 他的眼中还残留着遗憾和疑问,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差错,或是余白为何要戏弄他一场…… 第五十九章 登船 青灵子此人,在余白梦中乃是一能力不俗的散修,且余白今夜眼睁睁看见了此人胆大心细的一面,若是两人交好倒还罢了,但余白已经杀了对方的师傅。 梦中好友只是梦中的好友,余白终究是不敢放任此人离去。 亲手斩下了青灵道童的头颅,他一敲葫芦,便将对方的尸首吞了进去。既然杀都杀了,也就用不着厚葬对方了。 毕竟这对儿师徒,可是事先想要谋害他余某人的性命。 余白没有理会供桌上中嫉恶如仇、正怒视于他的神像,他提着剑,轻步便走出了神堂。 此时夜色尚深,空气微凉,道观中还有薄薄的雾气出现,月色苍白。 余白从堂中走出,突地觉得眼前景色颇为清凉,令他灵台为之一静。 仔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余白心中陡然一悟:“想必明日,道门船只应该就到了。” 一想起这个,他略微复杂的心情立刻变成喜色。 “修行不可废。”余白脑中蹦出一个念头,当即就往自己所在的客房走去。 等进了客房,内里血迹依旧在,但他并不嫌弃,关好门窗便再度盘坐在蒲团上面,静心打坐吐纳起来。 第二日,天明。 道观中响起鸟鸣声,嚓声响起,余白拉开房门,从内里走出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观中照常淡雅静谧的景色,日光从云端洒下,落在观中,遍地生辉。 余白也好似没事人一般,他轻脚走出,来到院中往江面上看去。 大江宽阔,余白的目力甚好,能看见江面上波光粼粼,一首首船帆划过。 而在余白的目中,今日江面上赫然有一艘格外大的船只,船停留在渡口,层高五六丈,与四周的大小船只相比,好久巨兽一般盘横着。 余白眺望过去,见着日光掉船身上,发出淡淡的金辉色。 他想着老道士透露过的消息,一一对比,口中不由吐出一词: “道门船只!” 远处有一线队伍摆开,密密的人群围着渡口而去,骑士、马车、板车……络绎不绝,甚是热闹。 余白瞧见这幕,也就不再有丝毫的耽搁,他连早饭都不吃了,直接走入后院,牵出毛驴,往山下走去。 …… 等余白紧赶慢赶,来到渡口时,他发现渡口四周已经被封锁,有红衣骑士打马而过,将诸个想要凑热闹的人全部赶开。 同时络绎不绝的有达官显贵驾着马车从城内驶出,赶到大船的附近。 余白也没在意封锁四周的骑士兵丁,他自若的骑在毛驴上,也往大船挤过去。 正走着他还没有碰见封锁的骑士兵丁,他的身后就突地传来呵斥声:“让道!让道!” 余白回首一看,发现是几个少年人正骑着快马,在官道上飞奔,瞧见了他,大声呵斥着。 官道本来就甚是宽阔,余白也没有挤在官道中间走,但那几个恶少年是并驾而来,横行无忌,只是呼喝着,也不管余白有无让开的打算,直接便一马撞过来。 “咦呃!”余白还未有动作,他做下的驴子也看见了朝自己冲来的几头大马,口中嘶叫一声,连忙撩开蹄子在官道上面狂奔起来。 “哈哈哈!前方小驴与我一比高下!” 道上的几个恶少年瞅见,口中都不由的发出大笑声,并且扬鞭抽打坐下马匹,提速跑起。 余白本不在意身后几个恶少年,但驴子受惊,猪突般行进,他勒着缰绳,勉强只能让驴子继续在官道上奔走,而不能让驴子停下。 毛驴怎能跑得过快马,不多时,身后几个恶少年便冲撞上来,其中靠近余白的人还扬起手中马鞭,准备狠狠的抽向余白。 此人面容方正,眉宇间颇为桀骜,且身形壮硕,应是学过武艺,应是一鞭子能将普通人抽个半死。 “滚开!”他口中呵斥着,手中长鞭扬下。 余白正骑在毛驴上,身形摇晃的驾驴,头都来不及回头看身后,眼看着就要被那人一鞭子抽中。 但不知为何,就在那人要抽下的那一刻,他坐下快前蹄突地一折,整个马直接翻倒在地,同时马背上的这人也摔将下来。 一阵烟尘,另外几匹快马也勒停住,马上人往身后探看。 “痛煞小爷!”从马上摔下的恶少年口中痛呼,他的同伴也都喝问起来。 而另一边的余白,则是骑在仍旧受惊的驴背上,一溜烟的朝前跑着。 其间余白压根就没有再回头看几人一眼。 等余白靠近在四周驱行的红衣骑士,那些骑士许是见着他年轻至极,身上还穿着道袍,非是寻常人等,又或者以为和那些恶少年有交集,并未上前阻拦。 他骑着毛驴,一直奔到了大船附近。 等他看见不少车马排着队伍,各色人等都下车下马,步行着往前面走去,余白也随意找了个地界下驴,然后混入人群之中。 渡口处宽阔,余白走过来,听得四周人全都带着一位或几位年轻子弟,他一眼看去,场中人近百。 后来听了几耳朵,余白方才知道这些人都不过是带着晚辈前来凑热闹而已,并非是真能登船之人。 当然,这些人也希冀于出现奇迹,自己或自己的子弟能被船上的修士垂青,直接选进船上。 等走到最近处,大船中间的入口被兵丁密密围住,众人不再敢挤过去。只是零星有少年少女拜别,独身一人走去,然后被盘问一番,登上了大船。 “这是什么流程?” 余白凑在人群中瞧着,心中有些疑问。他在梦中并没有此种经历,所以也是头一遭。 余白摸着袖兜中的入道令,细细想了下,没再犹豫,也往大船走去。他从人群中一走出来,四周的人纷纷抬眼看他。 “这是谁家的孩子?”议论不少。 余白没有理会周遭的人,直接走到了盘问点。 “姓甚名谁?谁家子弟……”当中站着个文书模样的人,看见余白张口便问。 这时,余白隐隐猜出了,这是江州官府方面设置的一道卡,剔选一下登船的人。 “若是没有入道令,直接上船?”余白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但是他眼睛一扫,便发现四周不少目光盯着,同时人群中还有不少幸灾乐祸的眼神。 第六十章 检测、符钱 文书模样的官吏见余白没有立刻回答,也抬起头看余白,似乎在辨认余白的模样。 余白一瞥周身,发现围住登船口的兵丁都身着漆黑重甲,手中持戈,脸上也带着面甲,个个身子僵硬不动,只有一双眼睛露出,不似眨动,让人知道他们并非是土偶木偶。 同时余白身前手里拿着名录的文书官吏,此人眼睛灰白清冷,似乎有眼翳存在,瞧气质就不像是普通人。 “江州官府也不是好相与的。” 余白心中念头一动,他若是多有异动,指不定就会招来对方动手。 他没有再想其他,直接从袖中掏出了入道令,持着手中,面向身前的文书。 文书官吏瞧见余白拿出一方漆黑的牌子,认了下,皱眉说:“此是何人令牌?节度使大人可没有……” 但余白指尖微动,真炁流入木牌中,木牌立刻浮现出丝丝纹路,交织出两个古篆文字——浮山。 文书官吏口中的话当即就停住,怔了片刻,他好似以为自己眼花了,伸手擦了擦眼翳,然后才看清令牌上的两字。 余白见对方脸上神色变化,知晓对方认得“浮山”二字古篆文,便将令牌收入了袖中。 他微微拱手,说:“余白,非是哪户大家子弟。” 文书官吏似乎也认得入道令此物,他眼睛先是微眯,然后脸上露出笑容,直接在名录上新添了两字,说:“可以上船。” 余白点点头,道谢一声,又听对方笑着说:“小道长若是还有尘缘未了,江州城内还有亲友可留个姓名地址,城中会一一照料的。” 文书官吏又补充了一句:“此时惯例,凡能登船入道者,皆受州府庇佑。” 余白听见此话,心中微动。 按文书官吏口中的意思,似乎照拂登船人的家族亲友,是江州城官府的一种投资。 而余白在潜县中确实还有亲友宗族存在,只是不太亲近罢了,但他总归是得了宗族养护,才能在父母身死后继续安稳活下去。 若是留下地址和名号,想来余氏宗族也能得到庇佑,立刻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个念头在余白脑中转了转,便被他放下了。 他只是前去浮山道中修行仙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回报宗族这等事情,到时候他自己施舍一二便是了。 若是真留下,兴许对方还会以为抓住了一个把柄,然后害了余氏宗族一行人。 那“宝珠子”的前车之鉴,尚不远呢。 余白摇摇头,只是吐出:“山野散人,无甚牵挂。” 文书官吏听见,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往旁边一退,然后拱手说:“请!” “小道长此去仙门,非凡人也!先祝贺道长了。” 余白再一点头,便直接往宽大的船只登上去。 围观的人群瞧见这一幕,都有些惊愕。此前有人上船,那文书官吏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唯有个把,才会点头示意。 他们没有想到,余白这个陌生面孔,竟然能得到对方的礼遇。 “此时谁家子弟?年岁几何……”人群略微嘈杂的议论起来。 当中亦有几个少年人颇是面面相觑,望着余白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上船之后,余白发现道门船只果真宽大,踩在上面,仍旧好似平地一般,一点摇晃也没有。 一侧甲板上涂满了黄红色的漆料,颇是光滑,宽有六七丈,长应是十几丈。 余白走上来,发现船上有仆役之类的人在忙忙碌碌,不停的从船下吊上来东西。 这些人个个身子壮硕高大,一板车大小的货物,一人就能从船下拉上来,然后扛入船舱中。 船上没有人前来引导余白,也无人再来盘问他,似乎船上和船下压根就不接触。 不过余白环头一望,便发现甲板上有一群人零零散散的,和四周忙碌的杂役不同,他当即就迈步走过去。 等走近,余白便发现这群人是在排队,按个轮流走近跟前的船舱中。这群人都是少年少女模样,即便是最老成的,单看面相也不过二十几。 余白走来立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是这群人瞧了余白一眼,发现不认识,都有些小诧异。 余白往船舱中望了一眼,发觉内里漆黑,看不见东西,好在他听见周围有人讲: “怎么还没有轮到我,我可一定要待在船上!” “不知是怎么个检查法子……要是下等资质,可就留不下来了!” 四周的人,脸上都是激动忐忑,还有着对未知的恐惧,他们年岁也不大,互相找着认识的对象说着话,好缓解心中的紧张。 “原来是在检验资质。”余白想来这个,心中也略微紧张。 虽然他已经事先知晓自己的资质几何,且手中有了入道令,按理说对方会留下他,但此时身在别人的船上,终归有些紧张。 不停有人走入船舱中,然后就再没出来过。漆黑的舱门好似巨兽的大口,一个又一个吞食着等着检验的人员。 余白也安心排着队,小半时辰中,他身后还有几个人走上来了。其中还有一个他颇为面熟,竟然就是他刚才在路上撞见的那个骑马少年。 对方竟然也上船了。 “难怪没有直接摔断腿。”余白只是心中想了下,便收回目光,安稳的等着队伍前进。 那恶少年似乎也认出了余白,但他和其他人一样,也紧张兮兮的,并无跋扈模样,因此没有对余白表现出什么来。 又等到大半时辰过去,余白感觉自己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方才听见船舱内里叫出淡淡一声:“下一个。” 他定了定心神,抖了抖身上衣服,然后便了进去。 余白的身影一消失在舱中,他身后几人照例又响起议论声。 船舱中漆黑,但能视物,余白一走进来,便发觉舱中盘坐着一人,对方坐在不知名事物编织的蒲团上,微闭着眼睛,指了指跟前,道:“坐下。” 余白如言上前,盘坐在对方身前。 凑近了,余白发现眼前的这人身上穿着一身淡金色的道袍,纹路其他,似乎并不是凡物。 “且安心,贫道为你测量一下资质。”道士没有和余白对话,直接吩咐着。 虽然此前在市井间,余白肆意潇洒,但登上这艘船后,他也只是个小白,因此低调的应声了事。 道士并未睁眼,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弹,一枚怪模怪样的铜钱事物跳出,悬浮在两人身前。 余白盯着身前这物,脑中跳出一次:“符钱。” 符钱者,寻常鸡子大小,内里无孔,外有八角,形似缩小后的八卦,乃是仙道中人所使用的钱币,其中蕴含灵气! 第六十一章 三等资质 符钱者,乃是仙道中人所使用的钱币,其上刻画有符箓,蕴含灵气! 炼气士手持符钱,可以直接吞吐其中的灵气,用以修行,增长体内真炁,也能在斗法炼器炼丹时抽取其中的灵气,弥补损耗。 按余白梦中所知,符钱等级由低到高,有五等之分,分别为黑钱、黄钱、白钱、赤钱、青钱。 依其材质分别为黑铁、黄铜、白银、赤金、青玉,同时符合道门中五帝气运风水等一类的说法。 五等符钱以十递进,最高等的青玉符钱,一枚便是一万钱,其内蕴含的灵气和一万枚黑铁符钱相当。 余白身前道士所掷出来的符钱,色泽漆黑,表面有幽光,正是最低等的一枚黑铁符钱。 但即便是此等符钱,也是人间难得一见,唯有王侯世家一类,族内才会藏有、养有几枚,以供族内有子弟拜入道门时所用。 根据余白梦中所知,符钱产地稀少,凡间所存在的符钱,皆是王侯世家费时百年,将灵气耗尽的废钱放置在略有灵气之地,让其养上百年的功夫,才能养出来几枚符钱。 正当余白遐想时,道士抛出此钱币,便说:“一刻钟内,竭力炼化灵气。” 余白一听此言,脑中顿时明悟为何等了如此之久,才等到他进来检验资质,原来对方检验资质的手段如此粗暴,直接看众人炼化符钱的速度。 排在余白之前的人,应是也都炼化了一刻钟。 随即,余白心中生出的就是惊喜,“道门果真财大气粗。” 在余白的怪梦中,他厮混一生,手中所经过的符钱也不过十几枚罢了,并且第一次接触符钱此物,也是三十年之后的事情。 “是。”余白压住心中的喜意,他瞧见道士闭目不动,猜测对方应是已经在心中计时,当即便收敛心神,沉浸于修行状态之中。 