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之路1》 第一章初来乍到1 逼仄的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中药味,原本就阴暗潮湿的屋子又添了令人不舒服的阴沉腐败气。屋顶已经漏了,一夜光阴,破木盆里接满了雨水。 躺在稻草床上,姜丰的神情有些茫然。 他本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青年。计算机专业毕业,做着程序员,每天穿着格子衬衫、运动鞋,在办公室里敲代码,偶尔做一做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白日梦。 然后在连续的熬夜加班中,他猝死了。 不,不能说他死了。 他的身体确实已经死在了二十一世纪,但他的灵魂和思想,却在这个历史中没有记载的大晋朝,一个刚刚去世的落魄书生的身体里重生了。 原主近二十年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飞闪过。 这是一个原来时空中没有的朝代,皇室姓萧。 在原主的记忆中,宋朝之后,一个叫陈仲光的人抵御了蒙古铁骑,创立了大陈皇朝,延续了三百多年,被现在的萧家皇朝取代,现在是新朝的第三任皇帝在位,正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时期。 原主也叫姜丰,是个读书多年连个秀才都没中的书生,其父亲也是个秀才,原本家里还是个小地主,但是姜父多次赶考,也未能中举,反而因为不事生产、屡次赶考家业破败。 姜父在原主十几岁的时候一病死了,留下孤儿寡母三人。原主还有个姐姐,名叫姜玉,如今已经出嫁了。 原主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也是个立志科举的。小时候还有几分灵气,奈何没有考试运,第一次考试就落榜,心态越来越差,如今连个童生都没有考上。 原主的父亲在世时,曾经趁醉和给他定了临镇熊家的姑娘。 熊家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地主,熊姑娘的母亲早逝,如今是继母金氏当家。因姜丰不成器,金氏恐怕别人说她眼看着继女跳火坑,就想悔婚。 但姜丰的母亲苏氏不答应啊!眼看着自家穷了,儿子错过这个媳妇,还不知道能娶什么样的。 仗着苏家老舅是县衙的总甲,有些势力,几番找人游说、软硬兼施,总算把儿媳妇娶了回来。 这个儿媳妇还带着嫁妆,一家人总算不用挨饿了。 原主是个书生,百无一用,却自命不凡,得知岳家有悔婚的意向,就愤愤然,迁怒于妻子,对妻子向来不好。 这次又是落第,被一些邻居嘴讽了一翻,心中抑郁苦闷,不知不觉走在河边,不知怎么掉了进去。 人被救了回来,内里却换了个芯。 如今正是倒春寒,阴雨绵绵,这小小的屋子阴暗潮湿,又下了一夜雨,身上的棉被又潮又冷,仿佛能拧出水来,身下的稻草更是泛着一股霉味。前世加班再苦,也没受过这种罪。 但是死了之后能重活一次,怎么说也是挣到了。曾经的日子,注定回不去了,如今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姜丰绞尽脑汁的想自己有什么技能,但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样能在古代谋生的。若是生在大陈皇朝初年,也许还能和那位疑似穿越老乡的开国皇帝认认亲。 现在嘛.……敲代码是没得敲了。 穿越人士要想发家致富,一般会选择炼钢制玻璃,但那是有一定基础之后的事了。现在连建窑的本钱都没有! 至于肥皂花露水,这个年代已经有西洋舶来的肥皂了,只是价格贵。条件成熟了倒是可以实验一下。 况且在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想要改变社会阶层,还是只有读书科举。 “整,吃、吃药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原本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 姜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裹挟着水汽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碗,颤巍巍的,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雨已经变小了,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她进来之后没有关门,屋里总算有了些光线,借着这光,姜丰看清了她的样子。 