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当家福满园》 第一章 新的开始 林州城三十里外有个叫花村,自打年初顾家将一位又傻又痴还不受宠庶女送过来以后,日子就没消停过。 正值酷暑,村里几个妇人凑到一块,边吃着瓜子边扯闲篇,听见旁边只隔着一堵土墙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只当是见怪不怪。 “这傻子,整天没日没夜的瞎喊!你说她喊有什么用?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世家小姐要是没生在好肚子里,还不比我们这些穷人呢!” 一个浑身肥胖,满脸横肉的妇人故意大声喊着,就好像在说给谁听似的。 “就是,这顾家庶女也够可怜的。要不是她娘死的早,也不至于被顾家扔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我可是听来送人的小厮说了,这顾悠悠她娘是个风尘女子,进了顾家的门之后没少被顾家夫人欺负。还不到二十岁呢,好端端一个人就疯了!” “依我看,那八成就是让人给逼疯的!要不然怎么连带着孩子也跟得了失心疯似的,这顾家也是够狠的。” “……” 几个妇人叽叽喳喳凑一块说什么的都有,就在这时,只有一米多高土墙上露出来了一张刁钻刻薄的老脸,朝着妇人们啐了一口,大骂道: “一群懒掉牙的东西没事干了在这说三道四的,也不怕风大闪掉舌头!” “我们顾家还轮不上你们几个扯烂舌头的在这浑说,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几个妇人见骂人的是王嬷嬷,顿时一声不吭了。这王嬷嬷是顾家派来看管顾悠悠的,为人刁钻,下手狠辣,平时只要顾悠悠喊得厉害一点,就少不了挨一顿毒打。 照这么看,待会儿顾悠悠非得被鞭子抽掉一身皮不可! 王嬷嬷扭着肥大的腰身回了屋,抄起手中的鞭子就打向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可怜女子。女子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表情呆滞,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魇住了似的。 只听‘啪’的一声,粗长的鞭子落到了顾悠悠的身上,随即接二两三的抽下去,将她打了个皮开肉绽! “让你喊!让你在喊!” “小贱人,活干不了成天就知道喊!你那个贱人娘死了,你喊有什么用!” 王嬷嬷气的乱抽一通,等累得停了手,才发觉顾悠悠早已经喊不出来了。她吓得上前抓起顾悠悠,哆哆嗦嗦的伸手一探鼻息,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啊!” 王嬷嬷吓的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吓得差点尿裤子。 看着顾悠悠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王嬷嬷这下是彻底慌了。顾悠悠在怎么说也是顾家的女儿,被她一个奴才给打死了,要是顾家追查下来,恐怕她这条老命也算到头了。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顾悠悠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听‘咔’的一声脆响。那本应该死透了的可怜少女动了动僵硬酸痛的脖子,而后从地上坐了起来。 “啊!诈尸了!” 王嬷嬷受到接二连三的惊吓,完全承受不住心脏的负荷,两眼一闭,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什么情况?” 顾悠悠僵住了身子,只觉得浑身的痛楚传遍了五脏六腑,疼得她简直快要窒息。强忍着疼站起来,脑海里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记忆随之而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和歹徒正在车上血拼,结果那个脑残司机有晕血症,见自己被溅一脸血直接昏过去了,车不受控制十几连撞,一头扎进了滨海里…… 她的前尘往事已经无比心塞,没想到被她‘一不小心’占据这身体的主人居然更悲惨。见自己浑身是伤,顾悠悠轻叹口气,撕下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 “喂……” 躺尸倒地的王嬷嬷一动不动,任由顾悠悠怎么踢都没反应。 顾悠悠站在原地缓了一会,摸摸咕咕叫的小肚子,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发现什么吃的也没有,只好推门而去,打算找到东西先填填肚子。 晌午过后伏天里就更热了,太阳光刺的人眼睛都生疼。顾悠悠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摘了两个野果胡乱塞进嘴里,很快又被酸的吐了出来。 “呸呸……” 顾悠悠随手将咬了一半野果向后一抛,却不知打到了什么东西,竟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谁?是谁在哪里?” 顾悠悠警惕的站起来,走过去一瞧,只见男子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倒在地上,身上的伤痕不下十几道,眼看着人就快要不行了。 顾悠悠本不想惹麻烦,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凑上前去拍了拍男子的脸道,“喂,你醒醒……” 男子一动不动,右手紧紧攥着一把乌黑色的长剑。剑鞘上雕刻着两个栩栩如生的大字,忘尘。 “人跑不远的,追!” 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顾悠悠顾不得多观察什么,扶起男子艰难的钻进了乱木丛里,手忙脚乱之时,她的手背都被荆棘划出了一道血口。 “老大,人不见了!” 十几个黑衣人在附近搜索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一群废物!分一拨人去别的地方找,其余的跟我继续搜!” 周围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渐渐散去,顾悠悠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皱了皱眉,扶起受伤昏迷男子,艰难的爬了出去。 将男子背回了村里,顾悠悠累得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伸手推开门,她才发现白天躺在地上的王嬷嬷不见了。 顾不了那么多,顾悠悠将男子抬到土炕上,扯下自己的布衣裙帮他简单包扎了伤口。 “咳咳……” 伤口上传来的丝丝痛楚让男子再次清醒过来,他赫然睁开双眼,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悠悠,充满戒备。 顾悠悠埋头帮他包扎好了伤口,翻身下炕头,找了个破椅子坐下,闭目养神。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经过刚才无声的交流之后,房间里彻底没了动静。 顾悠悠睡眠很浅,再遇上这突如其来的事端,自是一夜无眠,只能期盼快点天亮,好让男子速速离去,别再招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第二章 路见不平 第二天,顾悠悠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伸了个懒腰,见男子还躺在床上睡着,凑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脸。 “喂,醒一醒。” 男子毫无反应,顾悠悠觉得有些不对劲,将手探到男子的额头上,才发现人已经烧得厉害了。 木屋里破旧的厉害,顾悠悠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什么能用的东西,反而是烙了一身的土灰。无奈之下,她只好跑到院子里去打水。找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找到了能把水烧热的东西。 顾悠悠将毛巾敷在了男子的额头上,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她起身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上次还能去林子里捡点野果,但想到追杀男子的人可能还在林子附近,顾悠悠犹豫再三,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放弃了。 她低头在村子的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徘徊了很久,终于有个活人注意到了她。 “你……你是?” 少女穿着粗布衣裳,胳膊上挽着一个大竹篮子,笑起来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比起狼狈的顾悠悠来说精气神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顾悠悠见来得人是个小姑娘,稍微放下了点戒备,但只是盯着人看,并不开口说话。 “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馒头。”少女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个白馒头,笑着说道:“我叫翠玉,家就住在前面不远处,你呢?” 顾悠悠接过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等她吃完了,才揉了揉鼻子,干干巴巴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谢了。” 两个人正说着呢,就见一群人从村东头哪里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伯,你们不是在地里种田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跑在前面的一个老伯看见了翠玉,立刻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急忙抓着她说道:“快!翠玉你赶快回家去找你爹,让你爹把你藏起来,姚志清那个畜生又来了!” 翠玉一听,立刻吓得花容失色,连手中的篮子掉到了地上都顾不得捡起来,转身拔腿就跑。 顾悠悠完全没搞懂是什么情况,索性跟着众人一起跑,一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了村子的深处,立刻躲进家里将小孩和之前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 顾悠悠在一个大土坑面前站了半天,转悠了大半圈仍是迷路了。 叫花村里面家家户户看起来都差不多,她担心昨日捡回来的受伤男子,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着。就在这时,一颗石子突然扔到了她的脚下。 “喂,快进来啊!” 顾悠悠偏头一看,竟然是刚刚给她馒头的翠玉。 于是二话不说跑了进去,和翠玉一同躲进了院子的杂草堆里。 顾悠悠刚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外面的声音就突然吵闹了起来。 “姚公子到了,你们这帮贱民还不速速出来!再躲,小心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这及其嚣张的语气引起了顾悠悠内心里的极度不适,随后只听‘砰’的一声,翠玉家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率先进门的男子一身青色绸缎,生得油头粉面,眼圈发青,脚步发虚,典型一衰男。 顾悠悠见翠玉抓着自己胳膊浑身发抖,不由得皱起了眉。 翠玉他爹瑟缩着从屋里出来,结结巴巴道:“姚公子,小女今日不在家中,您别砸东西,小老儿这就去寻……” “呸!”一见他这模样姚志清就知道有鬼,于是一脚踹过去,“老东西,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少爷我今天见不到人,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翠玉他爹被踹了一脚,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姚志清上前一步,用脚在他手指头上碾着,恶狠狠道:“老东西,人在哪呢?说!” 翠玉他爹被姚志清踩着手指,疼得五官扭曲,不住痛呼。 翠玉心疼爹爹,按耐不住哭着跑了出来,抱住了姚志清的大腿使劲往外扯,“放开我爹,求求你……” 顾悠悠紧随其后出来,拧了拧眉,注意到院子里的井口边上有盆清水,便立刻有了注意。 “这位公子……我就代替我表姐随你走如何?” 姚志清闻声不耐烦的抬起头,当看清顾悠悠那张刚刚洗净,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时,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成,看在小美人的面子上,少爷我今天就先放过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贱民!把人带走!” 翠玉泪流满面的匍匐在地上,想上前阻拦又不敢,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悠悠被带走…… 出了村子,顾悠悠眸中划过一抹凌厉,伸手利落的将旁边的四个家丁打倒在地,将姚志清掐着脖子给拎到了半空中! “放……咳咳,放手……” 姚志清被掐的只剩半口气,顾悠悠冷哼一声,将他随手掷在地上,紧接着好一顿暴打! 姚志清惨叫出声,这时赶上前方不远处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顾悠悠为了不暴露自己,将他一掌劈晕,随即也倒在了地上。 “小荷,快去看看前面怎么回事?” 一道温柔耐人寻味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随后只见一女子掀帘而出,明媚娟秀的脸庞上挂着三分笑意,举止落落大方,再者她衣着打扮华丽,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家丁疼得嗷嗷乱叫,姚志清半死不活的昏了过去。顾清燕看了一圈,立刻注意到了那抹娇小的身影,惊呼出声,“小荷,是悠悠,快救人!” 顾清燕上前将顾悠悠搂在怀中,聪明如她,很快便猜到了事情不对。顾不得许多,她立刻让随身丫鬟把顾悠悠抬上了马车,顺着进村的方向扬长而去…… 马车上,顾悠悠假装自己悠悠转醒过来,看向顾清燕的眼神里充满戒备。 “悠悠你怎么会在这里,没事了吧?” 顾清燕温柔的将手探向顾悠悠的额头,却被她避开了。 “没事。” 或许是感觉到顾清燕并没有恶意,顾悠悠竟破天荒的开口回答了。 “悠悠你会说话了,你……你不傻了吗?” 第三章 暴露 顾清燕激动万分,抓着顾悠悠的手问东问西,半天都没松开…… 马车停到了屋前,顾悠悠担心受伤男子,赶忙进屋查看他的伤势。 顾清燕紧随其后,注意到炕上躺着的陌生男子,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见男子样貌不俗,眉宇间又有些似曾相识,顾清燕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天色渐晚,总不好再多留,顾清燕留下一些吃食和能用的东西,起身告辞。 顾悠悠见这个姐姐聪明伶俐,又不多口多言,不由得心生好感。 顾清燕离开后,王嬷嬷畏手畏脚的走了进来,见一陌生男子躺在床上,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啊!你这个不知羞的……你怎么敢!” 王嬷嬷要出去喊人来,刚一转身就被顾悠悠抡起一板砖给敲晕了过去! “咳……” 男子醒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惊呆之余,忍不住轻咳出声来。 这……好生暴力的一个小丫头啊! 顾悠悠拍了拍手,面无表情的偏头看向男子,眼神里暗含着浓浓的威胁……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顾悠悠打了个哈欠,爬到炕上准备睡。 然刚熄灯不久,她就感觉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可敏锐的神经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空气里有异味,身子软的不正常。 外面传来几声异响,顾悠悠暗道不好,恐怕是那伙追杀男子的人已经摸过来了。 她一骨碌翻起身,连忙拉起床上躺着的男子,高启常年的军旅生活令他警惕性十分强,即使受伤了也不例外。 “谁?” 几乎是顾悠悠过来的第一瞬间,高启就一把抓住了她。 “嘘!”顾悠悠将手指放在嘴边警惕道,“怕是追杀你的那帮人已经摸过来了,从后面窗户走,别出声!” 说着,顾悠悠就半扶着受伤的高启悄悄从后门溜走,而等他们刚刚踏出后门,就听后面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方才卧室的木门一下就被踹坏。 然而杀手看到的却只有空了的床铺和晕在地上的王嬷嬷,杀手头子骂了一句,几步走到床前,他伸手一摸,褥子还很温热。 “追!他们刚走不久,高启又受伤了,跑不远的!” 黑衣人三步并两步的冲了出去,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为了逃命,顾悠悠也顾不得什么了,拉着高启就是一顿狂奔。 “忍着点儿,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顾悠悠扶着受伤的高启跑出了村里,面前一边是空荡荡的官道,一边是郁郁青青的一大片玉米林。 高启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他紧咬着牙关,被顾悠悠拽着,一头扎进了玉米地里…… 杀手很快追了上来,因为高启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崩开了,杀手顺着那一丝丝血腥味追上了两人。 “你走吧。”高启沙哑着喉咙说道。 他与顾悠悠素不相识,并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别人。 顾悠悠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但也没松手,带着高启在玉米地里七绕八拐躲藏。可惜没过多久,他们还是被那帮杀手给发现了! 面对层层包围,刀剑无眼的场面,顾悠悠暗自攥紧了拳头,起身率先冲了出去! 高启微微睁大眼睛,一把将她拽住道,“别动!我可以抵挡一阵,你找准机会跑!” 他说着就要出手,顾悠悠冷笑出声,“靠你自己?” 杀手已经一窝蜂的扑了上来,顾悠悠用力推了高启一把,身手利落的挡住了杀手一剑! 锵—— 顾悠悠迅速扯下玉米秸秆抵挡杀手的攻击,同时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虽然她打的并不轻松,却还是以一人之力把十几个杀手给牵制住了! 高启心下震惊,来不及多想,趁着几个杀手不注意从背后偷袭,两人合力,战斗力提升了不是一个幅度,把杀手逼的节节败退! “撤!” 杀手死得死伤得伤,不得不暂且撤退。 顾悠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心中松了口气。虽然暴露了自己,但总算是保住小命了。 “谢了。” 高启真心实意的道谢,他的人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今晚要是没有顾悠悠,他可能就真的要葬身于此,而惊讶感激之余,高启却也心存戒备。 一个乡野出身的丫头,竟有如此出众的伸手,怕是来历也不简单罢! “嗯,”顾悠悠面无表情道,“走吧。” 她说着又要去扶着高启,刚刚和那帮杀手打了一架,身上夹杂着些许灰尘和血腥味。 高启皱眉,有些抗拒道,“不…我自己能走。” 既然高启已经这样说了,顾悠悠也就不在勉强。两人出了玉米地,悄无声息的回到村子里。 顾悠悠实在太累了,睡在椅子上实在不舒服,索性抱了条被子放床中间,她睡一边,高启睡一边。 高启看上去很不情愿,顾悠悠出于某种心理,还是解释了下,“放心吧……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说完便直接躺下睡了。 高启欲言又止,但听到顾悠悠平稳的呼吸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确认顾悠悠是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出去,将手放在嘴边吹出一种奇怪的哨声,很快便有一只鸟儿飞来,亲昵的站在高启肩头。 “去吧。” 高启摸摸它的头,鸟儿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依依不舍的飞走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白色身影翻墙而入,身形偏瘦,手里还很骚包的摇着扇子。 见高启站在门前,眼前一亮道,“表兄,可算是找到你了!” 顾步尘眼角含笑着走过来,注意到高启的胸口处的伤时,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扇子,“你伤得如此重……这帮人,我迟早让他们付出代价!” 高启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忧心忡忡道:“无妨,殿下现在如何了?” 顾步尘道:“表兄无须担心,殿下如今安全得很,就是如今朝中局势愈发严峻,你这副模样恐怕不太适合出现。不如……先在这乡下潜伏一段时间,把伤养好。” 高启拧了拧眉,但想自己目前这模样,回去了做事反而不方便,在这儿潜伏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况且,这还有个浑身是迷的小丫头在…… “也好,你明日就放出消息去,就说我被刺客追杀,失踪了。” 第四章 又一个麻烦 顾步尘点了点头,语气凝重道:“我明白,你先养好伤,殿下那边有我。” 说着,他将高启扶进屋里。抬眼一瞧,忍不住吃了一惊。不为别的,一向不近女色的高启竟同一陌生女子睡在一床!额……准确来说是个大土炕。 高启无奈道,“我暂时住在这里,养伤。” 虽然明白高启的处境不容选择,但顾步尘还是忍不住打趣,“啧啧,我道为何殿下要给表兄作门好亲事表兄也要推辞,往日从不近女色,原是心上早有了人儿啊!” 高启斥道:“勿闹!我觉得…她不太简单。” 想起之前王嬷嬷训斥她时的话,高启道:“你回去查查,有关顾家庶女的消息。” 顾步尘揶揄道:“好勒!我回去就去查查我这个未来表嫂!” 调侃完高启,眨眼间他便翻墙离去…… 顾悠悠躺在炕上睡得格外香甜,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 高启站在炕边眼神复杂的看了顾悠悠一会,而后起身上炕,隐忍着伤口上传来的丝丝痛楚,闭目养神。 第二天早上,顾悠悠是被饿醒的。这屋里除了两面修得不错的土墙之外,就没任何能看过眼的东西了,穷得简直可怕。 而她后知后觉才发现,从昨晚他们回来后王嬷嬷就已经不见。 虽然对付这样的人是小菜一碟,但眼下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惹麻烦比较好。 顾悠悠正想着,就感受到了一旁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正在她的脸上凌迟。 转头瞪回去,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想让。 咕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顾悠悠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得已收回了视线。 “那个……我们商量个事儿。你……叫什么名字?” 高启沉默了一下,道:“高十三。” 暗暗吐槽一下这名字,顾悠悠试探着问道:“那你如今有何打算?” 高启垂眸,信口拈来道:“家遇洪灾,逃难的路上又被仇人追杀,如今仅剩我一人。” 顾悠悠皱眉,觉得高启的回答好像跟她之前所想的差很多。不过……真真假假的,暂时她也不想知道。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 “你如果没有去处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但既然留下来,就要做事。”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负责挑水种地,而我山上打些野味来,我们分工合作如何?” 高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正和他心意。如今没别的去处,留在这里最好不过。只是想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 “你受伤这两天可以休息,我去打点野味来。” 顾悠悠打水洗了一把脸,匆匆忙忙的出门去了…… 而此时此刻的官道上,王嬷嬷正连跑带走的前往顾家。顾悠悠突如其来的变化可不得了,她得赶快去顾家找人来对付这个小贱蹄子不可。 等五小姐来了,有她好受的! 顾悠悠对这些全然不知,靠着野味,两个人总算是顺利度过了两日。 高启伤口好了一些,也能干些力气活了。他伤恢复的很快,让人不得不猜想,只有常年受伤的人,才会有他这般的恢复能力罢…… 高启扛着锄头出门刨地,顾悠悠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呆,刚准备出门打野味,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暴吼! “顾悠悠!” 女子的声音又尖又细,令人极其不舒服。 顾悠悠皱眉望去,大门一脚被人踢开,领头的黄白色相间裙女子率先进来,头上各式各样的金钗宝石格外扎眼。 至于生得模样如何……在她看来,简直像一面粉糊在脸上招摇的花孔雀! 顾悠悠收敛情绪,立刻装作从前痴傻的样子。她隔顾寒月隔的很远,似是畏惧的低着头不说话。 见她这畏畏缩缩的蠢模样,顾寒月嗤笑一声道:“我当王嬷嬷都把你说成是什么妖魔鬼怪了呢,这么一看……啧啧!还是那副丢人现眼的样子!” 顾寒月言语好生侮辱了一番,见顾悠悠始终低着头没反应,怒了。 走上前去,将自己粘上了灰尘的新鞋放到顾悠悠眼前,丝毫不客气的指使道:“顾悠悠!过来给我把鞋擦干净!” 顾悠悠忍无可忍,姥姥的,欺人太甚! “怎么,你是没听见我说话吗!”顾寒月说着便要动手打去。 她巴掌还没等落下,顾悠悠就先动了。抄起地上的破板凳,直接往顾寒月的身上砸去,一边砸人一边傻笑,泼野至极! “啊!你这个傻子敢打我!” 顾寒月狼狈不堪,身后的随从也手忙脚乱的来帮忙。顾悠悠趁机顺走了顾寒月身上的钱袋,连疯带闹的将她们统统给吓唬走了。 等她们离去,顾悠悠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露出笑来。呵,想使唤人,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行? 中午,高启从地里回来,歇了会儿顾悠悠便拿出银子递给他,“呐,钱在这,买点像人吃的东西回来。” 高启见顾悠悠这样大摇大摆的使唤他,嘴角狠狠一抽,接过银子,什么也没问就走了。 揣着银子出了门,高启心情复杂的很,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什么时候,他也需要女人给银子去买东西了? 这个顾悠悠,好像真的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 高启买了许多肉和菜回去,还带回来了一只烧鸡,香气远远从村口飘来,让人闻了直流口水! 村里众人瞧见一个新面孔,长得又俊俏,便有些好奇,直到看他进了顾悠悠的家,一个个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谁家的,脸生得很呢?” “谁知道,这顾家小姐从哪弄的野男人回来了,要不要脸了还!” “就是……那个王嬷嬷也不知道去哪了,真是丢人!” “……” 顾悠悠和高启饱餐一顿,完全不知道村里的闲言碎语多的已经可以用唾沫星子把他俩给淹死了! 有很多人明里暗里都在指责顾悠悠不检点,从外面勾引了野男人回家什么的。终于在某一天,这些话传到顾夫人的耳朵里去了! 于是顾夫人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人来了。 当看到那几辆停在她家外面的马车和成群的家仆时,顾悠悠就知道麻烦又找上门来了。 她刚进家门,就见院里坐着一位衣着奢华的夫人,虽然已上年纪,可保养的极好,看着也不过三十多岁。 模样端正,身形较好,但眉宇间的锐气极重,一看便知是个不好相处之人。 顾寒月站在那夫人身旁,看着顾悠悠的眼神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率先开口道:“母亲,您看啊!顾悠悠根本就不傻了。” “寒月方才所说之事绝无半分虚假,况且路上那些村民是如何传言的……您可得正正我们顾家的家风啊!” 顾夫人紧锁着眉,死死盯着顾悠悠,眼神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似的。 “顾悠悠,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第五章 一无所获 顾悠悠心中觉得十分好笑,这是问都不问直接就给她扣了一顶帽子啊,好的很。 “悠悠不知夫人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嘭! 顾夫人猛得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喊道:“顾悠悠,你不知廉耻、败坏家风,名不正言不顺的同一个野男人住在一起,令我顾氏蒙羞还不知悔改!本夫人今日便来将你带回顾家,家法处置!” “来人,把她给本夫人拿下!” 眼看着一群家丁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顾悠悠非但不害怕,反而淡定的伸手掏了掏耳朵道: “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我,我竟然不知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心那么黑,敢这样污蔑我败坏顾家的名声!” 顾夫人沉着一张脸,将目光放到了顾寒月的身上。 顾寒月立刻反应过来,朝地上呸了一口道:“我呸!你窝藏野男人还不肯认,可真不要脸!这铁板钉钉的事实,你竟敢不认,这说出去我们顾家的脸都快被丢光了!” 顾悠悠一脸委屈,装作无辜道:“五姐姐,你没有证据就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存的什么心啊?就算你和我过不去,也不该找这样理由来冤枉我啊!” “我们顾家的名声完了,你和大姐姐日后可怎么嫁人啊!” 说着,顾悠悠还动之以情的低头抹起眼泪来,气的得顾寒月恨不得把上前甩过去一巴掌。 这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的了? “你……别想在这里狡辩,看我不打死你……”顾寒月说不过,便气急败坏的想要动手。 顾夫人一记冷眼过去,示意顾寒月闭嘴,厉声道:“有没有,搜过便知。来人,给我到处搜,一个角落也不准遗漏!” “等等!”顾悠悠眸色不明,巡视了整间屋子里的人,声音略微放重了一点:“若是没有搜到呢?该不该查明那个乱嚼舌根,存心坏我顾家名声的人?” 想搜就搜,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好的事。 顾夫人点点头:“自当严肃处理,污蔑我顾家名声的,当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顾悠悠大方的点头,昂首道:“请便。” 说着便让开了路,端在一边看着好戏,神情悠然自得。 下人们搜人当然不会规规矩矩的找,而是这踢踢那翻翻的,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变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起来。 顾寒月瞪过去,想从顾悠悠脸上看出一丝的慌张来,不过却没有,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一副坦然自若的欠揍表情! “回夫人,里面没人。” 顾夫人还没有反应,顾寒月便炸了毛:“怎么可能没有呢!你们可搜仔细了?” “回小姐,屋里屋外都搜仔细了,并未发现有人。”下人们头伏得更低了。 顾寒月气的直咬牙,还想再说什么,顾悠悠便抬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怎么?难不成五姐姐是希望从我这里找出个男人来?” “你……你少胡说八道!母亲……”顾寒月看向顾夫人,有些不甘心道。 “住口!都是你干得好事!” 顾夫人吃了瘪,自然淡定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一眼顾寒月,一甩袖子,带着人走了。 “母亲……” 顾寒月话还没说完,便气呼呼的追了上去。临走时,她还不忘回头瞪一眼顾悠悠,眼神像是猝毒了一般。 顾悠悠面不改色,还笑呵呵道,“慢走哈,别摔着!” 这话刚落,就有仆人险些被地上的石头给绊倒。 “废物!” 顾寒月骂了一句,一行人十分狼狈的离开了村子…… 人走没多久,高启便现身了。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顾悠悠的背后,神色复杂,开门见山地说道:“顾家小姐顾悠悠,传闻生来便痴傻。” “那又如何?”顾悠悠嗤笑一声,反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谁?” 对上高启审视的目光,顾悠悠并不慌乱,淡笑道:“有道是传言不可信。” 高启双眼微眯,继续追问,“即便如此,你有如此好的身手,也值得人怀疑吧?” 顾家小姐一直生活在乡下,不可能会有这般身手,所以他的怀疑并不是无道理的。 “这么说的话,那你岂不是比我的身份更可疑喽?” 顾悠悠丝毫不相让,直言道:“你被那么多杀手追杀,身上还配有名剑,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恐怕来历也不简单吧?” “我呢……好歹是你救命恩人,识相一点,彼此之间保持点神秘感不好吗?” 高启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脑子处于懵逼状态。 结果下一秒,顾悠悠的拳头已经在了面前,他迅速躲闪,见招拆招。 顾悠悠自得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破裂,面对高启,她是一点也占不到优势的。 “你……” 俩人不知不觉靠的很近,高启颇为尴尬,注意到自己的手正环着顾悠悠纤细的腰上,呼吸纠缠在一起,便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咳咳……我就是想看下你的身手而已,别误会别误会!” 顾悠悠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她说完这句话后,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深夜,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入睡,高启推门而出,轻轻一吹口哨,信鸟便现身了。 皇宫政变,太子受伤被困。 高启看完字条,紧皱眉头思索着。不大一会,他便做了决定,翻墙离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天顾悠悠一觉醒来,高启人早已不见踪影了。她打了个哈欠,也并不在意。少了个麻烦,何乐不为呢? 正要出门打野味呢,顾家就又派人来了。这次来的人顾悠悠并不陌生,正是前几日跑回去告状的王嬷嬷。 这一回再见,可不同往常。王嬷嬷低眉顺眼的站在那,表情恭敬多了。 “六小姐,老奴之前有罪,夫人已经重重责罚了!今派我回来照顾小姐,还请小姐开恩让老奴留下来吧!”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其实也不过是顾家派来监视她的耳目罢了。不过……这里如此无聊,她找点乐子也未尝不可! 顾悠悠勾唇,二话不说就同意把人留下了。 “小姐,早膳好了。” 王嬷嬷之前从没伺候过顾悠悠,这有史以来头一回,她稍微不耐烦的端来一碗稀得只有几粒米的粥,放到了桌子上。 顾悠悠看着那碗粥,咧开了嘴,顿时起了戏弄王嬷嬷的心思。 她突然伸手抓住了王嬷嬷的手臂,失声尖叫起来。 嬷嬷一时不备,碗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她气的正要大骂呢。 却见顾悠悠又放开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那面大土墙,突然发疯道:“娘!娘你来了啊……我在这儿,我是你的悠悠啊!娘,你抱抱我,过来抱抱我……” 顾悠悠装作有人拥抱的样子,痴笑的看着王嬷嬷,随后两眼一闭瘫倒在了地上。 “啊!有鬼,有鬼啊!” 王嬷嬷失声尖叫起来,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像是有一只手要过来掐她脖子一样,吓得一窝蜂的跑了出去…… 第六章 装神弄鬼 “有意思。”顾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拍掉手上身上的灰尘,随脚踢走散落在地上的破碗碎片, “接下来要怎么玩儿呢?” 王嬷嬷到了晚上才胆战心惊的回来,嘴巴里嘟囔着:“什么鬼,这天下哪儿有什么鬼。肯定是这该死的丫头装神弄鬼吓唬我! 顾悠悠听到动静,迅速搬了个小板凳坐上去,而后便双眼空洞的看着掉灰破烂的墙,一动也不动。 王嬷嬷回来后就瞧见她这一副痴傻的样子,心中的惊悸荡然无存,暗骂道:果然是这丫头在装神弄鬼,看我今天怎么收拾她! 她鄙夷的看着顾悠悠,声音尖细:“大晚上的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顾悠悠慢慢地回头,双目无神地看着她,忽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露出森森白牙,“王嬷嬷,娘在帮我扎头发啊!” 她脸上的笑容更大,双眸圆睁,指着自己的身后说:“娘,怎么王嬷嬷一来你就停了呀,潇潇的头发才扎一半呢!” 王嬷嬷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向脑门,死盯着顾悠悠身后,只觉整个脑袋都是酥酥麻麻的。 阴冷冰凉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将顾悠悠的影子扩大了数倍。只要她稍作动作,就会让影子看起来张牙舞爪,虎视眈眈。 “六小姐,快别说胡话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该上床睡觉了。”王嬷嬷的脸上肌肉狠狠的抽了一下,咬紧了牙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我不去!娘还没给我扎好呢!诶?娘,你怎么生气了?” 顾悠悠忽然慌了,一边伸着手吃力的在阻止着什么人,一边紧张的对王嬷嬷说,“王嬷嬷,你快走啊!娘生气了,娘要带你走呢!你快跑啊!” 王嬷嬷吓得腿都软了,后退了两步走不动了。就在这时,顾悠悠神情一变,突然朝着王嬷嬷冲了过去,连带着墙上狰狞可怖的影子也朝着王嬷嬷扑了过去。 “啊——” 这下,王嬷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尖叫着冲了出去。 顾悠悠看着她惊恐的背影渐渐远去,忍不住哈哈大笑。掐着腰得意的挑起眉,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可比高启好玩。 在她发现王嬷嬷有趣之后,折腾王嬷嬷就成了她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的游戏。 才三天,王嬷嬷就已经瘦了一圈,脸色暗沉,眼圈发黑,容易受惊,比顾悠悠还像疯子,有点风吹草动就大喊大叫。 “没意思。” 顾悠悠眼中的光冷了下来,浑身阴沉的朝着正在擦桌子的王嬷嬷走过去,用低沉的声音问:“王嬷嬷,你这是去了什么地方,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蛇?” “蛇?”王嬷嬷猛地回头,脸色苍白的看着顾悠悠,嘴角勾了勾,勉强扯出来一抹笑容,说,“六小姐,你在说什么?什么蛇呀,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她的声音越说越虚。 顾悠悠的目光阴沉且坚定,王嬷嬷哪怕是盯着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眼瞳,也仿佛看到了她眼瞳里的自己身上爬满了蛇。 信念一旦产生动摇,就连身上也会发生变化。她开始感觉自己的身上瘙痒难耐,胳膊也是紧的,脖子也是难受的,好像真的有东西在她的身上攀爬缠绕。 她惊恐的丢掉手中的抹布,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抓,可是什么都没有抓到,什么也不会抓到。但这不会让她感觉到安心,只会更加的惊恐。 顾悠悠的嘴角微勾,问:“王嬷嬷,你感觉到了吗?有三条蛇正在紧紧的缠绕在你的手臂上啊。” “瞧,还有一条蛇在你的脖子上,她正在用力的收紧身子,你感觉到呼吸困难了吗?呀!还有你的手腕!” “啊——我的手腕好疼啊!我的胳膊!” 顾悠悠越说,王嬷嬷就越感觉自己的身上不对劲。慢慢地,她的身上仿佛真的很痛,痛的难以呼吸,痛的让她崩溃,让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突然间,她一头栽在地上,开始疯狂的打滚,似乎是想要压死这些蛇。 然而,这些压根就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她压死,感觉只会浓郁不会减少。 她的精神越来越崩溃,终于忍无可忍,惨叫着冲了出去。 顾悠悠抱着手看着她连滚带爬跑出去的样子,挑起了眉:“玩儿的好像有点大了。” 王嬷嬷会不会从这里出去之后,把自己给点了?不过,就算是点了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她刚才原本可以给王嬷嬷这个暗示的。 但是她没有,这就已经算是最大的善良与恩赐了。要是这王嬷嬷非要自己这么做,那可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转身回到房间,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看着下雨会漏的天花板出神。这王嬷嬷以后是不会回来了,就算是再回来,也不敢再折腾了。 如今麻烦也算是暂时解决了,但她以后的日子可不能就在这个破烂茅屋里匆匆走完。 是时候做点什么事情了。 殊不知道,在她开始为未来做打算的时候,五小姐顾寒月也正在悄悄计划着。 自上次从顾悠悠的家里回来后,顾寒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顾悠悠如果没有带男人回家,村子里是怎么知道的?” 她相信,顾悠悠的家里肯定是藏着一个男人,“不行,我得把这个男人揪出来!我要让她顾悠悠身败名裂,让她好好的知道知道,得罪本小姐的下场!” 一个不受宠的傻子也敢戏弄她?找死! 正在这时,忽然有下人急匆匆的来报:“五小姐!不好了,王嬷嬷疯了!” “你说什么?”顾寒月声线一提,“话说清楚!” 丫鬟抬起头,满脸惊恐,“奴婢再三打听过才敢来说这件事啊!六小姐住的村子都传遍了,说照顾六小姐的王嬷嬷疯了。” “不停地自言自语拿火烧自己,又在河水里打滚,好像在撕扯什么东西,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去碰她,一碰她她就大喊大叫!” 顾寒月紧紧皱着眉,她可不在乎王嬷嬷疯成什么样,只是想不通王嬷嬷怎么会忽然疯了。 还有王嬷嬷出事后,谁来监视顾悠悠。 “这一切肯定是顾悠悠搞的鬼!不行,我得去看看。” 临出门前,她忽地停下了脚步,想到了一件事,嘴角微微勾起,吩咐道:“去,把我最喜欢的那几个嬷嬷也带上。” 第七章 装疯卖傻 王嬷嬷管不了她,这不还有这几个嬷嬷吗?正巧她还愁怎么调查那个野男人的事情,这简直是上天都在帮着她。 村子里,顾悠悠扛着锄头正准备出门去地里瞧瞧,刚关了门迎面就碰见了来势汹汹的顾寒月,立刻露出了一副痴傻迷茫的样子,傻呵呵的喊道:“五姐姐好。” 顾寒月瞧着她的样子,嗤笑道:“小傻子看起来果然像是病好的样子,怎么,扛着锄头要到哪儿去?” “种田去。”顾悠悠说话的时候听起来还有些含糊不清。 顾寒月心中鄙夷,面上却笑眯眯地,对顾悠悠说柔声道:“别去了,进门,姐姐跟你说会儿话。” 今天这太阳是大西边出来了? 顾寒月没脑子,顾悠悠可不像她一样没脑子,给个笑脸就可以将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顾悠悠“嘿嘿”的憨笑着,说:“不啦,我们就在这里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去种地呢!” 说着,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不种地,就要饿肚子了。悠悠,好饿呀。” 顾寒月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这傻子,是在反抗我? 跟在顾寒月身后的婆子都是有眼力劲儿的,这会儿瞧见顾寒月的脸色不好,立刻上前呵斥: “六小姐,我看您是在乡下生活了太久就忘记了规矩!站在您面前的人可是顾家的五小姐,身份尊贵,理应尊着敬着。” “别什么不该说的话都往外蹦。说句不好听的,六小姐说什么话你听着应着就是了,怎可拒绝五小姐?” 我可去你的吧!你算个什么狗东西,一个奴才也敢管老娘? 顾悠悠眯了眯眼睛,心中冷笑,嘴角却扯出一抹憨傻的笑意,面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悠悠知道了!” 说完,板起一张脸,冲着方才说话的李嬷嬷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小姐指手画脚?” “我看你是耀武扬威了太久就忘了规矩!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顾家的六小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身份再卑微也比你尊贵,理应尊着敬着,别什么不该说的话都往外蹦。” “说句不好听的,六小姐说什么话你听着应着就是了,别什么话都想接上两句,给脸不要脸!” 她笑呵呵的对顾寒月说:“是这个意思吧?” “上次见面我就察觉到你说话流畅了不少,这次见面,发现你果然是妙语连珠,能说会道啊。”顾寒月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没有什么是比一个傻子挑衅更让人愤怒的事情了。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李嬷嬷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傻子给怼了,是咬牙切齿,眼冒火星,恨不得手中有根皮鞭儿把她往死里抽。 顾悠悠歪着脑袋,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看着她,问:“诶?奇怪了,我为什么不敢这么跟你说话?难道现在奴才的地位比主子还高?” 她困惑的抓着脑袋,说:“看来有时间我得找夫人爹爹好好的问问,不然等我从这里出去,丢人了可丢的是顾家的脸。” “别人到时候可就不是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规矩,而是说顾家不会教育人了。” 李嬷嬷怕了,立在一旁没敢说话。顾寒月怒极而笑,用力的拍手,说:“妹妹说的极是呢,姐姐也祝愿妹妹你能早日从这里出去。” 她往后看了眼,李嬷嬷、张嬷嬷、刘嬷嬷等全部往前走了几步,凶神恶煞的看着顾悠悠。 顾寒月笑着说:“听说妹妹身边的王嬷嬷出事了,没人照顾妹妹了,姐姐我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非常的难过,也非常的担心你。” “所以,就派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嬷嬷过来照顾你,妹妹欢喜吗?” 欢喜,我欢喜你大爷。 这哪儿是来照顾她的,分明就是来谋害她的! 这几个嬷嬷,各个长得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刁钻不好相处的人,若真留下来,自己以后的日子指不定要怎么悲惨! 顾悠悠瞧着顾寒月得意的笑容,开心的笑道:“欢喜!” “欢喜就好,”顾寒月像看死人一般看她,“那若是没其他的事情,姐姐就先离开了。妹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好的,五姐姐慢走。”顾悠悠表现的就像是五六岁的孩童,仿佛半分都没有察觉出顾寒月的异样。 顾寒月满意的离开,离开前,她看了眼留下的几个嬷嬷,眼眸一眯:“你们听着,顾悠悠可是本小姐的好妹妹,你们可要好生照顾着,不得有半点差池。” “知道了小姐。” 几个嬷嬷皆是恭敬的低头。 顾悠悠嘴角微微一抽,悄悄的翻了个白眼。顾寒月交代的时候简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剁碎了包饺子吃下去再嚼嚼。 她所谓的好生照顾,恐怕是往死里折磨。 啧,还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顾悠悠笑呵呵的目送着顾寒月离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抡起地上的锄头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锋利的“头部”险些刮到李嬷嬷的脑袋,吓得她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双腿打颤,带着衣服都跟着颤抖。 顾悠悠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过神来的李嬷嬷气的牙齿打颤,另外几个嬷嬷也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这几个嬷嬷自打进来顾家就没离开过,关于顾悠悠的事情她们都听说过,可听到的千篇一律,全都是顾家的六小姐是个只会喊叫的傻子。 今天的这幕,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的,也很难想象。 “这当真是那个脑子有缺陷的六小姐?”刘嬷嬷小声问。 李嬷嬷的脸色难看,冷声说:“你们现在是在质疑主子们说的话吗?别忘了,我们都是顾家的奴才,主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说完,跟着顾悠悠离开了。其他的人对视一眼,同样跟了上去。 顾悠悠擦了把汗,看了眼并排坐的嬷嬷们,将手中的锄头扔到了一边,随便点了个:“就你了,接着干?” 第八章 发威 “我?”被点到的刘嬷嬷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她可有几十年没干过农活了,现在竟然被一个傻子给指挥着做这些事情? 顾悠悠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让本小姐做?” “贱人!”刘嬷嬷低声骂了句,嘟囔,“给她点面子真当自己是小姐了?她也不看看顾家的人是否认她!” 旁边看戏的张嬷嬷笑道:“不管认不认,人家都是小姐。既然点到你了,那你就赶紧过去吧,让小姐等着急了,再到家母那里告一状,就算是家母再不喜欢这个六小姐,看在她姓顾的面子上也会给她三分薄面,到时候所有的怨气可就加在你的身上了!” “哼,早晚有她瞧的。”刘嬷嬷打了个寒颤,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顾悠悠在地上铺了两层草,舒舒服服的躺在上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野果子懒洋洋的看着刘嬷嬷笨拙的挥动着锄头,身心愉悦。 今天的太阳又烈又毒,顾悠悠打了个瞌睡身上衣服都晒得烫烫的,更别说在地里干活的刘嬷嬷,早就湿透了衣服,气喘吁吁。 顾悠悠摆摆手,说:“刘嬷嬷,你也辛苦了,赶快过去休息一下吧。李嬷嬷,你跟上。” “什么?”李嬷嬷正在和张嬷嬷聊天打瞌睡,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火气顿时上来了。 这么热的天,让她去干这种粗糙事情?李嬷嬷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冷声说:“这么热的天,奴婢不想去做这种糟心事情。六小姐,就算奴婢是您最不喜欢的五小姐的人,您也不能这么折腾奴婢呀!” 顾悠悠的脸冷了下来,她换了个姿势,双眸满含威压,直直看向李嬷嬷,“你是认为顾家的小姐已经没有资格命令你这个奴婢了吗?既然如此,那就回到母亲的身边去。” 回到顾夫人的身边?她倒是想,可谁让她倒霉得被派来看管这个傻子!李嬷嬷沉着脸小声说:“奴婢是五小姐的人,不是夫人的人,就算是要回,也是回到五小姐的身边去,哪儿有回到夫人身边的道理?六小姐,您莫不是有些混乱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是在讽刺自己脑子有问题? 顾悠悠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带着玩弄的笑意,说:“本小姐如果没有理解错,李嬷嬷这话是母亲还没有资格用五小姐身边的人?你这么一说,本小姐倒是好奇了,顾家的第二当家人,究竟是母亲,还是五小姐?” “六小姐,您不要胡言乱语!”李嬷嬷吓得变了脸色,连忙呵斥。 顾悠悠翻了个白眼,躺在草坪上,悠然的晃着二郎腿,说:“我不想听废话,太阳落山前,把这里所有的事情都给我做完,否则,吃点鞭子充饥,又或者,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你!”李嬷嬷气的够呛,冲上去要狠狠的给这个作威作福的小丫头一脚,让她好好的看清楚现实。 她只不过是个不受宠且被丢到乡下散养的庶女,自己却是备受宠爱的五小姐身边的贴己人,孰轻孰重一眼便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敢这么使唤她,简直是找死! 张嬷嬷和刘嬷嬷在旁边看着,吓得连忙制止了她,低声劝告说:“李嬷嬷,这不是在家,你的举动可都代表着顾家的素养。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到了家母的耳朵里,家母肯定饶不了你!” 张嬷嬷也说:“你现在动手,等同于自己将自己的把柄送给了别人,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李嬷嬷虽然生气,但也保持着理智,把她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怒气冲冲的咬着牙,恶狠狠的捡起落在地上的锄头,开始接着刘嬷嬷的活儿干。 顾悠悠掏着耳朵,说:“早这么乖不就好了?”也免的她多费口舌。 天色逐渐暗淡,风将火红色的云彩推了过来。太阳被藏起来一半,天色清爽了不少。顾悠悠打了个哈欠,困意席卷而来。 恍然间,她忽然感觉有东西朝着她靠近,猛地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翻,侧目一看,锄头的头正砸在她的旁边。 再往上看,李嬷嬷正举着棍子惊恐地看着她,吓得脸色苍白。她不过是想发泄一下,所以用力过猛了些。可没想到这连接的地方竟然这么不牢靠,头直接飞了出去,还朝着自己背后的六小姐飞了过去。 要不是六小姐躲得快,这可就砸死了。 顾悠悠的手耷拉在腿上,突然笑了起来。李嬷嬷的脸色有些难看,瞧着她站起来,心里竟然产生了怯意,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问:“六小姐,你想要干什么?” 顾悠悠弯腰把扎近泥土的拔出来,仔细的瞧了瞧,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嬷嬷问:“我不想干什么,我倒是挺想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她掂了掂锄头的头,说:“挺沉的,也挺锋利的。你说,这东西要是砸在人脑袋上了,人还能活吗?” 她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如,李嬷嬷你就先替本小姐试试?” 张嚒嚒和刘嚒嚒见到顾悠悠真的生气了,连忙过来将李嚒嚒和顾悠悠隔开,好声好气的劝告。 此时的顾悠悠满身杀气,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李嚒嚒也吓坏了,顺着台阶往下走:“六小姐明鉴,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奴婢是何等卑贱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谋害六小姐您呢!” 不是故意的?锄头的断口分明是外力砸断,如果不是故意的她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口口声声的说着奴婢不敢,顾悠悠从她的身上可看不出来半分谦卑! “嚒嚒,我当然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如果轻而易举的放过你,别人还以为我多么好欺负。你成为了别人的前车之鉴,人人都来欺负我怎么办?可我若不放过你,别人又会以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对我唾弃,受伤害的还是我,我也不好对嬷嬷太过责罚,” 顾悠悠满脸的委屈,神色全是为难,可说的却是让李嚒嚒浑身发麻的话:“那就打上二十鞭子让嬷嬷长长记性好了。” “二十鞭子!”李嬷嬷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连同调门都上去了,“六小姐,二十鞭子那是要了老奴的命啊!” 第九章 给你们点颜色 “不会啊,”顾悠悠咧开嘴冲着她笑,眸光却是冷冽逼人,“瞧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老奴!”李嬷嬷破罐子破摔了。 二十鞭子,不死也残废了! 顾悠悠耸肩,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种要求本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如果嬷嬷想,本小姐也可以成全你。” “你!”嬷嬷气的紧咬着下牙,恶狠狠的瞪了顾悠悠一眼,将锄头丢在地上转身就走。其他的嬷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看看最终选择了跟上了李嬷嬷。 张嬷嬷一边踩着小碎步小跑着跟上李嬷嬷,一边困惑的托着下巴,说:“诶,你们说六小姐的脑子真的有问题吗?我看她这样子可不像是好招惹的。” 李嬷嬷冷哼,脸色难看,说:“她脑子如果不是不好,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瞧瞧自己现在是什么地位,什么话都敢说出去。别说跟五小姐了,就她?都快成为顾家的弃女了!还在这儿装大户小姐呢!当真是半分自知之明都没有。” 末了,还不忘嘟囔一句:“傻子就是傻子。” 李嬷嬷最后还是挨了二十鞭子,顾悠悠亲自盯着完成的,差点要了李嬷嬷的半条老命。回去后,趴在床上冲着顾悠悠的房间一顿乱骂,但骂还得精挑细选着骂,不能骂娘不能骂爹还不能骂长相,发泄都发的憋屈。 顾悠悠躺在床上,满意的翘着二郎腿。隔壁嬷嬷们房间传来的动静简直就成为了她的快乐源泉,消除了她不少无聊的情绪。 深夜,月吊枝头,婆娑错乱的树枝倒影在白玉盘中,远看如同含着山川。 李嬷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背上被鞭打过的痕迹还带着疼痛。今天的事情越想,她越是觉得难以接受。 她是谁,五小姐身边的大嬷嬷,谁见了不得客气两声?地位可比王嬷嬷高。可今天,她竟然被一个可以被王嬷嬷毒打的傻子三番两次的嘲讽、刁难甚至是毒打,这简直是把她的尊严按在地上践踏! 不行,这口恶气不能不出。 她不能再这么忍气吞声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这傻子还真以为她们是好欺负的性子了! 大半夜里,她强行晃醒了睡在自己身边的张嬷嬷和刘嬷嬷,和她们说了自己的担忧。 张、刘两位嬷嬷正在舒舒服服的睡觉,突然被拉起来是一肚子的火气,但看在拉自己的人是五小姐身边的李嬷嬷,也就把那口怨气给咽了下去。 刘嬷嬷有些不耐烦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李嬷嬷,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那就是个喜欢自娱自乐的傻子!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装大小姐?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行了,要我说啊,你也别太多想了,赶紧睡觉吧,这大半夜的……” 张嬷嬷也说:“是啊,你今天才挨了打,不好熬夜,应该多加休息。快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嘿,你们这两个贱蹄子……” 李嬷嬷原本叫她们起来是想让她们和自己一起好好的收拾顾悠悠一顿,让她好好的知道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这两个倒好,不仅没有帮自己出气,反而把她气的更睡不着觉。 尤其是张嬷嬷的那句劝告,不说今天挨打的事情还好,这一提,李嬷嬷的火气更大了,愣是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这火气攒了一晚上了,只多不少。早上出门一瞧,顾悠悠还在睡觉,这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让李嬷嬷顿时爆炸了。 她握着拳头用力的砸门,把门砸的晃荡,甚至有白灰从门框上散落下来。顾悠悠不耐烦的拉起被子蒙住了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这时,又听见李嬷嬷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六小姐,您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赶紧起来!” 顾悠悠心想,我都住茅屋吃野味偷钱买烧鸡了,我还在乎这大家闺秀的名号?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她捂住耳朵,往墙角缩了缩没有理会。 李嬷嬷半天没见里面有反应,脸色更加阴沉,恼羞成怒。心想,我这是被一个傻子给忽视了? 心里头更加愤怒,敲门的动静也更大了,恨不得把门给震碎了:“六小姐,您要是再不起床,老奴可就要进去了!” 顾悠悠依旧是不予理会,心里的耐心是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殆尽,火气也开始往上攀爬。 李嬷嬷在门外叫了半天不见里面有所动静,火气直冲脑壳,直接撞开了门,叫着张嬷嬷刘嬷嬷二人冷着脸走了进去。 还在睡梦中的顾悠悠终于醒了,刺眼的阳光从不遮风的窗户又或者是敞开的大门打进来,逼得顾悠悠刚把眼睛睁开又闭上了。 这时,李嬷嬷冲着张嬷嬷刘嬷嬷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凶神恶煞的上前扯着顾悠悠两条纤细的胳膊直接把她给拎了起来。 顾悠悠皱了皱眉头,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松开。” 大清早的,她不想发脾气,否则脸上容易长痘痘。 李嬷嬷冷笑,说:“六小姐,您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昨日里堆积的衣服您清洗了吗?田地里的化肥您施了吗?院子里的卫生您打扫了吗?那么多事情都没做,您睡觉合适吗?” 顾悠悠的脸色冷了两分,说:“放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六小姐……” 李嬷嬷还想说什么废话。就在这时,顾悠悠突然用力的挣脱开二人的控制,抄起床边的小板凳狠狠的砸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刘嬷嬷头上。 在刘嬷嬷抱着头惨叫着躲开的时候又狠狠的砸在了张嬷嬷的头上。 她拎着小板凳站在床上,活动着脖子、胳膊上的筋骨,嗤笑一声,道:“做饭?施肥?洗衣服?扫地?要你们这几个懒骨头是干什么的,看见了不会做是吗?这顾家的奴才可真牛逼啊,都敢欺负到小姐头上了。你们几个老婆子给我听好了,这儿是我家,我爱干就干,不想就不干,看不下去你们干,你们不干就滚蛋!” 第十章 教训 她可不是顾家庶女那个傻子,任人欺负任人宰割。她不想惹事,既然无意间来到了这个世界,她就想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偏偏有人看不下去,要来寻求点刺激,那她就只能张开自己的爪牙去迎接了。 “你……你……你……”李嬷嬷气的连说了三个你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脸的凶神恶煞却被此时的顾悠悠吓得双腿发抖。 顾悠悠正要靠近李嬷嬷,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好好的长长记性,就看见旁边两个嬷嬷凶神恶煞的朝着她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死丫头,我看你现在是长本事了,竟然敢打我们!看来是这两日对你实在是太好了,让你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今天,我们就帮你好好的回忆回忆!” 顾悠悠偏头躲过刘嬷嬷的魔爪,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她干枯瘦弱的手腕,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说:“不要试图跟我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你你……”李嬷嬷指着顾悠悠的手都开始发抖,甚至是两颊的肉也开始发颤,胡乱的指着刘嬷嬷和张嬷嬷说,“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我就不相信了,咱们三个人,还收拾不了这么她一个!” “呵呵。” 顾悠悠神情淡漠,灵巧的躲过了扑过来的张嬷嬷,拎着李嬷嬷用力的砸了出去。 上辈子,她可是职业女保镖,打过比这强壮的人多了去了。虽然说顾悠悠这具身子非常的羸弱,经过她这段时间的恢复也只是让她看起来不再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不过对付这几个老弱简直是绰绰有余。 手里拎着棍棒的刘嬷嬷看着这一幕吓坏了,开始往后退。她不敢在背后偷袭顾悠悠,因为她不知道顾悠悠发现她偷袭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顾悠悠还是发现了。 她缓缓的转过身,冲着刘嬷嬷呲牙笑了。 “啊——” 刘嬷嬷吓坏了,丢下棍子转身就跑。但她的体力与速度哪儿能比的上一个整日在山上跑的年轻人?轻而易举的就被抓住后脖颈。 顾悠悠没想丢她,只是想要把她拎过来好好的吓一吓,可没想到这刘嬷嬷因为太过害怕而挣扎剧烈,自己没有把控好力度,将她转了一圈丢了出去。 “糟糕!” 顾悠悠看着刘嬷嬷飞出去的方向,脸色微变。 这若只是不小心把她给丢出去了也就算了,哪怕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她也不甚在意。但是刘嬷嬷飞过去的方向正是她不常用的柜子。 这柜子是原木色的,非常简陋,稍微来点重力都会散架。顾悠悠倒不是心疼这柜子,而是这柜子的上面,放着不能让人发现的东西。 她急忙追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刘嬷嬷飞出去,完美的撞在了柜子上。这年久失修的柜子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轰隆”一声倒塌了,把刘嬷嬷埋在了下面。 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坠子也跟着掉了下去。 张嬷嬷和李嬷嬷眼疾手快,赶忙过去抢,在地上抓了一把转头就跑。 两个人配合非常默契,连顾悠悠都糊弄过去了,引来顾悠悠追着她们跑。很快,二人就被追上了,但是顾悠悠从她们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拿到。 李嬷嬷忍着疼痛,嘲讽的看着她,笑着问:“六小姐,您这是在干什么呢?您是丢了什么东西,以为是老奴拿的吗?” 顾悠悠听出来李嬷嬷的话里有话,转身往回跑。但是此时,已经不见刘嬷嬷的身影。 顾悠悠耸肩,无奈的走到零散的柜子前面,伸脚踢了踢,并没有找到玉坠子的踪影。 “果然。” 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内。 既然东西已经丢了,自己又没来的及制止,那么麻烦该来肯定会来了,着急也没什么用。顾悠悠蹲在地上,摆弄着柜子的“残渣碎片”,左敲敲右看看,心想:这几块木片片还挺结实的,一点事儿都没有。用这个做把椅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我的体重。 此时,拿着玉坠子飞速离开的刘嬷嬷已经和张嬷嬷、李嬷嬷二人会合,匆匆忙忙的拦了辆马车往顾家赶去。 顾寒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三个嬷嬷,非常的惊讶,惊讶之余,还有恼怒:“本小姐不是让你们盯着顾悠悠那个傻子吗?你们怎么回来了?” 张嬷嬷和刘嬷嬷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只能由李嬷嬷开口,说:“五小姐恕罪,奴婢们并非是想要忤逆五小姐的话,此番回来实在是有大事禀报。” “大事?”顾寒月怒极而笑,“就你们几个废物婆子,还能有什么大事来禀报?” 这五小姐可不是六小姐,李嬷嬷不敢有丝毫的不尊敬与不满意,听言只是把头低的更低了。她双手将刘嬷嬷抢来的玉坠子奉上,说:“回五小姐,这是奴婢们从六小姐的房间里找出来的东西。这东西瞧着就高贵,不像是平凡人家所能拥有之物,更别说是六小姐。” 顾寒月接过雕刻精美的玉坠子放在掌心里摩擦,眼睛亮了起来。这玉坠子虽然看起来像雕刻精美但并不独特,但是手感极佳,摸起来冰冰滑滑的,极其舒适。若是在那炎热的夏季手持一块,那绝对是浑身都是清凉舒畅的。 这么好的东西,连她都没有,顾悠悠算什么,怎么配拥有? 顾寒月恼火的将玉坠子握在手里,冷哼道:“爹爹和娘亲自从把那傻子扔到乡下后,就再没主动去看过她,更别说是送她东西了。她连自己都活不下去,又怎么可能拿钱去买这些昂贵的东西!我看这东西啊,肯定是顾悠悠的相好留下的!哼,这次被我拿下了证据,我看她还怎么在母亲的面前装清纯!” 李嬷嬷连忙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奴婢也十分认同五小姐的话。况且啊,奴婢看这玉坠子的装板模样,不像是女子用的,倒像是……” 她将头低的更低了些,说:“男子用的。” “哼,这败坏门风的东西!”顾寒月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第十一章 打脸 李嬷嬷在她身边伺候了有好几年的时间,她的一举一动李嬷嬷的心里都有点数。此时瞧着她这番模样,李嬷嬷就知道,顾悠悠要完蛋了。 顾寒月带着一众人怒气冲冲的来到了顾悠悠所在的村子,精美的四人软轿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一路悄悄跟着过来,聚集在了顾悠悠的家门口,窃窃私语。 “这是谁家的轿子啊,这么漂亮,要不少钱呢吧!” “肯定是大户人家啊,你看那轿子的周围,还有随从呢!” 精美的珠帘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掀开,众人屏息凝气的看过去,顿时,各种羡慕的、爱慕的眼神四面八方的朝着顾寒月聚拢过来。 “这姑娘我见过!她不就是顾家的五小姐顾寒月吗?上次来过!” “哎,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漂亮,有气质。谁若是娶了她,那可真是三生的福气啊!” 顾寒月听着村子里人的赞美,得意的将下巴抬高了些,简直比白天鹅还要骄傲。 “没错,这才是应该属于我顾寒月的赞美。顾悠悠算个什么东西,拿什么来跟我比!” 想起顾悠悠,她的眼中就露出了凶狠。 进了顾悠悠的院子,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来迎接,也没有想象中的混乱。 顾寒月的脸拉了下来,看了眼跟在旁边的丫鬟。那丫鬟便上前一步,高声喊道:“六小姐,五小姐前来探望,还不赶快出门迎接!” “迎接?又不是瞎子瘸子看不见走不了,需要什么迎接?”屋子里传来嘲讽的声音,顾悠悠懒洋洋的走出来,靠在门柱子上,四处瞧了瞧,冲着顾寒月笑道,“就你一个人啊,我还以为你会叫上娘呢。” 这死丫头刚才拿自己和什么作比?瞎子瘸子? 她堂堂顾家五小姐,竟然被一个傻子比作瞎子瘸子?! 顾寒月的脸气绿了,轻哼一声,展开双手,玉坠子从她的掌心落了下来,被绳子勾着悬在半空:“眼熟吗?” 顾悠悠耸肩:“不眼熟。五姐姐突然跑到这又脏又臭的村子来,就是为了给妹妹看这个?” 顾寒月想过顾悠悠会恐惧,会慌乱,会跪在她的脚下求饶,拜托她一定不要将这个东西给母亲看。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告诉自己,她不认识这个东西。 顾寒月怒道:“顾悠悠,你少在这里装蒜!这东西就是在你家里找出来的,我问你,在你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搜出来男人的东西!” “这我怎么知道?”顾悠悠依旧是抵死不认,“谁知道是不是有人陷害我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张嬷嬷和刘嬷嬷的方向看了眼,困惑的托着下巴,说,“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五姐姐和母亲先前就因为这件事情来搜过我家,可是那个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搜到,为什么张嬷嬷、刘嬷嬷、李嬷嬷她们一来就搜到了呢?” 顾悠悠凑近顾寒月,神秘兮兮的说:“五姐姐,你说这究竟是因为东西是她们三个人放在这里陷害我的,还是母亲身边的人都是废物,还不如姐姐你身边不受重视的嬷嬷呢?” “顾悠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顾寒月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脸色苍白的瞪着顾悠悠,眼睛像是准备撕扯食物的野狗。 她真是越来越讨厌顾悠悠了。这个人,自从会说话之后,每句话都含着危险,稍不留神就陷入了她的陷阱。 顾悠悠咯咯的笑了起来,模样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果五姐姐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先离开吧。妹妹没有人照顾,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很忙的。” “你这个傻子,竟然敢对本小姐下逐客令!”顾寒月气的浑身发抖,不管有的没的,什么狠话都往外面扔,“你身为未出阁的女子,竟然带男人回家,简直是败坏门风!你跟野男人私通,竟然还留下了玉坠子这样的私密之物做定情,顾悠悠,你还要不要脸了!” “私通?定情?” 顾悠悠听着顾寒月越来越不着调的话,忍不住笑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怎么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当事人?”顾寒月和顾悠悠齐刷刷的看过去。 一个兴奋,一个皱眉。 这个麻烦精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发现自己的玉坠子没有带走,回来取了?可怎么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来……还真是个麻烦精。 顾寒月得意的看着顾悠悠:“顾悠悠,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话说!” 高启听着他们两个的谈话,眸子一眯,走上前去搂住了顾悠悠的肩膀,冲着顾寒月挑了挑眉:“这位小姐,我没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想知道我闲暇时间来寻我的未婚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未婚妻?”顾寒月和顾悠悠同时惊讶地看向高启。 我什么时候成他未婚妻了? 顾悠悠想要辩驳,但是看到顾寒月惊愕的表情,便临时决定先让这个云十三占个便宜。 这个傻子竟然也能找到夫家? 顾寒月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愿意娶一个傻子为妻?这件事情听起来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肯定是这个男人为了脱罪故意这样说的! 她上下打量高启,发现高启身上的衣服虽然只是平头老百姓才会穿的廉价的粗布短衣,但是气质不凡,模样也很是俊俏,心中更是不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上顾悠悠这个傻子?嗤笑道:“我说这位公子,您心地未免也太过善良,为了帮顾悠悠摆脱败坏风俗的名号,您连自己的终身都搭得进去,实在是让人敬佩。” 高启很自然的走到顾悠悠的身边,将她散落在前面的发丝别到耳后,神情困惑的看向顾寒月:“这位小姐,您究竟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请问您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吗?我的未婚妻看起来很疲惫,她可能需要休息,您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就先请离开吧” “有意思。”顾寒月点头。 这突然的一幕让她措手不及,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能接受顾悠悠竟然有未婚夫的这个事情,而且这个未婚夫看起来还很不错。 “今天的事情我记住了,希望你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我们走!” 第十二章 约定 顾寒月笑眯眯地说完这句话,一转脸便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完了完了。”顾悠悠无奈地垂下眉毛。她原本是想要借着高启的话顺坡下驴,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却没想到竟然让事情更加复杂了。 瞧着顾寒月的架势,今天这事情她肯定是要告诉顾夫人的。到时候还不是得引起顾家人的轰动?让这些疏忽了自己很久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过来看看,究竟是哪个傻子猪油蒙了心会娶自己这个没脑子的傻子。 高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话已经放出去了,那不如我们就来结个婚好了。” 他说话轻描淡写的程度简直就像今天出门喝了杯水。 —— 高启现身,怒怼顾寒月,并当众向顾悠悠求婚,打了顾寒月的脸。 顾悠悠问高启是怎么想的,高启乱找了个理由,说希望能够和她假结婚。顾悠悠不愿意过多的打听高启的事情,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麻烦,选择答应。 顾家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震惊了顾老爷子和嫡女顾寒冰。 这顾寒月可真够拼的,为了诬陷自己,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顾五小姐慎言。” 顾寒月顾悠悠同时刷刷看过去,就见一身形颀长的男子正一步步从门口走进来,虽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麻布衣,却仍掩不住浑身气场,模样亦是英俊不凡,双眸如星。 顾悠悠眉毛挑得老高,心中疯狂吐槽—— 我嘞个大槽,老兄你回来干啥子??你回来我更洗不清了好不?要是来找玉佩的你也挑个没人的时候啊! 这头的顾寒月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公子跟顾悠悠那个疯子联系在一起,但刚刚出言呛她的也的确是他,想到这顾寒月便皱了眉,不客气道,“你又是谁?” 高启无视顾悠悠快翻上天的白眼,径直走到她身旁,才好整以暇地回了顾寒月一句,“在下是悠悠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顾悠悠震惊地看向高启,满脸写着“wtf?你在逗我??” 顾寒月也好不到哪去,直接便道,“你耍本小姐呢?!你跟这傻子哪来的婚约,什么时候有的婚约,本小姐怎么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忽又灵光一闪,嗤笑一声,“看来你便是这几日来同这傻子厮混的男人吧!顾悠悠,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站在顾寒月身后一个丫鬟适时地上前一步,手提皮鞭,恶狠狠地看着顾悠悠:“六小姐,得罪了!这等龌龊事可是您自己做出来的,千万不要怪奴婢呀!” 说着,一皮鞭朝着顾悠悠狠狠地砸过来,却被顾悠悠轻而易举的抓住。 顾悠悠快速朝高启那瞥去一眼“你等着”,这才目光嘲讽地看向那婢女,“你身为顾家的奴婢,出门随身携带小皮鞭儿,三句话不到就往主子的身上打,真是让本小姐大开眼界!” 丫鬟变了脸色,强行挣扎了两下无果,忍不住求助地看向顾寒月。 “没用的废物,”顾寒月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又对顾悠悠说,“顾悠悠,是不是所有的傻子脸皮都这么厚。你做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怎么还有脸自称是顾家的小姐?今日的事情,你若下跪向我求饶,我也还能看在姐妹的情分上放你一马。可你若是不知趣执意要和我作对,那这件事情我们就只能在母亲那边争个分由了。” 顾悠悠被顾寒月的话逗笑了,却并不打算搭理她。 顾寒月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顾悠悠,你这个傻子是在嘲笑我吗?” 充当了一会背景板的高启又开了口,“顾五小姐,您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在下同悠悠还要商议婚约事宜,不便多陪,还请见谅。” “你!”顾寒月气极,难不成这家伙还真要娶顾悠悠那个傻子?真是见鬼了! 她恨恨地瞪一眼高启和顾悠悠,咬牙切齿道,“你们等着瞧!我们走!” 顾悠悠目送着顾寒月一行人离去,待人走远,才面色平静地对身侧的高启问道,“云十三,我问你个事情,你老实的回答我。” 高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静静地等着她的问话。 顾悠悠盯着他的眸子,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问:“高十三,你该不会是被我照顾了几天就爱上我了吧?” “……”高启默。 他还以为她会问顾悠悠婚约的事,甚至都想好了她如果问起他的身份,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谁料这人一开口就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你觉得可能吗?”高十三同样神情复杂。 顾悠悠摇摇头,很自觉地否认掉了自己的猜测。 “然后?”高启也很自觉地搭了个腔,好让顾悠悠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 顾悠悠抱着手,直截了当地问:“关于婚约,你有什么目的?” “替你解围罢了。”高启说着,抬步掠过顾悠悠,朝着屋子里走去。 顾悠悠跟上去:“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帮我解围的人,况且以这个解围的方法看起来有些愚蠢,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高启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顾悠悠,语气带了点玩弄:“这话听起来像是你很了解我。” “你误会了,我只想知道自己会有什么牵扯。”顾悠悠面无表情。 人生已经够艰难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哪里。 “开个玩笑,我也不想把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交代出去,”高启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喝吗?” 顾悠悠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声音冷了三分:“说你的。” “家里逼婚。” 顾悠悠勾了勾嘴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家里不是死完了吗?你不是逃难来的吗?哪来的父母,哪儿来的精力逼婚?” 这个人是没有脑子吗?撒谎都不考虑前后矛盾的。 高启面不改色的回答:“托梦。” 第十三章 成婚 呵呵。 鬼扯。 顾悠悠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告诉他自己会亲自解释这件事情,就听见他说:“你最好别这么着急的和我撇清关系。现在顾家上下估计都知道你在外面有男人的事情了,你现在过去解释,不正坐实了你偷人的事情吗?” 顾悠悠微微眯眼,下巴紧绷。 高启不急不缓的说:“现在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帮助,不如就各取所需,定个协议。” “什么协议?”顾悠悠的脸色除了有些冷,再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这让高启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更加的好奇与惊叹。 一个生活在乡下受尽欺负的世家小姐,不仅面对一个突然出现且浑身是血的男人没有丝毫的畏惧,而且在他跟顾五小姐说出婚约时,她也只是短暂地失神,之后便再无任何失态,现在听到他提出的这些事,亦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意外。 这等胆量与见识,可和她的经历不符。 “假成婚,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我会为你澄清,让你自由。” “有生命危险吗?”顾悠悠淡淡的问。 今天高启的存在已经被捅出去了,她的反抗恐怕会引来更多的事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不至于让她感觉到为难,更别说是到了让她束手无措的地步。 要解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有够麻烦。她如今只想把自己的小日子越过越好,不想被那些麻烦事折腾得身心疲惫。 答应高启是替他解决麻烦,同时也是替自己解决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前提是不能损伤自己的利益。 高启神情微黯。他的婚姻关系着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能确定娶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会降低别人对他的警惕,但是他很难确保他的妻子会不会遭别人暗算。 “我不能完全的保证,但我一定会尽我所有的能力去保护你的安全。” 顾悠悠皱眉:“会把我卷入很麻烦的事情吗?” 她可不想为了逃避一个小麻烦从而陷入更大的麻烦中。 “你放心,我只是需要妻子这个人,其他的事情不会麻烦到你。” 顾悠悠沉默着,没有说话。 高启声音坚定,“顾姑娘,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嫁给我,你也依然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为什么是我?”顾悠悠问道。 高启没有隐瞒她,如实回答:“我所认识的人中和我的生活没有交集且有能力处理突发事件的人只有你一个。” “可我凭什么帮你?” 为了一个交际甚少的人去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事情,是最为愚蠢很可笑的行为。 高启笑了笑,“顾姑娘可以提条件,只要我能办得到。” 顾悠悠没有立即回答。 她的眼睛半眯着,思索着其中的利弊。她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高十三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从初遇他时的衣着以及他上次离开前留下的玉坠子,顾悠悠敢断定这个人的身世绝不平凡。 她原本不想招惹这群达官贵人,圈子太乱。但现如今既然招惹上了,不如尽可能的去谋求自己最大的利益。 “我要你三个承诺,两个人情。”顾悠悠说。 高启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顾悠悠盯着他的眼睛,说:“第一,我要你拿性命保证我的安全。” “没问题。”高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个承诺就算是顾悠悠不问他要,他也会拼尽全力的做到。 “第二,不许把我牵扯到你们的利益漩涡中。” 高启略微思索了片刻,点头:“我答应你。” “第三,如果我被人为难与刁难,你必须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保护我。” “好。”高启的眼里露出了笑意。 他忽然觉得这个满脸冷漠的女人有点儿可爱。 贪生怕死的人,他遇到过不少,但这么光明正大的贪生怕死,给自己加了多层防护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顾悠悠满意的点头:“那两个人情就先放着,等我以后需要了再说。” “好。”高启笑眯眯的答应。 顾悠悠看着他的模样,微微愣神。她很少看到是高启笑,先前只是觉得他模样周正,长得好看,现在才发现,他原来是英气逼人。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高启离开之前告诉顾悠悠,“既已商量妥当,婚礼之事,我会在近期内安排好,你便安心等我吧。” “我知道了。”顾悠悠的神情有些古怪,心里也有种别样的感觉。 尽管知道这只是假结婚,但毕竟她前世今生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身为职业保镖的她从来不敢妄想自己结婚的事情,这突然而来的婚姻倒让她有一些无所适从。 与此同时,没缓过神来的除了她,还有顾家的人。 顾老爷稳坐高台,震惊的看着来人,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悠儿什么时候订的婚?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不知道!”顾老爷盯着顾寒月,眼神里全部都是打探与怀疑。 消息来得太突然,他很难接受这个事情。 在他的认知中,顾悠悠只是个脑子没有开窍且无可救药的傻子,她让顾家蒙了尘,丢了人。可在心里,又从没忘记过这是她女儿的事实。 他没有办法去判定自己对顾悠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若说爱她、心疼她也不会放任她在乡下被折磨致死,可若是不心疼她自己又为什么会在此时有了不舍的情绪,甚至想要去打探男方是谁,是否能够给他不算宝贝的女儿幸福。 顾寒月轻蔑的说:“外人总说顾悠悠傻,我看她一点也不傻,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要说爹,咱们就干脆别理会他们,让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最好能把他们从顾家除名,让他们不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办法连累我们顾家!” “寒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悠悠可是你的亲妹妹!”顾老爷板着脸,冷声呵斥。 顾寒月恼羞成怒,跺着脚说:“什么亲妹妹啊!那不过就是个只会吱呀乱叫、装神弄鬼的傻子!我们顾家何等高贵,怎么能容忍她这样的人存在!” “能够装神弄鬼就已经不傻了,否则你这会儿也早就想出来了。”顾清燕发出一道轻飘飘的笑声,掩着唇走上前说,“爹,明日毕竟是六妹妹成婚,我们身为‘娘家人’理应前去恭贺,否则落在了别人的耳朵里,我们顾家恐怕要成为冷血无情之辈了。” “对,没错,顾悠悠虽然是被我们送到乡下去静养身子了,但她毕竟也是老夫亲生的女儿。她大婚,老夫自然是要前去看一眼,给她撑个面子的。否则到了夫家,怕是要挨欺负。” 顾老爷就像是抓到了一个台阶,连忙顺着下来。 “顾悠悠,你可真够好命的,碰上了这么善良的爹,连个傻子女儿的婚礼都要参加!” 第十四章 你才是傻子 顾寒月气的咬牙切齿,不满的说,“可是爹,顾悠悠是个傻子!参加她的婚礼是要丢面子的!” “寒月这次的话倒是没有说错。”顾夫人的脸色阴沉,拦住了顾老爷正准备为顾悠悠说话的欲望,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老爷,不是妾不近人情,也不是妾瞧不起庶出的孩子。实在是小六做的过分,我们家也没必要迎合。” “妾想请老爷回忆一下,小六成婚前可有通知您?今日若非是寒月撞破,恐怕在她成婚之后您还被蒙在鼓里。既然小六不愿意认您,那您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顾夫人句句含理,竟是让顾老爷挑不出毛病:“这小六的做的的确是太绝了!好啊,既然她不愿意认我们,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热脸去贴冷屁股!都给我听着,小六成婚,顾家谁都不许去!” “爹爹……”顾清燕满目担忧的看向顾老爷。她想说顾悠悠只是个傻孩子,估计连成婚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过来通知顾家的人? 再者,她再乡下受尽欺负,又怎么敢过来通知?但是,顾夫人一记眼刀子打过来,她无奈的垂下了眼眸,把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高启动作很快,果真在三天后便安排好了婚礼。 常人成婚该有的他一样没少,就连该送去顾悠悠娘家的聘礼,他也中规中矩准备了两箱金银珠宝,分别让人抬到了顾家和顾悠悠现住的小院子里,这让顾悠悠更加清楚明白,她将要嫁的人身份的非同寻常。 而顾悠悠成婚,顾家果然一人未来。偏偏,为了洗清顾悠悠身上的污点,高启特意邀请了全村的人前来参加他的婚礼。 高启忽然有些担心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他虽然没有成过亲,但是知道婚礼上父母没有出现是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个女孩将被这里的人瞧不起,所有人都会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说:“瞧,这个女孩结婚的时候娘家都没人过来给她撑面子。” 高启的目光扫过窃窃私语、面露嘲讽的人群,轻描淡写的对顾悠悠说:“你这混得不太行啊,婚礼连个人都没来。” “不要用你这种不在意的语气来关心我,演技太差,容易被捅破。”顾悠悠慢悠悠的喝了口水,面上没有多少的情绪起伏。 她结婚顾家没有人来的事情她早就有所猜测。 一个能把她扔到乡下任由她受尽屈辱的家能指望着它给自己多少温暖?没人过来捣乱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你这个人,倒真是什么都不在意。”高启看她神色正常,并没被这些事情影响,心下稍松。 “要是什么事都在意那我也不会同意跟你假成亲了。”顾悠悠歪了歪头,好笑地看向他。 高启一噎,片刻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天色逐渐发红,漂亮的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姑娘。太阳躲在云朵后面露出半个小脑袋,将周围照的闪闪发光。 高启请来的喜娘欢欢喜喜地跑进来,招呼着两人走流程。 顾悠悠站起身,接过媒婆手里的红盖头,亲手将它盖在头上,“走吧。” 大红嫁衣披在她的身上,与天上的火烧云交相辉映,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红色的盖头上绣着百年好合的字样,虽不奢华,却也是精致典雅。 往前踏出的每一步,她都没有任何的留恋与不舍。她的前行没有其他新娘的娇羞,但是有自己独有的刚毅与坚定。 她像是撕破曾经的勇士,坚定的踏上了未来的路。 这一刻,嘲讽高启娶了个没有人疼爱的傻子的人却被他们瞧不起的这个傻子迷得移不开视线。 “天呐,她真的是顾家的那个弃女?这等气质,哪是一个傻子能做出来的啊!” “果然,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连个傻子都能有如此气质,也不知道那些被娇养起来的小姐成婚时又是何等的风采。” 高启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一身火红嫁衣的女子。 即便知晓这个婚约是假的,在看到女子纤细窈窕,又透着坚韧不屈的身姿时,仍忍不住心跳快了一拍,看得微微失神。 正在这时,顾悠悠家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道骄横蛮纵的身影闯了进来。 喜娘见这架势,下意识地停了动作,宴上的人也都静下来,齐齐盯着高启这边。一时间鸦雀无声。 “又是顾五小姐。”高启将顾悠悠护在身后,低低对顾悠悠说道。 “哟,还真是恩爱呢。只是可惜了,你心心念念的爹爹可看不到你现在和夫君恩爱的样子。”顾寒月满脸得意。 顾悠悠懒懒地将盖头掀开一角,忽觉她有点可笑又可怜,便拽了拽高启的袖子,满脸的同情,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地让周围人都听得见,“其实五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和我一样不受待见。现如今,恐怕也只有在我身上才能找到存在感了。” 说着,心疼的看着顾寒月,说:“哎,你说,这正常人怎么会和顾家最不受待见的傻子较劲儿啊!这五姐姐在家里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冷落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真可怜。” “顾悠悠,你给本小姐把嘴闭上!”顾寒月原本还等着看顾悠悠的笑话,没料顾悠悠的话就像是刀子,准确的刺中了顾寒月的心脏,登时气的火冒三丈,“我可是顾家最受宠爱的五小姐,你不过就是个傻子,拿什么跟我比!” “是啊,咱不跟顾五小姐比,”高启将顾悠悠掀起来的盖头又重新盖了回去,满眼的温柔,“现在你这个小傻子是她唯一可以攀比的对象了,如果你不装的比她差,她不就更加糟糕了吗?生而为人,你要善良。” 周围听得出高启言下之意的人们纷纷忍不住笑出来,看得顾寒月又气又急。 “嗯,你说得对。”顾悠悠赞同的点头,高启笑了笑,示意旁边的喜娘继续,便拉着顾悠悠的袖子继续进行婚礼,两人都不再理会顾寒月。 她被晾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堪至极。她扫了眼周围,见到这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时候不过是视线正好扫过她,她也会觉得这些人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第十五章 演戏演到底 顾寒月是谁?她可是堂堂顾家五小姐!什么时候在这群乡下穷鬼面前丢过面子?顾悠悠不过是顾家弃女,一个成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有顾家前来撑场面的傻子,竟然害她在这种低贱人面前下不来台,绝不可饶恕! 她狠狠的瞪着顾悠悠,冷笑道:“顾悠悠,你别得意。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长久不了,本小姐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能宠着你这个傻子多长时间!” 到时候,顾悠悠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结过婚的,身子不干净的傻子。那时候,日子可比现在难过! 这么想着,顾寒月的心情顿时愉悦了,高傲的抬着下巴转身离开。高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你们顾家的这个五小姐是脑子有问题吗?我突然好奇你们两个究竟谁是傻子。”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小声的抱怨,可偏偏,身边的人也都能听见,此时皆是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先前他们只是固定思维认为脑子有问题的是六小姐顾悠悠,但是这三番两次的比较下来,顾悠悠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了,反而是五小姐顾寒月,时不时的自说自话。 还偏偏,没有人搭理她。 一群人的现场,看起来反而是像她的自娱自乐。 终于熬到入洞房环节,顾悠悠又累又饿,一屁股坐在喜床上,苦恼地揉着肚子。 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新娘在进入房间之后就不能再出来,更别说是吃东西了。顾悠悠摸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实在是忍无可忍,自己扯下了盖头准备找点吃的。 反正他们两个是假结婚,什么吉不吉利的跟她没有关系,没必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委屈了自己。再说了,她可是新世纪的职业保镖,不是这个年代的迂腐少女,这些老祖宗的规矩根本困不住她! 谁知道刚把盖头掀开,就看见高启抱着一堆的东西进来。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高启最先反应过来,一步跨进门来,又转过身将门关好,然后把顾悠悠的盖头整理好,严肃道,“得按规矩来。” 说着话,顾悠悠看到有根雕花棍子伸进了盖头,慢慢将盖头挑开。他的动作很缓慢,就像是担心棍子会伤害到顾悠悠。 “这样便好了。” 高启自说自话,将一袖子的糕点抖落到顾悠悠的怀里,问:“今天都还没有吃东西,饿坏了吧?这是我刚从外面拿的,还热乎着。桌子上的酒我已经给你换成热茶了,噎的话就喝点水。” 他伸头往床上看了眼,见到什么红枣桂圆被扫开一片,顿时喜笑颜开,说:“还不算太傻,没在这些咯人的东西上面坐着。” 顾悠悠翻了个白眼,说:“高十三,我看你是真把我当成傻子了。” 高启失声笑了笑,下意识伸手抚平了一下顾悠悠被盖头弄得有些炸的发髻。这下,两个人又同时愣住了。四目相对时,顾悠悠看到高启耳垂透出淡淡的粉。 烛光恍恍惚惚,将他的眼睛照的有些迷离。 “抱歉。”高启回过神,如同触电般收回手,迅速的转过身,“你吃点东西休息吧,我到外面应付下客人。” 顾悠悠摸着下巴,瞧着高启近似于仓皇逃脱的背影,饶有兴趣的勾起了嘴角:“还挺纯。不过他这动作还挺娴熟的,看来没少做啊。” 她耸了耸肩,目光落在了怀里的这些水果点心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迫不及待的抓了两样东西就往嘴巴里塞。 “不就是结个婚吗?哪儿那么多规矩!他妈的,饿坏老娘了!” 风卷残云,顾悠悠抖掉身上的渣子,躺在床上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舒服。”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红色的灯笼还在亮着,听声音外面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三三两两个难缠的拉着高启说东说西。 “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说的。” 顾悠悠听着听着,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还有些酸疼。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已经陷入了睡眠。 高启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将外面的大门关好,去厨房拎了只专门留起来留给顾悠悠的烧鸡进了房间,用调笑的语气说:“好香啊,是什么这么香?原来是烧鸡啊,诶,你想不想……吃?” “看来是不想了。”高启无奈的摇摇头,笑了。 只见床上,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四仰八叉的躺着,已经陷入了沉睡。他将顾悠悠往里面挪了挪,拿被子给她盖好,想了想,又把头上一堆的簪子抽掉了。 青丝散落下来,为这个熟睡的女人添了三分妩媚。高启半趴在床上,准备帮她把青丝别到耳后的他愣住了。 相处了这段时间,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这个女人这么好看。她的睫毛很浓密,很长,鼻子高挺,嘴巴虽然有些干皮,却也丝毫不影响美观。 “明明是个世家小姐,皮肤却这么干裂。”高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摸她脸上的斑点。 待到指尖离她的脸颊一毫之厘,他才恍然回神,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迅速的躺好并背对着顾悠悠。 心跳陡然又加速了。 高启失神片刻,伸出手贴在心脏处,暗暗道,我这是怎么了? 睡意全无,高启强行闭上眼睛,脑海里默念兵书,却终究忍不住又翻了个身,面对面,仔仔细细地看顾悠悠熟睡的脸。 他看顾悠悠脸上的斑点觉得稀奇极了,平日里他见过的接触过的女子哪个不是肤若凝脂,这女人好歹也是顾家的女儿,日子却过得这般苦。 “好看吗?”黑暗中顾悠悠一双眼睛缓缓睁开,高启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登时有些尴尬,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给人家抓包了。 高启咳了一咳,佯作镇定,“……好看。” “……”顾悠悠无语半晌,坐起身来脱掉身上外衫,而后不再理他,舒舒服服地躺下继续睡了。 徒留因为顾悠悠旁若无人脱衣服而闹得面红耳赤的高启,他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也不知默背了多久的兵书才终于有了睡意。 第十六章 惹事 好歹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 高启在身侧的人有了动静的时候就醒了,他睁开眼,抬起手掀了被子正要先行起身,哪知身侧刚醒的顾悠悠也正准备下床,一只脚已经横跨过他的身体,此时被他这一动,登时脚一歪。 顾悠悠整个人直接扑在了高启身上。 “……” “……” 死一般的寂静。 即便隔着被子,顾悠悠也感受到了某种生命的大和谐。 片刻后顾悠悠几乎用出了大半辈子保镖生涯的窜天猴绝技,猛地窜起来,噔噔噔离了高启三步远。 高启尴尬之余也有些忍俊不禁,坐起身来,便听顾悠悠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打哈哈,“醒了就赶紧的,洗漱洗漱等会儿跟我跑步去。” “跑……跑步?”高启看了眼蒙蒙亮的天,顾悠悠嗯嗯地点了头,转身出去了,高启好笑地摇摇头,也起身从包裹里拿出换洗的衣服出门。 顾悠悠换了个利落的衣服,做了简单的洗漱之后,高启也抱着衣服回来了。他看起来已经洗漱过了,精神好了不少,但是眼神看起来很疲惫,像是很久没有睡觉了。 “昨晚没有睡好吗?”顾悠悠要把刚刚的微妙尴尬给抛诸脑后,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问。 是压根就没睡。 高启往身上套着衣服,道:“没事,跑步去吗?” “走。”顾悠悠热身完毕,率先跑了出去。她的体力不是很好,高启边打哈欠边跟在她的身后。就这个速度,跑步只会让他越来越困。 顾悠悠瞥了他一眼,说:“你看起来经常跑。” 看来他的职业和体力有关。 侍卫?锦衣卫?将军? “跑步的时候不要说话,容易喝凉风,对身体不好。”高启撂下一句,超过了顾悠悠。 顾悠悠翻了个白眼,尽力跟上,跟不上也就随他跑去了。过了有两炷香的时间,顾悠悠疲惫的迈着自己两条发抖的腿回到家,扶着门框休息。 高启跟着她回来了,两炷香的奔跑在他的身上竟然看不到疲惫:“你这个体力不行啊。” “废话,我若是体力行还至于这个样子?”顾悠悠再疲惫嘴上不能落下风。 高启笑笑,进屋子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等顾悠悠回过来劲儿后才将水递给她:“饿吗?我去给你做点东西。” “行。”顾悠悠也不推辞。 有人做饭不用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饭上餐桌,顾悠悠看着桌子上清汤寡水的东西,沉默了片刻,说:“高十三,我觉得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去解决。” “什么?”高启夹了口菜,看起来毫不在意。 “生存。” 顾悠悠生无可恋的盯着桌子上的东西。忽然之间,她好像猜到了高启是做什么的。 想当初,她捡到高启的时候可是看他衣着虽然单调,但是昂贵,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面料都是很好的东西,尤其是他那块玉坠子,更是价值连城。 这种非富即贵的人却在面对这种糟糠菜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嫌弃,迅速的适应。这种人,她在她的朝代只在一种人身上看过:军人。 上过战场的人,没跑了。 这个猜测出来,顾悠悠对高启的印象也好了不少:“我们不可能天天都吃这种东西,你就算了,我还要长身体呢。” 高启起身:“那我去给你抓只兔子回来。” “回来!”顾悠悠翻了个白眼,“坐吃山空的道理你不懂啊!又不是野人,也不是猎户,天天吃山,天天捕猎啊?” “那你想干什么?”高启无语的看着她。 顾悠悠认真的盯着高启,说:“你那儿应该还有点积蓄吧?拿去买点蔬菜的种子。咱们这儿有块小地,把种子播上。吃三卖七。” “那能吃饱吗?”高启对此表达严重的怀疑。那块地,简直是小的可怜,而且上次他去的时候地还没有翻。 “肯定吃不饱,而且就算是现在播下去,也还得等个季度才能吃。所以,我打算出去再找个工作,至少能保证我们现如今能生活下去。” 顾悠悠的提议让高启十分意外,“你的意思是,你一个女儿家要替我这个大男人出去赚钱?” “这肯定不可能!我干活你休息?天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你想的美!”顾悠悠直接拦下了高启的话。 高启嘴角一抽。 半晌才道,“那我应该做些什么事情?”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还要种菜、卖菜。怎么,锄地这种事情你难道要我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去做吗?” 顾悠悠说的理直气壮,高启忍俊不禁,好笑道,“好吧,田地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就安心的找你的工作去吧。” 在地里种菜也好,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搜寻他的人,不好露面。 二人分好工,便各自做事情去了。田地里的事情远比高启想象中的简单,因为不久前顾悠悠已经指挥着那群嬷嬷干完了该干的事情,就剩下播种了。 顾悠悠在城里转了一圈,看上了好几个店铺。 但略思索一番,还是走进了镖局。她上辈子就是给人做保镖的,转了这圈儿下来,还是觉得老本行最能让她放心。 可是当她叙说了自己的目的后,镖局的这群人还没让她展示拳脚功夫,就把她给轰出去了,完了还要哈哈大笑,说:“小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你个小姑娘不在家里学绣花等着嫁人,往镖局里跑什么。” “你如果真想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啊,诺,看到那条街了吗?直走,有家桃花面点铺,她家的点心很好,生意也不错,最近正好缺人,你可以过去看看。” “就是,女孩子家家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个。” “……”顾悠悠无奈地耸耸肩,朝着他们给指的路过去。 她慢吞吞的往前走,计算着需要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上升空间以及月钱,越想越觉得不行:“如果一定要入职餐饮界的话,还不如去酒楼来的划算。” 就这种面点铺,升到了厨师月钱也就那么点,刚刚够他们生活,想要攒下来发展点其他的东西几乎不可能。与其这样不如到大酒楼去,哪怕是做个端茶送水的伙计月钱也比这儿好点。 第十七章 走着瞧 最好还能应聘个厨子,月钱绝对翻倍! 说做就做,她改变了路线,朝着城里最大的酒楼走去。月牙酒楼位于城市的中心位置,四通八达,足足有三层之高,占地面积足足有三家客栈那么大。 顾悠悠远远地看过去,只见月牙楼大门人流真是络绎不绝。 “这生意也太好了吗?这么大的地方都已经没有地方坐了,还需要在门口等待?这放现代,妥妥的四星级饭店啊!”顾悠悠惊愕的连连咋舌。 要是在这里工作,两个月的时间都够她把地扩大一圈儿了! 她兴奋的挤进人群,刚露出个脑袋就看见一坨黑影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但因为冲力,整个人被推出去三四米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身上再压着个人,更是痛苦。 顾悠悠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这才看清楚他穿着月牙酒店的制服。再掠过这些同情的盯着自己的目光,她看到了门口有两个彪形大汉正冲自己露出挑衅的目光,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反倒是摔倒在地上的伙计晃晃悠悠的爬起来,又把顾悠悠拉起来,连连道歉。 “不用不用。”顾悠悠后退一步,制止他的道歉,伸头朝着最热闹的地方瞧过去,小声问,“前面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大动静。” 此时已经从打架变成了冷战,顾悠悠这才发现,被两个彪形大汉围在中间的还有个女人,姿态婀娜,双眼如同秋水,暗送秋波,带着三分狐狸的妩媚。 与她对战的,是穿着浅蓝色碧波裙的女人,明明身材纤细,但却露出三分凶意。顾悠悠觉得,她头上插着的不应该是簪子,应该是勺子或菜刀。 伙计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她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很久了。穿紫红色裙子的是隔壁酒楼的老板娘王玲燕,穿蓝色碧波裙的女子是我们的厨娘小昭,王凌燕想要重金挖走小昭,小昭不愿意,王凌燕就骂小昭不识好歹,还处处与小昭作对。这次,王凌燕又带着人过来闹事,说小昭的饭菜有东西,不干净,小昭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和她对上了。” “哦……”顾悠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果然,有女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 “行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吧。”顾悠悠活动了一下筋骨,推开伙计朝前走去。 伙计吓坏了,连忙拉着她说:“姑娘,你可别往前面凑热闹了!她们两个的事情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你现在上前可是要连累你呀!” “连累了好啊,这样你们就可以给我涨工资了。”顾悠悠笑眯眯的说完,朝着月牙酒楼走去。 “涨工资?什么乱七八糟的!”伙计急的跺脚,“哪儿来的疯丫头!算了,随你吧,到时候受伤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伙计恼火地说了两句,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过来找事儿的人可是王凌燕,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她刁蛮跋扈又任性,谁都不愿意招惹她。 这时候往枪口上撞,不是找死吗?惹怒了王凌燕,她可是真的会报复的!她身边的那两个彪形大汉能力可不一般,他自己都给人对着肚子一脚踹了出来,到现在肚子还有点疼。 顾悠悠目不斜视走向月牙楼的大门,还没进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蔑的声音,说:“喂!臭丫头,你干什么的?出去!” “出去?这话说的奇怪,我来吃饭的,为什么要出去?是月牙酒楼不开张了还是你是这里的老板?”顾悠悠满脸惊愕的看向王凌燕。 王凌燕得意的掐着腰,说:“你甭管我是不是这家的老板,我说不许到这里吃饭就不许!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说着,她又妖妖娆娆地转过身,面对周围的人,说:“今日我王凌燕守在这儿,我看你们谁敢进去吃饭!” “王凌燕,你欺人太甚!”穿着蓝色碧波裙的女人气恼的握紧拳头,眉头紧紧地皱起,恨得是咬牙切齿。 若非是旁边有人死死的拽住她,她这会儿估计就要扑上去狠狠地扯断王凌燕的头发。 “欺人太甚?我偏要欺负你又怎样?自命清高的东西。”王凌燕嗤笑,“你看看,你为了月牙酒楼这么费心费力的,到现在为止,你们老板出来帮过你吗?” “这跟你没有关系,不用你在这里挑拨离间!”小昭不愿意再理会王凌燕,好声好气的对顾悠悠说,“真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您先往里面坐,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哟,还在这里拉客呢?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吃心里没数吗?”王凌燕掩嘴嗤笑,再看顾悠悠时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冷声说,“去,把那没有眼力劲儿的小贱人给我拖到后面去。” 她打量了顾悠悠一眼,笑的像是青楼里的老鸨:“这小贱人模样看着还不错……” 说着她挑眉看了要身旁两名彪形大汉,意图不言而喻,那两名大汉很快会意,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谢谢掌柜的!” 这两个人谢完王凌燕,立马走向顾悠悠,看着她的目光直白而赤裸。 “找死。” 顾悠悠的眸光沉了下来,忽然迅速出手,轻而易举的扣住了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的手腕,弯腰后退,转了个身,被扣住手腕的彪形大汉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喊声。 “哼。” 顾悠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抬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胳膊肘里,只听“咔嚓”一声,整条胳膊直接耷拉下来。 她将彪形大汉踢到一边,抬眸看向另一个人,吓得另一个人脸色苍白,转身就跑。 “诶!你干什么!不想要钱了吗!”王凌燕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忙拦下逃跑的大汉。 大汉一把推开王凌燕,嘲讽道:“钱?都什么时候谁还在乎钱!你雇我们两个过来的时候可没说他们还有个这么能打的女人!” 这女人的力气不见得很大,但是却让他们完全用不上力气。在她的手里,他们就像是任人蹂躏的柿子,她拿捏他们一拿一个准,他们拿她就像是捉泥鳅,滑溜溜的什么都抓不到。 顾悠悠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朝着王凌燕走过去,语气冷淡:“刚才小贱人叫谁呢?” 王凌燕被顾悠悠的气势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显些一脚踩空。她回过神恶狠狠地瞪了顾悠悠一眼,说:“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十八章 冲突 说完,飞速转身奔进隔壁酒楼。。 见闹事的人都走了,顾悠悠收了浑身气势,小昭感激而又担忧,朝她走过来,说:“姑娘,这次真的是多谢您的出手相救,只是……” “只是王凌燕身后的势力强大,为人阴狠毒辣,我担心……” “不用担心,既然我敢做这件事情,就代表我不怕。只不过,”她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不知道你们还招不招我做帮厨?” “这么能打,当然不招。”话音刚落,就有道年轻的声音接着她的话说。 顾悠悠顺着声音瞧过去,便看见从楼梯上缓缓下来一人。衣着飘然,像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子,头发梳的工整,额前留下一小缕头发。 眉眼分明,清风俊朗,手持折扇,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 草,老娘帮你们铲除了障碍,你们非但不感激,还要避难? 顾悠悠心中一通暗骂,就听见这个男人说:“不过,我们酒店缺个安保,不如你来吧。” “啊?” 顾悠悠一脑门的问号。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这个所谓的安保,就是她那个时代看大门的保安吧! ……她堂堂职业保镖,一月拿着好几万工资的保镖,现如今已经沦落到给别人当保安的地步吗! 简直惨绝人寰—— “我做!” 开玩笑,钱这东西买排骨吃它不香吗?骨气算什么。 “爽快!”那貌美公子哈哈大笑,“我是月牙楼的掌柜,李双。今日起你就是我月牙楼的员工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那月钱……” “你放心,绝对让你满意!” 李双大大方方的应下。 最后他开出来的价格也的确让顾悠悠挺满意的,不过这个职位就不太让她满意了,她若想得到更多东西,单凭这份工作,肯定远远不够。 她得再努力一把,争取做到大堂经理,拿更多的钱。 晚上回去,高启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她。由于早上的时候顾悠悠因为菜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没吃多少。下午的时候高启特意上山逮了只兔子,给她做了红烧兔肉。 顾悠悠吸了吸饭菜的香味,心满意足道,“高十三,看不出你挺贤惠的嘛!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说着,夹了一大块肉塞进了嘴巴里。 “我……谢谢你?”高启有些无语。 他堂堂大将军,在战场上长剑一挥,便吓得敌军屁滚尿流,谁人对他名号不是闻风丧胆,敬佩万分? 到了她这儿,竟然用“贤惠”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简直是前所未闻。 顾悠悠完全没有听出来高启语气里的嫌弃,扬扬手说:“不客气。” “噗……咳。”高启被塞进嘴里的青菜噎了个半死,咕咚咕咚的喝了半杯水才缓过来。 顾悠悠给高启续了杯温水,说:“小心点,别咳死,到时候我是要负责任的。” 高启无奈接过来,喝了口水,感觉舒服不少,才有开口道,“你今天出去找活儿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也对,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找活肯定是不容易的。不要气馁,不要伤心,今天没有找到没有关系,咱们明天继续努力。” 顾悠悠半睁着眼睛,无语的看着他,说:“你自说自话的样子可真有意思。实不相瞒,像我这种有能力有特长的人,找工作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 “是吗?那你同我说说可好?”高启问道。 顾悠悠盯着他的眸子,忽然发现他这双眼睛格外好看。 干净、纯粹,很漂亮。 高启被她盯得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侧了侧身,稍微躲避了下她的视线,咳了一声才道,“顾姑娘?” 顾悠悠回过神,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塞了口兔肉在嘴里,“在月牙酒楼当安保,还算清闲。” “安保?” 高启一愣。 他原本以为顾悠悠会去个绸缎庄什么的地方,做个女红,卖个绸缎,做些针线活,或是洗衣做饭之类的,倒没想到,她竟然会去酒楼做安保…… 高启第一反应是她这副身板能打的过谁,但忽然想起他受伤那时,她仅一人就拖住了那些杀手,护住了他。 也因为这样,他才认为顾悠悠这个所有人认为的“傻子”并不简单。 虽心中好奇,但如今他们不过合约关系,他自然不会去试探她,因此他只愣了一瞬,便道,“酒楼怎么会雇你一个女儿家做安保?你做了什么?” 顾悠悠便一五一十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高启原本听得有些担心顾悠悠,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这可真是一波三折,”笑完他稍稍正色,道,“酒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存在很多肮脏的交易,你下次还是莫要冲动,当心惹来麻烦,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如今的他周围也不安全,若是躲在暗处的人盯上了顾悠悠,在酒楼动手脚,只怕他无法及时赶去保护她。 顾悠悠静静听他说完,有些讶异于他不似作假的关心,又觉这气氛过于严肃,便状似不在意地说道,“那不如你教我点功夫?” 说起来她盯上高启那身功夫已经很长时间了,只是因为体力没有恢复够所以没提。今天正好发生了这件事情,不如就顺坡下驴,提出这个请求。 她也做好了高启拒绝的准备,因此倒也没有太过上心,却没想到他很快就答应下来,没有任何的条件。 只见他略一思忖片刻,眉头舒展,道,“好,我观察过了,那日你同那些杀手过招,虽有巧劲,但力道不足,你既想学,我便先教你提高体格。” 这样也好,让她学多些功夫足以自保,他便不用太担心她会受欺负或是有危险。左右如今他也无事。 顾悠悠眨了眨眼睛,真诚道,“谢谢。” 高启说到做到,次日早上,先拉着顾悠悠跑步,等她休息缓了会儿神,又拉着她开始蹲马步,从最基础的开始。 前后折腾了两个小时,顾悠悠累的双腿打颤,几乎站不住脚。 高启过往训练对象都是军营里的手下们,训练一群大老爷们自然是怎么严苛怎么来,但如今训练对象是个瘦弱的女子,习惯了高强度训练方式教育的高启也只好缓下进度,见她实在坚持不住,便松口道, “坚持不住便休息一会。” 第十九章 闹事 顾悠悠很是无奈,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孱弱,只是训练两个小时便头晕目眩,腰酸腿软。半点没有她现世那副身体好用。 她用力的抓住高启的手腕,以免自己腿软坐在地上。 顾悠悠是被搀扶着进了屋子,缓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坐到饭桌前准备用餐。二人很快的确立了自己在这个“家”所应承担的部分。 高启早已经很自觉的煮了米粥,炒了青菜。 顾悠悠虽然在现代也会做菜,但在乡下这种地方,什么菜式的配料都稀缺,她做菜也不习惯,既然高启主动做菜,做的还挺好吃,那她自然也不会推辞。 两人默默吃着饭,气氛意外的和谐。 顾悠悠用过饭后又练了会儿才去城里。 高启站在门边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渐渐远去,才转过身回屋子里, 这些年来,他见到的姑娘大部分是哪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也有见过豪迈飒爽的女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一样。 她遇事不哭不喊,直接打。抄凳子,抄刀,抄石头,逼急了抄根稻草都能打。打不过的跑,跑不过的忽悠,忽悠不过就硬打。好好的女孩子不整理自己,偏偏跟个男人似的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 高启想着想着好笑地摇了摇头,只觉越跟她相处,越能发现她的有趣。 进城的顾悠悠直奔目标地点而去,在准备进门时,突然愣住了。 眼前的废墟是昨日里繁华的月牙酒楼?招牌摔到了地上,成了两半。伙计们躺在地上诶呦诶呦的叫成一片。 小昭拍着头上的土走出来,脸色不是很好,勉强扯出个笑容和顾悠悠打招呼:“你来了,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呀,是顾姑娘来了。正好,你把这里给打扫一下吧。”在小昭的身后,还有道如山间清风的声音。顾悠悠探着头看过去,便看见这位翩翩公子李双大老板从桌子下面艰难的爬出来,即便有些狼狈,也不忘散发魅力,冲顾悠悠露出个俊俏十足的笑容。 “好吧。” 顾悠悠无语的答应下来,陪着小昭将这些受伤的伙计送到医馆。 等待的时候,顾悠悠很是不解地向小昭询问今天的发生的事情,“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月牙酒楼会搞得跟地震了一样?” 八成有人闹事。 但月牙酒楼是什么地方,屹立了几百年的大酒楼,风吹不倒雷打不动,累积下来的财力与势力虽不至于名动京城,但是在这个小城市里还是没有人敢与他作对的。砸月牙酒楼,那跟作死有什么区别? 小昭闻言又气得鼓起了脸,眼中都好像要喷出火来,“那个姓王的疯婆子真是不可理喻!今天一大早就领了十几个壮汉来咱们这乱打乱砸了一通,这不,咱们酒楼牌匾都给他们弄成了两半!” 顾悠悠静静听她控诉完,心道果然还是昨天那个女人。昨天就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霸凌到别人头上,实在是无法无天。 她沉吟片刻,说出心中疑惑,“说来昨天还没问清楚,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她这样闹事为什么你们不报官?” 听到这句小昭怒火几乎肉眼可见地蹭蹭蹭上涨,双手紧握成拳,一根根手指捏得喀喀作响,“那疯婆子不过仗着一张脸勾搭了一些有钱有势的给她做后盾,但真正让人家肆无忌惮欺负我们的原因,是咱们掌柜的总说以和为贵!” 她气得咬牙切齿,“我有时真想打爆他的头,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以和为贵!” “……”顾悠悠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抚下快要气炸的小昭,便转身上楼去找李双。 这位容貌俊美的李双老板此时正坐在楼廊最边处的软榻上,一只手握成拳不停敲打按摩腰部,估计是刚才王凌燕闹事时他被压桌下搞的伤。 他见顾悠悠朝她走过来,随口道,“顾姑娘,楼下清理完了吗?” 顾悠悠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李双歪了歪头,不解地看她。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口道,“掌柜的,你是怎么做到还能把这个酒楼开下去的?” 李双愣了愣,第一时间没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耿直道,“我有钱呀。” “……”不能仇富不能仇富…… 顾悠悠默了一会,决定不拐弯抹角,“为什么不报官?” 李双这回听明白了,摇了摇头继续手上敲打腰部的动作。 “别跟我说什么以和为贵,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酒楼牌匾都给你砸了,还打伤这里的伙计,这样你都能忍?”顾悠悠抢在他要张口前又飞速说出这些话,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说辞。 李双一噎,叹气道,“就算报了官又怎样,她有那些人给她撑腰,报了官她也只会消停一段时间,最后还是会来找我们麻烦。还不如以和为贵,能少点事就少点吧。牌匾砸坏了便修,有人受伤我也会给他们找西馆,给他们提薪水。” “……”顾悠悠发现自己这一天内无语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此刻内心不断安抚自己,这丫父母可能生他的时候把智商全给换成颜值了。 她不自觉压低了声线,这是她没什么耐心的前奏,“你不愿报官,但雇一些安保,跟王凌燕雇那些壮汉一样,留在咱们店里总可以吧?为什么你不雇安保,就这样给人欺负?” 李双闻言停下动作,从榻边拿起他那把扇子,刷地一下打开挡住自己半边脸,眼神有些心虚,但声音还是稳的, “这个……请太多安保来影响咱们门面啊,他们五大三粗的,往咱们酒楼一站,多煞风景,等会儿客人们都给吓跑了。” 顾悠悠觉得自己隐隐有点和小昭一样想锤爆这位李老板的头的冲动,她咬牙道,“那王凌燕怎么不怕影响生意?怎么她就安保多多益善?” “额……”李双好看的双眸左右瞟了瞟,声音弱了一截,“以和为贵,冤冤相报何时了嘛……再说,现在不是已经雇多了你一个安保了嘛……” 交涉无果。 顾悠悠站起身,道,“雇安保是保护我们酒楼,保护楼里伙计,也是保护顾客,倘若你总想着息事宁人,那便永远无法摆脱你想要摆脱的麻烦。” 第二十章 发威 李双见她态度认真,放下扇子正要说些什么,便听一阵急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两人循声望去,便见小昭急急忙忙的跑上来,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愤怒的,来到两人跟前便急急道,“姓王那疯婆子又来了!我们把被楼里被打乱的桌椅什么的收拾好,她就带了人堵在咱们酒楼门口,不让客人们进来!” 李双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顾悠悠语气一重, “欺人太甚!” 她话虽是对着小昭说的,眼神却扫了一眼李双。 顾悠悠说完便率先快步往楼下走去,小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跺了跺脚,敢怒不敢言地看一眼李双,而后转身跟着顾悠悠下楼去了。 李双捏着扇子坐直了身体,一贯显得有些温和的眉眼此时多了几分凝重。 小昭跟着顾悠悠下了楼,看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要往门口走,连忙拉住她,“顾姑娘你别冲动啊,虽然说昨个儿你把他们家几个打手给赶跑了,可他们今天带的人可不少,你要真去单打独斗,恐怕是打不过的!” 顾悠悠歪了歪头,开玩笑似的说道,“我既然是酒楼的安保,就得尽职尽责不是?” 小昭被她这句话逗得好气又好笑,“别开玩笑,外面围的那群壮汉就是早上来砸酒楼的人,有十几个呢!我刚才也就是上去跟掌柜的说下情况,他也还是遵守以和为贵的,你此时出去实在没必要,还会惹来麻烦。” 顾悠悠笑了笑,坚定道,“我若怕麻烦,昨天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随意扫视一圈,瞧见墙边有一个不错的棍子,伸手便拎了过来,“我顾悠悠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人若犯我我必还手,我现在既然已经是酒楼的安保,便是这里的一员,他们欺负这个酒楼,便是跟我过不去。” 小昭见实在劝她不住,又想到顾悠悠昨天敏捷的身手,心中不由期待她真的能给他们出口恶气。 她犹豫着道,“那……你小心点,有危险便回来!” 顾悠悠点点头,拎着棍子往外走,小昭终究还是不放心,一直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跟着她。 顾悠悠刚走到大门,便见门口堵着十几个壮汉,而王凌燕显然心情很好,此时还在她的酒楼门口招呼客人。 貌美如花的女人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形成鲜明对比,路过的人们只看一眼便毫不犹豫走去隔壁王凌燕的酒楼,即便有看起来应该是熟客的人坚定地要往月牙楼走,却被堵在门口最前面的壮汉一言不发地抬手挡住了路。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中年男人被推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对壮汉们怒目相向,王凌燕眸子一转,娇笑着凑上前,声音又软又媚,“这位客人,月牙楼现在都自顾不暇,牌匾都没了,您不如来我们这边换个口味?” 美人相劝,那男人很快抵抗不住,乖乖扭头去了隔壁百香楼。 顾悠悠就是在这个时候沉着脸走出去的,十几名壮汉毫无防备地被顾悠悠伸手用力扒拉到两旁,而后她一言不发地拎着棍子朝站在百香楼和月牙楼门口边界处的王凌燕走去。 王凌燕此时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楼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啧啧感慨道,“砸了这月牙楼就是不一样……” 她余光忽然扫到一人正朝她走来,于是心情颇好地转过身,正要招呼下这位客人,便见到拎着棍子气势汹汹的顾悠悠。 王凌燕愣了愣,只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回忆一下,半晌的伸出手指着她叫, “你,你是昨天那个帮月牙楼的小贱人!” 王凌燕脸色变了几变,眼珠子一转,便又嗤笑道:“就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昨个儿和你商量的那事,你合计的怎么样了?” 王凌燕说着,眼神示意堵在月牙楼门口的十几名壮汉上来,顾悠悠视若无睹,只顺着她话道, “什么事?” “就是去个不用出力就能赚大笔大笔银子的好地方!”王凌燕娇媚的脸上露出几分促狭的笑意,目光赤裸地上下打量顾悠悠。 青楼吗?顾悠悠心中冷笑,她觉得叫她老鸨,真是太合适了。 “我本想今天活动下筋骨便好,但我现在看你这张嘴不顺眼,也顺道一块打了吧!” 王凌燕看她是要准备动手,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往店里钻。 十几个壮汉呼啦一下从顾悠悠背后涌上来,包围住她,直勾勾地盯着顾悠悠。 顾悠悠毫无预兆地冲上去,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撂倒了一个,旁边几个人赶紧拿出家伙就要对着她打下去,顾悠悠眼疾手快从中间脱了个身,两个汉子就这么打到了一块儿。 顾悠悠将手中的棍子一扔,两只手一左一右猛地一合,就将汉子的头对着撞在一块儿。 “三个。” 她冷冷地数了个数,向后退了两步,拾起地上的棍子,虽身子娇小,却行动灵敏,十几名壮汉被撂倒了三个,此时便剩下不到十个人,她灵活如蛇地绕在几个汉子中间,几个汉子虽然也拿着家伙,可挥来挥去却总是打不到。 “废物!” 王凌燕在门口看着焦急,眼见地上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站着的几个人应付的更吃力了。 这哪儿来的女人,她来这儿这么久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能打的! “妹妹,你在干什么!” 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顾悠悠一个愣神儿,胳膊上便挨了一下。 这个祸害精!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还不是她那个处处“维护”她的五姐姐。 顾寒月今日无聊便想来城里逛街,没想到竟在城里有名的月牙楼门口碰见顾悠悠这个傻子! 顾寒月原还幸灾乐祸等着看顾悠悠被打得多惨,却见这傻子非但没被那些壮汉伤到,反而撂倒了一个又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顾寒月在旁看得抓心挠肺,一点不亚于旁边百香楼的王凌燕。 忍不住出声喊了一下顾悠悠,见她立刻受了伤,顾寒月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挑了挑。 王凌燕循声打量了一下慢慢朝顾寒月走去的女子,见她衣料和绣花都是上好的样式,气度和排场也不一般,周围还跟着两个婢女。 王凌燕眸子一转,毫不犹豫地便迎了上去,一把拉着她的手,语气恳切, “这位姑娘,你是她的姐姐?” 第二十一章 以为我不敢? 顾寒月莫名被面前这美艳的女人握住了手,下意识便想要抽开,听她这句话立刻停了动作,但总归忍着没回王凌燕的话,只静静等她说。 王凌燕这一估摸心中就有了个大概,估计这人真是那个贱女人的姐姐,但看上去她们关系似乎并不好。 想到这她更开心了,声音恳切中又恰到好处地带了些委屈,“她忽然一上来就要攻击我,现在已经把我们店里的这些个人击倒了一大半,这些人都是我重金请过来的,而且还影响我们这里客人吃饭,你看看这……” 两人说话的空隙,跟顾悠悠对打的壮汉们只剩下了三个。 “妹妹竟然做这样的事情,本小姐替她道歉,毕竟她神智不清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情有可原,这样吧,你先将她绑过来,我同她说说话。” 顾寒月自然是不想放过这个羞辱她的机会,但看她这幅大杀四方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发怵。 王凌燕闻言心中暗暗咒骂,鬼知道你这妹妹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这么能打! 眼瞧着三个壮汉慢慢变成两个,再到一个,王凌燕看着顾悠悠越发肃杀的面容,心中不安,拉着顾寒月急道,“姑娘你也看到了,我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她!也许只有你这个姐姐才能管住她!” 顾寒月原本心中还忌惮着这疯子发飙的凶性,但此时被王凌燕这么一求一夸,又忍不住起了好胜之心,而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若不管也怕被人笑话。 更何况,若能再这么多人面前坐实顾悠悠就是个傻子疯子,那得多解气多爽快! 顾寒月心中飞快下了定夺,提步便往顾悠悠那边走,她身旁的两名婢女想劝住她,但又知道肯定劝不住这个五小姐,只好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妹妹,你别发疯了!快跟姐姐回去吧!”顾寒月在离顾悠悠三步之遥站住,满脸关切。 而此时,最后一名壮汉已经被顾悠悠打趴下了。至此,满地十几名壮汉哀嚎打滚,顾悠悠除了身上挂了点彩,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顾悠悠听着顾寒月这一句五分关切五分心疼的话,无动于衷地睨她一眼,缓缓举起了手中棍子。 “你……你干什么……”顾寒月瞳孔一缩,惊得脸色煞白,这傻子难道连她也想打?她怎么敢!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对,这里很多人……她强作镇定,捏着手帕的手指却紧张用力地发白,“妹妹,我是你五姐啊,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周围当即唏嘘一片,陆续来看热闹的见此场景,有的议论道,“看来是那个拿着棍子的女人发了疯,她姐姐来找她回去。” “诶她不会要打她姐姐吧!”有人提高了声量。 王凌燕在不远处看着,唇角扬起十分得意的弧度。 却见顾悠悠轻蔑地对着顾寒月哼了一声,而后转过身,面朝王凌燕的百香楼,手里棍子对准了大门上方金色的牌匾,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了百香楼三个大字,华丽十足。 王凌燕唇角笑容一僵,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出了顾悠悠的意图。 她不由尖声骂道,“小贱人你敢!”说着她便急步要冲向顾悠悠。 顾悠悠冷笑一声,“怎么不敢?” 下一刻,一根木棍被女人用力甩手一抡,而后准确无误地砸中“百香楼”的牌匾。 围观群众见状有的惊呼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一人对战十几名壮汉的瘦弱女子,用手中棍子砸中了百香楼的牌匾,而那块牌匾虽因为被钉牢在门框上,并没有因为她这一击而轰然坠落,但也已遭受重创。只见百香楼牌匾从中间磁啦啦产生了裂缝,好好的“百香楼”被裂缝阻隔成了“百/香楼”。 而始作俑者还望着牌匾摇了摇头,看上去还很是不满意的样子。 顾寒月张大了嘴,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离了顾悠悠十步远。 王凌燕看着被破坏的牌匾气红了眼,声音尖锐地骂道,“小贱人,我弄死你!” “嗯?”顾悠悠偏了偏头,神色从容,慢悠悠道,“说来我本来的目标是你啊,等会我捡个棍子再来打你,不然脏了我的手。” 王凌燕:“……” 顾寒月:“……” 众人:“……” 太踏马嚣张了!! 王凌燕被这么一吓稍稍恢复了理智,顿时再气恨都不敢上前了。笑话,地下可躺着这一排彪形大汉呢!连他们都打不过这个小贱人,她怎么可能碰得了她?! 顾悠悠跟那十几个人打了一通,算是出了口气,此时也不可能再打女人,但月牙楼被砸的事也总归得找王凌燕这个罪魁祸首算账。 她目光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王凌燕身上,而后扬声一字一句道, “百香楼今日让人砸我们月牙楼,还变本加厉让人堵在月牙楼门口,意图破坏月牙楼的生意,不管是对月牙楼,或是对有心来月牙楼吃饭的客人都造成了伤害!今日暂且算了,但如果还有下一次……”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顾悠悠话语一顿,双手握住棍子两端,接着说道, “敢犯月牙楼者,有如此棍!” 说罢,她曲起一膝,将棍子横着撞向膝盖,只听哒的一声,这根同十几名壮汉战斗过的,砸裂了百香楼牌匾的棍子,断了。 四周一片寂静,半晌后,围观群众们猛地高声喝彩, “好!” “漂亮!” “原来她不是傻子呀!这姑娘真有气魄!” 在一片喝彩声中,顾寒月和王凌燕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王凌燕铁青着脸,狠狠地瞪着顾悠悠。 一直躲在月牙楼大门后,悄悄探出头观战的小昭也十分用力的鼓起了掌,而她旁边,也不知何时凑了好几个伙计,也满脸崇拜地鼓掌喝好。 小昭被身旁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刺激得正要回头说两句,便见眼前衣袍翻飞,白色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等她定睛一瞧,顺着身影看去,顿时跟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 “掌……掌柜的!”他居然出去了!他平时不都是…… “掌柜的平时都缩着不出来的!”身旁的伙计说出了小昭内心的呐喊。 只见月牙楼掌柜李双摇着扇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顾悠悠,端的是玉树临风,面如白玉。周围见到他脸的女子们皆掩面惊呼作羞涩状。 第二十二章 准备好了 顾寒月失神片刻,看着这男子靠近顾悠悠,心中登时嫉妒气愤得快要冒火。 又是她! 顾悠悠看着李双面露疑惑,他来干什么?虽然心中不解,但她仍是很给面子地叫了声掌柜的,便乖乖退在他身旁。 此时那些被顾悠悠打伤的壮汉们也都一个个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给他们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原本还脸色极差的王凌燕一见到李双,立刻换上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情。 这个李双,空有一副好相貌,却是个软柿子,怎么拿捏他都不放一个屁,现在他来了,她可要趁这机会逼他开了那个小贱人! “李大当家的,你怎么能放你家的疯狗出来咬人呢?你瞧,她把我家牌匾都砸坏了,咱们可都是邻居,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呀?”王凌燕声音细软,不急不缓的说出来,一边还不听看向顾悠悠,满眼写着,“你等着瞧!” 顾悠悠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李双扇子一横,挡了一下顾悠悠。 顾悠悠见状会意,保持沉默,但心中更加疑惑,这货是来干嘛的? 李双“唰”地一下打开扇子,动作优雅的在胸前给自己扇了扇风,这做作的标准摆拍姿势一时又引起了围观女子群众的惊呼。 他看向正等着他给答复的王凌燕,悠悠开口道,“王掌柜。” 王凌燕皱了皱眉,内心莫名极为抗拒这个称呼,总觉得像平日小门小店里给别人那算盘算钱的粗使伙计,往常客人们或是店里伙计都是叫她王当家的或是燕掌柜,总之比王掌柜好听多了。 算了这个不跟李双这软柿子一般计较,王凌燕耐着性子等着他像往常一样给出让她满意的答复。 只听李双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 “我很有钱。” 王凌燕:“……” 围观群众:“……” 顾悠悠:“……” 侬脑子瓦特了! “……所以?”王凌燕莫名其妙道。 李双笑容不变,手中扇子摇啊摇,扇得额前碎发不断飘起又垂落,“所以,你能雇十个打手,我便能雇二十个,你能雇一百个,我便雇两百个。” 王凌燕若这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便是见鬼了,她脸色唰的一下又变得很难看,李双继续道, “且不说今日我家伙计砸你的东西打你的人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日后,你店内的东西,我想让人砸便砸。如若我觉得不过瘾,便是买下你这整座酒楼都是轻而易举。王掌柜,你日后行事可要掂量着些。” 顾悠悠站在李双身后,已经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属于土豪光芒亮瞎了眼。 “你!”王凌燕气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听懂了李双话里的意思——你能用美色找靠山,我便能用钱收买你的靠山。看看是你的脸有魅力,还是我的钱更诱人。 这姓李的,居然威胁他! 然而王凌燕内心深处却很清楚,李双的确很富有,而她能开这座酒楼,都是靠…… 她铁青着脸,咬咬牙瞪了李双和顾悠悠一眼,扭头进了百香楼。 李双笑眯眯地目送人进门,而后若无其事地对围观群众道,“今日掌柜的高兴,美酒佳肴打七折!欢迎大家进来品尝——” “好!”“掌柜的爽快!” 众人闻言欢呼着一拥而上,尤其女子们冲得最快,有几个在路过李双时还羞羞答答地扔了他一块块手帕,李双则面不改色地把迎面飞来的手帕一股脑往怀里塞。 顾寒月本就离大门不远,当即猝不及防被簇拥着涌进来的人们撞了一个趔趄,又是狼狈又是气恼,转身就给了身旁两名婢女一人一耳光。 “我们走!” 她心有不甘地瞪一眼不远处把她当空气的顾悠悠,她倒是想过去找那傻子不痛快,但地上断成两半的棍子和她身旁的那什么掌柜,都在提醒她这时候过去也不过是自讨没趣。 这个傻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等周围人都走了,顾悠悠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还是李双碰巧转身,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李双看她站都站不稳,担忧道,“顾姑娘你没事吧?我这就让人送你去医馆。” 顾悠悠摇摇头,“没事……” 丫的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 她刚刚一打十都没怎么受伤,最后反倒被那棍子撞的大腿生疼,她有感觉,现在她这不断叫嚣着疼痛的大腿,肯定一大片淤青。 顾悠悠简直欲哭无泪,身体素质跟不上,装个逼都得付出惨痛代价! 虽然腿很痛,但顾悠悠还没忘记这古代的男女之防,连忙抽离身体,努力站稳了身体,道, “给我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就好了。” 李双答应得很快,“好!我们这就回去,二楼有药膏,都是最贵最好用的!” “……”顾悠悠觉得这货简直把炫富这个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双看她仍是站不太稳,这回改成托扶着她的手臂,顾悠悠借了些力道,跟着他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进了月牙楼。 这边的小昭和伙计们早在掌柜的说今天打折时,就反应很迅速地做好了准备,有条不紊地接待了涌进来的客人。 店里的伙计们各自分工,片刻都没停歇,脸上却都带着愉悦轻快的笑容。 李双扶着顾悠悠进了一间单人房,而后自己去取了一瓶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药膏,哗啦啦地放在顾悠悠身边。 “药在这,今日给你放假,你好好养伤休息,”李双对坐在榻上的顾悠悠诚恳道谢,“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顾悠悠隔着衣裙不断揉搓疼痛地右腿,闻言抬头认真道,“掌柜的,道谢就不用了,记得给我涨工资发红包就好。” 李双疑问道,“工资是什么?” 噢,忘了这是古人。 顾悠悠换了个说法,“记得给我涨月钱。” “……”李双拍了拍顾悠悠左肩,感叹道,“顾姑娘真实在!放心吧,一定给你涨月钱!我不会忘了顾姑娘今日挺身而出的功劳的!” 顾悠悠连连点头,很是满意,目送着老板转身出门给她留下上药空间。 第二十三章 头一回 只要涨工资,受这点伤简直小case——下一秒,顾悠悠撩起裙摆,在青紫一片的右腿上抹上药油,痛的龇牙咧嘴,简直是啪啪打脸。 太痛了! 等顾悠悠抹完药膏,在房间内活动了好长一段时间,便听被李双顺手关上的门扉被人叩响了。 “进。”顾悠悠坐回榻上,推门进来的人是小昭,手上还端着一个食盒,从里面飘来诱人的菜香。 小昭将食盒放在房内桌上,拉了只椅子凑到顾悠悠身旁, “下面刚忙完,掌柜的说你不便走动,我便做了些吃的给你带上来,”小昭仔边说边仔细细打量了一圈顾悠悠,担忧道,“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一点淤青而已,”顾悠悠摇摇头,面不改色。 小昭听她这话才放下心,转而一脸兴奋激动,双眸明亮,“今天多亏你了!否则我们又得白白让那姓王的欺负!” 顾悠悠笑了笑,很是谦虚地让了下功劳,“也多亏了掌柜的。” 小昭闻言更加激动,“那更多亏了你,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像掌柜的那样低调的有钱人,别的有钱人都一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样子,就他,天天两耳不闻窗外事,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管,今天我还是头一回叫他这么高调这么张扬!” 顾悠悠静静听着小昭发表感慨,内心已经被那不断飘来的菜香勾得魂不守舍,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叫花村一处偏僻的荒地上,一个高大矫健的男人正一次次高举起锄头,又精准有力地劈进田地里。 这个正认真刨土,辛苦耕耘的男人就是高启。 当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闪现在田地旁的一棵大树下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一贯冷硬的神情当即出现裂缝,神色诡异。 高启正锄地的动作一顿,瞬间警觉地发现周围无声无息多出了一个人,眸光凌厉地扫了过去,正欲出手,便见是他派去探消息的手下。 他动作迅速地从泥地中抽身,抡起锄头扛在肩上,大跨步朝树下走去。 “大人。”那黑子男人眸底仍旧十分复杂,但仍躬身恭恭敬敬地给高启行了个礼。 高启制止住他动作,警惕地四下环顾一圈,顾家把顾悠悠扔到乡下,但总归对她没有做的太绝,给她包下了一整块地,单独一处,周围也没有别的村民的田地,因此这一片很少有人过来。 但高启性子谨慎,见手下直接出现在这里,仍顾念有人过来会瞧见,“阿原,不是嘱咐你有事传信鸽便行吗?你这般现身暴露了怎么办?” 被唤作阿原的男人闻言抬起头,“之前弟兄们找了您好久,好不容易等到顾公子说找到您了,您又回到这,弟兄们都很担心您的安危,一定要让我亲眼来看您,给他们报个平安。” 好吧其实是他们听顾公子说将军娶了个娘子,于是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来看新娘。 结果他嫂子没看着,倒看到贯来十分爱干净的将军大人居然在肮脏的田地里抡着锄头种田?? 将军到底经历了什么…… 高启皱皱眉正要开口,便见阿原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在田地里沾上泥渍的衣摆,吞吞吐吐道, “大人,若一定要种田,您吩咐弟兄们来就好,怎么亲自……” 高启闻言摆摆手,将扛在肩上的锄头放下,“原先有些不习惯,慢慢就习惯了,便当感受下种田归隐的生活,若让你们来帮我,还怎么掩人耳目?” 见阿原还想说什么,高启又道,“行了,京城有什么消息?” “太子醒了,但仍无法行走,”阿原低声道,“皇上似乎真的不行了,如今宫里乱成一团,各位皇子都很不安分。” 高启听到太子醒了眼睛一亮,心中大石重重落地,“太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你们定要同自诩保护好太子,至于宫里——” 高启眸光冷厉,语气笃定, “皇帝一定不会倒下。” “是!”阿原低头应道。 “无事便快回去吧。”高启重新扛起锄头。 “那个……”阿原犹豫着开口,总算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听顾公子说,大人娶亲了?” “……”高启额前滑下三道黑线。 这个顾自诩,总是藏不住话! “不算真的娶亲,只是我与人家姑娘各取所需罢了,时机一到便会分开,各不相干。” “哦……”阿原有些失望,又觉意料之中。 就知道!将军不近女色不解风情地——怎么可能娶得到娘子! 这边顾悠悠吃完了饭便有些发愁。 这绥阳城离她那叫花村几十里,虽说她早问过村民来城里的近路,这几天来城里也都是抄近路。但即便是近路,满打满算应该也有十里,且道路崎岖不平,她如今瘸着个腿,肯定天黑了都走不到家。 她想了一会儿,决定趁现在下午一两点抄近路赶回去,慢慢走,估计能在天黑前回到家,反正老板今天给她放了假。 于是顾悠悠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正碰上又歪在榻上悠闲扇风的李双。 “哎呀,顾姑娘去哪?”李双坐直身体,朝她招呼道。 待顾悠悠说要赶回家后,李双扇子一合,掷地有声, “走什么近路,小心摔到腿!这样吧,我给顾姑娘叫辆软轿来,走平路送你回去。” 轿……轿子?!古代的轿子?电视上那种轿子?! 顾悠悠两眼发光。 最后,顾悠悠兴奋激动地坐上了财大气粗的李双给她包的单人轿,四名轿夫稳稳地抬着轿子上了路。 顾悠悠兴奋激动地过了把瘾,然而几十里的路,长远到顾悠悠在轿子里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没有因为司机晕血而跟着车掉进滨海里,而是赶在司机掉链子前终于夺过了歹徒手里的枪,一子弹反杀了穷凶极恶的歹徒,最后,她飞速腾出手打方向盘,把车开回了正轨。 回去后,她和兄弟们摆酒庆功,满身活力,等着接下一个任务。 “姑娘,姑娘!” 顾悠悠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逐渐看清周围,半晌咂咂嘴,叹气似的呢喃道, 第二十四章 恶棍 “原来是梦啊……我早就死了。” “姑娘?”轿夫疑道。 顾悠悠回过神,“到了吗?” “叫花村到了,”那轿夫回道,“但这里房屋太多,我们找不到您的家,便想停下来问问您。” “哦……”顾悠悠撩起车帘往外看一眼,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了,这的确是叫花村,离她那屋子也不算远。 但顾悠悠只一迟疑,便起身下了轿,“那到这里就可以了,麻烦你们了。”要是坐着轿子回去,肯定又引村民们大惊小怪,还不如自己走回去。 说来,李双那些药的确很好用,她不过抹了些药膏药油,待了一下午,这右腿就已经没那么痛了,走路也不会瘸得很明显。 最贵的就是不一样。 顾悠悠慢悠悠走回了家,刚进门口,就见到她名义上的丈夫正端着菜摆在桌上,显然已经做好了晚饭。 高启余光瞥见顾悠悠走进来,一瞬就发现她走路姿势不正常,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来到顾悠悠跟前, “顾姑娘,你腿怎么了?” 说着便来扶顾悠悠。 这回顾悠悠倒是没拒绝,也不顾念什么男女之防,左右他俩现在都算半个夫妻了。 她整个人放松地倚靠着高启有力的手臂,轻飘飘回道,“没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 准确来说是跟棍子打了一架。 高启神色一紧,难道她碰到来追杀他的人了? 不可能,他若暴露了,那些人第一个来找的应该是他,而不是顾悠悠。 待两人落坐,顾悠悠也有些饿了,便拿起筷子边吃边跟高启说今天发生的事。 听到最后,高启不由由衷称赞道,“顾姑娘很勇敢。” 顾悠悠嘿嘿一笑,很自然地受了他这一夸,“不用顾姑娘顾姑娘地叫了,都这么久了,听着怪别扭的,你叫我悠悠就好了。” “……悠悠?”高启从善如流。 “嗯嗯。”顾悠悠点头,手上筷子没停,还顺手夹了根青菜到高启碗里。 高启见状又话锋一转,“但今日之事实在惊险,虽说那些人的确过分,可你只有一个人,若那些人带了武器,刀剑无眼,你必定占不了好,往后还是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顾悠悠闻言不服,哼哼道,“要不是这具……要不是我这身体体能太弱,肯定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打趴下,有刀也不怕!” 好险好险,差点说漏嘴!顾悠悠咬着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高启脸色,见他没注意到她差点说错的话,暗暗松了口气。 高启闻言摇摇头,心中无奈。 这丫头,倒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既如此,等你腿好了,我便教你一些适合你体格的防身术。”高启道。 顾悠悠有些意外,之前是她自己提出想让他教她武功,但现在他居然主动说要教她防身术…… 这人还不赖嘛。 顾悠悠点头道谢,想想觉得自己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便也开口问道,“虽然之前我们把地里那些杂草清了不少,但那片地还挺大的,这几天你去种地,很辛苦吧。” 听她提到种地,高启便忍不住调侃道,“累——自然是累的,没成亲前你挑水我种田,成亲后你便去城里做活,现在剩我一个人打理那片地,怎么不累?” 顾悠悠一噎。 得,当我没问。 吃完了晚饭,顾悠悠便去洗了澡。 要说来到古代最不习惯的事,洗澡肯定是其中之一。 想她在现代,玻璃门,大花洒,自动供水的温泉浴缸,没回她都要感慨人生最幸福的三件事便是吃饭洗澡睡觉。 结果来到古代,一没花洒,二没豪华玻璃门,就连洗澡水都得去井里打,打了还得拿木柴加热! 虽然有跟浴缸差不多功能的木桶—— 但那木桶踏马漏水! 洗完澡后回到寝房,顾悠悠对高启幽幽道, “我明天就要去买个豪华大木桶。” 高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多少,因为他又被顾悠悠洗完澡穿过来的单薄里衣闹得脸有些红。 他常年在边关打仗,也总见兄弟们光着膀子休息,但他从没见过姑娘家的穿这么少啊! 然而顾悠悠已经很自觉了,她在现代洗完澡都直接裹着浴袍出来,现在念着房里还有个大男人,已经把该遮的都遮了,手臂大腿一个没露,相当于穿了在她现代的浴袍基础上还加了外套和长裤。 顾悠悠见高启胡乱应了一声就出了房门也去洗澡,便走到化妆台前,拿了今天李双给的药膏,撸起裤腿抹药,抹完又顺手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盒子,是从高启置办的嫁妆中抽出来的。 顾悠悠打开盒子,掏出一个手镯,认真地考虑这个够不够买一个木桶。 等高启也沐浴完回到寝房,顾悠悠已经认认真真,津津有味地看起高启拿给她的“武功秘籍”。 高启也拿了一本兵书桌前看,顾悠悠是不是看到不懂但目测很实用的招数也会过来向高启讨教。 他们这几日来都是这个相处模式,自然又默契。 自觉困了,顾悠悠便香香地钻进了被窝。 高启见她困了,便也放下了书,熄灯上榻。 在成亲第二天,高启便让人在这寝房里置办了一个睡榻,高启睡榻,顾悠悠睡床。 顾悠悠因此对高启更加有了信任感。 深夜子时,沉睡中的高启忽然睁开了眼,眸中没有半点刚睡醒的迷蒙,而是一片警惕和冷厉。 再看顾悠悠,在高启睁眼不到片刻,她也猛地睁开了眼,翻身坐起。 两人都听见了屋外轻微而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影映在窗户上,屋内两人双双看过去,只见那贴在窗框上薄薄的窗户纸被一根手指戳破了一个洞,半晌,一根黑乎乎的小小的管子钻了一小半进来,慢慢地从管口喷出不明烟雾。 这什么狗血电视剧剧情?! 顾悠悠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电视上的迷烟片段。 顾悠悠和高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屏住了呼吸,而顾悠悠则静悄悄下了床,安静而迅速的穿好衣服系上衣带。 第二十五章 撞枪口 在高启正要做出下一步动作时,顾悠悠忽然打了个手势暗示他等一下,高启不解地歪了歪头,就见顾悠悠十分罕见地冲她眨了眨眼,眸中露出狡黠的笑意,竟意外地有些调皮可爱。 然后高启就默默地看着顾悠悠拿了她搁在梳妆台上的那本武功秘籍,捂着鼻子,凑到那个喷出烟雾的管下,恶作剧般静悄悄地用书挡住了管口。 高启:“……” 狠! 很快,窗外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奇怪,怎么感觉吹不出去?” “废物,加大剂量!用力吹!” “明白!” 顾悠悠使劲憋着笑,她跟高十三在来人捅破窗户纸前就醒了,并没有吸进多少烟雾,现在也不介意跟外面的人多玩会儿。 高启在外面的人被堵住了管口而毫无察觉时就大大放松了警惕,微蹙的眉心亦舒展开来。 很明显,外面的人并不是那些机警专业的杀手,只可能是些毫无经验又冲动的莽夫。 很快,窗外传来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地,那管口也随之被抽了出去,似乎也砸在了地上。 在窗口发出重响的一瞬间,高启就打开了门,大跨步走了出去,顾悠悠也拎着书跟了出去。 只见院中站了十几个穿着似乎是家仆装的人,此时正凑成一团,而她屋子左边的窗前,仰面躺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管子,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锦衣,眼圈发青,长相十分油腻的男人。 这十几人没料到房门忽然打开,一下全齐刷刷看向高启和顾悠悠,一时间竟美人做出反应。 顾悠悠歪头看着面前这青衣衰男,只觉有些眼熟。 青衣……油腻……猥琐……衰男…… 顾悠悠拳头打了下掌心,想起来了—— 这货是之前那个强抢民女被她胖揍了一顿的恶霸姚…… 姚志清! 顾悠悠没有记错,面前这猥琐衰男就是之前被她揍晕的姚志清。 姚志清那天被顾悠悠揍得不轻,等家丁们沿路找到他时,罪魁祸首早就坐上顾寒冰的马车离开了“案发现场” 回去后姚志清在家躺了好多天,硬是要养到脸上的淤青全给消下去才肯出来见人。 养伤期间他对把他打成这副惨样的顾悠悠,可谓是恨不得食她肉剥她皮——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得罪他! 等他养好伤,他一定要亲自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的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是此时的姚志清呆愣片刻,便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沉静—— “给我上——” 他这一嗓子吼得格外响亮格外有气势,要不是因为要被上的对象是自己,顾悠悠简直要忍不住给他鼓掌。 姚志清那十几名家丁闻声而动,个个手里都拿着一根粗长的木棍,当有根木棍率先来到顾悠悠跟前时,她觉得自己快要完全好起来的右腿又有点隐隐作痛。 然而还没等她作出反应,一只手横空伸出,截住了快要砸到她脑袋的木棍。 顾悠悠诧异地转头望去,便见高启脸色微沉,却只轻轻松松地握住那木棍,拎着木棍的人便怎么使力都没办法把木棍抽回去。 顾悠悠很快反应过来,抬起一脚狠狠踹向那人肚子,本来想踹胸口,奈何她这身体太娇小,要抬腿踹这比她高许多的男人的胸口实在太过费时费力。 那家丁被当腹一踹,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捂着肚子不断哀嚎。 顾悠悠却毫不停顿,猛地拉住高启往她身后一拽,而后借力飞起一个回旋踢,鞋子重重印在刚刚正要偷袭高启的人脸上,那人当即被踹得脸一歪,口水都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做这一切还不到十秒,顾悠悠便接连解决了两个人,让还没上场的另外十几个人都有些发怵,犹犹豫豫地将两人围成一个圈,却没一个敢做出头鸟。 高启歪了歪头,低声道,“你无需分心,我……” 他原想说我一人便可解决掉他们,但顾悠悠说出的话却让他不由一愣。 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量说, “知道你可以,但你不是不能暴露么?” 这一瞬间,高启心中忽然起了些奇异的感觉,似感动,似惊奇,又似高兴。 这丫头,面临这么多恶徒,却还顾念着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安全。 真是…… 可爱。 姚志清没给这十几个家丁太多缓冲时间,见众人都停下来没更进一步,气得张牙舞爪, “你们都干什么呢?!想死吗?!女的打晕,男的死活不管!” 这会儿那些人再犹豫也不敢不听,左右都是死,他们十几个打两个人,就不信打不过! 一群人当即面露凶狠,挥舞着棍子冲上来,顾悠悠见高启呆愣半天没表示,便会错了意,于是飞速低声道, “放心,我没发现你什么身份,快躲一边去!” 说完顾悠悠便不再管高启什么反应,敏捷的一伸手,捉住最先砸过来的棍子,用力一抽,便将之成功变成了自己的武器,而后身形灵魂地在乱棍之下穿梭,顺带动作精准的一棍子抡在经过的人的裤裆上,当即响起一片哭爹喊娘似的哀嚎。 高启站在其中看得眼角一抽,莫名有些心疼这群人。 半晌,他停留在顾悠悠身上的复杂目光忽地一凝,紧接着飞速地侧了个身,一根棍子下一刻便从上而下劈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偷袭的人一击不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女的太过厉害太过邪门,他见打不过,便想到来攻击这个看起来还需要那女的保护的男人,少爷也说了这男的死活不论,要捉了他可能还能令那女的束手就擒—— 谁料这人后背跟长了眼睛似的,竟是马上躲开了! 这家丁愣愣地扭头看去,刚刚远看没留意,等现在近距离接触,他才发现这人居然比他还高,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浑身散发出迫人的威压。 他被吓得一哆嗦,又壮胆似的下意识便想举起棍子抡过去,然而高启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抬起手,用力砍在偷袭者的颈上,干脆利落地把他劈晕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痛扁一顿 高启余光看见地上有几个碎石,便顺势捡起。 既然这丫头要保护他,那他便勉为其难承了这个情吧。 此时顾悠悠已经连续打趴了七个人,剩下九个人还凶神恶煞地追着她打,姚志清在窗边急得跳脚,不停地嚷嚷,满心顾着顾悠悠这边的打斗,并没有分神注意高启的举动。 顾悠悠身上不免又挂了彩,正当一根棍子要砸到她手臂时,忽有一不明物体凌空飞来,精准地打中将要伤到她的人的手腕,那人手一疼,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棍子。 顾悠悠毫不停顿一棍子顺势又抡上围上来的人,抽空往那飞物来的方向一瞥,正与高启对上视线。 高启一挑眉,不动声色地用下巴点了下姚志清的方向。 顾悠悠当即会意,手上却不停,又连续挡了几招攻击,状似不经意地把战局往姚志清那挪。 高启则时不时把手中石头射出去,一个个精准地打中那些家丁。 而姚志清这酒囊饭袋显然没像顾悠悠那样机敏,他只看到手下们好不容易终于要打到顾悠悠,却又忽然莫名其妙地送了棍子,或者脚一歪站不稳,最后没一个打着顾悠悠。 他气地不断破口大骂, “废物!废物!废——啊呕!” 姚志清忽然一声惨叫,只见顾悠悠原本还离他几步远,忽地一棍子抡开了围攻她的几个人,扭身一闪,手中棍子稳准狠地砸中姚志清的肚子。 “少爷!” “少爷!!”几个还要继续围攻顾悠悠的几人见状立马停了动作,一个个叫得比姚志清还要惨。 姚志清被一棍子打得重重栽在地上,痛得破口大骂,“小贱人!你敢打我——额!” 顾悠悠没等他坐起,便直接一脚踹上他胸口,把他踹回了地上,而后脚踩着姚志清,偏头对身后的几个人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从地上爬起来的负了伤的人道, “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撬开他脑壳。” 高启:“……” 众人:“……” 被踩在地上的姚志清:“……” 娘啊这女人太狠了! 姚志清吓得正要开口求饶,忽然瞥见刚刚他们为偷潜进来而撬开的大门,此时竟大大开了半边,周围围着乌压压的人头。 显然是刚刚这里闹的动静太大,把这附近睡着的人们都给吵醒了,一个个全跑过来察看动静。 姚志清眸子一亮,不求饶了,肚子也不痛了,他猛地抬高声音,气势汹汹地对半开的大门喊道, “你们这群狗东西看什么看,还不滚进来帮本少爷弄死这个小贱人?!” 哈哈!他原本就想把这贱女人打晕了拖到这帮狗东西面前,给他们来个杀鸡儆猴,让他们看清楚,得罪他的人是什么下场。 不过现在虽然跟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只要这群懦弱的狗东西在这,他就有信心“鼓励”他们帮他对付这贱女人! 那群在门口围观的人在姚志清这当空一吼之下有如惊弓之鸟,一下呼啦啦全都散开,眨眼间门口一个人影都没了,只剩下慌乱散开的人扒过的门扉还在咿呀作响。 姚志清见状,反应极快地又大吼道,“你们敢走,看我明天就让你们怎么死!” 说着便要从地上爬起,顾悠悠回过神脚上一用力,重重一踩,压得姚志清龇牙咧嘴,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咒骂她。 顾悠悠同高启对视一眼,此时高启已经来到她身旁,两人默契地往门口看去。 姚志清最后的威胁居然十分奏效,只见原本已空无一人的大门开始断断续续走进来人,个个粗麻布衣,神色颓丧而恐惧,慢吞吞地一步步挪进来,有个还顺手推开了另一边合着的门扉。 到最后院子里竟又多出来二十多个人。 顾悠悠和高启一瞧,其中有好多熟面孔,曾来喝过他们的喜酒。 顾悠悠再仔细一瞧,还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的一个娇小的身影,长得白白净净的,竟是之前姚志清正欲强抢却被她截了胡的少女,她的身旁则是那天为了保护她而被踹了一脚,又被踩了手的父亲。 顾悠悠对于帮助过她的人记性总是格外好,这少女在她刚穿来时给了她一个馒头,她记得,少女说她叫翠玉。 至于顾悠悠为啥还记得姚志清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他太恶心太猥琐了,长得一点都不正中下怀…… 正在顾悠悠观察进来的这群人时,姚志清又冲这群人得意地叫道,“嘿!知道回来就好!快,给老子上,弄死这个贱女人!!噗——” 顾悠悠毫不留情地抬起一脚,又重重踩了下去,这一脚踹得姚志清感觉似乎内伤了。 他一边呻吟,一边悄悄朝顾悠悠身后的家丁使了个脸色,那家丁一愣,随即会意,面露凶意,举起棍子挪了过去。 周围村民们见状有的下意识便要出声提醒,嘴长到一半又忽地闭上。 不行……不能提醒她……不能帮她……否则姚志清那个畜牲一定会报复他们…… 翠玉也欲张口,身旁的父亲却用力拽了她一把,而后神色复杂地对她摇了摇头。 这边正被姚志清分了心神的顾悠悠还没发现危险,等余光注意到周围人的神色便发现不对,正要转身,便见眼前人影一闪,手中棍子忽地脱手,片刻后身后传来两根棍子相撞发出的声音。 顾悠悠扭头看去,原本还站在她旁边的高启出现在她身后,正抬起长腿正正踹中要偷袭顾悠悠的人的胸口,直接把人踹飞了出去,那人飞出去的身躯还连带着砸中离他不远的另一个家丁。 高启的动作一气呵成,末了还对顾悠悠耸了耸肩,以口型无声道, “不算暴露。” 顾悠悠:“……” 一脚踹飞一个大汉都不算暴露,你觉得怎样才是暴露??? 姚志清见偷袭不成,又气又急,一开嗓几乎要从喉咙里喷出血来, “你……你们这帮狗东西!傻站着干嘛!给老子上啊!不然下次有你们好看的!” 他目光一转,直接点出两个村民。 第二十七章 吃了闷亏 “李四!赵雷!你们敢不听我的,看我不把你们那几个狗杂种打残废!” “老头子!你女儿的滋味我还没尝过呢!嘿嘿嘿!” 姚志清狞笑道,接连点了几个人名,其中就有翠玉的父亲。 翠玉脸色煞白,她父亲脸色亦十分难看。 被点了名的几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个体型微胖的成年男子颤抖着往前迈出了一步,弯腰捡起了刚刚被高启踹飞出去的家丁手里脱落的棍子。 顾悠悠神色一冷,看着这人紧紧握着木棍,对她说, “顾姑娘对不住……俺……俺娃还小……” 这人名叫赵雷,平日里没少被姚志清欺凌,对姚志清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即便这个他深深恐惧的人此时正毫无尊严地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 姚志清哈哈大笑,“这就对了!来!其他的人呢?!你们敢不帮老子,老子——唔!” 这回心情十分不好的顾悠悠直接踩在姚志清不断逼逼的嘴上。 高启皱着眉看着周围跃跃欲试欲攻击顾悠悠的家丁们和几个村民,正考虑要不要全部都打趴下,就见顾悠悠好似知道他内心所想似的,对他摇了摇头。 而后顾悠悠扭头对着不远处的这群村民们扬声道, “你们觉得,今天帮了这个畜牲,往后你们就安全了吗?” “唔唔唔——”姚志清不断挣扎。 顾悠悠瞥他一眼,踩着他的脚一偏,改为踩他的侧脸,让他能够呼吸,却也足够说不出话。 村民们闻言浑身好似被定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啊,即便过了今天,往后这个恶霸就不会找他们麻烦吗? 不可能的。 顾悠悠只停顿了片刻,便又道, “人善被人欺,懦弱也一样!从前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忍,只要我示弱,看管我的婆子们便不会总骂我打我,不会不给我饭吃,” 顾悠悠顺口给自己圆了下最近形象突变的原因,“但后来我明白了,我逆来顺受,任打任骂,换来的不过是他人送我的傻子的称呼,而我的处境依然没有改变。” 高启听到这眸光一凝,看着顾悠悠此刻坚韧又坚强的神色,忽然觉得好似有针在细细麻麻地往他的心上扎。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 村民们闻言有的惭愧的低下了头,他们也是平日里喊她傻子的其中之一。 “所以后来我不再任打任骂了,有人欺负我,我便千倍百倍还回去,最后我自由了,日子从所未有的快乐,再也没有人可以随便欺负我。”顾悠悠冷声道, “而你们,如果不想再被这姓姚的畜牲恐吓威胁,如果想保护你们爱的人,便勇敢点,哪怕拿命跟他拼,也总好过现在这样胆战心惊地——” “顾家丫头你说的容易,可若他阴魂不散,日后再来报复我们,我们一样只能任他宰割!我们这个地方,哪有人会来管……” 原先想听姚志清的话攻击顾悠悠的赵雷忍不住插话道。 顾悠悠对这个质疑毫不意外,只是嘴角忽然牵起一抹弧度,露出堪称温柔的笑容,一时间跟她脚下踩着的面容扭曲的姚志清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在场的人只觉后背一凉, “所以,你们有三个选择。第一,现在安安静静走人,别妨碍我揍人;第二,帮这个姓姚的,然后被我揍;第三,趁这个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顾悠悠手指姚志清,咧嘴笑道, “揍他!” “我#$%@去%$……”姚志清挣扎着怒骂,只可惜别人一个字也听不清。 村民们闻言一阵骚动,有的踌躇了片刻便悄悄离去,其他人见了也跟着偷偷溜走。 原本二十多个人转眼间走剩下十几个。 顾悠悠眯了眯眼,看着剩下的这些人。 如果还有人想帮姚志清攻击她,那么她也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她不是圣母,刚刚可以理解他们是有苦衷,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但现在她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决不会为了别人的苦衷和不得已而牺牲。 “咳……”一直默不作声的高启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又磁性十足,让人听了便忍不住心生信赖, “想揍他的放心揍,后果我们承担。” 一锤定音。 顾悠悠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还踌躇不前的人们忽然一拥而上,冲在最前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红着眼睛,满脸的痛苦和怨恨,使得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狰狞, “禽兽!俺闺女这一生都被你毁了!禽兽,禽兽——” 她一脚狠狠踹到姚志清肚子上。 顾悠悠被他们给硬生生挤了出去,跟周围不知所措的家丁们大眼瞪小眼。 “俺娃被你的这群狗打得现在还下不来床!几乎残废!!” “畜生!给我闺女偿命——” 群殴姚志清的人里,有赵雷,有之前被他点了名的人,也有一直畏畏缩缩的人,甚至还有一两个姚志清的家丁趁乱补了一两脚。 但此时每个人脸上都是浓烈的怨恨和憎恶,无一例外。 一直没走的翠玉不顾父亲不停的阻拦,轻轻甩开了父亲抓着她的手,快步走上前,伸出脚用力踢了一下姚志清的脸,眼中含泪, “让你打我爹,让你打我爹——” 顾悠悠见差不多了,再打要把人打死了,连忙拉着高启上去扒拉开还揍得不过瘾的人们。 人群一散开,只见原本只是被顾悠悠踩得吃了几嘴沙的姚志清此时浑身都挂了彩,尤其脸最为严重,又肿又乌青,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面目。 他浑身都痛,刺痛,钝痛,火辣辣的痛,啥痛都有,他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罪。今天,今天—— 姚志清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可以了可以了,再打把人打死了,”顾悠悠对打的吭哧吭哧的村民们劝道,“来日方长哈,以后他再上门,你们就一起上,不过放心,他不会再敢来的,要是敢来——” 顾悠悠双眼一眯,姚志清晕了接收不到她的杀气,她便慢悠悠扫一圈周围的家丁们,只把他们看得脖子一缩,伤口一痛, “我让他们知道死字怎么写!” 顾悠悠掷地有声。 第二十八章 开工 最后村民们对着顾悠悠和高启连连道谢,又不停道歉。 谢的是顾悠悠帮他们出了一直以来的受的气,歉的是从前他们对她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 等人都走了,姚志清也被他那群家丁们扛走了,院中只剩下顾悠悠高启和翠玉父女。 翠玉鼻子红红的,望着顾悠悠和高启的眼中充满了感激,父女俩都对着他们行了个大大的礼,高启和顾悠悠连忙各自扶起一个。 翠玉不住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行了,早点回去睡吧。”顾悠悠对他们笑了笑。 待人终于走光了,高启走去关了门,一转身就见刚刚还气势十足指点江山的顾悠悠直接坐在了门前台阶上,撸起衣袖露出白皙的藕臂,对着上面被雪白肤色映衬得格外明显的瘀痕不住吹气。 高启看得心中一软,快步走上去,伸出手递到顾悠悠眼前, “起来吧,进去抹点药。” 顾悠悠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失神。 片刻后,她眸中露出真切而柔软的笑意,握住了高启的手。 高启一个用力,将顾悠悠拽了起来,另外一只手虚扶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接在怀中。 顾悠悠放松地倚着高启的臂膀,两人一同朝屋内走去。 顾悠悠觉得她十分有做传销的潜质,今天一天内又是给李双那个佛系土豪洗脑,又是给这一群邻居们洗脑。 当然,她更厉害的还是打架了,一天打趴三十多个人—— “妈的,老娘好不容易快好了现在又浑身痛了。”顾悠悠如是道。 高启:“……” 你可以不必如此真实。 好在善解人意的李双李大老板看顾悠悠腿不方便,早在给她包轿子的时候就说了给她放三天假。 顾悠悠看着李双给的那几瓶药膏,只觉李双真是个令人满意的老板。 于是抹完药膏身心俱疲的顾悠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她起床洗漱完时,高启已经拎着锄头回来了。 顾悠悠无端觉得有些尴尬,自己这懒觉睡得实在太晚了。 高启见了她,把锄头往墙边一放,走过来道,“可好点了?” “啊?”顾悠悠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伤,便顺手抡起袖子一看,露出一截藕臂,上面的瘀痕仍旧很明显。 “哪有那么快,不过能动就行了。”顾悠悠放下袖子道。 高启目光从她白皙的手臂上移开,不由掩唇低咳了几声,“嗯,今早我去买了些鸡肉,等会熬汤给你喝,补些营养。” 顾悠悠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用纸包着的一团东西。 她想问他哪来的钱,但转念一想他聘礼都置办了,而且依他那身份,估计也是很有钱的。 咦,不对,重点不是人家居然还买了鸡肉想给你补营养吗? 反射弧超长的顾悠悠后知后觉十分感动,想要道谢,然而人家已经拎着鸡肉去熬鸡汤做饭了。 吃完饭高启叮嘱她多休息便拎着锄头出去了,顾悠悠坐在屋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瞬间还真有种妻子在家看着丈夫外出打工的感觉…… 顾悠悠猛地一哆嗦,连忙摇摇头把脑海中的画面甩出去。 什么鬼,这是入戏太深了吗?? 看来人真的不能太闲,否则容易胡思乱想。 顾悠悠拿来“武功秘籍”,总算是把心神都放在防身术上了。 然而到了傍晚,高启回来了。 顾悠悠听到开门声从屋内往外面一看,顿时傻了眼。