余白阖目养神,脊背挺直,鼻间有规律的吞吐,几息之间,悬浮在他身前的符钱便轻轻一颤,微微发光起来。 此时余白并未睁眼,但他能够感觉到符钱周围出现了一粒粒的光点,好似星辰捧月一般,而他每一次吞吐间,便会将这些光点吸纳进入一些。 “这便是灵气么?”即便是在修炼状态之中,余白也是心神略微恍惚。 说个老实话,余白自从修炼出了剑炁之后,虽然日夜皆打坐炼气,但他并未“亲眼”见到过灵气。 因为凡间浊气多,灵气少,且余白每每修行,也都不是在灵气之地,他如何能感受到灵气汇聚成光点的情况? 仅仅吐纳了几口,余白竟然生出一种“饱胀”感觉。他体内的真炁仅有一丝,太过微小,好似小猫小狗在大水缸之前喝水一般,瞬间就喝饱了。 不过“饱胀”之后,便是竭力吐纳,炼化灵气,将灵气源源不断的转化为真炁。 余白沉静修行中,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充沛的灵气,只觉浑身肌肤都在雀跃,同时真炁在体内流转,每每都传来壮大的感觉。 一吸一吐之间,余白彻底沉静在炼气中,心中的警惕都放下了。 直到漠然一个“停”字出现,在余白的灵觉中,他四周的光点突地就皆数消失不见,让他生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余白皱眉一瞧,便从修炼状态中退出,发现是身前的道士将符钱收了回去。 道士捏着收回来的符钱,依旧闭着眼睛,看样子是在揣摩着手中符钱的损耗,面上瞧不出一点儿动静。 余白看着对方手中捏着的符钱,心中生出可惜感,仅仅刚才那一刻钟,他竭力不断的从符钱中汲取灵气,体内的真炁竟然直接增长小半。 若是按余白之前的修行速度相比,抵得过他月余的功夫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余白竭力不停的吞吐了一刻钟的灵气,竟也感觉头脑略昏,有着一种“吃撑”了的感觉,和他平常打坐完全不一样。 余白对应着梦中的些许经验,顿时知道符钱此物用来炼气,因个人体质、资质、修为的不同,一日间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正当余白思索时,检验资质的道士开口:“伸出手来。” 他听见,略微犹豫,便伸手放在两人身前。 余白并未看见对方做出什么动作,便突地感觉一股凉意落到自己的手指上,好似湿漉漉的触手一般,揉捏着他的手指,令他心中生出一股恶寒。 好在这股凉意只是绕着他的手掌转悠了一圈,并未往他的身上伸去。 “骨龄十六。”道士口中又冒出一个词,四个字说完,此人考虑了一下,又说:“年纪小,精气足,三等资质罢。” 余白听见对方口中的评定,略微一怔。 道门收徒将资质划分为五等,一等最上,五等最下,而四等、五等步入八品的可能性太小,是不被道门放在眼里,理论上不会收录的。 余白在怪梦中的资质便是五等,所以即便梦中他有过机缘,得到过拜入一方小道门的机会,但却又因为资质的问题而失之交臂。 可是现在,眼前的道士将余白评定为三等资质,并非四等,无须入道令,他也能拜入道门中! 令余白有些惊喜。 他稍微思索了下,心中暗道:“资质的评定并不古板,乃是衡量人修行速度和成道可能性的一种划分。” “而我今生和梦中不同,不仅年纪小了许多,还服用过灵基丹驱除体内杂质,远比梦中的资本要好很多。” 余白忽地猜测到:“若是年不足二十,也没有服用过丹药,单凭自己便能凝练出真炁,其资质应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道门收人的条件,年不满二十的炼气者,应是已经限定了资质条件。 如此一想,余白忽地感觉梦中那个拜入道门的机会,并非是机会。 当时梦中的他年岁已经不小,成道的可能性太小,换算成资质,多半就是不高,而对方却以资质不足的理由拒绝了他。 虽说余白现如今也只是三等资质,确实不怎样好,但梦中那人不说是在骗他,也是没有真心诚意的想要招他进入道门。 “亏得梦中的我惋惜至极,记忆颇深,竟然多是被人耍了。” 余白想着梦中的事情,心中滋味又是莫名。 第六十二章 仙道之旅 “且去那边待着。”道士测完了资质,一指旁边,让余白赶紧离开。 余白听着此人的话,猜测对方应是留下他了,但他并未立即起身告退,而是略微犹豫一下,从袖中掏出了那方入道令。 “嗯?”道士见余白不动身,眉头微皱,睁眼看向余白,正好看见了余白手中纹路绞缠的“浮山”二字令牌。 道士见此令牌,这才来了兴趣,话中有几丝情绪,说:“入道令,你家祖上有渊源?” 余白没有多说,默默点了下头。突地,他又感觉刚才那阵阴冷的感觉出现在手中,入道令被抓起,悬浮在半空中打转。 检查了片刻,道士点头说:“不是假冒。” 他瞧着余白,似乎是记了下余白的面孔,然后才出声说:“牌子先收好,到了宗门有人找你登记再拿出来,现在也先去旁边候着。” 拿出了入道令,对方的态度略微有变化,虽然也谈不上多好,但也比先前视之为无物要好些。 “多谢道长。”余白站起身,作了一揖,然后才往旁边走去。 “下一个。”暗室中又响起道士平淡的声音。 余白从另外一扇门一走出来,眼睛中顿觉明亮,他抬头一看,此处船舱中有八九人等候着,个个脸上的神色或是惊喜,或是失望,还有人脸色略微苍白。 “又有人出来了。”余白一走出来,便有人喊到。 “不知又是几等资质?” 眼前这些人正是刚才排在余白前面,先一步检查过资质的人,此时众人正在交流着信息,你一言我一语,比之前排队时更加热闹。 余白走出来,有人主动走上来问:“这位兄台,大家都是江州子弟,以后也是道友了,不知道友是几等资质?” 余白本想保持沉默,但见有人主动问,且资质这种东西也不是甚么需要保密的,想了想也就开口说:“三等资质。” 对方听见,眼中略微露出一丝得意,拍了拍余白的肩膀,说:“三等资质中规中矩,刚刚能进道门,大家以后就都是道友了!” 此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还指着人群后的某人,似乎在安慰余白,小声说:“还有人只是四等,暗中送了符钱才能留下呢。” 现场人都是少年,能留下来的都是可以拜入道门的,似乎资质不够、隐瞒年龄等的,都已经被送下了船只。 余白混在其中,没有故意冒头,但也和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好混个脸熟。 之后又有几人从船舱中走出,加入到人群中,其中包括余白遇见过的那名恶少年。 恶少年一出暗室,脸上便带着一种喜色,余白听了几耳朵,才知道此人资质较为出色,和那搭话的自来熟一般,也是二等。 场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三等,这两人混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热切,出了些风头。 人数变多,现场议论也更多,“听说等会分配舱房,也是按资质分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众人都要等的不耐烦了,暗室中的那道士才走将出来。 道士瞧着现场的十几少年,说:“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功夫,尔等先去各自的房中歇息着,每日下午之后可以出来走动走动,第五层禁止踏入……” 他说了说船上的规则,便在人群中指点几下,便将现场众人分为三批,分别让人领到不同楼层中去住。 余白观察了一下,发现居住的船舱果真是按资质划分的,二等的资质被分到了第三层,三等的被分到了第二层。 还有几个脸色不好看的人,被直接安排在了第一层,这几人应是资质四等,但又因为各种原因留了下来的。 至于一等资质的,在场十来人中并没有。 船行水上,船舱所在层数越高,越远离水面,居住环境越好,同时船舱的间数也越少。 众人见道士按资质分配,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 唯一令人众人有些诧异的,是余白的资质也只是三等,但是他和那自来熟、恶少年一并分配到了第三层船舱。 好在众人虽然稍微熟悉了一些,但有道士在场,也无人敢吱声,便都只是由船上仆从带着走向各自的房间。 余白混在人群中,保持着安静,他没有故意出风头,但那恶少年和自来熟却频频望向他,似乎在猜测余白的来头。 等走到了第三层,问过仆从之后,余白没有理会他人,取了被褥便选了个空的房间住了进去。 余白坐在船舱中,看着狭窄逼仄的房间,眼神略微有些恍惚。 此一幕,对于他来说,既有些新奇,又有些熟悉。 这种即将踏上旅途,等船只到岸,便能拜入道门中修行的感觉,恰似他前世求学时的感觉。 甚至就连所在的船舱,和前世的宿舍也一般无二。 当天夜里,道门船只在江州渡口接受好仙道种子,便拔起船锚,要驶离江州城。 余白比梦中动身离开此地,要早了三十几年,而且他目的明确,不再如梦中那般,四处漂泊,不过江湖上一浮萍耳。 此行他乃是拜入道门,修行道法,踏上自己的仙道之旅。 当船只动身的那一刻,余白靠在窗户边上,看着月色下泛白的滚滚江水,脑中一时思绪万千,不知飘到了何处:“我的仙道之旅……” 思量过后,余白便照常盘膝坐在床铺上,默默打坐修行。 …… 接下来的日子,每隔着四五日,道门船只便会沿岸停留一段时间,接受一批物资,同时接纳一批要拜入道门的少年少女。 余白刚开始还有兴趣每日下午出去走走,与人以及交流交流,混个脸熟,但是后来随着船上的人变多,他便失去了兴致,觉得还不如待在船舱中打坐修行。 这日,余白听得船外吵杂,知晓船只又是靠岸了,他索性没有修行,躺在床上翻看着自己之情写下的一部闲书。 此书名叫《金瓶十二梦》,正是余白在潜县讲过的几折故事,不过他手中这本,十二篇完备,且图文并茂,市面上尚未流传开,乃是书局送给他的。 正当余白考究着字词时,咔的一声,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门外站着一人。 这人身上穿着劲装,手上箭袖火红,一推开门望见余白,出声说:“房中怎的还有人?” 当此人望见余白时,更是眉头皱起,又说:“怎的还是男子?” 第六十三章 夜鲛女 余白闻声抬眼看去,发现对方双腿并拢,身量苗条,一席劲装穿在身上,显得大腿浑圆笔直。 此人面颊白皙,嘴唇鲜艳,眉眼间有种一股倨傲意味,瞧着余白,眼睛里透露出不满。 “是个女子。”余白上下打量了下对方,最后将目光放在对方的胸前。 没等余白出声,推门的女子便立即转身向后,离开了余白所在的房间,房门也没有关上。 余白抬了抬眉毛,也就继续低下头看手中的闲书,此处房间已经被他住下,对方应是去别处地方了。 可过了片刻,余白发觉门口似乎又站了一人,他抬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红装少女。 对方眉宇躁郁的扫视着舱房,她看见正躺在床上的余白,伸手一指床铺,口中说:“可否将这屋子让给我?” 女子语气有些不善,似乎在朝余白发泄郁气。 余白莫名其妙的看了此人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见余白拒绝,女子站在门口,眯眼打量起余白。 这令余白心中不喜,也暗自警惕起来。 话说船上虽然有浮山道的道士在镇压,但私底下,各船员、乘客间的摩擦却不少,只是都没有达到见血的地步。 这时,船舱外正有个高大的仆从走过,红装女子喊住那人,喝问:“当真没有多余空房了么?” 她顿了顿,“若是房中室友是女子,也可。”但那仆从听见她的话,只是口中交代了几句,便走掉了。 余白听着两人的话,才知道是舱房大多已经住满,而且一间房居然是两人同住的。 同时他略微一回忆,才恍然想到,为何他有时会在一间房内同时听见女子和男子的声音。 原以为是有人将姬妾、丫鬟带上了船,现在想来,应是船上并未特意区分男女,而是按先来后到的规则,谁先住进便是谁。 这时余白的心中更不喜起来,房间狭小,他自己一人居住都觉得逼仄,更何况再多一人。 好在找上他这间房的是个女子,对方许是会搬到下一楼层。余白继续垂眼打量手中的闲书,等着门口女子走掉。 但红装女子站在门口环视几下,居然直接走进了房中,将东西扔在余白的上铺,然后啪的关上了房门。 见女子要和自己同住,余白有些诧异,出声说:“楼下也许还有空房。” 红装女子见余白说话,较为冷漠的回到:“都没了。” 听见这个回答,余白眉头皱起,心中升出将对方轰走的想法,但是船上还有道士,若是起了冲突,可能会恶了那些道士。 且余白也不想自个费力去帮对方打听房子,或者搬到楼下去住。 余白又看了下门前的红装女子,发现对方模样清冷,身子诱人成熟,但女子往往比男子先发育些,红装女子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大,是个少女。 “好歹是个可人的货色,若是再换个男的,就更不好了。” 他见红装少女面孔精致,心中安慰自己几下,便继续低头琢磨自己的闲书。 红装少女见余白没再说话,心中情绪略微平息一些,她往余白瞧去,忽地看见了余白手中书籍的书名,当即眉头皱起。 等看到余白翻页间露出的几幅精美动作图,红装少女心中顿时生出对余白的厌恶感。 但她考虑的和余白一样,也担心惹得船上道士的不快,便压下心中情绪,直接翻上床铺,简单铺了几下,躺了起来。 余白躺在下铺,被对方扰到了,也只当做没看见,心中期待对方最好能离开,省得打搅到他打坐修行。 …… 接下来几日,两人便一同住在一间舱房之中。 