这女孩一张小脸灰扑扑的,眼睛倒是又圆又大,只是神情怯怯,看起来对原主这个爹颇为畏惧。这是原主的女儿姜媛。 作为一个单身狗,穿越一下子把他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不仅给他发了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这可真是且喜且忧! 姜丰连忙撑着身体走下床,接过女儿手里的药,一仰头喝光了,才说:“怎么让你送药,摔倒了怎么办?你娘呢?” 小女儿扁了扁嘴,怯生生地说:“娘在厨房做饭。” 正说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端着一个水盆走了过来。姜丰抬头望去,入眼即是一个布衣荆钗的美貌妇人,脂粉未施,却清秀可人,只是眼角眉梢带着倦意。 姜丰连忙端过水盆,有点沉..……原主的身体真是太虚弱了,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是原主的妻子熊氏,闺名楚楚。现在是他的妻子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相处呢?多了一个女儿还好,多了一个妻子,可真是有点尴尬啊...… “既然醒了,就去吃饭吧。”熊楚楚神情木然。 隐隐闻见饭香,姜丰的肚子“咕咱咱”地响了起来。 姜丰更加尴尬了,带头走了出去。 窄小的院落到处是泥浆,姜丰提着长衫的下摆艰难地淌过泥泞,侧头看见幅楚楚牵着女儿走得稳稳当当,显然是早就习惯了。 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姜家的午饭很简单,一锅稀粥,几个馒头,还有唯一的一个鸡蛋。鸡蛋和馒头都放在姜丰这个“一家之主”面前。 姜丰给自己装了一碗粥,把鸡蛋剥了壳,递给了姜媛。 “吃吧,小孩子要吃好点才长得大。”姜丰低声哄着。看着那么小、那么软的小女孩,心都软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看娘,不敢拿。 熊楚楚点了点头,姜媛才接过鸡蛋,明明很渴望,却又很懂事地说:“给娘吃!” “媛媛吃,娘不爱吃鸡蛋。”熊楚楚声音温柔。 姜丰小心翼翼地吃着,仿佛吃着什么珍惜佳肴。 姜丰心里有些发酸,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发顶。都是钱闹的啊,一个鸡蛋而已,一家人还要让来让去的。更坚定了科举的念头。 熊楚楚默默看着,一言不发。暗想这个人莫不是又缺钱了,装起慈父来,可不能再受他的骗。 吃完了饭,身上暖了起来,更觉得身体好了,姜丰说:“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要再买药了。“ 在这个时代,看病求医花费不菲,他们家现在捉襟见时的,连饭都吃不饱了,能不吃药还是别吃药吧。 况且这药还是他娘从村里一个只懂少许医术的算命先生那里拿来的,闻着还有一股香灰味,成分堪忧...… “嗯。“熊楚楚应了一声,默默收碗。 气氛有些尴尬,姜丰只能默默地出了门,想要出去逛逛。 姜家房子是传承下来的老宅,正房、东西厢房整整齐齐,虽然破旧,也是乡下难得的大宅子。只是年久失修,下雨天就漏雨。姜丰想着,也该请人来修修屋顶。 只是如今正值春耕,请人也难。不如等母亲回来商量一下。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仿佛也受到了原主的感情的影响,想到母亲,姜丰的心不由得一暖。 姜母去镇上大女儿家借钱去了,还没回来...… 第二章挣钱门路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于农村人家而言,春天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即使是未成年的孩子,也要在田地里,跟着自己的父母劳作。 因此在阡陌间慢慢走着的,也只有姜丰这样穿长衫的闲人。 