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一手拎锄头,另一边肩扛大木桶,那木桶扛在肩头足足高了他的头将近四十公分,他的手臂也只是堪堪抱住桶沿,可他却丝毫不费力似的,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顾悠悠连忙从屋里走出去,当然她走的速度也快不到哪去。她想要帮衬一把,高启已径直走到旁边浴房,把木桶放在浴房门口。 顾悠悠站在他身旁,愣愣道, “你,你还真去买桶啦?” 高启将顾悠悠之前一直吐槽漏水的木桶搬出来,把他扛过来的大木桶挪进浴房,做完这一切才拍拍手,不解道, “你不是说想要买个大木桶吗?” 顾悠悠:“……” 她现在忽然理解为什么女生们说男生给女生清空购物车的行为很撩了。 莫名有点小害羞的顾悠悠故作镇定地拍了拍高启肩头,哪知人家看着劲瘦,肌肉却很带劲,一拍哐哐响。 顾悠悠另一手竖起大拇指,“酷,man。” 高启:“?” 到了晚间终于享受到不漏水的豪华大木桶的顾悠悠满足地谓叹。 人生最幸福的三件事果然就是吃饭洗澡和睡觉啊。 第三天顾悠悠就觉得这种带薪休假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因为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 要换成现代打架打惯了,皮糙肉厚的她,这点小伤肯定不到一天就完全不影响行动,然而换了这副骨瘦如柴的身体,休养两天了淤青的地方还是痛。 然而这样想归想,当顾悠悠看着她手臂上除了最近两天新添的瘀痕外,还有一些浅淡的似是鞭子抽打留下来的痕迹,却又忍不住心疼这个跟她一样叫做“顾悠悠”的原身。 在她的记忆里,又或者说,是在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的记忆里,她平时一个馒头恨不得分成好几天来吃。 到最后都已经硬巴巴的难以下咽,还在用力的啃。王嬷嬷也不担心她回去找顾老爷告状,反正这个傻子只会哭喊乱叫,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东西可以填饱肚子。 而原身,不仅每日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不时挨打,总是旧伤好了又添新伤。 顾悠悠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看手臂上那些已经十分浅淡的伤痕。 那些曾经欺负原身的嬷嬷们已经疯的疯走的走,可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呢? 顾家的人啊…… 她这样想着,却又忽地想起了那日狂揍姚志清后,将她带上马车的顾家大小姐顾清燕,那个人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 顾悠悠想,顾家还是有好人的。 第二十九章 吃醋 只是这个好人终究来迟了。那天顾清燕如果再快些,也许就能赶上救下被王嬷嬷打得奄奄一息的原身顾悠悠。 待到了傍晚,无聊得在院中打转,顺便练习高启教的招式的顾悠悠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是高启回来了。 她停下动作,正想着去开下门,就听门外另一道声音响起, “高大哥,之前谢谢你们。” 顾悠悠一听便认出这是翠玉的声音。 门外的高启道,“姑娘,你之前已经谢过我们了,无需再记挂心上。” 顾悠悠一步步向大门靠近,却鬼使神差地没开门,只是凑近了竖着耳朵听,活像个正要捉奸的小媳妇。 翠玉又道,“奴家还是很谢谢您,若是没有你们,奴家……”她顿了顿,“您就收下这些鸡蛋吧,这是奴家跟父亲的一番心意……” 顾悠悠虽然看不见门外人的神情,但只听声音,便知道此刻的翠玉一定腼腆又害羞。 高启声音听上去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这些你们拿着用就好,心意在下领了。” 翠玉:“高大哥您就收下吧……” 高启:“姑娘实在不必,我们不缺。” 翠玉:“高大哥……” 顾悠悠实在忍不住,一把打开了门,正对上拎着一篮鸡蛋要往高启怀里塞,果真一脸含羞带怯的翠玉,甚至她眼中还有来不及收回去的情意。 顾悠悠眉毛一挑,看着翠玉猝不及防看见她便下意识把篮子往回一缩,高启见了她亦是一愣。 顾悠悠笑道,“哎呀你就收了嘛,看人家姑娘这一片心意,不好意思的话就再给人家个回礼嘛。” 高启:“……” 总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最后翠玉把篮子推到了顾悠悠怀里,连声说了谢谢就转身跑了。 顾悠悠看着翠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对高启道,“高十三,我把人姑娘吓跑了。” 高启道,“嗯,进去吧。记得准备给她的回礼。” 顾悠悠:“???” “不是你准备??” 高启闻言理直气壮道,“你收的鸡蛋,自然是你负责回礼。” 顾悠悠懵逼,“可是人家想给的人是你啊!” 高启:“但我没准备收啊,是你忽然开了门,她就把鸡蛋给了你。” 顾悠悠愣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不准备收啊?” 她长得挺可爱挺水灵的啊,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男生不都喜欢这款吗。 高启不答。 顾悠悠战术咳嗽几声,又问道,“嘿,高十三,你是不是看出人家对你有意思了?” 高启依旧默默往屋里走,把锄头放在墙沿。 顾悠悠低声道,“你若对她也有意,不必顾虑我,我们可以……” 高启转身看向她,眸中忽然带了些火气,眉头微蹙,语气也有些不快, “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高启便越过她往外面厨房走去,顾悠悠一个人站着想了想,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两人多久,两人吃完饭洗完澡后回到房中休息,依然是各自看书,顾悠悠时不时向高启请教的相处模式。 到了第二天,总算是顾悠悠“假期”结束恢复上班的一天了,她早早起了床,吃了高启做的早餐便出了门。 她的这份安保工作,说起来待遇还真是十分优越,又或许是她运气好,碰到了李双这个老板,所以得以每日朝九晚五,正符合了她从家到城里抄近路赶上的时间。 等到月牙楼,顾悠悠竟发现店内各个角落竟然站了五个彪形大汉。 她条件反射以为是王凌燕又让人来找茬,于是气势汹汹地去找了其中一个大汉,交流之下才知道他们都是李双新雇来的安保。 “姑娘你是要用饭吗?找个位置坐,伙计们会来给你点单。”那个大汉对顾悠悠说道。 顾悠悠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多的大汉,干笑道, “咳咳,我不吃饭,我是来做事的。” 那大汉疑惑道,“做饭?新来的厨娘?还是打杂的?” “……跟你们一样。”顾悠悠道。 大汉闻言愣了半晌,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紧接着眸中又带了些狐疑,尾音上扬, “你就是掌柜的说的一人大战十几个壮汉的顾悠悠??” 顾悠悠莫名有些汗颜,从这句一人大战十几个壮汉和面前的人满脸写着的“骗谁呢”就可以看出,李双给别人叙述她的时候言辞有多夸张。 顾悠悠道,“低调,低调。” 大汉:“……” “嘿,你们干嘛呢?”有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悠悠转头看去,便见是肚子上围着围裙的小昭。 小昭走过来,动作熟稔地屈肘搭在顾悠悠肩头,对大汉道, “我说你们可别惹她哈,别看她瘦瘦弱弱的,干起架来你们都打不过,如果没有她,哪来的你们!” 大汉:“……” 顾悠悠:“……” 这回她是真的汗颜了。 说的好像这些人都是她的仔一样。 没过一会儿小昭又得去厨房忙活了,顾悠悠便去店内一个角落站着,说起来今天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天上班,不得不说,月牙楼生意真的很火。 每个安保旁边都有一把椅子,站累了便可以坐着休息,顾悠悠站了一会,捶捶腿坐下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忽然,她眸子一凝,看着两个神色鬼鬼祟祟的人正东张西望地要往大门走去。 顾悠悠稍作回想,便得出结论,这两个人想吃霸王餐。 “站住!”顾悠悠站起身吼了一句。 那两个人心中有鬼,听到这一吼下意识便停住了,下一刻便要拔足狂奔。 “拦住他们!”顾悠悠冲门边站着的安保道。 那人虽然不知出啥事,但仍是身体一挡,拦住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年纪较轻,一个是中年男人,被拦了不得不转身看向让他们站住的女子。 顾悠悠走到两人跟前,拍拍手,笑了笑,笑容中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客官,您忘记结账了。” 第三十章 大将军 经这一闹,店内忙活的伙计们也注意到了,有个伙计上前,礼貌得恰到好处,告诉意图吃霸王餐的人需要结账多少钱。 最后两人灰头土脸的交了钱走了,之前质疑顾悠悠的安保大汉走过来,主动自我介绍, “顾姑娘,我叫大柱,这里人那么多,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没结账的?” 另一个拦住了人的安保也顺便自我介绍,“对呀,顾姑娘我叫铁树,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悠悠笑了笑,“很简单,来这里吃的都是吃完才结账,而刚刚他们神色很是心虚,左顾右盼,一看便知他们没还钱。” 她在现代当保镖时,入门第一要学的便是面部微表情这堂课,作为称职的保镖,她们需要能精准地认出出现在雇主身旁的人哪些是普通人,哪些是心怀叵测、要对雇主不利的歹徒。 相对于那些穷凶极恶又极善伪装的歹徒,这些想要吃霸王餐却抑制不住心虚的客人简直太好认了。 大柱和铁树闻言面面相觑—— 很简单吗? 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对顾悠悠佩服至极地抱了抱拳,而后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了。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小昭她们做了好几个菜,店内伙计们、安保们和打杂的分成几桌吃饭,顾悠悠此时也终于认齐了人。 月牙楼总共有四名伙计,其中一个主要负责记账收钱;以及包括顾悠悠在内六名安保;三名厨娘,即小昭,喜欢穿青衣的小翠,和长相普通,却很爱笑的红袖;还有三名打杂的,一个在厨房添柴,两个负责洗碗。 算起来月牙楼总共有十六个打工的。 而虽然休息时间月牙酒楼内的人都是一起吃饭,作为掌柜的李双也仍是由厨娘单独做了饭菜端去楼上他的房间。他极少会下来看店,听说有时还会出去一上午或一整天。 可谓是神龙不见摆尾。 顾悠悠跟小昭比较熟,也因为同是女子,吃饭的时候便跟厨娘们一桌。 月牙楼厨娘们做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比高启做的缺少配料的菜要好吃多了,色香味俱全,顾悠悠吃得十分满足。 饭间顾悠悠问了小昭关于王凌燕的事,小昭把嘴里的饭嚼完咽下,才道, “说来奇怪,那姓王的疯婆子这两天居然都没再找我们麻烦,就是偶尔看见我们会死死地瞪着我们。也不知是掌柜那天的威胁奏了效,还是忌惮你和咱们新雇的安保。” 顾悠悠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小翠便开口道, “顾姑娘,你真的一个人能打那么多人啊?我不信。” 小翠那天忙着送受了伤的伙计们去医馆,因此并没有跟小昭他们一样看到那天的事情。 顾悠悠顿了顿,道, “信不信的也都过去了,只要王凌燕这种事别再出现就好了。” “哦。”小翠努了努嘴。 “小顾!”忽有一道响亮的男声从楼顶传来。 顾悠悠咬着筷子朝声源处看去,便见二楼走廊处的李双一只手搭着栏杆,一手朝着她这个方向挥了挥。 顾悠悠看了没做反应,继续低头吃饭,直到小昭手肘碰了下她,对她道, “悠悠,掌柜的叫你呢。” 顾悠悠闻言猛地一噎,再次抬头,果真见李双是在对她招手,一边还不停地叫小顾。 顾悠悠满脑子疑问,咋三天不见,她就从顾姑娘变成了小顾? 这让她想起了曾经被一个最难缠的雇主支配的恐惧。 小翠在一旁道,“是啊,掌柜的叫你你怎么还不去?” 最后顾悠悠上了楼,李双重新歪回了走廊最边角的榻上,俨然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见了她便问道, “小顾呀,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对于上司的关怀,顾悠悠表示受宠若惊,“掌柜的,好多了,还要谢谢掌柜的给的那些药,很好用。” 李双闻言开心地拿起扇子扇扇风,“那是,最贵的药肯定不是一般的药能比的。” 得,这货又习惯性炫富了。 结果李双也只是特地叫她上来问下她的伤势就没事了,等顾悠悠下楼重新拿起筷子,小翠忍不住问道, “小顾,掌柜的叫你去干嘛?” 顾悠悠看她一眼,怎么连她也叫起了小顾? 不过顾悠悠没多说,只回道,“没什么,只是问下我伤好了没。” 小翠闻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再问了。 一旁一直沉默着吃饭的红袖忽然抬头,对顾悠悠笑嘻嘻道, “顾姐姐,听小昭说你好厉害,有时间能不能教教我怎么防身?” 顾悠悠欣然应允,答应有空教她几招防身术,小昭听了也要加入。 接下来几天的安保工作仍是站岗看店,说白了就是看门的保安,在第二天的时候顾悠悠就怕无聊,拿了家里高启给的武功秘籍,没什么事干的时候就翻着看。 不过这几天内她倒是听到了一件让她颇为在意的事。 有天下午,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翻书时,便听不远处一桌客人声音颇大地在聊天。 “嘿,你们听说了没,太子醒了!”一个男人说道。 另一个道,“早听说了,不过据说太子现在仍是重伤难行。” “是呀,但太子真是有孝心,即便重伤还是拖着病体去看望皇上。” “你们说,这太子究竟是怎么重伤的?” “谁知道呢,最近的朝廷乱啊!” 顾悠悠撩起眼皮看了那桌客人一眼,一共三个人,正边喝酒嚼花生。 她又转而看向别桌,见周围人都没反应,不由有些纳闷。 电视剧里不是说普通百姓不能妄议朝政的么?怎么这说就算了还能说这么大声。 看来她真不能太相信电视剧。 顾悠悠正准备继续专心看书,忽然听那其中一人又说道, “可太子醒了,高将军怎么还没有消息?” 高? 顾悠悠眸光一凝。 “不知道,但听传闻,太子是跟高将军一块儿受的伤,太子重伤后高将军就不知所踪了。” 顾悠悠慢慢合上书,脑海中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高十三时的场景。 他满身伤痕,气息微弱,手中还拎着剑,警惕性也很高。 再结合他那高不可测的武功,浑身上下高贵不凡的气度,而且也一样姓高。 顾悠悠想,不会这么巧吧…… 她慢慢合上书,走近那几名闲聊中的人,露出友好八卦的笑容。 第三十一章 心虚 “各位兄台,请问你们口中的高将军,可有佩剑?” 那几人闲聊的话语一顿,个个转头看向顾悠悠,见顾悠悠模样长得好看,笑起来眸光闪闪的,便不做他想,只当又是一个仰慕高将军的,想打听他的事儿。 最先起关于高将军的话题的人回道,“高将军自然是有佩剑的!你是不知道,高将军在战场上,一人一剑便可敌千军万马,令敌人闻风丧胆——”他说的绘声绘色,好似真的在战场上见过高将军杀敌。 顾悠悠下一句便问道, “那他的佩剑叫什么?” 她还记得,那天“捡”到高十三时,他手里紧握着的佩剑刻着“忘尘”二字。 “这……”那人歪着头似乎很是苦恼的在回忆着什么,“这”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旁边跟他一块唠嗑的看上去也不知道答案。 “忘尘。”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顾悠悠心头一动,顺之看过去,竟是李双。 李双的话显然给了这三个的人一个醍醐灌顶,那个苦恼回忆半天的人一敲脑壳, “对,就是忘尘!我怎么给忘了呢……” 此刻顾悠悠心中有些复杂,总算确定了,家里那个扛着锄头在种田的高十三就是他们口中的高将军。 她刚刚还在想着不能太相信电视剧,现在就又被啪啪打脸。 第一天穿越就救了受重伤的将军,还跟将军结了个假婚—— 这不就是穿越剧里的标准套路吗?! 然而此时李双还站在眼前,顾悠悠解了心中疑惑,也不再打扰那几个客人,道了谢便跟着李双走到了一边。 “掌柜的,你怎么也知道高将军的佩剑叫什么啊?”顾悠悠问道。 李双摇了摇扇子,不假思索道, “稍微了解过朝政的都会知道啊。” “哦。”顾悠悠蔫蔫道。 “怎么,”李双看她神色不对,又问道,“你见过这把剑?” 接受能力超强的顾悠悠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穿越剧套路”,而后毫不犹豫地按着套路回道, “不,没见过。” 李双点点头,“也是,你怎么可能见过,先不说从前将军高高在上常人不可见,现在将军失踪,生死不明,你更不可能见到他,更别提他的佩剑了。” “额呵……”顾悠悠颇感心虚。 这天下班回到家,顾悠悠知道了高启的身份,便忍不住对他投以复杂的目光,看得高启莫名其妙,最后实在忍不住,道, “悠悠你眼睛怎么了?” “……没,”顾悠悠咬了咬筷子,想了想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对了,刚见你时你还带着把剑,怎么这次回来后就没见你拿剑了?” 想了想顾悠悠又补充道,“那把剑看起来挺值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提起剑的时候高启明显神色有了些变化,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冷了几分,等她补一句剑值钱时他才似乎放松了些。 高启盯着顾悠悠的脸,口中却满不在乎道,“那把剑不是我的,后来回去后我便拖人把剑还给了它的主人。” “哦。”顾悠悠应道。 要不是她还记得那天捡到他时,他昏迷中还死不松开那把剑的样子,她差点就要信了他的话! 她边吃着高启做的饭边想,看来是那把剑太多人认识,目标太明显,所以他伤好后离开就藏了起来,否则总带在身上容易暴露身份。 高启见她似是随意问了一句便继续吃饭,便也稍微放下了心,也跟着夹菜吃饭。 顾悠悠吃着吃着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 等会! 她居然让当朝大将军种田?! 顾悠悠看着高启放在墙沿的锄头,忽觉脑袋不保,他以后恢复了身份,想起这段“屈辱”的岁月,不会找她算账吧?! “……你今日怎么了?好生奇怪。”高启忽然道。 顾悠悠眸光漂移到高启英俊的脸上,见他眉头微蹙,眼中似有打量。 “没什么,最近工作有点累,”顾悠悠试探着问道, “高……十三,你最近种田觉得怎么样?” 她记得上回他还说累来着…… 高启被这一问转移了注意力。 说起来,他最近也有些苦恼。 自从那晚他们当着村民们的面赶走了林中怀那个恶霸,接下来的日子就总会有什么李姑娘、王姑娘、赵阿婆之类的人们来给他送东西,有的送饭菜,有的送做好的吃食,有的送水,还有的送手帕。 然而这些人里有少数是那晚进了他们院里看情况的人。 那些年长些的妇人来找他都无一例外向他打听他的身世背景,末了还给他介绍她们家的闺女,说什么男人多娶几个没关系,只要有本事。 高启不是不知道她们什么目的,但就是因为了解,他才更加苦恼。 先不说她们时不时地出现在他锄地种田的地方,不断过问他的身世情况,已十分不利于他隐藏身份,便说她们几乎毫不掩饰的目的—— 顾悠悠好歹算帮过他们,这些人有的那晚还跟她道了谢,可没过两天就要给她的丈夫介绍小老婆。 虽然高启跟顾悠悠也不过是假成亲,但他仍是忍不住为顾悠悠感到心寒。 顾悠悠等了半天没听到高启的答复,再看他微沉的脸色,感觉要完。 “……我正要同你说,”高启忽然开了口,顾悠悠不由坐直了听他发表意见, “那块地我估计过段时间会没法总去打理,我有些事情要去做。” 村民们的事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他也的确过段时间会很忙,没办法天天去田里施肥种地,如此一来恐怕会耽误了顾悠悠。 顾悠悠闻言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今天听客人们说的“最近的朝廷乱啊”。 她松了一口气,接着便豪迈至极地说道, “没关系,那你以后都不用去种田了!” “……那那些地怎么办?空着荒废掉?”高启觉得这样不免太过浪费,但顾悠悠如今有了工作,断不可能让她放弃工作回来种地。 况且她一个女儿家,在酒楼里当安保总归要比种地要轻松许多。 高启道,“不如我雇人来打理这块地吧。” 第三十二章 出租 顾悠悠只一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用,要是找来的人懒惰疏于打理,我们还亏了。” “……” 高启被顾悠悠下意识说出口的“我们”弄得一愣,心中又起了些奇异的感觉。 他的眸光不自觉软下来,只顺着她的话道,“那要怎么做?”顾悠悠沉吟片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猛地抬起头,眸光发亮,兴奋道,“我们可以把这块地租出去!” 说干就干,顾悠悠放下碗筷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暗格,里面放着一张地契。 这是王嬷嬷被她吓走前顾悠悠从她房里翻出来的,按原身的记忆,原本这张地契应该是原身保管,可后来却被王嬷嬷抢走意欲私吞。 顾悠悠之前看过地契,知道顾家给她的这块地总共有十五亩,不算大也不算小,但胜在这块地肥料十足,周围水源也充足,而且是单属于她一个人的。不像其他村民们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地,他们大部分种的地都是地主的,粮食种了也得上交。 顾悠悠捏着地契回到饭桌上却有些犯愁,她在现代并没了解过一亩田地能卖多少钱,倒是知道一块地皮能卖多少钱。 但总归她现在手里捏着的地契是田地,不是用来建房子的地皮,因此她也只能按一亩地一年能种多少粮食来收租金。 想了一会,她忽然想起周围可不就坐着个现成的古人么?! 于是顾悠悠期待又兴奋地问道, “高……十三,你知道一亩地能收多少租金吗?” 高启原本还静静地看着顾悠悠一系列动作,此时一听便反问道, “怎么问起这个?这些你没听说过吗?” 顾悠悠顿了顿,反应极快地回道, “哪里知道这些,嬷嬷们都没同我说过,别人也不跟我说话。” 高启闻言自觉似乎戳了人家的伤心处,忙歉意道, “对不住……” 顾悠悠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高启便放下筷子,拿过布巾擦了擦嘴,抿抿唇想了片刻,才道, “租金这些我倒不太了解,平日都是地主把手里的地分给别人种,所得粮食全部上交,而后上交粮食的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这样啊……”顾悠悠蔫巴下来。 “不过一亩地能收获多少粮食我倒是了解一些。”高启又道。 顾悠悠眸光又重新一亮。 高启继续道,“按我们这块地,已是属于良田,无论种什么收益都不错,但一年大多只产两季,有的只产一季,而一亩地估计只能产三石米。听闻若要种地养活一家三口,差不多需要十亩地。” 顾悠悠听得一头雾水,不由低下头看着手中十五亩地的地契。 高启道,“所以结合粮食分季收成,我觉得一亩地可卖一两银子以下。” 顾悠悠来到这里之后就大致了解过这边银子跟现代的钱的换算情况。 一两银子相当于现代两百多块钱的金额。 顾悠悠弱弱问道, “多久一两银子?” 高启想了想,道,“一年吧,可能算多了。” 顾悠悠一时觉得有如五雷轰顶,世界观瞬间崩塌! 一亩地!这么大!一年才租两百块钱?!! 古代的田地这么不值钱的吗?! 等会……对哦,是田地不是地皮…… 顾悠悠重新蔫巴下来,她总要把田地跟地皮混在一起,以至于听了高启的话产生了巨大反差感。 但转念一想,一斤米才能卖多少钱?单纯靠种地收成去卖钱,还得分季,一亩地一年的收成估计也卖不到多少钱。 更何况,在顾悠悠刚到这里没两天就知道,这是个架空朝代。所以她不能按现代或是平时学的古代历史的标准来定义这个世界。 这样一算,可能一年一两银子还算多了。 最后顾悠悠拿下主意,决定以一两银子一年的租金把地租出去,十五亩地分成三块,租给三户,这样既能保证对方靠谱,对方也拿得出五两银子的钱。 高启又问道,“你只租一年吗?” 顾悠悠从沉思中脱身,闻言回道, “嗯,只租一年。” 一年后还不知什么光景,而这块地总归也是顾家人的,也不晓得人家什么时候会来要回去。如果可以她还想按月租,方便随时收回,但现在看来,这田地哪有按月租的道理。 想到这顾悠悠便决定,在把这些地租出去时要跟租客约定好她会随时收回,但相应的她也会在收回时给予他们补偿。 第二天顾悠悠在月牙楼站岗时就在想租地条款,也在模拟跟村民们提出租地时会面对的情况。 在跟小昭和大柱他们交谈过后,顾悠悠才知道高启说的没错,如果她想一亩地租一两银子,这租金的确算高了,按小昭说的,她们家那边一亩地一年产的粮食才能卖个二两银子左右。 这一天顾悠悠跟李双请了一下午的假,左右楼里最近无事,也有其他安保在,李双一听她有事便同意了。 顾悠悠本想今天下了班再去跟村民们推销她的地,但转念一想,白天大部分村民们都在田里干活,她现在赶回去正好能一起宣传,好过她晚上用嗓门去吸引“顾客”或是一个个上门推销。 顾悠悠赶回去的时候高启刚吃完午饭,正拎着锄头要去田里,见了她有些意外, “怎么今天这么快回来了?” 他说着眉头不自觉一蹙,道,“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顾悠悠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没出事,我赶回来搞租地的事儿。” 高启原本还打算出门,现在又跟着她回到了屋里,听了她的话不由好笑道, “悠悠,我现在还能干活,你不必这般着急。” 顾悠悠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歧义,但怪在哪又说不出来,便直接回道, “哎呀早租出去便能早点拿回来,你也能早些轻松不是?” “……是。”高启眸中升起了柔软的笑意。 顾悠悠最后拟了四份合约,虽然她是打算把地分成三份卖,但还是拟多了一份做备用,以防万一。 第三十三章 第一桶金 等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顾悠悠把合约往胸前的衣服里一塞,妥妥当当地放好,才对高启道, “高十三,要跟我一起去推销吗?” “推销?”高启不解地重复道。 “……就是把咱们的地租出去。”顾悠悠解释道。 高启下意识便要同意,但忽然想到她去做这些必定会面对很多人,他又不便总在太多人面前露脸,便只好拒绝了顾悠悠的提议。 顾悠悠对此也不在意,只对高启道, “高十三,下午你可以不用去地里,等会儿可能会有不少人去看地,可能对你有影响。” 高启笑了笑,“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顾悠悠猝不及防被夸了一下,感觉走出门的脚步都有点飘飘然。 顾悠悠没走多久,便到了原身记忆中的大田地。 大这个字都简直是侮辱了这片地,顾悠悠到了之后觉得一望无际都不足以形容这片田地的广阔。 这里种玉米、小麦、红薯、茄子什么的都有,一眼望去至少三四十个大汉在挑水锄地,他们不远处都站了拎着篮子的妇人,有的会时不时走上去擦擦她们男人脸上的汗水,再给他们递上装着水的竹筒。 顾悠悠短暂地惊叹了一会,便走到了大田地中央,找了个人比较密集的顺风地,顺风一喊, “租地喽——租地喽——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千万不要错过——” “不要错过——” “过——” 顾悠悠自给自足,没回音条件便自己创造了回音。 早在顾悠悠出现在这片田地里时,便有不少人被吸引了注意,此时顾悠悠这卖力十足的喊话一出,几乎方圆百米的人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往她这边看来。 顾悠悠周围有几个是那晚到她院里围观她揍姚志清的人,都犹豫着走上前,对顾悠悠道, “顾家丫头,你说什么呢?什么租地?” 顾悠悠闻言掏出怀中那几张合约,对他们扬了扬,道, “就是租地。” 而后顾悠悠将手中的几张纸合在一起卷成话筒形状,继续顺风大吼, “租地喽——租地喽——租良田十亩喽——” 最先围过来的基本是揍姚志清那晚的人,慢慢围了十几二十个人,其他原本无意管的也忍不住好奇地过来凑热闹。 “嘿,这不是那个傻子吗?她在这干嘛?” “对啊,她拿这个东西叫喊什么?难不成又发疯了?” “嘘!!她现在可不是那个傻子了!” “你们再叫她傻子小心被她揍!” “什么意思?” 围过来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顾悠悠充耳不闻,第三次举起“话筒”大喊广告语, “租良田十亩喽——租地喽——喽——” 喊完顾悠悠才放下“话筒”,打眼一看,慢慢围过来的人差不多有三四十个了,估摸着够了,便稍微咳了咳,清了下嗓子, “大家安静一下——” 周围的窃窃私语一停,片刻后议论得更大声了,只有一些知道顾悠悠“厉害”的人还能耐住性子。 翠玉便是其中之一,她原本是来给干活的父亲送饭的,此时见顾悠悠有话要说,便主动问道, “顾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顾悠悠早把那天发生的小插曲抛诸脑后了,她对翠玉印象不错,此时翠玉清灵悦耳的声音一出,周遭也总算安静了些,顾悠悠对她笑了笑,扬声道, “我家有十五亩地,因个人关系没时间打理,所以我要把这十五亩地租出去,各位若是有意,可以来跟我租。” “租地?” 这对村里的人来说可是个新鲜事,很快便有人被勾起了兴趣,开口问了顾悠悠怎么个租法。 顾悠悠道:“五亩地起租,如果按月交租金的话便每亩地每月一百文钱,如果按年交每亩地只需一两银子。” 顾悠悠的话一出,当即一众哗然,有人高声驳道, “顾家丫头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每月一百文钱,一年便是一两银子外加两百文钱,我们还不如老老实实给地主家种地!诶顾丫头你还是回去吧!” 顾悠悠不慌不忙道,“若是一次性付清一年的租金,一亩地便只需一两银子。” 另一个人道,“一两银子也贵了呀!” 顾悠悠不急反笑,“哦?贵吗?想必各位都知道顾家给我的那块地有多好种粮食吧?有不清楚的可以现在去看下我家的那块地。” 顾悠悠这句话倒是没人反驳,经她这一说,他们才想起来,顾悠悠的那块地质量跟他们种的这些地是不可比的,她的地产量也自然会更高。 顾悠悠继续道,“我那块地周遭水源充足,你们可以不用大老远挑水浇土,周围肥料也很充足,你们现在种的这些东西我那边的地也一样可以种。” “最重要的是,”顾悠悠话音加重,“我的地租给了你们,那么,你们种的粮食就都是你们自己的,无需像你们现在一样把粮食上交!而且只要你们卖力用心,做得多便收获得更多!”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人们闻言都不住点头,有的显然已经动心了。 这时人群中的赵雷道,“顾姑娘你说的这么好,那怎么不把地留着自己种啊?” 赵雷这话一说,那些有些心动的人当即又动摇了。 顾悠悠记得他,这是那晚想听姚志清的话攻击她的人,她面色微冷,嘴角却还是带着笑的, “我刚刚已经说了,因个人原因没时间打理,再说,我人就在这里,大家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还能诓你们租我的地不成?” 赵雷脖子一缩,没再说话了。 顾悠悠扬声道,“想要跟我租地,除非我的地有问题,种不出东西,我便会退钱,其他问题概不能退。还有,虽然我的地是一年起租,但我也许会因为什么事随时收回租地,当然,大家不用担心,收回地时我会根据情况给各位做出赔偿。” 顾悠悠最后道,“关于租地的事我便说到这,各位有意可以去看下我家的地,也可以回去跟家人商量,等商量好了想买,便带着租金来我家找我,我们签好合约,那地就是你的了。” 等顾悠悠回到家,只觉喉咙都快冒烟了,高启十分贴心地给她倒了水,递到她面前。 顾悠悠一大杯水灌下去,才道,“渴死我了。” 第三十四章 发了 高启道,“你不用太急了,会有人动心的。” 顾悠悠本来还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但看他神色笃定,立刻便想通原因,惊道,“你不是说不跟我一起去吗?” 高启摸了摸鼻子,“不便露面,但我可以在暗处听……” 顾悠悠了然,连连点头,“哦……偷窥啊……” 高启:“……” 顾悠悠原本以为她条件说得这么好,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她签合约,哪知到了晚上吃完饭,依然没人来敲门。 顾悠悠不禁有些失望。 高启见她神色萎靡,便走到她跟前,道, “吃饱了,开始练功了。” 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等顾悠悠伤好了,高启就教她防身术。 顾悠悠哦了一声,跟着他来到院中。 然而接下来高启教她动作时,顾悠悠仍是忍不住要分心去看紧闭的大门,好几个动作都做不好。 “手低一点,肩膀往后张开。”高启在旁边提醒道。 “啊?哦。”顾悠悠愣愣地照做。 高启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一手握住顾悠悠的手,抓着她的手往下摆,另一只手握着她肩膀往后挪, “这样就对了。” 顾悠悠:“……” 她当即就不分神了。 她只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暧昧。 高启掌中有一层薄薄的茧,搭在她手上时触感有些粗糙,想来应该是常年在战场上握着兵器留下的。 他呼吸间的热气几乎都喷在她的脸侧,偶尔一动,又顺着喷进颈窝里,弄得顾悠悠心痒痒。 偏偏高启毫无察觉似的,还在她耳边低声道, “怎么了?” 顾悠悠被刺激得浑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侧头看去,却猝不及防撞进了高启深邃漆黑的眼底,只觉整个人都好像要被吸进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太过纯情,再看高启泰然自若坐怀不乱的样子,莫名起了些好胜心,不管他有没有注意到现在氛围暧昧,她都要撩回去。 她怎么能认怂呢? 于是顾悠悠从高启臂弯中脱身,高启见状有些不解的样子,顾悠悠便站在他身旁,学他刚才的样子,一只手捏住他的手大致摆了个刚才的姿势,另一只手也同样捏着他的肩膀往后挪,而后一本正经地道, “我那样做可能没办法迅速改正过来,你重新做个动作我看下,说不定我待会儿就能做的更好了。” 高启沉默了。 此时这具贴着自己的身体十分柔软,身上还带着清香,若有若无萦绕在他鼻尖,他这才后知后觉有些暧昧,但看顾悠悠神情认真,又觉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就这么直直地对视,姿势亲密,心思各异。 直到紧闭的大门传来“叩叩”的声音,两人才如梦方醒般瞬间从连体婴儿的姿势分开,高启还不由自主地掩唇低咳了一声。 顾悠悠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可算掰回了一局。 她扬声对外面叩门的人道,“来了!”而后施施然走去开了门。 原本顾悠悠在走去开门时还心不在焉地想谁会来敲她家的门,结果一开门吓了一跳,门外竟站了七八个人,男女都有,有的还是生面孔,有一两个是揍林中怀那晚的人。 顾悠悠还没反应过来,门前的人见了她便七嘴八舌道, “顾丫头,我来租地!” “丫头我带了银子来了!” “顾丫头俺婆娘叫我来跟你租地哩!” “顾……” 顾悠悠被吵嚷得脑壳疼,忙道, “停停,一个个来。” 看来她下午的宣传奏效了。 顾悠悠把人都请到院中来,高启只是和她对视了一眼,便会意地走到平日用饭沐浴的房里,在里面的桌子上摆上了纸笔等签合约要用的东西。 这边的顾悠悠对院中的几人道,“你们都要租地?” 几人都点头称是。 顾悠悠不由笑道,“可我只有十五亩地,最少五亩地起租,最多只能租给三个人。” “顾丫头租给我吧!” “顾丫头俺家婆娘听了你的话很心动哩!” 几人当即又各自嚷嚷着把地租给他们。 顾悠悠觉得在决定租给他们之前,还需要最后一次再说明最重要的合约条款, “在租地之前,我还要最后再同你们说两点,第一,除了地本身出了问题才可以退租,其他的问题在租期内都不能退;第二,我可能会随时收回租地,但收回租地时我会根据情况给你们做出赔偿。若是你们粮食还未收成我便收回租地,我会把租金尽数退还,另外补给你们那段时间干活的钱。” 顾悠悠道,“关于这两点,你们可得想清楚了。如果觉得没问题再谈租地的事。” 那几人一听便安静下来,虽然他们下午就知道这两点,但如今再经顾悠悠一提醒,也忍不住有些迟疑。 有一个早就想清楚了做好了准备的,很快便高高兴兴地对顾悠悠说道, “顾丫头,我想清楚了,你租给我吧!” 另外一个看来也想好了,立马也紧跟着说道, “顾家丫头,地租给我吧!我要十亩!” 其他还在犹豫的人们见状又要吵吵起来,这样一来,十五亩地就都没了。 顾悠悠连忙赶在他们要吵吵起来对最先说的人道, “租金都带了吗?” “带了!五两银子!” “十亩地十两银子一年,没错吧!” 那两人各自回道。 顾悠悠只是稍作迟疑,便答应了。 她原本想把地分成三块租出去,但如今看来只租两个人也不错,这两个人看上去挺靠谱,顾悠悠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总是有信心的。 其他人一见顾悠悠一口答应,便知没戏。 顾悠悠却还是礼貌客套地招呼神色不太愉快的几人,“很抱歉,地太小,没办法让各位如意,不若都进来喝杯茶?” 几个没能如愿租到地的人原本还有些不悦,此时一听顾悠悠招呼,都不免有些讶异。 他们之前虽然听周围人说过顾丫头已经不是他们从前口中的那个傻子了,心中还是不太相信,等见了她来租地也只是打消了一大半之前的印象,可现在他们才发现,顾家这个丫头,不仅太傻,还晓情理得很! 第三十五章 搞事 顾悠悠不知她随口一句客套话便让这几人对她大大改观,只是见他们都摆手说要走了,但走时神色明显轻快了许多。 而后顾悠悠便另领着这两个人去房里签合约,高启摆好东西后便站在一旁。 要租五亩地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名叫王川,身材有些矮胖,看上去挺憨厚的。 一口气租十亩地的人名叫李轩,看上去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笑起来就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也亮堂堂的。 两人各自签字画押,领到顾悠悠早准备好的合约,而后各自交了租金。 顾悠悠看着桌上摆着的十五个碎银子,只觉这银子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月光下,似乎还能发光。 如果现在有特效,顾悠悠的眼里肯定是大大的金钱标志。 她的心情十分美妙,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碎银子,在高启置办的聘礼上,那几个箱子虽小,她却也在里面见过不少金银珠宝,可那时见了那些,跟现在看到这些银子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如今就像辛苦播种终于收获硕果,又开心又有成就感。 虽说那块地真正意义上并不属于她,但桌子上的这十五个碎银子,也算是她在古代赚到的第一桶金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合约签完,王川和李轩也都各自回去了。 从明天起,那块地就是别人在种了。 高启看顾悠悠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嘴角也不由地勾起一丝笑容, “现在可如意了?” 顾悠悠拿来钱袋子一个个数着把碎银子放进去,闻言笑眯眯反问道, “你不如意?” 顾悠悠原也就随口一说,哪知高启却认真地回答了这句话, “若是地没租出去,我没法打理时便会雇人来打理,如今地租出去,我便成了无事之人,但我怎好看着你去挣钱,自己却什么事也不干?所以往后每个月我会交钱予你,便算抵押我该种的地。如此算来,租不租出地,于我而言无甚区别。” 他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但你如意了,我便如意。” 顾悠悠目瞪口呆。 她手里捏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她愣愣地想,电视剧上的将军不大多是钢铁直男吗?怎么面前这位将军,哄人说话这么好听? 电视剧真的不可信。 顾悠悠愣了一会,觉得就这样沉默有点尴尬,忽地注意到刚刚高启话中的另一个重点,不由有些惊讶, “你往后要交钱给我?” 高启点头,“交多少便由你决定。” 顾悠悠闻言鬼使神差地回了句, “这怎么跟丈夫把月钱上交给妻子保管似的?” 高启:“……” 顾悠悠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嘴瓢了,内心一顿狂啸,正想着补救一下,却惊见高启的耳朵尖有点红。 顾悠悠连忙状似没注意地继续话题,满不在意地摆摆手,道, “算了算了,交什么钱呀,你若一定要交,还不如给咱们改善下伙食,别总是吃素……” 她想到了什么,忙把手中钱袋往衣袖里塞,瞪大眼睛道,“不用你交钱,我的钱自然也是不会上交的!” 高启看着她护犊子一般的姿势,噗嗤一声笑出来,经顾悠悠这一插科打诨,什么暧昧尴尬的气氛都没了。 租出去的地还挺顺利,好几天后顾悠悠在路上偶遇到王川和李轩,两人都高高兴兴地跟顾悠悠表示她家的地种起来就是不一样,土壤成分很好。 而高启似乎把那天顾悠悠随口提的一句“改善伙食”放在了心上,因为自那天后两人饭桌上出现的就不止青菜了,总会多出一两个荤菜,虽然高启做的菜味道不比月牙楼厨娘们做的好,但顾悠悠也挺满足了,偶尔她还能吃到高启去山上打猎打到的兔子。 高启打到兔子后要么拿来红烧要么直接架在火上烤,虽然古代没有现代的烧烤酱,但撒点盐巴上去味道也很是鲜美了,每次吃都能让顾悠悠想起在现代跟伙伴们撸串喝酒的快乐。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顾悠悠竟然给喂胖了,刚开始瘦瘦弱弱的,连日来不充了足够的营养,原先因为缺乏营养而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变成了健康的白色,双颊还透着淡淡的粉,嘴唇也有了血色,看得小昭连连惊叹,说怎么感觉顾悠悠越来越好看了。 这话刚巧被无聊得下楼来闲逛的李双听见,他扇子一合,神色颇有几分自豪, “自然是我们月牙酒楼伙食好,把小顾喂得气色都好了许多!” 这天顾悠悠下班,早早赶回了家,却见家里多了两个人。 她的嫡姐顾寒冰和搞事精顾寒月。 此时这两人正安静地坐在平时顾悠悠和高启吃饭的桌上,顾寒冰姿态优雅从容地坐着,安安静静地不知在想着什么,顾寒月坐在她左边,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屋顶,神色间颇为不耐烦。 顾悠悠见状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在院中,她左右看了下,寻找高启的身影,便见她睡觉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长身玉立,面容英俊的男人,正是高启。 高启显然是敏锐地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才这般碰巧地开了门。 顾悠悠见了他便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高启一耸肩,只是抬了抬下巴,点了下隔壁吃饭的屋子。 两人眼神交流的瞬间,屋内静坐的顾寒冰也发现了顾悠悠,她眼露笑意,站起身走出门向她走来。 顾寒冰见了她会开心顾悠悠还有点理解,但顾寒月见到她的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却让顾悠悠无法理解。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有多喜欢她呢。然而顾寒月愉悦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就又换成了那副盛气凌人高傲至极的模样,顾悠悠有理由怀疑这货这次来也是来搞事的。 “悠悠,”顾寒冰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面上也是让人见之就会忍不住心生好感的笑容。她先是叫了一声顾悠悠,才转头对着高启点点头,算是招呼。 第三十六章 暧昧 顾悠悠却敏感地发现,顾清燕看着高启的神色有些古怪,然而这个感觉只是稍纵即逝,下一刻顾悠悠又面向顾悠悠,笑道, “可算等到你了,我同五妹下午便过来了,听高妹夫说你去城里干活,我们便想着等到你回来,看看你。” 顾悠悠还没回话,顾寒月就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真是好大的架子,大姐来见你都得等你两个时辰!” 顾清燕闻言忙低声斥了一句,“五妹!不要这样同悠悠说话。” 顾寒月忿忿地住了嘴,看得出她很听顾清燕这个大姐的话。 顾悠悠把目光从顾寒月身上收回,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 “大姐。”顾悠悠道。 高启在一旁开口提醒,“别在院里站着了,去里面坐吧。” 几人回到刚刚顾清燕她们坐着的屋里,四个人合坐桌子一边,顾清燕邻近顾寒月,顾悠悠则邻近高启。 顾悠悠率先开口,“大姐,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顾寒月这次倒是没有插嘴,顾清燕闻言柔声回道,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想你了,便想来看看你。”她说着眉眼有些低垂,看上去想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显得有些伤心难过,看得人忍不住想要抚平她眉间的忧虑,她叹道, “之前你成亲,我跟父亲都没能来看着你出嫁……是姐姐不好,你也别怪父亲,父亲很是想你,只是不便来看你。” 顾清燕的话顾悠悠没听进多少,她发现,刚刚她觉得顾清燕看高启的神色有些古怪的确不是她的错觉—— 因为刚刚她问顾清燕这个问题时,顾清燕就下意识地看了高启一眼,眼神很有些不一样。 顾悠悠微微挑眉。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以为顾清燕对高启有意思,但下一刻她就打消了这个猜想,因为顾清燕看高启的眼神里,没有翠玉看高启时的爱意,反而更像是尊敬,甚至是敬畏。 顾悠悠脑中飞快地闪过些什么。 顾清燕见她发愣,眨了眨眼,不解地叫了她一声。 顾悠悠回过神,朝着顾清燕笑笑, “大姐姐不必自责,我没有怪你们。姐姐能开看妹妹,妹妹已经很开心了。” 顾悠悠瞬间就把自己代入原身这个身份,把姐妹情深演得惟妙惟肖。 顾清燕听了如释重负般笑开来,竟忍不住凑过来一把抱住了顾悠悠,连声道, “悠悠你好起来了,真好。我已经许久没听你叫过我姐姐了。” 顾悠悠微微一愣,片刻后犹豫着也把手放在顾清燕背后,轻轻拍了拍。 不得不说,顾清燕对顾悠悠的确有感情,在所有人都欺负原身时,也只有顾悠悠对她还有善意,从来不曾嫌弃过原身的痴傻。 顾清燕抱了她一会便坐回原位,拿出手帕轻轻抹了下眼角的泪。 高启站起身道, “我去给你们沏杯茶。” 顾悠悠对他点了点头,顾清燕柔柔道, “有劳将…高妹夫了。” 将?顾悠悠眉毛又是一挑,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高启说是去沏茶,其实几人都懂,这是高启特意给她们留下说话空间,高启一走,顾清燕似乎放松了一些,一旁一直憋着没说话的顾寒月终于忍不住,皱眉道, “大姐姐你还没问这傻……她这一身功夫怎么来的呢!” 顾悠悠闻言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事。 看来那日顾悠悠在月牙楼前打趴了十几个壮汉,顾寒月估计头一回直面她“大展身手”,对她这身功夫上了心,回去后就去跟顾清燕告了状。 顾清燕闻言却没有说着顾寒月的话问顾悠悠,而是柔声对顾悠悠道, “说起来,悠悠,你怎么忽然便去城里工作了?听高妹夫说,你现如今在月牙楼里当安保。那酒楼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女儿家的,在那种地方工作岂非很不安全?” 顾悠悠瞥了一眼顾寒月,顾寒月哼了一声,顾悠悠不再理她,只回道, “不过机缘巧合,便成了月牙楼的安保,至于悠悠的自身安全,不劳姐姐操心。” 顾清燕抿了抿唇,“悠悠,你的功夫……我听五妹说,你一人便能打倒十几个壮汉……” 她转了转眼珠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怎么不知,妹妹什么时候有这番功夫了?” 顾悠悠虽然之前就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但因为顾寒月的搅和让她猝不及防就得面对顾清燕的疑问,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满。 她压下心中不爽,面上还是礼貌回道, “说来姐姐可能不信,但既然姐姐问死了,我也只好跟姐姐说和明白。” 顾清燕闻言身子坐得更直了,顾寒月几乎翘到天上的鼻孔也稍微低了一些,顾清燕道,“妹妹你说,只要你说,姐姐便信你。” 于是顾清燕开始睁眼说瞎话, “我小时候见过一个年轻男人,他第一次见我便说我根骨奇佳,后来总是在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翻墙进来教我功夫。但后来小娘去世,我受了打击,精神不好,便一直没想用他教我的功夫,等后来被王嬷嬷打得狠了,便想了起来。” 顾清燕嘴上虽说着相信,但听了顾悠悠编的这个“世外高人”的故事,显然不太相信,顾寒月没忍住,当即就要呛顾悠悠几声,顾清燕反应极快地按住她的手,不让顾寒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顾寒月心有不甘地把话咽了回去,只瞪圆了眼睛瞪着顾悠悠,顾清燕想了想,道, “你说的那个人,他总是翻墙进来找你,怎么咱们府中家丁和婢女都没人发现?你也从未对我说过?” 顾悠悠抿唇低下头,再抬头时就露出了十分悲伤的神色,她轻声道,“小的时候,除了小娘,没人管我,小娘也不能常见到我。只有师父陪我玩。” 她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可是后来他也走了,还嘱咐我不能去找他,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他的事情。我一直记着,后来受了打击,便也不需再记着了。” 第三十七章 痛哭流涕 顾清燕见顾悠悠悲伤的神色不似作假,也被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弄的一慌,忙靠近了顾悠悠,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妹妹别难过了,是姐姐不好……” 顾清燕最后问道,“那妹妹可还记得教你武功的人长什么模样?若是你很想他,姐姐便让人帮你找他。” 顾悠悠抽抽搭搭的,闻言毫不迟疑地哽咽着道,“他身形有些矮,总是爱穿黄色的衣服,我只记得他眼睛小小的,其他便记不清了,太久了,我们也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 说完后顾悠悠心中都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演技鼓掌。 她说出来的这个关于师父的形象是按着她现代的那位师父描述的,所以也并不算假。 顾悠悠这个形容既足够具体,可又适当地不够具体,反倒彻底打消了顾清燕的疑虑,如果顾悠悠说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顾清燕反而还会怀疑。 听到这顾寒月便忍不住嘟囔,“这傻子哪来的运气……” 这会儿高启沏的茶终于姗姗来迟,高启一进来便见顾悠悠眼圈红红的,一时满脑子疑问,眉头也不自觉蹙起,但还是把茶放在桌上,给桌上三个人倒了茶,最先把茶递给了顾悠悠,而后才是顾清燕和顾寒月。 顾清燕小声地说声谢谢,高启便坐下看着顾悠悠,眼里询问意味明显。 顾悠悠对他回以一笑,高启便知她没事,放下心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顾清燕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抿了一口茶后便放下杯子,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对顾悠悠道, “悠悠,你不是还有十几亩地么?就算你会武功,可整日跑去城里干活也是麻烦,为何不留在家里干活种地?” 顾悠悠闻言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高启却替她做出了回答, “便是女儿家,干活种地才更辛苦,她在酒楼里工作反倒轻松些。” 顾清燕微微一愣,似是完全没料到高启会开口替顾悠悠说话。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顺势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口茶,这回却忘了拿帕子擦嘴。 顾寒月在旁边不满道,“那顾家那块地呢?” 她说的是顾家的地,而不是顾悠悠的地,语气说的好似这是天大的恩赐一般,听得顾悠悠眉头又是一蹙。 然而此时顾悠悠想的却是别太快让顾家人知道她已经把地租出去了,便有些担忧高启没留心直接说出去,没想到高启竟似乎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 他淡淡看一眼顾寒月,语气不复之前那般温和, “自是我来打理。” 如果说一开始顾清燕还只是有些失态,此刻便是完全失态了,她眸子瞪圆了一圈,愣愣地看着高启。 顾悠悠见状,内心的想法便更加清晰明了了。 好半晌顾清燕才张口,“你……种地?” 高启对她点点头。 顾清燕便不说话了。 顾寒月在旁边对着顾悠悠嗤笑道,“呵,你可真是命好呀,找了个能给你干活的男人,如今倒给养了个好气色。” 她今天见到顾悠悠时便发现她比从前更有气色了,面色红润,看着就令人讨厌。 顾寒月阴阳怪气得十足膈应人,顾悠悠耐性被磨得到了极点,顾清燕亦回过神,蹙着眉在桌下捏了下她的手。 高启却淡淡笑了,“多谢顾五小姐夸奖。” 高启高淡风轻地隔应了回去,顾寒月气得又是重重哼了一声,顾悠悠却悄悄红了耳朵。 此时天色也暗下来了,想了想,顾悠悠还是问了顾清燕要不要留下来用晚饭,或是直接在她这留宿一晚。 虽然顾悠悠很烦顾寒月,但她对顾清燕印象却很是不错,便勉强说服了自己忽略顾寒月那个搞事精。 顾清燕却摇头拒绝了,“不了,接我们的马车也快到了。原也就是来看看你,现在看到你便该回去了,我们瞒着府里偷偷跑出来,若还夜不归宿,必定惹人非议。” 顾悠悠闻言便也不再多做挽留。 顾清燕和顾寒月来时是坐的马车,等到了地点知道还得等顾悠悠下班,便让马车夫去别的地方等她们,此时也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 在等马车来之时,顾清燕似是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同顾悠悠道,“妹妹,我可否单独同妹夫说句话?” 她其实本可以在顾悠悠没回来之前便跟高启单独说话的,可她却还是等到顾悠悠在场了才询问她的意见,既为避嫌,也是尊重顾悠悠。 顾悠悠很快便想通了这层,心中不由讶异于这位大姐的情商,毫不犹豫便道, “可以啊。” 顾寒月在旁边有些不解,但还是撇撇嘴,走出房门,顾悠悠也随后走了出去,屋内便只剩顾清燕和高启两人。 顾清燕和高启两人对坐,高启一边抬手替自己又倒了杯茶,一边道, “大姐有什么话想对妹夫说?” 顾清燕抿了抿唇,轻声道, “高将军?” 高启动作一顿,片刻后停下动作,抬眼扫了一眼顾清燕。 他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漆黑的眸中幽幽泛着冷光,却跟先前还算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无端看得顾清燕心头一跳。 然而这种变化只是稍纵即逝,几欲扑面而来的威压转瞬便消弥于无形,他淡淡道, “顾大小姐如何认出我来?” 他的称呼从大姐变成了顾大小姐。 顾清燕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帕子,语气也带了些紧张,“宫中百花宴,曾在御花园见过将军一眼。但那时将军走得太快,一晃便不见了,便是最近,他们说起将军……之事,民女才想起来。” 高启分不出喜怒的哦了一声,只道,“顾大小姐想说什么?” 顾清燕闻言却没立刻回他的问题,而是神色庄重严肃地说道, “将军隐姓埋名在这乡下,必定有将军的理由。将军请放心,关于将军的身份民女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包括顾家的人。” 高启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顾悠悠这才问道,“只是……将军为何同小妹……” 第三十八章 别惹我 高启沉默片刻,却是道,“请恕我不能相告。” 顾清燕不由身子往前一倾,蹙眉道,“可是……” 高启却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有危险。” 顾清燕看着他眼中认真而坚定的神色,微微一怔。 这边出了屋门的顾寒月和顾悠悠不得已也得了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顾悠悠不想理她,自个走去她房门口站着。 顾寒月却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冷冷地对她说道, “顾悠悠,你别得意,我不会让你过太久好日子的。” 不是顾悠悠自恋,想要自居女主角,但顾寒月的这句话,真的很像电视剧里恶毒女配的标准台词。 然而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总会有各种理由憎恨女主,但顾寒月对原身抱有的恶意却让顾悠悠怎么都搞不明白。 她一没抢顾寒月男人,顾寒月也不喜欢高启,二没夺顾寒月地位,让她在顾家丧失宠爱,三没掩盖过她的“光芒”,甚至原身从未主动跑去她眼前蹦哒,可顾寒月就是莫名其妙地对顾悠悠有了恶意,甚至几次三番想致她于死地。 即便这几次顾寒月在她面前都讨不了好,可以说是屡战屡败,可她还是百折不挠,屡败屡战,如今还穷追不舍地要继续隔应她,这般执着倒像是游戏中拿着固定剧本执行任务的npc。 顾悠悠心中疑惑顾寒月的动机,便也直接问了出来。 她缓步靠近了顾寒月,此时两人便一同站在了院子的一角,离顾清燕高启所在的屋子有五六米远,她们看不到屋里的人,屋里的人也看不到她们。 “说起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顾悠悠轻声道,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总是针对我?我何时招惹过你?” 顾悠悠问出这个问题时便猜想了无数种顾寒月可能给出的答案,例如她不小心得罪过顾寒月啊、让她不痛快过、变傻了之后对顾寒月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或是害她丢过脸什么的,甚至顾悠悠连顾寒月会给出没有理由这个答案都设想到了。 可最后顾寒月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捧腹笑了半晌,才对她露出个轻蔑至极的神情,一字一句道, “你这种青楼女子生的肮脏贱货,便活该被千人唾弃万人践踏。” 顾寒月说完只觉十分快意,脸上笑容逐渐放大,她数次在顾悠悠这里吃亏,这回可算终于羞辱了她一回。 正得意的她没注意到,顾悠悠骤然沉下来的脸色。 等她发现顾悠悠神色诡异得有些不对劲时,她已经抬手拔下了顾寒月发髻上的一根簪子。 顾寒月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脱口道,“你要做什……” 她忽然吓得脸色煞白—— 因为顾悠悠把簪尖贴近了她的脸颊。 顾寒月脑中空白了一瞬,下一刻便要尖叫,顾悠悠却只轻轻“嘘”了一声,道,“别动。”便吓得顾寒月浑身哆嗦着不敢再动弹。 顾悠悠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可对顾寒月来说却比刚刚沉着脸的她还要可怕,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顾悠悠。 顾悠悠神色平静得可怕,她轻声道,“一动也别动哦,不然我一失手,你这脸可就毁了。” 顾寒月吓得眼中都浮现了泪花,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戳着自己脸颊的那根簪子上。 “都说骂人不骂娘,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 顾悠悠轻声叹息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挺想见血的。你说这簪子划开你的脸之后,你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想试试吗?” 顾悠悠说着又把簪子往里戳了一点,戳得那一处皮肤都凹了一个小坑。 顾寒月被戳得脸有些刺痛,甚至产生了真的被顾悠悠划破了脸的错觉,她想摇头,却又顾忌着不敢动,只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顾悠悠。 顾悠悠往前倾了下身子,拉近两人的距离,而后用只有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道, “我劝你最好别再惹我,还有下次的话,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你不是说我是傻子么?” 她忽地咧嘴一笑,“傻子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哟。” 顾寒月崩溃地从喉咙里呜咽着挤出几个字,“知……知道了……” 顾悠悠这才移开簪子,顾寒月被吓得双腿发软,陡一放松还差点站不住脚,顾悠悠下一步动作又让她乖乖地站直了。 她将簪子轻柔地插回顾寒月的发髻上,而后放下了手,颇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顾寒月的脸,似是在可惜没有划开她的脸。 她这一神色又吓得顾寒月毛骨悚然。 说巧不巧地,等两人刚恢复常态,看上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时,门外才要早不早地响起了马蹄声,而后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 顾寒月此时也没精神去抱怨马车的姗姗来迟了,她现在一刻也不想跟顾悠悠这个疯子多待,于是一见到马车停下来便跑过去窜上马车,而后便不再出来了。 这边的顾清燕和高启听到马蹄声,便也从房中走了出来。 顾清燕出来没见到顾寒月,便疑惑地问顾悠悠,顾悠悠笑了笑,“她可能觉得冷,就先上马车了。” 顾清燕没再多问,她没直接走到马车旁,而是拉着顾悠悠在院中停了下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荷包鼓鼓的,看上去应该有些分量,顾清燕将它放到顾悠悠掌心里,柔声道, “悠悠,这是姐姐的一点小心意,你拿着好好照顾自己。” 在顾清燕掏出荷包要递给顾悠悠时,高启就十分有眼色地离她们远了些,给姐妹俩留了个说话空间,顾清燕见高启离远了,才忍不住对顾悠悠道, “悠悠,你可知高……他的身份?” 顾悠悠闻言注意力瞬间从手中的荷包中脱身,她看顾清燕神色,在结合她这句问话,心中那个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看来顾清燕已经知道了高启的真实身份。 顾悠悠想了想,未免麻烦,还是撒了个谎,“不知,他只说家中遇难,如今只剩他一人。姐姐知道他身份吗?” 第三十九章 原来如此 这是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顾清燕张了张口,却又想到既然悠悠也不知道将军的身份,她便得守约,不能把将军身份泄露出去。 顾清燕摇摇头,道,“姐姐也不知。但姐姐觉得他不是坏人。看你如今气色,想必他把你照顾的不错。” 她眸中露出笑意,“如此,姐姐便也放心了。” 顾清燕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她这个妹妹啊。顾悠悠心头一动,只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嗯。”顾清燕点头,两人牵了手往马车走去,高启便也跟上来送别。 到了马车跟前,顾清燕冲高启点了点头,又不舍地拉紧了顾悠悠的手,道, “悠悠,往后……姐姐就没法常常来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顾悠悠嗯了一声,扶着她上了马车。 顾清燕最后看顾悠悠和高启一眼,便要撩开车帘钻进去,顾悠悠却又忽然拉住她。 “悠悠?”顾清燕把撩起的车帘放下,疑惑地看向顾悠悠。 顾悠悠道,“大姐姐,往后要来,便提前传书信给我,我一定不再让大姐姐久等。” 顾清燕闻言眉毛一扬,眼中真真切切地露出喜意,她勾唇笑道,“好!” “大姐……你快点!”马车里传出顾寒月焦急的声音,顾清燕不便再多待,终于进了马车。 待马车开始动起来,顾悠悠却忽然抬手将顾清燕给的荷包对准车帘轻轻扔了进去,车帘很快被掀开,露出顾清燕诧异的脸。 马车缓缓前行,将顾悠悠逐渐落在身后,顾清燕惊诧地高声道,“悠悠,你——” 顾悠悠对她挥了挥手,笑着扬声道,“姐姐心意我领了,银子姐姐便留着多买几件好看的衣裳吧!” 顾清燕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拿给她的这些钱,只能是从她自己积攒的私房钱里挪出来的,顾悠悠不想要,也不需要。 马车渐渐走远,车内的人却还把手伸在车外,一直挥着,直到马车消失在两人眼前。 顾悠悠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大晚上的顾清燕坐马车回去,身旁却没保护她的人,总归还是不安全的。 但所幸顾府在镇里,镇里离她这叫花村十几里路,她们坐马车一个多小时便能到,也不会拖太晚。 想到这顾悠悠便收回视线,同高启进了门。 高启在旁边道,“不舍得?” “没有。”顾悠悠回道。 “你不问我刚刚你姐姐同我说了什么?”高启又问道。 顾悠悠站定脚步,侧头看他,直接道,“问了你会说吗?” “……”高启自觉挖了个坑,忙解释道,“时机到了便会同你说。” “哦。” 高启还不放心,莫名担忧她会误会什么,又补了一句,“大姐让我照顾好你。” 顾悠悠闻言叹息般说道,“我这个姐姐,倒是对我还不错。” 高启不知她这句话其实是在替原身惋惜,只顺着道,“嗯。” 顾悠悠抬眼看了看面前屋内桌子上摆着的茶杯,却又忽地嗤笑道,“镇上离这里不过十几里远,可平日除了顾寒月这个专心找茬的,便只剩大姐这个真正关心我的来看望我,其余一个顾家人也没有,就连父亲也没来过一次。” 高启以为她在为顾家人而感到失落难过,却不知做何安慰,便只沉默地现在她身旁。 顾悠悠余光见高启神色柔和,眼中星光点点,忽地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对了,你说这镇上离这也不远,怎么姚志清那个恶霸回去后没再回来找我们麻烦?” 这话题转换得太快,高启顿了好半晌,才回道,“谁知道呢。” 顾悠悠注意到高启说这话时眉毛很细微地动了一下,脑海中便想起了那晚他鼓励村民们揍姚志清时说的话—— “想揍他的放心揍,后果我们承担。” 当时她只当高启是说出来糊弄村民们,给他们点勇气而已,实际是没有这个能力的,毕竟姚志清能横行乡里这么久,在镇上必定也有不小的后台背景,哪那么可能轻易被打倒。 所以当时她便做好了跟姚志清这恶霸死磕到底的准备,只要他敢来便揍到他怀疑人生。 可没想到过了将近一个月,姚志清都没有任何动静。 顾悠悠如今知道了高启的真实身份,再结合他这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她有理由怀疑,高启私下里已经让人去解决了姚志清这个麻烦。 然而想归想,顾悠悠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努努嘴对着厨房道,“饿了。” 还是过两天有空去问下镇上的人,姚志清是个什么情况吧。 顾悠悠并不担心顾寒月会跟顾清燕说她威胁她的事。 以顾寒月的性格,被她和顾家人一直瞧不起的顾悠悠威胁之后,她必定觉得这是天大的耻辱,因此爱面子又自尊心极强的顾寒月不仅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甚至可能还会庆幸当时没人看见她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 而事实果真如顾悠悠所料,顾寒月一路上都没对顾清燕提起被顾悠悠威胁的事。她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了,一时仍是惊魂未定,连看见顾悠悠扔回了顾清燕的荷包都没做任何表示。 原先顾清燕还担忧顾寒月看见她拿银子给悠悠会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可见她对荷包的事只字未提,还有些惊喜,以为顾寒月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总是隔应悠悠,可心里还是关心她的。 如果顾悠悠知道顾清燕居然产生了这个天大的误会,一定会忍不住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两天后上班时,顾悠悠百无聊赖地站着岗,看着来来往往地客人们,李双却忽然把顾悠悠单独叫上楼了。 顾悠悠不得不思绪飘飘,猜想李双是不是叫她上去谈工作的事。 她上楼时回想了下最近做的事情,又觉得她应该没有犯让李双炒她鱿鱼的错误,除非是李双忽然觉得不需要一个女的做酒楼安保。 哪知李双见到她便道,“小顾啊,你准备准备,今天下午陪我回趟家。” 第四十章 初入李府 “啊?”顾悠悠听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家?哪个家?回谁的家?? 李双看她满脸懵逼的模样,便又解释了一句,“同我一起去李府。” 顾悠悠这回便听明白了,李双是让她跟他一起去李府。 然而…… 为什么要找她?? 跟个女的回府……不怪顾悠悠想多,她觉得这事儿不太妥。 顾悠悠直接便道,“掌柜的,这……不太好吧,咱们孤男寡女的……” 李双扇子一合,敲了下掌心,嗔怪道,“想什么呢!” 顾悠悠见状无端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 李双道,“小顾你是安保啊,保护掌柜的我自然也是你的工作了。” “掌柜的你是说……”顾悠悠重复道,“让我陪你去李府,保护你?” 在自己家还能出什么事儿?顾悠悠原本这么想着,但一想到原身,便明白了。他们这种大家庭,自然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更何况李双性格还这么佛系,如果他在宅斗剧里,必定只是炮灰中的炮灰。 李双点头,而后伸出一只手,摆了个三的手势,道,“放心,今天月钱涨三倍。” 顾悠悠:“……” 兄弟,你很有觉悟。 然而顾悠悠还是忍不住又问道, “店里其他安保功夫也不错,还都是壮汉,更有威慑力,为什么掌柜的要找我一个女的陪你去?” 李双闻言展开扇子扇了扇风,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道, “便是女子才更好,他们便会更没有防备。”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顾悠悠迟疑道。 李双笑容不变,声音却更加柔和,“别的不用,你只需做好随时揍人的准备就行了。” 顾悠悠默。 她看着李双温和的笑容,心中大惊—— 娘咧,这货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吗?从前那么佛系,怎么感觉现在越来越阴了…… 于是中午顾悠悠跟李双各自吃了后过了半个时辰,便出发去了李府。 李府距酒楼不算远,坐马车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想来李双平时偶尔的一出门就出一下午甚至一天,估计就是回李府去了。 顾悠悠一直都知道李双很有钱,但当真正见到李府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偌大的李府单就正门,就已经气派非常,迎面一股浓浓的土豪之气,再走进去,更是有如世外桃源般,有花有树有假山有湖有大温泉,顾悠悠跟着李双走进门时看到府里场景,脑中忍不住想—— 我进的是李府还是皇宫? 由于乡巴佬顾悠悠还没见过这里的皇宫,她便自动把李府跟电视剧上拍的宫殿场景做个对比,发现几乎零差距。 李双毫不意外顾悠悠惊奇的眼神,胸前一把扇子摇得飞起,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炫富, “小顾啊,我家是不是很气派?” 顾悠悠一看他炫富就酸得牙痒痒,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时迎面走来几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子,个个面容小家碧玉得很是讨喜,几人见到李双,便垂着头走过来,对他屈膝行了个礼, “少爷好。” 李双应了一声,几人抬起头,为首的婢女看到李双身旁的顾悠悠,眼神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少爷,这位是?” 顾悠悠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等着李双说出她“安保”的身份。 虽然安保听上去有点不好听,但是气势不能输…… “哦,”李双道,“她是我朋友。” 顾悠悠微微一愣,那几名婢女闻言更是满脸错愕,那为首的婢女扫了一眼顾悠悠,这一眼让顾悠悠明白她现在在她们心中,估计就是个勾引她们家大少爷欲图不轨的狐狸精。 李双好似毫无察觉,她们几人对顾悠悠几欲化为实质的轻蔑和鄙视,只轻飘飘道,“做你们的事去吧。” “是。” “走吧。”李双对若有所思的顾悠悠说道。 顾悠悠抬脚跟了上去,两人一路来到一个大门牌匾上写着遮霜院的院子里,这间院子装修不似别处奢华炫丽,却自有一番风格,简单又大方,让人一进便不由得心神安宁下来。 院子中央的石椅上坐着一个墨发及腰,身形纤瘦的女子,那女子原本背对着门口,耳朵却很尖地注意到两人进门的动静,飞速的转过头来。 顾悠悠不由得惊艳了一把。 这女子简直就是女版李双,秀眉明眸,唇若含丹,顾悠悠能想到的所有形容女子容貌的褒义词,几乎都能用在这个女子身上。 她长相形似李双,却又自然而然地比李双多了女气,眸光也很是温柔,完全不像李双那种炫富般的贵公子眼神。 “哥哥!”女子站起身来,提着裙摆噔噔噔跑道李双跟前,李双笑着摸摸她的头。 她这才把注意力分到旁人身上,神色腼腆地看一眼顾悠悠,轻轻拽了拽李双衣袖,小小声问道, “哥哥,她是谁啊?” 李双柔声道,“她是哥哥的朋友,阿楚叫她顾姐姐就好。” “顾姐姐……”李楚松开李双的衣袖,朝着顾悠悠挪了一小段距离,声音更细了。 仅这一会儿,顾悠悠对李双这个妹妹的性格就有了些定义。 腼腆害羞,心思单纯而又胆小怯懦。 她比顾悠悠还要矮上一些,腼腆说话的模样更是显得娇小可爱,顾悠悠露出个友善的笑容,虽然李双这妹妹叫她姐姐,但她还是得按规矩来称呼她,想了想道,“小姐安好。” 李双瞄了她一眼,顾悠悠鬼使神差地从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不可置信,好似在惊奇她居然会这么礼貌。 顾悠悠:“……” 李双道:“小顾,我妹妹叫李楚,比你小一岁,你也叫她阿楚就好。” 这回便轮到顾悠悠和李楚诧异了。 顾悠悠诧异于李双对她的不见外,李楚则诧异于李双对顾悠悠的亲近。 “行了,进去吧。”李双扶着李楚的肩膀,三人一同走到院中。 李双拉着李楚在石桌边坐下,顾悠悠则很有眼色地守在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给他们兄妹俩说话空间。 李双坐在石桌上左右环顾一圈,问道,“下人们呢?” 李楚嗫嚅道,“她们……都去忙了。” 第四十一章 瞧不起 李双哪里看不出怎么回事,他眉毛皱了皱,唇角笑容淡了一些,却没说什么,只拿起李楚刚刚独自一人在石桌上做的女红,手指抚摸着上面精致的图案。 李楚细细观察哥哥神色,余光却注意着顾悠悠那边,终于还是忍不住,靠近李双一些,轻声道,“哥哥,顾姐姐是你心仪的人吗?”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李双看向李楚,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因为哥哥让她叫我阿楚,你……从前不会跟什么人这般熟稔……” 李双眉毛一挑,伸出手轻拍了拍李楚的脑袋,李楚小声惊呼,双手抱住头,眼神却被这一掌拍得露出了愉悦亲昵的笑。 “小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么多,她只是哥哥的朋友,人很不错。”李双看了一眼顾悠悠,笑着说道。 “是吗?”李楚又瞄了一眼不远处容貌生得很是好看的女子,仍是有些怀疑。 “哥哥你不是说过男人和女人没有纯洁的友谊吗?”李楚很是诚实地问道。 “……”李双一时被问住了,不知该怎么跟小妹解释男女之间的事。好一会才有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无奈道, “阿楚再问下去,没什么都被你问得有什么了。” “哦……”李楚捂着脑袋讷讷道,果真没再问了。 顾悠悠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兄妹时不时偷瞄她而后嘀嘀咕咕地,只觉他们在议论她,便觉有些莫名的尴尬。 “他们最近可有欺负你?”李双忽然又问道,神色认真,李楚有些错愕,却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神。 “大哥……没有,他们没有欺负我。”李楚声音习惯性地又弱下来,她想撒谎,却下意识说出了“大哥”。 李双神色罕见的沉下来,顾悠悠在一边发现到李双的神情变化,登时跟见了鬼似的。 这人平时脸上不是吊儿郎当就是云淡风轻、仿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笑容,抑或是欠揍的得瑟炫富的笑,可几乎没有露出过这么明显的不开心。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惹得佛系美少年冲冠一怒? 顾悠悠心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李楚显然对李双不悦的神色也很是惊诧,眼睛一睁,愣愣道,“哥哥……”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 “哟,二弟回来啦!” 顾悠悠跟石桌上两兄妹问声看去,遮霜大门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哥,面目俊朗,眼神却带着有些恶意的笑,唇角亦是勾起讥讽的弧度,显得他的脸看上去有些刻薄。 他左边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年轻些的少年,同样衣着华丽,神色却很是倔傲,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俩公子哥身后跟着的是两个看似家丁模样的男子,也是清一色的倔傲神色。最后则是三名青衣婢女,其中有一个赫然就是刚刚用看狐狸精一样的眼神看顾悠悠的婢女。 一行人可谓是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一时间院内看起来竟有些热闹。 李楚第一反应就是把石桌上她绣的女红收进袖口里,而后便要站起身来迎接。 李双早换上一副洒脱得云淡风轻的笑容,一只手拿起手中扇子扇风,另一只手却在桌下按住了李楚的手,制止住了她条件反射要站起来的动作。 李楚眸光有些慌乱,却又不解地看向李双。 来者不善。顾悠悠静静地站到了李双旁边。 李双稳如泰山地坐在石凳上,朝来人招呼道,“大哥,三弟。” 那为首的笑得有些刻薄的公子哥就是李双的大哥李毅,他左边那鼻子朝天的则是李家三少爷李景。 李毅见这兄妹俩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唇角笑容淡了一些,正要发难,李双又轻飘飘道,“大哥三弟,你们干站着做什么,快来一起坐。” 李毅刚到喉咙口的话被迫咽了回去,憋闷地一掀衣摆,在石桌另一侧坐了下去,李景跟着坐在他旁边,两名家丁各自站在两名少爷身后。 李楚还没等两人落坐,便怯怯地唤了他们一声,“大哥,三哥。” 两人听了她的招呼却连眼神都没正经分她一个,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做回应,李楚便又垂下了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衣摆,不说话了。 李双瞄了李楚一眼,而后对站在后面的里面婢女道,“春花、秋花,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们两位少爷倒茶。” 李双话音一落,李景神色稍缓,李毅跟那被点名的两名婢女却眼神古怪。 春花秋花便是李楚刚刚说的“正在忙”的吓人,两人都属于遮霜院,李双此刻却对她们说“你们少爷”,其中意思实在很难不让人想多。 春花秋花两人不自觉看向李毅,李毅却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李双,两人便赶忙矮了矮身子,应下李双的话,而后匆匆出去准备茶水了。 顾悠悠跟剩下那名把她当狐狸精的婢女对视一眼便移开视线,那婢女默默地走过去站在李毅身旁。 李双道,“大哥,三弟来遮霜院可有什么事?” “瞧二弟这话说的,”李毅笑了笑,“听府里人说你回来了,咱兄弟几个小半个月没见,便想来瞧瞧你。” 他说着似乎很是熟稔的嗔怪道,“可二弟一回来就记挂着四妹,都不来跟大哥打声招呼,大哥很是伤心呀。” 顾悠悠没忍住,眼角一抽。 这货演技也太烂了。 嘴上说着上心,脸上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轻蔑不屑。 李景也在一旁帮腔,语气还挺冲,“是啊二哥,你也太不厚道了!” 顾悠悠想,有钱人家还挺会玩勾心斗角这一套呀。 李楚在桌下拉紧了李双的衣袖安静如鸡,李双听了对面兄弟两人的控诉却是面不改色,只道, “回家自然是要见最记挂的亲人,不过大哥既然这么说了,那往后二弟便早点抽出时间去大哥那坐坐,免得大哥三弟还得特地跑来我妹妹这。” 李毅闻言脸色难看了一瞬,眸色沉沉地看了李双若无其事的笑容一眼。李景没李毅这般耐性,当即便要开呛,李毅却先他一步踩了下他的脚,李景便只好忿忿闭了嘴。 第四十二章 回马枪 李毅忽又把目标转向李双旁边的顾悠悠,见她面容姣好,身形纤细,便促狭一笑,“听闻二弟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女子,倒不知……她是二弟什么人?” 顾悠悠眼观鼻鼻观心,没料到这几人的战火忽然就延伸到自己身上。 此时春花秋花走进院中,一人各端一个托盘,一个上面放着一盏茶和一个纹路细致的水壶,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盒茶叶和几个茶杯。 两人走到石桌旁给桌上几人添茶倒水,李双却没第一时间理会李毅的话,而是扭头对旁边站着的顾悠悠道,“小顾,别站着了,坐阿楚身边去。” 有外人在,顾悠悠没有异议,应了一声便坐去李楚身边,李楚莫名有些安全感,不由对顾悠悠露出一个笑容。 李双这才对脸色又有些难看的李毅道,“大哥,四季没同你说明白么?” 站在李毅身后的那把顾悠悠当“狐狸精”的婢女正是四季,李双忽然发难,她心神一乱,一时竟做不出反应。 李毅却算是默认了是四季跟他说的这件事,只道,“瞧二弟这话说的,倒像是四季在跟大哥告状……大哥这不是关心你嘛?” 他说着不等李双回应,便转向顾悠悠,眸光直白,道,“这位姑娘,我二弟是你什么人呀?敢问姑娘家住何方?芳名为何?” 一连串问题忽地朝顾悠悠抛来,顾悠悠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这大少爷嘴上姑娘姑娘地叫,但语气却很不客气。 然而顾悠悠还未开口,一直安静如鸡的李楚却忽然怯怯地开腔道, “大……大哥,她是……二哥的朋友。” 李毅笑容一收,道,“大哥跟这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 李双扇扇子的动作一顿,薄唇抿了一抿。 李景在一旁鼻子翘得更高了。 李楚讷讷地垂头,神色委屈,看得顾悠悠心中冒火,原还想着对这人客气些,此时见这大少爷当着李双面训他妹妹,明显是要借着李楚打李双的脸,想到这她勾唇笑了笑,眸光却有些冷, “这位公子,此处是阿楚的院子,她便是这里的主人,怎么能说她没插嘴的份呢?” 空气一时好似凝固了。 “敌方”几人目瞪口呆,李双眉目一展,笑吟吟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李楚则猛地抬头,神色很是意外地看向顾悠悠。 “你这女子,怎么跟我大哥说话的?!”李景愣了片刻后,在李毅难看的脸色中拍桌而起。 顾悠悠淡淡道,“就事论事而已。” “你!”李景眼睛一瞪,李毅拉着李景的手让他坐下,这才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悠悠,“这位姑娘倒是伶牙俐齿,性子直爽。” 李双笑了笑,替顾悠悠客套道,“过奖过奖,若有欠缺之处,还请大哥见谅。” “二弟这般维护她,这姑娘可是未来弟媳?”李毅话锋一转。 他话中故意用维护二字,摆明了在暗讽顾悠悠,顾悠悠听了又是一皱眉。 这货还有完没完了? “先不说小顾只是我的朋友,便说这维护……小顾所言二弟觉得并无不妥,何来的维护?”李双不笨,怎么可能听不懂李毅话里的意思,便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若不是场合不对,顾悠悠简直要给李双鼓掌。 “……” 李双今日是吃了火药了? 李毅沉着脸站起身,这回也不故意摆个笑脸了,他沉着脸道,“二弟你可是对大哥有意见?” 李毅一站起来,李景便也跟着站起来,一脸的凶神恶煞。 李双倒也没再坐着,闻言站起来,云淡风轻道,“大哥说的哪里话?二弟敬重你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有意见?” 友方的李楚和顾悠悠跟着李双站起来,顾悠悠重新走回到李双身边。 李毅黑着脸道,“平日二弟可不像今天这般几次三番给大哥脸色看!可是如今二弟生意做的好,心气儿便也高起来,连大哥也瞧不起了?” 顾悠悠心中的亿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对李毅的脑回路简直叹为观止,敢情他说来说去,重点还是李双的生意。 说白了就是嫉妒。 李双摇着扇子轻叹一声,也不笑了,耷拉着眼,看上去很是难过,“原来大哥心中便是这么想二弟的……” 他轻轻道,“既如此,我便去找爹,让他把月牙楼收回去,我可是断断不愿为了一点生意坏了咱们兄弟的情分的。” “你……”李毅闻言却并不高兴,反而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起,怒指着李双道,“你敢威胁我!” 李楚被这一吼吓得一哆嗦,情不自禁得拉住李双衣摆,想让他别再呛大哥了。 李双仍是一副伤心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哥究竟想要我如何?” 李毅不答,半晌咬牙一拂袖,“我们走!” 他说着却偏头跟李景对视了一眼,李景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几步跟上前,靠近了李双。 李双毫无察觉,口中说道,“大哥这便走啦?二弟送送你。” 说着李双抬脚便要跟上前,此时来到李双身旁的李景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忽然用力地朝李双撞过去,同时伸出一脚,就要拌倒李双。 李楚在一旁看得目光一凝,失声叫道,“二哥!” 然而即将摔个狗啃泥的李双却半点也不慌。 千钧一发之际,他侧眸看了身旁顾悠悠一眼,只这一眼,顾悠悠就想起出发前李双对她说的话—— “你只需做好随时揍人的准备就行了。” 看来不只要扶一把掌柜的,还得顺便揍人,才算完美完成任务。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在李景即将撞到李双肩膀时,顾悠悠忽然拉住了李双的胳膊,将他调转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便顺势和李景擦肩而过。 李景没防备李双突然离开,登时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地要借着原本打算伸出去拌倒李双的脚站稳。 顾悠悠冷冷一笑,扯过李双后便毫不犹豫抬起右脚,对准李景的屁股狠狠一踹………… 第四十三章 玩大了 “嗷——”李景一声惨叫,被踹得往前一扑,实实在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噗嗤——”李楚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赶忙做贼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笑意却全部转移到了双眸中,显得她的眼睛愈发的亮。 李毅本就留意着身后动静,此时听到巨大动静,还以为李景成功了,嘴角便又勾起了讥讽的笑意,转过身正要幸灾乐祸两句,哪知看到李景就趴在他的面前,狼狈地被地上惊起的灰土呛得不住咳嗽。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少爷起来?!”李双冲那两名呆若木鸡目瞪口呆的家丁喝道。 他眉头深深皱起,眉间皱纹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顾悠悠想,这货演技不行,但演京剧变脸还是可以的。 从他们来到现在,短短十几分钟,这货的脸色不断从白变红又变黑再变回白,来来回回,好不精彩。 李双对李毅阴沉沉的目光视若无睹,在一旁看着两名家丁吭哧吭哧地扶起李景后,才惊讶道, “三弟,二哥知道你贯来崇拜你大哥,可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吧?你这样大哥多难做啊!” 正在酝酿一场风暴的李毅:“……” 屁股上赫然有和脚印咳得惊天动地的李景:“……” 李楚感觉她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正在兄弟三人僵持之时,那四季上前一步,站在李毅李景这边,怒指着顾悠悠道,“各位少爷,方才奴婢看得十分清楚,根本不是三少爷站不稳才摔跤,是这个女人从四少爷背后踹了四少爷一脚!” 李景被家丁一左一右扶起来,本就觉得很没面子,此时一听四季的指控,当即红着眼抬起头瞪着顾悠悠,而后大跨步上前,挥出个拳头就要朝顾悠悠脸上招呼过去。 该死的女人,竟然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丑! 重心不稳,只用蛮力。顾悠悠十分淡定在心中给李景这一拳下了个定义,便要伸出手扭住他挥过来的拳头,站在一旁的李双却忽然叫道, “三弟住手!” 然后他往右一挪,挡住了顾悠悠。 正要施展拳脚的顾悠悠:“???” 大哥你干啥子?? 李景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要收回也来不及了,然而因为李双比顾悠悠要高得多,因此当李景的拳头落下时,砸到的只是李双的胳膊。 只是碰到了胳膊——李双这厮居然惊呼一声,猛地跌到了地上! 李毅和李景:“……” 顾悠悠想,掌柜的,您老人家这碰瓷碰得真是太做作了。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饱含威压的声音,院中几兄妹一抖,尤其打了人的李景,几乎是浑身僵硬这转过身去,顾悠悠感觉都能听到他扭头时脖子机械的咔咔声。 “父亲。”李毅恭恭敬敬道。 门口站着一个一身玄衣的中年男子,身形略矮,拥有中年男子标配啤酒肚,一双眼睛闪着锐利的光,看上去很是精明。 原来这个就是这几个少爷小姐的爹啊。 顾悠悠弯下腰扶起碰瓷碰得很是忘我的李双,在看到他们爹的一瞬间就明白这货为什么要碰瓷了。 感情是他看到爹来了,将计就计来了个苦肉计。 中年男人几步走到几个人面前,院中奴仆们都矮身向他行礼,李楚也怯生生地叫了声父亲,顾悠悠不知怎么称呼,便站着没动。 “问你们话呢。你们在干什么?”中年男人瞄了眼站起身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拿扇子扇风的李双,而后才把目光转向李毅李景兄弟二人,眸光锐利。 “父……父亲,”李景在他爹面前倒是一点也拽不起来,他有些心虚地瞄了他爹严肃的脸一眼,而后才暗自给自己打了底气,不敢再看父亲,便忿忿地转向顾悠悠,怒道, “父亲,我方才不是有意对大哥动手的,是二哥带来的这个女人!她竟然莫名其妙踹了儿子一脚,儿子实在气不过,便想教训教训她,哪知二哥却突然要维护她,挡在她前面,我来不及收回手,这才误伤了大哥!” 李景越说底气越足,说到后面还敢把目光转回父亲李涛身上,满眼的求讨公道。 李涛好似这才注意到一直在李双身边杵着的顾悠悠,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一圈顾悠悠。 他打量的目光无端让顾悠悠觉得自己好似个放在展览台上的货品,只觉颇为不舒服。 李涛开口道,“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顾悠悠没想到他第一句问得居然是她的名字,有些错愕,但还是回道,“顾悠悠。” 李涛闻言又打量了她几眼,才点点头道,“你就是李双酒楼雇的那个女安保。” 这下顾悠悠更惊讶了,原来李双他老子都这么关注他生意的吗?连李双店里员工的名字都记得! 四季在一旁也有些发愣,二少爷不是说,这女的是她朋友吗?怎么……原来也是他的下人而已吗? 李毅最先反应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杵了下发呆的李景,李景被这一碰碰回了神,反应极快地顺着李涛的话道, “好啊,原来你竟是二哥的安保!”李景怒道,“二哥,你怎么能让你的安保对我动手呢?!” 李毅听得很是满意,这个三弟,虽然平时冲动又莽撞,但的确很适合拿来当枪使。 李涛静静看着李双和顾悠悠,半晌后才慢慢说道, “老二,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的语气辨不出喜怒,脸色依然还是严肃的,但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几乎带上了锋芒,让直视他目光的人都会忍不住瑟缩。 李双却不闪不避,脸上仍然挂着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小顾若出手,必定有她的理由。” “哦?”李涛慢悠悠看向顾悠悠,“小丫头,你有什么理由?” 如果顾悠悠在现代没有经历过那么多血雨腥风,现在面对李涛锋利的目光肯定要吓得腿软。 顾悠悠面无表情道,“我不过是行使我的职责罢了,有人对掌柜的不利,我便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第四十四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顾悠悠话音一落,李涛还没说什么,李景便急眼了,他差点又忍不住要不管不顾冲上来给顾悠悠一拳,恼羞成怒道, “你这个贱女人,不要血口喷人!” 李涛抬了抬手,示意李景闭嘴。 “父亲!”李景不满地叫道。 李涛静静地偏头扫了李景一眼,成功让李景闭麦了。 李涛见他安静了,才对李双道, “双儿,你说,谁对你不利了?” 这个问题……顾悠悠有些发愁地看向李双,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会怎么回? 李双却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便道,“三弟摔了一跤,而我被三弟揍了一拳,便算是抵消了。但还有下次的话,希望三弟走路多看着脚下,不要总把脚伸到别人跟前去,拌倒人就不好了。” “你!”李景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三弟,你二哥说的有理,不要再顶撞你二哥了。”李毅适时地开口劝和,原本还总是透着刻薄的神情此刻换上了无奈和苦口婆心,让顾悠悠看着只觉违和感太强。 “嗯。”李涛点点头,淡淡道,“没事就回去吧,别打扰老二跟他妹妹相聚了。” “……是,父亲。”两人都颇有些不甘心地应了下来。 走之前李毅转过头,深深地看一眼李双,他眼中原本对李双的轻蔑不屑已被戒备和仇视所取代。 李毅李景跟他们的下人们走了,院中便只剩下李涛,李双兄妹和顾悠悠,春花秋花两名婢女看这阵仗十分实眼色地缩到房里不出来了。 几人重新在石桌边坐下,李涛接过李楚给他倒的茶低头抿了一口,道, “你若早这样就更好了。”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李双却听懂了,他勾唇笑了笑,道,“现在也不晚。” 李涛放下茶杯,认认真真看着李双,道,“是因为这个小丫头?” 顾悠悠:“……” 你们聊天就聊天,别老把话扯我身上可以?好尴尬的说! 李双毫无察觉顾悠悠的尴尬,他摇了摇头,忽然看向旁边默默添茶的李楚,低声道, “不是。只是忽然发现,再这样下去不太好。总想着息事宁人,便永远没可能摆脱想摆脱的麻烦。” 咦,这句话有点耳熟啊。顾悠悠习惯性掏了掏耳朵。这话似乎是她对李双说过的。 李楚听了哥哥的话一时很是震惊,都忘了继续添茶,只是愣愣地看着哥哥,这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的哥哥很有安全感。 “不管什么原因,爹很高兴看到你多点火气。”李涛慢悠悠道。 李涛没有坐多久便走了,走之前顾悠悠觉得他似乎比刚进门时要开心很多,简直是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了。 李涛站在门口,想了想又扭头对顾悠悠说道,“往后便辛苦你了。” 瞧您这话说的,好像要把你儿子终生托付给我似的。顾悠悠心中如此腹诽,面上却仍是不显山不露水,回道, “老爷放心。在工作期间,我会保护好掌柜的。” “……”李涛走了。 李涛一走,李楚便迫不及待地关了门,急急地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口中问道, “哥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忽然跟爹爹说那些话?” 她这一连串问话连珠带炮似的抛出来,李双却一个也不搭理,只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阿楚,你觉得顾姐姐怎么样?” 他说完便冲身旁的顾悠悠抬了抬下巴。 顾悠悠面无表情,已经习惯了他们动不动cue她的节奏了。 “……啊?”李楚狐疑地观察下她哥神色,发现她哥神色并无任何暧昧迹象,这才犹犹豫豫地看一眼顾悠悠,又飞速低下头,小声道, “顾姐姐……很勇敢,我很佩服她……” 李楚声音虽小,却足够顾悠悠和李双两人听见。顾悠悠被夸得老脸一红,想要谦虚两句,便听李双回道, “你也可以同她一样。” 这下顾悠悠算是明白李双让她跟着来李府的目的了。 李双声音轻柔,扇子轻轻敲了敲李楚的脑袋,道, “一时半会学不过来没关系。但阿楚你要知道,这世间恃强凌弱,你若想往后的日子好过些,便要学会怎么保护自己,不让别人随便欺负你。” 李楚似懂非懂,最后李双和顾悠悠临走前,他抬手摸了摸李楚发髻,轻声道, “下回哥哥来看你,莫让哥哥再发现你院中的下人都能轻视你。” 李楚闻言看看李双,又看看顾悠悠,半晌后捏了捏衣袖,说出口的声音仍是轻轻柔柔的,但眼神已多了几分坚定, “好,阿楚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时,李双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小顾呀,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让你跟我一同回家了吗?”宽敞的马车内,李双靠着车壁坐在顾悠悠对面,笑着问道。 “掌柜的想让阿楚跟我学打架?”顾悠悠心中明白李双的用意,但一看李双这副老神在在的得瑟样,就忍不住要隔应他一两句。 “……”李双眼角一抽,干笑道,“小顾说话真有趣。” 呵呵。顾悠悠回以一笑。 终于,李双憋不住,自己泄了气,也不故弄玄虚了,道, “我想让我妹妹学学你的勇敢,想让她明白,一味退让,忍让是没有用的,别人不会因为她的退让而放过她,只回得寸进尺。” 哟呵,顾悠悠被夸得心情愉悦,觉得李双这张俊脸实在是越看越顺眼了。 但顺眼归顺眼,顾悠悠还是秉承一贯的八卦性子,好奇道, “为什么你们家会养出你们兄妹这么佛……咳咳,这么纯良的人?” 显然,顾悠悠“纯良”二字极度取悦了李双,因为他扇扇子的频率更高了,扇得他额前两根龙须不住地飘啊飘。 李双愉悦道,“我们兄妹二人都是随了我母亲的性子……” 母亲?顾悠悠有些疑惑,刚刚在李府一直没听他说过要去看他母亲,他母亲也没有来看他们,难道…… 李双看懂了顾悠悠眼中的疑惑,忽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了下来,眉眼间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扇子也只是机械性的摇了摇,他道, “我母亲前两年因病去世了。” 之后听李双概述,顾悠悠大致了解了他在顾家的情况。 第四十五章 糕点 李双的母亲是李涛的正妻,两人颇为恩爱,当然,李双母亲家里的财力也是很不错的,他们俩人生下了李双和李楚。 从小,李双他母亲就教导李双李楚兄妹二人,为人处世要宽容,要忍让,不要同别人计较。 久而久之,兄妹二人便养成了十分佛系的性子,简直跟他们母亲温和乃至温吞的性子如出一辙。 然而几年前李双母亲去世后,原本在李双母亲尚在世时便有些猖狂的李府人便更加旁若无人了,尤其是李府妾室所生的几位少爷,总是时不时地欺负兄妹二人。 李府家大业大,十分有钱。李涛在妻子去世后,居然破例把他手下经营的最好的月牙酒楼交给了李双,说让他提前去历练历练,这一举无疑更让李府姨娘妾室少爷小姐等一干人等眼红了。 李双年纪轻轻便得了李家经营地最好的酒楼,李涛的偏爱显而易见,可以想象,未来李家家业,大部分也都会落到李双这个正室所生的嫡子身上。 因此,那些个庶弟,自然更加嫉妒以及忌惮李双,又因为李双十分好拿捏,便隔三差五地要去敲打敲打他,哪怕他后来来到了月牙楼,不常回家,他们也十分积极,每回只要李双回家看妹妹,他们虽迟但到,总要来兄妹二人面前晃悠。 然而兄妹二人又习惯了忍让,尤其母亲临终前还叮嘱他们不要跟别人有冲突,便都忍了下来并且习以为常。 听到这,顾悠悠不知该怎么评价李双母亲的做法,她脑海中几乎可以想象到一个温柔贤淑、善良的妇人形象,然而她的教育方式,老实讲有点坑。 看李双仍是十分低落的样子,顾悠悠便打了个趣,恍然大悟地说道, “怪不得之前你忽然出来跟王凌燕说你很有钱,原来你是在暗示她你家富可敌国,一只脚趾就能碾死她这种小喽啰,王凌燕听懂了,也清楚你家财势多么厉害,所以从那以后都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在我们眼皮底下蹦哒,只敢暗戳戳翻我们白眼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瞧,这货一被夸就忘形,眉眼间那股淡淡的忧愁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李双十分愉悦地点头道,“正是如此。” “那你不早点敲打她,白让她搁你面前蹦哒那么久……”顾悠悠没忍住又来了句吐槽。 “……”李双尴尬的干笑两声,而后道,“往后不会了。” 他说着又把话题扯回去,高深莫测道,“所以我便想让我妹妹也莫再任由人欺辱到她头上来,往后的路只是她一个人走,她总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回顾悠悠没吐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等到月牙楼附近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李双大手一挥,给顾悠悠提前下了班。 白多了些时间,顾悠悠想起前两天打算去镇上问姚志清的事,便从近路去到镇上,随手在路边买了支做工精巧的银簪,而后才碰运气般问那摊主, “老板,你可知道镇上那大少爷姚志清怎么样了?” 摊主是个三十几岁的青年,他见顾悠悠生得好看,又给他买了东西,本就很有好感,此时一听她问起姚志清,更是喜上眉梢,笑道, “姑娘可是说那个平时贯会欺负老百姓的恶霸姚志清?” 顾悠悠知道自己找对了,便凑近了一些,做出八卦的模样,道,“正是,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哎呀!”摊主猛地双手一击掌,眉飞色舞。 “这你可问对人了!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听闻那恶霸又给人揍得鼻青脸肿回来,只是不知是哪位壮士,我们原还以为那恶霸养好伤便要去找揍了他的那壮士算账,哪知……” 摊主神神秘秘地凑近顾悠悠,低声道,“哪知他老爹没过两天就给人下了狱,现在他们一家老小正愁着哭呢,那姚志清更是怕那些他得罪过的人来找他寻仇,窝在家里不敢出来!” ……卧槽。 顾悠悠魂不守舍地跟摊主道了谢,继续往回家的路走。 难道……真是高十三搞的? 她想了想高启之前听到她问起姚志清时的细微表情变化,觉得还真有可能就是高启干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姚志清他爹这么久没出事,姚志清一到高启跟前蹦哒没多久他爹就出了事。 顾悠悠想着想着打了个哆嗦。 当官的果然不好惹,尤其是当将军的,一言不发就给你丢牢里去…… 回到家后,顾悠悠同高启在饭桌上吃饭,高启只觉顾悠悠看他的眼神颇为诡异,好半晌没忍住,问道, “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顾悠悠猝不及防呛了一下,登时咳个不停,高启皱着眉给她倒了杯水顺气,而后便表情有些严肃地等着她开口。 顾悠悠顺完气,瞅一眼高启神色,便状似随意地说道, “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我今日路过镇上,听人说了姚志清的事……” “嗯?”高启一挑眉。 顾悠悠接着道,“怪不得他到现在都没来找我们麻烦,原来是他爹坐了牢,他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有心思来找我们麻烦。” “嗯,”高启夹了块肉到顾悠悠碗里,神情没什么变化,好似在意料之中,只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别想他的事了,吃饭。” 娘咧。顾悠悠确信了,姚志清他爹的事,就是高十三干的! 不知不觉间,顾悠悠在月牙楼已经工作满一个月了—— 也到了发月钱的时候了。 由于另外五名安保跟顾悠悠算起来差不多是同时间段进的月牙楼,又恰好同店内其他员工发月钱时间一样,所以店里的人都一同发了月钱。 之前顾悠悠决定进月牙楼时,她就从李双那了解到她的月钱是十两银子,而因为王凌燕的事,和进了李府,顾悠悠拿到手的月钱变成了十五两银子。 她顺口问了别的安保,果然他们也只是十两银子的月钱,这样看,李双的确是财大气粗,给她的月钱说翻倍就翻倍。 然而即便涨了工资,但真正算起来,十五两银子也约合人民币才三千多元而已。 第四十六章 还没我做的好吃 对比现代接一单生意就有十分丰富的酬劳来说,顾悠悠不得不说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而小昭这些厨娘的月钱是十八两银子,伙计们则是十三两银子,负责算钱管账的大伙计是二十两银子。 顾悠悠掂着刚拿到的工资,忽然觉得大伙计这个职位也不错。 ……至少工资比她现在的高。 月钱是在中午休息前发放的,楼内的人领了月钱都挺开心的,吃午饭时李双也下楼来跟众人一起吃,由于人多,她们便把几章桌子各在一起,李双坐了主位。 “掌柜的!糕点送来啦!”当众人饭都吃得差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声吆喝,顾悠悠转过头去,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手中拎着两个做工精致的盒子,满脸笑意。 顾悠悠有些疑惑,那人直接走到她们围起来的大桌前,把两个盒子放在桌子正中央,而后搓着手对李双笑道, “那掌柜的您慢用!” 李双点点头,用下巴点了点那管账的大伙计,大伙计便起身去柜台拿了一锭银子给了那人。 那人拿了钱又客气了几句,而后乐呵呵地走了。 ……一锭银子!! 顾悠悠眼睛一瞪,直直看着那两个盒子—— 一锭银子相当于八百多块钱,什么东西这么贵?! 坐在顾悠悠身旁的小昭满脸笑意,在注意到顾悠悠脸上的惊讶之色后,她说道, “每个月发放月钱掌柜的都会买咱们城最好的糕点店的东西犒劳我们,你今天有口福啦!” 小昭话音刚落,李双便抬手让伙计们打开盒子,而后优雅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说道, “这是芳华斋的糕点,平日都很难买到,这是我一点小心意,这个月辛苦你们了。大家一起吃吧!” 闻言,除顾悠悠和李双以外,桌上其余人都双眼放光,各自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拿盒子中的东西。 顾悠悠见状不由也有些期待,她自小喜欢吃甜食,来到古代之后却没心思去管口食上的爱好,如今倒是她头一回吃到古代的糕点! 顾悠悠舔舔嘴唇,她想起了电视上皇宫中妃嫔们吃的那些卖相极佳的糕点,满肚子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小昭也站了起来,拿了两块糕点,一块白色一块绿色,色泽看上去极为诱人,她见顾悠悠没有动,便双手捧着糕点在她面前晃了晃,取笑道, “悠悠你愣着做什么,可别通掌柜的客气,你再客气下去,糕点都被他们拿光啦!” 她说着直接捧着糕点杵在顾悠悠面前,努了努嘴,道, “喏!这个桂花糕,这个是绿豆糕,你喜欢吃哪个?” 顾悠悠垂眸看着小昭掌心中的糕点,两块糕点中央都同样用花纹印着“芳华”的字样,个头小巧圆润,古代的糕点没像现代一样卖的那些一样添加色素,颜色看上去纯天然又十足具备了原料的精华,桂花糕的表面还撒上了一些粉尘,想来就是桂花磨成了粉扑上去的。 顾悠悠在甜食面前总是没有抵抗力的,她罕见地露出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形状的笑容,道, “小昭谢谢你啦!我要绿豆糕!” 她最喜欢绿豆糕了! “谢什么谢!”小昭听了她的话便捻了桂花糕往自己嘴里塞,吃到口的一瞬间便露出个满足的笑容,等顾悠悠拿了她手中的绿豆糕后,她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又去那食盒中拿了块黄色的糕点。 顾悠悠盯着手中糕点,先凑到鼻尖闻了闻,这纯天然的绿豆制成的糕点发出清香诱人的香味,她就差珍之重之地用日语说了句“我开动了”。 而后,她终于把手中精致小巧的绿豆糕送入口中。 她想起了在现代闲暇时做甜品吃的日子,真是好不惬意…… “……” 顾悠悠满足的神情忽地一顿。 这……也太难吃了吧! 她迅速将咬了一口的绿豆糕拿开,而后神情复杂地盯着手中绿豆糕,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糕点。 虽然她喜欢吃甜—— 但是这也未免太甜了!她刚吃了一口,就给她腻得牙疼,太甜也就算了,这口感也很是粗糙,完全没有她在现代吃的细腻口感。 几乎是吃到绿豆糕的一瞬间,顾悠悠对手中绿豆糕的定义就从“人间美味”变成了“粗粮”。 许是顾悠悠嫌弃的神情太过明显,手中也捻了块糕点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的李双注意到了她,便问道, “小顾,怎么了?糕点不好吃吗?” 李双这一问,桌上其他人嘴里鼓鼓地,咀嚼着看向顾悠悠。 吃到美味的古代糕点的美梦幻灭的太快,顾悠悠颇受打击,心中只想着,听他们说这还是城中做得最好的糕点,那平时的普通糕点得有多难吃?! 于是倍受打击的顾悠悠下意识便回道, “还没我做的好吃……” 顾悠悠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手里正拿着糕点的店员们目瞪口呆,这可是芳华斋的糕点啊!平时去晚一点就买不到,就算买到了也都是高价跟别人抢着买的,这……顾悠悠居然说不好吃?! 李双脸上也难掩吃惊的神色,但他的重点却是,顾悠悠居然会做糕点。 然而还没等李双问出口,桌上的小翠便不乐意了。 她把口中糕点咽下,重重地“哼”了一声,直接翻了个白眼,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 “哟,瞧咱们小顾多金贵,芳华斋的糕点都嫌不好吃!” 小翠的话说的有些难听了,小昭皱了皱眉,怕顾悠悠在意,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悠悠,你……会做糕点?” 不止别人因为顾悠悠的话愣住了,就连顾悠悠自己,也大吃一惊。 ……对了! 原来她还可以做糕点! 顾悠悠爱吃甜食,自从后来自己在保镖这个圈子中的名声渐响,佣金变得越来越高之后,她也可以自由选择雇主,想休息时便不接单。 而在这些闲暇时间里,顾悠悠就喜欢在自己买的那幢房子里做吃的。 糕点、奶茶、蛋糕这些便是她最常做的,为了做这些,她家的厨房可谓是工具齐全,比专业的还要专业。 第四十七章 亲自去做 ——所以,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顾悠悠此时内心十分激动,一时竟有些失神,也没听见小翠讽刺的话,还是等李双接着小昭的话问了第二次后,她才回过了神。 顾悠悠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心潮澎湃,正要开口,那小翠见李双也在意了,更加不满,直接道, “她怎么可能会做?小顾怕是连正经的糕点都没吃过,这才嫌弃芳华斋的东西!” 李双闻言顿了一顿,一贯挂在脸上的笑意微敛,偏头瞥了小翠一眼。 小翠莫名被李双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待再细看,掌柜的却又把目光转向了顾悠悠,刚刚那眼神好似只是她看走眼了。 顾悠悠此时心情正好,没心思去管小翠。 在月牙楼内,小翠对顾悠悠总是抱有敌意,顾悠悠明白是为了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她这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掌柜李双。 尤其是前两天她跟李双一起去李府回来后,小翠对她的敌意便更显而易见了。 然而小翠总归只会嘴炮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对顾悠悠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顾悠悠便也懒得去管她,不想因为她破坏月牙楼伙计们之间的气氛。 顾悠悠定了定神,眼也不瞥小翠,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缓缓道, “掌柜的,明天我便拿我做的糕点给掌柜的试试。” 小翠“切”了一声,又要开口说什么话,李双却直接便道, “好啊,”他笑了笑,“我倒很期待小顾做的糕点,是否比芳华斋还要美味。” 小翠闻言脸都绿了。 待用饭结束后,小翠翻着白眼进了厨房,红袖和小昭见此时也不忙,便拉着顾悠悠说话。 红袖眼中闪烁着光芒,笑嘻嘻问道, “顾姐姐,你真的会做糕点呀?你会做什么糕点?” 小昭也接着问道,“是呀,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你会做糕点的事?” 顾悠悠想了想,便把这两人的问题归到了一起回答,道, “之前在家中有跟长辈们学做糕点,但平日里也没什么时间自己做糕点。若是条件充足的话,桂花糕绿豆糕这些我都会做的。” 红袖双眼放光的哇了几声,连声让顾悠悠做糕点时多做点她的份。 站岗的大柱和铁树也过来乐呵呵地掺一脚,让顾悠悠也做他们的份。 这一个月来顾悠悠跟他们两人相处的不错,大柱和铁树两人都是憨厚老实的人,自打信了顾悠悠一人单挑王凌燕那些打手的事后,一闲下来便要跟顾悠悠比试比试。 虽然两人每回都在顾悠悠手下输得惨不忍睹,但也仍是乐此不疲,顾悠悠也乐于跟他们练手,她正好把从高启那学的新招式用在他们身上,反正他们肌肉发达,十分抗揍。 三个人可谓是打出了友谊。 顾悠悠心情颇好地一一应下来,而等几人热闹完,李双又叫了顾悠悠上楼。 显然,李双也很喜欢吃甜食,顾悠悠上楼时,他左手边还放着一小碟从刚刚那两个盒子中拿出来的芳华斋的糕点。 顾悠悠上来时,李双正吃完了手中顾悠悠觉得腻得牙疼的糕点的最后一口,便拿起桌边的茶盏漱了漱口,这才慢悠悠道, “小顾,我方才想了想,你就算待会回家买配料,做起来也得几个时辰,明天就要拿糕点给我试,未免太赶了。” 顾悠悠闻言微微一怔。 李双想得实在周到。她刚刚只想着在现代做糕点也只是花一两个小时而已,但却忘了她现在是在古代。 她如果要做糕点,得先去买做糕点需要的工具和原料,先不说古代的条件做糕点会怎么耗时,就说这工具和原料,也必定没有现代的方便。 就拿她打算做的绿豆糕,还不知在集市上能不能买到搓了皮的绿豆泥,若是买不到,单是搓绿豆皮就是一项大工程。 李双见她沉默,对她的难处猜的十有八九,便道, “无妨,你若时间不够,什么时候都可以,无需赶着做,若你一定想做,明早便放你一早上的假,待你午时做好了再拿过来边便好。” 顾悠悠现在一心都在做糕点上,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买原料开始做,自然也不想多等,便顺势应下了李双的提议,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明早一早上,够我做糕点了。” 李双点点头,白皙的手指捻起黄色糕点,眯着眼睛颇为享受地吃了起来。 顾悠悠见状好奇道, “掌柜的似乎很喜欢吃这家的糕点,怎么平时没见你买来吃?” 李双闻言喝了口茶,咽下口中糕点,高深莫测着道, “吃多了可要长蛀牙的。糕点虽好吃,但总归我的牙更重要。” ……行吧。 李双顿了顿又道,“对了,你若家中没有做这些要用的东西,可是需要去市集上买?” 顾悠悠“嗯”了一声,点点头。 李双看了看外面天色,道, “那你若待会工作完了再去买,市集上的东西可能都卖光了,不如你待会儿便提前回去吧,免得白跑一趟买不到东西。” “……” 这个老板太善解人意了!! 顾悠悠简直要对李双感激涕零了。 最后顾悠悠颇有些激动地谢了李双,差不多下午两点时,便提前出了月牙楼。 月牙酒楼地理位置很好,不远处便有一个很大的市集,那里卖的货品很多,应有尽有。 在出酒楼之前,顾悠悠便拿了张大伙计记账的纸,详细地记下了做糕点需要的器具和原料。 虽说古代未必有像她在现代一样齐全的工具,但芳华斋的糕点也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做出来的,只要有最基本的工具,顾悠悠有信心把糕点做好。 碰巧今日发了工资,顾悠悠身上揣着十五两银子,不愁置办东西钱不够。 她最先去了市集里一家买锅碗瓢盆之类日用品的商铺,在店家热情的推荐下,顾悠悠几经对比,买了一个质量最好的蒸锅。 古代没有现代那种烘培机和烤箱,但所幸有一种叫“吊炉”的工具,放在火上烤,便起了烘烤的作用。 买了这两个最重要的工具后,顾悠悠又去买了一些配料。 油脂、白糖粉、糯米粉、面粉……待这些买完后,顾悠悠便去买绿豆。 她原先已做好了最差的打算,买不到绿豆泥便只能买绿豆,回家后赶紧加工搓皮磨成粉。 所幸,她居然真的在一个摊位前看到去了皮的绿豆。 第四十八章 尝试 顾悠悠喜出望外,原想着买一两斤便够了,但一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在古代做糕点,自然不可能刚做就得心应手,必定会有失败品。 因此顾悠悠一次性买了五斤去皮绿豆,那摊主一看顾悠悠买这么多,乐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嘴上却是劝道, “小姑娘呀,这去了皮儿的绿豆可比不去皮儿的要贵些,姑娘一次买这么多,不若买些带皮儿的绿豆回去,也好省着钱?” 顾悠悠问道,“一斤多少钱?” 摊主眼睛转了转,没急着回她的话,而是叹道, “诶,没法子,这绿豆去皮儿可是又耗时又麻烦,贵些也是自然……” 她说着话音一转,笑道,“姑娘若要买,便算你一百文钱一斤好啦!” 最后顾悠悠跟摊主讲了价,连带着在她摊位上买了一斤豆沙馅,总共花了四百二十文钱。 等顾悠悠记在纸上的东西都买了之后,顾悠悠大袋小袋地都快拎不住了,她却没急着立刻走,而是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在现代做糕点时的程序步骤,果然想起了一些遗漏的需要买的东西。 待顾悠悠都买得差不多后,她身边放着一堆货物,她看了看天色,估算下时间,约莫四点了,便当机立断叫来了一辆过路的马车。 这辆马车颇为简陋,没有棚子,只是前面用绳子系着匹黑色的马,后面栓着一架板车而已,跟那些舒服好看的轿子完全不能比。 顾悠悠却不在意,把买的所有东西都搬上车板后,又一跃跳上车板,就着车板上垫着的草团坐下了。 赶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伯,头上戴着一个斗笠,生得十分和善憨厚,他见顾悠悠一人搬着那些东西时还跳下车,帮顾悠悠把一些比较重的东西放了上去。 他边搬边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对顾悠悠道, “女娃子,侬搬这么杂东西,是做啥子哇?” 顾悠悠愣了片刻才听懂,便回道, “买些东西回去自己做糕点吃。” 他听了连连点头,道,“好的撒好的撒。” “……”顾悠悠扶额,对他的口音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寒暄了几句,阿伯便坐到了车前开始赶马。 马车启动前,他高声吆喝道, “女娃子,坐稳喽!” 马车动了起来。 因为顾悠悠平时走的近路崎岖不平,马车过那条路很不好走,她便把官道指给了阿伯。 这阿伯虽然看着有些年纪,驾车却很是熟练,马车跑得挺快。顾悠悠原本还以为要体会下晕马车的感觉,这阿伯却虽然把车驾得飞快,顾悠悠却不觉得有多么颠。 路上无聊,阿伯便又操着他那浓重的口音跟顾悠悠聊天,顾悠悠每每要停顿好一会儿才理解他说的话,到了最后顾悠悠简直要怀疑自己的普通话了。 因为阿伯驾马车速度很快,原先走路或者坐轿子需要四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在快到家门口前,阿伯跟顾悠悠寒暄的话题已经从“车马牛羊”移到了“女娃子你有男人不?我家娃子很能干,生得伶俐讨喜,改日……” 阿伯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车在顾悠悠院门口停下之后,他看到了院中走出来一个眉目俊朗,气质华贵的男人。 高启对阿伯点点头,便看向开始搬东西的顾悠悠,疑惑道, “悠悠,你这是做什么?” 他嘴上虽问着,却没忘也去帮顾悠悠卸下那一车货物。 顾悠悠神秘道,“待会儿跟你说。” 阿伯呆了片刻,见这两人态度熟稔,便问道,“女娃子,这是你男人?” 顾悠悠搬东西的动作一顿,闻言下意识看了看高启,莫名有些尴尬。 她犹豫着不知怎么回,高启却没做犹豫,直接便替顾悠悠答道, “我是她夫君。” 阿伯想起他刚刚还要给顾悠悠介绍他儿子,便讪讪地笑了笑,调转马车头,跟两人道了别便走了。 顾悠悠轻咳了一声,高启已直接拎着她买的锅和绿豆进了院子。 她便也没顾得上羞涩尴尬,直接便拎着剩下的东西,指挥着高启把东西都放到厨房里去。 虽说是厨房,但其实也就是个空间比较大的柴房,平日里高启做菜也都是在这里做。 顾悠悠把东西放进了柴房,高启才逮着空好奇问道,“悠悠,你买这些做什么?还有绿豆?你要做菜吗?” 顾悠悠低头把蒸锅和吊炉解了出来,放在灶台上,抬头对高启一笑,道, “虽然做菜也可以,但我这次是要做糕点。” “糕点?”高启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你会做糕点?” “嗯。”顾悠悠应了一声,又把那几斤绿豆取出来,拿了个铁盆子洗干净,装满了水之后,把绿豆都放了进去。 要做绿豆糕前,得先把这绿豆浸泡几个小时的水。 好在她买到了去皮的绿豆,也只需要浸泡个五六小时,如果她没买到去皮的绿豆,还需要浸泡十二个小时才能够搓皮,这样的确同李双说的一样,太赶时间。 高启惊讶地看着顾悠悠的动作,虽然他不晓得做糕点的步骤,但只看顾悠悠的举动,便知道她很是熟练。 做完一些基本工作,顾悠悠把怀里的钱数了数,买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四两银子七百文钱,坐马车花了两百文钱,现在她的月钱便还剩下十两银子左右。 顾悠悠数的很是激动,因为她想起了今天芳华斋送来糕点后拿到的那一锭银子。 那两盒子糕点总共才几十块,却卖了一锭银子。 的确是,贵。 顾悠悠没想着一步登天,能像芳华斋的糕点一样千金难买,但她想在这里做出有特色的糕点。 这天吃完饭顾悠悠都没心思跟高启学武功,直接便钻进寝室,拿了纸笔记下待会儿要做糕点的步骤,一次又一次模拟做糕点的程序,希望待会儿真正做糕点的时候能少做废点原料。 待到绿豆泡的足够软了,顾悠悠兴冲冲地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高启在这时走进柴房,似乎颇感兴趣,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第四十九章 还凑合 顾悠悠本来想大手一挥说不用,但转念一想她到古代以后就几乎没有自己开过火,添柴掌握火候这些她可能还真做不来。而高启这些天一直用这个厨房,肯定要比她熟悉得多。 因此顾悠悠倒也没客气,便说道, “那就麻烦你帮我掌握火候了。” 高启点点头,也撸起了袖子。 顾悠悠掏出刚刚自己详细记下的做绿豆糕的步骤,虽然她在现代对这些步骤已经娴熟于心,简直是信手拈来,但在古代第一次做糕点,她难免还是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激动。 她只是瞄了一眼那张步骤纸,便重新塞回了怀里,好似是给自己打气。 高启见状有些好奇,但很知趣地没提出想看看她的步骤纸这种话。 顾悠悠在蒸锅上放上一块笼布,先把泡软了的绿豆放进蒸锅,加入了少量水,由于一次性蒸五斤绿豆太多,怕蒸锅会蒸得不均匀,她便把五斤绿豆分成了两份,分成两次蒸。 “十三,加火。”即便知道了高启的真实身份,顾悠悠也习惯了叫高启高十三。此时她把蒸炉放在灶台上,看着下面添火的洞口,觉着火候不够时便开口让高启加柴。 高启“嗯”了一声,看了看那洞口,挑了块手臂粗的木柴放了进去,不到片刻,洞口中的火光大盛。 顾悠悠眼中映着明亮的火光,心中暗暗估算着时间,古代没有手表,没有闹钟可以看时间,好在她也做熟了,把控时间对她来说并不难。 柴房空间挺大,高启看着还要挺久,便从寝室中搬来了两把椅子和书,一只塞给了顾悠悠,怕她无聊,还顺手拿了本“武功秘籍”给她。 而后高启便坐在灶台边看起了书,时不时听从顾悠悠指挥弯腰添柴火。 约莫半个小时后,待火焰稍减,顾悠悠拿了两块沾了水的布,一左一右提起蒸炉的“耳朵”,把它从燃烧的灶台中拿了出来。 蒸了半个多小时的蒸炉即便用了沾水的抹布,碰着也还是有些温度,顾悠悠小心翼翼地打开炉盖,里面嫩黄的绿豆仁儿早已蒸得十分柔软,炉盖一打开,便散发出浓烈的绿豆清香。 顾悠悠趁热用新买的擀面杖把蒸软了的绿豆压碎,碾成了可随意变换形态的绿豆泥。 之后顾悠悠在面粉和糯米粉之间稍微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用自己最习惯最喜欢加的糯米粉。她今天吃芳华斋糕点时,明显尝出糕点里加了面粉,或许是这里的人做糕点都会加面粉,但顾悠悠觉得,做绿豆糕加面粉很影响口感。 她把糯米粉按比例匀进碾碎了的绿豆泥,接着用了平日高启炒菜的那口锅,往里面倒了买来的油脂,趁着火焰减小,便算充当了小火,待油加热之后,便把绿豆泥倒进锅里,高启本想说让他来翻炒便可,但想了想又没说了。 这一个步骤对顾悠悠来说有些难度,她习惯了现代的煤气炉,可以自己按钮调节火候,然而这里需要添加或者减少柴火来控制火候,一不小心火大了,便有些绿豆泥被炒糊了。 好不容易翻炒完,顾悠悠把炒完的绿豆泥倒进盆子里,看着原本嫩黄的绿豆仁有的黑了一片,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她没有选择直接放弃这些糊了的绿豆泥,而是把焦了的部分取出来,留下嫩黄的部分,加入了细糖,又倒了少量蜂蜜,耐心地揉搓待到完全融合。 最后她再将豆沙和绿豆泥按比例分匀,开始把绿豆泥加进豆沙捏成团。 她刚开始做,没急着买多么好看的模具,而是直接买了最简单最普通的方块模板,把捏成团的一块块绿豆糕用模具按压成了长方形块状。 至此,总算是做好了,除去糊了没用的部分,原先的两斤半绿豆糕和半斤豆沙,只做出了十三块幼儿巴掌大小的绿豆糕。 高启眸光带了些惊奇,凑了过来,道, “这便做好了吗?” 顾悠悠从砧板上捻起一块绿豆糕,对高启道,“好了,要试试吗?” 高启这会倒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好半晌才垂眸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从顾悠悠手里接过绿豆糕,好像怕一用力就把她做好的绿豆糕捏碎了一般。 他指腹带茧,接过绿豆糕时便不可避免地碰到顾悠悠指尖,顾悠悠还没反应,他便飞速缩回了手,轻咳了一声,才张嘴尝了一口绿豆糕。 顾悠悠颇有些紧张,还没等他咽下去,便眨巴着眼问高启, “怎么样?” 高启认真地咽下了绿豆糕,一时眸光惊讶,奇道, “口感松软,甜而不腻,除去有点糊的味道,倒称得上一品!” 顾悠悠眸光发亮,不禁道,“真的吗?!” 没等高启回答,她便自己捻起一块绿豆糕,小小尝了一口。 嗯……的确是有股糊了的味道,但是不是她自恋,她真觉得她这失败了的试验品比今天吃到的芳华斋的糕点好吃。 顾悠悠默默放下糕点,又按最初的步骤,往蒸炉里放进了剩下的绿豆泥。 高启问道,“为何要做这么多?” “我要重新做,”顾悠悠跃跃欲试,神情坚定,“这次我会做得更好。” 高启望着她的神色,微微一愣,半晌后他眉眼一展,笑了开来,轻声道, “好。” 于是接下来顾悠悠便按着最开始的步骤重新做了一遍绿豆糕,由于顾悠悠清楚她第一次做的那十几块绿豆糕最大的缺点便是有糊了的味道,这一次在翻炒绿豆糕时便格外细致小心,高启跟她配合得也越发默契,最后总算成功把绿豆泥炒好了,出锅时顾悠悠捻了一点尝了下味道,松软清甜——没糊。 在顾悠悠重新做绿豆糕的过程中,高启一直伸手去拿顾悠悠做出来的“失败品”,吃了一块又一块,等顾悠悠注意到时,这厮已经一连吃了四块。 顾悠悠哭笑不得之余,又不免更加有了信心,她趁着绿豆泥还在锅中时去给高启倒了杯茶。 高启见她做着做着出了柴房还有些疑惑,嘴里塞着绿豆糕,鼓动着腮帮着看着柴房门口,不一会儿便看到顾悠悠端了一碗茶,径直走到他面前,对他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第五十章 认可 “吃这么多,不渴啊?” 高启看着她的笑容,微微失了神,连糕点都忘了咽下去。 顾悠悠笑完便觉高启神情不太对劲,后知后觉地觉得这气氛有些暧昧,连忙转过身,把碗搁在了灶沿上,若无其事道, “渴了就喝。” 说完她便背过身,做出认真盯着蒸炉的模样,耳朵却悄悄红了。 高启这才回过神,有些莫名地用干净的手摸上胸膛,按在心脏的位置。 好半晌,他才拿起顾悠悠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时,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这一次绿豆泥没糊,顾悠悠对武功和甜品这两件事学得总是格外的快,只是尝试了一次,这一次便很好地上手了。 这次的绿豆糕做出了十九块,色泽嫩黄,散发出天然的清香,顾悠悠捻起绿豆糕准备试吃时,比前一次还要紧张。 不用顾悠悠招呼,高启便自发捏起一块糕点,同样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高启神情一动。 顾悠悠正要把糕点往嘴里塞,一见高启神情,顿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脱口道,“怎么了?难吃吗?” “……”高启缓缓抬眼看她,渐渐露出一个堪称是激动的表情,声音都比往常多了些情绪,他道, “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糊,这一块口感松软细腻,比我在宫……之前吃过的糕点都要好吃!” 顾悠悠一时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十分酸爽。 激动之余,她心中还闪过一个想法—— 他刚刚是想说“宫里”吗? 她的糕点比宫里的还要好吃? 顾悠悠笑得眉眼弯弯,也吃了一口绿豆糕。 果不其然,味道要比第一次好吃很多,是她熟悉的味道。 顾悠悠吃完一块绿豆糕后,看着手中残留的粉末,忽然有些失落难过。 她想起了在现代,每回做完甜品,她的伙伴们就像带了狗鼻子似的,总是第一时间跑来按她家门铃,待她一开门,他们便全部涌进她珍贵的小厨房,一起分割掉了她新做的甜品,他们一来,她的甜品就被抢得连她塞牙缝都不够吃。 但后来她无奈之下,告诉小伙伴们,什么时候要吃跟她说,她一定做足了让他们吃到吐的份量。 可现在……顾悠悠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没办法给他们吃她新做的糕点了。 这可是她在古代第一次做的糕点…… 高启觉察到顾悠悠情绪变化,眼神中带上了连他都察觉不到的担忧,问道, “你怎么了?” 顾悠悠被这一问回过了神,把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她望着高启嘴边不小心沾上的碎屑,噗嗤一声笑了开来。 “没事,想起了一些故人。” 她的小伙伴们吃不到,可是,面前这个人吃到了。 他们吃不到是他们亏了,她失落个什么劲儿。 高启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但见她神色好似雨过天晴般和缓下来,便暂且放下了心。 他道,“你做这些糕点可是要拿去卖?” 顾悠悠重重点头,道,“嗯。” 高启便笑道,“那必定千金难买。” 千金难买…… 在小昭他们口中,芳华斋的糕点也是千金难买。 不得不说,顾悠悠被夸得心情很好,但还是不客气地拍掉了高启想要再拿一块糕点的手。 她在高启讶异的目光中端起砧板,哼哼道,“不许吃了,这个是明天要拿去给掌柜的试吃的!” 高启被拍掉了手,竟然神奇地有些委屈,便听顾悠悠抬抬下巴,点了点第一次的“失败品”,道,“那个随便吃。这个想吃等下回,我做多了再给你。” 高启只好认命地又去拿了一块“失败品”,眼睛却盯着顾悠悠端着的那些嫩黄的绿豆糕。 吃过了这次的绿豆糕,再吃第一次做的,总觉得糊味更重了。 但还是好吃的。 高启喝了口茶,心中如是想道。 等顾悠悠细心地把糕点一块块取出来放进干净的双层食盒里,稍微把盒盖打开一个缝,给绿豆糕散热透气之后,竟是已经深夜两三点了。 深夜的天格外的黑,只余皎洁的月光撒在院中,折射进窗户里,顾悠悠走出柴房时觉得身上味道有些重,便想烧了水再洗一个澡,高启却早已经把木柴驾好,开火煮起了水。 顾悠悠随口问道,“你也要洗……沐浴?” 高启往洞口里扔了两块木柴,道,“那是自然,你不沐浴吗?” “……” 顾悠悠看他神色,感觉如果自己说不想洗澡,他下一刻便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最后睡觉之前,顾悠悠又恋恋不舍地打开糕点盒子,重新数了一下糕点,才总算怀着满足期待的心情睡下了。 由于顾悠悠跟高启说了第二天早上不用去上班,顾悠悠一觉醒来睡到快日上三竿时,高启早就出门去了。 她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还以为高启又得去种地干活,但是地都租出去了,哪来的活干? 近来习惯了一觉醒来看到高启的顾悠悠,竟忽然有些许失落。 她被内心这股隐隐约约不太舒服的感受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好似想要把这些杂念从脑海中甩开,从心中剔除。 好半晌顾悠悠才下了床,又去打开食盒看了一眼,才把心思放在了糕点上,轻轻地把盒盖盖严实了。 平日吃饭的屋子里,那张桌子上放了一碗青菜粥,顾悠悠洗漱完,走过去摸了摸碗沿,冷透了。 这是高启特地留给她的。 顾悠悠嘴角不自觉牵起了一抹弧度,但最终还是懒得再去开火加热,便就着冷粥随意吃了几口。 原身估计吃习惯了冷粥剩饭,即便顾悠悠这个月来伙食颇丰,乍一吃这冷粥,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但冷粥终归也不太好吃,顾悠悠吃了几口便不吃了,迫不及待地拎了糕点盒就要出门。 高启却在这时回来了。 顾悠悠这才发现,高启竟是去砍柴了。 高启背上背了一箩筐的木柴走进门来,见顾悠悠正准备走,第一时间便偏头看了看那用到的屋子,见桌上没碗了,才眉眼舒展,问道, “要走了吗?” 顾悠悠“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柴房里还有柴,怎么这么快便又去砍这么多柴回来?” 第五十一章 分配 高启垂眸看了眼她手中盒子,迈步走向柴房,边走边道,“我想着你最近可能又要做糕点,那些柴火便不够用了,便去山上砍多些来。” “……”顾悠悠心跳又有些加速了。 好一会儿她才嗫嚅道,“辛苦你了。” 两人说话间,顾悠悠不自觉跟着高启往柴房走,高启走到柴房门口,把背上箩筐放下,顿了顿,才笑道, “不辛苦。” 顾悠悠正想着怎么回,高启脸上笑容忽地一敛,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见柴房里那泔桶上新倒进去的粥,看样子还倒得挺多。 顾悠悠见他神情便心中一突,果然,高启道,“粥怎么没喝完?不好吃吗?不好吃下次便……” 顾悠悠忙道,“好吃好吃!” 高启眉毛一挑,“那为何只吃一点?” “额……”顾悠悠有些窘迫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嗫嚅道,“就是,冷了……就没吃多少。” 高启闻言好气又好笑,面上却不赞同地严肃道,“你若不想开火加热,便等我回来,我把粥重新煮温了给你吃,或是做别的菜,下次莫再吃冷食了,对身体不好。” 顾悠悠这厮闻言内心当即感动得一塌糊涂,又不知怎么回答,便随口道,“没事,我习惯了。” 高启神色一顿,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从前是从前,往后不用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待自己的身体。” 最后顾悠悠硬是被高启留下,等他做好了饭菜,在高启的“监视”下吃了一大碗饭,才终于得以出门了。 等顾悠悠紧赶慢赶到达月牙楼时,楼内的伙计们刚用完午饭正在休息,厨娘们都进了厨房坐着。 大柱和铁树最先注意到顾悠悠,准确来说,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她手里的食盒。 铁树双眼放光,喜道,“顾姑娘,里面是你做的糕点吗?” 顾悠悠点头,大柱便直接伸了手便要来掀食盒盖,口中说道,“阿顾,给我一块试试!” “咳咳!”顾悠悠咳了两声,吓得大柱讪讪地住了手。 顾悠悠曾经制止过大柱喊她“阿顾”,说“阿顾”听起来像“阿婶”,然而怎么说他都不肯改口,后来便也由着他去了。 下一刻顾悠悠收起严肃的表情,打开食盒,捻了两块嫩黄的绿豆糕一左一右放到了铁树和大柱手里。 铁树看着手中糕点一愣,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半点花纹都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顾悠悠扔下一句“慢慢吃”,便三两步走去上了楼。 她心跳得有些快,不同于面对高启时的心跳,她此时既期待又有点忐忑,在铁树和大柱还来不及给评价便赶忙上了楼。 李双依旧靠在他那张榻上,悠哉悠哉地拿了本书看,见顾悠悠上了楼,便笑着招呼道,“小顾来啦。” 他目光跟着一转,又落在顾悠悠拎着的食盒上,眼睛一亮,“这便是小顾你做的糕点?” “嗯。”顾悠悠拎着食盒的掌心紧张得沁出了汗,面上却仍是淡定自若的模样,把食盒放在李双身旁的桌子上,道, “这次我只做了绿豆糕,掌柜的试试。” 说着顾悠悠打开盒子,李双探头一看,第一句便跟大柱说得一模一样, “这怎么半点花纹都没有?” 古代的人吃糕点很注重仪式感啊…… 顾悠悠心中不由吐槽,便说道,“味道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 李双点点头,“也是。” 他伸手小心地从各种捻起一块绿豆糕,在顾悠悠终究没忍住露出了紧张期待的眼神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对于李双,顾悠悠很是矜持地忍住了没第一时间问他味道怎么样,而是静静地等着李双自己给出评价。 “!”李双咬了一口,瞬间双眸一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三两下嚼完咽下口中糕点,连桌子上的茶水都没顾得上喝,激动道, “小顾,这真是你做的?!” 顾悠悠看他神色便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顾悠悠此时面上才真切地挂上了自信而胸有成竹的笑容,道,“我做的。” 李双震惊地看看手中糕点,又看看顾悠悠,道,“果然是……芳华斋做的没有你做的好吃。” 顾悠悠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李双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偶像包袱,脸上重新挂上高淡风轻的笑容,然而在又咬了一口糕点后,那淡定的笑容又产生了些许裂缝。 这糕点清香绵软,甜而不腻,李双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吃十几块。 吃完手中糕点后,李双叹道,“小顾有这般手艺,从前怎么未听你提起过?” 顾悠悠早就想好了说辞,回道,“从前只跟着长辈们做,不曾做给外人吃过,只是这回吃了芳华的糕点,便忍不住……” 她没把话说完,李双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眸光一闪,却是道,“不曾给外人吃过?” 顾悠悠点点头,“这是头一回。” 李双静默了片刻,而后顾悠悠便看着他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硬是从盒子中一连拿出了八块绿豆糕,才爱不释手地停了继续拿的动作,把食盒盖上,这才望向她,开口道, “那么,小顾想要怎么做?” 顾悠悠倒没料到李双这么快便猜到她做糕点给他尝试的意图,但也只是愣了一会,便回答了他这句话。 “往后我想把做好的糕点,在掌柜的这里卖给客人。” 她在做绿豆糕的时候便想好了,如果她的绿豆糕能得到月牙楼的人的认可,那肯定十有八九符合了这里的人的口味。 她便要顺势向李双提出以月牙楼的名义推销她的糕点。 月牙酒楼是知名老店,每天接待的客人数不胜数,如果她的糕点能成功在月牙楼出品,那离她的目标必定事半功倍。 “噢?”李双笑容加深,眉梢微挑,笑道,“小顾可真聪明,在我月牙楼卖你的糕点,便不愁卖不出去,甚至……”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能给你的糕点赚名气。” 李双直接说出顾悠悠的目的,顾悠悠也不回避,应道,“是。” 这句说完顾悠悠便不再开口,她明白想要让李双白白给她推销糕点是不可能的,因此如果李双同意,必定会提条件。 第五十二章 偷吃 所以她不能急,不能由她主动提条件,否则便会落了下风。 李双手指在桌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扣着,他也同样没开口,等着顾悠悠先说。 等了好一会儿,两个人谁都没开口,一时气氛十分静谧。 良久,李双看了看放在手帕上的那些嫩黄糕点,终是有些无奈地主动开了口,道, “可以。往后你做出来的糕点便由我月牙楼替你卖出去。但利润我们四六分,我四,你六。可好?” “……” 兄台你打劫啊…… 你啥事儿不用干,我吭哧吭哧干完活做完糕点,结果赚了的钱咱们就几乎五五分了? 顾悠悠好一会儿才绷住微微抽搐的嘴角,目光直视李双,坚定道, “二八分,我八,你二。” 李双:“……” 且不说二八分跟他的四六分差距过大,便说她这句“你二。”,李双觉得,这很可能是顾悠悠故意耍字眼在损他。 片刻后李双轻轻笑出了声,道,“我月牙楼的名气,便只值得上二分利润?” 他稍稍坐直了身体,微眯起双眼,道,“小顾啊,你若把你这些糕点拿去市集上卖,除非免费给别人试吃,才有可能卖的出去,否则在糕点这行完全没名气的你,也许一天内都没能把这盒糕点卖完。” 剩下的话他没挑明了说,顾悠悠回道,“我知道。” 李双笑着看她。 “但我的糕点在月牙楼卖,不止我一人收益,掌柜的也一样,我会做的糕点有很多,往后也不会只是没花纹的普通绿豆糕,若是我的糕点卖的好,必定会有人为了我的糕点而专程来到月牙楼。” 顾悠悠语气笃定,竟说得李双一时无法反驳。 她说得的确有理。 他贯来爱吃甜食,但不止局限于芳华斋一家糕点,城中大大小小的糕点店他几乎都试过,从前外出游玩时每路过一个地方,也必定要先去尝尝那个地方有名的糕点。 而顾悠悠做的这份毫无花纹的,外表普普通通的绿豆糕,却在他吃过的糕点中味道着实称得上一品。 可以想象,往后若是她的糕点在月牙楼卖,月牙楼的生意会更加上涨到何种程度。 也因此,李双便更不舍得同意二八分的利润划分。 李双道,“你说得有理,但……” 顾悠悠这回没静观其变,而是直接甩出一句话,“二八分利润,外加一份酸甜排骨的菜谱。” 李双闻言话音一顿,下意识重复道,“酸甜排骨?” “嗯。”顾悠悠点头。 李双愣怔片刻便大笑开来,笑不住了才道,“小顾,酸甜排骨这种家常菜,你如何会觉得它值得上二分利润?” 顾悠悠被笑话了也不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道,“掌柜的若不介意,便借我一个灶台,我做了酸甜排骨,掌柜的一试便知值不值得。” 顾悠悠神色笃定,李双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只稍作犹豫便道,“好,待会厨房空出位置,小顾便去做那酸甜排骨,让我试上一试。” 顾悠悠应了下来,而后在李双不舍的目光中,拎走了桌上她的糕点盒。 食盒一连被李双拿走了八块,吃了一块,大柱铁树也各自拿了一块,一下子去了十一块绿豆糕。 顾悠悠下楼梯时边走边打开食盒底层。 她昨晚睡前数了十九块,现在一下子没了十一块—— 为什么只剩下六块?! 另外两块呢……被狗吃了吗?! 顾悠悠双眸一睁,数了又数,的确是六块。只有六块。 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把食盒盖上了。下一刻她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容,自言自语道, “堂堂将军,竟然偷吃。” 没错,那只偷吃的“狗”便是高启。 顾悠悠哭笑不得地想,怪不得她今天出门前碰到高启,高启的眼睛一直时不时往她食盒上瞟。 感情是做贼心虚啊! 顾悠悠心中兀自好笑,脚刚从楼梯最后一阶移到了一楼地板上,大柱那厢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 “阿顾,过来!!” 顾悠悠硬生生给吓得一激灵,她下意识左右环顾了一圈,所幸这会儿的客人不多,没几个人受到影响。 那傻缺玩意儿估计也是看人少才敢这么吼,顾悠悠想起刚刚还给他们试吃了糕点,这一吼估计是要给她评价了。 然而顾悠悠被吓一跳的仇也还是要报的,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柱那边,抬手扇了一下后脑勺,咬牙道, “喊你姑奶奶我干嘛?” 铁树在一旁看得脑壳一疼,十分庆幸刚刚没跟着大柱一块吼。 大柱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眼中却满是笑意,嘟囔着道,“阿顾,女孩子家家的,咋那么粗鲁!” 顾悠悠和大柱铁树相处的过程中,有时总会从他们身上看到她小伙伴的影子,偶尔便会在他们面前露出颇为真实的一面,例如现在。 顾悠悠“呸”了一口,翻了个白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她现在倒是完全没有了刚刚给他们糕点试吃时的紧张忐忑,左右李双那个boss已经解决了,这俩货的评价也基本能猜到了。 顾悠悠心中这样想着,嘴里却道,“敢说我做的糕点不好吃,就揍你们。” 说着她示威般对他们亮了亮拳头。 大柱和铁树闻言还没说话,另外一个角落里的一名安保便插话道, “顾姑娘,怎么可能不好吃,他俩吃了糕点就一直跟我们炫耀说好吃的舌头都快吞进去了!顾姑娘,若还有剩的,给我也尝尝呗!” 顾悠悠闻言没拒绝,便想从食盒中拿块糕点出来,大柱眼疾手快地趁顾悠悠没上心,一把把她的食盒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他偷袭成功后没敢看顾悠悠的神色,而是扭头对那要糕点的安保做了个鬼脸,笑骂道,“你想的美!就这么点,怎么能分给你!” 那安保“嘿”了一声,作势便要来抢,这是小昭活正好干完,听到这边动静走了出来,不由有些惊讶,来到顾悠悠身边,问道, “悠悠你做好糕点了?” 第五十三章 你做主 顾悠悠“嗯”了一声,瞥了大柱一眼。 大柱立刻乖乖把抱着的食盒交还给了顾悠悠。 顾悠悠接过食盒,直接打开盒盖,从底层捻了块绿豆糕,在大柱和铁树疯狂咽口水的注视下递给了小昭。 小昭看到绿豆糕的第一眼倒是没同铁树和李双一样吐槽没花纹,而是对顾悠悠道了声谢,便小小尝了一口。 原先嚷着要糕点的那安保见状又叫道,“顾姑娘我也要我也要!” 另外两名安保虽然没好意思开口,但目光也都齐刷刷停在顾悠悠身上。 收拾桌子的几名伙计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顾悠悠的食盒。 顾悠悠忽然有些尴尬,食盒中只剩下五块糕点,每人一块根本不够分。 难道……一人掰一半? 在顾悠悠纠结时,尝了一口绿豆糕的小昭露出了跟李双一样的神情,惊讶道,“很好吃!悠悠你是怎么做的?” 顾悠悠看着她咬了一口又一口,笑道,“好吃就行,至于怎么做的嘛,保密。” 顾悠悠话音刚落,小昭便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无意识问出多么失礼的话,忙跟顾悠悠抱歉。 铁树在一旁看着小昭吃,看得几乎快流出口水,他忍不住吐槽道,“这么好吃,阿顾你怎么不做多点……” 最后顾悠悠还是把糕点一块掰成两半,分给了围过来的伙计们,和另外三名安保。 当然,肯定没有了大柱和铁树的份儿了。 分了一小块糕点的伙计们吃完之后,个个都对顾悠悠的手艺赞不绝口,声称让她下回一定要做多点。 小昭吃完糕点,舔舔嘴唇,道,“悠悠你说的对,你做的真的比芳华斋的好吃。” 铁树眼巴巴盯着顾悠悠食盒,插嘴道,“那可不。” 此时顾悠悠食盒中便剩下最后一块绿豆糕,她正想着自己吃着解解馋,身后便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 “那个……顾姑娘,你会做糕点?” 小昭原本吃完便要回到厨房,此刻又不走了,眼里闪着浓浓的八卦之光,硬是杵在顾悠悠身边。 顾悠悠循声转过身,便见面前站着一个面容白净清秀,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颇有些贵气,此刻正神色腼腆地看着她。 这是经常来月牙酒楼吃饭的一个客人,他们都叫他赵小公子。 月牙酒楼每日人来人往,顾悠悠作为唯一一个女安保,还长得十分好看惹眼,整日里往楼里一站,没少被人骚扰。 偶尔有些喝醉了酒的醉汉,还会嘟着嘴往顾悠悠身上凑。当然,这些人最后都会被顾悠悠的拳头揍得哭爹喊娘,左右李双跟她说过随便揍,她下手便也不用顾忌。 到了后来,不用顾悠悠动手,大柱铁树几个安保便自发替她揍了那些好色之徒。 也有些循规蹈矩地追求顾悠悠的人,每当这个时候,顾悠悠便会告知这些人, “我有男人了。” 这些难缠的追求者们听了便只好遗憾地放弃了。 顾悠悠最开始说出她有男人时,楼内的伙计们都很惊讶,他们原都以为顾悠悠未婚,因为她看起来年纪尚轻,也不像是成了亲的人。 哪有已婚妇人出来酒楼做安保的道理? 连听到风声的李双也下了楼来,同伙计们一同八卦她的男人。 “没有男人,我骗他们的。”当时顾悠悠如是说道。 她跟高启不过是假婚约,随时会散伙,因此对于月牙楼的伙计们,顾悠悠便干脆略去了高启的存在。 李双问道,“为什么要骗那些人?” 顾悠悠有些莫名,回道,“要摆脱他们,这个是最好的办法了。” 李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再问了。 而这位赵小公子,是唯一一个顾悠悠有印象,且印象还不错的人。 他谦恭有礼,又有着少年的腼腆和朝气,从不像其他追求顾悠悠的人一样说着污言秽语,或是故作高贵,每回他来,总是静静地看她一会儿便收回目光,偶尔会凑近顾悠悠,跟她聊聊天,送她一些小东西,但顾悠悠从来不肯收。 早在这赵小公子头一回送了顾悠悠一块颇有深意的玉佩时,顾悠悠便委婉地暗示了人家她有相公了,当时他脸色白了一片,讷讷地走了,之后几天都没再来。 顾悠悠原以为他可能从此以后都不会来了,哪知过了好几天,他又来了,只是这之后没再送她关乎男女之情的物品,偶尔还是会来找她聊天。 小昭还曾对她戏言:“人家赵小公子家里有钱,人生得好看,又专一有情,悠悠啊,你就从了他吧。” 顾悠悠对此很是无奈。然而她绝不可能在赵小公子已经不再提男女之情,不再做什么暧昧举动之后再去告诉人家不要再缠着她,这太过没道理,也是小题大做。 更何况目前就表面看来,这小公子倒像是想往朋友方面发展,她就更不好戳破这表面现象了。 顾悠悠在小昭和大柱等人八卦的目光中,淡定地回道,“嗯,赵公子。” 赵小公子名叫赵言,虽然他总让顾悠悠叫他名字就好,但顾悠悠还是会叫他“赵小公子”,后来她嫌赵小公子念着太长,就缩成了“赵公子”。 赵言刚刚听了伙计们夸顾悠悠做的糕点好吃,早就知道了她会做糕点,多问她这一句也不过是顺势开展话题。 此刻听顾悠悠承认,他便抬头直直看着顾悠悠,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起来格外的纯真,他小声道,“那……顾姑娘,我可否同你买你盒中剩下的糕点?” 顾悠悠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拒绝显得太过刻意,也会让人家很难堪。 她都免费分给月牙楼伙计们糕点吃了,赵公子拿钱给她买她都不肯给,这的确说不过去。 顾悠悠只稍作迟疑,便觉也没什么不好给的。 然而她“只剩下一块了,不用买,我送你吃就好了”这句话还卡喉咙里没走出去,一直白皙的手就横空伸过来,不由分说地夺走了顾悠悠准备递给赵言的食盒。 顾悠悠把快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跟小昭、赵言一样齐刷刷看向手的主人。 李双竟是不知何时下了楼来,此刻正站在顾悠悠身侧,手中拎着刚从顾悠悠手里抢过来的盒子。 第五十四章 我做主 “……”顾悠悠疑道,“掌柜的?” 八块绿豆糕都不够你吃,还要来抢这最后一块? 李双唰地展开扇子扇扇风,语气理所当然得甚至还隐隐夹杂了一丝埋怨, “我可是买下了你整盒的糕点,小顾怎么能没经过我的同意又要转手他人呢?” ……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悠悠内心疯狂吐槽,你二八分都还没同意呢! 然而吐槽归吐槽,顾悠悠不可能当众跟她这位老板说,“不,你没给钱。”况且,李双这一举动,也算是变相地给她解除了尴尬。 小昭站在一旁,看看顾悠悠,看看赵小公子,最后目光停留在李双身上,眼中的八卦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就连标准大直男的大柱和铁树都觉得目前这气氛有点诡异。 这边的顾悠悠沉默了,赵言却不乐意了,他扭头对李双点了点头,道,“李大哥。” 李双笑了笑,也点点头道,“赵小公子。” “李大哥可是说已经同顾姑娘买了这糕点?” 李双又点了点头。 赵言便直接道,“那可否请李大哥把这糕点转卖给小弟?” 顾悠悠原以为这位十分有钱的老板肯定不屑于卖她这块糕点,哪知李双闻言便低头掀开盒盖看了一眼,而后对赵言道,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只剩下一块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我都有些舍不得,但既然赵小公子想要,我便忍痛割爱,卖小公子一两银子好了。” 李双话音一落,顾悠悠嘴角便是一抽。 ……好一个奸商! 一块糕点一两银子,卖的比那千金难买的芳华斋糕点还贵! 这还没合作呢,姓李的这厮已经无师自通了怎么榨取她的利用价值了。 不止顾悠悠,小昭听了也露出了“掌柜的你真是个奸商”的眼神。 李双对顾悠悠两人对他投来的鄙视目光视若无睹,只是笑眯眯地等着赵言答复,脸皮可谓厚到了一定程度。 然而赵言不愧是有钱人,听了李双的要求非但没产生被坑的想法,反而还松了口气。 他高高兴兴地掏出了一两银子,总算如愿以偿吃到了顾悠悠做的糕点。 “顾姑娘,你做的糕点真好吃!!”吃了第一口糕点,赵言便激动地赞叹道。 顾悠悠还惦记着他这一块糕点是花了一两银子买来的,不由扶了扶额,心中叹道,人傻钱多。 还是小昭看不下去,自己都替赵言觉得坑,便良心发现似的对吃完糕点一脸愉悦满足的赵言说道, “你来得倒及时,听悠悠说,这可是她头一回做糕点给外人吃呢。” 顾悠悠无语地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捏了一把小昭的腰。 赵言闻言更开心了,眼睛闪亮闪亮的,“这么说,往后顾姑娘还会再做糕点吗?” 顾悠悠却没急着肯定,而是瞄了一眼李双,才道,“也许吧。” 赵言闻言腼腆地笑了笑,道,“那若往后顾姑娘还有做糕点,可否给我留一些?” 他说着又补充道,“一两银子半块糕点都可以。” 李双听得眉梢一挑,仍是笑着不发一语。 刚刚顾悠悠还觉着赵言人傻钱多,这一听就明白,他并不是不知道李双趁机坑他,只是他乐意花钱买,多少都无所谓。 赵言最后得到顾悠悠承诺,总算心满意足地走了。 赵言一走,顾悠悠还没说什么呢,李双便主动开了口, “小顾啊,这一两银子你能得到多少,便看你的酸甜排骨了。” “酸甜排骨?”小昭惊讶道,“悠悠你还会做菜?” 顾悠悠诚实地回答,“做菜不是很擅长,但只要是甜食我大部分会做。” 其实她还会做凉拌,但…… 她暂时不想把这个告诉他们。 李双用扇柄指了指厨房,对顾悠悠道,“现在厨房空出位置,你可以去做菜了,”他的语气十分慷慨,“添柴伙计随你使唤!” 顾悠悠静静等他说完,才红唇轻启,道,“添柴的就不用了,我还是等厨房全部空出来再进去做。” 李双双眼一眯,明知故问,“为何?” 老板明知故问,顾悠悠也不客气,直接道,“掌柜的若在一旁看了,那我的菜谱就没价值了。” “不错不错,小顾真是谨慎,”李双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思索了片刻,才道, “那便把小厨房给你用吧,这样就不用担心给别人看到你的秘方了吧?” 小厨房,平日里小昭她们专门给李双做菜的地方,她听小昭说过,小厨房位置虽小,但设备齐全。 这个小厨房,只接待李双一个“客人”。 顾悠悠从最开始就等着李双主动说这个,此刻如愿以偿,勾唇笑了笑,想要客套两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为什么要用“又”呢,因为顾悠悠已经不止一次被这个声音的主人打断话语了。 正是小翠。 小翠一早发现了李双下楼,便把工作推给了红袖,自己走出来跟一名安保打听清楚关于他们说的“顾悠悠做的糕点好吃”的来龙去脉,本就极为不满,因为顾悠悠把糕点分给了他们吃,却没拿来给她试吃,这是隔应谁呢? 她憋着气继续在不远处听李双和顾悠悠交谈,当听到李双竟然要把他的小厨房借给顾悠悠用时,她内心的火登时蹭蹭蹭上涨了,也不旁听了,直接便插进一嘴,讥讽地冷笑道, “小顾来月牙楼才一个月,有什么资格进入厨房?” 李双闻言扭头看去,唇角笑容几不可见地收了一些。 顾悠悠皱了皱眉,她虽然懒得去管小翠这种级别的冷嘲热讽,但也不代表她要一直忍着小翠在她跟前蹦哒,尤其是她还愈加不知收敛。 真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李双正要开口,顾悠悠便冷冷道,“月牙楼是你做主,还是掌柜的当家?” 小翠一噎,转而对李双道, “掌柜的,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小翠话音刚落,周为几名伙计的神色都颇为古怪。 小昭神色复杂道,“小翠,你还没试过悠悠做的糕点吧?” 小昭一提这个,小翠便更加生气,只觉小昭实在讽刺她,便冷笑道, 第五十五章 糖醋排骨 “谁稀罕吃她的糕点?我就不信真那么好吃,就算好吃,她有什么资格那么快就能进厨房?” 这时李双说道,“小翠,你们可都是刚来就进了厨房的。说来小顾如今还比你们多了一个月,进的也只是我的小厨房,”他眸光微冷,“我做什么决定,何时竟需要经过你的认可?” 从小翠来到月牙楼之后,她见到的李双都是温和又没脾气的,除了上次他那令她心惊肉跳的一眼之后,这还是头一回体会到李双的“不客气”。 她的脸色白了一瞬,咬着唇,眼眶微红,掌柜的竟然这么对她! 都是因为顾悠悠! 小翠恶狠狠地等了一眼顾悠悠,而后低头匆匆进了厨房。 半晌后,红袖从厨房中走出,莫名地问小昭,“小昭,小翠怎么了,一进去就哭?” 小昭皱着眉叹了口气,却没回答原因,而是道,“让她自己好好冷静冷静吧。” 红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一转,又落在李双手里拎着的食盒上。 李双这回倒没提糕点要钱的事,红袖一看过来,他便打开盒子拿了糕点给红袖,道, “小顾做的糕点,试试。” 红袖颇有些惊喜地接过来,小昭见状也没再操心小翠的事,抬起手肘蹭了蹭红袖,跟她讨来了一小块糕点。 红袖吃完后双眼放光,先是夸了好吃,又问道,“顾姐姐,你的糕点怎么没放面粉?” 小昭刚刚也想问这个,但因为被小翠凌空插话打断了,此刻便也疑惑地看向顾悠悠。 关于面粉这一点,顾悠悠倒没必要藏私,只要对糕点稍微了解点的,都能吃的出来她的糕点没放面粉。 顾悠悠点点头,道,“不放面粉口感更好。” 小昭和小翠闻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着下次自己也要试着做不放面粉的糕点。 李双被晾了一会儿,出声找了个存在感,“小顾,准备好了便去小厨房吧,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小昭她们拿。” 顾悠悠小昭三人闻言点头应下来,李双便转身上了楼,不用他交代,顾悠悠做完菜后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他试吃。 这时陆陆续续又涌进来客人吃饭,顾悠悠想着酸甜排骨得先腌制排骨一个多小时,便抽了空先去小厨房腌制排骨。 平日给客人们做菜的那个大厨房顾悠悠倒是进去看过,但李双的这个小厨房她还没进来看过。 一进来顾悠悠便惊叹道,“这跟我家那个厨房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小厨房明明是个做菜的地方,却半点油烟污垢都没有,显然平日里小昭她们做完菜都需要打扫干净,打杂的伙计们也会来清扫。 这厨房空间虽比大厨房小,但该有的却一样没少,菜架上放了多种青菜,另一边的架子上则放着肉类食品,最下层还放着一些做菜需要的水果,例如菠萝,西红柿之类的水果。 这正合顾悠悠要做的酸甜排骨。 顾悠悠洗干净手,拿出架子上切好的排骨,月牙楼生意好,平日用的菜都是每日进的新货,李双这小厨房干净整洁,有时便充当了仓库,小昭她们有什么需要保鲜的便会把东西拿来小厨房架子上放着。 顾悠悠一看就知道这是上好的排骨,她将排骨洗干净了,用盐、姜、蒜、生粉等配料将排骨揉搓均匀,放置在盆子里。 这一步做好顾悠悠便出了小厨房,楼内客人又多了起来,大柱看顾悠悠进去没一会儿就有出来,讶异道,“阿顾你这么快做好了?” 他目光转了转,又见顾悠悠两手空空,便把声音放轻了些,道,“还是没法子做?” 顾悠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转移了话题,道,“放心,做好了掌柜的尝过了就给你试试。” 大柱“嘿嘿”一笑。 约莫着快到一个小时了,顾悠悠便又走回小厨房,顺手换上了小厨房的门,以防人有进来偷师。 她点燃灶台洞里的柴火,待火焰稍涨,顾悠悠闻闻腌制得差不多了的排骨,点点头,又重新给排骨涂上了一层生粉,涂完抖干净粘不住的粉末,才下了油锅。 这时灶台的柴火旺盛,排骨一下油锅,便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顾悠悠没炸太久,约莫半分钟便开始调节火焰,待到差不多一分钟的时候,柴火已经被顾悠悠调成了小火。 她昨天跟高启一起做绿豆糕时,时不时会看高启是如何调节火焰的,此时依样画葫芦,倒也觉得不是很难,但总归还是有些吃力和不习惯。 待用小火炸熟排骨,顾悠悠又加大火力,将排骨炸出了油才捞起排骨,把油份滴干,晾凉。 这时顾悠悠再把白糖、白醋等这些调料放进锅里,这个地方没有番茄酱,顾悠悠平时也习惯用西红柿、菠萝和青瓜代替酸甜酱,把这两样配料也一块倒进锅里,待这些配料翻炒得融合了味道之后,她把这些配料浓汁倒进一个盆子里。 重新洗干净锅弄好,她便把晾凉了的排骨倒进锅里,加入了她刚刚切好的彩椒,翻炒均匀之后,她再把刚刚弄好的调料倒进锅中。 片刻后,顾悠悠版酸甜排骨出炉了。 她选了一只洁白的圆形瓷盘,把酸甜排骨倒上去,一时,红色的西红柿,黄色的菠萝和入了味被翻炒成红棕色的排骨同白色的瓷盘形成了鲜明对比,卖相竟是十足的诱人。 顾悠悠用手指沾了点酱汁试了个味道。 嗯,完美。 顾悠悠对自己做的糖醋排骨跟糕点都一样有信心,她快速把锅炉洗干净,灭了炉灶的火,也没顾得上跟小昭她们一样仔细清理厨房,便拿了个盖子盖上盘子,而后打开厨房门,端着糖醋排骨走了出去。 铁树离小厨房比较近,早就问道小厨房关了门都掩不住的排骨香,此时见顾悠悠出来,便迫不及待伸长了脖子看顾悠悠端着的盘子,目光好奇十足又极为渴望。 然而顾悠悠把盘子盖上了,铁树什么也看不到,便咂咂嘴,对顾悠悠道,“顾姑娘,记得给我们留点儿。” 第五十六章 好吃 顾悠悠也没管铁树看没看懂,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便径直端着盘子上了楼。 李双好似早就等候多时了,顾悠悠上了楼便去看他之前放了八块糕点的桌子,空空如也。 好家伙,难不成他一个人又吃了八块? 顾悠悠平时有些紧张时,就总会想些跟她紧张的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事情,时间久了竟也觉得是个不错的降压方法。 李双道,“做好了?嗯……” 他眯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半晌叹道,“光是闻这味道,就能猜到这道菜滋味应当很是不错。” 顾悠悠冲他扬眉笑了笑,把盘子放在他榻边桌子上,而后素白的手轻轻掀开了盖子。 浓郁的香味登时扑面而来,李双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盘中的酸甜排骨毫无疑问卖相极佳,色泽红亮油润。而最令他惊奇的,是这道糖醋排骨竟然放了切成块状的菠萝、西红柿和青瓜。 他还从未吃过放这种东西的酸甜排骨。 李双不自觉喉咙一动,咽了口口水,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面前的酸甜排骨,一双筷子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李双抬眼望去,便见顾悠悠拿着筷子说道, “掌柜的,趁热试试。” 李双微微一愣,片刻后接过筷子,珍之重之地夹了一块粘稠的酱汁十足的排骨放进嘴里。 顾悠悠看他神色,就知道这道菜也成功了。 李双缓缓嚼完排骨,动作优雅地拿帕子包了口中剔下来的排骨骨头,才开口说道, “鲜嫩可口,香脆酸甜……” 李双望着盘中那红黄绿相间的酸甜排骨,半晌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赫然便是赵言用来买顾悠悠糕点的那一两银子。 他将银子放在桌上,叹道,“看来这一两银子,你便要得到十分之八了。” 顾悠悠笑了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状,“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李双伸出筷子夹了块菠萝放进嘴里,眸子享受地眯了一眯,又道, “那往后小顾会什么时候做糕点?” 这个问题顾悠悠倒还没完全想好。她原本只想着先过了李双月牙楼这一关,再思考以后固定做糕点的时间。 李双见她犹豫,唇角勾起莫名笑意,道, “我看这样,不如往后小厨房便给你用,你便在小厨房里做糕点。你做糕点时也不耽误你现在这份安保工作,还能赚双倍的钱,你觉得如何?” 这条件乍一听对顾悠悠十分方便且有利,既节省了她的时间,又能保证糕点随时都有,小厨房设备还很是齐全。 然而…… 顾悠悠暗自腹诽道,真是无奸不商! 李双这厮无疑还没放弃“偷师”这个念头,如果她留在楼内做糕点,时间一长,顾悠悠总不可能随时随地都防着别人偷师,因此,李双自然不愁拿不到她做糕点的“秘方”。 顾悠悠很快想通了李双的用意,也跟着露出一个跟李双一样“奸诈”的笑容,道,“掌柜的,我还没想好,但就不占用掌柜的小厨房了,且让我再考虑考虑,安排什么时间固定做糕点。” 李双闻言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好吧。” 李双拿起筷子又要去加那西红柿,顾悠悠却忽地移开了盘子。 而后在李双蒙逼的神情中,拿了桌子上一直小点的空碟子,用筷子匀出了一小半到空碟子里,而后才停下动作,把小碟子推到目瞪口呆的李双面前,笑眯眯道, “掌柜的,我做的不多,还得拿些去给小昭她们试试味儿。” 李双:“……” 所以你为什么不做多一点?! 能让李双这个奸商吃瘪,顾悠悠心情颇好,端着盘子施施然下了楼,李双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露出个无奈的笑意,重新拿起筷子,夹了排骨吃了起来。 大柱和铁树等人总算等到了顾悠悠,见顾悠悠盘子上还有剩的,齐齐松了口气。 顾悠悠直接把盘子放在一张空桌子上,只抬眼一扫他们,大柱几人便会了意,几个得了空的伙计和大柱铁树几名安保便齐齐冲了上来,也不拿筷子了,直接便上手拿了盘子里的排骨。 顾悠悠“咿”了一声,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这几个抢着排骨吃的早就被顾悠悠之前给他们的那小半块糕点征服了,对顾悠悠做的酸甜排骨都满怀期待。 他们虽抢着吃,但也点到为止,每个人只伸了一次手就不再拿了,但即便如此,排骨数量还是有限,有的抢得慢了就只能拿到一块西红柿或是菠萝。 然而绕是如此,几人依然吃得不亦乐乎,不停地发出吃到美味食品时享受的“嗯嗯”声。 顾悠悠扶了扶额,好笑道, “你们便秘啊?” 然而没人听懂顾悠悠这个梗,大柱满足地谓叹一声,歪头疑问道,“变米?什么变米?” 顾悠悠:“……” 不待她回答,大柱几人又齐齐对顾悠悠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顾姑娘,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排骨!” “冷了都那么好吃!” “虽然我没吃过排骨,但我还是头一回吃到用来做配料的菠萝,还这么好吃!” “我喜欢上西红柿了……” 几人七嘴八舌地夸赞顾悠悠的手艺,转眼间那瓷盘便被一扫而空,顾悠悠心情愉悦地拍了拍大柱铁树肩膀,端起空盘子回了小厨房。 还好她事先匀了一点酸甜排骨放在小厨房里,她匀得不多,只有三块排骨和一两块菠萝西红柿,想着拿去给小昭和红袖她们试试。 至于小翠…… 顾悠悠眼睛一眯,爱吃不吃吧。 顾悠悠端着小碟子进了小昭她们的厨房,小翠第一时间看到了她,和她手中的碟子。 她“哼”了一声忿忿转过头,片刻后又忍不住拿余光打量她手中的碟子。 菠萝……西红柿…… 酸甜排骨还能放这些? 小翠心中冷笑,哼,果然是半吊子一个。 顾悠悠一进厨房便招呼了小昭和红袖,道, “这是我刚做的酸甜排骨,要尝尝吗?” “要的要的!”红袖兴冲冲地放下手中锅铲,洗了一双筷子过来夹了一块排骨。 “嗯……”红袖嚼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含糊不清又急切地赞道,“真好吃!真……好吃!” 第五十七章 你做的好吃 小翠闻言“切”了一声,虚伪! 她这一声不大,却足够几人听见,一时厨房内气氛有些尴尬,那添柴的伙计莫名卷进这场“女人的战争”里,懵逼地拎着木柴大气都不敢出。 小昭要夹排骨的手一顿,抬眼看看顾悠悠神色,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 “小翠,你要不要来试试?这还有多一块排骨。” 红袖也没心没肺地招呼道,“是呀小翠你快来,这还有一块排骨呢,顾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小翠没想到她们会忽然招呼自己,愣了好一会,下意识地看向顾悠悠。 顾悠悠不置可否地回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小翠咬咬牙,本想拒绝,但又实在好奇她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滋味儿,纠结得抓心挠肺,最后才一咬牙,道, “好,我便看看有多好吃!” 说着她三两步走过来,也拿了双筷子夹起排骨,重重放进嘴里。 这酸甜排骨出锅已有好一会儿了,也没什么温度,已经变冷了,但小翠吃进嘴里的一瞬间,心中便不得不打了个突。 的确很好吃。 即便已经冷了,过了最佳食用时间,但几乎没影响到这酸甜排骨的口感,酸甜绵脆,鲜嫩可口,还带着菠萝的清香,比她平日里做的要好吃许多。 她原本决定吃顾悠悠做的排骨时,就没想过顾悠悠会做的好吃,只觉的是小昭和红袖她们给面子,才违心的夸赞顾悠悠做的东西,因此心中准备了一堆讽刺她的话,然而一吃到这排骨,她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讽刺的话哽在喉咙里,夸赞的话又不肯说,小翠便只能默默地咽完口中排骨,而后安静如鸡了。 偏偏红袖这个没心没肺地还看不懂小翠的尴尬窘迫,迫不及待地问她, “小翠,味道怎么样?你跟小昭做的酸甜排骨比我做的都好吃呢,你觉得顾姐姐做的怎么样?” “……”小翠隐晦地瞪了没心肺的红袖一眼,瞪得红袖有些莫名其妙,奇道, “怎么,不好吃吗?” “……好吃,”小翠终于认命的承认了,她眸光微微躲闪,没正眼看顾悠悠,话却是对她说的, “你赢了,你做的东西好吃,你说,你想怎样?” 顾悠悠一时满脑子问号,有些跟不上小翠的脑回路,半晌才颇为莫名其妙地回道, “我什么时候要同你比了?” 小翠又被怼得一噎,闷闷地脱口而出道, “好,你做菜比我厉害!你去找掌柜的把我撤掉,换你来做厨娘啊!” 跟嫉妒的女人真是无法沟通…… 顾悠悠深吸一口气,尽量放宽心态,回道, “第一,我没兴趣跟你比,第二,我一会做甜食,炒菜并不擅长,肯定没你们做的好吃,自然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懂吗?” 小翠愣住了,没料到顾悠悠会直接说她不会做菜,在有些惊讶之余,又不免产生了些许得意和愉悦。 顾悠悠亲口说她做菜不如她的好吃,是了,顾悠悠也只会做甜食。 小翠没再说什么,转身回道自己的灶台前,没再转过身来。 这边没心没肺的吃瓜群众红袖总算看明白了顾悠悠和小翠两人之间的硝烟战争,一时几乎要恨铁不成钢地自己给自己抽一个大嘴巴子。 最后另一名大气不敢出的吃瓜群众也分到了剩下的菠萝和西红柿,连声跟顾悠悠说谢谢。 出了大厨房,顾悠悠刚站回自己岗位,铁树便迎上来,笑得颇有狗腿子的架势, “阿顾,你说你又会武功,又回做糕点,还会做菜,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顾悠悠闻言嘴角一抽。 只是会打架和做吃的而已,在他眼里就无所不能了? 顾悠悠面无表情地用古代人的术语回道, “有啊,我不会做女红。” “额……”大柱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时有些讪讪,半晌后没忍住,还是诚实道, “那个,阿顾,我觉得,女红还是得学的,女孩子家……” 顾悠悠笑骂道,“滚!” “好咧。”大柱屁颠屁颠地走了。 被大柱插科打诨打乱了思路,顾悠悠过了一会儿才静下心来,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安排时间。 若是又要做安保,又要做糕点,无疑时间太紧,顾悠悠毫不怀疑时间一久她会累得猝死。 但也不可能放弃安保这个职位,只做糕点,虽然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月牙楼,但她总归没打算这么快就走。 如今既然打算在月牙楼卖糕点,她便想要常在月牙楼,亲眼看看她的糕点卖的状况如何。 最开始她还想着要在月牙楼混到个更好的职位,比如管账地大伙计,但既然她如今有了糕点这个更有钱途的赚钱方法,她自然也就放下了一开始的打算。 她喜欢吃甜品,也喜欢做甜品。 说来还得感谢李双,如果不是昨天发月钱时他买了芳华斋的糕点给他们吃,可能她还得过了好久才会想到原来她还可以靠做甜品赚钱。 顾悠悠想了许久,最后总算想出了个比较两全其美的方法。 她迈步上了楼,李双总是像没骨头一样歪在他哪张榻上,时而看书时而逗鸟时而搞些小乐器时而发呆另一侧屋子的窗外,可谓是很会享受生活。 李双此时正看着屋子里那扇窗户发呆,觉察到有人走近,转过头一看,便见是顾悠悠。 李双眉眼弯了一弯,第一句便是, “想好了?” 顾悠悠点点头,道,“想好了。” 李双却没急着问她的想法,而是又锲而不舍地劝道, “小顾,你便多考虑下,用我的厨房好了。你放心,我会交代他们不进去看你做糕点,我自然也不会去偷看的。” 顾悠悠摇摇头,坚定道,“不了,我还是在家中做得更得心应手。” 李双挑挑眉,唇角笑容微减。 顾悠悠又接着道, “若是掌柜的同意,往后我便早上在家做好糕点,中午带过来,意思是我早上在家做糕点,下午便还是月牙楼的安保,当然,掌柜的可以减少我做安保的这份月钱。” 第五十八章 还是我来吧 不知为何,她这个提议一说完,李双便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眸子微缩。 下一刻,顾悠悠就知道为什么李双会露出这个表情了。 李双失声笑道,“如此……自然是可以的。我原以为,你做了糕点,就不会再来这里当安保了。” 顾悠悠:“……” 瞧您这语气,倒说得我好像那种飞黄腾达就抛妻弃子的渣男…… 李双又道,“还有一点需要说清楚。” 顾悠悠歪了歪头,还有什么要说清楚? 李双道,“你做的糕点,在我月牙楼卖,价格便是由我来定。” 顾悠悠一瞬间就想起了李双刚刚轻而易举地把她一块糕点卖了一两银子的事。 价格由李双来定,她倒是没有异议,说不准她还能得到更高的利润。 “好。”顾悠悠点头应下。 李双还惦记着那酸甜排骨,便从身侧拿来早就准备好的本子和笔推到顾悠悠面前,毫不客气道,“那便写酸甜排骨的菜谱给我吧。” 顾悠悠嘴角微微一抽,便就着椅子坐下,拿了纸笔开始写菜谱。 李双便摇着扇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写字。 “小顾竟也识字?”李双问道,“小顾不是说你是从乡下来的么?” 顾悠悠写字的手一顿,原身虽然后期一直待在村子里,疯了傻了,但从前也跟着原身比吟诗作曲的娘亲和顾寒冰学了几手字。 顾悠悠只要一拿起笔,就能自然而然地写出他们这边的字体。 她只停顿片刻,便神色如常地继续写字,回道, “小时候同娘亲学了一些。” 李双点点头,道, “那倒是难得。” 叫花村,西边山头。 平日高启一得空,就会趁着下午日头稍减的时候,上山来猎几只野味。 山中树木丰盛,微风吹过飘落到土地上的黄叶子时,还会发出轻微的声响。 阳光斑驳,透过树叶的缝隙射进林间,高启双脚轻轻踏在地上,在林间缓慢行走,脚踩在树叶或枯枝上,竟是丝毫声响也未发出。 他眸子紧紧地盯紧了不远处隐在树丛后的一直黑色兔子,那只黑色兔子此时浑然不觉危险来临,兀自啃着一根青草,吃得欢快而忘我。 高启轻轻地自身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搭上了箭弓。 叫花村中也有猎户,因此高启并不担心用弓箭会引起他人怀疑,平日他便毫不顾忌地直接挂在房中。 他将箭搭上弓把,食指和中指扣住弓弦,毫不费力地将绷紧的弓弦拉出了半月弧。 下一刻,弓箭离弦,以破空之势,射向那只安然吃草的兔子。 “嗖”地一声,那黑兔还没反应过来,便中了箭,四脚朝天。 一道黑影闪过,握着那只中了箭的兔子的耳朵,将它提了起来。 这人一身黑衣,面容冷峻,正是阿原。 阿原刚刚一直在一旁没出声,不敢打扰高启打猎,等高启射中了兔子才现身,高启一早便发现他的存在,此时见了他也不惊讶,只是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阿原将手中兔子递给高启,高启交代过他没事不要现身,但此时在这山中,他检查过,附近没人,才敢来这里蹲守高启。 阿原冲高启抱了抱拳,面无表情道, “顾公子得知三皇子仍不放心,派了人来这里追踪大人的下落,公子不放心他们几个人,还是让我来保护大人。” 阿原话音一落,林间嗖嗖嗖闪现出三个人影,同阿原一样,个个身穿黑衣,一脸冷酷。 不同的是他们落地之后,脚边扔着一个蒙面人,都已没了声息。 刚出现的三人中,中间那人对高启抱了抱拳,道, “大人,这三人行踪诡异,我们查到他们在打听大人的下落,与之一斗,果然身上都有三皇子的暗牌。” 阿原又道,“我们本想留个活口,哪知他们一发现暴露,便都服毒自杀了。” 高启盯着那三具尸体没说话,阿原忍不住道, “三皇子,当真是阴毒!” 高启忽然道,“也许不是三皇子。” 阿原一愣。 “可是,之前就是三皇子的人,在这个地方重伤了大人。”阿原不解地说道。 高启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们既来了,那便一定要藏好行踪。” 阿原虽然疑惑,但高启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没再问。 反正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高启。 高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被三皇子的人重伤,一路被追杀到了这里,如果三皇子不放心,从一开始就会不断派人来劫杀他,但自从那第一批杀手被他和顾悠悠解决之后,三皇子的人便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没理由,三皇子会在这个时候重新派人来劫杀他。 除非,三皇子重伤他的消息被另一个人知道了。 高启心中虽有了猜测,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对那几人道, “行了,若没事便下去吧。” 阿原倒是想走了,但看刚刚将军看天色时那个神色,他还是没忍住,问道, “将军有急事么?” 高启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 “我该回去做饭了。” 阿原:“……” 那三名毫无存在感的黑衣人:“……” 这真是他们家将军么?! 顾悠悠写完菜谱后,便算跟李双正式定约了。 明天开始,她早上不用再去月牙楼,而是在家做糕点。 下班后顾悠悠第一时间赶去市集买了明天要做的糕点的原料,昨天她就把原料都买得差不多了,今天只需要买别的配料就够了。 她明天要做的是绿豆糕和桂花糕。 她观察过,这两款糕点是这边最常见也是最受欢迎的。 待买完东西,顾悠悠顺手把东西都放进了食盒里,一直拎回了家,到门口时正好撞见了背着弓箭手里提着兔子的高启。 高启正空出一只手开门,见她过来便勾唇对她笑了笑,道, “回来了?” 顾悠悠这一日来激动兴奋得要飘起来的心忽然在这句问话中平静了下来。 她不由得也勾唇露出个笑容—— “嗯。所以十三是什么时候吃了我盒子里两块糕点的?” 第五十九章 承让 “……”高启沉默着推开了门,面不改色地丢下一句话, “今晚吃烤兔子。”便步伐加快走进了厨房。 顾悠悠唇角笑容更大,也跟着走进了厨房。 碰巧今天顾悠悠买配料时顺手也买了些烤肉需要的调料剂,凡是市集上有卖的她都买了一些回来。 古代没有她在现代烧烤时爱下的孜然粉,别的稀奇古怪的调料倒是有一堆。高启烤兔子时她就待在一旁,时不时拿一款刚买的调料给他闻闻,让他放点进去试试味儿。 结果就是今晚的烤兔子烤得比平日里更加重口味。 又酸又辣又咸。 自作自受的顾悠悠吃得颇有些苦不堪言,高启吃着却没什么感觉。 他在军中吃过的比这个要更难吃的东西多了去了,区区重口味而已,于他而言不过小意思。 顾悠悠吃着吃着,倒忽然吃出了感觉,觉得这重口味烤兔颇有些酱汁风味,便兴冲冲地跟高启说今天的事情,包括跟李双定下了以后卖糕点的事儿。 高启自小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到了军中更甚,因而原先还试着纠正过顾悠悠喜欢吃饭时聊天的习惯,提过一两次发现没作用之后便也作罢了。 到后来他又觉得听她说话很有趣,更是将食不言抛到了九霄高后,有些时候甚至还是他自己开展话题。 此时听完顾悠悠的今日经历,高启不免有些惊讶,道, “早知你做的糕点必定能过他们那关,却不知你竟还能从掌柜的那里讨回两分利润。” 顾悠悠眉眼一眼,抿着嘴笑起来。 “倒是……”高启想了想,道,“倒是有些从商的天分。” 吃完饭顾悠悠便去厨房浸泡豆仁儿,如今既打算要做去卖,顾悠悠准备的这些材料就不止只够做十几只糕点,但头一天她也不打算做太多,便准备明天各做出几十只绿豆糕和桂花糕就好。 顾悠悠提前把明天一些需要做的步骤都准备好,这一看也才知道,高启居然砍了这么多柴回来。 堂堂将军砍柴…… 顾悠悠走出厨房时高启正在院中练剑,说是练剑,其实不过是手中拿着根细长树枝比划招式。 顾悠悠却觉得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裹挟着凛冽杀气,倘若他手中握着的是剑,必定削铁如泥,势不可挡。 高启察觉她走近,停了动作,便听顾悠悠没头没脑地对她说, “谢谢。” 高启歪了歪头,眼神不解。 顾悠悠指了指厨房,接着道,“谢谢你砍的柴。” 高启失笑片刻,道,“谢什么,你便当我拿种地的时间去砍了柴,还轻松了许多。” 顾悠悠闻言一笑,眸中波光闪闪,高启笑着递出手中树枝,道, “来?” 顾悠悠点点头,“来。” “说起来,”顾悠悠练“剑”时又想起一件事,两眼发光地对高启说道,“你们那什么,轻功,能教教我不?” “轻功需要从小便把基本功练扎实,此时再学,估计也是白费功夫。”高启道。 “噢。”顾悠悠失望地垂眸应道。看来是不能体会下电视机演员们吊威亚的感受了。 高启看着她失落的模样,勾唇笑了笑。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时顾悠悠就起了床,高启也跟着起了床。 顾悠悠让他继续睡,高启却道没关系,很快又做好了早饭。 两人吃过早饭后高启便跟着顾悠悠进了厨房,顾悠悠原还想着自己掌握火候就好,但既然高启这个更会掌握火候的来,她也就安然受之了,不过在高启抽放木柴时,顾悠悠还是会仔细观察留意,准备着之后自己独立完工。 顾悠悠最先按昨天的步骤把绿豆糕做好了,一共做了三十八块。 她本打算这回去市集上买些标准模具来,但后来还是决定用最原始的无花纹模具,因此她做出来的仍是无花纹方块状的绿豆糕。 高启看了又看,目光一直粘在那嫩黄的糕点上,顾悠悠好笑极了,拿了两块糕点给了高启。 接下来便要做桂花糕了。 虽然叫桂花糕,但顾悠悠做的桂花糕主要成分却是糯米粉,她买来的桂花则是拌了水再加入糖放进炉中用火翻炒出来的。 顾悠悠觉着桂花糕相对绿豆糕做起来要简单一些,当奶白的米糕从炉中取出后,她将一大块米糕切成方块状,把调好的桂花蜜用勺子均匀抹在米糕表面。 不过一会,那桂花蜜糖渗进米糕里,桂花糕便算完工了。 高启不客气地拿了块来吃,咬了一口后连连点头,最后才给出评价, “有点甜了。” 桂花糕的确要比绿豆糕更甜些,但听高启这么一说,顾悠悠试了个味儿,最后一份便把桂花糕调淡了一些,不至于太甜。 等顾悠悠准备好的配料都用完后,除去几只被高启捏去吃的糕点,她总共做了三十八块绿豆糕,三十六块桂花糕。 顾悠悠昨天就买了一只新食盒,把糕点都做好后,便将绿豆糕和桂花糕分别装到两个食盒里。 做完这一切时也还早,顾悠悠把厨房收拾好,两人到房中歇到了晌午,高启便又开始做起了午饭。 顾悠悠想,总让高启炒菜也不太好,等下回她要做些她擅长的甜菜给高启尝尝。 顾悠悠拎着两个食盒,一路哼着小曲儿到了月牙楼。 一到月牙楼顾悠悠便拎着盒子上了二楼,拿去给了李双。 李双从榻上坐直身体,各自打开食盒来看看,闻了闻味道,道, “今日是桂花糕和绿豆糕?” “嗯。”顾悠悠道。 李双摇摇头。 顾悠悠见状心底一沉,怎么了? 李双道,“太少了。” 顾悠悠:“……” 这时月牙楼中伙计们也准备吃午饭了,顾悠悠在家里就吃过,就没准备吃,看着小昭把饭菜拎上楼给李双后便跟着小昭一起下了楼。 小昭拉着顾悠悠手,道,“我闻着那食盒的味儿了,刚出炉的吧?” “是,”顾悠悠道,“桂花糕和绿豆糕。” 小昭便对她挤眉弄眼道,“那我待会儿可要偷拿几块来尝尝。你看你,真不够意思,都不留一些给人家试个味儿。” 小昭忽然发嗲,腻得顾悠悠直打哆嗦。 第六十章 大受欢迎 月牙楼的人如今也差不多都知道顾悠悠做的糕点将会在月牙楼卖出去的事情,待用完饭,李双便吩咐伙计们写了张大字,拿了和大支架放在了门口。 顾悠悠凑过去看一眼,有些惊讶。 上面写着, “从此刻起,凡进月牙楼花费超过一两银子的客人送一块绿豆糕和桂花糕,满二两银子各送两块,满三两银子则送一份糕点,含六块桂花糕和六块绿豆糕。糕点为月牙楼新出甜品,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免费送?! 顾悠悠微微睁大眼,很快便想通李双的意图。 一两银子是送糕点的最基本条件,来到月牙楼花费满一两银子的客人占70%左右,花费二两银子以上的则占20%左右,李双这样做,即能保证接下来来到月牙楼的人大部分能吃到她做的糕点,也同时保证了这些试吃到她糕点的客人有足够的消费能力,只要他们喜欢她的糕点,往后一定还会再来。 月牙楼平日生意就很好,无论有没有粘贴这个告示都一样有人会进来,但客人们在看到这牌上的内容仍有些期待和愉悦。 月牙楼向来以美味的菜肴闻名,楼内倒从来没有糕点甜品这类佳肴,客人们走进门点餐后,不少还笑着跟伙计确认是不是真的会送糕点,如果没送,他们便自己买一份来试试。 伙计们道,“掌柜的说了,这两日的糕点刚上新,还未定价,不过是给各位爷们尝尝鲜,各位爷们满意是最重要的。” 伙计们的话便又哄得客人们哈哈大笑。 顾悠悠站在堂内,目光一扫,便看到角落那张桌子。赵言又来了,此时正跟他的家丁们坐在一张桌子上。 赵言的视线本就若有若无地往顾悠悠身上扫,于是很自然地便跟顾悠悠的目光撞在一起,顾悠悠勾唇,对他礼貌一笑。 许是今日头一回上新甜品,一贯爱待在楼上的李双竟下了楼来,坐在柜台那,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大伙计记账的账本。 很快,有一桌两个客人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大伙计提前算过,这桌客人花了一两银子外加一百二十文,一个伙计便端了一个精致的小碟子,上面放着两块嫩黄的绿豆糕和奶白桂花糕,放在两人桌上,道, “客官,这是你们的糕点,请慢用。” 那两位客人瞧着新鲜,笑道,“还是没花纹的,月牙楼的甜品倒是与众不同!” 暗戳戳在一旁关注着这边动静的顾悠悠:“……” 一名客人率先拿了卖相极佳的桂花糕放进口中,当即扬声赞道, “美味!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 他说着想三两口咽下糕点,但又觉得这么美味的糕点囫囵吞枣咽下去太过暴殄天物,便享受地一口口慢慢吃。他的同伴见状也捻了块桂花糕,反应亦同。 顾悠悠悄悄松了一口气,抬眸对上了李双的目光。 李双拿起算盘,修长的手指在上面随意拨了拨,顾悠悠便鬼使神差看懂了他的意思。 ……往后你可有账记了。 那两名客人很快边吃完送的那几块糕点,直招呼伙计,问道,“小二!