期间红装少女下楼找过房间,但最后都是沉默的返回到房中,继续睡在余白的上铺。 随着船只不再靠岸,原本还是公子哥、大小姐的少年少女们,都吃了不少苦头,频频因为沐浴、饮食、饮水等事情和他人发生摩擦。 好在船上放开了禁令,除了第五层、以及底部船舱不让进之后,其余地方和时间段任由众人活动。 这日。 道门船只行驶在了一望无际的湖水上,天上寒星点点,还有一轮明月,甲板上正有不少人游荡着。 余白因为在房中憋闷,也混在其中。 “这是海么?”有人望着四周看不见边际的水面,出声问。 旁有一人知道点东西,说:“此是黄泉湖,湖水黄澄澄的,宽旷无比,听说船行数月才能跨越此湖。” “我还听说湖中更有精怪妖魔,只有道门的船只才敢横跨此湖……” 距离余白上船已经过去大半月,船只早已驶离江州几千里,行驶途中大都是蛮荒的群山,今日方才由河道走入了一方大湖。 因此这几日常有人走出来,看看辽阔无际的大湖,舒缓舒缓心神。 余白一边听着同船人闲聊,一边盯着自己手中的鱼竿。 他这是在钓鱼,半是解解乏,半是想抓点新鲜食材吃吃,同他一般的人,四周还有不少。 忽地,船上隐隐响起一阵歌声,其曲调清奇,充斥着怪异美感。 正当余白以为是有人闲不住在纵声歌唱时,身旁响起一阵惊呼声。 “快看!那是什么?” 黄泉湖宽阔无比,四周本只有道门大船默默行驶,颇为孤独,但此时却不一样了。 湖面上突地出现了一道道皎白的身影,不断的从水面跃出,追随着船只游动。 这些身影成群,由远及近,分布在船只的两侧,歌声也更加清晰了,此起彼伏般,杂而不乱。 余白本以为只是如海豚一般的鱼类,但他定睛一瞧,当即怔住。 只见水面上不断跃出游动,追随船只的,竟然是一个个皮肤白皙,面孔柔和,甚至称得上是姣美的女子。 她们面孔不一,身上只有洁白的肌肤,再无他物,她们完美的女性姿态袒露无疑,一下子就吸引了船上所有人的目光。 更令众人惊奇的是,这些女子无腿,下身是一条条宽大的鱼尾。 若是有人眼尖,还会发现她们除了双腿外,其余各部位,无论深浅细巨,皆和人一般无二。 第六十四章 捕鱼 “鲛女?”船上响起惊呼声。 余白也放下手中的鱼竿,讶然的看着在湖水中游动的这群女子。 四周的少年郎看见此一幕,全都气血上涌,眼睛直直的盯着浑身无物的鲛女们。一些女子瞧见,也都面色羞红,但她们也都好奇这等奇特的事物,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 鲛女的歌声愈加的高昂婉转,不少人都走出船舱,对水中的鲛女评头论足。 “听闻海边就有鲛女,也如这般,人身鱼尾,貌似女子。海边常有鳏夫挖水池豢养之,以解孤苦。” 有些人肆意的评论着,众人皆是猎奇的心态。而余白混在在其中,很是听了些奇闻异事。 虽然余白已经在江州已经杀过几个妖鬼,但如鲛女这般貌美的妖怪却还没有见过。 湖水中的每一只鲛女,肌肤都洁白如同月色,面孔也充满着一种异域风情。 放眼望去,船只四周的鲛女不下五十之数目,个个引颈高歌,修长洁白的脖子分外惹人联想。 终于,船上的几个道士走出来了,他们身着道袍,气质清奇,先后来到甲板上。他们望着船只两侧的鲛女,目中都有些惊奇。 道士总共有三个,身上道袍分别织就有金线、银线,以及红线。几人一走出来,甲板上议论的声音就低下,全都瞅看着三人。 余白同样望着三个道士,他发现三人脸上出现了惊喜之色,细细听去,能听见三人谈论到:“没想到这次运气好,竟能碰上鲛女群……” 三人商量了片刻,招来了船上的船工,过了一会儿,船只便开始减速,最后慢慢停下来了。 船只一停,游动在四周的鲛女纷纷都主动靠上来,仰躺在水中,朝着船上的人搔首弄姿。 此时站在船边低头往下一看,目中是白花花一片。 正当众人有些纳闷时,银线道袍的道士走将出来,对着甲板上的众人说到:“湖中之物乃是夜鲛女,此鱼肉质鲜美,但性情胆小,唯有尔等可乘小船下湖捕之。” “凡下水者,无须担忧性命。” 道士又伸出一根手指,说:“一尾鲛女,可换得一枚符钱。” 现场众人听见,顿时一片哗然,全都闹哄哄的。其他的两个道士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并且从袖袍中拿出了数枚符钱。 余白听见这个悬赏,心中同样一动。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少数人等之外,其余的人全都一脸热切。 紧接着,便有船工搬出了数艘小船,每一船能坐七八人。 刚开始还没人敢上船,但有人试探着用东西打砸湖水中的鲛女,发现鲛女即便被砸伤流血了,也都只是哀婉凄鸣,并没有厉害的伤人手段。 于是有人大胆的冲到小船旁边,准备挤上去,然后下船捕鱼。 “鲛女这种东西,听说泪水都可以化作珍珠!机遇!机遇!” 余白凑在一旁,不断听见有人说着。他此时正在旁观,想先等第一批人下水一探究竟。 但是湖水中的鲛女数目在五十左右,而船上人有百余,似乎不够分。并且也不知道鲛女群在被捕捉之后,还会不会逃走。 一些同样抱着观望心思的人,脸上都很是纠结。 余白正思忖着,突地听见身边有人冷笑,他一回头,发现是和自己同居一室的那个红装少女。 红装少女见余白望过来,面上依旧冷漠,口中只是说:“等着看便是。” 随着小船坐满人员,船工摇动滑轮,慢慢将数艘小船放到了湖面上。 小船一接触湖水,船上的人就奋力划桨,划到了夜鲛女鱼群之中。 余白此时瞥向场中的三个道士,发现对方的脸上都不由的生出了期待之色。 下湖的众人近距离接触到湖中的鲛女,全都为鲛女的怪异的风情所怔住,唯有其中一些女子,当即泼辣的扔出手中的渔网,想要捕捉鲛女。 但鲛女个个笑晏晏的围绕着船只游动,身形敏捷,压根就不会被渔网网住。 这时船上有道士出声,说:“鲛女多情,男子可携渔网入水,诱其披戴,令其自投罗网。” 过来片刻,当真有大胆之人如言下水,手中携带渔网,和湖水中的鲛女厮磨起来,嬉戏起来。 逐渐的,不少人都主动下水,想要捕捉鲛女。 不多时,余白便看见船只四周有不少人和鲛女嬉戏着,想要诓骗鲛女,将渔网罩在她们的身上。 并且真有人成功了,这几人游回小船上,然后将罩住鲛女的渔网系在船上,继续和网中鲛女调情。 正当大船上的众人也蠢蠢欲动时,几声惨叫突地在湖中响起。 “啊!” 水中有几人突地身子紧绷,然后身边湖水立即变红,身子抽搐着扑腾起来。 “救命!”“道长救命!”……惊呼声响起。 正当众人以为湖中几人要就此沉入湖底时,船上道士冷哼一声,甲板上立即有绳索飞将过去,将那惨嚎的几人捆住,然后纷纷吊上了大船。 几人砰砰落地,身子都蜷缩在甲板上,像大虾一般,不断的惨嚎痛呼。 余白好奇的看过去,发现这几人下身的衣物都鲜红,并立即有船工走上去,一把掀开几人的衣裤,手中拿着膏状药物涂抹上去。 仔细一瞧,余白脸上都露出惊愕之色。 这几人都是男子,但是他们的下身已经空无一物,血糊糊一片。 此一幕出现,站在余白身旁的红装少女才再出声: “夜鲛女多情,每每以歌声诱人下水,凡定力不够者,一旦动情,便会肾囊为其所吞,用来配种。” 她眯眼看着身旁脸色古怪的余白,出声:“若是你自恃定力深厚,也可下船一试。” 余白听见,眉头一挑,似乎有问题要问。 但红装少女没等他说出,便又说:“夜鲛女灵觉敏锐,性子挑剔,绝不会亲近不能人道之人。同时也只有动情被捕捉的鲛女,才会身体发红,人能食之。” “食之?”余白想到了刚才听人说的海边鳏夫豢养鲛女的传闻。 但很快,他便知道了对方这话的真正意思。 因为出现了变故,下水的人纷纷返回,总共才捕捉到了两条鲛女。 这两条被诱捕到的鲛女,果真浑身绯红色,声音嘤咛,令在场的不少人都心中悸动,呼吸为之粗壮。 等到鲛女被送到道士身前,三个道士的脸上立即出现贪婪之色。 他们并没有携带鲛女返回房中,而是当中一人俯下身子,伸手在鲛女身上一划,便剖开了鲛女。 只见两只鲛女凄鸣之间,还未死透,其人身便被掷回了湖水中,染出一片血红。 三个道士则是围绕而坐,就地生啖起剩下的两尾鱼身。 眨眼间,两尾肥壮的鱼身便只剩下森森鱼骨…… 第六十五章 道士上门 场上众人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全都面色惊惧。 两个绯红色的脑珠从鲛女头中取出,鲛女好似还未死透,尾鳍一跳一跳的,好似砧板上被宰的鱼。 余白瞧见,面色同样惊愕,他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红装少女,发现对方脸色有些阴沉,但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余白扫视四周,发现也有一些人脸色虽然难堪,但他们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并没有露出措手不及的神色。 这些人多是先前冷眼旁观的人,想来和红装少女一样,早早知道此种情况。 只见道士采完珠子,其中银线道袍的道士一甩袖袍,便突地将两具鲛女尸体收入了袖中,袖中隐隐传来咔咔啃噬的声音。 他们互相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脑珠,脸上都露出笑容,然后又抬头看四周的众人,说:“可还有人愿意下湖捕鱼?” 几人谈笑间,完全不将刚才徒手采珠的事情放在眼里。似乎此一幕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寻常事。 因为有数人重伤,现场一时安静,没有人愿意再下湖去捕捉鲛女。 几个道士加大了悬赏,并在现场就将两枚符钱赐给成功捕得鲛女的人,但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再露出意动之色。 毕竟甲板上的众人都是要拜入道门修行的仙道种子,犯不着为了一两枚符钱而再冒性命风险。 最后,几个道士见无人再试,也就兴致缺缺的离开了甲板。 不一会儿,道门船只又开始划动,乘着月色,在浩大的黄泉湖面上滑行。 船只四周,鲛女的吟唱求偶声音依旧此起彼伏,但甲板上的众人听见,早就没了刚开始时的惊讶新奇。 船边的鲸油灯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都显得有些凝重和不安。 此时众人都已经反应过来了,刚才那一幕,分明就是船上的道士在利用他们无知。 再加上道士采取脑珠的手段过于直接,众人心情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余白心中也暗自想到:“负责收徒的道士就如此相貌,恐怕那浮山道非是好相与的地方。” 道士走后,百来号即将进入道门修行的众人,或早或晚的,全都各怀心思的离开了甲板。 至于刚才那批因为捕鱼而重伤的人,全都被抬入了舱房中,几个道士或许会如言保住他们的性命。 但是他们失去了肾囊肾根,其仙道生涯已然全废了。 好在仙道诡异,他们或许还可另辟蹊径,修行邪法。 余白在甲板上逗留了许久,直到追随船只的夜鲛女都离去后,他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到余白走上三楼,一推开自己的房门,他的眼皮陡跳,背后的毫毛竖起。 只见在余白的房中,正有一闭目养神之人。 此人气质诡异,令人琢磨不透,他身上穿就一件编织着红线的道袍,袍子摆动间,好似有红蛇在其身上游动。 此人正是船上道士中的一个。 余白见此人出现在自己的房中,脑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他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然后做了一揖。 “不知前辈找我何事?” 道士睁开眼,目中血丝遍布,竟都如细虫一般在蠕动。 他开口说:“贫道闭关修行数日,今日恰好出关,想起一事了,所以来找小友帮个忙。” 余白被此人一瞧,忽地就感觉后背微凉,好在对方似乎没甚恶意,凉意只是一闪而过。 他诚恳说:“前辈但讲无妨?” 道士颔首:“听闻你手中有入道令,贫道有一故人,资质甚差,入不了道门,便想请小友援手一番。” 未等余白再作声,道士便又细细说:“入道令此物,乃是门内发放的一件信物,无非是免去门槛,免去杂役几种作用。” “小友你资质足够,有此物没此物都一样。至于入门之后的杂役,贫道可助你一臂之力,安然度过杂役期……” 听见对方开口索要入道令,余白心中立即就生出不喜。 依靠入道令拜入道门,单单余白知道的好处,就有可以让他直接获得正式弟子的身份,不用做杂役,好处多多。 可眼前道士几句话间,便想把他手中的入道令取走,着实令人生厌。 好在余白还稳得住心思,他并未直接拒绝,而是露出了诧异之色,然后又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道士瞧见余白并未立即答应,眼神阴冷了一些,他似是不经意的问到:“可是门中有长辈,让你不换?” 余白望向道士,在对方脸上瞅见了似笑非笑之色,他顿了顿,摇头说:“并无。” “罢了。”红线道士一拊掌,说:“贫道也不会亏待你。” 他从袖兜中掏出了一枚符钱,指着说:“用符钱换购你手中的入道令。且贫道许诺,若是你能进入八品,我可助你习得一门法术。” 话说完,道士便定睛看着余白,不再言语。 余白见对方直视自己,沉默了一下,终究拱手道:“能结识道长,乃是晚辈的机缘。” 红线道士得到想要的回答,口中笑说:“甚好甚好。” “这一批新人中,尔颇为机敏,前途无量 交涉完毕,余白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从袖兜中取出了入道令,然后交给对方。 