农民是没有心思欣赏春光的,尤其是在粮食产量低的这个时代,只有努力劳作,与天地争命,才能换取生存必须的 食物。 不多时,姜丰溜达到了村 口的小酒家,里头稀稀拉拉的 几个闲人。 见到姜丰进来,其中一人三两步窜上来,挤眉弄眼地说:“几日不见,姜兄身体大好啦!这可真是赶巧了,今日醉红楼的小凤仙出阁,我们一起去耍耍?” 姜丰定神一看,只见一个胡子拉磕、满脸猥琐的男人,正以一种“你懂的”眼神看着他。 想了想,这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曹兄请自便,我就不去了。” 回忆了一下,原主家里没什么钱,且又被自家媳妇养高了审美,因此虽然爱喝酒充冤大头,却从未睡过外面的姑娘。 还好还好...不然染上什么病,在这个时代可没得治啊! 曹安“嘿嘿”一笑,装什么装谁还不知道谁啊,拉着委丰的手臂挑嗖:“这种妙事错过就没有了!你也不用终日对着家里的黄脸婆。要我说,姜兄就是太纵容婆娘了,女人嘛,打一顿就好了。” 这什么人啊!姜丰抽回手,黑着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上回斗鸡输给我的一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曹安也袖着手,一脸愤怒地瞪着姜丰:“不过是一两银子,你还怕我不还?” 欠债的还比债主还高声大气? 姜丰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曹兄也欠得够久了。若是没钱还,不防少喝两口酒,或是去码头扛包裹也使得!” “有辱斯文!”曹安恼羞成怒:“不过是一两银子而已,何至于如此羞辱我?”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姜丰回了一句。 曹安一噎,甩下一句:“你等着吧!“说完大步离开。 姜丰笑了笑,高声喊道:”曹兄这是要绝交?正好,我也想一两银子买断交情。这钱,你到底还不还呢?欠钱不还才是有辱斯文!” 酒家里的闲人看了一场好戏,都哄然大笑,对曹安指指点点。 曹安胀红了脸,从搭桂里掏出一块银子扔给姜丰,咬牙切齿地骂道:“看好了,这是一两银子,拿着买药去吧!” 姜丰拿到了钱,冷冷一笑,高声道:“那我就祝曹兄长命百岁了!” 人活得太久,也不见得是好事!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贯钱,总算不是身无分文了,姜丰心情很好。 见到姜丰手里有钱,掌柜的笑呵呵地问:“大郎可要打酒?” 姜丰一愣,才想起“大郎”是自己。因为他是家中长子,熟识的人就叫他“姜大郎”。 幸好醒来的时候,娘子没有端着药,一脸温柔地说:“大郎,该吃药了。”..... “今日不喝酒,我还要去接我娘呢。”姜丰拱拱手,向镇上走去。 姜丰所在的小竹村离镇上不远,走路只要不到半个时辰,姜母去了大半天还未回,约莫是有什么事?姜丰就想着去接母亲,也顺便去书店看一看。 他前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书法,在原主的记忆里,抄书也是一种活计。 走到书店时已是下午,店里没有什么人,掌柜的正在柜台上算着账,看到姜丰走进来,热情说:“姜公子倒是许久不来,正好我们这里进了新的话本,是那丹丘生写的,府城里都流行呢。” 原主虽然屡试不中,但是却喜欢做才子佳人后花园、高中状元娶美人的白日梦,话本看得不少...… 因此掌柜是熟悉他的。 姜丰连连摆手,他现在哪有什么闲钱买什么话本呢! “徐掌柜,我今天不是买书的。“姜丰脸有些微红,还是诚恳地说:“我最近病了一场,囊中羞涩,想问问掌柜的,您店里需不需人帮忙抄书?” 徐掌柜一愣,姜丰他是知道的,最是清高孤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给人抄书? 再定神一看,只见眼前的人与平日大不相同,一双眼睛明亮清澈,脸上虽有些羞报,却也是满脸诚恳。 怪哉!这大病一场还转性了? 不过…读书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吧,谁知道前程怎样? 徐掌柜笑道:“抄书的事好说,只是这字迹…” 闻弦歌而知雅意,徐掌柜这是要先看看自己的字,姜丰谦逊地说:“小生自认一笔字还见得人。” 徐掌柜很快拿出笔墨和纸张。 姜丰定了定神,沉着腕写了一段《论语》。 字迹端方,页面干净整洁,没有一点脏污。 