再来一份糕点!” 小跑过去的伙计弯腰笑道,“二位客官实在对不住,这糕点刚做,数量不多,恐怕待会儿这满堂客人都不够送,实在没多余的份量,二位客官想要,不如下回再来买。” 那两个客人闻言十分遗憾地叹口气,旁边自知自己消费达到赠送标准的客人们见状疑道,“真有这么好吃?” 于是陆陆续续便有人招呼来伙计,要提前端来糕点。 赵言便在其中,他同随行家丁总共不过三人,却足足吃了四两银子多,但告示牌上最多也只标明送一份糕点,端去给赵言的便是绿豆糕和桂花糕各六只。 他率先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捻了几块绿豆糕和桂花糕包进去,放在怀中妥善保管好,这才十分肉疼似的,分了左右家丁各一只糕点。 堂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 “这绿豆糕口感松软细腻,实在是糕点中极品!” “是呀,往日我吃的桂花糕都太甜了,这桂花糕味道清甜,又甜而不腻,好吃!” “我觉得比那芳华斋还要好吃!” “甚是有理!” 铁树和大柱在满堂喝彩中静静蹭到顾悠悠身边,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大柱道,“阿顾我就知道客人们都会喜欢吃你做的糕点的!” 铁树在一旁连连点头。 小昭也从厨房冒出个头来,见状也凑过来,道, “何止是喜欢。这简直是爱死了,你没听有人说悠悠的糕点比芳华斋的还好吃啊。” 顾悠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为了印证小昭的话,堂中有吃完糕点的客人高声对李双道, “李大当家的,厨娘们有这手艺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呀!是小昭么?哪位厨娘竟是做的比芳华斋还要好吃!” 顾悠悠闻言抬头看向李双,李双遥遥望她一眼,便撇开目光,站起身来,笑道, “这糕点不是我楼中厨娘做的,而是在下新请来的糕点师,在下觉得味道甚是不错,但同芳华斋比,也不过是各人口味不同,各有千秋,实是不存在比芳华斋还要好吃这一说。” 奸商便是奸商,顾悠悠望着李双笑了笑,说的话滴水不漏,谁也不得罪。 很快有跟前面那两位客人一样忍不住想花钱买糕点的人找来伙计,伙计们一个个解释过后,李双又高声道, “各位客官们实在抱歉,今日糕点师准备数量有些,方才楼中所存糕点已经全部赠送完了。” 顾悠悠有些吃惊,这么快! 不过她扫一眼楼中座无虚席的情况,再算算她那总共合起来七十多块的糕点,也的确不够送。 楼中客官们唏嘘一片,李双接着道,“明日各位再来,便能买到新出炉的糕点,同样,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以及,明日月牙楼推出新菜品,凡到楼中截赠送一份新菜品!” 第六十一章 净赚 李双话音刚落,堂中客人们便高声喝彩几声,一时好不热闹。 那前不久才刚贴出去的大贴纸又被伙计撤下来,李双亲自提笔,写下了一副新的广告词。 李双写完便往门口一贴,顾悠悠凑过去一看,只见那上面字体豪迈有劲,写着:明日进楼用餐每桌客人赠送一份新菜品,同时,月牙楼新出糕点到楼即打八折。 顾悠悠看完便被李双叫上了楼,李双开门见山道, “虽说小顾你做的糕点价格由我来定,但今日糕点免费赠送,我也不好让你吃亏,”他说着从袖中掏出四块碎银子,道, “你今日做的糕点便算你四两银子,往后会按实价利润来算。” 顾悠悠也不客气,捞过银子放进袖中。 满打满算,这四两银子除去成本,她已经赚了二两银子左右了,对比她做安保一个月的月钱,今天已经是很可观的收入了。 顾悠悠想了想又问道,“掌柜的说明天糕点打八折,掌柜的一份糕点打算卖多少钱?” 李双竟是早就想好了,闻言也没犹豫,便道,“一份糕点十二只,便先算一两银子好了,打八折便是八百文钱。” 顾悠悠:“……” 李双看她神色,歪头道,“太少了?” 他想了想,自顾自点头,道,“利润二八分的话,你便只得六百文钱,如此算来倒是少了。” 顾悠悠:“……” 并不少,而是多了好不!! 十二块糕点,她算成本也花不到二百文钱,就算是扣除了打折的这一部分钱,一份糕点她也足足赚了四百文钱净利润,更不用说以后不用再打折的时候! 顾悠悠心中惊涛骇浪,掐指一算,前两天发工资时李双从芳华斋买的糕点约莫有四十块,李双给了一锭银子,相当于十块糕点二两银子左右的价格。 再算算她这十二块糕点一两银子,顾悠悠觉得,这价格还真快赶上芳华斋了。 然而顾悠悠心中惊叹归惊叹,李双误解了她的意思,她也没急着表明,而是静观其变,看看这位财大气粗的老板会不会额外给她加点钱。 然而事实证明,奸商还是奸商。 李双嘴上说着少了,认真地思考片刻,却是道, “无妨,打折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过两天不打折,按原价收钱,你便能一份糕点赚足八百文钱了。” 顾悠悠:“……”就知道。 然而她还是很开心了。 一份糕点十二只,她得到八百文钱,成本二百文钱左右,她便也赚得了六百文钱左右的净利润,想她在月牙楼做安保,一个月十五两银子——还是掌柜的特例涨工资的,分摊下来相当于一天才五百文钱。 而她如今只需要做一份糕点,将近一斤糕点,她便能得六百文钱,更何况她一天也不只做一斤糕点。 好像是知道顾悠悠此刻在想什么,李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摊开来,里面赫然放着四块绿豆糕。 在顾悠悠见鬼似的眼神下,他淡定地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吃得享受得眯起了眼,才道, “小顾啊,往后你可得做多些糕点来,你瞧,今日不到一会儿,你那点糕点就没了。” 顾悠悠闻言内心咆哮。 你也知道不够吃!但你藏私倒是藏得毫不手软啊!我都没给自己留一两块,你倒一下子留了四块! 李双这回倒对顾悠悠的神情视若无睹,慢悠悠吃完糕点,又道, “都不够吃。” 顾悠悠直觉,他这句不够吃指的不是客人不够吃,而是他自己不够吃。 顾悠悠无语至极地下了楼,回到了自己岗位上,边思考着待会下班要备多少货。 赵言竟是还没走,他在楼下等到顾悠悠下楼来,踌躇了片刻,还是撇开了家丁,凑到顾悠悠跟前。 原本还蹭在顾悠悠身旁求糕点的大柱铁树个人见赵言要过来,大老远地就跑开了。 顾悠悠无语地对那二人翻了翻白眼,转眸看着赵言一步步朝她走来。 “顾姑娘。”面容清秀白净的赵小公子轻声唤她,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包着东西的沉甸甸的帕子。 他把帕子平放在宽大的手掌上,另一只手三两下轻轻打开包紧的帕子,而后便露出里面一块块摆放整齐的绿豆糕和桂花糕。 顾悠悠莫名觉得赵言这把糕点放帕子里打开的动作跟刚刚李双的动作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赵言将这几块糕点递到顾悠悠面前,清澈的眸子落在顾悠悠脸上,道, “顾姑娘,我知这糕点便是你做的,猜想你应该也很喜欢吃甜点,李大当家说糕点已经完了,我这还有一些,你若想吃……便拿去吃。” 顾悠悠闻言一时忍俊不禁,忽觉面前这少年郎有些可爱。 拿她做的东西送给她,也亏她想得出来。 赵言的看出顾悠悠眼里藏不住的笑意,耳朵渐渐泛上粉色,原本故作镇定地落在顾悠悠身上的眸光也开始左右躲闪。 顾悠悠看他快要害羞得原地爆炸的模样,这才正色道, “多谢赵公子好意,刚刚我已经吃过不少了,赵公子把这些再给我,若是往后我都不做绿豆糕了,赵公子岂不是就只剩这么几块绿豆糕可吃了,还舍得给我?” 赵言闻言愣了愣,结巴道,“啊……啊?” 他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没关系,姑娘做的糕点都好吃,是不是绿豆糕都无所谓,这桂花糕也很好吃的。” 顾悠悠还要再拒绝,一旁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 “悠悠你吃不下了给我啊!今日你做的糕点我可还没吃到一块呢!” 顾悠悠转首看去,正是小昭。 最后赵言耷拉着眉眼捻了两块糕点放进小昭掌心中。 小昭看赵小公子憋屈的神色,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直到现在,顾悠悠才算是终于放下心来。 她打算今晚备更多货,明天做多些糕点。 自昨天李双拿到顾悠悠的酸甜排骨的菜谱后,他便直接给了小昭她们三个厨娘,让她们抓紧上手,把这道菜炒熟练了。 于是小昭出来唠嗑了没一会儿,趁着人稀拉了一点又进去厨房做酸甜排骨。 第六十二章 不太擅长 这是她试做的第六份酸甜排骨,早上她就做了两份,顾悠悠没来前做了一份,现在再做一份。 小昭把酸甜排骨做完便端出厨房,给顾悠悠试味儿。 这是昨天协议上李双额外加的一条小要求:帮小昭她们拿捏好酸甜排骨的味道。 送佛送到西。顾悠悠一口就答应下来。 小昭做的酸甜排骨卖相跟昨天顾悠悠做的差不多,顾悠悠夹着排骨沾了些酱汁送入口中。 不得不说,专业的厨娘学做菜就是格外地快,她只是详细写了做这道菜的步骤和配料而已,小昭看着试做几遍就能还原个七七八八。 小昭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回应她的是顾悠悠用另一双筷子夹了放进她嘴里的排骨。 小昭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排骨,下意识地便嚼了嚼,片刻后十分自信地回复了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我觉得还不错,跟悠悠你做的差不了太多。” 顾悠悠点头,道,“嗯,不错。就有几个小问题要注意一下,粉别涂太多,排骨味给藏住了,还有太过甜了,吃多几口容易腻。” 小昭认真地记下来,待她给完了意见,便扔下一句再去试做又转身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儿,红袖又端着一盘酸甜排骨出来了。 反正李双买了足够的排骨给她们试手,她们便也没客气,今天一得空就要做这道菜,誓要做的精准还原。 顾悠悠喝了一口清水,要试菜之前需要含一口清水,否则嘴里会留着刚刚吃了小昭做的酸甜排骨的味道,以至于试红袖做的这份会不够精准。 红袖做的也很不错,顾悠悠之前就试过她们没见过她菜谱时做的酸甜排骨,至少她们现在做的要比之前的要好吃很多,也更有味道。 顾悠悠依旧给出了一些小意见,“火候不要太大,有些肉太硬了。这份味道有点淡,可以再甜一点,”她看着红袖,打趣道,“小昭的甜了,你的淡了,你跟小昭倒是可以互补一下。” 红袖嗔怪地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转身进厨房了。 小昭和红袖各端了一盘酸甜排骨来给她试吃,完了也不端回去。 顾悠悠看着面前这两盆酸甜排骨,也不好吃独食,便看着人少,招呼来了大柱铁树他们,共同分走了这两盘糖醋排骨。 大柱嘴里吃着刚出炉的红袖做的酸甜排骨,唔唔了半晌,嘴里才得了个空,道, “阿顾,小昭她们做的跟你昨天做的还差不多耶,虽然少了那么点感觉,但也很好吃啊!” 一名伙计笑道,“哈哈,以后有口福了,想吃酸甜排骨就跟红袖她们说一声。” 两盘酸甜排骨不到一会儿就一扫而空了。 围过来的伙计顺手把空盘子端回了厨房,顾悠悠没歇一会儿,又有一人端着酸甜排骨磨磨蹭蹭到她跟前来了。 这回竟是小翠。 顾悠悠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按小翠的性格,是不会来跟她试菜的。 小翠双手端着盘子,眼神不断往左右飘,眉头皱得死紧,嘴巴也成一条线,脸色憋的有些红。 顾悠悠看她神色,觉得她也的确很纠结很不情愿。 小翠前几步走得比蜗牛还慢,好似随时准备一反身就缩回到厨房里,等快到顾悠悠跟前了,她的脚步陡然加快,三两步就蹭到了顾悠悠面前,“嗒”一声把盘子往桌上一放,飞速道, “这是我做的,你试试。” 她的语速飞快,听起来倒像是在低声咕哝。 顾悠悠摸了摸耳垂,便又喝了口清水淡化口里的味道,咽下水后,她张嘴便要应小翠一声,哪料刚刚一下子吃了不少酸甜排骨,原身这小小的胃一下子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嗝。” 顾悠悠这一张嘴,猝不及防地就打了个嗝。 小翠:“……” 顾悠悠:“……”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眼见小翠的脸又涨红了几分,顾悠悠心想,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就一点也不尴尬。 于是她默不作声地夹了一块酸甜排骨,还没放进嘴里,顾悠悠又打了个嗝。 小翠:“…………吃不下别吃了!” 顾悠悠低咳几声,拿过水杯猛地灌了几口水,总算不打嗝了。 小翠恼羞成怒地要把酸甜排骨撤回去,顾悠悠也没管,就着刚刚夹来的那块酸甜排骨咬了一口,仔细品尝了一番,才道,“不错。口感鲜嫩,可以适当再酸甜一些,会更爽口。” 小翠往前走的步伐一顿,半晌慢悠悠地又转回来,盯着顾悠悠慢条斯理吃排骨的动作,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到最后才憋出一个字, “切。” 顾悠悠当即就把排骨放下不再吃了,看来这人嘴里估计是蹦不出什么好话的—— “……谢谢。” 顾悠悠一时怀疑自己耳背了,没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瞪圆了眼看小翠。 道谢的确是这位平时热爱嘴炮的小翠。 小翠被顾悠悠毫不掩饰的震惊神色弄得又羞愤了几分,瞪了顾悠悠一眼就匆匆转身,一头扎进了厨房。 顾悠悠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一扭头又招呼来了刚刚还嚷着没吃够的大柱铁树二人过来解决酸甜排骨。 铁树边吃着酸甜排骨边叹道, “月牙楼就是月牙楼,我活这么久,吃过的最好吃的伙食就是这儿了。” 大柱连连点头应和,“跟小昭她们比起来,我婆娘做的饭菜还真就是只管温饱不管味道……” 顾悠悠闻言瞥了一眼这位在美食面前插老婆两刀的渣男。 许是顾悠悠嫌弃的神色过于明显,大柱话刚说完,又嘿嘿一笑,忙不迭地补了几句, “当然,阿顾做的糕点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顾悠悠默默收回视线,不搭理他俩了。 月牙楼说是朝九晚五,但这里没有多么精准的时间算法,顾悠悠往往都是看没什么人了就走,算起来有时可能四点半就下班了。 而原先大柱铁树他们几个安保偶尔会值班换空闲时间,有时大柱铁树和顾悠悠三人负责早上到下午四五点前,另外两人则负责到晚上停止营业。 第六十三章 鄙视 顾悠悠现在开始做糕点,便算是个挂名安保了,另外四人商量之下,决定往后大柱铁树两个人从早站岗到晚,轮一阵子换成另外两名安保。 几人将这个提议跟李双一说,他很快也同意了。 如今月牙楼少了王凌燕那个大麻烦,平日里也很少有人会惹麻烦,没必要那么多人守着,一天两个人,再凑上下午过来的顾悠悠,倒也足够了。 顾悠悠今天走的时候算比平时还要早,她去市集上备了很多货,花了挺久才回到了住处。 她今天拎了个挺大的菜篮子过来,放她备的这些货也刚刚好。 买完后她掂了掂篮子重量,少说得有十几斤。 要换成这个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别说拎着这十几斤东西走十几公里的近路了,就是走个一两公里,可能都得累得喘不过气。 然而自打这段时间她跟高启学功夫,她的体能竟也上升得挺快,如今拎着这篮子一口气走个十几公里走回家,也只是稍微有点腿酸。 顾悠悠回到家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高启刚把今天新砍的木柴搬进厨房。 平日里新砍下来的木柴高启都会在晌午日头最猛的时候摊在院中晒太阳,一直晒到日头降下。 那原本还有些潮湿的木柴经过暴晒也给晒成了干柴,烧起火来格外顺溜。 顾悠悠照例先把东西放进厨房,把需要准备的东西提前准备好。 她明天要做的依然是绿豆糕和桂花糕。 高启等顾悠悠泡好了豆仁儿,要做的都准备好了,便打算拎锅做菜。 平日里在高启要做菜时就十分不见外地回到屋子里等吃的顾悠悠这回却没走,而是从她拎回来的菜篮中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高启定睛一看,是排骨。 迎着高启疑惑的目光,顾悠悠淡定地拿出生粉和调料腌制排骨,道, “你继续,你做好了排我。” 高启迟疑着问道,“你要……做菜?” 顾悠悠点头,“嗯,酸甜排骨。” 高启便不说话了,开始做他的菜,炒菜途中却时不时往顾悠悠腌制排骨的盆中瞟。 昨天在月牙楼顾悠悠做酸甜排骨前足足腌了一个小时的排骨,但其实她也只是为了做的更入味些,倒也不用腌制那么久。 因此等高启做完了菜,顾悠悠没等多久,直接开始做菜。 高启做完了菜也不走,在一旁用新奇的目光看顾悠悠的动作,又看看顾悠悠切好的菠萝西红柿和青瓜,但好奇归好奇,他也没多问,反正待会儿做出来了尝尝味道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顾悠悠没花多久就做完了菜,两人各自端着菜去了平时吃饭的屋子。 坐在饭桌上时,高启第一筷就夹了……菠萝。 顾悠悠忍俊不禁,心道他跟月牙楼的人们差别还挺大,别人第一筷子夹排骨,他第一筷夹菠萝。 高启嚼了两口,眉毛一扬,咽下口中食物便道,“原来酸甜排骨放菠萝竟这般美味!” 顾悠悠笑着夹了一块子高启炒的菜。 高启吃了两口,又停下了筷子,直盯着顾悠悠,道, “悠悠做菜这般美味,之前怎么不做?” 顾悠悠闻言呛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看高启一眼。 她哪好意思跟人家说她其实单纯懒得炒菜,也用不惯这边炒菜的调料,所以一直睁着眼闭着眼让高启这堂堂大将军来做菜。 但转念一想,本来她做菜也就马马虎虎,只擅长做这些甜食,她现在炒主菜,可能比高启做的要难吃很多。 于是呛了一口的顾悠悠默默喝了一口汤,才抬起头,面不改色道, “我只会做甜食,像糕点,酸甜排骨,反沙芋这些,我倒是擅长,但便菜炒肉我就一点都不擅长了,给我做不是浪费粮食嘛。” 高启闻言低低笑了一声,笑声中夹杂了些无奈,以及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 “反沙芋?”高启歪头道。 顾悠悠“咦”了一声,“你们古……你没吃过反沙芋吗?” 高启摇头,顾悠悠像可能他们这边的称呼不同,便给他描述了下反沙芋的特征。 “这种啊,我们交它糖芋,”高启道,“你要做吗?” “再说吧。” 第二天顾悠悠起得更早了,没一会儿高启也起了床,熬了粥两人一起吃了早饭,便又跟昨天一样两人分工合作做糕点。 高启说左右他也没事干,不过添个柴而已,不碍事,顾悠悠便也没再多提不用他帮忙的事。 顾悠悠昨天备货备得多,等这些配料都用完,已经快到晌午了。 顾悠悠把糕点妥善放好,照例让高启说走了几块糕点,最后装进食盒里的糕点便是六十八块绿豆糕,五十五块桂花糕。 吃完了午饭,顾悠悠一手提一食盒上了路。 到了月牙楼,顾悠悠一眼便看见门口右侧摆着的那个大架子,上面的告示已经换成了: 今日进楼免费送一份月牙楼新菜品,另月牙楼新出糕点打八折。 顾悠悠一眼扫过行字,又把目光转向另一侧抻着脖子往门里看的某人—— 王凌燕。 王凌燕在隔壁看着今日格外热闹格外生意红火的月牙楼,没忍住咬牙出来看,便看到这告示,更是好奇得抓心挠肺,恨不能直接进去看看月牙楼新出的菜品是什么,能让里面的人吃得不住夸。 果然,她没站一会儿,便听离门口最近的一桌客人扬声赞道, “原以为这酸甜排骨再寻常不过,还有些失望,哪知竟然这么好吃!” 另一人道,“不愧是月牙酒楼,酸甜排骨这样的家常菜都做得这般美味!” “这西红柿我都能吃出肉的味道……” 王凌燕暗自伸得老长,听得目瞪口呆。 她没听错吧? 酸甜排骨? 这也能算新菜品? 她原本听到酸甜排骨便心中不屑,但月牙楼客人们的反应直告诉她,月牙楼新出的这道酸甜排骨,跟她家做的酸甜排骨可能都不算同一道菜。 “王掌柜?”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王凌燕颇有些做贼心虚地吓了一大跳,差点原地蹦起来。 第六十四章 成功 王凌燕扭头一看,见是那该死的小贱人,便咒骂了一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就要走。 余光却又瞥到顾悠悠手中拎着的两个大食盒,她转身动作一顿,张口就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王凌燕这句明明是在问人,却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语气活像别人挖了她祖坟。 这回换顾悠悠翻了个白眼,一句“干你屁事”就要脱口而出,但想了想打算含蓄一点,便以同样的语气回道, “我为什么得告诉你?” 按理平时顾悠悠呛这句话,王凌燕早就气冲冲扭头走了,但今天她对月牙楼的情况着实好奇,这些年摸爬滚打过来也不是没脑子的。她眼珠子咕噜一转,便直直盯着那两个盒子,道, “里面装的就是月牙楼新出的糕点?” 哟,猜得倒挺准。 顾悠悠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毫无被拆穿的神色,淡淡道, “你猜?” 见王凌燕还要再问,顾悠悠接着道,“说起来王掌柜在这抻着脖子往里面看半天,可是要进去用饭?” 王凌燕闻言一噎,话到了嘴边又给吞回了肚子里。 顾悠悠又道,“王掌柜的要吃饭进去就是,我家掌柜的又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王掌柜的过来,我们必然同对别的客人一般好吃好喝招待王掌柜的。” 王凌燕登时脸色十分难看,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顾悠悠看了眼王凌燕怒气冲冲的背影,转身围着月牙楼饶了半圈,从后门进了月牙楼。 在没有脱离月牙楼之前,她送糕点过来还是从后门进吧,免得被客人猜到会多话,以为月牙楼的糕点是从别处买的。 顾悠悠今日没把糕点拎去二楼,而是直接拿去了厨房。 小昭打开食盒数了数,便让进来端菜的伙计跟大伙计报个数记账,而后才蹭蹭顾悠悠的肩膀,笑道, “可以啊,今天做了一百多块糕点,够撑一会儿了。” 顾悠悠道,“怎么样,今日的酸甜排骨?” 小昭闻言还没说,一旁还拎着口大锅炒菜的红袖扬声插了一嘴,道, “顾姐姐,你看我现在炒的就是酸甜排骨!” 她话中在抱怨,口气却是满满的笑意,“每桌客人都送一份酸甜排骨,客人们吃了意犹未尽又要多点一份,我们今天炒这道菜炒的手都酸了!” 顾悠悠闻言扫一眼她们的锅,发现不止红袖,小翠现在在炒的也是酸甜排骨。 小昭数完了糕点便盖上盖子,笑道,“还好现在有你这糕点来分散些注意力了。” 今天李双依然下了楼来,坐在柜台的位置。 这位平时没事就窝楼上或者不见踪影的老板忽然这么敬业,顾悠悠一时还觉得有些违和感。 李双一抬眼,直直对上顾悠悠的视线。 他抬起手,手中扇子对着顾悠悠招了招,招狗似的。 顾悠悠嘴角微抽,走过去,便听李双道,“你今日做了一百多块糕点。” 顾悠悠没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便只应了一声。 李双道,“少了,就一百多块还做到现在,一大早客人们催得我都快坐不住了。” 顾悠悠:“……”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但老娘已经够早起了! 顾悠悠无语了片刻,想到了一件事,又问道, “掌柜的,今天送了酸甜排骨之后再加一份的菜价怎么算?” 李双“唔”了一声,打开扇子扇了扇风,道,“今日吃过赠送的新菜品的客人,大部分又再加了一份。” 他比了个手势,道,“不贵,一份五百文钱而已。” 五百文钱。 一道酸甜排骨,一百多块钱。 许是之前的糕点价格给顾悠悠做足了免疫,如今再一听这酸甜排骨的价格,她竟也觉得没什么毛病。 这月牙楼算是现代的五星级酒店,一道菜上百块钱倒也不为过。 但她惊奇的是数量。 按李双描述,今天大部分客人都多点了一份糖醋排骨,而月牙楼平时这么多客人,就拿目前这座无虚席的情况来算,截止现在,应该卖了五十份左右的酸甜排骨。 顾悠悠掐指一算,只觉开酒楼真他娘的赚钱。 然而唠嗑完之后顾悠悠也没搞明白李双特地叫她过去是要表达什么。 顾悠悠回到岗位,李双便开始宣布糕点可以买了。 堂中等了许久的客人们齐齐举手叫唤来了伙计,几乎每桌客人都要来了一份糕点,有的直接点了两份。 顾悠悠打眼一扫,没看到赵言,倒看到了平日总跟着赵言的那两个家丁。 两人桌上的菜早就吃光了,显然只等着李双出售糕点。 果然,那两人唤来伙计,打包了两份糕点后便走了。 想来今天赵言没时间过来,却还惦记着来买糕点。 顾悠悠站在堂中角落,大柱和铁树无聊间便又凑过去找她聊天,两手手里都捻着块绿豆糕。 大柱道,“阿顾,我还是觉得这绿豆糕最好吃了,清甜细腻,入口留香,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顾悠悠心中暗道,平日里没少听你嚷嚷自己没文化,形容起吃的来倒是文绉绉得还挺贴切。 但顾悠悠更疑惑的是,“你们咋都拿到糕点?掌柜的肯?嗯……小昭同意你们拿?” 没经过掌柜的允许小昭怎么可能擅自给他俩糕点?难不成是他俩进厨房顺的? 铁树“害”了一声,道,“小昭怎么会肯,我们花了钱从大伙计那买来的,掌柜的说自家人算便宜点,一块糕点就算我们十文钱。” 顾悠悠:“……” 从某些方面来讲,李双还挺抠门。 十文钱都要算!! 顾悠悠无语片刻,拍拍铁树的肩膀,点头道, “嗯,一块十文钱,还挺便宜。” 大柱点头去捣蒜,“是啊,十文钱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他小小声道,“客人们一份糕点十二块就要一两银子了,算下来一块糕点都快一百文钱了!” 铁树满足地附和道,“掌柜的对我们真厚道。” 顾悠悠:“……” 月牙楼新出菜品——酸甜排骨卖得很成功。 第六十五章 新花样 直到顾悠悠下班之前,据大伙计所说,今天总共卖出去一百零四份酸甜排骨,赠送的不算入内。 而顾悠悠那一百多块糕点更是坚持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客人们一扫而空了。 想想一日之内卖出一百多份酸甜排骨,再想想自己一早上才做了一百多块糕点,顾悠悠想,明天一定要更早起,做多些糕点。 于是晚上回到家,顾悠悠睡得格外早,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但说什么也不让高启特地起床跟她一块儿做糕点。 顾悠悠自己掌握火候,最后一共做了八十多快绿豆糕,六十块桂花糕。 拎去月牙楼后,没过一会儿就有卖光了。 月牙楼糕点打八折也只打一天,之后按原价一份糕点一两银子来卖,竟也仍是卖得十分抢手。 而并非人人都爱吃顾悠悠做的糕点。许多慕名而来的人中也有吃完糕点后对之失望的,顾悠悠下午在月牙楼站岗时,总会留意新客人尝试糕点后的评价,并综合起来在糕点的味道上做出些调整。 她也不止做绿豆糕和桂花糕,平日里时间充足还会做些新花样,例如山药枣泥糕、板栗糕、红豆糕等等。 其中板栗糕的销量仅次于绿豆糕,甚至还超过了桂花糕。 顾悠悠也才知道,这个地方的人竟然从来没吃过板栗糕,也不知道板栗糕是什么。 当板栗糕成为月牙楼的招牌甜点之一后,顾悠悠想,她莫不是稀里糊涂地成了板栗糕的发明人? 还好还好这是架空朝代,不然她还真是过意不去。 而销量热度上来了,进了顾悠悠口袋里的钱也就越来越多了。 一个月下来,她做糕点每天竟平均赚了十两银子,当得上普通人一个月的月钱! “顾姑娘,今日的又是什么新花样?”顾悠悠下午刚把糕点拎去厨房出来,赵言就凑上来同她说话。 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顾悠悠仍然叫他赵公子,赵言也不好改口,仍是叫她顾姑娘。 顾悠悠道,“今天的是芙蓉糕。” 赵言闻言眼神一亮,“顾姑娘竟是连芙蓉糕也会做!” 顾悠悠笑了笑。 准确来说,糕点之类的她都会做。就算不会做,她买些这里别人做的糕点来试试,也能依葫芦画瓢做出自己的风味。 到了现在,顾悠悠做的糕点仍是无花纹方块状的模样,把不同款的糕点放在一块,在伙计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有时还会把颜色相近的两种糕点搞混,一直租端错。 李双倒是提过让顾悠悠自己搞个独特的模具,顾悠悠无奈之下,便在不同的糕点弄了个标记,例如她会在桂花糕上弄出写蜂蜜,在山药糕表面涂些枣泥。 但依然还没打算制作一个自己的模具。 时间一长,客人们习惯了,反倒觉得无花纹是月牙楼糕点的一个特色,越看还越觉得天然去雕饰,十分有卖相。 不知不觉间,顾悠悠来到古代也三月有余了。 过两天就是中秋节,顾悠悠提前准备了很多配料,准备做些月饼。 对比,高启仍是有些意料之外,但转念一想,顾悠悠会做糕点,自然也会做月饼了。 中秋节前天晚上,顾悠悠刚吃完饭就进了厨房做月饼,噼里啪啦的声响络绎不绝,高启站在厨房门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不进去凑热闹了。 他进去可能还影响顾悠悠发挥。 顾悠悠最爱吃莲蓉月饼和乌豆沙月饼,尤其爱吃蛋黄。 好在市集上也有卖现成的咸蛋黄,虽然她更爱吃咸蛋黄,但总归她做的大部分是要给客人吃的,因此她咸蛋黄只买了比甜蛋黄要多上一点。 做月饼程序说复杂也不复杂,但绝不轻松,顾悠悠擀完面团,弄好莲蓉馅和乌豆沙,小心翼翼地把捏好的月饼放进蒸炉,蒸好了又放进吊炉里烤。 顾悠悠认为月饼怎么也不能跟她做糕点一样随便搞个无花纹的模具,那样不好看,也不应景,于是顾悠悠还是去市集专门买了两个月饼模具,一个刻乌豆沙,一个刻莲蓉。 顾悠悠这晚没有做太多,只做了二十多个。 做完后她便拿了个碟子,装了几块乌豆沙和莲蓉月饼,走出了厨房。 高启仍像往常一样在院中练剑。 顾悠悠驻足原地,抬头看了看天上圆月。 中秋节前一晚的月亮很圆,遥遥挂在天边,是乌沉沉的黑夜中最柔和也是最耀眼的亮色。 高启余光瞥见有人,便停了动作,转头看去,便见面容姣好的女子微仰着下巴,正静静地抬头看着天空。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肩头,为她踱上了一层白光。端的是飘然若仙,一时竟像要化蝶飞去。 高启看得有些失神,顾悠悠欣赏完月色,心中十分宁静,垂眸望去,刚刚还在练剑的人此刻却又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她。 顾悠悠有些疑惑,抬脚走过去。 她一动,高启便猛地回过神,忙不迭收敛心神,看着她一步步朝他走来。 顾悠悠在他跟前站定,迎上他的眸光,将手中的碟子端到他面前,道, “吃月饼。” 高启眸中渐渐露出笑意,道,“好。” 说着他一手扔了手中充当剑的树枝,三两步跑去厨房中洗了手,擦干净了跑回来,看了看顾悠悠端的碟子中乌豆沙和莲蓉的月饼,稍做犹豫,选了莲蓉月饼。 高启咬了一口,道,“果然好吃。” 顾悠悠笑嘻嘻地弯了眉眼,高启却又摇了摇头,道,“不……” 顾悠悠:“?” 高启笑道:“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 他贯来并不是多爱吃甜,往年也只是在特定场合中才会吃一两块月饼。 而此时,他却觉得,面前人手里端着的月饼,不仅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月饼,也是最甜的月饼。 一直甜到了心里。 得到高启的肯定,顾悠悠才就着盘子拿了乌豆沙月饼吃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这里每回做新花样的时候,她却不是第一个试味道的人—— 第六十六章 众口难调 她开始在做完之后第一时间拿给高启试吃,好似只要他点头说好吃了,那便是真的好吃。 顾悠悠咬了一口,嚼了嚼,道, “有点甜了。” 顾悠悠睡前又赶着做了二十几块月饼,第二天又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做月饼,在早上九点前,赶出了五十块莲蓉月饼和五十块乌豆沙月饼。 她觉得这已经算多了,原本不打算做这么多,也许月牙楼的客人们会吃不惯她做的月饼的口味,但前两天李双就说了,“尽管做,中秋节那天,咱们月饼也是拿来赠送的,客人不用花钱买。” 行吧,不用花钱,就算她做的客人不好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悠悠在吃午饭前,趁着还有时间,又做了四十多块绿豆糕。 知道顾悠悠今天中秋还得上班时,高启还有些不可置信,“为何中秋节还要去月牙楼?” 顾悠悠心说你们当官的节假日肯定放假啊,我们这些打工仔节假日才更忙的好不啦。 “中秋节我们才更得去,”顾悠悠捏了捏下巴,脑海中都能出现李双啪啪敲算盘的模样,“中秋节我们掌柜的赚得更多。” 没错,告示牌上,李双大写加粗写着送月饼,然而下面一小行却写着“中秋节菜价上涨”。 顾悠悠拎着沉甸甸的月饼盒和糕点盒去到月牙楼时,月牙楼并没有因为今日节假日菜价上涨而有丝毫的生意萧条迹象。 月牙楼依旧人声鼎沸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更让她惊讶的是,中秋节李双没回家去跟他妹妹团聚,反而坐在柜台上算账敲算盘! 这位老板,真是越来越敬业了。 顾悠悠心中感叹,但也没忘记昨天李双的嘱咐—— “明天月饼拿过来后,另外装些月饼给我。” 顾悠悠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包了四块月饼,走去李双跟前,道, “掌柜的,月饼。” 李双停下动作,看看顾悠悠,又看看她递过来的帕子,半晌伸出双手,从顾悠悠手里接过月饼,掌心贴着顾悠悠的手背划过,留下稍纵即逝的温度。 大伙计这是跑过来说道,“掌柜的,顾姐今天总共做了一百块月饼,记下帐。” 李双将月饼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微抬下巴,道, “噢,不同款式各匀出十块月饼出来。” 大伙计提醒道,“掌柜的,就乌豆沙和莲蓉两种。” 李双道,“那就各匀出十五块吧。” 大伙计闻言一愣,支吾着去看顾悠悠,顾悠悠看不下去了,道, “掌柜的,总共也就一百块,你抽了三十块月饼,就剩七十块,哪里还够送?” 李双这厮闻言却理直气壮道,“多几十块也同样不够送,还不是小顾做的太少了。” 顾悠悠:“……”她竟无言以对。 看来李双是的确爱吃甜食。 李双似乎忽然觉得得挽救下自己身为掌柜的的形象,又补充道,“我抽这三十块月饼又不只给我一人吃,咱月牙楼里伙计们每人分一块,一半就没了。” 顾悠悠闻言心道,那您也还剩一半呢。 咱现在这古代没有防腐剂,你一个人十五块月饼,两天内吃不完就过期了老板。 顾悠悠内心如是吐槽,大伙计听了却很开心,转身就跑了,生怕掌柜的食言,到手的月饼就飞了。 因为今日中秋,客流量大,原本不处于值班期的大柱铁树两人也来了,月牙楼一时又像最初那样,包括顾悠悠在内,站了五个安保。 大柱这个吃货第一时间得知李双要分给他们每人一份月饼的事,兴奋地凑到顾悠悠身边,道, “嘿嘿,阿顾,你有没有做黄豆沙馅的?我最爱吃黄豆沙的!” 顾悠悠静默片刻,瞥他一眼,淡淡道,“巧了,我做的是乌豆沙。” “……”求生欲使大柱条件反射就道,“乌豆沙我也很喜欢!” 其实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乌豆沙馅的月饼。 今日赵言也来了,而且早早就来了。 他早知今日月牙楼送月饼,生怕来晚一步月饼就送没了。 所幸月牙楼今日送月饼的准则还是按之前送糕点那样算。 不过因为今日菜价上涨,赠送条件就改成了:消费二两银子送四块月饼,三两银子送五块,四两银子送六块。 六块月饼是上限。 赵言眼也不眨地就点了满满一桌菜,花了五两银子,就他同两名家丁一块吃。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点了菜,却没夹几筷子,看得顾悠悠都觉得颇为浪费。 等月饼上了桌,赵言看着那六只卖相极佳的月饼,总归是没舍得给旁边两名家丁一人一块,于是只拿了一块月饼掰成了两半,一左一右塞到他们手里。 那两名家丁:“……谢谢公子。” 其实公子你真的不舍得,可以不给的…… 赵言拿了只月饼出来,照例把剩下四块月饼小心翼翼地打包装起来,打算回去慢慢品尝。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去找顾悠悠说话了。 “顾姑娘,今日的月饼也是你做的吗?” 顾悠悠点头,“嗯。” 赵言便又托着用了另一块帕子包着的一只月饼递到顾悠悠跟前,道, “今日中秋,本想送你些别处做的月饼,但想来别人做的都没你做的好吃。” 顾悠悠“噗嗤”一声笑出来,面前这人依然跟之前一样,拿她做的东西送给她。 顾悠悠没接,只道,“这算我头一回做月饼,赵公子试吃了吗?” 赵言道,“没……没。” 顾悠悠道,“那赵公子快试一下,今天我还没听到客人们给月饼的评价呢。”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一桌客人便扬声道,“还以为今天的月饼是没花纹的,哪知今天月饼不仅有花纹,也还这么好吃!” 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附和,中间还有人高声道, “诶这位兄台,你居然有六块月饼!掌柜的说月饼送完了,你可否卖我一两只月饼?多少钱都行!” 赵言:“……” 顾悠悠:“……” 看来她担心月饼不符合月牙楼客人们的口味是想多了。 第六十七章 真积极 她这才一眨眼功夫,月饼又送没了。 顾悠悠听了那客人想要跟另一桌客人买月饼的话,下意识就看向李双。 总觉得李双不会放过这个捞钱的机会。 果然,李双也听到了这句话,眸子落在那客人身上,显然在思考要不要敲他一笔钱。 仿佛察觉到顾悠悠的视线,李双只看了那客人一眼,便调转视线看向顾悠悠这边。 顾悠悠和他对视一眼,李双却没什么表示,顺着她的脸又扫过她身旁的赵言,便垂下了头看账本了。 到最后顾悠悠还是没拿赵言的月饼,赵言对这个结果倒也习惯了,现在还逐渐学会了怎样化解尴尬并顺便延伸话题—— 他见顾悠悠没有拿月饼的意思,便说着她的话咬了一口月饼,只尝了几口,便忍不住道, “甚是好吃!” 顾悠悠被他夸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赵言还怕她以为他是在说好听话,又道, “是真的好吃!我从前吃的月饼,要么表皮是苦的,要么豆沙馅口感粗糙又粘牙,顾姑娘做的却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赵言没缠她多久,很快就带着他的人走了。 待这波客潮散去,满堂的客人走得只剩一两桌时,差不多到了下午两点了。李双让大伙计给月牙楼伙计们一人分了块月饼,自己跑到楼上去了。 小昭得了闲,捻着月饼出来坐在顾悠悠平时站岗放的那张椅子上,跟顾悠悠坐在一起,顾悠悠手里也拿了只莲蓉月饼,两人一块吃了起来。 小昭道,“说起来,往年掌柜的中秋都会回他家去,今年倒是留在楼里了,还真想不到。” 顾悠悠闻言道,“对啊,掌柜的咋忽然就这么敬业。” “敬业?”碰上个生僻词,小昭疑惑重复道。 顾悠悠解释道,“算是积极的意思。” “哦……”这回小昭听懂了,“我也想不通,掌柜的往年都要回去看他妹妹的。” 这边两人正八卦着李双为啥不回家,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门口徐徐停下一辆马车,两名青衣女子率先跳下马车,一人转过身,扶住了从车帘里伸出来的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将车里的人被扶下了马车。 这是一个身材纤细,面覆薄纱的女子,她一双眼睛生得极其好看,眸光纯澈,顾盼生辉。虽被面纱遮住半张脸,但仅从她露出的上半张脸,和她面纱下的轮廓来看,便知这必是一个容貌绝佳的美人。 路过的人们甫一见到这姿容绝佳的女子,都忍不住连连投来目光,有的看得入神,还不小心撞到了同样看入了神的过客。 楼内伙计最先注意到门口这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女子,第一时间就跑到了门边,开口招呼那被小心翼翼搀扶着下了马车的女子, “这位小姐,可是要用餐?” 面纱女子抬眸看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却是侧身对周围那两名绿衣女子道, “你们先去别处等我。” 那两名绿衣女子面面相觑一会,并没答话。 面纱女子道,“怎么?” 明明她的声音依旧十分轻柔,那两名绿衣女子却像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应道, “是,小姐。” 于是那两名绿衣女子迅速上了马车,指挥着车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面纱女子这才抬脚跨进门来,对身旁围过来的几名伙计道,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找你们掌柜的。” 围过来的伙计愣了愣,心道莫不是掌柜的惹上的桃花债? 他小心翼翼道, “不知这位小姐是……” “他是我哥哥。”面纱女子道。 这女子便是李楚。 顾悠悠听到动静看向门边,一眼就看出这蒙着面纱的女子就是她们刚刚口中李双的妹妹。 小昭没见过李楚,听了李楚的话还有些懵, “哥哥?掌柜的什么时候又认了个妹妹?” 顾悠悠闻言顿时无语得满头黑线,心道你们家掌柜的难道有很多个妹妹?? 这时在柜台埋头记账的大伙计闻声抬头,当即便蹿了起来,几步冲过去拍了那几个还不知道怎么应对李楚的伙计的脑袋,道, “这就是掌柜的亲妹妹!” 那几名伙计闻言赶紧散开了些,没敢像刚才一样凑那么近了。个个还都有些委屈,他们又没见过掌柜的妹妹…… 的确,这月牙楼中,除了顾悠悠,也就大伙计见过李楚。 能做到大伙计这个位置,本身就相当于李双心腹的存在。这大伙计本是李府管家的儿子,因此对李楚还不止见过一两面。 但李双开了这几年酒楼,李楚还从没来过一次月牙楼,一时间他也有些意外,便道, “小姐,怎么今日特地过来了?” 那边小昭惊叹道,“还真是掌柜的妹妹!” 说着她连忙跑进厨房,招来了红袖小翠她们一块围观李双的妹妹。 红袖过来一看,登时满眼惊艳,道, “掌柜的妹妹长得好漂亮,蒙着面纱都那么好看!” 小翠道,“眉眼也很像掌柜的。” 顾悠悠原本看那几名伙计们不认识李楚,便要走过去说一声,此时见那大伙计过去了,便也收住了脚,重新坐会椅子上吃月饼。 这边的李楚对着颇为熟悉的大伙计,声音更轻柔了些,道, “今日中秋,哥哥不回去,我便来看看他,带着东西给他。” 她这一说,众人才留意到她手里还拿了个精致的食盒。 大伙计恭恭敬敬地侧过身子,一只手臂对着楼梯,对李楚道, “掌柜的在楼上呢,小姐上去就能看到掌柜的。” 李楚闻言看了看楼梯,转过来对他点了点头,轻声道, “谢谢。” 说着她提脚就往楼边走。 顾悠悠咽下糕点,喝了口水,目送着她的背影,李楚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扭过身来看向她这边。 顾悠悠猝不及防给她扭头一看看得差点噎住,她忙狂咽下口中的水,便见李楚步伐轻盈地向她走过来。 她在顾悠悠跟前站定,率先对顾悠悠周围的小昭她们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中食盒,里面装着的是个头小巧精致的月饼。 第六十八章 心不在焉 她用帕子拿出了几块,给红袖她们一人分了一块月饼,待红袖她们领了月饼自觉闪开后,李楚才拿出早就包好月饼的帕子,递给顾悠悠,道, “顾姐姐好,这是……我自己做的月饼。” 她在说这句话是,眉眼间终于露出了顾悠悠初见她时的腼腆害羞。 顾悠悠早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闻言便接过了李楚递过来的月饼,笑着道,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啦。” 李楚微微垂下头,轻声道, “我做的自然没顾姐姐做的好吃,顾姐姐不嫌弃就好。” “嗯?”顾悠悠疑惑问道,“阿……李小姐怎么知道我做月饼的事?” 她也是今天才刚做月饼,怎么李楚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儿? 李楚当即星星眼看向顾悠悠,道:“哥哥平日回府会给我带顾姐姐做的糕点,很好吃。我们都知道二哥酒楼里来了个很会做甜点的师傅,原来他们赞不绝口的糕点师就是顾姐姐。” 她轻轻道,“顾姐姐,你真厉害。” 顾悠悠毫不意外地又给夸得老脸一红。 “阿楚。”李双的声音响起,李楚顾悠悠两人循声望去,李楚甜甜笑起来,叫道,“哥哥。” 李双在面对自己的妹妹时,面上的笑容总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暖,不似平时的云淡风轻或是如花孔雀般的自恋。 他对着李楚笑了笑,眸光一扫顾悠悠,道,“你们在聊什么?” 李楚眨眨眼,眸中忽然露出几分调皮,她揶揄道,“在聊……哥哥和顾姐姐呀。” 她原本只是打趣,哪知李双听了这话神色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阿楚,不要乱说。” “……”李楚脑袋一垂,讷讷道,“哦。” 顾悠悠倒没放心上,她的重点是原来李双平时还会带糕点回去给他妹妹吃,于是问道,“李小姐说掌柜的平时还会带糕点回去给她呀?” “嗯。”李双点点头,道,“你的月饼也是要给阿楚留一些的。” 李双领着李楚上楼聊天去了,猫在厨房的小昭和红袖便又闪出来,同楼内几名伙计们八卦。 “掌柜的妹妹长得可真好看……”一名伙计痴痴地望着楼梯方向。 一名安保闻言毫不留情地对他啐了一口,道,“看看就行了,可别肖想上人家姑娘!” 那伙计当即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我……我哪有,我就是觉得人家好看!” 小昭叉着腰,对他捏着嗓子道,“嘿你这衰鬼,昨天你还夸人家好看,今天就说别的姑娘好看了!” 红袖在一旁起哄道,“掌柜的妹妹和掌柜的一样好看!” 楼内八卦的几人闹哄哄地笑成一团。 顾悠悠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帕子,一手小心地打开,便见里面放着四枚模样小巧玲珑的月饼,两枚豆沙馅儿,两枚莲蓉馅儿的。 看这卖相,就知道味道肯定不差。 顾悠悠兴冲冲地捻起一枚月饼咬了一口,眯着眼睛满足地享受月饼的味道。 很香,甜味适中,虽然表皮有些粗糙也有些苦,但整体味道已经很好了,跟她在现代吃的“五仁月饼”味道差不多。 李楚跟李双现在楼上走廊尽头,撑着栏杆看着楼下热闹的场面。 李双道,“阿楚,往后不要在小顾面前说那些话。” 李楚不解问道,“为什么?哥哥,你难道对她……” “她已经成婚了,”李双没等李楚说出下面的话,便出声打断了她,“所以往后那些话不要说了。” “什么?”李楚一时十分惊讶,下意识扭头看向楼下默默吃月饼的顾悠悠,又转回去看向李双,道,“哥哥怎么知道顾姐姐成婚了?” 李双展开扇子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道,“哥哥自是有办法知道的。” 李楚却很快反应过来,道,“成婚了又如何?顾姐姐丈夫舍得让她抛头露面来这里做男人做的活,想来没少苛待她。” 李双摇摆扇子的动作一顿,微微失神。 李楚见状不依不饶道,“若哥哥真心喜欢她,把她抢过来又何妨?” 李双听到这话猛地回神,唰地把扇子一合,不轻不重地往李楚额前一敲,好笑道,“整天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 李楚捂着额头,撅着嘴满脸写着“我说的明明很有道理”。 李双垂眸看向楼下顾悠悠的位置,勾唇笑道,“现在这样,挺好的。” 说着他转过身回房,不再看楼下场景。 李楚愣愣看着哥哥的背影,抿了抿粉唇,片刻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李楚在楼上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就走了,临走前李楚跟顾悠悠打了招呼,顾悠悠毫不吝啬她对李楚做的糕点的赞美,“月饼甜度适中,入口留香,特别好吃。” 李楚耳朵微红,垂着眸不好意思道,“顾姐姐真是谬赞了。” 李双站在一旁,摸了摸李楚的发髻,催促道,“行了,快回去吧。” 李楚冲两人笑了笑,转身拖着身旁丫头的手钻进了马车。 顾悠悠记性一向不错,一眼就认出站在马车旁边的两名青衣女子就是之前在李府见到的那两名不太称职的李楚的婢女。 然而那次顾悠悠眼里的她们对她们的主子李楚却是视若无睹,看得出她们完全不把李楚放在眼里。 可现在…… 顾悠悠看着那两名婢女一个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楚上马车,一个蹲在地上给李楚托裙摆,心下了然。 看来李双这个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短短一个多月,就把身边的人治的服服帖帖的,从前柔柔弱弱地忍气吞声,倒是难为她了。 不知为啥,顾悠悠脑海里竟然闪过“黑化”两个字。 这个形容甫一出现,顾悠悠就猛地摇摇头,把这个词甩出了脑海,然后给自己逗笑了。 李双莫名道,“小顾,怎么了?” “……没,”顾悠悠道,“只是觉得李小姐身边这两个婢女看上去还挺听话。” “呵,”李双笑了笑,“那是自然。” 第六十九章 去哪了 时间一到,顾悠悠没有拖延,拎着食盒去市集买了做糕点用的配料。 这一两个月来她固定摊位和店铺采购配料,那些摊主和店主也都认识她了,给她算钱时也都会抹个零头或者算便宜些。 顾悠悠采购完便回了家,然而今天她家的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推就开,门上的锁依然落着锁。 顾悠悠看着门上挂着的锁,皱着眉嘀咕道,“咦,他还没回来?” 她早习惯了高启这个时候给她留门,身上也没带钥匙,即便知道里面没人,她还是拍着门喊了几声, “有人吗?高……十三?” 里头没人应。 顾悠悠撇撇嘴,只好把食盒放在门口,拎出自己采购的那几袋食材,紧紧包好从墙口扔进院中,而后自己就着门旁边一人高的墙翻了进去。 此时天色渐暗,院中没像往常一样亮起灯火,院中央还摊放着高启晒的木柴。 一时显得寂静而又冷清。 顾悠悠在墙角站了片刻,静静地走去房中,亮起了灯火,又慢慢把院中摆着晒太阳的木柴收起来放回柴房。 顾悠悠拎着食材进柴房,她今晚买了芋头和排骨,想着回来做几道菜跟高启一起吃,算是过中秋节。 不知高启啥时回来,她现在做了等下他回来可能冷了。顾悠悠便把芋头放下,先调料腌制排骨。 做完这些,高启还没回来。 顾悠悠虽然人在柴房中,耳朵却一直注意着门那边的动静,一直没见高启回来,觉着自己今天吃了好几块月饼,此时也不饿,便不急着做吃的。 她闲着也没事干,便顺势做起了板栗糕。 哪只板栗糕一出炉,糊了。 顾悠悠看着成色差了许多的板栗糕,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她刚刚走神了。 一直在走神,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做糕点上。 为什么走神呢? 顾悠悠紧紧皱着眉。 她才发现,她现在竟然这么不习惯这个家里没有高十三的存在。 她想起之前要出租地时,高启说过过段时间他会比较忙。 也许他今天就是忙去了。 但他一开始就是被人追杀,遍体鳞伤地来到叫花村,之后在她这里养伤时,也还是有一批蒙面人来追杀他。 她对如今朝中形势并不是很了解,但因为高十三是将军,她在月牙楼时也免不得对朝中事情多上了点心。 她只知之前那重病不起的皇帝最近病情有了起色,可皇帝都醒了,为什么高十三还不回去呢? 据顾悠悠了解,高十三这个将军并不是因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而躲到这个落后的乡下,而是因为朝中动荡,被人追杀,现在外人都传将军生死不明。 ……到现在高十三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顾悠悠想到这,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她现在竟然会因为高十三晚归,而心神不宁。 正当顾悠悠脑中一片浆糊时,门口传来动静,顾悠悠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出柴房,就见到穿着一身灰蓝色轻便行装,墨发高高束起,手里拎着两个食盒,显得精神又洒脱的高启。 高启见了她显然也十分惊讶,他随手把大门合上,几步走到顾悠悠身边,语调微扬,“悠悠,我还以为门口那食盒谁放……” 他说着忽地反应过来,眸子微微睁大,道,“悠悠,你莫不是,翻墙进来的?” “咳咳,”顾悠悠觉得她翻墙这事听上去不太雅观,便含糊道,“没带钥匙。” 高启闻言歉意道,“对不住,我……” 顾悠悠摆摆手,道,“没关系。”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院中唠嗑,顾悠悠觉得有些好笑,便率先转过身往柴房走,一边随口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高启也跟着她脚步,闻言回道,“解决一些小麻烦,没想到会这么晚,往后你可要记得带钥匙了。” 顾悠悠没打算真听高启跟她解释是去解决什么麻烦,只点到为止,嘿嘿笑了两声,道,“翻墙也不错……” 她走进柴房,忽然顿住脚步。 灶台砧板上明晃晃地放着糊了的板栗糕。 高启跟在顾悠悠身后,见她脚步一顿,不由探了个头,道,“怎么了?” 顾悠悠阻拦不及,高启探出来的脑袋已经看到了那失败的板栗糕。 顾悠悠无奈地走进去,高启把手中东西放下,走过去捻起板栗糕看了看,道,“今日怎么做糊了?” 顾悠悠莫名给他问的有些囧,一时只想锤他这直男脑袋,“咳咳,今天火候不小心弄大了。” 高启瞄她一眼,“哦”了一声便放下板栗糕,顾悠悠左右乱飘的目光忽地注意到高启手中一直拿着的白色的类似于纸张支架的东西,便问道, “那是什么?” 高启顺着顾悠悠目光垂下头一看,眸中现出些笑意,把手中东西提起来,另一只手捏住架子一端,摊平了给她看,“我买了两个……” 顾悠悠几步上前,眸子一亮,惊喜道,“孔明灯!” “孔明灯?”高启歪了歪头,疑惑问道,“孔明灯是什么?” 顾悠悠捏着孔明灯的架子,细细看着上面的水墨荷花图,闻言头也不抬,道,“就是这个呀。” 她话一出口,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意识到这是架空朝代,估计这玩意儿压根就不叫孔明灯。 顾悠悠于是连忙接着问道,“你们那管这叫什么?” “……天灯。”高启想了想,还是疑惑,“我在镇上买这东西的时候,摊主管这也是叫天灯,怎么,你这……不叫天灯,叫孔明灯?” 顾悠悠干笑两声,“我们这也叫天灯,不过小时候听我母亲叫过孔明灯,我觉得孔明灯这名字很有意思,便学了我母亲,一直改不了口。” 娘,不好意思,这锅得你背一下了。 高启闻言果然没再多问,他喃喃念了几句孔明灯,笑道,“孔明灯,听着倒也很有意思。往后我也管它叫孔明灯好了。” 顾悠悠呵呵笑了下。 高启道,“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放灯。” 第七十章 许愿 “嗯,”顾悠悠笑了起来,“今晚我做糖醋排骨和鸳鸯芋头。” “换新花样呀?”高启一手撸起袖子,笑道,“那我炒几个小菜。” 高启走到房中,轻轻放下天灯,便回了柴房,跟顾悠悠分工合做晚饭。 板栗糕糊了,虽然糊了也能收拾收拾废物利用,但顾悠悠嫌麻烦,特地拾掇起来用也废时间,便将糊了的板栗糕一股脑倒进了泔桶里。 几个菜小半个时辰便做好了,等菜一上桌,高启闻了闻香味,道, “红薯竟也能跟芋头一起做菜,想来味道应当很是不错。” 所谓鸳鸯芋头,其实就是一半糖水红薯和一半糖水芋头混合一起。 顾悠悠直接夹起一块糖红薯放进高启碗里,道,“快试试。” 高启冲她笑了笑,夹起红薯咬了一口,便道,“远超我所料的美味。” 他好看的眉眼微弯,笑道,“悠悠做的甜食实是绝品。” 顾悠悠被夸得很受用,今晚因为高启晚归而惹来的那些愁绪和茫然也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吃完了饭,收拾完餐桌,都各自去洗了澡。 顾悠悠今天没顾得上先做一些糕点,而是等高启洗完澡出来,便拿了孔明灯兴冲冲的准备跟高启一块放。 她在现代时,每逢中秋,、元宵,都会拉上几个小伙伴一起在家门口大块大大的空地上放孔明灯。 她喜欢随缘在孔明灯上写下一个她的心愿,然后看着明亮的孔明灯慢慢升上天际,在夜空中亮起属于她的那盏灯。 显然,这古代虽然不跟她现代一样叫孔明灯,但放灯祈愿的习俗是一样的,高启把笔递给顾悠悠,顾悠悠毫不犹豫地在门前台阶上坐下,就着月光,略一思索,便埋头写下她的愿望。 高启看着她大大咧咧的动作,摇头一笑,却是一撩衣摆,也跟着坐在顾悠悠旁边。 埋头写字的顾悠悠赶忙抬起头,两只手紧紧护着她写的东西,圆眼一瞪,“你可不许看我的愿望,看了就不灵了。” 高启:“?” 什么时候有这忌讳? 他心中虽疑惑,倒也乖乖扭头看向别处了。 他回想着顾悠悠刚刚护崽子一样护着孔明灯的神色,眸中不由染上几分笑意。 “诺,给你。”一只笔递到他跟前,这只手还连带着蹭蹭他的胳膊,吸引了他的注意。 高启把笔接过来,想了想,微微垂头,在天灯上落笔。 他其实并没有放天灯的习惯,只是今天处理完事情时经过镇子,看到有摊贩卖天灯,便鬼使神差地买了两个回来,想着这个人应该会喜欢。 顾悠悠说着不许人家偷看她的愿望,她自己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探头偷看起了高启写的内容。 她边小心翼翼偷看,边想,高十三是个将军,许的愿望应该就是希望国家太平永无战事什么的吧。 果然,高启竖着写了几个刚劲有力的字,内容就是:愿天下太平,百姓安…… 后面的字顾悠悠没看到,因为高启忽然扭过头来,也学着她刚刚遮掩字迹的姿势,挑眉道,“嗯?不是说看了就不灵了吗?” 偷看被抓包,顾悠悠却毫不尴尬,这个时候的她脸皮可谓厚到了一定程度。 她若无其事道,“噢,那是我们这些小愿望偷看了才不灵,像十三这般心怀天下,怎么都会灵的,不放孔明灯都会灵。” 高启给她这一番狡辩逗得又是好一阵笑,却仍是叮嘱了一句不许偷懒,便摇摇头继续写字。 顾悠悠背着她吐了吐舌头。 不看就不看,反正都能猜个七七八。 两人写完了愿望,便该点燃孔明灯底那块腊,古代没有打火机这种东西,点蜡都麻烦,高启去柴房中打了火,捏着跟顶端燃了的小木柴走了出来,动作小心地给顾悠悠的孔明灯点了花,而后又迅速点燃了自己的天灯,便把火柴扔到了地上,用脚踩灭了小小的火焰。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放手,孔明灯便从两人手中脱出,缓慢上升。 顾悠悠抬头看向明亮的孔明灯,片刻后合上双眸,双手交叠相扣,在心中默念愿望。 高启偏头望向身侧的顾悠悠。 月光洒进院中,女子合上双眸,粉唇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秀美娇小的脸庞尽是放松的安然惬意。 高启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也学着顾悠悠闭上眼睛,静静默念。 “愿我顾悠悠能在这古代好好过日子,不愁吃不愁穿,最好能赚大钱。” “愿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太子得以顺利登上皇位,愿……悠悠安好。” 顾悠悠许完愿便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身侧,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高启睁开眼睛,望向顾悠悠。 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又回到台阶上坐下,仰着头看着孔明灯晃晃悠悠地缓慢上升,高启道,“悠悠,你什么时候打算自己开个糕点铺子?” “诶?”顾悠悠闻言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高启笑了笑,“你的糕点向来都是无花纹的,我想,以你的性子,你应当是想要将来自己开个糕点铺之后,在做属于你的糕点模型吧?” 顾悠悠默然看了高启片刻,摇摇头笑道,“你还真是……” 她止住了话头没再说下去,只道,“没错,我是这么打算的。” 她最初只是懒得做模型,可渐渐的,随着她的糕点逐渐受欢迎,越来越有知名度后,她便想要自己开个糕点店赚钱了。 她来到古代后,原本只想着好好过日子,等哪天来个七星连珠或者天降异象搞个大黑洞把她吸回现代就最好不过了,如今来到古代已经三四个月了,她日子倒是不难过。 可是如果能赚更多钱,她又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脱离月牙楼。 高启观她神色,便道,“舍不得你现在在的那个酒楼?” 高启这会对她的心思总是一猜就中,顾悠悠有些无奈,却也没否认,道,“差不多吧。月牙楼的人待我都挺好的,我若这个时候走,总觉得有些不太好。” 第七十一章 开什么玩笑 高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顾悠悠又道,“不过也快了,估计过年之前,我应该……” 她的话没再说下去,高启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年前估计就会辞了月牙楼的工作了。 孔明灯早已升上天际,顾悠悠抬头,看着院中上空那两道明亮的灯光,叹道, “今天的月亮真圆。” 高启也抬头看上去,那两只孔明灯飞上天际后便渐渐隔了些距离,他道,“嗯。” 顾悠悠忽而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对高启笑道,“我去做些月饼来吃,天灯都放了,怎么能少了吃月饼这个步骤呢?” 高启看着顾悠悠三步一蹦跳地走进柴房,唇角勾了勾,嗓音低沉, “好。” 自从李楚在中秋节那天第一次来月牙楼探亲后,即便李双跟她提过女孩子家别总出门,她也仍是隔段时间就乘马车来月牙楼玩,几次过后李双也就不管她了。 而李楚时不时来月牙楼跟李双兄妹相聚,李双便也不用经常回家了,左右他最牵挂的人现在在月牙楼也能常常见到。 只是李楚过来的时期总是不固定的,李双也不确定哪一天她会突击上门,于是之后的每一天都会从顾悠悠做的那些糕点中匀出十块糕点来,说是预备他妹妹上门。 然而这个理由顾悠悠是不信的,她觉得无论李楚来不来,李双都会留糕点给他自己吃,现在所谓的给他妹留糕点铁定是给他自己吃糕点找的理由。 某天顾悠悠忍不住跟李双吐槽道,“掌柜的,你之前不是说吃甜吃多了长蛀牙么?怎么现在就不在乎你的牙了?” 彼时李双正在记账,酸甜排骨俨然已成为月牙楼招牌菜之一,酒楼因此每日收入较从前还涨了两成利润,李双记账数钱数得不亦乐乎,隔段时间就要来柜台这里算账,可谓是无形中抢了大伙计的“饭碗”。 李双闻言一只手手指对着账本,另一只手还飞快地在算盘上啪嗒啪嗒拨弄,头也不抬地就回道,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管那么多岂不是太累了。” 顾悠悠默默翻了个白眼——老板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自己打自己脸疼不疼?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掌柜的天天吃不腻吗?” 她本意的确是觉得连续好几个月天天吃糕点,怎么都会腻的吧,谁知李双完完全全曲解了她的意思,来了一句, “嗯……小顾问这个问题,是想要我夸你做的糕点百吃不腻吗?” 顾悠悠:“……” 李双见她脸色难看,好似随时要上来捏死他,求生欲使他连忙正色,坐直了身体认认真真回道, “吃腻了绿豆糕还有桂花糕,桂花糕吃腻了就吃山药糕,再吃腻又刚好再吃绿豆糕,自然就不腻了。” 顾悠悠缓下了捏死上司的欲望,决定以后再也不对这货好奇了。 吃不腻顾悠悠糕点的人不止李双,还有那位三天两头上门来买糕点,顺便跟顾悠悠唠嗑两句的赵言赵小公子。 这一日赵言打包好糕点,照常蹭到顾悠悠身边,今日话题却不是什么“吃了没”、“累不累”、“这糕点真好吃”,而是扯到了李双。 赵言轻声向顾悠悠说道,“顾姑娘,李大当……李公子似乎对你颇为上心。” 顾悠悠闻言“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是吗?” 赵言等了等,没等到她继续说下去,便只好直接问道, “顾姑娘,李公子是否对你有意?” 顾悠悠本还打算就此揭过这个话题,没想到赵言居然这么直接,当下便沉了脸色,冷冷道, “赵小公子,我已有了丈夫,无论是我还是掌柜的,向来都是恪守礼节,从未逾矩。赵小公子说出这句话,不仅平白玷污了掌柜的名声,也是在质疑我的品行。往后赵小公子还是慎言的好。” 李双为人虽然奸商了点,但就顾悠悠观察,李双对员工都挺好的,人也不错,而她本身也能为李双带来利益,所以平日里他这个上司对于有能力的下属多关照一些,她对此会心怀感激,却从来没有想歪过李双对她的态度。 赵言没料到他这句话会引来顾悠悠这么大反应,当即被她这一通话给砸得有些懵,好一会儿才手足无措地对脸色冰冷的顾悠悠道歉, “顾姑娘,对不住,我……我往后不再说这种话了,你别……别生气……” 顾悠悠脸色稍缓,只客气道,“往后赵公子注意些讲话就好。” 赵言连声应下来,而后便垂着头匆匆走了。 顾悠悠望着他的背影,只觉有些头疼。 看来这位赵小公子对她还是没有死心。 她原以为他在听说她有丈夫后就知难而退了,哪知他现在连她丈夫的存在都无视了,直接怀疑起了她跟李双的关系。 看来朋友是做不成了,以后对他得更客气些,划清界限。 虽然赵言目前看来为人还不错,而她现在跟高十三也只是假成婚,所以她并不是一定得跟赵言划清界限。 但她现在在这个古代,满心满眼都是赚钱养活自己,暂时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像现代一样跟对方看对眼了就处个对象。 而且,就算真的要处对象…… 顾悠悠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高启的脸。 脑海中稍纵即逝的高启的脸,给顾悠悠臊得有些面红耳热。 什么鬼??!跟高启处对象??! 顾悠悠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 今天轮到大柱铁树两人值班,大柱在不远处见赵言匆匆走了之后顾悠悠就魂不守舍的,当即嘿嘿地笑着凑过去,揶揄道, “阿顾,赵小公子走了你这么舍不得呀?哎呀看来赵小公子的心意没有白费嘛,铁树你快过来瞧,赵小公子一走阿顾就脸红了!” 大柱叭叭叭打趣完,见顾悠悠脸还红着,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扭头去招呼铁树过来跟他一起八卦。 哪知铁树听到动静看过来,只瞄了一眼,就神色古怪的移开视线,一步也不肯挪。 大柱“嘿”了一声,还有这纳闷,待反应过来,只觉颈后凉飕飕的,那位脸红的姑娘安静得有些诡异。 第七十二章 不敢动 他的心中暗骂起了铁树的见死不救,僵硬着脖子把头转回去,就要说两句好听话挽救下自己的小命,一个拳头就当胸捶了过来。 “嗷!”大柱猝不及防嚎了一声,他这样皮糙肉厚的大汉,竟然硬是给顾悠悠这小姑娘一拳给捶得几欲吐血。 顾悠悠吹了吹拳头,挑眉看着脸色扭曲的大柱,道,“哈?你刚刚说啥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大柱:“……”不,我不敢动。 铁树在那边看着大柱被打,幸灾乐祸得快憋不住自己要大笑的欲望。 让你八卦你顾姐,活该! 那日赵言落荒而逃了,没过两天却又上月牙楼来买糕点。 顾悠悠眼观鼻鼻观心,打算当个小透明,然而赵小公子买完了糕点依然朝着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赵言在她面前站定,顾悠悠也不好不理人家,只好客客气气道, “赵小公子。” 白净清秀的少年咬了咬唇,小心翼翼道, “顾姑娘,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悠悠道,“没有。” 赵言默然看着她。 他好不容易才让她对他的称呼从赵小公子变成了赵公子,现在倒好,又重新变成了赵小公子。 她必然还是在生他的气的! 赵言心中虽然如此想,但也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怕再多问几句要让人家想起他那天说的那些十分失礼的话。 “你……你不生气了就好,今日的板栗糕很好吃。” 这个话题转得十分生硬,顾悠悠原想就势再提醒他一次,让他不要再对她抱有想法,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赵言为人不错,她不想让他太难堪。 于是顾悠悠仍是客气地“嗯”了一声,道,“谢谢赵小公子夸奖。” 赵言眸中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显然被顾悠悠这客气得跟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态度给刺伤了,他张了张口,又要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道婉转轻柔的声音,“可是赵小公子?” 顾悠悠神色一动,两人尴尬的气氛瞬间被这道横插进来的声音打破,赵言转过身去,便见是李家的三小姐,李楚。 赵言有些讶异,双手交叠对她作了个辑,道,“李三小姐。” 李楚对他盈盈一笑,探头看了一眼顾悠悠,道,“赵小公子跟顾姐姐可还有话说?我想同顾姐姐说两句话。” 李楚话都这样说了,赵言自然也不好说他还想跟顾悠悠唠嗑多一会儿,便转回身对顾悠悠告了别。 李楚来月牙楼的次数多了,顾悠悠跟她也渐渐熟了起来,再加之她也挺喜欢李楚这样外柔内刚的性格,于是如今叫起“阿楚”来也颇为顺口。 顾悠悠笑道,“阿楚,你应当不是真的有话同我说吧。” 李楚掩袖轻笑,缓缓走近,道,“还是顾姐姐懂我。” 顾悠悠知道李楚替她解围的用意,便也一笑而过,不再多说。 李楚却有些反常地继续道,“看得出来,赵公子对顾姐姐有意,他在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富家公子,为人不错,多少闺中女子对他芳心暗许,顾姐姐怎地毫不动心?” 顾悠悠对月牙楼内的人都说她成婚的事情是假的,于是也不好拿已经成家的理由糊弄过去,便想直接回答她赵言不是她的菜,李楚却又接着问道, “可是因为顾姐姐已有夫君?”李楚眸光盛着笑意,“顾姐姐对你的夫君当真情深义重。” 顾悠悠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夫君?” 李楚闻言差点要脱口而出是哥哥告诉我的,却忽地心念一动,联想到了之前李双对她说他自有办法知道顾悠悠成婚的消息,便明白了。 看来她哥哥并不是从顾姐姐口中得知的她成婚的消息,而是自己靠消息得来的。 李楚眼眸一转,便道,“月牙楼每日人来人往,如今谁不知道月牙楼有个貌美的安保,却已名花有主?” 李楚这姑娘夸人的话总是张口就来,于是顾悠悠被她毫无预兆的好话夸得老脸一红的现象就变得十分常见了。 顾悠悠不疑有他,顺势答道, “嗯,家里男人管得严。” 李楚:“……” 话题就此终结。 自从李楚中秋节那日吃了顾悠悠的月饼,再对比下自己做的月饼后,就深觉自己做甜点的功夫十分不如人,于是在逐渐跟顾悠悠混熟了之后,便开始向顾悠悠讨教如何把糕点做得更好吃。 当然,她自是不会无礼地开口要顾悠悠做糕点的秘方,连哥哥要让顾姐姐在月牙楼厨房里做糕点,顾姐姐都以怕糕点秘方泄露为由拒绝了,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因此李楚问顾悠悠的倒是一些比较小但是很细节的问题,例如怎么把糕点做的不那么粗糙,例如怎么掌控火候。 而正如李楚所想,顾悠悠对于她的这些问题基本都会不吝赐教,毫无保留地教她一些小技巧。 一方面算是感谢李双自她在月牙楼工作之后有意无意的照顾,一方面则是李楚问的这些问题也并非十分机密,教她也无妨。 但如果有些涉及到顾悠悠做糕点的独家秘方的问题,顾悠悠就会绕过去,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李楚对比很是识眼色,只要顾悠悠一为难,她便会放弃问这个问题,或者重新问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一个多月下来,李楚做糕点的技术便提高了许多,竟比芳华斋的还要好吃一些。 而自之前顾悠悠教小翠做酸甜排骨之后,小翠好歹没有再明里暗里对顾悠悠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了,虽然平日里仍是别别扭扭地对她冷着一张脸,但也比从前要好了许多。 楼里的伙计们达到了空前的团结和和谐。 顾悠悠看着楼内热闹的场面,客人们交杯换盏,谈笑风生,伙计们热情吆喝招呼客人,腰杆挺直的安保们,忙得热火朝天的厨娘们,和楼上那对安然惬意的兄妹。 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感。 似是难过,似是不舍。 她终有一天会走的。 会离开这个热闹的大家庭。 第七十三章 不速之客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楼内的伙计们热情又善良,全然没有那些所谓的职场斗争勾心斗角,虽然有过小翠那样的挑衅,但到底也只是小打小闹,她从未放在心上,而掌柜的在某些事情上十分大方,对待员工的确称得上是极好的。 在顾悠悠心中,李双在她接触过的那些雇主中,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雇主。 在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后,又碰见了顾家那群出了顾寒冰以外的奇葩亲人,月牙楼这些人的好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不知不觉间,顾悠悠竟已将月牙楼看成了一个整体,一个大家庭,而她就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她有时候还挺庆幸,头一天到城里来找工作,就机缘巧合进了月牙酒楼,接触到了这样的好雇主和好同事。 但高启说得对。 她一直没给糕点弄模型,其实心里就有了打算了。 她想要“自立门户”。 叫花村。 高启到林里砍了柴,估摸着背上一箩筐足够顾悠悠做糕点烧火烧个一两天,便背着箩筐回家,一根根木柴拿出来在院中阳光聚集的地方摊了开来。 晌午过后的阳光总是格外地烈,耀目的光洒在院中,将高启背上长发照得好似踱了一层金色,随着他不断弯腰放木柴,又起身挪位置继续弯下腰的动作,阳光时不时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透过浓密的睫毛,折射进深色的眼眸中,泛出琉璃般的色彩。 他明明在做着最寻常普通不过的事情,却每个动作都十足的气定神闲,好看得仿若画中人。 忽然,他神色一凛,正要放到地上的那根粗长的木柴便被他掷了出去。 他好似只是随手一掷,那粗长的木柴夹杂着劲风,精准有力地朝着墙角上方砸去,可想而知,若被这木柴击中,便是不残也得吐几口血。 那处墙角上空原本并没有人,却在木柴即将到达边缘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忽然自下而上落在墙沿处,还未站稳便被这迎面袭来的木柴惊得瞳孔骤缩。 另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在他身后蹿上来,宽大的手掌横过那人身前,及时止住了木柴往前抡的架势。 那人见危机解除,吓得砰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一会儿才落回原处,他哼了一声,气鼓鼓地从墙沿跳下来,落在院中,站在高启不远处,唰地一下展开扇子,挡住自己的鼻子下巴,敢怒不敢言, “表兄你怎么能对客人动不动扔棍子呢……” 那道黑色身影握住了木棍也不扔,跟着那人跳下来,顺手将木柴摆放在高启晒木柴的位置。 这黑色身影便是阿原。 高启对来人的控诉十分不以为然,只若无其事道,“我还想是谁有本事在我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来到这,原来是……” 他声音陡轻,用只够院中几人听的声音道, “顾大公子。” 顾自诩闻言撇了撇嘴,“要不是阿原,表弟我就要被表兄这一棍子砸死了。” 高启这下没搭理他,三两下把木柴摆好,便领着两人房内走去。 高启跟顾自诩要谈正事,阿原便主动担起端茶倒水的工作,面色冷峻地给桌上这两位倒了两杯茶。 高启道,“有什么消息让他们带过来就好了,你怎么又亲自过来?若不小心跟了几条“虫子”,我们又该忙活一阵。” 顾自诩修长的手指捏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浑不在意道, “表兄放心,我既然能亲自过来,就做好不会被那些眼线发现。更何况如今皇帝病情逐渐好转,那几位可忙得很,没那个闲工夫一心多用还要来管着我的动静。”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眉眼间浮现一丝讥讽的笑,“听阿原说,自之前你同他们一同围杀了那位派过来这边追查你下落的暗卫,又把他们的尸体丢到了别的地方,如今你这倒真是安全了许多。” 高启指腹轻轻摩挲温热的茶杯,淡淡道,“话虽如此,但也应更小心些。宫里那几位皇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顾自诩见他还颇有顾忌,只好和盘托出,“好吧好吧,是殿下非要让我来,手下们照看你他还不放心,非要让我来瞄上一眼,回去给他报平安他才放心。” 高启闻言神色一软,眼底染上了些许暖意,“殿下有心了。” “咱们一起长大,殿下重伤昏迷后就不曾见过你一面,如今皇城中又波诡高谲,处处危机,殿下难免寝食难安。” 高启心下围绕一股暖意,又夹杂些许歉疚,然而他还未感动到底,面前这人又开始没个正形。 顾自诩扭头看向院中,手中那扇子又开始摇个不停,口气揶揄十足, “不过,表兄如今在这乡下生活得倒是颇为恣意呀。” 高启不发一语,静静看他。顾自诩没忍多久,下一句便直接问出主题, “咦,表嫂呢?” 高启没打算特地去纠正他对顾悠悠的称呼,只回道,“她去城里工作了,日落前会回来。” “哦~”顾自诩闻言尾音一拖,长长的哦了一声,眉毛一挑,笑意更盛,高启一眼就看出,表弟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顾自诩用暧昧十足的语气说道, “原来表兄还靠表嫂赚钱养家呀?还好表兄有钱,不然就是吃白饭呀。” 旁边的阿原给顾自诩添茶的手一抖,茶水便倾泻在桌子上,留下一滩水渍。 高启看了他半晌,摇摇头,抿了一口茶,道,“看来是皮痒痒了。” 顾自诩:“……” 阿原有点想笑,奈何面无表情惯了,嘴角只扯出个十分轻微的弧度。 顾自诩只吃瘪片刻,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八卦自家表兄,“之前表兄让我好好查查顾家这个庶女,也没查出特别之处,表兄同她相处这么久,可知她为何忽然便有了功夫?” 高启道,“你怎知她会功夫?” 顾自诩闻言斜眼瞥了下阿原,个中意思十分明显。 阿原在高启“淡淡”的目光直视下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脖子,心中哀嚎道,顾公子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听八卦时那么积极,转身就把他给卖了! 第七十四章 针锋相对 高启淡淡瞥一眼阿原,才回道,“我也不知,但悠悠自有她的机遇,她不提,我便不问。” 顾自诩敏锐地察觉到高启对那“表嫂”称呼的变化,上回见面,表兄对那女人的称呼还是“顾家庶女”,对其抱有防备警惕之心,这次见面,表兄不仅亲切的称呼起那顾家庶女的闺名,话里话外也都在维护她。 他刚刚一直在打趣表兄和那庶女的关系,其实最大的目的便是试探表兄的态度。 顾自诩在京中收到阿原几个人的传信时,总忧心表兄会假戏真做,真的爱上顾家那个庶女,之后便因此被绊住了脚步。 此时见高启态度转变,顾自诩心头一凛,一改之前插科打诨的调笑神色,手中摇个不停的扇子也停了下来,缓缓道, “表兄,你莫不是对那顾家庶女,动了真心?” 动心? 高启眸光一闪,抿了抿唇,却是没有立刻作答。 他……动心了吗? 高启脑海中忽然闪过很多画面。 寂静的深夜中,身形瘦弱的女子在危险时刻仍不忘要替他守住身份的秘密;坐在台阶上的女子将手放入他掌心中,露出欢愉而又信任的笑容;同她练武时,她不经意间紧贴上来的柔软的身躯;月光洒在她身上时泛出的柔和夺目的光…… 他心脏悸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在哪里,他望上一眼,便觉得好似心都被填满了,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如果这就是动心的话…… “高哥儿!高哥儿在家吗?” 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娇柔的女声,打断了高启的沉思。高启听到这道声音时下意识地便蹙了蹙眉,倒是对面的顾自诩又忽地笑了开来, “高哥儿?倒是叫的亲切。门外那女子便是顾家庶女?” 不等高启否认,顾自诩兀自摇了摇头,道, “不对,若是她,就不会敲门而是直接进来了,你门又没锁……”他眼珠子转了转,眸中现出了然的笑意,笑道 “表哥,门外那姑娘是你的爱慕者吧?” 高启:“……你好好待着,别出去。” 高启蹙眉留下这句,便起身去给那不停敲门的人开了门。 门外立着一个穿着浅蓝色布衣的女子,长得小家碧玉,一双眸子却波光闪闪,为她娇俏的小脸儿平添几分妩媚妖娆,头上戴着浅粉色头花,显然精心打扮过。 女子见来人便眉开眼笑道,“高哥儿你果然在家,哎呀怎么这么久才来给奴家开门~” 她原本叫门时声音就已十分娇柔,此时见到目标声音便更柔了,腻得不行。 高启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林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女子名叫林雪,林中怀那恶霸看中她美貌,曾经玷污过她。顾悠悠跟高启那晚收拾林中怀时,她的父亲也在场。 而也许是她父亲回去后同她说了这件事,后来林中怀又没再来找麻烦,估计他们便认为顾悠悠一个落魄庶女,不可能彻底解决林中怀这个大麻烦,而是高启这个来历不明背景不明的人,替他们解决了林中怀。 所以这女子之后白天便时常来找高启,明里暗里让高启纳她为妾,即便高启严词拒绝,她也仍锲而不舍,毫不动摇。 在收拾了林中怀之后的那段时间,村里也有不少姑娘或是她们的母亲来跟他说媒,无一不被高启拒绝,到后来她们便也不好意思再来了,便剩这林雪,一直缠到如今。 林雪眼尾一挑,朝高启抛了个眉眼,浑身没骨头似的往门沿上一靠,因为常干农活而有些干裂肿胀的手探入怀中,从里面掏出一个荷包递到高启面前, “高哥儿,奴家几天几夜没合眼,便为了绣这荷包赠予你,你可千万不能拒绝呀。” 高启皱眉道,“抱歉林姑娘,这东西我不能收。” “为什么呀?” “林姑娘,在下最后说一次,”高启冷声道,“在下已有妻室,绝不会再娶,林姑娘往后无事不要再到我家来找我。” 林雪笑容一僵,片刻后委屈地撇了撇嘴,眸中隐有泪花闪现,“高哥儿这般绝情,想来是嫌弃了奴家这肮脏的身子。” 高启额角青筋一条,眸底隐含怒气,声音越发冰冷,“林姑娘自重。在下只钟爱悠悠一人,旁人如何,都与在下无关。既无事林姑娘便回去吧,往后无事不要再来。” 高启说罢便要关门,林雪泪花一收,连忙站直身体,一只手挡住高启要关的门,冲他眨了眨眼,道, “无事不要再来,那往后奴家有事再来。” 高启牵了牵嘴角,道,“往后有事,便等悠悠晚间回来后再说。否则你我孤男寡女相处,在下不好同悠悠交代。” 林雪听到这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一时也不知怎么回应,而只是一迟疑的功夫,面前的门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高启关上门,无声的叹了口气,往回走时,便对上顾自诩的目光,果然听他吊儿郎当地笑道, “只钟爱悠悠一人?表哥还真是专情。” 阿原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请把我当成空气的神情。 高启重新坐回顾自诩对面,把放冷些的茶倒进茶盆里,自己动手给自己添了杯茶,淡淡道, “你特地过来就是来嚼舌根的?” 若换成往常,顾自诩听了自家表哥这种话这种语气,肯定不敢再作死挑衅下去,但事关表哥的未来和人生大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挑破这件事。 他扇子揺得十分有规律,漫不经心道,“怎么会呢?我倒是想起来,前几个月表哥让人拉这镇上一家恶霸下水,给丢进了牢里,如今想来,原是表哥冲冠一怒为红颜呀。” 高启神色不变,淡声道,“那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的人多了去了?表哥何以偏偏只对付于那顾家庶女而言有危险的人?难道不是因为私心?表哥原本待在这乡下便是为了隐藏身份韬光养晦,可是表哥为了一个女子动用势力除去那些人,” 第七十五章 不同寻常 顾自诩眸底笑意逐渐褪去,“岂非已背离了表哥的初衷?这乡下的人倒是有些挺精明的,从那件事便猜出表哥也许身份并不简单,因此便要来攀上你,刚刚门外那女子便是最好的例子。” 高启静静盯着手中杯子,眸色微沉。 阿原看着顾自诩对自家主子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架势,不由欲言又止,“顾公子……” 顾自诩肯定道,“表哥,你对那顾家庶女动真心了。” 出乎意料地,这回高启没有犹豫很久,也没有默不作声,而是略一停顿,便道, “是。我对……悠悠动心了。” 他这话甫一出口,便觉的浑身一松,终于吐出了内心最深沉的秘密般,只觉一阵轻松爽快,他抬眸对上顾自诩的目光,道, “我已将她看做我的妻子。” 阿原手一哆嗦,给顾自诩添茶的壶口又颤抖着倾洒到一边,他哆哆嗦嗦地倒满了茶,便烫手似地放下茶壶,两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几步,离桌上两人选了一些,生怕自家主子杀人灭口。 顾自诩虽早就如此猜想,此时真的听高启承认,却又觉得好似做梦般有些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好半晌没憋出一句话。 高启却又自顾自说道,“处理那些人的事,我假手他人,做得十分干净。村里这些人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也不足为惧。我既然做了那些事,便想好了如何善后,不会让我和悠悠落入险境。” 顾自诩盯着表哥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眉目舒展,笑了开来,道, “能得到我表哥的心,想必表嫂子也非寻常人。” 高启一提到顾悠悠,眸中便浮现淡淡地暖意,唇角不自觉勾起,道, “嗯,她很好……她很特别,很勇敢,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顾自诩觉得自家表哥大有要从寡言少语化身话唠炫妻的模式,连忙打断他,谈起正事来, “表哥,我这回来,除了替殿下来看你,还是来替他传话的。” 高启一听便正色起来,道,“殿下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殿下如今伤势逐渐好转,皇帝病情也有了气色,他说虽然如今宫里朝堂因为几位皇子明里暗里争储而大乱,但皇帝既然醒了,表哥如今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回朝,不用再担心那些人对你下黑手。” 顾自诩神色认真,“殿下说,他等着你回去。” 高启闻言沉吟片刻,却是道,“我还不能回去,现在还不是时机。” “为什么?”顾自诩神色微变,完全没料到表哥会拒绝太子让他回朝的提议。 他心头忽地一动,紧紧盯住表哥神色,道, “表哥如今不肯走,可是因为舍不得顾家庶女?” 他的称呼从上一句的表嫂子又变回了顾家庶女,显然只等着高启一点头,肯定他的猜测,他下一刻便要给自己这个表嫂子打上“狐媚子”的标签。 高启挑了挑眉,忽地抬起手指迅速地敲了一下顾自诩脑壳,道,“胡说什么?” 顾自诩吃痛捂头,“那是因为什么?” 高启抿了口茶,淡淡道,“我如今回去,不仅没能为太子作什么,还有可能把现在的局面搅得更乱。倘若我回去了,在皇帝和太子如今都不太能顶事的情况下,一不留神,便能给那些人找借口给吞得渣都不剩,更别提能留下什么势力助太子一臂之力。” 顾自诩听得点点头,觉得表哥说得有理,但又想起太子的嘱咐,便又不安道,“可是如今表哥不回去,京城里都在穿表哥失踪生死不明,你再不出现,兵符便保不住了,他们一定会让皇上新立一个人开顶替表哥的位置。” “随他们去便是,”高启冷笑道,“我高启这些年来攒下的基业势力,岂是区区一个兵符和将军之职便可相提并论的?” “……有道理。”顾自诩闻言十分认可地点头。 “让殿下不要插手将军之职,由着那几位去争,如今这个关头,谁明面上厉害,谁才是最危险的。”高启眸色微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顾自诩对自家表哥这些推测深信不疑,便道, “那殿下那边要怎么说?” “殿下只需保护好自己,同往常一般便可,”高启神色笃定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顾自诩重重应道,“好!表哥放心,我们我都会尽全力护住殿下的!” “嗯,还有事没?” “没了。” “那便赶紧回去吧。” 顾自诩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表哥你这就让我走了?!” 高启歪了歪头,“不然呢?你还要留下来吃晚饭?” 顾自诩面上重新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一只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指撑住下巴,暗示意味十足地冲高启眨眼睛。 高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可以。你留到晚上再回京,早就遇上宵禁了,就算你能回去,也难保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顾自诩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害!我知今天要留在表哥这,出门前便嘱咐府内的人,说我去找友人喝酒,会彻夜不归,让他们不必给我留门。” 高启:“……”所以你不仅想留下来吃晚饭,就留宿在这都想好了吗?! “哎呀……”顾自诩看高启还在犹豫,便催促道,“表哥我还没同表嫂子说过话呢!上回来她在睡觉,我只来得及看她长什么模样,表哥你就答应了吧!我想看看能迷住我表哥的女子究竟有多厉害!” “……今晚你睡客房。” 顾悠悠今日照例一下班就去市集上进货,拎着两个菜篮子到家时,天才将将要暗下来,菜香味从家里飘出,徐徐萦绕在顾悠悠鼻间。 顾悠悠望着紧闭的门,唇角勾起愉悦的笑容,伸出手轻轻一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人,柴房中传来做饭的声响,顾悠悠抬脚往柴房走去,便听柴房中传来一道陌生的年轻男声, “表哥你的厨艺看起来比以前精进不少啊!” 表哥?顾悠悠讶异地挑眉,顿住了脚步。 第七十六章 马脚 柴房里那陌生男声问出这句却没得到回应,片刻后柴房门口便冒出了高启的身影,他见到顾悠悠时眸子一凝,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高启出来后,紧随其后走出一个身形有些瘦削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美,气质华贵,他顺着自家表哥视线一瞧,便见着了门口那娇滴滴的美娇娘,一下就猜出她的身份,当即笑道, “这位便是表嫂子吧!” “……”高启略有些僵硬地扭头,眼刀子唰唰射向顾自诩,颇有要把他扎成筛子的架势。 顾自诩被自家表哥神色吓得背后一凉,暗道他这句话没说错啊,表哥干嘛要用杀人的眼光看他? 下一刻他就知道他表哥这为啥这眼神了,因为门口那美人儿款款走近,声音不辨喜怒,缓缓问道,“表嫂子?高……十三,你不是说你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么?” 顾自诩大感不妙,天知道他刚刚嘴快竟是害他哥露了破绽!他当即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应付表嫂子的话。 顾悠悠这句话其实只是问个意思而已。她早就知道高启的真实身份,也从来不信他是真的家破人亡,但高启还不知道她知道了些什么,她要是对这个叫高启“表哥”的人表现太过平淡,也不太好跟高启说清楚。 高启只愣了片刻,便神色如常地回道,“他是我表弟,我也是近日才同他联系上的。” 顾自诩大大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瞅表嫂子神色,生怕她不依不饶问下去。 “哦。”顾悠悠问一句做做样子便罢了,此时一听便顺着高启的话道,“那这位公子今晚是要留下来吃晚饭么?” “嘿嘿,”美娇娘同自己说话,顾自诩吊儿郎当的花花性子当即显露无疑,不用高启替他回答,他自己便笑嘻嘻回道, “是呀是呀,今夜还要叨扰表哥表嫂子一宿,真是麻烦你们啦。” 顾悠悠看高启一眼,但,“不麻烦。” 高启推了推还要跟顾悠悠逼逼的顾自诩,道,“行了,你进去等着吃就行,别碍事。” 顾自诩撇了撇嘴,歇下了找表嫂子聊天的劲儿,嘟囔道, “切,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 顾悠悠:“……”我什么也没听到。 高启耳根诡异地泛起粉色,飞快看一眼顾悠悠,道,“我去做饭。” 高启进了柴房,顾悠悠也跟着进入放东西,又道,“正巧今日掌柜的拿多了糕点吃不完,我便带了几块回来,你表弟若不嫌弃,还能给他加加餐。” 高启垂眸望一眼顾悠悠手中食盒,道,“这种好东西给他吃,有些浪费了。” 顾悠悠闻言有些忍俊不禁。 大哥你表弟就在隔壁呢,这么对你表弟真的好吗? 顾悠悠笑了一笑,话再出口时,却忍不住问出了内心的想法, “……十三,你表弟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高十三是将军,他的表弟必定也不是寻常人。自高十三跟她假结婚之后,这还是头一回跟他有关系的人找上门来,想来应该是来找他回去的。 顾悠悠说不清自己想到这个可能性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但绝不是开心的。 高启动作一顿,偏头看向顾悠悠,道,“不回。” “……为什么?”顾悠悠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高启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道,“不是现在,至少……一两年后,我才会回去。” 顾悠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高启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太久了……我……” 他说着说着,却又停下了话头。 如果她觉得太久了,难不成还要让她等他吗?等到他解决完京城里的事后风风光光地娶她回门吗? 她会同意吗?她可能会同意吗? 高启并不确定。 顾悠悠等了片刻,没等到他把话说完,便看了看高启神色,惊觉他眼神有些不对劲,好似要提些她目前不太能回答的问题,便赶紧回道, “没关系没关系,一两年而已,我无所谓的。” 高启的话憋在胸腔中好一会儿,闻言一下四散开来,肩膀一松,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气。 他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好像并不满意。 那一两年后呢? 高启默默地继续手中动作,心中却思绪连篇。 他想起下午他坚定地对表弟说,他已经将顾悠悠看做他的妻子。 他日后回京,也想要顾悠悠继续做她的妻子。 做他一辈子的妻子。 高启手一颤,握着锅铲的手背不小心触到滚烫的锅壁,被烫得条件反射地一缩,“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顾悠悠听到动静,连忙放下装着绿豆仁儿的盆子,几步奔过来捧住高启烫红的手背,急道,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都烫红了!” 短暂的疼痛过后,被烫到的刺痛感对高启而言便是小打小闹了,他想同顾悠悠说没关系,他不痛,可看顾悠悠火急火燎地拿着他的手去冲水,又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对着他的手背吹气时,望着她毫不掩饰的担忧的神色,他又把快出口的话咽回到喉咙里。 又来了,又是这种心跳加速的悸动。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面前这个女子一般,给他这般奇特而又……欢愉的感觉。 顾悠悠拉着高启的手呼气好一会儿,忽然发现这人诡异的安静,不由停下动作抬头看去,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顾悠悠无端看得心头一跳,待反应过来便不自在地连忙缩回了手, “……怎么了?” 高启瞬间回过神来,低咳一声,敛去眸中情绪,若无其事地收回烫伤的手,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摩挲手背,感受着顾悠悠留下的温度, “无事。” 顾悠悠暗暗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太过了,此时听他说了无事哪还好意思再管他,便低头“嗯”了一声转回去做自己的事,耳垂却不自觉泛红了一片。 在顾悠悠使劲揉搓跟绿豆仁较劲儿的时候,高启取了冰凉的手拍拍烫伤的手背,趁她没发现,又频频扭头看她,目光极其柔软。 第七十七章 装作不知道 本来想过来问问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顾自诩刚要进门就看到“表嫂子”急急忙忙护着自家表哥烫伤的手,猝不及防地就吃了一嘴狗粮,一时下意识做贼似的躲在门外,偷窥起房内二人。 此时以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自家表哥的后脑勺,但从他频频侧头往嫂子那瞄就能想象的到,自家表哥的目光一定是缠绵缱绻、一派情动的。 顾自诩默默看了一会,嘴角抽搐着站直了身体,也不想着要给房内二人搭把手的事儿了。 就现在房里那两人的气氛,谁插进去都是自讨苦吃自找罪受。 他捏着扇子对着脸扇了扇风,唉声叹气地想,看来这次表哥是真的栽了。 想当年京中多少豪门贵女对他芳心暗许,多少媒婆踏破高府大门,都没一人入得了高大将军的眼。 哪知高大将军受了次伤,竟是铁树开花,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这般义无反顾。 顾自诩兀自替自家表哥惋惜一阵,转念一想刚刚那顾家庶女的表现,心情又好转了。 如今看来,表哥好歹不是一厢情愿。 也是,表哥这般品性好、相貌好、家世……那女子如今也不知表哥身份,倒是绝了她趋炎附势的可能性……不过单凭表哥的人品家世,顾家庶女想不动心也难。 这边的顾自诩一个人脑补了一大场戏后心满意足的回房了,那边的顾悠悠和高启两人在诡异暧昧的气氛下,竟也破天荒地多炒出了一个菜,做完后两人各自端了菜去用饭的屋子,顾自诩早就十分自觉地坐上餐桌等着吃了。 桌上渐渐摆上了五菜一汤,桌上一一扫过,只觉卖相极佳,看得胃口大开,于是毫不客气地夸起了表哥表嫂的手艺:“表哥表嫂子,你们手艺真好啊!这菜做得看一眼就胃口大开呀!” 顾悠悠端来米饭,礼貌地看一眼顾自诩,却发现高启这位表弟夸人时还不忘唰一下展开自己的扇子,骚包十足的对自己扇风。 这画面该死地有点熟悉,顾悠悠一瞬间就想起了李双。 难道他们有钱人都爱拿扇子? 顾自诩何等精明一个人,立时就发现嫂子看着自己手里的扇子的眼神不太对,却又不知这扇子哪里碍了嫂子的眼,但仍是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扇子,转而拿起筷子。 饭桌上响起了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因为有客人在,今晚顾悠悠没像平时一样拉着高启讲话,高启也忙着思考未来,顾自诩则是被表哥炒的美味的菜惊了。 表哥娶了新娘子,这厨艺都蹭蹭蹭上涨了!! 然而顾自诩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要开口了。 他的目标是顾悠悠,“表嫂子,” 顾悠悠听他叫唤便停下动作,应了一声静静看着他。 顾悠悠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从刚刚这人喊第一口嫂子的时候就已经十分不安宁了。 高十三,你咋不管管你表弟,他叫我嫂子啊!!还越叫越顺溜了啊啊啊!!! 高启自是听不到顾悠悠内心呐喊的,他眼中颇含警惕地斜了顾自诩,自知表弟绝对没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刻自家表弟便好似不打自招一样,笑嘻嘻地问顾悠悠, “表嫂子,你就不好奇我是打哪来的吗?” 顾悠悠眨了眨眼,只觉这人果然跟表面看起来一样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你表哥都要隐藏身份了,你难不成还要上赶着告诉我你是谁?? 高启不动声色地瞪了顾自诩一眼,便要替顾悠悠解围,顾悠悠却只顿了一下便自然地回道, “夫君不说,我便不好奇,不问。” 呵呵,你要装,我便跟你装到底。顾悠悠内心如是想。 高启:“……” 顾自诩:“……” 顾自诩没料到竟会吃瘪,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待眼角余光扫到自家表哥因为这女子一句话而撩拨得面红耳热的窘迫样子,只觉新奇又酸爽。 他何曾见过自家这位雷厉风行的表哥这副模样! 然顾自诩只听顾悠悠回这一句便知她必不是省油的灯,即便要拉她说话,也得想好了再问,于是当下便暗自思忖着要说些什么。 待他不到一会儿便想出一箩筐话,正要让它付诸实践时,却被恢复正常的高启觉察出了意图,于是顾自诩桌子下的脚被某位护妻心切的表哥狠狠地碾了一下。 “……”顾自诩差点没憋住嚎出来。 他面色扭曲,脖颈青筋暴起,死死憋着不敢嚎出来,顾悠悠看顾自诩不打算再问了,便继续拿起筷子吃起来,还不忘给顾自诩也夹一筷子,扮起“贤惠表嫂子”的角色。 顾自诩看着碗里的菜,只觉踩在自己脚面上的那只脚踩得更用力了。 哥……你吃味也不是这么吃的啊…… 顾自诩脸色铁青地扭头去看面色平静,好似此刻在桌下恶狠狠踩人的不是他的,悠然地在吃饭的表哥,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 “表哥,你……多吃点……” 高启抬头看他一眼,“表弟。你也快点吃,吃饭别说话。” 随着高启话音落下,一直碾着自己的那只脚终于大发慈悲地收了回去,顾自诩当即就要对自家表哥感激涕零了。 顾悠悠看看高启,看看顾自诩,夹了菜低头吃起来,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因着高启这一踩,接下来的顾自诩瞬间安分了许多,只乖乖埋头吃饭,恨不得赶忙找个没人的角落,抱着自己可怜的被踩了的脚呼呼。 用完饭后,顾自诩本要溜之大吉,却见嫂子端出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五只嫩黄色的糕点,道, “公子,这是我做的点心,若不嫌弃的话,便拿去尝尝。” 顾自诩客气地应了一声,也没多上心,看一眼那无花纹的糕点,想来应该是嫂子闲来无事做着玩的。 拿块吃吃吧,总不可能比家里的要做得好吃,但就算嫂子做得不好吃,他也得闭着眼夸。 高启连招呼都不用跟顾悠悠打,自顾自地便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颇为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第七十八章 拍马屁 顾自诩捏着糕点面色古怪地看一眼自家吃得颇为享受的表哥,一阵无言。 看来爱情果然能让人盲目啊。 怪不得前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果真不假。 顾自诩怀着复杂的心情吃了一口糕点,瞬间就收回了自己刚刚对这貌不惊人的糕点的轻视。 无他——太好吃了! 这口感细腻润滑,入口即融,咽下去之后口中还残留这淡淡的绿豆香,顾自诩此时只觉手中捏着的这块糕点比他从前在家中吃的,甚至比宫中吃到的还要好吃!! 顾悠悠对顾自诩这种神情早已见怪不怪,但不代表她不喜欢别人夸。 她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做的甜品或者蛋糕。 顾自诩对顾悠悠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表嫂子,这糕点太好吃了,你怎么这么会做!” 顾悠悠对他回以一笑,道,“爱吃就好。” 高启三两口咽下糕点,伸手将那还剩下三块糕点的盘子捞到眼前,对还沉浸在糕点美味中的顾自诩淡淡道, “行了行了,晚间就别吃太多了,吃一块就赶紧洗漱去!” 他话一说完,便抬脚踢了一下顾自诩。 顾自诩不可置信地对高启瞪大了眼—— 吃你媳妇一块糕点你都吃味?! 顾自诩幽幽道,“那表哥你晚间也不能吃太多,你这还有三块呢,让表弟给你分担两块。” 顾悠悠在一旁看得好笑不已,不由开口道,“十三,平日你也吃的到,你表弟好容易来一次,你便让他多吃一些吧,不然我也无甚好给他的。” 高启闻言总算把碟子推回顾自诩面前,美食当前,顾自诩舔着唇,顶着旁边那唰唰射来的眼刀子,一口气就把三块全吃光了。 完事儿了还拍了拍鼓鼓地肚子,对顾悠悠叹道,“嫂子做得糕点真是太好吃了。” 他现在是越来越满意这位表嫂子了。 表哥的眼光果然不错。 顾自诩今晚也只是留宿一宿,洗漱完便还是穿着今天这身衣服,没打算特地去跟高启借套换洗衣物来穿。 而说是让顾自诩睡客房,其实所谓的客房倒更像杂货屋,这屋子里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木板床,墙角处都堆了一些杂物,环境实在说不上好,这一处本来是顾悠悠原身住的地方,后来那些嬷嬷们竟苛刻到连客房都不给她住,直接就打发她去住柴房。之后这间小屋子就被闲置了。 所幸高启平日里空闲时会过来打扫打扫,倒不至于落上灰尘,如今给顾自诩住上一晚还是没问题的。 顾悠悠听说高启安排了他表弟住客房,一想起他表弟那身高腿长地要缩在那张床上,便十分主动地去给他抱来了多余的被褥枕头,拍拍干净又熏上了香后才拿去客房给顾自诩。 高启抱着胳膊倚在门框看顾自诩蹦蹦跳跳地跟顾悠悠争铺床这个工作,眼里的冷意又化为了刀子,唰唰地射向顾自诩后背。 顾悠悠出来后对上一直等在门边的高启,便冲他弯眼笑了一下。 高启不自在地别开眼睛,站直身体跟着他往两人屋子走,边走边状似随意道,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他皮糙肉厚的,这些事儿他又不是不会。” 高启说这话时完全没想着要压低声音,因此客房内刚走到门边要关门的顾自诩满脸悲催地瞪向并肩而行的背影,心中忿忿。 他的表兄变了! 这头的顾悠悠听了高启的话也是颇为意外,印象中高启几乎不会说这样带有明显情绪的话,心中暗道,大将军的表弟怎么也是金枝玉叶的娇贵少爷,却被他说成皮糙肉厚……看来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教育方式都比较独特。 顾悠悠多年保镖生涯,早就练就每时每刻都警惕的习性,因此当夜间睡觉时轻微的开门声一响,顾悠悠便睁开了眼睛。 顾悠悠静静地看一眼空了的床榻,黑暗中的眸子划过一抹光,复又重新闭上了眼。 高启的表弟怎么可能是单纯来住一晚,他俩自然是有事情要商量的。 第二天一早,顾悠悠仍是早起来做糕点,虽然特意放轻了声音,高启仍是起了床来,说什么都要进柴房给她搭把手。 于是顾自诩一觉醒来,听见柴房的声响过去一看,就又被那默契的夫妻俩喂了一嘴狗粮。 好在高启昨天虽然对他不地道了点,今天倒没让他饿着肚子就回去,而是煮了青菜瘦肉粥招待了他一顿早饭。 吃完饭顾自诩便也该走了,顾自诩说什么都不让送到门口,只在大院中跟两人告了别,最后同高启深深地对视了一眼,翻墙飞走了。 顾悠悠看着这人好好的大门不走非翻墙的身影,待顾自诩身形从墙角消失,顾悠悠扭头看向一副要向她解释的模样的高启,十分自觉地给他表弟翻墙找了个理由, “你表弟倒是生性活泼,与众不同。” 高启看得出顾悠悠没打算多打听的意思,便笑了一笑,却忽地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 “也是你表弟。” 话音一落—— 高启面如土色。 顾悠悠笑容一僵。 他说啥!他说啥!他说他表弟也是我表弟!他什么意思?现在也没人啊!犯不着演戏啊!不对,他忽然觉得来这么一句肯定是有用意的,再结合他表弟刚刚有门不走要翻墙,很可能是现在这院子附近有人在监视他们!高十三现在这句话肯定是说给隐藏在暗处的人听的,没错!他就是在演戏,他这句话绝对不是字面意思! 短短一秒内,顾悠悠内心中嚎出了这么一大段话,而后十分笃定地自觉想通了高启的意图,在高启要开口之前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而后拉着他的手走进柴房。 高启不知顾悠悠要干啥,但他自知刚刚说出口的话太过失礼了,一时颇有些忐忑不安地任顾悠悠牵进了柴房。 待一进屋,高启便想解释一两句,好叫顾悠悠不会觉得他太轻浮,然而顾悠悠牵着他进了柴房后便忽地贴身上来,红唇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话。 第七十九章 隔墙有耳 高启身体一僵,感受到几欲贴到自己身上的柔软的身体,一时竟是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女子说话间突出的热气惹得耳廓一阵酥痒,扰得他脑海中好似炸开了烟花般,只余眩晕之感。 “喂,你有没有在听?” 耳廓的热气忽地消失,高启猛地回神,一低头便见面前的女子因好一会儿得不到回应,而颇有些不满地撅起来的红唇。 高启心脏又是一阵狂跳,慌慌张张地转开目光,转而去看女子那双清澈如水的黑眸,这才总算冷静下来。 “……什么?” 顾悠悠奇怪地看他一眼,倒也没再计较他刚刚没认真听她说话的事,而是又对他凑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 “现在外面是不是有人在监视我们?” 高启闻言“啊”了一声,下一瞬却立刻就明白了顾悠悠话中的意思,也想通了为何刚刚她没有计较他那句失礼的话。 高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又觉这理由还不错,比他自己想的那些蹩脚的理由要好多了。 于是高启便顺着顾悠悠的话道, “嗯,刚刚院外的确有人,不过是跟着我表弟来的,现在已经走了,你无须在意。” 果然去她所料,顾悠悠惊叹道,“那那些人功夫肯定很高,我竟然完全没发现他们的存在。” “……嗯。”高启道。 顾悠悠下意识便想说你表弟究竟干啥来了引得那些行踪诡异的人跟踪监视他,有忽地忆起他们的身份,便闭了嘴没再提了。 高启静静等了片刻,却仍是没见顾悠悠问起只言片语。 她竟是对他们的事,完全不感兴趣也完全不好奇吗? 高启最初还觉得顾悠悠这样不多说不多问的性子很好,正和他心意,此时却只觉颇为郁闷。 高启终是没忍住,问道,“悠悠,你便不好奇为何那些人要跟踪监视我表弟和我们吗?” 顾悠悠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怎么他们一个两个的,倒是好像都希望她好奇点的样子? “你不说我自然也不会多问啊。”之前说好了互不干涉的嘛。 又是这句。高启眸光一暗,抿着唇垂下眼睑。 顾悠悠说完便注意到高启的神色,登时感觉不对! 她这样表现得一点都不好奇,会不会很反常?他会不会猜到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顾悠悠眸光一闪,连忙又补充道, “但是,这些事,应该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吧?” 高启不自觉地眯起眼,忽然被顾悠悠话中的“我们”大大取悦了。 高启声音语调稍缓,柔声道,“不会,就算有危险,我也会护住你。” “……哦。” 顾悠悠重新做起了糕点,心中嘀咕道,这句话婚前也听过,怎么现在听起来感觉有点暧昧? 转眼间又是大半个月过去,又到了领工资的时间,因着顾悠悠现在白天都不来上班,只上午班,顾悠悠的月薪便从十五两降到了十两,大柱铁树他们则上涨到十三两银子。 顾悠悠心情很好地回了家,把去市集上备货后剩的几两银子放到梳妆台上,又掏出了柜子里上了锁的盒子,打开后把里面的银票取了出来。 她只要存够了钱,就会去钱行那把碎银子全换成银票,这盒子里也不过五张百两银子的银票和十几个碎银子,其中一张银票还是用来平时备货的,但顾悠悠仍是把数钱当成她的乐趣。 她如今在月牙楼做糕点也有三个月了,最初一个月她每天平均会拿到二两银子的利润,后两个月做熟了,李双也把糕点价格涨了,她一天便能拿到四五两银子左右的利润,如今算起来,她竟是三个月内就凭着糕点赚了三百多两银子。 折合人民币相当于六七万。 顾悠悠爱不释手地摸着银票想,虽然比她当保镖时接的单子要少赚钱,但仅凭糕点就能挣这些钱,也实在是很好赚了。 要是自己做,不被掌柜的抽利润,那…… 顾悠悠神思飘忽一阵,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的糕点现在能卖到这个价格,其实也有月牙楼名号大的因素存在,如果离了月牙楼,她的糕点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卖到现在这个价钱,如果要卖起来,估计还得打很长时间广告。 顾悠悠把银子仔细地放好,不得不说,数钱能带来极大的动力,此时顾悠悠便想打了鸡血般,去了厨房准备做明天的糕点,打算明天要做多些来卖,好让自己的小金库早点饱满起来。 第二天顾悠悠去月牙楼时,便拎了一百五十九块糕点。 习惯了平时百来块糕点的李双有些惊讶,道, “小顾呀,你不会熬夜做糕点了吧?” 顾悠悠想说自己只是晚了点睡而已,怎么可能为了做糕点熬夜,然而到了嘴边就是一句, “是啊掌柜的,我好辛苦的,涨薪水吗?” 李双默默无言的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顾悠悠嘿了一声,回了自己岗位站着去了。 今天没轮到铁树大柱值班,顾悠悠跟另外两位安保没他们熟,平时也很少主动唠嗑,今天没了大柱在耳边叭叭叭,顾悠悠还觉得颇有些寂寞。 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边看着她的糕点端上各桌客人的桌子,很快,她就注意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粉衣少女,生得娇俏可爱,却眼神不善地朝她看过来。 顾悠悠太清楚这眼神是啥意思了。 这是来找茬的。 顾悠悠在看到这人的一瞬间就想起来,这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常常能看见的人。 之所以粉衣女子能让顾悠悠留下印象,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她在楼内花了多少钱,而是因为,这女子对她若有若无的敌意。 原先这敌意还很浅,但后来这女子每回要走都会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直瞪得顾悠悠觉得莫名其妙。可少女又只是瞪她而已,并不付诸行动。 顾悠悠自觉没得罪过这粉衣女子,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而现在顾悠悠判断,她终于要来找茬了。 第八十章 对决 粉衣女子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侧过身子准备要朝顾悠悠这边走来,顾悠悠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那少女却又忽然侧回身,往身后的大门看去。 那门口下一刻便走进来一名身穿蓝色华裙的妇人,她眼角有些许皱纹,却难掩贵气,浑身上下看起来就整一个富婆的样子。 她身后随之进来四名家仆,粉衣女子对贵气妇人恭敬又亲昵地唤了一声,得了贵妇回应后便猛地转过头来,娇俏的面容上浮现七分怒气三分怨毒,她抬起葱白如玉的手指遥遥一指顾悠悠,道, “伯母,就是这个贱人!” 莫夫人顺着少女指的方向看去,正和顾悠悠对上视线。 莫夫人在看到顾悠悠时,高傲的眼神中划过一抹惊艳,片刻后尽数被鄙夷和憎恶取代。 贱人。顾悠悠高高挑起眉。 自从顾寒月被吓跑后,她倒是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 顾悠悠神色不变,眸底却隐隐浮起一丝戾气。 莫夫人越看这张姣好的面容便越觉心头火气,她冷冷一笑,抬脚向顾悠悠走去。 “狐狸精!”冷冷的话语自妇人口中吐出,下一刻妇人行至跟前,毫无预兆地抬起手,狠狠朝顾悠悠的脸扇去。 莫夫人这一掌显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可想而知,若是打在顾悠悠的脸上,就算不打掉牙也得肿成猪头。 然而顾悠悠身为保镖打手,早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应对各种突袭意外,更何况这妇人本身就来者不善。 莫夫人的手还未触上顾悠悠的脸,便被她一把抓住。 莫夫人没料到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不仅捉住她的手,还让她怎样都抽不回手,难以挪动半分。 莫夫人咬牙怒道,“狐狸精,给本夫人放手!” 顾悠悠冷笑道,“放手之后你再来一巴掌?你谁啊?” “贱人!放开我伯母!”粉衣女子在这时带着几名家仆匆匆围上来,却碍于莫夫人在这女子手里而不敢轻举妄动。 粉衣少女原还等着这贱人被莫夫人好好教训一顿,哪知她竟这般…… 她忽然想起这贱人酒楼安保的身份,想来是有些功夫的,怪不得莫夫人制不了她。 莫夫人的几名家仆见自家主子在一个女子手上,也凶神恶煞地喊道,“大胆!快放开我家夫人!” 酒楼角落一下围上这堆颇为抢眼的人,楼内原本热热闹闹吃饭的客人们纷纷安静下来,齐齐往这边看来。 人群中有人惊道,“莫夫人!” “莫夫人找顾姑娘做什么?” 莫夫人?顾悠悠凝眉想了想,还是没记起自己得罪过哪位姓莫的人,而且得罪的理由还是她是狐狸精。 顾悠悠想不通便也不想了,片刻后又觉自己一直抬着手捏人家胳膊,自己手都酸了,便冷冷笑一声,大力甩开这位“莫夫人”的手。 莫夫人平日里想教训哪个下人便教训,何曾被人反抗过,当即咬了咬牙,还真的又要举起手意欲再扇这狐狸精一巴掌。 顾悠悠眸光一凝,动也未动,只冷冷道,“你敢动我,我让你百倍奉还。” 大力扇向女子脸颊的手再次在她脸侧停下,手掌带起的风轻轻刮起顾悠悠耳侧的碎发。 这回莫夫人的手却不是被迫停下的。她原本满眼的怒气,在顾悠悠轻飘飘的一句话中,竟染上了些许忌惮,扇出去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不敢再动。 半晌后,莫夫人恨恨咬牙放下了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家仆们见状蜂拥而上,就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要对顾悠悠群起而攻之。 然而楼内的小伙伴们也不是吃素的,见有人要欺负顾悠悠,大伙计略一沉吟,立刻便认出那妇人的身份,叫来了一名伙计去楼上通知掌柜的,而后跟着楼内另外两名安保和伙计们围了上去。 家仆们气势汹汹,伙计们这几个月来也都看懂了掌柜的的变化,便不再认怂,个个抬头挺胸地凑到那些家仆身旁,两名安保更是目露凶光,紧紧盯住那几名家丁,只要他们一有动作,他们便会奋起而攻之。 那几名家仆在短暂的顾忌过后便心生轻蔑,不过几个打杂的而已,自家主子自然有本事摆平他们。 粉衣女子左右看看围过来的伙计们,气得就想破口大骂,又注意到莫夫人稍降的火焰,连忙上前加一把火,她愤愤不平道, “伯母,就是这个贱人勾引赵哥哥,害他如今连你的话都不听了!” 赵哥哥,赵……顾悠悠闻言第一时间脑海中便闪过一张脸。 莫夫人一听就想到了那平日乖顺的儿子最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自己,而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狐狸精,她心中的怒火当即又蹭蹭蹭往上涨。 而这女子偏还浑然无觉好似十分无辜地问她,“赵?你是赵言赵小公子的母亲?” 莫夫人眼睛一瞪,还没发话那粉衣女子便厉声斥道,“贱人!你不配叫赵哥哥名字!” 顾悠悠一下便啥都捋清了。 面前这位莫夫人显然是赵言的母亲,而旁边这位满嘴喷粪的小姑娘估计是赵言的爱慕者,而从她们一来就兴师问罪的态度来看,她们很有可能是觉得她勾引了她们的宝贝儿子和宝贝情人,所以敲打她来了。 虽然场合不对,但顾悠悠仍是觉得挺好笑的。 电视剧上或者小说上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桥段,但人家都是甩钱让对方走人的,怎么轮到她这就变成甩巴掌了? 莫夫人见顾悠悠还一脸笑意,气得肺都要炸了,她贵气优雅的面容一阵扭曲,怒道, “你……你这狐狸精还笑得出来!为了你,我儿竟忤逆父母之命,拒娶她人为妻,还日日来着月牙楼与你相见……你这狐狸精当真不要脸!” 顾悠悠自知道今天这事儿的最主要人物是赵言时就心情不太好,此时闻言又是冷笑几声,眼神讥讽。 第八十一章 争吵 “这位夫人还请注意言辞,你儿子要如何与我何干?我几时勾引你儿子了?” 粉衣少女骂道,“你这贱人还不承认!若不是你勾引赵哥哥,他怎会三天两头往你这跑,还经常同你讲话!” “第一,你也说了,是他往我这跑,腿长赵公子那,他要来是他的事,与我无关;第二,我同赵公子向来以礼相待,他来也不过为了几口糕点;第三,” 顾悠悠眸中寒光一闪,含着杀气的眼神冷冷的盯住粉衣少女, “你再说一句贱人,我就打烂你的嘴。” 粉衣少女被女子眼中的戾气吓得后背一凉,额角无端渗出几滴冷汗,片刻后又觉得自己轻而易举地就被人家吓到,顿时恼羞成怒,她杏眼一瞪,强打气势道, “你敢这样同我讲话,你可知道我是谁?!” “副城主的千金,翁小姐。”一道轻柔又坚定的声音突兀插进来,顾悠悠颇有些讶异地扭头看去,便见小昭从人群中挤过来,对她点了点头,而后状似无意地挡在她身前,对莫夫人客气道, “莫夫人,我们月牙楼人人有目共睹,寒……顾姑娘从未同赵小公子有何逾矩的行为,莫夫人误会顾姑娘了。” 顾悠悠这边还在讶异于小昭忽然的挺身而出,小昭话音一落,一直围在旁边的伙计们和安保们也都高声附和道, “是啊莫夫人,顾姑娘跟赵公子什么都没有!” “翁小姐怎能张口闭口诬人家姑娘清白?” “莫夫人你误会了!” 顾悠悠打眼一扫周围为自己打气的小伙伴们,就连红袖和小翠也在其中,不断扬声附和。 她原本还有些暴躁不耐的心忽然便软了下来。 围观的客人们大都认出莫夫人和翁小姐的身份,却也基本都认识这貌美的安保姑娘,其中还不乏有因为顾悠悠貌美而追求过她的公子哥儿,此时见伙计们给她喊冤便也插进一嘴, “顾姑娘都成亲了,上哪去勾搭赵小公子啊?” 然而这公子哥儿原是好意替顾悠悠开脱,气红了眼的翁小姐和莫夫人的第一反应却是这贱女人有家室了还勾引赵言! 翁小姐面容扭曲地笑道,“好啊!你有家室还在外面勾三搭四,果真不要脸!” 顾悠悠皱了皱眉,但此刻她因为小昭等人介入而心情颇好,便犹豫起是要揍她还是不揍。 听小昭说这姑娘是副城主的女儿,那看来还挺有势力的,她如果揍了她,想必没法善了。 然而顾悠悠心中越这样想,想揍她的想法却更强烈。 她捏了捏拳头,手指咯嘣咯嘣地响了几声,斜眼看向粉衣少女。 小昭何其了解顾悠悠这动作意味着什么。连忙抓住顾悠悠衣摆,对她摇头示意。 翁小姐见状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心道这贱人果然没那个胆量跟自己动手,便越加有底气,眉目一展,得意道, “怎么?被我说中,你不开心了?” 你个仙人板板。顾悠悠心中如是骂道,面上却笑了笑, “翁小姐留不住男人,就来我这撒泼打野,倒也是个本事。” “你——”翁小姐面容扭曲。 莫夫人眯了眯眼,面上又恢复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不容置疑道, “如此说来,你便承认你勾引我儿的事实了?” 顾悠悠歪了歪头,正要回嘴,旁边包围圈外便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莫夫人,我月牙楼是给诸位客人吃饭喝酒的地方,可不是让你们闹事来的。” 众人齐刷刷转首看去,有的自发让开一条道,好让来人顺畅无阻地走过来。 李双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把折扇缓慢有度地在胸前轻轻闪着风,悠哉悠哉地走到顾悠悠身边,小昭默默地给他腾了个位置。 顾悠悠看得出掌柜的是给她撑腰来的,便十分自觉的闭上了嘴,让李双去战斗。 莫夫人拧眉看着李双同顾悠悠并肩而立,下一瞬却扯出一个笑容,柔声道, “阿双,你这是何意?” 李双忙扇子一合,假模假样地对莫夫人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莫夫人如今都上门来找麻烦,还是唤我名字的好。” 莫夫人笑容一僵,显然没料到平日里温和有礼甚至称得上软弱好拿捏的李二公子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莫夫人面上仍保持笑容,语气却沉了下来,道, “二公子这是要保这女子吗?” 翁小姐闻言不依了,几步走过来,对李双怒道, “李二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若敢保这贱人,跟我作对,我回去便让我爹爹收拾你! 李双唇角笑容淡了些许,却一眼也不看翁小姐,只对莫夫人回道, “什么保不保的?莫夫人这是何意,我家这位安保姑娘同令郎清清白白有目共睹,莫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我月牙楼找麻烦,倒是觉得李某好欺负了?” “怎么可能清清白白,我儿他为了这女人——”莫夫人眼神复又染上浓烈的怒意和憎恶,语气森然。 “令郎为了顾姑娘做什么事又与她何干?顶多是令郎一厢情愿,莫夫人不去管教儿子,却把气撒在无辜人身上,当真是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李双一席话说的一针见血有毫不留情,周围围观的人不由一阵唏嘘,莫夫人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她压低声音怒道, “二公子,老爷同你爹好歹是老朋友,你便这般同我讲话?”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再如何,我也不能让我的人随随便便给人欺负。”李双闻言丝毫不为所动,眸中仍带着云淡风轻的笑。 顾悠悠自李双来了后便安安静静地当个背景板,顺便还不适时地在心中感慨一句掌柜的真是越来越男人了。 翁小姐见莫夫人吃瘪,内心更加不爽利,恶狠狠地瞪着顾悠悠道, “你倒真是有本事,勾搭了赵哥哥还不够,又勾搭李公子为你——” “够了!”人群中响起一道怒骂,顾悠悠嘴角一抽,眼看着周围的包围圈又挤出来一个人,这回终于是本故事最重要的主人公了。 第八十二章 看清现实 翁心一见来人,登时喜笑颜开地柔声唤道,“赵哥哥!” 这厮变脸的速度又让顾悠悠好一阵惊叹。 莫夫人也惊讶地转身看去,片刻后脸色便沉下来,恨铁不成钢似地骂道, “你怎么出来的?” 她今天在府中见儿子又欢天喜地地领着仆人要出门,听了翁心这两天都一直对她说儿子看上了一个居心叵测贪图她家财产的狐狸精,便拦住了赵言,却没立刻质问他关于那狐狸精的事,而是同他谈起了婚约。 早在去年,莫夫人和丈夫便同翁心的父母有了联姻的打算,当时赵言也并未明确抗拒,哪知最近她一提婚约,儿子便强烈拒绝,称现在还不愿娶妻,硬是不肯同翁心成亲。 而今日在她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儿子果然破罐子破摔地告诉她,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个时候莫夫人怎么可能还看不清,自己儿子已经被翁心口中的那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了。 莫夫人怒极,称要找狐狸精说清楚,赵言从她言语中获悉母亲已经知道顾姑娘的存在,生怕她去找顾姑娘麻烦,便死活拽着母亲不让她走。 这一举动可把莫夫人气得够呛,儿子向来乖巧孝顺,今日竟为一个狐狸精屡次三番地忤逆她! 莫夫人怒极,当即吩咐家丁把儿子关紧屋子里,牢牢看紧不让他出门。 然而她终究是低估了自家儿子。 赵言俊俏白净的脸上是难言的痛楚和愤怒,却一眼也不敢看顾悠悠,只拉住母亲衣袖,道, “母亲,走吧。不要为难顾姑娘了。” “你说什么胡话!”莫夫人气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咬牙坚持道, “你就是给这狐狸精迷住了!” 翁心也小心翼翼地对赵言道,“赵哥哥,你便听了伯母的话吧,不要再同这贱……这女子有纠葛了。” 顾悠悠嘴角又是一抽,这粉衣少女几分钟前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狠毒面孔,赵言一来,她立马就变成了小鸟依人的楚楚可怜样。 顾悠悠此时此刻深深觉得,爱情不仅能让人盲目,还能让人提高演技,秒变影帝。 这边的顾悠悠觉得翁心演技很是不错,赵言却半点也不卖帐。 他一想到这些事起因全是面前这少女告状挑唆,便气恨得牙痒痒,当即冷声斥道,“闭嘴!” “赵哥哥!”翁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被赵言冰冷的态度刺得眼眶一红,眼泪滴溜溜地打转。 莫夫人见状皱眉道,“你吼她做什么!” 赵言一眼也不再看哭得伤心的翁心,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 “够了,母亲。回去吧,往后不要再找顾姑娘麻烦了。” “不……”莫夫人下意识便要说不可能,赵言却深深地看着她,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走吧。我会同顾姑娘说清楚。” 莫夫人话语一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的眼神很平静,却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很伤心。 她从未见过儿子露出这种眼神,便是幼时失去最爱的宠物都未曾这样。 莫夫人皱着眉,半晌后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一眼顾悠悠,招手带着几名家丁离开了。 翁心还要再留,赵言抬起眼,冷淡地看着她,个中意味十分明显。 翁心撅了撅嘴,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也跟着莫夫人走了,临了还趁着赵言没留意,扭头狠狠瞪一眼顾悠悠。 李双见找茬的人都出了门了,便摆手对围观的客人道, “很抱歉打扰各位雅兴,各位且好好用餐。” 围观群众闻言便各自回了座位,却仍是频频朝这边观望,想看看赵小公子要跟顾姑娘做些什么。 楼内伙计们、安保们和厨娘们见状也都各自回归原位,一时角落便剩下顾悠悠,李双和赵言三人。 李双对神色黯然,垂着头看地板的赵言道, “赵小公子,你还想做什么?” “……掌柜的,可否让我再同顾姑娘说几句话?”赵言终于抬起头来,话是对着李双说的,双眼却直直看向他身侧的顾悠悠,自他今日来过这里后,第一次正眼对上顾悠悠。 李双笑容淡淡,却也没立刻拒绝,而是扭头看了看顾悠悠,见她点头才应道, “赵小公子可要把握分寸。” 言罢李双便抬脚离开,给他们留下说话空间。 赵言见人走了,却又忽然说不出话,憋的满脸通红。 顾悠悠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道,“赵小公子。” 赵言受惊般地看进顾悠悠眼里,片刻后嗫嚅道, “对不起,顾姑娘。” 顾悠悠默然无话。 按理来讲她应该要回他没关系,然而她这么久以来一直跟他保持距离,自认问心无愧,结果却还是沾了一身腥,给人家母亲找上门来平白无故地羞辱,要说她不生气,那是假的。 赵言看得出顾悠悠情绪不佳,因此更加愧疚,咬唇默了好一会儿,紧紧地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来,神色认真, “顾姑娘,若是我过我家人这关,你可愿……嫁予我?” 他话音一落,又生怕顾悠悠反感,赶忙飞快补充道, “我知你已有丈夫,但你夫君舍得让你一介女子出来讨生活,想来……”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而是话锋一转,一字一句道, “你若嫁予我,便是锦衣玉食,衣食无忧,我必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吃苦,也不会让你抛头露面……” “赵小公子,”顾悠悠冷声打断他, “你想得太多了。” 赵言话语一滞,抿着唇看着面前的女子,眸中尽是无措与失落。 被这么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着,顾悠悠再大的火气也难免消了一半,可到底还是不乐意别人这样揣测她的生活,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 “且不说我夫君对我如何,赵小公子若真能过你家里人那一关,能随心所欲操控自己的婚事,那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赵小公子还是看清现实的好。” “那若我真能做主我的婚事,你……”赵言闻言急急开口,眸中复又亮起希冀的光。 第八十三章 被表白 “即便如此,”总归是拒绝人的话,顾悠悠此时语气也不那么冷了,只是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声音轻缓却又掷地有声,“我和你也没可能。” 赵言脸色唰地一白,神色间流露出浓烈的悲伤,颤抖着唇,站立不稳似的倒退了一步。 顾悠悠看得莫名有些过意不去。她语气不重吧?怎么他好像受了多大刺激一样? 顾悠悠纠结地想,他有这么喜欢她吗?虽然他人不错,可她的确对他不来电啊,她每回看见这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都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姐姐,比人家要多上好几岁,他做她弟弟都行了,哪曾拿他当同龄男性看待过? 赵言默了好半晌,垂眸苦涩地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顾悠悠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却是看不下少年这副悲伤的模样。忆起少年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在现代这年纪的男孩子还在懵懵懂懂地上学,想来他也并不懂情爱之事,只是青春期作祟罢了。 所以她现在拒绝彻底也好,人家还能趁早脱坑。 “……悠悠。”赵言忽地抬眸,眼神中带着柔软的笑意,竟是头一回叫了顾悠悠的名字。 顾悠悠耳朵一动,颇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竟觉这贯来腼腆温和的少年好似忽然成熟了许多。 赵言深吸一口气,声音轻柔, “虽然如今说这句话很是无礼,但我还是要说,往后我便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顾悠悠听见少年一字一句道, “悠悠,我心悦你。” 这句话好似用了赵言全身的力气,他说完后浑身一松,却又释然地笑了出来,深深地看了顾悠悠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出月牙酒楼。 赵言笑着走出大门,往门边一站,回首看了一眼月牙楼,眼角余光却贪婪地注视着门内角落里的那抹身影。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彼时他坐在软轿中,听得车夫说月牙楼门口堵了很多人,马车暂时过不去,他原想让车夫绕路而行,却听到了月牙楼门口传来的打斗的声音。 他一时好奇,便让车夫停下轿子,自己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他越过乌泱泱的人群,看见身形瘦弱的女子站在一地哀嚎的壮汉之间,忽地抬手,将手中棍子用力一抡,砸中了隔壁酒楼的牌匾。 赵言对女子粗鲁彪悍的动作颇感震惊,而下一刻那女子还言辞嚣张地威胁另一人说打人还脏了她的手,她得去找根棍子来。 而后,她还真的又捡了根棍子。 赵言将车帘撩得更高,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敢犯月牙楼者,有如此棍!” 女子清亮而魄力十足的声音清晰入耳,赵言瞪大了眼,眸中倒映着女子冷厉的脸,愕然地看着女子干脆利落地折断了手中粗壮的棍子。 女子容貌秀丽,神色冷酷而又自信十足,眸中的煞气好似烈焰般灼烧了他的心脏。 他只觉心脏滚烫,脑中一片空白,只余眼中那女子冷厉秀美的面容。 赵言心神自回忆中抽出,撕开了停留在那抹身影上的目光。 他仰头看了看白茫茫的天空,将眼角的湿意逼回眼眶中,而后神色平静地同守在外面的几名家丁迈步离开。 她于他而言是一眼惊鸿,怦然心动,他却注定只是她的一个过客。 罢了,便让这抹色彩鲜艳浓烈的身影,永远地封锁在记忆深处吧。 “顾姑娘,你还好吧?”安保阿七看赵小公子走了,见顾悠悠神色恍惚,还是没忍住走过来想安慰安慰她。 “啊?”顾悠悠回过神,愣了一下才道,“没事,刚刚谢谢你们了。” 阿七看她好像真的没受多大影响,便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无所谓道,“谢什么谢,自己人!” 顾悠悠牵了牵嘴角,对他回以一笑。 阿七挠了挠头,又低声道,“从前我们还讨论你为什么没对赵小公子动心,现在想来你不动心是正确的,你若嫁过去,那位莫夫人就难搞了,更别提副城主的女儿。” 因为自己和高启实际只是假婚约,顾悠悠对月牙楼内的人向来都是说自己单身。 顾悠悠此刻觉得心里有点烦,不论是莫名其妙被人上门找茬,还是赵言走时那心如死灰的眼神,都让她没法那么快释然。 阿七跟她聊了两句,见她兴致不佳,便也十分识趣地一边儿去了。 顾悠悠无声叹了口气,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虽然赵言说他以后不会再来,也许回去之后他会跟他娘说清楚,但不代表今天这样的麻烦不会再出现。 那个所谓的副城主的女儿,看上去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 顾悠悠凝眉想了许久,终于顺从了一直以来内心深处的那个念头—— 趁现在离开月牙酒楼。 心下定了想法,顾悠悠却又更纠结了。 她脑海中又浮现刚刚月牙楼小伙伴们毫不犹豫帮她的场景,说不感动不触动是假的。 她在现代跟自己的伙伴们的相处模式向来是办正事时分工合作,私下里要怎么玩再怎么玩,可她从没有过依赖别人的习惯,更别提需要别人帮助。 今天即便没有他们和掌柜的帮忙,顾悠悠也无畏,可当小昭她们真正挡在她身前时,她那一瞬间竟闪过一个想法,那就是“往后都待在这里也不错”。 可是,真的要一直留在月牙楼吗? 顾悠悠刚刚才坚定的“辞职”的念头忽然间动摇了。 她自打穿越过来之后,想着的就是能自力更生,不愁吃不愁喝,等哪天看能不能走运回到现代。 所以她现在真的有必要那么努力赚钱吗? 顾悠悠思绪跳跃得飞快,已经从最初被“表白”拒绝对方的烦心到考虑辞职再到现在纠结要不要离开月牙楼,自主创业努力赚钱。 “……悠悠,你没事吧?”同阿七一模一样的问候在身侧响起,顾悠悠维持着沉思时习惯性皱眉的神情扭头看去,就见是一脸小心翼翼和担忧的小昭。 第八十四章 摇钱树 顾悠悠眉目一展,噗嗤笑了出来,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她这个问题? 她望着小昭担忧的神色,却不由得心中一暖,摇头道, “没事。” 小昭细细看她神色,明白既然悠悠都说没事了,那无论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没事,她都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于是松了一口气,勾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抬手碰了下顾悠悠胳膊,道, “掌柜的让你等赵小公子走了,就去楼上找他。” 顾悠悠闻言也不意外,只点了点头,应下来。 门外又新涌进来的一批,小昭看了看繁忙的伙计们,无奈道,“我得进去干活啦!” 顾悠悠笑着看她回到厨房。 ——留下来吗? 顾悠悠迟疑了一会儿,决定暂时不考虑走不走的问题了,于是迈步要去找掌柜的。 刚迈了两步,顾悠悠却忽然停了脚步,瞳孔骤缩,神色巨变。 等会,她似乎进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真的会有奇迹降临把自己带回现代吗?! 顾悠悠心神俱震,她潜意识一直认为她能穿越过来,那么也一定有什么办法能穿回去,就像电视剧上的七星连珠、神秘黑洞、天降异象或者四维空间什么的,如果能碰上她就能回去。 可是,她一直忘了,或者说没意识到,她是因为什么来到这古代。 穿越前,她被晕血司机坑了一把,连人带车翻进了波涛汹涌的滨海里。 所以如果她真的穿回去了,得到的,是她的身体,还是尸体? 顾悠悠浑身一震,忽觉有些毛骨悚然。 也有另一种可能,她穿越过来时原身已经“死”了,那么也有可能她是跟原身“灵魂互换”了。 但无论哪种情况,目前看来,要回到现代不仅希望渺茫,还“生死未卜”。 只是一霎那,顾悠悠就好像领悟到了人生终极奥义。 ——那既然很有可能回不去,她还纠结什么赚不赚钱? 肯定是赚啊! 顾悠悠眸光一亮,先前的恍惚茫然一扫而空,坚定地迈步往楼上走去。 既然来这一遭,那便好好玩一玩。 至于楼内的小伙伴们,也不是一离开就永远见不到了,倘若他们往后还想见面,她也可以随时来见他们。 李双平日总像没骨头一样歪在榻上,今天却坐姿端正,两只手靠在桌上,正细细端详着手中摊开的扇面。 闻听声响,李双抬眸,好似等了许久般,眼神微微一亮,笑道, “来了。” “……嗯。”刚想通了“人生大计”的顾悠悠垂眸应了一声,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竟颇有些不自然,下意识便避开了李双的目光。 李双却误以为她这一细微变化是在意着刚刚赵言那些事,笑容微敛,缓缓开口道, “悠悠,可是心情不爽利?” 顾悠悠照例说了“没有”,经这一问却更加不自在,向来有一说一不懂露怯为何物的她竟然也在心里犯了难,费力想着要怎么跟掌柜的说。 李双看她这副样子,哪里真的相信她没事?他双手合起扇子,手指捏着扇柄,思忖着道, “你……我想了想,让你在大堂中当安保,难免总会有麻烦,不若你往后便去小厨房,想做什么随你,有事情再唤你出来便可,若不然你也可以到二楼来,我寻一间房给你。” 顾悠悠闻言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李双。 乖乖,这是什么神仙老板?! 平心而论,李双这副言论里有让她“转战幕后”,避开那些因为看中她容貌而频频找麻烦的人,让月牙楼能安生点的目的,但认真算起来,李双的提议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想做什么做什么”“找间客房”……这是让她来工作的还是来享受生活的? “如何?”李双笑道。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牛头不对马嘴,而且还有点自恋,但顾悠悠不得不多想,不由得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不符合他奸商的人设啊! 顾悠悠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李双却第一时间便听懂了。 李双笑容微不可见地僵了一瞬,片刻后毫不迟疑地扬眉笑道, “小顾呀,你如今可是我月牙楼的摇钱树,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怕那副城主的女儿或是莫夫人的事来找麻烦便辞了你吧?” 顾悠悠眨了眨眼,听他接着说道,“怎么可能呢?掌柜的我自然是按小顾的意愿来处理这件事呀。” ……摇钱树。顾悠悠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她太自恋!说这厮奸商准没错,瞧,这都直接给她取上代号了。 顾悠悠深信不疑地接受了李双的这个解释,可是心中的纠结和犯难因着李双这些话隐隐上升成了愧疚。 从进月牙楼工作到现在,掌柜的给她的待遇的确很是不错。可她却在如今靠着月牙酒楼的名气赚足了基金之后,要“跳槽”辞职了。 李双见顾悠悠神色仍是郁郁,扬起的眉毛稍稍一落,合上的扇子被主人习惯性地展开,轻缓地摇摆扇风, “小顾,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顾悠悠攥了攥拳头,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李双隐含探究的眸光,终于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掌柜的,我要离开月牙酒楼。” 这话一出,周遭空气好似忽然凝固了。 顾悠悠眨了眨眼,观察者掌柜的神色。 却见他只是短暂地笑容凝滞一下,好似忘了要扇风般停下了摆扇子的动作,下一刻便又恢复如常,云淡风轻地笑看着她,看起来神色很是正常。 真的正常吗? 顾悠悠心中呐喊,她提了辞职,他还依然维持这副笑眯眯的样子,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啊喂! 顾悠悠心中警铃大作,回忆着自己进楼之后有没有跟掌柜的签过什么合约,她的忽然辞职会不会需要支付“超额违约金”。 却听李双只是淡笑着问她,“为什么要离开?” 顾悠悠乱飞的思绪在这一问下稍稍安定了些,思忖片刻,只似是而非地选了个比较好听的理由, “我走了,那翁小姐她们就不会来月牙楼找麻烦了。” 第八十五章 最后效劳 李双笑容不变,悠悠地摇着扇子,只放在膝上的左手悄然紧握成了拳,“是因为这个吗?小顾大可放心,我李家还不至于怕她一个副城主女儿,况且刚刚我也说了,你如今是我月牙楼最大的摇钱树,再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顾悠悠在心底叹了口气。 就知道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李双。她虽然的确是想着不给月牙楼添麻烦,但她要辞职的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为了她自己。 顾悠悠不太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可也知其他理由糊弄不了李双,便也干脆说了实话, “还有,我想自己开间甜品店,便不能再留在月牙楼了。” 说完这句话,顾悠悠心内一松,她其实一直都清楚,她总归是会离开,月牙楼的,在她月牙楼遇到这些热心善良的伙计和好上司,却是出乎她的意料的。 李双神色一滞,半晌垂下眸,摇累了似的缓缓各上扇子,片刻后笑了笑,道, “果然,小顾做的糕点向来都不肯做花纹,我便知道小顾终是有这个打算的。” “……抱歉。”顾悠悠道。 李双笑了笑,道,“何须抱歉,你又没错……” 顾悠悠不自觉垂下头,只觉自己真是头一回经历这样令她觉得愧疚和过意不去,又有些不舍的辞职。 李双左手紧握成拳,好半晌后颓然松开,指甲深陷在掌心出留下了深深的印痕,随着时间流逝又一点点恢复原状。 李双呼出一口气,神色如常,笑道, “罢了,就依小顾。” 虽然知道场合不对,但顾悠悠面上却没忍住露出了笑意,心中的愧疚在李双恩赐般的语气下也变成了哭笑不得。 顾悠悠笑过之后,却又有些茫然,这便成了? 她以后就不用来月牙楼,将开启人生的新征途了? 思想时不时要中二一下的顾悠悠又飘了。 像是看出了顾悠悠心中所想,李双又接着道, “我虽同意你离开,但小顾最好还是多留几天,做个准备的好。” 顾悠悠不解地看向掌柜的,反问道,“做什么准备?” 女子娇俏秀丽的脸上满是茫然和困惑,看上去天真又懵懂,李双眸中浮现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徐徐回道, “你若立即便走,岂不是让那些人都知道,你怕了翁小姐和莫夫人她们?” 顾悠悠闻言一时有如醍醐灌顶,掌心一锤,道, “对哦!” 她怎么没想到这层? 如果今天莫夫人她们刚来闹,明天她就走,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要么被掌柜的炒了鱿鱼要么就是认怂逃了。 这能忍吗? 自诩无所畏惧地顾悠悠在心底铿锵有力地说出三个字—— 不能忍! 李双眼底笑意加深,接着道,“再来,你突然离开,去开甜品店,可没有做足宣传的你,如何让人相信你新开的甜品店糕点好吃?若是旁人因此而没有兴致去你的甜品店尝试,那你这几个月来在月牙楼做的这些铺垫不就白费了吗?” 顾悠悠听得不自觉点头。 这一点她倒是想过,也因为这样,她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离开月牙酒楼,如果没有今天的事,阴差阳错让她想通了穿越的“漏洞”,那她应该会再拖个几月,甚至很有可能放弃辞职,自己创业的念头。 她一直以来都坚持做无花纹的糕点,无非是为了有自己的特色,如果没有月牙酒楼的名号在,她现在忽然自己去开个甜品店,虽然她有信心也有把握绝对会开得起来,可过程总是慢而艰难的。 李双待顾悠悠思索片刻后,又说道,“因为你做的糕点在月牙楼很受欢迎,许多人慕名而来,其中便不乏“偷师”之人,或许你不知道,如今市面上可是有了很多跟你一样的无花纹糕点,而且个个都说她们的糕点就是从月牙楼买来的,有的还说她们就是月牙楼的糕点师。” 顾悠悠闻言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无奈。 这意思是她现在做的糕点很有名,有名到出现了很多盗版,而且还无意间引起了无花纹糕点的“潮流”。 顾悠悠想起了前段时间她去市集上买糕点配料,碰见有摊主吆喝说“卖月牙楼糕点”,那时她还懵逼地过去买了几块,心道她平时做的糕点不是当堂卖都不够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让人拿出来二次贩卖? 结果顾悠悠一尝,才知道是盗版。 那时她还以为只是偶然,可现在听李双的话,明显盗版现象很常见。 那么到时候她自己开甜品店,就算打广告说自己就是月牙楼的糕点师,肯定也没人会当真。 毕竟她这“无花纹”特色早就盗版满天飞了。 李双说完这些话后便不再开口,只静静地笑看着顾悠悠。 顾悠悠想了想,问道,“可按掌柜的这样说,便是我多留几天,这样的现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顾悠悠已经猜到李双让她“做准备”是什么意思,可猜想归猜想,顾悠悠也不急着提出来,只打了个太极,看掌柜的怎么表示。 李双默默看了她半晌,失笑道,“小顾啊,你还是这般……你应当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算了。顾悠悠想起自己无理在前,终是放弃了这时候还跟李双讨价还价的打算,正色道, “掌柜的意思,可是让我在月牙楼最后宣传一波?” 顾悠悠这句话说的颇为现代化,李双歪了歪头,花了一会儿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淡淡笑道, “正是。” 顾悠悠也不扭捏,直截了当道, “什么条件?” 顾悠悠原以为她这样识相又主动,按李双的性子,他应该会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提出对他而言最有利的条件。 可李双闻言却怔住了,好似压根就没想到提条件这一茬,又好像真的在憋着劲儿准备狮子大开口。 顾悠悠内心犹疑不定,好在李双没让她胡思乱想多久,便出声呢喃道, “条件……” 李双勾唇笑了笑,道,“跟小顾说话就是省事儿,我先说我能做的吧。” 第八十六章 分店 顾悠悠抬头,定定看着他。 “从明天起,我会传出消息让那些爱吃月牙楼糕点的人知道,月牙楼准备另开一家甜品店,店主是我月牙楼的糕点师,并且给他们你要开的店的地址。” 顾悠悠捕捉到一个重点,挑眉重复道,“月牙楼另开的甜品店?” 李双知道顾悠悠在想什么,却也不介意被顾悠悠戒备怀疑,眸中笑意加深,也跟着顾悠悠挑眉道, “你放心,这不过是给你的甜品店挂个名头而已,有我月牙楼分店的名头在,再如何都不会差。至于你店内的利润,和我月牙楼自然半点都没干系。” 顾悠悠闻言面上当即毫不掩饰地露出讶异震惊的神色。 虽然以往李双给她们这些员工的待遇也很不差,但今天的李双实在让她很意外,而且是接二连三地感到不可思议。 不管是给她小房子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现在给她月牙楼的名号,都贴心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但顾悠悠很快收敛神情,沉吟片刻,问道, “条件呢?” “唔……”李双状似苦恼地思索片刻,习惯性地展开扇子摇了摇,而后轻而缓地说道, “小顾有了自己的店,想必能做更多糕点,我要你开店之后,每日卖我你做的全部糕点中三分之一的份量,价格也须给我打七八折。” 这回顾悠悠神色倒没怎么变化,这个条件既在她意料之中,却也在她意料之外。 等她自己开新店,她就可以在店内搞个自己的小厨房,一整天都泡在里面做糕点,而不像现在,只有早上能做糕点。这样一来,她大概一天能做四百块糕点,卖给李双三分之一糕点的话,便是一百多块,倒是和现在的供货量差不了多少。 虽然这样做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竞争对手”,客人们想吃她的糕点就多了一个月牙楼可以选择,但一百来块糕点在月牙楼总归是供不应求的,只要名气上来,不过瘾的客人们还是会去她自己开的店买糕点,所以这一点于她而言并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打折,做糕点做得熟练了,成本本身就不高,就算打折她也能赚到钱,不过是赚得少了许多而已,但平心而论,这点小损失,跟李双给她的好处相比的确算不上什么。 意料之外的是,李双竟真的没有提要占多少利润。 一直以来,顾悠悠总是在内心腹诽李双是一个奸商,但实际上他对她,对月牙楼内的员工已是尽可能地给了好处。 顾悠悠这样一想,又联合李双大方地给她月牙楼分店的名号,内心的愧疚不免又丝丝密密地缠了上来。 李双见顾悠悠半晌没回话,顿了顿,问道, “怎么,这条件过分了吗?那我……” “好,”顾悠悠忽然开口,语气坚定,眸光闪烁,“往后我会卖掌柜的三分之一的糕点,以八折的价格卖给你,但是,我不用掌柜的给我月牙楼分店的名号,我要以我自己的名义,开一家属于我自己的甜品店。” 李双闻言愣了愣,向来温和俊美的脸庞上显而易见地黯淡了一瞬,片刻后皱了皱眉,道, “何必呢?小顾,你明知冠上我月牙楼的名号只会是百利无一害,况且只是名义上的月牙楼分店,实际上那店只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为什么要推辞?” 顾悠悠摇摇头,神色依旧坚定,却不见半点逞强之色,“掌柜的用意我明白,也很感激,但我还是想以我自己的名义开店,无须带上任何标签,不过,我还是需要掌柜的替我宣传,让大家都知道,月牙楼的糕点师准备独立开店,且告知他们店铺地址和店名。” 李双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触及到顾悠悠毫不动摇的眼神,便歇下了再劝的心思。 “成交。”李双自己动手煮了水,又放了茶叶,修长的手指捏着青色茶壶,倒了两杯飘着浓香的茶,一杯端给了刚来就被李双招呼着坐在桌子一端的顾悠悠,一杯端给了自己。 他抬手示意顾悠悠用茶,而后便端着茶悠闲惬意地抿了几口。 顾悠悠伸手接过茶杯,也不客气,坐着聊了半天,口也渴了,此时和李双谈妥了这桩大事,心中好似有大石落地,轻松了许多,便轻轻吹了吹滚烫的冒着热气的茶,而后放松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茶香四溢,滋润着口中的每一个细胞,喉咙更是极致舒服享受,顾悠悠出神地想,这有钱人喝的茶就是绝。 比现代有名的什么铁观音普洱茶大红袍都要强多了。 “那你如今想好要在哪里开店了吗?”李双的声音蓦地又在一旁响起,顾悠悠放下茶杯,抿了抿唇,一时竟颇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找,不过这几天内我会去物色店铺。” “哦……”李双挑眉应了一声,泛着粉色的指尖一下下在茶杯上打着转,又道,“你也可不必特地去物色店铺,我手下正好有一些正待转出去的空店,地段都不错,我可以转给你。” 顾悠悠又是一抬眸,跟李双对视了一瞬,李双便又笑了开来,道, “放心,不是以我月牙楼的名号,卖给你了那边彻彻底底是你的店。绝不会跟我月牙楼沾上什么关系,顶多知情人会知道你是同李家买的店,但这并不要紧吧?” 顾悠悠垂眸,低低笑了出来。 跟李双说话实在是半点都不费劲儿,他总是能从她的眼神或者神色中猜中她的所思所想,而后连提都不用提,便直接给她解答。 “如何?”李双问道,虽是问,但他的语气却随意又笃定,显然看准了这样好的条件顾悠悠是不会拒绝的。 而顾悠悠也的确不想拒绝,也没理由拒绝。 她虽然来到这古代也有四五个月了,但实际上也很少去逛,莫说对城里的店铺变迁情况没了解,就连这城里大小街道的路线,她也并不是全然知晓的。 她平日里去的最多的也就是去市集备货,但也只是去买东西,并没有多留意有哪些店铺要转让,那些店铺位置好。 第八十七章 舍不得 所以她如果要自己去找店铺,耗时大不说,就算能碰上地段好的,也难保不会被转让的店主趁机“敲”一笔。 如果要给那些不认识的人赚钱,那还不如给掌柜的赚。 所以—— “掌柜的有铺子自然再好不过,但,”顾悠悠笑了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道,“如果我真的看中掌柜的手下的哪间铺子,掌柜的可一定不要看情面给我降价格,该怎么收租金还是怎么收,我可不能老是占掌柜的便宜。” 李双闻言朗声笑了片刻,道,“好好,不讲多也不讲少,你看中了我变按市价卖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 “如今时间不足,你明日过来,我便带你去看看那些铺子。”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在楼上跟李双谈妥了辞职事宜和往后的合作事项后,顾悠悠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失落难过的情绪,而是心情大好的下了楼来,面上显而易见的愉悦让两名安保齐齐侧目。 阿七没忍住八卦之心,又颠颠凑过来问她,“顾姑娘,掌柜的同你说什么了?你这么开心?” 顾悠悠看着他笑了笑,还没张口,阿七便兀自猜测,“难道掌柜的告诉你他要替你收拾那翁家小姐和莫夫人,给你一雪前耻?” 顾悠悠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子,翻了个白眼道,“用脑子想想,你掌柜的像那种人吗?” 阿七嘿嘿一笑,抱住了脑袋,看着顾悠悠白皙精致的脸蛋儿,又想了想掌柜的俊美的脸,八卦之魂不要命地燃了起来,脱口道, “那可不一定。” 顾悠悠一瞪眼,“你说啥?” 求生欲使阿七咬了咬舌头,改口道,“我说掌柜的看着就不像会给你一雪前耻的人。” “……”话虽这么说,但顾悠悠咂摸咂摸这句话,总觉得不太对,总觉得这话在损他们家掌柜的。 “那到底是啥事儿?”换做平时,阿七再好奇再八卦也肯定不敢对顾悠悠刨根问底,但现在看顾悠悠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也就大胆问了,反正应该也不会被胖揍一顿。 顾悠悠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明天起李双就要替她宣传了,月牙楼伙计们也很快就会知道她要辞职的事,现在说也就是让他们早晚知道的区别而已。 理虽然是这个理,但突然就告诉伙计们要辞职,顾悠悠莫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扭捏和尴尬,片刻后才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言简意赅, “掌柜的同意我离开月牙楼了。” 阿七的笑容凝住了。 一秒。 两秒。 五秒。 “诶?!!”阿七声若洪钟,吼得地动山摇。 堂内客人们齐刷刷扭头,看向这边。 顾悠悠完全没想到阿七反应会这么大,连忙掐了一下阿七,同时摆手跟客人们表示歉意。 客人们稀稀拉拉地转回去继续吃饭,只剩下零星几个还惦记着不久前莫夫人闹事儿这茬,时不时地盯一下闹事儿的主角之一顾悠悠。 阿七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使命瞪大,受了极大惊吓般,却好歹稳住了声量,不可思议道, “你要离开月牙楼?!” 细微的东西落地的声响传来,顾悠悠神情复杂地探头看去,果然看见呆若木鸡,脚下掉了一块湿抹布的小伙计。 这伙计刚刚还在收拾残桌,听到阿七大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便想来关切几句,哪知听到了这一重磅消息,当即惊地抹布脱了手,整个变化石。 伙计迟疑着问了和阿七一模一样的话,“顾姑娘,你要离开月牙楼?” 顾悠悠神色复杂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点了点头。 伙计见状,维持着呆愣的神情,一步步慢慢走进厨房。 片刻后,不出顾悠悠所料,厨房做菜的声音忽然一停,而后三位厨娘齐齐冒了出来,小昭冲得最快,人未到声先至, “悠悠你说你要离开月牙楼?!” 红袖接着靠过来,“顾姐姐为什么?!” 小翠依然维持着不同她多讲话的姿态,但脸上愕然不解的神色已充分表达了她的想法。 这边忽然围了这好几个人,店内其他伙计们见状也都齐齐凑过来,而后便终于个个都知道顾悠悠要辞职的消息。 顾悠悠看着众人清一色的震惊得好像被雷劈一样的神情,无奈的扶了扶额。 现在跟他们一对比,她简直要爱死刚刚跟李双提辞职时他那波澜不惊的反应了。 顾悠悠不得不承认,看到小伙伴们个个围上来关心着她辞职的事时,看着他们脸上毫不似伪的担忧和不舍的神情,她心底又柔软又泛酸。 小昭小心翼翼觑着她脸色,又问道, “是因为莫夫人他们的事儿吗?” 不止小昭这么猜想,伙计们都这么想,不然怎么之前顾悠悠干得好好的,今天莫夫人她们一来找麻烦,顾悠悠就要离开月牙楼。 红袖一贯没心没肺的,却又爱脑补惊天动地的狗血情节,在小昭这一问之下,内心已经给顾悠悠定了一个被贵族仗势欺人的苦逼弱势小女子形象。 想到顾姐姐竟然要平白无故受这样大的委屈,红袖眼泪当即啪嗒啪嗒往下掉,泣不成声道, “呜呜……顾姐姐你别走,你才教了我几招功夫,我还没学够呢呜呜……我听昭姐姐说过,掌柜的家里……很厉害,你不用怕、那什么翁小姐,掌柜的一定会保护……呜呜……你的……” “!!!”顾悠悠看着红袖哭得抽抽搭搭的,话都是不完整的一段段往外蹦,额角抽了一抽,神情僵硬。 她最怕女孩子和小孩子哭了!! 红袖手脏,哭得只能抬起胳膊擦眼泪,小昭拍了拍她后背安抚她,而后担忧道, “悠悠,红袖说的有道理,你不用因为这些就离开。” 一旁的伙计们纷纷附和道,“对啊!” 阿七和另一名安保道,“你放心,往后他们再来,我们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顾悠悠额角抽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她太久没揍人,他们都忘了她安保的身份,个个把她当柔弱小女子看了? 第八十八章 会聚总有时 顾悠悠给整的哭笑不得,半晌后叹一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红袖肩膀,道, “行了,不是因为这事儿,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们先去忙,一个个凑在这儿算什么事。” 她勾唇露出个真切的笑,道,“晚些你们都闲下来我再同你们说,别操心了。” 不管是平日里沉静内敛的顾悠悠,或是与人对峙时霸气强大的顾悠悠,还是现在轻柔浅笑的她,总是能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说服力。 众人冷静下来看了看顾悠悠,而后听话地回去各做各事了。 小昭拽了拽顾悠悠的袖子,想说什么又没说,拉着哭哭啼啼的红袖,跟小翠一同回了厨房。 阿七和那名安保却没走,左右他们也是站岗的,在哪站岗不是站。 阿七从最初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却依然没能按耐住他的好奇之心,大概月牙楼中的伙计们最大的共性就是八卦和好奇之心都十分强烈。 阿七拱了拱顾悠悠胳膊,小声道,“顾姑娘,你先同我说说呗,不是因为莫夫人那桩事,那是因为什么?之前不都挺好的吗?” 顾悠悠瞄他一眼,又看看同样竖着耳朵准备着听第一手消息的另一位哥们儿,无奈道, “因为我想要自己去开间甜品店,往后就没法再来月牙楼了。” 顾悠悠原以为她说出这个理由,就算不会不被伙计们理解,至少也会被他们埋怨一两句,毕竟做了三个多月,突然就要跳槽另找别处,顾悠悠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事似乎有那么点不厚道,然而意想之中的质疑却并没有到来,反而接受到了支持和肯定—— 阿七眉开眼笑,抚掌乐道,“原来如此!甚好,甚好!” 顾悠悠再一转眸,看另一位哥们儿,同样接收到了善意满满的眼神。 她迟疑着道,“你们……不会不爽吗?” 阿七莫名其妙道,“不爽什么?” 另一位哥们儿道,“可爽利了!我们早知有今天!” 顾悠悠心下一松。 待到这波客人送走,堂中暂时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时,楼内的小伙伴们十分默契地又聚集在顾悠悠站岗那地儿,齐齐看着顾悠悠,等着她公布一下消息。 李双不疾不徐地下了楼来,看见角落里聚集的十几个人,摇着扇子笑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走过来,扬眉道, “哟,一个个杵这干嘛呢?开会呢?” 刚酝酿好情绪要发言的顾悠悠毫无防备地被打断,没忍住不满地瞄了李双一眼。 李双视若无睹,抱成团的小伙伴们自发给李双让了个类似于主位的位置,李双自然的站上来,左右扫了众人一圈,了然道, “看来你们都知道小顾要离开月牙楼的事儿了?” 红袖抽了抽鼻子,看得顾悠悠眉尾一跳,生怕她又要哭鼻子。 大伙计也听了伙计们说顾悠悠要离开的事儿,此时也围了过来,闻言出声回道, “是啊,顾姑娘说待闲了便给我们说说原因。” 李双扇子一合,随意地摆摆手,口吻也很是随意,道, “哎呀哪需要特意说太多,小顾呀我便替你说了。” 顾悠悠无语地暗自翻了翻白眼,也成,他公布就公布吧。 李双对员工们总是深谙长话短说不废话的道理,三两句就给众人撸清了事件原委, “小顾离开不是因为莫夫人这桩事,她贯来就有自己开一家甜品店的想法,如今时机成熟,自然也该准备离开了,大约再过半个月,小顾便要去做她想做的事了。” 顾悠悠虽然刚刚才从阿七他们那里安了下心,但总归还是不太确定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然而,其他小伙伴们,也同样一句质疑都没有。 红袖快溢出眼眶的眼泪倏地一收,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笑嘻嘻道, “这样啊,顾姐姐,那我就放心啦!” “哎呀,我就知道!” “哈哈以后可以去同顾姑娘买糕点了!” 小翠虽然心中还是挺嫉妒顾悠悠能凭自己的能力去开店赚钱,但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小小地替她欣慰了一把。 顾悠悠看着小伙伴们善意的笑容,心底总算彻彻底底的放松了,全身都好像有暖流淌过,暖烘烘地。 她真庆幸,来到月牙楼,遇到这些小伙伴们。 李双说完了情况就十分有眼色地闪到一边,上楼去了,给小伙伴们留个交流感情的空间。 小昭神色一松,眉目舒展,眸中是欣慰却又有些伤感的笑意,她拽着顾悠悠的袖子道, “你做的糕点这么好吃,你开店的话生意肯定会红红火火的,绝对不比那芳华斋差!” 伙计们朗声笑道,“平日里我们不舍得跟客人们抢糕点,往后顾姑娘开店,我们可终于能去抢买了!” 阿七也贱兮兮地附和道,“到时候顾姑娘可要给我们这些老熟人算便宜些啊!” 红袖举起手,扬声道,“顾老板,打个折!” 顾悠悠被逗得弯眼笑了好一会儿,才应道,“你们来,我请客!” 众人闻言齐齐沉默。 红袖弱弱地放下手,满脸写着“我信你个鬼”。 其他人神色也都跟红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阿七不确定道,“真的,请客?” 不怪他们质疑,就顾悠悠这性子,实在不像是会对他们这十几个人承诺请客的人。 如果他们以后天天去跟她免费拿糕点,那她还做不做生意了? 果然,顾悠悠在众人明显不信的眼神下,施施然一笑,道, “前三次请客,且数量有限哟~” 就知道!!! 顾悠悠看着众人敢怒不敢言般憋屈的神色,噗嗤笑道,“往后你们能来捧场,我自然很是高兴,一定给你们打折。” 伙计们闻言嘿嘿笑了开来,道,“那便这么说定了啊!” 红袖想了想,出奇地问了个重点,“对了,顾姐姐,掌柜的说半个月后你才离开,那半个月内你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众人闻言又安静下来,默默地等着顾悠悠回答。 “今日她可安好?” 第八十九章 保护 日头将落,高启拒绝了属下搭把手的提议,自顾自弯腰捡起晒干的木柴捆好,一边对站在不远处的属下问道。 从前高启对派去保护顾悠悠的属下的吩咐是“有大事便告诉我。”,意思是让属下自己掂量着看顾悠悠遇上的麻烦是不是她能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回来告诉他。 因顾悠悠基本也没遇到她解决不了的麻烦,更不曾被那些追杀高启的人盯上,所以这名护卫一般大半个月才回来跟高启打个报告。 但自打高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这一月一两次的询问就变成了日行一问。 好在如今那些背地里盯着高启的人已经自顾不暇了,这名属下再小心一些,也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行踪,从而暴露高启。 “回大人,今日那绥阳城副城主的女儿同城中一贵族妇人去了月牙楼找妇人的麻烦,虽然后来被那妇人之子赶来制止,但也许她们不会善罢甘休。” 这名一直以来在暗中保护着顾悠悠的护卫名唤冬刃,他一开始还有些不满自己被派去看护顾悠悠的任务,兄弟们个个要么在京里做暗桩,保护太子或是替高启拉拢势力,要么来到这乡下替高启办事,保护高启的安全。 个个都是刀尖儿上举足轻重的任务,怎么到他这就是看护一个娘们儿? 可慢慢的,别说兄弟们劝他这工作再好不过,能近距离八卦自家将军的情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项工作的确是太轻松了。 他每天都需要看护顾悠悠,但顾悠悠日日待在月牙楼中,他也不便天天进月牙楼去,于是便干脆易了个容在月牙楼附近支个摊儿,甭管卖不卖得去东西,只管随时随地看着月牙楼大门,若看到可疑人等便立时换张脸进去看护顾悠悠。 而时间一久,他便发现,自家将军不愧是将军,眼光真是高。 他原以为他看护的不过是一个救了将军的乡下女子,却渐渐发现这女子不凡的气度和磊落的作风,也就不再觉得这个任务无聊又无趣了。 冬刃武功不算特别高,但却是个实打实的人精儿。 最近将军日日要他来汇报顾姑娘的情况,他便知自家将军终于铁树开花动情了,于是在向将军汇报情况时,对顾悠悠的称呼从最初的“顾姑娘”变成了“夫人。” 在他第一次恭恭敬敬地在高启面前称呼顾悠悠为夫人时,他斗胆抬头扫一眼高启的神色,看到将军大人怔愣过后变成欣慰和认同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家将军是真的栽了,栽在那名漂亮又坚韧的女子身上。 冬刃还知道,他离涨薪资也不远了。 今日冬刃也叼着根草在摊位上翘着二郎腿,正百无聊赖间,就看见两个女的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停在了月牙楼门口。 他猛地坐直身体,知道好戏……哦不,是麻烦——来了。 他忙收了摊——其实只是卖一篮水果,找个地方随手放下便迅速换了张脸跟进了月牙楼。 而后便看见将军大人的心上人一人勇战那城中贵妇和娇纵大小姐的英姿。 瞧瞧,顾姑娘挡住妇人挥过来的巴掌的灵敏又干脆利落的动作; 品品,顾姑娘说“再说一句贱人,我就打烂你的嘴”时脸上那冰冷又夹杂着狠意的神情,便是他这种身经百战的大男人看了都不免发怵,更别提那对顾姑娘满口难听话的娇纵大小姐。 冬刃随手拉了个离顾悠悠最近的空椅子坐下,一边留意着那边的情况,一边同自己随手坐下的位置旁的别的客人们聊天。 对于顾姑娘这边的麻烦,冬刃自是不担忧的,那几名家丁一看就不是顾姑娘的对手,他只需要在旁边看着,等今天回去后跟将军汇报下情况便可。 然而冬刃找的这位置虽算是离顾悠悠最近的,却也总归有了一段距离。因此当那个经常缠着顾姑娘的小公子同她单独谈话时—— “你可愿嫁给我……” “你丈夫舍得你……女子出来……生活……” “不说我丈夫……如何……公子若真能过家里人那关,便……” “若我……能做主自己的婚……你……” “悠悠,我心悦你。” 饶是冬刃五感再好,也只能残缺不全地听到他们对话中的一字半句。 然而仅从这只言片语,也让冬刃越听越心惊。 将军快来啊!!!有野男人撬顾姑娘墙角啦!!! 自冬刃看护顾悠悠之后,他也见过不少男子对顾悠悠示好,但从来都只感慨一下顾姑娘很有魅力,不曾担忧过顾姑娘会爬墙。 因为顾姑娘同每一个示好的男子说了她有丈夫,那些男子便大部分都知难而退了,偶有一些不死心的,也都被顾姑娘吓跑了。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锲而不舍的追求顾姑娘,而且还是个有钱有颜的小公子,最重要的是,这小公子是唯一同顾姑娘示好后还同她关系不错的男子。 而如今,这位赵公子公然撬起墙角,同顾姑娘求婚。 冬刃不由替自家将军感到了巨大的忧虑。 若是自家将军回了京,同从前一样是有权有势的大将军,他怎么也不用担心顾姑娘会被个毛头小子抢走。 可如今将军隐藏身份待在这乡下,虽然将军大人单就皮相就要比这俊俏小公子好看太多,但对人家姑娘而言,脸也不能当饭吃,也许…… 冬刃看着神色冷硬的顾姑娘,头一回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个千里耳,好替自家将军听墙角。 冬刃也不敢靠太近偷听,顾姑娘功夫好,向来警觉,若是他靠太近,难保顾姑娘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要是被发现了,办砸了这门差事,将军大人非给他两棍子吃不可。 然而操心归操心,冬刃心下却也觉得,顾姑娘不是那种钻进钱眼里的女子。 再仔细看她面对赵小公子时冰冷的神色,冬刃想,也许只是赵公子同顾姑娘表明心意,顾姑娘提了将军一嘴,而后用将军来回绝赵小公子的“好意”…… 第九十章 误会 为什么赵小公子走了,顾姑娘一副依依不舍丢了魂儿的样子!!! 冬刃惊恐的看着,赵言转身离去,顾姑娘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久久没移开目光。 将军呐,顾姑娘也许不会掉进钱眼里,但如果,她掉进小公子的温柔乡里了呢? 冬刃顺着顾悠悠的目光看向赵小公子笔挺秀气的背影,在赵小公子站在门口回眸看大门时,冬刃看向赵小公子的眼神里带了些怜悯。 他觉得,依自家将军雷厉风行的手段,如果赵小公子真的把顾姑娘拐跑了,那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会儿冬刃拱手向高启禀明情况后便垂眸放下手,眼观鼻鼻观心,思索着如果待会将军问起来,他要怎么委婉地向将军提一提他被赵小公子撬墙角的事儿。 高启将一堆木柴捆好,闻言直起身子,唇角绷直。 连日来从冬刃这里听到的顾悠悠的情况一直都是“今日无事”“夫人很好”,冷不丁听到不同的答案,高启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才好歹记起“副城主女儿”这号人物。 高启拍了拍手,看向垂眸站立的黑衣手下,道 “怎么回事。” 冬刃斟酌着躬身回道, “回大人,顾姑娘不曾得罪过这名千金小姐和那贵妇,只因……” 冬刃看似垂眸看地,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高启神色,道, “只因那贵妇之子一直对夫人很有好感,那贵妇同爱慕贵妇之子的千金心生不满,便把气撒在夫人身上。” 高启冷笑了一声,“然后呢?” 冬刃内心默默替那赵小公子一家捏了把汗,面上不动声色,道, “然后赵小公子来了,劝走了他母亲和那女子,然后……单独同夫人说了一会儿话。” “……悠悠可有被欺负?”高启道。 将军,谁能欺负到你家顾姑娘啊?顾姑娘没欺负别人不错了……冬刃暗自腹诽,难不成动了情的男人都爱把心上人想象成柔弱小女子? 冬刃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只觉柔弱小女子这五个字跟顾姑娘真是半点不搭,“没有,顾姑娘不会让别人欺负到她。” 那就是欺负未果了。 高启眸光沉了沉,抿着唇默了半晌,又道,“那赵小公子是怎么回事?” 来了来了。冬刃心神一凛,拿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赵小公子家境在绥阳城中也算数一数二,他年纪尚轻,样貌生得也不错,初时夫人便明确拒绝了他的示好,之后那小公子倒也毫不逾矩,只是常常到月牙楼买夫人的糕点,同夫人说话。” 冬刃尽心尽力地向高启委婉表明情况,高启哪里看不出冬刃的意思。 若是平时,他必然要说冬刃这厮自作聪明,无需对他说这些多余的话,而此时此刻,高启心中虽觉顾悠悠不至于会对那什么赵小公子有情,却忍不住脱口问道, “他们说了什么?” 冬刃直觉自己听到的那只言片语不能对高启说,否则将会引发什么误会,于是便含糊回道, “属下不敢靠夫人太近,没能听清赵小公子同夫人说什么……只隐约听到赵小公子又同夫人表明心意,但夫人神色冷硬,约莫是拒绝了赵小公子。” 冬刃没敢说顾姑娘最后直勾勾地看着赵小公子背影这事儿。 高启抿唇静默片刻,俯身抱起木柴,淡淡道,“知道了,回去吧。” 任冬刃再如何人精,此时也没法从高启不咸不淡的语气中察觉出他有什么打算,但冬刃怎么都觉得,将军大人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冬刃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便硬着头皮道,“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启抱着木柴往柴房走的脚步一顿,偏头看他,道,“讲。” “……”冬刃咬了咬牙,回道,“属下斗胆,望大人忍一忍,莫要动那副城主女儿同赵家,虽然对付他们对大人来说轻而易举,但总归会引起动静,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冬刃说完这些已是极限,面对将军的沉默,他毫不怀疑,再多嘴下去他真得被将军揍。 高启看了他一会,忽地轻笑一声,道,“你觉得本……我会对付赵家?” 冬刃将头垂得更低了。 高启抬脚走近他,看冬刃条件反射抖抖抖的身体,眸子带上了几分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冬刃肩膀,道, “放心,如非必要,我不会动任何人。” 冬刃恭敬应道,“是!” 高启看着冬刃翻墙离去的身影,面无表情地进了柴房。 待顾悠悠同众人说完她同掌柜的接下来半个月的打算之后,天色渐暗,临走前李双叫住她,提醒她明天一同去物色店铺。 虽然明天要去看店铺,但该做的糕点还是得做。 顾悠悠照例去集市上买了明天要做的糕点的配料,顺带留意了一下集市上有挂转租的店铺。 到了家门口时,闻着从门缝里飘出来的隐隐约约的肉香,顾悠悠心情十分放松,伸手推开了门。 要现在告诉高十三她将要开店的事儿吗? 顾悠悠看着高启在饭桌前摆菜的身影,兀自摇了摇头,想,还是等明天找好店铺,一切准备好了再跟他说。 高启听到动静,转身看来,俊朗的眉眼扬起,笑道,“回来了?” 顾悠悠点点头,笑着走了进去。 今天高启做了青菜,青椒瘦肉和土豆丝,看起来颇有食欲,顾悠悠肚子怪饿的,盛了饭后便同高启一起吃饭,因为想好了等事情安排好再跟高启说今天的事,顾悠悠席间便没有像往常一样同高启说话。 高启却是等了又等,没等来顾悠悠“主动聊天”,抿了抿唇,问道, “今天累不累?” 顾悠悠眨了眨眼,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抬眼看他,“不累。” 为什么她今天不同他说那些事? 是因为什么? 高启不自觉眉心微蹙,垂下眼睑,掩住眸中情绪,却也不再多问了。 顾悠悠一心想着明天要去看店铺的事,想着自己要开的糕点店,想得亢奋又热血,自然没留意到高启的欲言又止。 第九十一章 见识 吃完饭顾悠悠也没顾得上同高启每日一练武,同高启说了要做糕点便去了柴房做糕点了,期间也没多跟高启说话,待到夜里,意犹未尽的顾悠悠去洗了个澡,回到屋里又兴冲冲地数起了自己的小金库,而后心情极好地入睡了。 这一切,落在心中有事的高启眼里,便更多了不寻常的意味。 冬刃万万没想到,自家英明神武的将军大人,大半夜召他过来,竟然只是吩咐他—— “明日将那赵公子的信息送给我,给我盯紧他同寒……顾姑娘,有任何情况都告诉我。” 冬刃讷讷的应下来,心想,坠入情网的将军,还真是……真是……刮目相看! 腹诽归腹诽,冬刃这时也终于看出来,将军有多看重顾姑娘。 问他为什么看得出来? 从将军“悠悠”变“顾姑娘”的称呼来看,冬刃便知,如果赵小公子真的“拐走”了顾姑娘,将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顾悠悠第二日早早地起了床做糕点,再月牙楼最后的日子里,顾悠悠想多做些糕点,攒点基金好创业。 昨日顾悠悠便备了比往常还要多的存货,待到晌午之前,一共做了一百六十多块糕点。 拎起来还挺沉。顾悠悠吃过午饭,掂了掂食盒,便要出门去了。 “悠悠。”高启叫住她。 “嗯?”顾悠悠回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慢走。”高启顿了顿,还是没说出什么。 她今天也没同他提昨天的事。 往常…… 顾悠悠歪了歪头,也没多想,应了一声急匆匆走了。 高启唇角绷成一条直线,默默注视着她离开的身影。 因为同李双约好了今天看店铺,月牙楼今天便还没有挂上告示,顾悠悠同李双说好了,等定下店铺之后再宣传。 到了月牙楼,放下糕点,李双也早准备好了,等马车一来,李双便同顾悠悠一同上了马车。 顾悠悠其实觉得步行也不错的,但转念一想掌柜的平日懒散的模样,自觉拉着他一块逛的话,肯定要把这娇矜贵公子给累死。 顾悠悠什么也没说,默默上了马车。 然后—— 有钱人的马车就是壕! 这马车从外面看只是大了一点而已,一进来才发现真是内有乾坤,五脏俱全。 有香案,有小茶桌,双排座位,还有靠垫。 李双却好像又看出她刚刚的想法,上马车后坐在顾悠悠对面,道, “先坐马车到集市上,之后我们再步行去看店铺。” 顾悠悠笑了笑,心道,不,我收回前面的想法。这马车多坐一会也挺好。 这掌柜的怎么又跟顾姑娘单独出门? 冬刃一看李双和顾悠悠出来便戴了顶草帽,嘀咕了一两句后跟了上去。 马车越行越快,冬刃疾步也跟不上,后来干脆慢慢走着,等马车拐角再飞檐走壁跟上去。 紧跟慢跟,好歹见那马车停在了集市入口附近。 两人双双下了车,李双同车夫交代好过会儿在这里汇合,便领着顾悠悠走进集市里。 其实今日李双是不用特地跟顾悠悠一块来看店铺的,他可以直接把那些待租店铺的地址写给顾悠悠,顾悠悠自己来看。 昨天临走前顾悠悠便同李双说过,可以不用带她,李双却说他对自家店铺很熟悉,带她来可以给她权衡利弊,提些意见。 顾悠悠便没再推辞,对比,她对李双亦是心怀感激的。 冬刃在不远处看着李双和顾悠悠并肩而行的身影,只觉不妙。 顾姑娘这位掌柜的,生得也很是不错啊!虽然比将军要差一些,但李家家世比那赵小公子还要好上许多,而且,这姓李的看上去对顾姑娘也…… 冬刃希望自己只是太敏感了。 不然,将军的情敌就又多了一个! 集市中央一个地段,有一家单层店铺,李双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钥匙,挑出一个对准大门的锁,领着顾悠悠进去。 “这里有三间房,一间大厅一间厨房,里面还有卧房,若你一人在这,倒是足够。一月租金只需五两银子。” 顾悠悠走进这店铺,里里外外看看,边听李双给她详细介绍。 待顾悠悠看得差不多,记下这店铺的情况,李双便领着她去下一间。 “这间楼下是大厅和厨房,楼上有两间雅座,角落是卧房,装饰都还不错,往后你糕点做大了,这间店铺便挺适合你。月租贵了些,要十两银子。” 顾悠悠点点头。 李双说他手下这些待转租的店铺基本都是装修好的,只有一两间是空铺,这样看来倒是真的。 一路看过来,顾悠悠只看到两间空铺,一间单层一间双层,月租只需要三两银子和七两银子,双层的那间还是位于集市最繁华的地段。 顾悠悠对空铺也挺上心,她要“打造”自己的品牌,若转个空铺过来,自己设计装修倒也不错。 但其他那些装修好的店铺却也精致典雅,大多环境都符合顾悠悠的要求,地段更是不用说了,李家手下的店铺,就没有地段不好的。 顾悠悠一路不停,同李双看了八间店铺,在细心记下这些店铺的信息的同时,又不免感慨掌柜的记性真不错。 她这一路看下来,记下这些店铺都挺吃力的,掌柜的平日里很少出去,却对自己手下的这些店铺很是熟悉,地址钥匙信息随手就来。 不愧是奸……咳,经商的料。 走着走着,发现是往集市门口放马车的方向走,顾悠悠一回神,问道,“掌柜的,看完了吗?” 李双走了这么一回却是半点也不累,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回道, “还没呢。镇上还有三家。” “镇上?”顾悠悠有些诧异。 镇上离这倒是有些远了,没想到掌柜的地产连镇上都有。 “是呀,”李双等顾悠悠上了马车后才上去,坐稳了给了车夫一个地址,才道, “小顾不是在镇上的乡下么,若是你要开店铺,在镇上倒也离家近些。” 这个顾悠悠倒是没想到。 如果镇上的店铺合适,她自然是想要镇上的。这样的话,她往后估计开会只需要一个时辰,也不用想到底是要回家住还是住店里。 第九十二章 新店铺 顾悠悠不由感激地笑了笑,“多谢。” “谢什么,或许没你想要的。”李双笑道。 冬刃心情很是复杂。 这怎么…… 李掌柜还同顾姑娘看起了店铺?? 冬刃满脑子问号地跟了上去。 马车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镇上一处店铺停了下来。 顾悠悠下了马车,看一眼马车停靠的这件店铺,毫不意外看到了转租的标志。 顾悠悠回过头,看向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李双,“掌柜的,这间便是你的?” “嗯。”李双冲她点了点头,拎出钥匙串来开门。 这间店铺有两层,装修相对于市集上那几间来说要简单一些,但胜在位置不错,空间分布也很理想。 顾悠悠记下这间店铺时明显要比前面那几间要用心得多。 这一处位于镇上和城里的交界处,最是繁华,人流量大,无论是镇上到这里,还是从城里过来,都不算太远。就地理位置而言,已经很合顾悠悠的心意。 “这一间店铺之前也是做糕点的,前几个月我来试过,味道实在不太好,果然,半个月前这店便开不下去了。”李双笑了笑,视线从楼上扫到楼下,又回到顾悠悠身上,“不过若是你来,想必同上一任有天壤之别,月租嘛,一月八两银子。” 顾悠悠自动忽略掌柜的的好听话,记下月租和上一任为什么转店的原因。 说来李双今天给她介绍店铺情况时倒是很实诚,他手下这些店铺都是要么位置优越要么装修奢华,他看得出她对这些店铺为什么会转租心存疑惑,于是给她介绍时都会自发给她说明上一任的情况。 例如他会同她说这一间月租太贵,租下来的店主每月挣的钱还了月租之后剩下的钱还不够养活自己,或是这一间旁边有竞争对手,店主自己做的东西又没什么特色,大部分人便都去了竞争对手那…… 诸如此类,顾悠悠看得出来,李双对她毫无隐瞒,一点也不介意把情况说得太明显,她会不租。 不过就算她不租,也会有大把人租。 待出了这间店铺,李双交代车夫在这里等,便同顾悠悠往下一间店铺步行而去。 第二间是单间店铺,关键设备齐全,月租五两银子,离上一间店铺也就隔了一条街。 李双领着顾悠悠拐了一条街,往最后一间店铺走去。 走出拐角,顾悠悠眼神倏地一亮。 这一处不愧是镇上最繁华的地带,比之城里也毫不逊色,人来人往,年轻男人抱着糖葫芦架,停在牵着小孩的妇人跟前,生意红火的酒楼饭店门口有伙计在门口招揽客人,摊贩们热情吆喝,好不热闹。 李双和顾悠悠样貌生得出众,两人并肩而行,自然而然又引来一波关注。 在又一眉眼含羞,一步三回头的娇俏少女路过两人身旁时,顾悠悠轻咳一声,好笑道, “掌柜的,你出趟门得带不少芳心回去啊。” 李双慢悠悠摇着扇子,对一个回眸看来的美貌少女眨了眨眼,惹得人家羞红了脸,掩面而逃,这才偏头看一眼顾悠悠,挑眉笑道, “小顾你也不差呀,瞧那边那个年轻人,再盯着你看下去,他就得撞人了。” 李双说着视线偏移到某个方向,顾悠悠顺着看过去,果然见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男子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惊得脚步一个踉跄,连忙移开停在顾悠悠身上的视线,一回头却撞上前面的人的后背,男子不住道了歉后,一眼也敢再看顾悠悠这边,脚步飞快地走了。 顾悠悠默默闭上了嘴。 李双朗声一笑,眉眼欢愉。 默默跟在不远处的某人;“……” 将军,我觉得真的不是我的错觉,你可能又多了一个情敌…… 小插曲一过,顾悠悠左右看着周围,觉着若是在这一片开,不仅人流量大,周围摊子也多,她不用特地跑去别的地方进货,就刚刚,她还看到一个摊子,其中就有绿豆仁儿,看着成色很是不错。 顾悠悠心中刚这么想,李双便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身旁的一间店铺。 顾悠悠随之看过去,面前这间也是单间店铺,她颇为期待地等着李双开了这间店铺的门,走了进去。 意料之外的,这间店铺设备挺简单,一眼望去颇为空旷,说是空店也不算,柜台橱架什么的也有,但远没有之前那些装修好的店铺来得设备齐全。 “这一处位置倒是很不错,上一任在此处卖了快六年水果,近期回了老家,便关了门。”李双指着一处落了灰的墙角,道,“最近我才让人翻新,待弄好了更好租出去,你若想要,便自己安排,租你六两银子。” 这个价格比那些装修好的店铺还要贵,顾悠悠却不意外,这里的地理位置比前面那些要好,价格自然要贵一些。 顾悠悠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心中十分满意。 租下这间六两银子,自己再装修装修,弄个独特点的风格,估摸着要花和二三十两银子,倒也能很快开业。 李双看得出来顾悠悠对这间印象不错,便多介绍了一些,待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李双在门上落了锁,回身对顾悠悠笑道,“这便完了,你可记下了?” 顾悠悠点头,“都记下了。” “不用再多看一次?”李双又问。 顾悠悠怕自己记不住,今天特地带了个小本本,每到一个地方就记下地址和关键信息,哪有记不住的道理? 顾悠悠扬了扬小本本,对李双道,“都记在这呢,若有上心的,我这两天会再来看,届时还得跟掌柜的借个钥匙。” 李双毫不犹豫便答应了,想了想又道,“不活动你可得抓紧,我这些店铺可是很抢手的,你若没想好,有人来要我可就租出去了。” 顾悠悠好笑道,“明白,两天内我回给答复。” 两人说着转身要走,顾悠悠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瞥到斜对面一家空间很大,崭新奢华的楼阁,门口张贴着出租的字样。 第九十三章 开酒楼 顾悠悠不自觉停了脚步,转头看去。 李双走了两步没见顾悠悠跟上,疑惑地走回来,又顺着顾悠悠视线看过去,挑了挑眉,还是说了出口, “你看的可是对面那间新建的酒楼?” 掌柜的这语气…… 顾悠悠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回眸看向李双,迟疑道,“……对。” “哦,”李双展开扇子,笑道, “那也是我的。” 顾悠悠:“……”万恶的资本主义!! 顾悠悠:“掌柜的方才不是说镇上就三家店铺吗?” 李双道,“难不成你要开酒楼?” 顾悠悠看向那间酒楼,这一瞬间的心情,可以用打开了新世界来形容。 为什么……不能开酒楼呢? 她明明一开始,还感叹过开酒楼很赚钱,她可以把糕点做出名堂,再雇几个炒菜好吃的厨师,想要开酒楼并不难,更何况,她会做那些这边人不会的或是不擅长的甜菜,还有凉拌…… 若是条件允许,她还可以酿酒。 李双看她出神,挑了挑眉,垂眸从袖子里翻钥匙串儿,道,“我找找有没有带这间的钥匙……唔,还真有,你若想看便去看看。” “啊?”顾悠悠愣了愣,又看了几眼酒楼,“好。” 李双笑了笑,悠然走向对面,将要是对准大锁孔,纤长的手指在锁上环绕几圈,啪嗒一声,锁开了。 “这间酒楼前几月便开工,到最近才完工,楼下是大厅,有厨房仓库冰室,楼上有五间雅间,两间卧房同一间浴房,”李双捏着扇子,眸中带着欣赏的笑意,左右扫视周围,“说来我本打算按月牙酒楼的规格来装修,但后来又觉一模一样未免过于可惜,便让人做成这样。” 顾悠悠看着面前奢华又古香古色十足十有韵味的酒楼,已经惊艳得说不出话。 她感觉自己被击中了心脏。 好半晌顾悠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月租多少钱?” 