道士得到了想要的入道令,心情不错,他拍了拍余白的肩膀,交代说:“下船选取杂役任务时,贫道会将你安排在第一批,你按着顺序选,别选前十开外的便可。” 等末了,快要走出舱房时,道士瞥头看了下房中,干笑一声,又道:“别怪前辈没提醒你。” “房中有如此佳人,还是趁早下手为妙。否则入门之后,便难了。” 原来舱房之中,除了余白和道士之外,还有一人也在,正是那红装少女。 少女先余白一步回房,刚才在余白和道士谈话时,她一直安静的待在旁边,竭力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 等道士走远,余白关上了房门。 红装少女方才抬起头,盯着余白手中孤零零的符钱看了许久,摇头说: “可惜了。” 第六十六章 命灯、靠岸 红装少女说完一句话,从角落处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她完美诱人的曲线顿时显现在房中,让余白的眼神略 微偏移,落到了她的胸腹之间。 刚才道士在的时候,少女是在有意收敛自己的身材,此时余白的目光一落下,顿时就被她察觉到了。 红装少女眉头微皱,定睛瞧着余白。 余白对视过去,面上轻轻笑了笑,他掂量一下自己手中的符钱,拱手说:“还请道友指点一二,我可是错过什么 了?” 红装少女瞧见余白面上并无沮丧之色,略微想了下,说:“浮山道等级森严,大致可分为道奴、道徒、道士、长 老四等。” “其中道奴主要是指混迹于浮山道的凡人,乃是道门内的奴婢,人数几万。初入道门的弟子也会被归为道奴,须 得先做三月至一年的杂役,然后才能晋升为道徒。” “道徒者,其意为道士学徒,算是浮山道的外门弟子,境界九品。” “道士者,履足大道,号为道士,才是浮山道真正的内门弟子,境界八品。” “至于长老,则是七品及以上的仙道高人,乃是浮山道的高层。” 红装少女似乎有意指点一下余白,她说的很详细,又指着余白手中的符钱,说: “入道令最大的作用,便是一入道门中,直接就能免去杂役,成为外门弟子。 同时会如内门弟子一般,先在道门内留下‘性命之灯’,从此与道门性命相连,算是道门的嫡系核心,相较于其 他弟子,更容易加入执法堂、拜得师傅。” 说到这里,红装少女口中也流露出羡慕之意。 “拿着入道令的,一开始便能是道门的自己人,内门弟子预备役,好处多多!” 余白听着对方的话,咀嚼着少女所说的道门弟子划分,心思放到了“命灯”上面。 根据余白所知,“命灯”乃是道士入门时,以精血为油,魂魄为镰,点燃的一盏术法灯盏。 有此灯盏在,道门可以根据灯盏的明灭程度判定道士的生死,定位道士所在方位。 甚至道门还可以根据灯盏来施展压胜之术,对修士进行咒杀。 命灯此物,既是道门对弟子的一种保护,也是一种钳制。 不过命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点燃的,其中所需要耗费的材料,使用的术法,维护的条件等,非是寻常人能够想 象的。 因此在浮山道中,只有弟子成功晋升为第八品,成为内门弟子时,道门才会为其点燃性命之灯。 “持入道令入门,竟然一进门便能点燃命灯。”余白心中想着。 此时他心中生出的不是惋惜,也不是懊悔,而是一种庆幸! 若是早点知道拿着入道令进道门,一进门就会留下命灯,余白在发现自己的资质足够后,绝对不会再主动出示入 道令。 即便是出示了,余白也会想着办法不使用此物。 因为“浮山道”这一道门,在余白的梦中,可是被了灭门的! 他只是去浮山道修行、学习道法的,可不是想着去陪葬的。 一旦命灯成功被点燃,留存在道门之中,等到浮山道即将破灭之时,恐怕余白便难以脱身了。 而此时如果就要点燃命灯,余白是万没有反抗之力、也没有应对手段,同时也不敢推脱的。 因为如果他敢反抗,甚至是稍微流露出一点不愿意,都可能会招来道门的猜忌,怀疑他是奸细,然后将他随手打杀掉。 毕竟如果是正常弟子,没有谁会拒绝这一点。 一时间,余白心中念头浮动,思忖着自己今后的安排。 红装少女瞧见余白发怔,以为余白是在懊悔,她冷笑一声,说到: “莫非,你还敢拒绝不成?” 余白被对方的话声惊醒,知晓少女是在说刚才的“交易”,他眼睛微眯,想了想,面上适时露出苦笑之色。 正如少女所说的,两人现在正待在道门船只上面,而索要余白入道令的那人,正是道门的高人。 若是余白一不小心拒绝了,指不定第二天,他就会如先前那批弟子一般,重伤昏迷了事,同时袖中的入道令也会不翼而飞。 何苦呢? 甚至道士若是再干脆一点,余白很可能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船上没有存在过他这个人似的。 红装少女见余白苦笑,她口中语气缓和许多,伸手指了下房顶,似乎是安慰的说:“好歹是在拿钱换,可以自足了。” 顿了顿,少女又说:“想要在下船时选到好一点的杂役,也是需要花钱的,得了那人承诺,你应是不用了。” 她瞅着余白手中的一枚符钱,还摇了下头。似乎道士给的安排,价值远高过一枚符钱。 听得对方这番话,余白忽地感觉自己有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然,话虽说如此,余白也不会觉得那讨要入道令的道士有多好。若是有机会,他今后或许还得敲打一下对方。 余白顺着红装少女的意思,轻叹一声,然后作揖说:“多谢道友的告知,余某晓得了。” 通过这番谈话,余白忽地发现自己的同居之人并非如面上的那般倨傲。这也许是因为对方见余白入了道士的眼,故意交好一下。 得了对方的好意,余白自是和对方闲谈起来。 两人同住一间舱房近二十天,今日方才互通了姓名。 红装女子姓沈,其名便叫红意。余白询问了下,索性直接称呼对方为“红意道友”,算是拉近了一下关系。 …… 道门船只继续在黄泉湖上面行驶,期间又经历了不少奇观异景,甚至还有些妖鬼之物进行了侵扰。 但接下来的一路,并没有再发生比较大的事情,仅仅让船上的众人没有再觉得旅途苦闷。 历经月余,浓浓大雾之中,道门船只从波涛翻滚的黄泉湖驶入了一方河道。 此河道笔直,突兀的插进百丈山崖中,凿空山体,崖壁光滑,好似被利斧头劈开似的。 等到大船猛地一震,船上铜铃摇响,一众低着头的船客,鱼贯从楼船中走出,披着浓浓大雾,消失在崖壁中…… 第六十七章 尸园 浓浓大雾中,两岸的崖壁高耸百丈,隐约间如巨兽般骇然。 余白低头排在队伍中,仰头看了四周一下,顿觉自己渺小的如同蚁虫一般。 脚下湿湿的石板踩上去,似乎凉气从他的脚底升起。他紧了紧身上的道袍,继续低头随着人流往前走。 穿行在大雾中不知多久,众人似乎是在甬道之中行走,脚步的回声很大,令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现场人员都是不远万里,抱着修行的心思来此地寻仙访道,此时当真要拜入道门了,他们的内心都充满紧张、激动,甚至惶恐。 余白也不例外,但他脸色依旧沉静,默默的数着自己的脚步声。 最后,在队伍的前头出现了点点火光,是有火把插在道路两旁。这些火把尚漂浮在浓雾中,并不明亮,明明灭灭的好似鬼火一般。 突地,半座石桥出现众人眼中,桥头正有一身着漆黑道袍的人影静静伫立着。 此时雾气淡了下,余白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是在一座长桥上行走,桥修建在长长的隧道之中,两旁漆黑,底下也不知到底是暗河水流,还是漆黑看不见底的深渊。 就在将要走下石桥时,队伍停住了。 船上那三个道士诡异的突现在队伍前头,然后走下石桥,和站在桥上的那人交谈起来。 等到几人交谈完毕,那三个道士拱手朝守桥人一拜,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时,众人耳中方才响起一阵苍老的声音:“过来,按顺序一个一个来。” 于是队伍一点一点的,慢吞吞的往前挪动,现场众人虽然全都无比心急,但没有一个人胆敢大声喧哗。 之前船上中的种种场景,早已经告诉了他们浮山道并未是良善之地,容不得他们撒野。 好在对于余白而言,索要他入道令的道士并未食言,果真将他安排在了队伍的前头,并不是第一,但也在前十之内。 余白观察了一下自己身前身后的人,发现这批人相比于其他的新弟子,脸上的紧张之色少很多。应是如红装少女所言一样,故意使了手段花了钱,占据了队伍前头的位置。 而那和余白同居一室的红装少女,同样也在队伍靠前的位置,不过不在前十,而是在前二十。 不多时,便轮到余白走下石桥了。 近了,余白发现守在石桥下的道士还披了件黑色的斗篷,半张脸掩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模样。 余白一走过来,守桥道士嘴皮尚未动弹,远比的耳中便想起一板一眼的声音: “新入弟子,需先磨砺,为奴三月或一年……” “任务册中共有杂事两百七十一件,各人随机抽得一件。” 介绍声音重复响起,如同有人在余白的耳边念经一般,余白听清了意思,便抬头看向身前悬浮起来的一本册子。 册子纸张泛黄,书页正自行缓慢翻动着,上面有着一行行蝇头小字,有的灰黑色褪色,有的崭新发亮。 但册子一直缓缓翻动着,并未随机抽出一件给余白。 余白心中一动,想到在他之前下桥的人的动作,于是大胆的伸手,按住了册子。 沉默的守桥人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余白记起船上道士所说的,迅速先翻到册子的最前头,看向前十件任务。 一行行任务出现在他的眼中。 “招工,丹房,注:仅扫洒杂事。” “招工,兽苑,注:仅登记造册。” “招工,药田,注……” 余白迅速扫视着,眼睛忽地落在了其中一件上面:“招工,尸园,注:搬尸运物。” 尚在船上时,余白就和红装少女交流过,他知道入门后领取的任务不仅仅是任务。 一旦选择不同的任务,每个人所处的环境、接触的人就会不一样。 其中最显著的一点,便是在丹房当道奴是有机会和丹房的前辈打好关系,甚至提前学得一二炼丹的秘术。 而在药田当道奴,则有机会辨认各种药材,以及提前学到相应的秘术。 余白瞅见“尸园”二字,顿时就想起了自己葫芦中装着的两口僵尸,还有他掌握的一点炼尸秘术。 正当他思考时,他耳边重复的话声变化了。 “想好没?若是再耽搁时间,每隔三十息时间,便需一枚符钱。” 余白听见,忍不住看向身前那人。但没等他发出惊讶声,他的耳边就响起声音:“十、九……” 听见倒计时,余白顿时就知道不容再犹豫了。 他脑中念头迅速窜动,心道:“选生不如选熟,好歹也是在前十,那就尸园了。” 余白指着任务册上字迹正崭新的“尸园”一行字,当即出声:“就这件,劳烦前辈。” 话一说出,站在他身前的道士才终于有了反应。 瞬间,余白耳中僵硬重复的声音消失,转而是苍老人声:“拿着,后面会有人带你过去!” 一方小牌子咻得跳出,落到了余白的手中。 未等余白再有其他动作,他便感觉四周有一股压力挤压着他,令他不得不迈开步子往前行走。 余白不敢有所异动,当即快步走下石桥,往黑暗中走去。 “下一个。” 他身后又传来守桥道士的喊话声,和之前上船检测资质的场景有些类似。 接过了任务牌,便是浮山道中记了名字的门人了,虽然还不是正式的,只是道奴。想要成为正式的还得熬过杂役,登记造册,然后才能获得道徒的身份。 但余白心中依旧生出一些欢喜。 默默在黑暗中走了许久,等他再回过神来时,身子四周的压力消失了,他放眼一瞧,忽地发现来到了一方偌大的山洞口处。 洞口高十几丈,穹顶光滑,并有钟乳石垂下。 此时洞中无人,映入余白眼帘的是一只又一只高大的蛤蟆。这些蛤蟆一个个或趴或卧,还有翻着各色肚皮仰躺着歇息的。 余白走进来,他身旁一只丈高的蛤蟆醒来过来,睁开了灯笼大小的眼睛看向余白。 余白被如此大的蛤蟆瞅着,心神顿时紧绷,几乎当即就像打杀过去。 但他的耳边立即有话声响起:“师弟勿要轻举妄动,此乃宗门灵兽,会送你前往各坊。” 余白听见,略微一怔,“送我去尸园?” 没等他搭话,大蛤蟆突地扑将过来,一口便将他吞进了腹中,然后呱叫一声,蹦跳进山洞中…… 第六十八章 入园得法 余白虽然体内生出了真炁,反应相较于寻常人颇为敏捷,但大蛤蟆是异兽,远不是此时的他能够比较的。 被蛤蟆吞入腹中后,他也管不了自己的法器会不会惹得他人觊觎,立即就放出了葫芦中的小鬼护持自己。 但大蛤蟆的腹中却并非如余白想象的一般恶心。 他待在蛤蟆的口中,浑身被一团水球包裹而住,只听得蛤蟆咕咕叫几声,便感觉蛤蟆似乎是钻入了水中,迅速的游动起来。 余白待在水球,感觉好似泡澡一般,也没有觉得气闷。 他想着刚才的那话声,心中想到:“道门灵兽?”于是按捺住了立刻剖开蛤蟆肚子而逃脱出去的想法。 此地已经是道门,不可轻举妄动,同时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但并没有令他生出危机感。 不知蛤蟆游动了多久,等蛤蟆再一呱叫时,余白便被它从腹中吐出,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石板上面。 重见天日,余白抖了抖道袍,发现刚才虽然是泡在一团水球中,但他身上一点水迹都没有。 等余白回头一看,那吞他入腹的蛤蟆已经背对着他,然后双腿一弹,跳进了水道之中,瞬间消失在他的眼前。 而这时,有人声响起:“咦,新人来了!” 脚步声响起,一个提着灯笼的人走出。 余白循声看过去,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一片山谷之中,头顶是倾斜遮蔽的山崖,四周存在这淡淡的雾气,甚是幽冷。 “此地多半就是尸园了。”余白抬眼看向提灯笼走出来的人,见到对方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款式简单,模样也年轻,应是不过二十。 这人一走出,便提着昏黄的灯笼照了照余白,辨认清楚余白的面孔。 “任务牌呢?” 听见对方的话,余白便从袖中取出了刚刚得到的一方牌子,递过去。牌子上正有着篆文写就的一个尸字。 “挂好牌子,以后凭牌认人,不要丢了。先跟我来。”提灯人辨认一下,便摇了摇手中灯笼,便示意余白跟着他往里面走。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余白依言跟上对方的脚步,并和对方搭话起来。 “前辈这个称呼,你还是留着叫其他人吧,叫我胡师兄便是。今日你来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一路上,胡姓男子简单和余白闲聊着,令余白理清了不少。 原来刚才送他前来此地的蛤蟆,果真就是宗门的灵兽,平常被豢养在各处水道之中,腹内有水囊,能装人。 浮山道毗邻黄泉湖,整座宗门便是构建在方圆百里的的山崖水体之中,各坊各园均是被河道连通。 道门内的弟子每每要通行到其他地方,可以拿出吃食投入水道中,若是吃食诱人,便会有蛤蟆跳出,送人前往目的地。 其中以蕴含灵气的食物为上等,河道中的蛤蟆几乎是随叫随到。 余白听着胡姓男子说的,了解到门内的蛤蟆群已经被道门养育了千年,没人知晓浮山道大大小小的河道中具体藏着多少只蛤蟆。 幸好这种异兽蛤蟆大多不丑陋,少有脓包,门内弟子也都能接受。 一路走一路聊,余白知晓胡姓男子是去岁入门弟子之一,如今在这尸园当中已经做功一年,终于混完了杂役,可以脱离道奴的身份,成为浮山道的外门弟子。 但尸园中的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只能等余白到来,教过手中的活计后才可以离开尸园。。 “余师弟,你能来这地方,也是花了点钱的吧。这鬼地方倒的确是混过杂役的一个好地方……” 此人一边絮絮叨叨,一边领着余白来都山谷正中央,一堆或大或小的坟墓堆中。 余白跟在对方身后,一跨进此地,顿觉浑身毫毛竖起,好似脖颈上被人用快刀刮过似的,一不留神便是身死。 “阴老,这是新来的。”胡姓男子躬身对着墓中一人说到。 那人听见声音,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转头打量着余白。他的面容被掩藏在漆黑的斗笠之下,令人看不清模样。 “知道了,直接带他去领东西,然后交待一下,你便可以走了。” 被称作“阴老”的道士,随口交待完一句话,便继续在身前一方棺木前忙活,也不知棺材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是。”吴姓男子听见对方的话,连忙作了一揖,回答声中明显带着喜色。 接下来,此人带着余白领了些杂物、道袍。 在领东西的过程中,余白方才发现此地不愧是尸园,基本上三步一坑,五步一坟墓。还有不少用黑石垒起来的金字塔形状事物,内里摆放这一口又一口棺材。 同时整片山谷划分为了不少小块,谷中也不时有人走过,应该也是尸园之中的杂役。 “今后你负责的便是这块丙字块坟地,需要负责的大致就是镇压地中的尸气,以防出现诈尸之类的情形出现,坏了尸体的炼制。还有每每有新鲜货物送来,你须得稍微处理……” 原来尸园主要的业务,便是租借地方,帮道门中的其他人看管僵尸,以及养好的僵尸,然后卖给其他人。 “这看管尸园,就和种庄稼差不多。而且大多事情,你不需要去忙前忙后,自然会其他的道奴帮忙。” 吴姓男子所指的其他道奴,乃是尸园中体内连真炁都没有的道奴。这些人来往在清冷诡异的尸园中,存在感极低,仿佛自身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和余白这等刚入门的道奴不同,都是凡人,且年岁不小。 这些人千方百计来到此地,想的是依靠功劳苦劳获得炼气法,然后凝练出真炁,从此拜入宗门,走上仙道。 “祝道友早日熬完杂役,得道高升!” 最后,胡姓男子冲余白打了个喏,然后潇洒离去。他脚步雀跃,偶尔还从好玩般的从尸坑上跳过,好似樊笼里的鸟儿终于脱笼而出。 等到余白安静下来时,他已经待在了一方黑色茅草棚里面,身前身后处处棺椁遍地,气氛颇是阴森骇人。 但此时余白心中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他看着手中的尸园牌子,目中闪过一丝喜色。 余白捏着牌子,想着刚才那人说的话,默默往自己额头贴去。 不多时,他张开口,嘴唇微动,似乎在说话: “《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 第六十九章 浮楼真炁 《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乃是浮山道入门的呼吸法,胜在中正平和,质地醇厚,易于浮山道门人修炼。。 凡入门弟子,皆需先转炼此法诀,将体内的真炁皆数转化为浮楼真炁,以便于之后再修行、转炼浮山道的其他功法、秘术。 整部观想法总共分为九层楼,修行者须得先按照法诀窍门,在脑中观想出一层楼,以真炁凝聚之,凡成功凝聚一层楼,便是修行完毕一层功法。 若是九层楼皆数凝聚完毕,则整部《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修行完毕,可以尝试真炁入窍,点开祖窍,晋升为八品入窍修为。 当然,这部法诀中除了炼气的诀窍之外,同时还包含诸多打磨、温养肉身的法子。 九层功法,概括来说,前三层在于一味的炼气,中三层在于一边增加真炁数量的同时,一边凝练真炁,最后三层则又要兼顾打磨肉身。 余白将牌子中传递出来的文字信息一一读完,心中欢喜。 “不愧为一方道门,仅仅入门的功法,便如此完备,比之江湖上流传的零散炼气法不知要好多少。” 虽说浮楼功总共有九层,但刚入门的弟子,只能得到其中的第一层,至于后面的,则需要成为道徒之后才有机会得到。 同时,弟子在身为道奴,卖身于道门期间,凡有人能及时凝练修成第一层功法,即看立即脱离杂役,成为浮山道真正的弟子,享受诸多福利。 若是不成,则需要熬过一年的杂役,方能脱离道门奴仆的境遇。 余白琢磨着令牌中传递的法诀,推敲一二,不多时便将整部法诀铭记于心。 此令牌传递功法的手段,明显没有余白之前得到剑诀时要高超,它仅仅是生硬的将图文刻印在人的脑中,毫无其他妙处,同时还会使得人的头脑为之昏胀。 并且在真正得到牌中功法之前,余白还得先按照牌中的要求,对着牌子说完一番誓言,然后牌子才会将其内的信息放出来。 余白掂量着手中的令牌,知晓此牌内里应是藏有特殊的符咒。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理会此事,仙道诡异,道门中奇特之物应是数不胜数,仅仅一方令牌,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余白随手将令牌扔进五鬼葫芦之中,省得上面还被其他人做了手脚,然后便开始思忖如何处置新得到的浮楼炼气法。 此炼气法,修行肯定是要修行的。 但按法诀上说的,凡道门弟子,皆需将原有炼出的真炁,一一转化为浮楼真炁。 一般人面对此种状况,应是不会有过多的犹豫。 一方面是凡间江湖流传的些许炼气法门,大多无甚继续修行的必要。 另一方面则是浮楼真炁乃是浮山道的基础真炁,之后可以任意的转化为道门其他的功法,且不会有任何损失。 须知,若是修行的几种功法不相匹配,在转修的过程中,且不说转修需要时间,单是原有炼成的真炁,其质其量就会大打折扣。 因此修士在获得一部新的功法之后,即便新功法胜过原有功法,是否应该修行,也须得好好考虑一二。 但余白和一般的弟子不同。 他体内凝练出来的真炁非是一般真炁,是剑炁,乃是他从一方古剑修呼吸法中凝练出来,甚是难得。 若是让余白就此散去,他是绝不会愿意的。 可身在道门中,不修行浮楼炼气法又不行,之后脱离杂役时,还需要被道门检验功法的进展。 余白皱眉细思着,心中暗道:“若是不行,只能先两部功法同时修行。” 思量一下,他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准备先修行一下这《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好亲自看看此种法门的奥妙。 余白身处在尸地茅屋之中,他就此盘膝坐下,澄净起心神。 茅屋应是特制过的,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余白待在内里,一关上门,外面的风声、杂声便一点都听不见。 “观楼筑基,灵台虚空,头脊建木,萌发幼苗……” 余白一边在心间默念口诀,一边从原有剑炁中分离出细微的一丝,然后按着功法步骤,开始观想一尊玲珑楼层。 此楼四方八角,余白须得想象出其模样,然后将心神纳入其中,想象自己端坐于虚空中,而以坐下之楼为基,置身于其上,呼吸吞吐四周的云雾风雷。 因为早已经有过修行观想法的经验,余白很快就观想出一层小楼。但此小楼虚浮不定,仅仅是幻象,非是真炁凝聚而成。 “散!”这时,余白一个念头落下,他分离出来的那丝剑炁立马溃散,充斥在他观想出的小楼内。 氤氲之间,整层小楼浮动闪烁,虚虚实实。 不多时,小楼以剑炁为养料,在楼中生出了一丝柔和的真炁。 这真炁和余白的剑炁不同,极为中正平和,它一生出来,余白便感觉无须打磨,此真炁就能为他所用,甚是熟稔。 余白的心神继续端坐在楼顶,吞吐着四周的云雾风雷,想象以这些东西为养料,不断地构筑坐下的浮楼。 心神澄净中,他在身周察觉到了灵气的存在。 虽然灵气浓度远远比不上之前吞食符钱时的感受,但相比于他在凡间时的修行状态,已经是从无到有的区别。 一时间,余白整个人都沉浸于修行中,不断的吞吐四周气息,将细微的点点灵气纳入体内,并填充入观想出的浮楼中。 此时余白方才发现,他在脑中观想出的这尊浮楼,好似一道阵法,能加速他吐纳四周灵气的速度。同时灵气入体后,亦能被浮楼加速转化为真炁。 此一点,就已经比余白之前单纯吐纳时,要快了近一成。 时间流逝,正当余白修行的正好时,盘踞在他体内的剑炁忽地异动起来。 未等余白分神按捺住体内的剑炁,剑炁好似嗅见猎物的恶狼,突地贯穿灵台,狠狠的冲入余白观想出的浮楼内。 “这是……”余白心神震动,差点便要退出修行状态。 可是瞬间,浮楼中凝练出的些许浮楼真炁,压根不敌剑炁,仅仅一息之间,便被剑炁击溃,化作剑炁的养料,开始为其所吸收掉。 吞食着浮楼真炁,余白体内的剑炁因此壮大了些许。 见着此一幕,余白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该忧。但接下来的情况,却是令他彻底欢喜起来。 等到剑炁将他体内的浮楼真炁皆数吞食,余白福临心至,一个念头落下。 他体内的剑炁当即摇身一变,竟变作成了“浮楼真炁”的样子,自行充填进观想浮楼中,开始炼化纳入体内的灵气…… 第七十章 阴老讲课 灵台中突然生出的变故,令余白有些猝不及防,同时惊喜。 他再三检查盘踞在浮楼上的剑炁,发现其性质和浮楼真炁无甚区别。 同时他还可以调动剑炁运转做功,依照浮楼观想法吞吐灵气,效率也没有丝毫的减少。 “鸠占鹊巢?”余白感悟着体内游走的剑炁,心中蹦出一词。 不过眼前这一幕,并不算是剑炁“鸠占鹊巢”,而是余白炼制出的此种真炁,有着能模拟其他真炁的特效。 余白最开始得到无名剑诀时,做的打算便是要以古呼吸法炼出的真炁作为种子,观摩学起其他功法的路子,按着炼气九品的道路来,层层递进。 此种方法相比于只是炼气,进展要迅捷很多。 同时炼气九品经过三万年来的发展,其各种关窍的突破方法、增长手段,相比于三万年以前,也要更加清晰许多。 如此一来,余白相比于其他修士,得道长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些! 只是能与剑炁相匹配的功法,世面上应是难得,他需要苦苦搜罗,或是自行专研,颇得费一番功夫。 但如今剑炁显露出来的此一幕,这个困难顿时消失掉了。 余白依照着《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默默的运转体内剑炁,剑炁好似就是浮楼真炁,能完美契合功法上的各种手段。 同时他只要心念一动,剑炁便会摇身一变,即刻恢复原来的模样,变得锋芒毕露,至刚至纯。 余白再三琢磨,确认体内剑炁可以完美的模拟出浮楼真炁的各种妙效,半点折扣不会打,心中一时想到: “听闻古之剑仙可‘一剑破万法’,若我学法够多,今后或可‘一剑化万法’。” 不过他如今拢共只学了两部功法而已,心中只是生出这个心思而已。 惊喜过后,余白的心思便渐渐沉静下来,他一头扎进炼气吐纳之中,竭力吞吐着四周的灵气。 在余白的感觉中,他觉得四周灵气充裕,相比于凡间,此地一日之功,能抵得他之前的十日之功。 单单这个,便让余白感觉这番拜入浮山道拜的不亏。 接下来的日子,余白主要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打坐修行之上,他整天都关在茅屋之中,兀自修行。 当然,由他负责的那块坟地,他也没有忘记。 每每坟地中的尸气出现紊乱,余白都会及时前去镇压。