抄书最难的,还不在于字迹要多漂亮,在于要公整干净、沉得住气,一旦写错一个字或落下墨点污了纸,就废了一张纸。 徐掌柜眼前一亮,赞叹道:“不错!不错!营日观不知姜公子的字这样好。” 姜丰松了口气,前世虽然是个程序员,但小时候还是学过书法的。 在他小时候,爸妈也是对他寄以厚望,培养他高雅情操的,谁知他长大了就去做程序员呢? 果然学过的知识,总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姜丰谦逊地说:“您老过奖了,不知道能不能为您抄书呢?” “好说好说,“徐掌柜笑道:“抄书的行情是干字两百文,您意下如何?” 姜丰松了口气,笑道:“掌柜的说了算。” 说定了价格,就是商量抄什么书了。 县试以默写四书为主,姜丰还想一边抄写一边复习,因此和徐掌柜定下抄写四书。 其实此时也有了印刷的书,但那要大城里才有。小地方的书斋,还是以手抄的为主。 进店时带着一两银子,出店时带了不少白纸,除了抄书用的,姜丰还想写一本话本。 这个时代的话本卖得还挺贵的,给作者的润笔也颇为可观,姜丰心想,前世看了那么多小说,总能写出点什么吧? 这个年代的话本,总不离”才子佳人后花园”的,那么是不是可以写点别的夺人耳目呢? 总算有了挣钱的门路,姜丰步伐都轻快了不少。手里还有几百文,还可以给女儿买几块糖,给娘子买朵绒花.… 买好了东西,姜丰信步走到姐夫家的油坊,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娘的声音传出来:“这是什么女婿!什么女儿!” 啊?? 第三章钱很重要 姜丰记忆中的母亲苏氏,年轻时是一个温婉体面的秀才娘子,待姜父去后,却变成了一个泼辣精明的中年妇人。对原主依旧温和慈祥,对外却十分强硬。 一个寡妇,在丈夫去后要保住家里仅剩的十几亩田,拉扯大儿女,继续供儿子上私塾,还要给儿子娶到媳妇。不精明强硬怎么行? 姜丰一进门,就看到母亲红着眼睛一脸愤怒,姐夫高逵讪讪然站在一旁,姐姐姜玉却坐在小几上默然垂泪。 “丰儿?你怎么出门了?身子骨都还没好呢!”姜母一见到姜丰,也忘了生气,连忙过来,扶着他的胳膊仔细看。 “娘,我已经好了,来接你回家。”姜丰也不多说,拉着母亲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用多想他也猜到眼前是个什么场景。母亲是来问女婚借钱的,恐怕不是太顺利,要是顺利就吵不起来了。 从来借钱最难,又何必在此丢人现眼? “是大郎来了?我就说你没什么事,是你娘太操心。“高姐夫的大噪门响起,“不是姐夫说你,你也是成家的人了,该晓些事,成日家游手好闲,还喝酒误事,不是白让你娘和姐姐担心吗?” “姐夫说得是。“姜丰应了一声,脸色却不大好。 高姐夫却不管小舅子脸色难看,又为自己开解:“不是姐夫不肯借钱,实在家里也难,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大外甥也到了启蒙的年纪,总要进私垫读两年试试,样样都要钱。你呢,也老大不小了,考试也考了几科,要我说,考不上也就算了。就是考上秀才,也没什么用,得考上举人才行。但举人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宿,是人人能考上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命?依我说,正数好识得几个字,我去给你找找,账房、掌柜之类的,也是体面的活计。” 这话一出,姜丰还没怎么样,姜母脸已是黑了,恨声说:“不劳姑爷操心!再说,我就是借钱,也没借到你高家的,我女儿当初嫁过来也带了十两银子的嫁妆!如今只当没生这个女儿墨了!” “娘!娘啊!“姜玉鸣鸣哭了起来,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丈夫,委屈得很,却又不敢说什么,唯恐丈夫不高兴。 姜母看女儿这窝囊样,本来八分气也变成十分气,拉着姜丰就往外走,也不管女儿在后头呜呜哭。 一路往回走,姜母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姜丰抱着纸,跟在母亲身旁,轻声安慰:“儿现在也大好了,不必买药吃了。买了这些纸,是和致远书斋定了抄书的活,家里就要有进项了,娘不必操心。” 姜母听了,眼圈又红了红,叹气道:“我儿果然长进了,知道操心家务了。抄书也罢了,能增进学问,其他活计可不要做,耽误读书的功夫!