李双勾了勾唇,道,“打点这间酒楼我可花了不少银子,月租自然要贵些,一个月要三十两银子。嘛,你若要,我便算你便宜些,二十八两银子好了。” 顾悠悠定了定神,默默记下价格,心底却不由有些诧异,收回打量酒楼的目光,偏头看向李双,道, “掌柜的对我开酒楼,没什么想问的?” 不会好奇她有什么底气开酒楼吗? 不会觉得她不自量力吗? 不会觉得她……一辞职就去开酒楼对他很不厚道吗? 顾悠悠心中闪过这许多想法,李双却只闲散地抬了抬眼皮看她,语气毫不在意, “有什么好问的?你若真能把酒楼开起来,我倒不用再费心去管这酒楼还要租给谁。” 顾悠悠知道这是好听话。 她定定地看了李双一会儿,又一次道,“多谢。” 李双扬扬眉毛,道,“小顾当真准备盘下这间酒楼?” 顾悠悠点点头,嘴里却道,“我回去考虑考虑。” 待顾悠悠逛完酒楼,两人便走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 “掌柜的还有别的新建的酒店么?”顾悠悠问道。 “没了,你倒是赶巧,这是我自己投钱建的第一家酒楼,别的那些大部分都是我父亲的基业。”李双摇着扇子,左右看看街道两旁的各个摊子,随口答道。 “这么说,如果我真把这酒楼租下来了,那岂不是夺了掌柜的所爱?”顾悠悠取笑道。 李双神色一动,偏头盯了顾悠悠一会儿,正要回些什么,顾悠悠眸光一亮,指着不远处一间大门紧闭的两层楼阁,道, “那间也是要租的,去看看。” 李双顿了顿,就着顾悠悠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面色有些复杂。 顾悠悠回头看他神色,犹豫着道,“怎么,又是你家的?” 不是说就一家酒楼吗? 李双跟着顾悠悠慢吞吞地往那边走,神色复杂,“那不是我的。” “那掌柜的为何这副神情?”顾悠悠疑道。 说话间两人已逐渐靠近那家酒楼,这酒楼从外面看空间估计同李双的那家差不多,只是不知里面怎么样。 李双默了半晌,看顾悠悠一副好奇感兴趣的模样,叹口气道, “只是这间酒楼从前死过人,别人嫌这酒楼不吉利,没人敢再来,这酒楼便也关了门,至今都有一年多了,听闻里面都长草了。若只是这般,还不至于一年多都没人租下这间酒楼,这酒楼位置很是不错,也有人想租下来,但个个都被吓跑了。” 顾悠悠歪了歪头,“吓跑?” 李双点点头,道,“这里每到午夜时分便会闹鬼。” 死人,闹鬼…… 顾悠悠毫不怀疑,这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所谓闹鬼,不过是杜绝别人进入,哪里真的会有鬼? 顾悠悠道,“说闹鬼,别人就都信了?” 李双自然猜的出顾悠悠在想什么,解释道,“一开始自然有人不信,有些实在看中这块地的人还请了衙役官兵来,想要抓那装神弄鬼之辈。” 李双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道,“但官兵也没能镇住那所谓的凶邪,那夜几十名官兵都看见一个白影在他们眼前飘过,消失在酒楼里。之后便再没人不信邪了。” 顾悠悠唇角抽了抽,直觉李双最后这句话是对她说的,暗示她别不信邪。 她第一反映觉着古代人好骗,但又想着酒楼闹鬼的前提是这里死过人,百姓们自然便信了八分,更何况还有官兵作证,那些酒楼闹鬼的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但顾悠悠仍是…… 等会。 顾悠悠眸子微微睁大…… 穿越这种超乎神论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闹鬼也许真的没什么稀奇的! 李双看她神色,以为她被吓到了,一时还有些稀奇,不由揶揄道, “怎么,吓到了?那便走吧。” 顾悠悠眸光一闪,忽然道,“不。” 李双眨了眨眼。 “我偏不信邪。”顾悠悠一字一句说道。 ——我要看看是怎么个闹鬼法! 而且,因为闹鬼而一直租不出去的酒楼,月租肯定很便宜!说不定她还能趁火……咳,趁机一口气买下来! 第九十四章 成交 李双怔愣着望进顾悠悠无畏而坚定的眼里,半晌后无奈地摇头轻笑道, “你这……小顾当真是与众不同。” 过来接待顾悠悠与李双的是个四十岁的女人,体型发福,头发随意地盘起来,叼着根烟袋,也不管无不无礼,在见到两人时便上下打量了一通,眸子闪过些惊艳,片刻后又轻蔑地嗤笑出来, “年轻人,你们怎么想的,实在没钱就再攒点,租这酒楼?呵呵呵,实话告诉你们,这块地啊,被诅咒过!买这块地没什么结果的,有这个钱还不如去看看其他的地方。诶,我这儿有几块城中心的地,你们要不要跟我去看看?风水绝对好,生意绝对旺!” 不怪她看扁这对小夫妻,一年多来,多少人冲着闹鬼这事要跟她低价租这酒楼或是买下这块地,有的押金都交了,但结果呢? 还不是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地拍屁股走人了? 现在这对儿小夫妻看中这酒楼,无非就是贪图便宜和凭着那点年轻无畏,一头热血地闯进来,到头来还是要完。 顾悠悠来了兴致,挑了挑眉,心道这人挺有个性,酒楼一直租不出去,对租客却没半点好脸色。 李双毫不在意妇人轻蔑的态度,只风度极佳地对妇人笑道, “林婆,你便先让我们看看酒楼是什么样儿,合意了我们便同你买下来,至于诅咒不诅咒的,我们心中有数。” 李双这话说得挺合林婆心意,她神色稍缓,又仔细打量面前这俊美的公子,想要同她租地的人认识她自是正常,但面前这对年轻男女瞧着气度便不平凡,约莫不是等闲之辈。 林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道,“敢问公子贵姓?” 李双笑了笑,“免贵姓李,李双。” 李双……李…… 林婆脸色一变,惊道,“李……令尊可是李涛?” 李双挑了挑眉,淡淡笑道,“正是。” 林婆双眼逐渐发光,这下是半点轻蔑的神色也没有了,忙点头哈腰道, “李公子大驾有失远迎,这位……” 林婆转向一旁沉默的顾悠悠,她倒是知道李家有位小姐,但这姑娘看着同李双半点也不像,否则她刚刚也不会第一眼就觉着他俩是夫妻。 但观这姑娘相貌绝佳,李公子又特意带她来租店,想来同李公子关系必定非同寻常。 那么说好听话讨好这位姑娘总是没错的。 林婆只停顿片刻,便谄媚地笑道,“这位便是李少夫人了吧?” 顾悠悠眉尾一跳,面无表情地看向李双,无视了面前妇人谄媚讨好的笑容。 李双“噗”地一声笑出来,触及顾悠悠的死亡凝视,忙压下笑意,对林婆道, “林婆,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姓顾,对这酒楼有意向的也是她。” 林婆闻言略有些窘迫,便听李双接着道, “林婆可以让我们进酒楼去看看了么?” “啊……可以可以!”林婆忙不迭点头,打开了酒楼大门,走在前头两人前头,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这酒楼很是空旷,进了门还有一大片露天空地,一进来就能看到那快长到人膝盖高的杂草。 “这里许久没人来租,来过的人都没过两天就走了,因此便一直没打扫……”阿婆看着自墙角处蔓延过来的杂草,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同身后两人解释道。 顾悠悠环视着四周膝盖高的杂草,对李双感叹道,“还真是长草……” 李双耸耸肩,新奇地环视周围。 越过大院,正对着的便是大厅,因为许久没人打扫,地板上、柜台上、桌椅上都积满了灰,三人捏着鼻子走进来,个个把脚步放得极轻,就连体型笨重的林婆都一步一挪,生怕一走快就会带起满地灰尘,给她惹来满身污。 林婆低声道,“这里一直维持着一年前的样子,桌椅板凳,工具材料都很齐全,楼上还有四间雅间同一间浴室,就……就不上去了吧。” 顾悠悠捂着鼻子抬眼往楼上一扫,李双本以为她不会妥协,应当会坚持上去看看,却听她应道, “好,不上去了。”即便顾悠悠放低了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酒楼内,仍是显得格外清晰而空灵, “林婆,可否把钥匙给我,我今夜再来看看?” 林婆和李双愣了愣,很快明白顾悠悠的意思。 林婆睁大了眼,鼻子都忘了捂,“这……这晚上可是闹……” 闹鬼啊! “鬼”字林婆怎么也不敢在这死过人的酒楼里说出口,只拼命对顾悠悠使眼色,盼着她别作死。 “我便是要来看个究竟,待今夜过去,我才好决定要不要把这买下来。”顾悠悠道,“林婆放心,我只是晚上来看看,多余的事我不会做。” “这……”林婆犹豫着看向李双。 李双同顾悠悠对视一眼,拿扇子挡住口鼻,轻声道, “林婆,放心吧。” 林婆略一思量,便觉并无不可。 就算这不知死活的顾姑娘今晚真出了事,也不关她的事,而如果顾姑娘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她大可以找上李公子。 林婆应了下来,“好,既如此便先回去吧。” 顾悠悠点头,看着林婆先一步出门去,才同李双轻轻走了出去。 临走前顾悠悠回眸看一眼空旷的大厅,眼底若有所思。 到了院中,顾悠悠叫住林婆,问道,“若我真要这间酒楼,价格要怎么算?” 林婆闻言回过头,对于这问题并不是很上心,她总归还是觉得这姑娘一定买不成,便随口说了个比上一任买地的价格还要低的数目, “顾姑娘若要租,此处一月十两银子便够,若要买下来,便需四百一十两银子。” 林婆顿了顿,又道,“这已是亏本价格,不能再低了。” 顾悠悠下意识同李双对视一眼,毫不意外从他眼中看到“很划算很便宜”的意味。 顾悠悠心中对着价位颇为满意,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淡淡点了头。 待三人都从酒楼出来,林婆落了锁,将钥匙递到顾悠悠手里,想了想,又道, “那李公子,顾姑娘今晚多加小心,我便不奉陪了。” 第九十五章 我才不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暗中保护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探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装神弄鬼 风从墙根上灌进来,吹得那杂草左右摇摆,簌簌作响,忽明忽弱的虫鸣也毫不示弱,跟着风声一唱一和。 顾悠悠没有去找高启的身影,她知道他就在这酒楼的某处。 她撩起纱帘固定在帽檐,走到大厅门口,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之后,抬脚走了进去。 顾悠悠来时就准备了湿巾,此时掏了出来放在鼻下,稍稍浸湿鼻尖,便不怕那灰尘乱扑。 顾悠悠一进来就发现不对劲。 她清楚记得,白天她进来的时候,这大厅中的窗户都是关着的,因此他们进来时还能闻到微弱的尘封的空间异味。 此时大厅中的窗户却都打开了,有的开了一条缝,有的开了大半边,于是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越听越像女人凄厉的哭声。 顾悠悠不得不感慨,这的确是鬼片的最佳bgm。 顾悠悠站在大厅中央,漆黑的酒楼中,唯她一人在明,位于明亮的火光中。 忽然,左边墙上的窗户白影一闪,顾悠悠唰地扭头看去,只捕捉到一抹白色的残影。 顾悠悠挑了挑眉。 窗外? 顾悠悠眸中跳跃着火光,下一瞬便无声地念念有词,一边要往楼上走去。 她嘴中不停地无声碎碎念,看上去很是心慌意乱,但仔细看她口型,便能发现,这厮所谓的碎碎念是—— “快点出现吧别再外面晃了我等着你呢……” 走到楼上第五台阶时,眼角余光扫到那白影飘在了右侧窗前。 哟,进来了? 顾悠悠不动声色,依旧“颤巍巍”地往楼上走。 身后有风声呼啸而至,顾悠悠心神一凛,就是现在! 顾悠悠飞速转身,抬脚便要踩住那终于忍不住来扒她脚的“鬼”,但那鬼速度极快,她一脚踩下去竟是踩空了,反而惊起了台阶上一簇灰尘。 那“鬼”一击不成,知晓这不是好啃的骨头,当即毫不留恋的要“飘”走,顾悠悠也不急,闲闲地抬手扇了扇那飞到跟前的灰尘。 下一刻,一道黑色身影破窗而入,那原本打算从窗户飘走的白影猝不及防对上敌人,狼狈地接了几招后,终于被那黑影按倒在地! 顾悠悠勾唇笑了笑,几步走下楼去,举着火折子来到窗前,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那不断挣扎着要逃脱的白影。 果然,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而是一个披头散发,把面粉当脂粉,往自己脸上涂了一层有一层,涂得脸白得跟纸一样的年轻男人。 高启一脚踩着这白衣人胸口,挑起垂落的纱帘按在帽顶,露出了隐含欣赏的眸子,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还能接住我三招,功夫不错。” 顾悠悠闻言略一回味,便也点了点头。 她往日里跟高启过招,高启保留实力的情况下她都只能从他手里过个十几二十招,这人猝不及防之下还能接住高启三招,功夫的确不错。 现在想来,李双说的那个把官兵们都给吓跑的估计就是这位仁兄。 那白影被踹在地上,惊起一地灰尘,呛得他不住咳嗽,几星唾沫不可避免地喷在了高启踩着他胸膛的黑色鞋尖上。 高启眉头一皱,“咻”地一下把脚收了回来,满脸的嫌弃。 那男人一得空,一咕噜爬起来就要跑,高启神色不耐的撩起眼皮扫他一眼,复又将那被喷了唾沫的脚重新踩住了白衣人的胸口,还在他胸口处的白衣上轻轻碾了碾,想要擦擦那被玷污了的鞋尖。 “你!咳咳!”白衣人气极,又是一阵不停的呛咳。 顾悠悠这才记起高十三的轻微洁癖,暗自咕哝一声平时他锄地做饭砍柴的时候也没见他洁癖啊,怎么这会“旧病复发”了? 顾悠悠眼瞧着高启神色愈加嫌弃,生怕他一个不如意把这人给一脚踩死,忙拽了拽高启袖子,在他神色稍缓时便对那白衣人道, “你是什么人?” “咳咳……我还想问你们是……咳咳什么人!”白衣人咬牙怒道, “为什么要闯入我王家门?!” 王?顾悠悠下意识想起了月牙楼隔壁那位千娇百媚的老板娘王凌燕。 这个是她的人? 顾悠悠直觉不是,却仍是问道,“王凌燕是你什么人?” “什么王凌燕?”白衣人下意识反问道。 他眸中的茫然和疑惑不似作假,顾悠悠打消了疑虑,再一回味这人刚刚脱口的那句话,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白衣人瞠目欲裂,高启声音陡然提高,高启不满地“啧”了一声,把那白衣人激动得微微仰起的身子又给踩了回去。 “咳咳咳……” 顾悠悠看他“苍白”着脸不住咳嗽,忽觉他怪可怜的,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顾悠悠拎出钥匙亮给他看, “你看清楚了,我可是拿着钥匙光明正大进来的,你说这是你王家门,那个家门里的人会像你一样偷鸡摸狗装神弄鬼?”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顾悠悠手中火光大盛,白衣人看着她拎着的那把钥匙,脸色倏地变了。 虽然他的脸抹得跟纸一样白,顾悠悠仍是看出他神色的剧变,勾了勾唇角,道,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直在这里装神弄鬼?” 白衣人自知打不过制服自己的这个男人,气闷地一偏头,并不想回答这女子的话。 高启十分默契地给顾悠悠充了个脸,脚上逐渐用力,声音冰冷, “你若不说,便真正去做鬼吧。” “咳咳……呕……”白衣人难受的不住咳嗽,到后面窒息得干呕了起来。 随着高启脚上逐渐用力,踩在白衣人胸口处的脚摩擦着他身上的衣服,听起来像极了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顾悠悠听起来都觉得疼。 “说不说?”顾悠悠轻声道, “你一直坚持到现在,想必不想这么容易就丢了性命吧?” 白衣人神色痛苦,闻言眸光微闪,却仍是倔强地咬牙不吭声。 顾悠悠觉得再这样下去这货估计快要撑不住了,无奈地对高启使了个眼色,让他放轻力道。 就在这时,一道童声在门口响起。 第九十九章 隐情 “放开王哥哥!” 楼内三人皆是一怔,双双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瘦弱男孩正怒气冲冲地跑过来,目标显然对准高启。 “小满!”白衣人急急叫道,“别过来!” 那男孩被这一喊喊回了些神智,但也只是稍稍顿了多脚步而已,下一刻冲得更猛,就要伸手去推搡高启, “你放开王哥哥!” 顾悠悠错愕过后回过神来,哪能让这小男孩去碰高启,她抬眼看向高启,高启也正好抬眸,两人一对上目光,高启便缓缓收回踩着白衣人的脚,负手而立。 小男孩见状忙改道去扶白衣人,他用力托起白衣人上半身,一只瘦弱的小手不住替他拍打后背衣服上沾染的灰尘,一边担忧道, “王哥哥,你没事吧?” 白衣人白纸似的面上露出一丝柔软的笑意,道, “没……咳咳,没事,你不该出来的。” 顾悠悠看看白衣人的表现,再结合这小男孩忽然出现——她记得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把外面的大门关上了,如果这男孩是从外面进来的,没理由他们会没听到动静。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小男孩一直藏在这酒楼内,而这个白衣人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保护小男孩不被发现。 想通这些也不过一瞬间,高启也自然想到这一层,他淡淡道, “你是他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叫做小满的男孩闻言猛地抬眸看向面前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眸中一时浮现出惧怕和愤怒交织的神色,咬牙道, “为……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衣人缓过劲来便站起身,伸手将小满拉到身后,警惕地对面前这对男女道, “不关他的事,你们……” 高启神色一动,偏头朝门口看去,顾悠悠和白衣人也很快察觉,跟着看过去,便见门口下一刻又出现一道颤巍巍的身影。 这是一个佝偻着背,须发全白,浑身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老人,他努力睁着浑浊的眼睛,却只能捕捉到黑暗的大厅内那位于角落的火光。 他颤巍巍地抬脚要迈进来,小满赶忙放开白衣人,几步冲过去扶住他,不让他被门槛拌倒,“爷爷!” 紧接着那老人后面又出来一个瘸着腿拄着拐杖的青年,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站在老人和小满身边,警惕地盯着厅内几人。 顾悠悠看着这一个个跟地鼠似的冒出来的人,毫不怀疑这酒楼肯定有一个秘密根据地。 顾悠悠转头看向白衣人,淡淡道, “现在能同我们说怎么回事了吧?” 顾悠悠倒是没有要拿门口这老、残、幼三人组当人质,但不妨碍白衣人想歪,白衣人闻言愤怒又憎恶地盯紧顾悠悠,又听她接着道, “你打也打不过我们,要是还不说,我不动你们。明天我再报官让人来赶你们走,不过你们霸占这里这么久,他们只是单纯赶你们走还是会把你们抓起来就不知道了。” 顾悠悠胜券在握地看白衣人剧变的脸色,道, “你好好考虑,要是从实招了,我或许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现。” 白衣人握拳,紧紧咬着牙,眸中写满了挣扎。 那老人在小满的搀扶下同瘸子青年也一块过来了,老人停在几人跟前,模糊的视线对准了顾悠悠,声音苍老而沙哑, “姑娘,有什么话便问我吧。” “于伯,”白衣人却忽然妥协了,“我说吧。” 他说着转身走向另一侧的柜子,高启眸光一动,却没再去捉他,他知道这白衣人不会再跑了。 白衣人走到一个密封的柜子里,打开了柜门,从里面掏出两块软垫,因为软垫放在柜子里,并没有落下多少灰尘,他轻轻拍了拍,重新走回来将他们放在老人和瘸子青年面前,扶着他们坐下,而后一手安抚般轻轻摸着小满的发顶,转向顾悠悠和高启,道, “我叫王进,大概一年前便留在这里,外面人传的鬼影就是我。” 小满瘪了瘪嘴,闷闷插口道, “制造动静的是我。” “但凡来的人我都会像今晚一样吓跑他们。”王进道。 “没人来的时候我就从里面敲门,有时候会鬼哭狼嚎。”小满道。 顾悠悠:“……”这咋地你们还跟抢功劳似的争着揽呢?? 眼看小满和王进两人就要旁若无人地争起来,瘸腿青年坐在地上,没好气地屈指弹了下小满的额头,成功让他嗷了一声,捂着脑袋不再开口了。 顾悠悠道,“为什么这么做?” 王进抿了抿唇,半晌叹口气,道,“为了不让别人进来,发现我们在这里。” 王进武功高,一向独来独往,却是国内各镖局最信赖的人,一年前他在护送货物经过此处时被那些窥伺这批货物的人埋伏,在围攻之下货物被抢,自己也送了重伤。 所幸他遇到了小满和于伯这对爷孙俩儿,这对爷孙俩儿一直相依为命,在这镇上以乞讨为生,他们都自顾不暇,却仍是扣扣索索地把每日讨来的钱省下来给王进治病,将他藏在他们平日安身的小破庙里。 王进对这对救了自己性命的爷孙俩十分感激,伤好后就回镖局,将自己多年的存款拿了一大半赔给了镖局,将剩下地当成了银票,想要送给那爷孙俩儿作为报答。 然而就在他要回到破庙的路上,他碰到了一群人正在威逼强迫一个弱女子,眼瞧着那少女就要被那群人拖上马车,王进忍不住出手了,将那些胁迫少女的人都打趴下,救下了少女。 可他没想到,那些被他留了一手的人转身回去找来了更多人,跟着他找到了小破庙。 当时被他打趴下去的还有一个锦衣公子,一看就是这群人的头儿,他领着一群人来到小破庙时,下令让人捉王进。 如果只是王进一个人在场,这群酒囊饭袋并不能对他有任何威胁,可是小破庙内还有小满和于伯。 那锦衣公子很快发现王进不好对付,便让人抓了于伯和小满来威胁他。 第一百章 原来如此 王进一看救命恩人在别人手里,不得不屈服了,之后便被那群人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身上带来的银票也都被那锦衣公子命人抢走了。 小满和于伯为了给王进治伤,每天起早贪黑去讨钱,捡东西去变卖,王进伤还没好就去镇上想要做一份活赚钱来偿还这对爷孙俩儿。 可他显然低估了那个锦衣公子的恶劣程度。 他在镇上放话,命令所有人都不得给他活干,否则他就要谁倒霉。 于是王进无论是去饭店、酒楼、当粗使伙计、乃至去给人搬东西,都一再吃闭门羹,没有人敢用他。 他这才知道,这锦衣公子在这镇上势力有多强大。 而那锦衣公子对付他一个人还不够,在他某次上街碰见小满和于伯乞讨时,还踹翻了他们的钱罐子,抢走了那零碎的银子,临走前还踢了挣扎怒吼的小满一脚。 王进又气又恨,可是也无计可施,只能锲而不舍地继续一间间问下去,希望有人能用他,但后来还跑去了城里,离开那锦衣公子的势力范围,总算有一家铺子让他去做了力气活。 可这钱终归有如杯水车薪,那锦衣公子还不依不饶地去小破庙赶走了小满和于伯,连他们唯一的藏身之所都不肯放过。正在这是,张记酒楼因为死了人的事情闭馆了。 王进听见旁人议论张记酒楼不吉利,便想到了一个法子。 过段时间谣言一过,终是有人不甘心拥有这么好的条件的酒楼就这么荒废,于是开始有人要来买下这不吉利的酒楼。 此时王进伤也已经好了,他换上了一件白衣,往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武功高轻功也强的他,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眼里,就成了来勾魂索命的凶煞恶鬼。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慢慢的,张记酒楼夜间闹鬼之事逐渐流传开来,住在这附近的人也经常能在夜间听见这里传出的诡异声响。 但终究还是有人放不下利益,引来了官兵。 然而此时王进早就在这酒楼的露天大院里,挖了一个足以藏下七八个人的地洞,小满和于伯也被他安置在这里。 没人发现他们。王进现身,又在官兵们眼里“消失”,这些官兵们本身也就只是受了贿赂才过来“例行公事”而已,一见这情况纷纷丢盔弃甲,哪管这究竟是人是鬼,只知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东西,于是此后再也没官兵府衙介入了。 那些打这酒楼主意的人也渐渐想清楚了,即便是这些官兵能赶跑这楼里的东西,也总归治标不治本,这些官兵不可能一直守在这楼里,而只要他们一走,该闹鬼还是闹鬼。 于是后来便极少有人过来了。 而院中那个地洞,被逐渐生长出来的杂草掩盖住,更加难以发现。 平时躲在地洞里的人,除了小满和于伯,渐渐多了镇上一些无处可归的乞丐。 有孕妇,有瘸子,有小孩,有老人…… 顾悠悠听到这里眉梢一动,所以外面人传的这里夜间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婴儿啼哭声,想来就是躲在这楼里的小孩的手笔。 顾悠悠神色有些复杂,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道, “你说的那锦衣恶霸……是林中怀?” 王进闻言不由露出错愕的神色,他苍白的脸上做出这副神情,不得不说格外让人心惊肉跳。 他惊道,“你怎么知道?” 顾悠悠和高启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到林中怀,顾悠悠眼里露出些厌恶的神色, “会做这些事情,又能让这镇上的人都敢怒不敢言的,应该就是他了。” 一直沉默着的高启开口,声音低沉,“几个月前林中怀一家就入狱了,没人会再对你们造成威胁。” 王进看向高启,默然不语。 他知道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林中怀已经对他们造不成威胁,那他也没理由再霸着别人的地盘不放。 王进声音有些苦涩,“的确。可是那时我们已经住了快半年,于伯、青哥、罗姨……我把他们当成家人,离开这里我们还能去哪?我不能离开他们太久,一个月也只能去一两次镖局,但因为我那次把事情办砸了,已经很少人敢再用我,以我挣的那点银子,哪里够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 “王哥哥……”小满哽咽着看王进,抽抽搭搭地叫他。 听了这些,要说不感动不触动那是假的。顾悠悠看向王进的眼神里含了些敬意,她知道这人没有说谎,现在外面那院子里,真的有一个地洞,也许此刻他口中的那些孕妇、小孩就躲在那儿。 顾悠悠沉默片刻,道,“你今天白天就在这里?” 王进都说到这里了,自然有问必答。他摇了摇头,道,“白天我去城里做活,是小满在这里。” 小满虽然年纪轻,但打小摸爬滚打讨生活的经历也让他颇有眼色,这一番观察下来,他看出身前这个漂亮姐姐估计是没有恶意的,虽然不清楚那个打了王哥哥的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有没有恶意,但看得出来,他是听这漂亮姐姐的话的。 小满对顾悠悠放松了些警惕和惧怕,顺着王进的话道, “今天我就在院子里,听到门口有动静,就躲在楼上,听到你跟林婆说今晚要过来,我就去告诉王哥哥了。” 顾悠悠心道果然如此,坐在地上的老人一直保持沉默,此时颤颤地开了口,道, “姑娘,既然你如今已经发现了我们,我们不求你放弃这酒楼,只求你宽限我们一两天,这一两天内我们就搬走。” 王进闻言拳头紧握,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住了口,而后愤愤地瞪了顾悠悠和高启一眼。 顾悠悠觉得他有点欠揍。 高启看了顾悠悠一眼,眸中闪过些许笑意,又开口道,“我有些疑惑,此处许久无人打扫,又落了灰,你们夜间住在这里,又如何在白天清除你们留下的痕迹,还能在这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没留下一点足迹?” 第一百零一章 心酸 顾悠悠闻言也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前探了探,果不其然见到他们在这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留下的一串凌乱的脚印。 既然地上桌上都落了灰,他们是怎么做到住在这里还能把这里保持得好像一直荒废着的样子? 虽然这个问题问得顾悠悠也很好奇,但…… 顾悠悠看了一眼高启,只觉这个问题从高启嘴里问出来有点……怪,还有点没营养。 她不由猜想高启这是看出了她正在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来给她争取点思考时间,但又觉得估计是她的错觉。 高十三怎么可能会跟她这么默契。 小满听了高启的话,瘦小的脸上当即现出了明晃晃的得意的色彩,声音稚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自从很少人来了之后我们夜间都睡楼上,白天就从地洞里出去讨生活,留下的人清除痕迹,我们隔个一月就会清扫一下这酒楼,不然现在这地上的灰可就不只这一层了!” 小满一说起这些就滔滔不绝,“这灰尘可是好东西呢!我们平时都尽量贴着墙走,不会在这明处留下脚印,白天就把我们收集的灰尘洒在我们的脚印上抹匀,自然就没人发现啦!不过今天这……姐姐来,我们都没准备,我去楼上也是为了收拾东西,姐姐要是再往角落走走,或者上楼来看一眼。我就藏不住了……” 说到后面,这瓜娃子又露出了沮丧的神色,好像在为自己的粗心而自责。 顾悠悠听得嘴角微微一抽。 虽然这男孩儿说得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她还是觉得……好麻烦!就只为了住这酒楼,每晚睡完就要掩盖踪迹,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人来,在她看来,这的确很不划算。 但……顾悠悠看看面前的老幼残三人组,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顾悠悠道,“外面那地洞里,现在还有多少人?” 王进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于伯淡淡回道,“一个怀着孕的妇人,一岁的孩子,和三个行动不变的男人。” 王进和瘸腿青年同时出声道,“于伯!” 于伯叹息般说道,“就算不说,姑娘他们现在出去一找也能找到。” 火折子终于燃尽,顾悠悠从袖中掏出一个新的火折子点燃,高启走过来接过顾悠悠手里的火折子,代她举着。 顾悠悠冲高启勾唇笑了笑,片刻后便道,“你们放心吧。今晚之事,我们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明天我就会去找林婆,告诉她此处真的闹鬼,我不敢要这酒楼。” 王进和小满几人怔怔看着顾悠悠,就听她接着道,“至于你们要不要搬走,那便不关我事了。不过我想如果我没买下这地,估计往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是安全的。” 王进怔愣过后,皱了皱眉,狐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明天就去找人来抓我们怎么办?” 按顾悠悠一贯的性格,她在面对这种质疑通常会说“你爱信不信”,但今晚发生的这些事着实出乎她意料。 她原本以为估计是什么人为了独占这地而装神弄鬼,甚至连是不是真的有鬼都设想过,却没想到,这的确是有人为了“独占”酒楼,却是为了护佑无家可归的人。 顾悠悠难得耐心解释道,“没了这里我还能找别的酒楼,我又不是非这张记酒楼不可,如果我真的非要这地,现在我就能让你们走,何必扯谎骗你。” 王进闻言神色有些动摇,于伯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直接朝顾悠悠弯腰行了个礼,道,“多谢姑娘。” 顾悠悠见状忙上前要扶一下老人,小满已先行托住他,顾悠悠顿住脚,道,“不用谢。” 话说到这,顾悠悠也觉得没什么停留的必要了,她看了高启一眼,高启会意,走上前来,两人便要往外面走去。 刚走两不,顾悠悠又停了下来,拿过高启手里的火折子,递给一脸懵的小满,而后走向王进,道,“我很欣赏你,过段时间我会在这一片开酒楼,你若不介意,便来替我做事,相信我的月钱待遇会令你满意。” 王进满脸错愕,片刻后眸子眯了一眯,道,“多谢好意,但不用了。” 顾悠悠也眯眼笑了笑,道,“别拒绝得太早,等我酒楼开业之前,我会再来找你。” 王进“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 顾悠悠勾了勾唇,转身冲小男孩摆了摆手,跟高启一块离开了。 顾悠悠走出大厅时,站在那大院中偏头一看,果然见着墙角一处仗着杂草的地方被挪开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此时正有两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一看到她便缩了回去。 高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翻身跃出了高墙,顾悠悠走到大门的那一刻就戏精附体,突然间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打开门后走出去,又手忙脚乱地关上门,落锁的手都哆哆嗦嗦的,而后脚步凌乱地跑远。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顾悠悠拐出街道,高启便落在她身前,好笑道,“你做甚慌乱逃跑?” 顾悠悠见高启突兀出现,便知附近没人看着,听了脚步,道, “这你就不懂了,做戏要做足,既然明天要跟林婆说我被鬼吓着了,现在怎么能毫无触动地走呢?肯定要演得逼真一些,指不定刚刚那附近就有人在盯着呢。” 高启静默片刻,道,“你还挺熟练。” 顾悠悠“呵呵”干笑两声,便听高启又道, “你很欣赏他?” 顾悠悠毫不犹豫道,“当然,他武功不错,又很仗义,知恩图报,这年头遇到这样的人挺难得,你刚刚不也夸他功夫不错么。” 高启道,“所以你还要让他给你做事。” 顾悠悠没发现高启语气中的古怪,点头应道,“如果他能来肯定不错,反正我以后都是要雇人的,不如雇他这样的人,我还放心。” 高启低低“哦”了一声,没再多说。 第一百零二章 情意 两人漫步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顾悠悠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口小心掏出一个东西,道, “对了,这个送你!” 高启闻声低头,便看见一枚刻着高纹的乳白色玉佩,坠着鲜红色流苏,躺在顾悠悠嫩白的掌心中。 从刚刚就一直远远地跟着两人的冬刃飞到一处屋顶上,见状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 那玉佩真的是送给将军的! 这叫啥?这叫定情信物! 冬刃小心翼翼地跃向另一处屋檐,喜滋滋地盯着不远处那两人。 然后他就见他家贯来说一不二处事果决的将军竟然木了好半天,呆呆看着那玉佩,却愣是没下手! 将军!定情信物啊!快接啊!你让人家一姑娘举着个定情信物还一直不接是怎么回事?? 冬刃此刻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啊不,是属下。 那头的冬刃如何抓心挠肺高启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此时眼中只剩面前女子手中的那枚玉佩,心中一点一点,好似炸开了花般,盈满了欣喜和震撼。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颤抖,怔怔地问她,“给、给我的?” 顾悠悠没来由觉得掌心被高启盯得有些灼热,忍住了要把手往回收的冲动,眸光晃了晃,道, “今天上街路过一个摊子,碰巧看到了,觉得挺适合你,就买了……” 顾悠悠越说越觉气氛有些诡异,飞快补充道,“你如果不喜欢那就算了。” 说着手便要往回收,木了老半天的高启眼疾手快地一抬手,那玉佩就落到了他手中。 他终于克制不住嘴角疯狂上扬的弧度,露出个愉悦爽朗的笑容来, “多谢,我很喜欢。” 面前这人明明已经在自己脸上做了手脚,往常俊朗过人的容貌今夜看上去也不过常人之姿,但再如何伪装,眼睛总是改不了的。 此时他一笑,那漆黑的眸子好似坠满了星辰,波光闪闪,清澈而明亮。 “……”顾悠悠被这笑容晃得心神一荡,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喜欢就好。” 说完她便猛地垂头闷声往前走,心道,娘的,美色惑人! 高启仔细地将玉佩收进袖子里,几步追上去同她并肩而行,嗓音低沉愉悦,“我们这般走回去也还需半个时辰,不若我用轻功带你回去吧?” “啊……”顾悠悠下意识道,“怎么带?” 此话一出顾悠悠就猛地反应过来,还能怎么带??!肢体接触是必须的啊! 高启看着顾悠悠一瞬间的神色变幻,抿唇笑了笑。 顾悠悠直觉不太好,开口便要拒绝,便听他又接着道,“你不是一直遗憾自己没能学轻功么?现在我便带你,嗯,按悠悠的话来说,带你飞。” 带你飞,你飞,飞。 要不是这句话的确是她之前跟他练功夫时说过的,此时听高启一本正经说出这三个字,她都要怀疑高十三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动了。她想他带她飞。 顾悠悠经过内心一阵天人交战之后,不慎让欲望占了上风。 刚“成亲”那晚他俩一张床都睡过,现在别扭矫情个啥。几乎没把古代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放在心上的顾悠悠很快说服了自己,停住了脚步,偏头对高启道, “好。” 这回倒轮到高启不好意思了。若顾悠悠此时仔细看,便能发现他隐在脑侧纱帘中的耳垂透出淡淡的粉。 高启抿了抿唇,差点绷不住面上不动如山的神色,忙向前跨了一步,站在顾悠悠身前,膝盖一弯,矮了身子道,“上来,我背你。” 顾悠悠眸光略一犹疑,踌躇片刻,试探着伸出双手,圈住高启的脖子,下一刻双腿也攀了上去,而后便被高启双手抱住了腿,站直身体往上一掂,稳稳托住了她。 后背传来的柔软的触觉让高启不自觉身体一僵,女子伏在她背后,呼出的清浅气息隔着纱帘落在他颈侧,搔得他皮肤一阵酥痒。 高启喉头不自觉一攒动,嗓音低沉,“妥了?” “嗯。”顾悠悠头一回庆幸自己这具身体还有点胸,不然自己此刻飞快加速的心跳铁定就被人家发现了。 她才不承认自己这是紧张害怕了……顾悠悠这样想着,默默收紧了环着高启脖子的胳膊。 高启闭了闭眼,深觉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强压下心头强烈的激动,脚尖一点,轻盈地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上。 顾悠悠刺激得差点惊呼出声。 卧槽,这感觉,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冬刃:“……” 他家将军还挺会来事儿。 因为回来的路上两人是“飞”着的,省了很多时间,顾悠悠平定了下高启轻功带来的刺激,烧了热水洗漱过后也觉得困了,蒙上被子沉沉睡了一觉。 高启立在顾悠悠窗前,眸光柔软地看着顾悠悠的睡颜,而后动作轻缓地从窗口跃了出去。 冬刃就在院中的墙角处,见了高启躬身行了个礼,轻声道,“大人。” 高启从袖中掏出那枚高纹玉佩,放在掌心轻柔地一下下摩挲,道,“她是怎么买下这玉佩的?” 冬刃死命憋住笑,回忆了下今天下午见到的情形,专挑好听的来讲,“夫人今日同她掌柜的看完店铺,往回的路上被一买佩饰的阿婆叫住,夫人一眼便看中这玉佩,” 冬刃声音轻快,“夫人买下来时,那阿婆还打趣夫人,说夫人是买来送给心上人的。” 高启掩唇低咳了一声,眸底的喜悦却怎么也藏不住,好半晌才正了正神色,道, “你这几日去查查张记酒楼那王进。” “是。” 高启垂眸爱不释手地摸着玉佩,道,“回去歇着吧。” 第二日顾悠悠起来做糕点,高启没多久也进来给她搭把手。 高启添进一根木柴,盯着那炉底乍起的火焰,道,“那张记酒楼你放弃了,可想好了要租下哪间店铺?” 顾悠悠昨晚睡前就想过这个问题,然而她发现不用多犹豫,在pass掉了张记酒楼后,她几乎是一瞬间就选中了李双新建的那间酒楼。 第一百零三章 就是它了 高启道,“不再多看看?或许还有别的更好的,不是你那位掌柜的手下的店铺。” 顾悠悠略一沉吟,便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我想,如果要开酒楼,没有比掌柜的那座更好的了。位置好,无论是离此处还是城中,距离也都不算太远,租金也合理,没必要再花时间去看别家的了。” 顾悠悠拎着食盒到月牙楼后,正见李双坐在那柜台上,看了她眸光一亮,紧接着好似松了口气。 她自觉来到李双跟前,道,“掌柜的。” 李双道“如何?” 他问的是昨晚的事。 顾悠悠摇了摇头,凑近了些,轻声道,“说来话长,但那张记酒楼不适合。” 李双闻言便也知道顾悠悠不便在这里多说,便道,“那一会儿便去把钥匙还给林婆,” 他顿了顿,道,“我同你一起去。” 顾悠悠想着待会儿要跟他说租下他那酒楼的事,也就没有推辞,点头应好。 车轮骨碌碌前进,马车里的李双听完了顾悠悠的讲述,勾着茶壶把手给顾悠悠倒了杯水,感慨道, “如此,那王公子倒是个侠义之士。” 顾悠悠拿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道,“嗯,掌柜的可别同我抢,至少现在先别同我抢,待我好好给他谈条件,他若实在不想给我做事再说。” 李双闻言轻笑一声,摇头没有多说。 林婆本来也就没真的相信顾悠悠会买下这酒楼,因此当顾悠悠“满脸惊恐”地将钥匙还给她时,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习惯性地安抚了一下这姑娘,“吓着了吧?我就同你说那酒楼闹鬼,你还偏要去看。” 李双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顾悠悠的表演,待接触到顾悠悠投过来的隐晦的视线,忙掩下眼底的笑意,上前伸出手轻拍了拍顾悠悠的后背安抚她,一边对林婆道,“她贯来胆子大,昨夜说什么都不让我同她一块去,硬是要自己一个人,现在可算吓到了。” 顾悠悠要不是碍于要表演下被鬼吓着的惨状,她肯定要扭头去对李双翻个大大的白眼。 林婆干笑两声,道,“这……顾姑娘一姑娘家,往后还是不要夜间独自出门的好。” 将钥匙还给林婆后,顾悠悠又一次跟这李双去了他那酒楼。 在来的路上顾悠悠就让李双带上了钥匙,同他表明了想要租下这酒楼,而现在再看这古色古香的酒楼大厅,顾悠悠更加坚定了想要租下来的念头。 回来的路上,李双感慨道,“现在决定了要这酒楼,这两天便可以公布出去了。” 顾悠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觉得颇为期待,又道, “掌柜的,明天过后,我只能做好糕点好送到月牙楼,然后就去做些准备工作了,可能接下来这段日子都没时间再在月牙楼。” 李双扇扇子动作一顿,片刻后笑道,“也是,那酒楼要开业还需添置些东西,可需我安排些人手给你?当然,得付工钱。” 顾悠悠想了想,觉得可行,便应了下来。 酒楼要开业,准备的事情还是很多的,顾悠悠需要再把那酒楼装修装修,要去集市上备货,想好酒楼做什么主打菜,如果真的要酿酒,那还得准备很多东西,之后还得雇人。 下班前顾悠悠本想去张记酒楼找找王进,又觉现在去还不是时机,等酒楼装修得差不多了再来找他。 她觉得让王进当个伙计还不错,如果他会算账的话,当大伙计也行,不过王进说他隔段时间就要去送镖,估计会经常请假,这个得好好思考下。 顾悠悠一路到了家,吃过饭后就闷进房里,仔细想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凉拌、糕点这些倒是不难,但是酿酒的话,她也只会酿葡萄酒和米酒,这古代条件有限,真正做出来的酒估计效果也会打个折扣,而且酿酒时间还长,没办法立做立收。 还是明天却准备些工具,先做点葡萄酒放着试试看吧。 高启沐浴完进了屋来,见顾悠悠埋头在桌上写写涂涂,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问道, “你决定好要租下那间酒楼,可想好酒楼要取什么名?” 顾悠悠闻言猛一抬头,对哦,她还没想要取什么名。 让一个终日只知打打杀杀的人取名字,真是苦了她了。顾悠悠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叫什么好?” 高启放在桌底下的手猛地握紧,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他很喜欢她这般同他商量,就好像…… 真正的夫妻一样。 高启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顾悠悠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她在现代时第一眼见到就特别钟爱的古言,眼睛腾地一亮,坐直身体,“我知道了!” 顾悠悠激动道,“就叫古镜酒楼!” 高潇将到了嘴边的“高潇楼”咽了回去,一时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泄气,垂眸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转移注意力到顾悠悠的话上,低低呢喃道,“古镜……” 顾悠悠眼神亮亮地看着他,但也不主动解释含义,这是架空朝代,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过那句话——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高启低低说道,“古镜,好名字。” 嘿,看来这句话他们还是知道的! 顾悠悠点点头,“那就叫古镜酒楼。” 高启看着她重新低头去写东西,眉眼弯了弯,唇角勾勒出柔软的笑。 第二天顾悠悠将糕点拎去月牙楼,而后到了楼上去找李双。 “掌柜的,我想好酒楼的名字了,等做好酒楼的牌匾,就可以把告示发出去了。” “哦?”李双感兴趣道,“什么名字?” “古镜酒楼。”顾悠悠说得还颇有些自豪。 李双怔了怔,“古镜……古镜,倒真是别致。” “你想做成什么样,同我说说,我让人去做,我手下正好有人是做牌匾的。”李双道。 这敢情好,顾悠悠欣然应了下来,只觉有掌柜的在,她还真是省了很多事儿。 而后顾悠悠就先付给李双租金,同他签好了条约,又商量了一些接下来安排人去装修酒楼的事后便要走,李双又叫住了她,“小顾。” 第一百零四章 开张 “嗯?”顾悠悠疑惑地回头看去。 李双捏了捏扇柄,眸光浮动,半晌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红木盒,放在桌上推到顾悠悠那边,道, “这个送你。” 顾悠悠顿了顿,回过神来,犹疑片刻,道,“掌柜的,这……” 李双伸出另一只手,当着顾悠悠面打开了那盒子,道,“只是些模具,自你说要开糕点店,我便去让人做了来,想着往后你有自己的店了,做些独特的模具要好一些。” 顾悠悠话语一滞,讶异地看着盒子里的几个模具,那是纯银打造的,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椭圆形,有的是花瓣状,正中央都刻着一个“寒”字。 顾悠悠心中忽地淌过一阵暖流,几步上前,托起红木盒,对李双郑重道谢,“多谢掌柜的。” 李双展开扇子摇了摇,道,“送不送在我,用不用看你,无需谢我。” 顾悠悠笑着下了楼。 经过这几个月来的相处,顾悠悠嘴上没说,其实内心里不仅把李双当上司或雇主,还把他当成了朋友。 起初她觉得他软弱,任由王凌燕欺负,后来知道原因就再没这样想过,开始觉得掌柜的人还挺“厚道”,对她也很好,平日里跟他相处也挺有趣的。 顾悠悠拿着红木盒下了楼,便要去她的古镜酒楼看看,李双已经将钥匙交给了她,她现在可以去看看还缺些什么,明天再告诉李双让人去准备。 这时正好小昭她们有闲,都凑过来问顾悠悠开店的事,当听到顾悠悠要开酒楼时,个个都挺惊讶的,小翠则好歹忍住了没轻蔑地嗤笑出声来。 小昭担忧道,“悠悠你可想好了,你不会做菜,若是雇来的人做的菜不好吃怎么办?” “嗯,我会让来的人试试手,过关了再雇,”顾悠悠笑了笑,随口道,“要实在雇不到,小昭你来帮我呗。” 周围齐齐沉默,小昭欲言又止,顾悠悠直觉有猫腻,转头一看,果然见到李双笑得诡异十足,见她看来,幽幽开口,道, “好啊小顾,酒楼还没开呢,你就挖起我的墙角来了。” 顾悠悠:“……” 凑过来聊天的伙伴们十分不仗义地做鸟兽散,小昭拍了拍顾悠悠肩膀,转身开溜。 顾悠悠去看了古镜酒楼,记下要添置的东西之后,在镇上的市集买了些上好的葡萄,又顺着李双给她指的地方,总算买到了冰糖,然后再买些能密封的坛子就赶回家。 今天顾悠悠到家时还很早,门上又一次落了锁。 看来高启现在不在家。还好顾悠悠早有准备,掏出钥匙来打开门,院中还晒着一堆木柴,顾悠悠将东西放去厨房,便开始捣鼓着酿葡萄酒。 经过她这几个月来的观察,这一片的人喝的大多是米酒和烧酒,她倒是还没见过有人卖葡萄酒,但别的地方又有没有她就不知道了,待会儿高启回来还可以问问他。 说起来包括来到这古代将近半年,再算上现代的日子,她已经将近一年没酿过酒了,手法一时还有些生疏,拿剪子剪葡萄粒时还不小心戳到了手。 还好她因为不熟练放轻了力道,不然以她平时的手劲,这一戳下去非得见血不可。 接下来顾悠悠更加小心,于是光剪葡萄就剪了好半天。 之后将剪好的葡萄泡了水,捣碎过后用她一贯用的比例下了冰糖,搅拌均匀,等融化后就密封进罐子里。 顾悠悠对于买不到玻璃罐还是颇为不满的,酿酒一般都装玻璃罐,现在装这种普通瓷坛,不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变化。 在这古代头一回尝试酿酒,顾悠悠没有做多,只酿了一个膝盖高的坛子。 她仔细检查了酒坛的密封情况,而后便抱起来放到仓库里去。 在当酒时,顾悠悠还想,要是以后需要,她还得在这里造间酒窖,不然只放仓库还不太好保存。 顾悠悠走出仓库前又回头看了那酒坛子一眼,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在现代的日子。 她忽然想起来,她家酒窖里还放了三罐葡萄酒,算上现在,已经放了三年多了。 她那几个朋友每会去她那都要对她那珍藏的酒虎视眈眈,要是平时不给他们做糕点,他们还拿那些酒来威胁她。 本来想着存个十几二十年再开封,现在倒好,一滴都喝不到。 顾悠悠叹了口气,便宜她那些朋友了。 出了仓库,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高启却还没回来。顾悠悠将院中的木柴都收起来放进柴房里,想了想,从柴房柜台上拿了一捆青菜洗干净,等着高启待会儿回来炒。 门口传来细微动静,顾悠悠扒着柴房门冒头一看,对来人弯眼笑了笑,“回来了。” 高启顿住脚步,望着女子娇美明媚的笑容,心中一片安宁祥和。他眼角眉梢都不自觉带上了笑意,走上前,道, “抱歉,去做了些东西,晚了些。” 顾悠悠很识趣地没去问他做什么去了,高启却主动跟她开了口。 他走进柴房来,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小的圆盒递给顾悠悠,道,“我去做了这些,送你。” 顾悠悠望着面前的圆盒,一瞬间就想起了李双送她的模具。 她想,不会高启也送模具吧? 下一刻顾悠悠就有了答案。高启将盒子打开,声音低沉中隐隐透出些紧张,“昨日才知晓你要开酒楼之事,所以今日才做好,你……看看喜不喜欢,” 高启顿了顿,又补充道,“算是那玉佩的还礼。” 面前的小圆盒里放着四个模具,同样纯银打造,雕工很是精细,模具中央都刻着一个“潇”字。 顾悠悠好笑地摸出袖子里放着的李双那个红木盒,打开来对高启道, “你们还真是巧,都送我模具,一个刻寒,一个刻潇,就差个顾了。” 高启眉峰不动声色地微皱,唇角稍稍绷直,道,“……这是谁送的?” “掌柜的。”顾悠悠还觉得挺好笑,完全没发现某人的异样。 “……嗯,”高启垂眸将手收回,握紧了小圆盒,淡淡道, 第一百零五章 大受欢迎 “你既有了,那这个便不用了。” “诶,”顾悠悠没来由一急,忙将红木盒往灶台上一搁,直接上手去扒高启掌心,道, “谁说我不用了?” 高启抿着唇没说话,却自觉地松了力道让顾悠悠毫不费力地把盒子夺回去。 顾悠悠打开盒子看了看,脑中灵光一闪,抬头望向高启,脱口道, “你亲手刻的吗?” 高启握拳掩唇低咳一声,低低道, “手艺不是很好。” 顾悠悠眨眨眼,兄弟你太谦虚了。 顾悠悠很喜欢这个礼物,但鉴于古镜酒楼牌匾还没做好,便没急着用。 李双那边的人动作很快,两天后就把牌匾做出来了。 顾悠悠去看了成果,和她预想中的几乎相差无几,漆黑的牌匾中央镶嵌着金色的字体,行高流水又锋芒毕露,顾悠悠表示很满意,于是直接让人把牌匾抬去她的新酒楼,将牌匾安了上去。 顾悠悠站在酒楼门口,静静欣赏了一会那牌匾,只觉内心一阵澎湃,而后便是满满的斗志。 她在酒楼内指挥着来装修的人们,时不时还自己去改一改。 古镜酒楼牌匾挂上去的第二天,李双放出了公告。 这一天的月牙楼颇为热闹,虽然平时也很热闹,但今天格外轰动。 顾悠悠拎着糕点大老远看见月牙楼门口人头攒动,听着那边传来的议论声时,头一回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她竟然有了这么多粉丝。 没错,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听说了月牙楼的糕点师要走了,个个赶来问情况。 顾悠悠埋头就要从后门走,然后被消停了许久的王凌燕拦住了去路。 王凌燕盯着顾悠悠手里拎着的盒子,眸中露出了然又复杂的神色,她瞪着顾悠悠道,“你要开酒楼?” 顾悠悠不想理她,淡淡道,“让开。” 王凌燕嗤笑一声,掐着腰道,“别人不知道,但你可骗不了我,谁知道月牙楼的女安保竟然就是远近闻名的月牙楼糕点师呢。” 顾悠悠淡淡地撩起眼皮看她,王凌燕狠狠咬牙,被她这漠视的态度激得不轻,“哼,真是自不量力!就算你做的糕点别人都喜欢又如何?开酒楼可不是只要会做糕点就足够的!”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个堪称得意的笑容,笑得花枝乱颤,“你等着!等你离开了姓李的,我一定千倍万倍来找你算账!听闻你还得罪了翁小姐,呵,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王凌燕自言自语了半天,顾悠悠实在没耐心,撂下一句“等着你”就直接撞开王凌燕,从后门进了月牙楼。 堪堪走进后门,顾悠悠就看见柜台那边围了好几个人,个个缠着坐在柜台里的人问, “掌柜的,那古镜酒楼可是你另开的?” “那糕点师过去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那我们往后岂不是没法在月牙楼吃到这些糕点了?” “掌柜的……” 顾悠悠远远听着都觉得有点吵,于是此时此刻还挺心疼那被围着的李双。 然而她只看了一会,就发现那些围着李双问东问西的人里竟然还有一些同行——卖糕点的。 顾悠悠见状觉得颇为好笑,忙走到厨房去把食盒放下。 正在厨房里端菜的小伙计见了她送了一大口气,“顾姑娘你可算来了,你这糕点还没到呢,外面那群人就全给提前订光了。” 顾悠悠只好安慰道,“我今天做多了一些。” 虽然看来也是不够的。 那小伙计将食盒打开,便要份例来放,却忽然“咦”了一声,捻起一块糕点,惊讶道,“你今天竟然用了模具!” 正在炒菜的几个厨娘一听也都惊奇地凑过来看。 不怪她们震惊,一个雷打不动坚持了好几个月都不用模具做糕点的人,突然间用了又精致又独特的模具做了糕点,视觉上不可谓不冲击。 顾悠悠知道今天要发公告,所以她从昨晚就迫不及待地用上了高启送的模具。 此时见她们对着她的糕点啧啧赞叹,不知为何顾悠悠心中莫名有些骄傲,道,“这些花纹好看吧?” 她话音一落,便毫不意外收到了一堆赞美,于是内心骄傲的小人就更膨胀了。 当糕点端出去给客人们,几乎每个客人都同小昭他们一样反应,惊讶赞叹之余,也知道月牙楼糕点师要去开酒楼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了。 李双坐在柜台上,盯着面前碟子上的几块糕点,面上不见喜怒,淡淡道, “小顾,我送的那些有那么不好么?” 顾悠悠难得跟上了李双的频道,看得出此时掌柜的一如既往的笑容里藏着的不悦,但又想不到什么别的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便干脆道,“掌柜的做的也很好,这是我……朋友送的,我也不能拂了他心意。” 顾悠悠说完就莫名觉得自己这些话好像有点渣,顿了顿,赶忙补道, “不过以后做给掌柜的的糕点我会用你送的,或者用最开始的那些。” 李双默了片刻,低低重复道,“朋友?” 顾悠悠眉峰微微一蹙,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又有人围上来找李双, “掌柜的,那糕点师什么时候走啊?啥时候我们就没法在这月牙楼吃到这糕点啦?” 李双和顾悠悠两人之间淡淡的诡异氛围被来人一通话给搅得无影无踪,李双抬眸对上来人的目光,笑了笑道,“张老爷,你先回去吃,我现在就跟你们说。” 张老爷哦了一声,慢吞吞回到座位,李双收敛情绪,同顾悠悠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各位客官,关于月牙楼糕点师一事,我在这里统一回复大家,”李双从柜台走出来,现在大厅中央,厅内的客人们纷纷停了动作,静静地等着李双继续说下去, “半月之内,古镜酒楼将会完工,届时我月牙楼糕点师便会去往古镜酒楼,而我月牙楼将会同古镜酒楼有所来往,古镜开业之后,每日所制糕点将会有三分之一在我月牙楼售卖。” 李双话音一落,四下一片哗然,个个交头接耳,还没消化这话中意思。 第一百零六章 话里有话 李双便又接着说道,“各位不必担忧往后会尝不到这些糕点,古镜开业,各位仍是能在我月牙楼吃到这些美味的糕点,各位不过是多了一个选择罢了。” 顾悠悠在一旁听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果然,李双这厮还是这么奸,给她宣传古镜还不忘揩一把油,拉上月牙楼。 李双仿若能感受到顾悠悠内心的腹诽般,下一刻又笑着补充道,“不过届时我月牙楼卖的糕点数量肯定不够各位享用,各位若有兴趣,可去古镜试试,据说那古镜还有很多新花样呢。” 这下厅内众客人是真的惊了。 他们显然没料到李双会这么“无私”,几乎摆明了在给他们推荐古镜酒楼,好像完全不怕古镜跟他月牙楼竞争一样。 然而下一刻楼内众人就都达成了一个共识——看来古镜的确是李双手下的。 尤其是知道古镜酒楼就是李双手下新建的酒楼的知情人,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那这样看来,古镜酒楼和月牙楼也没区别嘛,不就是换个地方换个名字,可真正的主人不还是李双嘛。 众人想通之后,陆陆续续便有人拱手对李双道,“届时古镜开业,我等必定到场。” “哈哈,还真期待那古镜酒楼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来必定不差!” 众人毫不犹豫地趁这个机会拍起李双马屁,个个都坚信了古镜酒楼的主人就是李双,因此李双说据说古镜会有新花样,那就一定会有新花样。 众人中有人一时拍马屁拍过了头,“古镜必定会是第二个月牙楼啊!” 周围静默片刻,忙继续哄闹着把这句话盖过去。 李双假装没听见,笑眯眯地往回走,而后对上面色复杂的顾悠悠。 顾悠悠张了张口,又不知说什么。 她其实从没就没想过要李双给她宣传酒楼到地步,只要让客人们都知道地址和酒楼名就好了,但她没想到,李双竟然几乎毫无保留。 她知道,李双这是故意让客人们都误会古镜酒楼是月牙楼的分店,给她打了个基础。 这样一来,到时候无论如何,古镜开业时的情况都不会差。 李双没等顾悠悠说什么。便悠悠道,“不必谢我,不过你要真的过意不去——” 顾悠悠直觉没好话,果然听他接着道,“那古镜开业后就卖我三分之二糕点好了。” 顾悠悠:“……”想的美! 事情安排好后,顾悠悠又去了古镜酒楼监督进度,而后趁着没人注意,翻墙进了张记酒楼。 顾悠悠没走进那厅里去,她很自觉,不想留下脚印,待会儿还得麻烦那些人掩藏足迹。 她走到上回发现的洞口附近,这里已经被杂草盖住,顾悠悠是试探着抓住那些杂草,果真碰到一处明显比别处松软的触感,然后便将那杂草搬来了。 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地面,片刻后不得不感慨,他们这挖地洞填坑的手法太厉害了,地面上竟是一丝裂缝或是痕迹都没有。 要不是顾悠悠在那一晚就知道了实情,她几乎要以为这个位置真的没有一个能纳得下七八个人的地洞。 她曲起手指,便要在这地板上敲一敲,脑中又想起那晚王进说的这下面住孕妇和孩子,到底没好意思打扰人家。 好在她这两日因为要备货,随身带着纸笔,她眸光一亮,抽出纸来放在膝盖上写了一些字,大致表达让邀请王进到时去她的古镜工作,然后便掏出十两银子,说提前给人家一半月钱。 做完这些顾悠悠便将东西仔细放好,重新拿过杂草盖住。 王进果然白天都不在这酒楼里,顾悠悠待在这老半天,都没见一个鬼影子出来。 因为牌匾做好了,公告也发出去了,顾悠悠今天心情格外好,吃晚饭时还忍不住跟高启说到时候开业一定要来捧场。 高启今日看上去心情也不错,虽然神色还是没有太大变化,但他吃饭时时不时就要扫一眼被他特地摆上桌的一碟用了新形模具的糕点,好似看一眼就能获得巨大的满足。 然而第二日高启就不开心了,因为赵言又去找了顾悠悠。 说来还是因为月牙楼糕点太过出名,所以当李双一放出月牙楼糕点师不日将离开月牙楼去开新酒楼时,即便是特意不去关注月牙楼的赵言,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同自己的母亲置气冷战,同时还在提防着那娇纵任性的翁小姐去找顾悠悠麻烦,乍一听顾悠悠要离开月牙楼的消息,赵言第一反应就是顾悠悠是因为他、因为被他母亲找了麻烦而选择离开月牙楼。 她是被逼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赵言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但他又记着那天信誓旦旦地跟顾悠悠保证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再也不去月牙楼,他怎么能短短时间内就反悔呢? 赵言纠结了整整一夜,吩咐了身边最信任的人,想让他代自己去跟顾悠悠说一声,让她不用顾虑,他会处理好他母亲同翁小姐的事,不必为了这些事而特地离开月牙楼。 他的人得令,还没走出两步,赵言又叫住了他,而后自暴自弃地决定要再去见顾悠悠一次。 莫夫人拦住他,怒道,“你又要去找她?” 赵言淡淡道,“母亲,不去找她,我于心不安。” 莫夫人望着儿子眼下淡淡的青色,张了张口,却也没能再说出阻挠的话。 那日她贸然去找那女人的事的确有欠考量,因为这事,她这一向乐观开朗的儿子受了不小的打击,她对比也不是没有悔过。 莫夫人只得叹口气,提醒道,“要去就去吧。不过想必你也看的出来,人家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也该死心了。” 赵言淡淡道,“早死心了。” 今日的月牙楼人数比之昨天只增不减,赵言赶过去的时候,顾悠悠正要出酒楼去古镜。 赵言猝然对上顾悠悠,一时还有些慌乱,手足无措道, “顾姑娘,你、你去哪儿?” 第一百零七章 重新再来 顾悠悠见了赵言也颇为意外,她还以为那天过后估计就不会再见到李双了,她顿了顿,回道, “我去古镜。” 顾悠悠的话让赵言定了定神,他看着面前人白皙柔美的脸,轻声道,“能同沈姑娘说两句话么?” 此时两人就站在月牙楼门口附近,颇为显眼,顾悠悠本想领着赵言回去她站岗的那个角落,但一想到待会儿又要面临小伙伴们的八卦拷问,只好作罢,领着赵言走了几步,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街道旁。 顾悠悠差不多猜出赵言来意,主动开口道,“赵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我,”赵言抿了抿唇,将来的一路上想好的话斟酌着一股脑说了出来, “听闻你要离开月牙楼了,我想,若你是因为我母亲她们才离开月牙楼,那你完全不用顾虑,这次我一定会看住她们,不会再让她们来找你麻烦的,所以……你不用离开。” 顾悠悠听着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赵言忙住了口,下意识的就误解了她这一笑。 他羞得脸上泛起薄薄的红色,咬了咬唇,道,“沈姑娘可是觉得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顾悠悠闻言忙敛了笑意,道,“没有没有……” 一开始所有人都跟赵言一样的想法,她怎么会觉得赵言是太看得起自己呢。 她不过是看赵言噼里啪啦一股脑说了这么多,一时间忍不住笑出来。 她想,赵言其实也没做错什么,那他何苦还这样自责又闷闷不乐呢。 顾悠悠对他笑了笑,道,“赵小公子不必自责,我早有自己开酒楼的打算,不过是早晚而已,并不是因为莫夫人她们。” “真、真的吗?”赵言抬眼看她,有些不相信。 “比真金还真。”顾悠悠笑道。 赵言静默片刻,垂眸露出个自嘲的笑容,道,“如此,倒是我想多了。打扰沈姑娘了,我这便走。” 诶,这怎么又不高兴了? 顾悠悠有些困惑,但左右对赵言这人还是挺有好感的,见他失落地转身要走,又叫住了他,“赵小公子。” 赵言很听话地回过身来看她。 顾悠悠一直觉得赵言就是个青春期少年,他说他喜欢她,但也许只是青春期作祟,亦或者是得不到才觉得好。 顾悠悠始终认为自己应该没什么让他看上的,想来也就是因为这张脸了,因为赵言好似刚见了她时就表现得对她很有好感。 顾悠悠想了想,还是道,“赵小公子,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嗯。”赵言点头。 顾悠悠笑道:“过段时间古镜酒楼就要开业了,赵小公子若有空,烦请来捧个场啊。” “好。”赵言勾唇笑了笑,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想,他应该不会去了。他怕往后再见她,仍是会喜欢她。 既无结果,不若不见。 冬刃跟着顾悠悠去到古镜酒楼后就去找了高启,颤巍巍地跟他禀告了赵言和顾悠悠的谈话内容。 他俩今天在街道旁说话,他可算能找着机会凑近一些听个清楚了,意外的是,高启听了却没像之前一样不快,反而看上去还挺高兴。 他道:“悠悠同那赵公子说他会遇到更好的人,那便是彻底拒绝那赵公子了。” 冬刃看着自家主子止不住往上翘的嘴角,没忍住作死地补充一句,“赵公子走前,夫人让他在古镜开业那天去捧场。” “咔嚓”一声,高启捏断了手中细瘦的木柴。 于是高启成功被冬刃补刀,戳得心情很是郁闷。 高启瞪了冬刃一眼,闷闷地转移话题,“王进如何?” 冬刃补完刀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嘴贱,闻言正了正神色,应道, “回大人,王进此人过往经历的确如他所言,也并非谁的势力。” 高启“嗯”了一声,难得多说了几句,“那便看他会否去为悠悠做事,此人倒是个可用之才。” 顾悠悠今日又专等了个没人的时候,翻进了张记酒楼。 令她意外的是,王进今日竟然在这。 顾悠悠本还要走去那地洞上面看看她昨天放的东西有没有被收走,经过大厅正门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影,她瞬间偏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穿普通布衣,长发高高束起,面容硬朗的年轻男子。 他现在门边的阴影处,冷冷看着她,“你终于来了。” 这个声音很耳熟。顾悠悠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声音像谁,再一结合这地点,一时惊讶的睁圆了眼, “王进?” 王进很是直接地对她翻了个白眼。 不怪顾悠悠脸盲,实在是没有一层又一层面粉在脸上,把头发全扎起来的王进,的确跟那晚披头散发面容惨白的白衣“鬼”看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人! 顾悠悠心中默默想到,化妆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只是在王进这人身上,他是反过来,把自己给化丑的。 “进来啊。”王进见她老半天没动,出声催促道。 顾悠悠小心跨进厅内,争取不再地板上留下太明显的足迹,而后便见那个男孩子小满也在这厅内。 他仰头看着顾悠悠,脆生生道,“姐姐好。” 顾悠悠差点给萌出一脸血。 王进没打算邀请顾悠悠坐着谈话——事实上这酒楼内也没有干净的地方能落坐的。 三个就干脆沿着墙角站着,顾悠悠觉得自己是要雇人的,没理由让人家自己开口,于是率先说道, “你今天特地在这等,想必是想好了要不要去古镜了吧?” 王进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垂下的眸子望向小满稚嫩的脸,抿了抿唇,道, “我怎知你那古镜酒楼能开多久?别没两天就关门,还害我没了这边的工作。” “……”顾悠悠觉得此人真是深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噎死人的技巧。 顾悠悠道,“这个你放心,古镜一定会红红火火的。” 王进十分不给面子地“切了一声。” 顾悠悠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揍这人的欲望,“就算真的关门,月牙楼……月牙楼你可听说过?你还可以去那做事,掌柜的肯定要你,月钱也不低。” 第一百零八章 不甘 掌柜的,抱歉,先拿你月牙楼出来用一用。 王进闻言眸光一动,显然是知道月牙楼的。 “……那我往后去古镜,也要时常去送镖,这个也没关系?” “这个嘛,一个月最多只能请三天假。”顾悠悠早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对着王进徐徐比了个“三”的手势。 王进闻言,很明显地心动了。 他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直到小满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露出欣喜期盼的神色,不由得稍稍柔了神色。 半晌后,他抬起头,直直看向顾悠悠,道,“好,我去。” 顾悠悠唇角一勾,“古镜开业日子已经选好了,在十一天后,十月十九,到时你需提前两天过来帮忙。” 王进应了下来,顾悠悠见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对王进和小满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姐姐慢走。”小满在身后甜甜地唤道。 顾悠悠给甜得回过头对小男孩儿眯着眼笑了一下。 “咳……”王进忽然干咳一声,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姑……掌柜的,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顾悠悠眉尾一抽。 这厮改口得也忒快,让她直觉这个忙不是多好帮的。 顾悠悠默了两秒,看着王进不自然的神色,缓缓道,“什么忙?” “你能否……先帮我把张记买下来,往后我会还你钱。” 顾悠悠闻言讶异地高高挑起一边眉毛。 “王哥哥……”小满担忧又不赞同地扯着王进的袖子。 王进顺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道,“放心。” 小满嘴唇蠕动片刻,忍住了没再多说。 顾悠悠盯着王进道,“怎么忽然要买了?你是担心我会把你们在这的事情说出去吗?” “不,我相信你们。”王进缓缓摇头,眸光坚定。 顾悠悠不太能理解,于是又问道,“你如果想要找一个住处,可以去镇中过城中找住宅,价钱总便宜过这酒楼吧?” 王进早料到顾悠悠会问这些问题,直接回道,“我们人数不少,若是去租或者买住宅,价钱虽然会比这酒楼少,却也少不了多少,况且,这地如今的市价已经足够便宜。” 顾悠悠歪了歪头,片刻后就想明白了。 感情这厮是本来就有想要买这酒楼的念头,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拖着没行动。而这会儿他正好碰到了她——说句直接的,碰到了她这只好宰的羔羊。 而他想要现在买下这酒楼,不仅仅只是为了给他们找个安身之所,还是为了未来做打算。 试想,等他真的买下这座酒楼,成为这酒楼的主人,那么那些外人疯传的闹鬼之事必定会戛然而止,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个地理位置好、人流量发、占地空间大的酒楼,该值多少价? 到时候恐怕就不止翻个一两倍的租金了。 所以现在,王进花四百多两买下这酒楼,只会是稳赚不赔。 但是—— 顾悠悠勾着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既如此,我也可以拿钱给你,你自己去跟林婆买下这酒楼,又何需我代劳?” 王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的确,他跟顾悠悠借钱也是可以,没必要麻烦她去跟林婆交涉。 只是…… 顾悠悠悠悠道:“你让我帮你买下月牙楼,是因为四百多两银子的价钱是之前她同我说好的,我去的话她也只能按那个价钱来,就算她会涨价,到最后的价钱怎么也不会比你去要来的高。” 没错,王进也料想到了林婆会见人下菜碟的情况,所以他让顾悠悠去同林婆谈交易,对他真是百利无一害。 王进的算盘打得挺精,但顾悠悠并不反感,反而心中还欣慰于自己没有在他身上白费心思。 她喜欢和聪明人来往或合作,如今看来,王进不仅是一个有着狭义心肠和不凡身手的莽汉,还是一个有脑子会算计的聪明人。 王进抿了抿唇,道,“你说的没错,但也不止这个原因,一年多前我曾去林婆手下的一座酒馆里讨活做,所以她不仅识得我,也知道我的那些事儿。” 他说着眸中带了些忿忿和不甘,“林婆若见到是我要买张记,那么我不仅难以以目前的价钱同她交易,她还很可能会想明白这所谓的闹鬼是怎么一回事,从而暴露我们……我赌不起。” 顾悠悠恍然大悟,心中那杆天平之称也随之倾斜了一大半。 她原先其实有打算在把王进招到她酒楼工作之后,多给他些钱让他另外去给小满他们找住所,而后她就可以买下张记酒楼。 现在看来…… 王进看顾悠悠神色,心中颇有些紧张,紧张之余,又有些后悔自己主动提出来,还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这样一来,可能待会儿人家不仅不同意帮他,还会重新打上这酒楼的主意。 顾悠悠却是自始自终都不是非张记酒楼不可,既然王进想要,那她也无所谓让不让,但如果他只是跟她借钱的话——虽然她最近因为准备酒楼开业的事情花了不少银子,现在自己身上也就只剩下三百两银子还不到,一时也没法拿出四百多两银子借给王进,但她也还是会答应他,钱而已,很容易解决。 只是要直接帮他买下酒楼,面对林婆很可能借机涨价的情况,她没法直接答应王进。 顾悠悠这样想着,便想回一句“我考虑考虑”,目光却忽然扫到小满紧张不安的脸,心神一动,到嘴的话就变成了:“好,我去同林婆说。” 王进闻言心中骤然一松,一直绷着的脸也软化开来,眼神真挚,低头对着顾悠悠拱了拱手,“多谢!” 小满也欢欢喜喜地看着顾悠悠,声音又软又甜,“谢谢姐姐!” 顾悠悠无奈地扶了扶额,对于自己鬼使神差就答应了别人这件事感觉颇为诡异,但话一出口,自然不可能再反悔。 她接着道,“别急着谢我,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王进,你能接受以多少价钱买下这酒楼?” 王进神色看上去挺稳,声音中却夹杂着丝丝紧张和激动,“六百两银子以内。” 第一百零九章 交给我吧 六百两银子,比林婆目前给出的四百一十两银子还要多出一百多两银子,王进足足给了顾悠悠足足一百多两银子的谈判空间,可见王进虽然利用她去跟林婆交易,却也很自觉,不会给出太低的预期价格。 顾悠悠闻言对王进的欣赏更上了一层。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便翻墙离开。 冬刃贴着墙,屏息凝神,听着不远处几人的交谈,待顾悠悠翻出墙后也跟了出去。 顾悠悠出了张记酒楼的时候还有时间,她略一犹豫,便原路返回,往月牙楼方向赶。 王进还没工作就跟她讨了这个忙,看他这么急的样子,她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就早点给人家把事办完吧。 她得去跟掌柜的借钱,待会儿再回来找林婆。 冬刃看着顾悠悠往月牙楼方向赶时,疑惑地挠了挠头,慢半拍才跟上去。 最近顾姑娘去看完古镜酒楼之后都是直接回家的,怎么今天忽然又特地回去月牙楼了? 冬刃跟着跟着,直觉顾姑娘回月牙楼的举动跟刚刚答应了王进的请求有关。 待跟着顾悠悠到了月牙楼,冬刃没像往常一样在街旁摆摊蹲守,而是捯饬捯饬自己的形象,直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他想着如果顾姑娘只是回来拿点东西或者跟之前一样站站岗,那他就顺便坐下来点两个小菜吃完了再走。 却见顾悠悠进了月牙楼后跟那两个安保打了招呼后就径直往楼上走去,冬刃一想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此时觉得顾姑娘找她那掌柜的应该就是为了王进的事,便跟来招呼他的月牙楼伙计歉意地摆了摆手,闲闲走出大门后绕道月牙楼后方,对准了平时里顾悠悠和李双聊天的方位,扒着墙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那边的李双见顾悠悠去而复返,也有些意外,道,“小顾,你怎么回来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于是冬刃就听到顾悠悠清冷中又夹杂写不好意思的声音传来—— “嗯,掌柜的,可否先赊五百两银子给我?” 冬刃一愣,差点松手从墙根上掉下去。 顾姑娘居然跟她掌柜的借钱?! 他听兄弟们说将军之前给顾姑娘下了不少聘礼,顾姑娘缺钱的话,为什么不去找云淮? 难道……冬刃胆战心惊地想,难道顾姑娘对将军比对那姓李的掌柜的还要见外么? 事实证明,太过八卦太过精也不是什么好事,此时此刻,顾悠悠再正常不过的跟上司赊账的行为被冬刃脑补成了顾姑娘心中更信任那姓李的,跟自家将军却很见外。 里面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李双乍然听顾悠悠要赊账,身子一下坐直了,笑容也微敛,道,“古镜应当不至于耗空你的积蓄,小顾,怎么忽然需要这么多银子?” 顾悠悠就知道李双会误会,微微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我急着要钱,是住在张记里的人急着要。” 李双眯了眯眼,又重新把上半身靠回软榻,懒懒地捻起桌上碟子里的一块糕点,道,“王公子要买下张记?” 李双一下子就猜出是谁想买张记,顾悠悠没打算隐瞒,闻言点了点头,又补充道, “他让我帮他同林婆买下张记。” 李双端详了片刻那糕点上的花纹,复又把糕点放回去,搓了搓手,道,“帮他小顾有什么好处吗?”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顾悠悠愣了愣,脑海中飞快闪过些什么,却没能捕捉住这一闪而逝的灵光,便只当李双是为她着想, “也没什么好处,不过是能更好地拉拢他,而且也不过是借点钱,然后同林婆周旋周旋罢了。能帮他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找个安身之所,我也不亏。” 李双勾唇笑起来, “有道理有道理,不过……” 他话锋一转,“王公子倒是好打算,让你代替他去同林婆谈判,自己后顾无忧,只是林婆见你去而复返,必定会猜想你有法子解决张记闹鬼之事,这样一来,你想同她只以四百多两银子便买下张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顾悠悠道,“我知道。” “那你还这般答应他?”李双不解反问,颇为不赞同。 顾悠悠沉吟片刻,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李双顿了顿,须臾笑了开来,“是了。” 他起身去房内的抽屉里取了两张银票,出来后便递给了顾悠悠,而后坐在榻上朗声笑道, “我最近正打算去将那张记买下来,再另外寻一处院子给他们,我若去找林婆,想要低价买来张记不难,是难得一见的好买卖。不过既然小顾要,那我便不同你抢啦。” 顾悠悠闻言静默片刻,道,“送他们住宅?” “嗯嗯,”李双笑眯眯点头,“一座住宅而已,哪比得上张记的价值。” 顾悠悠花了两秒钟感慨李双有钱任性,再花了三秒钟思考李双免费送住宅这个条件对王进有没有利,如果他知道李双原来的打算,会不会觉得还是要免费住宅来的划算? 脑海中闪过王进坚定的神色,顾悠悠便不再犹豫,即便他知道李双这个打算,也必定还是坚持要张记的。 顾悠悠对李双道了谢,把银票藏进怀里便要走。 “小顾!”李双叫住了她,神色夸张地惊叹道, “你没听到我刚刚说如果是我,低价买下张记不难吗?” 顾悠悠“啊”了一声,道,“听到了。” “那你怎么不求……咳,不让我同你一块去?”李双捏紧了扇柄。 顾悠悠笑了笑,道,“哪里需要劳烦掌柜的特地跑一趟,放心,我有法子让林婆松嘴。” 李双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了句什么,而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 “左右我也无事,陪你一块去,顺便看看古镜。” 顾悠悠想了想便也没再推辞,李双跟她一块去,她还能免费蹭一蹭他那马车。 两人也没耽搁,即刻动身出门,坐马车奔往镇上去。 冬刃从墙根上跳下来,心里十分纠结。 顾姑娘跟她掌柜的给那姓王的买酒楼去了,想来顾姑娘应该能办好这件事。 第一百一十章 愿者上钩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将军知道顾姑娘同一个男人借钱帮另外一个男人,他会怎么想…… 但顾姑娘他们已经出发了,他也来不及现在回去问将军的意见。 冬刃纠结了好一会,终于决定自作主张一回,先顾姑娘他们一步把月牙楼买下来! 届时说不定还能让将军在顾姑娘面前有个表现…… 冬刃越想越觉可行,事不宜迟,他当即去找了城中他们手下的一间钱庄,报了暗号,轻松拿来了五百两的银票和几十两碎银,又拿出随身带着的一副面皮贴在脸上,而后直奔镇上而去。 马车行驶速度同他的轻功是不可比的,更何况他还能绕近路,冬刃很快到了镇上,约了张记的主人林婆。 在等林婆的过程中,冬刃还特地去附近的成衣店里换了身新衣服,打扮的人模狗样的,然后去了张记斜对面的一间茶馆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既能看到斜对面的张记,又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茶馆门口进来什么人。 他闲闲地捏着茶杯饮茶,一边盯着张记紧闭的大门看。 顾姑娘同那姓李的掌柜的是坐马车,如果要找林婆,估计会顺便将马车停在张记门口。 林婆没料到这么快又有人来找她要张记,而且还特地把她约在茶馆里碰面,让她直接带上钥匙地契。 自张记“闹鬼”之后,林婆同租客们的交易就没成功过。 原先她还想着收租金,但后来接连经受打击,没有人愿意租酒楼,不得已直接卖地,价格一再调低,亏得一塌糊涂,依然还是没人要。 这一年多来,那些来问张记情况的人,基本都会同她讨一两天的试用期,而这些人无一不在第一夜过去就放弃了要买下张记的念头。 但自从第一个没要“试用期”,直接付了押金,却没两天就吓得屁滚尿流,毫不犹豫地丢弃了押金跑人的人出现之后,林婆就很乐于有人来问她张记的事了,哪怕这些人都只是来问问而已。 因为林婆等的就是那百分之一的概率——她那一次直接吞了被吓跑的“冤大头”一百两押金。 但接下来却没有人再像那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一样付押金了。于是林婆有目的性地又降低了张记的价钱,果然,这之后,她又遇到了两个冤大头。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从这三个冤大头手里吞了将近三百两的押金。 而她也不用担心把张记的价钱调的太低会吃太大的亏。 王婆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有人要一次性把酒楼买下来,或是能付了定金之后坚持着不放弃张记,那么这人必定是铁了心要张记,到时她便会“涨”些价钱,收回本再把张记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而就算卖不出去,她也能慢慢等着又一个冤大头上钩。 这一次这客人提出要地契和钥匙,林婆直觉她等的冤大头来了,于是只讶异了一会儿,便喜滋滋地拿了地契钥匙,动身收钱去了。 冬刃认得林婆长什么样,在林婆踏进茶馆,从左到右扫视馆内的客人们,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冬刃捏着茶杯的手冲林婆抬了抬,毫不意外见着她眼底惊艳又惊喜的神色。 林婆见了这面容冷峻又颇具威压的锦衣公子,心中越发肯定这一趟能成。 她红唇一勾,圆圆的脸上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朝那锦衣公子缓缓走去,而后细声慢语道, “这位公子,便是你约了我要买张记?” 冬刃面无表情地点头。 林婆眼睛愈发亮了,拉过桌边的椅子坐下,张口便要谈生意。 坐在她对面的锦衣公子却摆了摆手,道,“当家的,先喝杯茶吧。” 林婆愣了愣,一时也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只好依言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她贯来爱喝这家茶馆的茶,茶香浓郁,入口甘醇,滑入喉间时,又香又暖。 冬刃这才开口道,“地契同钥匙可带来了?” 林婆从浓郁茶香中抬眸,道,“带了带了,公子你——” 冬刃点头,声音依旧不含半点情绪,淡淡道, “三百五十两银子,张记归我。” 林婆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三百五十两银子! 这人好大的口气! 林婆刚刚还想着,要是这公子要一次性给她买下张记,那她少不得要诓他一笔钱,捞个够本。 哪知他倒是去她所想要直接买下张记,却一口气就给了她这样低的价钱! 林婆压抑住心头的恼怒,面上笑容有些勉强,道,“公子可是在同我开玩笑?” 冬刃静静地看着她。 他刚刚听了顾姑娘同王进和李双他们的谈话,也就知道这婆子什么算盘。 来的路上他就做好了准备,绝不可能让林婆跟他漫天要价。 于是冬刃一张口就先发制人,给出一个林婆不可能接受,却也不会让她愤而离席的价钱,之后再徐徐图之。 冬刃虽然没什么表情,林婆却被他一汪死水般的眸子看的后背冒了冷汗,唇角的笑容越发僵硬,而后她听见冬刃说, “我打听过了,前些日子,当家的已经将张记标价四百一十两银子,却仍是没人要,当家的,我如今给一次性付你三百五十两银子,你可不亏呀。” 林婆闻言,内心动摇了一瞬。的确,如果他一次性给了她三百五十两银子,那么接下来他被吓走了,也没理由再把这钱要回去。 只是—— 林婆看着这锦衣公子笃定而冷硬的神色,直觉告诉她,他这三百五十两银子,她很难啃下去。 她重新挂上公事公办的笑容,道,“公子,你给的价钱的确太少了,这样一来我很是亏本,还不如就将那张记搁在那,总能等到给我满意的价钱的客人出现。” 冬刃闻言半点都不为所动,他早就想好了说辞,此时冷声说道, “哦?张记这一年多前死了人,又一直闹鬼,若一直没人接手,把这事压下去,当家的想想,官家那边届时会不会直接拆了你那张记,候个十几二十年的,再重启那块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痛快 冬刃没说一句,林婆脸色便白上一分,而冬刃的话还没说完。 他缓缓道, “就算官家不插手,当家的,你想再把这张记搁下去,等哪个冤大头给你满意的价钱买下张记……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想来当家的也清楚,那三个同你付了押金的,有两个是外地来的,他们倒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贪图便宜不信邪给了你押金,但这些人接连离开,到现在没人能成功在张记住下,当家的觉得,往后还会有多少人来找你要张记?怕是届时连不明状况的外地人都不敢上心。” 林婆额角缓缓渗出冷汗,对这公子更是深深忌惮。 他竟然连有几人交了她押金,那些人又是什么身份,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她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个不太妙的猜想—— “对了,当家的这般看重张记,想来应该去过深夜中的张记酒楼吧?”冬刃说得口渴了似的,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而后缓缓放出大招。 林婆当即脸色煞白。 她的确不甘心,于是带了人壮胆,在深夜中去探了那闹鬼的酒楼。 林婆回想起那一夜,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方才那一瞬间对面前这人的怀疑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刚刚见这人显然有备而来,不由怀疑,这一年来张记闹鬼之事是不是面前这人的手笔,但…… 如影随形的白衣人、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空无一人的雅间里响起的脚步声、仿佛从地底下传来的婴儿啼哭声、地板上一大滩浓稠黑红白天再看却空空如也的血迹—— 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冬刃瞄了要窗外那张记大门,淡淡道,“看样子当家的是想明白了?” 林婆内心惊疑不定,抬头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一看,看到那黑色的厚重的大门,再一犹豫,仍是咬牙道, “公子言之有理,但这价钱的确太低了,不知公子可否再……给多些?” 冬刃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捻起茶杯饮了一口又一口,假模假样的思索了一会儿,才道, “好吧,那便给你四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林婆小小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满四百两这个价钱,便直接从袖中掏出地契和钥匙,摊在桌子正中央,仔细斟酌着道, “公子,若四百八十两银子你能同意,那这些便是你的了。” “啧。”从刚刚起就一直面无表情的人忽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林婆心头一跳,几乎要紧张得屏住呼吸。 却见他盯着桌上那张地契看了一会儿,才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些不悦, “四百二十两,再多没有。 林婆心中一阵肉疼,却又不由地想,行吧,好歹比她之前跟李公子他们说的价钱还要多个十两银子……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冬刃和林婆总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林婆数着银票和碎银子,一方面欣喜于终于把张记转手了,一方面又心疼从前那辉煌耀眼的张记如今却只卖得个四百二十两银子,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冬刃再一次从窗边看向张记大门,果不其然,李掌柜的那辆马车缓缓停在那,而后顾姑娘跳下了马车。 事情已经办妥,冬刃也没打算再多做逗留,掏出一个碎银子放在桌上还了茶钱,便要赶忙回去跟云淮说这些事,便听林婆小心翼翼地问他, “这位公子,你既已知张记闹鬼之事,为何还要买下张记?” 冬刃起身的动作一顿,转首看向林婆。 这是还打着他会跟那些冤大头被吓跑好让她再吞下这笔钱的主意,还是,她还在怀疑些什么? 冬刃虽然知道顾姑娘是替王进买的张记,却不确定那王进究竟要拿张记做什么,自然不可能跟林婆透露一丝半点。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当家的,好奇心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只管看着便是。” 说罢,冬刃拂袖而去。 林婆讷讷地没说话,看着人有出了门去才撅了撅红唇,蓦地又想到袖口里新添的热乎乎的银票,心情又好起来了。 算了,虽然钱是少了些,但总归是把张记那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 哼,也不知这个男人有没有本事解决闹鬼这种问题。 别到时真跟那些人一样屁滚尿流地跑了,那她可就真白赚这些钱。 林婆越想心情越美丽,正好一壶茶也完了,她抬抬手,正要招手唤来小二再上一壶茶和一些糕点,好好享受一下,便看到她的人从门外小跑着进来,说张记门口又有人在等她,是一男一女。 林婆闻言只好作罢,起身跟着来人向外走去,同时心中嘀咕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个个来找她张记的事儿。 却没料那张记门口等着的一男一女竟是前两天刚来过的李公子和顾姑娘,林婆赶忙走过去,走到两人跟前,笑着说道,“哎哟,李公子……顾姑娘,来找我林婆什么事儿呀?” 她嘴上虽这么问心中却隐隐有了些猜想。 特地又来找她还能有什么事?估计就是为了张记而来。 只是林婆还不太确定,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见识过深夜的张记之后又调头回来找她的。 李双对她点点头,道:“站在这聊倒是怠慢了林婆,若你不嫌弃,便上马车上坐坐吧。” 李双说着,一只手摊开指了指旁边的马车。 林婆一早就注意到停在张记门口这辆马车,闻言看了看马车车顶一角的“李”字旗号,自然很是乐意。 城中首富李家人的马车,想来必定很是舒服的。 于是三人一同上了马车,李双将正对着车门的主位让给了林婆,林婆诚惶诚恐地坐下,顾悠悠同李双面对面坐着。 李双动作优雅地添了茶,分别给了林婆和顾悠悠,林婆刚刚本来就没喝够那茶馆中的茶,此时也不客气,对李双道了谢便拿起来抿了一口,只觉李双这茶果真和他的车一样,又舒坦又奢靡。 顾悠悠待林婆放下茶杯,才开口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乎意料 “林婆,不知前些日子你同我说的四百一十两买下张记,可否还作数?” 心中猜想成真,林婆却更是惊讶了,惊讶之余,还隐隐有些不太妙的猜想。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要来买张记?从前的烫手山芋,今天却变成个香饽饽? 林婆心中浮想联翩,面上却仍是挂着颇为谄媚的笑容,道, “自然是作数的,只是顾姑娘前些日子不是说这酒楼夜里十分可怕,吓得你做了整整一夜噩梦么?怎么今日又要了?” 李双闻言费了老大劲儿才忍住要笑出来的冲动。可怕?做噩梦?他现在可真遗憾那日没跟着她一块来还林婆钥匙,见不到顾悠悠撒这种慌时面上是个什么表情。 林婆这一问自然在顾悠悠预料之中,面不改色道,此时听林婆对那个价钱给了肯定答案,心中有些意动,便道, “我这两日想了想,却是觉得张记虽是闹鬼,可掌……李公子说他认识些很有威望的大师,我便想让他们来为张记做场法事,于是能超度张记里的亡魂恶鬼。” 李双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又要喷出来,强自咽下去后,暗暗递给顾悠悠一个“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认识什么有威望的大师”的眼神,顾悠悠视若无睹。 林婆听着顾悠悠面不改色地说出“亡魂恶鬼”这四个字,肉肉的脸下意识地便抖了一抖,不免又想起刚刚公子说的她探过张记的话。 因此便更加不相信顾悠悠这个请法师做法事的说辞,“顾姑娘,不是我打击你,” 林婆镇定下来,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道,“虽说李公子介绍与你的大师必非常人,只是做法事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做过,之前有位雇主也做过,可是没用啊,该闹……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顾悠悠笑了笑,不急不忙道,“我知……不瞒林婆,事实上我如今要买酒楼,却并不是拿来做生意的。” “哦?愿闻其详。”林婆心中更是不解。 顾悠悠和李双对视一眼,而后转向林婆,道, “我买这张记,是用来住,却不是给我住,而是给那些无家可归之人一个安身之所,因此我才放心做法事,届时住在张记的人多了,互相便也有个照应,想来张记里的东西应当不会再缠下去。” 林婆闻言愣了好几秒才消化了顾悠悠话里的内容,惊讶地瞪大了眼看向李双。 但李双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或不赞同的神色,显然对顾悠悠这话早有预料,林婆见状心中便更加肯定,这位顾姑娘只是李双明面上推出来同她谈判的人而已,实际上要买这酒楼的人是李双。 也因为林婆心中如此作想,才更加觉得花几百两买一座闹鬼的酒楼,给流浪之人住这种事很是荒诞,半点不像李家人唯利是图的行事风格。 “怎么了?林婆,”林婆的眼神太过直白,李双放下茶杯,出声唤她回神。 林婆蠕了蠕嘴唇,道,“这……” 李双道:“想必林婆觉得此时很是不可置信,起初我也不信,只是小顾前两日便同我说,在路上见了些小乞儿,觉得他们很是可怜,想着林婆的张记价钱左右也同买下一所住宅的钱差不了多少,便要买下来给他们做安身之所。” 他勾唇笑了笑,明朗而俊俏的五官越发生动夺目,“林婆便成全了小顾这番善意吧。” 顾悠悠和林婆同时嘴角一抽。 前者是莫名其妙被安上善人的头衔,给雷得外焦里嫩,后者则是怎么也不相信李双他们买下张记只是为了做善事。 林婆勉强地笑道,“李……顾姑娘倒是菩萨心肠。” 顾悠悠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掩住抽得越发厉害的嘴角。 林婆也端起了茶杯,透过杯中袅袅热气烟雾看向顾悠悠和李双,片刻后恍然大悟—— 难道他们让流浪之人住进张记,是想拿他们试试长住张记是否会出事吗? 若是届时不仅不会出事,反而张记里的那些东西还给克没了,想必李公子就要把张记收回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好算计! 顾悠悠和李双只看到林婆此刻忽然有如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的神色,却不知林婆竟然已经给他们定下了“利用乞儿”的形象。 如果顾悠悠知道林婆竟然脑洞会如此之大如此之离谱,一定会重新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个理由换个说辞,不去管什么王进以后要住在张记不好同外人解释的事儿。 然而此时顾悠悠见林婆神色,还以为她是猜到了什么,目光隐晦地和李双对视了一眼,这一幕落在林婆眼里,自然又成了“别有用意”之举。 林婆经年从商,虽然也深谙利益至上的道理,但到底还是不太认同李双这种拿普通人当试验品的行为,此时竟隐隐有些庆幸自己已经把张记卖给了那位公子。 李双摇着扇子打破沉寂,道,“那林婆可能将张记卖予小顾了?” 林婆脸上神情一变,冲着两人歉意地笑了笑,语气很是真诚:“虽然林婆我很是敬佩顾姑娘同李公子的这番善意,也很想将张记交给你们,只是……” 顾悠悠看向林婆,心道果然是要加价了么?却只听林婆接着道, “只是你们来晚了一步,就在刚刚,有位公子来找了我,如今张记已经卖给他了。” “……”顾悠悠默了两秒钟,失声道,“什么?!” 李双同样动作一顿,眉峰微蹙。 不怪顾悠悠惊讶乃至震惊,她千算万算,只算到林婆也许会因为加价而难搞些,却没料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么久以来都没能卖出去的张记,竟然眨眼间就换了主人! 她甚至以防万一,还特地在应了王进的请求后就赶回去找了李双,又马不停蹄过来找林婆……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巧?! 李双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唇角笑意微敛,问道,“林婆,是谁同你买的?” 林婆倒是没料到她说出张记已经转手的事情时这帮人会这么惊讶,尤其是一贯笑眯眯的李二公子都敛了神色,看来他们的确是极想要张记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办法有的是 想到这林婆心中又是泛起了疑团,深为不解,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想起来要张记?难道那个公子也是要买张记给乞丐住? 林婆自己都给自己这个猜想逗笑了,因此此时面上的笑倒多了几分真切,她道,“那位公子很是神秘,并不透露姓名,但看上去也是非富即贵,只是在这镇上,我倒是从未见过这一号人物。” 李双便住了嘴没再问,能让林婆都觉得非富即贵却并不识得的人物,想来他要查起来也得费些功夫。 顾悠悠短暂的震惊过后便冷静下来,知道今天是没办法办完事儿了,便打算回去再想想办法。 她忽又想到了什么,转向林婆,问道,“对了,林婆,可否告知那位公子是用多少银子同你买的张记?” “哦,”这个没啥好隐瞒的,林婆回道,“四百二十两银子,倒是比前两日说予顾姑娘的还有多上十两,他还挺急,一次性给了银票,地契便到他手里了。” 送走林婆后,两人仍坐在马车内,李双道,“你打算怎么做?要进去同王公子说一声吗?” 顾悠悠垂着眉眼沉思,闻言头也不抬,只道,“我想想。” 李双看着她不自觉蹙起的眉心,面上的笑容也敛了几许,稍稍叹口气,道, “你莫不是还想去同那张记的新主人交易?” “那人能以这样便宜的价钱同林婆买下了张记,应该是个不好应付的人。”顾悠悠却是没直接回答李双的话,而是似是而非地说了这么一句评价。 李双闻言一时也不知顾悠悠是想还是不想,便也不打算多猜,直接问道, “那便放弃张记了吗?” “……不,”顾悠悠抬眼看他,黑亮的眸中一派坚定之色,斩钉截铁道,“我既答应了别人,总要尽全力去完成。” 李双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唇角勾了一勾,却是道,“可你若去同那人说要买张记,只要有些脑子的,都会比林婆更加要涨价,这样你也要买吗?” “所以得好好策划一下,”顾悠悠看着车身,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呢。” 冬刃飞奔着去了叫花村,路上就摘了脸上的人脸面具,露出原本清秀又看上去颇为机灵的面孔,高启见他两个时辰前才刚来一趟,现下又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听到动静便走出房门,开口便道, “怎么了?” 冬刃来到高启跟前,拱手行了个礼,而后将顾悠悠去见了王进,又答应了王进要帮他买张记的事儿。 高启点点头,并不意外。若要说意外,他倒是更意外冬刃怎么会因为这点事特地再过来一趟,而后便听冬刃接着说道, “只是夫人钱不够,便去……找了她掌柜的借了钱,而后再回去找那林婆。” 冬刃话音刚落,便敏锐地感受到了将军身上传来的低气压,心道他果然没想错,将军听了这些肯定是不愉快的。 高启默了片刻,道,“她特地回去月牙楼借钱?” 冬刃垂着头应“是”,于是高启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高启大致知晓顾悠悠的那些钱只够她用来开张古镜,若是再要腾出钱来买下张记,那钱定是不够的。 可他在婚前下聘礼给顾悠悠之时便同她讲过,那些聘礼都是对她的补偿,她随时可以用。 但她到现在都没有拿过一星半点用在她自己身上。 哪怕是最开始她没做糕点,只是月牙楼一名普通安保,月钱都还没拿到,身上没几两银子,在需要从聘礼中拿些银子出来给家里添置东西时,她也会一笔一笔地记入账中给他看。 而如今,那张记离这里的距离同月牙楼相差无几,她却是宁可回去月牙楼跟她掌柜的借钱,也不肯回来拿钱。 竟是要分得这般清楚么? 高启眉头越皱越紧,半晌后磨了磨牙沉声道, “去,赶在他们之前,把张记买下来。” 冬刃闻言眉梢一挑,响亮的应了一声后便直起身来就要直接从怀里掏出地契来邀功,哪知手刚放到胸口,就又听高启道, “等等,不用去了。” 冬刃心里咯噔一声,放在胸口的手迟疑着收了回去,重新对着高启拱手,尾音有些颤抖,“大人,为何?” 高启捏了捏紧蹙的眉心,心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如此冲动莽撞? 若是他现在让冬刃去买下张记,之后再由他之手将张记地契交给顾悠悠,她会如何想—— 早不买晚不买,恰在今天,在她答应了别人之后,他就买下了张记,将地契送到她面前。 难保顾悠悠会不会怀疑他是不是让人跟踪了她,才会这么巧合。 届时他真是怎么解释都说不清。 更别说以她的性子,必定也是不肯轻易接受他的东西的。 高启此时正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又庆幸自己挽救得快,听了冬刃这一问,也没多想,直接便道, “若是你去买下了张记,我再将这地契交予寒潇,她必会怀疑是我在她身边安了人,才会如此巧合。” 冬刃闻言第一反应是,对啊,将军你可不是就在她身边安了我嘛。 而后他后知后觉一惊,暗道将军言之有理啊! 如果今日是将军自己去同林婆交易那还好说,但今日却是换了张面皮的他去同林婆交涉,而往日里冬刃用那张脸皮进出过几次月牙楼,若是顾姑娘对他有印象,那很有可能她真的会觉察出他是将军派来跟着她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冬刃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暗恨自己怎么犯了浑要耍这种小聪明,又怕自己这一遭会害将军暴露身份。 高启懊恼过后便也冷静下来,再一看冬刃在那抖抖索索的,眸光一动,道。“怎么?” 冬刃听他声音不咸不淡的,身子又是一抖,将头垂得更低了,却只能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份地契摊在掌心上,放平了手托着,而后硬着头皮道, “大人,属下方才见顾姑娘去同她掌柜的借钱,一时看不过去,便……擅作主张,去同暗桩拿取了钱,买下了张记,这便是张记的地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被截胡 高启:“……” 他额角青筋一跳,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聚到了一起。他贯来身居高位,一动起怒来,身上的威压便有如实质,让人半点也不敢直视。 冬刃盯着满脑门眼刀子,颤颤巍巍地将身子往下更弯了一些,暗暗叫苦,难道他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么? 他很是诚恳地道,“大人,属下错了!”我再也不自作主张自作聪明了! 高启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你且先将同林婆买下张记之事说来。” 冬刃于是将他跟林婆谈判的事情一字一句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甚至精细到林婆什么时候喝了几口茶都一清二楚地提了一嘴,生怕影响自家将军判断。 高启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神色莫测道, “我该庆幸你还晓得怎么给我省钱,也没有将你要拿张记做什么的事情告知林婆。” 冬刃惶恐道:“属下知错!” 高启静默半晌,极轻地叹口气,伸出手来:“罢了,只能将错就错了。地契拿来。” 冬刃欲哭无泪地将地契双手奉上,只觉万分愧疚。他张了张口,想说不然将军我来解决吧,但转念一想要他自己解决那就得直面顾姑娘。 冬刃想了想那个画面,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嘴——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儿。要他跟顾姑娘对上,那指不定得把将军暴露得底儿都不剩。 这晚顾悠悠回到家,心中还是惦记着张记被半道截胡的事。 按理说,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打张记的主意的,怎么忽然那么巧,据林婆描述还是个非富即贵的人买的张记。 非富即贵,又聪明…… 顾悠悠推门进去,抬眼便看到从柴房里端着菜走出来的高启。 高启笑着同她打了招呼,顾悠悠也回以一笑,心中却莫名的浮起一个想法—— 知道张记闹鬼的实情,除了张记里住的那些人,她和李双,就只剩下那晚跟她一起夜探张记的高启了。 这个想法甫一浮上心头,顾悠悠便觉不可能,可是又禁不住觉得这个猜想很合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会忽然冒出个人要买张记。 “悠悠,你怎的一直站在那不动?”高启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他抬步朝她靠近,道,“吃饭了。” 顾悠悠抬眼看他,嗯了一声便拎着食盒往柴房走,高启像往常一样凑过来帮她拎了大半东西,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两人一起出了柴房,到了饭桌上。 顾悠悠在拉过椅子坐下,打了饭到碗里,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拿起筷子夹了点饭。还没塞进嘴里,就实在忍不住心底地那点子猜疑,猛地抬起眼看向,张口便要说什么。 高启却忽地开了口,“对了,悠悠。” 顾悠悠一顿,到了喉咙的话被咽回了肚子里,便见高启神色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来放在桌上推到她面上,这张白纸黑字的纸上还放着一把颇为眼熟的钥匙。 顾悠悠垂眸看看推到跟前的东西,又抬头看看高启,脑子当机了似的,硬是没反应过来。 好在高启也没打算就这样保持沉默,而是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开了口: “那日你带我去看了张记,我想虽然你决定将张记给王进,但左右张记也不贵,买下来要好些,便拖了人去将张记买下来。” 顾悠悠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语气也称不上好:“那为什么刚好是今天才买下来?” 高启很是自然地接过话茬,道:“那人最近忙,倒是今日才有空去找林婆谈生意——你说刚好?是怎么了吗?” 高启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带上了点疑惑,顾悠悠静静地凝视着他。 为什么今天她刚跟王进谈好要买下张记,后脚就有人去去找了林婆,而现在,高启就将地契送到她眼前。 有这么巧的事情?真的只是他托去办事的那人正好今天有空,正好赶在她前面找到林婆? 顾悠悠心下仍是犹疑,刚刚在回家的一路上就在猜想是高启买下张记的事情被证实了,可是却是由高启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还说是买来送给她,多少有点让顾悠悠措手不及。 她心中不由想,就算不是巧合,高启是故意的,可他又能有什么目的呢? 顾悠悠心中这样想,也是这样问的:“为什么要特地让人去买张记?” 高启闻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回道: “你说你想让王进替你做事,我看那王进倒是挺想要张记,他若同意替你做事,想来应该会提关于张记的要求,就算他不提,你也能用张记让他承你一个情,保他不生二心——怎么,我想岔了么?” 顾悠悠若有所思地抿着唇,没回。高启见状又接着补充道, “除了这层原因,王进功夫不错,我挺欣赏他的,买下张记帮他一个忙倒也不麻烦。” 顾悠悠听到这,另一只放在桌下大腿上紧握成拳的手才稍稍松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说得通了。 高启可是将军,碰到王进这种武力值高的人会欣赏也是正常,所以才会让人去买下张记。 若真只是为了让王进承她的情好让他一心为她做事……顾悠悠一想到这便有些不自在,连带着也没能再好意思直视高启,自然也就没发现往日不怎么多话的高十三今天竟然跟她吧啦吧啦解释这么多的行为有点反常。 顾悠悠此刻心中大致捋清了。 所以高启是基于欣赏王进,觉得买下张记又能帮王进又能让他一心替她做事,买卖很划算,所以那晚见了王进之后就让人去找林婆买张记,只不过是碰巧那个人今天才去找林婆而已。 并不是因为高启派人跟踪她,而后才临时让人去找林婆截胡………… 按现在来看,到最后张记的地契都到了她手里,所以无论是她去买,还是高启买,都没什么区别。所以高启完全没必要,也没理由截她的胡。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误会 想通了这一层,顾悠悠便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刚刚对高启说过的语气颇有点质问的意味在,便连忙开口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 她转了个话题,看着地契道,“林婆说是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不给她买的张记,高十三,他办事挺不错啊,四百二十两就能跟林婆成交。” 高启脑海中浮现了下午冬刃搁他面前那一脸欲哭无泪的衰样,深觉冬刃应该是换了张人模狗样的好面孔去跟林婆谈的生意,便也毫不意外,还顺带用他再圆了一个谎, “我虽让他买下张记,但最终却是由你或是王进决定如何安置张记,便告诉他如若林婆问起他买下张记的用意,不要去理会她。” 下午林婆也的确说不知道那公子哥儿的用意。顾悠悠此时一听高启的话,便更加肯定这事不是高启让人跟踪她的,要是高启真让人跟着她,怎么会不知道买下张记是要用来干嘛。 顾悠悠道:“多谢你了。” 高启回了句“无须多谢”,本着做戏得做足的想法,又接着问道, “你还没回我,你说刚好。可是你今日也去找了林婆?” 顾悠悠动作自然地夹了块肉到高启碗里,高启顿了顿,唇角往上翘了些,夹起碗里的肉垂头吃了一口。 顾悠悠这才回道:“你猜对了,今天我再去找王进,王进的确提出想要买下张记要求。他让我先帮他把张记买下来,以后再还我钱。我答应了。我怕拖久了有变故,刚答应王进就想去找林婆办完这件事儿,” 说到这顾悠悠笑了笑,道:“本来还在想着得跟林婆好一番磨,才能让她真的把张记便宜卖给我,现在倒好了,你托的那个人直接便把地契带回来了。” 其实顾悠悠心里一瞬间想的是高启不会动用身份给林婆施压了吧,但转念一想林婆今天的表现,又不想这么一回事。 顾悠悠这么一说,高启不免又想起了从刚刚就颇为记挂着的事: “……便是如此,你身上应当暂时没那么多银两,如何能立马去找林婆交易?” 顾悠悠自然察觉不到高启问这句话的隐晦心思,闻言毫不迟疑便答道,“嗯,所以我便回去找掌柜的赊钱,想着先把张记买了再说,这一耽搁就让你的人抢了先。” 她说着伸出手摩挲了一下下巴,道,“这么说来,要是我没去找掌柜的,估计我就能赶在你的人前面见到林婆了。” 高启拿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却也不吃,只静静地听顾悠悠说完。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回家来拿钱,可看她这副神情,说出来怕也只是徒增尴尬。 高启这边本就颇为在意顾悠悠潜意识将他们分得很清这事儿,偏顾悠悠下一句话便道, “对了,掌柜的赊我的钱还在我这,本来还打算拿来跟买下张记那人谈判的呢,既然是你的人,我就把钱交给你了。” 顾悠悠说完便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和一袋子碎银子。 高启捏着筷子的手一紧,盯着那被推到他这边的银票,垂下的眼眸中翻涌着什么情绪,最终又归为沉寂。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后才牵了牵嘴角,在顾悠悠已经带上了些许疑惑的目光中淡淡地笑道, “你便先拿去给你掌柜的吧,我这什么时候给都无妨。”——不给是最好。 顾悠悠张了张口,不太认同,高启却直接将银票和钱袋子推回来,跟地契放在一块儿,不容置疑道, “就这么定了,你过段时间要开酒楼,这点钱肯定很快便能赚回来,你还怕拖欠我?” 顾悠悠眨眨眼,觉得很在理,便勾唇笑起来,放下筷子将银票和地契钥匙郑重地放到一边椅子上,道, “有道理,那就借你吉言了,过些日子我再拿钱给你。” 她说的是“给”,而不是“还。”不过一字之差,却微妙地让高启心中放晴,总算愉快了一些。 他弯了弯眼睛,眼中波光点点,夹起一筷子青菜到顾悠悠碗里,看着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又乖乖垂头把那些菜吃完,心中便更加满足了。 “说来,你说原本打算去跟我的人谈判,你想怎么做?”高启想到下午自己动过让冬刃自己去跟顾悠悠谈判,将张记卖给顾悠悠的这个念头,一时还有点好奇,想知道如果他真让冬刃这么做了,那到时的事情还是怎么个发展走向。 顾悠悠将口中的饭细嚼慢咽地吞下,回道: “我原本打算让人看着张记,一有人拿钥匙去开张记的门,就上去跟那人说张记的事,怎么恐怖怎么来,要形容得足够血腥足够惹人嫌,接着再让人暗示那人夜里去探一遍张记,然后——” 顾悠悠说到这便停顿了一下,嘴角牵起一抹弧度,眼底也露出些狡黠的笑意。 高启真是爱死了她这副狡黠得像只狐狸的神情,忙不迭地便接了一口,“——然后怎么样?” 顾悠悠扬眉笑道: “然后给他来个鬼屋一夜游。” 鬼屋……一夜游? 被顾悠悠的笑容晃了好一会眼的高启回过神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形容倒是没错,去探一晚“闹鬼”的凶楼,可不就是鬼屋一夜游嘛。 只是她这么一形容,便再也看不出那让镇中人闻之变色的闹鬼酒楼有多么恐怖,反而平添几分有趣。 高启想起之前听说的之前那些探了一夜张记就屁滚尿流跑了的人,倒还真是鬼屋一夜游。 他忍俊不禁道:“可若是这人不怕鬼,不被吓到呢?” 顾悠悠想了想,道:“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若是他不中招,那也只能按常规去跟他谈判,只是那人特地压价跟林婆买下张记,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脱手,我要买下来,应该还要费些钱,也许六百两银子都没法买得到。” 她脑海中闪过小满不安地扯着王进衣袖的脸,眼中再次染上些许真诚的笑意:“所以还是要多谢你,是你买下了张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心 高启被她真诚的目光直视得有些意动,又有些心虚,掩饰般低咳了一声,才道,“不用再谢我,若是没有我的人,你就能直接找到林婆,相信你也有办法让林婆低价将张记转手给你。” 半晌后,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夹菜吃饭,饭桌上气氛一派和谐。 第二日,顾悠悠拎着糕点到了月牙楼后,便去找了李双,将银票还给李双,顺带跟他道了谢。 李双看着银票有些惊讶,问道:“怎么这便将银票给了我?你不想要张记了?还是凑够钱了?” 顾悠悠摇摇头,道:“我已经有张记地契了。” 李双闻言更惊讶了,身子稍稍坐直了些:“你这么快便找到那人跟他买下了张记?” 顾悠悠想了想,觉得实在不太好跟李双说实话,毕竟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李双解释那个买下张记的人是高启的人,且高启买下张记是要给她而她却不知道,更不知要怎么跟李双说她跟高启的关系。 她很快想出了答案,便答道:“昨晚那人就去了一趟张记,被吓得不轻,我今天才能找到他。” 李双静默片刻,狐疑道:“那人这就被吓得不轻了?” “虽说如此,可他见我在知道闹鬼的情况下要跟他买张记,还是有些起疑,我费了些口舌才说服了他,但他也卖多了我六十两银子,好说歹说才肯将张记四百八十两卖给我。” 李双还是有些疑惑,又道:“那你这么快便找到钱了?” “……”顾悠悠心说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谎来圆,却也不得不继续撒谎下去:“回家取了些东西来当,便有了。” 李双皱了皱眉,这才相信了她的话没再问了,紧接着却又很是不赞同地说道, “你这么急着去当东西换钱做什么,我还差你几百两银子不成。” 顾悠悠回以一笑,用沉默代替谎言。 虽然不太爽快顾悠悠特地当东西来还他钱,但李双总归还是很为顾悠悠能如愿买下张记而开心的,便也没再多说,放顾悠悠走了。 顾悠悠下了楼,便要直奔张记而去,到了门口又迎面碰上一个人,是李楚。 身形纤细的少女蒙着面纱,露出一双秋水似的眼眸,泛泛着喜意,盯着顾悠悠道:“顾姐姐。” 顾悠悠顿住了脚步,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让了个不挡道的地方,“阿楚。” 李楚眨着眼睛道:“顾姐姐,阿楚是来找你的,听闻你要离开月牙楼去开酒楼,我便想来找你,前些天过来,你却是走了……” 她说着好似才想到顾悠悠这是往门口走的姿势,猛地顿住了话语,接着才细声道,“顾姐姐,你是不是要出去呀,那我便不打搅你了。” 顾悠悠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闻言没好气地笑道:“得了,阿楚就是要我留下来陪你说说话,直说就好,不用拐弯抹角暗示我。” 李楚面纱下的嘴角勾了勾,隐隐能看出她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她走近两步,亲昵地勾着顾悠悠的袖子道, “顾姐姐知道了也不要拆穿阿楚嘛,倒让阿楚好生不好意思。” 顾悠悠挺喜欢李楚的,闻言便要笑了笑,跟着李楚重新上了楼,便又看到倚在榻上的李双。 李楚却只是跟哥哥打了招呼便要走:“二哥,我好些日子没见着顾姐姐了,我要同她单独说会话。” 李双看了看顾悠悠,只道小顾估计还急着去将地契给王进呢,但看顾悠悠带笑的神色,觉着她应该也不介意自家妹妹缠着她,便挥了挥手,施舍般道,“''去去,我让人给你们弄些茶点来。” “谢谢哥。”李楚欢欢喜喜地拉着顾悠悠去旁边空着的雅间里坐下了。 楼上的雅间就像现代的包厢,环境幽静怡人,是谈天说话享受的好地方,小伙计很快断开了茶壶和一碟糕点,李楚进了雅间便摘下面纱,露出娇柔秀美的脸庞来。 她看着糕点眼睛一亮,将素白的手放在旁边净手的盆子里仔细的洗了洗,而后便拿过帕子擦干手上沾着的水珠。 顾悠悠看她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眼中带了些笑意,伸手拿过茶壶给她倒了杯茶,一边道, “慢些吃。” 雅间中缓慢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茶香,李楚对她柔柔地笑了笑,嫩红的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唇瓣上的碎屑,捻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而后语气微嗔道: “阿楚果然还是最喜欢吃顾姐姐做的糕点,只是最近哥哥都不让人给我送糕点,说是顾姐姐要开酒楼,糕点得留着给客人们吃,好多拉些客人。我都好些日子没吃到顾姐姐的糕点了,能不急么。” 顾悠悠闻言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李双会这么细心,便道:“掌柜的倒是有心了……” 李楚咬着茶杯含糊地点了点头。 顾悠悠也捏了块板栗糕咬了一口,道,“过些日子你便能常常吃到了。” 李楚闻言又是回以一笑,待咽下一整块糕点后,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神神秘秘地凑近她一些,轻声道, “说来,那翁小姐和莫夫人的事情……她们可真是太过分了,顾姐姐要不要我替你报仇?” 顾悠悠勾唇笑了一声,直接将一块绿豆糕塞进李楚嘴里,堵住她的话,道,“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掌柜的应该有跟你说我想开酒楼并不是因为她们吧?还特地去找她们做甚?” 李楚猝不及防被堵住了嘴,差点就要做出吐掉糕点这种不雅行为来,她忙抬手托住糕点,没忍住又顺带咬了一小口细腻香软的绿豆糕。 “话虽如此,可是她们却也当众找顾姐姐麻烦,当真不可理喻。” 顾悠悠还对于李楚惦记着给她“报仇”这件事挺感动的,却也觉得完全没必要为了那些人费神,也不想在多费口舌提起那些人,便道, “我没放在心上。” 李楚静静地看着顾悠悠,半晌后又笑了开来,“那不提她们了——顾姐姐,阿楚真期待古镜开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开张大吉 她声音轻柔,带着真切的笑意,“古镜……真是好名字,届时必定生意很是红火,定能与二哥这月牙楼相较一二!” 顾悠悠一直都不太能受的住李楚这姑娘的夸赞,现在亦然,闻言心中第一反应是,好家伙,你哥哥知不知道你拍个彩虹屁把他都拉下马了。 顾悠悠心中虽如此想,却还是深谙做人要谦虚的道理,不想被捧得太高,便诚实回道, “我没想这么多,能顺利开业赚钱就够,开酒楼不似开糕点店,我也只会做甜点和一些小菜,届时还主要的还是需要找到一些靠谱又做菜好吃的厨师过来帮忙。” 李楚闻言眼眸一转,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顾悠悠点头,拎起茶壶将各自茶杯倒满,便听李楚又接着说道,“阿楚这里倒是有些人选推荐,届时若顾姐姐找不到合你心意的,我便将那几个厨娘介绍给你。” 顾悠悠想了想。欣然点头:“行啊。古镜十月十九开业,到时阿楚有时间可要来捧场。” 李楚便又勾唇一笑,眼底泛着柔软的光,“那是自然,顾姐姐。” 得了地契和钥匙的顾悠悠,可算能光明正大进张记了。 她用钥匙打开张记大门走了进入,而后重新将门合上,隔绝外面一切喧嚣。 她走到角落那处地洞的位置,移开草堆,而后屈指在一出地板上敲了三下。 这是她跟小满他们定下来的暗号。 敲击声一落,手下那块地板很快便有了动静,一寸寸挪开后,露出底下洞口,过来移开地板的人却不是小满,而是王进。 顾悠悠有些讶异,心道他平时这时都还在城里打工,怎么今天又得闲了。 王进似是看出了她讶异的原因,从地洞里跃上来后就主动解释了一声: “你不是过两天就要开业了么,我就把那份工作辞了,正好这几天再去接个镖。” 顾悠悠挑了挑眉,“嗯”了一声,便听王进接着问道, “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他至多猜出估计是跟张记有关的事,却完全没料到下一刻顾悠悠就从袖口中掏出一份地契递给他,跟他说: “我已经将张记买下来了。” “啊?!”王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地洞下就传来一道震惊的声音,片刻后,那地洞就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小满大半张脸从地洞中露出来,惊喜又期盼地看着顾悠悠,软软地问道: “姐姐你说你把张记买下来了?!” 顾悠悠对这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总是没什么抵抗力,闻言眼角眉梢都附带上柔软的笑意,回道: “是呀,而且才花了四百二十两银子。给你王哥哥还省了一百多两呢。” 小满眼睛一下子更亮了,闪烁着比阳光还要明亮的光,猛地从地洞里跃出来, “真的吗?” 他说着又看到顾悠悠递给王进的那份地契,自己回答了自己:“真的是真的!王哥哥!” 王进起初的震惊在小满的一系列表现之下缓和了不少,他郑重地接过顾悠悠手里的地契,紧紧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叠起来放进怀里,而后拱手对顾悠悠道谢: “多谢掌柜的!” 眼看着地洞下隐隐又有脑袋要冒出来的趋势,顾悠悠伸出手扒拉了一下小满,免得他踩到要从地洞里冒出来的人。 小满也跟着垂头看了一下,“哎呀”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扶那要上来的人,道: “青叔叔!你腿不方便,不要用爬这个梯子!” 小满口中的青叔叔已经面上从地洞里冒出个头,顾悠悠看着这人,认出是那晚跟着那老伯伯一起出现的瘸腿青年。 王进我上去搭了把手把他扶上来,而后对底下蠢蠢欲动要上来的人说道: “你们就不用急着上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瘸腿青年接过小满递来的拐杖,默默看了顾悠悠一会儿,才道: “多谢这位姑娘。” 顾悠悠一连被三人道谢,谢得颇有些不自在,生怕底下再冒出一堆脑袋来个个跟她打招呼道谢,便回道: “行了。地契交给你们,我就不打扰了。” 瘸腿青年看了看王进,而后点点头,顾悠悠便转过身去跟王进他们道了别,出了张记。 把地契交给王进之后,顾悠悠便连续好多天没踏足张记,一直忙着做糕点和古镜开业的事儿。 等下一次经过张记,想进去看看情况时,便听那附近的人都在议论张记。 “张记可算找到下家了,这几日都在动工整改了。” “我猜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肯定也得被那些东西吓走。” “那倒未必,我昨天还看到个男人搬东西从大门进去,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 “谁啊就别卖关子了!” “是之前那个林恶霸针对的王进……” 顾悠悠听着那几人的议论声,在他们的指指点点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正门,伸出手叩响了面前紧闭的门扉。 片刻后,一道轻而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门那边问:“谁?” 是小满的声音。顾悠悠道:“是我。” 大门下一刻便从里向外打开了一道能通人的空隙,顾悠悠抬脚跨了进去,便见小满小心的锁上门,转过来时,一张小脸上灰扑扑的,看上去很是狼狈,一双眼却满含期冀和喜悦:“姐姐你来啦,王哥哥这两天刚送完镖回来,今天正好也在呢!” 顾悠悠对他笑了笑,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他的脑袋,而后看着他欢欢喜喜地跑去院中继续在除完草的地板上刷漆。 她再转眼一看,里面大厅中的人们吭吭哧哧的搬东西布置房间各自忙活着,倒真是老少妇孺应有尽有。 有人从忙碌中留意到门口这边的动静,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她扶着肚子走了几步靠近大厅的大门,对顾悠悠摆了摆手,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很快便有更多人发现顾悠悠的存在,这些人个个都从王进和小满口中知道顾悠悠这个人和她在张记做过的事。 有的不太擅长跟人交流的,就现在门边冲顾悠悠礼貌的点头致意后就接着忙活自己的事,有些热情些的就招手跟顾悠悠打招呼,一边还邀请她进去里面坐坐,称今天绝对没灰尘。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挖人 顾悠悠对这些人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她今天来其实只有很小部分原因是看一下张记怎么样了,更多却是为了见王进。 好在王进很快出现,跟这些人说了几句话,他们便都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王进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额上还有这汗珠,他朝顾悠悠走过来。边走边擦脸上的汗水,道, “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四天后古镜就开业了,过两天你差不多就要过去熟悉熟悉情况,我过来同你说一声。”顾悠悠回道。 王进闻言愣了愣,似是才想起古镜开业的日期,而后便挠了挠头道: “是了,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这两天光顾着张罗这地的事儿了,我知道了,过两天就去古镜。” 顾悠悠点点头,寒暄了两句后也不打扰他们了,转身出了张记—— 现在已经不能叫张记了,据刚刚闲聊所知,王进打算把张记改名为“万家庄”。 万家庄——人人以为家。 古镜现在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顾悠悠去过万家庄后,还得回去“考查”那些来应聘古镜厨师职位的人。 由于古镜开业的信息一早就在月牙楼公布而古镜又是李家手下的地,不少人都挺看中古镜的前途的,来应聘厨师的人自然不少。 顾悠悠理想的厨师岗位是两个,只可以她面试到现在,只选中一个在她看来厨艺勉强过关的小伙子。 等李楚介绍的那几名厨娘们过来,顾悠悠依旧不太满意之后,她就明白了。 看来是她吃喜欢小昭她们做的菜,再试别的厨师做的菜,自然会觉得不甚满意差人一等。 没法子,眼光给养刁了。 等顾悠悠拎着糕点去月牙楼,准备马不停蹄再去古镜视察下工作时,小昭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张口叫住了她, “悠悠。” 顾悠悠回过头去,走了几步到角落里同小昭说话:“小昭。” 小昭知道最近顾悠悠忙,也没拐弯抹角闲扯话,直接步入主题:“悠悠,过两天古镜就要开业,你可找到满意的厨师了?” 说到这个顾悠悠就有点头疼,她现在就是急着去古镜面试那些来应聘厨师岗位的人,闻言便有些无奈地回道:“找到了一个,目前还差一个,正要去试试。” 顾悠悠原本也只是随口回答一下小昭的话,却没料下一刻小昭便说道: “悠悠,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顾悠悠闻言愣了一愣,第一反应想笑她这话说得跟相亲似的,可是小昭的表情不似开玩笑,她是认真地问她觉得她怎么样—— 问她觉得他能不能做古镜的厨娘。 顾悠悠迟疑着道:“小昭,你的意思是……想做古镜的厨娘?” 小昭如临大敌:“不行吗?” 得,这下顾悠悠确定了。小昭真的想做她的厨娘。 对于小昭来做她厨娘这件事,顾悠悠自然是很欢迎的。她挺喜欢小昭这个人,也十分认可她的厨艺。如果小昭厨艺只是泛泛,以月牙楼百年老店的名号,早就把她踢走了。 顾悠悠之前不是没对小昭动过心思,不然之前也不会开玩笑说让小昭帮她了。 可是这个想法也只是占一小部分而已,她到底还是觉得这种挖人墙角的事不好,而且还是挖李双的墙角,顾悠悠觉得十分不厚道,因此即便再属意小昭,她也没真的打过要挖小昭的念头。 却没想到,竟是小昭主动跟她提出要来古镜。 顾悠悠欣喜之余,又觉得有些疑惑和不对劲。 小昭在月牙楼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辞职到她的古镜来? 她可没忘记她来到月牙楼的契机,就是因为王凌燕要挖小昭不成恼羞成怒找麻烦才被她怼回去的。 那个时候王凌燕重金都挖不走小昭,以小昭对月牙楼的看重程度来讲,顾悠悠不认为小昭会因为跟她熟而选择离开月牙楼到古镜。 顾悠悠想来想去,觉得有个可能性很大。 李楚最近介绍她好几个厨娘的事儿李双肯定知道,所以他也许也知道她现在正愁着找不到满意的厨娘。 那么,小昭突然找她要加入古镜,有可能是李双的授意。 顾悠悠做出假设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可是得出这个可能性之后又觉得更加难以置信了,她不得不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李双怎么可能会把小昭这样好的人才送给她呢。 顾悠悠心中迟疑,面上却没显露出太多情绪,她犹豫了片刻,想了个比较折中的问法,对小昭问出心中疑问: “当然可以!你来我必然欢迎,只是,小昭,你在月牙楼做得不错,为什么忽然决定要离开月牙楼来古镜?” 小昭闻言垂眸沉吟片刻,复又抬起头,这一回严肃的神色上带上了些笑意, “这件事,从你将酒楼定在古镜的时候,我就在考虑了。这两天终于下定决心。月牙楼很好,只是古镜离我家更近些,平日下工我能更早回去照顾我娘,” 她说着脸上严肃的神色消失殆尽,冲着顾悠悠眨了眨眼,笑道: “不过我这些打算的前提还是你同意我加入古镜,还有,月钱也不会跟月牙楼相差太多。” 顾悠悠听完小昭的话,总算放下心来,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暗道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但顾悠悠也没急着回复小昭的话,而是犹豫片刻,对她说道: “我自然很欢迎你来古镜,如果你能来,月钱也不会苛待你,只是,我还得跟掌柜的说一声,问一下他的意见。” 顾悠悠这句话说得很人性化,小昭望着顾悠悠的脸,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掌柜的找她上楼说的场景。 今天早上,月牙酒楼二楼。 “小昭,你来月牙楼也有一年半了吧?”李双坐在榻上,拎着白玉茶壶倒茶,一边示意她在桌子旁边坐下。 小昭极少见到李双这副正经模样,更别提还是这样单独说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忐忑。 她犹豫着在桌旁坐下,看着李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过白玉茶杯倒了茶放到她面前,一边还温声笑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反其道而行之 “小昭,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才是掌柜的日常状态。小昭被李双这句打趣的话打散了那些许紧张,她想到刚刚李双问她的话,有些莫名地回道: “一年零四个月,算上这月,便是一年五个月了。” 李双垂眸,吹了吹茶杯中冒上来的热气,十分随意地说道: “嗯,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月牙楼?” 小昭闻言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有些激动:“掌柜的想辞退我吗?小昭做错什么事了?” “诶诶诶,”李双放下茶杯,脸上仍是带着笑,劝道:“别激动,没想辞退你,就是问问。” 小昭瞪着眼睛看李双,心中暗骂自己这掌柜的真是不靠谱又爱捉弄人,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重新坐下,语气也跟着不太好: “没想过!” 李双好似完全看不到小昭气鼓鼓的脸,仍旧笑着问道:“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给的薪资丰厚么?” 小昭闻言气得想把跟前的这杯热茶泼到李双笑眯眯的脸上。 她瞪着李双看了一会,却也隐约感觉到李双问她这些话不是单纯地拿她取乐。 她不得不认真起来,直直看向李双贯来带笑的脸,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放出我没钱给我娘治病,没人肯帮我,那帮子亲戚也不肯出点钱,是掌柜的救了我娘,小昭一辈子感激掌柜的。除非掌柜的赶我走,小昭是不会主动离开月牙楼的。”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死乞白赖的,又补充道: “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掌柜的不开心,或是我厨艺不好掌柜的不满意,我都会尽力改进的。” 李双收起脸上随意的笑容,静静看了她一会,抬起一只手,手肘靠在桌上,手掌握成拳抵着下巴,神态间一时竟显得随性而慵懒。 他缓缓道:“救你母亲……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这般记着,”他看着小昭又要插嘴,又接着说道, “我也没有觉得你哪里做错了,你一直表现都很好,厨艺更是没话说,我今日找你来,倒的确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小昭把刚刚要回怼李双让她不要太记着他救了她娘的话咽回肚子里,闻言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问道, “什么事?” “去古镜,当小顾的厨娘。”李双悠悠道。 “啊?!”小昭又一次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只不过这次是震惊。 她重复了一遍李双的话,不可置信道:“去古镜做厨娘……掌柜的什么意思?” 李双的手撑着下巴,随着说话的下巴而动:“字面上意思。” 最初的震惊过后,小昭逐渐平静下来,一时望向李双的眼神颇为复杂。 她想起顾悠悠进入月牙楼之后,掌柜的对顾悠悠的态度。 虽然掌柜的对谁都挺不错挺温和的,可有时她还是会觉得,掌柜的对悠悠的态度不太一样,所以小翠才会看悠悠不顺眼。 小昭原先觉得,掌柜的对悠悠特别是因为悠悠能力强,向悠悠这样的人,只要是有眼光的人都会对她报以欣赏之情。 只是现在…… 小昭这几天跟顾悠悠聊天时倒也有了解到,顾悠悠的古镜已经招到了一名厨师,离她所想的还需要一名厨师。 而这件事她都知道,掌柜的肯定也了解得到。 所以,掌柜的竟是要让自己——让她这个在月牙楼做了快一年半的主厨,去帮悠悠。 许是小昭的眼神太过复杂太过露骨,李双没忍住嘴角一抽,刷地展开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小昭脑袋,给她敲回了神,一边说道: “想到哪里去了,小昭,你回答我,想不想去古镜同小顾一起?” 小昭心中仍是有些复杂,她跟悠悠处得不错,如果李双不是她娘的救命恩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雇主,不用李双说,她肯定从知道顾悠悠要开酒楼之时就主动跟顾悠悠提要去她的酒楼做厨娘了。 而掌柜的都这般开口跟她提了,她又怎么忍心拒绝? 小昭想起了一年多前,犹如天神降临般,将她从绝望的深渊拯救出来的李双。 彼时他正好去镇上买糕点吃,而她带着重病的母亲在一家医馆门前,拿着浑身那不过一两多的银子的一点积蓄求医馆里的人救自己的母亲,可是无论她怎么跪地求他们,怎么保证她一定会还钱,都没有一个人肯施以援手。 母亲这场病来的快,庄稼里的活也没能按时做完,她们的积蓄已经花得精光。 这时,有看上了小昭脸蛋儿的有钱人家过来,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同她说只要她跟了他,就可以救她的母亲。 小昭看着担架上母亲昏睡的脸,陷入了绝望之中。 就在她颤抖着唇,将要答应那个男人的要求之时,一个绣工精致的钱袋子递到了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泪眼朦胧中,只看到来人一身白衣,折扇在胸前悠闲的摇着,一张脸俊俏得十分夺目。 母亲病好之后,小昭成为了月牙楼的厨娘。 在没成为月牙楼的厨娘之前,小昭本来就是镇上一家菜馆的厨娘,她做的菜一直都很受欢迎,那菜馆老板却从不因此给她涨月钱,还肆无忌惮地时不时克扣她的月钱,她却想走也走不了。 只因她最初急着出来挣钱,不经世事的她,却不慎签了在那菜馆做工三年的合约。 而最终,这份合约也是掌柜的出手替她解决的。 这些于小昭而言已是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答的大恩大德,而李双还让她成为月牙楼的厨娘,月牙楼这样名声远扬的酒楼,想要成为这酒楼厨娘的人数不胜数,她何其有幸?! 当时她惶恐地跟李双表示自己愿意无偿为李双做事,可李双却仍是以月牙楼厨娘的薪资坚持给她每月结算月钱。 小昭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想到自己去悠悠的古镜,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倒也算是帮了李双的忙。 她心中做好打算,再抬起头时,眸光就坚定了许多:“好,掌柜的,我会同悠悠说去她的古镜做事。” 第一百二十章 一片大好 李双观她神情,轻笑一声,大冬天的,他仍是拿着那把扇子悠悠地扇着风: “小昭,你不用勉强自己做什么,也不要因为想着报恩而强迫自己答应这件事。我只是提出这件事让你选择而已,即便没有你,我也能再找到适合小顾的厨娘,想必小顾自己也能找到。” 内心已经给李双安上痴情人设的小昭闻言坚定地摇摇头,道:“掌柜的,我是自愿的,去古镜于我也有好处,我平日能更早些回家帮我娘做事。” 更重要的—— 掌柜的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我会在古镜看好悠悠!看她有没有跟哪个男人关系密切,随时跟你汇报! 当然,这些话小昭只会藏在心里。她看得出掌柜的不想提他对悠悠的感情,她自然也不会说出来让掌柜的犯难。 李双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直觉小昭坚定的神色之下看他的眼神有些诡异,而后便见小昭又皱了皱眉,不确定地问道: 不过,要是悠悠没想让我去帮忙呢?我看悠悠不太想让别人觉得古镜就是月牙,如果我这个月牙楼的厨娘也去了古镜,那旁人岂不更加认为古镜就是月牙楼的分身?我想悠悠应该不会愿意这般。” 李双闻言却半点也不犯难,反而嘴角笑容愈加扩大,他笑着说道:“只要你自己去同悠悠提,她必然欢迎你的,” 他悠悠道: “小昭,你记住,你先是小昭,而后才是月牙楼的厨娘。” 小昭意识回笼,却是对顾悠悠回道:“那你是同意了?你若同意,我这便先去同掌柜的说一说。” 顾悠悠闻言犹豫了几秒,觉得这事让小昭先去跟掌柜的说一声也好,便应了下来。 于是小昭趁着现在还不忙,噔噔噔跑上楼去找李双了。 而顾悠悠以为的小昭会跟李双说明情况,小昭却是上来便跟李双说: “掌柜的,我同悠悠说了要去古镜的事,她同意了,但说要先问问你的意见。” 李双直起身子,支着下巴露出个笑容,道:“好,你让她上来。” 而后小昭便又噔噔噔下了楼来,对顾悠悠转达了李双的话。 顾悠悠看小昭前后没花一分钟就回来,还一副她看不懂的表情告诉她掌柜的叫她上去,一时心中竟有种读书时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错觉。 顾悠悠无奈的摇摇头驱散这个错觉,三两步到了楼上去找李双。 李双照例招呼她在桌子上坐下,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便道:“听小昭说你要把她挖走?” 顾悠悠觉得李双这厮还真是很有睁眼说瞎话的天分。明明是小昭主动提出要跟她走,刚刚小昭上来找他说的也一定不是李双这样的说辞,然而李双这样胡扯,目的无他,肯定又是要敲她一笔。 “掌柜的说挖便算挖吧……掌柜的同意么?”然而顾悠悠腹诽归腹诽,面上却还是很给面子地顺着李双的话说下去,生怕台阶给得不够高。 顾悠悠给台阶给得这样慷慨,李双自然也不会客气。他毫不犹豫地顺着台阶往上爬: “唉……虽是如此,可到底小昭也在月牙楼做了一年多,她做的菜客人们都很喜欢,我也对她很满意,她若是走了,月牙楼的损失……” 李双没把话说完,直接幽幽叹了口气。 顾悠悠接收到李双的疯狂暗示,竟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说她刚刚还剩下那么点怀疑小昭做这些事是李双的暗示的疑虑,现在便是彻底消失殆尽了。 她继续给台阶:“掌柜的觉得如何能弥补月牙楼的损失?” 李双闻言瞬间将后背靠回榻上,唰地一下展开扇子,脸上也露出狐狸式笑容,让顾悠悠觉得刚刚那个忧郁叹气的李双好似是她眼花看错了。 李双愉悦道:“既然你需要小昭,我也不能在这个关头拒了你……这样吧,古镜往后一成的利润归我所有,怎么样?” “……”你娘的咋不去抢! 顾悠悠咬牙切齿道:“一成利润……掌柜的在说笑么,这些钱可能都快够我请皇宫御膳房里的大师了。” 李双眨眨眼,夸张地哎呀了一声,而后揶揄地笑道:“看来小顾对古镜将来的生意很有信心啊。” 顾悠悠静静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要利润想都别想。 “唉……”李双在顾悠悠的目光中又是委屈地一叹气,幽幽道:“小顾真是无趣,一成利润嘛,自然是我说笑了。” 顾悠悠没好气地说道:“是是,掌柜的想要什么呢?” 李双闻言似乎很是苦恼地思索了一阵,才敲定了主意,合上扇子往掌心一敲,道: “你之前做的糕点花样挺多,不如你便给我一份月牙楼受欢迎程度最低的糕点——山药枣泥糕,如何?” 顾悠悠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李双会提出这个要求。 李双见状却以为顾悠悠也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于是又接着补充道:“小顾我这要求可不算过分了吧,我可没让你给我月牙楼客人们最爱吃的绿豆糕的做法,你之前也提过山药枣泥糕做法麻烦,所以你从前不怎么做这个,你将这糕点做法给我,应当不算太亏吧?” 顾悠悠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一个菜谱换小昭,简直不要太划算:“好。” 她兀自在想这笔划算的买卖,便没注意到她答应李双的要求时,李双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小昭也要跟着顾悠悠去古镜的事,无疑相当于又在月牙楼放了个重磅炸弹。 红袖惊讶道:“小昭姐姐,你也要跟顾姐姐离开吗?!” 相较于红袖的震惊和不安,小翠却在惊讶过后,便隐隐有些兴奋。 她比小昭还要早进月牙楼,在上一任厨娘们走后,她本子为她会是月牙楼的主厨,却没料李双把小昭招进了月牙楼。 因为小昭做的菜比她们的要好吃许多,小昭便越过她成了月牙楼的主厨。 对此小翠虽然有过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是她技不如人,而现在小昭要走,红袖又比她晚进月牙楼,那往后月牙楼的主厨,无疑便是她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谋算 月牙楼内的伙计们对小昭都很是不舍,比听到顾悠悠要走还要不舍。 其一是因为小昭跟他们相处时间更长,其二则是他们早就有过顾悠悠会离开的心理准备,却从来没想过小昭也会离开月牙楼。 就连大伙计也叹道:“没想到,小昭你也要走啊。” 大伙计是知道李双对小昭有恩的事的,也知道小昭一直以来对李双抱着的报恩心理,因此也更加讶异。 就在众人忍不住要想小昭是因为什么才忽然离开月牙楼时,李双出场给他们解释了个明白: “行了,往后古镜还会同月牙楼合作,小昭去古镜,跟在月牙楼也没什么区别——对了小顾,你到时可不能苛待了小昭,少给她月钱啊。” 众人有些紧绷的气氛在李双最后一句打趣之下缓和了不少,伙计们也笑了开来,对顾悠悠道: “是呀顾姑娘,小昭可是咱月牙楼主厨,往后她跟你走,这月钱也不能比月牙楼的差。” 顾悠悠也不迟疑,闻言就差拍胸脯保证了:“放心吧,月钱少不了小昭的。” 红袖拽着小昭的袖子,神色间有些不安:“顾姐姐走了,小昭姐姐你也要走了,往后……你就没法给我指点菜要怎么做才好吃了。” 小翠在一旁听了脸色便不太好了,小昭笑着回道:“我走了,还有小翠呢,你做的菜也很好,不然怎么能做月牙楼的厨娘呢。” 李双摇着扇子悠然道:“放心吧,小昭你走了,我会再找几个厨娘过来,做的菜肯定不比你差,月牙楼两个厨娘怎么够呢,小顾都要两个呢。” 顾悠悠笑容一僵,没好气地对着李双翻了个白眼,心道掌柜的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暗讽我。 于是小昭去古镜的事便定了下来,小昭原还以为这件事决定得这样仓促,三天后古镜开业她就要走了,这三天内掌柜的应该要很赶着才能找到个满意的厨娘,哪知掌柜的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在这之后的第二天,一名三十左右的妇人便进了月牙楼,李双对众人说这名妇人便是接替小昭的厨娘。 而后小昭便带着这名新厨娘熟悉情况,同时在李双的吩咐下试验她的做菜功底。 新厨娘熟悉得很快,做出来的菜口味没花多久便符合了月牙楼的风格。 顾悠悠在忙碌之中倒也试过这位新厨娘的菜,只觉味道虽比不上小昭做的菜,却也和小翠他们相差无二,足够美味可口。 晚上回到家,高启同顾悠悠闲聊时,听了顾悠悠说已经有了两个厨师的事儿,便也笑着说道:“如此,倒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自高启替顾悠悠买下张记之后的这几天,顾悠悠做的糕点在李双那倒也拿到了七八十两银子的利润,但她现在还得准备古镜开业的事儿,还需要用到钱,于是也没急着把这些钱都还给高启,对此高启直接跟她说若是不介意还可以不用把钱还给他。 当时顾悠悠便不赞同地回他怎么能呢,四百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然而高启怎么回的呢? 这厮语气淡淡地回她:“是么,这点小钱,于我而言不算什么。” 顾悠悠心道大哥你这样聊会爆马甲的你知不知道!! 于是为保他马甲,顾悠悠很是有眼色的闭了嘴,没再多说钱的事儿,只是默默记在心里,同时稍稍感叹一下万恶的有钱人呐—— 啥时候她也能成为这样能说出四百多两银子只是一点小钱的万恶的有钱人啊?!! 此时顾悠悠闻言倒被勾起了些期盼的心情,道:“是呀,古镜大后天就要开业了,感觉跟做梦一样。” 可不是做梦嘛?想她一个现代人,原本做的是打打杀杀的活,哪知到了古代,却是放下屠刀,立地“从商”了。 想到这,顾悠悠不由笑了出来。 高启眼底亦现出些笑意,道:“古镜一定能好好开下去的。” 顾悠悠闻言抬眼对他笑了笑,不由地脱口问道:“古镜开业那天,你要来么?”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高启微微一愣,片刻后眼底闪着些许光芒,看上去隐隐有些欣悦:“你……想要我去么?” 顾悠悠觉得此刻心中的感觉有些奇怪,竟是期盼着高启去看看古镜的开业礼的。 可是高启平日里一直待在这乡下,出趟门也得画个妆带个斗笠挡脸,她怎么能让他特地去古镜呢? 她为什么会希望他能去呢? 顾悠悠嘴角笑容微敛,不自觉地垂下眼掩住眸中情绪,回道:“你若不方便,便算了。” “我方便的……”高启急急回道,片刻后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好那日无事,我要去。” 他说的是“我要去”,而不是“我会去”。 上一刻还在告诉自己别想太多别说太多的顾悠悠闻言控制不住地又高兴了: “好。” 王凌燕这几日很有些心烦意乱。 原先她知道顾悠悠要离开月牙楼时,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月牙楼就失去了一个人人赞不绝口的糕点师。 可是紧接着她又知道了往后顾悠悠做的糕点仍旧会往月牙楼送的事情。 那这样一来,顾悠悠走还是不走,对月牙楼有个劳什子的影响?! 王凌燕很不高兴。 她甚至想要在古镜开业那天去闹场子,可是一想到之前十几个壮汉都打不过顾悠悠,她到时就算去了古镜,估计也是自找麻烦。 就在王凌燕举棋不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顾悠悠继续往月牙楼送糕点,听着不少人在说古镜装修很不错,届时一定要去古镜试试之时,一个人找上门来—— 竟是副城主之女翁心。 王凌燕妖娆的脸上当即带上谄媚讨好的笑容,亲自邀了翁心到楼上的雅间坐着,而后亲手给她倒了茶,态度殷勤得就差把茶吹凉了递到她嘴边了。 王凌燕道:“不知翁小姐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翁心即便是坐着,也习惯性地微抬下巴,神色倔傲地看着王凌燕,语气也称不上客气:“你知道那个叫顾悠悠的贱人的酒楼后天就要开业了吧。叫什么破镜子来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算 王凌燕斟酌着道:“叫古镜酒楼。” “对,就是古镜……管它古不古,你知道这事吧?”翁心看着她道。 王凌燕垂了眸子,暗自思量。 那日翁心和莫夫人到月牙楼找顾悠悠麻烦之时,王凌燕就在门外乐滋滋地看热闹,可最后看到事情不了了之,顾悠悠毫发无损,便失望地走了回来。 而现在翁心来找她,显然就是为了顾悠悠而来。 看来,这位翁小姐,也跟她一样,有着同样的不想让顾悠悠好过的想法。 王凌燕回道:“奴家自然知道这事儿……翁小姐为何说起这个?” 翁心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道:“行了,你就别跟我装糊涂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打算后天去砸顾悠悠场子。” “这……”王凌燕闻言既不急着否认也不承认,只欲言又止地盯着翁心看。 翁心没兴趣跟她拐弯抹角,直接便道:“我可以帮你。” 王凌燕心中一动,却也知这翁小姐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拿的,而她也没傻到真就这样给人家当枪使。 王凌燕眼珠子转了转,便道:“翁小姐说笑了,奴家并不想对付顾姑娘。” “呵,你不想?”翁心嘴角勾起轻蔑又讽刺的笑容,“王掌柜的,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被人欺辱成那样还能大度不计较的人了?” 王凌燕抿着唇不说话。 翁心葱白如玉的手指捻起茶杯,放在眼前转了转,欣赏着茶杯上的花纹,话却是对着王凌燕说的: “即便你真打算这样窝囊忍下来,可顾悠悠去了古镜之后仍将糕点卖给月牙楼之事,你应当不会不知吧?” 王凌燕笑容一僵,显然被说到了痛脚。 翁心缓缓将茶杯对上粉嫩的唇,浅浅饮了一口,脸上带着志在必得又轻蔑的笑: “王掌柜的,这可就是你糊涂了啊……顾悠悠脱离了月牙楼,你只需到时去古镜威逼利诱顾悠悠一番,还怕那些糕点落不到你手上?有本小姐在,也许你还能从顾悠悠嘴里撬出那些糕点的做法——” 翁心满意地看着神色剧变的王凌燕,悠悠接着说道:“如此,你确定你还不打算对顾悠悠下手?” 王凌燕呼吸陡然加重,翁心这一番话稳准狠地戳中她的心,对翁心说的这番话,她心动了。 她说得对! 如果自己真的能借翁小姐的手去找顾悠悠,那么她也许真的能拿到那些糕点的做法! 而顾悠悠脱离了月牙楼,就算顾悠悠做的糕点仍旧能为李双带来利用价值,也没理由为了顾悠悠真的跟翁小姐作对。 此行,她只需要对付顾悠悠一个人,而她背后,却有着翁小姐做靠山。 王凌燕即便再如何压抑,说话间仍旧难掩激动:“翁小姐说的有理,只是……” 翁心暗骂这女人真是有贼心没贼胆婆婆妈妈的,不耐烦道:“只是什么?” 王凌燕道:“那顾悠悠功夫不错,之前我雇来的那些彪形大汉都没能打过她一个人,届时若顾悠悠的古镜还请了安保,只怕我没法轻易拿下顾悠悠。” 王凌燕觑着翁心神色,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道:“翁小姐虽说能帮我一把,可想来,翁小姐应当没办法调来城中的官兵吧?” 翁心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想的美!” 王凌燕被她这突如其来一拍桌发出的声响吓得条件反射一哆嗦,讷讷地闭上了嘴。 翁心神色恼怒,心道这女人真是打得好算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调遣官兵发难顾悠悠,有官兵在,还怕顾悠悠反抗? 可若能这样做,她哪还需要来找这个女人? 翁心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怒意,但语气仍是有些冲:“王掌柜的说笑了,城中的官兵可是归城主管,我哪有那个权利调配。” 她说到这忽地想到了什么,神色复又带上了这讥讽,道:“说来,王掌柜的不若试试跟城主大人说说,指不定城主就能看在情份上分你十几二十个官兵呢。” 王凌燕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紧,尖尖的指甲几欲陷进肉里。 她被翁心这话噎得又羞又恼,城主—— 之前她受顾悠悠欺辱,又被李双威胁时,何曾没有去找他诉苦,可城主一听要对付李双,便让她不要作妖,跟李家人处好关系。 而现在,王凌燕完全不认为城主会借她官兵调遣。 看王凌燕被激得脸色铁青,翁心总算心中爽快了些,便也不再刺激她,打个巴掌再赏个甜枣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 翁心勾着春,循循善诱道:“虽说没法调遣官兵给你,让你光明正大去砸顾悠悠场子,但我家有不少功夫好的守卫,届时本小姐会分些给你,本小姐府上那些守卫的功夫,可不是寻常花钱雇来的那些莽夫可比的,顾悠悠一介女流,她能打赢你那些莽夫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弱,本小姐就不信她能都得过我府上的守卫。” 王凌燕闻言不由得想起顾悠悠对战那些壮汉时的场景,心中却是有些不确定。 说不定顾悠悠真能对付翁小姐的那些守卫呢。 翁心看她还在犹犹豫豫,神色愈加不耐:“届时也不止你去砸场子,本小姐自然也会到场,顾悠悠那个贱人,不知廉耻勾搭赵哥哥,我自是要找她算账的,没了赵哥哥他们在,我可不会想之前一样容忍她。” 翁心勾着唇,傲然道,“有本小姐给你撑腰,就算顾悠悠那个贱人胆敢反抗,旁人难不成还敢跟本小姐作对?” 王凌燕眼眸转了转,心中便安定了下来。 能得到顾悠悠的糕点的秘方对她而言太有诱惑力了,只要人手问题能解决,王凌燕自然很是乐意出这个头,更何况现在还有翁心做担保。 王凌燕抬起手,给翁心重新添上热茶,柔声道:“如此,奴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算你识相。”翁心轻哼一声,捏死茶杯吹了吹,抬眸看向王凌燕,娇嫩的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她顾悠悠想开酒楼?真是不自量力,本小姐便要让她的古镜夭折在本小姐的手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精心准备 “七十张椅子,十二张小桌子,三张大桌子,一个储物架,两个柜子,锅,柴,茶,碗筷,盘子……”顾悠悠拿着本子,在古镜一楼里外走动,一边对着上面的字,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王进跟在她身旁,跟着扫了一圈后提醒道:“还差酒桶。” 顾悠悠猛地抬头,翻了一页本子,发现她竟然还真没把这个记在本子上,惊道:“对哦!还得买酒桶!” 酒楼——顾名思义,那必然得有酒啊。 早在几日前顾悠悠便在镇中定下了一家酒庄,和庄家说好了古镜以后的酒都由他家送来。 起初李双倒是有说过介绍一些酒庄给顾悠悠认识,说是这些酒庄做的酒味道跟月牙楼的都差不多。 至于李双没介绍月牙楼的酒庄给顾悠悠,那是因为月牙酒楼百年老店,里面的酒自然不是从外面运来,而是独家制作,仅此一家。月牙楼的酒很是出名,但即便月牙楼的酒不是独家的,而是从别的酒庄运来的,顾悠悠也不打算用月牙楼的酒来做古镜的酒,更别说味道和月牙楼的酒相近的酒庄了。 她如今已经有了小昭这个上任月牙楼厨娘,糕点也跟月牙楼一样,酒楼也是跟李双租的,要是连酒的味道都差不多,那古镜真的就成月牙楼的分身了。 因此顾悠悠毅然试遍了镇上和城中大大小小的酒庄,还让王进有空也一起试一下别家的,最后终于敲定了镇上离古镜稍微远一点的一家小型酒庄。 这家酒庄酿的酒香味甘醇,入喉辛辣却不失甜感,顾悠悠和云淮王进他们一致认可这家酒庄的酒。 至于顾悠悠为什么没用自己做的酒—— 时间太赶,她那些葡萄酒现在都还不到开封的时候,而她出了葡萄酒之外又只会做米酒,这样一来还不如跟别人买现成的,省时又省力,还不用承担她做的酒不合客人口味的风险。 顾悠悠又花了一天,仔细盘点着明天开业要用到的东西,缺了什么就补上,又检查了一遍刚送来的横幅和牌子。 “明天古镜就要开业了,各位明天八点……咳,辰时到这里,准备好了就可以开门迎客了,希望各位莫要延时哦。”在事情都安排妥当后,顾悠悠站在一楼大厅中,对古镜的“新员工”们仔细嘱咐着。 古镜的员工有:两名厨师,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叫小梁,另一个就是小昭,还有两名跑堂的伙计,王进也是大伙计兼临时掌事,顾悠悠没时间在柜台收钱结账的时候,就由王进来,还有两名打杂的伙计,两名洗碗的妇人。 李双在知道顾悠悠的人员布置之后,还笑话她是不是对“二、两”有什么执念,怎么每个岗位都安排两个人,出了跑堂伙计多出一个王进。 顾悠悠一听就想还真是,但她也没打算改,要雇多少人,还是得看到时候古镜的生意怎么样,如果忙,自然是要扩充人数的,可要是生意不是很好,那些这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明天古镜就要开业,小昭今天就离开了月牙楼,来古镜熟悉了一下工作环境,此时就站在小梁身边,听了顾悠悠的吩咐便笑着表示记住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下。 王进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两名跑堂伙计虽然知道他只是临时掌事,却也明白古镜的头把交椅是顾掌柜的,第二把交椅也许就是王进了。 吴三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王进的手臂,道:“王哥,明天要是我有什么疏忽的,麻烦多指点指点啊。” 钱志见状也跟着应和。 王进有些意外,转头看去,转念一想就明白他们为啥对他主动示好了,他挑了挑眉,只道:“都是刚进来的,咱们都没什么区别。” 吴三仍是笑,说那还是要请王哥多多关照啊。 王进就不再多说了。 在人散了之后,小昭叫住顾悠悠,拉着她到大厅正前方的柜子那边,而后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上了二楼在走廊那一间间查看雅间的王进,低声对顾悠悠说: “悠悠,那人你认识吗?” 顾悠悠顺着她目光看去,看了王进一两秒,扭头回来道:“算认识吧。” “算?”小昭顿了顿,好像在挣扎着要不要说出来,半晌后仍是决定说出口: “悠悠,我看他那气势,不太像跑堂上工的人,他那眼神,看着总有点凶,你了解他吗?让他做临时掌事,真的没问题吗?” 顾悠悠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心道小昭这评价如果给王进听到,估计他又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顾悠悠道:“他人不错,我放心。你也放心吧,我若是不信任不放心,就不会让他做临时掌事了。” 小昭想想王进那矫健的伸手,凌厉的眼神又想想顾悠悠贯来精准的判断,片刻后便放下心来,松了口气,也笑着道:“哪用管我放不放心,我不过是担忧那人不靠谱,会办坏事罢了。” 顾悠悠失笑,小昭看着她明媚的笑颜,眸光一动,片刻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对了悠悠,你还不知道吧,掌柜的挂了牌子在外面,说明天月牙楼关门一天呢。” 顾悠悠错愕地看她,脱口问道:“为什么?” 小昭笑道:“还能为什么,掌柜的真是有心,知道明天古镜要开业,特地关门一天,跟我们说有要到古镜捧场的都可以去,他这样说,不就是在暗示他都特地给我们放假了,我们如果没要紧事最好个个都来给你捧场。” 顾悠悠闻言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半晌也才憋出一句:“掌柜的真是……嗯,有心了……” 小昭点头赞同:“是呀。” 小昭拉着她唠嗑几句就坚持要去厨房再试试手,好在明天开业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不习惯新工作环境。 顾悠悠最后让王进他们将横幅挂在酒楼一楼到二楼中间的交界处,欣赏了一会古镜酒楼的牌匾,便让他们将一张红绸布盖了上去,掩住古镜酒楼的字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讲故事 明天古镜就要开业了,顾悠悠心中格外的亢奋和激动,同时还有些紧张,这一点高启从顾悠悠久违地做出了一板子糊了的糕点就可以看得出来。 顾悠悠看着糊了的绿豆糕,神情有些窘迫,偏高启今天一点都不像平时一样识眼色,还在一旁状似为她好实则是在打趣她: “悠悠,放宽心,不要太紧张,不然糕点做不多,明天客人们该不够吃了。” 顾悠悠有些羞恼地瞪他一眼,什么也不说,就要将糕点倒掉,连融一下拾掇拾掇都不想做了。 高启却眼明手快地拦住她,将糕点抢过来,道:“倒了岂不浪费,糊了的地方弄掉就好,里面还是香的。” 高启这话倒是实话,没有取笑顾悠悠的意思。以顾悠悠现在做的糕点的名气,就算是糊的,也还是最受欢迎的糕点。 冬刃那家伙还不止一次跟他夸顾悠悠做的糕点,想必待会儿就算他拿着这些糊了的糕点去给冬刃,冬刃也能笑嘻嘻开心的收下,而后去别的兄弟们炫耀自己的口福。 顾悠悠见他毫不犹豫地就把糕点抢走,双手在盘子脱离之后仍停在半空中,半晌才垂下来,心中的紧张被吹散了不少。 她扬唇冲他笑,道:“我待会儿做多些,拿不糊的给你。” 高启正垂眸处理那些糊了表面的糕点,闻言偏头看她,两人在小小的柴房里,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相视一笑。 刚刚那些糊了的糕点不过是因为顾悠悠有些紧张走了神,接下来她做的糕点便发挥出了正常水平,在睡前一口气做了一百来块绿豆糕。 高启躺在榻上,老半天后看顾悠悠仍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显然亢奋得睡不着,他不自觉地轻笑出声,薄弱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顾悠悠闻声望去,透过月光,看到一双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 顾悠悠没忍住,问道:“十三你笑什么?” 高启第一声轻笑没忍住被她听见以后,他索性也就不再忍着,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笑意:“你再不睡,明天该没精神去古镜了,你不是说明天天不亮就要去古镜准备准备么?” 顾悠悠被他提醒得有些囧,不由得移开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窗户,在脑海中模拟明天酒楼开业的场景,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期盼、紧张、兴奋、满足、担忧……她的心中被这些情绪装满了,因此怎么也睡不着。 她叹了口气,诚实道:“有些紧张,睡不着。” 高启静默片刻,道:“不若出去练练功,兴许累了,便能睡得着了。” 顾悠悠想了想,断然拒绝:“我还是数星星睡觉吧,外面那么冷,出去练个功回来被窝又凉了。” 高启失笑,“你方才便是盯着天花板数星星?” 顾悠悠又有些不好意思:“数到五百一十八了。” 高启:“……” 他将头摆正,枕着枕头看天花板,半晌又转头看顾悠悠,见她还盯着窗户看,鬼使神差地便开口道:“不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悠悠嘴角一抽,嫌弃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呢,睡不着用故事哄?” 高启看她两秒:“那边罢……” 顾悠悠一听又改变了主意:“你说吧,我听着。”她忽又想,堂堂将军讲的故事铁定不是小儿科童话,估计会挺有趣。 高启无奈地笑了一声,徐徐开口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王国……” 顾悠悠心道这开头有点老套啊。 “小王国里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小公子从小就认识了王宫里的小王子,皇帝恩赐这位小公子做小王子的伴读,”高启继续说着。 顾悠悠心头一动,瞬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听得出来,高启这个故事,是在将他自己。小公子是他,而小王子,想必就是当朝太子。 “小王国国泰民安,王宫里却并不安生,小公子和小王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暗算和陷害中,相互扶持长大,小王子身份贵重,却也一直将小公子视为知己,当做兄弟,小公子家中亦不太平,他便将小王子看做他此生最好的兄弟,立誓要倾尽全力扶他坐上王位,一世效忠他。”高启缓缓说着,语气没有多大变化。 顾悠悠联想到高启现在的状况,不由开口问道:“然后呢?” 高启顿了顿,接着道:“小公子成为了将军,征战沙场,小王子成为了太子,但他们都知道,小王子的地位并不稳固,” “终于,小公子又一次大胜归来,却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为了保护小王子,小公子受了重伤被人追杀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小王子也受了伤昏迷不醒,在那些针对小王子的势力的逼迫下,小公子只得暂时隐姓埋名不显露于世人眼前。于是在外人眼中,小公子便是受了重伤生死不明,有的认为小公子背叛了小王子。” 顾悠悠听得怔了好一会儿,心中莫名涌上些酸涩的情感,她撇了撇嘴,看着高启波澜不惊的眸子,道: “……这个故事不好,我不爱听。” 高启偏头看她,眸底掀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 顾悠悠和他对上视线,又猛地移开目光,垂眸掖了掖被子,道:“这个结局不好,小公子没能如愿。” 高启眸子微微睁大,眼中有些讶异,片刻后又浮上些喜悦。 他勾唇笑了,肯定道:“我说的这个并非结局,而是开始。” 顾悠悠闻言抬眼看他,目露不解。 高启的声音低沉,却让人闻之便不由信服:“小公子会如愿的。” 顾悠悠听着他坚定地话语,看着他在夜色中闪着光的眼睛,张了张嘴,最后只飞快说出一句“困了,睡觉”便扭过身背对着男人,又嫌不够,觉得挡不住视线似的,托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高启盯着床上隆起的一团看了一会,眸中翻涌着浓浓的宠溺之色,他扬起嘴角,轻轻道:“好梦。”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满 顾悠悠蒙在被子里,伸出手按住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皱着眉闭上眼睛,念经似的无声数着星星,不知数了多少个数,才终于上下眼皮一合,睡着了。 古代没有闹钟,顾悠悠睡着之前还在担忧,她这么晚睡,明天睡过头了了怎么办。 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不论她多晚睡,隔壁大婶家的那几只红毛鸡的战斗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绝。 天还没亮,在连绵不断的高亢的鸡鸣中,顾悠悠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她将闷住头的被子拉下,眯着眼,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看外面灰蒙蒙的天,又顺着看看不远处睡在榻上的男人。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男人安宁的睡颜上,从他凌厉的眉峰,到他形状弧度完美的眼睛,再到他直挺的鼻子,最后落在他抿着的薄唇上。 顾悠悠咽了咽口水,等她意识到自己居然猥琐地对着男人的睡颜咽口水后,残余的瞌睡虫也给自己吓没了。 她见鬼似的移开视线,“嗖”地一下坐起身来,又一次感受到了飞快地心跳。 顾悠悠坐在床上,抬起手愤愤地捂住脸,待稍稍平复了心跳后就赶忙轻手轻脚出了房间,那忐忑的神情活似房里有只猛鬼野兽。 她洗漱完又去柴房做糕点,太阳渐渐升起,灰蒙蒙的天射出了光,顾悠悠抽空抬头往柴房门外看一眼,看到早晨明亮的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昨天睡前她还对今天古镜酒楼开业的事感到亢奋紧张,现下却是平静下来了。 她浅浅的勾着唇,将做好的糕点放在食盒里。 高启也起了床来,进了柴房做早饭给他们两人吃。 顾悠悠将食盒放好,转头看向高启。男人显然刚洗漱完,薄唇上还沾着点水珠,色泽像桃子一样,看上去可口又美味,十足十的诱人。 顾悠悠又咽了咽口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恼怒地用指甲掐了一把掌心,暗骂自己色魔。 片刻后她又想,高启长得这样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会被美色所惑,也不奇怪,这不完全怪自己…… 应该不怪自己吧。 顾悠悠不确定地又瞄了眼男人的脸。 高启自刚刚起就发现顾悠悠一直在偷偷看自己,一副欲语还休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在又一次她的目光飘过来时,他偏过头,抓住女人的视线,问道: “悠悠,怎么了?” 偷看被抓包,顾悠悠惊得险些咬了舌头。 她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地发挥出自己最高的演戏水平:“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今天去不去古镜。” 原来是这事。高启放下心来,思索片刻,便道:“你先行去忙你的事,我稍后会过去。” 顾悠悠也松了口气,看一眼灶台中火候,便顺势弯下腰往里添了根木头,道:“好。” 她又想到高启会乔装打扮出门,不知待会儿自己能不能认出他,便又接着道:“你来了之后跟我打声招呼,我做新菜品给你。” 高启弯了弯眼睛,笑道:“好。” 待用过早饭,顾悠悠拎上食盒,同高启道了别,便马不停蹄赶往古镜。 古镜位于镇上,她抄近路,再加快脚程,半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时候还不到早市高峰期,街上零零散散有格外早起的摊贩已经支起了摊子,顾悠悠走到古镜时,迎面碰上王进。 顾悠悠讶异道:“王进?怎么这么早?我昨天说辰时,你倒也不用这样早。” “王哥哥你等等我!”王进身后响起青涩的声音,顾悠悠探头一看,毫不意外见着是小满。 小满长期饿肚子,营养不良,导致身高较之同龄人要矮上不少,身板也很是瘦弱。他迈着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习惯性地拉住王进衣袖,而后怯生生地,又有些期待的抬眼看顾悠悠:“姐姐早。” 小满一开口,顾悠悠的心就酥掉了一大半,她诶了一声,声音不觉放软了一些:“怎么这么早?” 小满闻言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他又骗过头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王进。 王进皱着眉抬手轻轻拍了下他后脑勺,替他回了顾悠悠的话:“这小子昨天就一直闹腾着今天要来古镜帮你的忙,我怕他帮倒忙没理他,哪知我出了门他就跟过来。” 他按着小满后颈,低头看他:“回去,别给掌柜的添乱。” 小满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仍不甘心,他睁着水汪汪的眸子看顾悠悠,软软道:“姐姐,你就让我帮忙做点事吧,之前王哥哥在这布置东西的时候,我进来看过几次,挺熟悉了,我绝对不会帮倒忙的。” 王进“嘿”了一声,又拿他没办法,刚要硬邦邦地继续劝他回去,顾悠悠便笑着道:“那就麻烦小满帮忙啦,今天过后我给你结算酬劳。” 小满慢腾腾地红了脸,嗫嚅着说不用钱。 王进拍了拍他后脑勺,从怀里掏了钥匙去开古镜的门。 顾悠悠在走进古镜前,习惯性地抬起眼睛看一眼高高挂在门上的牌匾,这一看,她的脚步便顿住了。 覆盖住一整块牌匾的红绸布底端露出些缝隙,从顾悠悠这个角度,刚好从下至上看清缝隙里的那块牌匾变成了什么样子。 “王进!”顾悠悠扬声叫道。 王进已经走进门去,闻声探头来看,下意识便问怎么了,便看到顾悠悠森寒的脸色。 小满本想等着顾悠悠进门再进去,见她站在门口抬头盯着牌匾看,便忍不住好奇地也凑过去看,这一看也隐约发现了什么。 顾悠悠伸出手,声音有些冷:“钩子给我。” 长长的钩子就在门后,王进抬手拎过来递给了顾悠悠,这会他也看出些不对劲,一步跨出门来看着顾悠悠的动作。 顾悠悠握着长钩的柄,勾住红绸布一端,略一使力,便将红绸揭了下来,露出一整块牌匾。 小满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原本奢华大气的牌匾被砸出了好几道缝隙,上面刻着的四个大字被粗暴地划花,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字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品 王进愣怔片刻,心中腾地烧出火来,咬牙怒道:“他娘的,谁干的!” “咿呀,你看!”身后不远处一摊贩见状震惊的掩住了嘴,而后便兴冲冲地去拉旁边的人看热闹。 “悠悠,这是怎么回事?!”一道女声在身边响起,是小昭。 顾悠悠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没半点笑意,冰凉凉一片:“很明显,有人找事儿呢。” 王进皱了皱眉,却也知现在不是掘地三尺找人算账的时候,他开口问身旁神色冰冷的女人:“现在怎么办?” 小昭想到了什么,道:“难道是王凌燕……还是那个姓翁的千金小姐?”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忧心忡忡道:“今天便要开业,牌匾变成这样子,要怎么办才好?难不成就要换个日子了么?” “不急,”顾悠悠眸中浮起点点讥讽的笑意,“现在去趟创意阁,那还存着块一模一样的牌匾呢。” 小昭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眸子:“你是说创意阁那还有?!一模一样的?!等会儿,悠悠,难道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 顾悠悠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之前让人做两块牌匾,也不过是防范于未然,没想到还真给我猜着了。” 她虽然不怕得罪人,却也没鲁莽粗心到得罪了那个姓翁的小姐后没做什么防备措施,更何况还有一个放话不会让她成功开业的王凌燕在,有这两个女人在,顾悠悠想不仔细些安排都过意不去。 而果然,昨天看还完好无损的牌匾,一夜之间就被人弄成这副鬼样子,干出这事儿的人明显是打着她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当着镇上过来捧场的人们的面掀下红绸布的算盘。 假如她刚刚没存了个心去留意牌匾,或许真的就让人得逞了。 王进眉头舒展片刻,又重新聚拢,沉声道:“幕后之人既然能毁掉这块牌匾,若是她存了心,查到制作这块牌匾的创意阁,找出了你存的那块牌匾毁掉怎么办?” 小昭神色一紧,眼中的惊喜猛地淡下来。 顾悠悠摆摆手,道:“我亲眼看着店家将我那块牌匾藏起来了,还给了他些押金……说来,那店家因此还笑话我太过谨慎呢。” 王进闻言便放下心来,走进酒楼,片刻后搬了个云梯出来,不用顾悠悠吩咐,他便自觉爬上去,将十多斤重的牌匾抱了下来。 顾悠悠拍了拍王进肩膀,无声地赞赏了他这一举动,道:“先搬去二楼杂物间放着吧。” 小昭抬头门上方空荡荡的框架,复又低下头,急急道: “正好我现在来,还没什么事,我去找创意阁店家拿牌匾吧。” 顾悠悠闻言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她原打算自己去找创意阁店家拿牌匾,但她还得赶着进去做凉拌,抽不出时间开身,便只好麻烦小昭过去,好在创意阁离镇上不算远,来回一个小时够了。 小昭诶了一声,转身便要往创意阁去,小满出声叫住她,“这位姐姐等一下!” 小昭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这小萝卜头,小满看了看她,转而去看顾悠悠,小心翼翼道:“姐姐,我可不可以一起去拿牌匾?” 他还是不太放心,想第一时间亲眼看到存在创意阁的牌匾才能放下心。 顾悠悠露出些笑意,却也没急着答应,只道:“这个你要问你王哥哥,他同意你就一起去。” 小昭在一旁听懂了,却也不太赞同这小孩儿跟她一块去办事儿,而顾悠悠却还让他再去问王进,只觉真是浪费时间。 这厢的小昭正正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见男孩儿跟顾悠悠确定了之后就要进酒楼去找他王哥哥,一时急地站在门口直接冲里面喊:“姓王的那位……公子,就是你!你家小弟要跟我去拿牌匾,” 小昭本想说你看住你家小弟别让他乱跑,又觉身旁这男孩儿显然很想去创意阁,她若是拒绝了待会还有一通话要说,便直接道: “跟你说一声,人我带走了,一会回来!” 已经走到厅中的顾悠悠闻言有些愕然的回头看小昭,片刻后不由地轻笑出声,王进那厢脸色就不太好了。 他臭着一张脸,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眼睁睁看着门口的女人话音刚落就拉走了小满。 王进:“……掌柜的你这位厨娘挺有趣啊。” 顾悠悠憋笑:“是么,我也这么觉得。” 王进:“……” 顾悠悠进了自己另辟的小厨房,准备开始做凉拌。 她准备做凉拌海带和凉拌青瓜,作为古镜酒楼开业的优惠,古镜门外老早就挂着的牌上上也端端正正地写着:古镜开业当天,到店消费即免费赠送一份凉拌,八人以上饭店赠送两份,另所有菜品打九折。 王进要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他帮着顾悠悠将糕点进去厨房,一个个放到裹着一层布的木笼里,不一会儿就闻着小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儿。 这味道闻上去好像是凉的,酱香味十足,又有着辣味儿,王进鼻尖一阵松动,被勾起了食欲,没忍住去了小厨房。 顾悠悠一勺勺往切成条状的海带上加配料,她估摸着今天凉拌海带的用量,一次性搞了一大盆,王进在门口看着顾悠悠往盆子里面倒调料,而后又拿着双大筷子搅拌,他只看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他极其不喜的海带。 海带竟然也能飘出这样香的味道?王进怀疑地又仔细的嗅了嗅,最终不得不确信,萦绕在鼻尖的诱人的香味的确是从顾悠悠手下的盆子里散发出来的。 王进想起了门外挂着的牌子,开口问道:“掌柜的,你在做的就是……凉拌海带么?” 顾悠悠闻言偏头看过来,倒也不介意给王进看她做凉拌,便点点头:“是啊,差不多快好了,等会儿给你试试。” 王进咽了咽口水,有些意动,但一想到这香味的尽头是海带,又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不了,我不喜欢吃海带。” 顾悠悠拿着筷子搅拌海带,闻言又是偏头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没吃过凉拌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味 王进诚实道:“听都没听过。” 顾悠悠挑了挑眉:“那不就得了,你不试试怎么确定这海带就是你记忆中的那种海带呢?” 王进闻着香味,妥协了:“好吧,我试一点。” 他说着搓着手就要进来吃海带,顾悠悠筷子一指他,“还没做好呢,不能吃。” 王进撇撇嘴,“哦。” 顾悠悠的海带拌好的时候,小昭他们也刚好回来了。 王进有些不甘地扫一眼盆子里散发着香味的海带,看着均匀洒在凉拌海带上的红色米椒,吞着口水去了门外。 小昭和小满回来是坐牛车来的,牛车板上用布裹着一个长方形物体,王进一见彻底安下心来,几步上去将那挺沉的东西抱下马车,也没顾得上跟擅自带有小满的小昭呛两句。 小昭掏出几十文钱给了车夫,看王进那冷冰冰的神色,以为他在怪自己刚刚直接带有了小满,面上便带上了些歉意: “……王公子,方才对不住,我急着去拿牌匾,便带走了小满。” 经过这来回一路的相处,小昭还挺喜欢这个叫做小满的瘦弱小男孩儿的。 “王进。”王进抬眼看她,声音没什么感情:“或者叫我小王也行,我不是什么公子,不必如此叫我。” 小昭愣愣地看他,半晌才应好。 王进拆下包裹着牌匾的布,站起来就要转过身去楼里拿云梯来将牌匾挂到门上去,余光却扫到刚刚还站在他旁边的小满没影儿了。 王进转过身,这下一眼就见着撅着个屁股扒着小厨房的门抻着脖子往里看的小满。 敢情这小子刚刚回来一直没说话并不是因为擅自出去过意不去,而是因为一来就被里面的香味勾住了鼻,一个没注意就跑里面去了。 小昭顺着王进视线看过去,也见着了撅着屁股的小满,她耸了耸鼻尖,这会也闻出了刚刚就觉得极诱人的香味就是从古镜里面飘出来的。 她第一反应是味道是另一个厨师搞的?下一刻却又否定了,因为小满扒的是小厨房的门,毫无疑问,小厨房是独属于顾悠悠的。 王进无奈地收回目光,便看出了小昭想循着香味进去看看的心思,顿了顿,仍是出声提醒道:“先把牌匾挂上去吧。” 小昭从诱人的香味中回过神,也觉正事要紧,便在王进搬来了云梯后,扶着云梯,一边看着他抱着牌匾往上走,一边轻声提醒他小心点。 金灿灿的四个大字镶嵌在黑沉沉的牌匾中,看上去奢华又庄重,顾悠悠在小厨房内也注意到了扒着门就差流口水的小满,便知道他们带着牌匾回来了,放下手头工作,摸了摸小满的头,走出门去看王进挂牌匾。 “往左一点。”顾悠悠出声提醒。 王进依言往左移了一点。 “往右一点。” 王进又往右移了一点。 “再往左一点。” 王进:“……”掌柜的你整我呢吧。 最后牌匾成功正位,顾悠悠将红绸布吊在长钩上递给王进,王进将红绸布摊开,干脆利落地往牌匾上一盖,遮住了长长的牌匾,金黄色的流苏自红绸布的边角上垂下来。 王进走下云梯,对小昭道谢。 三人一小孩儿现在门外满意地欣赏了一小片刻被红绸布盖着的牌匾,而后拍拍手进门去了。 几人刚一进门,厨师小梁和两名跑堂的也都到了。 王进问要不要现在就开门放鞭炮,顾悠悠说等等,她的凉拌青瓜还没做好。 小满吞着口水往小厨房看,小昭有些意外和疑惑:“凉拌青瓜?青瓜我倒是知道,但是凉拌是什么?” 厅中几人也都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如果有特效,此时几人脑门上应该都顶着个大大的问号。 顾悠悠看着有些好笑,便道:“凉拌是一种菜品,顾名思义,便是凉的菜拌调料。” 顾悠悠这解释毫无灵魂,让闻者听了只觉毫无食欲。 王进很不给面子地露出嫌弃的神色,一时觉得刚刚那诱得他迈不开步的凉拌海带估计也就是卖相好看,吃起来估计够呛,小昭闻言也有些匪夷所思。 顾悠悠道:“凉拌青瓜还没做好,凉拌海带做好了,你们想知道的话可以试试,我给你们夹一些。” “凉拌海带?”小昭重复了一遍,恍然大悟,“就是你今日要免费送给客人们的菜品?” 顾悠悠点头,小昭一时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悠悠,这……凉拌,你还不如送糕点,保准客人们喜欢。” “也许吧,”顾悠悠丝毫没被他们的表现打击到,她勾了勾手,转身走向小厨房,道,“想试下凉拌海带的跟我过来。” 小满第一个跟了上去,王进顿了顿,口嫌体正地也跟过去,而后是小昭和小梁他们,一个不落,都想试试掌柜的亲手做的“凉拌”是什么东西。 小厨房内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几人的目光粘在那盆卖相极佳的海带上,又看着顾悠悠拿了几个碟子,从盆子里夹出一根根被切成条形状的薄薄的海带,而后又用勺子舀盆子底端的酱汁,将之均匀淋在几个碟子上。 顾悠悠夹了六碟海带,挪了个空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行了,可以吃了。” 小满又是第一个去拿的,馋得想直接上手抓,被王进一把捏住了后颈皮,一双筷子强硬地塞到他手里。 小满捏着筷子夹起海带沾了些酱汁,小心翼翼又十足好奇的尝了一口,登时惊奇瞪大了眼,却好吃得说不出话来。 王进本还想问小满味道怎么样,见状也看得出这凉拌海带的味道想必不错,便也走过去拿了一碟海带,而后小昭她们也凑过去拿。 小厨房内响起了吃海带丝的吸溜声。 王进在凉拌海带入口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他从前吃的可能是假海带。 其他人此时此刻也跟王进同个心路历程。 小梁等人试了凉拌海带后不由对这个掌柜的更加敬佩了几分。 小满经过顾悠悠许可,乐颠颠地跑去夹了一筷子海带到一旁吸溜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吆喝 小昭几人吃完海带便各自工作去了,王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顾悠悠身边,道: “掌柜的,那些人估计不知砸牌匾这么简单,待会儿开业时也许会有人过来砸场子。” 顾悠悠勾了勾唇,眼底泛出些冷意:“我知道。” 王进闻言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地好奇顾悠悠有什么应对方法:“若真有人来砸场子,要怎么办?” 顾悠悠正要回,眼角余光瞥到敞开一半的大门走进来几个壮汉,便抬了抬下巴向那个方向,对王进说道:“喏,几位安保来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王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名壮汉也走过来,齐齐对顾悠悠抱拳:“掌柜的好。” 顾悠悠点了点头,这几人是她最近特地一个个去挑选来的,功夫不错,应该能挡一阵来砸场子的人。 王进却不太认可,转向顾悠悠的眼神里有几分嫌弃的意味,顾悠悠看得有些好笑,直接便道:“放心吧,他们挡不了,不是还有你嘛。” 她拍了拍王进的胳膊,而后走到一边跟几名安保交代工作去了。 王进站在原地默默无语。 所以他不仅是一名跑堂伙计,还是一名临时掌柜,同时还兼具安保的职责吗? 掌柜的你敢不敢给我三份月钱! 