因为他学过一二炼尸的手法,对此种活计倒也熟悉。 尸园的大小事物,果真和先前的胡姓男子说的一般,好似在种庄稼,同时“田”间的杂事还有其他道奴在负责。 似余白这般体内有真炁的道奴,最多负责看管、镇压一下,功效和田间的稻草人差不多。 …… 这日,余白惯例检查坟地中埋着的一口口棺材尸体后,安心的待在茅屋中打坐修行。 突地,尸园中突地响起一阵尸吼声,将余白从修炼状态中惊醒过来。 醒来后的余白,第一时间便是摸上腰间的五鬼葫芦,身边一直护持着的四只小鬼也顿时显露出来。 但他突地轻咦一下,想到了之前交接时胡姓男子说过的话,轻叹到:“已经快一个月了么……” 此尸吼声乃是尸园的掌管者,那被称作“阴老”的道士在敲钟,让园中的道奴前往听令。 胡姓男子交接事物时,让余白每月十五左右便留意一下,听见了尸吼声便迅速赶到尸园中央,至于其他的,他也来不及交代太多。 余白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同时他想了想,将身边的几只小鬼全都收进了葫芦里面。 此地是道门,门中即便是凡人道奴,也多有着一双识鬼认鬼的眼睛,他还是小心为妙,以免唐突了其他门人弟子。 余白推门而出,茅屋坟地上正忙碌的三个道奴都直起身,朝余白做了一揖。 这三个道奴都是凡人,模样中年,和余白这般只是磨炼的弟子不同,他们连真炁都没有,地位天然便比余白第一等。 余白望着三个道奴点了点头,似乎在对方脸上瞧见了艳羡之意,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即刻踏步往尸园中央赶过去。 不多时,余白便赶到了重重碑林之中,碑林摆置玄妙,形似八卦九宫。他一进入此地,再次感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心中猜测应是一方阵法。 在碑林的正中央,有一漆黑道袍的人正盘坐在墓碑上闭目养神。 此人面容苍老,瞧模样许是八九十岁了,但他皮肤异常苍白,也无老人斑,身子挺直的盘坐着,身上道袍无风自动,别有一番阴森气质。 此人正是尸园负责人,阴老。 余白来到此处,先隔空向此人做了一揖,然后扫视一下,发现老者身前已经有三五人盘坐在地。 他也干脆走过去,盘坐在一方石板上面。 又等了十来息功夫,陆续还有从尸园各处小跑过来,余白多瞥了几眼,发现现场的人包括他在内,应是有十六七人。 未等他具体数一数,墓碑上的那人便睁开眼睛,抬手轻轻一压,园中吼叫不停的尸吼声便停止了。 此时尸吼一停,余白细细分辨着,眼神落到了碑林地下。那些尸吼声,似乎正是从地底下传来了。 “尔等入我园中,为奴做工,贫道自是应该善待。今日讲课,前半讲解《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后半讲解僵尸划分、坟地尸地,以及些许炼尸法子……” 余白听见此话,方才明白为何他出门时,三个凡人道奴脸上满是艳羡。 墓碑上的阴老并无太多废话,当即便开始讲解浮楼功的一些要点,余白连忙竖起耳朵开始听。 仅仅听了一会儿,余白便感觉有茅塞顿开之感,原本他修行时,只是一味的按着功法记载的步骤而来,但在阴老的口中,却是生出了诸多简便高效的方法。 同时,听着对方的讲解,余白对该部功法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了一些。 讲了大概大半时辰,阴老道士停了停,紧接着,他又开始讲解一些有关僵尸的内容。 余白听着这些内容,同样是听的津津有味。 最后,阴老似乎讲解完毕,开口说:“讲课完毕,无钱者可以归矣,有钱者可以上来。” 第七十一章 甲字块坟地 阴老讲课完毕,现场门人都小声交流起来。 余白见其他人都还在,也就没有立刻离去,他继续盘坐在原地,听着四周人谈话。 有两人正巧坐在余白旁边,相互间闲聊着:“你还有多久能出去?” “熬了半年了,还有半年。” 问话的人听见,长叹说:“我也还有小半年,希望能早早熬完杂役,这样也就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 余白听了几耳朵,正准备去听其他人说话,突地又听见其中一人说:“我兜里还有枚符钱,去买几颗药丸吃吃,也好去了尸气的干扰。” 话说完,这人便起身朝阴老走去,他作揖一拜,细声和对方说起话来。阴老也是适时睁开眼睛,接过对方手中的符钱,拿出一二东西。 余白听见,对这一幕有些诧异。他细细想了下,干脆走上前,朝谈话的另外一人拱手说:“见过师兄。” 此人正一脸羡慕的看着同自己闲谈的那人,他听见余白的喊话,面上微怔,然后也回了一礼。 “不知那位师兄是去找阴老作甚?”余白问。 对方见余白一脸的年轻,猜测余白才入门没多久,便语气比较平淡的说: “阴老手里有丹药,可以帮人消除体内的尸气。你若是修行不畅,体内真炁滞涩,手里还有点闲钱,也可以上去买几丸。” 细细交谈一番,余白方才知道在尸园之中做功,有一件十分不好的地方。 那便是尸园乃是养尸炼尸的地方,所处之地乃是极阴之地,阴气密集渗人,甚至连灵气都和阴气尸气交融在了一起,如此也才使得这里尤善于炼尸之用。 皆因灵气和尸气交融一块,形成了一种唤作“尸灵气”的阴性灵气,极其有助于僵尸的蜕变。 但这种情况对于修士来说就不太好了。 在此地打坐练气的修士,每吐纳一口灵气,尸气也会趁机入体,在其体内盘踞,吞吐多了,若是不尽快将尸气驱除出去,还会损耗修士的修为。 因此在尸园修行的道奴,往往每日不过能打坐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便都要用来驱除体内的尸气,事倍功半。 所以尸园之中的道奴,无不希望能尽快离开此地。 余白听着这个消息,眼神微怔,他并不是因为这个消息而灰心。 而是他回顾自己这一月来的修行经历,发现自己并没有遇见此种情况! 不过余白细细一想,想起在他修行时,确实都会感受到尸气的存在。 但这些尸气压根就不会对他造成干扰,每每有尸气随着吐纳进入他的体内,立即就会被剑炁搅碎,几乎都不会让他察觉到。 余白环视着四周的道奴,此时也明悟过来。 难怪这尸园当中的人,个个都是一脸苍白,像是操劳过度的模样,原来都是被尸气入体了。 而那些凡人道奴之所以恍若行尸走肉,也是因为他们没有修成真炁,体内的尸气无法驱除,日积月累之下,便都中了尸毒。 “看来这尸园并非是修行善地。” 余白原以为尸园的工作虽然恐怖,但胜在轻轻松松,正好能让他安心修炼,却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个坑。 好在他体内有剑炁,压根就不惧尸气的干扰。 同余白说话的人,看见余白神色古怪,以为余白是在懊悔来了此地,忽地冷笑说:“此地其实也算是好的了。” 话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墓碑上的阴老,朝阴老作了一揖后,便提袖离去了。 余白继续留在场中,再次听人谈论几下,然后虚心上前请教,对尸园的状况了解的更加清楚了一些。 讲课的阴老是尸园的负责人,其修为应是八品或八品以上,具体多少无人知道。 此人除了看管尸园之外,也会从道奴手中赚得一二符钱。 余白定睛想了想,瞧见正一人从阴老跟前走掉,他便小步走上前,朝阴老作了一揖。 “要买甚?”阴老抬眼瞧了余白一下,似乎认出余白是刚入园的,主动开口问了下。 “见过阴老。”余白先是喊了声,然后摇头说:“晚辈并非是要买什么,而是想求见差事。” “哦?”阴老听见,点了点头,示意余白继续说下去。 原来尸园之中的坟地,根据尸气的浓郁程度,大体划分为甲字块坟地、乙字块坟地,以及丙字块坟地。 其中丙字块坟地的尸气最差,数量也最多,对修士的影响也最小。一般进入尸园磨炼的弟子,分到的都是这种丙字块坟地,余白就是。 但其他的坟地也需要被人照料,若是单纯的依靠凡人道奴,往往折损太快。 因此阴老会时不时从在场的道奴中抽点一二,派去照料甲、乙字块的坟地。 其中照料甲字块坟地,一月会有两枚符钱,照料乙字块坟地,一月会有一枚符钱。 尸园中有道奴为了赚取一二符钱,不时会主动请示照料甲、乙字块的坟地。 甚至有人入园后,干脆想着不增长修为,而是照料坟地赚取符钱,以此为一年期满之后道徒生涯作打算。 “此月尚无,下月有。”阴老听得余白的话,开口说,“你想选取哪块,照料几月?” 余白拱手说:“晚辈想承包一方甲字块坟地。” 听见余白的话,阴老来了点兴趣。 承包坟地便是一直照料下去,直到道奴生涯做满。虽然每年都会有人承包坟地,但大多是乙字块的坟地。 甲字块的坟地因为尸气过重的缘故,远不是刚入门的道奴能承受的,日积月累之下,如果体内尸气排解不及时,也会尸气中毒。、 若是中毒,还要花费丹药解毒,一不小心还会折本。 近五年以来,阴老都没有碰见有人承包甲字块坟地了。最多的,也就断断续续照料了六个月。 余白瞧见阴老的诧异,面色不变的说:“晚辈会一二炼尸术,可以解尸气,所以想尝试一番,好积攒些资粮,以免错过了此遭。” 不知何故,尸园当中除阴老外,其余者都是道奴,并不招收修炼较深的道徒做工。 因此若是一年期满,余白再想来此地做工,倒还没机会了。 余白话说完,从袖兜中掏出的自己用来控尸的一张符纸,递给阴老看了看。 “原来如此。”阴老冲着余白点头说:“记下了。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 话说完,他顿了顿,看着余白手中的符纸,眼中露出鄙夷,嗤笑到:“不入门的符术。等你赚了符钱,可来我这儿使使。” 阴老此人,除了兜售驱除尸气的丹药之外,亦有炼尸秘术贩卖,购者不少,但都是囊中殷实之人。 第七十二章 青睐拜师 听完一堂讲课之后,余白不仅对《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的体悟更加深刻,同时也对尸园的生活更加熟悉。 他从其他道奴口中听到了不小秘闻,远比之前那人说的要清楚很多。 得到了阴老的承诺,余白也就没有再过多的叨扰对方,他手里虽然有钱,但不过一枚符钱而已,压根买不起对方手中任何一方秘术。 不多时,其他道奴全都先后离开了碑林,余白也适时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坟地。 他先是在黑茅草屋中好好梳理了一下讲课的内容,然后便是继续打坐炼气,以期待能尽可能快的修炼成第一层功法,晋升为道徒。 接下来的时间,余白除了照料坟地,吐纳炼气之外,便没有再遇见较大的事情,他连尸园都没有出去过。好在每每能从其他道奴口中听得消息,他对浮山道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同时余白所负责的坟地,在进入尸园的二月底,也换成了甲字块坟地。 初入甲字块坟地时,便是余白体内有剑炁,他依旧感觉皮肤发凉,毫毛竖起,好似走入冰窖中似的。 整块坟地也都被浓浓雾气笼罩住,光影阴暗,氛围压抑。 而坟地四周往来的凡人道奴,个个面色青黑,脚步蹒跚,都一副即将行将倒毙的模样,远甚过其他坟地的道奴。 甲字块坟地,凶险之地,活人不宜久留。 好在没过几日,余白便适应了甲字块坟地的环境,甚至因为此地灵气远远胜过丙字块坟地,他的修行速度还得到了不少提升。 这都是余白体内剑炁的功劳,让他能对四周的灵气来者不拒,管它尸气、灵气,都一并吸入腹中,然后搅碎便是。 余白预计再有四五月的时间,他便可成功修炼完成浮楼功第一层,从而脱离道奴身份。 《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总共九层,根据从其他道奴口中听得的消息,从入门到成功修炼完第一层,道门弟子大多需要耗费一年左右的时间。 道奴生涯之所以定为三月至一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整部功法随着修士修为的精进,手中拥有的修炼资粮越来越多,其余各层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一样。 但是总的来说,浮山道门人想要将整部《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修炼完成,平均需要耗费十年的时间。 而在道门中,九层功法全都完毕的道徒,被称作“同道士”。 此等道徒只需点开祖窍,真炁遍体,便可晋升为八品修为,真正成为道门的内门弟子,尊称为“道士”。 但能否点开祖窍,成为八品炼气士,却和之前的修行不同,乃是另外一回事了。 入窍此关,乃是仙道路上的第一个关隘,成则性命延长,水火不侵,能使用法术,是世人眼中的仙道高人,不成则可能困死一生。 据余白所知,浮山道外门弟子,道徒达几千人,而内门弟子,道士则只有几百人。 虽然每年道门都会招收一批弟子进门,但是内门弟子的新增面孔,依旧很少。 …… 这日,余白照常待在茅屋中修行。 忽地,他睁开眼睛,立刻收工,然后推门而出。 “阴老。”余白走出茅屋,朝一人作揖。 浓浓雾气中,坟地边上正有一头黑袍人站着,他背对余白,望着甲字块坟地,一寸一寸的打量着。 “甲字块坟地共有七块,其他几块平平无常,唯独你这块,尸气均匀密布,底下的宝贝儿也睡的舒服。” 余白听见阴老的话,悄悄捏了捏手指。 相比于照料丙字块坟地,他照料眼前这块甲字块坟地,无疑用心许多,每日晨、中、晚,他都要亲自检查一遍。 即便他正处于修炼之中,一旦坟地内尸气紊乱,余白也会赶紧收工,出来镇压调节坟地的尸气。 原因没有其他,怕死尔。 