你姐夫的话,你不要放在上,他一辈子榨油的,能有什么见识!” “是,娘放心。“ “可气的是你姐姐,我怎么就生出那么没气性的姑娘来,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话不敢说,一点主也不敢做!当初给她陪嫁,把她嫁到镇上来,还指望她拉扯娘家,可这么些年来,她帮衬过咱家什么?就这次你病成这样,问她借些买药钱,都拿不出!“姜母还是很生气。 姜丰心想,当初姜父去世,母亲是个精明泼辣的,又重男轻女,姐姐在亲娘手下都没少受气,养成了自卑怯懦的性子,又怎么指望她去到婆家就变得精明能干? 当然这话是不能对母亲说的,只能顺着话头抱怨了几句姐夫,却没有说姐姐什么。 总归都是钱惹得祸。有钱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没钱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贫贱夫妻百事哀!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白鹭从田间飞起,往深山里飞去。 此情此景,姜丰都不由得有种归家的心情,脚步都加快了。 很快就进了家门,姜母一边往里走一边喋喋不休:“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姐姐是靠不住的了。如今只有靠自己。楚楚,今日可有做绣活?“ “接的活计都做完了,明天正好送去绣坊。“幅楚楚淡淡地说。 男人不能顶门立户,家里就靠婆媳两个做绣活维持生计了, “饭可做好了?”姜母阴沉着一张脸,往厨房里走去,揭开锅一看,嚷道:“怎么做那么多干饭?又不多放些红薯?这么会败家,多少家业都不够你败的!” “娘!别说了!”姜丰听不下去了,要说败家,也轮不到熊楚楚。 姜母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再说下去,自己拿了几个红薯放在锅里蒸上。 此时红薯被称为番薯、玉米被称为番麦,都已进入国内,因为其产量较高,成为穷人餐桌上的主食。在原来的历史上,康乾盛世又被戏称为“番薯盛世”,这些化外杂粮救了不少穷人的命。 此时又是青黄不接春三月,全靠这些杂粮补充,一家人才不至于挨饿。 吃过了饭,姜丰主动帮忙收碗,又去厨下烧热水。姜母连连说:“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干这些活?快放下!” “娘,你和楚楚要做绣活,手不能粗了,以后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干吧!”姜丰说什么也不肯干看着,一个大男人,本来就吃软饭了,还不会体贴老婆,要来何用? 姜母和熊楚楚靠接绣活贴补家用,这些是精细活,本来就该保养双手,要是手上有茧,就会勾坏了丝绸,连绣活都做不了。 姜母知道儿子说的有理,也没有再阻止,只是又心疼儿子,狠狠瞪了熊楚楚几眼才罢。 炉灶里火光噼啪,照亮了熊楚楚的脸,依旧一脸漠然,看不出心里想什么。 姜丰看母亲回房了,从怀里拿出一朵绒花,递给熊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送你。” 熊楚楚身子一僵,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这个人是撞鬼了不成?一整天都不对劲的...… 熊楚楚抬起头,看着姜丰。 人还是那个人,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倒是修眉俊眼,人模人样的,当初刚嫁过来,也不是没想过举案齐眉,可是谁能想到是个混账呢? 读书成不成便罢了,平时喝醉了还打自己和女儿,是个该挨干刀的...… “娘子?”姜丰不明所以地唤了声,把绒花放在熊楚楚手里,又从怀里拿出几颗麦芽糖,说:“给媛媛买的,你也吃一颗。” 熊楚楚低头接过,心想,要是撞鬼,就撞鬼好了。 且看他能正经几天。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厨房角落里飘去,那里还藏着一包老鼠药呢..… 第四章老婆孩子 姜丰还不知道自己和老鼠药擦肩而过呢。 烧好了水,熊楚楚提了一桶水到隔壁的洗刷间,不一会儿,传来倒水之声。 “去洗澡吧。”熊楚楚出来说。 “不是你先洗?”姜丰诧异的说,他以为是熊楚楚要洗澡,一时不好意思,才没有帮忙提水。 