王进对着顾悠悠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半点也不担心待会儿开业的情况了,转身去拉住小满,让他不要吃太多海带,免得吃上火。 另一边叫花村中。 高启换了套冬刃拿过来的新衣服,虽说是新衣服,却也仍是一身粗麻布衣,并不是锦绣绸缎,只是让他看上去精神许多。 今日要去顾悠悠的酒楼,可能会遇见认识他的人,高启也不打算随意画个妆改下面容了,直接便让冬刃拿了张人脸面具给他戴上。 高启对着水面端详了下面上这张普通到丢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脸,再看看冬刃脸上贴的那张颇为俊美的脸皮,下意识便是眉头一皱。 冬刃平白受了一记眼刀,茫然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而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什么,嘴角微微一抽。 他仔细端详着高启神色,小心翼翼地从袖中选出一张好看些的人脸面具,道: “大人,可是不满意这张皮?属下这还有张好看些的……” 高启顿了顿,收回了目光,道:“不必了。” 冬刃又默默收了回去,心中莫名有些心疼自家将军。 心上人第一次开酒楼,将军想去捧场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也不能用自己的脸,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给人家撑腰…… 唉,想想都有点憋屈。 许是冬刃想着想着面上就显露出了他心中所想,高启半晌后又是一记眼刀飞过来: “还想不想去?” 这可是光明正大地跟将军去办事(看热闹)的大好事,哪里能错过了?! “想想想!”冬刃点头如捣蒜,生怕一个态度不端正会惹得人家一挥手一摆袖,告诉他你别去了。 于是冬刃兴冲冲地跟着自家主子翻了墙离开院子去往古镜酒楼—— 至于为什么高启在自家院子里都要翻墙,无疑是被邻居乡亲们看到两个陌生人从顾悠悠的院子里出来,肯定要引来一些非议和关注。 等顾悠悠凉拌海带和凉拌青瓜都各做了一大盆,楼内伙计们的准备工作也都完成了,顾悠悠心中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而后才扬声说道, “可以开始了。” 小梁、吴三、小昭等人皆不由露出激动而紧张的神色,小满则直接蹦蹦跳跳跑到门口去了。 顾悠悠将大门打开,王进在顾悠悠的点头示意下,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拿出了一个锣鼓,重重地敲了一下。 “锵——”的一声,在热闹起来的早市中格外的突兀和吸引人,附近的人几乎都立时停下了动作,齐齐往古镜门口看来。 王进毫无感情地吆喝道: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古镜酒楼今日开业啦——” 小满停下了鼓掌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门口二字排开站着的众伙计们嘴角一抽,都在此时被王进另类的毫无感情的吆喝给震住了。 哥们儿你这语气是让人进来吃饭还是进来送死啊? 顾悠悠额角一跳,无奈地扶了扶额,就要接过王进的锣鼓,结束他这莫得感情地拉客工作,小昭那边便忍不住开了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今日古镜开业,进店消费即免费赠送一份凉拌,味道鲜美,各位千万不要错过噢——” 王进瞄了她一眼,很给力地敲了一记响亮的锣鼓。 周围有人认出了小昭,惊奇道:“咦这不是月牙酒楼的厨娘吗?怎么在古镜?” 有“知情人”在另一头回答道:“这古镜同月牙同生同源,月牙楼的厨娘在这古镜也不足为怪!” 之后小昭和王进一人吆喝一人敲鼓,十足十地拉了一波围观量,在古镜门口慢慢围了不少人之后,顾悠悠向王进等人递了个眼神,王进会意,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把锣鼓给了小满,而后拿过门后的长钩递给顾悠悠。 顾悠悠接过长钩,站在门口正中央,重复了一遍小昭王进吆喝时的重点: “各位客人们好,我是古镜的掌柜。今日古镜开业,各位进楼消费便送一份凉拌海带或凉拌青瓜,八人以上赠送两份,另所有菜品打九折。欢迎各位来古镜品尝!” 她话音一落,手上长钩便勾住了盖住牌匾的红布,下一刻,古镜酒楼的牌匾便在众人眼前显露出来,显得十分有气势。 小满又一次承担收东西的职责,矮小的身体抱住厚重的红布,几乎要看不见他的脑袋。 揭下了公布,顾悠悠手中隐隐渗出些细汗。 她面上维持住浅浅的笑意,望向门口围着的人们。 第一批客人出现了。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却十足普通的男人,在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俊美,衣着鲜亮的男人。 小梁和小昭都进酒楼厨房内等着接单了,吴三看着率先走到门口来的这两名客人,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笑容,微微弯个腰,手掌向着门一摊,道:“二位爷里边儿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招待 站在前头的那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对吴三淡淡地点了头,而后抬脚迈进门内,吴三笑容一顿,心道这人面容普通,眼神却像藏了把锋利的刀,一被盯住,便能感受到从他身上透出来的威压。 顾悠悠神色一瞬间若有所思,对这第一批客人点了点头。 有了第一个进去的人,便自然会有第二批,更何况古镜还是月牙楼的“分身”,而且今日进入里面吃饭就能送一份凉拌,在场围观的人都没听过凉拌是什么东西,此时也都各怀心思,又满怀好奇地走了进去。 宽敞地一楼大厅中一时坐了一半以上的人,几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包了楼上一间雅间。 几名伙计一时忙得脚跟贴屁股,来会不断地往厨房和大厅跑。 在问过客人们想要海带或是青瓜后。一份份凉拌海带或是青瓜被伙计们端上了客人们的桌子,充当饭前小菜。 客人们神色新奇地看着桌子中央那碟卖相极佳,看上去味道很是鲜美爽辣的凉拌,伸着筷子,谨慎又期待地夹了往自己往里放,而后慢慢吃进嘴里。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随之响起。 “这是什么青瓜?!我头一回吃到这样的青瓜!” “这海带真好吃,不过就是太辣了!但我喜欢哈哈哈!” “伙计!先给我上一坛酒来,俺要配这凉拌哩!” “嘿伙计,我这边也要一坛酒!” 客人们的一致好评既在顾悠悠的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而此时顾悠悠正站在堂中一角,第一批客人那一桌。 她跟伙计打了招呼,在伙计们敬佩的目光中,亲自端了一碟凉拌青瓜给第一批客人送了过来。 吴三等人以为顾悠悠身为掌柜的,亲自给客人上菜是给这第一批客人面子,却不知此时顾悠悠将凉拌青瓜放在桌上,而后便神色笃定地对那面容普通的男人道: “十三,是你吗?” 那面容普通的男人望向顾悠悠,锋芒毕露的眼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怎么认出我来的?” 没错,这第一批客人,便是高启和冬刃。 两人中长得俊美些的便是冬刃。 冬刃默默挪了一下椅子,不敢靠顾悠悠太近,神色中又隐隐露出这吃瓜八卦的兴奋。 顾悠悠挑了挑眉,道:“嗯……你这脸倒是完全不同,可眼神仍是一模一样。” 高启抿唇笑了:“哦?那我往后可得注意些。” 顾悠悠伸出手,食指推了推凉拌青瓜,道:“古镜新品,试试。对了,这位是——” 本来顾悠悠没打算问跟着高启的这个男人情况,只是她特地过来跟高启说话,却晾着另一个人,想来这人还是高启好友,她这样总归有些不礼貌,想了想便还是开了口。 高启淡淡地递给冬刃一个眼神,冬刃忙坐直身子,清清嗓子,结果因为第一次在顾悠悠跟前露面,太过紧张,一句“夫人”喊了一半。 “夫……” 不用看,冬刃便知高启的眼刀子又扎在他身上了。 顾悠悠一脸不明所以,冬刃便硬着头皮好似没说出那个字一般,拱手道:“掌柜的,鄙姓冬,同……高大哥是熟识。” “冬公子。”顾悠悠点点头,点到为止地没再多问。 高启吃了一口青瓜,入口酥脆,酸辣得当,很是开胃。 他将口中青瓜细嚼慢咽吞下,抬起头对顾悠悠笑道:“这名为凉拌的小菜吃起来味道倒是特别,悠悠,还有什么新玩意是你没展示出来的?” 顾悠悠抿嘴一笑:“还多着呢。” 冬刃默默埋头吃凉拌青瓜—— 夫人的手艺真是好啊。 高启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便见厅中忽然一阵骚动。 “是李爷——” “李大当家的怎么也来这了?” “嘿你们看,李家人都来了!” “想不到李老爷竟然这么看重这古镜酒楼,竟亲自过来捧场。” 高启薄唇微抿,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门口,顾悠悠也跟着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只见门口一辆外观奢华的马车上缓缓下来几个人,为首的衣着华贵,身材有些发福,一双眼中射出精亮的光,便是那日顾悠悠跟着李双去李府是见到的李父李涛。 他身后跟着神色倔傲的李大李毅和李三李景,最后才是李双和李楚。 顾悠悠一时被这排场惊得有些愣住了,怎么李家人全来了? 她的目光对上李双,便发现往日总是笑容满面的掌柜的今天竟神色淡淡,没有一丝笑容。 再观李楚,面纱下往过来的目光虽然仍柔柔的,却也跟他哥一样透出些微不快来。 李双冲她摇了摇头,顾悠悠一顿,便歇了过去问候招待下的想法,只冲兄妹俩点了点头。 堂中不少同李涛在生意上都有往来,一时竟有将近一半的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遥遥充李涛等人打招呼。 李涛抬了抬手,道:“各位随意。” 吴三和钱志在李家人颇具压迫感的气势下都不敢过去招待他们,王进看他们一眼,将布条往肩上一甩,大步朝李家人走过去。 “几位客官这边请。”他朝堂中一个圆桌上一指,李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点了头,便跟着过去。 几人落坐,李景左右看了看,忽地嗤笑一声,道: “二哥,你说你对你那安保这么好,酒楼租给她也就算了,连月牙楼最好的厨娘都送给她,人家怎么也都不过来招待招待咱们呀。” 他的语气极致轻蔑,令人听了便不舒服,李双皱了皱眉,王进淡淡瞥一眼李景,道: “这位客官,我家掌柜的忙,点菜招待客官这种话儿是我……小的们干的,客官有什么需要,同小的说也是一样的。” 李景没料到这小小跑堂敢插他的嘴,登时横眉竖目,怒道:“我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王进垂下眼不说话了,李涛淡淡道:“行了。” 李景瞪了一眼王进,闭上了嘴。 李毅笑着道:“小兄弟,给我们来那个什么凉拌,还有,噢,小昭拿手的菜是鱼香肉丝,葱爆虾仁,给我们来一份。” 第一百三十章 来者不善 王进点头应下,“好的,几位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李双几人便各自点了一两个菜。 目送着王进离开李家一桌,顾悠悠也回了柜台那,高启问冬刃:“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冬刃默默筷子上的青瓜,暗道大人你可算亲自碰见姓李的这位潜在情敌了。 “夫……顾姑娘这古镜是同她掌柜的买的,也就是那桌长得最好看的年轻人,古镜的厨娘也是前任月牙厨娘,不过不是李双送的,是顾姑娘用条件换来的。” 高启顺着冬刃的目光看一眼李家“最好看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些什么。 走进古镜的人越来越多,眨眼间几乎坐满整个一楼大堂,一时满堂喧嚣,好不热闹。 顾悠悠做的那些糕点很快卖出了一大半,吃到糕点的客人们也都坚信,这的确是月牙楼那位糕点师的手笔,也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李涛抬手叫多了两碟凉拌海带,几人夹得颇为勤快,就连一开始看到凉拌海带就嫌弃的李景都吃得停不下来。 李涛道:“双儿,你这位女安保手艺倒是不错。” 李双筷子一顿,复又缓缓喂进嘴里,淡淡道:“她现在是古镜的掌柜,不是我的安保。” 李楚知道哥哥现在心情不太好,便夹了一筷子哥哥最爱吃的酸甜排骨到他碗里,在他望过来时冲他笑一笑。 月牙楼的红袖和几名安保伙计们今天都过来了,本来昨天掌柜的说了今天要来的话一起过来,却不知掌柜的怎么突然就跟他们说了要同李家人一同前去,因此结伴同来的便是红袖小翠,铁树大柱和另外两名安保,以及月牙楼大伙计。 几人过来时先对李双打了招呼,而后便被吴三领着去了另外一处坐下。 顾悠悠挺开心他们过来,放心手中账簿过去给他们点了菜,又闲聊了几句。 红袖好奇道:“顾姐姐,凉拌青瓜是什么,从前没听你提过。” 顾悠悠让吴三先各上一碟凉拌青瓜和海带,道:“你们试试便知。” 掌柜的亲自吩咐,吴三自然优先伺候这桌客人,凉拌青瓜和海带很快上了桌,几人面色新奇,都拿起了筷子夹。 小翠皱着眉夹了一根海带吃一口,又一口,而后夹了一大块海带。 大柱笑着道:“阿顾坐下来一块吃!” 顾悠悠摆了摆手说不了,而后去给他们端来了一碟糕点,笑着道:“之前答应了你们,这糕点便是送你们的,不够再点——不过糕点可能快卖完了。” 原还感动得要跟顾悠悠道谢的几人笑着“嘁”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拿了糕点吃,红袖拿了块绿豆糕给顾悠悠,道:“来顾姐姐,吃一块。” 就在堂中众人或推杯换盏,或大快朵颐,或感叹古镜酒楼的菜十分美味之时,一道娇俏的女声在门口处响起,在满堂的热闹中格外突兀清晰。 众人动作一顿,齐齐往门口看去,便见门口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是一名面容娇俏的粉衣少女,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其后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壮汉。 很多人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为首两人的身份,有几人太过吃惊,脱口而出道:“是翁家千金!” 翁副城主的女儿向来无法无天,娇纵任性,别的贵人家的女子旁人一向称呼为某小姐,只有翁心,因为其无人敢管飞扬跋扈的性子,人人都称其为翁家千金。 顾悠悠眉头微微一蹙,抿着唇看着来人。 在众人皆被门口来者不善的人吸引了注意力之时,一角的高启对冬刃抬了抬下巴,冬刃会意点头,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走了。 翁心身后站着的女人便是王凌燕,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畏惧忌惮的眼神了,虽然这些畏惧都是来自于身旁的翁心,可这已让王凌燕感到十分的痛快。 她红唇一扬,声音酥软:“怎么,客人来了,都没人来接待的么?古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原先吴三两人面对李涛就不敢过去,更别提现在这群明显要来找事儿的人了。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而后很有默契地将目光转向王进。 小满虽然年纪轻,却也知眼下气氛不是很好,他走到王进身边,有些担忧地拉了下他的衣袖。 王进几不可见地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抚一下,顺势放开他的手,走上前去,问:“几位客观这边——” 王进话音未落,便又一个拳头从左侧直冲着脸砸过来。 堂中响起了细微的抽气声。 王进瞳孔微缩,反应极快地一侧身,躲过了偷袭而来的拳头,下意识地便想抬脚踹过去,却顾忌着什么,脚刚离地又重新放下。 顾悠悠走到厅中央,冷冷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偷袭王进的人便是翁心带来的人,得了翁心授意,却一击未成,一时有些惊愕。 翁心瞪了一眼那袭击未成的人,王凌燕不用翁心提醒,便自发担下头阵职责: “顾悠悠,你从前目中无人得罪了奴家同这位翁小姐,我们自然是来同你算账的——” “给我砸!” 王凌燕一声令下,身后一群壮汉乌拉拉四散开来,翁心带来的人望她一眼,得了授意跟着行动了起来,眨眼间便围住了整个大厅。 顾悠悠雇来的四名安保都犹豫了一会,便各自要挡住来踹桌椅橱柜的人,门口的少女此时又发了话: “帮她顾悠悠,便是同本小姐作对,你们可想好了!” 只这一句,便让那四名安保停下了动作,而后向顾悠悠投去了歉意的目光。 第一张桌子被踹翻,堂中人都不少都站了起来,有的低骂了一声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算是接了饭钱,便要往门口离开。 翁心的手下却伸手拦住要走的人,他们脚步滞住,迟疑着问翁心是何意思。 翁心扬唇笑道:“你们来捧这姓顾的小贱人场子,便是打本小姐的脸,念在你们或许都不知道本小姐同她的恩怨,本小姐便不同你们计较。”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混战 “不过,本小姐要你们亲眼看看,这姓顾的贱人的古镜酒楼,是如何毁在本小姐的手里!” 翁心话音一落,四下哗然。 李双将筷子搁在桌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眉头微蹙,眸中迸射出一起冷光,腾地站了起来。 “双儿。”一直沉默着吃菜的李涛开了口。 李双动作一顿,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他父亲。 李涛吃了口饭,慢条斯理道:“你要去帮她?” 李双还是不说话,但脸色已经表达出他心中所想。 李涛道:“你觉得你的面子大,还是我的面子大?” 李双听了这话,皱着眉,终于偏头望向他的父亲。 李涛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我不会让你为了一个女人跟翁家的丫头作对的。” 李双抿了抿唇,脸上带上一丝笑意,却不是惯常的淡然,而是讥讽和冷嘲:“父亲,你知道今天会有这些事,所以才坚持要过来是吗?” 李涛不答反问:“难道你不知道?” 李楚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双,又看向李涛,眸中隐含担忧。 她前些日子同哥哥说了要一同来顾姐姐的古镜,今日哥哥来府中接她,父亲却忽然莫名其妙地说要同他们一起来,另外坐车都不肯,也因此,她大哥三哥觉得不对劲,也说要一同前来。 她起先还纳闷,又生怕父亲找顾姐姐麻烦,却没想到原来父亲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李毅撑着下巴看李双,挑着眉道:“不是吧二弟,你还真的要为了个女人同翁家的人作对,忤逆父亲吗?” 李涛淡淡道:“双儿,坐下。” 翁心这才留意到李家人的存在,她看着笑起来神色不善的李双,想起前些日子在月牙楼李双对她毫不客气的行为,心中便是一团火,又忌惮着李双会在这拂她的面子。 此时见李家人似乎起了争执的模样,她眸光一动,停留在神色严肃的李父身上,脸上扬起一抹笑,几步走过去,道:“呀,李伯伯,你们也在这呀,翁心是否打扰到你们了?” 李涛淡淡瞥一眼拳头紧握的李双,而后偏头望向翁心,笑道:“哪里哪里,翁小姐忙你的便是。” 只这一句,便表明了态度。 另一头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备跟人干架的月牙楼几名安保见状一时都迟疑了。 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的不管吗? 他们犹豫了。看看开始踹桌椅的人,又看看面色不太好的顾悠悠,心中想要帮顾悠悠,替她出口气赶跑这些来砸场子的人,却也都知道翁心和王凌燕是什么样的身份。 之前他们在月牙楼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护着顾悠悠,说白了是因为他们在月牙楼,背后有李双。 可现在他们身处古镜酒楼,李双又看上去没有出面的意思,他们若是同翁心作对,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可想而知。 大柱和红袖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犹豫和纠结。 一个椅子被踹到铁树脚边,原先都坐在座位上吃饭的客人们几乎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到了大厅中央,一时桌椅空了大半,活像是为了方便翁心的惹得砸场子。 几名月牙楼安保已经同顾悠悠请来的安保一样向她投去了歉意愧疚的目光,顾悠悠心中明白他们的顾虑,所以也并不怪他们。 她没有资格要求他们不顾一切帮她,她也……不需要。 王进也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是含着歉意的,而是带了询问的意思。 顾悠悠愣了愣,片刻后对她点了点头。 王进啧了一声,眉眼浮起一股戾气,让跟过来的小满一边躲着去,而后一脚踹翻了来砸柜子的壮汉。 王进是第一个反抗的人,在满室狼藉中便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王凌燕瞪着一双美眸,看着他动作利索地又解决了一个壮汉,怒指着他,却又有些怕他干净利落的身后,声音有些尖锐:“你——你是谁?!敢跟我们作对,还想不想活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被王进踹到她跟前的人。 王凌燕条件反射地后退一大步,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将目光转向翁心。 翁心奇道:“哟还真有不要命的?她雇你多少钱,本小姐给你双倍,你给本小姐办事如何呀?” 王进十分不客气地对她翻了个白眼。 翁心笑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你们,给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往死里揍!” 翁心手下的几个人闻言齐齐冲向王进,将他围住了。 王进身手很是不错,只是翁心手下的这些人却也不是善茬,他一时被缠住,渐渐落了下风。 铁树将脚边躺倒的椅子扶正,望一眼被围攻的古镜酒楼的伙计,半晌,一贯憨厚的他骂了句脏话:“娘的!” 他撸起袖子,往左一窜,一拳砸在一人面门上。 大柱咬着牙也骂了几句脏话,往另一边加入了战圈。 剩下的两名月牙楼安保迟疑地迈开一步,却又缩了回来,垂着脑袋纠结又愧疚。 红袖急得快哭了,却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将求助地目光头像李双,便见平日里总是笑着的掌柜的此时死死的皱着眉头,目光寒冷,抿着唇盯住翁心等人的方向。 红袖知道,掌柜的也无能为力。 顾悠悠目光冰冷,将袖子往上推了推,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从身旁伸过来,牢牢地扣住她手腕。 顾悠悠条件反射地要给拉住自己的人一个过肩摔,垂下的目光却扫过拉住自己的那只骨节分明地修长的手,一时眼中的冷意稍退。 她偏头望去,果然见着是高启。 高启见她望来,却也没有要把手收回的意思,他面上一派镇定,声音沉稳:“再等等。” 顾悠悠此时心情很是不美丽,面对他却仍是无意识地把情绪压了压: “等什么?” 高启看着她不说话了,眼神中却带着镇定的神色,鬼使神差地便安抚了一下顾悠悠躁动的心情。 他放开了顾悠悠,随手抄起旁边还幸存着的一张桌上的一碟花生豆,捏起一颗抛进嘴里,又捏了一颗,手腕一翻,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稳准狠地砸中了一个围攻王进的人的脚踝,那人痛脚一声,猝不及防的单膝跪地,连回头望一眼都来不及,便被王进抬腿狠狠一扫胳膊,给踹到了地上,再爬不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擒贼先擒王 一个壮汉拎着从桌上抄来的空盘子便要往大柱头上扣,忽地手腕一疼,被什么东西砸到了似的,盘子一下从脱力的手中滑落,摔在了铺着一层薄毯的地板上。 大柱这才注意到身后要偷袭的人,一拳挥向他的鼻子,直给他揍了一脸鼻血才停下来。 他重重喘着粗气,眸光有些不解。 那人怎么好端端的盘子都拿不稳? 有一个人挥舞着拳头朝他砸过来,他摇了摇头,无暇多想,便开始下一轮战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厅中杂乱的战圈里,极少人注意到顾悠悠这边,却也没人能看到高启的动作。 他将手隐在有些长的衣袖中,间或捏起一颗花生弹出去,不是在无形中打中别人的胳膊,便是打中他们的脚踝、手腕、狗眼、膝盖。 顾悠悠就真的站在他身边,看着被高启弹出去,穿过人群击中他人的一颗颗花生,游刃有余地同时照应了王进、大柱和铁树。 顾悠悠没有一次像现在一般,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高启的武功有多强。 她的思绪不合时宜地在这种情况下开启了小差—— 看来平时高启跟她过招,不知让了三成力,很有可能让了她五成。 翁心和王凌燕铁青着脸看着她们带来的一大群人渐渐被那几个人打倒,此时一眼望去,还存有战斗力的不过十几二十个人,一大半都是翁心精心挑选来的打手,有几个还是她家中的护卫。 这是她意想不到的,她本以为今天能打顾悠悠一个措手不及,让她颜面尽失,让她的古镜酒楼一败涂地,却怎么也没料到有人会敢跟她作对,而且功夫还这么好! 翁心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咬牙切齿道:“你们是没吃饱饭吗?!想死是不是?!” 有些疲累的壮汉们闻言顿时精神一阵,心有余悸地望一眼翁心,下一刻便发了力使了狠劲跟王进大柱等人扭打,那些打不动了的趴在地上的人也连滚带爬地起来,没力气去干架,便转而去砸面前一切能看到的事物。 有一张桌上的饭菜碗碟被他们随手一扫,落在地毯上的菜汤从盆中溅出来,几星落在来不及闪躲的客人的下摆上。 压抑的怒骂在大厅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二楼雅间的贵公子们都从里面出来,却也识相地没下了楼来,而是津津有味地扒着栏杆往下看起了热闹,时不时点评一下那个古镜酒楼的伙计身手不错,好像就是之前被林少爷欺负的人。 王进一拳挥开挡着他的壮汉,几步上去要拦住砸东西的人,一阵劲风从脑后袭来,王进不得已侧了下身子躲过攻击,又同几名壮汉缠斗了起来,浑身上下也在这场对打中挂了好几道彩子,嘴角都淤青了一块,对厅中的情况已是心有余力不足。 小满在人群中急得跳脚,神色紧张地看着王进。 顾悠悠握了握拳,低低道:“我忍不了,也等不了了。擒贼先擒王,我先抓了那个姓翁的。” 她说着便要迈开了一步,高启将手中这碟被他扔得差不多的花生搁在桌上,眼疾手快地拉住顾悠悠,手指安抚地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再等等,快了。” 顾悠悠眸中隐隐浮起不耐,压抑着暴躁的情绪,咬牙道:“王进他们受伤了,我不能不管。” 高启偏头看她,轻声叹息:“你便是管了,接下来又要怎么办?” 顾悠悠神色一滞,张了张口,喉头却哽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道洪亮地声音:“翁心,你在干什么?!” 众人齐刷刷从门口看去,便见门口又进来几个人,出声的便是为首的一身青衣的中年男人。 那人神色肃穆,不怒自威,大厅中人神色一变,下一瞬便都冲着门口俯首弯腰行礼,就连李涛几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充门口遥遥行了一礼: “城主大人,副城主大人——” 来的便是绥阳城的城主和副城主,现在他们二人身侧的是一个样貌俊美的男人,看上去非富即贵。 副城主翁明指着翁心道: “你还不过来!” 翁心极少听过父亲以这种语气同她说话指责她,她不满又是委屈地撅撅嘴,习惯性地便要回怼一两句,便接触道柳行望过来的眼神。 翁心吓得脖子一缩,话也从喉头里咽了回去,慢吞吞地蹭到翁明身边。 而王凌燕自正副城主齐齐出现之时起便木在了原地,此时脸色煞白,一步两步地往角落里挪,意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翁明待女儿走过来,又气又恼,却不舍得对她说重话下重手,但一想到女儿今天闯下的祸,火气便又从心底蹿了上来。 他伸出一只手,直接揪住翁心耳朵,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骂道: “长能耐了你,现在还能调这么多人给你做事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欺压百姓的事?!” 大厅中其他人一脸木然,此时此刻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 你家女儿平时怎么对百姓的你不知道?现在才来说不能这么做?! 翁心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她“哎呀”一声,一把将翁明的手拉下来,想到自己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揪耳朵训斥,尤其是当着顾悠悠那个贱人的面,她心中对柳行的那些忌惮和畏惧便全被羞愤和恼怒给冲散了。 她瞪着眼睛道:“我今天不过给她点教训!这是她活该!” 那一直现在正副城主身侧的俊美的男人闻言忽地“呵”了一声,笑声中满含讥讽,翁心不顾父亲的阻拦,瞪着男人道: “你是什么东西?笑什么笑?” 翁明气得嘴唇不住颤抖,那男人还没说什么,从刚刚在门口叫住翁心之后就一直没开口的柳行怒道: “翁明,你就是这样教导你女儿的?!” 翁明神色有些僵硬,他小心地瞄一眼男人,而后拉着翁心胳膊,声色俱厉:“翁心!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同冬公子道歉!”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祸水东引 顾悠悠望着门口几人,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此时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偏头看一眼高启,高启也正看着她。 翁心不可置信道:“凭什么?!就凭他——” “啪——”的一声响,满堂俱静,翁心的白皙娇嫩的脸庞上落下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翁明的手颤抖着,他眼神中有些不忍,片刻后又化为厉色:“你若再出言不逊,便休怪为父不留情面!” 翁心愣愣地捂着脸,眼眶通红,片刻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你……你打我?!”父亲从来不舍得动她一下,“凭什么……为什么?”她哽咽着问道。 翁明闭了闭眼,放缓了声音,对着城主同那男人拱了拱手,道:“心儿,为父知道你平常不是这副模样,你告诉为父,今日你做这些事,可是受人唆使?” 已经躲到了墙角的王凌燕闻言心中咯噔一跳,脸色更白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翁明阴沉沉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冷冷道:“心儿,是不是她教唆你的?” 翁心捂着脸跟着翁明看向王凌燕,她仍没从脸上挨地那一巴掌中回过神来,好半晌没回翁明的话。 翁明抓着她的胳膊的手逐渐用力,翁心吃痛,瞬间回过神来,她不算笨,此时隐隐约约猜到父亲今日表现反常,以及柳行亲自出现在这里,且两人都对那个陌生男人态度恭敬的原因。 她被心中的猜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望一眼人群中的顾悠悠,片刻后又转了回来,低垂着眉眼思索片刻,咬着唇道:“父亲……王姐姐说……说顾姑娘欺负了她……” 王凌燕哪里猜不到这父女二人一唱一和的用意?!她虽不知他们临时变卦是何原因,但总归现在的捆好于她并不好。 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畏惧,愤怒翁心的出卖,畏惧未知的危险,瞠目欲裂道: “翁心,你撒谎!明明是——” “拖下去!”翁明没等王凌燕把话说完,便抬手示意站在她附近的他府中的人手把她押走了。 王凌燕花容失色,声音尖锐:“你们做什么?!你、唔!”她被人一左一右架住,牢牢捂住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而后呜呜地怒视着翁心被拖走了。 翁明看着人被拖走,才放下拉着翁心胳膊的手,对着城主和男人拱了拱手,道: “大人,冬公子,此次全属小女年少不懂事,被有心之人教唆,才犯下这般大错,还望二位能原谅小女的无心之失。” 翁明这一招祸水东引十分拙劣,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更何况城主和那位冬公子。 但城主很乐意见到翁明这样识相的做法,把事情推给一个劣迹般般的女人,给了冬公子和背后的人一个交代,他们应当也不会再特地同他们计较。 柳行心中虽做如此算盘,面上却丝毫不显,而是面带不满的对翁明道:“即便如此,翁心也对这家酒楼做出不利之举,应当给予责罚——但你说的在理,翁心年纪尚轻,被人骗了替别人做了坏事也情有可原,冬公子,你看这事要如何解决?” 厅中的人一时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柳行是谁?!是绥阳城中说一不二的城主大人,平日里只有别人对他点头哈腰奉承的份,这些人何曾见过城主对别人这般和善讨好的态度?! 那个年轻男人究竟是何开头?! 而此时,整座古镜酒楼中,心中最为惊骇的,莫过于现在二楼拐角栏杆处的林婆。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门口附近站着的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她再三确认,终于确定了。 她没有认错,那个男人就是前些日子花了四百二十两银子威逼利诱她将张记酒楼卖给他的人! 林婆看着楼下对男人态度恭敬的正副城主,想起那日男人对他说的话,心中一时竟有些庆幸。 这个男人果然来头不小,若那日她坚持不肯将张记卖给他,估计最后她会连四百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到,张记酒楼会直接给官家的人拆了。 她皱着眉,想到最近张记酒楼内的动静。 她原先以为,男人买下张记酒楼是做生意的,可几日过去,张记酒楼没有开始动工,却是住进了好几个乞丐。 张记酒楼也没再闹过鬼。 这几日她心中愤愤不平,联想那日男人势在必得的态度,不得不怀疑张记酒楼一年多来闹鬼的事都是他在背后捣的鬼,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必然知道内情,也知道怎么应付张记里的“鬼”。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亏,打算让人去将张记抢回来,若男人来要,她便将四百多两银子尽数还给人家,兴许还能从男人口中撬出张记酒楼闹鬼的原因,而男人将张记买下,随手便给了乞丐住,想来对张记酒楼这块地应当不是没有太上心,到时很可能不会为了几个乞丐特地来找她麻烦。 左算右算,抢回张记这一招都是势在必行,可是今日,她来古镜,遇见了这个男人,得知这男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这几日来打的算盘便尽数落了空。她绝不是男人的对手,也不敢同男人作对。 这男人有这样的身份,能令绥阳城的城主都对他毕恭毕敬,他自然也不可能会多此一举对张记酒楼动手脚。 他没有动用权利,而是特地找了她谈判用钱买下张记,最后无论是给乞丐住还是自己用,有没有闹鬼,她都不能在打张记的主意。 林婆紧紧抓着栏杆,心中无比庆幸今天来古镜一遭,碰见了这个身份不凡的男人。 她眸光一动,忽又转向大厅中央的那位古镜酒楼的掌柜,顾悠悠。 这个女人前些时日还要同她买张记酒楼,而古镜酒楼的大伙计也是住在张记酒楼里的人。 那男人今日显然是过来给顾掌柜的解围来的,或许——这位姓顾的掌柜的身份也不一般。 至少是不能轻易惹的人物。 王凌燕眼睛微微一眯。 那冬公子听了柳行的话,一双眼下意识地扫到人群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背景 在他人看来,男人看的方向就是古镜掌柜的方向,而只有顾悠悠和高启知道,男人的视线是落在高启身上的。 冬公子一扫而过,可那瞬间的停顿,便足以给他人留下不尽的想象空间。 柳行眉头一动,下一刻便厉声道: “翁明,让你女儿同古镜酒楼的掌柜的道歉!” 什么?!让她同那个贱人道歉?!绝不可能! 翁心眼睛瞪得溜圆,什么顾虑也不管了,满心满眼的都是她堂堂翁家小姐,怎么能跟顾悠悠那种下等人道歉? 翁心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反驳:“什么?!不可——” 翁明又一次拽住了翁心的胳膊,用的力道比前几次还要大,生生逼停了翁心的话音。 翁心眼中含泪,咬着唇看向父亲,此时面容娇俏的她看上去颇为楚楚可怜,一点也不像最初盛气凌人地来砸场子的翁家千金。 “父亲……” 翁明深吸一口气,看了冬公子一眼,见他唇角带笑,眸中却没半点温度,对柳行的话既不阻止也不赞成,便拽着翁心转了个角度,正对着人群,对翁心沉声道: “古镜掌柜的是谁,你过去,同她道歉。” 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一楼大厅的客人们左右看看,而后在下一刻都十分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道,空出了顾悠悠。 周围瞬间多出一大片空地,顾悠悠眼角一抽,瞥了一眼跟着人群散开的高启。 柳行望见冬公子眼底冰凉凉的笑意,皱着眉头道:“翁心,听见没有?快同古镜的掌柜道歉。” 翁明拽着她胳膊手的力道又加重了。 翁心咬着唇,红着眼眶看着面无表情的顾悠悠,羞愤欲死。 可是如今她最大的靠山,她的父亲已经让她做这种事,更甚还有城主施压,她便是想拒绝,都没那个胆子也没机会拒绝。 她希望那个顾悠悠现在能识相地站出来说不用她道歉,她并不在意—— 谁给她的胆子在意! “翁心。”翁明又一次催促她,语气沉沉。 翁心闭了闭眼,屈辱至极地说道:“……顾悠悠,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小,却足够在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的酒楼内掀起一阵波澜。 翁心话音一落,目光便快速地左右扫视一番,只觉此刻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满含嘲讽,而顾悠悠现在大厅中央,目光无悲无喜,却好像看蝼蚁般看着她。 她堂堂翁家千金,何曾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何曾被他人瞧过笑话?!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顾悠悠害的! 翁心垂下头,眸底现出一抹疯狂的恨意。 她原先只是想给顾悠悠一个教训,让她尝尝那日在月牙楼时对她出言不逊,让她不快的后果,可现在,她心中已将顾悠悠列入仇敌之列,非除不可。 翁心忽地父亲的手抓着她胳膊上的力道松了许多,在完全放开手是,还轻轻的用拇指隔着衣物搓了搓她的手臂。 这个动作中带着安抚的意味,翁心没有感觉错。 她的眸底乍然起了一丝亮光。 她就知道!以父亲的性格,他是绝不会就这么让他的女儿白白被人欺辱的!待这件事过去,父亲一定会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来对付顾悠悠那个贱人! 顾悠悠,你死定了! “诶……顾掌柜的,你可接受了翁姑娘的道歉?”从出现为止一直没说话的冬公子忽然开了口,清朗的声音中带着轻轻的笑意,却是不理会他人,只遥遥冲大厅中央的顾悠悠说道。 正副城主、翁心和顾悠悠皆是一愣。 前者没想到冬公子竟然会为了顾悠悠不依不饶到这一个地步,后者是愣怔于冬公子说的话。 翁明最快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正对着顾悠悠,站直身体对顾悠悠虚虚拱了拱手,道:“掌柜的,小女少不经事,今日对掌柜的多有冒犯,老夫在此替小女对掌柜的说声抱歉,但小女本性并非如此,今日也是听了奸邪小人教唆,才对掌柜的做出这样的事,待老夫回去,定会好好管教小女,替掌柜的出口气,还望掌柜的宽宏大量,原谅小女的无心之失吧。” 顾悠悠抿着唇,凉凉地望着对方。 在他人看来,翁明身为绥阳城副城主,在绥阳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已经屈尊降贵跟顾悠悠道歉,到了这个份儿上,顾悠悠就应该识相的接受了道歉才是。 但有心人都能发现,翁明虽然做出一副诚心道歉的样子,神色间却不见多少歉意,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完全颠倒黑白地在为她女儿开脱,左一句小女少不经事,又一句受人挑唆。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今日顾悠悠的古镜酒楼遭的这些事儿,完全不能怪翁心,怪只能怪那个被他们拉为替罪羊的王凌燕。 顾悠悠沉默着。她看到了王进借着小满的搀扶站着喘气,脸上好几块淤青,看到了大柱铁树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神色愤愤,看到了今日刚刚开业一派好气象的古镜此时却变得一片狼藉,杂乱不堪的模样。 而这些事,翁明一句他女儿少不经事便打算敷衍了事。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能在此时此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翁明他们说,老娘很不满意你们的道歉,老娘要翁心也跟王进他们一样被好好揍一顿吗? 顾悠悠心中动摇,片刻后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不能这样做,也没有办法这么做。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这里并不是现代,这阶级权利至上的古代,不是她随性自由的现代。 在从前,若有人像翁心和王凌燕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她绝对会让对方后悔从娘胎里生下来,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到了。 可是,在这里,在经过今日之事后,她忽然明白,她无法像在现代一般,随心所欲地用拳头打趴挑衅她的人。 今日若没有高启,即便她能对付翁心带来的人,也无法应付翁心背后的势力。 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带一群又一群的人来砸场子找麻烦,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甚至,他们还可以让那所谓的城主、副城主给她安个罪名,让她锒铛入狱。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胆子真大 而她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她只能在翁明问出她的意见后,若无其事地对他们说她原谅翁心做的事,没关系了。 若是不这么做,她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跟根基深稳,有权有势的官家人作对? 到头来不过是逞一时之能罢了。 顾悠悠想了这么多,却不过片刻功夫。她抬眼直视翁明他们,却惊讶地从“冬公子”眼中捕捉到了鼓励的神色。 她心中一动。 是了,现在的她有高启,今天有高启替她撑腰,她可以随心所欲一回。 ——但,也只是一回罢了。 今天有高启出手,可以后呢?她能一直都依赖高启的帮助吗? 顾悠悠闭了闭眼,开口道:“大人言重了,翁小姐今日做的是,我不计较,但古镜酒楼今日的损失,还请翁小姐悉数补上。” 这是她若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厅中众人闻言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古镜酒楼的掌柜的还真是胆大,竟然公然向副城主索赔! 翁明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那是自然,如此,便多谢掌柜的宽宏大量了。” 翁明这边虽然不太满意顾悠悠不太识相的回复,但总归是让这事儿翻篇了,心中便也松了口气,翁心抬眼,迅速地、恶狠狠地等顾悠悠一眼,唰地扭过头,站在翁明身后不发一语。 他们这边满意了,冬公子那边就急了。 怎么能算了呢?!顾姑娘你的神色看上去并不想这么轻易就算了啊!你怕什么啊,有大人给你撑腰。你干他丫的啊! 冬公子心中一阵呐喊,视线又飘到了人群中的高启身上,向看看他什么表示。 却见高启面无表情,一双眼黑沉沉地望着翁明他们,冬公子便知,这事儿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 柳行听着顾悠悠的话,点了点头,而后对翁明和冬公子道:“既然掌柜的原谅了翁心的无心之失,这事儿便算过去了,翁大人,你可要记得赔偿掌柜的的损失。” 翁明点头称是。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堵在门口的人应该这都会离开了,柳行却忽然拱手,在厅中从左到右扫了一遍,而后朗声道: “今日我等疏忽,叨扰了来古镜用餐的贵人,还望这位贵人见谅,莫要见怪。” 无论一楼还是二楼,此时没有人会认为柳行口中的贵人指的是他们。 在楼中众人看来,在场能称得上贵人的,李涛便是其中之一,可从李涛刚刚并不阻止翁心行为来看,李涛并不是柳行口中的人。 柳行就算真的是要同李涛或是别的贵人抱歉,也没道理需要做出这样谦卑恭敬的动作。 所以,今日来到古镜酒楼的人中,必有一人身份地位凌驾于柳行之上,此人却是“微服出访”,不能暴露身份,因此柳行话语中并不能透露这人身份,只能以一句模棱两可的“贵人”来形容那个令柳行畏惧的人。 如此一来,柳行和翁明这正副二位城主今日亲自来到古镜,反常地替顾掌柜的做主的行为,便完全能说得通了。 众人所猜所想半点没错。 柳行此刻仍心有余悸。 就在不久前,身旁的冬公子忽然带着一块令牌找上他,对他说若是再不去管翁心在古镜酒楼找麻烦的事儿,那他们头上的那顶乌纱帽便有麻烦了。 那块玉佩,是皇宫中的令牌,能持此令牌者,非富即贵,绝不是柳行这一介小小城主能招惹得起的。 柳行不敢去怀疑这张令牌的真假,也无从考究面前的人手里的玉佩是不是从那个达官贵人手中抢来冒充的。 他不敢赌,赌不起。 一旦他真的怠慢了真正持有这块玉佩的主子,后果不是他能想象的。 而这位冬公子,在给出了令牌后,竟说出了一些他同翁副城主背后做的见不得光的事—— 仅凭这一点,便足够朝廷革去他们的职责了。 古镜酒楼中的这位贵人,他们绝对不能得罪。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都是平日里有过来往的人,他们什么身份底细,哪里会不清楚? 他们左看右看,都觉楼中的人没一个符合柳行口中的贵人的形象,却更加相信柳行口中的话了。 这位贵人,隐藏的极深。 李涛眼神微变,望向神色若有所思的李双,片刻后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道: “老二,你的眼光倒是不错。看来,这位顾掌柜的,背后的势力可不一般啊。” 这边的柳行跟那位贵人隐晦地赔了个不是,正要离开,冬公子又说道:“大人,来都来了,便试试这古镜酒楼的东西吧。” 柳行一瞬间就明白冬公子的意思。 他竟是担心他们走了之后,留下这一片狼藉,这满楼的客人们都会一哄而散。 若有他们就在古镜吃饭,那结果可真是大相径庭了。 不但没人会走,就冲他一介城主在这吃饭,也会有更多的人进来。 还真是…… 柳行若有所思地瞥一眼顾悠悠,这个古镜酒楼的掌柜的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让这两位贵人如此看重。 “冬公子言之有理,若这样走了,老夫倒是怠慢了冬公子了。”柳行偏头,找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穿着伙计的衣服的男人,选择性地无视对方脸上的淤青,道:“小哥,劳烦楼上给我们留一个雅间。” 王进瞥了一眼顾悠悠又收回来,应道:“好。” 王进伤得都是脸和胳膊,并不影响走动,当即便上楼去安排雅间,吴三钱志两人也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忙各自去忙活了。 翁心一刻也不想留在这,拉着父亲的衣袖道:“爹爹,我们走吧。” 翁明垂眸思索片刻,抬手拍了拍她的手,缓缓道:“心儿,你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他的反省反省特地加重了语气,显然又是特地说给一旁的冬公子听的。 翁心撅着嘴跺了跺脚,却也不好“哼”出声来,只脚步极重地跑出去了。 翁明对冬公子和柳行笑道:“老夫可否一同入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可以理解 柳行看了眼冬公子,冬公子道:“那是自然。” 翁明点了点头,便要抬脚跟他们一块往楼上走,冬公子又忽然顿住脚步,在满室寂静中环顾了一圈桌椅乱倒的一楼,道: “翁大人,在下记得方才大人才答应了沈掌柜的要收拾这片残局吧?你看这不收拾好,客人们还吃什么呢。” 整楼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男人毫不客气甚至称得上冒犯的言语,在这一刻都十分默契地在心中隐隐激动了一把。 能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场面,今天来这一趟真是不亏! 翁明嘴角笑容僵了一瞬,片刻后点头笑道:“是了,还是冬公子细心——六竹!” 翁心带来的那些人好些都是翁家的人,那些花钱雇来的打手在翁心离开后也都呼啦啦跟着走了,生怕惹上麻烦,而翁明这个翁家正主在这,翁家来的那些打手们自然不敢擅自离开。 此时就在厅中的十几个人中,有一人闻声站了出来,是个身材好大,面容普通的男人,神色冷硬,只是面上也跟王进一样挂了几道彩,左眼都微微肿了。 他站到翁明三米远处,对他拱手道:“大人。” 翁明看着六竹这副惨象皱了皱眉,片刻后才道:“听见了没有,你们怎么砸这古镜的,就怎么把它恢复原样,一定要到沈掌柜的满意为止。” 六竹不敢有丝毫异议,当即便应了下来,而后领着那些多多少少都被王进大柱等人揍了一顿的人收拾起了残局。 翁明扭头对冬公子笑:“冬公子,这般可满意了?” 冬公子仍是那副毫无变化的标准笑容,看上去疏离又深沉:“翁大人此言差矣,古镜酒楼不是我的,大人不应问我满不满意,不过大人方才说的对,这情况啊,得沈掌柜的满意才行。” 翁明眼角抽了抽,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对顾悠悠点头示意做做样子,却见顾悠悠已经跟着古镜的人一起去扶桌椅了,便只能憋着一口气,恰王进准备好了雅间,下来领他们往上面去,便对着柳行道: “柳大人,冬公子,请。” 冬公子撩了撩眼皮,总算闭上了他张口就没好话的嘴。 满楼的人静静地目送着这几个大人物往楼上而去,二楼的那些贵公子哥们却不怕这几个大人物,他们等着几人上来,都齐齐围上去,在他们不远处对他们行礼打招呼,意图在城主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直到那几个大人物进入雅间见不着了,古镜酒楼才如炸开了窝般,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有人在讨论这令两位城主都畏惧着的贵人究竟是谁,有人在猜想古镜这个掌柜的是什么来头,有人在打赌这古镜酒楼还能开多久。 聊什么的都有,都无一例外,每个人都说得很小心,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都各自聚成一团,等着那十几个壮汉将属于他们的那一桌收拾好。 而这些人大多数都看得出那个刚刚被翁副城主叫上去的六竹就是这群壮汉的头头,想来应该在翁副城主面前说的上话,于是只要六竹收拾到哪,就会有那里的客人主动过去帮忙,意图讨好下六竹,以后或许还能有用得上的地方。 人多力量大,被砸的乱七八糟的一楼没一会儿便被众人打理好,有的被暴力损坏的桌椅柜子,有备用的便替补上去,没有备用了的,六竹也很尽责,过去跟顾悠悠记了个单子,称待会儿会让人去补办。 他态度之良好,言辞之恳切,完全不像是刚刚跟王进打得几欲见血、不顾阻拦砸东西的人。 顾悠悠心情有些烦闷,不太想理这些人,但不理他们,不让他们去补办东西,吃亏的也是她自己,她仔细的清点了一下被损坏的东西,在六竹写下的单子上补上了几样再扔还给她。 客人们很快又坐回了一块儿,那些被打翻到地上的菜自然都被扫掉了,对于这些损失,六竹也十分自觉地担了上来,生怕顾悠悠一句不满意,待会儿他们都要遭罚。 事情闹这么大,在厨房炒菜的小昭和小梁早就被引了出来,在那些人砸东西时还力所能及地阻挡了一两个。 小昭心中憋闷,却也知道顾悠悠身为古镜的掌柜的,肯定更不开心,她忍着对翁家人满腔的怒火——不忍不行,她一个小小厨娘,没钱没势没功夫的,就算站出来也只是给顾悠悠惹麻烦罢了。 此时厅中安顿下来,小昭有些担忧地望一眼顾悠悠,想去跟她说说话,但已经重新开始点菜的客人们的单子一张接一张地进来,她抽不开身,只能撇了撇嘴回到厨房重新拿起锅和铲子,使出浑身解数把菜做得更好吃。 大柱和铁树被顾悠悠拉去里间,取出应急用的药膏让他们各自抹一把,又对他们道了谢。 红袖等人都跟着进来,另外两名月牙楼安保对着顾悠悠有些愧疚,尤其是见了大柱铁树两人脸上手臂上的瘀痕,而他们却因为胆小怕事而不敢帮顾悠悠一把,心中便更愧疚了。 他们垂着头,嗫嚅着道:“沈姑娘,对不住……我们没有……” 后面的话他们憋了一会儿,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悠悠理解,各自拍了拍他们肩膀,想对他们笑笑,却因心情烦闷,怎么也笑不出来,便也索性作罢,免得笑出来更难看。 她语气放缓,轻声道:“不用同我道歉,没关系的,我明白。” 他们猛地抬头,张了张嘴,仍是说不出什么,只是心中充满了愧疚。 因为他们心中愧疚,接下来也觉得不好意思再留在这跟着大柱铁树他们继续用饭,很快便离开了。 顾悠悠走出来,拿了药膏递给王进,道:“你歇息吧,今日给你放假,方才多谢你了。” 王进伸手便想推开那抹药膏,笑话,他从前比这重十倍百倍的伤受的还少么,不过擦破点口子,哪里就需要抹药膏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说三道四 他心中这么想着,嘴上便也这么说了:“这点小伤算什——嘶。” 没料他嘴张开的弧度有点大,不小心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又重新跟过来的小满见状抬手便接过顾悠悠手里的药膏,小大人似的皱皱眉头,拉着王进的衣摆道:“王哥哥,快抹药膏,抹了才能快点好!” 王进对小满的催促没辙,闻言便接过药膏,但也懒得进去里间抹完,直接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身子让小满给他抹药。 他忽地觉察到一道有些强烈的目光,他抓住小满往他眼角抹药的手,唰地顺着视线看过去,却什么异样都没看到,也没发现有哪个客人盯着他看。 “王哥哥怎么了?”小满看王进神色,心中一紧,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忙出声问他。 王进放下抓着小满的手,摇了摇头说没事。暗道刚刚那异样的感觉应该是错觉。 高启默默收回注视着王进——确切来说是看着他手里那条药膏的视线。 他视力不错,因此在顾悠悠拿出药膏的一瞬间便认出来,这药膏就是他买给顾悠悠的那些药膏。 他之前担心顾悠悠在月牙楼做安保会时刻磕着碰着,便让人去取来效用极佳的疗伤药膏,一支药膏价值百两,他一次性塞给了顾悠悠七八支。 如今却见这药膏出现在别的男人手里,高启捏着酒杯往嘴里一松,一饮而尽,片刻后便被这辛辣的口感刺激得皱了皱眉,咳了几声。 他吃惯了皇宫中的珍馐美酒,如今倒不太习惯民间私制的酒。 “喝不惯吗?”身侧传来一道女声,高启动作一顿,眼里一道亮光浮起,他扭头看去,便见顾悠悠端着一盘菜过来,自然地开口问他。 高启抿唇笑了笑,“习惯了应当便觉得好吃了。” 顾悠悠想同他说两句话,谢谢他今天的帮忙,但此时厅中大多数人都在议论那位贵人是谁,此时就在她左边那一桌都在左右环顾着侦探,她若是跟高启多说两句,让别人觉察出异样,也许会害高启暴露身份。 于是顾悠悠想了想,便想出一个最折中的道谢说法: “今晚做一道新的甜菜给你尝尝。” “……”高启愣了愣,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这边的李毅看着城主一行人上了楼去,想了想,还是对李涛说道:“父亲,要不要上去同城主打个招呼?” 他原是想着城主和李家也算有来往,此时城主在这用饭,他们到人跟前去打个照面只有好处并无坏处,说不准还能打听打听那个看上去颇有来历的冬公子。 可李涛闻言却斜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一介商家,同城主大人有什么好打招呼的?老大,脑子要用在正途上,莫尽耍些小聪明。” 李毅面色一僵,牙根紧咬,心底窜出一股火,又愤恨又羞恼,半晌才闷声道:“父亲说的是,孩儿知道了。” 李景在一旁看不惯父亲莫名其妙对大哥说教,又想到父亲今日特地跟着李双来古镜,应该就是为了阻止李双给那个顾悠悠出头。 父亲对李双如此有耐心,却对大哥这般不假辞色,李景越想越为李毅觉得不甘,也更加嫉恨李双,他嘟囔着道: “父亲,这这么好的地,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二哥说卖就卖给那个女的,怎么没见父亲对二哥说教说教?” 李涛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嘴角也撇下来,望向李景,李景一个激灵,心底发虚,却梗着脖子不想露出半点怯意。 本来就是!李双这样,半点儿都不像李家人利益至上的做派,他分明就是看上了那个平民女子,父亲却还对他这般宽容! 若是换成往日,李双面对兄弟这样的挑衅总是默不吭声的,可今日他为古镜酒楼被砸他却没办法做什么的事搞得没了好心情,此时便也更听不得李景用那样的口吻说起顾悠悠。 他面色淡淡,语气却毫不客气:“三弟,这块地是二哥自己出钱出人力打造的,要给谁还轮得到你说道?” 李景没料到李双会忽然间这么不给面子。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眼睛一瞪,“你!”却是什么也反驳不出来。 李双说的也没错,这块地本来就是李双手下的。 李毅在李涛那吃了瘪,心情正烦闷着,又哪里看不出李景是在替他出口气,此时见李景在李双那也吃了瘪,如何能忍? 他不敢对父亲说什么,了不代表他会忍着这个二弟。 李毅心底不爽利,想要刺李双一两句,却也知不能像李景那样冲动。他当下便叹息一声,眼神里带着让人看上去只觉出辛酸的笑意:“唉,二弟说的是,说来父亲对二弟倒真是上心,给了他那么多块地,儿子真是有些难过啊。” 既然李涛说让他不要耍小聪明,那他也不拐弯抹角,就这样适当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倒看父亲怎么应对。 却没料李涛忽然神色一沉,重重搁下正要往嘴里送的茶杯: “老大,他手下的这些地,不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就是他自己挣了钱相中的,你有什么意见?” 李毅此时当真是囧得恨不得时光倒流不要问出刚刚那句话。 他从来不知他手下的地竟然有些都是他娘给他留的——就算如此,不是还有月牙楼吗?父亲不也将最好的月牙楼给了他吗? 李毅羞恼之下,心中所想便也脱口而出:“那月牙酒楼呢,也是他母亲给他留的吗?” 此时此刻,什么冷静,什么不能冲动,全给嫉妒红了眼的李毅抛诸脑后,说到底,这几年来,他最心心念念的,就是月牙酒楼被李涛分给了李双。 且不说李双当时还未及弱冠,也未自成一家,就算李涛要将月牙楼给儿子们,也应该按照常理送给他这个长子。 可是李涛没有,他在李双为及弱冠时就将月牙酒楼给了李双,虽然他和老三也都得到了父亲分得铺子或是地皮,可有哪一样,能比得上那日进斗金的月牙酒楼?!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中帮助 自那以后,每次自家人一同出现在哪个场合,他总隐约觉得旁人都在恭维他李二,对着他李毅,却都好想个个对他又可怜又嘲讽,看他的眼神好像都在说:“瞧,这就是那李家大少爷,他爹将月牙给了李二,真是笑话。”! 那段时间就连他跟朋友出来喝个小酒,他们也都拐着弯问他在家里的地位,好像认准了未来的李家掌门人就是李二一样! 凭什么?就凭李二那个软包子? 令李毅没料到的是,李涛还没说话,一直安安静静地吃着菜的李楚忽然柔柔地开口道:“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父亲想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咱们做子女的,怎么能质疑父亲的决定呢。” 她好似看不见李毅瞬间铁青下来的脸色般,犹自继续道:“再说父亲也不是没给大哥你们东西,只是大哥经营不好,没能把你手里的铺子管得跟二哥一样,怎么还能怀上二哥和父亲呢。” “李、楚!”李毅被戳中痛脚,气得眼睛通红。他猛地一拍桌子,把桌子拍出老大一声响,引来了左右几桌客人的注目礼。 他两排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眼里几欲喷出火来,让人不由怀疑若不是这里人多,他绝对会冲上来撕了柔柔弱弱的李楚。 “够了!”李涛皱着眉低喝道:“李毅,你不要面子你老子还要,瞧你现在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来,拂袖道:“走罢!” 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待下去,李涛要走,厅中注意到的客人们便又呼啦啦站起一大片,同他道了别。 李毅面色铁青地瞪一眼李双和李楚两兄妹,片刻后强撑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我们也走了,这账就劳烦老二买了,不过这掌柜的跟老二熟,说不准还能给你免个单让你占点便宜。” 说罢,也不等李双回应,他冷哼一声,起身走了,李涛和李毅都离开,李景自然也没兴趣待在这和李双兄妹唠嗑,他也不很两人道别了,他嫌古镜酒楼给的帕子脏,自己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又扔到桌上,而后扬着下巴,神色倔傲的走了。 李家人走了三个,只剩下李双和李楚两兄妹,厅中客人们奇怪地望一眼那边,而后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目前来到古镜酒楼的,不论一楼还是二楼,其实又不少人是冲着李家的名头来的。 可经过今天,李涛这个李家的当家之主对于翁家千金砸古镜酒楼场子的举动视而不见,更不肯帮一两把,心中便也都有了数。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李涛是怕了翁家的势力才不敢出声,李涛说到底也是绥阳城中数一数二的经商大家,只要李涛开口,翁心无论跟这古镜酒楼的掌柜的有多大仇多大怨,今日怎么也都得给李涛一个面子,至少今日先撤,改日找个李涛不在这的时间再来寻仇。 可是当翁心主动询问李涛想法之时,李涛却轻描淡写地让人家随意。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在想,之前是他们想错了,这古镜酒楼,或许跟李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也因此,众人便更加对这古镜酒楼的掌柜的另眼相看了。 要知道,若是这古镜酒楼真的跟李家半点关系也没有,顾悠悠还能得到古镜这样的好地,又能得到月牙楼的主厨娘,李双还多番照顾,今日更是有身份地位凌驾于这座城的城主之上的神秘人对这掌柜的出手相助,能得到这样的殊遇,看来这古镜酒楼的掌柜的当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顾悠悠全然不知此时她在旁人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拥有可怕背景的不好惹的人,她正在劝着王进休息一会儿,哪知王进一见门外又有客人源源不断涌进来,顶着张淤青的脸就凑上去招呼客人了。 顾悠悠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而后平静了一番思绪,坐回柜台那看起了账本,有用完饭的客人过来结账,手里还拎着让伙计打包多一份的凉拌。 顾悠悠不太习惯用古代的算盘,她倒是想口算,但在古人眼中肯定十分不严谨,便也只能不甚熟练地敲算一番,而后道:“一共是三两四百文钱,折后三两六十文,便算客官三两银子。” 那客人“嗝”地打了个饱嗝,十分豪爽——对于这位背景非同寻常的掌柜的,能不豪爽吗? 他听了顾悠悠的话,直接便从怀里掏出四个碎银子搁在桌上,摆手道:“四两银子,不用找了!” 顾悠悠挑了挑眉,意外这古代的人结账竟然这么痛快。 她意思意思地推辞一句,见对方仍推辞,便收了下来,但也没打算才拿人家的,抬手便让伙计打包几块糕点送给这个客人。 哪知接下来买单的客人竟跟约好了似的,一个个打折都不要,竟要还整数,顾悠悠想送糕点都没得送了。 此时顾悠悠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些客人们好说话的原因。 哪里是因为他们真的大方爽快,不过是因为她“背后的人”。 她的心情忽然又莫名沉下去。 高启待会儿还有事,不能再多待,他走过去,走个排场问顾悠悠饭钱,而后也陶掏多些银子放在柜台上。 他看了看顾悠悠神色,抿了抿唇,仍是道:“你不开心?” 顾悠悠怔了片刻,抬起头来,有那么明显? 高启点头道:“明显。” 顾悠悠惊悚,卧槽你看得出我心里想的啥?? 高启道:“你什么想法眼睛里都写着呢。” 顾悠悠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睛不跟他对视,我怎么没听别人说过我心里想的都能从眼睛里看出来? 高启:“别人可能看不出来。” 顾悠悠被整的心里那点子多愁善感都灰飞烟灭了。 她崩溃道:“不是说眼睛里全写着么?不给你看你也能猜出来?” 高启笑了笑,眼底的温度几乎灼到顾悠悠心里,他道: “嗯,现在开心了。” 李楚看了看顾悠悠那边,又看向面色淡然的喝了一小杯酒的李双,欲言又止。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都不容易 李双抬眼看来,笑道:“阿楚,怎么了?” 李楚道:“哥,你不去同顾姐姐说说话?” 李双嘴角笑容弧度微敛。 他默默的垂下眸去,不发一语。 李楚忽然福至心灵,不可置信道:“哥,你莫不是觉得刚刚没能帮到顾姐姐,所以不好意思去同她说话吧?” 李双复又抬起头来,拿起搁在桌上的折扇敲了下她的脑袋,看着李楚吃痛的捂着额头,道:“就你话多。” 李楚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再同哥哥凑近些,低声道:“难道不是么?” 她想了想,又道:“二哥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也觉得没能帮到顾姐姐,不好意思去同她说话呢。” 李双轻笑了一声,眼底神色却不像他嘴角勾起的柔和的笑容,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半晌,他道:“是啊,但往后不会这样了。” 李楚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听不明白哥哥是什么意思:“哥,什么不会这样了?” 李双却没打算再多说,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李楚便又问他:“那你还去不去跟顾姐姐说话?” 李双抿了抿唇,忽然看向顾悠悠那边,便见那长相普通的男人同顾悠悠说了什么,顾悠悠低落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羞恼和……喜悦。 那男人没多待,很快就走了,李双站起身来,道:“去。” 李楚“诶”了一声,这怎么说去就去了?她想要起身跟着哥哥一块去,急急道:“哥你等我,一块儿……” 李双偏头往她,道:“我们说话,小孩子过来干什么?” 李楚起身的动作一顿,而后一屁股坐了回去,有些怨念的看着哥哥往顾姐姐走去的背影。 什么小孩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跟顾姐姐差不到三岁! 哥哥就是不想让她过去打扰他跟顾姐姐说话! 李楚在外面一向很注意形象,做不出对哥哥见色忘义的行为翻白眼的粗鲁举动,她纤纤素手撩起衣摆,另一手执着银筷子夹了凉拌海带,掩嘴吃了一口,当即被辣的眼眶微红。 她不太会吃辣,但今日吃了古镜的凉拌,只觉她头一回吃过这么好吃的辣味菜,又酸又辣,入喉舌尖微麻,爽口开胃,让她即便被辣得快要流出生理性泪水却仍欲罢不能。 美人被辣的眼眶微红,一双眸子好似泛着水光,眼睫微颤,脸颊上有些绯红,粉唇亦有些红肿,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偶尔还能从雪白的唇齿间看见那殷红的小舌尖,当真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附近几桌客人中也不泛有年轻的公子哥儿们,在李楚这么一个大美人儿跟着李家人一块出现在古镜时就一直关注着她,但碍于李涛等人在场,和翁心砸场子,城主等人过来,这些人也都只敢用眼角余光悄悄地,贪婪地看上几眼。 此时李家人一走,李双又离了席,周围的年轻男人们总算可以任意放肆地看那边正吃着东西的大美人儿了。 此时见了这副画面,他们不由自主地都喉咙动了东,吞咽了几下口水,只觉口干舌燥,便端起茶杯饮上一口,而后又吃起美人儿吃的凉拌,却觉得这凉拌吃上去还没有看美人儿吃的香。 有些还逗留在二楼栏杆上拿着酒壶同朋友们聊天的公子哥们就没有楼下的人的顾虑,他们不仅能随意的看人家,还能随时点评两句。 一个喝了一整壶酒,满脸通红的年轻男人看着楼下一角的李楚,醉醺醺地打了个饱嗝,而后嘟囔着拍了下身旁好哥们儿的胳膊,道:“李家……嗝,那已逝的夫人,真是会生,一子一女都生得……嗝,这般绝色。” 反正离得远,他们也不怕楼下人能听见,好哥们儿露出个有些轻佻的笑容,道:“你觉着好便去李家同李小姐提亲呗。” 那年轻男人被这话醒了个神,他猛地摇了摇头,说本公子才不要。 好哥们好笑道:“李小姐这般好看你还不要?你是想娶天仙儿呢。” 男人觉得好哥们儿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太沉了,迷迷糊糊地摆手挥开他的胳膊,道:“她那几个哥哥没一个好应付,娶了有够糟心的。” 另外几个哥们儿闻言笑开了,有一人调笑道:“得了吧张哥,你就是想娶也娶不着啊,李家的小姐哪里是咱们能轻易娶到的。” 楼上如何对着李楚的脸调笑揶揄的情形李楚自然不知,但楼下那些停留在她上的越来越灼热的一道道目光李楚却不至于察觉不到。 她抽了抽嘴角,却只能停下吃东西的动作,一边又不甘地想在这儿不方便吃她便打包回去,吃它个够! 这边的李双径直往顾悠悠那走,途中还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对他打招呼摆手的人回一两句话,但李双李公子的走神旁人自然是轻易看不出来的。 人们在座位上跟走过的李双打了招呼。而后便看着李双去找了那古镜酒楼的掌柜。 顾悠悠停下拨弄算盘的动作,抬头道:“掌柜的。” 李双走上前来,跟顾悠悠隔着个拌人高的柜台说话,他笑了笑,道:“你现在自己便是掌柜的,怎么还管我叫掌柜的……你唤我李双就好了。” 顾悠悠眸子动了动,道:“当了掌柜的便不能唤你掌柜的了么?你平时还管别人也叫掌柜的。” 李双点头:“说来也是……” 他后面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便又听顾悠悠接着说:“再说了,叫掌柜的多好听。” 李双愣了愣,却是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 他嘴角笑容微敛,轻声道: “方才,我没能帮你,你可介意?” 顾悠悠想了想,她对于别人的问题有时候总是抱着认真的态度,此时深剖了下自己的内心,觉着刚刚一开始看大柱铁树他们退缩时,她的确有一瞬间的失望和在意,可下一刻便也觉能理解他们。 而对于李双,她倒是没有一点失望的情绪,反而还更庆幸李双没有出手。 第一百四十章 两不相欠 之前在月牙楼李双“请走”翁心,还能说是因为她是月牙楼的安保,有人来月牙楼闹事,他这个当掌柜的出来露个脸倒也能说得过去。 但今天是在古镜,更何况李涛还跟着李双一块儿来了。 顾悠悠不难猜到,如果李双真的想出面帮她应付翁心,他的父亲李涛也不会同意,但最重要的,若是李双真的在今天帮了她这个忙,她便是又欠了李双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还不小。顾悠悠倒宁愿自己跟李双一直都是利益上的来往,最好能不欠上人情。 而李家一介商贾之家,就算有滔天财富,可一而再再而三跟官家作对,对李双却还是不利的。 顾悠悠默了片刻,道:“不介意。” 李双静静往她一眼,而后垂下了眼眸。 顾悠悠心中有些奇怪,怎么她说了不介意,面前这人看上去还不乐意的样子? 她正待再仔细观察,面前的人复又抬起头来,神色如常,那一瞬间的失落和低沉好似只是顾悠悠的错觉。 李双拿扇柄敲了敲掌心,笑道:“如今你也不是我月牙楼手下的人了,我便当你是朋友,你虽说不介意,作为朋友却没能在你有难时帮上一把,我嘛,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顾悠悠满头黑线,心道掌柜的有你这样单方面决定把下属变成朋友的人吗? 我怎么不知道掌柜的原来还有这样厚的脸皮呢? 腹诽归腹诽,顾悠悠却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她有些好笑地想,李双说的也对,其实她心中又何尝没有在不知不觉将将李双当成了朋友看待。 顾悠悠还没说什么,便又听李双接着说道:“过意不去,就得补偿补偿,从今天起,最近五天你都不用送糕点去月牙楼,让你多卖些糕点。” “还有我那桌道歉——”他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颗圆溜溜的,小拇指指甲大小的金珠子,“嗒”的一声放在桌上,“这绰绰有余了吧,不用找了。” 溜圆的金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靠在旁边的木牌上,顾悠悠盯着金珠子,片刻后轻咳一声从那十分万分诱人的金子上移开目光,“拾金不昧”:“掌柜的,五天不用送糕点我便收下了,但你那一桌折后也才五百一十文,这……” 顾悠悠又看了要小金珠子,估摸着那份量,道:“这得值十几两银子了吧。” 李双“嗯”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那金珠子,道:“差不多吧,所以不用找了,你收下吧。” 此时顾悠悠仿佛能从李双那张俊脸上看见明晃晃的四个字:财大气粗。 顾悠悠久违地体会到了有一个土豪朋友的酸爽—— 等等,还有高启……不过高启那好像不能叫土豪,人家得叫……官大气粗? 李双看着顾悠悠眼底忽然涌上的笑意,却十分清楚的明白,此时她眼底那抹真切到令他有些不舒服的温柔并不是因为他。 他拿起金珠子往前放在顾悠悠面前,出声令她回了神:“你便收下吧,你不收下,我可还是会继续过意不去的。” 顾悠悠见推辞不得,便愉悦地收下了那小金珠子,她瞧这金珠子还挺爱不释手的,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金子,但她喜欢偏爱迷你的东西,此时便将金珠子放在抽屉隔层里,想着待会儿等人走了拿出来玩一玩,手感可好了。 李双道:“对了,方才那同你说话的男人是什么人?我叫方才,你险些失控时,也是他拉住了你。” 若是正常情况下,顾悠悠肯定想也不想地回人家一句那是我朋友。 但今日满楼的人都在猜那神秘贵人是谁,顾悠悠又本就知道高启的身份,因此此时面对李双这个问题,竟没来由地有些“做贼心虚”。 她顾左右而言他:“……我哪里有失控了?” 李双道:“嗯,不是失控,只是想去揍人罢了。” “……”顾悠悠认命,知道自己瞒不过李双,既然人家都看到刚刚高启拉着她的画面了,她再跟人说不认识也说不过去。 顾悠悠道:“咳……那时我们村里的一个小哥,从前帮我种过田。” 李双没再多问,眼底却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他道:“说来小顾你可有些不够意思啊,认识那般大人物,却不给我引见引见。” 顾悠悠睁眼说瞎话:“什么大人物,我不认识。” “哦?”李双狐疑地眯了眯眼,“那今日怎么这么少,城主大人亲自过来替你解围?” 撒一个慌就要用无数个慌来圆。顾悠悠意外自己已经习惯了撒谎,甚至已经到了张口就来的地步。 她道:“也许真的是因为翁心今天运气不太好,打扰了那什么大人物吃饭,所以才给整的。” 李双轻笑了一声。 顾悠悠不想再继续跟高启有关的话题,便道:“对了,今日古镜酒楼的牌匾还给人砸了。” 李双面色微微一变,嘴角撇了下来:“怎么回事?” 顾悠悠道:“就是那么回事,我猜想应当是翁心或者王凌燕的手笔,我想不到还有别的人有这个功夫来拆我的牌匾。” 李双皱着眉,又想着刚刚进来时明明见古镜酒楼的牌匾是完好的,可既是今日被砸的,又哪能那么快做出和一模一样的牌匾来? 李双一时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刚刚看错了,道转念一想就算他看错了,别人也不至于看错,若是看到一个被毁坏的牌匾,哪里还能有心情进来吃饭。 顾悠悠看出李双似乎颇有想要出门去看看挂在门口上面的那块牌匾的念头,便道:“你想看那被拆了的牌匾啊。” 李双停止乱飞的思绪,皱着眉点头。 顾悠悠说在仓库里呆着呢,“幸好我之前又不放心让那人多做了一块牌匾,不然今天倒是有点难办了。” 李双愣了愣,片刻后展开扇子遮住口鼻,啧啧笑道:“如此看来。小顾倒是很有先见之明,看来是对这种被人找麻烦的事儿很有经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怪罪 “……”顾悠悠觉得这些人怎么都好像说句好话就会死一样呢。 李双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下去,他放下扇子,在掌心里合上了,道:“翁家千金向来飞扬跋扈,你被她盯上不会有好果子吃,日后你若有需要……” 李双顿了顿,又垂下了眸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悠悠看得出李双在想什么,道:“你放心把,我会想好应付她的办法的……你别想多,我知道掌柜的有那份心就够了。” 李双轻叹一声,道:“有心又能如何,还不是心有余却力不足。” 顾悠悠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便见他跟她摆了摆手,道了别后回到座位上去了。 这边的李楚无奈放下筷子,用帕子轻缓的擦了擦嘴角,又喝了口茶往桌上备有的盆盂里漱口,而后重新戴上面纱,遮住了半张秀美的脸庞。 她眼巴巴地盯着哥哥和顾姐姐说话老半天了,此时见哥哥回来,脸上神色不太对,心中便是咯噔一声,有了些猜测,忙问道:“哥你咋了,是不是顾姐姐跟你说了那男人就是她相公?” 李双神色淡淡,撩着衣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而后拎着酒壶晃了晃,里面还有不少酒。 他倒了满满一杯酒出来,仰头一饮而尽,喉头攒动,骨碌碌咽下那辛辣的酒。 他轻轻搁下酒杯,薄唇被沾在唇上的几滴透明的酒映衬得好似泛着水光,他轻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李楚重复了一遍,眸中有些疑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又问:“哥哥你不是说你自有办法知道顾姐姐有没有相公么,怎么……如今又不知道?” 李双抬了抬眼,眼中的光被有些长的睫毛盖住了,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道:“他不是……” 他忽又想起顾悠悠刚刚对着男人时眼底的那些笑意,摇了摇头, “又好像是。” 李楚秀美微蹙,望一眼顾悠悠的方向,顾悠悠正好从账本中抬起头来,目光遥遥跟她对上了。 顾悠悠抬起手冲她挥了挥,跟她隔着人群打招呼,李楚贯来被家里的管事嬷嬷教导言谈举止要轻柔矜持,因此像同人太胳膊打招呼这种行为在管事嬷嬷那便是属于“粗鄙不堪”“不像女子”。 可李楚觉得没有一个女子能做这种动作做得像顾姐姐那般随性洒脱,让她打心眼里儿觉得欢愉,想要去回应她。 李楚抓着袖子,另一只手抬起,也跟顾悠悠太胳膊挥了挥,同她笑着无声打了招呼。 李双道:“你不是要同小顾说过么,去吧。” 李楚看着李双,后者继续往杯里倒酒,只觉这座楼里她关心的两个人今天心情都不好。 顾姐姐现下从面上看上去似乎已经不在意刚刚发生的那些事了,但她总觉得顾姐姐心里还是郁结的,至于哥哥,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不说完全了解自己这个哥哥,可也多少能猜准哥哥的心情。 想来哥哥现在这样闷头喝酒,无非不过两个原因。 一是那个看上去和顾姐姐好似颇为熟悉的男人,刚刚她在翁心他们让人闹场子之时,她帮不了什么,又担忧顾姐姐会冲动跟翁心那帮人杠上,因此倒留了四分注意力在翁心那,三份注意力给了顾悠悠,另外三分注意力则是在同桌的李家人身上。 因此她也自然看到了在混乱的人群中,顾姐姐神情愤怒,想要往前而去时,那个男人抓住了顾姐姐的手腕。 她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有些不解,那男人竟是可以这般轻易地安抚住处于愤怒中的顾悠悠。 那男人必定跟顾姐姐关系非同寻常,而哥哥说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顾姐姐的相公。 不知道——便是意味着有可能。 而另一件令哥哥不悦的,便是父亲今日用身份压住了哥哥的行为。 但也因想通了这一层,李楚心中才更加难过。 她的哥哥从前对钱财权势并不是多么在意,他总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今天因为父亲一句别人会看父亲的面子还是看哥哥的面子而神情郁郁。 哥哥在为今日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生气。 “走罢。”哥哥似乎因为喝了酒,喉咙有些沙哑,他的声音拉回了李楚乱作一团的思绪。 李楚回过神来望过去,便见李双从桌子上站起来,等着她一块走。 李楚也站起来站在他身边,两人走了几步,一名端着菜经过的伙计见他们要走了,便咧嘴笑道:“客官慢走。” 李楚没忘记刚刚这名伙计似乎还不敢来招呼他们落坐,还是那名跟翁心带来的人打起来的伙计来接待的他们。 李楚心想顾姐姐招来的这些人适应力倒是还挺强,这么一会就能跟他们打招呼,还是刚刚这伙计怕的是父亲他们,现在父亲他们不在,这伙计自然也就不怕跟他们打招呼了…… 她走了几步,忽发现身旁的哥哥似乎没有跟上来,她下意识顿住脚步,回首看去—— 好家伙,哥哥又跟顾姐姐有说有笑地聊上了。 这见色忘义的哥哥就这么放下她去跟顾姐姐说话,留她在这左右都是一桌有一桌客人的过道上,周围一道道灼热的目光令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躲也躲不过。 李楚面纱下的粉唇微微一抽,而后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完全不想跟那些已经“蠢蠢欲动”要过来跟她说一两句话的人们。 她一脸麻木地站在门口,一会儿等哥哥跟顾悠悠说完了话,扭头想堵哥哥一两句。便见哥哥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一个圆鼓鼓的小纸袋。 李楚隐约问到什么味道,她眼里的怨念瞬间一空,变成闪闪发亮的光。 李双道:“方才见你似乎很喜欢吃凉拌,哥哥去给你打包了一些,走吧。” 李楚挽上了他的胳膊。 李双抬起宽大的手,用几根手指抵住李楚靠过来倚着他肩膀的额头,没什么威严地训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快撒开。”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紧张 李楚难得撒娇,她仗着有面纱挡着,别人看不见,红唇自然而然地一撅,道:“我不。” 两兄妹你推我抱地闹着上了马车。 翁心来闹古镜酒楼的事本就闹得动静颇大,更何况此处还位于镇中央,这事传播的速度自然有如飞翼。 客人们并没有因为顾忌着翁心这个副城主的女儿跟古镜酒楼的掌柜的结仇而不敢过来害怕粘了满身腥,相反,人们在听到城主都在这古镜酒楼用饭时,一个个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就想赶着凑个热闹见一见那正副二位城主,和那个令正副城主都对其点头哈腰的年轻人—— 此时速度传播之快,言辞之离奇,形容之夸张,已经从城主对冬公子态度恭敬变成了点头哈腰,城主受冬公子邀请留在古镜酒楼吃饭变成了被迫无奈接受邀请。 古镜酒楼的一楼大厅很快坐满了人,一些已经吃饱了又闲着没事儿干的客人们便坐在桌上天南地北地谈天说地,时不时往楼上扫一眼,等着看城主那行人吃饱了饭下楼来。 而闲着没事干打着这个主意的人显然还不少,顾悠悠打眼望去,好几桌客人账都结了,就是还不走。 顾悠悠想,看来无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八卦都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啊。 柳行和翁明在楼上陪着冬公子用了一顿饭,不仅没能摸清人家的底细,知晓知晓那背后的大人物是谁,反而更加清楚这位和那大人物都是不好惹的主儿。 他们若想整他们,那就跟捻起一只蚂蚁似的,不过抬抬脚尖的功夫。 因此古镜酒楼的人们就眼睁睁地看见一顿饭的功夫,正副城主二位大人对着那位冬公子更加尊敬了。 这么一看倒真有那么点点头哈腰的感觉了。 柳行正思索着怎么邀请人家回府里再好好招待一番,便见冬公子下了楼就顿住脚步,而后对他们抱了抱拳,道: “二位大人,今日便到这里吧,在下要去趟掌柜的那。” 柳行顿了顿,须臾笑道:“你瞧我,账都还没结呢,怎么好意思让冬公子请我们用饭。” 说着柳行便要跟冬公子一块去柜台那,冬公子想了想,也没拦。 三人便又去了柜台那,顾悠悠想着刚刚这满厅的人见了这两位大人都要站起来跟人家行礼,自己也不好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不起来做个表示,不然不仅看上去特立独行没礼貌,还好像是仗着有人撑腰就目中无人。 顾悠悠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柜台对那两人点头,生硬地拱了拱手,“大人。” 哪料那二位大人反应比先前还大,城主大人柳行忙上前一步,对她笑道:“古镜酒楼的菜很美味,我等十分满意,往后还会常来,掌柜的何须多礼。” 顾悠悠瞥了眼嘴角带笑的冬公子,心下明了,却也没心思跟柳行多客套,她点了点头,道:“大人可是要买单?” 柳行笑容微微一僵,而后才恢复如常,道:“是,掌柜的算算多少银子。” 其实买单还钱并不是非要在柜台那跟掌柜的对账,叫来伙计的给钱,或是有些钱多的公子哥们直接掏出足够付账的银子放在饭桌上等着伙计来收也可以。 柳行方才特地没用这几个方法,而是特地下了楼来才要买单,无非就是想着能跟掌柜的说两句话,这掌柜的必然认识那在这酒楼里的大人物,他说能让掌柜的放下芥蒂,说不准还能让掌柜的在那贵人面前美言几句。 他此时心中还没放弃这个打算,因此状似无意地同翁明对视了一眼,翁明心中多多少少也跟柳行一样有这个打算,一看就明白了。 翁明等着顾悠悠说出账钱,而后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道: “掌柜的不用找了,便算老夫给小女的过失赔个不是。” 顾悠悠望一眼,这位副城主多给了一锭银子还要多些的钱,她牵了牵嘴角,抬起眼看来的眼神并没有翁明想象中的感激或兴奋,他只听见对方淡到有些冷的声音: “大人的人已经去置办古镜被损坏的东西了,大人应该把这些银子给你的人,无需多做赔偿。” 她说着也不管两位大人有些僵硬的脸色,拿走桌上的一锭银子放进抽屉里,又从里掏出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子放在桌上,连同多余的那锭银子一块儿推了回去,道:“大人收好。” 翁明半晌才牵起嘴角笑了笑,道:“掌柜的真是好品节。” 他将银子收回袖中,顾悠悠淡淡道:“哪里。” 冬公子在一旁憋笑,心道他没拦着这两人过来果然是个英明的决定,瞧,这不至少能让顾姑娘出出闷气嘛。 柳行和翁明同顾悠悠和冬公子道了别,确切来说是主要跟冬公子道别,翁明走前又像模像样地嘱咐了还留在古镜收拾残局的人要仔细着点让掌柜的满意了。 二位城主以为那大人物估计还在这酒楼的哪个地方,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再跟刚才一样道道别,但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过突兀,兴许还会扰了人家。便只好最后一次跟冬公子遥遥拱手道别离开了。 厅里的客人们又一次站起来给二位大人送别,而后稀稀拉拉地走了不少已经吃饱了饭的客人。 两位城主走了,他们也没什么好留着看热闹的,他们倒是想跟城主们一样去同那个神神秘秘的冬公子聊两句套个近乎,但奈何没人有城主那样的身份,因此也颇有些不舍地望一眼那边开始和古镜酒楼的掌柜的攀谈起来的人,而后才离开了。 冬公子对顾悠悠拱了拱手,眼里那点子面对城主大人时戏谑又不屑的笑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认真的敬意,隐隐还有些紧张。 他道:“掌柜的。” 面前的顾姑娘竟是一反刚刚面对城主时冷冰冰的神色,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看得冬公子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暗道自己看多了是要被将军揍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红红火火 顾悠悠道:“冬公子。” 顾姑娘这声冬公子,叫的和方才在将军面前没两样,冬公子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 没错,这位冬公子便是冬刃。 他在翁心来闹事时便听了高启的吩咐,马不停蹄地拿着藏在暗桩那的玉佩去找了城主,高启还嘱咐他也许城主不会因为这么一块玉佩就任他差遣,还让他花点时间去找找城主这么些年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高启在这座城中的暗桩的情报逐渐成熟,在高启决定暂时留在这座城中时,他的暗桩们就将这座城的情况都打听的差不多了。 因此冬刃没花多少时间就随便记住了几条城主他们的弱点,上门找人去了。 他途中没半点停歇,但等再到古镜酒楼之后,却还是多多少少慢了一步。 冬刃还是问多了一句:“掌柜的,你认出来在下了?” 顾悠悠道:“知道。” 她想说替我这些高启,但总归自己今晚要当面跟人道谢的,现在便也没必要在这位冬公子面前在多做客套。 她想到人是冬公子叫来的,便对他道:“冬公子,那么短时间叫来城主他们,麻烦你了,谢谢。” 冬刃哪敢听将军夫人跟他道谢,这不折了辈分吗?! 他忙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这是在下应该的。” 顾悠悠看他这紧张兮兮的表现,想到这人刚刚跟她自我介绍说是高启的好友,这么一看,倒像是高启的手下。 顾悠悠不由有些好笑,不想人家在这么拘束紧张,心中也本来就对那事有些好奇,便低声问道:“对了,刚刚那张脸,莫不是也是你戴的面具?” 冬刃只花了两秒钟就听明白顾悠悠这突转的话题,他想了想,觉着这问题也并不算机密,便点头应道:“是的。” 顾悠悠莫名的笑了一声,冬刃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便听对方道:“那……冬公子两张面具都挺好看,十三倒找了张普普通通的……” 冬刃微囧,那时他替高启挑的,不过高启往常也差不多都戴那副模样的面具啊。 顾悠悠此刻心中的频道已经偏到了天边去了。她想,十三自己戴个普通面具,身旁带着的人却戴着长得都颇为俊美的面具,十三若是想要低调,他旁边的人也低调不了啊。一普通一俊美的组合,看着就十分显眼,更何况高十三那人的气场,其实一张普通的面具就能掩盖的,一张普通得丢人群里就分不出来的脸,却有那样的锋芒毕露的气势,实在是突兀得有些出众了,还不如就找张跟冬公子一样俊的脸,看上去可能更搭一些。 想到这,顾悠悠又觉得,似乎没有一张脸,能比高启自己那张脸来的更佩更搭……嗯,果然是原装的好。 冬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顾姑娘说着话忽然就走了神,眼底那神色啊……真是柔和得不像话。 冬刃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出声提醒,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就这样不声不息地撤走,便见面前的人很快又回过了神来,而后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才道:“冬公子要走了吧?厨房里还剩些糕点,不嫌弃的话,我让伙计给你打包些带走。” 冬刃眼睛微微一亮,也不客气,点头道:“好!” 结果等大柱铁树他们擦完药要出来继续用餐时,糕点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 看着桌上那碟子上摆着的可怜的几块糕点,大柱龇着牙打趣道:“唉,累死累活还没得甜头吃,难过哟。” 顾悠悠没好气地轻捶了一记大柱的胳膊,看着对方夸张的喊痛,才道:“刚刚你们点的菜也被那些人给打翻了,还有胃口的话,我让厨娘再给你们炒几个小菜,我现在去厨房做多些糕点出来给你们吃。” 刚刚忙着应付翁心的人,店刚开业,暂时也走不开,所以顾悠悠没能在糕点快完时去小厨房准备准备做多些糕点,现在再做也得花些时间,顾悠悠怕他们会等久,又觉不做给他们吃过意不去,才问了下他们意见。 “有胃口,怎么没胃口,”红袖争着回答,又道:“不过糕点就算了,喏,这客人又来了,顾姐姐你哪里走得开身去做糕点,不用啦,我们过两天来也是一样的。” 红袖说着杵了杵大柱和铁树的胳膊,铁树也附和道:“顾姑娘不用麻烦,我们吃菜就好。” 大柱道:“我想吃凉拌,他娘的,刚刚筷子还没夹到呢就给人掀了。” 他说话间又牵动了嘴角的伤口,龇牙咧嘴地抽气。 顾悠悠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道:“得了吧,你瞧你这嘴,还能吃辣么?” 大柱一愣,嘟囔着又骂了几句脏话:“他娘的还真是!唉不管了,还是吃最重要!” 顾悠悠笑着让吴三去厨房给他们交代了几个菜。 王进抹完了药膏也只是意思意思地休息一下,而后就继续当起了跑堂伙计。 看着糕点迅速卖光,顾悠悠忽地想教教别人来做糕点也不错,至少她走不开身时也能保证糕点供给量足够。 但顾悠悠也只是想想,知道现在还不是把秘方告诉别人的时候。 古镜酒楼意外的没有因为翁心闹事而没人敢来,相反,在翁心闹事,城主亲自赶到古镜阻拦翁心之后,人们皆对古镜酒楼的掌柜的的身份起了猜测。 而因为现在人们大多数都看清古镜酒楼实际上跟月牙楼——也就是跟李家并没有什么关系之后,接下来再过来古镜酒楼的客人们便几乎没有是冲着给李家人面子而过来的了。 来的人有的是想看看传说中背景强硬的掌柜的是何方神圣,有的是馋起了古镜酒楼的糕点,有的是冲着从未听闻的凉拌而来…… 不少冲着糕点过来的客人们都认出了古镜酒楼的女掌柜就是月牙楼那个女安保,有些知情人则知道这位女掌柜从前不止是月牙楼的女安保,还是那位神秘的、旁人想挖都挖不到的糕点师。 总之,古镜酒楼开业这一天生意很是红火。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谣言四起 楼内的伙计们腿都快跑断了,炒菜的两位也炒得手酸不已,到了下午,顾悠悠叫来王进,同他说:“王进,待会儿我去厨房里做糕点,你便先帮我看下账吧。” 顾悠悠给的膏药很好用,早上王进的脸还有些红肿淤青,到了下午痕迹便浅了许多,他听了这话,冷冰冰的脸上有些裂缝,眸中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性子直,心中在想什么便也直接说了出来:“你不怕我私吞?” 顾悠悠道:“你会吗?” 王进便乖乖看账算钱去了。 于是顾悠悠进了小厨房一个多时辰后,端出来新做的绿豆糕,香喷喷热乎乎的绿豆糕刚出炉不久,便被端到客人们桌上。 一些嘴刁的客人们发现,下午的糕点仿佛比平时要更好吃一些。 赵府。 赵言知道今日是顾悠悠的古镜酒楼开业的日子,却只能独自待在府中,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地写着字画。 他已经决定往后不再去打扰人家,也不再给自己平添愁绪,因此也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着古镜酒楼开业的事儿。 他这边兀自纠结煎熬,他的侍仆们又怎么看不出来。 一向陪伴伺候着赵言的仆人不愿见少爷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想出去看看古镜酒楼开业的样子,好回来跟少爷说一说,讨他个开心。 哪知他一去,便正好见着那翁小姐气势汹汹地领了人去古镜砸场子。 这可如何是好?! 仆人又急又慌,他想着要不要回去跟少爷说说,让少爷过来帮帮顾姑娘,可要是被夫人知道是他跟少爷说这些事,夫人定要责难他,说他搬弄是非。 仆人这么一纠结一耽搁,翁心的人已经开始跟伙计们打起来了。 他心慌地想,闹成这样,少爷也总会知道的吧,但等那时候,少爷也帮不了顾姑娘什么了。 仆人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待会儿回去后,不要跟少爷提自己来过这一趟的事儿。 他就在外面的围观人群中,看着里面乱做一团,本还想着莫在看热闹,回府去了,但看了一会儿,发现顾姑娘那伙计竟然还能再跟翁姑娘的人对打。 要知道,翁姑娘带来的那些人里,有些可还是翁家府上的护卫! 仆人一时看得还有些不舍得走,而后便看到了第二波人。 城主来了。 他就这么目睹着城主大人雷厉风行地——责备了翁小姐,翁小姐还被一向宠着她惯着她的父亲翁副城主逼着跟顾姑娘道了歉! 最关键的是,二位大人还对那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公子态度很是恭敬。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等二位城主连同那公子一块去楼上吃饭后,身旁围观的百姓们都涌进了古镜,仆人有些激动,有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兴奋地回来跟赵言抱消息了。 仆人回了赵府,而后火急火燎地冲进书房,反手把门一关,转身就是一句“少爷,翁小姐去古镜砸场子了!” 赵言好不容易写得好看一点的字被他手一抖,墨汁滴了下去,晕染开了一片。 纷杂乱涂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字不是“镜”就是“潇”。 他猛地抬头,道:“你说什么?!” 少年神色剧变,仆人平缓了一下一句跑来的心跳呼吸,张了张口,正要再说些什么,赵言却不等他在说什么,扔下笔,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擦过,动作急切地要去开门。 仆人愣了愣,而后忙拦住赵言,道:“少爷你冷静一下!奴话还没说完!” 赵言神色急切,破天荒地话里夹带了脏字眼,他道:“有屁快放!” 仆人于是赶紧放屁,争取迅速把屁一连串地连珠带炮地放出来:“翁小姐让人砸东西,没一会儿城主和她父亲就来了,拦住了她,翁大人还让翁小姐同顾姑娘道歉!” 赵言身体仍紧绷着,却总算放下了抓着门框的手。 他眨了眨眼,眼里有些狐疑之色:“你说城主他们过去,拦住翁心?” 仆人毫不意外赵言会是这副不相信的神色,他刚开始看到城主他们去古镜时,第一反应还是完了完了翁小姐竟然叫来了城主对顾姑娘问罪,顾姑娘在劫难逃,哪想到城主他们不帮翁小姐,反而帮一个籍籍无名的酒楼掌柜。 仆人看赵言冲动的劲头过去了,才放下抓着赵言胳膊的手,而后做了个保证的手势,神色认真:“少爷,奴保证,小人所言千真万确,过会儿这件事估计也传开了。” 赵言搓了搓手,坐在房中的椅子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同我细细道来。” 他见仆人似乎一路跑来,呼吸有些急,喉咙也有点干,他顺手倒了被温水给了仆人,让他润了嗓子再说。 仆人感激地接过水杯,心满意足地一口饮尽,而后胡乱用手背抹一把沾了些水的嘴,开始跟赵言一五一十地说起今早古镜酒楼发生的事儿。 赵言听得一会眉头紧蹙,一会儿眉头舒展,复又重新皱起。 待仆人一五一十地说完,赵言又给他倒了杯水,仆人屁颠颠过去接了喝下,而后把杯子放在另一边,用别的茶具给皱着眉头沉思的赵言热茶。 赵言声音中有些怒意,道:“翁心……当真是不可理喻,今日若没有城主他们过去,寒……顾姑娘该当如何?就算她酒楼中的伙计有通天本事,又哪里够跟翁心的那些人抗衡?” 仆人总归是不敢议论主子们的是非,对翁心的作为也不好多做评价。 他回道:“是啊,还好城主大人他们来了。” 仆人说着心中的疑惑又起,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不过,顾姑娘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城主大人都替她说话?” 赵言接过仆人递过来的茶杯,却没心思喝,他垂着眉眼思索片刻,将茶杯搁在桌上,道:“城主不是替顾姑娘说话,而是顾忌着那位贵人,才出手阻拦翁心。” 仆人更疑惑了:“这城中哪有能让城主都忌惮的贵人?”他想着被两位城主恭敬对待的那位公子,又想起城主特地对着满楼客人行礼赔不是,心中也有些不确定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训斥 赵言闻言没回什么,仆人便又道:“若是……真是贵人相助,顾姑娘是如何认识那般身份不凡的贵人的?” 赵言抿了抿唇,半晌才道:“若真是顾姑娘认识了什么贵人……也是好事,往后便不会有人再敢随便欺辱于她。” 仆人看得出赵言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现在看来,翁小姐并没有对顾姑娘的生意造成什么不利影响,少爷,可要去古镜看看?” 赵言垂着眼,薄唇紧抿,好半晌叹息一声,道:“算了。但翁心那,我还是得去一遭,让她莫在胡闹,打顾姑娘主意。” 仆人张了张口,看着最近很少露出笑容的少爷,最后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王凌燕被人押了一路,便也骂了一路,等她发现自己被押着往城主的府邸去时,那骂声便减弱了。 她这一句跟押着她的人没少拉扯,发髻乱了一些,几缕碎发垂下来,要遮不遮地落在眉眼上,看上去倒别有一番风情,很有些凌乱的美感。 待进了城主的府邸,她斜斜地挑了挑眉,一双眼媚眼如丝,她挣扎着凑过去在身旁毫不留情地押着她胳膊的男人耳边吹了口气,看着男人被烫着了似的猛地离她远一些,手上的力道也送了大半,才道:“啧,你们知道我是你们城主什么人么?” 她斜眼看另一旁的人,道:“你轻些,弄疼奴家了!” 王凌燕现在不怕了。 刚刚在古镜酒楼被翁明让人拖走时,她以为自己被放弃了,被押到翁明这个心狠手辣的副城主这儿,她绝讨不了好。 一路上她并不敢随便将城主的名号拉出来,从之前她被顾悠悠欺辱。便去找过城主,想要他替自己出气,哪知男人下了榻就翻脸不认人,让她不要总是四处招摇,不要招惹李家的人。 她便知道城主是不会替自己整治顾悠悠的。 而此刻,她竟然被翁明的人送到了城主的府邸。 王凌燕不傻,一下就猜出了翁明什么打算。 翁明竟是还看在城主的面儿上,不好动城主的人,所以让人将她送到城主府上,让城主来处置。 王凌燕嘴角笑容更大了,她胸有成竹地想,城主大人不肯替自己办事,可是随手放过她,总是可以的。 只要吹吹枕边风就行了。 押送着王凌燕的几人面面相觑片刻,便将人带到了管家那。 管家不是没见过大人同王凌燕在一块儿,听了这几名下人对他草草讲述了事情经过,觉得事情不大,副城主会让人把人送到这,想来是看在城主的面子上,管家便也得对王凌燕端个好态度。 但总归不能让王凌燕就这么碰上府里的夫人们,他将王凌燕安置在偏房中,王凌燕虽然心中有些不满,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她挑剔的时候。 待柳行跟翁明各自告了别时,翁明才好像忽然想起来般,对柳行说道:“对了,大人,那女人是你的人,愚弟我不好处置,便让人送到你府里去了。” 柳行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翁明说的是哪个,脱口问道:“什么人?” 翁明诶了一声,稀奇道:“就是那怂恿小女去古镜找麻烦的女人啊。” 柳行眼角抽了一抽,差点忍不住说脏话。 若是他们没有想明白那冬公子背后的人是何等势力,今日翁明这般行为,柳行倒还得夸他句识眼色给面子。 可现在他们都知道那个人是不能惹不好糊弄的,翁明再把人扔给他,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可说到底翁明这么做也的确是想给他个面子,不好处置他的人,柳行心中再憋闷,自然也不好对着翁明发作。 顿了顿,柳行才对翁明拱了拱手,道:“贤弟有心了,只是对于令爱的处罚,贤弟还需多加考虑才是。” 翁明脸上笑容一僵,显然也被堵了一下。 两人各有思绪地道了别,柳行一路回了府,刚进门,一直候着的管家便凑上来,对着柳行微微弯腰,露出个恭敬的神色,道:“老爷,王掌柜的老奴已让人妥善安置在西厢房中,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他说着好一会没听见大人回复,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一眼大人,便发现大人竟没有想象中的满意神色。 人精似的管家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可能哪里搞错了。 “老爷……”再开口时,管家的语气中便又了些诚惶诚恐。 好在大人没让他胆战心惊多久,便拂了拂袖,率先往前走去,道:“罢了,我过去一趟。” 管家垂着头跟了上去。 王凌燕在房中百无聊赖地待着,一会儿玩玩怀中的手帕,一会往房中的榻上靠靠,一会打开窗户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便见柳行领着管家过来了。 王凌燕心中一喜,当即眼角眉梢都浮上了层层媚意,不用管家上前开门,她自己就三两步过去从里打开房门,迎面对上柳行,眼睛亮亮的,惊喜道:“老爷!” 她贯来仗着柳行对她有几分宠爱,便不同他人一般叫他大人,而是好像府中人般称他老爷。 王凌燕没发现柳行今天面色不对,管家发现了,在柳行步入房中后,默默地关上门,候在门外。 门内的王凌燕已经将柔软的身子贴上柳行,一对儿丰胸也紧紧贴着柳行的胳膊,一边蹭蹭,一边娇娇唤道:“老爷,奴家可想起你了~” 温香暖玉在怀,柳行却没法像往常一样去享受。他想着冬公子那冷冰冰的笑,手下便用了力,毫不留情地挥开了王凌燕,直将毫无防备的王凌燕推到了榻上。 王凌燕愣了愣,嗓音有些轻颤:“老爷?” 她现在才意识事情不像自己的想象那般发展,她望着柳行带了些怒意的脸,面上强撑着一点笑意,道:“老爷,你弄疼奴家了……” 柳行皱着眉,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半点感情,好似面前的并不是曾和他有过温存的女人。 他道:“本官从前见你生得不错,也算听话,却不知你原来这般愚不可及,不知分寸!” 第一百四十六章 道歉 王凌燕哪怕是在柳行让她不要去惹李双时都没见过他这般声色俱厉,身子猛地颤了颤,却也知道利用自己的面貌优势,眼眶中猛地溢出泪花,一双能让男人酥到半边骨头都麻了的眼眸此刻哀哀地望向男人,想要引起男人的怜香惜玉之情。 但柳行能做到城主之位,便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不会为了眼前美色而忘了背后的威胁,从而就这么放过王凌燕。 柳行道:“你便去牢里好好思过吧!” 王凌燕带着泪的眼睛猛地睁大,声音顿时有些尖锐:“牢里?!不,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柳行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不欲再多说,转了身便要走。 王凌燕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忙下了榻冲上去拉住柳行,贴着他哀求道:“大人,老爷,你饶了我吧,奴家不想去牢里,奴家知错了,往后绝不会再犯了!” 她的声音有些软,又带着些轻颤,怕极了地往柳行怀里钻,梨花带雨地仰着脸看柳行。 柳行被蹭得有点心软,皱着眉任女人哀求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不想去牢里待着也可以,但你得做几件事。” 王凌燕猛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模糊了视线的眼泪,点头如捣蒜,忙不迭道:“老爷你说,奴家什么都应!” 柳行道:“你只需做一件便可,带上银子去同那古镜酒楼的掌柜的道歉,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王凌燕微微一愣,手上力道便松了一些,柳行皱眉:“怎么,你不愿?” 来不及多加考虑,王凌燕急声道:“愿意,奴家愿意的!” 虽然跟顾悠悠赔礼道歉很没面子,她很不愿做,可这件事哪有蹲牢子来得可怕?! 她相信,她若真去蹲了牢子,便再没有机会跟柳行求情,那便没人能护着她,她一个女人待在牢里,下场可想而知。 柳行这才满意了一些,眉头稍稍舒展,想到什么,又继续嘱咐道:“记住,要道歉到那掌柜的可原谅你为止。” 王凌燕心中还是抵触着跟顾悠悠示弱这件事,却更加疑惑顾悠悠为什么能令柳行如此在意。 她起初不是没想过柳行是不是看上了顾悠悠那张脸,可是在见到柳行和翁明都对那个面容俊朗的男人态度恭敬的时候,她便知柳行亲自出手替顾悠悠解决麻烦并不是因为她。 而现在柳行以这副颇为忌惮的神色对她叮嘱这句话时,王凌燕只能猜到是那位俊朗的公子在施压。 她仗着柳行不排斥,将身子往柳行怀里一挤,软着嗓子小心翼翼道:“大人,为何这般在意顾悠……掌柜的事?” 柳行低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吓得王凌燕瞳孔微微一缩,暗骂自己多嘴多问,便又见柳行那凌厉的视线一收,淡淡开了口:“告诉你也无妨,免得你现在还不知轻重。” 王凌燕讨好地笑了一笑。 柳行再重新开口时,语气间便有些肃然,他道:“那古镜酒楼的掌柜的虽然不足为惧,可她背后的人,却非本官能怠慢的。” 王凌燕眸子转了转,问道:“老爷,可是今日同老爷一同出现的那位公子?” 柳行点点头,又摇头。 王凌燕稍稍拉开两人距离,疑惑道:“老爷?” 柳行道:“那人也不过是顾悠悠背后的人的手下而已。” 王凌燕想到了那个面貌气质均非同常人的公子,一时心中有些震惊,那样的人,竟还只是别人的手下么? 下一刻她心中便嫉妒了起来,嫉妒顾悠悠竟然能有那样的人护着。 她的语气间不觉有些忿忿:“若真有那般人物,为何平日里都不曾听说过,老爷,莫不是那人在装腔作势?” 柳行猛地抽出了手,刚刚有些软下来的神色好像覆上一层寒霜,他指着女人道:“那人的身份非你我能猜测,本官只告诉你,你若不能让古镜的掌柜的满意,届时还那位大人迁怒下来,本官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凌燕吓得双眸又涌上了泪花,却不待她故技重施卖可怜,柳行便拂袖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管家开了门,恭敬道:“老爷,有何吩咐?” 柳行看也不看王凌燕一眼,往前走去,冷冷道:“把她送出府去。” “是。”管家点头应下来,抬头看向王凌燕,面无表情道:“王掌柜的,请。” 王凌燕咬了咬唇,忙几步追上男人,讨好地说道:“老爷放心,奴家一定不会再给老爷惹麻烦的。” 柳行微微顿住脚步,冷声道:“如此最好,但你若做不到,便也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说罢,柳行便往右边走去了。 王凌燕下意识地还要再追,管家一步挡上来,垂下眼道:“掌柜的,大门在这边。” 王凌燕跺了跺脚,郁闷地往大门走去了。 而翁府中,在家中砸东西大哭大闹的翁心也等来了翁明。 可埋怨的哭诉还未出口,便听翁明喝道:“你再胡闹,便家法伺候!” 一直在房中安慰着哭闹的翁心的翁夫人何曾见过翁明对女儿这样严词厉色? 翁夫人看着女儿也不大声哭嚎了,只抽抽搭搭地小声哭着,瞧着有说不尽的委屈,翁夫人心疼极了,眼里也跟着沾了泪,几步上前便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心儿不懂事,说说便好了,怎地这般语气,可吓着心儿了。” 翁明望着满屋狼藉,额角青筋一跳,怒道:“就是你这般娇纵着她,才让她在外面这样无法无天!” 翁夫人愣愣地说不出话了。 要说对女儿娇纵,翁明又比她少得了多少? 一屋子的下人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还是管家识眼色,招手让下人们悄无声息地从门口退下了。 翁心见爹爹对娘亲发脾气,心中的火更上一层,她几步上前,现在父亲面前,眼中含泪,哽咽着道: “爹爹,你就为了那个贱人这样对我们?” 翁夫人神色一滞,望向翁心,道:“什么贱人?” 翁明听着耳边一句两句的贱人,想到冬公子那含着威胁意味的暗示,心中越发烦躁,猛地伸手拍了下手边桌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亲近 “砰”地一声响,让面前的两个女人都禁了声,吓了一跳望过来。 翁明低喝道:“翁心你闭嘴!” 翁心委屈得满眼通红,不甘示弱地要再回什么,翁夫人见势不对忙拉住翁心的手,自己上前一步挡住父女二人对视的视线。 翁夫人不清楚事情状况,在现在也能猜出这事和平时的小打小闹不能比,因此也不敢再用方才那样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夫人轻软的声音让翁明内心的火稍稍熄灭了一些,深吸一口气,才沉着声音道:“翁心今日带了人去镇上的一座酒楼闹事,砸了人家的东西。” 翁夫人闻言顿了顿,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为了这事儿? 就为了这种小事,老爷便打了女儿一巴掌吗? “老爷,这种事说说心儿就好了,怎么还动上手了呢?”翁夫人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不满,瞬间又让翁明心中的火蹭一下水涨船高。 翁明刚在椅子上坐下,闻言猛地又站了起来,沉着脸道:“这种事儿?你可知她今天惹了什么人?!若这事处理不好,咱们全部都玩完!” 翁夫人吓得退了一步,撞上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儿,她定了定身,强做镇定,道:“什么人?不就是座酒楼吗?” 翁明闭了闭眼,此刻也不打算避着他们了:“就在她去那酒楼闹事不久,便有人那些一样东西来找我和城主——那是皇城中达官显贵才能带的玉佩,皇上钦赐。” 翁夫人瞪大了眼,面色剧变,脸色有些煞白,片刻后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试探着问道:“怎么可能,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 翁明打断了她的话,依旧铁青着脸:“我和城主何尝没有这般猜测,可这人……” 他闭了闭眼,咬牙道:“他手上有我和城主的好几个把柄,任何一个都足以撤掉我们头上的乌纱帽。” 翁心起初不以为意,再到中间惊疑不定,到此刻,联系今天父亲和城主反常的表现,和那个神神秘秘的青年—— 即便心中再不肯相信,此时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事情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简单。 翁心此刻的脸色比她母亲好不了多少,她苍白着脸,方才那副忿忿不平的控诉神色一扫而空,软着声音叫道:“爹爹……心儿知错了。” 她见翁明神色稍缓,便直入主题为自己辩解:“可是爹爹,我怎知那贱……顾悠悠身后有什么人,她之前对我百般羞辱,女儿气不过,这才有今天这一出。” 翁心说着又露出愤恨的神情,恨恨道:“我道她那样嚣张跋扈,原来是背后有人!” 翁心不知那句话又惹到了翁明,他不待她继续倒苦水埋怨便指着她道:“她背后的人那般身份,她就是让你跪着给她当马骑,你连眉头都不能皱一下!”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翁心脸色煞白,愤恨又不堪地咬着唇不说话了,喉咙里发出了哽咽的声音,眼泪簌簌落下。 翁夫人总归爱女如命,即便听了翁明说的话,但因为没有亲眼见到,也不免觉得翁明有些依依不饶,她伸出手安抚地落在翁心的胳膊上,对翁明说道:“老爷,你这话重了。” 翁明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委委屈屈地呜咽着,心头十分烦躁,又不免有些心疼,便只闷闷道: “哭什么哭……回你房里反省去!此事为父再看看如何善了!” 眼见丈夫松了口,翁夫人如何能不欢喜,她忙替哭哭啼啼的女儿应了下来,复又拉过女儿,柔声催促道:“这样麻烦你爹爹,还不快跟你爹爹道声谢?” 翁心哭得竟打起了嗝,磨磨蹭蹭地过来要开口说话,翁明没好气地一挥手,道:“算了算了,你能给为父少惹点麻烦为父就谢天谢地了。” 顾悠悠暂时没有像李双那样夜间也营业的打算,按现代来算,顾悠悠估摸着六点左右了,便准备“收档”了。 古镜酒楼开业第一天,生意比顾悠悠意料中的还要好,她也终于如愿摸到了一大把银钱。 小满今日在古镜酒楼跑了一天,帮了不少忙,顾悠悠笑着抹了下他的头顶,惹得他害羞的缩起脖子。 顾悠悠道:“小满的工钱我算给你王哥哥好不好?” 王进刚要说不要,小满瞧了王进一眼,主动说道:“不用的,小满也要谢谢掌柜的帮王哥哥的忙呢。” 顾悠悠了然,越发觉得小满这孩子乖巧懂事,虽然小满拒绝,但顾悠悠仍是在王进要下班离开钱拿了几两银子给他。 王进愣了一下:“这是做什么?” 顾悠悠直接扯过他的衣袖,把银子放入他宽大的掌心里,道:“张记……哦不,现在还说你们家,最近刚清理,你应当还急需银子,这个月月钱我便每日结算给你,今日算上小满的工钱。” 王进垂眸看了一会儿掌心中白花花的银子,片刻后才道:“我还欠掌柜的四百多两银子。” 顾悠悠摆摆手,道:“几时还都行,我又不会涨你账钱,” 她说着又想着别让人家感到难堪,便又补充道:“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拖太久的。” 王进将掌心收紧,抿了抿唇,半晌郑重地抬眼看顾悠悠,道:“多谢。” 顾悠悠受不了别人这样郑重其事的眼神,笑了笑,直言提醒道:“谢什么谢,我可不是慈善家,我这般只是因为你很有用罢了。” 王进闻言也不脑,反而还松了口气似的神色软下来,跟顾悠悠道别离开。 小昭揉着手腕凑过来,看着王进离开,想到今天王进跟翁心的人缠斗的场景,对顾悠悠道:“悠悠,你上哪找这么一个有武功又会干活的小伙子来的?” 顾悠悠笑着看她,打趣道:“你也才几岁,就叫人家小伙子了?” 小昭嘿了一声,也跟着笑起来,道:“行,那我叫他王大哥,嗯,就他那功夫,也是该喊人家一句大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见怪不怪 顾悠悠笑了起来。 小昭那个问题也不过随口一问,她心中一直在意着的是早上翁心闹事这件事儿,翁心等人走后,她去厨房炒菜,心中都还有些后怕。 若是今天城主他们没来,那悠悠该怎么办? 小昭想到这里,眉眼间便染上些忧虑,忧心忡忡道:“悠悠,那翁姑娘,还会再来么?” 顾悠悠嘴角微敛,心知翁心应当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至少不会光明正大地找。 但她嘴上却是回道:“不知道。” 小昭叹了口气,皱着眉道:“翁小姐怎么就这么……” 她想不出什么形容翁心的词,梗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顾悠悠道:“别叹气了,放心吧,就算她再来,我也有法子的。” 小昭有些不信,眼里满满写着狐疑:“真的?” 顾悠悠有些无奈又好笑,道:“不真也得真。” 小昭便又叹了口气,收拾了东西下班了。 伙计们走前都清理了一遍大厅和厨房,顾悠悠没什么还需要她做的,她环视了一圈空下来的大厅,而后走到柜台那用一个包裹包住了今日份营业额,往镇上的钱柜存钱去了。 钱柜,顾名思义,类似于现代的银行,顾悠悠从前去钱柜都是拿银子换银票,今日终于能体验了一把古代存钱的乐趣。 掌柜的在算盘上敲敲打打,仔细的数了银子,再让顾悠悠画了押,押条一式两份,便算存钱成功了。 这钱柜存钱的确比现代银行要麻烦许多,顾悠悠本不想来这存钱,奈何她又不住酒楼,要是把每日赚来的钱都放在酒楼,那就是等着被偷盗的份,而若就这么每天将银子带回家放着,莫说时间久了可能会在路上碰到打她钱主意的人抢劫,便是这沉甸甸的份量,都能把顾悠悠累得够呛。 顾悠悠想,等哪天得想个能既不用天天来钱柜存钱,也不用那么麻烦把银子带来带去的法子。 她揣着留下的一些碎银子买了糕点材料,又去市场上买了海带和青瓜,而后再拎着东西回了酒楼放下,在匀出一些糕点材料放在食盒中带回去,准备趁着晚上做一些糕点。 她没忘记待会儿回家要给高启做道新菜品,想了想,便去买了些香芋,打算回去做道反沙芋。 拎着东西一路回去,镇上离家比城里要近许多,顾悠悠没多久便到了家,推开虚掩的大门,和往日一般,柴房门口下一刻便探出了一个脑袋,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高启走了出来,道:“回来了?” 他走过来惯常接过顾悠悠手中的食盒。 顾悠悠闻着柴房里传出的香味,眼角眉梢也带上了笑意,她道:“今天又烤什么吃?” 高启便往厨房走,便道:“打了几只鸟儿……你今日要做些什么菜?” 顾悠悠脱口而出便回道:“反沙芋。” 下一刻她心头一动,微微瞪大了眼,声音也有些拔高了,她话中夹着笑意,道:“十三,你莫不是怕我忘了吧?” 高启脚步微不可查地一滞,片刻后掩耳盗铃般地轻咳一声,淡淡道:“没有。” 顾悠悠抿嘴笑了起来。 她今天挑的都是些好芋头,拿到厨房里仔细去了皮洗干净了便放入锅中油炸。 高启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拿着锅盖给顾悠悠挡一下油滚滚的锅中溅起的热油。 他问道:“反沙芋是什么东西?” 顾悠悠时不时用锅铲翻一下油炸中的芋条,闻言想了想,觉得不太能描述出来,便偏头回道:“甜的。” 高启眼中含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一句话: “你什么不是甜的?” 顾悠悠:“……” 高启:“……” 顾悠悠发誓自己那句回复特别正经无比正经,真的只是回答人家反沙芋头是甜的而已,然而高启用他那独特的低沉的嗓音笑着说出这句话之后,顾悠悠怎么咂摸,都觉得有那么点怪怪的—— 怪羞耻的…… 顾悠悠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高启反应过来,耳垂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道:“嗯,甜的好。” 顾悠悠麻木地翻着芋条,心道大哥你别再说了,你瞧这大冬天的都给你说的热起来了。 等芋条炸熟,顾悠悠将芋条匀出,把油收回另一口锅中,而后再舀了一大勺糖放入锅中,加入水,开始煮糖水。 方才高启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怕顾悠悠会抵触,呆了一会儿便自发端了自己炒的菜出柴房,去了屋中摆好,无聊地呆了一会儿,又溜达进了柴房。 此时他在一旁看得眼皮一跳,暗暗为顾悠悠下得糖量心惊。 接下来高启就觉很是新奇了。 他看着顾悠悠将糖水煮得粘稠,熄了火,将炸熟的芋条放入锅中,不停地用锅铲给芋条翻个,将糖水均匀抹在芋条上,不到一会儿,高启便微微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粘稠的糖水在顾悠悠不断翻炒中变成白色的糖粉,雪花般裹住了煮熟的芋条。 顾悠悠余光中注意到高启微微瞪大的眼,看上去愣愣的,莫名地觉得他副神情有些……可爱。 顾悠悠抿唇,压下要跃上嘴角的笑意,手上不停,一边随口说道:“这就是反沙芋了,做成后芋条会被反成沙子一样的糖水裹住,所以这样命名。” 高启这才想起表情管理,闻言点点头,道:“还是悠悠花样多。” 顾悠悠:“……”大哥、不,大佬,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嘴瓢?? 高启:“……” 顾悠悠麻木x2,将反好的芋条和倒入碟中,而后用锅铲铲了没粘上芋条的粉末撒在反沙芋上方,而后才道:“……大功告成。” 高启若无其事道:“吃饭了。” 饭菜上桌,高启又是第一筷子便夹了反沙芋,咬了一口后眼神便是一亮。 顾悠悠就知道妥了,反沙芋合他的口味。 高启赞道:“甜而不腻,口感上佳,很好吃。” 顾悠悠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高启动作一顿,而后默默放下筷子,抬眼看顾悠悠,道:“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想说,或是想问我的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挑衅 他今日做的事已是有些出格,他在让冬刃去找柳行他们时,便做好了顾悠悠会对他身份质疑的准备,却没料顾悠悠闻言只无所谓地回道:“我知道是你做的便够了,至于其他的,你想说便说,我不会多问。” 高启桌子底下的手指一蜷,又来了。上次也是一样,她总是这样说,将主动权交给他。 他知道自己应当庆幸对方从来不对他刨根问底,却仍是忍不住有些不快—— 他不想看到她这般对他,不闻不问不在乎。 高启张了张口,有些话便要控制不住说出口来,便又见对方忽地罕见的收敛了笑容,露出有些严肃沉重的神情。 她说:“我知道,若是今天没有你,翁心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就算能将她带来的人赶走,客人们却也没那么容易再进古镜了。” 高启好不容易到了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静静地听着她说。 顾悠悠终于憋不住从发现自己对于翁心的事无能为力之后就一直郁闷不快的心情,在面前这个男人面前,她忍不住,也不想忍,对他说了这些多余的话。 ——对他倾诉。 她继续道:“最初我以为我自己能解决这些事情,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在他们面前,我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动弹不得,无能为力。” 高启抿了抿唇。这个常年在战场上厮杀见血的人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些失落的神色,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有些暴躁的情绪。 她说的话有道理,事实也的确去她所言,可高启仍是忍不住迁怒起了那些令女子说出这些话的人。 她不该这般低落,这般妄自菲薄,她应当是……她应当是张扬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在敌人面前会露出不服输的自信神情的顾悠悠。 高启声音微沉,一字一句道:“你可以的。” 顾悠悠愣了愣,猛地抬眼看他,片刻后眼底浮上一丝释然的笑意。 是啊,她这是怎么了,搁这多愁善感自怨自艾个什么鬼?她什么时候变成遇到挫折还需要人安慰的人了? 顾悠悠道:“现在的我不可以,但终有一天,我不会再让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中而毫无反手之力。” 高启望着她,看着她眼底逐渐亮起来的光,心底的乌高渐渐消散了。 他“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我会让他们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没有直言自己的身份,却已经将自己的能力心照不宣地告知了顾悠悠。 顾悠悠闻言忙抬手做出个制止的动作,道:“别。” 高启歪了歪头,面上露出些疑惑的神色,道:“为何,难道你不怪他们?” 顾悠悠轻笑一声,道:“肯定怪啊,我又不是圣人。” 高启道:“那为何不要?” 顾悠悠知道高启所说的付出代价恐怕不止是今天让柳行他们对她道个歉补偿一下亏损而已,而是要让他们真真切切地付出代价。 顾悠悠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就闪过了“天凉王破”四个字。 她眼角微微一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这中二的诡异的四个字甩出了脑海,而后才对着神色愈加疑惑的高启回道: “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准确来讲是高启帮她搞翁心他们,她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是在“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她还是喜欢通过自己的能力报复回去。而且也的确,高启帮得了她这一次,也帮不了她一世。 高启心中刚刚散去的乌高顷刻间又聚拢起来,还隐隐有劈下几道雷的趋势。 他垂了眼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低低道:“你怎知我不能。” 他的声音太低,顾悠悠听不大清楚,疑惑地“啊?”了一声,不待对方回复,又道:“不过今天你出这一手,翁心他们短期内应该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高启手指微微一蜷,片刻后抬起眼来,面上便不见了方才的半点失态。 他道:“嗯。” 于是当天晚上,还在思考要怎么解决翁心这件事的翁明便收到了一封信件。 里面写着他这些年来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 翁明看着信纸上白纸黑字书写出的内容,脸色铁青至极,一目十行看完后,他额角不停地抽跳着,暴怒又惊惧地将手中信纸撕得粉碎,他看着满地纸屑,犹觉不够,又喊来仆人将纸屑都收起来,架了火盆将纸屑都扔进燃烧的火里。 火光投进翁明的眼眸里,他一直看着烈火将纸屑烧成灰烬,铁青的脸色却半点也没和缓下来。 翁心被他让人唤到了跟前来。 “你,明日再去古镜酒楼向那掌柜的道歉,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半分也不能违抗拒绝。” 翁心下意识便要拒绝,目光却撞上了父亲阴晴不定的脸色,喉咙咕哝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翁明的脸色太可怕,让翁心觉得自己好似下一刻就要被翁明掐死。 翁夫人也注意到了这边不寻常的动静,很快赶了过来,看着丈夫比早上还要更难看的脸色和女儿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老爷,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翁明指着火盆中燃烧的火焰,道:“那护着古镜酒楼的人,让人送来了一封信件,”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他在威胁我,若是我纵送翁心,他便会让这封信件呈到上面去。” 上面——便是皇城皇宫。 仆人们在叫来翁心后便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不敢听到半点主人的秘密,翁明说完这些便沉着脸不说了,火焰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响声夹杂着一声不可置信的抽气声,翁夫人大惊失色,脱口道: “这……欺人太甚!” 翁明此刻脑中乱成了一锅粥,半是愤怒半是畏惧,闻言忍不住地便迁怒起了自己的夫人。 他冷冷道:“若不是平日里你百般惯着她,我会让别人有欺人太甚的机会?” 翁夫人噎住了,讷讷地闭了嘴,不敢再说多什么话踩雷。 翁明望向一直沉默着不敢说话的翁心,道:“怎么,你不愿?” 第一百五十章 道歉 翁心被一天之内感受到了十多年来都不曾感受到的父亲的怒火和责备,不由自主地又哭了出来。 她哽咽着道:“女儿……不、不敢。” 翁明皱着眉,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道:“去吧,明日就去——为父也陪你一同去。” 翁明生怕不知轻重的女儿明日自己去了古镜又回得罪人,越想越觉自己跟着翁心去可行。 翁夫人却道:“老爷,心儿去便是了,你何需再屈尊降贵前去跟那掌柜赔不是?” 翁明冷笑了一声,道:“我若不去,往后恐怕便配不上屈尊降贵这四个字了。” 古镜酒楼开业第二天,客人们惊异地看见,翁副城主携女二次登门了。 自昨天顾悠悠发现雇来安保没什么用后,今天的古镜酒楼就没有安保的存在了。 王进一打眼瞧见门口进来的这对父母,下意识地便做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来,等下一刻发现这对父母似乎并没有带什么“帮手”,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松懈下来。 大厅里短暂的静默一会儿,而后呼啦啦响起一大片的问好声: “翁大人。” “翁大人好——” 翁明对着满厅站起来跟他行礼问好的客人们拱手回道:“各位随意。” 客人们这才慢慢坐下来继续用餐,一双双眼睛却又从各个角度飘过来黏在这对父女身上。 吴三和钱志自然又推出王进来做“代表”,王进无可无不可,走过去对翁明拱了拱手,道:“大人,可是要点菜?” 翁明顿住脚步,从这人脸上还带着的几处淤青看出,这人就是昨天那敢跟翁心的人对抗的伙计。 翁明对他点了点头,道:“暂且不必,老夫先同掌柜的说两句话。” 王进顿了顿,偏头扫一眼顾悠悠,才应了声好,转而去招呼新进来的客人。 四面八方的视线似乎都停留在自己身上,翁心手里抱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玄色盒子,神色僵硬,一步一挪地跟着翁明走到柜台那去,隔着柜台停在了顾悠悠面前。 顾悠悠眯了眯眼,淡淡道:“翁大人。” 翁明暗沉的眸中闪过一道微光,面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诶,掌柜的无需这般戒备,老夫今日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带着小女来向掌柜的赔礼道歉。” 他说完便稍稍退了一步,伸手搭了一下翁心抱着盒子的胳膊,笑道:“心儿,把你准备的东西给掌柜的。” 顾悠悠不发一语,静静看向神色僵硬得有些发冷的翁心。 昨天翁明留下来的那些人就已经将古镜酒楼被损坏的东西都一一赔回来了,像翁心这样的人,尤其是翁明这种自诩高贵的为官者,没道理今天还会特地再上门来,当着这些客人的面跟她公开道歉。 几乎是一瞬间,顾悠悠就猜想这是家里那位高十三的手笔。 心中了然,顾悠悠便也静观其变,全当欣赏这对父女俩的表演。 翁心咬了咬牙。 她在路上还恳求爹爹,至少能不能进个雅间或是厢房,然后把顾悠悠叫去,再单独道歉,她不愿在旁人的围观中跟顾悠悠赔礼道歉。 这样太丢脸了。 可是爹爹一口回绝了她,无论她怎么哀求都不肯答应。 爹爹说只有在大厅中,当着古镜客人们的面跟顾悠悠道歉,才有可能达到令那位贵人放过他们的目的。 翁明在将手抽离翁心胳膊前,不轻不重地用指腹刮了一下翁心的手臂,翁心皱着眉,动作缓慢地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柜台上。 她闭了闭眼,也不看顾悠悠,只垂着眼眸,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着道歉的话语: “对、对不起……这是……朝中进、贡来的夜明珠,只有三、三个,给你……请,请、原谅我……” 翁心的声音越说越小声,还断断续续的,顾悠悠听着听着都忍不住身子往前凑了一些,才好歹听清她最后那含糊不清的“原谅我”三个字。 翁明见顾悠悠依旧不言语,便上前一步,笑道:“小小薄礼还望掌柜的不嫌弃——小女昨日回去便深深意识到自己的过错,说定要再来同掌柜的赔礼道歉,掌柜的若还有不满的地方,还请告知。” 客人们静静的吃菜看戏。 顾悠悠在心中估量了一下要不要收他们的这个劳什子夜明珠,事实上她连打开都不想打开。 按理来讲,她此时就应该很给面子地把夜明珠收下,再说一句我满意了你们放心吧,否则若直接拒收这个所谓的赔礼道歉的礼物,下了人家的面子,若是没有高十三在背后撑着,那她对翁家人这般就是给脸不要脸。 可也说了,有高十三在。 她现在不想顾忌太多,无论接还是不接,她和翁家人的这个梁子都算是结下了,顾悠悠还没有天真到会认为接了这个道歉的夜明珠,往后他们就真的井水不犯河水了。 只要往后高十三不护着她了,翁家人该怎么找麻烦怎么来。 说是她假清高也好,给脸不要脸也罢,此时的她半点也不想接下他们翁家人的东西——昨天他们的赔偿是理所当然。 顾悠悠笑了笑,将盒子往外推了一点,道:“这礼物翁大人拿回去吧,” 她忍着恶心了客套道:“翁小姐道歉的心意我收下了,昨日翁大人的人便已经将古镜酒楼的损失都如数赔偿,我这个人,欠了我的,我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只要我自己那一份,翁大人无需再送什么东西到古镜来。” 顾悠悠自己忍着恶寒客套这么一两句,显然翁心给她恶心到了。 翁心气得面容有些扭曲,一句“你真是给脸不要脸”险些脱口而出,目光触及柜台上那个玄木盒,却又不得已熄了心头的火。 昨日翁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今日来古镜酒楼切不可任性妄为,否则后果难料。 她都已经这般下面子来古镜跟这个女人赔礼道歉了,若今天事情再办不好,接下来她还得做多少更丢脸的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面子不值钱 翁心愤愤地将涌上心头的话咽了回去,只拿一双眼死死地等着那盒子,兀自将那盒子当成了顾悠悠,恨不得瞪出一个洞开。 翁明嘴角的笑容微僵,面上习惯性地带出了些傲然的姿态,道:“掌柜的不肯收,可就是不给本官面子。” 他刚刚一直自称老夫,现在又用本官,显然是要提醒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掌柜的,今天亲自上门跟她赔礼道歉的人可是这座城的主人。 顾悠悠眉毛轻轻一挑,只道这些人真是有病。 一方面又惧怕来自于高十三的威胁,一方面又放不下自己为官的尊严。 那你还来干嘛?不过是给彼此都找不痛快。 顾悠悠心情不爽,连带着嘴角也耷拉下来,语气微冷,道:“大人是来赔礼道歉的,还是来卖面子的?” 翁明眸中的阴沉一闪而逝。 哦豁。 被气狠了。 顾悠悠骨子里的那股血性忽地滚滚沸腾起来,什么“不能仗着有高十三就不顾后果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些自我告诫都被自己抛诸脑后。 她此刻心中只想,但凡翁家的人撕破脸,她也不忍了,想怎么来怎么来,大不了两败俱伤,就算没法两败俱伤,咬死一两个也是好的。 省得现在一个两个锲而不舍地到她跟前找不痛快。 然而翁明却十分迅速地压下了心底的不满,对着冷着脸的女掌柜的又重新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 他道:“既然掌柜的不肯收,老夫自然也不好强迫掌柜的,只是小女心中仍是过意不去,若掌柜的往后有任何需求,尽管同老夫说,只要老夫能办到的,定会为掌柜的办妥。” 顾悠悠静静看他片刻,既然这人选择客气,她也没道理再这样油盐不进。 顾悠悠拱了拱手,道:“便承了大人这句话,只需往后翁小姐莫再来找麻烦便够了。” 翁明笑了笑,偏头看了翁心一眼,接受到爹爹的眼神暗示,翁心撇了撇嘴,垂着眼对顾悠悠道:“掌柜的放心,往后我不会再来找你麻烦的。” ——明面上不再来找你麻烦。翁心心中如是想着。 顾悠悠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点点头,不置可否。至于他们翁家人能不能信守承诺,顾悠悠自是不会只听这一句便信了他们。 翁明笑了笑,道歉这事便算是谈妥了,他却也不急着走,而是让顾悠悠给他们定个雅间,竟是要在这古镜再吃一顿。 顾悠悠顿了顿,招招手叫来王进,让他领着人上去。 翁明抬脚刚要走,忽地想到什么,又停了动作,回头对继续埋头下去敲算盘的顾悠悠道:“对了,掌柜的。” 顾悠悠重新抬起头,道:“翁大人,还有何事?” 翁明看了翁心一眼,才道:“老夫才知原来古镜的牌匾被人砸毁过一次,虽说清者自清,但老夫还是得为小女解释两句,这件事不是小女做的,小女向来不是那种背后耍手段的小人。” 顾悠悠心下有些好笑,瞄了一眼翁心,暗道这可不一定。 她神色如常,道:“我知道,不是翁小姐做的。” 翁明眯了眯眼,神色有些诧异,片刻后又恢复如常,道:“那便无事了,掌柜的忙你的吧。” 翁明让翁心抱上盒子,跟着王进的指引往楼上去了。 客人们目送着翁氏父女往楼上去,这些客人有一部分是昨天来过的客人,到如今只觉出一点,那就是古镜酒楼的掌柜的身份不简单。 其他人心中亦这般猜想,望向顾悠悠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耐人寻味。 顾悠悠对有如实质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往算盘上敲敲打打,片刻后忽地笑了一声。 她莫名地又想到了高十三。 嗯,今晚回去得再给人家做两道菜犒劳犒劳他。 翁明父女用餐没花多长时间,意思意思的用了几个菜便下了楼还帐,最后再跟顾悠悠各自客套两句,才跟客人们打了招呼出了门去,同一直等在古镜门口的仆人们汇合。 为了显示诚意,翁明进古镜之前,还特地让随性的侍从们等在门口,不让他们踏进古镜酒楼。 一行人前脚刚走,王凌燕便紧跟着上门来了。 看这架势,倒颇有点避着翁家人的意思。 顾悠悠听到动静,从柜台抬头一看,便见王凌燕扭着腰,迈着小碎步,一扭一扭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胳膊上架着担子,担子上架着一个到人膝盖高的木箱子。 得,又一个“赔礼道歉”的来了。 有堂堂副城主登门送礼在前,王凌燕此时让人扛着个礼箱大摇大摆地过来,竟也觉得见怪不怪了。 有些人还觉得若王凌燕不来那才是奇怪呢,翁副城主都来了,她敢不来? 王凌燕此人,在跟顾悠悠道歉这件事还有转圜余地之前,她还会觉得自己去跟顾悠悠道歉是示弱,会没面子,求柳行几句,可既然不得不做了,她便也放下了那所谓的尊严和面子,全当串个门送个礼,因此脸上半点也不见像翁心那样僵硬不自在的神色。 她把古镜酒楼正中央那长长的红毯子走出了t台风范似的,一步一扭之间,还顺着眼角余光朝曾经勾搭过的几位爷抛了个媚眼,惹得四下议论纷纷。 这场秀可算到了顾悠悠跟前,顾悠悠自刚开始抬眼看一下就收回了目光,懒得去看这女人作妖,继续心无旁骛地翻着自己的账本,便听王凌燕又软又媚的声音在跟前响起: “顾掌柜的。” 顾悠悠闻声闲闲抬眼一看,道: “讲。” 可以说是很不给面子了。 王凌燕嘴角的笑容狠狠一抽,面容僵硬了一瞬,复又重新笑了开来,道:“哎哟,瞧你,这般生疏做什么,咱也算是老熟人了。” 顾悠悠道:“王进,送客。”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顾悠悠只需随口一叫,王进那边便听到了,闻声走了过来。 王凌燕可不会忘记这个冷冰冰的小伙计昨天有多大的本事,见状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忙抬手制住他,一边将目光移向顾悠悠,道:“别,我讲我讲,我今日来是来同顾掌柜的道歉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区别不大 王进不为所动,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只在接收到顾悠悠眼神示意时才转回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王凌燕不知不觉松口气,对上顾悠悠不咸不淡地目光,眼角抽了抽,偏头看了要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示意他们把木箱子放下来。 那两名壮汉依言将木箱子卸下来,王凌燕才对着顾悠悠道:“里面是一些金银珠宝,价值可高了,顾掌柜的给个面子,收下了,便算原谅奴家犯过的那些糊涂。” 顾悠悠既不拒绝也不说接受,只淡淡道:“古镜酒楼的牌匾是你砸的?” 她话语间是询问的意思,语气却是肯定的。 王凌燕只讶异一瞬,便承认了下来,反正现在多做一件少做一件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再说她砸了古镜酒楼的牌匾后顾悠悠居然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还能立马找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牌匾出来挂上,可见是早有防备。 因此顾悠悠这般点出来,也许是有证据的,王凌燕若不承认也只是闹个难看罢了。 王凌燕坦然道:“是,我干的。” 顿了顿,她眼中带了点气愤,语气也染了些恼怒的情绪:“你砸过我的一次,我砸你的一次,扯平。” 顾悠悠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一声,静静地盯着她。 王凌燕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没来由地想起几个月前这个女人单打独斗干趴了十几个男人,而后拎着棍子朝她走来的场景。 王凌燕心底有些发慌,不自然道:“你……你就算生气,我箱子里的这些东西,再赔你一个牌匾的钱也是绰绰有余的,我从前都没找你要呢。” 顾悠悠支起下巴,嘴角挑起一抹笑,傲然而又不屑: “谁没个几两钱呢,这样,王大当家的,我也让人去你的酒楼里乱砸一通,事后在补偿你一些金银珠宝可好?” 害,炫富而已嘛,谁不会呢。 目前身家只有四百两,还欠了高启四百二十两银子的债的顾悠悠心中如是想着。 王凌燕气得生生把自己的拇指指甲掰断了。 但看顾悠悠神色,她知道这个女人不是说着玩的。 若是换成从前,她定不会怕了顾悠悠这样的威胁,可如今,且不说顾悠悠本身武功就高,现在手底下还多了一个能一人力战好几名翁家家丁的伙计,便说柳行那边的态度,只要顾悠悠想砸她的酒楼,便是仙都不会护她。 柳大城主昨天可是说了,要让她道歉到顾悠悠满意为止。 若是顾悠悠不满意呢? 王凌燕不敢去想象到时候她会接受到柳行怎样的处置。 内心中的忌惮和畏惧逐渐压下了蹿到天高的怒火,王凌燕闷声闷气道:“那你想怎么样?” 顾悠悠有些讶异地挑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嚣张成性的王大当家的在没人看着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快压下自己的情绪没闹起来。 顾悠悠学着王凌燕一开始那自来熟的不要脸的腔调开口道:“瞧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胁迫你给我道歉似的,王大当家的若觉得委屈了,便回去吧。” 王凌燕一动也不动,显然不会信了顾悠悠的话。要真回去了那才是真正的难办。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顾悠悠盯着王凌燕郁闷的神色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微的失望,失望对手没能接住自己的戏。 她再在自己跟前做出这副委屈不甘的样子,倒活像受害者是她王凌燕,而她顾悠悠倒像是得理不饶人的大坏蛋。 罢了罢了,就收下她的金银珠宝吧。 反正她正好缺钱,王凌燕送过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顾悠悠对王凌燕可不像是对待翁氏父女,翁家人的东西她拿了就觉得膈应,那王凌燕的嘛……多多益善,也算是给以后还要来找麻烦的人一个下马威。 顾悠悠很有些无聊地垂了垂眼睑,淡淡道:“行了,东西我收下了。” 王凌燕眸光猛地一亮,没想到顾悠悠忽然间又改了口,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顾悠悠便又不咸不淡地道:“怎么,王大当家后悔了?” 王凌燕猛地摇头,心中虽然对那些金银珠宝有些蛋疼,但对比起流行的厌弃和责罚,这点小牺牲自然不算什么:“哪里哪里,顾掌柜的原谅了我便好,我哪还有后悔的道理。” 王凌燕想起昨天跟着柳行的那个俊美的公子,听闻昨日那人还特地留下来跟顾悠悠说话,心下有了一番较量,正要跟顾悠悠客套两句,希望能化敌为友好让自己也跟那位贵人接触接触,便听顾悠悠头也不抬道: “嗯,没事的话王掌柜的便回去吧。” 王凌燕:“……” 王凌燕领着人气冲冲地走了。 王进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问顾悠悠要怎么处理。 顾悠悠随意挪了挪下巴,点着库房的方向,说先放那里就好了。 王进依言抱起箱子往库房走去。 有客人过来付账,顾悠悠便依着单子说出价钱。 那客人还了钱也不走,只用手肘撑着柜台边缘,露出和善的笑容,问顾悠悠是哪里人。 顾悠悠习以为常,自从昨天那两位城主“大驾光临”古镜之后,这些客人们便明里暗里地打听她的身份,有的还直言她是不是哪家来民间体验生活疾苦的贵族小姐。 顾悠悠十分佩服他们的脑洞。 她本想实话实说自己是叫花村里的,但一想到现在高启还在叫花村跟自己扮演着假夫妻呢,万一说出来让有心人顺藤摸瓜查到高启那就不好了。 因此顾悠悠面对来打探她身份消息的人便都一律模棱两可地回答自己是从京中来的。 这副身体的原主本来也就是京中人,只不过是被赶到了乡下而已。 客人们闻言往往都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也不知脑补了什么,看着顾悠悠的眼神越发尊敬,回去就跟老友们议论这位京中来的女掌柜的是何方神圣。 有些胆子大的公子哥儿便直接问顾悠悠昨天那位冬公子是谁,以及柳城主说的贵人是哪个。 第一百五十三章 嫌弃 顾悠悠对此统一油盐不进地说一点也不认识那位冬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所谓的贵人。 公子哥们儿也没怎么想过真能从顾悠悠这里得到答案,随口扯了两句便问起了顾悠悠的婚姻情况。 顾悠悠:“……” 美丽的原罪啊…… 总之,古镜酒楼的生意红火,顾悠悠柜台前也更热闹,等到下午顾悠悠忍无可忍,决定让王进直接掌管柜台,然后再雇个跑堂伙计,而后自己跑小厨房里专门做糕点小吃去了。 到了下午,李双和李楚来了。 顾悠悠的糕点还在蒸笼里热着,正有时间,柜台那里也被顾悠悠丢给了王进,自己便拍拍屁股应了李双的邀约上雅间跟李家兄妹说话去了。 李双看顾悠悠端着糕点走进来,李楚望了一眼碟子里的糕点,眼睛一亮:“好久没吃板栗糕了,今天可算能吃到了。” 顾悠悠笑着将板栗糕往李楚跟前推了一点。 李双把玩着扇子,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道:“顾掌柜的将柜台丢给了王进,剩下那两名跑堂伙计累得都找不到北了,自己倒能悠哉悠哉地去小厨房做甜点。” 顾悠悠也很无奈:“谁想到做掌柜的不仅要算账置办东西,还得应付一个又一个客人们的奇葩提问。” 李楚已经摘了面纱吃起了糕点,闻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出一个疑问:“奇葩是什么?” “……就是另类的意思。”顾悠悠绞尽脑汁给出个文明一点又比较贴切的解释。 李楚哦了一声,咽下糕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顾姐姐生得好看,昨日又发生那些事,少不得人要来问这问那。” 李楚说着觑了李双一眼。 钱志在这时端了托盘过来,打了招呼便往从托盘上将那几盘菜挪下来放在桌上,而后躬身退出去。 李双好像接不到妹妹的眼神暗示,夹了一块糕点放在碗里,道:“之前怎么也不多雇一两个伙计。” 顾悠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十分上道的应和道:“没想到古镜生意会这样忙……掌柜的可是有认识的靠谱些的伙计过来?” 而后李双便敲定了明天会有一个新伙计上门来。 李楚顺势拉了顾悠悠的衣袖,道:“菜点得有些多了,我们俩也吃不完,顾姐姐同我们一块儿吃吧。” 顾悠悠肚子也有些饿了,闻言便也不客气,笑着回道:“行啊,今天这顿我请客。” 李双在旁边笑道:“听闻今日翁副城主和王凌燕都上门来给你赔礼道歉,你还收了王凌燕一箱子的金银珠宝,看来如今你是不缺钱了。” 顾悠悠挑着眉一摊手,道:“钱怎么也不嫌多。” 李双好笑道:“旁人都说我李家人都钻钱眼里了,你也不遑多让嘛。” 顾悠悠知道李双其实更好似翁明和王凌燕会再上门来送礼道歉的原因,也不点破,只等着李双自己问出来,最好是不要问。 没过一会儿,顾悠悠果然就听见李双道:“去翁副城主同王凌燕那般的人,今日会再上门来跟你赔礼道歉着实难得一见,若说没有人背后推动,我却是不信的。” 他说着勾唇笑了笑,又道:“小顾倒是深藏不露,认识了那般人物。” 顾悠悠不知道为什么李双对冬公子帮了他这件事格外在意,想了想只好认为是李双这样的人也无法幸免于八卦和好奇的荼毒。 顾悠悠也回之一笑:“我也不知是何原因。” 李双眸光微动,又道:“说起来我记得小顾是住在叫花村中,怎的旁人都说你是从京中来的?” 顾悠悠心中一惊。 是了,她怎么给忘了,李双曾让人抬轿子将她送回家,因此李双自然知道她住在哪儿。 这样一来,李双不就能轻易知道高十三的存在了吗? 顾悠悠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片刻后又舒展开来。 她太草木皆兵了,先别说李双会仅凭高十三是她“丈夫”就猜出什么东西来,就说昨天李双见到高十三时,高十三那张脸也不是平时那张脸,李双没道理会具备什么上帝视角,能敏锐地觉察出昨天的事跟高十三有什么关联。 她心中略略松了口气,面上笑容不减,道:“掌柜的既如此问,我也不隐瞒。” 李双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似是没料到她竟真能被他撬出话来。 他捏着扇子的手微微一紧,李楚默默望他一眼,嘴里片刻不停地吃着香香的板栗糕。 “我幼时曾住在京中顾家,只是后来家中嫌我愚钝,便将我赶到乡下,因此我倒的确是从京中来,只是不愿让旁人知道我家住何方罢了。” 顾悠悠说出这些话时,脸上还是带着笑的,眼里却适时而应景地浮现出几分苦楚和无奈,看得李双心头微微一紧。 李楚那边注意到的重点却是“嫌我愚钝”四个字,猝不及防被惊了一跳,差点不顾形象地将口中糕点尽数喷了出来。 她艰难地赶紧喝一口茶将糕点囫囵咽下,白皙的脸蛋都给憋红了,待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也没心思去注意此刻雅间内有些异常的气氛,只不可置信道: “什么?嫌你愚钝?是谁瞎了狗眼?!”李楚难得地从口中爆出不太好听的话。 李双被李楚这句话唤回了神,正了正神色,收敛了那些扰了心神的思绪,道:“对不住,我没想到是这样。” 顾悠悠顿了顿,暗道转移话题成功,面上无所谓地摆摆手,将眼里那些劳什子苦楚无奈都收起来,又变成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道:“没关系。啊,你若说瞎了狗眼,那人可多了。” 她后面那句是对着李楚说的,李楚闻言嘴角抽了抽,虽然知道是有人瞎了眼,可听顾悠悠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地直接回了瞎狗眼的人很多,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是该安慰对方还是劝对方谦虚一点。 兄妹俩人礼貌地没再多问顾悠悠家里的事情。 李双临走前顺便带走了之前约定好的要送往月牙楼的三分之一的糕点。 第一百五十四章 装神弄鬼 “往后若我有来这里,我便提前跟你说一声,再顺便将糕点带回去,你就可以不用特地让人将那天的糕点送到月牙楼。” 顾悠悠乐得少花点路费,欣然应允了。 营业一间酒楼所需要的条件是复杂而繁琐的,古镜开业二天,顾悠悠总能发现酒楼缺少了什么超出之前预计的东西,便得迅速一样一样补上,便说柴火,就需要从镇上每日运来一批干柴囤在厨房,才够酒楼一日下来的用量。 顾悠悠拿着本子记录缺少的东西,留意到王进在柜台那边有条不紊地算账,间或去厨房端端菜,见钱志和吴三忙不过来时还去招呼一下刚进门来的新客人,可谓是眼观四方耳观八方。 下午小满无事便又来了古镜帮忙,一有客人要算账便替了王进手头工作,让他去给客人结账,顾悠悠一边看在眼里,一边第n次为王进点赞—— 会打架会算账会打杂使眼色有脑子还不卑不亢 顾悠悠对王进很满意。 王进正接过客人递来的银两,忽觉如芒在背,唰地扭头一看,对上了顾悠悠那好似欣慰的老母亲的目光。 王进:“……”这位顾掌柜的脑子里又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主意? 翁明自古镜回家途中,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昨夜被人送上门来的那些“罪证”,于是转道去了柳行的府中。 却见柳行神态如常,翁明心中有了些猜测,明里暗里地试探了柳行一番,果然发现,昨日那“罪证”只送到他这里,而柳行什么也没收到。 若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翁明敢确定,他跟柳行相比是不分上下。 所以,并非柳行没有什么可被用来威胁的把柄,而是,那背后的人,只针对了他翁明。 翁明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中大骂那人欺人太甚。 然而翁明此时只知自己收到了威胁,柳行却什么事儿也没有,却不知柳行和昨日之事本就没什么干系,硬要扯,也就是他柳行管理不当,以及同王凌燕扯了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他翁明却不止管理不当这一罪,昨日古镜酒楼砸场子的主要人物翁心就是翁家人,他翁明的女儿,背后那人若要拿谁开刀,首当其冲的人不是翁家又是谁? 翁明铁青着脸回了翁府,翁心在府中正听完下人跟她禀告的事,一见了翁明便快步迎上来,也顾不上翁明铁青的脸色,只咬牙切齿地怒道:“爹爹,你知不知道,那顾悠悠拒绝了我们送的东西,收王凌燕的东西却收得毫不犹豫!” 翁心气恨得娇美的脸上都有些扭曲,恨恨道:“爹爹,她这分明是在给我们摆谱子,下我们的脸!” 翁夫人胆战心惊地觑一眼丈夫神色,生怕翁心这副语气和指责的话语又回惹得翁明雷霆发怒,却见翁明闻言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神色一片凝重。 翁心气愤之中也觉察出爹爹状态不太对,犹豫着停了还要继续破口大骂顾悠悠的话语。 翁夫人挥退了下人,试探着靠近翁明一些,小心翼翼道:“老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翁明仍静默不语,直到翁心和翁夫人都以为翁明不会再开口说什么时,翁明冷冷道: “昨晚那种东西,那人只送到了我们这里,城主那什么也没收到。” 翁心闻言紧皱的眉头猛地一松,下意识便要回爹爹咱家的罪证那人送到城主府上干什么,下一刻却猛地听懂了翁明话中的意思,瞳孔微微一缩。 翁夫人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眸中盛满了担忧和恐惧:“老爷,你是说,那人只威胁了我们?” 翁明默了片刻,冷笑一声,道:“说不准那人昨日就派了人监视着咱们,见咱们没有要有所行动的意思,便让人送了那些东西来警告我们。” 翁夫人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微微颤抖。 她有些神经质地左顾右盼一会,意图在这房中找到那“暗中监视”的人。 翁明觉察出翁夫人的意图,冷冷道:“别看了,我方才让人查探了一番,此刻咱们府上还没有飞进来的苍蝇。” 翁夫人这次松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那……老爷,我们要怎么办?” 翁明心中也正烦着,闻言又想到这糟心的事儿都是翁心这个惹祸精惹来的,便狠狠地剜了翁心一眼。 翁心被瞪得脖子一缩,听着爹爹气闷到了极点的声音:“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就这般任人拿捏!” 翁心闻言眼眸忽地一亮。 她想到了什么,脖子也不缩着了,脸上露出了恍然而又气愤的表情,声音里不易察觉地夹杂了些兴奋的情绪,她低声道: “爹爹,那顾悠悠定然是同那背后的人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你说,她敢对我们翁家人这般嚣张,是不是手中也握着我们翁家的把柄?” 翁明神色倏地阴沉了下来,眸中射出阴狠的光。 翁明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翁夫人现在翁明旁边,极力用眼神制止翁心,翁心却不管不顾了。 她现在只知道,若能成功引起爹爹对顾悠悠的忌惮,便能借爹爹的手除了顾悠悠,为自己一雪前耻! 翁心面对爹爹阴沉的目光也不露怯,继续道:“爹爹,若真有能令柳叔叔和爹爹都毫无反击之力的人存在,这般人物在绥阳城必然要引起轰动,咱们之前没理由会没听到半点风声。” 翁心眼里浮现出几分狠意,粉唇中冷冷地吐出话来: “所以,女儿认为,那所谓的大人物应当只是个幌子,那人也许只是真正持有这块玉佩的贵人的手下,擅作主张用了主人的权利,或是他真的只是和盗贼,偷了京中某位贵人的玉佩,以此装神弄鬼。” 翁明阴沉的神色渐渐收敛了一些,默然地沉思片刻,又道:“即便如此,那人手中握有翁家的把柄,这是不争的事实。” 翁心勾唇一笑,道:“女儿正要说的就是这一点。” 翁明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送礼 翁心道:“爹爹,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将那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捉出来,永绝后患?!” 翁夫人有些站立不住,呆呆地往旁边的椅子一坐,木然地听着女儿说话。 翁明听了女儿的话,却并没有如她所料那般立刻严厉制止女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而是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可若你若猜想的那些都不准,那人的确是京中的贵族,只是隐匿身份到绥阳城来办事情,我们对上去,岂非找死?” 翁心毫不迟疑,眼神中的兴奋更浓: “爹爹,你也说了,是隐匿身份,那人如今不敢显露身份,在绥阳城便是透明的存在,而绥阳城,可是咱们的地盘,在我们的地盘上,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岂不是轻而易举?” 翁明猛地抬头,望向翁心的眼里终于久违地含着些赞赏欣慰的神色。 他从椅子上笑起来,朝着翁心伸出手去。 翁心见状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抱住头,以为翁明又要打她一巴掌。 翁明动作一顿,而后有些心疼地轻柔地摸了摸翁心的发顶,温声道:“心儿,昨日爹爹打疼你了吧?” 翁心眼中倏地涌出了委屈的泪水,闷声道:“爹爹,不疼。” 翁明继续摸着手下柔顺的发丝,道:“好孩子,为父一直以为你就是娇纵长不大的性子,今日看来,你不愧是为父生的,有为父的胆量!” 翁心极少被父亲这样夸过,闻言猛地就将眼里委屈的泪水给收了回去。 “这么说,父亲认同我的话了?”翁心兴奋而得意地说道。 翁明收回了手,两手负在身后,眼中的温存顿消,露出了阴冷的神色,看得翁心心中一颤。 翁明冷声道:“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古镜酒楼第二日营业结束,顾悠悠提前去市场上买糕点原料和一些菜带回古镜。 钱志吴三和小昭对于顾悠悠拎的那些大包小包都有些好奇,小昭问道:“掌柜的,你买这么多东西,是回家做菜给家人吃么?” 顾悠悠脑海中闪过高启的脸,也不否认,只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小昭没来由地觉得顾悠悠这个笑容有点像想起了情人时的神情。 吴三捶了捶有些酸软的腰,顾悠悠注意到了,望向钱志和吴三二人,道:“明日会有新的伙计过来,便不会太忙了。” 钱志和吴三闻言疲劳一扫而空,欢呼了几声。 待他们都走了,顾悠悠照例付了王进和小满的工钱,王进欲言又止,片刻后道:“掌柜的,你还真打算往后就让我来收钱管账了么?” 顾悠悠道:“一般情况下往后柜台都你坐了。” 小满站在不远处,深谙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偷听的道理,默默地现在门边捏着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啃,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王进有些不解地道:“为何?你同我认识时间不长,便将古镜的账交给我算,就这般肯定我不会动手脚么?” 顾悠悠急着回家,闻言也不卖关子,诚实道:“放心我会对账的,小王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你收银子的月钱可要比跑堂伙计多得多了。” 王进脸色一黑。 小王是谁? 他哪里不好意思了?? 还有谁说自己就要在古镜酒楼长久地做下去了?要是以后他走了,她不又得找个人来管账本? 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 王进掂了掂手中收到的二两银子的“日钱”,一脸郁闷地领着小满走了—— 收钱的伙计的确比跑堂伙计要赚多了些钱。 顾悠悠从库房里搬出王凌燕今日送的那箱金银珠宝,可算得了空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了。 顾悠悠打开一看,便被满满一箱的银色金色绿色晃了眼。 嗯,王凌燕是个有钱人,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 她木然地从柜台里尽数掏出今日古镜酒楼的营业金额,而后将这些钱都放进箱子里。 她今天不打算拿钱去钱柜里存了,她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家,跟高启之前搬来的那些聘礼放在一起。 顾悠悠用一大块布裹住外表高大上的箱子,雇来了一辆牛车,跟着车夫一块将那颇为沉重的箱子搬上牛车,又将自己那个装满糕点配料的食盒和菜都搬到牛车上,自己在跳了上去,跟车夫说了叫花村的地址。 这是顾悠悠第二回坐牛车,这个车夫不像上回那个阿伯一样健谈,一路上很安静。 车子匀速往前进,顾悠悠听着车轱辘滚动的骨碌声,放松的靠着车壁,看着路上的景色。 她的目光忽地落在左前方一匹棕红色的马上,四只马蹄不停落在地上,敲出哒哒的声音,速度不慢,马背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两手抓着马缰,马脖子上和肚子旁边都挂了一些货物。策马的人间或双手抓着马缰用力一甩,“驾”地一声出口,那逐渐慢下来的马的脚步便又快了起来。 顾悠悠仿佛看见了新天地,眸中闪出新奇的光,饶有兴趣地盯着前方的马屁股看。 她搓了搓下巴,忽觉自己买匹马来似乎也不错,既能载货,脚程也快,不占地方,最重要的是在现代时她就学过怎么骑马,现在买马的话她也不用专门费时间去学。 顾悠悠觉得此计可行,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这个打算。 牛车很快到了叫花村,这个车夫应该比较熟悉叫花村,顾悠悠只需说哪个方向的哪条巷,他便准确地载着顾悠悠到了她家的巷口,而后再顺着顾悠悠指引停在了她家门口。 车夫一言不发地帮着将箱子搬下来,顾悠悠下了牛车向他道了谢,便听见耳旁传来门打开的声音,偏头一看,高启走了出来。 车夫见有男人出来了,便收回了还要继续帮姑娘搬箱子的手,上了牛车跟顾悠悠点点头算是告别,调转车头离开了。 高启看着那被红布盖着的箱状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箱子的打扮有点像他当初送聘礼来时的那个样子。 高启指着那箱子,不确定道:“这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教你练功 顾悠悠直起身,看着地上那箱子,笑道:“这得感谢你。” “我?”高启反手一指自己。 顾悠悠左右看看,怕说出口的话会被别人给听了去,便示意高启先帮自己把东西搬进去,进屋再说。 高启会意,走上前来,轻轻松松地将沉重的箱子抱了起来。 顾悠悠看着高启搬这样重的东西脸不红气不喘的,暗暗捏了把自己没什么肌肉的胳膊,心道自己也得去练练力气。 等东西都搬进了屋,顾悠悠才道:“如果不是你,王凌燕不会再上门道歉,我也收不到她的赔礼。” 自昨日之后,对于高启的背景,两人便算是心照不宣了,因此顾悠悠也不用为特意伪装自己不知道人家的马甲。 高启闻言眸子微微一眯,道:“只有王凌燕上门道歉去了?” 顾悠悠敏锐地觉察出高启语气中的异常,忙道:“不止,还有翁明翁心他们,只是我没收他们的东西而已。” 顾悠悠顿了顿,看着高启沉默的样子,道:“虽然可能想多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你没必要为了这些事去找翁家麻烦。” 高启抬了抬眼皮,往她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他目光落在盖着公布的箱子上,又道:“那为何还将这箱东西搬回来?” “不搬回来莫非放在古镜,我又不住那,要是被偷了怎么办,若这箱东西都拿去当铺当了换成银票,也不知花多久,我嫌麻烦,干脆将东西带回来了。” 说着顾悠悠勾唇笑了,眸光点点:“左右家里本来也就有这些东西,有你在这,这些东西很安全,我可以等到我识货些的时候再慢慢拿这些东西去当掉。” 高启:“……” 他总觉得自从昨日的事情发生后,这丫头对他便不那么客气了,现在也开始光明正大地说出能利用他来看住这些钱了。 高启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认命地将箱子搬进储存那几箱聘礼的房中。 顾悠悠今晚要做的新菜是糖醋里脊。 自顾悠悠熟练掌握在古代这边使用炉灶之后,要尝试一道新菜式便简单了许多,不再会像一开始那般生疏搞砸。 高启将箱子搬去房间后回来,见顾悠悠在柴房灶台上切肉,便走过来,道:“今日是什么新菜式?” 顾悠悠将切成条状的里脊肉放入盆中,闻言偏头回道:“糖醋里脊。” 这道菜高启倒是听过:“又是给我的谢礼?” 顾悠悠点头。 高启便不自觉地笑了开来,眼里荡漾着柔和的笑意暖洋洋的。 糖醋里脊做得很成功,肉质鲜嫩有嚼劲,外皮被炸的有些酥脆,沾了酱汁后口感极佳。 高启吃了一口又一口的糖醋里脊,暗道自己被顾悠悠带得差不多已经爱上了吃酸甜的或是甜的食物了。 用完饭后顾悠悠便进了柴房做糕点,在等待糕点蒸熟的过程中,又争分夺秒地跟高启切磋武功。 说是切磋,其实不过是顾悠悠出招,而高启拆招而已。 高启对上她从来都出不到五成力,这一点顾悠悠早就看清了,因此两人过招时顾悠悠便毫无顾忌,倾尽全力地寻找高启的破绽。 顾悠悠一拳挥出未中,便化拳为掌往下压,凌厉的掌风刮过男人耳际,在将将落在男人肩头前又被男人灵巧躲过,一掌落空。 下一刻她另一手探指成爪,袭向男人面门,同时左脚微抬,便要勾住男人的腿,让他退无可退,这一招上下其手,本应毫无破绽,男人却随意地偏了下身子,眨眼间便躲过了顾悠悠迅捷无伦的手,一只脚抬起,反勾住了顾悠悠探过来的脚,一瞬之间战局陡转。 气势汹汹出手凌厉的女子被游刃有余的男人牢牢地反扣入怀中,后背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一只手被对方抓着,脖子上被男人另一只手的手指抵住。 无论是被抓着的手还是自己的脖子,男人的手指都虚虚按在上面的命门上,只需稍稍用力,便能令她命丧当场。 顾悠悠后背抵着高启,在被制住之后就无奈地叹口气,道:“又失败了。” 掌中握着的柔若无骨的手动了一动,高启顿了一顿,而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顾悠悠的手。 顾悠悠的身高堪堪到达高启的喉间,高启微微低头,在顾悠悠抽身离去之前,几不可察地用下巴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头顶柔软的发。 顾悠悠往前踏了一步,而后扭身回来,摆了个标准的决斗姿势,锲而不舍地要继续找打。 高启道:“有进步了,继续练习,假以时日,也许我就得尽全力与你切磋了。” 顾悠悠受到了鼓励,再接再厉地欺身上前,无所不用其极地出招奇袭,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直到一股焦味从柴房里飘出来,顾悠悠一个激灵,猛地一个弹跳,又一次从高启的桎梏中脱离出来,声音中夹杂了满满的懊悔和心疼,活跃十足: “卧艹!我的糕点!” 顾悠悠飞一般冲进了柴房。 高启在原地停了片刻,负于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仿佛还能感受到掌心中残存的她手上的温度。 他摇了摇头,失声笑了一声,抬脚跟着走进柴房,便见顾悠悠火急火燎地揭开蒸笼一看,糊了。 顾悠悠很无奈:“为什么每次趁着做糕点的时间去练武,十次有九次都忘记时间,把糕点烧糊了……” 高启默默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果然,懊悔的女人下一刻便调转矛头,对准了“无辜”的高启开炮:“你看,就是因为我一直没能成功从你手上过招,就只顾着打赢你,把糕点都给忘掉了。” 高启轻笑一声,道:“好,知道了,糊了的糕点我会吃完的。” 顾悠悠愣了愣,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不郁闷。 高启又凑过来,好奇地问道:“说来,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你,窝草是什么?一窝草的意思么?” 耳边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低沉中带着丝丝的哑,好似磨在了心上,让人听了便觉的心肝都颤了颤。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盆满钵满 这样的声音在说出脏话的时候,是十分致命的,尤其男人因为疑惑,在说出那两个字时还特地加了重音。 顾悠悠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接收到了男人贴着她耳朵说出口的脏话。 握懆。 卧嚓。 卧嚓你不要靠那么近! 顾悠悠下一瞬间便蹦出三米远,动作之迅速,神色之惶恐,令高启为之一愣,暗道自己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 顾悠悠对上高启有些怔愣的神色,后知后觉自己反应似乎有点大,忙掩饰性地将手中还那些的蒸炉盖子放在灶台上,正了正神色,才道:“这是……我的天,意想不到的意思。” 抱着某种猥琐的恶趣味,顾悠悠将脏话解释得文明一些,意图让高启以为卧艹是无伤风雅的词汇,从而让人家多多说脏话。 顾悠悠不自觉地摸了摸刚刚高启对着说话的那只耳朵,又虐又酸爽地想—— 没法子,高十三这样的低音炮,说脏话太特么迷人了。 然而顾悠悠满腔如意算盘却注定落了空,高启挑眉看顾悠悠的神色,机智地猜想到窝草的含义一定不是顾悠悠说的那样简单表面。 最后顾悠悠依然还是不舍得让高启吃糊了的糕点,即便高启再三阻拦,也还是毅然决然地将糕点倒入泔桶中,重新做糕点,并向高启发誓以后做糕点的时候一定不分心去练武,就算要去,也一定要记得柴房里的糕点还在火上烤着。 高启觉得自己已经能预料到下一次糕点被烧糊的场景了。 晚上洗漱完睡前,顾悠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库存,在高启沐浴完,裹挟着满身热气走进房里时便将五张银票往桌上一按,对高启道:“喏,买下张记酒楼的钱。” 高启步伐微微一滞,复又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垂了眼看桌上那五张银票,也不伸手拿,只淡淡道:“好像给多了。” “嗯?”顾悠悠倒有些讶异于高启竟然还记得挺清楚:“你朋友买的四百二十两银子,这是五百两,算是麻烦你那朋友走一趟,你若有空,便替我请他吃个饭,当是道谢了。” 高启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光在听到顾悠悠的话后又重新亮起,顾悠悠催促道:“你快收好。” 高启迟疑片刻,伸手拿了过来,放入衣领中。 然而过两天顾悠悠又一次清点库存打开了自己的“百宝箱”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角落处折成一叠的银票。 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里放过银票,拿过来数了数,正好五张。 顾悠悠无奈又好笑地把银票放回去,便也不再打算将这些银票又还回去了,只在第二天晚上,又给高启添了一道新菜式。 古镜酒楼开业三天内都几乎是座无虚席,到第三天后客人才开始减少一些,但仍是生意火爆,连着接下来好几天生意也都很稳定。 顾悠悠在这段时间里很忙,但忙得十分充实,她学到了许多新的东西,在接管古镜的日常事务时也熟练了许多。 古镜酒楼在短短十天内,就将自家制作的糕点推出了一番新天地,镇上大部分人都知道,古镜酒楼的糕点味道酥软清甜,令人吃了便能流连忘返,可谓是美味无穷。 古镜酒楼还有口感独特的凉拌,堪称下酒绝品,里面的菜品也几乎都合大众口味,作为一家新开的酒楼,在短短时间内就能有这样的口碑和客流量,除了古镜独具一格的美食特点外,自然还因为绥阳城的正副二位城主都曾在古镜酒楼中对酒楼的掌柜的有过“接触”,其中一位更是特地登门送礼道歉。 顾悠悠在这几天内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数钱数到手软。 大柱和铁树在没轮到他们值班的时候来过几次,顾悠悠依照承诺送了他们糕点吃,李双则天天都来,而后顺手带有古镜三分之一的糕点份量。 李楚知道顾悠悠忙,便只来过两次,见她忙着要做糕点做凉拌便离开,说等下回有时间再来找她学做甜点。 张记酒楼也被小满和青叔他们合力整改好,实实在在地将酒楼变成了能住人的楼阁,那被杂草掩盖下的地洞中的人都搬了出来,男人们住在一楼大厅,女人们则住在楼上雅间,张记酒楼大门上的牌匾换成了一块漆黑色的牌匾,上面用黄色的漆油写了“万家庄”三个大大的字—— 这块牌匾是顾悠悠“赞助”的。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万家庄,以及万家庄里住着的那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流浪汉和乞丐,镇上的人们众说纷纭。 他们都没忘记这所谓的万家庄的前身张记酒楼是因为什么而落败—— 闹鬼。 而现在,自从这张记,哦不,是万家庄开始住人后,“邻里乡亲”们再也没听过里面传来什么诡异的声音,更别提半夜的鬼哭狼嚎。 许多人认为这是恶鬼终于被入住在里面的活人的阳气给驱散了,有些人则认为张记酒楼闹鬼的事儿也许自始自终都是有心人在装神弄鬼。 有人将这事拿到原先握着张记酒楼地契的林婆那去,想要让林婆将万家庄收回来,好将这诺大的、位置极佳、十分适合做生意的酒楼卖给他们。 而一贯唯利是图的林婆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林婆说她没办法,因为买下张记酒楼的人,是那位冬公子。 那位在古镜酒楼,令正副二位城主都为之折腰的冬公子。 李双介绍来的新伙计挺勤快,没花一两天就熟悉了这份工作,古镜的伙计们分工合作,倒也极少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而王进接管柜台之后,顾悠悠便有时间走得开酒楼,在每天下午古镜关门钱,送酒、送菜、送肉的各个伙计都会从古镜后门进来,将新鲜的货物都搬进仓库,而顾悠悠便会从今天的营业金额里拿出钱付给这些搬货物过来的伙计。 古镜这十几天的营业金额平均一百两银子,而每天下午置办完货物之后,往往钱柜里会剩下四五十两银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被跟踪 除去酒楼里雇佣的那些伙计的工资,顾悠悠算了算,她的日收入在三十两银子左右,里面包括了下班回家前在市场买些糕点原料回家做的银子,但成本不高。 已经算是很丰厚的一笔钱了。 古镜柜台往里有一间厢房,这是顾悠悠平时会进去休息的地方,由于每日剩下的这些银两没必要天天拿去钱柜里存,顾悠悠便让人凿开了在房间角落一处墙壁,挖了一个暗格,她便会把一些钱放在这个暗格里,而后再把暗格推回去,拿来个小柜子挡住。 自此,顾悠悠就可以不用天天都去钱柜里存钱过拿银子换银票了。 这天,古镜酒楼下班后,顾悠悠想起前两天想要养马的事儿,便随口问了问王进镇上有没有那家饲养马匹的场子。 “掌柜的要养马?”王进整理袖子的动作顿了顿。 顾悠悠挺想搞个代步工具过来,但目前也不太确定是不是真要买:“看情况。” 王进“哦”了一声,道:“镇上往北走个七八里路倒是有个马棚,不过他那大部分的马都是租出去的,或是卖给那些做马车的。你是要做马车么?” “不是,”顾悠悠摇头说:“我是要骑马。” 王进闻言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没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自己面前这位女掌柜的,质疑道:“你会骑马?” “……”顾悠悠觉得王进这厮已经把怀疑和嫌弃满满都写在脸上了 “要是不会骑我买来养着玩啊?”顾悠悠怼了回去。 王进便闭上了嘴,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顾悠悠没跟上来,便又回头,面无表情道:“走啊,我带你去。” 顾悠悠挑了挑眉,道:“等会儿,你知道一匹马一般卖多少钱么,我顺便带着银子过去。” 王进依旧用那个有些嫌弃的表情,似乎完全不相信顾悠悠真能买得成功,但还是回道:“这里的我不清楚,但别的地方一匹马一般卖四五十两银子。” 哦豁,还挺贵。顾悠悠转回自己的厢房,从暗格里掏了张银票揣进怀里,便跟着王进一起走出酒楼。 “你不用回去跟小满他们说一声么?”顾悠悠见王进一出酒楼便直接往北走,没有要调转个方向会万家庄的说一声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的意思,便张口提醒了他。 王进继续往前走着,只道:“不用,用不了多久。” 顾悠悠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静静有着。 过了一会儿,王进又开了口,道: “掌柜的若不是非要一匹马不可的话,大可以不用买马,养一匹马成本很高,又麻烦,若是要放在古镜,还得围个栏子栓住马,最重要的是,像这些私人饲养的马匹一般都有一定的发狂的可能性,不安全。” 许是最近相处时间多了,往常不会说那么多话的王进破天荒地跟她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她说明下养马的弊端。 顾悠悠愣了愣,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却没立刻回应他,而是兀自思索片刻,觉得王进说的也有道理。 一匹马要四五十两银子,平日里要饲养,她曾经有个朋友在西藏开了个挺大的马场子,闲聊的时候还听他说过养马成本很高,一匹马要跑起来的话更要保证喂养它的饲料有足够的营养。 而且还得驯马,否则保不齐什么时候马就发了狂伤了人。 她偏头看向王进,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还要带着我去看马?” 王进似乎因为破天荒说了那么多话后就后悔了,神情都有些别扭,闻言直接瞥了顾悠悠一眼,给了她一个你这不废话的眼神,道:“我说了你若不信我不白说?你想要就去看看,自己做决定。” 顾悠悠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得王进更别扭了,暗道以后一定不跟她说太多。 顾悠悠心中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需要马了。 但已经特地过来了,顺便便去看一眼,问问情况,要是以后真想要养马的时候也能有个准备。 顾悠悠道:“嗯,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目前我不打算养马了,不过来都来了,便去看看吧——你若还有事要忙,便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溜达去看看就……” 顾悠悠话音忽地顿住,便见王进神色蓦地变得有些凝重,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着戒备和警惕。 他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不用王进出声提醒,在看到王进眼中神色的那一瞬间,顾悠悠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两人不知何时拐入了一条小巷,离开了刚刚还有些嘈杂的市集,周遭渐渐安静下来,一阵寒风吹过,又带起了沙沙声响。 刚刚的路上人还挺多,王进便没发觉什么异样,此时到了这没什么人的巷子里,那种被人跟踪尾随的异样感便陡然强烈了起来。 然而王进和顾悠悠示警的交流不过片刻,在外人看来好似只是两人说话间凑得有些近了,片刻后便又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前方的一个拐角处后,两人齐齐迈入左边,而后翻身跃上墙沿。 半晌,轻微的衣袂翻飞声响起,好似有人踩着墙壁凌空飞跃,凛冽的风无声无息拂过他们衣摆时留下的声音。 两个身形纤长矫健的男人出现在左边的巷口处。 “……人呢?”一人脸上谨慎的神情在看到面前空空如也的巷子时空白了一瞬。 另一人皱了皱眉,片刻后猛地沉声低喝道:“不好!快走!” 他的同伴被这一提醒回了身,瞳孔一缩,猛地跟着同伴飞速转身要走。 刚转过身,两人便觉后颈一凉,下意识地便侧身抬手格挡,手肘正正挡住了凌空劈向他们后颈的手刀。 两人挡了一下后便飞速后退,对视一眼,默契地毫不恋战,飞速撤离,几个起落之间,小巷子里便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那凌空劈人后颈的两人正是隐在墙沿处的顾悠悠和王进。 顾悠悠皱着眉收回手,偏头同王进对视了一眼。 王进的神情同样有些凝重,他沉声道:“绥阳城内极少见过有些般轻功和武功的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处理掉 顾悠悠将自己右手的袖子撸上来一截,果然见白皙的小臂上已经浮起一片瘀痕。 她的右手在刚刚撞上其中一人格挡的手臂时便有些隐隐作痛,他们反应很快,在没预料到后背有人的情况下还能迅速挡下她和王进两人的攻击,不像是寻常习武之人。 王进看着她小臂上的瘀痕,皱着眉道:“回去吧。” 顾悠悠把衣袖放下去,垂在身侧,有些不甘心地道:“大意了,若是我们两个人对一个,应该便能扣住其中一个人。” 王进静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我在绥阳城的这个镇上住了一年多,没见过有这般功夫的人出现,你若扣了其中一个,保不齐待会儿便会引来一窝……” 他说着眉头皱得更深,道:“不过现在也许已经打草惊蛇了。” 顾悠悠道:“走吧。” 王进望向她,道:“以防万一,我送你回去吧。” 顾悠悠想了想,摇摇头,对上王进的视线,道:“不用,看情况他们目前只是跟踪我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他们也许不会对我们动手,从刚刚他们明明可以联手对付我们却选择撤离便看得出来。我们目前都不会有危险。你回去吧,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我们俩一起目标更大,我们便先各自回去,想想他们跟踪我们是为了什么。” 王进虽然从第一天认识顾悠悠时就知道这个女人很聪明,但没想到她脑子真这么好使。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会慌张害怕,便是有镇定些的,就已经算是少见了。 可面前这个女人,在面对这些实力在自己之上的跟踪者后,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同时还能从那短暂的交锋中挖出有利于自己的信息,的确是,非一般人。 王进心头的那些担忧在顾悠悠镇定的神色下逐渐消散,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跟顾悠悠拱手道别后就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那两个跟踪者被顾悠悠和王进发现后便撤离的时候,一直跟着顾悠悠保护她的冬刃趁机拦截住了那两个人。 那两人显然没料到会碰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而且拦住他们的这个人武功还远在他们之上。 他们猝不及防之下挡了几招,一人趁着同伴拖住冬刃的时候便要趁机逃离,冬刃啧了一声,也不手下留情了,直接下了死手,反手从袖中飞出一支飞镖,正正插中了已经转身要飞身逃离的人。 “噗通”一声,那人直直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拖住冬刃的人眼睁睁看着同伴丧命当场,一个失神,便被冬刃瞧出破绽,被一脚踢在膝弯处,重重单膝跪地。 冬刃两指扣住这人脖间命门,冷笑道:“说吧,你们什么目的?” 这人下巴微微后仰,睁大了眼看着不远处同伴死不瞑目的尸体,半晌赤红了眼,恶狠狠地盯住冬刃,道:“你敢杀我们的人……你死定了。” “哦?”冬刃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道暗芒,忽地微垂了头,低声道:“你觉得我若在这里把你们都灭了口,翁大人能知道是我干的吗?” 这人倏地抬头,瞳孔骤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下意识脱口问道:“你怎么知……!” 不对,中计了!他话音猛地一顿。 果然,掐着自己脖子的人下一刻便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低低道:“哦,还真是翁大人。谢谢啦,你现在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说着冬刃手指猛地扣紧,手下这人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脸也憋的通红,他看出了冬刃是真的准备下死手,眼中渐渐浮现出恐惧。 