和其他坟地不同,甲字块坟地中躺着的东西,全都是炼好了的僵尸,且是八品僵尸,毛尸。 甚至有道奴说,每块甲字块坟地当中,都躺有一具七品僵尸,甲尸! 这些僵尸若是照料不好,第一个倒霉的,便是负责看管坟地的人。 此前有过先例,曾有道奴敷衍了事,一心修行,压根不管坟地。初时还没什么,但时间一久,地下僵尸躁动,某日有僵尸从尸坑中爬将出来,一口气吞食了附近几十活人。 好在危险只是危险,余白只需细心,便不会出差错。 “学生只是尽心尽力罢了,阴老谬赞。”余白低声回到。 “拿好。这是你本月的工钱。” 阴老转过声,从袖中拿出两物,往余白抛来。余白当即伸手接住,扫了眼便收入袖中。 这是他照料甲字块坟地的第三月,而每月都能有两枚符钱的工钱。 迄今为止,余白手中已经有了七枚符钱。 浮山道中,道奴做工大多是没有符钱的,晋升为道徒之后,道门则会每月给一枚符钱作为供养。 余白尚在道奴阶段,便能有七枚符钱,已经算是不错。 阴老检查了一遍坟地,正当余白以为对方要走时,却发现阴老正盯着他在瞧。 黑袍之下,余白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只听阴老突地说: “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明,尸气虽有影响,却无大碍,修为也精进不少……” 听见这话,余白眼帘动了动。 他体内有剑炁,压根不惧怕坟地四周的尸气,但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余白一直以来都是以苍白虚浮的面孔示人。 阴老又问余白:“你资质如何?” 余白听见,拱手说:“入门时负责检测的道长,说学生是第三等资质。” “三等资质,可惜了。” 阴老似顿了顿,说:“你可知晋升为道徒后,各弟子可选择一道士为师?” 听见这话,余白心中一动,点头说:“知道。” 浮山道内,道徒除能翻阅道门典籍、听道士讲课之外,还可选一人为师,跟随学习。 但大多数弟子晋升为道徒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是找不到师傅的,因为无人理睬他们。 “我观你细心谨慎,修行勤勉,虽资质差了些,但在尸园中却如鱼得水,许是天生适合与尸气打交道。” 阴老生出三根手指,说:“若是你能在三月之内,修炼成第一层功法,可拜我为师。” “若是能在两月内修成,可在园中挑选一具僵尸。” 听见对方所说,余白顿时心动起来。 在道奴阶段便能被道士看重,想要收为弟子,无疑能方便许多。而且有师傅领着,对他的修行也很有益处! 余白脱口问道:“若是一月之内呢?” 第七十三章 鬼市买丹 “一个月……桀桀。” 听得余白所说,阴老忽地冷笑起来,他盯着余白,道: “若是一月之内修成,贫道手中秘术法诀,任你挑选。” 听见阴老口中的话,余白的呼吸声不由急促了些许,他连忙躬身一拜,应诺到:“弟子领命。定会好生修行,尽快修得第一层。” “甚好。”听见余白的回答,阴老点点头,然后望了眼坟地,扔下一句话:“地下的宝贝儿们,也要照料好了。” 话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雾气之中。 直到阴老走后良久,余白方才直起身来,在原地思忖。 余白刚才脱口问出的话,一半是他好奇,另一半也是他故意为之。 虽说拜得一方师傅,对个人在道门中的处境和修行,都大有好处,但是道门凶险,其中的险恶之处也不得不防。 余白初入道门,年纪不大,还是得做出一幅少年人应有的姿态。 想了片刻,他走入坟地之中,踱起步来,瞧模样似乎是在检查坟地尸气。 心中计较一番,余白发觉自己最好的打算,便是在两个月之内修炼完成《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第一层。 若是超过,就有些不合乎他的资质了,毕竟他不过才三等资质。 但一想到这点,余白突地哂笑起来。 他又不是刻意隐瞒了资质,乃是货真价实的三等资质。如今之所以能被阴老赏识,不过是占着体内剑炁神异,能让他不受尸气的干扰罢了。 即便如此,余白按现有的速度修行,他想要将第一层功法修炼完成,也至少要花费四个月的时间。 与其想那么多,他还不如考虑先如何抓住眼前这个机会,成功拜师。 根据近来在尸园中的种种见闻,余白隐约猜测阴老应不是道门中的普通道士,而是实力强横的道士高人,甚至长老也有可能。 况且单单是成功拜师,便能让他超过不少人。 “争取两月之内,成功修得第一层功法!” 心思一定,余白将种种念头抛之脑后。他开始感知坟地上的尸气,认真的检查起来。 不多时,余白便走出坟地,回到茅屋之中再次修行。 …… 三日后,寂静阴森的尸园当中走出一提着灯笼的人。 此人身着一席灰色道袍,身子消瘦,模样不大,应是才十六七岁。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无血色,唯独眼睛颇清亮,见之令人忘俗。 这少年人正是余白。 今日乃是他告假出尸园,要往浮山道中的一处仙道集市走去。 出了尸园,余白站在湖边,一拍葫芦,从中取出了一个木筏。他先跳上木筏,然后又拿出一份饵料,直接往河道中投去。 很快,河道中跳起一只人大的巨蛙,对着余白呱叫几声,然后便咬起木筏的绳索,拉着余白在河道上面急速游动。 此是余白在用吃食召唤浮山道中的巨蛙,让其送自己前往目的地。 和余白刚进道门时以为的不同,巨蛙除了将人吞服腹中送达目的地之外,也能被当做牛马,作拖曳木筏船只之用。 而且拖曳木筏,才是道门中巨蛙做的最多的活计。 因为吞人入腹,不是一般的巨蛙能有的能力。只有新入门的弟子,以及囊中殷实之人,才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河道便利,不多时,余白便来到了一处崖壁间。 由远及近间,崖壁两岸有着点点烛火,同时有几十来条巨大铁索将崖壁连通,看上去颇为惊奇。 登上一处石阶,余白告别河道中的巨蛙,环头四顾。 河道旁如余白这般到来的人还有不少,或是乘木筏、或是坐小舟,或是盘坐在巨蛙背上,还有直接踏水而来的……各不一样。 但这些来往之人,大多一脸的淡漠,眼中瞧不出情绪。并且当中不少人都身着黑袍,令人看不太清面孔。 此地乃是浮山道弟子交易的一处集市,在道门中又唤作“鬼市”。因此来往的人不少。 余白今日前来,也是要动一动自己手中的符钱。 他打量了几眼四周的人群,为免露怯,便收回了目光,同样眼神淡漠的往前走去。 走上不知多少坎石阶,来到崖壁上的平台,放眼看去,平台上是一处又一处的摊位。 每处摊位前都有人或站或坐,看守着摊位,一如凡间的集市一般。 但和凡间不同的是,此地并不热闹,甚至称得上冷清。 因为摆摊的人、来往的人,大多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甚至连讲价都是三言两语便决定了,偶尔才有人大声争执起来。 且集市中无灯,唯有崖壁上凭空冒着一处处冷火,不甚明亮。 余白走入摊位中,四处转悠起来。 扫了几眼,他发现有摊位占地面积小,地上摆的多是药材、书籍等物,零零散散就几样;有摊位占地面积大,上面摆放着一具具古怪的尸首,数过去也就三五具。 各色货物都映入了余白的眼中,他甚至还看到有带血的法器正大光明的摆在摊中贩卖。 好在余白还知晓自己是来干嘛的,他得赶快买完东西返回尸园中。若是耽搁久了,坟地一不小心乱起来,他便要担责。 往深处走,崖壁上镶着一方又一方店铺,个个店铺都打着招牌,招牌上或是跳动着各色火光,或是字迹时隐时现、扭曲如虫,具是引人注目。 余白按着在尸园中多方打听得知的,往其中一个招牌颇亮,门面不小的店铺走进去。 店中正有一人闲站着,面上带着戴着一方老鼠面具,此人看见余白走进,只是抬眼看了下,随口道:“小店货真价实,还请放心挑选。” 店中的货物不多,仅有十来张牌子,上面写有:金葵散粉、凝水真剂、祛虫丸、解瘴丹、祛尸粉、养气丹、……等十余种药粉丹丸。 根据打听得知,此店直通丹房一资深道徒,质量有保证。 余白一指其中“养气丹”所在牌子,店中老鼠面具之人便说:“三丸一钱,十丸三钱,概不议价。” 余白今日来此,正是要购买丹药,好帮助自己炼气。 虽说他手里有符钱,可以直接吞食符钱中的灵气加速修行,但他境界太低,使用符钱远不如使用丹药。 且早在来时,余白便已经打听清楚“养气丸”的价格,知晓对方说的价位正常。 虽说他刚才也在一些摊位上见着“养气丸”,但目前不敢买。 摆出六枚符钱,余白道: “二十丸。” 第七十四章 服药修行 新晋升的道徒,一月也就一枚符钱的供养,而一枚养气丸,其药效相当于新晋道徒炼气九日的成果,三枚也就是二十七日。 按理说来,一月一枚符钱,换购三枚养气丸,能让道徒修炼的效率提升一倍。当然,因各个道徒资质的不同,其效率的折扣也各不一样。 仅此一点,在道门中修行,便和在外散修拉开了巨大差距。 并且除了道门的供养之外,道徒还可以如余白看守甲字块坟地一般,在道门中接取各种任务,以赚取符钱购买修炼用的物资。 余白如今购买二十枚养气丸,换算而言,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多出一百八十日的修炼成功。 而他距离修成《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第一层,最多也差五个月的时间。 如此一来,他在一月之内将第一层修炼完毕,应是可以的。 丹药店铺的店家接过余白排出的六枚符钱,拿出四个白瓷药瓶,然后用镊子从石壁上的药匣中取出了二十丸丹药,分别放四个药瓶中。 店家摆放在桌上,用白布擦净药瓶,然后一伸手,道:“客人,请。” 余白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将四个药瓶收入袖中,然后一拱手,便要走出丹药铺子。 这时店家却又出声道:“且慢。” 余白回头看着对方面上戴着的老鼠面甲,有些疑惑。 “养气丸,新晋升的道徒,一般三日可服用一丸。客人不要急躁了。若是服药时体内真炁躁动,且先暂停服药,打磨真炁之后再吞服。” 店家话说完,便拿起白布,开始擦拭柜台。 余白琢磨着对方的话,点头道谢了一下,这才迈步往丹药铺子外走去。 走出铺子,外面平台上的摊贩依旧清冷,但是往来的人似乎变多了。 有几道目光瞥向了余白,但见余白一副道奴的装束,目光也就散去了。 适才在铺子中买药时,铺子有专门遮挡店外视线的屏风,无人知道余白买了些什么。 收下丹药之后转身的那一刻,余白已经将丹药收入了葫芦中,他看着平台上,各色的摊贩,心中有生出了兴趣,便有走在路中四处瞅看起来。 正当余白凑在一处小摊前,看着摊上形如牛虎的异兽时,集市中忽地响起低鸣声。 平台上不少人都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直接幽绿的崖壁上,凭空冲出一具奔马,奔马身子虚幻,身后托着一架古战车形势的车辆,而战车上还站立着一牵马的骑士。 战车和骑士的身躯同样虚幻,恍若灯影一般,应是鬼物。 鬼战车冲出崖壁从,风一般从集市中横行而过,奔至铁索连接的对面崖壁。 余白见着这一幕,眼神发怔,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顿觉体表一阵冰冷,浑身毫毛都竖立起来了。 奔行而过的鬼车,刚才恰好从他的身上透体而过。 “这、这……”有一人脸色惨白,忽地失声叫到。 此人就站在余白旁边,刚才也被那鬼车直接撞过,正两股战栗之中。 旁有一同伴看见他惨白惊恐的模样,笑声道:“那是夜游鬼,道门中巡查四方的鬼神,若有违背道令的,视情节轻重,或可直接擒魂取魄。” 此话一说,发抖那人目中更是惊恐。他的同伴又笑说:“道令就那几条,不违背便可……” 余白的脸色同样微微发白,好在他的脸色本就苍白,旁人也看不出来。 “夜游鬼?”余白咀嚼着听来的这词,压下心中的惊悸感,他抬眼看四周,发现又有甲士装扮的鬼物从崖壁中列队走出,随着鬼车的轨迹穿行在集市中。 又听了几耳朵,余白方才知道夜游鬼之所以游荡至此,有维持集市秩序之用。 见此一幕,他心中暗道:“难怪唤作门中集市唤作‘鬼市’。” 鬼车过后,集市上的众人都见怪不怪的无视了走在场中的鬼物甲兵,只有如余白这般新入门的人才会时不时抬头瞅看几眼。 适才被夜游鬼透体而过,余白心中逛鬼市的兴致也淡了很多。 他随意瞅看了几眼,又跑到对面崖壁,发现两处崖壁都一般无二,便下了石阶,乘着木筏返回。 没有惊动几人,余白回到尸园之后,先检查了下自己负责的甲字块坟地,然后便直接走入黑茅屋中。 他盘坐在一方蒲团上,唤出小鬼紧紧守护在四方,然后取出一枚养气丸,放在指尖端详着。 药丸蜡封过,指甲盖大小,所用药蜡透明无色,余白能看见内里的养气丸呈现嫩绿色,一如他人所讲的模样。 余白用手微微一捏,蜡壳便碎裂,一丝清香味顿时进入他的鼻中,令他精神一震,同时余白隐隐感觉清香中有灵气。 若是将此丸掷入道门河流中引巨蛙,十几丈内的巨蛙应是会蜂拥而至。 “炼气丹药。”他在心中想到。 在余白的怪梦中,丹药之物可是稀罕物件,散修们即便手中有材料,往往也得花费重金或让利不少,才能请得他人炼制。 耗子啊余白此前已经服用过“灵基丹”一物,倒不再是初哥,他将养气丹放在舌尖上舔了舔,确定无甚大碍后,便直接放入嘴中,一口吞下。 丹药入腹,余白即刻微阖眼帘,收敛心神,开始准备炼气。 不多时,他便觉腹内有凉凉之意升起,和此前服用灵基丹时的感觉不同,他的头脑清明许多,同时体内真炁活跃起来。 