原来熊楚楚是给自己倒水,姜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辛苦你了。” 熊楚楚怔了怔,这个人真是处处不对劲! 屋内光线灰暗,姜丰猛地发现熊楚楚的眼神古怪,也是一僵,该不会露馅了吧?连忙转移话题:“还是春寒的时候,越晚越冷,你早些去给媛媛洗吧。” 熊楚楚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姜丰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扮演人家儿子、丈夫的,难度也是不小。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事与原主大相庭径,可总不能要他和原主一样渣吧?况且谁能想到穿越、借尸还魂这种事上面呢?就是猜到,打死不认就是了。 这么想着,姜丰拿毛巾沾了水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洗了个战斗澡。没有洗发水沐浴露,连皂英澡豆都没有,真是不方便。 在原主的记忆里,大城里已经有洋皂了,但原主也买不起、没用过。 洗完了澡,姜丰看母亲房里的灯已经息了,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姜家的书房,是全家最整齐的地方,连瓦片都没有一片破的。一排书架满满的都是书籍,有四书五经,也有野史话本。 古代的书很贵,一本话本都要一两银子左右,而四书五经的注解就更贵了,要二两银子左右,如果是名师大家的注解,那不仅昂贵,还不容易买到。 姜家都要吃糠噎菜了,也没把书卖掉,可惜原主不知道珍惜,甚至还浪费钱买没用的话本。 但现在,这个家的重担就交给他了。姜丰拿起抹布,将书桌上厚厚的灰仔细擦干净,方才小心翼翼的将今天买的白纸铺好。 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说什么发家致富都还早,还是老老实实地抄书吧! 熊楚楚从女儿房里出来,透过半开的窗台,就看见烛光下,这个天天满腔愤葱,叫嚣着怀才不遇的丈夫,正全神贯注地一笔一划的书写。 这回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呢?熊楚楚嘲弄的笑了笑,回房自己收拾睡了。 姜家的规矩,晚上除了姜丰读书,其他人是不能点灯的。 抄书需要全神贯注,抄坏一张纸就是浪费一张纸的钱。 姜丰一开始还废了几张纸,越写越熟练,总算好了。姜丰盘算着,这样还能多留点白纸给自己写话本。 夜已深了,姜丰揉了揉已经酸胀的眼睛,停了下来。烛光照明不好,用眼过度近视就糟糕了。 当他回到卧室的时候,熊楚楚已经在床外侧睡着了。姜媛跟着奶奶睡,床上就只有熊楚楚一个人。 月色朦胧,熊楚楚的脸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模糊不清,却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显得很是娴静美丽。 姜丰整个人都僵住了,咽了咽口水,同手同脚地爬到里侧躺好。僵硬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看了熊楚楚一眼,心想幸好没有吵醒她。 床上的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但是也是陌生人。 胡思乱想着,到底累了,姜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却不知道,在他睡着后,熊楚楚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眼中一会儿冷漠,一会儿疑惑,桌上的绒花在月色下模糊不清,熊楚楚终于叹了口气,闭上眼睡了。 姜丰一觉睡到天亮,枕边已经空了,屋外传来做饭、洗刷的声音。 姜媛站在门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姜丰刚对女儿招了招手,就见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跑开了。 果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几颗糖也收买不了。 早餐依旧是简单的番著粥,还有一碟子咸菜、几个馒头。 