他艰难地说道:“等等……我……我们并不想对她……他们做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冬刃挑眉笑道:“为什么?自然是不让你回去通风报信呀。” 手下的这人呼吸越来越困难,眸光逐渐涣散,他挣扎着求饶道:“不……我不会……” “冬刃,你太磨蹭了。”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冬刃动作一滞,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往后看去。 便见一身灰蓝色布衣,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负手站在自己身后,他头戴幕篱,纱帘垂下来落到胸前,遮挡住了男人的脸,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冬刃手一抖,直接“咔嚓”一声把手下这人的脖子给拧断了。 冬刃却顾不上去管手中这具已经变成尸体的人,猛地一松手,断了气的人便脸朝下直直倒地。 他直起身,拱手叫道:“大人!你怎么在这?” 面前无声无息出现的人正是高启。 高启隔着纱帘淡淡瞥他一眼,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手腕微微往前一动,周遭便忽地出现一名黑衣人。 “处理掉。”高启淡声道。 “是。”那黑衣人垂首应了一声,转身去拖来巷子里的两具尸体,干脆利落地一肩扛了一个,而后对高启点了点头,飞身离去。 冬刃没等来高启给自己回复,心中有些打鼓,忍不住摸了摸鼻头,道:“大人,我也不想磨蹭,这不是得查清他们的主子是谁吗?” 高启望向他,淡淡道:“是翁明的人。” “对!”冬刃忙点头应是,又不禁有些纳闷,道:“大人你怎么也知道?” 冬刃问完了便觉得是自己多此一举,他都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显然大人会知道这些事就是刚刚站在他身后听见他诱导那个跟踪的人说出来的。 但也不太对啊。冬刃转念一想,刚刚自己也不过是使诈让那人说出背后主使,但那人嘴里说的是真是假还不待验证,大人怎么就如此确信真的是翁明? 大人不像是只会听单方面说辞的人。 而对于冬刃的疑惑,高启很快给出了回答。 “下午我打猎回家,遇上了三个要刺杀我的人。”他淡淡的说道,漠然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说着什么被人刺杀的凶险之事,而是在随意地说今天吃什么。 冬刃大惊,猛地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上下打量高启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什么?怎么会……” 第一百六十章 不打不相识 高启向前看了眼远处出现在巷口,正渐渐往这边来的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冬刃怔愣片刻,暗道自己急糊涂了,忙点点头,跟上高启的步伐拐去另一条小巷。 一阵风吹过,轻轻掀起了高启帽檐下的半边纱帘,露出了光滑的下巴和薄如刀削的唇,下一瞬又隐没在重新垂下来的纱帘里。 冬刃从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周遭没什么人,冬刃便忍不住疑问道, “大人,你怎么这么匆忙便出来了?” 大人往常若是要出门,一般都会戴个面具或是之前修个容的,怎么今天这般随便地带了个幕篱就出来了? 低沉的声音自幕篱中传出,高启沉声道: “咱们的人查出那三个来刺杀我的人是翁明一直养在府外的私兵,他们从昨天起就在查探悠悠身边的人,一直查到叫花村,今日便来了人要对我下手,看来是打算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了。” 这是在回答冬刃上一个问题,冬刃听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从昨天就在查探顾姑娘身边的人,自己却一丁点没发觉。 那这样看来,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大人会这么肯定这些人都是翁明的人了,原来不是刚刚听来的,而是原先就查清楚的了,怪不得大人刚刚会嫌他磨蹭。 ……不对啊,大人还没回答他刚刚那个问题呢! 冬刃心中困惑,忽地福至心灵,眸子微微睁大,猛地偏头望向高启,低声道:“所以大人你这般匆忙出来,是查到那些人都是翁明的人,担忧翁明的人会对顾姑娘不利,所以亲自赶来保护顾姑娘的吗?” “……”幕篱里的人沉默了。 原来大人还真是为了顾姑娘出来的啊……冬刃感觉自己真相了。 他将头挪了回来,目视前方,脑海中却可以想象到大人在得知翁明派人刺杀自己之后,担忧顾姑娘的安全,着急忙慌地随便戴了个幕篱遮住脸就出门,连易个容都顾不上,生怕晚了一点顾姑娘就会出现意外的场景。 高启不知道此刻冬刃在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短暂的沉默后便开口问道: “悠悠怎么会走这条道?” 他刚刚是从顾悠悠平时回家的路上过来的,一路上都没碰到顾悠悠,到了古镜后又见古镜已经关门了,心中有些不安,问了酒楼附近的摊贩,才得到一个顾悠悠和楼内的伙计往北边走的消息。 他忙顺着摊贩指的方向往北边找,没碰见顾悠悠,到见着了掐着别人脖子套话的冬刃。 高启一路上担忧不安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知道冬刃解决了顾悠悠身后的麻烦。 冬刃回道:“顾姑娘似乎是想要买匹马,她楼里的一个伙计便带顾姑娘去北边那个马厩看看。” “买马?”高启低声重复了一句,不待冬刃回答,又道:“他们现在便往那马厩去了?” 冬刃本来刚要回一句是,见高启没等他回答就又问了下一句话,心中有些奇怪,暗道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感觉好像迫不及待想要见顾姑娘一面似的。 刚刚那两个人一直跟着顾姑娘和那个伙计,冬刃不敢靠太近,隐约只听到顾姑娘后来听了伙计的话又说不想买马了,但还是想去马厩看看。 后来他要堵住那两个人,便顾不上跟着顾姑娘他们,他现在也不知道顾姑娘往哪去了。 “大人,应当是吧……我刚刚顾着堵那两个人,现下也不知顾姑娘他们去了何处。”冬刃道,“但顾姑娘他们已经发现了有人跟踪他们,应该就不会再去马厩了,大人不如……” 一直往前走的高启忽然微微抬手,制住冬刃继续说下去的话头,冬刃有些不解的跟着高启顿住脚步,便听高启低声道: “那个带着悠悠去马厩的,可是前面那人?” 冬刃顺着高启头对准的那个方向看去,便见一个神情冷硬的男人正从远处缓缓走来,正是王进。 冬刃忙道:“对,就是他……他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冬刃觉察出身旁的高启好似有要上去问人的打算,忙赶在高启之前到了王进跟前,替高启跟这古镜酒楼的伙计问顾姑娘的下落。 “这位小兄弟,你家掌柜的呢?她往哪里去了?”冬刃几步来到王进面前,脸上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冬刃自以为自己这副笑容应该挺和善挺平易近人的,怎料面前的人二话不说便冷着脸举起拳头直直冲他面门砸过来。 冬刃忙闪身避过,抬手迅速抓住一言不合袭击的人的手,道:“诶诶,有话好好说,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呢?” 王进眼中警惕神色更浓,心中却微微一惊,刚刚跟踪他和顾悠悠的那两个人武功就已经挺高了,这人却还能这样轻易挡住他的拳头。 王进用力的要将手抽回,没料这人看似轻轻松松地制住他的手,他却怎么也无法解脱桎梏。 王进皱着眉冷冷地盯着冬刃,道:“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跟踪她。” 冬刃眨眨眼,此时才明白这位小兄弟是误把他当成刚刚跟踪他们的人的同伙了。嘿,怪不得会一言不合就动手。 冬刃手上稍稍松了力道,王进便猛地就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浑身肌肉紧绷,警惕地盯着冬刃看。 冬刃摆摆手,笑道:“诶,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跟踪你们的人。” 王进闻言眼中警惕不减反增,冷冷道:“你不跟踪我们,怎么知道有人跟踪我们?” “……”冬刃感觉自己好像说多错多。 “王进,你不愿说便走吧。”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王进皱着眉探头看去,一句“又是谁”还没出口,便见一个头戴幕篱的男人从冬刃身后走出来。 王进瞬间卡了壳,脸上露出怔愣的神情。 他愣愣地看着这个忽然出声的男人,虽然男人的脸被幕篱挡住看不见,但这人的身高,这人的声音,这人带着幕篱的模样,这人浑身散发出来的逼人的气魄……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惊无险 王进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熟悉。 这人…… 这人不就是那晚在张记一脚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死洁癖吗?! 王进脱口道:“是你!” 冬刃皱了皱眉,下意识挡在高启身前,片刻后才想起高启现在戴着幕篱挡着脸,王进不可能会认出高启。 他说的“是你”,是指那晚和顾悠悠一块儿去张记酒楼的高启。 想通这一层冬刃便松了口气,侧了侧身子,不再挡着高启, 高启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道:“嗯。” 冬刃看了看高启,觉得有点古怪。 王进认清眼前这人是那晚跟着顾悠悠的神秘高手,也就不再怀疑这两个人是那些人的同伙了。 虽然王进心中对这个险些一脚把他踩上西天的男人还有点不平,更想再和他好好切磋切磋,却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人家的对手。 想到刚刚他们在问顾悠悠的下落,王进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 面前这个带着幕篱的神秘男人,很可能跟那日柳行说的“贵人”有关系,甚至,很大可能,他就是“贵人”本人。 王进再次看了眼高启,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无可能。 王进道:“方才我们发现有人跟踪我们,掌柜的就同我分开回家去了。” 冬刃闻言恍然大悟。敢情大人刚刚嘴上说着人家不想说顾悠悠的下落就离开,却特地站了出来露个脸,就是欲擒故纵一把,让人家自己主动说出大人想听的消息啊。 高启幕篱下的脸色微微一冷,眉头皱了皱,声音淡得听不清任何情绪: “……多谢。” “不客……”气字还没出口,王进便觉眼前人影一晃,一道风擦着肩膀而过,下一刻眼前哪里还有戴着幕篱的男人的身影。 冬刃看着高启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摸了摸鼻子,对上王进望过来的视线,便笑着道:“小兄弟多谢了啊,大……他担忧顾姑娘安全,有些心急了,再会哈。” 说着人影一闪,下一刻也消失在巷子里。 王进前后看两眼,暗道莫名其妙,神出鬼没地,拔腿继续往前走。 冬刃很快追上高启,见高启一言不发地往前赶路,还是出声说道:“大人别急,夫人不会有事情的。” 面前飞奔的人忽然渐渐顿住脚步,冬刃还以为自己的宽慰奏效了,一时还有些不可置信,片刻后发现高启的“目光”直直看向前方,便见前方一个两手拎着食盒,身材纤细的背影。 冬刃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退了。 高启一路上提着的心总算彻底落回了原位,他纱帘下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几步走上去,待到那人身后,抬起一只手便要去碰她肩膀。 却不叫那人脚步一顿,忽地一个转身,反应迅捷地捉住他还未碰上她肩膀的手,一个用力,便要将他掀翻在地。 若不是高启这些年来面对突发情况的训练从未停止过,现下因为终于找着了人而又些松懈的他险些就要被这个瘦弱的女子拖住来个过肩摔,摔个狗啃泥。 高启瞳孔微缩,一脚往后移了一大步,另一脚膝盖微微弯曲稳住身形,而后被女人抓住的那只手顺势用力往回一带,抓紧了她的手,将她反身牢牢按在怀中。 顾悠悠在身后人距离自己还有好几步之遥是便觉出有人跟踪自己,以为是刚刚那两个人回来了,便打算将计就计给身后跟踪自己的人来个突袭。 却在侧身出手的那一瞬间发现出身后这人有些熟悉,不自觉地微微松了劲道,因此反而没有防备地被来人拽入了怀里,额头隔着纱帘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顾悠悠有些吃痛,皱了下眉头,来人拉着她胳膊将她扯离怀中,幕篱中传出来的声音低哑中有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是她熟悉的声音—— “悠悠,你没事吧?” 高启看着她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有些清晰的红印,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和自责,没忍住抬起手,手掌轻轻揉搓她有些发红的额头。 男人的掌心带着薄茧,按压揉搓自己额头的时候有些微的痒和疼,顾寒一顿,忙往后一退拉开距离,下意识地抬起手盖住刚刚被高启手掌按压着的额头,目光也在掌心不自然地偏向了别处,道: “我没事。” 高启愣了愣,缓缓收回手背在身后握紧成拳,抿着唇一言不发。 顾悠悠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高启发话,有些疑惑地撤开手,望向高启,道: “你怎么来了?” “……下午有三个刺客到村中林子里想要杀我,我出来查他们的幕后主使。”高启缓缓说道。 顾悠悠闻言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刺杀你?!” 她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审察着,满心担忧,以及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害怕。 待发现男人完好无损,甚至听他说他是出来查刺客的幕后主使之后,顾悠悠大大松了一口气,复又有些不赞同,皱着眉道:“你自己一个人出来查?不危险?” 高启纱帘下的目光逐渐柔和起来,他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弧度,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也稍稍松开了,他道:“不危险——我的人查出刺杀我的人的幕后主使是翁明。” 顾悠悠放下的心猛地又提起来,眉头紧跟着一皱,道:“刚刚我和王进去马厩,也有人跟踪我们,武功都不错……” 她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沉,道:“会不会跟踪我的人,和去刺杀你的人是同一批,都是翁明的人?” 高启左右看了看,这条道并不是没人,他往前走两步,同顾悠悠并肩,才道:“走吧,回去再说。” 顾悠悠沉着脸跟高启赶回了家,两人一同进了柴房放东西,她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高启问情况。 不怪顾悠悠着急,此前没听过翁明的人对叫花村的人下过手,而凑巧最近自己刚跟翁家的人有了关联,翁明的人就去刺杀高启。 顾悠悠心中想到一个可能性,很可能高启的身份暴露了,翁明知道那天在古镜帮她的人就是高启。 第一百六十二章 感动 顾悠悠心中这么猜想,便也问了出来:“是不是因为翁明知道了你就是那天在古镜帮我的人?” 高启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她竟然能仅凭他提一句翁明,便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高启点点头,看着顾悠悠随着他点头这一动作而变得明显的急切和担忧的眼神,心中诡异地升腾起一种名为满足的幸福感。 他忍了忍,才压住了往上翘的嘴角,道:“翁明的人昨日通过你查探跟你有关联的人,一直查到了这里,但他并不确定我就是那个人,只是翁明这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所以便让人先对我下了手,杀了我,他的怀疑范围便缩小了,只需继续让人跟着你,一个个排查,总能斩草除根。” 顾悠悠听得拳头紧握,咬紧了牙,眼神愈发阴沉。 她闭了闭眼,平息了一下心中沸腾的愤怒和恐慌,张了张口,声音却不可控地有些颤抖,她轻声道:“对不起。” 是她连累了高启。 高启刚刚心中的那点满足的愉悦在顾悠悠愧疚自责得有些苍白的脸色下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难得地有些手忙脚乱,心中狠狠地给翁明记了一笔,忙出声回道:“对不起什么……” 他不擅长安慰人,此刻也不知道要怎么把顾悠悠从她自责的漩涡里拖出来,便只能打了个哈哈妄图蒙混过关: “你该开心才对,翁明运气好,一出手就找对了人,若是他对你身边的其他人下了手,他们未必能像我这般轻易摆脱翁明的人。” 顾悠悠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心中更加愤怒和憎恨——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彻彻底底地感受到这种名为无能为力的挫败了。 她原先以为得罪了翁明,至多不过是她自己受罪,却没料翁家人被逼得狗急跳墙了,竟然对她身边的人下死手。 挫败和不甘的感情在顾悠悠心中越来越清晰,却也阴差阳错的让顾悠悠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里找到了属于她的真实感。 是的,真实感。 她穿越到这里已经将近半年,即便是之前因为翁心到古镜砸场子,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自己从小到大都熟悉的那片土地,却还是潜意识将自己当成现代人,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外来客。 直到此刻,顾悠悠才真正认识到、承认了,自己如今已经是一个“古人”。 她再不能想从前一样随心任性地活着,再不能凭拳头实力说话,再不能——无所畏惧。 高启眼看着顾悠悠眼眶逐渐赤红,眼中带着森寒的冷意,眉头紧蹙,克制地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道: “悠悠,别想太多,没事的,没事的。” 低沉的,十分悦耳的声音逐渐清晰地流入耳中,顾悠悠顿了顿,缓缓从满腔的悲愤中回过神,茫然地抬头看高启,道:“没事?” 高启对上顾悠悠茫然的眼神,心中蓦然好似被一根细小的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带起了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他拉着顾悠悠的手紧了紧,声音因为情绪起伏而染上了些微沙哑: “没事……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我不会再让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顾悠悠倏地抽出手,倒退两步,抿了抿唇,垂着眸道:“我不是……” 我不是怕翁明对我做什么,我只是,怕他会对你们造成伤害。 这句话顾悠悠没说出口,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和烦扰是多此一举的,甚至是十分矫情的。 高启这样的身份,哪里轮得到她来担忧害怕? 她连自己都顾不了。 高启心思一动,后知后觉到此刻真正困扰顾悠悠的是什么。 他的心底蓦地一片柔软,带着丝丝蜜蜜的甜。 他忽然想什么都不顾虑,就这样告诉顾悠悠他的身份、他的打算、他的一切。 但看着顾悠悠有些发红的眼眶,高启在心底告诉自己,还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他将那些事情都处理好,能后顾无忧,能将顾悠悠牢牢地护在他的羽翼之下时,她想知道他再告诉她。 高启微微俯身,低头看着顾悠悠,眼神柔软,轻声道:“无论是什么,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我会处理好的,我们别再想这些事了,好不好?” 顾悠悠:“……” 这下她不仅眼眶是红的,脸也红了。 她不自在地别扭的微微偏头移开了视线—— 高十三这哄孩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不适时宜的别扭却好歹让顾悠悠从刚刚的不愉中抽离开来,她暗道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居然已经开始遇到挫折就矫情了,还……还撒娇? 顾悠悠被“撒娇”这两个字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又觉得刚刚自己那副样子好像、似乎、就是在撒娇。 “嗯?”高启见顾悠悠移开了视线低头依旧沉默,便有发出了一声关切的询问。 “……好,不想了。”顾悠悠忙不动神色地退了一小步,抬头匆匆瞥一眼高启,又迅速地垂下头去,仿佛面前俊朗的男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高启没注意顾悠悠异样地表现,只是得到顾悠悠肯定的答复,好歹松了一口气,怕她还会多想,便提醒道:“我做菜,你准备准备,待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顾悠悠点头应了一声,把今晚要做的糕点的配料摆好,就要离开厨房,在经过高启身旁时,忍不住又问了心中一直担忧的问题: “可如果翁明的人查到了你的……嗯,身份,你会怎么样?你来叫花村,不就是为了隐蔽身份吗?” 高启顿了顿,面对顾悠悠这个话题一时没什么准备。 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说辞——既能让顾悠悠放下心,也不算是欺瞒她的答复,更重要的是,能让他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就目前来看,先不说翁明能不能准确查出我是什么身份,就算他查出来,也暂时不会向别人透露,而是会派更多人来解决我。” 顾悠悠问那个问题时,还以为高启会敷衍她一番让她定个心,但还是出于担忧问了出来,却没料到高启不仅回答了,还答得十分详细且客观。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下场 她的心中一紧,忍不住追问道:“那怎么办?” 虽然知道有这种心理是不好的龌龊的,但高启仍是控制不住当顾悠悠显露出对自己的关切和在意时雀跃的心情。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无妨,只需在翁明的人解决我之前,先解决掉他就行了。” 顾悠悠:“……” 她听了高启一本正经地放完狠话,麻木的“哦”了一声,转身回房了。 她听得出来高启话里的意思,他这是打算对翁明动手了。 可顾悠悠并没有再跟高启说没必要对翁明动手的话得打算。 翁明现在已经威胁到了高启,高启不可能不反击,她没理由也没立场去阻止她,她若阻止了,那她就不仅圣母,还虚伪了。凭心而论,她的内心的确期待着翁明会被高启狠狠搞一笔—— 她现在并不怀疑,高启是否有能对付翁明的能力。 顾悠悠站在房中,半晌缓缓叹了口气。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她从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处,脑海中想着事情变成这样的起因。 最先是翁心因为赵言带着他妈来月牙楼找她麻烦,她则“不怕死”地给予反击,而后就被翁心狠狠记了一笔,并筹划着什么时候报复回来。 然后就是古镜酒楼开业,她带人来砸场子,又被高启让人去叫了城主和她亲爹,翁心又一次计划不能得逞,丢了脸,第二日还被迫得来古镜跟她道歉。 其中憋屈可想而知。 而且翁明父女俩来道歉时,她也并没有很好地给他们父女一个台阶下,不肯收下他们的“道歉礼物”。 所以翁明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回去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能忍,就搞出了杀人灭口这一遭。 顾悠悠把事情的起因经过捋了一遍,只觉有些啼笑皆非。 原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争执,一场翁心单方面以为的“争风吃醋”,却演变到现在动了真刀真枪。 顾悠悠自嘲地轻笑一声,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对于自己第一次面对翁心的挑衅毫不示弱,以及对翁氏父女二人不假辞色,“给脸不要脸”的事儿,她并不后悔。 若是重来一次,即便知道今时今日会引开翁明的报复,她也还是会那么做。她不会轻易对那些对自己抱有恶意的人低头。 她只是不甘心、自责和懊恼。 她不怕被翁明的人报复,只是如今的她得罪了翁明,却并没有能力能护住身边的人。 顾悠悠眉头微蹙,缓缓地,将自己摊开的手掌合拢,紧握成拳。 想什么重不重来一次,她应该想,若还有下一次,她该怎么办。 什么时候,她也能和高启一样——不必拥有他那样的身份地位,只是,她要有充足的话语权,要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在危险面前,她也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吃饭了。”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顾悠悠回了神,循声望去,见到身材颀长,五官宛若刀削般完美,气质冷然,眼里却带了些柔软神色的高启。 顾悠悠眼底地神色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站在门口的高启走去,“嗯。” 直到两人晚上入睡前,都没再提起翁明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悠悠没再发现有人跟踪自己,翁明或是翁心也没再自己面前再出现。 李双照例时不时来古镜酒楼“做客”,某天又神秘兮兮地问顾悠悠知不知道翁家最近怎么样了。 顾悠悠心中有了些猜测,却还是问他翁家怎么了。 李双一副有些:不相信的表情,道:“诶,小顾,别跟我说你真不知道?” 顾悠悠无奈地给他塞块糕点,催促道:“掌柜的瞧我哪有时间去打听别人的事儿,别卖关子了,快说。” 李双狐疑的视线在她脸上徘徊一阵,缓缓收了回去,道:“最近翁家惹了麻烦,虽然没有明确消息传出翁大人会被革职,可现在翁明的副城主之位已经形同虚设,他有段时间不能接触城中事务了,上面来了人,正跟城主查翁明,嗯……我瞧着翁明这关难过。” 李双说话间,那股探寻的视线又若有若无地在顾悠悠脸上飘,带顾悠悠看过去,他便有撤开视线,捏着糕点玩儿。 顾悠悠听了心中并没有多少意外。 古镜酒楼开业满一个月,便到了顾悠悠给古镜酒楼的人们发月钱的日子了。 古镜生意很好,伙计们的月钱相比别的酒楼饭店也多了一些,伙计们欢欢喜喜领了月钱,顾悠悠便按着众人口味,做了不同的糕点犒劳他们,还特地在下午暂停营业了一个时辰来供他们稍微消遣一下。 伙计们对此都很喜闻乐见,他们在来古镜前也都在别的酒楼或是饭馆做过工,只是还是头一回碰上古镜酒楼这样的待遇。 一个月每个人轮流休息两天,月钱较别的地方高,掌柜的还好说话,不像别的地方的掌柜的会故意找茬来缩减伙计们的工钱,领月钱的时候还能有免费糕点吃——要知道现在古镜酒楼的糕点价格可是卖得同那十分有名的芳华斋的价格相差无几。 因为小满时不时有空就过来帮忙的缘故,住在万家庄的那些乞丐和流浪汉们,不少也跟古镜熟悉了一些,王进在征得顾悠悠同意后,便在大厅中另外找了张桌子跟万家庄的人一块儿吃饭,青叔、于伯和大肚子的女人都来了。 顾悠悠对他们这伙人印象不错,便同王进说这一顿她请客,王进怎么也不肯,硬是将当天的例钱全给了顾悠悠,又额外贴了二两银子进去,充当他们这伙人的饭钱,好让青叔他们不用顾虑地吃个痛快。 顾悠悠坳不过王进,只好收了钱,转身又去小厨房夹了一盆凉拌青瓜到了王进这一桌。 顾悠悠依旧没有见到翁家的人,却逐渐能在来古镜吃饭的客人们的闲聊中听到一些关于翁家的事儿。 翁家被查封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服软 顾悠悠听了回家后也没跟高启提起这些,两人都对翁家人的事儿心照不宣。 又过了小半个月后,古镜的伙计们都下了班离开,顾悠悠正要去关门回家,许久未见的翁心出现在了门口。 她神色间已经不见了初见那时的高高在上和傲然,脸色有些憔悴,眼底一片淡淡的青色,看上去似乎有段时间没有睡好了。 顾悠悠顿住脚步,眸光淡淡地看着翁心。 翁心猛地见到目标人物,眼中蹿起一道灼灼的亮光,她几步跨进门来,站到顾悠悠几步远处:“顾悠悠!” 顾悠悠微微歪了歪头,道:“有事?” 翁心此刻无论心中多么看不惯顾悠悠这副目中无人地态度,却也不敢再显露出半分。 她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露出恳求的神色,对顾悠悠道: “我……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你要我怎么样都行,你,你能不能让你的人停手,放过翁家?” 顾悠悠挑了挑眉。 我的人? 顾悠悠的思绪诡异地在翁心这个形容下开了个小差。高启是她的人么? 她心中猛地打了个激灵,忙转念去想其他,将内心中逐渐冒头的那点儿甜给按了回去。 “翁小姐,你找错人了,我可不知道我有什么人能对你们翁家出手。”顾悠悠眸光淡淡地望着翁心说道。 “到了现在你还装什么装!我爹爹说了,对翁家出手的人只会是你背后的人!”翁心没想到顾悠悠到了现在还在打哑谜不肯承认,忍不住话语间冒出了些火气。 翁心不说她爹还好,一提到翁明,顾悠悠的心情就沉了下来。 她冷冷地说道:“所以,你爹让你来的?” 顾悠悠的神情明明跟刚刚没什么两样,可当翁心对上她那冷厉的视线时,心里的那股子火便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浑身冰凉。 翁心下意识地微微移开视线,娇嫩的小脸因为羞窘而微微染上点红,干巴巴地说道:“我自己偷溜出来的,不是我爹让我来找你的。” 确切来说是她爹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整个翁府都被看得密不透风,但看管着女眷的官兵们没那么严,她今天好不容易骗来了一次出门的机会,甩了那些跟着自己的人才能来找顾悠悠。 顾悠悠勾唇露出个没什么意义的笑容,道:“翁小姐回去吧,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说着顾悠悠便继续迈步往前走,翁心一急,二话不说便站上来拦住顾悠悠不让她走:“你不许走!把话说清楚!” 顾悠悠淡淡地撩起眼皮看她,道:“你觉得你能拦住我?” 翁心大张着的双臂闻言下意识地微微一垂,脖子缩了一缩。 她没真正见过顾悠悠揍人的样子,却没少听别人讲过月牙楼的女安保一个拳头顶得上好几个壮汉,她自然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拦住顾悠悠。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翁家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她只能牢牢抓住顾悠悠这个机会,否则翁家就真的没救了。 顾悠悠看着面前这个娇纵成性的大小姐露出不服输而又坚定的神色,心下微微有些动摇。 她最近听说了不少翁家的事儿,许多人都说翁明这次会被革职,翁家会被抄家,但翁家人会不会因为翁明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而有牢狱之灾却还未从得知。 可到底翁心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的只是一个娇纵任性的、不讲理的导火线而已,翁心除了对她有言行上的侮辱,砸古镜酒楼的场子,让人打伤王进他们之外,并没有造成太过实质性的伤害,至少不像她父亲翁明一样要对她身边的人,对高启下死手。 如果翁心因为这样便要跟着翁家人一起承受牢狱之灾的话…… 我是不是太过了? 顾悠悠眸中闪过一抹迟疑。 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迟疑自然没有逃过翁心的眼睛。 翁心心中一喜,忙趁热打铁道:“顾……顾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往后我绝对绝对不会找你麻烦的,以前是我鬼迷心窍,因为赵哥哥迁怒于你,但现在我想通了,顾姐姐你什么也没做错,都是我不好,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翁心说到最后,尾音微微拉长,竟是隐隐撒起娇来,好似面前的顾悠悠真的是她姐姐一般的人物。 顾悠悠眸光微动,抿着唇一言不发,心中的犹疑却越发强烈了。 “顾姑娘。” 门口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顾悠悠循声望去,竟是有段日子没见的赵言。 不同于往日一身纯粹的白衣,赵言今日一身墨绿色的锦衣,墨玉冠束发,眼神多了一点从前没有的沉重之色。 翁心回首看去,眼眸一亮,复又猛地沉下去,耷拉着嘴角问:“赵哥哥,你怎么来了?” 顾悠悠对赵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赵言几步上前来,站在翁心身侧,偏头看向翁心,道:“你真是胡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偷跑出来?” 翁心噘着嘴不说话。 赵言便叹一口气,眸光转了转,最终仍是下定了决心,将目光转向顾悠悠,温声道:“顾姑娘,我是跟着翁小姐来的,本是担心她又会对顾姑娘做什么失礼的事儿,现下看来……翁小姐是真的反省了。” 顾悠悠抬眼看向赵言。 对上顾悠悠淡漠的眸光,赵言心中暗暗发苦,却不得不、也不能不继续说下去,继续在顾悠悠面前为翁家求情。 他知道这次翁家遭难和顾悠悠脱不了干系,翁心对顾悠悠做的那些事也的确该受到惩罚,可翁伯伯和翁心都已经送礼上门亲自跟顾悠悠道歉了,翁家不应该再受到这样的惩罚。 赵家向来跟翁家交好,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对翁家的事坐视不理。 “顾姑娘,我知道翁心让你受了委屈,翁伯父和她也向你赔礼道歉过……这些事儿,多多少少也是因为我,我也同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们能办到,我们一定尽全力满足你,只是这次翁家的事非同小可,希望顾姑娘你……能不能,至少看在我的面子上,放翁家一马?”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担保 “是啊是啊,”翁心见赵言这次来竟然是来帮自己的,心中大喜,忙点头附和道: “顾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悠悠听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响起一道朗朗的年轻的声音: “翁小姐和赵小公子真是好大的脸,翁家犯的事儿难不成是人顾姑娘按着翁大人的头让做的? “六年前邻城受了天灾,大批难民涌进绥阳城,但因绥阳城同难区相隔不过百里,亦受了牵连,朝廷便派了五百两黄金和大量干粮到绥阳城赈灾,可是翁大人怎么做的? “翁大人趁着柳城主身体抱恙之时,阳奉阴违昧下近一半赈灾银,又私下将朝廷的赈灾粮给了粮商,让他们高价出卖,自己坐享其成,不仅如此,他还花钱让手下的人假扮成流民,制造混乱赶走了大量灾民,翁小姐,你爹那一年可发了好大一笔钱财呀,而这还只是你爹众多“丰功伟绩”中的其中一笔。” 翁心的脸色随着来人吐出的话语一寸寸变白,最后逐渐变得铁青,便见来人一步步往这边走来,笑着说道: “翁小姐,此事败露,你爹可是差点连累柳城主也被革职查办,你们如今要顾姑娘放过翁家,别说当年那些因翁大人而受难的千千万万百姓,便是柳大人就第一个不同意。” 来人说着忽地一敲掌心,面上露出一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在下倒是忘了,你爹如今正要被革职丢牢里去了,已经不是翁大人了。” 顾悠悠紧皱的眉头猛地一松,正对上来人望过来的视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望向她时,眼中竟隐隐夹着点关切之色。 赵言没见过这人,并不认识他,便见来人和顾悠悠之间细微地眼神互动,他神色微微一变,道: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将这话问出口时,脑中灵光一闪,心中隐隐有了点猜测。 那日翁心到古镜砸场子之后,他身边的小厮就跟他事无巨细地说了当时的事。 再观眼前这个男人,面容俊美,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质,十有八九就是那日跟着柳城主他们一同出现的那个冬公子。 赵言见来人望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冬公子?” 这人挑了挑眉,笑道:“哦哟,赵小公子认得我?” 正是冬公子,冬刃。 冬刃今天照例在外面守着顾悠悠关了古镜回家,便见翁心远远奔来,目标直冲古镜酒楼。 他知道此时的翁心无法对顾悠悠造成什么威胁,出于某种想要让顾悠悠出出恶气的心理,冬刃并不打算去拦住翁心。 于是他便在外面静观其变,听了好一会儿翁心跟顾悠悠求情的话,正暗自感叹这姑娘的脸皮之厚,却见顾姑娘竟然动摇了。 这可不行啊! 大人为了给顾姑娘出口气都特地动用背后的势力,如今箭在弦上,若是顾姑娘临到关头去劝大人停手,大人是自然不会拒绝顾姑娘的,可大人做的那些事儿不就白费了? 再说了翁家人半点也不值得同情啊!顾姑娘你忘了翁家人还想对大人动手了吗?! 冬刃听得恨不得替了顾悠悠的位置把翁心赶出门去,好让翁心不要再在顾姑娘面前混淆视听妖言惑众。 他正打算“现身”,便见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赵言。 这可不得了,大人的隐藏情敌加上顾姑娘的敌人——还是一个会把扮可怜装柔弱博同情的敌人,这两人联合在一起那杀伤力可是杠杠的。 冬刃忍不住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带上“冬公子”必备面具,终于现身了。 翁心猝不及防地被冬刃的拆台,短暂地无措失神后,猛地反应过来。 就是他—— 这个人,这个冬公子—— 顾悠悠背后的人就是他!那天在古镜酒楼,柳伯伯和爹爹都对他礼让三分,之后每回提起他也是十足忌惮。 翁心心中涌上一阵狂喜。 她今天本来只是打算找顾悠悠,让顾悠悠去向她身后的人求情,好放过翁家,却没想到钓到一条大鱼。 有这个冬公子,这个真正的幕后主使在这,她哪里还需要再迂回跟顾悠悠求情?! 翁心心中拿定了主意,面上便迅速露出一个无助的神色,贝齿咬了咬下唇,眼中带了泪光,可怜巴巴地盯着冬刃看,颤抖着声音道: “冬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让我爹被革职?其余的,只要冬公子一句话,我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都一定办到!” 顾悠悠将目光投向冬刃,冬刃也看向她。 这是啥意思?难道是要让我决定?顾悠悠心中纳闷,眨巴了两下眼睛,默默地跟冬刃对视。 冬刃:“……”顾姑娘你冲我抛什么媚眼啊大人会揍我的。 翁心见两人眼神互动,卖可怜卖得更起劲儿了,在旁边嘤嘤呜呜个不停,看上去十足十的楚楚可怜,但凡是个正常取向的男人,见到这样梨花带雨的小美人都无法无动于衷。 而冬刃显然是个不正常的——他面无表情地又意味明显地大步往右移了一大步,无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翁心嘤嘤嘤的动作稍稍一滞,婆娑的泪眼中闪过一道怨毒。 赵言在旁边静默片刻,知道解决翁家之事的关键点就在眼前这两人身上,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道: “顾姑娘,这位……冬公子,在下知道你们应当有办法解决翁家此次危机,赵言担保,只要二位这次高抬贵手,放过翁家一马,赵家和翁家都会对二位不胜感激,欠二位一个天大的人情。” 翁心哭泣着感动道:“赵哥哥……” 冬刃十分不乐意见到这位大人的“隐藏情敌”,闻言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赵言一眼,眸光一动:“赵小公子好大的口气,要为赵家和翁家做担保,只是在……本公子有些好奇,你是以什么身份对翁家做保?”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丢大人了 他说着停顿片刻,眼角余光留意着顾悠悠的反应,在心中打定主意,这次非要彻彻底底断了顾姑娘和赵小公子的可能性才好, “莫非,是以翁小姐未婚夫的身份做保?” 冬刃话音一落,赵言几乎是潜意识地,迅速地望向顾悠悠,想也不想地回道: “当然不是!” “哦?”冬刃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瞥了一眼翁心停顿了哭泣的煞白的脸色。 顾悠悠站在一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冬刃,只觉这位冬公子问赵言的这个问题有些多此一举,这个问题的答案跟要不要放过翁家有什么关联吗? 顾悠悠完全没有领略到面前这两人间的硝烟战火,自然也就忽略了赵言下意识对她投过来的那道复杂的目光。 赵言看着顾悠悠满不在乎地神色,脸上渐渐浮现一丝苦笑,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的优柔寡断,却仍是坚持道: “冬公子,赵家与翁家乃世交,虽然没有姻亲关系,但翁家有难,赵家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的。还望冬公子海谅。” 冬刃在心底切了一声,赵言不上钩,他的故意算盘便也只能落一场空。 翁心不甘地咬了咬唇,强自压下心中因为赵言的话而激起的恼怒和怨愤,顺着赵言的话继续向冬刃和顾悠悠哭诉道: “冬公子,顾姑娘,时间来不及了……这两天,翁家就要撑不住了……” 冬刃被哭得有些烦,频频将目光投向顾悠悠,却见她仍是没什么表示,不觉心中有些微的失望。 大人都已经为顾姑娘做到这种程度,将选择权递到了她手上,她还要犹豫么? 然而顾悠悠此时的确是在犹豫,却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放过翁家,而是在心中思考着她这么做是不是算间接害了翁心。 冬刃会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了翁家这些年牢牢地掩盖住的那些罪行会忽然暴露,的确是高启的手笔。 她明白高启的用意,而翁家此次会有这一遭也的确罪有应得,说到底高启不过是让翁家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已。 但翁心……她却很可能会因为这些事跟着翁家受罚,甚至也会有牢狱之灾,这不是顾悠悠想看到的,她最初想要的,只是翁家停手,不会在对她身边的人造成威胁。 可就算她不愿意看到翁心因为翁明做过的事而受累,难不成她还能跟高启替翁心求情? 这个想法甫一在脑海中浮现,顾悠悠便立刻将它过滤掉了。 且不说翁心本身就跟她有过节,“一笑泯恩仇”甚至还以德报怨对人家出手相助这种事怎么想都不是她顾悠悠的风格,就算翁心没有跟她有过节,她也没理由再去麻烦高启做这些事—— 不过如果翁心没跟她有过节,她现在也就不用烦恼这些事了。 顾悠悠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了,她对翁心的事爱莫能助。 然而顾悠悠这厢花了点时间走了神想事情,落在冬刃眼中便是顾悠悠真的对翁家心软了,想要让高启放翁家一马。 冬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夹杂了点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心理,便也顾不上自己心中的猜测属不属实了,直接便开口说了出来: “翁小姐,你让你爹对护着顾姑娘的人下杀手,想来你们的目标应该便是我吧,你方才看到我还能出现,是不是挺不甘心的呀?” 是了——冬刃心中还未证实的猜测便是,翁明这一次会孤注一掷地铤而走险刺杀高启,是受了他女儿翁心的影响。 翁明此人,心思狠辣,却又十分谨慎,走一步看三步,若不这样,他也没法在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后还能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这么多年。 而这一次,就算翁明真的因为被人威胁着像顾悠悠低头,让他觉得尊严受到了挑衅,颜面尽失,却也不至于会丧失理智到要对未知的敌人下手。 而翁心就不一样了,据冬刃调查,翁心这人很好地遗传了她爹的阴狠毒辣,却半点也没学到她爹的谨慎和脑子,冲动又任性,可谓阴狠有余脑子不足。 翁心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绥阳城横行霸道欺凌弱小,因为她爹的存在,人们总是对她敢怒不敢言,骤然碰到一个敢反抗她,甚至还让她丢了脸的顾悠悠,那自然是要狠狠地折磨一番的。 顾悠悠若是乖乖顺从,让人家好好折磨一番,翁心说不准出了气后觉得腻了还会放过顾悠悠,可偏偏在翁心又一次对顾悠悠出手的时候,她以为无依无靠的顾悠悠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连她爹都忌惮畏惧的人物。 可想而知,又一次丢尽了颜面,不甘心、怨恨到成了心结的翁心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冬刃心中有了这些猜测,却一直没对高启说,此时见顾悠悠有了要原谅翁心的念头,便忍不住说出来诈一诈翁心,看看这个娇纵的大小姐会不会被诈出什么不该有的反应。 而事实证明,冬刃没有猜错。 翁心猛然被说中心中所想,哭声倏地一停,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他怎么知道?!那天她跟爹爹商量着要怎么对那个护着顾悠悠的人下手的时候,明明房中只有她、爹爹和娘亲三个人! 难道真的有内鬼?还是说,他们一直都被人监视着?! 翁心脸色蓦地一片煞白。 不……不对!如果当时真的有人监视他们,或是有内鬼传出消息,冬公子就不会说他们的目标是他了! 她和爹爹虽然也说要对冬公子下手,却也知道冬公子不过是幕后那人的一个手下而已,出去冬公子不过次要,他们最终的目的,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 翁心在心中敲响了警钟,明白过来面前这个人是在诈自己。 她心头一跳,忙收敛了脸上因为没有防备而泄露出来的多余的表情,茫然道: “冬公子,你在说什么?” 她说着,又忍不住微微偏移目光,正对上顾悠悠冰冷至极的目光。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贵人 翁心心中狠狠一跳。 顾悠悠冷冷地看着翁心。她在冬刃说出那些话时,便瞬间看向翁心,自然没错过翁心脸上那一瞬间被说中了心事一般的错愕。 这一刻,顾悠悠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心中气到了极点,又觉得自己很有些可笑。 她刚刚竟然真的因为翁心的只言片语而动摇。高启因为她而暴露,又特意对翁家下手,将处决翁家的选择权递到她手里,她却想要放过真正对高启有过威胁的人! 顾悠悠冷笑道:“是你啊。” 翁心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顾姐姐,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我们哪里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若是我们真的知道,早就去求他了,哪里还会再来找你?我们也没对冬公子做什么,顾姐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们赎罪都来不及,你看那天,我和我爹爹还特地上门送东西给你,顾姐姐……” 翁心说到最后便泣不成声起来,哭得站不稳似的将身子微微歪向赵言,靠着他的臂膀。 赵言身子一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对现下的情况有些茫然不解。 他不知道原来还有翁家人对顾姑娘身边的人下手这一茬,看顾姑娘的反应,她应当是有极在乎的人受了伤害,而翁心…… 他回忆了一下冬公子那些话说完后翁心的反应,眉心微蹙,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便抿着唇一言不发。 却没料翁心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有些孤立无援,便转身拉住赵言的手,急切道: “赵哥哥,你快说……是冬公子误会我们了,我和我爹爹怎么可能会对无辜的人下手呢?赵哥哥你快说呀!” 冬刃在一旁发出了一声嗤笑。 顾悠悠一想到有人因为翁心这对父女的命令而对高启下死手,心中便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暴戾和冲动,冷冷道: “赵小公子,翁小姐,请你们离开,古镜酒楼不欢迎你们。” 年关将至。 近段日子,绥阳城中人议论得最多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是绥阳城副城主、就任已将近十年的翁明,毫无预兆地被革职了——说是毫无预兆,其实大部分家里有些权势的早些时候就知道了消息,而平民百姓们知道的却是某天翁家忽然就来了一大批官兵去捉人,紧接着翁家就被查封了,同时翁明在位时曾做的那些渎职之事也都被上头的人给一一开诚布公了出来。 一时间大众哗然,一方面唏嘘不已,一方面又不得不感慨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翁明罪有应得。 翁明的那些罪行中,最令绥阳城百姓们最痛恨的便是六年前他昧下大量赈灾银一事,如今城中还有一些是当年挤破了脑袋才得以在绥阳城中有个安身之所的邻城百姓,这些人更是恨不能朝那已经被暂时收押入狱的翁明身上吐上几口唾沫。 这些年日渐壮大的翁家,就在这一夕之间,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了,只落得个贪官奸贼的骂名。 而令百姓们更意外的是,新上任的副城主竟然不是柳城主平日里最宠信的亲信,而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传闻那人曾中举人,性情温和,柳大人在翁明下任后便宣称那人就任副城主之位。 官家的那些事儿百姓们自然不可能尽数了解,也只不过在茶余饭后八卦一两句那新上任的副城主的身份而已。 而第二件事,便是镇上的古镜酒楼,生意在短短两月内已是红到发紫,镇上的人只要说起酒楼,总要提一嘴镇中央那家古镜,城里的人也有不少特地跑了远路跑到镇上去试试传说中味道一绝的古镜酒楼的味道。 有些说辞夸张的人,已经形容古镜酒楼和月牙酒楼已是不相上下的存在。 而若只是古镜酒楼生意爆红这一桩,倒也不至于能够成为城中大多数人口头热议的谈资。归其原由,却是镇上大多数人都还记得古镜酒楼的掌柜的同翁家的那点事儿,有人的得罪了翁家人之后不仅没有得到报复,甚至还引得柳城主亲自出动为其出头,这件事本就已经颇令人热议,当翁家被查封之后,好不容易快淡忘这些事儿的人们又一次热情高涨了—— 他们热情高涨的表现表示将此时的八卦推到了一个全新的高潮。 顾悠悠在感叹这地方的人的八卦属性实强之外,还不得不对他们产生些佩服的念头。 无他,是这些人八卦的太准了! 如今城中的人私下里都认定了翁家会被查封的事跟和翁家有过节的顾悠悠脱不了干系。 而令他们得出此结论,并对它深信不疑的理由便是,翁家这么多年来都好好的,怎么刚跟古镜酒楼的掌柜的有过节,一个多月后就被抄了家?就算这真的是巧合,可柳城主和前副城主翁明在古镜酒楼开业那一日齐齐上古镜酒楼跟那掌柜的赔礼道歉一事可不是假的,更甚那日柳城主就亲口说了,古镜酒楼里有一个“贵人”。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就是这个“贵人”在护着古镜酒楼,因此对欺负了古镜酒楼掌柜的的翁家下了狠手,半点也不留情。 虽然八卦的城中人到最后还是没能查出那日在古镜酒楼的那个神秘贵人究竟是谁,却也有不少见过那跟着正副二位城主共同出现的贵公子。 众人们略一思索,便觉那位贵公子估计就是那位神秘贵人的人,而那贵公子就是奉了那贵人的命令去向城主们施压,才惊动了城主们亲自登上古镜。 起先这事众人也只是猜测而已,最后众人得到了可靠消息—— 那位贵公子同古镜酒楼的女掌柜的是熟识! 可靠消息称,那位贵公子曾向镇上的一个当家的买下了张记酒楼,当时那位当家的好奇,便问那贵公子买下闹鬼的酒楼有何作用,那人不肯说,最后那张记酒楼却落到了一群流浪汉手里,被改名成万家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八卦满天飞 有人对比不解,问:“张记落到流浪汉手里,同那位冬公子和顾掌柜的是熟识有何关联?” 旁人闻言递给他一个“你这都不懂”的鄙视眼神,又忍不住兴奋地跟人家科普: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万家庄的主人,可是古镜酒楼的收银伙计,很得顾掌柜的赏识呢! “听闻在古镜酒楼没开业之前,顾掌柜的就几次三番上万家庄去,顾掌柜的同那伙计本就是熟识,所以你以为那伙计能从冬公子手里买下张记酒楼是容易之事么?还不是因为冬公子和顾姑娘有交情,所以才将张记酒楼转手。 “嘿,我还觉得,说不定冬公子本就是为了讨那顾掌柜的欢心,特意买下张记酒楼给那伙计做个顺水人情的呢!” 从某方面来说,这人离真相也不远了。 那提出疑问的人一大串话停下来,似懂非懂地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忽又觉旁边的人在那人话音一落后就意味不明地哄笑起来,竟是开始说起古镜酒楼的女掌柜的同那冬公子或是那位至今没露面也没半点风声的“神秘贵人”的风流趣事。 然而城中有一些人却是知道古镜酒楼的女掌柜的是有相公的人—— 当古镜酒楼的女掌柜还是月牙楼的女安保时,这些人里有的就对顾悠悠表明过心意,彼时顾悠悠嫌麻烦,便干脆跟那些无论是表白还是骚扰的人都说了她有相公,因此当众人八卦的方向渐渐偏移到男女私事之后,这些人听不下去,便说出顾悠悠有相公的事儿。 却没料这一爆炸新闻不仅没能让众人停下旖旎的猜想,反而更加……十八禁了。 于是顾悠悠就一脸懵逼地,眼睁睁地看着客人们看着她的目光从好奇到新奇再到猎奇的转变。 她觉得有些不妙,抓来平日里爱在街头巷尾晃悠的小满一问,便从满脸羞涩又难为情的小满嘴里扒到了她的一系列“风流韵事”。 “顾姐姐,他们……他们说你是有相公的人,但那位神秘人物对你有意,痴心不改,所以一直让冬公子守着你,只盼着你回心转意, “有的说冬公子就是你的相公,所以那神秘人物才会帮你,有、有的还说顾姐姐家的男人估计不得劲,放你一个姑娘家在外盼头露面赚钱讨生活,顾姐姐忍受不了家中男人的薄幸寡情,便、搭上了冬公子他们, “还、还有的说那神秘人物就是顾姐姐的相公……” 小满显然听了不少八卦,又是个诚实的性子,顾悠悠一逼问,他就将他听来的各个版本的八卦一股脑全说给了顾悠悠听,又因为自觉这些事说出来有些尴尬羞窘,他便一直低着头看地面,自然错过了顾悠悠的变幻不定的脸色。 顾悠悠听得脸都绿了。 鬼知道她最开始随口用来挡住“桃花”的家里有男人的事,最后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听到最后,顾悠悠又不由得心中一跳! 卧槽是哪个开了挂的吃瓜群众?!连“那神秘人物”就是她男人这种事都给人家猜到了?! 要不是顾悠悠知道高启一直以来都在隐藏着自己的身份,此时震惊到有些惊悚的顾悠悠险些要以为这个“谣言”是高启让人放出来的。 不然哪能这么巧? 但显然这事必然不是高启干的,这件事情暴露对高启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高启没道理会做这种事。 于是前不久还在佩服绥阳城的人八卦的准确性的顾悠悠此时欲哭无泪了。 她觉得她快被绥阳城的众位父老乡亲们扒得底都不剩了。 顾悠悠强颜欢笑地放过了小满,正在思考这事要怎么解决,又迎来了李双。 这厮竟是平日里听听八卦还不够,还特地上门来就近打听八卦。 他叫了一个雅间,施施然往座位上一坐,又一副东道主模样地招呼顾悠悠落座。 顾悠悠每次一见李双这笑眯眯的表情就觉得他肯定找她没好事,果然,只听李双笑道: “小顾,最近你可是风头大盛啊,我这边听了不少你的……风流韵事,版本太多,我那些朋友们都十分好奇,又知道我与你有交情,便都托我来问你一声,得个准信儿,不知小顾可否为我们解解疑呀。” 顾悠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就想起平时网友们面对某些不可描述的话题时总爱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我有一个朋友想知道……” 顾悠悠觉得李双这货估计就是自己想知道,还拿朋友当借口。 她有些心累地叹一口气,瘫在座位上怀疑人生:“掌柜的,怎么连你也信这些毫无根据的传闻了?” “哦?”李双挑了挑眉,道:“毫无根据?小顾,这可就是你不够意思了,难不成翁家被抄一事真的跟你,或是跟那位大人物半点关系也没有么?” 顾悠悠稍稍坐直了点身体,不答反问:“怎么又问起这个?” 李双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道:“说到底,这个问题才是现下人们最好奇的,我也是一介凡人,自然也是会好奇的。” 他想了想,觉得单单说好奇不足以形容他心中的迫切似的,又补充道:“唉,你是不知,我同我那些朋友,可是好奇到辗转难眠,抓心挠肺的地步了。” 顾悠悠听得额角滑下三道黑线。 她还是头一回见人把自己的好奇和八卦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这踏马还让她怎么拒绝回答? 许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李双拿扇柄敲了掌心,笑道:“算了,小顾若不方便说也不用勉强。” 顾悠悠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也不再避着这些问题,只道:“掌柜的,不是我故意隐瞒,只是他们的事情我的确不方便说出来,还望谅解。” 李双唇角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片刻后才垂眸道:“……瞧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顾悠悠决定回家后要跟高启说一说他们“绯闻满天飞”的事儿。 她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回家后要怎么自然地委婉地跟高启提起这个话题,便听身旁的人又接着问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后知后觉 “对了,小顾,这古镜也不是没有能供你日常起居的房间,你何必每天都要特地从家中来回跑一趟呢?” 顾悠悠闻言顿时一愣。 卧槽老子怎么没想到…… 古镜空间大,她大可以辟出一间房来做自己的卧房,一间不够就搞两间,把卧房和浴房都整一块儿去。 她干脆在古镜住下来,不仅省了每日从家中到古镜来回的路程,还能买了糕点配料直接带到古镜来,夜间在古镜想做多少做多少。 她也不用担忧古镜夜间无人是钱财放在这里会遭小偷。 可谓是一举多得,百利而无一害。 顾悠悠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她之前没想到呢? 李双眯了眯眼,觑着顾悠悠的神色,试探着道: “可是因为家中有人?” “……” 李双随意的一问,却让顾悠悠心中惊起一片惊涛骇浪…… 她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她明明想到过可以住在古镜,却刻意忽略了这个选项,而选择了每天特地回家。 哪怕每天都要拎着那些挺沉的糕点配料和食盒,哪怕每天要早起半个小时,哪怕隔段时间就得去钱柜存钱,还要特地在厢房里安个“保险格”。 顾悠悠脸色变幻不定。 她的心中隐隐出现了答案,在李双说出那句话后,便逐渐清晰,最终终于牢牢定格。 她……好像、也许、应该、可能、真的是因为家里有个高十三。 所以她想也不想地放弃了住在古镜酒楼这个对她十分方便而又有利的选择,在回家并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还要每天都回一趟家,睡在叫花村家中的床上。 顾悠悠在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妹,意识到了自己很可能是“春心萌动”了。 如果只是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顾悠悠心底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她只是发现,在她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喜欢上高启后,心中随之冒出来的那些不可思议和不敢置信,竟然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是她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古人”。 顾悠悠认命而又无奈地承认,她已经真的把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人了,所以她心中会觉得喜欢上和她从本质上就不是一个时代的高启是一件并不难让她接受的事实。 顾悠悠愈加不在焉,察觉李双还在旁边等着自己回复,便失了魂似的回答:“是啊,家中有人……掌柜的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李双微微一怔,见顾悠悠直接站起身来要走,牵了牵嘴角: “嗯。” 顾悠悠心神恍惚地下了楼,脑中不断闪过她这几个月来跟高启相处的片段,连王进现在她不远处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发觉。 王进皱了皱眉,几步上前去,拦住顾悠悠,疑道:“掌柜的,出什么事儿了?” 去路被拦,顾悠悠无意识抬头见是王进,顿了顿,才道:“啊,王进,怎么了?” 王进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才道:“酒有些不够了,要让那边送过来。” 顾悠悠仍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反应了片刻,才应了下来,越过王进便要去准备让人送酒来。 王进探究着看着她背影,片刻后恍然意识到什么,快步跟上去,道: “是小满说的那些事让你不快了么?那些不过是些谣言,掌柜的最好不要太过放于心上。” 顾悠悠脚步一顿,这才从有些混沌的脑子中想起小满说的那些不同版本的“谣言”,一时竟觉心尖有些微微发烫。 叫人送来酒后,顾悠悠将自己关在小厨房里,认真地思考人生。 她觉得问题来了。 她怎么可以喜欢高启呢? 高启是将军,按她听来的那些消息,现在朝局还有些动荡,待日后时机到了,高启总会离开去做他的大将军的,他没理由一直待在这小城里,在叫花村跟她做一对假夫妻。 ……假夫妻。 她怎么就假戏真做了呢? 先不说她跟高启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就算她本身跟高启就身处同一个时代——好吧他们现在的确身处同一个时代。 可是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在穿来这里时就想过,自己不过是在这里得过且过混日子,能过得舒服就行了,不打算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等哪天“天机”一到,自己很可能还能再回到现代。 即便后来意识到她在现代的身体也许已经死了,自己大概率会在这古代里过一辈子,却也只是开始把目标放在让自己赚钱上。 而高启是将军,他从一开始便说了,同她的婚姻关系是各取所需,他需要借这段关系隐藏估计的身份,方便他做事,而她正好借这段关系堵住那些风言风语。 顾悠悠绞尽脑汁地追究她对高启心动的源头在哪里,却苦于无果。 她觉得她如今对高启感情的变化,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是林中怀夜袭那晚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产生的效应,也许是他每天帮自己劈柴吃自己做的糊了的糕点,也许是他总是能在自己孤立无援地时候帮自己一把,譬如这次翁明的事,或者也许只是单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而她恰巧是个颜控。 她在心中想了很多个可能性,意图找出来把这个可能性掐灭—— 她喜欢他哪里,她改还不行吗?! 然而她悲催地发现,这些可能性似乎每个都符合令她心动的条件,又似乎哪个都不是。 想到最后顾悠悠依然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在想事情时无意识做的糕点也都被烤得焦得一塌糊涂。 顾悠悠看着锅中黑乎乎的糕点,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 趁着现在对高启的喜欢还没多深,赶紧把自己从坑里拔出来。 她打算回去后就跟高启说,以后除非必要,自己不回家了,就住在古镜。 顾悠悠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自己既能方便工作,也能不被“儿女情长”干扰,最重要的是,她如今既然发现了自己对高启不一般的感情,两人的相处模式很可能会不可避免地发生一些变化。 第一百七十章 害羞 她搬来古镜,跟高启拉开距离,就能完美地避免高启会因为她对他有意思而觉得尴尬的事情发生。 顾悠悠心中觉得十分可行,便有选择性地忽略了心中的那些不舍和一点点——指甲缝那么大的难过。 然而她兀自准备好了一堆完美地说辞,甚至还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而特地不买糕点配料,空着手回家时,面对高启好奇的一问,她卡壳了。 高启问她:“怎么今日没带东西回来?买不到么?” 一堆说辞在心中翻滚一遍,滚到了脑海里,滚到喉咙里,就是屁都放不出一个。 高启本就是随口一问,却觉顾悠悠的沉默有些不太对劲。 他从柴房门走出来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回忆了一下冬刃刚刚惯例跟他报备的关于悠悠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他思索了片刻,从冬刃口中听来的行程来看,今天并没有什么能令顾悠悠上心在意地事情。 高启脚步恢复如常,却带了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急切,在顾悠悠的沉默中走向她,试探着问道:“悠悠?” 然后他就看到顾悠悠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眼中似乎还带着点……畏惧。 畏惧? 高启抿了抿唇,脚步再一次顿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悠悠,怎么了?” 顾悠悠后知后觉自己刚刚退的那一步十分操蛋,再一看高启脸色,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她忙发挥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最强演技,试图打破这一刻有些诡异的气氛: “没,刚刚在想事情,最近糕点够用,我明天去古镜做糕点就够用了。” 顾悠悠说完便神色如常地往前走,好在对面那人很配合,听了她的话便点点头没再多问,重新进了小厨房做菜去。 顾悠悠站在柴房门口往里望,脑中又闪过了两人平日里在这有些狭小的柴房里一起做菜,她做糕点他添柴的场景。 她心中有些失落,又无比庆幸今天自己没买糕点配料回来,不然现在她就又得在这柴房里跟高启一块儿忙活。 在柴房里走动时,偶尔还会避无可避地出现肢体接触。 这些在顾悠悠没被李双一棒子敲醒,意识到自己喜欢高启之前,她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再回忆起来,自己偶尔产生的那些不自在的情绪—— 原来踏马的就叫做害羞。 顾悠悠垂着头匆匆回了房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意识到这些该多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不会有顾虑,也不会有这种甜中夹着酸的,百转千回的情绪。 高启发现今晚的顾悠悠有些奇怪。 起先是她今晚不买糕点配料回来,自己走近她是她却倒退一步,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之后她倒像是恢复如常了,却总是眼神闪躲着不肯对上他的视线,还似有若无地拉开了他和她的距离。 平时夜间里两人若是有时间,顾悠悠都会让高启教她功夫。 今夜顾悠悠也不用做糕点,想来应该是有充足的时间的。 然而两人用完饭将近一个时辰,顾悠悠都窝在房里不出来,提都不提要练练功夫的事儿。 高启在屋子门前驻足了一会儿,看着里面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发呆的顾悠悠,垂了垂眸,走了进去。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状似随意地问道: “今天不练了么?” “啊?”顾悠悠还没回过神,下意识便反问道:“练什么?” 话一出口顾悠悠便反应过来,脑中却莫名其妙地就闪过之前两人一起学功夫时,她…… 她似乎经常往人家怀里撞来着! 顾悠悠蓦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羞愤欲死。 那个时候……高启应该不会觉得她是在投怀送抱吧!我去丢死人了…… 高启眸中探究的意味更浓,心中越大确定顾悠悠心中肯定有事,便不再迂回试探,直接便道: “练功夫,悠悠,你怎么了?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顾悠悠迅速放下捂脸的手,抬头瞥了高启一眼又迅速收回。她……那么明显吗? “没事……”顾悠悠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虚。 高启静默片刻,隔着桌子身子往前倾了一些,黑漆漆的眸中好似藏着漩涡,能将人卷进去,溺毙在里面。 “是吗?” 顾悠悠想回是,忽又想起了今天回家就想好要说的事—— 顾悠悠你怂什么怂! 顾悠悠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料,在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中清了清嗓子: “是有件事儿……”嗯,声音还算正常。 顾悠悠深吸了口气,接着说出了自己憋了好一会儿的话: “我过两天打算搬去古镜酒楼住,以后没什么事儿应该不会回来住,同你说一声。” 顾悠悠话音一落,满室静寂。 高启神色怔了一怔,眸光逐渐暗下来: “为什么突然这么决定呢?”他的声音很淡,淡得好似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是因为我么?我造成了你的困扰?” “不……不是的!”顾悠悠闻言下意识地便否认,却觉她这决定似乎的确如高启所想。 从某种方面来讲,的确是高启对她造成了困扰。 因为他,她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顾悠悠抬了抬眼,忽觉高启此刻的神色有些古怪,好像不太开心,转念一想高启话里的意思,他要是不开心也挺正常。 顾悠悠不愿意看见高启误会或是不开心,便继续回道: “只是住在古镜更加方便,以后可以直接在古镜做糕点,钱也能存在那不用总是带回来,每天也剩了来回跑的时间……所以我想住在古镜。” 高启得了答案,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是因为不想同他在一块才离开这里,却仍是不开心。 他一只手肘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放在桌下的膝盖上,曲起食指在膝盖上点了点。 这是他往日在军营中思考战策时的习惯性动作。 顾悠悠说完后便闭了嘴,等着高启给个肯定的答复,却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对方开口。 她跳得有些快的心跳也渐渐恢复如常,忍不住抬眼看去,歪着头对他“嗯?”了一声,显示她的疑问。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失落 高启轻点膝盖的手指蓦地停下,他回望着顾悠悠,看着她清亮透彻的双眸,轻轻启唇: “悠悠,你可还记得最初我们定下的合约?” 顾悠悠微微一愣,有些不解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却仍是回道: “记得,怎么了?” “我和你假成婚,各取所需。”高启淡声说道。 顾悠悠不觉身子坐正了一些,盯着他没说话。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要顺势提出他要结束这段虚假的婚姻关系了? 顾悠悠的心跳又重新加快,一时竟又紧张了起来。 她发现,她不想听到高启跟她说结束这段关系,至少现在不想。 她的手在桌下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衣服,面上却不显半点心中忐忑。 她听见自己用十分寻常的语气回答:“是的,你在这隐藏身份,我则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顾悠悠说出这些时,本以为自己会听到高启跟她说结束关系或是他要离开的话,却没料到对方说: “可若身为我妻子的你去了古镜,我和你夫妻分居,你觉得村子里的人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想?” “……啊?”顾悠悠脑子一时有些空白。 高启思来想去,觉得暂时只能用这个理由留住顾悠悠。 他不想这么突然地告诉顾悠悠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不愿唐突了她,也不愿……她明白他的心意后会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顾悠悠眨了眨眼,见对方说完后便直直地看着她,一副等着她给个说法的模样,一时间心中鬼使神差地就出现了一点愧疚。 对哦!她怎么没想过?!高启本来就是要用这段关系来掩藏身份,她要是走了,以目前村子里的人对他们的关注度来讲,肯定会有这闲言碎语,而这无疑十分不利于高启,若是高启避着的人找到叫花村,一查到他俩的真实情况,高启不就暴露了吗? 顾悠悠心中想通了这一点,却觉自己心中除了愧疚和恍然大悟之外,还隐隐有些失落。 她一点都不想承认她是在失落高启不让她离开只是因为要用她来隐藏身份,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私人原因。 顾悠悠恍然地笑了笑,道:“是啊,你说的有理。那……那这件事情再看吧,等你方便了我再搬走。” 也只能暂时不搬了——她可是为了帮高启掩藏身份才决定继续留在叫花村的,绝对不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顾悠悠有些雀跃地想着。 高启的眼神顷刻间黯淡下来,淡淡道:“多谢。” “不用谢,继续住这里也是可以的。” “只是目前的状态可能还要保持一段时间,我还无法确定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高启道。 ——那就干脆别离开了。“嗯嗯,没关系,看你的。”顾悠悠笑着回道。 高启回以一笑。 等到睡前,顾悠悠躺在床上,想着早知道事情说不成今天的就带糕点回来做了,明天得更早起床赶去古镜酒楼做糕点,便又听不远处床榻上的高启说道: “悠悠,若是来回路程远了,我给你买匹……买辆马车可好?”高启险些说成买匹马,若不小心说出口,定然要被顾悠悠察觉到什么,从而知道他让冬忍跟着她,他才知道顾悠悠要买马的事情。 顾悠悠本已想事情想到有些昏昏欲睡,闻言一个激灵,瞌睡虫全跑光了。 “不用……”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窗前的地上铺了一层银色的光,顾悠悠透过月光望向不远处的高启,只觉高启那双寒星似的眸子也在望着她。 顾悠悠顿了顿,下意识地补充道:“马车多贵啊,买了还得雇车夫,没必要买。” 高启抿了抿唇,觉得顾悠悠是在跟他见外,坚持道: “那你会骑马么?买匹马吧。” 要换从前顾悠悠应该会考虑考虑,因为她之前就想过要买匹马,不过自从之前王进跟她说养马的注意事项后,便觉她暂时也不需要买马。 更何况高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用待在叫花村了,她到时都能直接住古镜酒楼了,买了马也是多余。 “也不用,我走惯了,养匹马麻烦。”顾悠悠说道。 高启垂了垂眸,“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了。 明明之前她还特地跟那伙计去物色马匹,如今却说养马麻烦。 她的确是在跟他见外。 深夜,高启站在窗边,凝眸望着不远处床上顾悠悠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轻轻推开窗户,悄无声息的从窗户出去了。 几乎是高启从房里出来的一瞬间,院中人影一闪,冬忍的身影便出现在高启的面前。 高启领着他到离房子远一些的地方,停下来后,冬忍冲高启抱了抱拳,轻声道: “大人。” 冬忍很困。 他白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古镜酒楼,不需要守着的时候,自己又得赶去做别的紧急任务,平时夜间休息不是睡房梁就是睡屋顶,最近好容易终于轮班换到能睡“秘密基地”里的大床的机会,大人又传来消息让他过来。 冬忍只能忍着睡意从柔软的大床中爬起来,片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按着大人定下的时间赶过来。 他本以为能让大人深夜召唤的事应该是挺重要的大事,一路上心中又是忐忑又是亢奋,哪知大人一张口又是为了顾姑娘—— 为什么要说又呢?详情请见前文。 “今日顾姑娘都见了谁?或是遇见了什么事,你再仔细说来。”高启说。 冬忍第一反应是大人三更半夜叫她来居然只是为了再听一遍顾姑娘的日常,第二反应是大人似乎看上去不太高兴,最后恍然大悟。 大人又说了“顾姑娘”而不是“悠悠”,可怜大人是真的不高兴了。 冬忍觉出这一点,便自觉地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今天顾姑娘有没有什么异常,再一一说给高启听。 “顾姑娘今日还是同往常一样在厨房中做糕点,有时间就到柜台收帐,跟客人们聊了会天,又去市集上买了些东西,下午也还是照旧进厨房,中间出来同月牙楼掌柜聊了会天。”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做好吃的 天可怜见,他已经说得够详细了,就差连顾姑娘几时去如厕方便都说出来了,大人却似乎仍是不满意,因为他听完之后,皱着眉沉默片刻,问他: “没了?” 冬刃:“……” 大人这语气很明显不想听到他回答没了。 于是冬刃继续绞尽脑汁地想,想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导致大人三更半夜把他叫过来而且还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他想到最后还是觉得顾悠悠最近的表现没什么异常,正要放弃,忽略脑中灵光一闪。 他猛地抬头,就见到高启眼里那期待着他说出来的眼神。 “大人,我倒是想到一件事,不过不是关于顾姑娘今天遇到什么事。” 高启矜持道:“说。” 面对高启肯定的态度,冬刃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近日绥阳城中倒是有不少传言,说顾姑娘同那日出现在古镜酒楼的大人你是……那种关系,有的还说顾姑娘家中的男人对他不好,所以她才会搭上大人你。” 其实冬刃还听了顾悠悠跟他地那些谣言,但他自然不会没眼色到当着高启的面说给他听。 高启眉头微微一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冬刃话里的意思,疑惑道: “哪种关系?什么家中的男人?” 冬刃觉得说这个话题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睛直直看着地面,尽量保持镇定地回道:“男女关系,还有属下没猜错的话,家中的男人指的就是大人你。” 高启:“……” 他眉头皱得更紧,脑中乱成一团,慢慢地才理清思绪,一时神色有些诡异,看上去还有点滑稽。 “你是说……绥阳城的人在说,嗯,悠悠觉得我对她不好,所以她就搭上了我?” 冬刃本来把这事儿理得门清,结果被高启的这两个“我”也给搅乱了思绪。 他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这个意思—— 大人绿了大人自己。 高启默了一会儿,知道再问冬刃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他先回去了。 冬刃领了命,二话不说闪身就走,打算趁着还有时间回去睡个回笼觉。 “等等。”高启忽又开口。 冬刃身形一顿,而后迅速俯首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高启抿了抿唇,轻声道:“那些谣言处理掉。” 他停了片刻,又补充道:“让他们传下去,对我没有好处。” 冬刃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悠悠众口哪能说堵住就堵住,但谁让大人不想让顾姑娘听到那些谣言呢。 不过大人说的也有道理,绥阳城的人猜事情猜得也太准了,竟然歪打正着地猜对了大人就是顾姑娘的男人,这样下去的确不利于大人留在这叫花村。 那看来只能整点别的事情让绥阳城的人去传,转移他们在顾姑娘和大人身上的注意力了。 冬刃只思索了片刻,便垂头应了下来,而后闪身离开了。 高启仍旧站在原地,微微抬头,看向天上的一轮弯月。 所以悠悠听了绥阳城的那些人传的话,才忽然想要同他保持距离,搬去古镜住的么? 高启脑中闪过顾悠悠说要离开这里去古镜时的神情,心中隐约有种直觉,直觉顾悠悠应该不只是因为避嫌。 许久后,他叹了口气,抬手掐了掐眉心,转身从窗口跃入院中,躺回床上,侧过身对着顾悠悠的方向,透过薄弱的月光中盯着她的脸。 睡梦中的她似乎警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拉过被子盖住头把整个人都藏进被子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高启眼中清冷的神色柔和了些许,无声的扬唇笑了笑,即便视线被隔绝,他却仍是执拗地盯着那边床上隆起的被团看,直到睡意来袭,才浅浅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没有睡多久,朦朦胧胧中被柴房传来的声响吵醒,睁开眼第一时间便看向顾悠悠的床铺,见她的床铺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便知她又早起去柴房里做糕点去了。 冬天的日光总是来得格外的晚,高启从床上坐起身时,转首往窗外望去,天还是黑的。 他也没了睡意,便起身去洗漱,完事后直奔厨房去。 顾悠悠看见高启进来,切糕点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才道: “又吵醒你了?” 高启生怕他晚回一点,顾悠悠便要觉得她总是吵醒他,而后又起了要搬离这里住到古镜酒楼去的念头,闻言忙不迭地就回道:“不会,我平日在家无事,总是会睡个午觉,起得早也不觉得困。” 顾悠悠本也就是怕尴尬才随口一问,没等着听高启回答,没想他不但回了,还回的这么正经这么官方。 她恍惚的点点头,“哦”了一声就转过头继续切自己的糕点,而后就后知后觉到高启刚刚那句话里说的是“在家无事”。 在家。 家。 顾悠悠手一哆嗦,糕点从长方形切成了梯形。 她做贼心虚般地下意识拿起那块被切毁了的糕点往嘴里一塞,打算借此掩盖刚刚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和激动。 她咀嚼着糕点,心跳如雷地想着,她刚刚也没放多少糖啊,怎么这糕点这么甜呢? “饿了?”旁边传来高启低得十分有磁性的声音,顾悠悠于心神荡漾中一个激灵,险些光荣呛死。 高启见顾悠悠被呛住,咳得惊天动地,忙快步去房中倒了杯水给她润嗓子。 顾悠悠咳得眼里带了点泪花,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的被子,想也不想地接过来一口灌下,好容易才恢复过来。 高启收回要去拍拍她的背给她顺口气的手,语气中夹杂了些担忧,看着她问: “没事吧?” 顾悠悠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我还不饿。” 丢死人了。顾悠悠想到自己刚刚在人家面前咳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心中就一阵尴尬和难为情,脸上有些红,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羞窘的。 她自暴自弃地回去继续切糕点,却不知自己在高启眼里已经多了一层名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强效滤镜—— 她咳得眼中带了泪花,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柔弱,朱唇不点自红,小脸红扑扑的,让人看着便忍不住要揉一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变化 高启看着顾悠悠,忍了又忍,才没把自己心中那句“不然我同你一起住在古镜。”这句话说出口。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贸然提出这句话,不仅会被顾悠悠拒绝,还有可能会影响他们现在这样还算和谐的相处。 接下来高启便在柴房中做两人的早餐,顾悠悠则眼观鼻鼻观心地专心做自己的糕点,一点也不敢分神,尤其不敢把心神分到身边的男人身上去。 一时两人竟是都没再开口说话。 然而两人一个是怕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小心思,一个是怕说出口的话会不会唐突到对方,而后会惹得对方一言不合又要搬家。 顾悠悠吃完饭,走出家门时便大大松了口气,健步如飞地往村外走,期间跟那些友好同她打招呼的邻居们笑着问候了两句。 她没注意到她从家离开后,家中的门又打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回去,将门重新关上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悠悠特地留意着城中人对自己那些八卦的动向,却发现城中人不知怎地都聊起了别的八卦,再不编排她跟高启的二三事了。 顾悠悠隐约猜到这是高启的手笔。 看来高启是真不打算跟她过的,所以一有这种谣言,就立马出手制止了谣言的传播。 顾悠悠心中有些苦涩地定下了高启做这件事的动机,却忘了自己一开始就打算让高启制止这些谣言的传播,只是为了不让他暴露身份。 冬刃发现这几天大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是很好,直觉告诉他大人和顾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自然不好去问大人的事情,于是便自发看顾悠悠看得更上心。 他想,他不能替大人解决烦恼,但至少能替大人看住顾姑娘,以免顾姑娘被别的野男人勾了去。 却不想高启某天听完他汇报的顾悠悠一天的行程后,竟然破天荒地叫住他。 为什么说破天荒呢?因为他家英明神武、威武不屈、处事果敢、从不知纠结犹豫为何物的大人竟然问他: “冬刃,怎么让一个人喜欢上你?” 冬刃险些一个平地摔拐到地上去,闻言木木地回道:“啊?” 高启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发现自从顾悠悠那日提出要搬离这里之后,他们两人相处时就变得有些怪了。 她不会再在吃饭的时候跟他聊天,跟他分享她身边发生的什么事情,不怎么对他笑了,也不同他练功夫了。 好似在一夜之间,他们便陌生了,就像回到他们最初相见的时候。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甚至想顾悠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冬刃都无法觉察的事情,他忍不住怀疑冬刃跟他说顾悠悠平日在酒楼的表现并无异常的话是不是假的。 因此他还换了张面皮去古镜,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着,却等了好久,才等到顾悠悠从小厨房里出来一会儿。 他忍不住想要问顾悠悠为什么,却知道问出来也不会有结果,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也不远挑明,怕挑明了会引起对方反感。 冬刃抬了抬头,望着高启的神色,一时有些无言……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大人? 冬刃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一个从小就被训练如何做一名优秀的暗卫的人,哪里来的功夫去谈情说爱,他一个完全没有情感经历的人,又怎么“教”高启如何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 不过冬刃看自家大人这般苦恼的样子,还是尽心尽力地设想了一下要怎么让顾姑娘那样坚强不太一般的女子喜欢上大人。 “大人,属下觉得,顾姑娘是一个有主见,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的女子,要得到顾姑娘的心,便应该跟她有共同话题,尊重她,或许便能……”冬刃尝试着分析并说给高启听。 高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她喜欢做甜点,我若也去做这些,应当同她有共同话题了吧?”高启说道。 冬刃一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说出来的共同话题落到高启耳中会变成跟顾姑娘一块做糕点。 冬刃不禁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大人在小柴房里擀着面团做甜点,时不时尝一下甜点的甜度…… 冬刃觉得那个画面充满了满满的违和感。 冬刃干巴巴道:“嗯……或许可行。”其实不太可行。 冬刃没敢把内心的话说出口,因为他看高启的神色,似乎真的打算要这么做。 于是到了夜间,顾悠悠推门回家,便闻到了一股子焦糊味——从柴房传来的。 柴房里的高启估计在炒菜,因为这股子糊味是夹杂在菜香味中的,顾悠悠有些惊讶,高启是炒什么给炒焦了? 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往柴房走,进门便见到正在炒着一道青菜的高启,两人打了招呼。 顾悠悠下意识往锅里看,青菜被炒得色泽很鲜亮,看上去十分有食欲,完全没有焦了的趋势。 顾悠悠还以为自己闻错了,狐疑的耸动鼻翼往柴房里再闻几下。 没错,的确有焦糊的味道,尤其进了柴房这股味道就更明显了。 顾悠悠将手中买来的糕点配料往柴房架子上一放,扭头闻高启: “十三,什么东西焦了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问出这句话后,对方似乎身子僵硬了一瞬。 高启炒菜的动作一顿,头也不回地盯着锅中的青菜,淡淡道: “没有。” 顾悠悠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么明显的焦糊味没道理高启会闻不出来,她盯着高启看了一会儿,对方却仍是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东西,好似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或是世间罕见之物。 顾悠悠收回了目光,没再多问,心想估计是高启刚刚做了什么菜做糊了,不好意思说出来吧。 不远处的高启将炒好的青菜放入碟中,顾悠悠将食盒打开,拿出糕点配料,准备先浸一下绿豆仁儿。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掩饰 手拂过食盒中那一纸袋糯米粉时,顾悠悠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这个焦糊味是来自什么东西了! 她鼻翼试探着又耸动了一下,一边闻一边回忆着—— 这特么不就是她平时把糕点做糊了的味道么?! 因为心中太过震惊和意想不到,顾悠悠一辨出这个味道,便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问高启: “你做糕点了么?” 高启:“……” 顾悠悠这回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高启脸上那不甚明显的尴尬和僵硬的神色。 顾悠悠眨了眨眼,嘴角爬上了一点笑意,又被她强硬地压下去。 她不解道:“怎么……忽然做糕点了?想吃吗?想吃的话……” 顾悠悠忽然又闭了嘴。她想说想吃的话我可以做多些给你吃,又忽然想起,最近自己正在跟高启“拉开距离”,所以她总是一大早就跑去古镜做糕点,就算偶尔留在家里做糕点,也是做完就放进食盒里。 高启似乎还真的好一段时间没吃她做的糕点了。 高启显然听出来她没出口的话,垂着眸默了一会儿,才应道: “……今日无事,路过林婶那,便顺便买了些东西回来做。” 顾悠悠还沉浸在自己居然好些日子没请人家吃糕点的内疚中,闻言便抬了抬头,想说什么。 她看高启这个表现,明显今天是他第一次做糕点。 她心底有些痒痒的,好奇得不行。特想知道高启做出来的糕点是什么样子的。 顾悠悠没忍住问了出口:“哦……那糊了的那些糕点呢?” 她说着便下意识往泔桶那一望,并没有什么糊了的糕点的踪迹。 高启垂了眸不看她,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扔了。” 顾悠悠盯着泔桶没回话。糊了的糕点本来可以直接倒进柴房的泔桶里,高启却特地扔去了别的地方,显然是为了毁尸灭迹。 她忽地想刚刚自己问他有没有闻到柴房里的糊味,他却回答没有。 现在想来,高启明显是在掩饰。 顾悠悠这样想着,便抬眼飞速瞥了高启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男人,耳垂上那淡淡的粉色。 她感觉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意又要出来作祟,忙背过身去,在高启看不到的地方,咧嘴无声笑了个够。 “……你在笑?”身后传来高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满,还隐隐有些羞恼,顾悠悠极少听到高启的声音会有这样鲜明的情绪,往常这人的声音总是十分沉稳的,官方到听不出什么感情。 顾悠悠一时有些坏心眼地想要转过身当着人家的面笑,看看高启在面对她的“当面取笑”时,会露出怎样的情绪。 然而理智制止了顾悠悠,她咬了咬嘴唇,压下脸上的笑意,转过身一脸平静地对高启说:“没有啊,怎么会笑你呢。” 高启:“……”我看到你刚刚抖动的肩膀了。 高启不想再继续这个丢脸的话题,也就不打算再去深究对方有没有取笑他,他转过身,道: “饭菜做好了,吃饭吧。” 顾悠悠站在原地,看着高启的背影,无端端地觉得这个背影看上去失落又消沉。 她摸了摸鼻头,忍了又忍,在心中不断警醒自己要保持距离保持距离,然而视线一触到泔桶,想到对方把糕点做糊之后毁尸灭迹的举动,终究感性占据了主导地位。 顾悠悠快步追上高启,同对方一起跨入房中,道: “你若觉得做糕点麻烦,不嫌弃的话,以后想吃的时候跟我说,我做给你吃就好了。” 高启的脚步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滞,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因为顾悠悠的突然靠近而乍然翻腾的情绪。 他想,虽然过程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看上去也没法跟她有关于做甜点的共同话题了,但好歹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她做糕点,他吃她亲手做的糕点,又何尝不是另外的一种共同话题呢。 高启勾了勾唇,道:“好。” 他想了想,又试探着更进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总吃你的糕点会不会麻烦到你?” “不会啊。” “……可我心中过意不去。” “……”顾悠悠以为他这是在委婉拒绝吃她糕点的意思,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该回什么。心中也有些后悔刚刚的主动。 高启将饭菜端上桌,看着顾悠悠径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不如往后你还是早起在家做会儿糕点再去古镜,” 他笑着道:“我也好帮上一点忙。” 顾悠悠看着对方因为笑起来而格外惹眼的俊颜,自暴自弃地想,偶尔“越线”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于是遵从了本心,回了对方一个“好”字,而后就看到对方眼中更加明显的笑意。 顾悠悠将头低下去,避开他的视线,拿着饭勺给自己碗里打饭。 第二天冬刃去跟高启汇报顾悠悠“今日实况”时,发现高启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了。 冬刃忍不住想不会是自己昨天摸瞎说的建议真的灵验了吧? 他心中正诡异着,便听高启主动给他解了答。 高启说:“昨日你的提议不错,有赏。” 冬刃听到“有赏”俩字儿,眸光登时就是一亮,一时也没那个闲心去管他自己那个提议怎么会灵验了的疑惑,满心满眼都是大人会赏些什么。 然后他看到高启向他递过来的手,手上放着一个纸袋子。 冬刃会意接过,感受了一下手中的触感,软软的,里边好像是方块状的东西。 他一边在心中猜想着纸袋子里的东西会是什么,一边准备将纸袋子往怀里塞。 “别放怀里,会压碎。”高启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冬刃动作一顿,不解又不确定地抬头看一眼高启,道:“碎?” 大人居然还赏易碎品? 冬刃心中的好奇大盛,几乎想要当场拆开纸袋子来一睹乾坤。 然而主子赏赐下属东西时,最忌讳的就是下属当场拆开主子赏的东西,这种行为无疑是对主子的不尊重和质疑。 他克制着没去拆纸袋子,也没敢拿手去捏纸袋子里的东西,感受下里面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七十五章 感恩 高启却道:“拆开吧。” 冬刃听话地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纸袋子,而后就看到了纸袋子里的四块嫩黄的糕点,因为他动作有些急切,还有些糕点碎屑顺着敞开的纸袋子掉在地上。 冬刃:“……” 高启语气中有些掩藏不住的愉悦: “快吃吧,悠悠亲手做的。” 冬刃麻木又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赏赐,同高启道了声谢,而后机械地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清甜细腻,入口即化。 糕点是很美味的。 然而冬刃怎么品都觉得,刚刚大人让他吃糕点时,“亲手”二字是特地加重了语气的。 活像在秀恩爱。 过几天就是除夕,叫花村的妇人们早早就着手准备年货,有的做饺子,有的做烤鸭,有的做灯笼选对联。 村子里的人们虽然日子过得都并不富裕,大部分很贫穷,却仍是喜气洋洋地为这一年的终点而庆贺,因此村子里的“年味”很浓。 顾悠悠会做糕点的事村子里不少人知道,平时偶尔顾悠悠会拿糕点给跟自己相处的还不错的邻居们尝鲜,有邻居吃上瘾了的,就趁着这次春节,拿了家中婆娘做的包子或饺子之类的食物来跟顾悠悠换。 村子里的人们自然还不知道顾悠悠的糕点如今已经卖到将近于芳华斋那样昂贵的价格,顾悠悠也不打算特地去跟邻居们掰扯清楚,有人来换糕点,她能顺手做多些就做出来。 这是顾悠悠来到古代过的第一个年。 她看着村子里的人们热热闹闹地准备着过年关,便也想着入乡随俗一把。 从古镜回家途中,她去了市集上准备买些年货,头一回一个人准备过年的东西,这感觉很新奇,又不可避免地有些感伤和孤独。 她在现代是个孤儿,从来不知道普通人过年阖家团聚是什么感觉,但后来慢慢地,自己也拥有了有过命的交情的朋友,过年也能在一块去唱个k,撸个串,喝个天昏地暗,或是一块旅游蹦迪,怎么刺激怎么来。 而要说现在这里和她在现代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那便是原身跟她一样也是“孤儿”—— 虽然顾家的人还在,原身的爹爹还在,但这些家人却很没有没什么区别,所以不一样是“孤儿”嘛。 顾悠悠漫无目的地在市集上逛了两圈,最终却仍是买了些甜点配料就回了家。 她拎着食盒回到叫花村,一拐角就看见自家门口找了个身材窈窕的姑娘,此时正满脸羞涩地捧着一个布袋子,布袋子鼓鼓的,看上去应该是装着食物之类的东西。 “高大哥,这是我……我娘做的,味道还不错,高大哥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姑娘含羞带怯的说道。 顾悠悠脚步微微一顿,眯了眼睛看向不远处门口立着的姑娘,在脑海中搜寻有关这姑娘的记忆,好像叫什么小花来着。 门里传出高启标志性的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客气又疏离:“姑娘拿回去吧,我们家里吃的够多了,这些拿过来也是浪费。” 姑娘抿了抿嘴,不肯放弃,坚持道:“高大哥你就别推辞了,这也是给顾姑娘给我们糕点的谢礼。” 她说着便将布袋子往前一递,顾悠悠脚步恢复如常,往前走两步,便看到姑娘的手几乎要杵到门里那人的胸口上去了。 高启这回没有干脆拒绝。 小花一双明亮的杏眸里藏着娇羞的情意,小心翼翼地盯着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一颗心紧张地怦怦跳,却忽觉手上一轻,斜肆里伸过来一只纤细柔白的手,拎走了她手里的布袋子: “小花姑娘,那我们就不客气收下啦,代我向你娘道个谢,若觉着糕点好吃,过两天我做多了些再给你送过去。” 小花有些错愕地偏头看一眼出声的人,下一刻便嫣然一笑,道:“好啊,顾姐姐。” 她说着又飞速瞄了高启一眼,才道:“那高大哥,顾姐姐,我走啦。” 姑娘羞答答地走了。 顾悠悠:“……”刚才还叫顾姑娘,这会见着她面了就叫顾姐姐,她怎么总觉得这声顾姐姐跟红袖和李楚她们叫出来的意味不太一样呢。 顾悠悠一言难尽地收回落在姑娘背影上的目光,一扭头,就发现高启正盯着她看。 顾悠悠:“……怎么?” 她将手里的布袋子放进了食盒里。 高启让了下身子,示意顾悠悠进门来,才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饭菜都做好了。” 提到这个顾悠悠还有点难为情,逛街逛好一会儿一点年货都没买到,顾悠悠含混说了句生意忙就往柴房走。 高启“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进了柴房,顾悠悠打开食盒,将小花姑娘送的那一布袋子取出来。 这布袋子包装的还挺精致,看上去不太像小花姑娘她娘包装的,下一刻打开的布袋子就证实了顾悠悠的猜想, 布袋子是外层包装,打开后里层是一个油纸袋,而油纸袋上,放着一个做工小巧的荷包,绣着两只鸟,按常规来说两只鸟就是鸳鸯了。 顾悠悠没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将布袋子重新盖好。 一抬头,对上了高启望过来地疑惑的目光,顾悠悠便走过去将布袋子往人家面前一放。 她知道自己现下心里的那点儿憋闷是因为什么,因此忍不住地就想说点什么,又怕说出来阴阳怪气地,便只能尽量若无其事地用着平静的语气说: “小花姑娘送你的。” “?”高启仍是疑惑地看她,片刻后便也猜出了什么。 他望了一眼跟前那虚虚掩着的布袋子,在京中,这种事情他已是见怪不怪,而村里的姑娘们平日里送给他的东西他也从来不收,只不过刚刚那姑娘说这是她娘送给顾悠悠的谢礼,他不好推辞,便等来了顾悠悠亲自将布袋子接手了。 高启大概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却并不打算打开。 他转身去拿炒了有一会儿的菜准备放锅里加热,一边随口问道: “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知故问 顾悠悠背过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却仍是刻意压制下的平静: “一纸袋子吃的,还有个荷包,绣着鸳鸯戏水呢。” 高启站得离那布袋子远了些,道:“你刚刚为何要接人家的东西?” 顾悠悠闻言没来由地感觉心底蹿起了点火气,连带着语气也平静不下去了。 她声音有些发冷,转过身看着他,道: “你这是在怪我?刚刚也没见你怎么拒绝人家啊,让人家一直搁门口站着怎么行?” 高启愣了愣,顾悠悠射出的冷意直直落在他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人家不开心了,一时心中有些茫然,忙道: “怎么会怪你……这东西你若不想要就扔掉吧,我本来也不打算要,是那姑娘说这是她娘送给你的谢礼,我才没好推辞。” 他说着生怕顾悠悠再因为什么生气,便伸手拿过布袋子,打算往废弃品里扔去。 不得不承认,顾悠悠被高启下意识的举动取悦了。 她心头的火来的快熄灭的也快,却还是走过去拦住高启要扔东西的动作,把布袋子接过来,一边放在灶台上打开,一边对着高启道: “扔了多浪费啊。” 所以高启还是没能想明白顾顾悠悠刚刚为什么会生气。 顾悠悠打开布袋子,那绣着鸟划水的荷包又映入了眼帘,她拿起来,抬手对着高启晃了晃,贱兮兮地问: “挺好看的,真不想要?” 高启盯着顾悠悠看了片刻,而后勾唇露出一个没什么意义的笑容,忍无可忍地从腰封里掏出一块玉佩给顾悠悠看,道: “系着玉佩,没多余的位置放荷包。” 高启掌中的玉佩是乳白色的,刻着高纹,底端垂着天青色的穗子,玉佩色泽温润,没有半点划痕,看上去应当是受到了精心的爱护。 高启成功反杀顾悠悠作妖的举动,并让人家红了脸。 顾悠悠默默地转过身,把荷包塞在了自己的衣袖里。 她现在忽然间明白了那些热恋中的情侣们总要送对象东西的行为了。 喜欢的人带着自己送的东西,真是……太犯规了。 顾悠悠觉得自己好像打翻了一个蜜罐子,从里到外都尝到了甜。 高启将饭菜都热好,跟顾悠悠各自端了盘子走去房中。 替顾悠悠打好饭放到她面前,高启从座位上坐下,看着顾悠悠拎起筷子夹菜,忽地想起了什么事,忙放下筷子,从胸口磨出一封信件递给顾悠悠: “对了顾悠悠,下午你家中姐姐来过一趟,说后天要来跟你过个年,让我先同你说一声。” 他刚刚就等着顾悠悠回来跟她说这件事,结果被小花姑娘送东西的事儿一打岔,到现在才想起来。 顾悠悠有些讶异,没第一时间接过那信件,思索了片刻,道:“我大姐?” 高启将信件放在桌上推到顾悠悠面前,点头应了一声。 顾悠悠这才接过信件打开,三两眼看完信件。 她大姐顾寒冰在信中没说多少,大致意思是过年夜那天顾家要吃团圆饭——当然,顾家完全没有把她顾悠悠算进吃团圆饭的人数里。 顾清燕在信中委婉地替顾家人表达了歉意,又说想见见她,后天来跟她过个年。 顾悠悠将信件放下,心中有些复杂。 她今天还在想原身其实跟孤儿没两样,但其实也不尽然。 她还有一个顾清燕这样的姐姐,虽然顾清燕实际上并没有给原身带来什么帮助,却也已经尽她所能地给她的妹妹“顾悠悠”送来了温暖和关怀。 高启看着顾悠悠的神色,静默不语。 他知道顾家的情况,也知道顾悠悠在顾家的地位,顾清燕今天来,显然顾家的年夜饭并没有顾悠悠的份儿。 他有些担忧顾悠悠会因此伤心,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儿安慰的言语,却见对方看完信就将信件放回去,抬起头对着他笑,说: “过两天我大姐要来,得加餐了。” 高启不觉也露出了点笑容,“嗯”了一声,抬手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顾悠悠盯着他看了片刻,道: “十三,今年你也在这儿跟我……我们一块过年吗?” 高启闻言,脑中便想到了今天早上的事。 今早,顾悠悠离开没多久,顾自诩便上了门来。 他照常从墙根翻进院中来,身旁跟着阿原,高启正同属下交代完最近要处理的事情,下属们刚离开,他便察觉到有外人进入,一回头便见着了悠哉悠哉地向他走过来的顾自诩和一身墨蓝色便装的阿原。 阿原快步上前来,冲高启拱手抱拳:“大人。” 高启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顾自诩,里面明晃晃地写着“你怎么没事儿又来了”。 顾自诩抬手一挥,辩驳道: “诶表兄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如今皇城中那几位斗得分不出精力来搜查你的下落,你以为我想在这个时候来找表兄啊。” 高启冲阿原一摆手,让他忙自己的事儿去,便转身领着顾自诩进屋。 两人进了屋子,高启便要问他找他什么事,便见顾自诩在房中左顾右盼一番,而后问他:“表兄,怎么不见顾姑娘呢。” 高启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他明摆着是明知故问,若是顾自诩真不知道顾顾悠悠这个时候在不在家,刚刚就不会在院中那样毫无顾忌地说出那些话。 顾自诩瞥一眼面无表情的高启,自觉无趣,讪笑道:“好嘛好嘛,我多嘴,表兄坐,坐。” 他说着便自顾自地走到桌边,一撩衣摆潇潇洒洒地坐下,仰着头看站在对面的高启。 高启跟着坐下后拎过水壶,里边儿的水还是温的便直接倒了杯给顾自诩。 顾自诩接过水壶来喝了一口,才总算说出来意:“表兄,我这回来其实是受殿下和高夫人所托。” 高启对皇城中的消息了如指掌,知道顾自诩这回来找他不会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心中本不是很急,此时听说竟然连他母亲都跟着太子一块让顾自诩来找他,不由心中一急: “可是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有所属 顾自诩忙道:“诶别急,不是什么大事儿。” 高启闻言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却仍是不太放心,眉头微蹙着催促道:“快说。” 顾自诩叹息一声:“唉,这不是快到年关了嘛,这大半年表兄你都没回家一趟,高夫人想见你了,让我来叫你回家过年去。殿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高启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身子一松,捏过杯子饮了口水。 顾自诩继续道: “高夫人和殿下都知道你如今还有打算,不能暴露,但表兄,以你的能力,要想不被人察觉回一趟京中,应当不是难事吧。” 高启把杯子搁在桌子上,静默着不说话。 顾自诩见状,眼皮一跳,惊讶道:“表兄,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回去,你——” “你要留在这叫花村跟顾姑娘一块儿过年?” 高启眉头一动,却仍是不说话,但已经足够让顾自诩明白高启的意思。 顾自诩心中有些愕然,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道:“表兄,你对顾姑娘……来真的啊?” 高启抬了抬眼,似是不太乐意听顾自诩用“来真的”这几个字来形容他跟顾悠悠。 顾自诩很有些苦恼,抓着扇子碰了碰鼻头,又道:“可,可高夫人都特地让我来叫表兄回去过个年,表兄便不考虑考虑?” 高启沉思片刻,道:“我待会儿写两封信,你替我带回去给母亲和殿下吧。” 得,这是还决定要留在这叫花村的意思。 顾自诩张了张嘴,看着高启认真的神色,便知道说啥都不能再令表兄改变主意。 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发愁。 等高启写完两封信,顾自诩将这两封信拿到怀中妥善放好,他今天不便在这儿逗留太久,话带到了便也需要离开了。 高启起身送他到了房门口,顾自诩又顿住了脚步。 面对表兄投过来的疑问的目光,顾自诩清了清嗓子,好歹说出了刚刚就一直积在心里的话。 他说:“表兄,虽然高夫人现在还不知道表兄同顾姑娘的事,但……表兄既然打算要同顾姑娘在一起,往后便终有要一起回高家的时候,表兄,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应对家里的人?” 高夫人可是一直都注重门当户对的啊,顾姑娘这样的身份,怕是……难。顾自诩发愁地想。 高启顿了顿,而后伸手拍了下顾自诩的肩,道: “你啊,一开始不还打趣你表兄同顾姑娘挺欢的吗,现下怎么又愁起来了?” 顾自诩经高启这一问,心中的愁少了些,却又郁闷了起来。 他哪里知道那个时候随口一打趣调侃,就真的让他搞到真的了? 顾自诩这厢正在感叹命运的奇妙,却听高启声音中夹杂了些自嘲,放下了搭在他肩上的手,轻声道: “表兄倒希望你的顾虑能成真,这样便意味着她想要同我在一起,才会和我一块回高家。” 顾自诩微微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高启话里的意思,一时有些匪夷所思。 瞧瞧瞧瞧,现在他面前这个惘然失落,明显为情所困的表兄,真的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表兄吗? 顾自诩一言难尽,神色复杂。 然而顾自诩总归不乐意看自家表兄困扰,便只能安慰道:“表兄,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你这样的条件,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你的,你该有信心的。” 高启闻言却似乎更迷惘了。 他说:“是么,可她如今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是干什么的,如今的我,有什么条件?” 顾自诩:“……” 表兄你这么谦虚是闹哪样? 从前那个在战场上一枪挑着敌军头领首级,对着千军万马霸气放话:“尔等谁敢再战?!”的将军大人哪儿去了?! 顾自诩心中骇然的想,爱情,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回到现在,高启望着面前容貌姣好的女子,点头道:“嗯。” 面前的女子得了肯定的回复,眼中的光似乎更亮了一些,明晃晃的,好似能照到他的心里去。 顾悠悠明知自己不应该这么开心,却仍是在知道对方会留在这跟她一块过年时,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这是她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能跟她喜欢的人一块儿过,真是再好不过了。 高启想到了最近村里的阿婶们都在张罗着在家中添加点年货,便道:“看村里人都在布置年货,我们要不要也去弄些来?” 顾悠悠本来就这么打算的,奈何一个人逛就觉得啥都想买,却又啥都不想买。 她心中闪过了点什么念头,便生怕自己后悔一般,直接说了出口: “行啊,你要一块儿去市集上逛逛么?” “好,”高启自然求之不得:“待会儿若无事,用完饭便一同去看看。” “行,正好饭后散散步。” 两人用完饭,把桌碗收拾干净,顾悠悠又去跟隔壁阿婶借了幕篱,家中那顶给高启,自己戴上阿婶的那顶。 村中夜间虽然也有卖日常所需的东西,但种类较少,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要想逛街买点稀奇些的玩意儿,还得去镇上的市集里去。 等高启简单修个容,弱化了五官,戴上了幕篱,两人便一块儿出了门。 这是两人第二回一起在夜间出来,两人出了村,走在街上,顾悠悠透过薄薄的纱帘望着外面,心中却想起上回“夜探张记”之后,高启背着她从镇上一路用轻功回了家的情景。 她抬了抬下巴,偷偷地从纱帘中去看身旁高大的男人,然而隔着两层纱帘,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身旁的高启却鬼使神差地捕捉到她偷窥的视线,偏了偏头,从顾悠悠的角度,能看到他纱帘下修长的脖颈上那粒凸起的喉结动了动,发出低沉的很有质感的声音: “有想买的东西了?” 顾悠悠蓦地把头转了回来,做贼心虚地随手一指:“那个。” 高启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个年逾半百的阿伯,摊位上卖的是糖人。 高启没想到顾悠悠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转念一想这东西是甜的,她会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宠溺 事实上顾悠悠反应过来发现指的是糖人的时候,纱帘下的脸就有些发烫了。 这不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吗,卧槽她指给高启看,他会不会觉得她幼稚? 顾悠悠把手收回来,想要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假装自己没做出这事儿,便见身旁的高启径直往卖糖人的阿伯那方向走,见她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还回头找她:“不吃了么?” 顾悠悠“……吃。”她垂着头跟了上去。 卖糖人的阿伯刚把做好的糖人送进摊位前的女娃子手里,粉嘟嘟的女娃子欢欢喜喜地接过糖人儿,伸出舌尖舔了一口,惊喜地跟她娘说:“娘亲,好甜!” 女娃子说着便努力地踮起脚,要将糖人儿送给她娘亲尝尝。 气质温柔的女人一手拉着女娃嫩嫩的小手,见状忙弯下腰,配合着舔一口女娃儿手里的糖人儿,笑道:“甜,囡囡吃。” 女娃子得到了娘亲肯定的回复,心里满意了,便满足地小口小口地舔着糖人儿,拉着娘亲的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顾悠悠在不远处看着,纱帘下的脸更加烫了。 而当阿伯看见她跟高启一块站在他的摊位前时,阿伯就笑着招呼了一句:“二位真是登对儿,公子可是要给你家娘子买糖人?” 顾悠悠心头一跳,正不知怎么回,身旁的高启就毫不迟疑地开了口: “嗯,麻烦阿伯做个糖人儿。” 虽然身上没有镜子,但脸上的温度已经告诉了顾悠悠,她现在脸估计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了。 阿伯,画个糖人儿。”高启往前走了一步,对阿伯说道。 “好嘞!”阿伯响亮地应了一声:“要画什么花样啊?” 高启没第一时间答,而是回过头来,无声地询问顾悠悠意见。 顾悠悠清了清嗓子,随口要了只兔子。 阿伯得了答案,便垂了头去,一只手舀起一勺糖浆,滴在石板上,糖浆甫一滴下石板,他手腕随之一动,捏着勺子上下左右移动。 阿伯看着虽然上了年纪,手上动作却很稳,捏着勺子的手舞动得看似随意却又十分讲究,勺子微微倾斜,里边儿的糖浆便如细流般散出,不到一会儿,兔子轮廓便出来了。 最后,阿伯将兔子铲起来,粘上竹签,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黄色的兔子就到了顾悠悠手里。 顾悠悠趁着年关,在古镜酒楼推出了一款新菜式——酸菜鱼。 这道菜在现代十分常见,然而在这个时代却是新鲜事物。 口感酸辣,鱼肉肉质鲜嫩,即能下饭又能下酒,还十分开胃的酸菜鱼甫一推出就收到了镇上人的推崇,这段时间几乎来古镜酒楼的客人们桌上都会有一盘酸菜鱼。 小昭他们对此又是欢喜又是惊奇,纷纷问顾悠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新颖的菜式的。 对此顾悠悠总有些惭愧。 她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 李双说:“真好奇小顾脑子里还装了多少新奇玩意儿。” 他的桌上放着一盆酸菜鱼,一碟糕点和几个小菜,对面坐着李楚。 他们兄妹俩都不太会吃辣,因此只点了微辣的酸菜鱼,却仍是辣得嘴唇发红。 这段时间李双来古镜酒楼不像之前那么勤,顾悠悠也不在意,只雇了人每日准时送糕点去月牙楼。 李楚夹了一筷又一筷的鱼肉,吃得不亦乐乎,听了李双的话,又从碗里抬起头去看顾悠悠,遗憾道: “可惜我们都不会吃辣,方才从楼下路过那些客人们,有一桌客人桌上的酸菜鱼整盘都是红色的,那滋味想必十分刺激。” 顾悠悠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置可否。整盘红色的酸菜鱼,厨房里的小昭他们肯定是下了魔鬼辣,辣断肠的那种。 她转头回答李双刚刚的话:“想得到的还多着呢,只是那些未必合客人们的口味,我便也不拿出来滥竽充数。” 李双挑了挑眉,道:“真有此事?若你真还有别的新菜式不打算推出来,便干脆卖给我月牙楼好了。” 顾悠悠说好啊。 三人聊了会儿天后,李楚瞄了李双一眼,又问:“顾姐姐,除夕这天古镜应该也是要开的吧?” 李双动作微顿,也抬起头来看她。 顾悠悠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摆了摆手,道:“不开,给他们放个假。” “啊?”李楚愣了愣,下意识转头去看李双。 李双嗤地一声笑出来,道:“小顾可真是大方,近日古镜酒楼有新菜式,客人比以往多了不少,若是除夕也开业,趁着年关涨点菜价,必然要血赚一笔,这你不会想不到吧?” 李双想了想,又补充道: “至于古镜的伙计们,便给他们结算多些工钱,岂不两全其美?” 顾悠悠心中有些纳闷,奇怪李双怎么听她说除夕不开业就反应这么大,等听完李双的话,心中便有些了然,对方估计是在可惜她放着赚钱的机会不要。 心下有些动容,顾悠悠耐心地解释道: “掌柜的,古镜不像月牙楼夜间也同样开业,除夕这天大多人都在家中忙活着过年,那天的生意不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在除夕那天开业涨菜价我认为没什么必要,不如放伙计们回家去过个年,当然,我也只放那一天家,初一还是要开业的。” 李双神色微敛,垂下眸静默片刻,才道: “你说的有理,是我多嘴了。” 顾悠悠:“……来,吃糕点。”虽然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好像又不太高兴了,但顾悠悠还是夹了筷糕点到人家碗里,哄一哄他。 李楚静静地低头吃鱼肉,眼神复杂。 唉,她哥无非就是想在除夕那天见见顾姐姐,便算是跟人家过个年,然而顾姐姐除夕那天却并不打算过来,若顾姐姐呆在家,她哥难道还能特地跑到人家家里去给她过年? 这可不就不开心了嘛。 廿八这天,是顾寒冰来家里的日子。 顾悠悠一到下午就将古镜酒楼放给了王进管着,这两个月来王进的表现已经足够顾悠悠信任地将古镜酒楼交给王进看管,而自己无需时刻“坐镇”在古镜酒楼。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其乐融融 她在市集上买了点牛肉和排骨,一路回了家,顾清燕还没来。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落在院中地上,好似洒了一层金光。高启正在院中晒干柴,顾悠悠推门走进来,两人对上目光,面上便齐齐都有了笑容。 她将手上东西拿去小柴房放好,刚从柴房走出来,隔壁阿婶便从敞开的门走进来,脸上带着友好的笑意。 阿婶估计刚刚留在隔壁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听到开门声就过来,手上还拎着一个小篮子。 顾悠悠走过去:“阿婶。” “顾姑娘,高哥儿啊,”阿婶笑眯眯地叫了院中两人一声,而后就近将手中小篮子递到顾悠悠手里,笑道: “这是婶子包的果饼,当打个牙祭,可别嫌弃啊。” 顾悠悠推辞了一会儿,见人家态度坚决,便只好接过来,又转身回柴房拿了早上留给高启的糕点,不多,只剩下六块。 她将这些糕点包裹好拿给阿婶,阿婶哎哟一声笑了,道:“顾姑娘,阿婶可不是为了要你的糕点才送果饼给你的哟!” 最后阿婶欢欢喜喜地拿了糕点离开,顾悠悠觉着嘴上闲着,便顺便拿了阿婶做的果饼出来,跟高启一人一块,站在檐下啃果饼。 果饼外皮酥脆,咸香适中,用来打发胃口正好,两人一边啃着果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门口便又进来一个人。 这回是小花姑娘。 顾悠悠看着来人行走间扭动得很有些幅度的胯部,纤细窈窕的身影,一只手拎着一个布袋子。她眯了眯眼,却并不打算主动开口。 因为人家刚一进门就先娇滴滴地开了口,直冲目标而来:“高大哥——” 她叫着又偏了偏视线,看向顾悠悠:“顾姐姐。” 小花姑娘的家境在这叫花村中算是上等的,因此寻常的穿着也较别的姑娘们要精美一些,今日则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衬得肤色有些红润,显然是静心打扮一番。 然而小花姑娘家离顾悠悠这儿并不算近,却能这么凑巧地在顾悠悠刚回家没多久就跟着上了门来,顾悠悠不能不怀疑一下这究竟是真的巧还是人家刻意为之。 姑娘娇滴滴地唤了高启,高启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对着人家礼貌性地点点头,便继续张嘴啃着手中果饼。 小花姑娘也不在意高启对她冷漠的态度。 她看着高启吃东西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砰砰乱跳。 她不禁想着此时高大哥嘴里咬的若是她亲手做的吃食,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顾悠悠便站在一旁看着小花姑娘少女怀春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高启,抱臂沉默。 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转身进了房中。 小花姑娘看着顾悠悠离开的身影,愣了愣,转而一阵惊喜。 顾姑娘怎么忽然走了?难道——难道她真的让顾姑娘介意起了她的存在,难道顾姑娘和高大哥之间……真的因为她有了间隙了么?! 小花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地看向高启,便看见高启停下了啃果饼子的动作,正转头看向房中。 在小花看来,这是高大哥不满意顾姑娘动不动就闹别扭离开的表现。 她强压住心头喜悦,往前走了两步:“高大哥……” 顾悠悠又走了出来。 高启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走向小花姑娘。 小花姑娘顿住脚步,看着朝她走过来的顾悠悠,不由地有些忐忑不安。 顾姑娘不会要打她吧……? 顾悠悠望着小花姑娘有些不安又紧张的神色,勾唇笑了笑,而后抬起手,手掌摊开,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人家面前: “小花姑娘,前两天你送东西过来,落了一样东西在我这,我一直望了拿回去给你,正巧你来了,这东西便物归原主吧。” 小花定睛一瞧,倏然面色有些复杂。 这是她绣的荷包。 这是本应该系在高大哥身上的荷包。 小花姑娘抿着唇不说话,也不接过,只径直偏头去看高启的神色。 却见高启只淡淡的看着这边,完全没有不知情或是反对一下顾悠悠举动的意思。 小花拎着布袋子的手指攥得有些发白,只觉如坠冰窟—— 她看见了高大哥眼中隐隐的笑意,却是对着顾姑娘的。他在高兴么? 高兴什么? 高兴顾姑娘为了他,将她送给他的荷包退了回来么? 顾悠悠看着对方神色变化,不转头也知道高启会是什么表现。 心中的郁闷顺畅了,顾悠悠拉起姑娘柔嫩的小手,将碍眼的荷包放入她手中,轻声道:“小花姑娘,自己的东西可要保管好,莫要再丢失了,这种东西落在别人手中,对姑娘家的声誉可是不太好的。” 小花咬了咬唇,攥紧了荷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连原来打算送的那个布袋子也顾不上送了。 顾悠悠一回头,便对上了高启的目光。 许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高启这时的目光格外专注,格外温柔。 门外响起马车轱辘辗动的声音,适时打破了这有些暧昧的气氛。 两人扭头看去,便见车头的马夫下了车来,拿过车架上的小梯子放在地上。 一双素白的手挑开帘子,里面的人钻出来,露出一张明媚夺目的面容,她人还未下车,便等不及地转头看来,见到顾悠悠就站在院中时嘴角一扬,柔声唤道: “悠悠!” 顾悠悠也跟着笑一笑,往前走两步,停在门前,等着她下马车:“大姐。” 顾清燕站稳后便拉住顾悠悠衣袖,而后才将目光转向站在顾悠悠身旁的男人。 她眸光微动,唤道:“妹夫。” 顾悠悠挑了挑眉,对这个称呼很有些诧异。 按理说她大姐知道了高启的身份,没理由当着人家的面还能叫得出妹夫这个称呼。 亦或者是她猜错了? 她大姐并没有猜到高启的身份? 顾悠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顾清燕面对高启时的神色,最终结论仍是顾清燕认出了高启的身份。 算了,她搞不懂什么原因。 第一百八十章 误会 三人往屋里走去,高启无意打扰她们兄妹聊天,便被顾悠悠使唤去小柴房她的食盒里那些糕点出来招待顾清燕。 知道顾清燕今天要来,顾悠悠便从古镜带了些刚出炉的糕点回来,方才阿婶过来送东西,她怕这些给顾清燕准备的糕点不够,便只能先挪用了高启的。 顾悠悠捏着水壶给顾悠悠倒水,高启不到一会儿便端着个碟子过来,上面叠着嫩黄色的糕点,雕刻着“潇”的字样,卖相极佳。 顾清燕见高启亲自端碟子,心中吓了一跳,一时又是为她家妹妹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唤了一个将军而捏一把汗,又惶恐于高启堂堂一个将军竟然给她们端茶倒水。 她想也没想地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高启手中的碟子,朝高启歉意道:“大……高大哥,怎么能麻烦你呢。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顾悠悠倒茶的动作微顿,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高启骤然有些懵逼的脸色,而后就接收到了自家大姐隐晦投过来的警告的眼神,她大姐说: “悠悠,这种小事我们做就好了,怎么能总麻烦人家?” 顾悠悠:“……”不是,大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的人设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花,我怎么需要去让着高启,不让他做事情呢? 这回换高启看顾悠悠笑话了,他眸中升起点点笑意,欣赏了一会顾悠悠吃瘪的脸色,而后才对顾清燕道:“大姐,没关系的。” 顾清燕看高启没有要计较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将碟子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高启便又走了出去。 顾清燕看着高启的身影消失在房中,抿着唇若有所思,顾悠悠看她两眼,将碟子往她面前一推,道: “大姐,怎么了?” 顾清燕一回神,望向自家妹妹,心中有些歉疚。 她想告诉顾悠悠关于高将军的身份,但她已经向高将军承诺过不将他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顾悠悠,因此她也只能选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不告诉自己的妹妹做将军的身份。 顾清燕捏过水杯喝了口水:“没事。” 算了,高将军那样光明磊落的人,应该会保护好自家妹妹的,顾悠悠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保护,至于她会不会在不知情地情况下再对高将军做出像刚刚那样失礼的行为—— 她还是提醒提醒妹妹的好。 顾清燕打定主意,放下了水杯,对顾悠悠正色道:“悠悠,你同妹夫过得可还好?” 顾悠悠:“……那是自然啊。” 顾悠悠已经确定以及肯定顾清燕的确知道高启的事情,心中说不在意是假的。 大姐怎么会知道高启的身份?高启告诉她的?就在上次大姐主动提出要跟高启单独说会话的时候? 顾悠悠觉得不像。看来应该是大姐在别的地方看过身为将军的高启,所以后来才认出了高启的身份。 顾清燕望着一无所知的妹妹,无声叹了口气,而后斟酌着言辞地说道: “悠悠,旁的姐姐不多说,但咱们女子向来讲究三从四德,出嫁了便要以夫为尊,姐姐希望你能时刻记住这些,平日里要多多忍让这些,切莫顶撞你的夫君,这样方能把日子过好,明白了吗?” “……”顾悠悠不太喜欢听到这种关于女子三从四德的言论,脸上便露出了些许不赞同的神色。 顾清燕见状心中更急,自家妹妹来到乡下后便神智变得越发不正常,还失了声音,虽然半年前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可难保妹妹真能明白何为处世之道,知晓如何与人交流。 高将军即便是光明磊落磊磊君子,可若顾悠悠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事,触了人家的底线,那可怎么办? 顾清燕身子往前一倾,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悠悠,听话。” 顾悠悠与她对视片刻,只得答应了下来。 算了,人家这应该是为了她好吧,怕她得罪了高启。 顾清燕看顾悠悠答应,心中才微微一松,又担忧刚刚自己的语气会不会太急了些,让顾悠悠不痛快了,便将神色放缓些,柔声道: “悠悠,姐姐是为了你好,你别怪姐姐刚刚说急了。” 顾悠悠摇摇头,道:“大姐,吃糕点。” 顾清燕一顿,看了看她推过来的那碟子糕点,神色有些讶异: “咦,这不是古镜酒楼的糕点么?” 她说着便捻起一块来咬了一小口,眸子一亮:“当真是古镜酒楼的糕点!” 顾悠悠笑了笑,问道:“好吃么?” 顾清燕咬着糕点:“姐姐经常让下人们去古镜酒楼买,这糕点可好吃了,听下人们说有些时候去买还要排队呢。” 一块糕点下肚,她忽地想到什么,又道:“这古镜的糕点价格可不便宜,比那芳华斋少不了多少,悠悠你买这些可是破费了?” 顾悠悠见对方说完便要从袖子里掏钱的动作,忙制止了对方,原本要跟顾清燕说这糕点是自己做的的话也给吞回了肚子里。 乖乖,没想到自家姐姐还是自己做的糕点的粉丝? 那要是让她知道这糕点是自己做的,大姐不也就知道了古镜酒楼的老板就是她了么? 顾悠悠觉得顾清燕如果听她说了她是古镜酒楼的老板这事,反应应该会挺大的。 “大姐不用给我钱,这……这是我掌柜的送给我们这些伙计们的,不用钱。” 顾悠悠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暂时就先不让姐姐知道她开酒楼的事儿了吧。 不然——她还有种直觉,如果被顾清燕知道了,顾清燕回去告诉顾家人,她应该又有得麻烦受。 就那个之前才被她用簪子怼脸给吓走了的顾寒月,估计就又要来给她暗戳戳使绊子。 她现在着实没那个精力如应付这些杂七杂八的人。 顾清燕闻言才停了要掏钱的动作,转而又从另一边袖口里弹出知道精致小巧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推到顾悠悠面前,笑道: “姐姐过两天没能来跟你过年,这是姐姐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监视 顾悠悠愣了愣,看看面前的小盒子,又看看满脸笑容的顾清燕。 这是她在古代收到的第一份新年礼物。 顾悠悠心中滑过一道暖流,在顾清燕不容拒绝的目光中,伸手拿起桌上的檀木盒子,对顾清燕笑道: “谢谢大姐。” 顾清燕回以一笑:“打开看看。” 顾悠悠依言打开,檀木盒子里放着一只颜色纯正的翡翠镯子,在盒中黄帛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即便顾悠悠不是很懂玉,却也看得出这只玉镯子的贵重。 这礼物太贵重了,顾悠悠将盒子一合,递了回去:“大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顾清燕刚刚还在开心顾悠悠能收下她的礼物,此时见她拒绝,忙用手抵住顾悠悠将盒子推过来的手,劝道: “姐姐本想给你挑些金首饰,挑到好些时候,却一眼便相中了这镯子,觉得它很适合你,便买了下来送给你,你可不能辜负姐姐的心意。” 她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往顾悠悠的方向推。 若是顾悠悠真不肯接,依顾清燕的力气,自然是推不过顾悠悠的。 但顾悠悠看着顾清燕眼中温柔的神色,顿了顿,手上便没使上力,由着顾悠悠将盒子推了回来。 顾悠悠只好将盒子收下:“那我就收下了,不过妹妹也准备了礼物送给姐姐。” 说着顾悠悠便径直站起身,也不顾顾清燕阻拦,径直去了仓库那边儿,那里放着上回王凌燕带到古镜酒楼的“百宝箱”。 顾悠悠在里边儿挑挑拣拣一番,勉强选出了几样里边儿成色最好的,能跟顾清燕送她的手镯有个可比性的玉石和金簪子,再另外拿了个从前觉得好看顺手买了的木盒子装好。 走出仓库时,顾悠悠不由地后悔了一阵自己的没准备。 大姐都特地去挑礼物送给她,结果她却只能临时从别人送的“百宝箱”里挑东西送给人家。 顾悠悠看了眼手中盒子,虽然现在盒子里的玩意儿同大姐送的手镯比也不差,甚至应该还要更胜一筹,但就诚意上来说,她就差了大姐一大截。 顾悠悠暗暗决定,下次送给顾清燕的礼物一定不能这么随便这么敷衍。 顾悠悠这厢还觉得自己的礼物没诚意,送到顾清燕手上时让她打开,顾清燕打开看了一眼就推了回来,怎么也不肯收: “悠悠,你的心意姐姐领了,只是……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换些银两来让自己过得好点。” 顾悠悠觉得此时这场景还挺像别人过年过节时家中长辈们塞红包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又颇有些感触。 她学着别人互塞红包和礼物的那套说辞:“大姐不收悠悠的礼物,那悠悠夜不收大姐的礼物。” 顾清燕一噎,片刻后哭笑不得道:“这样同没送礼物有什么区别?” 顾悠悠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有啊,礼物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顾清燕抿着唇笑了笑,思索片刻。 刚刚是她想岔了,悠悠能一下子拿出这些贵重东西,应当是高将军给的。看来高将军对悠悠是不错的。 她放下了心来,终于将盒子收下。 由由于顾清燕不能太晚归家,顾悠悠便将晚饭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留顾清燕在家吃了个晚饭。 当顾清燕看见高启系着围腰,衣袖撸上去,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手里正握着锅铲在炒菜时,又是受了好一阵惊吓,顾悠悠费了好一翻功夫拉了人安抚一番才让人家平静了一些。 顾悠悠便继续回柴房去做菜。 顾清燕看了看身上干净的衣裙,又看看柴房里忙活的两人,下定决心迈了一步进来,想要帮两人打下手。 站在离门较近位置的高启发现顾清燕的动作,偏过头制止她: “大姐,这里不大,三个人挤,我和悠悠来就可以了,免得弄脏大姐的衣服。” 顾悠悠闻言也回过头来,让顾清燕回去坐着吃点糕点。 顾清燕“啊”了一声,收回迈出去的一只脚,也不勉强,笑道:“好,那便辛苦你们了。” 房中两人都转过头来对她点头, 顾清燕回以一笑,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了高启的身影。 这人虽穿着粗麻布衣,还系着白色围腰,这副打扮落在他身上却半点也不违和或是滑稽,反而令他总是沉稳的有些冷淡的气质添上了一抹柔和。 顾清燕转过身,往回走去,脑中不由地回忆起那段原本有些模糊,却在这时变得清晰了的记忆。 印象中她在那次皇宫盛宴中见到的这人,一身蓝色锦衣,黑色短靴,墨发高束于脑后,银冠固定。 匆匆一瞥间,她只能见到这人抿着唇毫无表情的脸,浑身散发出无形的威压,看上去疏离淡漠得令人只觉得高不可攀,不远处是三三两两围成几对,正矜持而又克制不住兴奋喜悦地看着走过去的将军而羞红了脸颊的贵族小姐们。 和她现在看见的在柴房里系着围腰的身影可谓是判若两人。 静谧的夜中,高启负手立于院里,一名黑衣人垂首站在他面前,低声询问道: “大人,顾家那边,可还需继续盯着?” 高启抬眼看了看虚空中的某处,思索了片刻,仍是道: “盯着顾家大小姐,以防她跟那些人有什么接触。” 黑衣人对高启的指令向来不会多问,这会却罕见地迟疑起来,没有立马给出回应。 高启看向他:“怎么?” 黑衣人猛地一躬身,小心道:“大人,既顾虑顾家大小姐会向他人透露大人的身份,为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一问,你逾越了。”高启淡淡地打断了黑衣人接下来的话。 大人冷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不悦,一问浑身一僵,而后猛地单膝跪下去,垂首道: “属下知错。” 高启沉默半晌,才道: “不能无辜之人下手。况且顾大小姐不是食言之人,她已经应了我,就不会说出去。只是万事仍需小心为妙,看着她总没坏处,明白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过节 一问虽然对于大人连续让他们监视着顾家大小姐动向的事儿很是不解,却也知道他刚刚说出那些话是逾矩了,心中正暗自懊悔,却没想到大人会特地跟他解释缘由,一时心中更加懊悔。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做!”一问将头垂得更低,激动道。 高启摆了摆手:“行了,这会儿就不用去了,回去休息休息。” 一问想想也是,大半夜还盯什么人,一时脸上浮起些薄红,跟高启行了个礼便一闪身离开了。 除夕这天,古镜酒楼不用营业,顾悠悠便直接赖床睡到自然醒,等一觉醒来,太阳真?晒屁股了。 高启已经不在房中了,她穿好衣服走出来,到院中去洗漱。 冬天的阳光不会太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顾悠悠洗漱完抬起脸对着阳光深吸了口气,感到了说不出的放松和惬意。 她能闻到周围的家家户户中传出来的蒸食物的香味,听见阿婶呼唤自家男人帮忙的声音,以及看见推门而入的,那道颀长的身影。 高启手上拎着个篮子,显然刚买完菜回来,见顾悠悠就站在院中,两人打了个招呼,高启便干脆不关门了,走进来将菜篮子拎去柴房放好。 他从柴房探出身子来,问顾悠悠:“饿了没,我给你热粥吃?” 顾悠悠兴致勃勃地往门口走去,闻言便回了句好,而后跨过门,正看到隔壁阿婶和她男人正在门口贴对联儿。 两人见了她都热情地打了招呼,阿婶用响亮的声音问道: “顾姑娘今日不用出去啊?” 顾悠悠站在门口看他们门上贴的对联,回道:“过年在家歇着呢。” 阿婶笑道:“歇着好,歇着好,过年是该歇歇——顾姑娘,你要贴对联儿么?” 许是顾悠悠盯着人家贴对联的目光太过明显,阿婶顿了一会儿就跟她聊起了对联儿。 顾悠悠想起屋里前两天跟高启一块儿买的对联,有些心猿意马:“要呢。” 阿婶她男人便热情道:“那顾姑娘待会儿贴对联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俺们说就好。” 顾悠悠冲对方笑了笑,阿婶却直接一掌拍了下她男人脑瓜子,啐道: “嘿,侬有脑子木哩,人家顾姑娘有她男人帮,哪里用得着你帮把手?” 阿伯捂着脑瓜子瞪了阿婶一眼,嘟嘟囔囔着被人家使唤着贴另一边对联儿。 顾悠悠也不打扰两人忙活,回了院中,高启正把热好的粥放在桌上。 等顾悠悠三两口将粥喝下肚,便迫不及待地招呼高启: “十三,我们也贴对联去。” 高启眸光动了动。他刚刚也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自然听到了阿婶说的“她有她男人帮忙”。 他无意识地露出笑容来,对顾悠悠应了声好,就去了另一边房子拿对联,剩下又一次被高启的笑容晃得五迷三道的顾悠悠独自咕哝着美色惑人。 顾悠悠在现代过年时就跟朋友们一块贴过对联儿,因此做起来还算熟悉,却没想到高启却并不知道贴对联是怎么个贴法。 她看着高启直接舀了一勺黏膏糊在墙上,然后就要直接将对联贴上去,忙制止住他的动作。 高启难得的脸上露出些懵懂不解的神色,顾悠悠只感觉自己快被萌出一脸鼻血。 很明显,这家伙在家里完全不需要做贴对联这种事,所以才会一窍不通。 想到这里,顾悠悠心中便柔软得不像话了: “这是你第一次贴对联?”她问。 高启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还是诚实道:“嗯。” 顾悠悠抿着嘴笑了,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她的第一次——在古代第一次贴对联嘛。 她想了想口,想说“我也是第一次”,忽觉这句话有点污,话到了嘴边又改成了: “我也是头一回。” 高启看着她接过他手中的对联,娴熟地往对联背面糊黏膏的动作,表示不信。 最终对联成功贴好,顾悠悠拍拍手,两人一起对着门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第一次贴对联的成果,才进了院里去。 除夕夜的年夜饭,两人做了不少菜,端上桌子的时候足有五菜一汤。 顾悠悠看着桌上一个又一个的盘子,叹道:“做这么多会不会浪费?” 高启将干净的筷子递给顾悠悠,道:“无妨,年夜饭总要丰盛一些的。” 顾悠悠笑道:“说的也是。”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中被烛光照明,在暖黄的烛光中,顾悠悠看着桌子对面吃着饭的高启,看着他在烛光照射下柔和下来的五官,心中只余一片安宁和满足。 不管以后怎样,至少现在,面前的人只是高十三。 镇上过年过节总会有节目,用完年夜饭后,高启便问了顾悠悠要不要去镇上看看节目。 顾悠悠自然欣然应允,自上回跟隔壁阿婶借了幕篱,顾悠悠想着以后估计一块儿出门的机会应该不少,不想每次都去跟别人借,便干脆去买了一顶回家放着。 此时顾悠悠便将幕篱都拿出来,一个递给高启,一个就要往头上扣。 高启却抬手挡住她递给他的幕篱,而后将手探入怀中,拿了张仿真面具出来, 顾悠悠眼睛微亮,将拿着幕篱的手垂下来,走上前去靠近高启,一只手指着他手里的面具,跃跃欲试道: “今晚要戴面具吗?” 高启点点头,道:“镇上年会应当会有很多人,带着幕篱不方便。” 顾悠悠抬头看他一眼,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口赞了他一句还是你想的周到,而后便继续低下头去看他手中的面具。 高启见她好奇得不行的样子,好笑地将面具递给她,让人家观察个够。 顾悠悠心满意足地接过来,将那面具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稀奇得眼睛发亮。 握在手中的面具很薄,手感十分仿真,只是凉凉的,没有人皮肤的温度。 顾悠悠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将它递还给高启。 高启戴着面具同顾悠悠出门还是头一遭,未免高启戴上面具同顾悠悠一块出去被村民们看到会惹来些闲言碎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玩耍 高启等出了叫花村,周围没有认识顾悠悠的人之后才戴上面具。 顾悠悠在一旁看他将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在脸上,原本俊朗的面容变得平平无奇。 这古代的某些东西的制作技术真是比现代还要精绝。 两人在街上漫步,街上的家家户户基本都在门前挂了灯笼,顾悠悠打眼望去,街道两边张灯结彩,什么颜色的灯笼都有,像极了她在现代无聊时玩的某款古风手游里的场景,观感绝佳。 有些已经吃完了年夜饭,从家中跑出来的小孩儿,三五成群地在门前聚成一团,嬉笑着点燃地上的鞭炮,而后捂着耳朵,眼里亮晶晶地,等着鞭炮炸响。 “想要那个?”高启偏头问她。 顾悠悠收回目光,摇头道: “看别人放比较好玩。” 高启闻言若有所思一阵,又指着前方道:“前面再拐两条街,就是镇上的人们看节目的地方。” 顾悠悠无所谓走多久,就这么走在路上看周围的热闹也挺有趣的,她闻言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她在镇上开酒楼好几个月了,都没听说那边过年过节会有节目。 高启顿了顿,道:“旁人同我说的。那儿的节目都是晚上开始的,你夜间又极少出门,你不清楚也是正常。” “滋——”忽然,一个夹杂着火光的不明物体飞落在顾悠悠两步开外,高启眼神一凝,伸手拦住要往前走的顾悠悠,而后拉着她迅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嘭——”地一声,落在地上的不明物体炸开了。 是一个指关节大小的圆柱形鞭炮。 “漂亮姐姐!玩儿!” 不远处响起小孩儿软糯糯的声音,兴奋又激动,伴随着几声鼓掌声和哄笑。 两人齐刷刷将目光望过去,便见两人斜前方或蹲或站着几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儿,正嬉笑着看他们,其中一个蹲在地上,一手拿着火石,一手拿着鞭炮,显然刚刚扔到顾悠悠跟前的鞭炮就是他的手笔。 小孩儿见顾悠悠望过去,眼中光亮更甚,站起身来冲她挥手,笑嘻嘻地招呼道: “漂亮姐姐,一起来放鞭炮呀!” 这小孩儿应该是这群小不点的“头头”,因为他一出声,身旁围着的小不点也跟着附和: “姐姐,来呀!” “姐姐,我们还有很多鞭炮呢!” 高启将拦在顾悠悠身前的手收回去,静静立在她身旁,顾悠悠冲起哄的小不点们摆手道: “你们自个儿玩儿,小心着点别扔到人!” 小孩儿们嘿嘿笑着吐了吐舌头,跑去别处去“勾搭”漂亮姐姐。 附近的门中走出一个男人,一见小孩儿要将鞭炮往人前扔,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单手拎着小不点的后领,直接将小孩儿提起来,另一只手狠狠地扇了两下小不点的圆圆的屁股,怒骂道: “臭小子,跟你说多少次不能扔别人鞭炮!你还要你老子给别人赔礼道歉多少回?啊?!给我滚回家去,要放在自家院子里放!” 小孩儿被两巴掌屁股扇得嗷嗷叫,小短腿扑腾个不停,不甘心地撅着嘴嚷嚷: “这鞭炮一点威力都没有,扔人怎么了!又不痛不痒,我是要跟人家玩儿!” “嘿,你还顶嘴!” 小孩儿顶嘴的后果是又招来了他爹毫不留情地落在他小屁屁上的两个巴掌,连带着手里的鞭炮也被没收了。 跟着小孩儿的那几个小不点见势不妙,早就一哄而散了,剩下小孩儿扑腾着被他爹提回家了。 顾悠悠笑着摇摇头,歪头冲高启笑道:“这年头的小孩儿,小小年纪就会泡妞儿了。” 高启不解:“泡,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起玩儿的意思。”顾悠悠强行解释。 高启点点头,两人并肩走着,顾悠悠忽地想到刚刚高启拦着她不让她往前走时如临大敌的神色,脑中灵光一闪: “十三,你不会没放过鞭炮吧?” 所以才会那么紧张,好像那鞭炮炸开会有多可怕。 “……看别人放过。”高启本以为他没放过鞭炮的事儿应当不会露馅,哪知顾悠悠仍是揪了出来。 顾悠悠脚步一顿:“那……我们去买些来放?” 于是两人去前面一家小铺子,买了一纸盒子鞭炮和两个火折子,两人各自拿了走出铺子,往前面一个僻静的角落扔鞭炮去。 要不是刚刚那小孩儿被他爹提回家去,顾悠悠本想“回敬”小孩儿一个鞭炮的,听小孩儿跟他爹对话,小孩儿以前应该没少扔别人鞭炮,却因为觉得鞭炮没有杀伤力,所以丝毫不觉得自己扔别人鞭炮是不好的行为。 可鞭炮却并不是没有杀伤力的玩意儿,小孩儿扔别人,后果放轻了说只会儿吓到人,可万一扔不准,落在人裸露的皮肤上炸开了,却会造成皮肤烧伤,而如果鞭炮被扔到干燥的地方,还有可能会引起火灾。 所以现代的城市里才会严禁烟花鞭炮等易燃物。 顾悠悠觉得小孩儿有必要切身体会一下被人扔鞭炮的感觉,然而人走了,她的算盘也只能落空了。 “滋——”鞭炮甫一点燃,就被高启猛地一个甩手,将鞭炮扔到几步开外的墙角处,直直盯着它,直到它嘭地炸响,才扭身继续点燃下一个鞭炮。 顾悠悠跟着点燃鞭炮一起扔,眼角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高启的反应。 忽明忽灭的火光映在男人寒星似的眸子里,落在顾悠悠眼中,便觉此时的高启格外的可爱,格外的讨人喜欢——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然而顾悠悠偷看得暗爽,高启却只放了几个鞭炮便觉不好玩了,把鞭炮盒子塞到顾悠悠手里,火折子怼到她跟前,要拿着火折子让她点鞭炮。 顾悠悠有些可惜地收回偷看人家的视线,也觉得一个个放无聊,就干脆把鞭炮盒放在地上,将剩余的鞭炮一个个头对头地摆好,然后在高启的注视下拿着火折子点燃手中捏着的一个鞭炮,迅速的插入鞭炮排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摆成两排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接连炸响,顾悠悠各用一根手指堵着耳朵,在鞭炮声中,同高启相视而笑。 等两人到高启说的除夕晚会地点时,人群正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四下有人表演口中喷火,有人胸口碎大石,有人转碟,有人钻火圈……每当这些卖艺的人刚做完一个高难度动作,周遭围观的人群便会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和鼓掌声,紧接着响起“铛铛”的铜钱落入卖艺者放在身边的盆子里的声音,是围观群众打赏了。 不远处戏台子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台前一片乌压压的人头。 两人站在人群外,以顾悠悠原身一米六左右的身高,顾悠悠得踮着脚,才能越过乌压压的人头看到前方戏台上的角儿。 踮着脚看了一阵,虽然顾悠悠对戏剧的认知度十分浅薄,却也好歹能从唱戏的人的动作和戏词上分辨出了眼前这台戏是十八里相送。 顾悠悠品评道:“祝英台的腰真细。” 正要说这台戏唱得不错的高启默默地闭了嘴。 你是来看人的还是来听戏的? 顾悠悠踮脚踮得辛苦,又觉看戏剧挺无聊的,想走,转念一想身旁的高启可能喜欢看戏剧,便只能强撑着踮着脚跟高启一块儿看,同时也没忘了假作被挤得不经意地往高启那儿靠。 很好,手臂靠到他的胳膊了。 顾悠悠表面上看似在认真看戏,实则心猿意马,心中暗爽。 她吃豆腐吃得正浑然忘我,周遭人群忽地又挤了起来,顾悠悠一个不察,踮着的脚一歪,直接往高启怀里撞了。 要不是顾悠悠撞入高启怀里时便迅速地垂下了头,高启定能看到顾悠悠大囧的脸。 她只是想碰个小手,没想这么快投怀送抱——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顾悠悠正要赶忙站起身,从高启宽阔的臂膀中离开,一只手忽地环上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地扶她站稳,头顶落下一道苏得顾悠悠耳麻的声音: “撞疼了没?” 顾悠悠:“没……”请让我原地去世。 被高启一句酥到没边儿的声音激得心里炸开了花的顾悠悠没察觉到,某人环在她肩膀上的手,停了片刻才收了回去。 高启看了看周遭拥挤的人群,偏头对顾悠悠道:“人太挤了,还要看么?” 豆腐已经吃够了,顾悠悠自然不像再在这当夹心饼干,两人便一同退出人群,去看别的热闹去了。 最终两人逛了好一阵,从镇上回来时,还各自带回了一个年兽面具。 高启在村外撕下面上覆着的那层面具,回到村里时,好多村民们家中还亮着火光。 两人从这些人家门口路过,里面的村民们有跟顾悠悠或是跟高启打过交道的,都从屋里叫他们一声打个招呼。 在路过一家门口时,里边儿的妇人正从门口走出来,端着个盆子往门边放的一个泔桶里倒厨余,见了顾悠悠高启两人夜里同行回来,顿了顿,才笑着道: “高哥儿跟顾姑娘一起去玩儿呢?诶,你们感情可真好。” 顾悠悠和高启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反驳,只冲妇人笑了笑。 等走过妇人家门口,顾悠悠余光扫到,门里的院中立着一个身影,正遥遥看着他们这边,正是粉衣的小花姑娘。 因为除夕古镜酒楼放假就“放飞自我”没有做糕点的顾悠悠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她需要在天还没亮,鸡还没打鸣,鸟还没歌唱的时候就爬起来做糕点。 她打着哈欠做了一轮糕点出来,高启也起了床来,两人在柴房里各自忙活着。 叫花村这边的人一向有过年拜个神的传统,等顾悠悠做完糕点走出柴房时,天已经亮了,四周隐隐绰绰地传来香火味,便是邻居们在家中燃香拜神了。 她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跟高启吃完早饭就拎着糕点去古镜酒楼了。 每逢节日,古镜酒楼的客人们胃口总是格外地热情,古镜开门后,顾悠悠刚做的两盒子满满当当的糕点没一会儿就被一扫而空了,有的还问了王进能不能买多一些回家去上个贡。 顾悠悠刚做完糕点端出来,就被王进告知柳城主的人来过。 除了古镜酒楼开业那天,顾悠悠就没见过柳行,此时一听柳行的人来过,下意识就想起高启,心中一紧,忙问道: “他的人来干什么?” 王进抬了抬下巴,指着柜台的方向:“柳城主让人送东西给你,说是给掌柜的拜个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悠悠抬脚往柜台走去,一边对王进不赞同道: “你怎么不拒绝?” 王进翻了个白眼,跟着她往柜台走,没好气道: “拒绝了,但人家扔下东西就走,我能怎么办。” 顾悠悠瞥了王进一眼,怎么看柳行的人都不像是会“扔”礼物的人,王进这个形容词肯定只是在表达他没能拒收礼物的憋闷。 王进一指抽屉,道:“喏,里面呢。” 顾悠悠依言拉开抽屉,便见一堆银子间躺着一个盒子,盒子银光闪闪的,一看就是纯银打造。 她“啧”了一声,摇头感叹:“连包装都搞这么隆重,真是财大气粗。” 王进还是有些憋闷,隐隐还有这歉疚,没能替顾悠悠拦下这份“非奸即盗”的礼物,忍不住问道: “现在怎么办?收了柳城主的礼物。” 顾悠悠打开银盒子,里面是一块方形的青玉,内盒盖上标注这是从邻国进的暖玉,戴在身上既能保暖又能保障睡眠,是个上等物件。 顾悠悠将盖子合上,随手放了回去,闻言抬眼看向王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别担心,柳城主应该只是想单纯拜个年而已。” 翁明说贬就贬了,柳行即便这两个月来按捺着没在她面前露面,但他不会想不到翁明被贬的事和她,或者说是和她背后的高启有关,所以柳行这次送礼物来应该就是为了示个好而已。 王进:“……哦。” 下午李双和李楚又来了一趟,两人都各自送了顾悠悠新年礼物,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送礼物 李双送的是一只金灿灿的金猪子,巴掌大小,李楚则送了一支玉簪子,顶端雕刻着花,花蕊是一颗赤红的宝石。 顾悠悠一个不太喜欢首饰——到了古代对付自己这一头长发也经常只是简单挽起来,用发绳圈住而已,此刻都抵挡不住地被李楚送的这只簪子圈了粉。 李楚这姑娘眼光还挺好。顾悠悠接过簪子,对李楚道谢: “很好看,我很喜欢。” “顾姐姐喜欢就好。”李楚扫了眼坐在对面的李双,对顾悠悠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咳。”李双在一旁低咳了一声,眼睛盯着顾悠悠手里那装着李楚送的簪子的盒子看,见顾悠悠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将目光转回她脸上,不满道: “诶诶,就喜欢我……妹妹送的簪子,你对这个就没什么表示吗?” 他说着用扇柄杵了杵那被顾悠悠无情地“遗弃”在桌子上的金猪子圆滚滚的屁股,将它推到顾悠悠跟前。 顾悠悠看着面前那金灿灿得几乎要闪瞎她眼睛的金猪子,严重怀疑李双送这礼物是在暗喻着什么,更严重怀疑这只金猪子是实心的。 心底好奇的痒痒的,顾悠悠便借着要将金猪子推回去的动作,顺便感受了一下这只金猪子的重量—— 卧槽实心的!这特么得有两三斤重吧?! 顾悠悠掐指一算这金猪子得值多少钱,最终感叹,又是一个财大气粗随手送的礼物都赶得上别人十几年的积蓄的土豪。 顾悠悠忍着来自金猪子金灿灿的诱惑,将它推回去,道:“掌柜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事,你收。” “不行。” “你收就是了。” “不……” “好吧,那就不收。”李双干脆利落地将金猪子收回了袖中。 顾悠悠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口,没忍住露出了个瞠目结舌的表情。 这特么……谁说这货财大气粗出手阔绰的?!虽然她本来也就没想收,但看李双敷衍客套了两句就直接干脆地把礼物收回,这货绝逼是本来也就没想真的把金猪子送出手! 这货果然本质上还是只铁公鸡。 也许是那一瞬间顾悠悠震惊的神情太过明显,李双看她一眼:“怎么,小顾想通了肯接受了?” 他说着便作势要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金猪子来。 顾悠悠一手撑额头,另一手对李双做尔康手: “不,并不想。掌柜的你好好收着吧。” 别拿出来了,老子才不想配你继续演戏! 李双眼底溢满了笑意,挑眉“哦”了一声。 李楚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抱不平道:“哥,你要送的就不是这个吧?怎么能逗顾姐姐玩儿呢。” 顾悠悠闻言抬起头,便看到李双那仿若被拆穿了什么恶趣味之后微窘的神情。 李双低咳一声,嘟囔着瞥了李楚一眼:“就你会拆你哥台是吧。” 李楚闻言露出了个罕见的有些调皮的笑脸。 李双将目光转向顾悠悠,在顾悠悠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撇了撇嘴,垂头从另一边袖口里掏出一样物件,推到顾悠悠跟前。 是一把银白色短匕,短匕的把柄上端端正正地刻着潇字,十分方便随身携带。 顾悠悠眼睛微微一亮,抬头看一眼李双,而后伸出手去接过短匕。 “嚓”地一声,银刃被顾悠悠一把抽出,发出一声细响,冰冷光滑的匕身映出顾悠悠精致的眉眼,她兴致勃勃的随手把玩了两手,这是一把薄如蝉翼,锋利异常的匕首。 顾悠悠只看一眼,便知这是把能削铁如泥的,十分趁手的好玩意儿。 顾悠悠挺喜欢这个礼物,将匕身重新插回鞘中,抬眼对李双感谢道: “谢谢掌柜的,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李楚道:“顾姐姐喜欢就好。” 李双露出个有些得瑟的笑容,便听顾悠悠接着道: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等我一会儿。” 李双倒是没想到顾悠悠会想到给他们准备礼物,一时还有些意外,片刻后便不由地有些期待,不客气道: “好,你去吧。” 顾悠悠最后交代他们等她,才离开了雅间出去了。 事实证明李双一开始猜得不错,顾悠悠压根就没准备什么要送给他们的礼物。 她这人从来就没有跟朋友互送礼物的习惯,因此这次也完全没想过要送个什么拜年礼物送给李氏兄妹。 只是看他们今天送她的礼物都挺贵重,又有心意,顾悠悠不想这么毫无表示地接受他们送的礼物,因此打算亡羊补牢去镇上买两件礼物来送给他们。 鉴于李氏兄妹家中本身就很有钱,顾悠悠也就没必要特地去挑选什么不要最好只要最贵的氪金礼物。 她在镇上挑挑选选,由于李双他们还在古镜酒楼等着她回去,她也不能出来太久,最后终于挑选出了价格能拿的出手的,实用有好看的礼物带回了古镜酒楼,送给了李双他们。 李双将顾悠悠送的礼物放进胸口衣领里,眯了眯眼,看着顾悠悠,无情拆穿道: “小顾,你这是临时起意才出去买的吧?” 顾悠悠“啧”了一声,同他讲道理:“过程不重要,心意最重要。” 李楚在旁充当无情的顾悠悠捧场机器:“对,顾姐姐说的有道理,阿楚喜欢顾姐姐送的礼物。” 顾悠悠笑着递了块板栗糕给她。 李双送的匕首很衬手,适合插进腰带里,不过顾悠悠一般都在古镜待着不出门,而翁家被抄后顾悠悠也不用再紧张平时回家路上会不会又有什么人对她打什么主意…… 她将匕首妥善地放进楼中自己厢房里的伯格里,放进去前爱不释手地将匕首出鞘、归鞘在出鞘,又将刀柄夹在手指间熟练地打着转,最后才将它放了进去…… 不得不说,李双送的这个礼物真是太合她心意了,她向来对这种冷兵器情有独钟,在现代的时候就热衷于收集那些高质量纯手工的冷兵器,匕首、刺刀、长钉之类的便是她最爱…… 第一百八十六章 美酒佳肴 有段时间她深受某部特工电视剧影响,觉得里边儿那满身冷兵器的女主特别帅气,于是出任务的时候特地学那女主角穿了一身黑衣,脚上穿着黑色长靴,两条长靴里藏了八把匕首,裤腰上也藏了一圈冷兵器。 她换上这一身行头时,十分中二的感到了浑身升腾起了一股热血,然而刚迈出两步,她的热血便仿佛被兜头一桶冰水浇下。 身上藏了足有十八样冷兵器,真是太——重了! 不行,人电视剧里女主角都能搞得行头,她一专业保镖,怎么能被区区重量击垮呢? 于是不服输的她就这么用这身行头跟在自己的新任雇主身边。 “你是在玩角色扮演吗?” 新任雇主用一种“你好像不太靠谱并且脑子不太好”的目光打量她。 等下午下班回家,顾悠悠路过镇上,忽然想着要不要也送高启拜年礼物。 然而由于现在的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内心对高启的感情,所以总感觉自己送啥都像定情信物,她在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放弃了给人家送礼物的念头。 她脑中忽地闪过什么,猛地想起了她几个月前就酿好,现在就封存在自家仓库里的葡萄酒! 顾悠悠决定,今晚回去就把那坛子葡萄酒开封。 她之前不是没想起家中还有葡萄酒,她原先酿酒,就是想让自己酿的葡萄酒成为古镜酒楼的特色,后来却想到葡萄酒本身不能多喝,而自己酿的葡萄酒拿去古镜酒楼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难保客人们不会怪到酿酒他们从未听说过的葡萄酒的她身上。 更何况自酿葡萄酒,要等它合适开封的时期太长,而她合作的那家酒窖子卖的酒也合客人们口味,几番思量下来,顾悠悠觉得自酿葡萄酒费时费力又没什么好处,于是便干脆放弃了自酿葡萄酒去卖的这个打算。 好在古镜酒楼没有独特的酒作为招牌,却也照样能生意红火下去,顾悠悠便将酿葡萄酒的事儿都抛诸脑后了,到现在才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坛子酒没开封。 她回到家是高启正在炒菜,顾悠悠将食盒拎去柴房放着,便去了仓库。 密封了几个月的酒坛子里散发出一股清甜又醇厚的酒香,顾悠悠用抹布简单擦去瓶身上的灰尘,正要将它搬出去,高启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几步走过来,见顾悠悠弓着身正在将原本平方着的陶瓷坛子扶正,即便看得出顾悠悠扶得并不吃力,仍是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跟着她一块扶正那坛子。 高启自然也闻到了坛子里自然散发出的醇厚的味道,起初他放东西到仓库时就注意到仓库里多出来的瓷坛子,那会儿这坛子散发出的味道还没现在这样浓。 他没闻过这种味道,隐约像番邦进贡到皇宫里的酒,却也不尽然是那种味道。 他知道这东西是顾悠悠的,也不好随手乱碰,只等了顾悠悠回来才问了一句仓库里那坛子东西是什么。 那会儿顾悠悠同他说那是她自酿的葡萄酒。 ……葡萄还能酿酒? 若是换成别人跟他说酿葡萄酒,高启指不定得讥讽人家一句异想天开,可当跟他说出这些的人是顾悠悠,看着她明亮的双眸,高启又觉得葡萄能酿酒似乎也没啥可惊讶的。 他起初还等着一睹那葡萄酒的“真容”,却一直没见顾悠悠开封,顾悠悠同他说了还不到开封的时间,他便猜想,这葡萄酒估计也跟他平常喝的那些酒一样,封存越久越有韵味。 于是他便也没再多关注仓库里那渐渐变得香味浓郁的陶瓷坛子,今天却见顾悠悠动了那坛子。 高启有些意外,看着那坛子问道:“要打开它了么?” “对的。” 高启没再多问,静静地看顾悠悠拆瓶塞。 事实上自酿的葡萄酒并不能存放太久,顾悠悠这个时候开也算是刚刚好,正好能在过年这会儿喝上一口“来自现代”的葡萄酒。 前提条件下是她酿的葡萄酒是能喝的。她酿这坛子葡萄酒是并没具备现代那样的物质条件,连最基本的玻璃罐子都没有,她也不能保证这坛子酒开出来能喝。 不过之前这坛子酒在二次发酵时打开的时候,她能看出这坛子酒应该是按着她的预期值在酿造的。 她小心的拆起了牢牢堵住坛口的塞子,片刻后,一股浓郁到有些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顾悠悠却眼睛微亮,闻这味儿,这酒应该能成。 高启闻着那更为浓郁的香味,微微弯腰,探了探头,看向那漆黑的坛口,隐约能看见里边儿的紫红色。 顾悠悠去柴房拿了把勺子,擦干勺子上的水分,探进坛口处,动作轻柔地将表面那层酒液舀出倒掉,而后再舀了小半勺葡萄酒到碗里。, 这里依然没能买到高脚杯,也只能凑活凑活用碗,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碗,碗里的酒呈紫红色,散发出清甜又浓郁的果酒香,顾悠悠对着碗口浅尝了一口。 微涩、酸甜,酒液在舌尖打了个滚,让整个口腔都充斥着一股醇厚的果酒味,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鼻。 还算完美。顾悠悠抬起头,对高启道: “没问题,能喝。” 高启:“……”这句话听着怎么好像不太靠谱? 最后两人各盛了一碗葡萄酒去房中,吃饱饭后才品尝起葡萄酒。 高启浅酌了一口,抿了抿嘴,感受着舌尖上陌生的微涩的果香味,喉头微动,将嘴里那口酒咽下去。他微微一抬头,便对上顾悠悠亮晶晶的目光。 顾悠悠问:“怎么样,好喝吗?”骚年,身为也许大概率是这个国家除了我之外第一个喝到葡萄酒的人,你有何感想? 高启咂摸了一下口中残留的果香味,这酒并不烈,反而像皇城贵妇们饮的那种甜酒,他从前并不爱喝那个,此时却忍不住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葡萄酒。 要说好喝,这葡萄酒不如他爱喝的那种烈酒,但他喝了一口却又忍不住想再喝一口。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花样 高启诚实道:“尚可。”而后接着喝第三口酒。 这个回答在顾悠悠意料之中,看来高启还挺实诚,她做糕点高启夸好吃的时候,她有时还觉得高启是在说好听话,可这回她自酿的葡萄酒,对方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赞不绝口地夸好喝。 看来这葡萄酒应该不合这地方的口味。 顾悠悠看着他喝了一口又一口,怕他勉强,便劝道:“不好喝就别喝了。” 高启莫名地看她一眼,自己说的是尚可,意思便是中等,哪里说过不好喝了? “没有不好喝。”他喝下了最后一口,酒液入喉,唇齿留香。 顾悠悠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又觉估计人家是真觉得尚可不错。 她放下心来,也喝起了葡萄酒,一边随口问高启他以前有没有喝过类似的这种颜色的酒。 高启摇头道:“未曾。” 顾悠悠点点头,继续低头抿酒,又听高启接着问道:“我未曾听说过葡萄能酿酒,悠悠你是如何想到这么做的?” 顾悠悠闻言险些呛住,忙快速咽下口中的酒,眸光动了动,随口胡诌道:“从前喝过一婆子捣鼓的葡萄酒……味道比这个要好喝,但那婆子懒得酿葡萄酒来换钱,我觉着好喝,便讨着要了配方。” 高启闻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这酒并不烈,高启喝了一碗也丝毫没觉得有一丁点醉意,便要继续去打第二碗酒。 顾悠悠忙伸手拦住他,就着自己刚刚撒的那谎对高启道:“那婆子说了,这种自酿的葡萄酒不能多喝,多喝伤身的。” 高启顿住了脚,将信将疑:“是么?”他走了回来,问道:“那怎地还要酿酒?” 自酿的葡萄酒一般都存着一定性的危害,尤其在没法保障温度的条件下,自酿的葡萄酒会滋生细菌,或是产生霉变,从而具备了毒性,顾悠悠起初也不过是试一试自己在这酿酒能不能成,后来决定放弃自己酿酒之后,却是想过要不要将酿葡萄酒的方法告诉李双的。 李双有财力有人力,若要自酿葡萄酒不是难事。 只是这个念头只在顾悠悠心头盘桓一阵,便被她否定了。 不是她不舍得将这“秘方”送给李双,而是李双本身就没接触过葡萄酒,倘若她将秘方给了李双,李双按着上面的方法酿酒,却也很可能会因为哪个过程除了差错而导致整坛酒作废,从而产生了毒性。 若是这样,那给了李双秘方的她可就是好心办坏事,难辞其咎啊。 于是为了避免意外,避免她从前从新闻里看到的喝自酿葡萄酒中毒的那类事件发生,她决定将酿葡萄酒这一方法藏回肚子里,而自己以后也不打算再酿了。 她酿的这坛子酒没有毒性,却终归是在条件并不充足的情况下酿的,顾悠悠不敢保证喝多了没事儿,因此保险起见,她还是拦住了打算喝第二碗葡萄酒的高启。 她寻思着两人各自喝了一碗葡萄酒也够了,尝尝鲜就行了,她待会儿就去把剩下的那坛子酒倒掉。 “嘴馋了,试试味儿。”顾悠悠说道。 “……哦,”高启若有所思:“我以为你想酿葡萄酒在古镜酒楼用。” 顾悠悠眉尾微微一跳,矢口否认:“并没有。” 最后顾悠悠仍是在高启不解的目光中倒掉了那坛子葡萄酒。 看着空荡荡的,只残存着酒液的紫红色的坛子内壁,顾悠悠幽幽叹了口气。 这算是她在这尝试的“新花样”中的第一个失败品。 之前无论是做糕点、甜菜还是凉拌,都成功了,也获得了客人们的喜爱,只是她爱酿的酒却失败了。 不过——道阻且长,在往后尝试“新花样”的过程中,她还会再收获失败,她会气馁,却不会放弃。 对于“新花样”,她仍会不断去尝试。 城中,芳化斋。 “客官,你订的桂花酥。”伙计亲自将糕点送到客人手里,点头哈腰地将客人送到门口。 这种情况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 芳化斋店内所卖糕点一向是客人们先到先得,当日的那批甜点卖完了,芳化斋不会再补,而是直接关店,还想再买的就得等明日再来。 有接连抢不到糕点的客人们也会提出预订,然而芳化斋预订糕点的价格比正常购买糕点的价格要贵上一半,芳化斋的糕点本身价格就不便宜,再贵上一半的价格,那可真是寻常人都无法轻易吃到。 因而能吃得起芳化斋的糕点的一般都是些家里有钱的,要么就是赶在芳化斋还没开门前就在门口排队等着买糕点的客人,再不然,就是些过年过节才舍得花钱订糕点的人。 芳化斋这般几乎称得上任性的经营,却因为“物以稀为贵”和其“千金难求”的美味而一直成为绥阳城中人公认的第一甜点阁。 要说芳化斋的甜点受欢迎到什么程度?那便是芳化斋里下到伙计上到掌柜的,都跟着芳化斋沾了光。 每个来芳化斋买糕点的人都会给芳化斋里当值的伙计们一个笑脸,以求下回他们来时能得到一个优待,即便是再有钱的大爷们也不例外。 芳化斋的糕点一度成为有钱人家身份的象征。 然而自从月牙楼的糕点越发受欢迎之后,一大早就到芳化斋排队买糕点的客人便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 最开始芳化斋的人并不把月牙楼新出品的糕点放在眼里,因为人家月牙楼每日所卖的糕点的份量比他们芳化斋的还少,排队都买不到,他们哪里需要去操心月牙楼每日所卖的那点都不够塞牙缝的糕点会不会抢得了芳化斋的生意…… 即便后来城中人开始拿月牙楼的糕点和芳化斋的做比较,甚至大多数吃过月牙楼的糕点的人都说月牙楼的更好吃,芳化斋的人们虽然心底不乐意,却也仍是不怎么放在眼里…… 毕竟一两个月过去了,月牙楼仍然只能每日卖出一百多块糕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挖墙脚 那些被月牙楼糕点的美名吸引过去的客人们买不到糕点,自然会回过头来买他们芳化斋的糕点。 但时间一长,芳化斋的掌柜的也越来越不乐意听到城里的人们明里暗里地说他们芳化斋的糕点没月牙楼的好吃,芳化斋的掌柜做了一个决定—— 把月牙楼的糕点师“挖”过来,只要月牙楼那个横空出世的糕点师来到芳化斋,他们哪里需要再去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月牙楼的糕点的存在会对芳化斋造成损失?甚至,月牙楼的糕点师到芳化斋,芳化斋还能如虎添翼。 芳化斋的掌柜的思来想去,怎么看都觉得此举真是一举多得,因此也只能冒着得罪月牙楼掌柜的李双的风险,开始着手打算把月牙楼的糕点师挖过来。 芳化斋在绥阳城扎根这么多年,在绥阳城里的人脉也是一顶一的,芳化斋掌柜的只需稍微向旁人一打听,便知道了那位神秘的月牙楼糕点师原来就是楼里那唯一的女安保! 掌柜的一打听出来,便也不打算再拖下去,赶忙让人去跟这月牙楼的女安保联系。 他吩咐去的人一定要态度诚恳,要开门见山地告诉对方他们给出的酬劳。 据掌柜的探听到的消息,那糕点师之所以每天只做出那么点糕点,是因为不想在月牙楼里做的时候被旁人“偷师”。 顾虑到这点,掌柜的还特地让去的人跟人家糕点师说,若是她要回家做糕点再带去他们芳化斋卖,那他每天都遣伙计去她家跑腿,帮人家把她做好的糕点带到芳化斋来,她便无需再特地来回跑一趟; 若是人家决定在芳化斋店里做糕点,那他可以着人另辟一间房出来,给人家单独使用,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在她做糕点的时候去偷师。 当然,掌柜的自然希望那女安保会选择第二种方案—— 毕竟他们有的是办法在她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扒出她的糕点秘方。 掌柜的认为正常人都不可能会拒绝她给出的这些优越的条件,此行已是胜券在握,却没料到派去的人一脸忿忿地回来,告诉他人家糕点师竟然一口拒绝了他们! 掌柜的一听既是震惊又是不悦,他们给出了这样的条件,这人居然还拒绝他! 纵然心中再多不满,开弓没有回头箭,掌柜的一咬牙,让人再去一次,这回告诉人糕点师,她想提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能来他们芳化斋,条件是芳化斋承受范围内的,就一率应承人家,甭管人家是不是狮子大开口。 然而人糕点师仍是拒绝了他芳化斋。 芳化斋这些年来何曾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掌柜的气极,彻底打消了要把月牙楼糕点师招过来的念头。那样不识好歹的人,就算真的到了他们芳化斋,想必也是及其不服管教的。 既然招人行不通,掌柜的便只能从自家的经营方式下手。 从前在芳化斋订甜点需要付出比原本价格还要多一半的钱,掌柜的便把这一项条例抹去,从此无论是当日买甜点,还是提前预订,价格都是一样的。 他就不信,他们芳化斋这么些年的名头,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这一条例甫一更改,来到芳化斋的客人果然又跟往常一样多了,甚至还要比从前更多。 掌柜的清楚,新来的客人们有的是从以前就买不到他们芳化斋糕点的,有的则是买不到月牙楼的糕点,退而求其次来到芳化斋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客人们能回来,无论什么原因都无所谓。 掌柜的因为这次及时补救过了一段时间的清心日子,他也不再去管旁人是不是仍在说芳化斋的糕点比不上月牙楼的,更不管月牙楼的糕点的价格已经几乎逼近他们芳化斋糕点的价格。 芳化斋依然是从前那个名声响亮的芳化斋。 然而,这样的清心日子,在月牙楼的糕点师开的酒楼,古镜酒楼开业那一天,全然打破了。 怪不得,怪不得人家无论他们芳化斋开出怎样优越的条件都一口拒绝,原来人家有更大的野心! 那糕点师成了古镜酒楼的掌柜的,估计就再也不担心会不会在自家酒楼里被别人偷了师,直接便在楼里的小厨房里做糕点。 古镜酒楼的糕点满足了客人们的需求,掌柜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店里的客人们一转头,去了古镜酒楼。 这回掌柜的不得不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那段时间,他看着店里越来越少的客人,而来店里的那些客人还大部分只买古镜酒楼里没有而他们芳化斋有的甜点,他感觉自己头发都愁掉了一大把。 不得已,掌柜的只能增加古镜酒楼没有的甜点,减少店里诸如绿豆糕桂花糕之类的古镜酒楼里有卖的。 而这些糕点的价格也随之调低,但掌柜的心中始终憋了一股火,怎么也不愿把价格调得比人家古镜酒楼的低。 从前只有客人们对着芳化斋的人笑的份,从来没有他们芳化斋需要卖笑讨好客人的时候。 然而迫于古镜酒楼的压力,伙计们开始将客人们送到门口,腰弯得越来越低,就连掌柜的,也得在算账的空隙里,抬头对要走的客人们笑着说一句客人慢走。 掌柜的心中不可谓不憋屈。 他坐在柜台上,看着店内架子上摆着的满满当当的外观精致的甜点,幽幽叹了口气。 要换成半年前,这些东西早被一扫而空了。 掌柜的叹息着低头,手指拨弄着算盘,算着那越来越少的进账,便听得伙计殷勤的响亮的招呼客人的声音响起: “这位爷,想要买些什么?” 芳化斋的伙计们旁的不说,看人的眼光可是顶尖的。 若是衣着普通,又没什么气质的,芳化斋的伙计们便普遍喊对方“这位客官”。 而若是衣着瞧着就非寻常人家穿的起的,看上去是个有钱或是有权的,他们便统一喊“这位爷”。 掌柜的并不反对伙计们这“见人下菜碟”的行为。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人物 相反,掌柜的觉得此举十分可行。这既能让他们分辨出哪些客人是“好宰”的,也能一定程度地讨贵客们的欢心 而现下,伙计喊的是“这位爷”。 依伙计这殷勤十足的语气,看起来还是位挺大的爷。 掌柜的心头一动,一边猜想这这位爷是城中那位有钱人,一边从账本中抬起头来。 入目是一双两侧绣着银纹的短靴,正踏进门开,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玄色衣摆随着来人走动而不断掀起一小截,露出内里包裹着一双精壮有力的长腿。 视线缓慢上移,是一大片布有暗纹的玄色衣摆,布料光滑柔软,腰间是一块白色的暖玉,青色的流苏顺着玉佩倾泻而下。 再往上,是银色的腰封,精瘦的腰身,宽阔的肩,一张俊美至极的脸。 这人长着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带着笑看人的时候,令人乍一眼看上去会误以为他的桃花眼脉脉含情,再仔细看,却会发现他眼中的笑意没有半点温度,让人无法轻易看出他的喜怒,也不敢招惹这样不简单的人物。 掌柜的一双细小的眼睛瞪得溜圆,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来人三步开外,一弯身对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最初不姓慕容。 慕容公子生于瑶国连家,祖上世代为商,按理说应该生来就拥有优越的、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条件。 然而连家家主家财万贯,身边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慕容公子的生母也不过是连家一届卑微的妾室,慕容公子自然也就成了连家家主众多子女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在主母或别的受宠的妾室所生的儿子已经开始接触连家庞大的家业之时,幼年的慕容公子却只能咬牙一步步学着怎么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母亲,还不能被自己的哥哥们发现。 若是他的哥哥们发现慕容公子有经商的能力,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连家,慕容公子和他母亲恐怕连命都不能剩下。 待到慕容公子十二岁时,他的生母病逝了。 在人丁兴旺,家主妻妾成群的连家,慕容公子生母的病逝不过是件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儿,甚至连她的葬礼,连家家主也没有露过面。 也因此,当慕容公子包裹里放着两套一物,一些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和母亲的骨灰罐子离开时,连家还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家已经少了一个小少爷。 当两天后慕容公子带着母亲骨灰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到连家家主耳中时,连家家主甚至还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摆摆手,不屑又轻蔑地对下人说不用去找,走就走,连家不缺这么一口人。 但到底慕容公子离家出走一事还是让连家家主对这个儿子有了印象,他想,一个十二岁的小子,生母娘家没人能帮的了他,一个个都是只知道在他生母生前吸血要钱的讨债鬼,所以,一无所有的他,能去哪? 到了最后,还不是得灰溜溜地回连家来? 然而,当连家家主三年后再偶然听到自家儿子消息时,连小少爷已经变成了慕容公子,而慕容公子,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的楼主,这位楼主俨然已经成了皇城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连家家主听到消息时,不可思议地想,他真的有这么个儿子吗? 他的儿子,成了几乎掌管着皇城经济命脉的人物? 就他?那么个妾室所生的、才年满十五岁的小子? 而至此,不少人也知晓了原来皇城中颇有名望的慕容公子竟然就是连家家主的儿子,而人家三年前还离家出走了。 有心中一直嫉恨着连家的人便趁此到了连家家主面前阴阳怪气地讽刺一番,话里话外都在讽刺连家家主,生了个儿子不跟老子姓,却随了他的妾室姓。 有的甚至还恭喜连家家主,声称慕容公子将来必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家业更剩连家。 这一声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讽刺可谓是刀刀扎进了连家家主的心里,他如何都不肯承认,当初他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的儿子,如今真有可能成为能撼动他地位的人。 然而这些憋屈郁闷在慕容公子三年来闯荡下来的那些累累硕果下,简直是不值一提。 连家家主亲自前往皇城,到了那京城最大的酒楼,要见他的儿子,旁人口中惊才绝艳的慕容公子。 始终端着一股傲气的连家家主,等了一整个上午,才等来了慕容公子。 再见了面的那一瞬间,连家家主愣住了。眼前的少年眉眼与他相似,更多的却是遗传自他母亲的容貌,年纪尚轻,却已是俊美非凡。 然而让连家家主愣住的,不是少年精致的面容,而是他那双似笑非笑,却让人望之遍体生寒的眼睛。 连家家主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子已非池中之物。 连家家大业大,在瑶国商人之中颇有地位,而慕容公子又是皇城中的新起之秀,这两人的对峙,自然引起了好一阵风波。 那段时间,瑶国大部分人最津津乐道的,表示连家和慕容公子的那点事儿。 连家家主亲自去接慕容公子,岂料人慕容公子半点也不把家业庞大的连家放眼里,开口便提出了两个条件。 一是让他生母的牌位入宗祠。 嘿,这可把看热闹的人惊了好大一跳。 要知道妾室向来无法入宗祠,慕容公子对他爹提出这个条件,不是摆明了刁难人么? 有的人说,这也简单,让人连家家主回去后将慕容公子那生母抬为平妻,以平妻的身份入宗祠,不就成了? 一个平妻之位,跟慕容公子那越发富有的财力相比,孰重孰轻,正常人都能分辨出来。 然而,所说第一个条件连家家主还能勉强同意,第二个条件便是实打实地为难人了。 慕容公子说他回了连家也只姓慕容,不姓连。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们不由都对慕容公子竖了一个大拇指。 第一百九十章 心里没底 偏偏人家,不愧是能令皇城里的那些贵人们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人慕容公子只提两个条件,却一件比一件难,一件比一件刁难人。 可想而知,正面听到这两个有如狮子大开口的条件的连家家主,脸色有多难看。 抬妾室入宗祠本就已经十分不规矩,他若要答应,回去之后还得跟族中长辈们好一阵周旋,哪知人家下一句便说从此只姓慕容。 那他还要人会连家做什么?!他会连家却姓慕容,不摆明了膈应人么?届时旁人会怎样取笑他? 连家家主当即气的拂袖离去,冷着脸丢下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连家家主回去后便放话,此后谁跟那姓慕容的有生意往来,便是跟连家过不去! 连家在瑶国各地都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一部分人一听,自然选择站在连家这边,一部分则隔岸观火,静观其变,谁也不偏帮,剩下的,则是看中了慕容公子的潜力,对其倒戈相向的。 连家家主见状气得摔了家中好几件藏品,一想到姓慕容的此刻指不定在如何嘲笑他老子,连家家主便心胸郁闷,最后直接便让手下人去给慕容公子使绊子。 慕容公子开酒楼,他便让人去砸,他要进一批货物,连家家主便让人去联络上家,必定将货物高价卖给慕容公子。 连家的子弟们见自家父亲在慕容公子那受了气,自然也想着要帮衬一把,更多的也为了在父亲那刷刷存在感,因此便也个个都卯足了劲给慕容公子下绊子。 瑶国的人们唏嘘不已,只道在这样的几重夹攻之下,慕容公子这一新起之秀便要就此陨落,自此被连家折断羽翼,乖乖回到连家,做连家的小少爷,为连家效力。 然而人们怎么也想不到,连家和慕容公子的这场硝烟战火,愣是持续了四年,更令人们意想不到的,是慕容公子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不仅没被击垮,生意还越做越大,大有超越连家的趋势! 反观人家连家,据知情人透露,连家在跟慕容公子较劲的这几年,亏损了不是一丁半点。 最后,连家家主终于让人停了手,信了邪,再不针对慕容公子,却总会也憋着股气在,再怎么遭人嘲笑讽刺,也不肯低头去求着慕容公子回连家,憋屈地承认人家慕容的姓。 而那些最开始便在连家和慕容公子之间选择了后者的商人们,到了后来也不得不折服于慕容公子的能力手腕之下,庆幸于当初的选择。 他们中有人感叹,慕容公子是一个天生的,完美的商人。 在慕容公子和连家对峙的那几年间,人家不仅面对连家的全力夹击游刃有余,甚至还将手伸到了同瑶国相邻的国家,做起了别的国家的生意。 慕容公子的名号,在瑶国的影响,早已不知不觉间远超于当年如日中天的慕容家,在瑶国业已地位极高。 而慕容公子生母的牌位,也终于入了连家宗祠。 当初慕容公子同连家家主提出的两个条件,已经完成了一件。 另一件,在经此一遭之后,已经无需连家家主认可同意了。 旁人见了慕容公子,已然都恭恭敬敬地唤人家一句慕容公子,而非连公子。 有同慕容公子说的上话的人,有一回终于忍不住替人们问出了他们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既然慕容公子有这般能力,为何最初还甘愿在连家做个无足轻重的、有时甚至连仆人都不如的连家少爷? 