余白观想中,自己盘踞在浮楼之中,灵台四周渐渐真有云雾升起,笼罩浮楼。 这些云雾,正是养气丸化出的灵气。 余白吐纳观想着,真炁涌动,即刻吸纳丹药灵气,开始炼化起来。 呼吸之间,他都能感觉自己体内的真炁在可以见着的丝丝增长。 余白直接沉浸在了炼药修行的状态中,心神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等到再睁眼,体内药效炼完,余白感应着灵台中正在搭建的浮楼,赫然发觉此次修行已经完成八九日之功。 他再一看旁边的沙漏,略估量,发觉过四五时辰。 “如此进展,不愧是专门炼气的丹药。” 余白心中一时欢喜。 第七十五章 传术 不过炼气完毕,余白检查着体内壮大许多的真炁,发觉真炁果真浮躁许多,他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来进行温养,以免自家的根基出现差错。 略微一估量,余白发现果如丹药铺子所说的,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好三日服用一丸丹药。若是再多,便会有害处了。 但即便如此,服药带来的好处,依旧令余白欣喜不已。 接下来的时日,他再度沉浸在修行之中,不问外事。 此一幕,令坟地周遭的道奴都议论起来。 在尸园中,不说全部,起码有七成的人都是在混日子,仅仅想着能熬过一年杂役便好。 如余白这般能耐得住寂寞、一心修行的人,可不多见。 当然也有人讥讽余白,认为在尸园中一日也就能修行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不过能打磨打磨真炁而已,效果不大。 …… 约莫四五十日之后,甲字块坟地所属的黑茅屋中。 一黑发少年静然盘坐,其面色虽然苍白,但身形挺直,自有一股昂扬之意。 等他修行完毕,再一睁眼时,目中有流光闪过,若是有眼尖的人在屋中,或许能看见他的瞳孔中浮现有一幢楼屋。 经过这些天日夜不间断的修行,再加上有丹药的帮助,余白早已经将《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第一层修行完毕。 期间共服用了十丸养气丹,其实还可以服用更多,但是余白并没有如此。 他自觉可以在两个月内修炼完第一层功法后,便停了丹药,只依靠打坐吐纳来增长体内的真炁。 毕竟丹药服用多了,体内会残留一些丹毒。余白现如今也没有多少解毒的法子,若是大量且短时间的服用,许是会对他的肉身和真炁造成影响。 “距离约定的两月时期,也就十天了。” 收功完毕,余白在心中静静思量着之前阴老和他的约定。 想了片刻,他提起腰间葫芦,随手将护卫的小鬼收入葫芦中,然后便走出茅屋,往尸园中央的碑林走去。 如今他已经按时完成了约定,且境界稳固,是时候去找阴老拜师了。 尸园中常年都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不因季节月份的变化而变化。 余白穿行在雾气之中,踽踽独行,有别其他三两来往的道奴。 等走到碑林,刚一踏进去,他立马就感觉浑身的毫毛竖起,一股凶险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好在经过多次听课,他已经熟悉了此种感觉。 余白站在边角处,朝着碑林中的一幢黑色金字塔状的建筑一拜,口中喊道:“学生余白,拜见阴老。” 话声喊出,有意无意间,余白便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减少了些许。 过了大概一刻钟,方才有苍老的话声传出来:“进来,到我屋中。” 余白闻言,呼出一口气,赶紧低头看着地面,往黑色塔楼小步走去。 等他走到塔楼前,发现塔楼并没有门,内里一片黑漆漆的,即便以他现在的目力,也看不清里面是何等状况。 漆黑、阴森的怪状塔楼,仿佛张着口的凶兽。 余白捏了捏手指,硬着头皮往内里走去。 经过这些时日的了解,阴老此人虽然乖僻、性情阴冷,但并不残暴。 而且对方已经开口了,应该还不至于余白一走进去,扰到了对方,然后被对方拿来炼作僵尸。 一进塔楼,余白恍若感觉自己走进了冰窖之中,楼中的尸气、阴气,比之甲字块坟地还要浓郁数倍! 无须余白故意掩饰,他脸色的血色自动的刷刷褪去。 好在他如今已经修炼完《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第一层,体内真炁自动运转起来,帮助他温养肉身,让他像是罩上了一层衣物。 虽然浑身依旧不适,但也能迈开腿,伸出手。 “桀桀桀!果真将第一层修炼完了!”阴冷的话声在楼中回响。 余白一抬头,便见阴暗拥挤的楼中,有一人正背对着他。 此人站在楼中一具银器棺椁前,身着黑袍,一动不动。 听见对方说话,余白拱手道:“学生余白,现已修炼完成《浮楼胎元内养观想法》第一层,特请阴老能收学生为徒。” “可。”没有过多的提问,阴老一口便应下。 见对方如此果断,余白微怔,但他也不会迟疑,当即行大拜之礼,朝对方喊道:“弟子拜见师尊。” 听见余白口中“师尊”二字,阴老这时方才转过身。 一眨眼,此人便跨过几丈的距离,出现在余白身前,眯眼打量着他。 “不错。为师也听过你的一二消息。整个尸园中,唯有你一人勤勉修行,不曾间断一日。” “如此态度,一日三日尚可,一月两月也还行,但你自打入园后便一直如此。称得上是道心坚毅。” 阴老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口中赞到:“可以为吾徒!” “谨记师尊的话,不敢懈怠而已。”余白忙道。 几番客套,阴老也没再说废话,他直接冲余白说:“你在两月之中完成了修行,按约可以在园中选一具僵尸,可持我令牌,去坟地中自选一具。” 余白抬眼看,发现阴老手中出现一方牌子,牌子上刻着一个“乙”字,许是乙字块坟地的令牌。 但他并未直接接下,而是躬身一拜,试探说:“师尊。弟子愿意在园中继续服役,还请师尊能传我一方秘术。” 余白已经可以晋升为道徒,离开尸园了。但对他来说,早几月晚几月似乎都差不多,还不如继续呆在园中,看能不能从对方手中换得一方秘术。 阴老听见余白口中的话,沉吟了数下,回到:“念在你修行勤勉的份上,提前传你也可。” 余白听见,面上大喜,口中连忙称谢。 紧接着阴老从袖中掏出了三件事物。 一件是只紫青色的手臂,指甲尖利无比;一件是白森森的头发,银丝一般;还有一件则割下的人皮状事物,上面刺有着扭曲诡异的符文刺青。 三件东西悬在阴老身前,沉沉浮浮,颇是诡异。 “入我门下,有三种秘术可以挑选。此三种秘术,炼制深处,晋升八品时可凝结符箓种子,形成法术。” 听到对方传授的秘术能形成法术,余白的眼神一时发怔。 如此秘术,先不说威力,仅仅是这个潜力,便让他心动不已。 秘术和法术不同,前者凡人都可以用用,如魂魄出窍、如炼尸、如驱兽……算是弱化版的法术。 一般而言,秘术被削减过多,都没有提升的可能,一旦突破到八品,便会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道徒们为了能保命、增长实力,还是不得不耗费时间修炼秘术,好护道修行。 如果能在道徒阶段,一边修有保命的秘术,一边还能为之后修炼法术做准备,算是占了大便宜,能节省修士不少时间! 若是阴老所说为真,仅仅这方秘术,便让余白感觉拜师不亏。 第七十六章 种尸术 阴老瞧见余白眼中的炙热,冷笑一声,说:“我这三件秘术,同样是我这一脉的三种传承。” 他指着紫青色的断臂,道:“此术能引动尸气入体,可力大无穷,体魄坚硬,等到突破八品,凝结法术,呼吸间便能锤山砸石,单凭巨力就可抗衡他人。” 又指着白森森的头发丝,说:“此术乃是用尸气淬炼发丝、指甲,坚韧无比,发甲带毒,伸缩如意,既可用发丝擒拿搬物,也可凭借发丝操控血肉尸骨,形成法术后,能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中,拟作牵丝傀儡。” 余白听着阴老口中的介绍,眼中更亮。 最后,阴老指着一块刺青人皮,说:“此术能画符烧水,用符水炼化大小血肉生灵,养作僵尸,施术者能直接用念头操控僵尸,等到形成法术,可意念进入僵尸体内,宛如己身。” 阴老道士评说完毕,便闭口不言。 余白的目光在三件东西上面游移,脑中的思绪迅速转动起来。 按对方口中透露的消息,这三种秘术分别是由内至外,第一种是用尸气增强体魄肉身,第二种则是用尸气炼化毛发指甲等物,第三种则是在身上刻画符咒,能远程操控僵尸。 此三种秘术,听上去都诡异强大,各具特色,一时间让余白难以抉择。 阴老就站着他的跟前,眯眼瞧着余白,此人目中平静,压根瞧不出一点端倪。 余白评估再三,发现第三种秘术似乎可以去掉。 第三种秘术能让修炼者更加方便操控僵尸,但此功用也可用符箓、法器来代替,并且还需要再炼制僵尸。 而另外两种秘术则不同,能让修炼者实打实的强横起来。 但余白脑中闪过念头,忽地朝阴老一作揖,低声说: “师尊,弟子选择第三种。” 阴老听见余白的选择,面色不变,只是口中桀笑,问道:“确定?” 余白复拱手,说:“确定。” “甚好。”得到余白的确认,阴老也没再多言语。 他一摆手,便将另外两物收入袖中,只剩下刺青人皮落在余白的身前,然后指着人皮,开始对余白讲解此术。 “此秘术唤作‘分心种尸术’,学习此术,首先要用秘制药水在体表绘制符文,日夜用真炁熬炼,然后再觅得他物,将符文亦制成符箓,炼入其体内……自此便能无需法器、无需符箓,可随心所欲的操控麾下僵尸。” “秘方、符文均已烙印在人皮中,你直接拿回去参悟便是。” “是。”余白一接过刺青人皮,阴老便摆手。 见阴老逐客,余白自是不敢多留,且塔楼中尸气甚浓,他待着也感觉不适,连忙躬身作了一揖,口中拜谢,然后往塔楼外走去。 一路往回走,余白低头慢步,一如来时,旁人丝毫不知他已经拜得尸园主人为师。 等到走入所居的黑茅屋中,布置下小鬼作为警戒后,他脸上的神色方才一松。 余白掏出刚从阴老手中得到的刺青人皮,细细打量着,暗道:“分心种尸术。” 虽然在阴老的口中,此术较之另外两种,比较逊色,但余白又细细想了一下,发觉此术更为稳妥。 一方面是因为另外两种秘术都要引尸气入体,借助尸气修行,而尸气此物极为阴邪,一弄不好便会坏了肉身,妨碍之后的修行。 仅仅练习一方秘术而已,余白犯不着冒这个风险。 另一方面则是浮山道门毕竟非是善地,余白琢磨着前两种秘术,总感觉修炼完前两种秘术之后,他自身就变成了一具上好的炼尸材料…… 而恰好在潜郡炼尸的山羊胡,便是靠着手中的尸制丸,用以勾引读书人、武林中人,让其自以为耳聪目明、体魄增强,却不知自己早已沦为了炼尸材料。 虽然已经拜得阴老为师,但对于此人,余白还是得提防着。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手上的刺青人皮,捏着此物,体内真炁即刻涌动进去。 噗呲一声,刺青人皮一接触真炁,陡地自燃,化作一团绿油油的鬼火,火焰中顿时显露出一道道扭曲交接刺青图案,颇为玄妙。 此种图案正是种尸术的关键所在,控尸符文。 未等余白记忆,鬼火兀自扑上他的脑袋,啪的泯灭。而余白也当即闭上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 眨眼间,方才那图案就已经窜进他的脑海中,甚是粗暴,令他一时头昏脑涨。 余白正闭着眼睛,正抓紧加深记忆脑中的符文,以免自己忘掉。 接下来的时日。 因为答应过阴老,余白得继续待在尸园中看管坟地,无法去晋升为道徒。 好在他也可借机待在尸园中琢磨《分心种尸术》,并请教阴老一些问题。 随着对炼尸一道的了解,以及对此术的琢磨,余白愈加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此术是极为重要的选择。 …… 这日。 余白待在茅屋中,左手持锥,右手持笔,正细心谨慎的勾勒涂画着一物。 此物不是其他,正是他手下的一具僵尸。 僵尸的额头贴着一张黄纸,立着不动,它的手足、脖颈、胸膛等部位,都被刺画上了扭曲诡异的符文,符文颜色暗青,极具神秘感。 半个时辰后,余白方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呼出一口气。 他打量着眼前身披刺青符文的僵尸,心中露出一种成就感。 “终于画完了!” 用种尸术控制僵尸,最好的方法是炼制出独特的尸符,将符箓烧成药水,或者炼制成丹药,让活物吞服,然后一步步的将其炼制成独属僵尸,自此修士可以凭借秘法随意的操控僵尸,他人难以影响。 但余白现在刚入门,贫穷至极,压根负担不起绘制尸符所需要的材料,而且他手中也没有合适的炼尸活物。 因此余白只得采用另外一种方法,将符箓绘制在僵尸的体表,以此来操控僵尸。 这样有个弊端,若是僵尸体表符文损毁过多,僵尸便会失控。但即便如此,这也比在僵尸额头贴符纸要好。 符纸外露,一是畏惧水火,使用不便,二是留有控尸弱点,容易被人利用。 余白检查再三,发觉僵尸体表的符文没有问题,他便退后数步,唤出小鬼,直接将镇压僵尸的符纸给撕了下来。 “吼!”符纸一落,面前不动的僵尸猛地震动起来,嘶吼一声,似乎要跳起。 但余白望着它,口中吐出一字:“定!” 躁动的僵尸立即便定住了,一如之前贴了符纸一般。 这时,茅屋中寂静,余白没有摇动铜铃,也作出其他手段,他脑中念头闪动。 屋中僵尸即刻行走蹦跳起来,如臂驱使,远比之前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