一家人吃过早餐,熊楚楚就要去绣坊,看了姜丰一眼,转头对姜母说:“娘,你看着媛媛。” 姜母在廊下纺着线,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你快去快回,有活计呢,就多接点。” “是。“熊楚楚答应着,抱着包袱出门。 姜母看儿媳妇出了门,才从房里拿出几十个铜钱,对姜丰说:“既然你不吃药了,我就去张屠户那里买点肉回来,给我儿补一补,可怜见的,都瘦了。“ 姜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每次熊楚楚去绣坊,都要半天时间,手里有余钱的时候,苏氏就买些肉回来,自己也舍不得吃,只给儿子吃,等熊楚楚回来,更是油沫子都没了。 这可真是..……姜丰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女儿听到肉眼睛都冒光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心想,大不了我不吃,把肉留给她们娘几个吃。 真是造孽,怎么就沦落到肉都吃不起的田地了呢! 姜母也出了门,家里就只剩姜丰和小姜媛,这回可算让姜丰抱到小闺女了。 摸了摸小闺女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一把抱起她举高高,小媛媛吓得尖叫一声,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骑马马好不好?”姜丰说着,把闺女放在肩膀上,扛着在院子里走,还故意抖了抖。 小姜媛哪里玩过这样的游戏,紧张地抓着爹爹的头发,过了一会才大胆起来,开心地笑了。 嘿,小不点,还想和我不亲?这不被我收服了? 可惜走了没一会儿,姜丰就累了,把闺女放了下来,抱着坐着自己膝头,小声地说着悄话:“爹爹昨天带回来的糖好不好吃?” “好!”小姜媛的声音脆脆的,也不怯生生的了,一双眼睛更加活泛,俏生生地说:“就是娘说,一天只能吃一个。” “嗯,吃多了容易姓牙,就 是牙齿要被虫子吃掉。“姜丰吓唬了一下小女儿,看她捂住嘴,又安慰:“不过你要是喜欢吃,禁下次再给你买!” “也给娘吃,肉也给娘吃。“姜媛眼巴巴地看着难得亲和的父亲。 “好,也给你娘吃。”姜丰答应着,心里酸酸的。 和小闺女玩了一会儿,姜丰又回到书房里抄书,小姜媛就在一旁乖巧地坐着,不吵也不闹。 第五章婆媳矛盾 闻到了肉香,姜丰才从抄书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女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姜丰赶紧走出房门,只见院子里晒着几床被子,小姜媛正抱着一捆稻草,跟在奶奶身后往石板上摊。 “娘,怎么不叫我来?”姜丰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了要帮忙做家务,结果一回头老娘又把活都干了。 “我儿安心读书就是,这点活娘自己来就行。趁天气好,赶紧晒晒被子。”姜母笑着,脸上的皱纹都展开成柔和的弧度。 姜丰走上前接过女儿手中的稻草,一边往地上铺,一边说:“屋顶到处漏雨也该修一修了,不然到了夏天,狂风暴雨的更糟糕,还有这院子,都铺上青石板才好。” “请乡亲们来修屋顶,就是不给工钱,也要安排一顿饭,桌上要有大肉菜的。现在哪有这个余钱?再者现在农忙时候,也难请人。“说起屋顶,姜母也是唉声叹气。 “那就等过些时候吧,我抄书挣点银子再说。” 姜母高兴地应了一声,心想还是多接些针线活回来做,没有绣活,低工钱的缝补也做。实际上她心里,也没把儿子要挣钱的事当真。 原主早就把信用预支完了! 中午吃的是青菜瘦肉粥和红薯。一大锅粥,青菜多米粒少,肉只有零星几点,但姜媛已经很满足了,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姜母自己盛了粥水,却把肉都挑给儿子吃。 姜丰看得难过,赶紧把自己碗里的肉分给母亲和女儿,又盛出一大碗留给熊楚楚。 “这是做什么?”姜母看到那碗里的肉,不高兴了。 “娘,一家人总不好吃两样 饭。“姜丰不明白,姜母明明对儿子和德可亲,对孙女也还过得去,怎么就非得针对儿媳妇呢? 姜母冷哼了一声:“我就是想对她好,也等她生出儿子来再说!” 如今这世道,女人难为,没生出儿子来,在婆家就站不住脚跟、没有地位。 “楚楚都饿得皮包骨了,哪里还有血气孕育孩子?