彼时慕容公子正谈完一笔大生意,心情不错,便破天荒地给人家解了疑惑,说起他向来不爱在人前提起的生母。 他说他生母生前便不肯离开连家,他便留在连家陪着他母亲,同他母亲一块过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日子。 只是后来他母亲走了,他便也没有再待在连家的必要。 那人脑子也不笨,一听,便明白了为什么慕容公子会在羽翼未丰之时便向连家家主提出要将生母的牌位迁入连家宗祠了。 他心中虽然了然,却还是不由地多问了他一句: “所以,你想让令堂牌位入宗祠,可是为了圆令堂的念想?” 慕容公子默然不答,答案却已在无言之中明了了。 伙计是前两年来芳化斋做工的,并不认识这位客人,却不是没听说过慕容公子的名号。 他在听到掌柜的喊出慕容公子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客人会让掌柜的特地起身相迎,态度还这般殷勤恭敬。 因为眼前这位俊美的贵公子,才是芳化斋真正的东家。 慕容执负手而立,视线在店内环顾一圈,而后重新落回掌柜的身上。 他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老李,我记得芳化斋从前可不是现在这副光景。” 李掌柜闻言本就有些弯着的背更往下折了一些,一眼也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慕容执名下产业众多,往常他总会抽些时间,半是游玩半是视察地到邻国的城镇中逛一边他手下的店铺。 绥阳城中就李掌柜的所知,除了芳化斋是慕容公子手下的铺子,镇上的逍遥酒馆也是慕容公子的。 而据上回慕容公子来绥阳城,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的芳化斋断然不是如今这副门可罗雀的光景,偏生这回慕容公子记性极佳,即便手下的铺子多如牛毛,却仍是能毫不费力地记住这些店铺的信息。 例如四年未见,慕容公子却仍能记得喊他老李。 李掌柜诚惶诚恐道:“慕容公子……没有记错,这,芳化斋近来是有些困难。” 慕容执道: “哦?说来听听,是什么情况能让从前只要一开门店内就被客人们挤得没处站的第一点心斋变成这副模样?” 李掌柜额间沁出些冷汗。 慕容公子的语气越平淡,他心中就越没底。 他紧张的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站在面前的男人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迫: “慕容公子,先坐,属下跟公子一一说来。” 李掌柜说着便要使唤身旁的伙计去给慕容公子张罗间雅间或是找个好位置坐坐,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如从前 话还没出口,便听慕容公子哦了一声,直接迈步走向柜台那,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账本看了起来。 李掌柜的刚抬起来要指着伙计去做事的手瞬间颤抖了起来。 该死!目前这生意本就不好,再让那账本被慕容公子看了,那还得了?! 李掌柜忙几步走过去,张口辩解道: “公子,这,最近不景气,年关刚过,客人们家中都囤了不少甜食,所以近来人才会少了些……” 慕容执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的翻了两页账本,闻言撩起眼帘,静静看着李掌柜,直看得李掌柜心跳如雷,才淡淡开口: “老李,我可不太喜欢撒谎的人。” 李掌柜呼吸一窒,片刻后终于在慕容执如有实质的压迫下丢盔弃甲了。 他闭了闭眼,硬着头皮道:“是……公子,那属下便说实话了吧,其实,是因为古镜酒楼的出现,客人们都跑那去了。” 李掌柜的说着说着忽地有了底气。 是了,他怕什么? 芳化斋向来按着慕容公子所说去经营,生意本应永远居高不下,若不是古镜酒楼,若不是那个姓顾的女子,芳化斋何至于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慕容执眯了眯眼,语气不辨喜怒:“古镜酒楼,同芳化斋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了! 李掌柜的此时心中充斥着对古镜酒楼的埋怨,一时也顾不上心中对慕容公子的敬畏和忌惮,愤愤不平地回道:“古镜酒楼的掌柜的原本是月牙酒楼的女安保,不知怎么地忽然就做出了糕点在月牙楼卖……” “旁人都说她的糕点比咱芳化斋的好吃,客人便都跑到那去了,属下见那女子的确有几分能力,便想着将她招来芳化斋,哪知无论属下给出多么好的条件——” 李掌柜添油加醋道:“人家就是瞧不上咱芳化斋,怎么都不肯来,后来那女子便自己开了酒楼,芳化斋的生意便越发难做了。” 慕容执手肘抵着柜台,曲起食指在在桌面上敲了敲,片刻后才道: “果真?那女子是瞧不上芳化斋?” 李掌柜对上慕容执仿若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本要信誓旦旦说出的话在喉咙口转了几圈,终究是没敢说出口,再开口时,语气便有些弱了下来: “若不然,为何那女子怎么都不肯来芳化斋?那时属下可是告诉她,无论她要什么,只要芳化斋给的起的都会给她,月钱也必然比人家月牙酒楼要高,可那女子每回都拒绝了。她……” 慕容执抬了抬手,止住了李掌柜接下来的话。 他撑着柜台站起身来,迈步向门口走去,只丢下一句晚些再来,便出了门去。 李掌柜看着慕容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身子陡然一松,一屁股坐在慕容执刚刚坐的位置上。 伙计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心有余悸的掌柜,走过去小声道: “掌柜的,慕容公子会怎么做?” 伙计前两年来的芳化斋,从前也只是从掌柜的口中和旁人描述听过关于慕容公子的事,并没有真正见过他,所以此时只觉传闻中有些铁血手腕,向来以利益为上的慕容公子同刚刚那位面容俊美的男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掌柜的会对那慕容公子这般敬畏甚至畏惧。 李掌柜刚平复下剧烈的心跳,闻言猛地抬起眼来,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伙计的脑瓜子,斥道:“你一个小小伙计,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伙计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并不怕李掌柜这没什么怒气的训斥: “这不是好奇嘛……” 李掌柜没好气地瞪了伙计一眼,心中却逐渐有些快意。 他抬眼望向门口,道:“公子向来不乐意看到手里的生意被别人抢去,此番……那古镜酒楼应当得吃吃苦头了。” 伙计挠了挠头,也跟着李掌柜一块笑了起来。 慕容执出了芳化斋,候在门口的两名男子便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同他一块坐上马车。 马车直奔镇上的逍遥酒楼而去,马车内两名男子先下了马车,一转头看见同刚刚的芳化斋一样生意萧条的逍遥酒馆,眼皮便不由地一跳。 慕容笙下了马车,抬眼看了面前逍遥酒馆的牌匾,眯了眯眼,迈步走了进去。 镇上这回人挺多,看见一面容俊美,气质上家的贵公子进了逍遥酒馆,都不由的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有怀春的少女见了,默默地改了原本要去别家酒楼用饭的决定,跟着那贵公子进了逍遥酒馆。 逍遥酒馆一楼宽阔的大厅内寥寥坐着几桌客人,从前馆内当门面的伙计就有六个,到了这会儿也被裁减到了三个。 这回正动作缓慢地收着残桌,如今客人越来越少,他们动作再慢,馆内的空桌子也足够进来的客人坐。 掌柜的坐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随手拨弄着算盘,忽地从门外小跑进来一个人,馆内伙计都认识他,这是平时总负责给酒馆跑腿的小厮。 伙计们继续低了头慢吞吞地收拾桌子,小厮一路小跑去柜台那边,一迭声叫道:“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 周掌柜本就心情不佳,被这催命似的嗓子嚷得心头火起,抬起头来骂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叫魂呢你!” 小厮一路奔来累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只觉嗓子都要冒烟了,却顾不得其他,忙飞速说道: “掌柜的,慕容公子要来了!” 周掌柜不耐烦道:“天王老子来了都……” 他眼珠子一瞪,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见鬼似的:“慕容公子?!” 有离得最近的客人被周掌柜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频频回头看来。 小厮见周掌柜终于上心了,好歹松了口气,飞快地跟他说明情况: “方才慕容公子刚去了芳化斋,李掌柜便让我赶紧回来通知掌柜的一声,慕容公子估计很快便会过来,掌柜的要做好准备。” 周掌柜焦躁地抓了把头发,看着眼下馆内少的可怜的客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秘密任务 小厮忽地倾身过去,附在周掌柜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周掌柜眼底精光一闪,方才焦躁不安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他道:“回去让李掌柜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厮点点头,从后门离开了。 周掌柜捏了捏手,飘忽的视线落在动作慢吞吞的伙计身上,大跨步走去,抬手一人赏了一个脑袋瓜子: “蜗牛都没你们慢!动作利索点,慕容公子要来了,谁敢给老子在公子面前丢面,谁就给我卷铺盖回家去!” 三名伙计闻言齐齐一惊,其中一名伙计最甚。 他五年前就待在逍遥酒馆了,自然见过来绥阳城视察商铺的慕容公子,可那会儿逍遥酒馆生意可好了,虽比不上人城里的月牙酒楼,却也是这方圆百里人们都爱上的馆子。 哪像如今…… 周掌柜话里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伙计们一扫刚才蜗牛般的速度。三两下收完了桌子,齐齐就位,以最好的姿态迎接逍遥酒馆真正的东家。 不一会儿,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闲庭信步,姿态优雅,桃花眼中却冰凉凉一片,毫无笑意。 一早就侯着的周掌柜一见来人便亲自迎上去,到了人家身前,点头哈腰道: “慕容公子。” 慕容执嗯了一声,将馆内萧条的景象尽数收入眼底,径直向前,拐进柜台那,一掀衣摆坐下去,却并没有跟刚刚在芳化斋一样看一眼账本的打算。 周掌柜虽然刚刚就知道慕容执会过来,此时见着他坐在柜台里,身前就放着那记着一点可怜数目的账本,仍是有些心惊肉跳。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公子有一丁点想算算账本的打算,也没有开口问点什么的意思。 周掌柜满腹打好的草稿在这片诡异的沉寂中越发没了谱,他硬着头皮再等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 “慕容公子,你……没什么想问属下的么?” 慕容执闻言抬起眼,百无聊赖地扫了厅中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回周掌柜身上。 “嗯……那便同我说说逍遥酒馆的近况?” 周掌柜就等着慕容执问这句话,张口就要回,却又被慕容执堵住了话音。 慕容执抬起手,修长的食指轻轻抵住薄唇看着周掌柜不明所以地静默下来,才道: “让我猜猜,掌柜的是想同我说,逍遥酒馆生意会萧条成这样,全是因为古镜酒楼的出现——是么。” 若不是此时慕容执的眼神太冷,仿若能剥开他这副躯壳,直直看进他心里去,周掌柜险些就要矢口否认了。 周掌柜嗫嚅半晌,斟酌着说辞道: “公子……逍遥酒馆可能是有不合客人口味的原因,可的确是因为古镜酒楼的出现,逍遥酒馆才会日渐萧条……” 慕容执在周掌柜说话间便垂了眸,自顾自的把玩着手指,好似在听,又好似半点也没把周掌柜的话听进去。 周掌柜说完便乖乖闭了嘴,等着这位开口。 慕容执玩手指玩了一会儿便腻了,支起手肘,手背撑着下巴,偏头看着周掌柜。 “招牌、桌椅、墙壁陈旧,近两年更未曾出过新菜品,价格亦越来越高,老周,你同我说逍遥酒馆会落败全是因为古镜酒楼?” 慕容执每说一句,周掌柜面上便白一分,到最后更是嘴唇微微颤抖了起来,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慕容执收回目光,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在路过周掌柜时,微微倾身,抬起一手落在他肩上,轻声道: “老周啊,你这事,可办得不太漂亮。” 周掌柜身子一抖,无端觉得慕容执放在他肩上的手有如千斤重,竟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 多年未见,他竟是忽略了,这位是多么精明,又是多么讨厌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的人。 慕容执出了逍遥酒馆,那两名长相普通的男子便重新跟了上来。 这两名男子面相虽普通,身材却跟很是健壮,仔细看更能发现其行走间下盘极稳,未发出半点脚步声,似是习武多年之辈,绷着身子随时准备来一场打斗。 其中一名男子小心觑了眼慕容公子的脸色,却仍是分辨不出对方心中的喜怒,便小心翼翼问道: “公子,接下来,要去哪?” 慕容执走向马车的脚步不停,闻言只随意道: “唔,同往常一样,包间客栈休息休息。” 男子垂头应是。 慕容执走到马车前,步子忽地一顿,回眸看了眼不远处逍遥酒馆的牌匾,若有所思片刻,在身旁男子询问时,才回头随口道: “古镜酒楼的……女掌柜,去查查什么来历。” 男子顿了一下,而后司空见惯般应了下来,同另一名男子点了点头,便调转方向,去办慕容执交代他做的事去了。 古镜酒楼内。 糕点很快又会被客人们一扫而空,顾悠悠进了小厨房,着手做着糕点,心神却有些恍惚。 古镜酒楼开业已经两三个月了,这段时间,她也深刻体会到了一点李双开酒楼时收钱收到手软的感觉,如今也算是个小小的富婆了。 最初来到这里的头号目标——在这古代好好生存下去,应该已经算是达成了。 但她却又觉得好像并不算达成。 原因……她心中清楚,无非是因为家里的那个人。 她最近刚刚探听到,传闻皇城中的皇帝也在寻找高启的下落,皇帝的寻找,同之前那些跟踪高启的人的目的应当是不同的,那些人是想刺杀高启,而皇帝,按理应该是找他回去当将军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高启还不回去呢? 难道是皇帝找高启,就同电视剧上演的一样,觉得将军功高震主了,便想要卸磨杀驴,所以高启才继续留在叫花村不露面? 顾悠悠将绿豆仁儿放进蒸炉中,弯腰往炉灶的洞口里添了把柴。 无论是什么原因,以现在的她来说,都无法帮上高启一丁半点,她愁也是白愁。 甚至,她不仅不能帮到他,若是往后高启真的要离开,她兴许也是无法跟着一块儿离开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找麻烦 毕竟还有古镜酒楼在这呢,她算是已经在绥阳城扎了根了。 顾悠悠想到这,幽幽叹了口气,下一秒又神经质地甩了甩头,好似要把脑中纷杂的思绪都一口气甩出脑海里。 人家高启到时要离开都不一定打算带上自己,她现在在这巴巴地愁什么? 她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嘛? ——她可能也未必有那么喜欢啊。 顾悠悠眸光动了动,又叹了口气。 兀自发呆间,蒸炉里的绿豆仁儿已经蒸得差不多了,顾悠悠回过神来,也没再分神去想些有的没的,将蒸炉里的绿豆仁儿取了出来。 此时的绿豆仁儿已经蒸得又软又黏,飘起的热气中夹杂着股清甜的绿豆香,她正要开始下一步操作,便听见小厨房的门被叩响了。 顾悠悠擦了擦手,走过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王进。 王进知道她做完糕点就会出来,因此很少会在她做糕点或是做凉拌的时候过来找她。 她下意识探头扫了要大厅,人声嘈杂,座无虚席,没有闹事的。 “怎么了?少什么东西了么?”顾悠悠问。 王进摇头:“有人找掌柜的。” 顾悠悠第一反应以为是李双或是李楚,但一想王进的话,便知不是她们,也不是任何她和王进共同认识的人,不然王进就会直接说是谁来找她而不是说有人找了。 王进神色有些怪,眼神看上去隐隐有些警惕:“是……慕容。” 刚刚他正在柜台上算着账本,便觉有人走进,原还以为是来付账的,他抬了头,习惯性便要问来人是坐哪一桌的,却看见面前的人长相普通,然习武之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人身手很是不错,定然在他之上。 他心中升起一股警惕和戒备,在看到来人身后走出来的人时,心中的戒备便瞬间攀到了高峰。 竟然是慕容执! 慕容执歪了歪头,看了王进一眼,挑眉笑道:“看来小兄弟是见过我。” 王进岂止是见过?这人的名字他可从没忘过! 在王进入镖局将近十年的生涯中,慕容执是他尝过最大的失败。 他向来自诩功夫不错,最初不止做护送货物这一差事,偶尔还会私下里接些劫镖的活。 劫镖这一活儿酬劳向来比护送货物的要高,而那一回,他接到的一单劫镖的生意,事成之后的酬劳极其丰富,道上大多数干劫镖的都心动了,他也不例外。 但他虽年少轻狂,却也知这样丰盛的酬劳背后必然有着比以往更危险的情形,所以他那回还特地同上家说了,要同旁人合作接那张单子。 上家听了竟很快便应承下来,只是说这样一来事成之后他所得到的酬劳便会减少一些。 王进倒不是极在意被分到同他合作的人身上的那些酬劳,那会儿,他心中还隐隐有些好胜感,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见识,能让上家给出这样高到超乎想象的酬劳的单子会有多难接。 这一单子要他们去劫的,便是远在瑶国的慕容执手下的货物。 彼时慕容执名号还未像如今这般响亮,王进同那些将会同他一块去的几人记下了路线,原本警惕到有些亢奋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这笔钱真是容易赚。 然而等真正到了瑶国,劫了慕容执的那批货物时,他才知道他原先的放松和轻视有多么可笑。 他那回惯常雇了些普通打手去拦下慕容的车队,打算同身旁的人趁乱劫了货物,运气好的话还能拿那慕容公子当人质。 然而那坐在马车里的慕容执竟是在这般混乱的情形下也未露面,反而是那些原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夫和仆从们,忽然就从腰间拔出来利器,对上了他们这些偷袭的人。 不过一瞬间,战局扭转,王进顽强抵抗,却仍是被一功夫比他高上许多的人押住,粗暴地按在地上,半张脸压着地上的泥沙,硌得脸生疼,正面对着那被人簇拥在中间的马车。 王进听见押着自己的人恭恭敬敬地询问马车里的人:“公子,可是要照常处置了这些人?” 王进心中一凉,不甘、懊悔、绝望、愤恨……这些情绪弥漫上心头,他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他挣扎着抬头,想要最后看一眼这让自己栽了一个大跟头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便见始终垂落的车帘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起了一角车帘,露出一张俊美得仿若能令天地失色的脸。 那人眯着眼扫了一圈地上被压着的人,眼中神色有些愉悦,似是很满意他们像狗一样被人按在地上趴伏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半晌,他才淡声道: “今日我心情好,就不见血了……每人打断一只手便放了吧。” 车帘被那人放了下去,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那人的属下闻声应是,片刻后周围响起了或高或低的惨叫声,押着自己的人手中猛地一用力,王进痛得闷哼一声,却紧咬着牙不肯吭声,只清晰听见自己骨头错位的咔擦声。 那折了自己的手的人见他一声不吭,嗤地一声笑出来,扔破布般甩下他断了骨头的手,道: “倒是个有骨气的……小子,你该庆幸公子今天不想见血,否则公子所说的断手,可就不是折断骨头这么简单了。” 那次惨败,王进足足养了一个月才把被折断的手养好。 而现在,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慕容执这样相貌气场不凡的人站在厅中,无疑渐渐引起了推杯置盏的客人们的主意。 但这会儿厅中的人倒是没有一个同王进一样见过慕容执的,因此也只觉得这出现在厅中,站在柜台前的人必然是不简单的人物。 王进警惕地盯着慕容执,下意识脱口道: “你来做什么?” 慕容执身旁的男子皱了皱眉,望向王进的眼里带了几分杀气,令王进心中更加警惕戒备。 慕容执伸手挡了挡那男子,半点也不介意王进的态度,慢悠悠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合作 “劳烦小兄弟同你家掌柜说一声,我要同她谈一次生意。” 王进神情一滞,重复道:“谈生意?” 慕容执:“此处人多,我去楼上静候你家掌柜的,顺便给我来一份你们这的糕点,还有凉拌。” 话音一落,慕容执便也不管王进什么反应,领着身旁那名男子便上楼去了。 王进皱着眉望向慕容执上楼的背影,钱志小跑过来,跟着王进一块看了片刻,小声道: “王哥,那个人看起来来头不小啊。” 王进回过神来,眉头却依然紧蹙着:“你上去招待招待这位公子,我去同掌柜的说说。” 顾悠悠很少看见王进露出这样如临大敌的神色,一时脸色也严肃起来: “慕容是谁?” 这下倒轮到王进讶异了: “慕容执,慕容公子,掌柜的不认识他么?” 一般做生意的都多多少会听过慕容的名号,掌柜的竟是不认识? ……难道是什么家喻户晓的角色?顾悠悠这个外来者有些心虚,顿了片刻才道:“我应该认识?” 王进无言片刻,正色道: “慕容是瑶国数一数二的富商,也是少见的有钱有势的人,在邻国中也有他的人脉,此次慕容来找掌柜的,说是要同你谈一笔生意,但此人心机城府极深,掌柜的一定要小心,宁可吃亏些,也不要得罪这样的人。” 顾悠悠挑了挑眉,上回的翁明都没得到王进这么高的评价,而那个素未谋面的慕容公子却能让王进这般忌惮,此时顾悠悠倒是对那个所谓的慕容公子有些好奇了。 而那个慕容公子身家这么庞大,她同他谈生意必然利大于弊,怎么想都是天大的好事。 但如果如王进所说,那个慕容公子心机城府极深,却忽然莫名要跟她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的谈生意,估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短短几瞬,顾悠悠就已经在心中想了许多,在听王进说那人就在楼上的雅间等着她过去,便当即动身前去。 若是换了从前,一个陌生人忽然来到酒楼说要跟她谈生意,却是用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顾悠悠少不得要晾他一晾,但在经过翁明的事后,顾悠悠就已经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完全没有狂的资本。 更何况王进已经将那慕容公子形容得跟洪水猛兽一样,顾悠悠要是再没有将那人放进眼里,那就真是没脑子了。 顾悠悠简单拾掇一番,确定自己外观形象上都过得去,拍了拍王进的肩膀,无声安抚他一下。 这厮也不知受了那慕容的什么刺激,到现在还是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 到了王进说得那间雅间,顾悠悠先站在外面打了声招呼:“顾悠悠。” 面前的帘子很快被人掀开,出来一个面容普通,眼神冷冽的人。 顾悠悠看他一眼,便觉这人浑身肌肉都似乎蕴藏着力量,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便能随时暴起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不过这人应该不是王进嘴里说的慕容。 果然,面前的人低头看她一眼,眼里闪过一点讶异,道:“进去吧,公子在里面。” 顾悠悠点了点头,男人转身往回走,毫无顾忌地将后背暴露在顾悠悠眼前。 顾悠悠也跟着走了进去,一眼便望见不远处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喝茶的人。 那背影宽肩窄腰,墨发垂直腰间,身上所穿衣物面料看着就极其精贵,看起来年纪应该不大。 顾悠悠心中有些感慨。也对,人家都叫公子了,年龄肯定不大。 看人家年纪轻轻的,就有现在这样逆天的成就,再对比下她—— 不能比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 那男子站在慕容公子身旁,侧身看向顾悠悠,伸出一只手指着慕容对面的位子,道: “掌柜的坐。” 顾悠悠默然点头,走上前去坐下后,才抬起头准备正面同那慕容公子打个招呼,顺带“一睹芳容”。 这一看,却让她瞬间呆住了: “执、执总!你——” 容执怎么也在这?! 慕容执,容执——这俩可不就是一个人么?! 顾悠悠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那张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 容执,她多任雇主里最为奇葩,也是最有能耐的一位,用一句穷得只剩下钱来形容他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把自己家里建得跟个皇宫一样,有高尔夫球场有游泳池有办公楼有地下海洋馆—— 他家每年所要支付给家里的那些佣人的工资,就要抵上普通人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才能赚来的钱。 而也许是因为人钱一多就爱搞事情,就拿顾悠悠最为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那货大半夜看到一个美食节目,忽然想吃小龙虾。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并没有什么可拎出来说道说道的,关键是人家全城乃至全国,再知名的连锁店做的小龙虾都不要,硬是让人连夜坐他的私人飞机去澳大利亚请了个颇有名气的厨师回来给他做小龙虾。 而等人厨师看在丰富的酬劳上也跟着回来,折腾了好一番之后,人家又忽然不想吃了,拿了钱又让人将这厨师给送了回去。 而为什么说这件事让顾悠悠印象最为深刻呢? 因为那个“让人”里的“人”,就是顾悠悠。 开飞机去一趟澳大利亚要11个小时左右,飞机上有两个替位的人在,能轮流开一段时间。 有三个人能轮流替位,倒也完全不用担心疲劳的问题。 然而等大厨师刚被接回容执住处不久,她又被容执使唤再送人大厨师回去一趟。 而飞机上原先那两个跟她替位的人已经换成了别的人。 按容执的话来说,是不能让他们疲劳驾驶。 顾悠悠搞不懂。所以容执怕他们疲劳驾驶,就不怕她会疲劳驾驶么?! 要不是容执的酬劳给得将近天价,顾悠悠早就甩锅不干了。 然而在顾悠悠一边忍不住乐呵呵地数着每个月打进自己账户里的数字后面的好几个零,一边又对容执层出不穷的奇葩要求满怀怨念之时,身旁的朋友看不下去了,跟她说: 第一百九十五章 谈生意 “悠悠你就知足吧,虽然你的能力在业界是公认第一的,但你总归是个女的,人家容总要什么人没有,哪里需要用那么高的酬劳雇你做他的私人保镖?人还不是因为喜欢你,想要留住你,天天跟你在一起?” 顾悠悠当时瞬间觉得天雷滚滚,狗血一地。 朋友还嫌不够,继续补刀:“你看,别人都叫他容总,是不就你一个能叫他执总?我猜他肯定跟你说过直接喊他名字就可以,你不肯,他才硬是找了个只有你一个人能叫的称呼。” 顾悠悠:“……” 朋友说的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奇葩雇主么? 她认识的容执,明明动不动就给她找事做,一天不搞事情就浑身不舒服,屁事多得不行,奇葩得非同一般啊! 听朋友这么一说…… 她怎么觉得容执还有点痴情苦逼的感觉? 一定是她的错觉。 然而当一个人心中已经有了某种想法,再面对那件事情或是那个人时,便总能看出点不同以往的端倪来。 譬如她跟身旁同为保镖的哥们儿勾肩搭背的时候,容执要么好端端握在手里的高档私人订制的瓷杯忽然就脱手摔在地上,要么手上有什么文件,立马就被他甩了出去,要么摔手机,如果身旁实在没什么能发泄的,他就干脆站住脚,双手抱胸,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瞪着勾肩搭背的人。 再譬如去谈一笔生意,过程中必然危机四伏,对容执的人身安全有极大的威胁,他也依然让雇来的保镖躲在暗处,只让顾悠悠穿着秘书服装,顶替了秘书的位置,跟在容执身边。 当时容执看着她别扭地穿着秘书制度,包臀短裙只到膝上几公分时,还笑眯眯地评价一句: “顾秘书的身材还挺不错。” 都这顾悠悠要是还看不出什么暧昧来,她就真的是个木疙瘩了。 到后来的事情就变得魔幻起来了。 容执没被戳破对她的那点心思时就已经够奇葩够变态了,等发现她已经知道他的心思开始躲着他时,容执就从奇葩荣升为狗皮膏药。 甩到甩不掉。 那会儿碰巧合约到期,顾悠悠也赚得盆丰钵满了,便干脆终止了合约,跟这位奇葩雇主说拜拜。 当然,奇葩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甩掉的,直到她连人带车掉进滨海之前,容执都还在时不时跟她制造一场偶遇。 而此时此刻,看着面前那张脸,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顾悠悠心神巨震之间,只剩下一个念头最为清晰。 不会吧,都到古代了,他还能追过来?! 慕容执饶有兴趣道:“执宗?是在叫在下?” 他唇角勾了勾,眼中兴味渐浓。 顾悠悠却在他这样的眼神下陡然打了一个激灵。 不,不对。 这个人——不是容执,至少肯定不认识她。 执总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或者说,她从没见过执总露出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看着在笑,眼里却冰凉凉的没有半点笑意的模样。 慕容执歪了歪头:“嗯?” 顾悠悠眼眸微闪:“抱歉,我认错人了,执……慕容公子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顾悠悠自见到慕容执起就无意识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了一些,一双眼却仍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不放过对方一丁点微末的表情变化。 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对面的人同容执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只是相差了一个字,就连身份都这般相似。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慕容执眼中的兴味淡去,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哦,原来如此。” “……”顾悠悠觉得他这恍然大悟的神情有点怪。 待眼角余光扫到慕容执身旁那个男人露出了这位鄙夷的神色之时,顾悠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慕容执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卧槽,这慕容不会以为她是在用那种老套的“故人”套路跟他搭讪吧? 顾悠悠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这下顾悠悠哪里还好意思再盯着这人的脸看,轻咳一声,微微偏移视线,正色道: “听我家伙计说,慕容子是来同我谈生意的?” 慕容执兴致缺缺:“是呀。” 顾悠悠:“……”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生意啊。 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慕容执身旁的男人回首看去,待见到端着盘子的王进时才收敛了眼中戒备的神色。 王进看了男人一眼,抬脚走向屋中静坐的两人,将手中端着的盘子放在桌上。 盘子上摆着形状精美的糕点,个个小巧玲珑,看着便极有食欲。 王进同顾悠悠对视一眼,才转身退了出去。 慕容执显然并没有直接开口说明来意的打算。 他原本有些无趣的神色在见到王进端来的形状颜色各异的糕点时,眼底微微亮了一下: “这便是古镜的糕点?” 那站在慕容执身旁的男人弯月屈身端起桌上的茶盏,恭恭敬敬地给慕容执添了一杯热茶,又顺手给顾悠悠倒了一杯。 顾悠悠接过道谢,才回道:“嗯。” 她指了指嫩黄色的糕点:“这是绿豆糕,”有一指其它两样:“这是板栗糕和桂花糕。” 慕容执点了点头,弯月从筷子筒中抽出一双筷子,从怀中掏出洁白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双手递给慕容执。 顾悠悠看得眼角一抽,某种被洁癖症支配的恐惧随之袭来。 然而高十三的洁癖比面前这位是有过之无不及。 慕容执将白瓷碗端到面前,就着碗小小咬了一口糕点。 顾悠悠看着这人吃了糕点后微微眯起的眼睛,心中有些感慨。 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面前这人不是印象中的容执,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对方的某些小动作太过熟悉。 容执吃到合胃口的食物时,也会跟面前这人一样,微微眯起眼睛,像猫一样露出舒服又享受的神色。 一块糕点下肚,慕容执的兴致便又高了些,抿了口茶,又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道: “在下此番前来,是为了掌柜的做的这些糕点的秘方。” 顾悠悠道:“我想,慕容公子应该知道,我的糕点秘方是非卖品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卖 慕容公子笑了笑,道:“三百两黄金,如何?” 顾悠悠顿了顿,掐指一算,这得一百多万了吧。 但这样的数目对现代完全不愁吃喝的顾悠悠来说并不算大,因此也只是停顿了片刻,便神色如常地拒绝道: “对不住,公子,这些秘方的确是非卖品,掌柜的若喜欢吃,可以让人来古镜买糕点,让人托运去别的地方也行,这些糕点能存放五天左右,不怕太快变质。” 慕容执道:“五百两。” 顾悠悠心中啧啧一叹。 虽然五百两黄金折合成人名币的数目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在这古代,五百两黄金买她的糕点秘方,已经算是天价了。 没想到这糕点既然这么合慕容公子的口味。 顾悠悠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想到了在现代时容执也同样跟她高价买东西,不过容执买的是她亲手做的东西,而慕容执买的是她的秘方。 顾悠悠仍旧不为所动,语气却委婉了一些:“公子,我不买这些秘方,不是因为钱,只是我答应过教我做糕点的人,这些秘方不能流入他人之手,我不能言而无信。” 顾悠悠话音一落,便觉一直默不吭声的弯月身上传来几乎有了实质感的威压。 这是在不爽她拒绝他的主子么? 顾悠悠面不改色地看着慕容执。 慕容执挑眉一笑:“哦?” 他显然是不相信顾悠悠的这副说辞,垂眸捏着筷子又夹了筷栗色糕点,咬了好几口,将糕点吃下去。 弯月俯身往慕容执杯里添茶,慕容执接过饮了一口: “掌柜的便这般有信心,往后你卖的糕点赚来的钱,能够得上在下给的数目么?更何况五百两黄金换秘方,掌柜的拿了钱,却仍旧可以继续在这里,或是在任何地方卖这些小玩意儿,”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道:“但掌柜的却仍是拒绝了在下,在下实在是不明白——掌柜的可别再同我说是什么人不肯你交出秘方,这种理由未免有些敷衍了。” 顾悠悠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这么好的一笔生意,你居然拒绝,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在故意跟我过不去。 顾悠悠笑了笑:“公子说得有理。” 慕容执点了点头,也不插嘴,只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于我而言,独一无二,比五百两黄金更重要。” 慕容执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在听了顾悠悠这句话后,面上神色终于认真了些许。 他低声笑了笑,道:“有趣……有趣。” 顾悠悠挑了挑眉,默不作声。 慕容执放下筷子,姿态随意地将手肘撑在桌上,手背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歪头看顾悠悠: “掌柜的说得也在理,独一无二……的确很不错。只是在下没说错的话,方才掌柜的是刚从厨房里做完糕点出来吧?” 顾悠悠顿了顿,一时有些不明白慕容执提这一茬是什么意思。 半晌,她才有些谨慎地答道:“是。” 慕容执看出了她的戒备,嘴里笑容更大了:“别紧张,掌柜的。在下只是想说,掌柜的不肯将秘方卖出去,也不雇人来接手你的工作,替你分担些做糕点的活,便是怕有人偷师,这——在下也没说错吧。” 顾悠悠看着他,道:“慕容公子想表达什么?” “诶,”慕容执换了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面前那盘糕点上:“虽然掌柜的就在古镜里,但古镜的糕点却仍是不够客人们享用,也因为如此,掌柜的才需要时不时地进厨房里去做糕点。” 慕容执抬起眼,一双眼好似能直接看进人心里去: “这样一来,掌柜的岂不是得一直耗在这古镜酒楼,难道不是反过来被这些糕点绊住了脚么?” 顾悠悠心头一震。 是了。 她太过看重自己这项“独门绝活”,因此既不肯把秘方卖给别人,也不可能雇人来按着她的秘方做糕点,宁可自己一点一点做。 可实际上,她的确是一整天都得耗在古镜酒楼,就为了做出糕点给客人们吃,而无论是在月牙楼还是在古镜酒楼,她的糕点每时每刻都是供不应求,她一个人怎么做得过来? 难道她就打算往后也一直待在古镜酒楼而已吗? 顾悠悠此时心中无比清明,她知道,她并不打算一直待在古镜,待在这座镇上,这个城里。 她的确如慕容执所说,被这所谓的“独一无二”绊住了脚,蒙住了眼。 慕容执说要闭上了嘴,静静地等着顾悠悠反应。 片刻后,顾悠悠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眼前这人倒是由衷地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感。 “慕容公子,多谢提醒。” 慕容公子勾唇笑了笑直起身子,道:“看来掌柜的是想通了。五百两黄金不日在下会让人送到掌柜的手上,届时一手交钱一手——” 顾悠悠摇了摇头,道:“不。” 慕容执话语一顿,神色冷了下来,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似笑非笑道: “掌柜的还是不愿?” 顾悠悠眼中浮现出明亮的光,坚定而耀眼:“我不要银子,慕容公子,我想用一份糕点秘方,换公子手里一桩生意。” 慕容执好似没料到顾悠悠会提出这个条件,一时神色有些愣怔,片刻后才回神,眼中染上了浓浓的兴味,比刚才看到糕点时的神色还要浓。 “在下倒不知是还说掌柜的蠢还是精了……” 顾悠悠丝毫不在意对方口中的“蠢”,笑容不变地等着他往下说。 慕容执盯着她看了片刻,道: “掌柜的怎么肯定,在下手中的一桩生意能抵得上五百两黄金?” “实不相瞒,我真正看中的,不是公子手中的生意,” 顾悠悠就等着慕容执问出这句话,闻言毫不犹豫地回道: “而是公子这个人。” 顾悠悠话音一落,一直旁听着的弯月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显然没料到顾悠悠这个女人竟然能如此不害臊如此不要脸。 这厮刚刚借着所谓的“故人”来同公子套近乎也就罢了,站在居然还如此堂而皇之地调戏公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好算盘 弯月在鄙视顾悠悠的同时,又不由地有些同情起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公子被这般戏弄调戏,肯定要这个女人好看的。 然而慕容执并没有弯月想象中那样露出抵触的神色,然后直接下命令让他一刀劈了那个色胆包天的女人,反而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而后不咸不淡地撩起眼皮看了弯月一眼,弯月心中一颤,忙敛了神色,面无表情地静静站着。 顾悠悠刚刚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弯月咳嗽的样子,这会儿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有点……暧昧? 她想了想,为了不让人误会,打算再补充一两句话,便见慕容执笑着赞道: “在下果真是小瞧掌柜的了。” 弯月面无表情的脸又出现了裂缝。 赞美!公子居然赞了那女人!没有生气、没有厌恶、没有抵触!反而还笑了! 弯月见鬼似地看着慕容执,公子不会真的被这无礼的女人迷了心窍了吧?! 对于弯月心中的惊涛骇浪,慕容执自然无心去顾及,对于顾悠悠刚刚说的那句话,慕容执想的自然不是弯月那样浅显的表面意思。 顾悠悠所说,无非就是想借着这桩生意同他搭上线,有他慕容公子的名号在,顾悠悠往后想要做什么生意,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慕容执手指轻缓又十分有规律地叩着桌面,道: “掌柜的说,一份糕点秘方?” 顾悠悠点头,道:“公子试着这些糕点那种好吃,我便卖那份秘方给你,当然,我们楼内不止这三样糕点,还有山药糕红豆糕紫薯糕马蹄糕……公子想试哪一样,我就去做来给公子试试。” 慕容执歪了歪头:“这些糕点的秘方都有所不同?” “那是自然。” 慕容执无言片刻,咧嘴笑了笑: “这样看来,在下好像有些亏了。” 顾悠悠闻言“诶”了一声,睁眼说瞎话: “公子,多少人同我买秘方我都不肯卖,月牙楼掌柜的之前是我上家,我都不肯卖,还有那芳化斋,说是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我也拒绝了,眼下我将秘方卖给公子,一分钱不收,只要公子手下一桩生意而已,很划算了。” 顾悠悠顿了顿,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便又补充道: “只要公子愿意,我一定不会让公子交到我手里的生意亏本。” 慕容执:“……” 弯月:“……”你嘴里说的芳化斋就是我家公子的。 慕容执眯了眯眼,凉凉道:“噢……掌柜的,你方才所说,那被你拒绝了的芳化斋,便是在下手下的一桩生意。” 顾悠悠:“……” 她这会儿总算明白了,这慕容执会突然上门说要跟她谈生意,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芳化斋。 毕竟就顾悠悠了解,芳化斋自古镜酒楼开业之后,生意就急转而下,同以前大相径庭了。 而慕容执才是芳化斋的老板的话,他出现在这里,二话不说就砸出五百两要跟她买下糕点秘方的原因也说得过去了。 还好她没将秘方全部卖出去,否则这些秘方都落入芳化斋手里,古镜那些冲着糕点来的客人们岂不会被分了一半去芳化斋? 顾悠悠快速将面上那点尴尬收回去,道: “原来如此。” 帘子又被人从外面掀开,这回进来的是钱志,他双手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好几碟佳肴,他走了过来,同顾悠悠和慕容执点头致意过后,才小心地将托盘中的菜碟一一端出来。 慕容执点的那些菜中就有凉拌海带。 凉拌海带根根表面光滑油量,卖相极佳,顶端撒着红色的米椒,散发出一股凉凉的辣味,闻着便觉十分开胃。 顾悠悠看着慕容执落在凉拌海带上的目光,开口讲解道: “这是凉拌海带,因为客人们有些不是很会吃辣,我们便统一将凉拌海带做成微辣的口味,公子试试,应当不会太辣。” 慕容执撩起眼帘看她一眼,捏起筷子,第一手便夹了那香味诱人的海带,动作优雅的吃了一口。 慕容执:“……” 他放下筷子,矜持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在顾悠悠询问的目光中掷地有声: “再加一份凉拌的秘方,我便将我在这绥阳城中的生意,交给掌柜的做。” 竟是连在下都不称呼,直接说我了。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吃凉拌。顾悠悠默默地看着对方又不经意露出的猫一样舒服享受的神色,不发一语。 慕容执盯着那凉拌海带看,没等到顾悠悠回复,便又重新抬眼看向她: “怎么,不行?” 他顿了顿,看在凉拌海带和糕点的份上补充道:“我说的绥阳城的生意,不包括我手下的店铺,而是每年我会从绥阳城中托运到瑶国的货物,衣物、茶叶、水果……这笔生意利润可不低。” 顾悠悠短暂的出神后便回过神来,闻言眼眸一亮,不由地露出些惊喜的神色。 她不傻,若是如慕容执所说,这边相当于批量生产和进出口的关系,慕容执将这些生意交给她做,她不仅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待在这古镜酒楼里做着糕点,还能在做那些生意时随时抽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届时便相当于出钱雇人做事,而她相当于做一个中介,在将货物运送到慕容执那边时,从中抽取利润赚钱。 但事情也并不完全像顾悠悠所想的那样美好,她在心中惊喜了片刻,又猛地冷静了下来。 她说到底并没有真正从商的经验,她在现代时干的是保镖这一活儿,虽然后来有钱了,数钱数到手软,但那时她也懒得拿钱去投资做生意,只偶尔跟着朋友炒炒股,倒也赚了一笔钱。 但现下她在这古代一没人脉二没足够的财力,就算跟慕容执接下这桩生意,也难保不会一口吃成大胖子,撑不下去。 顾悠悠神色微敛,道: “我可以将凉拌的菜谱也卖给公子,只是即便我接下公子手上的生意,我一个中途加入的,要从公子原来的下家手中接过那些生意,想来并不是口头上一句话便能做到的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精明 慕容执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轻笑了一声:“……是在下疏忽了。” 顾悠悠微笑地看着他。 她觉得这人肯定不是真的疏忽,而是故意给她挖坑。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同他做了交换,届时真正拿到手的肯定就是个空头名号,能赚到钱的概率微乎其微。 果然,同这种成了精的商人谈生意,多留几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对面的人好似真的在认真的思索着她所说的事情的解决方案,撑着下巴沉吟道: “唔……掌柜的应该头一遭接这种生意,在下想,掌柜的应当有个人带着。” 顾悠悠道:“嗯,不错。” 慕容执继续沉思:“在下想想,有谁能堪此重任。” 顾悠悠:“……”她听着这话怎么就觉得对方是在笑话她呢? 一定是错觉,不然她怎么会从对方身上看出点独属于容执的欠揍感。 恰在这时,帘子被掀开,进来的是原来跟在慕容执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夜星。 顾悠悠偏头看来人一眼,同样看出这人跟弯月一样,武功不浅。 夜星淡淡地看了顾悠悠一眼,步履沉稳地走向慕容执,弯月让了让位置,让夜星走到慕容执身边。 慕容执思绪被打断,扭头看向夜星,道:“怎么?” 夜星又看了顾悠悠一眼,顾悠悠顿了顿,会意地站起来,道:“公子,我回避一下。” 慕容执抬手制止了她:“不必。” 顾悠悠动作顿住,而后便重新坐了回去。 夜星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慕容执看向他,他忙俯身附在慕容执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慕容执静静听完,嘴角勾起了点笑意。 夜星说完便直起身,慕容执笑着看向顾悠悠,道: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那带掌柜的人在下已经选好了,掌柜的也认识,便是城中李家,李涛。” 顾悠悠讶异地脱口道:“李涛?” 李双他爹? 慕容执点点头:“正是,李大当家刚听到在下来了绥阳城的消息,便要来见我,现下已经在来古镜的路上了。” 慕容执把玩着那两根银筷子,筷子碰撞间发出细微的响声,叮叮叮地,听起来还有这旋律感: “李大当家是在下在这绥阳城中最大的合作伙伴,他既有野心也有能力,让他带掌柜的,想来掌柜的对那些生意应该也能很快上手。” 顾悠悠抿着唇沉思。 李涛那人她也只是见过两次,一次是跟着李双一块儿去李家,剩下一次便是古镜酒楼开业那天见到的。 第一次她跟李涛只是说上一两句话,第二次更是毫无交流了。 只是这断断两次接触,也不妨碍顾悠悠对李涛这人品性的评价。 李涛那人能在绥阳城中将生意做大,无论官商都对他礼让三分,自然是不好惹的角色。 而古镜酒楼开业那天,她不是没注意到,李双那时想出来帮她,被李涛阻拦了。 可见李涛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既冷酷又很有手腕。 她能从李涛手下讨得着好处吗? 不过片刻,顾悠悠便做好了决定。 慕容执道:“若是掌柜的愿意,待会儿李大当家过来,在下便顺便让掌柜的同李大当家谈谈。” “好。”顾悠悠抬起头,轻声应道。 李涛自慕容执出现在芳化斋之时就收到了消息,一早就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等着慕容执处理完他手下的那些商铺的情况后,像从前有一样去找慕容执谈谈这几年绥阳城内的商情。 然而等到慕容执去过芳化斋、逍遥酒馆和剩下的那些商铺之后,他依然没能找着机会见到慕容执。 慕容执向来行踪不定,上回来绥阳城已经是四年前,要是这次慕容执只是路过绥阳城,处理完事情就要离开,李涛想要再见到慕容执可能又得等上几年。 李涛不免有些急了,这时派去打听慕容执行踪的人回来告诉他,慕容执竟然去了古镜酒楼。 李涛疑惑了片刻,便也猜测出慕容执去古镜酒楼的目的估计同慕容执手下的那些商铺近来生意不太好有关。 想通之后李涛也顾不得其他,当即便动身去了古镜酒楼。 然而他原以为以慕容执的手段,像古镜酒楼的女掌柜那样,堂而皇之地抢了他手下的生意,慕容执少不得要敲打敲打她的。 却没想到当他见到慕容执时,也见到了顾悠悠,而显然他们相谈甚佳,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 李涛心下稍疑,走过去对慕容执拱了拱手,声音恭敬道: “慕容公子。” 慕容执点了点头,指了指左边的位置,让李涛落座。 顾悠悠就坐在慕容执对面,待李涛跟慕容执打完了招呼,本着对方是李双的父亲,也是未来将要一块合作的对象,礼貌地也出声叫了李涛一声: “李老爷。”她嫌喊当家的、大当家的太长,干脆便换了跟别人一样的称呼。 李涛一时有些看不透现下是什么情况,面上笑了笑,回道:“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慕容执的目光在李涛和顾悠悠两人之间来回片刻,笑道: “在下还想着给二位做个介绍,看来二位应当也是相识的……也对,掌柜的从前就是在李老家的公子那做工的,必然是有所接触,如此一来,倒应当省了些磨合的时间。” 李涛闻言心下隐隐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迟疑着问道: “公子……这是何意?” 慕容执一手支着下巴,笑道: “虽然二位认识,但在下还是得重新给李老介绍一下,你身旁这位顾掌柜的,往后会同李老一块接手在下手上的生意,顾掌柜的暂时还不太熟悉这些门道,届时还得麻烦李老多带带她。” 李涛一开始听得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慕容执说完后还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脸色微微变了,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他笑容勉强地看一眼顾悠悠,见对方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显然这件事是之前慕容执就跟她商量好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分一杯羹 这是怎么回事?据他了解,慕容执这几年就没踏足过绥阳城,这个姓顾的女子在之前必定跟慕容公子是毫无交集的。 可怎么就在这短短一天之内,顾悠悠就能令慕容公子放心地将手下的那些生意交给她做,甚至还特地交代他要关照她? 要知道他从前想要搭上慕容公子,同他有所往来时,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的,这—— 这顾悠悠,究竟是有什么能耐? 李涛不确定地问道:“公子,你是说,往后公子需要的那些货物,顾掌柜会跟小老一同接手么?” 慕容执点点头:“是啊。” 李涛面色更加僵硬,张了张口要说什么,慕容执却抬了抬手,让他身边的人给李涛倒杯茶。 弯月会意,拿起茶壶便要给李涛倒茶,李涛眼皮一跳,忙双手接过茶杯,连声道: “小老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小哥。” 慕容执挑了挑眉,笑而不语,自己又夹了一块糕点慢慢品尝。 李涛伸手倒了茶,将茶杯端到嘴边,垂眸敛住眼中复杂的神色。 顾悠悠看着李涛对待慕容执时谦逊的模样,再想想绥阳城里大多数商贾对李涛点头哈腰的样子,又一次深刻的了解了慕容执这人身份的屌炸天。 慕容执吃完了糕点,抿了口茶,才笑着开了口,伸手轻拍了拍李涛的肩膀: “李老,在下知道李老在顾虑什么。” 李涛被慕容执那轻轻一拍拍得有些受宠若惊,闻言放下茶杯,道: “公子可否直言告知,公子打算让顾掌柜的在我们这些人中居于什么地位?” 顾悠悠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跟着将目光投向慕容执。 慕容执摇了摇头,笑着道:“该给的自然要给顾掌柜,剩下的,便得看顾掌柜的能力了。” 他顿了顿,又道:“在下记得吴老同李老接了不少活吧?暂时便将吴老的位置给顾掌柜好了。” “什么?”李涛心头一惊,面色不定地看着慕容执。 吴老从他这里接手过的属于慕容执的生意不少,每年从中捞得的银两利润是普通商贾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慕容公子竟要将这个位置给顾悠悠? 李涛心中惊疑不定之时,不免在猜想是不是吴老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慕容公子。 慕容执却仿佛能看穿李涛心中所想,下一刻又道: “李老别想多,在下虽打算让顾掌柜替了吴老的位置,却也不会让吴老这样白白损失,往后芳化斋和逍遥酒馆就是吴老的了,想来吴老知道了应该会满意的。” 李涛闻言勉强维持着笑意,心中却更加肯定了吴老得罪了慕容执的想法,再不然就是顾悠悠跟慕容执有什么交易。 若是换了从前,在芳化斋和逍遥酒馆都还在鼎盛时期,生意红火之时,慕容执提出将这两个店铺给吴老,吴老肯定要乐得睡觉都得笑醒。 在古镜酒楼还没出现之时,这两个店铺每年净赚的利润可是高达万两,巅峰时期甚至还超过五万两。 当时谁不羡慕那芳化斋的李掌柜和逍遥酒馆的周掌柜? 可如今的芳化斋和逍遥酒馆有如烫手山芋,谁接了不是注定亏本? 顾悠悠默默旁听,而后就发现在慕容执说出让她替了那什么吴老的位置之后,李涛一瞬间看她的眼神都好像在看什么红颜祸水。 顾悠悠只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心中想,看来吴老这个位置是很能赚钱的,不然李涛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然而等慕容执说了要将芳化斋和逍遥酒馆给那吴老时,李涛还是时不时用那种隐晦的眼神看她。 顾悠悠想了想,猜到了点什么,见慕容执丝毫没有再开口解释的意思,便主动道: “李老板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将古镜酒楼的糕点配方给了慕容公子。” 顾悠悠的话点到为止,剩下的意思就靠李涛自己理解了。 李涛闻言瞬间就理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又有种本该如此的心情。 是了,多少人出马都没能让顾掌柜松口卖出糕点配方,而现下顾掌柜说配方已经落入慕容公子手中,那作为交换,慕容公子会将吴老的位置给了顾悠悠也说得过去了。 而那糕点配方落入慕容公子手中,慕容公子定然会将其投入芳化斋中,兴许逍遥酒馆也能沾点光,到时吴老还会愁这两间店铺换他的位置会亏了吗? 倒的确还是亏了的,但比之现下逐渐没落的芳化斋和逍遥酒馆,有了古镜酒楼的糕点配方的吴老总归不会亏得太严重。 他就说嘛,慕容公子怎么会是那种被美色所误之人? 李涛稍稍松了口气,却又还是有些疑惑。 虽然慕容公子将手下的生意给顾悠悠经手勉强说得过去,可依他这些年对慕容的了解,慕容若想要顾悠悠手里的糕点配方,应当会直接开价购买,或是想别的法子将配方拿到手,再不济也会直接让已经跟古镜酒楼没了竞争优势的芳化斋“关门大吉”,却没理由松口将生意直接给了顾悠悠做。 用钱买配方和用生意买配方,两者哪一个代价更重,慕容公子不可能拎不清。 难不成……顾悠悠真的跟慕容公子有什么瓜葛? 李涛又看了一眼顾悠悠。 顾悠悠:“……” 然而事情到了现在,对于慕容执的安排,李涛自然是没有异议了。 李涛原先听慕容执说会让顾悠悠加入他们做的这些生意时,心中的确是极其不乐意的。 谁都不愿意收下做的好好的的生意会被外人分一杯羹,可当慕容执安排顾悠悠替吴老的位置,而吴老接收芳化斋和逍遥酒馆后,李涛的抵触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样一来,硬要说会损失自身利益的,也就是吴老和一些小商贾,于李涛却没什么损失了,甚至他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 李涛心中暗暗较量。 这顾掌柜的从前只是月牙酒楼的安保,最后也不过是靠着会做糕点才能走到如今,成为古镜酒楼的掌柜,可也不过如此。 第二百章 计较 想到这,李涛对顾悠悠不由有些怜悯,又有些嗤之以鼻。 不管慕容公子为何会让顾悠悠接手那些生意,是慕容公子主动提出,还是顾悠悠让慕容公子答应的,这个决定,都无疑对顾悠悠并无好处。 顾悠悠一届女子,不过会做些糕点,想出些新鲜玩意儿罢了,却不见得懂得什么为商之道,懂得如何在其中钻研得赚钱的法子。 届时说不定他还能趁顾悠悠对那些门道并不熟悉,反过来从她手中获得利益。 一盘糕点一半进了慕容执的肚子里,他招呼着顾悠悠和李涛两人也一块用饭,李涛看得出慕容执尤其钟爱这盘子糕点,怎么可能跟人家抢,因此推脱了两句,意思意思地拿起筷子夹了别的菜。 顾悠悠则天天都能吃到,自然也不会吃这盘子糕点,全程几乎只是喝茶闲坐。 慕容执挑了挑眉,也不勉强,继续往嘴里放着糕点,细嚼慢咽地享受着堪比他平时让人从皇宫里运出来的糕点的美味。 又一块糕点下肚,他眯了眯眼,对顾悠悠和李涛道:“在下会在绥阳城待上几天,二位届时还有什么想问的,就来游人客栈寻我。” 游人客栈,绥阳城内公认环境最好的客栈。 顾悠悠看着那又少了一块的糕点盘子,以及对方意犹未尽地瞥向左手边的糕点的目光,忽然有种对方是为了这些糕点才多留两天的错觉。 不过慕容执多留两天的确是对她很有好处,否则等慕容执这个能对李涛造成约束的上家离开,她一个“睁眼瞎”要从李涛手里接生意,肯定是难上加难—— 慕容执好像每一回说出对她有利的话,都是在吃完糕点之后。 错觉吧。顾悠悠想。 然而顾悠悠这厢想的是慕容执是看在她糕点做得合对方的口味的份上才提出那些,那些话落在李涛耳中,却让李涛心中又是一惊。 他面上乐呵呵地招呼慕容执接下来待在绥阳城的几天他能带慕容执逛逛城里,心中却猜想,对方是不是看出了他想要借此机会从顾悠悠手中获取利益的心思,才破例在绥阳城多待几天的。 慕容公子手下产业这么多,他很少听说过慕容执去巡查手下产业时,会在哪一座城中待一天以上的时间,基本都是事情处理完便去往下一座城。 李涛心中慢慢有了计较,开始盘算着在慕容执的眼皮底下要怎么给顾悠悠安排分配那些生意。 顾悠悠看着事情谈得也差不多了,李涛和慕容执显然也得谈他们的事情,便也无意再待着,起了身同两人告辞,便出了门去。 出去前,李涛站起身来,对顾悠悠笑了笑,道:“顾掌柜,待小老同公子聊完,便去同掌柜的说说往后的事儿。” 顾悠悠也回以一笑:“麻烦李老板了。” 慕容执看着两人互动,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出了古镜酒楼后,慕容执少见的吃得有些饱了,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起来。 弯月跟夜星也各坐一旁,对视了一会儿,弯月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公子,你真的打算将那些事情交给那个女人吗?” 慕容执依旧闭着眼睛,轻声道:“本公子说出口的话,何曾食言过?” 弯月、夜星:“……”那可多了去了。 方才弯月还想着慕容公子兴许是口头上应承那顾悠悠的要求,届时要怎么安排还不是由着公子的? 可现下听了慕容执说了不会食言,弯月便更加不明白了。 “可是,公子,那顾掌柜有什么?哪里值当公子将那些好生意给她?” 他想了想,又想到顾悠悠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人家给出了一份所谓的糕点配方。 可就那糕点配方的价值,也完全没法跟慕容公子给出的好处相比。 吃食这种东西,客人们总是一时一个口味,一成不变的糕点也不知能在客人那吃香到什么时候,而公子手下的生意,即便是往后公子隐退了,那些生意依旧能赚钱。 弯月道: “若是公子真的想要那古镜酒楼菜品的配方,就算顾掌柜不肯给,属下们去抢来便是,那掌柜的一介女子,自然是守不住那些东西的,公子何必……” 弯月没出口的话被慕容执的一声嗤笑打断,他愣了愣,便见慕容执缓缓张开了双眸,桃花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浅淡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夜星坐在一旁,默默地充当空气。 弯月意识到自己僭越了,生怕惹了公子不快忙垂了头认错道: “公子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慕容执摇了摇头,叹息道:“弯月,你武功虽好,却总是学不会动动脑子。” 弯月羞愧地将头垂得更低。 慕容执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边道: “从夜星带回来的消息,古镜开业那天,顾掌柜能在这座城的正副二位城主手下毫发无损,事后还劳动他们特地送上礼物求和,你便应该知道,古镜酒楼的背景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弯月微微抬了抬眼,努力地搅动着不甚灵光的脑子。 慕容执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多说了两句提点他: “更何况在出了翁副城主之女大闹古镜之事后,十几年来一直安然无恙的增加短短两月内便倒了台,被官府抄家,怎么想,这件事都不会和顾掌柜毫无关联。” “更何况你都能想到用强硬的手段逼迫顾掌柜吐出配方,那些这几个月来被古镜挡了财路的人又怎么会没想过?树大招风,古镜酒楼却到现在都还好好的,甚至生意蒸蒸日上,她的背后,必然有着什么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弯月听到这,猛地抬头,恍然大悟道: “就是那个……柳城主说得什么神秘的贵客!” 慕容执点了点头,以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看向他,道: “在没有探听清楚他人底细便贸然出手,下场便会同被抄了家的翁家人一样,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本公子给了顾掌柜的机会,自然是因为她有那个能力……” 第二百零一章 清者自清 慕容执重新阖上眼,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低声道: “绥阳城也没那么无聊。” 叫花村。 高启弯下腰,将晒了一下午的木柴一根根收起来,近来顾悠悠在家中做糕点的份量少了许多,高启需要准备的干柴较之以前便也减少了些许。 一道身影出现在院中,高启动作不变,继续弯腰拾起脚边的干柴,同另外一堆木柴放在一块儿。 那道身影走近几步,对着高启抱拳道:“大人。” 高启直起身来,拍了拍手,看向冬刃:“今日如何?” 冬刃这些日子说得无非都是些“今日没什么特别的”“没有什么事发生”“夫人一切都好的话”,然而连着一段时间的平静,甫一打破,便是像今天这样的麻烦。 冬刃想着今天看到的事,神色有些凝重: “顾姑娘今天见了慕容公子。” 高启顿了顿,眉头一皱:“慕容?他怎么会跟悠悠有联系?” 冬刃一开始也想不通这一点,还有这惊慌地以为慕容执找上顾悠悠跟自家主子有关系,等他听到慕容执和顾悠悠的聊天内容后,冬忍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其中缘由,总算是稍稍放了心。 “大人应当知道,夫人的古镜酒楼生意红火,自然挡了一些人的财路,那芳化斋因为古镜酒楼出现,生意便日渐萧条,好巧不巧,那芳化斋的东家,便是慕容公子。” 高启皱着眉,沉声道:“所以慕容便去找了悠悠麻烦?” “没有没有,”冬刃忙连声否认,看高启神色,明显若是他给出肯定的回复,高启也许会直接出手跟慕容公子杠上,现在的将军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人。 “慕容公子是去古镜酒楼同夫人谈生意的。” “谈生意?”高启面色稍缓,但心中却仍记着慕容那厮的为人,总归不太放心。 冬刃接着道:“慕容公子想花五百两黄金跟夫人买她手中的糕点配方,夫人不肯卖,反倒同慕容公子说要他拿手下的一桩生意跟她换糕点配方。” 说到这里,冬刃对顾悠悠生出了些许敬佩,敬佩对方啥条件都敢提。 冬刃详细地跟高启说了今天顾悠悠跟慕容执见面的详细事宜,最后才道: “属下猜想,以慕容公子的手段,会这样正常跟夫人谈条件,应当是私下里有调查过夫人的背景。” 高启抬眼看了看他:“嗯,你说的不无道理。” 他双手背在身后,将目光转向天际,看着天边的那抹残阳,片刻后低声道: “看来悠悠是打算从商了。” 冬刃闻言有些不解。顾姑娘现下开酒楼不就是在从商么? 然而高启显然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抬起手掐了掐眉心,好一会儿才淡声道: “回去吧,往后不用再时时跟着悠悠了。” 冬刃闻言愣了愣,问道:“为何?大人不担心顾姑娘会遇到什么危险么?” 高启垂眸,沉思片刻,道:“往后悠悠应当不会再日日待在古镜,而是会跟那些人跑生意,你若跟着她到处跑,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现下皇城中的那些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已经没什么人注意着绥阳城的动向,悠悠目前是安全的。” 他这句话是说给冬刃听的,却又好似是在说服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冬刃没再多问,垂眸应是,便离开了院子。 李涛亲自将慕容执送到了门口,大厅中的客人们见状又纷纷议论起来,都在讨论着那个气质华贵的男人是什么身份,能让李涛李大当家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李涛回身往刚刚那间雅间走,一边让王进去喊顾悠悠,让她上雅间一叙。 李涛和顾悠悠并没有聊多久,顾悠悠要接手那些活儿,还得真正跟李涛去看一遍接触接触才能了解。 两人刚从雅间门口出来,顾悠悠正打算送送李涛,斜肆里却忽地急步走出一个人: “父亲。” 顾悠悠和李涛转首看去,便见到气息有些微喘着的李双。 李双站住脚,唤了李涛一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遍顾悠悠。 顾悠悠点头道:“掌柜的。” 李双见她神色无异,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李涛呵呵笑出声来,忽地抬起手拍了拍李双的肩膀,道: “怕为夫会欺负了顾掌柜,特地赶过来?” 李双抿了抿唇,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父亲不是不来这么,现下又是为何。” 李涛哎了一声,回头看一眼顾悠悠,意味深长道: “往后为父兴许就得常来古镜了。” 李双皱了皱眉,正待再问,李涛却不打算再多说了,拍拍他的肩,同顾悠悠说不必再送,便迈步离开。 李双皱着眉看李涛走远,这才回过头来看顾悠悠,无言地向她表达了“你给我解释解释”的意思。 顾悠悠无奈一笑,领着人又回了一趟雅间,长话短说地跟他说清了来龙去脉。 李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顾悠悠话里传递出来的巨大的信息量。 他不可思议道:“慕容?同你说要买你的糕点配方?” 顾悠悠头才点到一半,李双又换了个问题: “你拒绝了人家之后反而向慕容提条件?” “对,我……” “慕容还真的就答应了你?” “……” “到最后还让父亲同你合作,你替的还是吴老的位子?” “……” 顾悠悠觉得李双很有当复读机的潜能。 李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将顾悠悠的脸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刮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叹息般说道: “这若换成旁人,只怕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不,若换成旁人,约莫不敢轻易同慕容提条件,小顾,你可了解过慕容是什么人?” 顾悠悠身为一个外来人自然没了解过慕容是什么人,但从王进那如临大敌的反应和李涛对其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也多少能猜出慕容执在认识他的人的眼中是个什么样子。 可就刚刚的短暂接触来看,顾悠悠却并不觉得对方有多么可怕,甚至,她从见到慕容执那张几乎跟容执一模一样的脸起,就没对他有多少防备。 第二百零二章 秘方 所以她才会顺势跟对方提出要跟他做生意的要求。 当然,像这种“慕容执长得像我从前认识的人,所以我觉得他人应该还可以”这种理由说出来怎么看李双都不会相信,因此顾悠悠也只模棱两可地回道: “了解一些,听人说他手腕强硬,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有能力,能搭上他的生意,再如何也都是利大于弊。” 李双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可他不放心的不只是慕容的身份,还有往后顾悠悠还会同他父亲有所接触的事,更何况,听顾悠悠所说,她往后能拿到手的那些生意都是从吴老手中接过来的。 谁会愿意将自己手头的香饽饽拱手让人? 届时顾悠悠第一个便得罪了吴老,而吴老虽然在城中商贾中的地位不及自己的父亲,却也人脉颇广,顾悠悠抢了吴老的生意,难保人家不会怀恨在心,往后便会联合旁的一些商贾针对顾悠悠。 想到这里,李双皱了皱眉,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小顾,我知道你的目标并不只是开间酒楼,可现在就要同我父亲他们合作,会不会太快了些。” 若是慕容执没出现,顾悠悠即便想要做生意,也必定是好一段时间之后的事,她总得摸清门路之后才能“入商”,在此之前,她依然还会待在古镜酒楼,每天在小厨房里做做糕点,弄弄凉拌。 不过古镜酒楼生意越来越好,就算顾悠悠每日消极怠工,糕点供出份量少,也照样有大把银票流入口袋里,最短一年最长五年内都完全不用愁钱的问题。 但慕容的出现,无疑让顾悠悠心中的打算都提前了一大半。 这两天顾悠悠就要跟着李涛一块儿去看看慕容执在绥阳城的那些生意和商业,想想倒的确跟做梦一样,快得顾悠悠都有些不敢相信。 顾悠悠知道,她要接手那些生意,必然要啃好一段时间的“硬骨头”,甚至她还很可能无法轻易地将那些生意接到手。 顾悠悠虽心中有数,却也并不胆怯,也毫无退缩之意,相反,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那些未知困难,她便很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亢奋感。 “我明白,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掌柜的也不用这般操心,你便这样想,能成是最好,就算成不了,我也不过是用一张糕点配方做了交换而已,却也没有什么损失,即便失败了,我也还是古镜的掌柜。” 李双愣了愣,眉头倏地舒展开来,一手缓缓推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扇,语气也缓了下来,悠悠道: “还是小顾看得通透,倒是我钻胡同了——” 他顿了顿,还是补充道: “想必小顾也多少了解我父亲的品性,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多言几句,我父亲从商多年,早就修成了老妖精,届时你同我父亲打交道,可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免得被我父亲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顾悠悠起初还挺认可地听着,等听到李双形容他老子“老妖精”时便颇有些忍俊不禁,听到最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这样说父亲坏话的。 顾悠悠笑道:“行行,我知道了,到时会提一百个心的。” 李双叫她笑出声,便知她是在笑话自己的那套言辞,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闭上嘴不再多说。 “掌柜的。”外头传来吴三清朗的声音,顾悠悠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吴三得了首肯,掀了帘子走进来,先各叫了顾悠悠和李双一声,才开口道: “掌柜的,王哥让我上来问问二位,可要点些小菜?” 如今古镜开业两月有余,楼内的伙计们的分工合作也越来越完善,无论是对客还是招客,都已不像最开始那样生疏而紧张。现下的古镜伙计们,对待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们,也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不敢上去,只能推着王进去招待贵客。 顾悠悠对于伙计们的转变自然是十分欣慰的,她还记得古镜开业那天,一来一些身份贵重点的,气势有些逼人的客人,吴三和钱志他们总怯懦着不敢上去,只一个劲儿地推着王进去。 李双闻言抬眼看向顾悠悠,还没问出口呢,顾悠悠一见他眼神便忙摆手:“掌柜的我可不吃了,刚刚才跟慕容公子和李老爷吃了一些,现在还饱着呢。” 李双“哦”了一声,他本也就是听了手下人的禀告,一听李涛出现在古镜,以为李涛是要找顾悠悠麻烦,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并不是为了来古镜吃东西的。 他转首看向吴三:“那便上一碟糕点一壶茶便好。” 顾悠悠在旁笑说了一句:“糕点指不定又快卖完了。” 吴三笑着应下来,掀开帘子走出去,没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碟糕点和一壶热茶。 顾悠悠看着桌上的糕点,忽地想到什么,问道: “对了,掌柜的可有认识什么做糕点手艺较好的师傅?” 李双嘴里咬着糕点,闻言只含糊不清地回道:“认识,怎么?” 顾悠悠道:“近来我兴许要雇一两个做糕点的师傅来古镜酒楼,替替我的位子了。” 李双闻言刚咽到喉咙口的糕点险些喷了出来,忙喝了一口热茶,好歹咽了下去,才惊异道: “什么?你不是一直不肯雇人,就怕配方外泄,怎么忽然又要招人了?” 他瞬间又想到顾悠悠这段时间就要接手那些生意的事儿,估摸着顾悠悠是想着倒是个接手那些生意自己便没什么时间再在古镜酒楼做糕点,所以才要雇人。 但他仍是有些不理解:“若是因为你要同我父亲学东西,可万一这事真的成不了,你却又找了旁的糕点师,给他们看了糕点的配方,若真外泄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悠悠挠了挠脸,觉得李双在她的一些事情上好像总有些悲观,不过看得出啦,对方也的的确确是为她着想,顾悠悠在心中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第二百零三章 我嘴巴严 “其实,我早就应该雇人,而不是自己一个人供应整个酒楼,包括月牙楼那三分之一的糕点,若雇多一些人来,客人们的需求能及时得到满足,糕点卖的多了,赚的钱自然也比以前多,所以我现下想要雇人,也不只是因为我要去做旁的事情,也因权衡利弊之后,这的确算是个较好的安排了。” 李双一边听一边吃着糕点,听到最后倒也没了异议,又听顾悠悠接着说道: “再说了,我可不想再挑挑待在小厨房里,一出来没一会儿又得回去做糕点,想出去浪……可,出去半点别的事的空间都没多少,雇人过来,我便有大把的时间了。”顾悠悠想象了一下糕点师就位后的情景,心里顿时有些美滋滋,同时还夹杂着股懊悔。 早知这样,她何苦这大半年来一直死守着糕点配方呢? 但转念一想,也幸好她一只守着配方到现在,不然她也不一定能遇上慕容执,搭上她的生意。 李双:“……”这才是你雇人来的真正理由吧。 最后李双给出了准确答复,明后天会让他认识的一些靠谱的糕点师来给顾悠悠看看。 今日古镜下班时间到后,伙计们却并不急着走,反而个个眼神发光地盯着顾悠悠瞧。 王进站在柜台前收拾东西,顾悠悠看着面前这群眼里闪烁着八卦之光,活像嗷嗷待哺的小狗崽的伙计们,有些微的茫然,片刻后便福至心灵,他们估计是来问慕容的。 果然,第一个开口的钱志就问道:“掌柜的掌柜的,我听王哥说,今天那看起来就不一般的,同掌柜的一个雅间的那个客人,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慕容公子?” 小昭虽在厨房,可钱志他们一听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慕容后,早就激动地一进厨房就跟小昭几个厨师说了一通。 小昭眼神也有些发光,慕容公子可是那传说中的人物,若真的出现在古镜酒楼,那可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悠悠,慕容公子真的来了吗?” 其他几人默默地盯着顾悠悠,等着顾悠悠给出答案。 于是顾悠悠又一次深刻的认识到了慕容公子高到不一般的知名度。 这特么的家喻户晓了吧? 她挖感觉慕容执就像现代的那些个大明星,有着无数粉丝迷妹呢? 顾悠悠道: “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慕容公子的话,那今天来的的确是他。” 钱志当即激动地跳了起来,拍了下吴三的胳膊:“嘿,当真是慕容公子!” 小昭也隐隐有些激动,其他几人的反应也大同小异,清一色的激动兴奋还有点遗憾,紧接着再看向顾悠悠时,眼里就带着那么点……崇拜? 顾悠悠:“???” 钱志感叹道:“掌柜的,古镜酒楼就是厉害,连慕容公子都吸引来了。” 顾悠悠对他们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 得,她倒是沾了点慕容执的光,让这些粉丝迷妹们连带着她也崇拜上了。 小昭短暂的激动过后,却也隐隐觉得这事应该没那么简单,虽然慕容公子的确身份尊贵,可古镜开业这两个月来,就连城主那样的身份,也没见顾悠悠亲自去招待人家,跟人家一块儿用饭。 而就钱志所说,今天悠悠可是去见了慕容公子,还跟慕容公子一块儿用了饭呢,后来的李涛李大当家也在那,显然应该是有什么事。 小昭问道:“悠悠,慕容公子今日来,是不是找掌柜的有事啊?” 王进把账本叠好,闻声抬头看了小昭一眼。 顾悠悠有些意外,听小昭这话,王进竟是只告诉了钱志他们慕容执的身份,而没有告诉他们有关慕容执来找她谈生意这一目的。 显然王进是不打算在事情没有定局之前透露太多。 倒真是个嘴巴严实的人。顾悠悠意外之余,心中又不由地赞了一下王进这一行为。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自己的确是跟慕容执谈妥了生意,往后说不定慕容执还会再来古镜,旁人估计也能知道她跟慕容执搭上生意的事,现在跟小昭他们说也并无不可。 顾悠悠只停顿了片刻,便回道: “的确,慕容公子今日是来找我谈生意的。” “谈生意?!”钱志和吴三齐齐惊呼。 下一刻古镜的伙计们看向顾悠悠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顾悠悠:“……” 顾悠悠跟慕容执做生意的消息对古镜酒楼的伙计们来说已经是十分意外了,因此当顾悠悠说自己过两天打算雇一些糕点师,伙计们倒并不怎么意外了,小梁还出声说自己也认识几个做糕点手艺不错的人,顾悠悠如果需要的话还能引荐一下。 伙计们听完了想知道的事,一个个相继离开,王进照例最后一个留下来善后。 顾悠悠如今是越来越满意王进了,接下来若她从李涛那接的生意能做成,她应该便没多少时间再顾着古镜酒楼这边,届时估计都得交给王进来打理。 她琢磨着又要给他升升工资了。 顾悠悠这厢在想着要给王进升工资,以及最近要搞生意的事,没发觉王进欲言又止的申请,等两人快出了门去时,王进才终于开了口,神色却仍是有些别扭: “掌柜的。” “啊?”顾悠悠回神看去,终于看见对方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顾悠悠道:“怎么了?” 哥们儿要不是我知道你对我完全没那心思,就你这神情,我都要以为你是准备跟我表白。 王进嗫嚅半晌,挠了挠脸,道:“掌柜的想要招些会做糕点的人过来是吧?” “嗯啊。” “……我,万家庄有一个婶子,手巧,会做一些甜点,”王进放下挠脸的手,眼神不自然地看向顾悠悠: “掌柜的若不介意,可以让阿婶试一试。” 顾悠悠眨眨眼。 王进又飞快地补充道: “阿婶自被我们带回万家庄后,便总是说要出来讨活儿,她虽平日里总上街行乞,却是极勤快的人,人也靠得住,若她来了古镜,我敢担保,她拿了糕点配方也绝不会外泄。” 第二百零四章 蓄势待发 王进一口气说这么多,破天荒地露出局促的申请,显然是怕她嫌弃他口中的那个阿婶,却又应该是不得不跟她说出口,替阿婶找活干,否则那阿婶就又会闲不住上街行乞。 说实在,顾悠悠既然打算雇人来做糕点,就已经做好了配方外泄的准备,但既然王进能这样坚定地替那位阿婶担保,想来那位阿婶应该是个可靠的人。 但顾悠悠也并不是慈善家,不会因为对方如今没有生活来源而松口直接让人家进古镜工作。 顾悠悠很快给出答复:“行,这两天你阿婶若有时间,便来古镜,我再看看情况。” 王进闻言松了口气,有些局促的神情也缓和下来,这已经是他期待的结果了。 “好,多谢掌柜的了。”王进道。 顾悠悠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 两人各自离开,顾悠悠照常去市集上买了糕点配料,想着明天估计就要跟李涛一块儿去看那些生意的情况了,便买多了一些配料,打算今晚回去做多点,免得明天糕点很快就卖完了。 回到村中已是傍晚,饭香味从紧挨着的房屋中飘出,顾悠悠提着食盒,同偶尔走过村民们打招呼。 高启已经做好了菜,正将饭菜摆上桌。 他估算时间总是这么准,往往顾悠悠推门进来,看到的不是对方将才端上桌,就是刚从柴房里端出盘子。 高启听见门口动静,转头看向顾悠悠这边,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顾悠悠站在门口,看着站在房里的他,暖黄烛光下的面容更显深邃,随着他这一笑,又平添了几分温柔。 真是不要命地迷人。顾悠悠悲催地觉得自己心跳又加速了。 她果然是颜控实锤了。 顾悠悠屁颠颠地跑去柴房放下食盒,洗净了手到饭桌上,高启已经给她打好了饭。 顾悠悠笑着道了声谢,坐下身来拿起筷子开吃。 高启夹起一片肉片放到她碗里,盯着她看了片刻,道: “你今日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顾悠悠停下扒饭的动作,咕嘟一下咽下口中食物,抬眼看他: “是吗,有这么明显吗?” 高启:“……” 顾悠悠后知后觉高启这句问话估计是想听听她有什么开心事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本来想着事成了再跟他说的呢: “你认识慕容执,慕容公子吗?” 高启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淡声道:“听说过一些,听说瑶国人已是心照不宣地认为他是瑶国的首富。” 顾悠悠:“……”我去大佬啊!原来那货都混到首富的位置了! 顾悠悠一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见了一个国家的首富,忽然就就有些亢奋。 容执那个小变态虽然也很有钱,可也没到全国首富的地步,没想到古代这个跟容执长得一模一样的慕容执,竟然年纪轻轻地就当了首富。 顾悠悠眼里盛着光,兴冲冲道:“对,就是他,他今天到古镜来了——十三,你猜他是来干什么的?” 她顿了顿,又觉得这就要高启猜难度有点大,便接着补充道: “提示一下,城中的芳化斋的东家就是慕容。” 高启:“……他去找你买糕点配方?” 顾悠悠挺直的背当即弯了一些,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无趣,这就让他猜到了,要知道不给他提示了。顾悠悠幼稚地心想。 高启看着对方黯淡下去的眉眼,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忙补救道:“真的?那你卖给他了么?你应当不会配方给出去吧?” 顾悠悠闻言瞬间满血复活,眼中浮上了一点狡黠的笑意,狐狸似的: “你猜错了,我把配方给出去了。” 高启故作不解:“哦?我记得从前旁的人同你买配方,你都不肯给出去,无论他们给出什么条件的么?” “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顾悠悠说书人附体,当即吧啦吧啦绘声绘色地跟高启讲了她跟慕容执和李涛“大战三百回合”的唇枪舌剑。 高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往她碗里夹一筷青菜或是一片肉片。 于是顾悠悠便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接受着高启的“投喂”。 “所以我这两天就得跟李老爷一块去走个场子了。”她嘴里嚼着一片高启刚夹过来的肉片,高启炒菜是越来越好吃了,简简单单的蘑菇炒肉片都被他炒得口感鲜嫩,吃下去都觉唇齿留香。 她吃着吃着发觉不对,中断了自己正在讲的“故事”,眸光瞥了下高启碗里,又看了看自己的碗,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 她在心底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手,也夹了根青菜到高启碗里: “怎么净给我夹了,你也吃啊。” 高启看她一眼,乖乖低头吃青菜,吃完了才抬头道: “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同我说。”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也许我能帮到你。” 顾悠悠闻言暗道依高启的身份,依目前的她来说,提出来要帮忙的事情估计对方都能办到。 或许是前世习惯了有麻烦自己解决,到了这里,她仍是想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可上回翁城主的事,还有翁心闹古镜的那天,以及林中怀……或许高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稍稍替她解决过不少麻烦。 这种有人在身后护着,替她收拾烂摊子的感觉很陌生,但她并不讨厌,反而感觉……很安心。可也因此,她才更不想有事情就找高启,否则她也许会忍不住依赖高启。 她不想依赖高启,她想成为能站在高启身旁的人,而不是遇事只能躲在高启身后,依靠他来解决麻烦,即使目前的她并没有多少能力。 若是再来一个翁明,她依然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她才会更想要接触李涛他们能接触到的人和事,这样的话,她也许也能拥有李涛他们那样的财力。 顾悠悠还记得,即便是翁心那样骄横跋扈的人,在砸她古镜的场子之前,也得先看看李涛的脸色。 高启就不等顾悠悠回复,眉头不自觉的蹙了一下,从喉咙里低低地传出一声:“嗯?” 第二百零五章 提议 顾悠悠回神看去,看着对方在烛光下有些柔和的轮廓,笑了笑:“好。” 第二天顾悠悠拎着比以往更重的食盒早早去了古镜,这会儿古镜的伙计们都还没来,她开了门进去,又争分夺秒的去小厨房里做糕点。 大概中午的时候,李涛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身形偏矮,下巴蓄着胡须,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两人同顾悠悠一块去了雅间,入了座后,李涛才向顾悠悠介绍起了他身旁的人: “顾掌柜,这位就是吴老,你要接吴老的位子,有吴老带着你,会方便一些。” 顾悠悠闻言向坐在李涛身旁的老人露出个和善的笑:“吴老板。” 吴老一双浑浊的眼淡淡看向顾悠悠。 他自从李双那听得自己的生意将要被古镜酒楼的这个小丫头接手后,心中便很是不满。 但无论再不满,目前这小小丫头上头还有慕容公子镇着,在没摸清慕容公子对这小丫头是什么态度之前,他自然不会对慕容的这个安排表达出任何不满之意。 更何况听李涛所说,慕容公子也并没有打算完全撤了自己,慕容公子说了会将芳化斋和逍遥酒馆给他打理,而顾悠悠已经将那份多少人都觊觎着的糕点配方同慕容公子做了交换。 想到自己接下来将会收到那些价值极高的糕点配方,吴老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他对顾悠悠点了点头,道: “顾掌柜若能腾出空,便尽快同我等去熟悉熟悉情况吧,也好赶在慕容公子没离开之前把这件事做成了。” 昨天顾悠悠就跟慕容执约定好,等她这两天接手了吴老的位子之后,便一手拿生意一手教配方,将配方送到慕容执手上。 这个提议是慕容说的。顾悠悠觉得他这个安排挺地道,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太担心会不会自己把配方给出去后,自己接过手的生意就是个空壳子。 她可以在确认了自己接过那些生意之后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再把糕点配方交出去。 但这般安排,便是吴老不乐意了。 他本就不满将自己经营多年、十分看重的那些生意拱手让人,而他要位子让给顾悠悠也就算了,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不能收到那些糕点配方让自己聊表慰籍,还得等事成了才能去慕容公子那拿。 吴老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等自己拿到那些糕点配方,他不止可以在绥阳城里使用,还能凭着配方去别的城里卖,届时自己总能赚回一笔钱,弥补自己的损失。 更何况,这小丫头能不能成功接过他的位子,还不一定呢。吴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看着顾悠悠点头应下来,便跟着她一块站起身来。 到了楼下,顾悠悠跟王进说了一声,让他在她不在的时候看好古镜,才跟着吴老和李涛一块出了古镜。 一楼大厅有些跟吴老和李涛做过生意的人们看着顾悠悠他们三人一同离开古镜,有些纳闷,转头就跟同桌的人们聊起来。 “这古镜的掌柜什么时候跟李大老板和吴老他们这样熟了?” “啊,哪里熟了,不就走在一块儿而已吗?”胖的人有些不解。 “走在一块儿还不叫熟?!你们忘了,古镜开业那天李大老板对古镜那什么不救的事了?”那人觉得直接说见死不救似乎有点不搭,说出口时就模糊不清地变成了“那什么”。 所幸跟他唠嗑的伙伴们听得懂,闻言也觉得那人说的在理。 “我觉得啊,这事有猫腻……”那人喝的酒逐渐有些上头了,无聊又无意识地叨叨这个叨叨那个。 钱志和吴三收拾完桌子,看着顾悠悠三人离去的背影,拉着也刚把手头事情做完,李双介绍来的那个伙计唠嗑。 “嘿,真没想到,掌柜的竟然真能跟李老板他们搭上关系呢。”钱志感叹道,他还记得古镜开业那天掌柜的和李老板看起来不太和谐的气氛呢,哪知不过几月,他们就要一块做生意了。 小庄是李双介绍来的,比钱志他们更加熟悉李家人,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咱也不知道。” 吴三抱着胸“啧啧”摇头: “没什么想不到的,你们更惊讶的不应该是如今连慕容公子都跟咱们掌柜的有了接触么?要我说,咱们掌柜的一个女儿家,能走到今天,咱还真是挺佩服掌柜的。” 钱志和小庄闻言觉得甚是有理,想想平日里做事有条有理,又聪明又有想法的顾掌柜,心中也很有些敬佩: “对,李老板、慕容公子他们厉害,掌柜的也不差。”小庄如是说道。 钱志和吴三跟着点头,钱志的头点到一半,又嘿嘿笑着掐了一把吴三的后颈,取笑着道: “吴三,你别不止是敬佩咱掌柜的。还掌柜的有意思吧?”他欠揍地做了个鬼脸,道: “那你可得掂量着些,掌柜的那样的人必然是看不上你的。” 小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瞪着眼看好戏。 吴三毫无防备被打趣这么一下,脸都羞红了,猛地伸脚狠狠地踩了钱志的脚: “瞎说什么呢!咱那是敬佩!哪敢肖想?玩笑可别乱开,免得掌柜的听到了,到时要扣我月钱!” 钱志被踩得吃痛地叫了一声,也觉自己玩笑开得有些过,嬉皮笑脸地就要跟吴三道个歉,脑后就被什么条状物敲了一下,有些疼。 他“嗷”地一地一声双手抱住头,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是谁敲了他,便觉人影一晃,接着“砰砰”两声闷响,跟他一块唠嗑的吴三和小庄也中了招。 三人捂着头定睛一瞧,便见小昭手里握着锅铲,一手叉着腰站在他们面前,娇俏的脸上有些怒意: “厨房里钟敲了半天,没见一个去端菜,倒是都躲这编排掌柜呢是吧?” 最后一句小昭是瞪着钱志说的。 钱志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自己嘴贱,勉强忙赔着笑:“小昭姐姐别气,我们这就去干活,你可千万别跟掌柜的说啊。” 第二百零六章 合作 小庄已经二话不说飞奔去厨房端菜了。 小昭哼了一声,看了不远处重新回到柜台前的王进一眼,撇着嘴道: “你们不干活,还得麻烦王哥去做事,他可是还得看着账呢,要是账出问题,看你们怎么跟掌柜的交代。” 这边的顾悠悠跟着李涛和吴老坐上一辆马车,马车内空间挺大,李涛坐主位上,顾悠悠和吴老各坐两边。 基于吴老还不确定慕容公子是什么态度,谨慎起见,他也不敢怠慢了顾悠悠,在去走生意的路上还说了不少这些年自己管那些生意的经历。 当然,吴老也不会是那种会无私分享经验好让对方更好接手自己位子的人,他说的话真真假假,所谓的成功经历里也掺了水分,至于顾悠悠听了会不会拿去用,用了之后会不会出问题—— 吴老摸了摸下巴上的那撮胡须,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顾悠悠开始倒是有些意外吴老会主动跟她分享那些经验,听着听着,便听出了些不对劲。 什么茶叶当年产量过多,超过需求,超出的茶叶卖不出去,便低价卖出…… 茶叶不是放越久越好的吗?还有茶叶收多了,明年让手下人减少茶叶的产量也行啊,哪里需要担心卖不出去从而把那批低价贱卖? 这吴老是把自己当傻了吧? 顾悠悠心下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半分,神色极为认真,好似将吴老的话都一一听进耳朵里,时不时还回应了一两句。 吴老看顾悠悠的眼神便越发微妙了。 李涛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互动,偶尔将目光扫向顾悠悠,神色若有所思。 三人一路到了城中一处茶行,这茶行位置有些偏僻,面积却很大,从外面看上去,整座茶行抵得上好几间古镜酒楼。 吴老走向茶行,到了门口时站住脚,抬头看向大门上方挂着的大牌匾。 顾悠悠跟着看过去,便见那面黑漆漆的大牌匾上写着“吴记茶行”四个大字。 顾悠悠眨了眨眼,觉得有点怪。她昨天知道自己就要接手吴老手上的生意时,便让人去打听了吴老和李涛、慕容执之间的合作关系。 而吴老实际上相当于慕容执在这座城中的“业务管理”,慕容执在这座城中建了诸如茶行、成衣铺、珠宝店等商行或是店铺,每年往这些地方里砸钱投资,吴老便负责用慕容执投资的钱雇人干活。 李涛则负责将这些地方做成的成品运送出国,出品对象不止慕容执,还有别国的居民或商行。说白了就是李涛负责跟买方谈交易谈价钱,而吴老则负责提供货源。 这些货物要以什么价格交易,全凭李涛做主,李涛能从对方口中谈下多一分利益,他跟吴老便多一分利润。 而李涛从商多年,手段和能力都非常人可比,这些年来他们从中也赚了不小的利益。 可吴老既实际上相当于“业务管理”,这些茶行也都是慕容执出钱投资的,说到底这些地方都属于慕容执,吴老竟然直接就给这茶行冠上自己的名号。 顾悠悠暗自思忖,觉得慕容执大概是不知道这茬的,否则按慕容执的性格,应该不会容忍吴老这样喧宾夺主才对。 吴老看了一会儿牌匾才回头对顾悠悠道: “顾掌柜,这便是老夫手下的一处茶行,每年都要产出上万斤茶叶,卖到别的国家去。”他说着偏头对李涛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李涛和顾悠悠一块儿进去看看。 顾悠悠跟着两人一块走进茶行,茶行里又分成好几处楼阁,吴老跨进门,指着正对着门的那座楼阁: “那是伙计们挑拣茶叶的地方。” 三人走向那座楼阁,顾悠悠甫一走进去,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茶叶清香,只觉心旷神怡。 楼阁里的环境清幽,干净整洁,忙碌着的人见到吴老个李涛,都各自停了手下动作,喊了他们一声:“李老板,吴老板。” 他们喊完李涛吴老,又见到跟随着进门的一个美貌女子,都有些愣住,小声跟身旁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楼阁里的大伙计小跑过来,冲着吴老和李涛谄媚地恭维两句,才问吴老: “老爷,今日可是有什么货要赶?” 吴老捏了捏胡须,道:“无事,带人来看看,忙去吧。” 伙计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顾悠悠,才应了一声跑回去,做着自己的活。 顾悠悠环顾了一圈,吴老道:“去下一个看看。” 于是顾悠悠便跟着看遍了茶行中的几处楼阁,等他们离开后,茶行里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猜测着吴老今天带那个女子过来是什么目的,有的甚至还猜那女子是不是吴老的情妇。 众人觉得这个猜测不无可能,一个个地便渐渐往那方面想,最后还是一些见过顾悠悠,知道顾悠悠身份的伙计提了一嘴,他们才将那些猜测作罢。 顾悠悠今天还约了一些糕点师到古镜酒楼面试,跟着吴老又看了几处商行后便提出分开,明天再继续看。 吴老虽然有些急着想去跟慕容执拿糕点配方,试试慕容执的态度,但对顾悠悠说的也没什么意见。 这些商行一时半会也没法全部逛一遍,不如都各自回去歇一歇,明天再继续。 顾悠悠跟吴老和李涛不顺路,在路上便下了车,没让他们再载着自己回古镜。 等顾悠悠到古镜时,李双介绍来的糕点师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顾悠悠一来,王进便去雅间通知李双,李双带着人下来,又是一通打量,开口没提这些糕点师的事,反而问她: “事情怎么样?” 顾悠悠让李双带来的那两个糕点师往小厨房走,一边跟李双道:“没怎样,还没看完,明天再去看看。” 李双点点头,没再多问,顾悠悠走两步,想起什么,回过头对柜台后的王进道: “对了王进,你昨天不是说要让你的人来试试么,她若现在有空,可以顺便过来。” 王进顿了顿,应了声好,又说他的人有空,万家庄就在附近,他现在出去片刻,带人回来。 第二百零七章 大跌眼镜 顾悠悠应了下来,招来小庄,让他先看下柜台。 王进跟小庄交代了几句话便离开,李双眯了眯眼,看着王进离去的背影,偏头对顾悠悠道: “你对这伙计还挺上心。” 顾悠悠迈步走向小厨房,随意道:“对待能干的人肯定要上心点啊——你要一块儿进去看看?” 李双的思绪被顾悠悠最后一句问话打断,闻言摇着扇子站住脚,笑着道: “你问着问题不就是在暗示我不许偷看么,我还不了解你,从前在月牙你都不让人看。” 顾悠悠有些无辜:“以前是以前……不过掌柜的说得有道理,你还是不看的好。” 李双闻言笑骂两句,把人带过来他便也没什么事了,跟顾悠悠道了别便离开了古镜。 顾悠悠走进小厨房,里面的两人正在看着架子上的那些糕点配料,见顾悠悠进来都叫了一声,等着顾悠悠吩咐。 顾悠悠从架子上拿过纸笔,刷刷写下一份桂花糕的糕点配方,让他们照着上面的步骤做。 李双介绍来的这两名糕点师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二十几岁左右,模样伶俐,手指纤长,男的年纪稍微大些,应该三十多岁了,长得有些憨厚。 两人接过顾悠悠的糕点配方,打眼一看都吃了一惊,惊讶过后眼神便亮的不少。 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古镜酒楼的糕点会比旁的那些糕点店铺做的要味道独特得多了,便是这第一步,大多数人做糕点都是面粉居多,而顾悠悠这份配方却是面粉偏少,就连糕点做成后的表皮都不似旁的一样撒上面粉。 两人不用顾悠悠多说,一接过糕点配方便各自行动起来,顾悠悠在一旁看着,在他们在架子上找配料时顺手指指那些配料的位置。 王进介绍的人也很快到了,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材偏瘦,神色看上去有些怯懦,就着王进的指引站在小厨房门口,叫顾悠悠“掌柜的”时声音细若蚊足,几乎要被小厨房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掩盖过去。 顾悠悠闻声看过去,看出这妇人十分紧张的情绪,顿了顿,朝她走过去,妇人身后站着王进: “掌柜的,她叫赵芳。” 妇人便又叫了一次掌柜的。 顾悠悠点点头,道:“芳姐,你要现在跟他们一块试做一下,还是等他们做完了你再来?” 顾悠悠声音放缓了不少,神色听上去也有些柔和,赵芳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闻言又忍不住习惯性地求助般看一眼王进,不等王进表示,她便收回目光,小声道: “我,我同他们一起就好了。” 顾悠悠有些意外,以为像芳姐这样性格应该会选择自己做不跟别人掺在一起,她没说什么,动手在小厨房收拾了一下,腾出了一个位置给赵芳,而后将糕点配方给了赵芳。 赵芳接过糕点配方后,身上的那股紧张感便瞬间消失了,神色看上去还有些兴奋,眼睛亮起一道光,倒是跟刚刚紧张胆怯的模样有些大相径庭。 她难掩激动地赞了顾悠悠一句,而后便上手行动起来,顾悠悠看得一愣一愣地,只道人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面前果然是不一样的。 王进看了片刻,觉得赵芳应该不需要他在旁边陪着了,便放下心来,转身去柜台看账了。 李双介绍来的那两人比赵芳更早上手,赵芳做到一半时他们已经做出了成品。 他们平日里就是做糕点的,因此也不会因为刚到新环境便把握不好火候或是不熟悉的情况,两人做出来的糕点糕成色都不错,男的糕点颜色深了一些,呈淡黄色,女的糕点则是米白色的。 顾悠悠也算是精通糕点了,看一眼便能看出那份糕点更好些,但还是漱了漱口,各尝了一口。 果然是米白色的好吃一些,淡黄色的过于甜腻。 顾悠悠将结果说出来,男子有些遗憾,但试了试那女子做的糕点,自己也觉出不足,便也没有不甘的情绪。 他看着赵芳还在忙碌的身影,对顾悠悠说想要留下来试试赵芳做的,他方才看赵芳动作,觉得赵芳做的糕点应该会很好吃。 顾悠悠没有意见,闻言还有些期待。 等赵芳做完糕点,从忙碌中收回神时,一转身便见厨房里三个人都在盯着她瞧。 她瞬间吓了一跳,端着成品手一抖,险些将盘子摔碎了。 顾悠悠眼疾手快地接过去,笑着道:“芳姐小心。” 赵芳讷讷地收回手,手指紧攥着身侧的衣服,紧张不已地小声道: “做好了,掌柜的试试看,能不能吃。” 顾悠悠被她这话逗笑了,一般人都是说“好不好吃”“合不合口味”,她还是头一回听人说“能不能吃”的。 惊雷滚过,黑云乌压压的盘在侯府上空,转瞬间倾盆大雨兜头而下,将整个尚篱轩拢进了雨幕之中。 簌簌雨声扰得趴在书案上睡得香甜的萧婉容眉头微蹙,片刻后就睁开了眼睛。 “小姐醒了?”锦书细步上前,看着她眼下乌青心疼的劝道:“这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为了徐公子要的花样子,你都熬了三天三夜了。现在画成了,您就再去榻上歇息儿吧。” 萧婉容淡淡的恩了一声,却伸手拿了素白宣纸铺在案上,问道:“东西送出去了?徐公子怎么说?” 见小姐是要接着画,锦书心中就酸涩得厉害,赶忙冲了杯浓茶递到她手边:“额外给了五十两银子的赏钱,说上面的好多花连他都不认识,新奇得很。再有好的,只管送去,价钱好说。” 要认识那就怪了。 萧婉容接过浓茶呷了一口,唇边翻起苦涩。 那上面的花,是她前世才有的品种,徐公子便是王府贵胄又如何有机会得见? 五年前,她怀揣着农学硕士文凭,幻想着各种想要的人生。却不料母亲去世,她一昏死,再醒来就到了这枯井般的古代深宅,以卑微的庶女身份,艰难的活着。 浓茶入喉,温热压过了心中酸疼,萧婉容叹出口气取笔沾墨继续作画:“那就再多画些,姨娘的病又重了,马上又是年节,处处要用银子。” 第二百零八章 猜忌 锦书眸色一暗,细步上前研墨,眼神往萧婉容身上一扫就看得发愣:鹅蛋脸莹润秀丽,远山眉藏翠含情,明晃晃的大眼睛汪了秋水,此时低头专注的看着画纸,温婉娴静。 这样的品貌心性,就是配王府嫡子也足足够了。 如此一想,她便大着胆子道:“徐公子堂堂王府嫡子,买女儿家才用得上的花样子做什么?” 她打量萧婉容神色,见她面色如常才又接道:“小姐容貌盛极,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徐公子定然是对小姐上了心才……” 萧婉容凤眸微眯,脸上就带了难得的厉色,她停笔看向锦书:“胡说什么?龙子凤孙也是你我能编排觊觎的?” “奴婢知错。”锦书急忙跪地认错。 “算了,以后注意些。”萧婉容从新执笔,一梗一叶画得仔细,可心里却失了娴静,苦闷起来。 徐庄究竟要做什么? 三年前他潜入侯府后院,真的只为偷窥大姐容貌?买她的花样子,也真的只是对画中花草一睹倾心? 近来他又常翻墙入室亲自来拿花样子,难道是真的…… 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苦苦经营五年才挣来有限的安身立命之地。饶是如此,今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将小定下给大小姐,这样的处境若再勾出儿女情长…… 况且,徐庄花名在外,纨绔异常,就算出身富贵,长相俊朗又怎么会是自己的良人? 他若真有别的心思,得想法子让他断了才是。 忽然,藕荷色的门帘被人掀开,小桃乱了步子一身是雨的进来。 “这是怎么了?”萧婉容停了笔,蹙眉看她。 小桃虽说是憨傻性子,可做事向来周全细心,为了何事能让她这样失态? 锦书递了干帕子过来,小桃也顾不上擦,急了面色赶忙回道:“小姐快去看看吧,清姨娘不服大小姐夺了你的亲事,去找桂姨娘理论。谁知话还没有说上两句大小姐就甩了巴掌,还让人绑了清姨娘跪在雨中,说要跪足了三个时辰才让起。” 雨势更急,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的打在房顶上,震耳的响。 “大小姐怎么能罚姨娘,可有人去禀报大夫人?清姨娘向来病重,先前又憋了气,挨了打跪在这样的大雨中,这不是要她的命?” 锦书说完,看萧婉容起身要往外走,急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去不得啊小姐,大小姐和桂姨娘是嚣张惯了的,寻常办法肯定救不下清姨娘。你谨小慎微了五年才让大夫人放下戒心,现在露了锋芒,还不知道会招来多少祸事。” 萧婉容举步要走,锦书一个响头又磕了下来:“大夫人本来就容不下你,还是你藏拙守笨,时时做了木讷蠢笨样子才躲过一劫。现在出手,就算一时救下了姨娘以后又怎么办?” 这些道理萧婉容又怎么不明白? 可若连自己的姨娘都护不住,岂不枉为人子?如此,她又凭什么让好不容易才培养出的心腹安心,凭什么去图谋更多的自由更大的胜利? “我知道分寸,咱们先过去,随机应变,总能找到出手的机会。” 锦书还要再劝,萧婉容摆手打断了她:“姨娘冒雨罚跪我不闻不问,虽然表现了木讷无知,却也显得我凉薄无情。一个凉薄无情的女儿,大夫人又如何看得上眼?” 锦书无言,只能起身陪她同去。 雨势太大,纵然撑了伞小心行走,等赶到大小姐所在的清漪阁时,萧婉容的身子也湿了大半。 待收伞要进,门口一个身材壮硕的丫鬟就挡在了前面,捏着嗓子尖刻了音调道:“哟,五小姐来了啊?这大雨的天儿还巴巴的过来,是来看五皇子给我家小姐的定礼有多丰厚;还是学了清姨娘那没教养的样子,没事来给自己找晦气啊?” 守门的丫鬟都变得这么放肆,看来大姐真以为能嫁给五皇子为妾,就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小桃气得要还嘴,萧婉容一个眼神止住了她。 “婉容是过来恭喜大姐喜得良缘的,还请这位姐姐放了我们进去。”瞥见从右方回廊拐过来的人影,萧婉容眸中精光一划:“清姨娘再是不对也有大夫人发落,还请赶快让我进去劝住了大姐,免得闯出祸来惹母亲烦心。” 那丫鬟却是眉头一挑,尖刻的嗤笑出声:“少拿大夫人压人,莫说这样的雨天大夫人不可能出来,就是来了又能怎样?如今大小姐和五皇子定亲,桂姨娘又最是得宠,大夫人总得识时务些。” 话音才落,仪仗就到了跟前,大夫人端坐软轿之上,居高临下的扫了那丫鬟一眼,而后一偏头,意味不明的目光就罩在了萧婉容身上。 软娇停稳,萧婉容赶忙冒雨上前规矩的给大夫人行礼,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身上,她硬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倒是有心。”大夫人微点了头却并不叫起,扶着刘妈妈的手下了软轿,避到廊下后才接着道:“尚篱轩离这里有些路程,清姨娘知道你这么快就赶过来替她解围,就算挨着浇心窝子也是暖和。” 果然是遭了猜忌。 萧婉容将身子福得更低,抬起满是雨水的小脸无辜的看着大夫人,柔声回道—— “经二姐姐提点,女儿一早就让小桃守着清姨娘,以防她犯浑。谁知还是出了事,女儿匆忙赶来,是想带了姨娘去母亲跟前请罪,谁知……” 她停在这里,怯懦的拿眼睛去瞄跪在门口的守门丫鬟,嗫嚅着唇一副怕事不敢说的胆小模样。 顺着萧婉容的目光,大夫人的眼神也落在了那丫鬟身上。 “你倒是能干,五小姐来了不知道请进屋里喝茶,竟还拦在外面淋雨。刁奴欺主,打死了都是轻的。” 刘妈妈闻弦知音,立马抡圆了手臂,左右开弓的往丫鬟脸上扇。手一下去,嘴角就见了血。 大夫人看着,眉心舒展开来,转头含笑的看向萧婉容。仿佛才发现她蹲在雨中,满脸都是惊讶:“你这孩子,怎么还在雨里蹲着,要是淋得生了病,还不内疚死我。” 第二百零九章 接招 萧婉容顺势起身,知道那丫鬟是因为一句‘大夫人总得识时务’才挨了打。也不点破,只一脸羞愧的走到大夫人身边,娇憨哄道—— “我姨娘犯了错,连累母亲在大雨天中奔波。女儿若不惩罚自己多淋些雨,怎么赔得起母亲所受的风雨之苦。” 都被人算计成这样了还是一副蠢笨模样。 大夫人心下不屑,扶了萧婉容的手就往院里去。 刘妈妈依旧牟足了劲左右开弓的打那守门丫鬟,发狠的样子就像是在打杀父仇人。 没说掌嘴多少,也没说怎样发落,那这顿打就要大夫人喊停才能停。 萧婉容抬眸扫了眼那丫鬟,原本还算端正的脸早就破了相,此时被刘妈妈按进雨中拳打脚踢,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才进了院子,就看见病歪歪的清姨娘被堵了嘴捆跪在院中,大雨冲散了发髻,黑发一缕一缕乱贴在脸上。月白色素面夹衣早就湿透,衣摆袖口滴滴答答的落着水。 因为被绑着,手脚都不得自由,整个人就像浸在酒坛子里的人彘,狼狈凄惨得让人不敢直视。 萧婉容心中一疼,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生生的要戳出血来。 可有大夫人在,她终究不能逾越,只淡淡的扫了清姨娘一眼就收回目光,恭敬谦卑的站在大夫人身旁。 大夫人看着,却是风雨不显,眉间眼底还是一贯的端庄:“去请了大小姐和桂姨娘出来。” 话音才落,萧敬娴和桂姨娘却已经苦着脸迎了上来,敷衍的朝大夫人行了一礼,萧敬娴就挤开萧婉容,扶上大夫人手臂:“母亲来了就好了,您可得为女儿做主啊,今天一早五皇子才来下定,那刁奴就闯进来骂女儿抢了五妹妹的亲。 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她来撒泼不仅是污了女儿声名,更是诋毁母亲刻薄了五妹。这样的刁奴就是活剐了都不解恨。” 有丫鬟搬了红木万寿扶手椅出来摆在廊下。大夫人借势甩开萧敬娴的手,威严的端坐椅上,眉目清冷的看着萧敬娴和桂姨娘道:“你们都罚了,哪还用本夫人做什么主。” 萧敬娴扁了嘴退到一边,桂姨娘却扭着柳腰上前福道:“不过是小事,大小姐这也是替夫人分忧,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夫人犯不上为她和未来的五皇子侧妃置气。” 还不是侧妃呢,就急着用身份压人了? 萧婉容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自作孽不可活,她稍稍加一把火也就够了。 她拉了李妈妈袖子,用大夫人能听见的音量,天真了语气问道:“五皇子侧妃是什么品级啊?母亲不是正二品的御封诰命吗,怎么大姐才得了小定,就连清漪阁的守门丫头都敢不将母亲放在眼里了?” 大夫人一听,平和的眸中就闪过厉色。 是了,这才刚下定,就连丫鬟都跋扈了。如果以后成了亲,这侯府还不得跟着桂姨娘改姓? 清姨娘是不得宠,萧婉容更是个扶不起来的,所以她们只能抱着本夫人的大腿讨日子。 你倒是得宠,侯爷宠得你都敢收买算命先生,说五小姐命中带煞;宠得你都敢狐媚侯爷,让他答应用你的女儿替了萧婉容嫁过去。 不给你些颜色,你那尾巴就要翘上了天。 大夫人状若无意的扫了萧婉容一眼,而后面色一正,笑眯眯的看着桂姨娘道:“得不得宠那也是侯府姨娘,犯了错自有本夫人和侯爷处置。” 桂姨娘翻了白眼不说话,妖娆的身段却刻意往大夫人面前妩媚一扭。一副我得宠,就是僭越了你又能怎样的架势。 大夫人不理她,朝萧婉容吩咐道:“清姨娘既然受了罚,犯的错也就一笔勾销。扶了她回去好生将养着吧。” 萧婉容抑住心中大喜,平静的上前谢了恩,这才让锦书和小桃去给清姨娘松了绑,搀扶着回去。 大夫人又端了丫鬟新上的老君眉轻抿了一口,然后拉着萧婉容的手道:“你也已经及笄,是时候该学着管家了。我来问你,若是有人目无尊者、越俎代庖,该怎么处置?” 才借着她的名义发落了守门丫头,现在又要借她的嘴处置萧敬娴和桂姨娘。她要是顺了大夫人的意,只怕就要和萧敬娴结下了不解仇怨。 受着萧敬娴和桂姨娘射过来的威胁眼神,萧婉容心底清浅一笑。 结仇就结仇,你们如何作践的清姨娘,自己就如何去受。 她乖巧的接过大夫人手中茶盏,放回黑漆小条几上,试探着道:“女儿浅薄,也没见过母亲责罚下人。只觉得大姐姐的法子不错,堵了嘴绑着按跪在雨中,安安静静的都不破坏赏雨的兴致。” “你第一次罚人,母亲便依了你。”大夫人明眸一转传了刘妈妈过来:“按五小姐说的,照清姨娘的样子绑了她二人吧。” 刘妈妈麻利的带了两个婆子上去,捉了萧敬娴和桂姨娘就堵嘴,不消片刻,萧敬娴和桂姨娘就原样跪在了雨中的青石板上。大雨兜头、髻钗散乱,和清姨娘一样的狼狈。 萧婉容大觉解恨,装作没看见萧敬娴钉在她身上的森寒眸光,乖巧的扶了大夫人回去。 凭萧敬娴那没事也要咬人的刻薄脾气,萧婉容不用想也知道等她的是雷霆报复,既然躲不掉,她接招就是。 等萧婉容赶到冰泉阁看望清姨娘,二小姐萧敬芝正笑盈盈的坐在床边和清姨娘说话。 萧婉容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这个佛口蛇心的主儿现在过来,只怕没有好事。 可面上却不敢显,只笑盈盈的上前见礼:“二姐在这里呢,母亲刚才还不住念叨,说没你在边上读诗写字,她心里都没着没落的发空。” 萧敬芝抿唇一笑,嗔道:“这才一来就撵人,真真是个泼猴。” 话虽如此却款款起身:“也罢,眼看着都晌午了,我还没去给母亲请安,就算母亲平日里宠着也的确太不成体统。我这就过去,清姨娘身子弱你多照看着些。” 第二百一十章 敢怒不敢言 萧婉容虚留了两声,便送萧敬芝出去。 两姐妹才出了正屋,萧敬芝就拉了萧婉容的手,叹着气道:“你也是个命苦的,好端端的亲事让人抢了不说,还落了个命里带煞的名声,这八字过硬往后还怎么说亲?” 萧婉容就眉眼微合,低下了头。让人拿不准她是为这事伤了心,还是太傻连这事都入不了她的心。 萧敬娴多看了她两眼,见她不接话只得又拍着她的手道:“你也别伤心,等找了机会,我求母亲带你去相国寺,是不是命中带煞总不能由着桂姨娘一个人说了算。” 借着带煞的名头,萧敬娴连亲都抢过去了,就是不带煞那也只能带煞了。可现在让萧敬芝和大夫人带着她去算命,只怕是带煞也会变成不带煞。 说来说去,不过是和大夫人一样,要利用她和萧敬娴斗个你死我活。 也是,庶女不兴风做浪斗破家宅,如何能衬出萧敬芝的嫡女风范,又如何让大夫人抓了那母女二人的把柄借此斩草除根? 萧婉容抬头朝萧敬芝浅浅一笑:“让姐姐费心了。” 遇到萧婉容这样的闷罐子,你再想挑拨也找不到话头。萧敬芝叹气,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再回去,萧婉容体贴的为清姨娘压了被脚,看她没有睡意就开门见山的问道:“萧敬芝都和你说了什么?看把你气得脸都红了。” 清姨娘就激动起来:“你出生以后,姨娘去相国寺为你求签算命。签文是连圣上都信赖的老主持解的,他金口玉言说你得花仙子庇佑,是贵不可言的命格。 嫁给五皇子可不就是贵命,他要是再有所建树,你是从根就嫁过去的侧妃,即便不母仪天……” 萧婉容赶忙捂住了清姨娘的嘴,压低声音喊了声‘姨娘’。 清姨娘自知失言,原本煞白的面色就更白了两分。可她满肚子的怨气不发泄哪能痛快?拂开萧婉容的手,鼓了腮帮子接道—— “仗着得宠,那贱人就敢买通相师说你命中带煞,她却不知道我手里也捏着她的把柄,如今有大夫人护着,还用怕她?我要她有本事抢亲没脸面出嫁。” 萧婉容脑仁都疼了,捏着清姨娘的手问:“你捏了她什么把柄?又和萧敬芝合谋了什么?” 清姨娘偏了头不说话,再要细问她干脆就闭了眼睛装睡。 这真是要急死人。 “姨娘。”萧婉容再叫了一声,看清姨娘还是不理,只得叹道:“姨娘心疼女儿,不忿萧敬娴抢了我的亲。可女儿却还得谢谢她呢。” 清姨娘睁开眼睛扫了萧婉容一眼。 萧婉容知道她在听,接着说道:“五皇子妃是个醋坛子,才到府中三年手里就犯了十多条人命。 五皇子倒贤名远播,可诗词歌赋里都藏着野心。太子正是如日中天,皇后更把后宫把持得滴水不漏。往后一番倾轧,五皇子不定就……” 看清姨娘睁大了眼睛看她,萧婉容干脆将话说得更深:“今儿个欢欢喜喜的接小定,赶明儿说不定连全尸都落不下。有人替了女儿,姨娘应该高兴。” 清姨娘虽是内宅妇人,却也知道萧婉容所言不假,她原本只看着五皇子府滔天富贵现在一想却是后怕。 “那怎么办?我已将桂姨娘在香炉里掺和合香的事情告诉了萧敬芝,也已经商量好今晚就去抓包,到时候我要扭了制香那丫鬟去作证。 侯爷受了那等腌臢手段算计,定要重罚。萧敬芝刚才许诺,说等发落了桂姨娘,就将她用媚药勾引男人的事情宣扬出去,再让相国寺的高僧为你从新算卦。到时候大夫人出面和韦贵人商议,等到成亲的日子,还由你嫁过去。” 这都什么事! 萧婉容扶额:“姨娘怎么糊涂了?这样的事情宣扬出去了,侯府哪还有半点脸面?就是大夫人的嫡亲女儿萧敬芝,也别想能嫁得好。 等收拾了桂姨娘和萧敬娴,大夫人第一个要灭的就是咱们。兔死狗烹,没了得宠的姨娘庶女碍眼,大夫人是留着你东山再起,还是留着女儿分侯府家财?” 清姨娘脸色一青,张口结舌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看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萧婉容终究不忍,叹口气道:“你成天都是病歪歪的,今天又是罚跪又是淋雨身子哪里吃得消?一会儿你带了丫鬟去给大夫人谢恩,当她面晕倒在地罢。” “躲过了今日又怎么办?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搜出了东西下一个倒霉的是我们;要是搜不出东西来,大夫人也一样放不过咱们。” 萧婉容也是发愁,一时却又想不出好的办法,只得敷衍道:“姨娘就歇着吧,我总有办法周全了这件事。” 为防清姨娘追问什么办法,萧婉容再给她压了压被脚就退了出来。 与此同时,跪足了时辰,由丫鬟松了绑扶起来的萧敬娴也浑身都张扬了戾气:“大夫人作践我也就算了,萧婉容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用阴损法子算计我们。” 桂姨娘受不住腿麻,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榻上,却也是气得胸腔起伏:“拿大夫人没法子,难道还收拾不了那小畜生?娴儿别气,等晚上你父亲过来,姨娘有的是办法让侯爷替我们出气。” “那姨娘可不能手软,就算要不了她的命也一定要让她脱层皮。” 眼看着就到了晚膳时分,侯爷萧元逊都点卯回来了,萧婉容却依旧只沉静了面庞画花样子。 锦书为她掌了灯,拔出头上的素银簪子挑了灯芯火光就茂盛起来。 “信传出去了?”萧婉容头也没抬,一笔一划落得沉稳。 “恩,徐公子答应赶在晚膳前过来。” 话音刚落,窗口就是一响,一个倜傥公子麻利的钻了进来。 锦书朝他行过一礼,又上了香茶点心,然后才谨慎的退出屋外关了门,端了绣篮纹丝不动的守在门口。 萧婉容停了笔,走到徐庄面前端庄的行了礼,然后开门见山的道:“大雨的天还让公子过来,婉容也是情非得已。”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小算盘 正歪在灵芝官帽椅上喝茶的徐庄慵懒的瞥她一眼,扬眉笑道:“有事快说,拔丝床上美人香,你耽误的可是爷的千金春光。” 萧婉容偏开头不看他,直截了当的说了桂姨娘为了留住侯爷,暗中往香炉里丢和合香的事。自然,清姨娘和大夫人合计着今晚抓包,要一举歼灭桂姨娘的计划也毫不含糊的说了出来。 徐庄一听,来了兴致:“府上还有这样雅致的事情?啧啧,和合香可是个好东西,六十岁往上的闻了也硬挺得很,桂姨娘当真是尤物。” 萧婉容皱着眉头别过身子,心道:说徐庄是个只知道寻花问柳,满口男女情事的草包还真就没冤枉了他。 看萧婉容红了脸避,徐庄就黑了脸不高兴:“怎的,二爷说错了?” 萧婉容暗骂一声浑货,却不敢接话,只岔开了说正事:“主意是我姨娘出的,她还拍着胸脯保证能一抓一个准。现在的情况,却是抓不抓得到,我们母女的处境都要艰难了。” 徐庄就耸了肩膀:“你貌美如花,我要了你也不屈。罢了,这侯府要真容不下你,我接你去王府当侧妃就是。有我当靠山,大夫人不敢拿你姨娘怎么样。” 萧婉容突然转头瞪他,可才和他含情眸子相对,才爆发的杀伤力就消散于无形。 这个男人她得罪不起,只得重新堆起笑脸道:“徐二爷是当今太子都要称一声皇叔的人,婉容哪里高攀得起?” 徐庄将嘴里的梅子核‘呸’的一声吐出老远,萧婉容赶忙心一横就接着道:“婉容不才,这辈子配不上高门大户,却也定要寻个好男儿心心相印、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爷就不陪了,媚儿可还等着爷呢。”他抬手伸了个懒腰,起身要走。 萧婉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沉了脸破釜沉舟的道:“二爷帮我这遭,我为二爷免费画半年的花样子。” “爷差这点小钱?”徐庄顺势反握了萧婉容的手,涎着脸笑:“给爷香一个,今晚你让爷做什么爷就做什么。” 触电般的抽回自己的手,萧婉容恼得暗骂了无数声登徒子、臭流氓。 可骂过了又能如何,现在能帮忙的只有他了。 既然寻常的办法行不通,那下猛药怎么样? “除了在床上,二爷可也有半分男人的样子?我让你做的可是难事,你要能做成了,我给你种一盆能在年前开的杜鹃,凭着这盆花,哪家的姑娘你都能骗到手。” 古代的冬天可比现代冷多了。在那个时代,想让杜鹃在年前开花,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徐庄狭长的剑眸一眯,怒气喷薄而出,直到萧婉容说出能给他种出年前开花的杜鹃,脸色才松动下来:“真的能种?” 萧婉容点头:“种不出来,你随时来取我小命!” “拿你小命来做什么?要是种不出来,你得心甘情愿的给我当妾。” 三句话不离女色,萧婉容实在看不上这风流公子。好在她堂堂农学硕士,种出来个冬季开花的杜鹃也不算难。 “好,一言为定。” 徐庄腆着脸笑:“说吧,让爷做什么?半年的花样子免费你可也别忘了。” 萧婉容懒得和他计较,俯身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说了自己的主意。徐庄原本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越听神色越是肃然。 等萧婉容说完,徐庄脸上仿佛都有佩服神色,可只一闪就再寻不到踪迹。他多看了萧婉容两眼,而后风流一笑:“包在爷身上。” 话落,俊俏身影就已经从窗户飞了出去。 萧婉容收了心思接着作画,飞出了府门的徐庄却转身意味深长的眺望尚篱轩的方向,凝眸束手,贵气流转,哪里还有半分浪荡子的模样。 他看了半晌,意味不明的重复了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然后才转身办事。 萧婉容刚画好半幅前襟,侯府就乱了起来。先是传出清姨娘晕倒在了大夫人的凝晖堂,晕倒之前拿命作保,状告桂姨娘偷用和合香。 大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分两拨拿人。一拨去抓负责制香的丫鬟,另一波由大夫人亲自带着,去了桂姨娘所在的清漪阁。 那时,侯爷正搂着桂姨娘香肩饮酒。突然听见院中哄乱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大夫人将人安置在了院中,自己正了发髻进来,回道:“清姨娘向妾身告发桂姨娘用和合香,妾身原本不信。可清姨娘拿了性命作保,妾身也只能前来打扰,以证桂姨娘清白。” 侯爷一听反手就捏住了桂姨娘下巴,肃了面目问道:“当真用了?” 桂姨娘俏脸一红,伸出藕臂就环住了侯爷脖颈,用媚得能滴出来水的声音娇嗔道:“侯爷,你怎的这么坏。” 献着媚,桂姨娘也没忘朝大夫人抛去示威的眼神,那跋扈的样直气得大夫人胸间火起。 “来人,倒了香炉给我搜。” 一群人涌了进来,倒香炉的倒香炉,翻橱柜的翻橱柜就算侯爷再此,谁也没有迟疑半分。 桂姨娘好像着了急,在侯爷身上扭着身子不依:“您倒是说句话啊,这是妾身的寝殿,哪容下人抄家样的乱翻。” 侯爷正要表态,搜查的婆子已经捧了香灰进来:“秉夫人,熏香里当真掺了和合香。” 另一路人也将制香丫鬟抓了过来,按在地上跪了:“奴才们赶到的时候,这贱蹄子正在制香。” 大夫人抑住了心中得意,一把扯开攀在侯爷身上的桂姨娘,反手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可还有话说?” 大夫人那一巴掌下得重,才听见‘啪’的一声响,桂姨娘右脸上就赫然印了五个手指印。 晌午受罚,桂姨娘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当着侯爷的面被打她哪里肯依?不敢直接和大夫人置气,她便立马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粉拳打情骂俏的往侯爷身上捶—— “侯爷也不说句公道话,哄着妾身放了香,又由着旁人拿这做筏子作践妾身,您怎么能这样算计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沉迷 他一把将桂姨娘捞进怀里,在她额上亲得一口道:“乖,没事。” 桂姨娘哪里能安稳了,虫子一般在侯爷怀里乱拱。不耐烦地转头对脸色铁青的大夫人道:“香是为夫让放的,方子也是为夫给那丫头的。不过是助兴罢了,夫人莫要管。” 大夫人气得生烟,又不敢和侯爷置气,可就这么走了也很不甘心:“这种东西伤身,就算是侯爷让的,桂姨娘也不能……” “让你不要管,出去。”侯爷不耐烦的呵斥,桂姨娘就朝大夫人得意的笑。 “侯爷,此风不压,别的姨娘是不是也可以争……” 话还没有说完,桂姨娘却搂过侯爷就亲:“爷,妾身想。” 这样的投怀送抱,侯爷哪里能受得住?他打横抱了桂姨娘就往内室走:“夫人若不肯走,便来和桂姨娘一起伺候。” 大夫人甩袖就走,便是做惯了和气样子此时也是脸色发绿。 才走到门口,屋里却又传来侯爷的声音:“来人,给本侯重点了和合香来。” 指甲嵌进手心,大夫人阴沉着脸骂了声贱人。 这一肚子气憋得大夫人肺都炸了,气势汹汹的摆驾去了清姨娘所在的冰泉阁。 在她看来,今晚所受的奇耻大辱都拜清姨娘所赐,没弄明白前因后果就来告密邀功,是存心想让她出丑。 仪仗才到冰泉阁,萧婉容就迎了出来,规矩的行礼道:“姨娘昏迷不醒未能出来迎接,还请母亲恕罪。” 大夫人置之不理,亲自转到内室去看,果然看见清姨娘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让她有万般的气纹丝都发不出来。 出拳打在棉花上,大夫人心中怒火烧得心肝发疼,转而对萧婉容发难:“桂姨娘的事情清姨娘是怎样知道的?” 因为生气,大夫人可不像惯常那般柔和,拔高的语调满满带了戾气。 萧婉容心中不屑,却依旧做了害怕疑惑神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桂姨娘什么事情?女儿不知道啊。” “还想抵赖?” 大夫人扬手要扇,萧婉容就惶恐得身子发抖。紧闭了眼睛硬等着巴掌落下,那副受惊老鼠的怯懦样,倒让大夫人信了她是不知情。 可不知情也该打,谁让她有个如此不成器的姨娘。 眼看着巴掌就要落下,一旁的刘妈妈赶忙拉了大夫人的袖口,低声俯在她耳边道:“夫人三思,收拾桂姨娘母女少不得还要用这个憨傻的五小姐。” 气红了眼的大夫人这才醒过神来,变扇为扶托了萧婉容起来,咬牙抑住怒气和蔼的解释道:“别怪母亲生气,实在是清姨娘太没分寸了。拿着项上人头做保,让我去搜桂姨娘的香炉,说是里面有和合香。 母亲信了她过去搜,什么都没搜到不说还惹得侯爷生了一顿闲气。桂姨娘更是当场就不依,说你姨娘诬告要侯爷将她发落到乡下庄子上去。 桂姨娘正得宠侯爷哪里会驳她面子,母亲也跟着吃了挂落。硬着头皮求情,却也不济于事,明儿一早你就给清姨娘收拾东西,送了她出去吧。” 萧婉容想着清姨娘的脾气,觉得先送她去庄子上也好。可在大夫人面前,功夫却也得做足。 她赫然睁眼看着大夫人,眼底满满都是心疼:“姨娘这副身子哪里受得住庄子上的苦楚?还请母亲饶过姨娘这遭。” 大夫人就叹了气,一脸的无可奈何:“哪里是母亲不饶清姨娘,是正得宠的桂姨娘分毫不让。你先让清姨娘去庄子上住着,等桂姨娘风头弱些,我再讨了机会向侯爷求情,早点接了她回来就是。” 好个毒妇,竟是捏着清姨娘的命逼她去扳倒桂姨娘。 萧婉容恨得牙根发痒,却也只能苦涩的笑:“谢过母亲照顾,桂姨娘狠辣心肠,父亲早晚会看透的。” 大夫人就爱怜的拍了拍萧婉容的肩膀:“你也不用害怕,桂姨娘再是得宠也不过是个姨娘。你是侯爷的女儿,是侯府的正头主子,她要敢对你不敬,母亲也饶不了她。” 这就是撺掇她去闹了。 现在说有她撑腰,只怕她闹出了事,大夫人头一个就避得远远的。 萧婉容心里发冷,面上却笑得和婉:“女儿知道了,以后见了桂姨娘,定不会在她面前失了侯女身份。” 大夫人越发满意,将头上的赤金八宝梅花簪取下来塞进萧婉容手里:“这簪子让清姨娘带上,奴才们不听话也能拿出来压一压场。” 萧婉容又是一番道谢。 更深露重,自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大夫人又说了些闲话就要告辞。 临走到门口,又站定了脚步回头:“敬娴也该绣嫁衣了,你花样子画得好手也巧,明儿个去帮把手吧。到底是你大姐,不能因为点小事就生分了。” 萧敬娴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亲事,她亲娘又害得清姨娘要被送去庄子。大夫人这时候让萧婉容去帮她画花样子、绣嫁妆,用意也太…… “女儿明白,一定好好帮姐姐准备嫁妆。” “母亲当然信你。”大夫人慈爱一笑,嘱咐道:“针啊线的得多注意,夹在衣缝里了会伤人。针脚也得密实,若是线不够壮,成亲当天裂开了新娘子要丢脸。再裂得大了,只怕还会有损名节坏了亲事。” 萧婉容连连点头,大夫人又道:“皇家的吉服,花样子要用喜庆的。牡丹太过寻常,就用金凤吧。画的时候要仔细,九尾金凤可是皇后娘娘才配用的。” 见萧婉容面色肃然一一记在了心上,大夫人心中的气这才散了,神清气爽的上了轿辇。 芙蓉帐里,桂姨娘柔情蜜意的偎在侯爷怀里,两人都累得有些狠。 想着侯爷尽了兴心情正好,纤手在侯爷胸脯画圈的桂姨娘就可怜巴巴的开了口:“在这府中,也就侯爷还肯疼妾身一二。若是没有侯爷护着,妾身和敬娴可怎么活得下去。” 侯爷就紧了紧搂着她纤腰的手,沉了嗓音问道:“怎么了?” 桂姨娘就嘤嘤的哭出了声,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抽抽嗒嗒的说了被大夫人罚跪一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站稳脚跟 说完了,没等来侯爷的雷霆大怒,桂姨娘就哭得更是伤心,身子不满的往侯爷身上蹭:“妾身和敬娴一时不周,擅自做主罚了清姨娘,大夫人不依也是应该。可婉容小姐也太狠心了些,让人堵了我和娴儿的嘴五花大绑着跪在雨中,足足跪了三个时辰。 婉容小姐木讷性子,这次却借着大夫人的手,发了狠的整治我和娴儿,为的还不是娴儿代她和五皇子订了亲。” 看侯爷顿时青了脸,桂姨娘就住了声,面上泪水涟涟心里却笑得得意。 萧敬娴和五皇子定亲是侯爷同意的,萧婉容连无辜的萧敬娴都恨上了,岂不是更恨为这事做主的侯爷? 侯爷万人之上,哪容得区区庶女怨恨不敬。 可她等了半天,依旧没等来侯爷表态。正要偷眼去瞄,侯爷却从她身下抽回手臂,起身捞了衣服要走。 桂姨娘这下急了,反身就去抱侯爷的腰:“妾身失言,侯爷您饶过妾身这回。婉容小姐罚了就罚了,妾身没有怨言。 就算娴儿跪烂了膝盖也没关系,妾身去劝她不与五小姐计较。侯爷,夜深了你别走。” 萧元逊就叹了口气,扶了弯着腰跪在地上的桂姨娘起来:“我是突然想起还有件要紧的政事没办,你别多心。” 桂姨娘满是疑惑的看着他,萧元逊就道:“大夫人向来赏罚分明,她办事我也放心。婉容心眼是狠毒了些,改明儿我让大夫人严加管教。” 桂姨娘还想说什么,萧元逊却三两下穿好衣衫,大步回了书房。 侯爷一走,屋里顿时就没了风情,桂姨娘心里发空,心惊肉跳的趴在床头。 以前她在侯爷面前说上萧婉容两句,侯爷立马就会给足了萧婉容苦头吃。今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侯爷怎么反倒不管了? 难道是因为娴儿抢了她的亲,侯爷反倒可怜上那小蹄子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讨好了侯爷与娴儿争宠,得想办法早点解决了才安心。 萧元逊回了书房,心里却依旧烦乱得很。 晚上的时候徐庄来访,他两人品茗聊天说闲话,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男女之事上头。徐庄是这方面的老手,立刻挤眉弄眼的塞给他包和合香,说是往香炉里一撒,绝对有奇效。 他羞得老脸通红,还了回去。桂姨娘身边的绿瓶却恰巧经过,徐庄一把抓了她过来,问明白是伺候姨娘的,就塞给她一张方子道:“这可是好东西,你交给会制香的奴婢制出来。” 等绿瓶接过,他又将和合香塞进绿瓶手里:“还有这个,晚上侯爷去之前撒进香炉里,半点不能出差错。” 侯爷是男人,面上不好意思,心里却也想尝尝添了药后的滋味。于是就默认下来,挥手让绿瓶下去了。 可晚上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徐庄的风流名声惊动了整个京城,从他手里拿出来的这种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残次品,效果没理由不好…… 晚膳的时候大夫人过来查香炉,说是清姨娘拿命作保揭发的。清姨娘病病歪歪从不出门,也就今天上午去清漪阁闹了一场。那时候徐庄还没来,她看见的是谁制的和合香? 原来,他一去桂姨娘那里就情不自禁,却是因为香炉里有那样的名堂。 侯爷心中火起,猛的摔了手边的成窑五彩骨瓷盏。 第二天一早,萧婉容就收拾了细软,送清姨娘上了去庄子的马车。 雾气蒙蒙中马车渐行渐远,萧婉容却立在原地不忍离开。 穿越过来五年,要不是这个病歪歪的姨娘挖心掏肺的待她,她一个有抱负又自由惯了的异世游魂,哪里挺得过大夫人的刁难,又如何去磨举目无亲的孤独? 马车转出垂花门再也看不见半点踪影,萧婉容眼角的清泪就滑了下来:姨娘别怪女儿狠心,你性格和软又没心计,女儿借大夫人的手将你放到府外也是为你着想。 你先忍着,女儿一定尽快接你回来。等你再回来之时,女儿定不让你再受半分的委屈。 那些拿捏咱们、利用咱们、刻薄咱们的人,全都要付出代价。 天大亮之后,萧婉容给大夫人请完安,就带着锦书去惊鸿阁帮萧敬娴绣嫁衣。 清漪阁是桂姨娘的住处,萧敬娴昨天不过是去清漪阁陪着桂姨娘罢了。 锦书拎着绣蓝跟在萧婉容身后,眼看着就要到惊鸿阁了,鼓起勇气拉了萧婉容袖口,皱着眉道:“小姐三思,这一进去却就是钻进了陷阱。成了事大夫人饶不了你,成不了事被抓住,别说桂姨娘和大小姐恨不得要你的命,就是侯爷也要发狠整治。” 看着锦书着急,萧婉容心窝子都是发暖,她捏了捏锦书的手,浅浅笑道:“放心,我有分寸。婚期还在明年八月,大夫人一时拿不住我。” “可要是被大小姐发觉,后果也是……” 萧婉容就笑得越发清冷,从锦书手中拿了绣蓝,率先往前走着:“在嫁衣上动手脚,无论成败等我的都是死路,我不会傻到去送死。” 锦书心下一松,转瞬又惆怅起来:“清姨娘住在大夫人的陪嫁庄子上,你不听大夫人吩咐,只怕清姨娘要受罪。” 萧婉容步子不停,却没再接锦书的话头。 她不会给大夫人作践清姨娘的机会,离婚期还有十个月?她在十个月内得了侯爷欢心,成了侯爷最为引以为傲的女儿不就行了。 有了侯爷撑腰,她不仅能是堂堂正正的侯府小姐,清姨娘也能母凭女贵,牢牢的在侯府立稳脚跟。 十个月听起来很长,可萧婉容花了五年时间,也不过是让侯爷见了她,能叫出来她的名字。 要在十个月内让没拿她当女儿的侯爷看重她,谈何容易! 思量间就走到了惊鸿阁的门口,萧婉容赶紧收了心思让守门丫头进去通传。 桂姨娘也是一早就过来寻萧敬娴的,侯爷走后她一直没合上眼,一早见了萧敬娴,赶忙就将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和她说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起风波 末了还神色凝重的吩咐:“一定要想了法子收拾那贱蹄子,若是让她因祸得福受了侯爷重视,往后咱们的日子也就要难过了。” 萧敬娴昨天挨罚,腿脚现在还淤青疼痛,原本以为今天父亲就会出面为她讨回来,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消息。 她气得七窍生烟,两下绞烂了手里的绢帕,气道:“凭她也敢和我争父亲,看我弄不死她。” 正好丫鬟这时候进来说萧婉容拜访,端坐椅上的桂姨娘就扁了扁嘴:“瞧瞧,知道我们拿她没法子,一大早就过来示威了。” 萧敬娴一听,猛然将剪刀拍在了螺钿束腰小条几上,瞪圆了眼珠朝丫鬟喝道:“给本小姐打出去,我这惊鸿阁容不下她那等腌臢货色。” 话音未落,萧婉容却已经掀了帘子进来,好像没听见萧敬娴那般直白的侮辱,浅笑着行了蹲礼:“婉容怕长姐缝制嫁衣忙不过来,特地赶来帮忙。毕竟是一脉相承的姐妹,还请大姐莫要推辞。” 一脉相承,血都是一样的,我腌臢你能干净了? 萧敬娴吃了闷亏,顺手抓起茶盏就要往萧婉容身上砸,还是桂姨娘一把拦了下来,朝着萧敬娴挤眉弄眼道:“这不是送上来的机会?两院住着不好下手,帮你缝嫁衣,不错咱也有办法让她错。” 也是,她是大夫人派来的,犯了错大夫人也要落个没脸,到时候让侯爷出面处置,看谁帮得了她。 想通了这个关节,萧敬娴也笑嘻嘻的放了茶盏:“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衣料送到了绣房,你跟我去看看,帮我选出匹尊贵华丽的来。” 萧婉容点头称是,起身跟在了趾高气扬的萧敬娴母女身后。 桂姨娘和萧敬娴特意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那嫌弃的表情就好像和她走在一起,丢了好大的身份一样。 锦书心下不忿,打眼看着自家小姐表情平和却也忍下了这口气。 小姐向来谨慎隐忍,可也不是任由旁人拿捏的软柿子,她现在不动声色自然有不动声色的道理。 到了绣房,早有丫鬟手捧布料一字排开,等着萧敬娴挑选。 萧敬娴却是看也不往布料上看一眼,拿了嫌弃眼神往萧婉容身上甩,鼻孔朝天的吩咐道:“先去挑了你中意的过来,我和姨娘歇歇脚。” 说完,拉着桂姨娘径直坐到了上首的黄梨木福寿雕花椅上,捏了兰花指从摆在一旁的斗彩蝶纹盘中拈了梅子细细的品。 竟是拿了萧婉容当粗使的丫鬟,这不是作践人么? 锦书胸口翻滚着怒气,绣蓝往地上一放就要和萧敬娴理论。 萧婉容却抢在前面福身称是,她一把拉过锦书,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也得沉住了气。 大夫人铁了心拿我当杀人的刀,我不从就已经是万分的凶险。这时候因着点小事和他们置气,闹出去谁讨得了好?” 锦书听着,胸口却依旧一起一伏的,显然怒气未平:“同样是侯府小姐,凭什么您就要受她的闲气?” 萧婉容苦笑一声,闪亮的眼中却有精光划过:“谁受气还说不准呢,眼光放长远些,先让她嚣张着,待实在嚣张放肆得不成体统,父亲就是再宠她只怕也要寒心。” 没有得宠的女儿失态露丑,怎么能显出她这个不受宠的知理识趣、乖巧懂事? “让你挑两匹布也要嘀咕半天,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姐?” 看萧婉容只顾着和锦书说话,萧敬娴眉头一皱,食指就往萧婉容鼻尖上点:“再不尽心,就跪到院子里去。” 萧婉容赶忙拉了锦书上前,细看过各色料子之后,选了一匹水红刻丝湖缎,一匹桃粉暗纹蜀锦和一匹嫣红福纹珍宝鲮捧到萧敬娴面前,低眉顺目的问—— “这几匹都是出挑的贡品,合得上大姐的身份。你看能不能用?” 萧敬娴就呲的一声笑了出来,讥讽之意冲天而起:“果然是没开过眼界的,眼光比老鼠都浅。” 她神气活现的扬眉,只打眼一瞥就点了一匹软烟罗、一匹蝉翼纱,然后昂着下巴朝萧婉容炫耀:“这才是皇后娘娘新赏下的上品。裁了衣衫往身上一穿,定衬得人腰肢柔软,缥缈如仙。” 成亲的大日子,不用稳重大气的料子压场,竟用妩媚轻薄的衣饰勾人。你是怕五皇子不知你浪荡无品,还是怕五皇子妃不拿你当眼中钉肉中刺? 萧婉容不搭茬,只将锦缎交还到丫头手中:“既然大姐已经选定了料子,就将剩下的送到针线房裁制压箱衣裳吧。” 看萧婉容不接招,萧敬娴就不服气的接着挑:“婉容啊,不是大姐说你,既然都命硬带煞了,脾性好歹带点血气。这样任踩任踏的奴才样,以后嫁到夫家可别又是个任人轻贱的清姨娘。” 无伤大雅的能忍,事关尊严却不能让。 萧婉容婉转一笑,浅浅淡淡的回道:“姐姐大将之风,往后嫁到五皇子府断然不会受人欺凌。” 看萧敬娴面色得意,她话锋忽然一转:“只是姐姐往后熏香的时候千万注意些,和合香之类的用不得,可也别让人往你的熏炉里混进了麝香、红花。” 大将之风的潜台词是野蛮粗鲁,和合香更点明了桂姨娘做的丑事,最后的麝香、红花却是提醒她五皇子府可不是安乐窝,你一不小心只怕要断子绝孙。 萧敬娴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听见和合香才了悟。她恼恨难当,扬了手就往萧婉容脸上扇:“贱蹄子,看我不撕了你。” 萧婉容却也不避,反手捏了她手腕,用力一掐就疼得她脸色发白:“要说贱,你一个抢着给人当小妾的岂不是更贱?” 这话直白,气得萧敬娴抬脚就往萧婉容身上踹,桂姨娘上前劝架,却是立定心肠要借乱教训萧婉容一番。 可她才走近,门口就响起侯爷中气十足的喝斥:“这是在做甚?” 桂姨娘闻言一惊,才要往萧婉容腰上拧的手触电般的缩了回来,神情尴尬的上前给侯爷行礼。 第二百一十五章 嚣张跋扈 深得侯爷欢心的萧敬娴却是依旧嚣张得很,趁着萧婉容手上一松她再次扬起巴掌,发了狠的往萧婉容脸上甩:“贱人,别以为父亲来了我就不敢收拾你。” 手臂抡得溜圆,落到脸上定是红肿一片。 就算挨了打更能显得可怜,萧婉容也不想挨。她脚步一错身子就偏向一边,萧敬娴一掌落空还不罢休,再次朝她追来。 萧婉容眼中就划过锋芒。 你既然不依不饶,我也没有客气的道理。 她巧妙的用身子挡过侯爷视线,将萧敬娴扬起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拉,同时身子往后一斜,惊叫着朝地上倒去。 侯爷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抢步上前,扶住险些摔倒在地的萧婉容,厉声朝萧敬娴喝道:“又扇又推的,你可有半点闺阁女子的贤良淑雅?” 萧敬娴还不收敛,蛮横的跺脚撅嘴,掀起食指指着萧婉容的鼻头:“父亲怎么不说她,要不是这个小贱人骂我……” “够了。”侯爷沉声喝断,扶着萧婉容站稳之后,扬手一巴掌打在萧敬娴侧脸:“越来越没有体统了,是老夫惯得你这样骄矜?”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直震得萧敬娴灵魂出窍,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珠,直愣愣的看着侯爷:“您打我?你为了那个小贱…” 桂姨娘瞪她一眼,萧敬娴立马捂了脸肝肠寸断的哭:“父亲,你说过只要有你在这府中一日,就谁都不能动我一下。可萧婉容挑拨着母亲罚女儿在雨中跪了三个时辰,今天你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 说完之后,负气的歪倒在一旁的太师扶手椅上,脑袋深埋进臂弯哭得凄惨,那模样好像真的是伤碎了心。 桂姨娘偷偷拿眼神剜着低眉顺眼立在一旁的萧婉容,等气得胸口起伏的侯爷在上首坐了下来,才委屈的跪在地上哭道:“敬娴是老爷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脾气您难道还不清楚?也不问问就出手,莫说敬娴,就是妾身也觉得委屈。” 说着话,桂姨娘也掏了手绢出来按眼角,举止勾人,连哭都不忘做妩媚的样儿。 按以往的惯例,她和萧敬娴一哭,侯爷立马就会心疼。莫说和萧敬娴争执的是萧婉容这样不受宠的庶女,就是嫡小姐萧敬芝也半点讨不到好去。 可今天却是不同。 因为大夫人查和合香的时候,侯爷亲口承认了那香是她自己让放的,后来察觉桂姨娘早就在香中动了手脚,却再也没有发作的理由,心里早憋了一肚子气。 本来想晾上她几天,等萧敬娴出嫁的时候再重新过来看她。一来让她得个教训,二来也卖萧敬娴一个情面,让她知道就算她嫁出去了,生养她的桂姨娘也一样不会遭了冷落。 谁知道今天提早下卯,才刚进后院就看见丫鬟搬着蜀锦、珍宝鲮等上等布匹往绣房去,叫住一问才知道萧敬娴竟选了蝉翼纱和软烟罗做嫁衣。 侯府正经的小姐,他疼在掌心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识大体。 想着桂姨娘烟视媚行,用了下作手段勾搭他,侯爷心中的火就腾腾的翻滚。你自己不学好,竟还教得我女儿上不了台面,学的全是下作勾栏女的伎俩。 他火冒三丈的来,才赶到绣房又撞见萧敬娴嚣张跋扈,欺负同胞姐妹,心中怒气就压不住的翻滚。 现在看到桂姨娘不但不劝萧敬娴,反而还想着勾‘引’他,澎湃的火气再压不住,抬脚就踹在了桂姨娘腰上,骂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只问你,萧婉容是小贱人那她是什么?我这个当爹的是什么?” 桂姨娘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疼得像腰椎骨断了一样。可她不敢呻吟半声,手脚利索的爬起来重新跪好,连连磕头认错。 萧敬娴窝在臂弯里痛哭,听到响动更是哭得震天的响,吵得侯爷脑仁都疼。 萧婉容赶忙乖巧的上前为侯爷揉太阳穴,谦卑的浅声去劝:“爹爹莫要生气,今天这事全因女儿而起,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全都是女儿的罪过。” 侯爷不喜欢萧婉容,更见不得人踩着他宝贝在手心的萧敬娴往上爬,当即就朝萧婉容甩了个白眼:“你也不是个好的,自己命硬带煞还不好生吃斋念佛,却来这里生事。是要逼我将你送去家庙你才能老实是不是?” 话说得不留半分情面,原本还想拂开萧婉容的手立马发落了她,可那双巧手往他头上一按,他全身上下都舒服放松了,这才作罢。 被自己父亲这样骂,萧婉容心里哪能好受,可她没有资本像萧敬娴一样发脾气诉委屈,只能越发用心的替他按摩解乏,放低了姿态解释—— “婉容自知命硬克人不该出门,可眼看着大姐姐就要出嫁,往后姐妹相见更是不易。成亲的日子又定得急,缝制嫁衣只怕匆忙,所以才大着胆子过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村的。” 侯爷深看了萧婉容一眼,没有说话。 萧婉容赶忙就从袖袋里掏出个黄纸符箓来:“为免克走了姐姐福气,女儿特意带了母亲从相国寺为我求来的镇妖符。有了这符,就是千年老妖都只得困锁当场,女儿身上那点煞气定然只能老实。” 这次,侯爷的面色松动了,看向萧婉容的眼神带了柔和的光。 捧在手心的女儿不懂手足情深,成日里嚣张跋扈作践人,丢在角落里自生自灭的反倒懂礼重情又识大体。 他瞪了跪在一旁的桂姨娘一眼,转身问萧婉容:“和五皇子指腹为婚的原本是你,父亲让敬娴代你出嫁,你就不怨?” 萧婉容婉转一笑,大方答道:“万物相聚全凭一个缘字,我和父亲有缘,父亲便是知道我命中带煞也一样心疼女儿,不将女儿赶去家庙。 我和五皇子无缘,所以哪怕是指腹为婚也是阴差阳错不能成配。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女儿怎么会怨,又该去怨谁?” 第二百一十六章 高下立见 侯爷一听,几乎就怔在了当场。他不赶萧婉容去家庙,不过是因为家中才有喜事就赶女儿出门,面子上太不好看。 如今听得萧婉容这番言语却是内疚惭愧。 万物都是缘法,萧婉容命中带煞,可在侯府生长了十多年也没见克着了谁。父女一场,婉容惜缘孝顺于他,而他处处忽视岂不要将一桩缘分硬拧成孽根? 桂姨娘眼看着情形不对,没有侯爷赦令又不敢起身。只得膝行到萧敬娴身边,强拉了她过来跪下,一连磕着头认错:“侯爷,敬娴知错了,求你别生她的气,妾身教女无方甘心受罚,怎样罚都绝无怨言。” 正等着侯爷来哄的萧敬娴被桂姨娘按跪在地,很是不服气的蹬腿要起,直急得桂姨娘在她身上狠掐,做了口型道:“还不快哄了你父亲开心,没看见那妖孽东西都快勾起侯爷的爱女之情了?” 萧敬娴打眼往侯爷身上一扫,果然看见侯爷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她当下就急了,赶忙膝行到侯爷面前,拉着他的裤腿就哭:“爹,女儿知错了,你饶过女儿这一回吧。以后五妹再骂女儿是争着给人当妾的贱货,女儿也不敢和五妹计较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 侯爷一听,质问的眼神带了凛厉,直射萧婉容眉心。 萧婉容却是大大方方的瞥了萧敬娴一眼,然后才规规矩矩的跪到侯爷面前,声音无奈的道—— “姐姐说骂了那就骂了吧,反正如果不是我过来今天也出不了乱子,父亲你罚了婉容让事情到此为止吧。前朝事忙,你回到家中也该多歇歇,实在不该为这些事情烦心。” 看看,这才是体贴父亲的好女儿。 她若狡辩又是一场是非,拔出萝卜带出泥,前因后果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侯爷面前,得宠的萧敬娴或许挨两句骂就行了,她这个本来就遭侯爷嫌弃的庶女,还说不准要被如何责罚。 侯爷自然不知道萧婉容的九曲心思,他只觉得这番话听下来非常窝心。 萧敬娴觉察到父亲看萧婉容的眼神松动了下来,甚至连面色都缓和了些,恨得肝疼,沉不住气的指着萧婉容鼻尖就骂—— “就你懂事,就你会装可怜,萧婉容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我饶不了你。” 萧婉容就满脸都是惧怕内疚,伏下身子不停磕头:“是婉容错了,姐姐要打要罚都行,只请姐姐别再让父亲决断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闹得僵了伤了姐妹情分,父母亲也跟着左右为难。” 萧敬娴那个火啊,若此时往她头上浇一盆凉水,定然都能看见冲天而起的白烟。 不管桂姨娘如何给她使眼色,她都顾不得了,发力就往萧婉容身上扑:“贱人,老娘撕了你。” 两个女儿,一个跋扈一个宽和,高下立见。 侯爷脸都绿了,拉了疯子般的萧敬娴扔到桂姨娘身上,喝道:“我疼你十五年,竟是将你惯成了泼妇,实在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萧婉容这次不劝了,只规矩的跪在一边不住的发抖,像是被萧敬娴吓得不轻。 桂姨娘瞪着萧婉容,剜骨的眼神恨不得要生吃了她。可她知道现在越是和萧婉容计较,她们的处境就越是艰难,只得搂了萧敬娴一个劲的给侯爷磕头。 到了这个地步,侯爷却是没心情看她们的嘴脸,只道一声:“你德行有亏又教女无方,自己回院子里闭门思过吧。” 桂姨娘一听险些就要晕倒,萧敬娴更是急得大哭,拖了侯爷的袖子要求情。可侯爷是真心累了,只拂手将她甩开就大步走了。 场面混乱,萧婉容再呆在这里肯定没好果子吃,自然也是趁乱离开。 才回到尚篱轩,萧婉容就猛灌了两盏茶水。倒不是口渴,而是接连斗智心里惊跳。待温水入胃熨帖了心脾,她猛跳着的心脏才稍微平稳。 锦书放下绣蓝,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险啊小姐,奴婢都快吓死了。” 是好险,倘若侯爷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找桂姨娘调情,或者找萧敬娴展示父女情深,那她今天不吃一顿板子是休想回来了。 萧婉容叹气:“人人都羡慕高门大户,谁知道高门里头却最是淡薄感情,最是盛行算计。这外人眼中的富贵窝却是处处堆白骨。” 她话音未落,窗外就响起一声不屑的嗤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里何处不是刀光剑影?寒门小户的妻妾就不争宠,嫡子庶女就能和平相处?少逗了,怡红院里的姑娘为了抢恩客还大打出手呢。” 萧婉容一惊,才和锦书对望,菱花窗就被人打开,徐庄嬉皮笑脸的翻窗而入。 看见是他,萧婉容心都吊了起来:“大白天的你也敢翻墙过来,这个时间府中人来人往,让人发现了可怎么办?你是皇帝的堂弟再放浪也丢不了命,我可担不起和人私通的罪名。” 徐庄就翻着白眼撇嘴:“私通咋了?抓住了让皇兄赐婚就行,你不愿意当侧妃不如我娶你为正妻?” 私通浸猪笼啊怎么了,你能耐得可以左右皇帝的意思,怎么到现在都没搞定自己的王位继承权? 萧婉容腹诽两句,硬邦邦的回道:“你那江湖水太深,我没本事去趟。二爷过来有什么事,还是赶紧吩咐的好。” “水深不怕,大不了爷教你凫水。”徐庄涎了脸刻意凑到萧婉容近旁,笑得别有深意。 看徐庄没个正经,萧婉容闪身坐下端了绣蓝绣花,我不理你看你再闹。 谁知徐庄竟又凑了上来,下巴都快放在了萧婉容肩上,鼻腔里呼出的热气更是直接打在她脖颈:“绣什么呢?现在绣嫁妆未免心急了点。” 若在平时,萧婉容定能不失气度的和他周旋,可刚才在惊鸿阁费了一番心思实在疲惫,所以半点不想和徐庄纠缠:“徐公子自重,有事就说,若没事还请去别处找乐子。” 生气了,生气了你倒是骂我两句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挑拨离间 徐庄看她娥眉轻拢,尽管费心掩藏,精致的五官上还是浮了疲惫气恼,心下一叹,正了神色道:“花我搬来了,存在你姨娘的院子里。记住了,年前必须开花。” 萧婉容点头:“放心。” 徐庄也点头,板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张笺纸递到萧婉容面前:“你签上大名按了手印我自然放心。” 不消看,萧婉容也知道那笺纸上写的是不开花就为妾,心下顿时冰凉。 她虽是农学硕士,可古代的气候条件科技水平也太…… 这字一签,可就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见她不接,徐庄又将笺纸往她面前递了递,没正没经的脸上全是威胁:“不签?那行,我现在就去告诉侯爷你……” 萧婉容一把抢过笺纸,利落的签字画押,徐庄看着她隐忍沉静的小脸,心里却忍不住叹息:我都这样惹你了,你怎么就不顺势发泄? 贵门堆白骨,你心中惶恐凄凉,就没想过能找个人并肩风雨? 晚上的时候,侯爷去了大夫人房里。 大夫人喜不自胜,赶忙让人上了侯爷平日里喜欢的酒菜,又亲自为侯爷温了酒。 可侯爷将酒杯抵在唇畔终究还是没喝,皱着眉头将青玉酒杯顿在大理石镶花梨木云纹桌上,叹道:“桂姨娘越发没个心眼了,敬娴选了软烟罗做嫁衣料子,她在一旁看着竟都没拦,难道让敬娴还没进门就落得个狐媚的名声?” 透明的酒水跳出杯中洒在桌面上,晕开湿漉漉的一大片。 原本就笑着一张脸的大夫人就更开心了,她强做了愁容让下人撤了饭桌退下,偎到侯爷身边为他捏肩:“老爷也别忧心,到底还有我这个正室夫人为你看着。您是先去了一步,你若不去等针线上的回禀过来,妾身总会去与敬娴说清楚,出不了事的。” 侯爷面色总算好看了些,拉了大夫人为他捏肩的手放在唇边一亲:“后院的事多亏了你,敬娴的嫁妆你要费心。” 大夫人更是乖顺的点头,也不捏肩了,顺势躺进侯爷怀里歇息。 侯爷才经了和合香的事情,在那事上实在提不起兴致。他装作不懂大夫人风情,暗咳一声正色道—— “夫人辛苦了。这些年来,你不仅将咱们的嫡女敬芝教导得端庄贤淑,连婉容都很有大家风范,虽是庶女却也通透讨喜,往后夫人也在她身上多花点心思。” 受了拒绝,大夫人本就尴尬,再听到萧婉容都得了侯爷一声赞,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整个府中乃至整个京都,最优秀的女孩儿都只能是她的敬芝。萧婉容和萧敬娴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永远都只能低贱如泥。 她从侯爷身上起来,矮身答道:“妾身当不起侯爷夸赞。” 看侯爷起身要走,气得生烟的大夫人眸光一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妾身有罪,教得婉容虚伪造作蒙蔽侯爷,还请侯爷责罚。” 侯爷果然就停下脚步,凝眉质问:“这话什么意思?” 大夫人就正了神色娓娓道来:“侯爷震怒的事情传过来,妾身便派人过去问了究竟。可这一查却查出了婉容的虚伪可恶。” 她脸皮涨得通红,低了头不敢看侯爷眼睛,倒真像一副自责形态:“妾身让婉容过去帮敬娴缝嫁衣,谁知道婉容早就记恨上了敬娴,才一进门张口就骂敬娴是争着给人当妾的贱人,这才逼得敬娴动了手。” 肯定了萧婉容骂人挑事,不也就证明了她讨好侯爷说的那些话都是假话,那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当时让侯爷多感动,现在就让侯爷多恶心! 侯爷的脸黑成了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还以为她当真豁达持重,是个有情有义的。” 声音里的怒气太过明显,明显得大夫人听了都险些笑出声来。 萧婉容只能是她捏在手心的一颗棋子,等压榨了所有价值就随便打发出去。想要翻身,门都没有。 “妾身让清姨娘挪到庄子上去养病了。和合香的事情她知道,若是她不知轻重到处乱说,会有损侯府清誉。” 侯爷随意挥了手道:“夫人处置就是。” 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死了也不疼不痒。大夫人心中暗笑,接着装宽厚大度—— “庶女本来就没资格嫁到高门大户当正室,能嫁给五皇子当侧妃也不知道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这样大好的机会无声无息就被人抢了,婉容心里怨恨也是情理之中,侯爷就当她是小孩子脾气别和她计较。“ 她话音一顿,看侯爷眼神温和又接着说道:“敬娴却实在沉不住气,太过嚣张跋扈了些。以前顾忌着桂姨娘,在教导敬娴上妾身不好过于插手。现在看来,妾身却得多管教她些了。” 侯爷一阵唏嘘,伸手将大夫人搂进怀里,叹道:“还好有夫人……” 萧婉容躺在床上烙烧饼,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得很。 值夜的锦书揉着睁也睁不开的眼睛,打着哈欠问她:“小姐口渴了吗?奴婢去给你倒杯水!” “不渴,你快睡吧。” 锦书哦了一声,却强自打了精神道:“小姐为啥事心烦啊?和奴婢说说兴许奴婢还能开解小姐两句。” 为府门争斗凶残无情而如履薄冰,为算计攻心步步为营而疲惫苦闷。 萧婉容抬头望着芙蓉色帐顶,苦涩漫过唇角,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今天惊鸿阁一番吵闹,没想到把桂姨娘关进了牢笼,萧敬娴脾气火爆脑袋里装的却是榆木疙瘩。指望她和大夫人斗…… 她一向夹缝中求存,所谓夹缝就是两方势均力敌,对峙中保存下来的缝隙。若是一方败落,另一方借机扩张,夹缝也就没有了。 晚上侯爷又去了大夫人房间,还不知道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又在父亲面前挑拨了什么。 头疼得很。 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萧婉容就起身去了清姨娘原本住的冰泉阁。 如徐庄所言,偏厅里果然堆满了各种名贵花草。 杜鹃是后世少见的美人面,娇贵得想让它在气候适中的春日里花开灿烂,也要费好大一番力气。浓雪大盛的北方冬季想让她开花…… 第二百一十八章 斩草除根 徐庄刻意刁难,难道竟真的打着要娶她为妾的主意? 萧婉容又扫了两眼别的花草,兰花是春剑水晶嘴、玉凤桃腮素;牡丹是最负盛名的姚黄、魏紫;角落里还散了几盆大叶栀子。 栀子花这种东西在现代是极普通的,路边田地随处可见,到了花房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可在西周朝却还是稀罕物,不仅东西稀罕,连名字都风雅,叫做:白玉风荷。 萧婉容盯着那花,眉目间终于浮上笑意。 别的名品她可能没有把握,这些个花大香浓的栀子她倒是得心应手,花了心思下了功夫,年前肯定让它开花。 只是将栀子换了杜鹃…… 想着徐庄捏在手心的那纸契约,萧婉容又叹了气:徐庄是出了名的刁钻难说话,拿栀子花换杜鹃还不知道他同不同意。 慧敏公主爱花如命,最喜欢的好像就是这白玉风荷,要是能把这花献给她,讨了她的欢心就好了。 萧婉容扶额长叹,慧敏公主高高在上又很少出府,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哪有机会去讨好? 算了,还是先稳住了大夫人,再看看怎样能不着痕迹的放了桂姨娘出来吧。 若没有桂姨娘和大夫人争个你死我活,她只怕连种花的时间都没有。 大夫人今天心情极好,去给她请安的人无一例外的得了赏赐。 萧婉容从善如流的谢了恩,珍而重之的将大夫人赏的云锦绢帕收入怀中,然后告退。大夫人却深看了她一眼,将她留了下来。 “昨天你做得很好。”大夫人面容高深,悠闲的用白玉茶盖撇着盏中茶沫,开门见山。 萧婉容就心生嫌恶,这种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中的感觉,让她心口发堵。便是如此,她也不能显露半分,只得恭顺的伏下身子,佯装不解:“女儿昨天什么都没做啊,母亲这样夸赞,女儿实在当不起。” 大夫人就端起茶盏轻抿了口极品铁观音,笑得更是夺目:“恭顺侯爷是女儿该尽的本分。你那番话说下来,侯爷听着窝心,我看着也为你高兴。” 大夫人替她高兴?鬼才信呢。 萧婉容的心往下沉了沉,大夫人这样说无非是警告她别乱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来昨天在侯爷身边卖的乖,又都白费了。 她将身子福得更低,一脸的惶恐:“大姐咄咄逼人,婉容那样做也是自保。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事后父亲知道了,会不会更觉得我品行不端。” 大夫人扬了唇,不着痕迹的白了萧婉容一眼。 “时候不早了,去帮你大姐缝嫁衣吧。你昨天选的料子很好,敬娴要不是心眼小非得和你作对,她也不会去拿那软烟罗。你们到底是姐妹,注意着别伤了姐妹情分。” 萧婉容恭顺称是,麻利的退了出来。 “又要念着姐妹情分,又要在她的嫁衣上动手脚,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嫌咱们现在的处境还不够艰难?” 锦书愤愤不平,萧婉容却豁达一笑:“她哪里是让我顾念姐妹情分,不过是提醒我,萧敬娴这个姐姐当得多不称职罢了。” 萧婉容没去看锦书越皱越深的眉头,只抬头望着东边初生的彤彤朝阳。 她知道,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处于黎明前的黑暗,很黑很暗。 可黑暗之后终有曙光,她一定挣得出,等得到。 她再看了眼冲破黑云大放光彩的朝阳,然后才带着锦书去了萧敬娴的惊鸿阁。 桂姨娘面壁思过,萧敬娴也就老实了很多。虽然见了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尖酸刻薄之语不断,可到底没有再生事端。 萧婉容也不理她,只本分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不是敛眉忍气的帮着裁衣,就是低声下气的帮着理线。 相安无事了数十日,萧敬娴的嫁衣也裁好了,只等着选了花样子精心刺绣就行。 当天晚上,大夫人就叫了萧婉容过去。虚说了两句场面话,又提了几句清姨娘在庄子上的情况,然后眉眼含笑的问她:“你的花样子画得如何了?听敬娴身边的丫鬟回禀,说是嫁衣已经缝好,明天就能照着花样子绣了?” 萧婉容就从锦书手中接过画纸,恭顺的递到大夫人面前:“这些都是新画的,母亲看看能不能用?” 高位上的大夫人心里就开始不痛快,她要是点了头说能用,那以后花样子出了事,她不也逃不了干系? 锋利的目光直射萧婉容眉心,良久之后才慢慢收回。大夫人揉着太阳穴,疲惫的道:“母亲还能信不过你?这是你长姐的嫁衣,你直接拿去让她选吧。” 话虽如此,眼神却往边上的刘妈妈身上扫。刘妈妈会意,赶忙腆着一张笑脸过来接了画,笑道:“夫人没心思看,老奴却想开开眼界。都说五小姐画的花样子就跟真的一样,今天也让老奴见识见识。” 她当着大夫人的面一一打开了画纸。 画上花样华贵异常,布局更是巧妙新奇,这图案就是放在宫中的针工局也是出挑的。刘妈妈啧啧称奇,大夫人也懒懒的扫了两眼,满意的看着八尾凤凰在不起眼的地方又加了一尾,这才满意的朝刘妈妈点了头。 刘妈妈收到信号,将画纸卷好交还给萧婉容,特意点了那副九尾金凤的花样子:“这画上的凤凰就像要从纸上飞出来一样,如果用金线绣出来,绝对是举世无双。往后大小姐穿了这一身出嫁,肯定能名动京城。” 就是大夫人允准,要她想办法让萧敬娴用这九尾金凤的意思了。 萧婉容胡乱谦虚了两句,看大夫人主意已定,也就行礼告退:“那母亲好生休息,女儿这就去请大姐选花样子。” 出得门来,萧婉容望着漫天月华,心中更是冰寒。 她原以为桂姨娘受罚,大夫人借机让桂姨娘翻不了身之后,多少会为萧敬娴留条活路,谁知道大夫人竟狠毒得要斩草除根。 她准备的花样子有十三幅,每幅都是出格不能用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石二鸟 大多数是冲撞五皇子妃的正红牡丹、龙凤呈祥。 可大夫人不改初衷,依旧选了这幅冒犯皇威的九尾金凤。 嫁衣是萧敬娴自己缝的,花样子是萧婉容画的,桂姨娘作为生母难逃其咎,倒是大夫人一个监管不力就推卸了责任。 这一石三鸟的好计,却早就为她们挖好了死路。 府中遍布大夫人的眼线,萧婉容不敢阳奉阴违,隔天一早就将花样子送到了萧敬娴屋中。不管她如何使眼色,萧敬娴依旧选了那副最为光彩夺目的九尾金凤。 扶不起的阿斗…… 萧婉容暗叹一声,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让锦书下去筹备金丝银线,仔细的为萧敬娴绣嫁衣。 她心思百转想着如何才能扭转局面,却没注意到萧敬娴往她身上一扫而过的目光里,带了要她性命的凶光。 守在一旁的锦书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发毛悄悄拉了萧婉容袖子,小声的在她耳边提醒道:“大小姐看你的眼神不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幺蛾子。” 萧婉容微点了头,再朝萧敬娴看去的时候,却没发现半点可疑,只得暗自留心。 金丝银线理齐,萧婉容便要照着花样子绣了。谁知才拿了剪刀剪线,肩上就突然受力,脚下站立不稳身子猛然往绷在绣架上的嫁衣扑去。 锦书眼疾手快的要抓,不知又被谁绊了脚,不但没拉住萧婉容,自己也站不住,不受控制的往前面摔。 片刻之后,只听扑通一声,萧婉容撞倒绣架,直扑嫁衣。 她心知不妙,强稳了心神将剪刀尖端扭向别处,思忖片刻又用刀尖对准了蜀锦,瞄准要紧处用力一拉。她摔倒在地,耳畔刺啦一声长响之后,原本溜光水滑的蜀锦就被划成了两半。 萧敬娴立马扑上来,疯了一样拉起萧婉容就扇耳光,嘴里更是不干不净的骂:“好你个不要脸的,心都黑成了煤炭,你嫁不出去还想让我赶不及缝自己的嫁衣。我今天撕烂了你的脸,看父亲知道了还帮不帮你。” 来势太凶,萧婉容一时没能避开,生生挨了她一巴掌。等她再要往自己脸上扇,气得不轻的萧婉容也分毫不让,抓住她高扬的手顺手还了她一耳光:“那就先去找父亲理论,反正我不受宠,再坏又能坏成啥样?” 萧敬娴挨了打,更是气得发疯,手被萧婉容拉住她就伸脚来踢:“你刻意划坏我的嫁衣,还敢还手打我?去了父亲面前理论,看他能给你好果子吃。” 她目赤欲裂,恨不得立马就将萧婉容生吃下去。 萧婉容看了,心中就疲惫得很,半点都不想和她再做纠缠。她抬出大夫人名号喝退了满屋的丫鬟,然后一脚踢在萧敬娴内膝迫使她跪了下来。 眼见萧敬娴喝骂着要往她身上扑,萧婉容毫不客气的解了腰带绑了她手脚。她要叫唤,萧婉容又捡了布条堵了她的嘴。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萧婉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上前扶了倒在地上的绣架,看着破成了两半的蜀锦嫁衣皱眉。 她借势毁了嫁衣,九尾金凤的花样子自然也用不上了。 可事情捂不住,只怕大夫人已经得了消息,正让刘妈妈过来捉人。 萧婉容定了心神,看着被绑的萧敬娴满身透着戾气,看向她的一双眼睛更比冻刀子都冷,心里就没来由的泄气。 朽木不可雕啊! 她拿了九尾金凤的花样子摆在萧敬娴面前,平稳了语气问她:“桂姨娘闭门思过,你这个当女儿的不想办法赶紧去救她,怎么有那么多鬼心眼和我作对?既然都拿我当眼中钉一样恨,怎么又只想着打我骂我,就没想过要防着我?” 萧敬娴被堵了嘴,一腔叫骂透出来,变成了听不出音调的咿咿呀呀。 萧婉容也不理她,只伸手指着花样子上不易察觉的金凤第九尾,冷笑一声:“看见了吗?就这小小一条凤尾就能要了你的小命。内宅斗争,打呀骂的算什么本事?” 堵嘴的布条中又传出一阵愤怒的咿呀,萧婉容的额头就开始裂疼。 她掏心窝的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萧敬娴怎么还是只知道一味的叫骂,她难道就半点也看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听着屋内的动静,守在门口的丫鬟们骚动起来,有人去找侯爷,有人去找大夫人,还有人要往里面闯,幸亏锦书强势拦了下来。 萧婉容在屋中听着却知道时间不多,只得将萧敬娴从地上扶了起来,放柔了声音道:“花样子是大夫人看过的,最终却还是送到了你面前,这中间的原委,大姐就不想一想?” 萧敬娴兀的睁大了眼睛,满是震惊的目光笼住萧婉容面门。 知道她是想通了其中关节,萧婉容终于松了一口气,取出堵着萧敬娴嘴巴的布条道:“我受制于人,大姐的处境也是艰难,我们先放下恩怨联手度过难关行不行?我帮你救桂姨娘,你让我安生段时间。” 萧敬娴虽是榆木,却也是见惯了后院争斗的榆木。她马上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顾不上和萧婉容置气,急道:“你有救出我姨娘的办法?” 萧婉容果断说有,然后解开绑着她手脚的腰带系回腰间,覆在她耳边说了一席话。 话音才落,门就被人打开,刘妈妈板着脸走进来。 她扫了眼绣架上残破的嫁衣,又阴了目光往萧敬娴和萧婉容身上扫,沉声道:“大夫人有请,两位小姐还是跟老奴走一趟吧。” 到了大夫人跟前,萧敬娴立马就磕头哭诉,却只说萧婉容划坏她的嫁衣,半点不提之后的事情。 大夫人含笑看向同样跪在地上的萧婉容:“只是这样?” 萧婉容就连连磕头,一叠声的喊冤:“母亲明鉴,是有人从背后推女儿,所以女儿才撞上了绣架,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看向刘妈妈,刘妈妈立马转出去,严刑审问了绣房中的丫鬟,片刻过后就将结果带了进来。 “回禀夫人,的确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撞了五小姐。” 第二百二十章 朽木不可雕 大夫人眼中闪过失望,却也只是片刻就隐了下去,只沉了脸发落人:“将那丫头打了板子卖给人伢子,敬娴治下无方从今往后就跟着张嬷嬷学规矩。” 张嬷嬷是大夫人的心腹,整治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让张嬷嬷到萧敬娴身边,绝对不会是只教规矩这么简单。 萧婉容深看了大夫人两眼,将头垂得更低,大夫人却依旧将目光转到了她身上:“虽然是丫鬟撞了你,可也确实是你划坏了嫁衣。板子可以免了,衣料你却得照价赔偿。” 蜀锦难得,江南织造府举全省之力,一年也不过织就三十余匹。让萧婉容赔,卖了她也赔不起。 萧婉容神色慌乱起来,泪眼婆娑的求饶:“母亲饶了我吧,女儿手里实在没有银子。” 刘妈妈就带人去搜了尚篱轩。莫说金银首饰,就连滚落进床底夹缝里的几个铜板,都让她带了过来。 大夫人扫了刘妈妈手中的财物一眼,看向萧婉容的眉眼就温和起来:“先交了这些,剩下的在你月例银子里扣就行。” 断她财源,她就是连给清姨娘送点私房钱都不行了。大夫人如此逼她,竟不为她留半点余地? 遣退了萧婉容等人,大夫人就歪在了铺着柔软软锦被的湘妃榻上,刘妈妈殷勤的上前为她捶着腿。 大夫人伸手拈了颗梅子含在嘴里,良久之后才目露精光的看着刘妈妈问:“真的是丫鬟撞了萧婉容,不是她自己想办法划坏的嫁衣?” 刘妈妈手上动作不停,不敢撒谎,老实回道:“的确是丫鬟推的。大小姐找茬,不但让人推了五小姐,还绊倒了去拉五小姐的锦书。” 大夫人就皱了眉头思量,片刻后又问:“那花样子呢?萧婉容真的让萧敬娴选了那幅九尾金凤?” 刘妈妈进门的时候没有看见花样子,可安插在惊鸿阁的眼线一早就来回禀,说萧敬娴中了计。她也就点头称是:“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嫁衣划坏也不过是意外,夫人不必担心。” 大夫人这才释怀,枕着并蒂莲花的软枕闭目养神:‘如此,也对清姨娘好些,别让她传回来什么怨言。萧婉容那边你也让人盯着点,我总觉得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刘妈妈觉得大夫人太过多虑,萧婉容跟个只会听话的木偶一样,没什么好防的。所以嘴上答应得痛快,心里却没打算执行。 回了尚篱轩,萧婉容脸上温柔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大夫人疑心越来越重,不赶紧行事只怕要让她抓住把柄。 锦书为她泡了杯香片,然后脱了外裳拿剪刀剪开了她缝在亵衣上的暗袋,从里面拿了一叠银票出来:“奴婢还有些体己,咱们总还能撑段时间。” 看着银票,萧婉容心中感动,更多的却是苦涩。 跟着她这样的主子,连累得锦书都只能做奴才中的奴才,她这点私房根本就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抠出来的。 不行,得赶紧想出别的办法。 萧婉容去了冰泉阁,自从徐庄送了花过来,她就把冰泉阁的偏殿改成了花房。原本就是不起眼的地方,又有小桃在那里守着,侯府上下倒没人知道里面多了价值不菲的名贵花草。 经过她大半个月的精心栽培,无论是杜鹃、栀子还是兰草牡丹长势都非常好。再特制了肥料培土,好生控制了温度,想必能将花期提前。 萧婉容专心为栀子修剪多余的枝桠,心中却马不停蹄的思量:有什么办法能见上慧敏公主一面呢? 要是求了徐庄,他能不能愿意为自己引荐? 等栀子花冒出了花苞,喜上眉梢的萧婉容就传信叫来了徐庄。谁知徐庄只斜眼往栀子花上一瞟,就翻了白眼,不咸不淡的道:“我要的是杜鹃,你给我种出这白查查没有喜色的白玉风荷也想抵数?” 萧婉容也不气馁,亲自为他煮了香茶,讨好道:“听说慧敏公主很是喜欢这白玉风荷,你既然不要不如让我送去慧敏公主府?” 一贯风流的徐庄就轻浮的挑了萧婉容圆润水滑的下巴,风韵独存的眉眼中翻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愠怒。 老子就站在你面前,你却着急去找别的靠山? 可半晌之后他终究还是将她放开,低声回道:“慧敏公主最近住在宫里,半个月之后才会回府,你若愿意送去就是。” 萧婉容装着没看见他眼中不快,躬身道谢之后伸手朝徐庄要名帖:“既如此,还请徐公子写封引荐信,不然我怕是连慧敏公主府的门都进不去。” 徐庄转身去书桌旁写了信,看了萧婉容良久才将信件交到她手上,转身就走。 看着徐庄利落翻窗的背影,萧婉容暗自叹息。最终却是紧捏了手中书信,仿佛捏着的是自己的锦绣前程。 几番试探,她终于知道徐庄对她别有居心,可那居心她却是半点都不可能回应。 徐庄花名在外,纨绔风流,就算只为前程他也绝不会是自己的良人。 不久之后,桂姨娘病重不起。萧敬娴涕泪之下终于求得侯爷前去探望,见面三分情,侯爷当天就在清漪阁用的晚膳。 第二天,萧敬娴又乖顺的去为侯爷送宵夜。父女谈笑一番,竟也哄着侯爷去了桂姨娘房中过夜。 从那之后,侯爷一连五天宿在清漪阁,桂姨娘重得盛宠,闭门思过不了了之。 桂姨娘再次出山,嚣张跋扈更盛之前。莫说府上的下人无人敢试其锋芒,就是大夫人见了她也得客气上两句。 蜀锦难得,侯府再是富贵也没有多的,划坏了嫁衣只得换了珍宝鲮从新裁制。 料子换了,款式自然得换;款式换了,画好的花样子就不配套了,被萧婉容撕毁的九尾金凤也就再没有人提起。 午时刚过,大夫人又叫了萧婉容过去,慈眉善目的和她说了清姨娘的境况之后就装起了可怜…… “桂姨娘的模样你看得清楚,这样下去恐怕侯府的当家主母都要换人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等着瞧 清姨娘和她结了仇,你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可我现在自身难保,只怕没有余力照顾你们了。” 萧婉容识时务的躬身请命:“女儿愿为母亲分忧。” 大夫人就窝心的笑了,从榻上下来,拉了萧婉容的手紧紧攒着:“亏了有你。” 她仔细看着萧婉容神色,看不出来异样,这才定了心神,意有所指的道:“说起来,清姨娘也算冤枉。桂姨娘用和合香的事情千真万确,不过是侯爷保了她一回罢了。 这男人啊,一次两次新鲜,时间长了也觉得伤身,你如今帮着敬娴做嫁衣,也该提醒着她点别让桂姨娘过了份。” 男女之事也让黄花闺女提点?是让她从萧敬娴身上下手,不知不觉的往桂姨娘香炉中添和合香吧。 和合香这种东西,到了哪里都是禁品,桂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侯爷知道了还不生气? 说到底,大夫人就是要将整个侯府牢牢的握在掌心,见不得一个人有机会在她手底下翻身。 萧婉容满口答应之后告退出来。 没等走到门口,刘妈妈就满脸是笑的叫住了她,扬着手中的物件喊:“五小姐等等,您的荷包忘了拿。” 果然递过来一个硕大的荷包,萧婉容用手一捏,里面鼓囊囊装满了香料。转到暗角打开一看,可不就是上好的和合香。 等回了尚篱轩,萧婉容就命锦书将这不干不净的香拿去僻静处烧了。 到了深夜,萧婉容穿了漆黑披风戴了风帽,避过众人耳目去了桂姨娘的清漪阁。无论如何,她也得去探探桂姨娘地口风,看她对她是什么个态度,对大夫人又是怎样的想法。 下一步该怎么走,她也好早作安排。 桂姨娘好像早就知道她要来,一早就泡好了香茶等她。 有心腹丫鬟守在门外,桂姨娘也不和萧婉容多说废话。淡淡的让她在侧位坐了,然后扔了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挑眉道:“你是个比清姨娘懂规矩的,这银票你拿着,只要你专心为我办事,我自然亏不了你。” 到哪里都逃不了被利用的命运。 萧婉容扫了眼银票面额,却并不伸手去拿,只欠身和婉道:“桂姨娘有什么打算?” 看她不收银子,桂姨娘又掏了一沓出来,往她面前的黑漆束腰小条几上一扔:“这些可够了?你帮大夫人办事,她可给不了你这么多好处。” 萧婉容不由得在心底冷笑:桂姨娘虚长了岁数,除了一身魅惑侯爷的狐媚子功夫,当真别无长处。 清姨娘捏在大夫人手里,她自己往后的婚事也要仰仗大夫人。桂姨娘就凭着点银子,也想让她明着和大夫人作对? 一个连拉拢人都找不到门道的姨娘,用什么去和稳居正室之位的大夫人斗?早晚也只是落败的下场罢。 萧婉容浅浅一笑,将银票收在了怀中,感激道:“我这样的处境,哪里能帮得上桂姨娘的忙。不过大姐的嫁衣你倒可以放心,断然出不了半分差错。” 从桂姨娘屋里出来,萧婉容就去了花房。 栀子花已经开得馥郁,白色叠瓣的花、清雅甘甜的香,让人看着闻着就心旷神怡。 是时候去拜访慧敏公主了。 当晚一场风雪,整个侯府无论是房上,还是树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萧婉容看着笑容更甚。 这样的天气若是能闻一缕栀子花的香甜,不知道有多难得珍贵。 她打点好物件,就去了大夫人房里要出府的腰牌。可才走到廊下,碧荷就迎了上来,殷勤的为她脱了披风,借机在她耳边道:“三天前敦肃王妃就送了请府上女眷赏梅的帖子,大夫人正在屋中为二小姐梳妆,一会儿就该走了。” 萧婉容心头一惊,小声问道:“是请的全府女眷?” 碧荷偷眼瞄了周围动静,确定没人注意才快速答道:“奴婢偷瞄过帖子,请的是大夫人和府上所有的公子、小姐。” 萧婉容点头,等碧荷为她脱了披风,便朝守门的丫鬟点头一笑端庄的走了进去。 大夫人果然正在为萧敬芝配发簪,看见萧婉容进来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然后才慈爱的笑道:“不是免了你们的请安礼了吗?下着大雪还赶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知道大夫人要带着萧敬芝去敦肃王府做客,她却是再不敢提出府的事情,只规矩的行了礼道:“这一场雪下来,园中都添了雅趣。女儿刚才看见画锦堂的檀心梅开得正好,想着母亲也是爱花的,这才冒昧过来请母亲前去赏花。” 说这话的时候,萧婉容眼都不眨的看着大夫人面色。 但凡她对自己有半丝怜悯,有半点给自己一个善终的心思,便会说出去敦肃王府赏花的事情。 谁都知道这样的内宅宴会就是变相的相亲宴。大夫人只要愿意带她出去,就说明有为她寻门正经婚事的打算。 可大夫人慈爱惯了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异色,更没提起宴会的事情。 她只笑得更加慈爱,拉了萧婉容的手歉意道:“还是你有孝心。可不赶巧,你二舅母一早就下了帖子,让母亲和你二姐姐过去帮着相看新得的一架屏风,这就该出门了。” 虽是意料之中,萧婉容心中还是失望。 她以为大夫人对她和萧敬娴,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桂姨娘得宠,萧敬娴又和五皇子攀了亲,随时威胁着大夫人的地位。 她一个依附大夫人的庶女,没有功劳总有些苦劳不是,谁知…… 罢了,撕破脸皮也是早晚的事,她不仁,我又何必守义。 萧婉容平和一笑,规矩的行礼道:“那我捡着好的为母亲摘下两支,用半人高的青花缠枝白玉梅瓶插了,放在屋中一样好看。” 大夫人连声称好。 萧婉容凑趣的说了些场面话,又帮着萧敬芝选了首饰化了妆便找了由头退下了。 回到尚篱轩,她毫不犹豫的让锦书给她梳了清新雅致的百合回心髻,又寻了过节才穿的撒花烟罗紫金褙子并同色叠纱茜裙换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如愿以偿 墨眉淡描,粉面微染,装扮周正了就要出门。 锦书不解,拉着萧婉容细问:“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大夫人和二小姐老早就嫉妒你这无双的容貌,你现在盛装打扮,让她们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萧婉容言简意赅的说了敦肃王妃宴请的事,完了才吩咐道:“你让人看着大夫人的动向,等她一走咱们也出发,马房的小福子可还信得过?” 锦书机敏,立马就明白过来:“奴婢省得,这就去找小福子。过了今天就彻底和大夫人撕破了脸,小姐快去挑花,不要耽搁。” 萧婉容苦涩一笑,现在就撕破脸实在早了些,可她有什么法子? 大夫人为她指的条条都是死路,桂姨娘除了狐媚没有大夫人一半的道行。她想见侯爷又次次求而不得,不攀住这次机会,哄得慧敏公主看重她,以后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今日一搏,成了,虽不能立马就锦绣荣华,可如果有了靠山,侯爷单看着公主的面子也要重视她几分;败了…… 左右都让人押上了砧板,就是败了难道还能更坏? 她和小桃进了花房,原本是去搬开得正好的那两盆栀子,可才走到门口竟就闻到了牡丹馥郁的香气。二人疾步进去,几近瞠目的看着屋中近十盆牡丹竟相开放,娇艳欲滴、富贵满堂。 小桃狠命的掐了自己的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才不敢相信的出声道:“小姐日日培土、修剪、烘温,连花仙子都不忍您白辛苦,命这百花之首一夕之间全都开了。” 萧婉容淡然一笑,还未回神,在花房中穿梭的小桃又惊喜的叫了出来:“小姐小姐,所有的花都有花苞,不出十天肯定全都能开。” 狂喜在心中划过,花全都能开,不仅能向徐庄交差,更为今天的赌注添了分量颇重的筹码。 栀子是好,可到底素净了些。敦肃王府是皇族嫡亲分支,皇恩浩荡下见识自是非凡。栀子这种小家碧玉的花衬衬景还算不错,要上台面终究是小气了些。 如今姚黄魏紫开了一大片,这牡丹中的名品却是配得上皇族贵人的身份,大冷的天见了,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萧婉容用特制的蚕丝暖被捂了开得最好的几盆牡丹,又用暖炉汤婆子暖着花根。这才和小桃一起避过耳目,将花搬上了小福子藏在后院的马车。 小福子是个机灵的,大夫人刚走他就混在丫鬟们乘坐的马车后面出府。门房守卫虽觉得最后一辆马车残破了些,到底也没敢上前来拦。 顺利的出了府门,萧婉容却不敢一路跟着大夫人的车驾,到了岔路口,她就让小福子调头去了慧敏公主府。 敦肃王府的盛宴,慧敏公主一定会去,所以她一定得回府准备礼品。算着时辰,现在赶过去兴许能碰上。 闻着栀子、牡丹散发出的香味,萧婉容的唇角越翘越高。慧敏公主爱花如命,只要让慧敏公主见了这一车的花,她就是为了留下个花匠也定会对自己以礼相待。 老天保佑,萧婉容的车驾还没停稳,就听见了身后高扬的呵斥:“什么人竟敢挡公主的车驾,不要命了?” 萧婉容心下一紧,深呼吸数下之后,下了马车却使了眼色让小福子继续挡路。 她款款走到慧敏公主华丽的朱缨八宝车前,规矩的行了跪礼,小心谨慎的对着车里的慧敏公主道:“臣女受了徐公子所托,前来给公主送开得正好的白玉风荷,失礼之处还请公主恕罪。” 话音落地,绣着凤穿牡丹的车帘就被人掀开,一个穿着时新宫装的丫鬟冒出了头:“可是敦肃王府的徐公子?” 敦肃王府是徐庄的家,萧婉容赶忙将徐庄写的引荐信递了上去,回道:“正是徐庄徐二爷。” 丫鬟将信笺往里一递,不多时便听见一个温和清丽的声音:“既是皇叔引荐的,便随我入府吧。” 萧婉容稳住欣喜,赶忙让小福子移开车驾跟着慧敏公主进了府。 兴许是有徐庄的面子压阵,丫鬟直接将萧婉容引进了正厅,慧敏公主梳洗一番也就出来坐上了主位。 萧婉容不敢窥视慧敏公主容貌,规矩的跪在地上行礼:“臣女见过慧敏公主,还盼这两盆花能入得了慧敏公主的眼。” 慧敏公主也不为难,按着流程喊了平身赐座。语气虽不亲不疏,萧婉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善意。 花被丫鬟搬了进来,一盆开得正艳的姚黄、一盆花朵硕大颜色娇贵的魏紫并两盆清新脱俗的栀子。 罩在花株上的蚕丝锦被早就除去,所以才搬进来就抢光了屋中众人的目光。 慧敏公主淡淡的扫了两眼,眸中现出喜色,转头看着萧婉容浅浅一笑:“福泽深厚的人才种得出如此尊贵娇嫩的花,你是个有福气的。” 萧婉容当然知道这是大公主的考验,贤淑谦逊的答道:“公主抬爱了,不过是让花找到了适宜的土壤适宜的温度,臣女不敢当公主赞赏。” 慧敏公主就暗自点了头:是个进退得宜、不居功自傲的,配入皇叔的眼。 她深看了萧婉容两眼,接着发难:“你是侯府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怎样和皇叔相识,又如何能得他青眼给你一封引荐信?” 果然来了。 萧婉容沉静一笑,圆滑周正的回道:“臣女所居的尚篱轩和府外只隔了一堵围墙,二爷在冬日里闻见花香一时惊喜,便遣了丫鬟进来询问。 臣女不敢藏私,让那位姐姐搬了两盆回去。隔日徐二爷就让人送了这引荐信来,要我给慧敏公主也送来两盆,供公主解闷。” 这话不尽不实,却顾全了双方名声。徐庄是个什么样的人京都谁不知道?他翻人家后院,根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慧敏公主就明媚的笑出了声:“你倒是个妙人,让本宫明知道你撒谎都生不起气来。” 萧婉容赶忙要起身行礼请罪,慧敏公主伸手就按住了她肩膀:“打眼一看你就是个品性清贵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花落谁家 你既为本宫种出了这样的好花,也就是本宫的功臣。往后见人挺直了腰板,你和本宫常来常往,卑躬屈膝的会辱了我公主府的名声。” 常来常往…… 她若能常来慧敏公主府上走动,侯爷便会高看她一眼,大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等日后她设法得了慧敏公主欢心,侯爷自然会拿她当嫡亲女儿疼爱,到那时,也是能接清姨娘回府的日子了。 萧婉容心中狂喜,面上却只露了三分喜色,兀自保持着和婉气度福身谢道:“谢过公主垂爱,婉容一定用心,再为公主种出更好的花来。” 看她稳重,慧敏公主更是满意,拉了萧婉容道:“今天敦肃王府有宴请,你是侯府小姐也该出席,既然和本宫撞上了就和本宫同去吧。” 慧敏公主是本朝最得盛宠的公主。若能得她提携并肩同立于王府,就是乞丐也能立马身价暴涨,成为贵妇、小姐们巴结的对象。 公主愿意抬举她,萧婉容哪里会不知趣,赶忙就谢恩同公主一起上了马车。 敦肃王府的大门虽是开着的,寻常公侯家的夫人小姐却只能规规矩矩的从侧门进。 萧敬芝随着大夫人下了马车,跟着人流笑盈盈的往侧门挪,眼神却不住的往那巍峨壮丽的朱红大门上瞄。心中酸涩难平:连进个王府都不能走正门,实在是憋屈。 又想到萧敬娴出嫁了就也是皇家的人,如果以后相见,她这高高在上的嫡女反倒要给她行礼。于是心里更是怨恨,气得双颊通红。 大夫人赶忙拉了她的袖子,嘱咐道:“端稳了你的嫡女姿态,今天来的不是皇室贵胄就是权臣勋贵,娘亲还指着你大放异彩一举定下门好亲。” 萧敬芝不以为然,低声驳道:“这世上当婚的男儿,除了太子和徐庄还有谁压得过五皇子?” 大夫人惊慌的看了四周,确定没人听见才放下了心,轻拧了萧敬芝手臂骂道:“这种话也是能在外面说的?” 看萧敬芝脸色依旧不好,大夫人赶忙给她吃定心丸:“有娘亲在,府中就没人能越得过你。和五皇子成亲当日,就是那两个贱蹄子的死期。” 萧敬芝这才亲昵的挽了大夫人手臂,娇嗔一笑:“真的?萧婉容那张勾人的脸女儿一看就生气,就算要她性命母亲也一定要先毁了她那张脸。” 大夫人也回想起萧婉容不经意间露出的极盛容貌,硬是将整个京都的女儿家都比了下去。 是了,那张脸留不得了,要是侯爷生出用她与豪门贵胄攀姻亲的心思,那可不妙。 不成,等回去就得动手。 心思刚起,门口就有小厮唱诺:“慧敏公主驾到。” 装饰华贵的翠盖珠缨八宝车稳稳的停在门口,丫鬟掀开帘子伺候着萧婉容和慧敏公主下了马车。 门口众人立马哗啦啦跪倒一大片,额头触底,口呼‘公主千岁’。 只有大夫人和萧敬芝呆呆的站在原地,旁边的人拉了她们数下,才后知后觉的跪下来给慧敏公主行礼。 在跪下磕头的那一瞬间,想着萧婉容温声浅笑着和慧敏公主并肩同立,她心中就有无数头野兽来回冲撞。 嫡女跪着朝庶女站立的方向磕头,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尤其,那庶女还是被她玩弄在掌心,随时都能捏死的棋子,这侮辱就到了极致。让她容忍不了,急欲毁灭。 