你想,她进门第二年就生了媛媛,这么多年都没开怀,难道不是饿的?”姜丰知道老娘重视孙子,只好从这个角度开解:“总得给她吃好一点,才能给您生出大胖孙子来!” “也罢了!”姜母听儿子说得似乎有理,也想到儿媳妇这些年的气色比刚嫁过来时差远了,心里莫名有些心虚,眼神飘忽地说:“娘难道是刻薄的人?你爹在的时候,左邻右舍谁不说娘大方,实在是穷的。你是要读书的,读书是费脑子的事,不吃好点怎么行?家里只有这么些好吃的,总得先可着你。” “我知道娘心疼我,难道我不心疼娘?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娘几个的,娘要保重身体,将来还有大福气呢。”姜丰不说妻子,只提母亲。 果然,姜母听得儿子那么孝顺,也顾不上那碗肉粥了,只管擦着眼泪,连连说:“好!好!我儿有志气,娘只等着你孝敬了!” 到了下午,熊楚楚终于带着五百文钱回来,姜母清点了,一文不差,才收进柜子里。 “怎么只接到这点活计?”看到熊楚楚只拿回了几块绢子,姜母眉头紧皱。 “就这些了。”熊楚楚声音没什么起伏。 姜母叹了口气,铺上活计本来就少,能接多少算多少吧。 熊楚楚沉默地走进厨房,城开锅盖,只见锅里有几个红薯,罕见的竟然还有一碗肉粥!这可奇了,除了逢年过节的,她哪里还有肉吃? 姜媛悄悄溜进厨房,凑在母亲耳边,将中午爹爹和奶奶的话学了一遍。 熊楚楚怔住了,这可真是太阳哪西边出来了。 那个人落了一次水,竟然变好了?早知道,该早些想办法把他弄进水里…… 熊楚楚吃饭午饭收拾好碗筷,就拿着小箩筐坐在廊下绣花,小缓媛也端了个小板凳在一旁坐着,歪着小脑袋看着娘亲,小模样既认真又可爱。 屋里光线不大好,姜丰索性搬了张小桌子到院子里抄书。 天光正好,可要抄多点。 古时抄书有严格的要求。 书名、正文,末尾的抄写人姓名、时间、目的都有固定的格式。 抄书非常辛苦,因此一部薄薄的书抄几天、几月是常有的事。 但是听着纺车的“吱呀”声,姜丰不知为何,如有神助般下笔如飞,且很少浪费笔墨。不仅写得快,就是字迹也比平常要俊秀了几分。 难道自己解锁了抄书的隐 超技能不成?看着一张张纸,要丰不禁又诧异又得意,不由得轻笑出声,抬头一看,却见隔楚楚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仿佛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开关,又仿佛春花吹落了,两人都同时低下了头。 熊楚楚脸上微红,心里摇摆不定,又对自己说,且不要心软,看他今后怎样,谁知是不是装模作样呢? 要知道从前的姜丰也有发愤图强过,结果都是三分钟热度,过后更加不堪。 姜丰也怔住了,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顶窜到脚底,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前世母胎单身二十几年的他,还从未谈过恋爱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带着一丝微妙的暧昧。 到了晚间,姜丰看到睁着眼坐在床沿的娘子,就更加手足无措了。 这穿越过来,最尴尬的就是面对原主的妻子了,怎么做都不对啊! 昨晚熊楚楚睡着了还好,今夜却是醒着?该怎么办呢? 姜丰跟手蹑脚地爬到里侧躺好,僵硬着身体偷偷往外瞟,内心天人挣扎。 姜丰僵硬的躺了一个晚上。 熊楚楚转了个身,轻轻说:“睡吧,病才刚好呢。” 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大概是很累了吧..……姜丰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被子侧向里边,委委屈屈地睡了。 明天!从明天开始一定要锻炼身体、让妻子知道他身体好得很! 天空只有一丝蒙蒙亮的时候,姜丰就醒了,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心跳。 小心翼翼的起身,想要绕过外侧熊楚楚下床。此时一般都是妻子睡外侧、丈夫睡里侧,半夜妻子要服侍丈夫起夜,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但是熊楚楚还是醒了,发丝凌乱、睡眼朦胧地说:“要起夜吗?我给你拿尿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