所以,她趁着弯腰磕头的时候,狠狠的瞪了大夫人一眼,压低了声调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质问:“你给了那贱人出府的腰牌?娘亲不是说随时都能捏死她,那你现在就把她给我捏死。” 大夫人偷眼往慧敏公主的方向看去,只看见萧婉容端庄大气的站在慧敏公主身畔,虽然以恭敬的姿态扶着慧敏公主,却没有半点谦卑的神色。 慧敏公主更是亲密的拉着萧婉容的手,就像是对待自己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一样。 大夫人倒吸了口凉气,那个木讷胆小的贱人,什么时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养成了这样高贵典雅的气度,让她和慧敏公主站在一起也没有半分逊色。 看着慧敏公主对萧婉容青眼有加,大夫人也是慌了神的。 可她察觉到萧敬芝已经乱了分寸,半点也沉不住气,赶忙强稳了心性扯了萧敬芝袖口道:“别担心,那贱人得不到好的。有娘亲在,定然有办法让她有本事过来,却没脸面见人。” 萧敬芝嘟了嘴追问:“娘亲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办法,有慧敏公主护着,咱们哪有下手的机会?” 大夫人就拉了萧敬芝过里,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席话。 萧敬芝听着听着就笑了,她亲密的挽着大夫人的胳膊,打眼看着萧婉容气质娴静的扶着慧敏公主从正门进府,面色就阴狠起来。 贱人,有你哭的时候。 丫鬟带着萧婉容和慧敏公主去了宴客的暖阁。今天这场宴会,是为徐庄相看正妻才筹办的,所以连专心礼佛的老太妃都走出了佛堂。端坐在了暖阁主位之上。 慧敏公主一进来,就拉了萧婉容给老太妃磕头:“老祖宗看看这丫头,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能在冰天雪地的季节让娇贵的牡丹开花儿。” 老太妃是连皇太后都要喊一声皇婶的人物,当公主一声老祖宗的确当得起。 听了慧敏公主的话,老太妃便将目光投在了俯身给她磕头的萧婉容身上,见她举止端庄,动作规范周到,唇角就挂上了笑。 “果然可人,快起来坐吧。” 萧婉容要往下首坐,长公主一把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笑道:“你跟着我来的,理应和我坐在一起。” 萧婉容还要推辞,老太妃也发了话:“老身瞧着你也欢喜,就在这里坐了吧,不妨事的。” 太妃留得诚,萧婉容却也不敢真的就坐了。 老太妃手侧,公主身边,这种尊贵的位置,是连不得宠的公主都没资格坐的。她就算再想一步登天,也不敢这样不知轻重。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打脸 所以,萧婉容再次俯身一拜,歉意的推辞道:“太妃娘娘抬爱,婉容本不该推辞。可娘亲和嫡姐也来赴宴,婉容实在不该坐到母亲上面,还请太妃娘娘和公主恕罪。” 老太妃就拉过了萧婉容的手,慈爱的看着她点头:“是个懂孝道、知进退的好姑娘。去吧,一会儿用了膳过来陪老身说说话。” 萧婉容又给公主请罪,慧敏公主却抢先笑道:“别动不动就请罪了,你是个孝顺知理的,本宫难道还要胡搅蛮缠的和你计较?快过去吧,不妨事。” 萧婉容刚在侯府的位置上坐好,众位命妇、小姐也被丫鬟带过来给老太妃请安。 大夫人和萧敬芝夹在人群中,规矩的朝太妃、张王妃以及公主磕头请安之后,也随丫鬟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才刚走到,就看见萧婉容巧笑倩兮的起身相迎。 大夫人老道,慈爱的夸了萧婉容懂事。萧敬芝想着大夫人的手段,又想着萧婉容最后的下场,倒也忍下了脾气,亲热的拉着萧婉容在大夫人身后坐了。 丫鬟们为大家上了茶水、点心。 老太妃要宣伶人过来献唱献舞以供大伙儿解闷,谁知长公主却是不依。 她笑眯眯的挽了老太妃胳膊神秘兮兮的道:“老祖宗先别着急,我有好东西给你。这一室的夫人、小姐们看了肯定也比观看歌舞还来兴致。” 老太妃点了她的额头,扬了嘴角笑道:“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还不快拿上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慧敏公主神秘一笑,朝贴身丫鬟使了眼色。片刻过后,就有丫鬟列队捧了鲜花进来。 才到门口,馥郁的花香就引得众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等千娇百媚、高贵典雅的花儿进了门,饶是这些夫人小姐见惯了珍宝,也忍不住兴奋起来,夸赞之声啧啧而起。 酷爱牡丹的老太妃也激动了,她看了看窗外白花花的雪,再看着屋中鲜活得让人爱不释手的花,竟没忍住走到花前陶醉的闻着香:“这个时候,就是在宫中也见不到盛开的牡丹。” 慧敏公主就得意的笑了。她走到开得最艳的那朵牡丹面前,轻闻着香气道:“是呀,宫中也没有这样的景色。婉容种好花今天才给我送来,改明儿我也该给父皇、母后送些过去。” 这花竟然是萧婉容种出来的? 齐刷刷的目光瞥向萧婉容,震惊的,艳羡的,嫉妒的……隐藏了各种含义的目光在她身上交织,她却只是笑吟吟的坐在椅上,不骄不躁。 只这份从容的气度,就让老太妃喜欢得紧。 老太妃一脸慈爱的上前拉住了萧婉容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翠色通透的老坑镯子滑到了萧婉容腕上。笑道:“你皮肤白,戴翡翠正好。” 那镯子包浆透亮,一看就是长久戴在身上的。 萧婉容不敢要,赶紧把镯子往下退,口中谦虚道:“不过是栽了盆花,不敢当太妃娘娘赏赐。” 太妃却是存了心要给,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笑道:“收下吧,不过是个镯子,值不了什么。” 长公主也过来按住了萧婉容手腕,精怪的笑道:“还不快收好,这镯子还是老祖宗成亲的时候皇爷爷送的。一般人求都求不到,老祖宗愿意给你,那是你的福气。” 屋内众人又都倒抽了口凉气,这么贵重的东西…… 萧婉容感激太妃和长公主抬举,正要收下谢恩,大夫人竟又笑盈盈的站起来说了话—— “既是太妃娘娘赏的你就收下吧。府里的花匠不是还研究出了绿菊,近来催开的白玉风荷也开得正好。太妃娘娘爱花,等回府了你再给太妃送些过来以示感谢。” 花匠研究出了绿菊,白玉风荷也开得正好,那这些牡丹…… 大夫人话音才落,那些看向萧婉容的目光就变得异常的嘲讽和尖刻。 有丫鬟过来扶了老太妃回主位上坐了,慧敏公主的拉住萧婉容的手也慢慢滑开。 大夫人这一句话,就把萧婉容变成了好大喜功,抢夺别人功劳的小人。而一直抬举萧婉容的公主呢? 要么是轻易就被人蒙骗的傻子,要么是不分是非独断专行的暴君。 无论是什么,都有损公主形象,有辱公主气度。 如此,公主还能不怨恨萧婉容吗? 萧敬芝悠闲的在后面喝茶,看着慧敏公主松开了萧婉容的手,唇角就高高的翘了起来。 她细步上前,先是嗔怪的看了萧婉容一眼,然后才乖巧的朝公主行了福礼,文文静静的道:“也不怪公主误以为这花是五妹种出来的。她素来喜欢花草,和女花匠也很亲近。养花种花的门道,随口也能说出来好多,乍一听谁都要以为她是行家。” 这就为公主解了围。她含蓄的看了公主一眼,等着公主的感激和亲近。 萧婉容心中却冷笑连连,这么迫不及待吗?就算我功败垂成,最后让大家厌弃,难道你们就能全身而退? 她唇角一扯,张嘴要辩。大夫人竟又抢先接过了话头—— “说起养花,婉容的生母清姨娘也懂些门道。不管什么花到了清姨娘手里都能养活了,这些日子,她为了种出黄白相间的月季硬是搬到了庄子上住。” 这话是对众人说的,可大夫人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婉容,威胁的含义不言自明。 你姨娘还在我手里呢,你要还敢乱来,我回去就能要了她的命。 萧婉容气极,眸中顿时浮上森寒。 欺人太甚!如果到了最后她都没本事保护清姨娘,那她为清姨娘偿命就是。可既然都撕破了脸皮,就算两败俱伤,也决不能让你们全身而退。 所以,她挣开了萧敬芝拉着她的手。唇角一勾就要说话,长公主却在这时重新捏紧了她的右手,投给她一个信任的目光之后,朝大夫人道: “白色的月季本宫就没见过,黄白相间的更是从未听闻。这花我可是好奇得紧,侯夫人看能不能让清姨娘去我的花坊里住一段时间?”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要老脸 本宫的花坊就是比宫中的也差不了多少,花匠的手艺也是顶尖,她们在一起肯定能尽早研究出来。” 大夫人脸色一白,赶紧推脱道:“哪里能去打扰公主!清姨娘身体不好,光煎药的丫鬟就是三个,伺候起居的更是不少。她喝了药又爱犯困,一天花在花草上的时辰也没有多少,去了公主花坊那真是给公主添乱。” “身体不好怕什么?”慧敏公主浅浅一笑,捏紧了萧婉容的手让她安心,然后才接着对大夫人道:“她是侯府姨娘,更是本宫请去的贵客,哪里能像花匠一样劳作?本宫派下丫鬟伺候着,只让她偶尔指点下花匠就行。” 大夫人这下慌了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嘴巴张了又张想拒绝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萧婉容看得暗爽,赶紧跪地谢恩:“婉容替姨娘谢过公主,姨娘若真去叨扰,一定尽心为公主种花。” 公主璀璨一笑,问明白了清姨娘所在的庄子便派人前去接人。 没有了清姨娘的命捏在手里,就没办法掌控住萧婉容。眼看着公主派的人马上要转出门口,大夫人黑着脸又不说话,萧敬芝沉不住气的站了出来—— 她朝公主盈盈一拜,磕着头道:“清姨娘能得公主垂爱那是她的福分,可她毕竟是侯府的姨娘,贸然住到公主的花坊实在于理不合。 知道的说是公主抬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侯府刻薄她,连她病了都还要拿她当花匠,送去巴结公主。” 公主脸上的笑容不减,看着萧敬芝的目光却是发冷:“能巴结上本宫,那是侯府的福气。” 这话狂妄,却是事实。 萧敬芝低了头不敢说话,公主却步步紧逼:“府上的白玉风荷不是也开得正好?不如本宫派人去搬两盆过来让大伙都看个新鲜?” 大夫人说那话不过是咬准了有清姨娘在她手上,萧婉容不敢出来揭她的底。谁知道公主替她出了头,现在还要去搬花。 她见都没见过的花,去哪里变出来给公主? 大夫人心里发慌,脸上更是清白交加,结结巴巴的回道:“那花,那花……” 公主轻蔑一笑,问道:“那花怎么了?不能去搬吗?你放心,就是借来看看,等散了席,还一片叶子都不少的给你还回去。” 大夫人的脸就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公主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非要她个明确的答复。 看母亲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话,萧敬芝赶忙街道:“公主恕罪。那花母亲原本就想送给公主,没什么不能搬的。是臣女今天去看花无意中打翻了花盆,那花……” 公主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问萧婉容:“你呢?你有白玉风荷搬来让大伙儿观赏吗?” 只要她能拿出来花,就足以证明大夫人和萧敬芝说的全是谎话。花是她种的,是大夫人和萧敬芝见不得庶女好。 公主竟然这样帮她。 萧婉容看着公主,感动得快流出泪来。 迎着大夫人和萧敬娴威胁的目光,萧婉容斩钉截铁的说:“有,不但有白玉风荷,还有含苞待放的美人面以及花中君子冰心剑兰。” 她的声音不大,落到地上却是惊雷滚滚。 原先置疑萧婉容的目光全都化为谴责落在了大夫人和萧敬芝的身上,嫡母和嫡姐欺负庶女那是各府中的惯例。 可这样见不得庶女好,搭上侯府名声也要污蔑庶女、抢庶女功劳的还是头一次看见。 何况中间还牵出了个住在主母庄子上的姨娘,只怕那姨娘不是去庄子上种花而是被主母捏在手心当了人质。 大夫人没想到公主会突然插手替萧婉容出头,毫无准备之下被打个措手不及,成为众矢之的,羞愧难当。 老太妃看清楚了事情始末,不着痕迹的白了大夫人和萧敬芝一眼。可碍着侯爷面子,终究还是出声解了围:“时辰不早了,大家移步去前厅用膳吧。” 各位夫人都是有教养的,不管是嘲讽还是谴责都只在眼中停留了片刻。太妃解围,大家也都给面子,说说笑笑的往前厅去。 慧敏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大夫人一眼,也拉着萧婉容走了。 大夫人和萧敬芝没脸见人,主动落在了人群后面。最后随众人进了饭厅的却只有大夫人一个,萧敬芝则揣着厚厚一叠银票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出了门,慧敏公主依旧没有放开萧婉容的手,她以亲密的姿态,高调的朝众人宣布:萧婉容是我慧敏公主信重的人,你们要欺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萧婉容平稳的走在慧敏公主身侧,挺直了脊梁,高昂着头颅,原本瘦弱的身姿挺拔得犹如幽湖中的白天鹅,典雅、高贵。 可她眼窝儿肿胀酸涩,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 打从穿到这个时代,慧敏公主是第一个如此信任,如此维护她的人。 “谢谢!”她反握住了慧敏公主的手,腼腆的笑看着公主的眼睛,认真的道:“清姨娘根本不会种花,可我会。哪怕是为了报答公主今天的信任,我也一定会种出能一花双色的月季来。” 公主又紧了紧拉着萧婉容的手,叹道:“傻丫头,我不过是见不得她们的虚伪嘴脸罢了。你不必……” 她在这里停顿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着摇了摇头:“母后最喜欢月季,你要真能种出来,也是一件好事。” 萧婉容点了点头,心里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臣女认识公主不过两个时辰,公主为什么能不信母亲和嫡姐,反而相信臣女呢?” 看着萧婉容小心翼翼又认真期待的样子,慧敏公主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因为你是拿着皇叔的引荐信来找我的啊。若不是你自己种出的花,皇叔凭什么给你引荐信呢?皇叔让你来找我,我只冲着皇叔也得在众人面前护你周全不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脸皮真厚 原来又是托了徐庄的福。 萧婉容心里多少失望,她原本以为…… 公主看着她逐渐黯淡下去的眉眼,调皮的伸手刮了萧婉容鼻尖,笑道:“失望了?” 见萧婉容勉强的笑了笑,公主就正了神色,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最初的确是因为皇叔,在侯夫人说出清姨娘的时候,我就是真心帮你了。因为我完全明白了你的处境。” 萧婉容睁大了眼睛扭过头去,她不想让公主看见她眼中的湿润。 公主却叹了口气,接着道:“虽然只相处了两个时辰,可我识人无数也大致摸清了你的秉性。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我真心对待。至于侯夫人,她若不是存心要毁了你,又怎么会有后面的自取其辱?” 萧婉容心窝子都是暖融融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向公主的眸中,完全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 公主看着,眼眶竟也跟着红了。 她点着萧婉容的额头,笑骂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儿。还不快端稳了贵女的架子,省得让后面那群贵妇看了笑话。” 萧婉容笑着抹去了眼中湿意,明媚的笑开。 公主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却是酸涩异常:这个傻姑娘,才拥有了这么一点爱就幸福得流了泪,平时的日子该是怎样的辛酸? 等到了饭厅,萧婉容再要推辞和公主同坐,慧敏公主就强硬了姿态:“就坐我旁边,打今儿起,你是我慧敏的好友,在那些低于我品级的人面前,你时刻都能高昂着头。” 这样的抬举…… 萧婉容也没再推辞,从容的坐了下来。 公主给的脸面,的确是她现在急需的。只有得了公主青睐,她才有资格以女儿的姿态和侯爷好好的说话。 夫人小姐们也都落了座。可大家羡慕的眼神都有意无意的往萧婉容身上扫。 那些坐在下首的小姐,更是频繁的朝萧婉容投来巴结的微笑,想要和她亲近的目的那么的张扬明显。 大夫人自己坐在座位上,原本和她交好的夫人们也只礼貌的和她打过招呼就不再和她攀谈。大家不约而同多角度夸赞萧婉容,连她穿的半旧绣鞋也被夫人小姐们夸成了品味独到。 大夫人在一旁听着,面上虽然还是端庄平和,五脏六腑却早就气得生了烟。 等酒菜上来,各家夫人小姐都争先恐后的给公主和萧婉容敬酒。公主托大,喝了两杯就再不肯喝,萧婉容却亲切得很来者不惧。 一连喝了七八杯,公主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萧婉容手中酒杯,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摆手道:“婉容也喝得不少了,大家爱喝自己尽兴就行,别再来敬了。” 萧婉容腆着红扑扑的脸蛋浅笑:“我酒量有限,实在承不起各位盛情,不如我敬大家一杯,以感谢大家对我的厚爱。” 说完,她主动为自己倒满了酒,举杯朝众人示意之后仰头喝了个干净。 公主不让敬酒了,好多人心里都不痛快,现在萧婉容敬了大家却让那些挑理的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萧婉容将酒杯倒立,展示滴酒不剩的时候,屋内响起了满堂彩。 可喝彩声还没平息,大夫人竟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她稳着脚步走到萧婉容面前,一脸诚恳的朝她敬酒:“公主疼爱小女,可这杯酒我还是要敬婉容。不为别的,只为当着公主和众位夫人的面向婉容赔罪,让大家做个见证,往后我要有半点对婉容不好,就由着天下人戳我侯府的脊梁骨。” 萧婉容看着递到面前的酒,心中冷笑连连。 以她五年来对大夫人的认识,这一手绝对是博同情求谅解的戏码。 瞧瞧,当家主母都给庶女敬酒道歉下保证了,这是怎样的胸襟怎样的气度?这样豁达的人为难庶女,谁知道是不是庶女有不为人知的陋习? 萧婉容并不接酒,她故作惊慌的端起自己酒杯,谦卑的朝大夫人赔罪:“母亲这是要折煞女儿了。您对府中所有姐妹都如同嫡出,我们心中已经感激。 今天的事情是女儿的错,是女儿偷偷种了花没让母亲知道,所以母亲才误以为那些花都是花匠种出来的。母亲,女儿错了。这杯酒女儿敬你,还请你大人大量千万原谅女儿这遭。” 话说得诚挚,可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像是老鼠见到了猫。尤其她端着酒杯的手还不停的发抖,生怕大夫人一个怪罪她就万劫不复的模样。 众人眼明心亮,又是一阵唏嘘。看萧婉容的神情,充满了心疼和同情。 这贱人竟有了如此道行。 大夫人暗骂一声贱人,眼角瞥到萧敬芝入了席,又朝她指了指丫鬟新上的两壶酒。心一横就朝萧婉容鞠下一躬,将手中酒杯高举过头—— “是娘亲错了,现在看你如此防备于我,实在让我五脏六腑都生生的疼。以往我不让你侍弄花草,对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求苛刻,也是因为想把你培养成举止高贵的淑女。今天不相信那花是你种出来的也是觉得你乖巧,不会瞒着我去学清姨……” 她说到这里,竟是声音哽咽。顿了半晌才平稳了语气接着道:“总之,今天是娘亲不对。你就原谅母亲一回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萧婉容再不领情就是尊卑不分、傲慢无礼。她伸手扶了大夫人起来,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大夫人抛弃了尊严和骄傲当众给庶女鞠躬,为的绝对不是如此简单的目的。 萧婉容喝了酒,大夫人立马搂过她一叠声的喊着:“好女儿,娘亲的好女儿。” 主位上的老太妃冷眼看着,脸上虽然依旧是笑盈盈的,心里却对大夫人越发的不满意。 嫡母和庶女无论怎么争斗,那都是关上宅门之后的事。今天是她墩肃王府的宴请,却让大夫人当做了打压庶女的战场,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 这样想着,又朝萧婉容多看了两眼。 只见被大夫人搂在怀里的萧婉容脸色煞白,身子都忍不住的发抖。老太妃心里就更是不痛快。 第二百二十七章 捉弄 多好的一个小女儿啊,知进退,识礼仪,有本事得慧敏的欢喜还能在这个季节种出那么鲜活的花。 我要是有这么个小孙女,只怕是疼都疼不过来,怎么能舍得扣了人家亲娘当人质,拿她当棋子一样摆布? 她越想越觉得大夫人心狠,更没兴致看这出闹剧:“大家都知道你们母女情深了,误会解开了就好。今天难得相聚,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才对。” 说完自己先朝大家举了杯。 萧婉容借机从大夫人怀里挣了出来,讥讽的朝大夫人一笑道:“夫人们都等着母亲喝酒呢,您还是快过去吧,女儿也该伺候公主用膳了。” 大夫人却慈母一般的拉了萧婉容的手,笑道:“我们母女才刚冰释前嫌,也该多喝几杯才是。” 说完不等萧婉容答话,径直去给公主赔罪:“妾身怕婉容心里有疙瘩,想着请她过去和臣妾一起喝喝酒说说话,还请公主恩准。” “去吧。”公主懒懒摆手,看了萧婉容两眼之后,出声警告大夫人:“这里是墩肃王府,今天是王府的宴会。你们要知道分寸,闹出了事,侯爷也要落个没脸。” 大夫人尴尬得很,却不敢在公主面前放肆,只得矮身答道:“妾身省得。” 公主发了话,萧婉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大夫人走了。 她们才走,公主就在贴身丫鬟身边耳语了两句,那丫鬟朝大夫人和萧敬芝看了两眼,转身往男宾们所在的外院去了。 萧婉容才走到大夫人所在的席位,萧敬芝就迎了上来。 她亲热的拉过萧婉容的手,将她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从酒壶中倒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道:“来,我们姐妹也喝一杯。今天误会了妹妹,实在是我的不对。” 周围的夫人小姐却没人再关注她们三人。先前那出闹剧,大家心知肚明是大夫人刁难萧婉容;可堂堂主母都鞠躬道歉了,这份胸襟足以抹平之前所有的过错。 如今母女和好,有功夫去看她们母慈女孝,还不如多想办法去讨好公主和太妃。 萧婉容看着萧敬芝笑靥如花,知道这母女两又想出了损招,却猜不透究竟是什么,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伸手接过了酒。 可酒杯才刚到鼻尖,萧婉容就知道她们母女打了什么主意。 萧敬芝递过来的,是在地窖封存了至少五十年的陈年佳酿,酒烈易醉,就是酒量很好的壮汉多喝了几杯也一定会醉得不省人事,闹出大笑话来。 她一个养在闺阁的女儿家能有什么酒量?两杯下肚,不定要做出什么丑事。 萧婉容今天出府,原本只想找个能让自己平稳活下去的靠山。就算刚才大夫人和萧敬芝让她差点就身败名裂了,她也没有生出要报复的心思。 可既然这母女还不肯罢休,非要让自己当众出丑,坏了名声。那她也绝没有在和她们客气的道理。 烈酒?姑娘我在现代可是拿烧刀子当白水在喝。 萧婉容低头闻着酒香,在萧敬芝紧张的目光下小口小口的喝了个干净。 她看着萧敬芝大大的松了口气,笑容灿烂的又为她满了酒杯,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却是不用萧敬芝劝,自己就端着酒杯将酒喝了个干净。 烈酒下了肚,她还回味般的砸吧了嘴,状若陶醉的问萧敬芝:“姐姐这里的酒怎么这么香?公主坐席上的果酒虽是香甜,却有一股子涩味,辣得人嗓子疼。姐姐倒的酒怎么花香思议,就跟过年才能喝到的玫瑰冰露一样?” 问着话,却并不等萧敬芝回答,自顾的又要去倒酒。 一旁的萧敬芝疑惑了,玫瑰冰露?她花重金求厨娘上的明明是王府最烈的烈酒啊,三杯必倒的烈酒啊! 她看着萧婉容又满了一杯酒,小口小口的喝得陶醉。那享受的表情,根本就像在喝玉露琼脂。 萧敬芝舔着唇咽唾沫,手捏着酒壶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也倒一杯尝尝。 兴许,厨娘看她是女孩儿,不能喝烈酒,所以拿了玫瑰冰露?又或者,厨娘怕她拿了烈酒再宴席上闹出来事,所以刻意用玫瑰冰露换下了烈酒? 萧婉容偷眼看着萧敬芝犹豫不决的样子,又浅浅的喝了一口,啧啧称赞道:“王府的玫瑰冰露就是不一样,这香冽甘甜的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 萧敬芝神色更犹豫了,她怀疑的看着萧婉容不确定的问道:“有那么好喝吗?” 萧婉容大方的给萧敬芝倒了一杯,示意她自己尝尝:“这种好东西真是难得,你要不喝我可全喝了啊。” 她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伸手又要往自己杯中倒,嘴里还说:“这么好的东西,公主也不见得能常喝。姐姐你要是不喝,我可全喝了啊。” 三杯酒下肚,萧婉容一点醉的痕迹都没有,还说要全喝了。看来,那贱婢厨娘当真愚弄了她。 宰了她八百两白银,还她娘的换了东西。萧敬芝那个气啊,恨不得立马去找那厨娘算账。 可就在她生气的时候,萧婉容唇角一挑,提起桌上的满壶就要往嘴里倒。萧敬芝一看,伸手抢了过来,就着壶嘴就往嘴里灌。 那么一大笔银子买下的东西,怎么能便宜了这个贱人…… 萧敬芝灌得猛,一壶烈酒来势汹汹的冲进了她的喉头。那爆裂的辛辣瞬间在口中炸开,冲得她猛然将口中烈酒喷了出来,喷了一桌的饭菜,喷了大夫人一脸。 可还没完,烈酒刺得她嗓子生疼,猛灌下又岔了气,一连咳嗽梗了胃竟‘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还好大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萧敬芝的嘴,硬逼着她把吐出来的咽了回去,这才没有太坏场面。 饶是如此,满场的人也都看向了萧敬芝,那目光…… 萧婉容冷眼看着成为了焦点的萧敬芝和一脸酒水的大夫人,悄悄的退了出去。她没兴趣去看大夫人如何为萧敬芝圆场,也没兴致去猜大夫人接下来要怎样对付她。 第二百二十八章 偷听 可如果可以重来,她是宁愿呆在那里看大夫人耍宝的。她总在想,如果当时她呆在了原地,是不是就不会撞破不该撞破的秘密,也不用经历那样羞臊的事情。 萧婉容从饭厅走了出来,本意是去花园走走散散心,可酒水喝多了突然有些内急。 她想找个丫鬟带她去茅房,可这样的大宴请,体面的丫鬟都在主子跟前伺候,不体面的都藏进了屋内,以免出来冲撞了贵客。 所以,萧婉容在廊道里走了两圈,硬是没遇见一个有空带她去茅房的丫鬟。 于是,她只能根据丫鬟的描述自己去找了。 墩肃王府足有五个足球场大,丫鬟的描述又不太清楚,萧婉容根据模糊的指示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终于转到了偏僻得好像深山老林的小树林中。 茅房在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 或许,丫鬟们说的原本就是供下人使用的茅房? 肚子一涨,萧婉容也顾不上想更多,一头就扎了进去。 顺着树林的小径,萧婉容终于看到一间歪歪扭扭几欲坍塌的草房,看样子很像是她找了好久的茅房。 萧婉容一阵兴奋,赶忙加快了步子。 可才抬步,耳边就响起一阵清晰而急切的男音:“韦贵人要将郑太师的嫡女许配给五皇弟当侧妃,在五皇弟和侯府那个大小姐成婚的次月。” 五皇弟,侯府大小姐? 萧婉容一惊,下意识的往外退,可才跨出脚步就踩断了干燥的树枝。 ‘咔’的一声,很是惊心。 “谁在那边?”太子也受了惊,扬声问了一句就往这边走。 萧婉容吓得腿都软了,她只听见了这么一句,可谁知道太子刚才还说了些什么辛密。若是说了什么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话,那她…… 眼看着脚步声近了,萧婉容不管不顾的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那灌木密密麻麻的挤着,萧婉容猫着腰躲在里面,还算严实。 太子走了过来,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以防万一,他伸手拔出腰间佩剑要往灌木里刺,手却被人按了下来。 “不过是只野猫,我看见往西边跑了。” 徐庄的声音! 透过灌木的缝隙,萧婉容看见徐庄挡在了自己面前。紧接着又听见了这辈子都不想听见的秘密。 “太子不用担心,五皇子妃是我一手训练的,区区太师的女儿处理起来不是难事。” 太子好像稳住了心神,叹了口气道:“我自然相信皇叔的实力。这些年你扮纨绔子弟不是连父皇都骗了过去。可韦贵人能在我们的严防之下和太师连上手,也不简单,我们得提早防备着些。” 徐庄就浅浅的恩了一声,笑道:“韦贵人不过是借了淑妃的手罢了。皇后也是,都把持了后宫权柄,将宠爱分些给淑妃又能怎样?让她吃点甜头,她也不会转而和韦贵人联手。” 太子也是摇头:“母后对父皇就是太执着了。” 他叹了口气,几近谦卑的问徐庄:“皇叔可有办法先稳住淑妃?淑妃无子,娘家又手握重兵,若是改投五皇弟麾下,实在不妙。” 徐庄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明天再给你一批新奇的花样子,制出成衣来绝对轰动后宫。这个季节绝不会开的白玉风荷也给你两盆。你将这些拿给淑妃,她自有手段哄了皇兄留宿她的寝宫。” 太子面色还是不好,徐庄就拍了他的肩膀安慰道:“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什么局势能看不清楚?老五根本没戏,她投靠老五做什么?引荐郑太师给韦贵人,不过是告诉你她独守空闺一月有余,心中很是不满。” 听了徐庄的话,又想着徐庄以前往宫中送的花样子,太子就像吃了颗定心丸。 “又得了新花样?”他的语气有些兴奋,自信更是满溢:“你找的那些花样子当真神奇,每一副都能风靡后宫。要是又得了新的,淑妃绝对满意,若是再有白玉风荷……” 徐庄笑了笑没有接话。太子又接着道:“没有了淑妃相帮,韦贵人就成不了气候。有五皇子妃看着五弟,他想夺嫡那就是痴心妄想。” 躲在灌木丛中的萧婉容却是一下就心惊了。从来都风流花心的徐庄竟然是太子依赖的谋臣。不羁的翻贵门后院根本就不是偷窥女人容貌这样简单,买她的花样子也是…… 透过灌木的缝隙,萧婉容看着姿容倜傥的徐庄,分明还是那副勾人心魄的隽雅样子,却太突然陌生得她不认识。 徐庄别有深意的往灌木丛中看了一眼,唇角一勾笑道:“何止五皇子妃,除了你哪个皇子的正妃不是我一手调教的?为了这个我落下个风流纨绔的名声,你往后登基可得好生谢我。” 提起这个,太子也是感概:“为了保我的太子之位,皇叔不惜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不知为我挡了多少明枪暗箭、毒药猛兽,要不是皇叔我都不知道死过几回了。” 太子越说越动容,突然就正色道:“若是侄儿真能顺利登基,一定给皇叔这天下最好的一切。只要是皇叔想要的,除了皇位侄儿都能给你。” 徐庄哈哈一笑,爽朗的拍了太子的肩:“不过一句玩笑,你倒当了真。” 太子却不是玩笑,想着过往的艰难,他更想让徐庄知道他的真心:“侄儿没有说笑,您对我的恩德……” 躲在灌木丛中的萧婉容憋那啥憋得实在难受,识破了风流徐庄的本来面目,知道了太子这样的机密,她惶恐得很。 现在,太子又有滔滔不绝之势,这感觉…… 她双腿紧夹,在心中无数次祈祷这两人赶紧离开。 然后,徐庄好像真的听到了萧婉容的祈祷,他拉着太子从灌木丛前走开。渐渐的听不到谈话的声音了,渐渐的听不见脚步声了。 世界安静了,萧婉容偷眼瞄着外面确定四周真的没人之后,‘欻’的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朝茅房飞奔。 可是…… 她几乎才刚迈出步子,手臂就被人一扯,在她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之前,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祸害 “听了这么绝密的事,爷该怎么处置你呢?”头上响起了徐庄富含磁性的惑人嗓音,可无论是语气还是含义都充满了十足的威胁。 萧婉容身上一抖,小腹涨得她动都不敢动一下。虽然羞窘得脸红,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徐庄怀里,底气不足的道:“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徐庄却风流的将头放在了萧婉容肩上,有意无意的往她耳边吹着热气。感觉到萧婉容敏感的一抖才慢悠悠的道:“事关你大姐,你能不说?你父亲用女儿联姻才巴结上了五皇子,你为了侯府前程能闭紧了嘴?” 大姐,父亲?那两个人何曾有片刻是拿她当了亲人看待的? 萧婉容想放低姿态好言好语的和徐庄说话,可小腹水浪翻滚她真的忍不住了。 所以,她用尽力气想要推开徐庄往茅房跑,可脚下不稳用力又急,非但没能挣脱徐庄,反而一个不稳往拉着他朝地上摔去。 王位继承权的争斗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你还沾染上了夺嫡,光是想想我也觉得疲累。 我这一生所企及的生活,不过是找个平凡忠厚的良人,相亲相爱,执手一生。 她深呼吸一口,一鼓作气的要说出来。 可才张开了口,不远处就响起了小厮的咳嗽声。 有人来了! 徐庄痞里痞气的一笑,然后和她拉开了距离道:“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快回去吧。侯夫人和萧敬芝你不用放在心上,在我的地盘,她们欺负不了你。” 又被偷吻,萧婉容羞臊得忘了言语。 她听着小厮的咳嗽声越来越急,也没功夫和他多说什么,胡乱点了头强自平稳了心神,才不疾不徐的朝正厅走去。 等她再回去,午膳早就撤了,众人正各自去梅园赏花。 萧婉容准备过去伺候公主,得知公主已经陪老太妃午歇之后,也往梅园方向行去。 才到梅园,萧婉容就被各家小姐围在了中心,各种讨好夸赞。话题还一个劲的往慧敏公主身上引,不是打探她是怎么得了公主欢心的,就是谄媚着让她多在公主面前替自己美言。 萧婉容巧笑嫣然的应承,忽然瞥到不远处形单影只的萧敬芝愤恨的朝她瞪了一眼,然后拉了大夫人往偏远的梅林深处去了。 她心里突然就不安起来,总觉得那一眼中的恨意,有能摧毁人所有良善的能力。 或许,她们又要整幺蛾子? 看着萧敬芝和大夫人的身影消失,萧婉容巧言哄了夫人小姐们开心,寻了借口独子出来,远远地跟在了萧敬芝和大夫人身后。 到了梅林深处,萧敬芝让贴身丫鬟望风,自己扑到大夫人身上就哭…… “娘,女儿实在没脸见人了。你领着女儿回去吧。那小贱人算计得我出了那么大的丑,现在谁见了女儿都是避得远远地,见了那个贱人反倒厚着脸皮贴上去。我才是侯府嫡女,是整个侯府最尊贵的女人,现在让那个贱人踩在了脚下,你让我怎么见人?” 脸色原本就不算好看的大夫人听了这话,非但不劝反而一巴掌甩在了萧敬芝脸上:“没出息的东西,这点事情就让你退缩了?难道你甘心一直被那蹄子踩在脚下?” 巴掌落下,萧敬芝脸上就起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她满眼是泪,不敢相信的看着大夫人,委委屈屈的喊了声:“娘!” 她是骄傲惯了的,寻常在家也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别说挨打,就是一句重话也不曾听过。 今天第一次被人当众揭短,第一次当众吐酒出丑,又第一次被人冷落被母亲掌掴。这些委屈加起来,让她满心都是疼痛,委屈得好像快要活不下去。 大夫人看着萧敬芝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委屈难受,心里也跟着后悔起来。 她上前一步将萧敬芝搂在怀里,叹着气道:“在那些夫人面前出了这么多丑,娘亲心里又如何好受?可我们不能退,如果我们走了,那些人眼里就只会有萧婉容,再不会想起你来。 我们刻薄庶女、打压庶女的名声也要传遍,你今天在宴席上出的丑,也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名声传了出去,就算你是侯府嫡女也一样不会有好人家上门求娶,所以敬芝,你忍一忍,一会儿不是还有才艺考校吗?我们得抓住最后的机会。” 萧敬芝明白过来,退出大夫人的怀抱用力擦干了眼角的泪,表情坚毅的道:“女儿明白了,我一定会好生表现,嫁给徐庄,让慧敏公主跪在我面前喊皇婶。” 大夫人掏出脂粉盒为萧敬芝掩盖脸上的指痕,振作了神色道:“徐庄算个什么东西?克死了一早订婚的妻子,又是个风流浪|荡不成体统的纨绔。你一会儿上场要勾的是太子的眼睛。他虽然成亲有了正妻,可有几个太子妃顺利登上了皇后宝座的?” 萧敬芝愣了片刻,然后山水失色:“女儿知道了,太子喜欢的惊鸿舞,正是女儿擅长的。” 说到这里,她脸色浮现出一阵阴狠,拉着大夫人道:“那娘亲得想办法周全咱们的名声了,不然凭着今天的事端,女儿也无法顺利登上后位。” 大夫人会心一笑,附在萧敬芝耳边说了一席话。直听得萧敬芝阴狠一笑:“还是母亲高明,这个计谋一出,我看她还有脸见人。有她那件事冲击着,我们做了什么谁还会记得? 就算记得又怎样?一个品行不端,没羞没臊的庶女,嫡母嫡姐管教打压,也是为了让她少出来祸害人。” 萧婉容绕过望风丫鬟,站在萧敬芝和大夫人不远处的梅树后面。她看着这母女二人哭闹,筹谋,看着她们再一次计划着要让她万劫不复,拳头不由得攥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来犯,我也绝对不会留情。 看大夫人和萧敬芝又耳语了一阵,然后叫上丫鬟往回走。萧婉容也跟着退了出来。 不多时,就有丫鬟过来请众人去前院雅厅歇脚。 第二百三十章 纠葛 女眷一般是在后院的,突然安排去前院,大家却都不吃惊。因为前院雅厅是王府最宽敞雅致的暖阁,屋子中央是硕大一个舞台,两边的坐席能容纳五十余人。 难得的是有能容纳三十余人的跳阁,贵宾坐在跳阁里,能看清下面的一切。儿下面的人想窥探跳阁上的人,却并不容易。 现在请了女眷先去,看来是重头戏才华展示要开始了。 萧婉容朝萧敬芝的反响看了一眼,然后跟着公主派来寻她的丫鬟走了。 到了前院,女眷果然被安排在了跳阁之上。 等太妃在主位上坐了,慧敏公主就借口内急,将萧婉容拉到了僻静的耳房塞给她一包东西道:“这个你收好,相机行事。” 萧婉容捏着公主塞过来的一小包药粉,睁着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公主问:“这是什么?” 公主就点了她的额头,嗔道:“泻药,你那嫡母嫡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一会儿还要弄出来什么幺蛾子。你拿着这东西,见势不对就给她们下点药。这东西见效快,入口不到一刻就会发作。” “这……” 萧婉容一头的黑线,泻药?跑跑厕所就能阻止这母女二人的阴谋了吗?公主实在不了解大夫人和萧敬芝的歹毒。 好像看懂了萧婉容的心思,公主神秘兮兮的狡黠一笑:“别小看了这东西,你用过就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公主的好意。萧婉容诚心谢过,小心的将药包收进了袖袋。 “你出去那阵,太妃抓了个厨娘。还没来得及用刑,她就招出了拿重金去她那里买烈酒的人。一通描述下来,不是萧敬芝又是谁? 她们没想到我会帮你,贸然出手毁了自己名声。如果不使计让你丢尽脸面,坏你品性名声,她们就翻不了身。所以,你莫天真的以为她们会就此收手,自己多长个心眼。” 不过一面之缘的公主竟如此为她着想,萧婉容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她反握住公主的手,用力的捏了捏道:“公主放心,我不会再让人随便欺负了。我还得留着命为公主种花,还得留着颜面和公主常来常往。” 楼下一番哄乱,男宾也入席了。 “要开始了,咱们回去吧。”公主也不多说什么,将萧婉容安顿在了萧敬芝旁边的桌位,然后笑盈盈的回了主位。 走了几步不放心,又遣丫鬟过来在萧婉容耳边说道:“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本宫和皇叔都会帮你。” 萧婉容感激一笑,在听到皇叔二字的时候,心里却纷乱起来。 在小树林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的心里话又没来得及和徐庄说明。今天这场宴会,谁心里都清楚就是为徐庄相正妻而举办的,要是…… 以前徐庄风流纨绔,她不拿她当自己良人;现在知道他前途远大,胸藏沟壑就更不想和他有特别的关系。 相互帮忙相互利用可以,要当夫妻实在不行。 她只是个渴望宁静,渴望幸福,渴望单纯的平凡女人,实在不愿意也不想再去趟争王位甚至是夺嫡的浑水。 可要是因为这个和徐庄决裂,等宴会结束,她回了侯府又该怎么办? 毕竟,只有一面之缘的公主会对她好,也是看的徐庄的面子不是!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大伙儿七嘴八舌的定好了比赛的规矩。 老太妃拿出一套前朝的羊脂如意做彩头,奖给夺了第一的男宾;张王妃应景,拿了一对碧玉七宝琉璃镯奖给夺了第一的女客。 公主觉得独自表演自己的那手才艺没意思,嚷嚷着革新。让拿出来两副对签,有意上台的男宾抽一次,女宾再抽一次。 抽到同样签号的男、女宾客要一起上台,和演一出节目。然后再由大家评出表演最好的一组,男的赐如意,女的得手镯。 西周朝的男女大防不算严重,众目睽睽之下同演一个节目并不算出格。所以,公主一提议,大家也都应和同意。 丫鬟端着托盘让萧婉容抽签的时候,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萧婉容也没太在意,随意拿了个号签就扔在了桌角。 萧敬芝瞄着萧婉容的号牌上的玖字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号牌上的十三,冷哼着转过了头。 等唱号的时候,抽中玖号的是徐庄;而抽中十三号的是五皇子。等唱到女宾玖号的时候,萧敬芝笑盈盈的拿着号牌起身朝徐庄的方向盈盈一拜:“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萧婉容虽说心思不在这上面,可拿起号牌的时候也瞅了一眼她明明看见自己是九号。 可现在那牌子却到了萧敬芝手上。 萧婉容轻蹙了眉头,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想和徐庄凑到一起。可今天却不一样,一起表演节目的男女宾客可以让丫鬟传话商量节目,她得借着这个便利和徐庄说一些话。 可她现在就是不依,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她站起来喊那是她的号牌别人就会相信? 萧婉容多看了萧敬芝两眼,最终还是冷声一笑,没有说话。 等号牌喊道十三的时候,女宾席上却始终没有人应。 司仪又喊了两遍,还是没人答应。 大家骚动起来,反复确定自己手上的号牌。萧婉容也顾不得去管萧敬芝了,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号牌。 这一伸手却是一惊。 桌上哪里还有号牌?喊九号的时候她还看见号牌在桌上,现在却突然没了? 王府里的东西,便是筷子都是象牙的。这号牌是用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玉精雕而成。所有的号签合起来就是一块纹理相连的整玉,价值自是不菲。 现在她抽到的那一块找不到了? 萧婉容瞪了萧敬芝一眼,款款起身道:“我是十三号,还请五皇子多多指教。”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萧婉容和五皇子的纠葛,京都有头脸的人家都知道。被退亲的庶女和成了自己姐夫的男人撞上,这…… 五皇子是有正妻的,原本不应该到这种相亲男女中的凑合。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下药 可号签往他面前摆的时候,太子状若无意的激了两句,他也就头脑发热的抽了签了。 现在看到和自己搭伙的竟是被自己退亲的萧婉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率先发难道:“指教谈不上,只还请五小姐亮下号签,别有什么偏差才好。” 这神态语气,就像萧婉容是硬巴着想和他一起,分明不是十三号硬要说自己是十三号一样。 萧婉容拿不出来,却也不慌。深看了萧敬芝两眼,小声问她:“不拿出来吗?闹大了你脸上也没光彩。” 萧敬芝却装着没听见,笑得欠揍的往嘴里含了颗梅子。 知道了她的态度,萧婉容也不再逼问。只高深的斜了她一眼,然后云淡风轻的朝太妃的方向跪了下来:“婉容粗心,不慎弄丢了号牌。这号牌婉容一定会照价赔偿。至于,我的号数,把剩下的号牌拿过来一对就知道了。 当然,如果大家同意,也可以把十三号作废。至于谁和五皇子一起登台,完全可以让愿意的小姐,抽签决定。” 一支号签值不了多少钱,可一整套纹理相合的号签丢了一块…… 这要怎么赔? 萧敬芝嘲讽的看了萧婉容一眼,捏了捏藏在肚兜中的号签。 萧婉容,你以为我这样就能让你下台?等这吧,你上台的时候,那才真真是好戏登场。我要让大家都看看你的品行,看着你这个穷得连号签都偷的庶女是多么的卑贱。 五皇子也是满心的不高兴,萧婉容这是什么意思? 凭她一个被本皇子退婚的庶女,也敢嫌弃本皇子?愿意的小姐重新抽签,意思是她不愿意咯? 也是,她要是愿意的话,怎么会在司仪喊了三遍之后才承认自己是十三号? 最富才名的皇子被个命中带煞的庶女嫌弃,简直奇耻大辱! 他眉头一扬,计策就起,然后笑眯眯的看向萧婉容道:“抽出来的号牌,怎么能随意作废?都说侯府女儿多才多艺。萧大小姐才名动京城,五小姐应该也差不了。等会儿一起登台,想必会技惊四座。” 五皇子才是清流才子敬仰的对象,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女儿家才研究的舞,他也能有鼻子有眼的点评出个高低优劣来。 他说这话,不过是对萧婉容莫大的讽刺与警告,言外之意就是:你很了不起?等着瞧,一会儿上了台,我要你时时跟不上我的节奏,让你干站在台上当被大伙儿嘲笑的小丑。 萧婉容轻轻浅浅的一笑,并不接话,固执的要问出那玉签的价值来,她好照价赔偿。 老太妃摆了摆手道:“不过一支玉签也值当你这样上心?快入席吧,第一组都快登台了。” 这怎么能行,若是不赔钱一会儿玉签找到了也是波澜不惊。那她要怎样让萧敬芝得教训? 萧婉容求助的看向慧敏公主。 公主却是不解,不用赔了多好,那一套玉签可不便宜。可既然萧婉容都求助了,她也不好拂她的面子,当即笑道:“老祖宗不用替她节省。那丫头一早从我这里讹走了两套暖玉十二毓花笺。那花笺雕了数字用来做号牌正好。老祖宗不如将这套号牌给了她,要了她那套花笺?” 老太妃不知道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既然公主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允了。 萧敬芝听了却是脸色煞白:整套号牌都是萧婉容的了,那她准备的计谋不是就不能用了? 她愤恨的捏了捏拳头,瞟到萧婉容桌上的茶具面色才好转起来。尤其萧婉容起身回席之后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就更让萧敬芝得意。 不是有公主护着你吗,怎么还是中了本小姐的计?喝了我的媚情散,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萧婉容看着眼睛突然晶亮起来的萧敬芝,理所当然的猜到了茶水被她动了手脚。 她平稳的坐回椅上,纤瘦不自觉的拿出了藏在袖袋里的泻药。 从小到大,她经历了很多个老师,可没有一个老师教她被人欺负了应该乖乖受着的。 你要算计我,那就别怪我原原本本的还给你。 趁着节目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在了舞台之上,萧婉容不着痕迹的将泻药全数放进了自己的茶壶中,摇晃和匀。 等做完了这些,台上歌舞也到了高潮部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中不住旋转的美女。 借着这个机会,萧婉容快速的换了自己和萧敬芝的茶壶。 王府待客,每桌的器具都是一样的。所以,萧婉容换了,也不会有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做完这些,萧婉容也表情和缓的看着台上的歌舞表演。 萧敬芝以为她喝了茶水,可事实上她不过是在萧敬娴面前做了喝水的动作,实际连嘴唇都没有碰那茶水一下。 都知道她们要使坏了,时刻都防备着萧敬芝了,怎么可能在和公主离开那么久之后,还喝最容易被人动手脚的茶? 她偷眼看着萧敬芝连喝了两盏茶水,唇角一勾,等着一会儿的好戏。 到第7号男、女宾客上台表演的时候,萧敬芝的小腹开始咕噜噜的叫唤,不多时,就见她强撑着端庄,脸色难看的去了净房。 回来后没多久,又按着肚子挺着脊梁出去,一会儿就跑了三四趟。 舞台之上,8号表演者顺利谢幕,雷动的掌声之后,司仪喊了徐庄和萧敬芝的名字。 徐庄依旧是一身的风流,脸上带着痞里痞气的笑往台中一站,就吸引了跳阁上所有小姐的目光。 萧敬芝却迟迟没有登场,老太妃看着萧敬芝的位置空着,皱眉朝大夫人问道:“大小姐这是去哪里了?上一个节目的时候,她不是还在座位上吗?” 刚才还在,马上轮到自己上场却不见了,这人也太不知轻重,太没有成算! 大夫人也是焦急,萧敬芝上台,那是最后的翻身机会了,断不能出半点差错。可她偏生这时候要上厕所。 “太妃娘娘恕罪,敬芝误喝了烈酒肠胃有些不适,现在去净房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孤注一掷 她抬头看着太妃脸色有些僵硬,却还不管不顾的接着道:“也不好让大家都等着,不如让后面的先登台。让徐公子和小女往后面挪一挪?” 女宾席上从来都是果酒,萧敬芝却被烈酒伤了肠胃。这就在说墩肃王府待客不周。 老太妃早就查明白了事情原委,可自己府上的丫鬟被几百两银子就收买了,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也只多看了大夫人两眼,然后传信给司仪,让10号先上。 不过是挪挪顺序,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当司仪说了老太妃的意思,让徐庄先下去的时候,徐庄却是不乐意了。 他是轰动京都的纨绔,哪讲什么礼仪,扯着嗓门朝跳阁就喊开了:“公子我抽的是9号为什么要往后面挪?懒驴拉屎还让我等,等多久?她要是掉茅坑里了,公子我精心准备的节目是不是就不用表演了?” 不是他顽劣不留情面,他是老早就计划了要让萧敬芝下不来台。 不为别的,只为公主传信告诉他萧敬芝母女怎样在前厅欺负了萧婉容;只为他精心策划了和萧婉容一起登台,结果却让萧敬芝换了号码牌。 这话说得粗陋,大夫人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可她对徐庄再不满,也不敢有半分不敬,只得忍下怒气,讨好道:“公子莫要心急,敬芝不在,你一个人上台也不周全不是?” 徐庄就不屑的哼了一声,翻着白眼回道:“那就不上了呗,因为拉屎误了事,真是晦气。” 大夫人恼得脸色发青。却只能将这屈辱咬牙忍下。这次上台是萧敬芝最后的机会,绝对不能就这样错失。 堂中众人议论纷纷、憋笑憋得难受。跳阁上的女眷看着大夫人的神情也颇为幸灾乐祸。 眼看着徐庄就要下场,气得生烟的大夫人赶忙出声阻止:“徐公子留步,是敬芝疏忽了,不如让婉容和敬芝换一下号牌,你和婉容先表演?” 徐庄站定了脚步,大夫人又哀求的看向萧婉容:“你长姐肚子不舒服,你就和她换一换吧。这份情谊,母亲会记在心上的。” 萧婉容真好也有话要和徐庄说,可她并没有立马就答应下来,而是莞尔一笑,低低浅浅的道:“端午节宫里赏下的那架‘十二扇楠木雕花嵌福字镜心屏风’可真漂亮,女儿屋中要是有那么一架该多好。” 大夫人面色一僵,那架屏风连她都没舍得用…… 算了,等萧敬芝当了皇后,有什么好东西得不到? 她慈爱一笑,拉着萧婉容的手道:“看你见外的,既然喜欢应该早和母亲说才对。你先上台,等回去了娘亲就让人把屏风搬到你屋里去。” 萧婉容道了声谢,接着狮子大开口:“上次划坏了大姐的嫁衣,女儿却是连素银簪子都赔了出去。母亲既然大方,不如再赏我两副赤金头面。 上次姐妹们打首饰的时候我正好不在,不如母亲也给我补一份?也不要多的,就照着大姐的样子,打两支赤金丝并蒂海棠花步摇,一支金凤垂珠的流苏簪并两对鎏金镂空珐琅蝴蝶压鬓罢。” 大夫人胸间气血翻滚,这些东西算下来,少说得四千两银子。让你换个号就敢这样开口,你怎么不去抢? 看大夫人面色不好,萧婉容也不去催。说完之后就浅笑盈盈的坐在原位,一副你不给我就不上台的样子。 徐庄却等不及了,作势要下台:“嫡母平时要不恶毒,庶女也不会被教得无才不敢上台。算了,不演了,真没劲。” 满室的目光全都盯在了大夫人和萧婉容身上。 是呀,不过是换换号牌,萧婉容怎么就不愿意呢?难道真的是没才要借着五皇子的才情过关? 也是,命中带煞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富贵人家找的借口。萧婉容要不是无才配不上五皇子,五皇子怎么会将小定下给萧敬娴? 还是嫡母恶毒,不肯好生教养庶女。不然,为什么得宠的桂姨娘就能攀了五皇子的亲呢! 听着这些议论,大夫人肺都气炸了。 “好,你快上去。这些东西,等回去了,母亲就为你准备。” 萧婉容这才款款起身,端庄优雅的朝徐庄走去。 萧婉容却是真的没被当做大家闺秀培养过,琴棋书画无一精通,这时候上台她还真不知道能表演什么。 投向萧婉容的目光也多是等着看笑话。 嫡庶是天然的死敌,在场的这些正室夫人嫡出小姐,谁都知道作为庶女的萧婉容绝没有受过琴棋书画的教育,十有八|九拿不出精彩的节目。 五皇子更是嗤笑出声,手肘捅了边上的几位公子哥,开了赌局:“我猜萧婉容只会画花样子,还是绣在丫鬟鞋上的那种花样子。五百两银子赌不赌?” 边上的公子哥本就是和五皇子一路的,他们打量了萧婉容的衣着首饰,发现衣料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惯用的棉葛,首饰也是丫鬟们才戴的素银簪子。立马就轻狂的笑了出来—— “我赌她吟诗,早就在民间流传的那种名诗,鹅,鹅,鹅那种。押注一千两。” 随后又有人笑开:“我赌她表演棋术,一人下两方的五子棋,十步必败。押注两千两。” …… 几人下了注,哈哈哈的笑得开心。 等他们都下完了注,一旁正在喝茶的太子,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张面额一万的银票,平稳的摆在五皇子面前,笑道:“我压萧婉容技惊四座。” 正在谈笑的人住了声,五皇子讥诮的扫了太子一眼,收了银票笑道:“那就不客气了。” 太子也是一笑,扬了扬眉道:“不客气,赔率是一赔十,五弟一会儿可别赖账。” 设了赌局,自然押注的就不会只有这几个人。屋中大部分人都追随太子,面额巨大的买了萧婉容赢。 五皇子设赌局,不过是和众人一起贬低侮辱萧婉容,现在大家一参合,却变了味。 一赔十的赔率,要是输了,那要赔出去的就是几百万两银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 趁火打劫 这边赌注下完,台上的萧婉容和徐庄也开始了表演。 如五皇子所料,萧婉容果然选择了作画。 气韵厚重古典的小叶紫檀条纹桌边,萧婉容气质沉静的画着画,时而起笔,时而沾墨,时而大开大阖的挥洒。 雪白典雅的宣纸上,粉荷碧叶勾勒,一笔一画细致传神。 应和着萧婉容的娴静气质,徐庄却是舞了曲剑舞。名贵的承影剑在徐庄手上灵动。挑、刺、劈、砍,剑花频起,惊风煞月。 舞剑的同时,衬着萧婉容精致高雅的身姿,口中缠绵悠远的唱着: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一个飞跃,剑锋挽着花纷繁落下,引得众人惊艳掌声四起。 徐庄却放缓了剑势,一招一式柔情蜜意,缠绵不休,口中唱词也变为了:“凌波玉立谁堪侣?浮云远烟如许。堤外风微,池中浪静,正是鸳鸯戏处。红裳脱去,更白斗轻装,惯盟鸥鹭,色相都空,晚来不怕美人妒…… 风雅绵回,一人风流不羁灵动孤狂,一人沉静似水,八风不动,提笔写意。 等徐庄剑势从容一收,萧婉容停笔展画,一幅意境深远仙雾袅绕的荷塘月色便展于众人眼前。 掌声雷动,赞声四起。 五皇子撇了撇嘴,道了声:“平凡画作,不过是沾皇叔羁狂剑舞的光罢了。” 话音未落,徐庄挑剑做了湖畔飞水的动作,剑上不知从哪里来的水,洋洋一洒全数落在萧婉容所做画上。 五皇子得意一笑,朝萧婉容讽刺的大喊着:“好,皇叔威武。这等残画,实在配不上皇叔的诗,皇叔的……” 话还没有说完,不屑的看着画纸的他五皇子以为徐庄往萧婉容的画作上洒水,是存了当众羞辱萧婉容,要让她当众下不来台。谁知,水一上去,整幅画就鲜活了起来。 原本开得正艳的花在大家的注视下逐渐枯萎,原本的花骨朵渐次而开,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开放。 不过转瞬,那一幅画就呈现了三种形态。 月夜朦胧下的宁静荷塘、风吹雨打后的残破衰败。还没等大家回过来神,那些花了的眼色瞬间归位,零落的结出了果,花蕾开出了花。就连那朦胧成一片的夜色,也有了中烈日即将冲天而起的错觉。 随着花开定型,萧婉容浅浅的笑,恬静温柔的颂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与此同时,徐庄将挑水撒于画上的剑潇洒一手,气势浩然的负手将剑背在背后。然后昂首傲立,泰然天地之间的姿态。 徐庄和萧婉容都已经是盛极的容貌,此时相靠着站在一起,男人顶天立地,傲然无物;女的温柔隽雅,平和秀丽。 就算没有那耀目的剑,神奇的画,这二人只单单往台上一站,就已经是让人移不开眼的至美画卷。 信佛的老太妃看得热泪盈眶,静默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该鼓掌。 大家被老太妃的掌声一惊,这才回过了神。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 唯有跳阁上的大夫人,煞白了一张脸看着周围站起来为徐庄和萧婉容鼓掌的众人,拳头一次又一次的收紧,连指甲戳进了肉里也无所觉。 如厕回来的萧敬芝刚好看见萧婉容所画荷花遇水即变的画面,她先是惊在了原地,愣愣的看着太子朝着萧婉容明媚的笑,看着太子站起身来为萧婉容鼓掌叫好。 然后,一向只沉默观看表演的太子竟破天荒的朝萧婉容道:“这画实在惊人,本宫愿用一尊纯净无暇的白玉睡莲双鱼坐雕摆件,换取五小姐这一幅画,敢问小姐是否愿意割爱?” 便是用普通玉石雕一座尺寸最小的摆件,最少也要花上五百两银子。纯净无暇的白玉,再配上精湛至极的雕工,那一座摆件得值多少钱? 不,高档玉器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那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有钱也未必能得到的东西啊。 纯净无暇的大块白玉,出了皇家谁能拿出来那样的东西? 众人再次震惊,不敢置信的看了开太子,又羡慕嫉妒的看想萧婉容。 这时候,哪早就过了幻想年纪的夫人们,也都恨不得此时站在台上拿着荷塘月色画卷的是她。 萧婉容却歉意的朝太子一笑,遗憾道:“这图值不上太子的睡莲双鱼坐雕。不过是在作画的颜料上动了手脚罢了,红的调了朱砂,绿的调了孔雀石末,黑的是碳粉……画图的时候小心布局,然后遇水一抖,颜料上的粉末就会移动变化,形成别的风景。 现在颜料已干,画面也就固定了下来。再想让它有变化却是不能了。太子要是喜欢这幅画,拿去就是了。” 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番表演,在萧婉容嘴里竟变得如此平常。 这是有多淳朴的胸怀,才能做到如此平静的看待成败,看待荣耀,看待财富? 大家都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要她不说,那这就成了只她一人会的绝技。可她却如此大方的把其中诀窍说了出来。 这是一众骄傲,一众不怕被人知道不怕被人超越的自信。 霎时间,太子看向萧婉容的目光带了敬佩,各位夫人、小姐看萧婉容的目光也是满满的欣赏、敬仰。 就连高位上的老太妃,看着萧婉容的目光也热切了不少。 这样高洁的一个女娃娃要是生在老身的膝下,那该有多好…… 看着娴静如玉的萧婉容,又看了看一旁玉树临风的徐庄。太子的眼中的光亮更甚,笑道:“本宫喜欢的就是这幅画的内涵,数息之间从开到败,从败到开。” “演绎的不就是人生的起起落落。现在定格了画面,朝阳也快冲破了云层,正是最好的意头。” 就愣在了当场,白脸青紫,羞窘难言…… 第二百三十四章 意外之喜 他让小厮上台来取了画,然后拱手笑道:“你也当得起那座白玉的双鱼睡莲,等回了宫,本宫立马差人给你送去。” 萧婉容还要拒绝,老太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身也觉得这画的意头极好,寓意极佳。尤其最后配上的那句‘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更是形象的总结了这一舞一画的真谛。合了禅意,合了人生真谛。” 萧婉容谦虚的低下头,温柔的道一句:“太妃谬赞。” 老太妃却是爽朗一笑,正色道:“不是谬赞,你当得起。你心思通透,这串枷楠香木嵌金寿字佛珠给了你,方不至于埋没了它。” 话音刚落,老太妃就亲自下到台上,将手中的佛珠带在了萧婉容腕上。 这样东西太过贵重,萧婉容不敢要,老太妃却强硬的按住了她的手道:“该下台了,后面可还有姑娘们等着呢。” 徐庄别有深意的看了看萧婉容手腕上的佛珠,唇角一勾,赏了她个魅惑众生的笑,而后拎着剑,意态潇洒的回了座。 他摸着还存留着萧婉容香甜的红唇,想着老太妃对萧婉容的态度,笑容越发的甜蜜幸福。 今天这一番安排,总算没有白费! 完美的表演,众人嫉妒却又觉得合情合理的结局。皆大欢喜的场面! 可终究还是有人生了气,大夫人气血上用几欲喷血,萧敬芝目赤欲裂肝胆俱碎。可她们再恨再不甘,也不得不将这些情绪小心的隐藏起来,生怕被人发现。 只有五皇子,一直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比神仙姐姐更美,比神仙姐姐更有血有肉真实美好的萧婉容功成名就。 然后想起,这个耀眼了全场甚至全京都贵族圈的女人,原本应该是他的侧妃。原本他可以骄傲的告诉所有人,这个美好得你们看一眼都是亵渎的女人,是我的。 可现在…… 他苦涩又羞恼的站着,想起了那一赔十的赌局。 因为这个女人的出色,他要赔出去上百万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要知道在西周朝,普通百姓一年的花用也不过十两银子。 五皇子越想越觉不服气,怎么可能呢?母妃派去侯府打探消息的人,分明说萧婉容是个空有容貌的草包,身份地位更是连下人都不如。 一个连下人都不如的庶女,这么可能又这么厉害的才艺? 她一定是作了弊,本皇子得揭开她的真面目。 如此想着,五皇子竟怒气冲冲的冲上了跳阁,众目睽睽之下捏紧了萧婉容肩膀,恶狠狠的质问:“你……” 话还没有出口,他就感受到了周围女眷投来的惊异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气恼竟不管不顾的闯进了女眷席。 他立马触电般的放开了萧婉容的肩膀,歉意的朝大家深鞠了一躬道:“小生被五小姐画作惊艳,一时失态还请众位夫人、小姐原谅。” 毕竟是皇子,大家心中就是再不满又能说什么?不过是七嘴八舌一通讨好敷衍。 可你跟上来了,总得有想说的话吧? 大家虽然表示了不怪罪,耳朵却都竖了起来,屏声敛息的等着五皇子的下文。 原本要质问萧婉容的五皇子却窘迫起来,这样的场合,哪怕是说出半句否定萧婉容的话,就是再打老太妃和太子的脸…… 他思忖片刻,只得恭维了萧婉容几句,然后忍痛将腰间一块羊脂玉精雕插花净瓶佩节解下来递给萧婉容道:“这块玉佩最配五小姐气质胸襟,本皇子将它赏赐于你,以感谢你为大家做出了这么精彩的画。” 按照萧婉容起初的套路,她一定是会推拒谢绝的。 所以,虽然这块玉佩是皇帝赏给他,又被韦贵人供奉在相国寺一年,由主持率全寺德高望重的僧侣日日诵经加持的,他也并不心疼。 反正萧婉容不会要,只要她客气的说了一声不敢当,他就借机顺理成章的收回。 可谁知,萧婉容却从容的接了过去,浅笑嫣然的朝他拜下一礼道:“谢过五皇子赏赐,原本这样的厚礼婉容是不该收的,可婉容连太妃娘娘贵重的数珠和太子殿下的睡莲双鱼都收了,独独拒绝五皇子这份心意的话,反倒会让人遐想。 所以,恭敬不如从命,小女子拜谢五皇子了。” 五皇子怄得吐血,可他又能说什么?你诚心送别人东西,难道别人还不能收? 萧婉容看着五皇子分明心疼得要死,还要装着你能收下是我的荣幸的表情,憋笑差点憋出了内伤。 为了掩饰眼底的笑意,她端了茶杯要佯装喝茶,可五皇子还没走,她自己喝又觉得不太好。所以,她端起茶盏朝五皇子举了举杯:“再次谢过五皇子厚爱,婉容以茶代酒敬你。” 说完话,她就将脸上得意又讥诮的笑隐进了低头的那一瞬间。 她笑得自在,五皇子却被相在了那里,人家敬他他也得喝不是?打眼看着萧敬芝桌上有没用过的茶盏,便也伸手拿了,从萧敬芝茶壶里倒了一杯麻利的喝下了肚,然后拱手一揖扬长而去。 萧婉容笑够了,抬头就看见五皇子一口干了从萧敬娴壶里倒出来的茶水,立马愣在了当场。 那茶不对味啊,她自己往里加了特效泻药,萧敬芝还不知道往里加了什么好东西呢。五皇子这样贸贸然喝了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啊? 看着连五皇子都追过来朝萧婉容示好,肚中翻滚的萧敬芝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凭什么,那个一无是处的贱人凭什么得到这么多贵人的肯定和喜欢?这一切的荣耀应该是我的,是我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的。 她大眼看着太子爱不释手的看着萧婉容的画,指甲不由得嵌进了掌心。恶毒的心思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发酵。 等着吧萧婉容,你现在爬得多高,一会儿就会摔得多疼。媚情散也该发作了,那楼下的众多男儿,你会先找谁呢? 光是想着萧婉容一会儿不要脸的表现,萧敬芝都恨不得仰天大笑。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容忍 她恶狠狠的看了眼萧婉容,再看了看主位上眉眼慈祥的老太妃。一会儿送玉镯一会儿送佛珠的,你那么喜欢萧婉容,等会儿她兽性大发挨个调戏男宾,我看你有什么老脸来圆那些你夸她的话。 想到这里,萧敬芝心里出奇的高兴,不由得又朝眉眼俊逸的慧敏公主看去。 你有眼无珠和那个犯贱的叫好,等一会儿那贱人宽衣解带落出了号签,看你还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帮她拿出来一套暖玉十二毓花笺。幻想着不久后大家看向萧婉容谴责、鄙夷的目光。萧敬芝紧握着的拳头慢慢的松开。 她心情大好的再喝了一杯水,正惬意的看着台上技艺不算精湛的古筝弹奏,小腹一阵翻滚,下面接连‘噗’了两声之后,尴尬的朝周围众人一笑,捂着肚子往净房跑了。 可净房里却有人,萧敬芝捂着肚子在外面等了好久,依旧等不到里面的人出来,不由得着急的拍了们:“谁在里面啊,快点行不行?” 里面传出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是谁这般没有道理,这种事情也是能催的?王府的净房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你着急另外去寻就是了。” 萧敬芝急得跺脚,肚子里面一阵翻滚她又没有功夫和里面的人多做计较,只得捂着肚子往外面跑。 慧敏公主远远的看着萧敬芝狼狈的身影,唇角一勾,高深一笑:本宫好歹是在宫斗中慢慢成长的,后面的滋味你且好生去受。 萧婉容也看到了她的狼狈,心中一阵阵的舒爽。 从来都是目中无人的萧敬芝也有今天,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自作孽不可活,活该! 她唇角带笑的听着下面的古筝娶,头一次觉得《汉宫秋月》的意境那么婉转和美,头一次觉得那略微凄凉的声调,是一种沉淀了繁华的静谧。 正听得起劲,眼光忽然瞥到五皇子也面色不稳的起身往净房走。不多时,又慌慌张张的捂着肚子出了暖阁。 这…… 萧婉容眉心一蹙,总觉得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心绪不宁间也要起身跟出去。 可一旁的大夫人却以为萧婉容是药效发作,要逃离现场。赶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敬芝身体不爽利频繁离席已经很是失礼,你要是还到处乱走,会惹得旁人诟病。” 萧婉容知道五皇子喝了加料的茶水,若只是拉拉肚子倒也没什么。可谁知道萧敬芝在里面加的是什么药?万一真如自己想的是媚药,那五皇子被设计着祸乱王府,这可是不轻的罪名…… 若是皇帝震怒,维护自己皇子,彻查是谁给五皇子下了药…… 萧婉容想着害怕,也顾不得和大夫人周旋,甩开她的手道:“我内急,去去就来,母亲你先和众位夫人周旋着吧。” 大夫人毕竟年长,手上力道颇大,用力一压就没让萧婉容挣脱:“净房现在有人用着呢,等她出来,母亲再陪你去。” 看大夫人这么坚持,萧婉容突然明白过来:她们下的药,这个时间该发作了! 萧婉容在心里翻了白眼,故意用手去扯自己领口,着急的朝大夫人道:“母亲快让我去用冷水打打身,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儿现在浑身燥热,恨不得将所有衣服都拔开才解恨。” 大夫人心里暗笑,伸手摸了萧婉容耳后,然后装作无意的在她脖子上挑逗一摸。满意的看着萧婉容身子发抖,粗喘了气,才笑道:“可能是喝醉了,果酒虽然香甜,可到底是酒。你先去净房脱了外面的衣服,回来趴在母亲身上歇会儿就好了。” 果然是媚药…… 萧婉容恨不得立马甩大夫人两耳光:我萧婉容真心实意的喊了你十五年母亲,你竟然眉都不皱一下的就用了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可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好发作。萧婉容也不过多看了她两眼,就装着心急的走了出去。 萧敬芝喝了那水会怎样她不管,五皇子却断不能出事。 谁知才走了没两步,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小佩又跟了上来,明媚的朝她笑道:“夫人让我过来伺候小姐更衣。” 更衣?是换了露骨的衣服再硬生生将她拽回去吧。 中了药效不轻的媚药,再穿着暴露的衣服到了男宾众多的大厅,她萧婉容会做出多么下贱、不耻的事情,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为了毁了她,这母女两根本就没有了良心没有了道德底线。 萧婉容气泼墨的眉峰一挑,径直就往外走:恶人得恶果,现在是你亲生女儿吃了那药,回去了你慢慢抱着萧敬芝哭吧。 小佩却是不依,强硬的挡在萧婉容面前:“夫人说让奴婢带小姐去净房,小姐还是不要再乱走的好。” 仗着自己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连小姐都敢拦? 萧婉容看都不看她一眼,绕开小佩就往外走。 可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你不屑于搭理她,她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得很,你不敢去招惹她。 小佩就是这种,所以,她又一次挡在了萧婉容面前,冷了眉眼寒了语调道:“五小姐还是跟奴婢走的好,忤逆了大夫人,你能有什么好处?” 萧婉容手心都痒了,可她不愿意和同样苦命的丫鬟计较。于是,依旧平稳着语调道:“让开,就算母亲一会儿怪罪,那也是我的事情。” 小佩却是铁了心要在大夫人面前邀功,硬挡在萧婉容面前:“对不住,奴婢得听大夫人的吩咐,五小姐要出去,奴婢是绝对不能……” “啪”的一声亮响,萧婉容一巴掌落在了小佩脸上,趁她尖叫出声之前,又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道:“为你好才甩你这一巴掌。你是什么身份自己还分不清吗?大庭广众闹了起来,等着你的是什么你自己去想。” 萧婉容说完,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绕过她径直往外面去了。 小佩脸上火辣辣的疼,可看着萧婉容的背影又发作不得。她打小就在侯府伺候,早就明白:一旦丫鬟让府上丢了面子,等着的就是发卖给人伢子。 第二百三十六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区区丫鬟,就算是得了大夫人吩咐,强势的拦住小姐的去路,让人知道了,也是当丫鬟的过错。 再说,事情闹大了,大夫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丫鬟,承认是她吩咐不让萧婉容出门的呢?小姐要去院中走走,大夫人凭什么不让她去呢? 想明白了这些,小佩却是再不敢拦萧婉容。 可她也不敢回去,只得不远不近的在萧婉容身后跟着。如果萧婉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她也好如实回禀给大夫人,以便将功抵过。 萧婉容着急将事情告诉徐庄,以便让徐庄找到五皇子送了他回府或者去怡红院都好。可小佩一直在身后跟着,她实在也抽不开身。 要知道,公众场合男女见面不算失礼。私底下男女相约,就变成了要浸猪笼的私通大罪。 萧婉容漫无目的的在院中走了两圈,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将小佩甩开,然后飞快的找到徐庄身边的小厮,让他将事情的始末如实的告诉徐庄,并嘱咐徐庄快点去处理。 那小厮刚走,小佩竟又找了过来。 萧婉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想着已经办完了事,便要往回走。 可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却突然传出‘啊’的一声痛苦惊叫,吓得小佩一下就躲在了萧婉容背后。 “不会是杀人了吧,小姐,快跟奴婢回去叫人吧。这地方阴森森的实在害怕。” 萧婉容侧耳去听,却再也没有听见声音,想着中了药的萧敬芝也是跑了出来的,突然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会不会是她媚态百出,引得王府下作小厮觊觎…… 不管出了什么事,王府这样盛大的宴会上出了乱子,主人脸上都不会好看,小佩要回去找人,那根本就是结仇。 萧婉容拉住身后的小佩,严肃的警告道:“事情没弄明白之前不要瞎说。我过去看看,你要害怕就呆在这里别动。” 小佩好歹是在侯门内宅长大的,刚才失态说要叫人,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这等辛密是不能宣扬的。 可她也不敢自己呆着,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萧婉容往里面走。 这个树林比萧婉容上午去的那个还要茂密。越往里面走,草木越是繁茂,阳光找不进来,青草没过脚背,萧婉容心里也是发毛。 她再没听到动静,准备往回退的时候,前面却又有痛苦的呻吟传来。 萧婉容微一迟疑,还是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就算为了报答老太妃的垂爱,公主的回护,她也得帮她们将王府里的丑事遮掩下来。 转过前面的粗壮梧桐,萧婉容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她顺着声音看去,立刻就惊得目瞪口呆。 随后跟来的小佩也打眼往发声的地方望去,这一看又是一声惊叫,还好萧婉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又赶忙遮住了她的眼,才没惊动他们。 “看清楚那女人是谁了吗?出声叫来了人,大夫人还不得拔了你的皮?” 小佩赶忙惊慌的摇头,表示自己再不敢出声了。萧婉容这才放开了捂着她眼睛的手,只依旧用绣帕挡着她的眼睛道:“都这样了,再做什么也来不及了。走吧,这里偏僻不会被人发现,二姐完事了自己会回来。” 小佩吓得发抖,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率先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萧婉容走了几步又回头往那男女的方向看了看:真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屈辱。 萧婉容正待收回目光,眼风往侧面一瞟,就看见徐庄和太子以及四五个小厮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观战。 徐庄正好也朝她看来,那里面的炽热吓得萧婉容一躲,带着小佩,火烧着脸逃跑。 直到一口气跑到了正厅前面,萧婉容才拍着惊跳的心脏想到:徐庄和太子以那种姿态观战,是想做什么? 回到厅内,萧婉容看都不敢去看大夫人,独自往座位上一坐,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表演,时不时随大流的鼓掌叫好。 正等着萧婉容失态的大夫人看了,满心都是疑惑:怎么出去了一趟,衣服没脱,药劲好像还没有了呢? 媚情散的药性大得很,身子没有得到满足浇冰浇水都不顶事。萧婉容现在如此平稳的坐在这里,还满脸潮红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难道是…… 想到这里,大夫人突然扭头瞪了小佩一眼,拉着她就走了出去。 让她看着萧婉容就看得她偷偷解了身上的毒?敢坏老娘的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虽然只看了一眼,小佩脑海里却一直是刚才看到的景象。平时端庄高贵的大小姐,现在在做着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那场景,太过屈辱;可那画面又太过震撼,让人想要遗忘也非常的难。 大夫人拖了神情恍惚的小佩出去,瞥见左右无人,抡圆了巴掌一掌扇在她脸上:“让你看着萧婉容,药效一到就拖她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 小佩哪里知道萧婉容为什么跟没事人一样?她一直跟着萧婉容,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经的地方啊。 她觉得委屈,可这话又不敢在大夫人面前说,只得慌乱的跪到以上,一叠声的认错:“奴婢该死,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整天都不顺,大夫人心里本就烦躁。眼看着节目都演到十一号了,萧敬芝却还没有回来,原本想着能借了媚情散一举毁了萧婉容,再加油添醋的说她还有比这更恶劣的品行。从而抹杀她们所有的不对。 可现在萧婉容神态正常,那她的打算岂不是…… 若是今天没能顺利毁了萧婉容,那她和萧敬芝的名声多少要受到影响! 大夫人越想心里越乱,又看见小佩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磕头,就将满腔怒火都宣泄在了她身上:“都是你个贱人办事不力,要不是你萧婉容身上的药怎么可能会解。说,是哪个男人帮她解的,在什么地方解的,那么强的药力怎么会这么一会儿就能完事?是不是男人很多?说,你给我说。” 第二百三十七章 春秋大梦 她一边压低了声音逼问小佩,一边左右开工的轮圆了巴掌扇她耳光。两掌下去,小佩脸上就见了血。 小佩从小就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身份比别的丫鬟高了不知道多少。平常在府中行走,就是姨娘们见了她也不敢轻易得罪,更别说让人喝骂、折打。 现在大夫人用力全力又踢、又打、又撕,小佩受不住,跪到地上饱了大夫人的小腿就求:“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一直跟着五小姐,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没什么不对? 大夫人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大开大阖的一脚猛然踢到小佩腰间,看她嘴角流血摔倒在地又追上去一脚踩了她的脸:“我看你是和她有了猫腻,现在背主投靠了那贱人。” 小佩冤枉得直哭,想要辩解,嘴被大夫人的鞋底踩着,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与此同时,小树林里也激烈得很。 小厮支了画架,完完整整的画了五皇子和萧敬芝激烈过程,等画面真实得连一个皱眉都细致刻画了,大家才悄悄的退了出来。 太子拿着画纸,不解的问徐庄:“五皇弟背对着我们,画上一个背影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算能说明是他,将这幅画公诸于世,对他也不是什么打击。 那个女主角是萧敬芝,忠义候唯一的嫡女。事情闹出来了,五皇弟娶了她就是,两个女儿都给了五皇弟,侯爷只会更死心塌地的支持他。” 徐庄将画纸收进怀中,暧昧的朝太子一笑:“谁说我要将这画公诸于世了?我是要将这东西给了婉容。有了这些画在手里,看那神气的毒妇和这不要脸的女人还敢在婉容面前那么放肆!” 太子脸上的神色立马僵硬,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吧,皇叔不愧是情圣,但愿你早些将小婶婶骗到手。” 这边徐庄和太子也回了暖阁,那边大夫人还在卖力的打着小佩。 很少挨打的小佩觉得自己身在了地狱,大夫人再一脚踢过来的时候,小佩实在受不住,突然喊道:“夫人在这里打奴婢,还不如赶紧去西边的树林深处看看二小姐。她做着那样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也只有寻死这一条路。” 敬芝怎么了? 大夫人心跳突然加快,一股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她再一脚踩在小佩脸上,然后才恶狠狠的道:“不过摔一跤就把自己摔成了这样,丢人现眼。还不快雇了马车回府,等回去了本夫人再和你算账。” 喊完这些,大夫人才整了整衣冠,火急火燎的往小树林里冲去。 才走进树林,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暧昧的气息。微风吹过,鼻尖就萦绕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想着小佩的话,大夫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又紧张又激动。 她家敬芝从来都是目标明确又品性高洁。如果真的是她在着小树林中和人做那事,那男人一定是太子。 除了太子,这府中不会有人能让萧敬芝愿意委身。 大夫人心口狂跳,欢喜溢满全身。 如果真是太子,她当场去抓了奸,那太子就算不愿意也必须娶了萧敬芝。等萧敬芝当了太子侧妃,再设法斗倒太子妃,那今天出了小丑算什么? 堂堂太子妃,堂堂太子妃的母亲,哪个不要命的敢张口诋毁? 大夫人越想越兴奋,她怕贸然闯进去会坏了太子兴致,从而对萧敬芝不满。所以缓慢的,轻手轻脚的往出声的地方靠近。 五皇子妻妾成群,在那件事情上自然是经验老道。先前萧敬芝杀猪一样的嚎叫,他不得已堵了她的嘴。 到后来,萧敬芝知道了轻重,所以扯掉了堵着萧敬芝小嘴的布条。 大夫人在树后听着,整张老脸都羞得通红。 透过树木的缝隙,去看那男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和太子很像。那没有脱掉的名贵的衣衫,花样子一看就是出自针宫局。 大夫人这下放了心,果然还是敬芝有本事,一出手就套牢了太子。 大夫人重重的咳了一声,装了一脸的怒气阔步往场上走:“你们在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还知不知道羞耻?” 他是要从太子手中抢皇位的皇子,怎么能让人抓住白日宣良家闺女的把柄? 所以,大夫人的声音一起,他想都没想抱起萧敬芝就飞向了树林深处,直到确定大夫人追不上来,才将萧敬芝丢在一旁的灌木丛中,自己扬长而去。 大夫人追出去,只看见被压倒的青草上又是血又是水还有衣料碎片狼藉得很。再往五皇子消失的方向追,却是如何都追不上。 她心里一阵气恼,愤愤的咒骂了两声杀千刀的,这才转身回了跳阁。 想着:他总没有扔下萧敬芝一个人跑,看来还是有情有义。敬芝都将身子给了她,太子总不会不给她一个交代。不管怎么说,太子侧妃,敬芝是当定了。 大夫人才回来没多久,五皇子也脚步虚浮的回了席,只是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 刚回来,司仪就喊了十三号登台,五皇子一身疲累,却又怕被人看出来,只得勉强登台。 可萧敬芝却依旧没有出现。 大夫人却也不急了,她当然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所以,当司仪再次喊萧敬芝的名字时,大夫人就站起来回了话:“小女身子不适,只怕无法上台了。还请各位贵人见谅。” 谁知话音才落,萧敬芝却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她无力的朝大家笑笑,也是低声道歉:“敬芝不才,让烈酒灼了身,实在没办法上台,还请大家原谅则个。” 又提烈酒,连老太妃都忍不住翻了白眼。慧敏公主更是讥诮的撇了嘴,气不过的发难:“一屋子的公子小姐,大家都表演了。萧小姐就算无力表演,是不是也该上台给五皇子道个歉。人家原本该和技惊全场的婉容一起表演,换成了你就已经够委屈,现在你说不上就不上,拿五皇子当了什么人?” 这话说得,好像萧敬芝多不如萧婉容一样。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好心喂了狗 萧敬芝肚里翻滚了委屈怒气,恨不得抽筋扒皮一样的瞪着沉静坐在一边降低存在感的萧婉容,就那样一直瞪着,恨不得现在就生吃了她的肉一般。 萧婉容原本不想搭理,可这眼神实在扎人,便也出言道:“二姐看我作甚?这次,我却不能再替你上台了。” 周围也跟着起哄:“就是,婉容再上台就是存心夺众家小姐的风头了。敬芝你演不了节目,上台和五皇子道个歉就是,大家都能理解。” 事到如今,萧敬芝却不能再推,只能拖着伤重无力的身躯,一步步上了台。 萧婉容看着瞬间残破下来的萧敬芝,悲悯的叹出口气:这出咎由自取的闹剧终于要落幕了,但愿得了教训的萧敬芝从此安分守己,再不和大夫人一道害人。 可她没有想到,后面还有精彩。而萧敬芝,得的却并不是教训,而是想要摧毁一切的怨恨,以及冲破所有善良和道德底线以后的新生。 萧敬芝上了台,浅浅的朝五皇子鞠了一躬,道:“小女子身子不争气,拖了五皇子后腿,还请五皇子见谅。” 身体发虚的五皇子也没有再展示自己才情的兴致,既然有人替他担了恶名,他也就顺势展现君子风度:“不妨事的,小姐身子金贵,要多爱惜才好。” 他才一出声,萧敬芝身子就是一震—— 这个声音,不是刚才在林子里和她的那个男人的吗?是他,怎么可能是他?起初在院中碰到他不是厉声拒绝了自己的挑|逗,甚至还扇了她一个耳光骂她不守妇道吗? 萧敬芝脑袋嗡嗡的响,双眼直直的钉在五皇子身上,好像要看穿了他才罢休。 五皇子也是心虚,看萧敬芝这样,干咳了两声之后就要下台。 萧敬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慌了起来,抬步就朝五皇子追了过去:“五爷和我分别后是直接回来的吗?要是没回来,都去了什么地方?” 为防引起骚乱,萧敬芝并不敢喊得大声。外人看着他们俩,也不过以为萧敬芝是想和五皇子一起下台罢了。 可将所有事情都看在眼中的萧婉容却皱起了眉头,当初萧敬芝是被捂住了眼睛的。这只说明了一件事,你便是五皇子玩弄过萧敬芝之后并没打算要负责。 现在萧敬芝不管不顾的追上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她突然就觉的萧敬芝很可怜,要是林中的事情再闹了出来,小小年纪的她才是真要没脸见人。 尤其五皇子还是她们准大姐夫的身份。 这样想着,她就快速的朝萧敬芝走去,想要让经受了重创的她不再受受伤,也盼着她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善良。 可还没等她赶到,五皇子已经被萧敬芝问得恼怒。他趁着萧敬芝追近的功夫,不着痕迹的踩了她的裙摆。 萧敬芝本来就追得急,身上没有力气,下面还受了伤。突然被人踩了裙摆,她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以狗啃泥的姿势在台上定格,袖袋中一道两眼的长条飞撞出来,弹跳两下然后摔得稀碎。 阁上楼下的人都惊掉了下吧,全都站起来去看萧敬娴的糗态。 离舞台不过丈余的萧婉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摔碎的是十三号号签。 她加快了往萧敬芝走去的步子,想要扶了她起来。 谁知五皇子却是唇角一挑,弯腰捡起了号签的碎片,扬手给众人展示道:“这不是五小姐用一套暖玉十二毓花笺换的那套和田玉号牌吗?这缺的那块怎么就到了二小姐袖袋?” 萧婉容紧蹙了眉头,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五皇子怎么能为了自己脱身,将萧敬芝推向更为恶劣的境地? 萧敬芝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五皇子手上拿的写着十三的号牌,心突然就碎裂开来。 那些她算计萧婉容的伎俩,现在全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老天,你怎么就那么护着这个贱人? 她不出声,五皇子又是阴阳怪气的试探:“难道说抽到十三号的原本就是二小姐,你不愿意和我这个姐夫搭台所以才换了五小姐的号牌?或者,你和谁一起上台都不要紧只不过是想看看被我退亲的萧婉容再和我一起表演,将是怎样的一番笑话?” 萧敬芝冷冷的看着他,就那样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全场的目光都定格在萧敬芝身上,那种鄙夷和轻视,足以摧毁人所有的骄傲。 正在这时,萧婉容登上了舞台,稳稳的将萧敬芝护在了身后。 她浅浅的朝五皇子施了一礼,认真的道:“五皇子抬爱婉容了,二姐若不愿意和你搭台,后来又怎么愿意和我换号呢?你站在台上的时候,她直接说一句她抽到的是九号不就完了? 再说了,婉容和您一起上台,怎么就成了笑话呢?您是婉容的准姐夫,我们一起上台不最是理所当然吗?”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小肚鸡肠又做贼心虚也就罢了,怎么还这么自以为是? 五皇子被问得语塞,恼怒的将脏水对准了萧婉容身上:“那你抽到的十三号怎么到了萧敬芝的袖袋,还这么凑巧的摔了出来? 五小姐该不会是蛇蝎美人,自己偷了王府的暖玉签,然后栽赃给嫡姐。等大家都误会是二小姐打压挤兑你之后,你才出来扮好人装柔弱。” 萧婉容听着,却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等五皇子说完了,才轻轻浅浅的回道:“萧家女儿哪有五爷的谋略道行。 不过是后来在桌底下找到了玉签,想着太妃已经将这套签给了我,也就没再伸张。我袖袋里东西较多装不下,所以才让二姐帮忙拿一下。这难道也有问题?” 一句话说得周正圆润,却嘲讽了五皇子是擅长阴谋诡计的阴邪小人。 五皇子眼中有风暴划过,片刻后才回复了表面的平静。他将手里的那截号签塞进了萧婉容怀里,扯了面皮低声道:“本皇子记住你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实至名归 萧婉容也是清浅一笑,矮了身子再施一礼道:“不劳五爷费心,五皇子妃以及皇子府上的十五房姨娘还盼着您记住呢。” “你……” 萧婉容却不再理他,矮身行过礼后,就扶着萧敬芝下台。 五皇子也气冲冲的往回走,超过萧婉容身边的时候,还鼻孔朝天的冷哼了一声。 萧婉容不理他,却在他抢步下台的时候,出其不意的伸腿绊了他一下。转瞬之间,五皇子便从台上摔了下去,以恶狗啃泥的搞笑姿势。 萧婉容解气的多看了五皇子两眼,然后扶着萧敬芝扬长而去:“二姐,我们回家。等回了家,婉容还听你使唤,还敬你是嫡姐。” 依偎在萧婉容身侧的萧敬芝听了这话,拿着斜眼盯了萧婉容半晌。然后高昂着头颅,面色讥诮的道:“不敬我是嫡姐,难道你还本事夺了我娘亲的正室之位?” 萧婉容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和她计较,只笑着哄道:“是婉容失言,二姐莫要怪罪。” 大夫人迎了上来,直接将萧敬芝和萧婉容带上了回府的马车:“敬芝身子不好,得赶紧找个大夫瞧瞧,我们就先回府吧。” 萧婉容想当面给太妃和公主道别,可大夫人都说了这话,萧敬芝又经受了那样的事。她也就不计较,扶着萧敬芝上了马车。 谁知才上马车,萧敬芝立马甩开了萧婉容扶着她的手臂,扬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萧婉容左脸,打得她脑袋一偏:“贱人,就是因为你我才落得了现在这般田地。” 这一巴掌突兀,却是萧敬芝用尽了全身力气。回过神来的萧婉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萧敬芝,好半晌才将声音调得平稳:“二姐受了委屈也别拿我撒气,你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敬芝眉头一挑,满脸满眼都是说不尽的寒意,却是不回答萧婉容的问题,骄傲的扬起右手又要往萧婉容脸上扇:“贱货,还敢还嘴。” 萧婉容一把捏住快到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然后险恶的甩了出去:“不知好歹的东西,适才五皇子那么羞辱你,你怎么就不敢将巴掌甩在他脸上?” “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小姐。”她双眼爆裂了血丝,发怒的野兽般朝萧婉容扑来。 萧婉容也不再让她,等她扑过来的时候,反手一巴掌就扇到她脸上:“从今以后,你若再动我一根汗毛,我就扒光你的头发。” 她用力将体力已经不支的萧敬芝推开,连她脑袋撞到了马车壁也没多看一眼。 大夫人听到动静,赶忙上车来看,萧婉容却和她擦着肩膀下了车:“母亲先走一步,女儿还得去给公主和太妃请安,稍后再回府。” 撩开帘子就看见萧敬芝白皙的脸上有五个鲜红的指印,大夫人心中的火气立马就翻滚起来:“我已经和公主、太妃叩头道别了,你不用再走这一趟。何况你嫡姐生病,这一路也需要你照顾。” 是不想我再和公主有联系,好等你回了侯府一手遮天,再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解决了我,再给我安排个因病暴毙的名头吧。 萧婉容心里透亮,却不再愿意和大夫人周旋。她朝着大夫人冷然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朝暖阁的方向走去。 你不愿意让我荣耀而归,我偏要以最骄傲、高贵的姿态回府。 大夫人看着萧婉容高傲得目中无人的背影,气得牙根发颤。撩开帘子进了马车,就一言不发的坐在椅上想着心思。 这里是墩肃王府,你有公主和太妃当靠山,所以才能出其不意的摆了本夫人一道。可你能有本事不回家? 等回了侯府,我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主母,你依旧是低入尘泥的庶女。本夫人要你今晚就死,难道你还有本事看见明早的太阳? 萧婉容回到暖阁,大家刚评选好才艺第一人。 徐庄是东道主,萧婉容刚才又离开了。所有,排名的时候,是排除了他们的节目之后评选的。 骠骑将军之女郑楚楚以一曲空灵清越的箫夺了第一,张王妃正言笑晏晏的将那对碧玉七宝琉璃镯往她手上套。 谁知萧婉容突然进来,大家就都愣在了当场。 毕竟萧婉容和徐庄的表演惊煞了全场,早就是大家心中公认的第一。而侯夫人分明代萧婉容和大家辞别,却又返了回来,难道是她觉得自己能拿第一,回来取这碧玉七宝琉璃镯的? 大家都狐疑的看着萧婉容,郑楚楚更是戒备的将手腕上的镯子往背后藏。 不管萧婉容的节目有多震撼,那镯子代表的才是第一的荣耀。既然她都已经拿到了手,就绝对不会再让出来。 萧婉容看了众人神色,知道她们都误会了自己回来的目的,赶忙朝郑楚楚行了福礼,恭贺道:“姐姐的箫乃是京中一绝,箫声中的空灵悠远难有人能超越。” 大家看萧婉容夸得诚,又决口不提排名的事,都松了口气。 对萧婉容十足戒备的郑楚楚也放松下来,看着萧婉容和婉身姿,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小肚鸡肠。 于是红了脸,不好意思的道:“妹妹的画才是一绝,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那么神奇的画作。” 说到这里,郑楚楚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被萧婉容的胸襟比了下去,撸下腕上的镯子递到萧婉容面前道:“起初妹妹没来,第一就空缺了出来。现在妹妹回来了,这镯子却该是妹妹的。你和徐公子的表演京中没人能超越。” 萧婉容细心的发现郑楚楚拿着镯子的手都在发抖,知道她很想要第一的名头,却又不想做了夺人荣耀的小人。 萧婉容将镯子接了过来,趁郑楚楚逐渐僵硬的笑容还没有退去之前,拉起她的手臂将镯子套上了她的手腕。 “画有画的妙处,箫有箫的出彩。画和箫本来就是两样不同的东西,怎么能放在一起比个高下?姐姐的箫音本就清越得让人难以企及,拿了第一实至名归。” 第二百四十章 两个秘密 说着话,萧婉容托起郑楚楚戴着镯子的手腕,朝大家展示着笑道:“瞧瞧,这镯子竟像是为姐姐定做的一样,大小合适,连色泽和姐姐的肌肤都相称。” 郑楚楚心里感激,看萧婉容的眼神就充满了喜爱。 大伙儿也被萧婉容的豁达折服,看向萧婉容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老太妃更是笑得欢喜:“说得好,画有画的好,箫有箫声的好。你郑姐姐的潇得了第一,你的画却也是第一。 她招了手让萧婉容过来,又从头上取下一支夺目的‘金赤红宝石火凤衔珠簪子’插到萧婉容髻上,左右端详了片刻道:“小姑娘家的,也该打扮得艳丽些。你这一头的素银首饰,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衬你现在的年纪。加上这支簪,可不就活泼明媚得多!” 公主也是赞叹:“祖母不说我还没有注意,现在看来这丫头是太过于素淡了。” 说着话,也从头上取下一支赤金镂空珐琅蝴蝶压鬓别在萧婉容鬓边,笑道:“这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 已经收了公主和老太妃不少东西的萧婉容却是不好意思再要,伸手就要去取头上的东西:“太妃和公主破费了,婉容成天在屋中绣花,也用不着打扮得如此华丽。” 太妃却是慈爱的笑着按住了萧婉容的手:“带着吧,老身喜欢看你这样明媚的打扮。” 萧婉容不好意思再推,只的俯身道谢。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萧婉容会不会吵闹着和郑楚楚争第一的事上。现在云开雾散,众人看萧婉容的目光就沉淀下来。 尤其现在萧婉容有离得公主和太妃近,俯身道谢,头发一飘,萧婉容刻意用头发掩藏的五个指印,就袒露在了大家面前。 “谁打的?”公主脸上明媚的笑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问话的语调中带了太过明显的气恼。 萧婉容却赶紧捋了头发盖住脸上的指印,扫了眼齐刷刷朝她射来的目光笑道:“,哪有人打我。是二姐病重躺在车上能舒服些,我想着还有两盆美人面开得好,所以下了车来蹭公主的车。谁知下车下得急了,一头就撞在了车顶上,这才留了红印。” 公主又不傻,耳光和撞击的区别都看不出来。 不过,当着一屋子的贵人,硬要萧婉容说自己母亲、嫡姐的坏话,对她的贤名也有影响。 所以,她多看了萧婉容两眼,终究还是没有追问,只依旧板着脸道:“你毛躁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有丫鬟护着点主子的头?” 萧婉容干笑两声,讨好的喊了声‘公主’俏皮的道:“我回来这一趟可是挣大发了,不但得了太妃凤钗,还讨了公主的压鬓。我回去了可得多种些新奇的花,以报答太妃和公主的抬爱。” 大家也都跟着笑开了:“正是这个理,天下的女人就没有不爱花的,婉容你多种些,再拿来换她们的珠钗。” “有了那鲜活香浓的鲜花,谁还戴珠钗啊?这样大冷的天,只消剪一支开得正好的牡丹压在鬓边那就美极了,单鲜活的劲也能将所有的金银珠宝全比下去。”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围绕着首饰、衣裳讨论开来。 公主的面色却一直没有回转,枯坐了半晌就拉着萧婉容起身朝众人道别:“本宫急着看那美人面,和婉容先走一步了。” 太妃也不留,只正了神色摆手道:“去吧,搬了花也给老身送一盆过来。要是撞见了侯爷,你可别忘了让他修一修马车,动不动就磕了人的脸实在危险。” 公主答应着拉了萧婉容出去。 谁知还没上马车,郑楚楚又追了出来。 她上千扭捏的拉了萧婉容的手,绯红了脸颊道:“以后我能去找妹妹玩吗?” 问了这句,脸颊红得更甚,瞥见公主已经上了车,又飞快的附到萧婉容耳边道:“妹妹放心,我是真的喜欢妹妹才想和你交好。我不会像别人一样借着讨好你去接近公主。我发誓。” 看着郑楚楚红扑扑的小脸,萧婉容心里出奇的甜蜜。 这是她来古代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呢! 萧婉容笑得很幸福,两只大大的眼睛甜蜜的弯成了月牙:“姐姐不嫌弃我是庶女愿意和我交好,那是我的福气。只要姐姐有空,随时都能来找我的。” 郑楚楚也笑开一脸明媚,从腰间拿出一面刻着她名字的铜牌递给婉容:“你拿着这名牌来找我,就没人敢拦着你。你要是能出府了一定要来找我。到时候妹妹作画,我在一旁为你伴曲。” 萧婉容收了名牌,却没有能随意出入侯府的腰牌给郑楚楚,脸上难免有些尴尬:“我家里出入府门的腰牌都是母亲和嫡姐收着的。” 郑楚楚了然一笑道:“不妨事,我拿了拜帖去门房,侯夫人没理由拦我。” 小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郑楚楚就送了萧婉容上车:“快走吧,别让公主久等了。还有啊,以后要是再府中不如意了,就来将军府找我。” 萧婉容心里温暖得很,紧捏了郑楚楚的手,道着谢上了车。 上了车,萧婉容还没有坐稳,公主就撩开她的头发,认真看着她脸上还没消散开的指印,脸色越发的阴沉:“是萧敬芝还是侯夫人?” 萧婉容再次回去,不过就是想借公主府的马车回府,让侯爷看清楚她现在是在公主面前说得上话的。 现在公主要亲自送她回去,甚至还有为她出头的打算,她也不会不识好歹的拒绝。 于是,垂了眼睑道:“二姐姐打的,怪我在她茶水里下了泻药,以至于后来|经历了那些伤心的事。” 公主却是冷哼一声,嘲讽的道:“若不是你下了泻药,她那丑态就该在大厅里上演了。媚情散是什么东西?发起性来,连自己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在大厅里发了药效,她就不是丢人,还得丢命。” 萧婉容兀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公主的眼睛:“公主怎么知道……” 公主又是讥诮一笑:“这王府里的事情,哪一遭逃得过本宫和皇叔的眼睛?”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可思议 顾悠悠道:“行。” 赵芳退开两步让了个位置,眼巴巴地看着顾悠悠动作轻柔的捏起盘中一块糕点。 那糕点被赵芳切成长方形块状,呈米白色,表皮就地取材地撒了些晒干了的桂花花瓣,凑到鼻尖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瓣清香。 顾悠悠张嘴咬了一口,不禁眼前一亮。 赵芳竟是凭着她写的那张配方,做出来的糕点味道同她做的就有了九成相似。想必赵芳还是因为不太熟悉这厨房的布置,才有那么点瑕疵,若是让她在这做多几天,肯定会跟她做的一般无二。 李双介绍来的那两人在经过赵芳和顾悠悠许可后也各自拿了块糕点试试嘴,这一试也不得不对赵芳的手艺心服口服,那女子直接跟着顾悠悠一样也喊了赵芳“芳姐”,夸她做得很好吃。 “面试”没能通过的男子也不气馁,还笑着问顾悠悠赵芳做的这盘糕点卖不卖。 赵芳被夸得很不好意思,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小声地对肯定她手艺的这几人道谢。 聘糕点师的人选就这么定了下来,顾悠悠原还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已经做好了慢慢挑人选的准备,王进介绍来的芳姐手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而李双介绍来的这两名糕点师本就手艺过关,不过其中的那名女子做出来的成果要比男的好,顾悠悠便留下了那名叫做李芸的女子。虽说目前来看李芸做的糕点相较于赵芳略逊一筹,但顾悠悠也知道,李芸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她只需在一些制作糕点的小细节上提点对方,届时做出来的糕点也必然包客人男子,因此她也没必要在浪费多一些时间去面试多一些人。 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李双介绍,一个是王进介绍,本身就要比旁的人要知根知底一些,顾悠悠也不用多么担心她们会不会私下将古镜的糕点配方外泄。 确定人选后,顾悠悠各抄了古镜招牌的绿豆糕、桂花糕和板栗糕的糕点配方给了赵芳和李芸,让她们回去有空的话看看记下步骤或是练习练习,明天就能来上岗,同时也跟她们都谈好了月钱。 两人一一应下来,不约而同地都觉得手里的那几张轻飘飘的写着糕点配方的纸有如千斤重。 只要是平日里在街上稍微走动过的人都知道,这古镜酒楼的糕点配方可是城中多少富商买都买不来的,而现下这被传的神秘又珍贵的配方,就在她们手中。 她们来应聘古镜的糕点师之前,除却为了月钱,最大的原因却也是冲着这糕点配方来的。 身为糕点师,她们自然都好奇极了,能让城中镇上的客人们都赞不绝口的糕点的配方,究竟同旁人的糕点配方有何不同之处? 所以她们反而是没报太大希望能通过古镜的聘请,只想着来这一遭至少要一睹古镜糕点的配方,开开眼界。 没想到她们不仅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糕点配方,还成功通过了面试,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而且对糕点颇有钻研的她们,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糕点配方上写着的那些步骤和配料去别的糕点配方有何不同之处,心中惊喜之余,也不禁佩服顾悠悠竟然真的会将糕点配方完完本本地写给她们看。 李芸和赵芳将糕点配方仔细珍重地放进怀里,还确定似地轻拍了拍,顾悠悠看着两人跟揣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的藏起了配方,有些忍俊不禁。 李芸和顾悠悠道谢告了别离开,赵芳性怯,却也着实为找着一份好活儿而高兴,再怎么克制,眼里的喜悦还是跑了出来,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她郑重地跟顾悠悠道了谢,顾念着别打扰王进工作,跟他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古镜酒楼。 顾悠悠看着时间还够,顺便在小厨房做了些糕点,等出来时也差不多能下班了。 王进显然有话跟她讲,在算账的空隙里时不时抬眼看小厨房这边,顾悠悠从小厨房出来,对上了他的视线,便主动走了过去。 王进道:“多谢掌柜的了。” 顾悠悠一听就知道王进是谢什么,闻言有些好笑,在相机酒楼第一次碰面那会儿的王进可是油盐不进,毒舌倔傲又没什么眼色的,现下却变得这样……嗯,讲礼貌,有点不可思议。 “芳姐手艺这样好的人过来,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你谢我什么。”顾悠悠笑着说道,手肘撑着柜台,随手拿来搁在柜台边的一本账本看。 王进伸手将自己手边的账本也推了过去,神情微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 “掌柜的,同慕容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顾悠悠闻言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王进会主动开口问她这些问题,这人平日里只管着做好自己的事,旁的事一般保持“三不”态度——不打听,不凑合,不多管。 顾悠悠心念一转,联系了一下昨天王进跟她说起慕容时如临大敌的态度,便也想通了王进有些反常这一茬。 想来在王进眼中慕容是很不好接触的人,担心她在慕容执那吃了亏,才破天荒跟她打听这些事儿。 “目前还没定下来,不过也快了。”她眨了眨眼睛,笑道: “放心吧,没问题的。” 王进顿了一下,眼白一翻,嗤道:“慕容可不是好相与的,届时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顾悠悠:“……”礼貌是不存在的,这厮依然很欠揍。 叫花村内。 柴房的木柴够用,高启今日便不用上山去砍柴,下午却也无事干,便干脆又上山打猎去。 到了往常冬刃回来汇报顾悠悠情况的时间,高启收了刚打下来的几只鸟雀儿,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才猛地想起,他昨天已经同冬刃说了,往后不需要再时时跟着顾悠悠。 他垂了垂眸,轻声叹了口气,也没了继续打猎的心思,转身迈步往家那边走。 他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这段日子以来习惯了日日能听到顾悠悠的消息,忽然间没能听到,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看穿 “高大哥,你又去山上打猎去啦?”一道轻柔的声音自身旁传来,高启顿了一下,转头看去,才发现翠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不远处,正脸颊微红地看着他。 高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去。 翠玉望着他的背影,挣扎片刻,仍是忍不住跟上去,想要跟高启说几句话。 “高大哥,你……”翠玉的话音在另一道声音插入时便立时消了音,高启却是眸光微亮,回身便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十三。”顾悠悠刚从古镜回到叫花村,在快要到家的这条路上便见到了高启和翠玉走在一起。 她心情忽然就变得有些糟糕,忍不住便脱口出声打断了翠玉和高启的谈话。 她朝前走了几步,到了两人跟前,先是对高启笑了笑,才转向翠玉,笑道: “姑娘也在呀。” 翠玉对上顾悠悠带着笑意的眼眸,心中却无端一凉,只觉顾悠悠这双带笑的眼睛似乎早就看穿了她心中那些卑劣的心思。 她无意识地退了两步,离高启没那么近了,而后才勉强笑着回应道: “在路上碰见,顺路罢了。” 顾悠悠“哦”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他们现在走的是回家的方向,与翠玉的家方向相反,哪里来的顺路。 你不要以为皇叔真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纨绔,他……”| 像是想到了什么,公主突然住了声,良久之后才叹道:“反正很多事情你自己好生去把握。” 萧婉容明白公主的意思,可她并不打算去把握徐庄。 所以,她只客气的朝公主一笑,敷衍道:“知道了。” 公主却很瞬间就恼怒起来,点着她的脑袋嗔道:“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明明已经撞见了萧敬芝和五皇子的丑事,怎么还会悄悄的退出来?带了人前去抓奸岂不是更好? 你为她留脸面留活路,她们可会记着你的好?五皇子刻薄萧敬芝的时候你还上去帮忙,可最后呢?原本该招呼到五皇子脸上的巴掌,怎么就落到了你脸上?” 萧敬芝低了头没说话,她当时没借机搞得萧敬芝身败名裂,不过是顾忌着同一个萧姓。而且还存着萧敬芝经了苦难之后会有彻悟的侥幸心理。 谁知…… 一直打量着萧敬芝面色的公主又叹了口气,然后转头望向了窗外。 萧婉容哪里都好,就是太心软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在宴会上放过了能毁掉萧敬芝的机会。等回了侯府,萧敬芝和大夫人可会放过她? 别的都不说,大夫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宴会上让她出了那么多回丑,她硬是能花言巧语的把面子圆过去。抢庶女功劳败露,她立马鞠躬道歉;灌庶女烈酒不成,她立马隐晦的将矛头对准了王府,说是王府丫鬟上错了酒。等后来萧敬芝没办法上台表演,她竟也能说是烈酒灼伤了肠胃。 反正就算她多失态,也没让人抓住把柄,就算大家心里对她有点看法,也绝对不能说到明面上。也就是说,今天所有的所有,并不能对大夫人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让萧婉容和这样一个女人单打独斗? 公主放下窗帘,又深看了萧婉容两眼,正色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从来就不喜欢花草。六岁那年,我因为一盆夹竹桃差点送了命。十一岁的时候,又因为曼陀罗昏死了半个月。” 萧婉容一惊,瞠目结舌的看着公主,满眼都是不解。良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看着公主的眼睛问道:“既然并不喜欢花,那我凭什么打动了您?徐庄又为什么会给我写那封引荐信?这中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许是翠玉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下一刻便又补上一句:“我要去找王婶婶。” 顾悠悠闻言点点头,笑道: “那便顺路一起走?” 她说道最后一个字是便转过头去看高启,高启也同样看向她,薄唇微微扬起一抹弧度,眼中星光点点。 笑得有点好看……顾悠悠心中嘀咕道,在别的小姑娘面前笑这么好看你是想干嘛? 翠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眼神交流,眼中神色逐渐黯淡下去。 从顾姑娘出现的那一刻起,高大哥的眼睛跟黏在她身上似的,眼里只有她,再看不见别人。 她应该早知道的,应该早明白的,她对高大哥的那点心思,不过是痴心妄想。她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高大哥这样好的男人。 顾姑娘……顾姑娘那般有主意,又村子里旁的姑娘们没有的样貌和才智,这样的姑娘,才配站在高大哥身旁啊。 她……她怎么能对高大哥有那种心思呢?当初林中怀那个恶霸重返叫花村时,是顾姑娘和高大哥赶走了他,让这个村里人人忌惮厌恶唯恐避之不及的恶霸彻底消失在村里人的生活里。 他们帮了叫花村里许多人一个大忙,也让她们这些未出嫁的姑娘再也不用担心会什么时候被林中怀看上,强抢回去。 光凭这一点,顾姑娘就已经是她的恩人。 她怎么能对恩人的丈夫抱有非分之想呢? 翠玉眼底的神色越发黯淡,心中更是唾弃自己到了极点。 待快到顾悠悠家门口时,翠玉落后几步,深深看了高启的背影一眼,复又将目光移向同高启并肩前行的顾悠悠身上。 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腿长,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却好似藏着无尽的威压,让人望之生怯。 女人站在高大的男人身旁,显得身形越发娇小,柳腰细细,行走间却不似旁的姑娘那样低头碎步,反而步履生风,完全不落后身高腿长的男人半分,却意外地并不显得粗矿无状,反而平添了几分潇洒肆意。 当真是一对般配的人儿。 慧敏公主满意的看了萧婉容一眼,瞬间能想这么多,说明她不是笨,只是她经历的太少,还没学会对敌人冷心绝情。 只要多加淬炼,她喜欢的这个姑娘依旧是她最完美的小皇婶。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单打独斗 公主并不回答萧婉容的问题,而是拉了她的的手叮嘱:“遇事得多想,听到的甚至是看到的都不要轻易相信。尤其你们府上的大夫人,你更得多防着。 萧敬芝喝了烈酒呕吐之后你就出来了,所以没看见大夫人后来的嘴脸。那时候她是楚楚可怜的将所有过错全推到了王府身上的。那么大的宴会,前厅男宾们又都是喝得烈酒,丫鬟一时上错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她话一出口,所有人对她和萧敬芝都十分同情。 好多人夫人还上前为萧敬芝擦拭污物,安慰她说没事,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姐都受不住这烈酒。” 萧婉容想到她之后回来,大夫人和萧敬芝虽不是众星拱月,周围却一片平静。就连先前对他们横眉冷眼的夫人小姐,看她们的眼神也柔和宽容得多。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婉容知道,我从来就不敢小瞧了大夫人。” 公主点了点头道:“等回了府,你自己要小心。本宫就是再得皇宠还能干预侯府家事不成?在府中,大夫人一手遮天,你得想明白自己的出路。” 萧婉容朝公主感激一笑,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路再无话,等快到忠义侯府,公主特意遣了贴身丫鬟去侯府通报,让大夫人等率人接驾。 马车到了侯府的时候,门口已经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公主撩帘朝外面看了看,满意的看到忠义候萧元逊跪在前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才让萧婉容扶着她下车:“记住了,你现在是我的身边人,便是在侯爷面前,姿态也别放低了。” 萧婉容知道这是公主在为她立威,感激而明媚的一笑,然后仪容端庄的扶着公主下了车,理所当然的接受大家的叩拜。 公主挑眉看了跪在侯爷身侧的大夫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怎么没看见萧敬芝?是病得起不来身了吗?” 就算病的下不了床,公主没有大赦就算抬也得抬出来接驾的。 大夫人脸上却依旧是恭敬谦卑,不带半点慌乱,她周全的朝公主磕下一头,缓缓道:“敬芝身体欠佳,适才送去回春堂的女大夫家里诊治了,不在府上,还请公主见谅。” 萧婉容看见侯爷脸上瞬间僵了一下,然后才一脸内疚的附和大夫人的话,心里就明白是大夫人心疼女儿,所以才没让萧敬芝出来。 身经百战的公主怎么会不明白这点,她却依旧是眉眼含笑,别有深意的看着侯爷道:“要说起来,婉容也该找回春堂的女大夫瞧瞧。这么精致明媚的一张脸,让马车顶磕出来五个手指印,实在可惜。” 侯爷就朝萧婉容脸上看去,发现她右脸被垂下来的头发盖住了一大半,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马车顶能磕到人脸上,还能磕出来指印?他心下尴尬得不行,只得不着痕迹的怒瞪了大夫人一眼,讪笑道:“是该让婉容去瞧瞧,那马车微臣也会尽快修缮,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公主这才淡淡一笑,道:“平身吧,本宫去婉容屋中坐坐,你们不用伺候了。” 萧婉容赶忙扶了公主往尚篱轩去,徒留一众身份地位高过萧婉容的众人,半俯着身子相送。 忠义候看着扶着公主的萧婉容,脸上心上都是难堪,他寻常不重视这个女儿,由着大夫人把她发落去了最为偏远、残破的尚篱轩。 可如今公主尊驾造访,尚篱轩如何能配得起公主的身份?这个受宠的公主要是觉得自己在侯府受了侮辱,一状告到皇帝面前…… 他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大夫人待庶女太过刻薄,不免又恶狠狠的瞪了大夫人两眼。 公主去了尚篱轩,果然被那偏远残破的院子震在了当场:“这就是你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她指着尚篱轩用树枝、竹篾编制的大门,脸色一下就变得很不好:“便是我公主府的马房,也比这精美得多。” 萧婉容红了脸没说话。 迎出来锦书却是撅了嘴道:“公主不知道,这还是小姐忍气吞声换来的。早些年,我们主仆是和丫头挤在一个院子,想要吃饭还得先帮丫鬟们干完她们不愿意干的活儿。” 萧婉容拉了锦书衣袖,示意她不要说了。 公主气得发红的眼却‘欻’的看向了萧婉容:“无论是礼仪气度,还是心性脾气你都不错。可这么多年,你竟放任自己和丫鬟被人拿捏至此,实在让本宫失望。” 她再萧婉容面前的自称又换成了本宫。 锦书吓得一抖,赶忙就跪道地上:“奴婢失言,小姐其实已经很用……” 公主却再不看她,只双眼专注的看向小脸涨得通红的萧婉容,压低了声音道:“本宫是很喜欢你,可也不是什么人都配站在本宫身侧。本宫给你半年时间,若是半年后你依旧还是这副被人随意欺压的面孔,别怪本宫也抬腿踩你一脚。” 萧婉容双眼瞬间大睁,片刻后又平静了面色,朝公主浅浅一笑:“婉容明白,不会给公主丢脸。” 感觉到萧婉容瞬间放开了挽着自己的手臂,然后谦卑恭敬的朝自己行礼。那种疏远,让慧敏公主心里一阵难受。 她恨不得立马上前挽着萧婉容,温暖的安慰她:“没事,有本宫在呢,你以前受的苦,本宫都会替你讨回来。” 可她是皇叔看中的人,往后是要和张王妃那个毒妇过招的人,是要守护住皇叔的世子之位,将张王妃的亲儿子、儿媳整治得老老实实的皇婶,所以,她必须强大。 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斗败抢她亲事的桂姨娘,打倒容下她的大夫人和萧敬芝。 所以,她克制住了心中的难受,淡漠的看了萧婉容一眼道:“清姨娘身子不好,本宫留她在府上修养一个月,一月之后,你自己将清姨娘接回来照顾。要是到了时间还不来接,本宫就只得将人送到大夫人手里了。” 这是她一个月内在侯府站稳脚跟的意思! 第二百四十四章 教训 萧婉容心中苦涩,却依旧笑得和婉:“臣女谢过公主对清姨娘的照顾,一个月内,定然将姨娘接回来。” 话说到这里,好像再不能往下继续。 慧敏公主一偏头,眼风就扫见角落里有丫鬟模样的人鬼鬼祟祟的偷听。 她看了贴身丫鬟一眼,丫鬟立马去揪了那几个丫鬟过来。按跪在地上扇耳光:“公主和小姐也是你们这些贱蹄子能随意偷窥的?这难道是侯府的规矩?” 两巴掌下来,丫鬟嘴角带了血,赶忙磕头喊饶命。 丫鬟看了公主神色,知道公主是要杀一儆百,停了往她们脸上甩的巴掌,拖着人去前厅找侯爷。 “我倒要问问侯爷,她派了人来偷窥公主是什么企图。或者侯府的庶女,原本就是连个上不来台面的丫鬟也能冒犯偷窥的?” 贴身丫鬟押着这些人走了,公主看着萧婉容也叹了口气,原本想决绝的转身就走,想了半天还是对萧婉容不放心,又走上前去拉了萧婉容的手道:“在你成长的这半年里,好喝本宫常来常往吧。别的帮不了你,至少让侯爷知道你不是个没用的庶女。” 常来常往,这原本就是萧婉容所求的全部。 她感激的俯身行礼,恭送公主回府。 公主的贴身丫鬟带着偷窥的下人找侯爷和大夫人兴师问罪,公主走的时候更是一脸讽刺的看着侯爷和大夫人,别有深意的说了句:“原来侯府的嫡庶区别是这样的,果然是等级森严有规矩的府邸。” 当今皇后,慧敏公主和太子殿下的生母,也是庶女! 侯爷吓得不轻,赶忙打了偷窥的丫鬟二十大板撵出了府。然后直直的盯着负手站在一旁的大夫人,质问道:“你派去的人?” 大夫人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妾身冤枉啊,小翠和湖蓝都是桂姨娘院中的丫鬟。侯爷就是偏宠桂姨娘,也不能宠妾灭妻如此冤枉妾身。” 侯爷朝她冷哼一声,甩着袖子离开。 等到用膳的时候,侯爷突然就召集全家一起去饭厅用膳。大夫人和萧敬芝当然在列,桂姨娘和萧敬娴也少不了。可连寻常连侯爷的面都见不着的六、七、八、九姨娘,以及早就沦落得和丫鬟没有二样的六、九、十、十二小姐也都被请了过来。 寻常家宴,萧婉容只能站在萧敬芝后面,为她布菜伺候酒水。今天侯爷却让萧婉容坐到了萧敬芝对面。 大家一看这架势,对萧婉容就多看了两眼。 难道,萧婉容攀上了慧敏公主,在侯府就也成了能呼风唤雨的正经主子? 大夫人如坐针毡,看着面色沉静宠辱不惊的萧婉容,心窝子都开始发疼。萧敬芝看着她对面的萧婉容,脸色更是不好。她气恼的瞪着面前的杯盘,那发狠的样子,就像要将那酒杯平白瞪出来一个洞。 后来的萧敬娴和桂姨娘,一看见萧婉容坐的位置,脸色也立马就黑了下来。 那位置,原本是萧敬娴的。 这母女二人愤恨的瞪着萧婉容,看是侯爷的意思,这才忍气吞声的坐到了萧婉容的下首。 等开了饭,这几人却是食不知味,几双眼睛恨不得在萧婉容身上瞪出来几个大洞。 萧婉容却吃得香甜,那些挑衅的眼神,在她看来根本就不疼不痒。 等用完膳,侯爷召集大家坐好,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正色道:“打从今儿个起,婉容寄在大夫人名下,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嫡小姐。”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侯爷接着抛了第二道雷,他认真的看着萧婉容的眼睛,认真道:“明天一早,你就从尚篱轩搬出来,住到倾樱阁去。你的份例、衣裳、首饰也和敬芝相同。若你母亲没帮你办好,随时过来找我。” 话音未落,萧敬芝端在手中的茶盏轰然落地。随着‘碰’的一声脆响,热茶四溅。她也泫然欲泣的跪到了地上。 桂姨娘仗着得宠,也立马拉着萧敬娴跪了下去,扭着身子不依:“侯爷糊涂了?我们敬娴才是要嫁到皇子府的女儿,要抬身份也该先抬敬娴的。” 坐在侯爷边上的大夫人一看侯爷面色,赶忙上前拉了萧敬芝起来,板着脸训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和婉容从来就交好,庶妹也是当嫡妹疼的。现在她成了你嫡亲妹妹,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怕萧敬芝说出忤逆侯爷的话来,大夫人又掐了萧敬芝手腕。 萧敬芝腕上发疼,看着大夫人的面色立马醒悟过来。叩着头道:“女儿哪会不高兴?原本母亲对五妹妹就和嫡亲女儿是一样的。 我跪下来,不过是因为倾樱阁。那是祖母身前的院子,父亲吩咐要原样摆设照看。若是五妹妹搬了进去,祖母若是魂游回来探望,岂不是要伤心了?” 看萧敬芝答得滴水不露,大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站在边上一脸平和的萧婉容道:“婉容啊,不如你搬到敬芝隔壁的伊芙轩吧,那里景致也好,配得上嫡女的身份。” 萧婉容浅淡一笑,躬身朝侯爷一俯道:“女儿自当遵守父母安排。” 她看见大夫人眉心一松,要板上钉钉,又换了语气,悠悠说道:“况且父亲刚才说要让我搬去倾樱阁恐怕也是一时说错了,那院子,可是大姐、二姐求了好多回都没求来的。父亲怎么会给我呢。” 她语气悠远,好似盼望着父母重视,又自知不可能得到重视而失落的孤单孩子。 这话一落,萧敬芝就有些下不来台。 她念着孝道阻止萧婉容住过去,自己却又去求了好几回,这不就相当于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大夫人脸上也僵了笑容,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着萧婉容额头道:“瞧你心眼小的,你二姐起初看上了那院子想搬过去,侯爷就是那样回答她的。她是实心眼,没有心机不懂变通,所以侯爷再提那院子她一下就想到了那番话,你莫要与她计较。” 又圆过去了。 萧婉容和婉一笑,俯身解释:“女儿没有那个意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指桑骂槐 在朝堂中屹立不倒的侯爷听了萧婉容的话却回过了些味。就算大夫人说得再动听,只凭着一个尚篱轩,他就不相信大夫人正拿萧婉容当嫡女疼。 所以萧婉容话音还没落地,侯爷浑厚的声音就又响起:“什么说错了?老夫还没眼花耳背。 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婉容,曾经还提过想抱过去亲自教养。她寿筵短,没能让婉容多尽孝心。现在搬过去侍奉牌位,母亲见了定会开心。” 老夫人喜欢清姨娘的率直无心机,连带着连萧婉容也当了手中宝。可惜,萧婉容还不足三岁,老夫人就去世了。 要是念起母子亲情,侯爷是不是又会想起清姨娘,萧婉容要是再别有用心的侯爷面前提起清姨娘服侍老夫人是事情…… 大夫人在心中冷哼一声,看了眼跪在一旁满脸哀怨的桂姨娘,别有用心的道:“要这么说,倾樱阁还真就只有婉容能住的。不说别的,只说当初老夫人对清姨娘的另眼相待,也绝不会计较婉容住进她的院子。” 侯爷孝顺,她宠冠侯府,也没能替敬娴求来那院子。后来萧敬芝去求,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若是萧婉容和清姨娘借着倾樱阁翻身争宠…… 桂姨娘心中一下冰寒,要是清姨娘再次得宠,大夫人倒没什么,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她正室夫人的位置。 可她…… 她越想越害怕,突然一个响头就磕了下来:“老夫人喜欢谁,看重谁,现在谁还说得清?都是她的孙女,难道还要爱一个杀一个不成?既然她的旧院连二小姐敬芝都住不得,一个寄养在夫人名下的庶女,又如何住得? 都说只有没有规矩的人家,才将侧室姨娘看得比正室还重。老夫人出身百年书香世家,难道还会做那等疼爱庶孙女胜过嫡亲孙女的糊涂事?” 侯爷被噎当场,好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来:“是,只有没规矩的人家才会太过看中姨娘,本候平时就是太爱重你,才让你现在如此乖张骄矜。” 桂姨娘脸色一白,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萧敬娴膝行过去拉侯爷的裤脚,哭道:“父亲偏心,同样是庶女父亲怎么就不让女儿寄养在母亲脚下?女儿好歹是要嫁去皇家的,以庶女身份出嫁也就罢了,偏生五妹妹还成了嫡女,您这不是给朝全京城宣布,说我萧敬娴在侯府是个不受宠的吗?” 看着萧敬娴哭得梨花带雨,侯爷心下也松动开来。 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看戏的萧婉容想起在王府听到的消息,萧敬娴嫁过去一个月之后太师之女就要嫁过去,五皇子妃更是太子搅乱五皇子后院的棋子。 如此一来,萧敬娴越受侯府看中,就受五皇子拖累越重。萧敬娴本人也更会成为五皇子妃的眼中钉。 这样却是对侯府对萧敬娴都没有好处。 于是,不等侯爷说话,萧婉容又出了声。 她表情疑惑的看着侯爷,小声道:“桂姨娘身体一向康健,大家临出嫁了才寄养到母亲身边,难免会被人诟病,说成父亲为了巴结五皇子才临时抬了大姐身份。 那些嘴碎的,更要猜度桂姨娘的处境,怎么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到最后却被母亲抢了去。这样的话要是传出来,便是于母亲贤名都是不利。” 看萧敬娴恨不得立马朝她扑过来,萧婉容又识大体的接着道:“大姐要是觉得受了委屈,婉容也不寄到母亲名下就是。公主说得好,看人是要看品行的,是不是嫡出,没那么重要。” 萧敬娴却不领情,还当萧婉容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张嘴就骂:“你是个什么品行?还敢拿公主……” ‘啪’的一声脆响,萧敬娴头就被打得一偏。侯爷怒骂的声音接着响起:“轻视胞妹,这就是你的品行?” 侯爷发怒,一屋子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些不受宠的姨娘庶女,更是吓得跪在了地上。 侯爷看着这乌泱泱的一堆人心烦,拍了桌子朝管家吩咐道:“传令全府:五小姐萧婉容寄到大夫人名下,赐居倾樱阁。从今往后,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女,有谁敢有不敬,家法伺候。” 管家领命而去,跪在地上的萧敬芝撑着身子想说话,被大夫人一把按住。母女二人叩头道:“谨遵老爷(父亲)吩咐,妾身(女儿)一定会疼惜婉容。” 桂姨娘还沉浸在伤心之后,被宠坏的萧敬娴却愤恨不已,扑到萧婉容身上扬手就扇:“你个妖女,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让爹爹一夕之间那么宠你。” 这样的场合,萧婉容自然不能彪悍的一把捏住萧敬娴手腕。她只能后退着躲避。 谁知脚下一绊,躲过了萧敬娴巴掌的萧婉容竟直直的朝一旁的尖角鹤鼎撞去。以她现在的角度和下跌的力道,只要撞上了,一定破相。 大夫人惊叫着朝萧婉容扑来,明的是拉,实际是挡住了侯爷去扶萧婉容的路。 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顿不住身子的萧婉容赶忙伸手去推那鹤鼎。 人的爆发力都是可怕的,平常一个人绝对推不动的鹤鼎,竟被萧婉容推到了一边。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手虽被鹤鼎划伤,到底没伤到脸。 大夫人有些失望这个结局,却殷勤的上上前扶了萧婉容起来,心疼的吹着她的伤口道:“疼坏了吧,还好没伤到脸。” 侯爷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里。看见萧婉容没事,拉过萧敬娴就又是一巴掌:“如此骄矜不顾手足之情,算我白疼了你。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出嫁之前,不许出来。” 萧敬娴委屈得很,明明是萧婉容故意摔倒的,她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可原本疼爱自己的父亲现在如此偏心,委屈得心疼的她也不想争辩,捂住被打得红肿的脸就往外面跑:“不出来就不出来,反正父亲眼里也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往后我就当自己是没爹的孩子。” “你……” 侯爷气得胸闷,桂姨娘也不敢再说什么,悻悻的朝萧敬娴追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闹 萧婉容看了眼离她刚才呆的位置最近的萧敬芝,又看了看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地面。心中了然是萧敬芝伸脚绊倒了她。 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抽出了被大夫人紧拉着的手。 萧敬芝却不看她,只乖巧懂事的上前为侯爷按太阳穴、宽慰道:“父亲别伤心,大姐就是炮仗脾气,有口无心。” 侯爷点了点头,却对萧婉容摆了摆手:“你也回去歇着吧。既然是嫡女,也要有嫡女的派头,和公主相处,别丢了侯府脸面。” 萧婉容看了眼在侯爷跟前讨巧卖乖的萧敬芝,俯身行礼后退了出来。 侯爷对她,终究没有看重。虽然给了她嫡女的身份,给了她府中最好的院子,却不过是看着公主的面子。 可那又怎样呢? 萧婉容昂首挺胸走得平稳,脸上微笑从容。 今天只是个开端,她夺回应得的一切,争回该有的身份地位,并十倍奉还作践她们的人的开始。 等回了尚篱轩,萧婉容就让锦书收拾行礼,准备搬到倾樱阁去。 锦书一听,整个面容都明媚了起来:“白管家通报的都是真的?小姐你现在已经是侯府嫡女,一应待遇和二小姐一样了? 都知道倾樱阁是侯府最为华丽富贵的院子,小姐你搬了进去,是不是也说明你是侯爷最看重的女儿?从现在开始,全府上下再没有人敢拿捏小姐?” 看着稳重的锦书如此明媚艳丽的容色,萧婉容心情也好了起来。调侃的笑道:“是啊,我成了嫡小姐,你们的月例银子也跟着涨了,是不是很高兴啊?” 锦书面色一红,给萧婉容递过去一杯香片,嗔道:“小姐就知道打趣人,奴婢是真心为你高兴好不好?” 看她扭捏着脸红的模样,萧婉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主仆二人闹成了一团。 尚篱轩中其乐融融,笑声震天。大夫人所在的凝晖堂却是愁云惨淡,怨声震天。 萧敬芝满脸不忿的拉着大夫人的手,幽怨的问道:“现在怎么办啊娘亲,难道你还真能眼睁睁看着那贱人和我平起平坐?” 大夫人睁圆的眼中精光一滑,脸上明媚的笑越发的慈爱。她摸着萧敬芝的发髻,笑得雍容:“在王府宴会上吃了她那么大的亏,咱们难道还不张教训?萧婉容是留不得,可却在不能用对付没脑子的桂姨娘的法子。得用这儿!” 萧敬芝拉下大夫人点在她脑门的食指,不依道:“什么法子,你倒是说嘛。” 看她着急,大夫人也不再卖关子,平稳一笑道:“借刀杀人!” 第二天一早,萧婉容就带着锦书搬到了倾樱阁。 一路上,不管多体面的下人见了她,都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倒是给足了她嫡女该有的尊荣。 第一次在人前如此长脸的锦书满脸都是笑意,扶着萧婉容很不真实的问道:“小姐,这是真的吗?现在你也是这府上最尊贵的人之一,咱们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了吗?” 萧婉容看着路边蹲了一排的丫鬟,心情也跟着小小的飞扬。她微微浅笑着看看向锦书,明媚了语调道:“尊不尊贵且先不论,可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不要忍气吞声任由别人欺负了。” 锦书脊梁挺得笔直,重重的点了头。 等主仆俩安顿下来,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锦书伺候着萧婉容在小叶紫檀雕花鸟太师椅上歇下,然后才去膳房领午膳。 平常领饭,她都是最后一个去,因为掌管膳房的李妈妈从来都是等到大家都挑完了饭菜,再扣下自己爱吃的之后,才给萧婉容装食盒。 今天却不一样了,萧婉容成了嫡女,她就不信厨房的人还敢这样慢待她家小姐。 锦书自信满满的过去,谁知等她赶到的时候,依旧没有五小姐的食盒。 看着盆中剩的全是没有油水的青菜萝卜,连米饭都只剩下了一层硬底,锦书心中虽是不悦,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笑嘻嘻的问李妈妈:“五小姐的食盒呢?已经装好了吗?” 正夹着一块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的李妈妈就气势汹汹的斜了锦书一眼,然后理都不理的转过头继续吃饭。 锦书朝她的饭桌上看了一眼:红烧肉、糟鹅、酱肘子、干烧兔……小姐也要年节的时候才吃得上这些好东西。 平时份例里的肉菜,基本都被李妈妈扣了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老爷昨晚才让管家通报了全府,说五小姐记在大夫人名下,和二小姐一样是嫡小姐,一应待遇不得有差。 这才过了一晚上,李妈妈怎么敢…… 锦书一阵气闷,为着帮萧婉容立威,上前就抢过了刘妈妈拿在手里的筷子,收了笑认真的看着她再次问道:“五小姐的食盒呢?” 这一抢,李妈妈刚夹起来的肘子就掉在了裙子上,油腻瞬间将她今早才新穿上的细葛裙子染脏。 李妈妈看着那滩污渍,立马就起了火,起身一巴掌抡在锦书脸上,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活腻歪了是不是?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竟敢质问老娘食盒? 盆里丢下的不是吃的?自己不装等着谁来伺候你?嫌老娘对你们和气了,晚上看老娘还给不给你们这群下贱的留吃的。” 锦书被打得发蒙,等回过来神仅剩的萝卜白菜并饭底子都让李妈妈倒进了潲水桶:“喂条狗还知道对老娘摇尾巴,给你们吃的简直就是糟践粮食。” 锦书气得眼圈发红,她吃不上饭没什么,可小姐…… 欺人太甚! 老爷都发了话,凭什么小姐还要受一个小人欺负? 锦书急了眼,不管不顾的和李妈妈闹了起来,不多时竟扭打在一起,惊动了大夫人。 萧婉容在屋中歇了一会儿,又看了会儿书,可热茶都换了三盏,去取午膳的锦书都还没回来。 她眉心一跳隐隐有些不安:锦书向来沉稳知轻重,取个饭难道还能出事? 正心绪不宁,大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却笑盈盈的过来,规规矩矩的朝萧婉容行了一礼道:“大夫人请五小姐现在过去一趟。”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作妖 萧婉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难道锦书当真闯了祸? 她起身跟着刘妈妈往外走,小心的打探道:“可知母亲叫我过去有什么要紧事?这个时辰,母亲向来要午睡的。” 刘妈妈却是官方的一笑,半点口风都不肯漏:“老奴不知,小姐去了不就知道了。” 想着在王府宴会上发生的事,萧婉容心里更是不安:难道大夫人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又对自己出了手? 可不知道是什么事,萧婉容一时也想不到对策,只得将说有心思都收了起来,一身沉静的去了凝晖堂。 有刘妈妈跟在身边,碧荷也只规矩的为她打了帘子,半个字都没敢透漏。 萧婉容心情凝重的进去,谁知转过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碧纱屏风,却看见锦书全须全尾好端端的坐在锦杌子上,膳房的李妈妈却全身发抖的匍匐在地。 这是什么情况? 萧婉容松了口气,规矩的朝大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才问道:“母亲急着叫女儿过来,可是锦书这丫头又犯了什么错?” 主位上的大夫人看着萧婉容亲昵的笑开道:“怎么会呢,锦书这丫头知道护主,很好。” 说着又狠狠的剜了刘妈妈一眼,然后才接着道:“是那个刁奴欺人太甚。老爷才通报升你为嫡女,吃穿用度都比照敬芝的。才隔了一晚她竟就敢阳奉阴违克扣你的用度,这样的奴才,我侯府却是留不得。” 说完,也不和萧婉容说前因后果,眼风往刘妈妈身上一扫,刘妈妈立刻上前一步高声道:“李妈妈奴大欺主,克扣五小姐饮食七年有余罪大恶极,立刻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撵出府去。” 守在外间的丫头赶忙进来拖人,原本匍匐在地吓得浑身发抖的李妈妈却是‘欻’的抬起了头看向大夫人,不服气的喊道:“夫人,您不能这样的,您说的……” 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大变的刘妈妈就上前用汗巾堵了她的嘴,和几个小丫头一起合力将她拉了出去。 等屋中安静下来,大夫人才心疼的拍了萧婉容的手,叹道:“傻孩子,那奴才欺负你你怎么也不和母亲说?以前看你瘦,还以为你天生就是吃不胖,谁知竟是被个奴才欺负的。” 大夫人要做戏,萧婉容也不拆穿,配合的道:“母亲事忙,女儿怎好为了一口吃的为母亲添忧!” “真是个好孩子。”大夫人紧捏了一下萧婉容的手,眼圈红红的好像很感动:“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却也是拿你当亲生的在疼,再有委屈一定要和母亲说。” 萧婉容点头,一副乖巧感激的样子。 片刻后,萧婉容又做了害怕内疚的神色,低着头不肯看大夫人,小声的问道:“我背着母亲偷偷出府,还偷养了花送给慧敏公主,母亲不生女儿的气么?” 大夫人却是爽朗一笑,吩咐刘妈妈带锦书下去用膳,然后拉着萧婉容的手就往饭厅走:“傻孩子,在宴会上母亲就说了,那是母亲的错,若不是母亲平时对你有所疏忽,你又怎么会背着我做那些事? 饿坏了吧,咱们先吃饭。我是你的母亲,会用真心爱你守护你的母亲,哪有母亲容不下女儿犯错的?别瞎想了,想多了伤身。” 萧婉容心里更是纳闷起来。 李妈妈向来是大夫人的心腹,所作所为全听大夫人的吩咐。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大夫人眉都不皱一下的当她面狠罚了李妈妈? 现在更反常的对她亲近,连她偷偷出府攀附上了慧敏公主她都不追究! 事出异常必有妖,大夫人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带着疑惑到了饭厅,萧婉容又立马被桌上丰盛到奢侈的菜肴惊在了当场。 佛手鲍鱼,海参盆蒸,毛峰熏鲥鱼,蟹黄虾盅,油爆双脆,炖全鸡……整整十八个荤菜并六个凉菜六个素菜还全都是名贵的。 萧婉容不解的看着大夫人,低低的喊了声:“母亲。” 看着她的神色,大夫人却越发宠溺的揽了她的肩:“乖女儿,以往你受苦了,打从今天起,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们忠义侯府不缺这点银子。” 将萧婉容安顿在椅子上,大夫人自己也不吃,笑吟吟的站在萧婉容身边一个劲的为她夹菜,不多时就将她面前的空碟子堆成了小山。 萧婉容却连脚底板都冒出了虚汗,大夫人突然这么亲近起来,要算计的究竟是什么? 尽管心里打着鼓,面上也不敢显,一叠声的朝大夫人道着谢,然后在大夫人热情的劝说下将盘中所有的菜都吃了个干净。 等吃饱了肚子,萧婉容便想告退,谁知道大夫人一击掌,五个丫鬟就端着托盘在萧婉容面前一字排开。 大夫人上前掀了盖住托盘的红绸,珠光宝气突然照满了整个房间:“这些是母亲答应给你的首饰,你看看可还满意?那架十二扇楠木雕花嵌福字镜心屏风一会儿就送去倾樱阁,你放在多宝阁和内室间当隔扇正好。” 萧婉容朝托盘扫了一眼,那上面除了她朝大夫人要的还额外多了五支镶宝发钗,两对碧玉手镯,三副东珠耳环。 萧婉容收了东西,心里却沉重起来,大夫人下了这么大的价钱,所图的必定不是小事。 难道大夫人也是想通过她巴结上公主? 这样想着,她不禁就试探起来:“公主上次来搬美人面,却有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搬成,女儿打算明天为公主送去,不知二姐姐愿不愿意陪我走一遭?” 大夫人是活成了精的人物,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萧婉容的试探? 她宽厚的拍着萧婉容的手,叹道:“你二姐伤了肠胃到现在还没好,便是有心陪你也去不成了。你得了公主的青眼便和公主好生相处,至于敬芝,罢了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公主不喜欢她的性格,她还是少去公主面前比较好。” 不是要接近公主? 萧婉容更迷糊了,看不懂的大夫人给她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第二百四十八章 道貌岸然 大夫人却依旧亲密的拉着萧婉容的手,真心诚意的道:“说起敬芝,在王府她有些事情也的确做得过了,等她身子好了,母亲让她给你端茶赔罪……” 向来口蜜腹剑主题意图明显的大夫人,今天却豁出最大的热情最多的真心待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味的好,一味的赔礼道歉,直到最后也没暗示萧婉容为她做半点事情。 等萧婉容回了倾樱阁,那架屏风果然已经送了过来。 吃得肚儿滚圆又受了旁的丫鬟一番恭维的锦书为她倒了杯茶,满脸满眼都是知足得意:“小姐,咱们果然和以往不同了。以前连洒扫的粗使丫头都敢给奴婢眼色瞧,如今却是连大夫人院中的一等丫鬟都对奴婢客客气气的。” 不光是对她,连对她身边的丫鬟也好得出奇…… 萧婉容打了个寒战,认真的看着锦书吩咐道:“从今天起,你时刻注意着大夫人和二小姐的动向,哪怕是她们吃了几碗饭,上了几次茅房这样的小事也都要打探清楚。” 没等锦书打探出来什么,怪异的事情就又接二连三的发生。 先是萧敬芝拖着病体,带着贴身丫鬟过来又是敬茶又是下跪的道歉。不管萧婉容怎么阻止都阻止不了。 用让萧婉容接过去喝了,才在锦书的搀扶下期期艾艾的起身,拉着萧婉容的手言真意切的道:“宴会上的事情是姐姐做得不对,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事情和姐姐生分了。 我当时被烈酒灼伤了肠胃,跑了好几次茅房腿脚发软,心里就烦躁得很。你也知道那样的宴会其实就是相亲宴,我年纪也不小了,原本指望着在宴席上好好表现一举定下门亲事……” 说到这里,萧敬芝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上前一步拉着萧婉容的手哽咽得哭出了声:“五妹妹,我当时打你是嫉妒你画作得了满堂彩。等回来之后,母亲狠狠地教训了我一番。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是最和善不过的性子,千万要原谅姐姐这遭。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还姐姐一巴掌就好了。” 萧敬芝原本也是精致娇俏的容貌,此时一脸的痛苦后悔兼哭得梨花带雨,就算萧婉容知道她是做戏也忍不住动容。 “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我们姐妹二人哪里就能因为一巴掌生分了?姐姐莫要多心,快收了泪坐下我们好生说说话吧。你这样哭得委屈,让旁人看了,还以为是我不懂尊卑欺负了您。” 萧敬芝看萧婉容说得诚,果然就收了泪势拉着她坐了下来,两姐妹亲亲热热的聊了会儿花样子,萧敬芝就又将话题绕回了她和大夫人对萧婉容有多维护上面来。 她从面前的黑漆束腰小条几上端起锦书新泡的香片抿了一口,接着低头将唇角得意的笑掩了下去。 在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诚挚和亲密:“五妹多想想就知道我和母亲其实是向着你的。私自养花咱都不说,墩肃王府宴会,你没有受到邀请也没有去母亲那里拿出府的腰牌就让丫鬟小厮带着你混了出去。 这事若不是母亲压了下来,就是父亲有意护你,为了正府上的规矩,你也少挨不了板子。 小福子和锦书、小桃那等没有规矩,主子糊涂也不知道要劝的下人,少说也要打上五十大板再撵出府去。” 这倒是说的实情,大夫人要是铁了心要在这上面计较,萧婉容也真是没办法。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侯爷或许不会太动她,可那些丫鬟小厮就…… 可大夫人的人情是那么好讨的吗?向来唯我独尊的萧敬芝又会自愿矮下一头,真心实意的向她示好? 古代的内宅,嫡庶最是分明,别说萧婉容这种半路记在大夫人名下的,就是一出生就养在大夫人名下,地位也要比正经的嫡女低上一等。 所有,萧敬芝和大夫人这样做,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萧敬芝也没有露出破绽,她看见萧婉容好似有了疑惑,赶忙扬眉笑开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咱们姐妹原本就应该守望相助,妹妹不用想太多,我和母亲的真心,你慢慢看着就好。” 有说了还一会子话,萧敬芝才带着贴身丫鬟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萧婉容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一阵发寒,她叫了锦书过来,细细的问了在膳房发生的事,以及去了凝晖堂后大夫人的反应。 锦书是沉稳惯了的,这些年在萧婉容身边也逐渐学会了透过表面去看人心。 现在见萧婉容这样小心,她表情也凝重起来,眉头紧皱着道:“奴婢和李妈妈起了争执,扭打起来。李妈妈力大,奴婢在她手上吃了亏。 可等到了凝晖堂,大夫人问也没问就先让人扇了李妈妈巴掌。 刘妈妈一边打还拔高了声音骂,说:“五小姐现在可是嫡小姐,是大夫人的亲女儿。府中上下,谁对五小姐不敬就是对大夫人和侯爷不敬。所以,冒犯了五小姐和五小姐的身边人,别说没有道理,就是有道理只论不识尊卑这一条,也要先打杀了你。” 萧婉容听着,好看的柳叶眉浓厚的皱了起来。 锦书和李妈妈扭打,不论为了什么,锦书也是有错的。大夫人不问因由,将李妈妈撵出了府,却让锦书好生生的坐在绣凳上看着,完了还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好吃好喝的伺候的伺候锦书。 表面上是对她萧婉容好,实际却是在为她树敌。 李妈妈九岁就开始在府上伺候,到现在已经在府上待了三十五年,和她相熟的婆子、丫鬟、小厮数不胜数。就因为克扣了萧婉容一餐饮食就被打了板子撵出去…… 看明白了大夫人的目的,萧婉容反而松了口气,她放下手上的粉彩百蝶茶盏,严肃的面容看着锦书道:“你最近行事仔细些,遇事宁愿吃点亏也不要和人争长短。大夫人明摆着是想让咱们犯了众怒,好借旁人的手收拾咱们,万不能如了她的意。” 锦书一听也明白过来,脸色瞬间煞白,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是奴婢鲁莽了,还请小姐责罚。”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家法伺候 萧婉容叹了口气,伸手将锦书扶了起来:“这哪里又是你的错。李妈妈……罢了,往后行事多注意些。也去叮嘱小桃和小福子一声。” 锦书答应着去了。 打从这件事之后,萧婉容和她身边的丫鬟可以说是尽了最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算有丫头挑衅,锦书也依照萧婉容的吩咐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可就算如此,日子也没有安静下来几天。 大夫人对萧婉容是一天三遍的夸,尤其在早上大家都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大夫人更要亲热的拉着萧婉容的手,将她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那些不得宠的庶女姨娘也就算了,顶多嫉妒的多看萧婉容两眼。从来盛宠的萧敬娴却有些受不了,钉在萧婉容身上的那双怨毒的眼睛,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桂姨娘看萧婉容的眼神也不对了,请完安出来,总要想办法酸上她两句才会罢休。 今天早上萧婉容再去请安,就出了事。 她带着锦书才走到门口,萧敬芝就一脸堆笑的迎了出来,亲热的拉着萧婉容的手姐姐妹妹的叫得热闹,一会儿夸萧婉容的簪子还看,一会儿夸她的裙子贵重。 桂姨娘和萧敬芝落后两步,看着萧敬芝和萧婉容那一副样子眼珠子都差点瞪破。 等进了屋,大夫人天上低下的夸了萧婉容一顿之后,更亲昵的将头上的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取下来插在了萧婉容头上,笑道:“这么多女儿中,也就婉容绝色配得上这么贵重的首饰。” 刚端起一杯差要喝的桂姨娘就‘嗤’的一声讥笑出来,不怀好意的看了萧敬芝一眼问道:“果真是五小姐最好,连大夫人亲生的二小姐的都比了下去?” 大夫人就更亲热的将萧婉容搂进了怀里,慈眉善目的笑道:“桂姨娘这话就说差了,两个都是我的女儿哪个能把哪个比下去?敬芝心胸开阔,又是贤淑惯了的,知道婉容在我身边时间短自然会让着妹妹。” 言外之意就是桂姨娘和萧敬娴心眼小眼皮子又浅,上不了台面了。 桂姨娘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又听大夫人这样夹枪带棒的话,火气腾的就上来了。可她毕竟只是个姨娘,再得宠也不敢和大夫人正面交锋,只得怒气腾腾的瞪了萧婉容一眼,坐下之后重重的合了杯盖子。 ‘叮当’一声脆响下来,大夫人眼眸中的得意更明显了。 萧婉容却听得心惊,赶忙谦虚的朝萧敬娴道:“母亲看女儿,自然是不好也好。姐妹当中,还是要数大姐和二姐端庄大方又命贵。婉容是个带煞的命数,就算有副还见的人的皮囊又能顶什么用?” 桂姨娘一听,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是啊,你一个命中带煞的,找个婆家都困难,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就算大夫人把你夸上了天,难道你还拧得过命? 萧敬娴黑成了锅底的脸色也和缓了些,虽然依旧觉得萧婉容头上金光闪闪的那支发簪碍眼,终究还是能咬牙忍下了。 眼看着事态平息,大夫人却又一脸坚毅的拉起了萧婉容的手,心疼的道:“你也不要为着这个就自暴自弃。 清姨娘总是病病歪歪的自然火气不旺。可现在你记在了我名下,有本夫人和侯爷的贵气护着你,更有慧敏公主对你亲眼相加用贵不可言的命数庇护你。 如此一来,多大的煞气也得赶紧离开。” 说到这里,又用眼角余光瞄到桂姨娘和萧敬娴脸色变得铁青,更在心中不屑的冷哼。无视萧婉容的无奈和抗拒,接着道:“说起这一茬,我也得上上心才好。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上次宴会,我来墩肃王府的老太妃和徐公子对你印象都是不错。 若真是有那个缘分,却是你的福气,万不能因为什么命中带煞给搅和了。母亲明天带你去相国寺让老主持从新为你批批命,我就不信还能真是命中带煞。” 这番话一出口,桂姨娘手都开始发抖,萧敬娴更是气得胸口跳。 徐庄和老太妃对萧婉容印象好,这要是成了,萧敬娴还不得要给萧婉容下跪喊皇婶? 萧婉容看着这母子二人的模样,心知不好。赶忙借着喝茶挣开了大夫人亲热拉着她的手,笑道:“母亲说笑了,我一个庶女,便是记在了母亲名下也不是正统的嫡系。老太妃为人和善,对谁都很是慈爱。 我和徐公子的身份更是天差地别,这辈子不会有那方面的缘分的。还请母亲别在拿女儿打趣,省得让旁人笑话了去。” 她恼得脸色发红,却因为说的是女儿家的婚事,大家也都当她是害羞。 所以,萧敬娴就以为萧婉容是借着装害羞装矜持在她面前显摆。被宠坏了的她立马就跳了起来,指着萧婉容的鼻子冷哼道:“徐庄都不曾见过五妹,怎么就对你青眼有加了?难道五妹去王府赴宴,竟不是规规矩矩的跟在母亲身边,反而是内院外院的乱窜勾引人?” 萧婉容便是想息事宁人,一听这话也着了恼。她目光灼灼的看向萧敬娴,正准备反唇相讥,谁知一直坐在边上看戏的萧敬芝竟冲上前去,一巴掌就甩在了萧敬娴脸上。啪的一声脆响之后,萧敬娴柔嫩的脸蛋上就是红通通的五个指印…… “辱没嫡女,不识尊卑今天家法伺候你们就记不住萧婉容现在是本小姐的嫡亲妹子,忠义侯府的正经主子。” 萧敬芝一巴掌扇在了萧敬娴脸上,然后伸手一拉就将萧婉容护在了身后:“婉容良善惯了,你们就以为她是好欺负的是不是? 前两天是李嬷嬷,现在又来个桂姨娘和萧敬娴。今天不动家法,是不是都分不清谁是奴才谁是主子?” 在高门贵宅,庶女是半奴半主的。萧敬芝不仅是要罚桂姨娘母女,更是在揭她们的短,打她们的脸。 这些年桂姨娘和萧敬娴得宠,哪个敢把她们当奴才? 第二百五十章 应战 萧婉容心里明白,无论最后桂姨娘受没受罚,桂姨娘和萧敬娴对她的嫉妒和怨恨都会冲天而起。 不过要是没有受罚,说不定她还能想出办法来消除她们母女对她的怨气。 这样想着,萧婉容就从萧敬芝背后走了出来,一脸真诚的拉着萧敬芝的手道:“都是自家姐妹,哪里就什么主呀仆的。大姐不过一时口误,二姐大人大量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吧。” 萧敬芝冷哼一声,转头点着萧婉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就是因为你这动不动就饶人、让人的脾气。才让那些低贱的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爬到了你头上来。” 阿猫阿狗…… 萧婉容心中一哂,也有些不高兴:“姐姐这话说的,我们都叫萧敬娴是大姐,她是低贱的阿猫阿……” 话未说完,不敢拿萧敬芝撒气的萧敬娴竟冲上来扇萧婉容。还是边上的锦书护主,火速站在萧婉容面前这一巴掌才没落在萧婉容脸上。 可萧敬娴这一掌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落在锦书脸上,她唇角就带了血。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萧婉容步步退让,她们却步步紧逼,萧婉容也来了气。 她上前一步,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萧敬娴脸上,认真了眉眼警告道:“我敬你是大姐,所以才处处让你,可我既然记到了母亲名下,那我便是嫡女,姐姐要是还懂尊卑,行事还是多想一些。” 这一巴掌落在脸上,疼痛倒是其次,最让萧敬娴受不了的是那种布满全身的屈辱感。 萧婉容以前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竟然也敢打她和她说嫡庶尊卑!她气得直哭,因为生气,更是满眼血红。 她在原地愣了片刻,再回过来神就撒泼的朝萧婉容扑去:“和我摆嫡女的架子?你喊大夫人那声母亲可喊得诚心?大夫人让你在我的嫁衣上绣九尾的凤凰,你不是一样出卖了她来讨好我和姨娘?嫡女?我呸!” 大夫人一听,眼眸突然就眯了起来,看向萧婉容的眸光带了狠戾。 可她毕竟是从经历了风浪的人,这点情绪瞬间就藏了起来。让谁都看不出她对萧婉容有半点嫌隙。 萧婉容扑来,萧婉容却也打算让她讨上便宜,错身一闪避开了她抓过来的右手,疾步走到了大夫人面前,求道:“大姐剽悍,女儿实在不是对手,还请母亲为女儿做主。” 她语气谦卑,声调无助,拉着大夫人的裙摆,一副寻求保护的模样。 大夫人就深看了萧婉容两眼,等萧敬娴扑得近了,才拍了桌子板了从来慈善的脸喝到:“如此没有规矩,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桂姨娘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正要开口求情,大夫人对她的发落又追了过来。 “桂姨娘教女五方,纵得大小姐不识尊卑,没有规矩。罚你在正花园跪上一个时辰反省。” 话音落地,立马就有丫鬟进来拖了萧敬娴和桂姨娘出去。 萧敬娴和桂姨娘却都不服气,她们虽是被丫鬟拖着,喷火的眼睛却都定在了萧婉容身上,一副不死不休的怨魂模样。 好好地请安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不得宠的姨娘庶女没有一个敢多留的,说了些场面话后,纷纷告退出去。 萧婉容原本也想告退,谁知大夫人却将她留了下来,一脸信任的拉着她的手道:“你别担心,大姐儿说的那番话母亲不会放在心上。让你往她嫁衣上绣九尾金飞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看着她几可乱真的信任眼神,萧婉容心中又是发寒。可她也不得不和大夫人周旋。 所以,她脸上也浮现出委屈神色,颇为动容的反捏着大夫人的手道:“女儿多谢母亲信任。当初画的花样子,刘妈妈也是看过的,哪里就有九尾金凤一事? 女儿从来依附母亲,又怎么会平白污蔑母亲?大姐不过是随口胡说,想要挑拨我们母女的关系。” 大夫人重重的点了头,轻拍着萧婉容的后背道:“母亲明白,你别想多了。只是你记到母亲名下的事情,萧敬娴和桂姨娘却是记恨得很,你万事要小心,别让她们谋害了你。 你现在是嫡女,也该要拿出嫡女的样子来。有人对你不敬,总还有我和你父亲为你做主。” 两人又说了还一会儿话,直到萧婉容保证再不会在萧敬娴和桂姨娘手里吃亏,大夫人才放了萧婉容离开。 带着锦书回去的路上,萧婉容就看见桂姨娘直溜溜的跪在了花园中心的青石板上。 周围人来人往,那些丫鬟虽然目不斜视的来来回回,可眼风都恨不得钉在桂姨娘神身上,不消半盏茶的功夫,桂姨娘被罚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府。 如此一传,专宠的桂姨娘和即将成为五皇子侧妃的萧敬娴哪里还有半点脸面?只怕此时此刻,这二人都恨不得生吃了萧婉容。 萧婉容听着看着,却只是不屑的翘了翘唇角。 不管是不是大夫人推波助澜,她和桂姨娘及萧敬娴的战争也都拉开了帷幕,逃不了躲不掉。 既然如此,那还低调隐忍个屁? “从现在开始,不管谁对你我不敬,你都狠狠的给我还回去。”萧婉容和桂姨娘怨毒的目光对了一眼,然后漫不经心转过头看着锦书认真的吩咐:“大夫人拼了命的告诉全府,我萧婉容现在是正经的嫡女,是她面前最得宠的女儿,她一时半会也不好撇开我不管。 所以,不要怕。尽管拿出你一等大丫鬟的架子来,谁欺负咱们你就是毫不保留的还回去,像对待李妈妈一样。” 早就憋屈够了的锦书裂唇一笑,重重的答了一声好。 萧婉容下了过关斩将的决心,准备先拿非要冒犯她的人下手,心里一阵轻松,所以连走路,脸上都是带着微笑的。 谁知才回到倾樱阁,就毫无准备的看见了徐庄那张好看得让萧婉容脸红的脸。 向来满身风流的他,此时斜斜的歪在萧婉容常躺的那张湘妃榻上,一手枕头,一手随意的拈了矮脚八仙桌上的蜜|汁梅子往嘴里丢。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请自重 看见萧婉容回来,这才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坐了起来:“哟,满面红光的,心情很美丽哈。” 萧婉容直接想起了当初小树林中的那个甜吻,小脸腾的就红了。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朝徐庄一俯身行礼道:“徐公子是来拿花样子的?” 说着话的同时,萧婉容就示意锦书把最近新画的那两副玉兰花样拿过来:“您看看这两副怎么样,要是不好,也可以说说看想要什么样的,我照着画。” 徐庄看着萧婉容故作镇静的样子心里就美得很,待萧婉容将花样子递过来,他接花样子的时候就故意捏住了萧婉容的手,满意的看着她一张脸飞起一片红云才慢慢的松开。 锦书向来觉得徐庄是自家小姐的良配,一看徐庄拉住了萧婉容的手,她便红着小脸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还顺便帮他们带上了门。 徐庄看锦书上道,以为是萧婉容平时有吩咐,心中更是欢喜。重新拉住萧婉容一扯,就将萧婉容扯进了自己怀里:“亏得爷成日里想你,见你对我也上心,便是想得再苦也值了。” 他将头放在萧婉容肩窝里,依恋不舍的姿态:“你回来的这些日子,大夫人她们欺负你没有?要是她们有半句不动听的,你都翻了十倍给我还回去。有爷在呢,谁都别想欺负了你去。” 萧婉容听得心窝子发热,可也理智的用了力气要挣脱徐庄的怀抱:“你先放开。有事咱们好好说事。” 因为羞窘,萧婉容的语调虽然强硬,却是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气。徐庄听在耳里,知道她是害羞了,在她耳旁嘿嘿一笑,快速又灵巧的在她脸侧偷得一记香吻。 看着萧婉容瞪大了眼睛又羞又恼的瞪他,徐庄这些时日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眼看着萧婉容要发难,徐庄赶忙嬉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花样子。 原本是敷衍的看看,可画纸一展开,徐庄就震惊在了原地。 他看了看花样子,再看了看萧婉容,然后再看了看花样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才直截了当的问道:“你知道皇兄最喜欢这种渐次而开的白玉兰,并且最抵抗不了黑色暗纹勾出的拉长了线条的花簇?” 正自害羞的萧婉容一愣,抬头仔细的看着徐庄的眼睛,确定他没有说笑之后才笑道:“我不知道啊,我觉得左肩用黑色暗线勾出拉长了线条的花簇,漫过肩膀流畅辗转到后背后,再配上色彩纯洁的白玉兰,强烈冲击的色彩对比更能吸引人的眼球。所以,就这样画了而已。” 徐庄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萧婉容,确定她眼神清冽干净,没有撒谎。这才松了口气。 便是如此,徐庄还是将花样子递回到了萧婉容手上,微簇了眉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很多时候,便是亲眼看见了也未必就是真的,你自己得多去分辨。 比如这些花样子,要是淑妃真穿了这一身去皇兄面前,等着她的必然是皇兄的怒气,甚至是黑暗的冷宫。” 萧婉容一惊,抱在怀中的花样子唰的全掉到了地上。 冷宫?要是淑妃进了冷宫,那淑妃一党以及太子就绝对会追究花样子的来源,绝对不会放过画花样子的这个人。 萧婉容越想越怕,她慢慢的抬头看着徐庄,越看越手脚冰凉恨不能立马离他越远越好。 徐庄看着散落地上的画纸,察觉到佯装镇定的萧婉容的畏惧和逃避,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赶忙上前把住她的双肩,温声哄道:“别怕没事的,这不还有我吗?” 萧婉容却立马就躲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她深呼吸两口,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然后才人真的看着徐庄道:“要是真出了事,只怕连你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你又拿什么来保护我?” 是呀,花样子是徐庄献上去的,要是真出了事情,徐庄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不但说不清楚,说不定还要遭了皇帝的猜忌。 “这不没出事吗?皇兄和我交好,别说他的喜好忌讳,就是好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都知道。有我把着关,就绝对出不了事。” 他一脸自信的笑,说完了话就伸手去矮几上拈了梅子往萧婉容嘴里喂:“来,吃颗梅子松松心,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呢,没什么好怕的。” 梅子抵在萧婉容嘴唇,萧婉容往后退一分,徐庄就靠近一寸,她再往后退,徐庄干脆就前揽住了她的腰,头压到她的脸旁道:“怎么,还害羞呢?” 热气打在萧婉容脸上,让她又是羞迥,又是着急。当徐庄终于将那颗梅子塞进了萧婉容的嘴,佯装着镇静的萧婉容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猛然伸手推开了他—— “徐公子请自重,我笑容好歹是良家闺女,容不得你这样轻薄。”萧婉容红着脸说完,看徐庄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样,完全没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别的,一股脑的将自己的心中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您是皇子王孙,身边注定了是争斗倾轧;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没有资本也没有心力去参合你们中间要命的争斗。所以,离我远点,最好是连花样子也别再在我这里来买。 什么姚黄、魏紫、美人面。这些花你要需要现在全部都搬走,以后也别再让我种了,我一个内宅庶女,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终老,还请徐公子成全。” 这话说得绝情,徐庄听在耳里多少觉得难受。可他在萧婉容身边五年,将她这些年的挣扎、艰难都看在眼里,现在再看她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原本有的气也就消了。 他脸上的笑意没有减少半分,追着萧婉容的脚步来到她身边,伸手猝不及防的刮了萧婉容的鼻子,宠溺的调笑道:“胆小鬼!这就吓到你了?” 一心要和徐庄保持距离的萧婉容却是恼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下厨 还没到门口,翠玉就跟顾悠悠和高启两人到了别,往反方向去了。 顾悠悠回头望了眼翠玉纤细的背影,想起刚刚翠玉道别时的眼神,莫名从中咂摸出些心如死灰的意味来。 啧,怎么有种心机女逼走小白花的赶脚? 顾悠悠被自己的想法雷笑了,一转头就对上高启的目光。 她怔了一下,只觉对方眸中的温度近乎要灼伤了她,让她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她稍稍偏移了目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去打猎啊。” 高启对着她亮了亮手里提着的那几只鸟雀儿,道:“嗯,今晚烤来吃。” 顾悠悠便笑了开来:“嗯。” 高启见她并没同往常一样拎着食盒回家,只是提着个纸袋子,不由问道: “今日不用做糕点么?” 说到这个顾悠悠有点开心,笑着回他: “是啊,我已经雇了糕点师在古镜做糕点了,人看着都还挺靠谱,以后估计都不用带东西回家做糕点了。” 高启顿了顿,却是想到了别的什么,望着顾悠悠有些愉悦的笑容,终究是没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那你往后是不是也不怎么需要回家了? 两人很快走回家,高启径直去柴房烧火做饭,顾悠悠今日不用做糕点了,却还是去市集上买了些新鲜的肉回来,要跟高启一块儿做做饭。 高启熟练地将打来的那几只鸟雀拔毛洗净,剔除内脏,拿小刀在粉嫩的鸟肉上割开几道口子,才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顾悠悠在一旁打下手,无论看多少次,都仍是忍不住为高启的刀工感到赞叹。 明亮的火光映射进高启眼中,他将手中鉄串翻了翻,好让火烤得均匀些,两厢默了许久,高启还是忍不住问道: “今日可是去看生意了?情况如何?” “嗯?”顾悠悠想着吃饭的时候再跟他聊聊的呢,没想到高启竟然会主动问起,闻言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才如实回道: “今日跟李老爷和吴老他们去看了钱庄、茶庄、珠宝铺、码头……看了挺多,” 顾悠悠一面对高启时就忍不住说多了一些话,顺嘴便说出自己内心的那些看法: “不愧是慕容的生意,即便有些是吴老他们故意要坑我的,比起别人的生意却仍是好做了不知多少。” 高启偏头看了看她,她就站在他身旁,鼓捣些待会儿要做的菜,露出大半张光滑白皙的侧脸,睫毛卷长,不知是不是因为火光太盛,同样也映入了她的眼中,使得她的眼眸格外地明亮,煜煜生辉。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她若有所觉地准备偏过头看过来时才猛地收回目光,直直地盯着串上那已经开始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的鸟肉,道: “……你似乎很喜欢做生意。” 顾悠悠愣了愣,又笑了起来,道: “还没开始做呢,那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嗯,挺期待的,也许会失败,也许能成功。” 她絮絮叨叨道:“我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工作。” 高启歪了歪头:“工作?” 顾悠悠已经习惯了身旁人时不时因为巨大的年代代沟而对自己说出的某些词语发出的疑问了:“就是活儿的意思。” 高启便又把目光收回去,半晌道: “嗯,好好干。” 夜间不用做糕点自然是轻松空闲了很多,但今日顾悠悠跟吴老他们看得生意不少,她需得好好记下来,才不至于被拿捏的太死。 晚饭已吃完,顾悠悠便去浴室洗了澡,而后就进了寝室拿纸笔写写画画,做着让人看不懂的笔记。 饭后的碗是高启洗的,刚开始两人还并不怎么熟的时候,顾悠悠是把洗碗这项活儿自己揽下来的,反正也不过一点小事,她也懒得去特地去划分界跟高启说两人各自洗碗或者轮流洗碗。 而等到顾悠悠知道高启就是别人口中的高大将军时,就更不可能让他洗碗了。 开玩笑,堂堂大将军被她“使唤”在家一日三餐做饭也就算了,要是还让人家洗碗,以后要被人知道了,她顾悠悠的名字还不得被别人念叨到人尽皆知啊。 更何况人家还有洁癖呢。 虽然人家刚开始也扛着锄头去泥泞湿黏的土地里刨过坑种过地,也进了油烟味极重的柴房里做过饭,但保不齐人家一洁癖会很抗拒洗碗这种事呢? 也许待会儿人家洗完碗就得自己的手都洗得脱层皮下来。 由于家中有高启这样一个洁癖存在,平日里见到什么灰尘污点都要第一时间清干净,家里就连当杂物的仓库都是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 对比起高启身为一个洁癖的精致,顾悠悠看起来简直就是个生活随便的糙汉子。 然而不知何时起,高启开始洗了碗,那时可把顾悠悠受宠若惊……不,是战战兢兢的哟。她劈手就从人家手里夺过有些黑了的洗碗布,看着高启盯着洗碗布时竭力克制却仍是忍不住从眼中泄露出来的那丝丝嫌弃,顾悠悠啼笑皆非道: “我来洗就好了,你去歇着吧——你做饭,我洗碗,应该的。” 回应她的是高启缓慢却坚定地把她手中的洗碗布重新拿回去的动作,他皱了皱眉,将洗碗布在水里搓搓搓了一阵,见搓不去,就干脆换了块新的抹布,对顾悠悠道: “左右我也无事,你不是还要忙着做糕点么,碗我来便好了。”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悠悠仔细地观察了一会高启的脸色,见对方虽然神色间有些微的嫌弃和不习惯,却并没有不乐意或勉强着的姿态,便松了口,没再跟他客套这一天的碗的归属权。 然而第二天,高启仍是洗了碗。第三天,第四天……到现在。 起初顾悠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劝高启不听,也只能暗自祈祷往后对方办完事重新会城里做他的大将军之后,不会想起来曾经某个村中的某个“胆大的女人”竟然敢让他洗碗做饭的糗事,从而来找她麻烦。 第二百五十三章 高下立见 她使劲的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认真了语气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不是胆小,是不愿意,不愿意和你有所牵扯,不愿意和皇宫和皇族有所牵扯。 所以,请你离我远些,让我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因为着急,萧婉容的语气自然有些冷硬。侯府的争斗就已经让她非常疲惫,她实在害怕皇宫动不动就要人命的争斗。 所以她急于撇清和徐庄的关系,一时间竟也没顾到徐庄的感受。 听到这番话,徐庄那一脸风流的笑终于僵硬了起来,染了浓墨的眉峰带了锋锐的痕迹。他伸手将萧婉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沉声问道:“你说什么?不愿意,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还是不愿意和我有半分牵扯?” 从来风流痞气的徐庄一正经起来,霸气就像冷箭一样四射开来。 萧婉容被他困在怀中,被他突然凌厉起来的气势震得心口发颤。可她知道这是一次机会,和徐庄彻底了断说清的机会。 所以,她挺了挺胸,同样带了气势的回道:“是,不愿意。还没成亲,你后院就有十四位姨娘,五六名侍妾,外面的莺莺燕燕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女人就够人烦乱了,你却还插手皇子间的夺嫡大战。皇宫原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成败都是苦涩。跟着你,败了是万劫不复,成了也是刀尖上添血,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以免惹到了贵人,马上就是抄家灭族的大刑。” “你就这么趋利避害,这么势力?”徐庄显然也受了伤,他看向萧婉容的目光中带了轻易就让人察觉的伤痛:“就算你是这么个人,我也可以包容。你只需要信任我,相信我我能好好的保护你,为你带来这世上的女人都难以企及的幸福。你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好了,其余的交给我。” 萧婉容察觉到了他的受伤,可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不打算和徐庄有进一步发展的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她别开眼睛不去看他,硬着头皮哼笑道:“我没办法信任你。如果你真是手眼通天,怎么非得将自己扮成花花公子才能帮助太子。如果你真的势力强大,怎么还收拾不了你的继母,让她那么顺利的阻拦王爷将王位传给你?” 话音一落,徐庄就是呼吸一窒。 他锋利了眉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萧婉容,良久良久之后,才收回自己的手,自嘲的笑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用。” 徐庄手臂一收,萧婉容就从墙边跳开。 看着徐庄瞬间冰封的脸,她心里也内疚得发苦。正想解释她并不是觉得他无用,只是自己不再想去趟皇家的浑水,可红唇刚张开,徐庄就又自嘲的笑出了声。 “如此看来,当初在王府你说不愿意当妾,也不过是敷衍我了。”徐庄脸一板,整个屋中的温度都冷了下来:“好得很萧婉容,我徐庄便是再没出息也不会上赶着去勉强女人。” 说完,他看了眼散落满地的花样子,决绝的转身离开。 萧婉容看着他坚硬冷然的背影,一瞬间觉得自己好残忍,好不识好歹。看着徐庄连背影都带着受伤后的疼痛倔强,萧婉容眼中就充满了自责。 徐庄走了几步,想起什么,突然回过身来。目光和萧婉容自责内疚的眼神一撞,知道她也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对他毫不在乎,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他回到萧婉容身边,想说什么。可看到她瞬间戒备起来的神色,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画纸塞进萧婉容手里,道:“萧敬娴的把柄,你自己好生留着。必要的时候能够化险为夷,保你性命。” 萧婉容迟疑的打开,当看见画纸上五皇子和萧敬芝栩栩如生的面容时,整张脸瞬间红了个透。 不光因为画面太生动露骨,更因为她再那样伤害了徐庄之后,他竟然还想着给她保住地位性命的护身符。 她拿着画纸,眼圈立马就红了起来。 徐庄看着她的模样,心里的不快又少了两分:这么件小事就能感动成这副模样,还将自己说成铁石心肠,心硬血冷? 徐庄再看了萧婉容两眼,再没说什么,转身就去了花坊搬了两盆美人面离开。 等出了府,徐庄拍手叫出了一直藏在暗处保护他安全的元宝,认真的吩咐道:“不用再跟着我了,你就留在侯府保护萧婉容的安全。 在侯府,谁要是让她少了一根汗毛,你就给我扒光她的头发;谁要是动她一根指头,你就给我打残她两条腿。” 将一切都看得明白的元宝不解,抱拳问徐庄:“那样没有眼光的一个女人也值得主子保护?况且你都决定不再勉强她了,又何必让奴才去保护她?” 刚才还一脸伤心的徐庄突然就笑了出来,片刻之后他收了笑,远眺着倾樱阁的方向道:“没眼光?我在她身旁观察了五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 没眼光?她眼光长远着呢,她是不想去趟夺嫡的浑水,宁愿放弃看得见的滔天富贵。这个世上不为权势所动的女人已经绝迹了,爷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元宝似懂非懂,用手抓着脑袋疑惑的继续问道:“可她心里没有主子你啊,一个不爱慕主子的女人,主子要来何用?” “不爱?”徐庄自信的呵呵一笑:“什么是爱?我不图回报的帮了她五年,她心里能没有我的影子?就算现在还没有,二爷我以心换心还能感动不了那个心思简单良善的傻丫头?” 良善?她要是良善,能对你把话说的那么绝? 元宝心中不屑,始终觉得萧婉容是不识好歹,还想再说什么,徐庄却率先开了口:“就算还有不明白的也不要再问,你只记住一点,萧婉容是我徐二爷认定的正妻,她要有半分损伤,你就提头来见。” 元宝训练有素的跪地应命,然后当着徐庄的面飞向了倾樱阁。 第二百五十四章 新糕点 第二天顾悠悠仍是习惯性地早起,洗漱完跟高启一同用了早饭,才赶往古镜酒楼去。 令顾悠悠意外的是,她到古镜没多久,赵芳和李芸也跟着来了。 顾悠悠道:“怎么都这么早来了?” 赵芳身后竟还跟着小满,此时便从赵芳身后探出一个头,声音清亮: “顾姐姐,芳姨说第一天做工,还不熟悉,要先来试试手,免得让客人们吃到糕点失望哩。” 赵芳一手按住小满探出来的头,对上顾悠悠望过来的目光,便小声说道:“是这样的。” 一旁的李芸也笑着说道:“芳姐做得比我的好,都这样积极,我自然也得早来些,不能拖后腿的。” 顾悠悠闻言笑了笑,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两人忙摆手说不辛苦不辛苦。 好在古镜酒楼本身面积也就大,虽然顾悠悠开辟小厨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往后这间小厨房会容纳别的糕点师或是厨师进来,却仍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小厨房空间开辟得大了不少。 她在现代就用惯了空间大,设备全的厨房,如今古镜是她的,有那个条件,她自然也尽所能地让自己的厨房布置得方便舒适些。 因此这小厨房也能容纳下两名糕点师的运作,同时顾悠悠还在边上做着凉拌。 小满在小厨房看了一会儿,见赵芳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情绪,才离开小厨房开始拿干抹布把大厅的桌椅都擦了一遍。 古镜开业这几个月来,小满没事就会过来搭把手,顾悠悠跟小满也熟了起来。 顾悠悠对万家庄的人都挺有好感的,明明互相都基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却彼此之间都把各自当成亲人,相处得亲密无间,十分和睦。 顾悠悠也尤其喜欢小满这个孩子,性情耿直,半点没有顾悠悠在现代的那些有钱人家那见到的被宠的娇纵任性的熊孩子的模样,心地单纯又善良,整天都挂着一副笑脸。 自从王进等人开始安定下来,便有钱给小满置办新衣物了,虽说小满仍不忘老本行,不愿穿着新衣服去上街行乞,但只要来古镜酒楼帮忙干活,他都会换一身行头,方便走动干活,又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了好几倍。 别说顾悠悠,就是来这里用饭的客人们,都有不少喜爱小满这说话甜,见人就带三分笑的孩子。 等做完足够量的凉拌时,古镜的伙计们也陆陆续续都到齐,准备开工迎接客人了。 赵芳和李芸也都各自做出了几笼子糕点,李芸倒是习惯了,从前就是在别的地方卖糕点的,可赵芳到底有些紧张,还有这忐忑,生怕自己这一手不能让客人们满意。 她平时也只是做些糕点给身旁亲近的人吃,也有一些知道她会做糕点,并且做得还不错的人来给她订糕点,可也只是寥寥几个,严格意义上这还是赵芳头一回把自己做的糕点摆到明面上见人。 即便顾悠悠已经肯定过她的手艺,她仍是觉得自己这是不入流的手艺,生怕惹了客人们不满意,害得古镜酒楼口碑受损。 顾悠悠和王进自然看得出来赵芳的忐忑和紧张,王进和小满各自捏了一块赵芳的糕点尝了尝。 小满年纪尚小,最是藏不住事儿的年纪,咬了一口糕点便是眼睛一亮,咋咋呼呼地惊叹道: “芳姨这真的是你做的吗?难道不是顾姐姐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啊!” 赵芳闻言却有些局促,担忧小满的话会让顾掌柜的感到不痛快。 然而顾掌柜的却没有她以为的不愉,反而同小满他们一样,也对她做的糕点表达了赞赏之意。 “嗯,做得很好,不用担心。”她又转向一旁眼巴巴看着的李芸,也试了一块,已经有九成相似了,除非味觉特别灵敏,才能够吃出李芸做的和她做的糕点味道上微妙的不同。 “可以了。”顾悠悠说。 赵芳和李芸闻言,紧张的心弦微松。 古镜大门一开,客人们很快蜂拥而至,一楼大厅几乎坐满了人。 这几个月来,古镜酒楼的生意日渐红火,不仅得益于古镜酒楼琳琅满目的各种菜式,更得益于那些对古镜酒楼甜点情有独钟的“死忠粉”们。 大清早的,客人们刚一落座,便有不少人直接冲着伙计要糕点。 伙计们一一应下,赵芳和李芸她们早就备下了足够的量,倒也比平时顾悠悠一个人做要快上许多,并没有让客人们久等或是一眨眼就被点光了。 赵芳和李芸两人都站在小厨房门口,很有默契地盯着客人们,就等着客人们吃上一口后给出的反应。 顾悠悠笑了笑,也抱着胳膊倚在墙边,跟着一块关注客人们。 第一个客人吃了块桂花糕,眯着眼露出了享受到极致美味的愉悦表情,几人心下稍松,忙不迭又看向别的客人。 最终看了一圈下来,果然没有客人觉得今天糕点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 赵芳和李芸彻底放下心来,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顾悠悠站直身体,朝向她看过来的两人笑了笑,各自拍了俩人肩膀一下,才走开,往柜台方向走去。 王进和小满自然也都留意着客人们的反应,此时见客人们对新来的糕点师们做的糕点并没有什么意见,自然也都松了口气。 顾悠悠将雇了糕点师,往后也不用时不时进小厨房做糕点,想来自己这当了好一段时间的代理掌柜的位置也能交还回去了。 然而顾悠悠只是从柜台上拿了纸笔,看到王进站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便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而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王进:“……”得,这个临时掌柜是甩不掉了。 顾悠悠拿着纸笔在厢房里做着笔记,寻思着要接手哪项生意好。她长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到了跟吴老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王进进来喊她的。 顾悠悠出了古镜,古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她打了声招呼便坐上去,马车内坐着闭目养神的吴老,李涛并没有出现。 第二百五十五章 转让 她随口问了一声李涛,吴老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 “李老板事物繁忙,今日没空过来。” 顾悠悠点点头,没再多问。 顾悠悠这两日来在生意方面花的功夫不少,如今思绪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因此也并不打算趁现在多问吴老关于生意方面的问题。 反正即便她问了,吴老给出的答案也未必会是她想要的。 车厢里一时都安静下来,底下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马车在的人流生息,叫卖吆喝声便显得越发明显。 好一阵过去后,倒是吴老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无声的沉寂。 “小老冒昧问一句,顾掌柜同慕容公子是何时相识的?” 顾悠悠挑了挑眉,心道这个问题吴老人总算忍不住问出来了。 她面上露出有些讶异的神色,道:“我倒以为吴老板是知道的……我同慕容公子,前天才刚相识。” 吴老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在这绥阳城,顾悠悠跟慕容是前天才见面,可在绥阳城之外呢? 吴老并不相信顾悠悠真的是前面才跟慕容相识,不仅他不相信,李涛不相信,旁的那些知道古镜酒楼的顾掌柜跟慕容公子搭上边的人也都不相信。 若非早就熟识,慕容公子怎么会将绥阳城的生意就这么随手送给一个陌生人? 吴老皱了皱眉,继续追问道:“此前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顾悠悠笑了笑,像是觉察不到吴老话中的意思一般,兀自调侃道: “慕容公子那副容貌,令人见之难忘,我若真见过慕容公子,岂会想不起来?” 吴老没料到顾悠悠一介女子,竟然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评价旁的男子长相之事,评价的还是旁人惹都不敢惹的慕容。 吴老一时不知还感叹顾悠悠不知廉耻还是嗤笑对方不知天高地厚。 接下来又是一路沉默,只有每到一个目的地时,马车才会停下来,吴老领着顾悠悠一个个去看生意。 绥阳城总会只是个小城,况且又是别国的,慕容执在绥阳城的生意并不比旁的城镇多,吴老和顾悠悠昨天已经看过一轮,今日没花多长时间便终于把慕容执在绥阳城的生意都逛完了。 吴老临走前对顾悠悠道:“顾掌柜既然已经将城里的生意都看过了,若是这两日有空,便去找慕容公子谈谈吧,免得慕容公子什么时候赶上急事,离开绥阳城,届时要办事便麻烦了。” 顾悠悠也是这么打算的,闻言没怎么犹豫便应下来,道: “行,吴老,那明天我们还是像今天这个时间碰面,一同去找慕容公子。” 吴老却又皱了皱眉,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而后才上了马车。 顾悠悠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缓慢离开,想了一下吴老临走前的阴阳怪气,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待进了古镜才想到,对方也许是在不爽她竟然真的那么快就决定好了,在嫌弃她这副迫不及待的姿态呢。 小满正端着一盘菜往不远处一桌客人走去,见顾悠悠走进门开,忙把菜稳稳送到客人桌上,而后小跑着到顾悠悠面前,道: “顾姐姐,李当家的在楼上等你呢。” 顾悠悠顺手撸了撸小满柔软的发顶,抬头扫一眼楼上,顺嘴问道:“等多久了?” 小满摇摇头:“正巧顾姐姐回来,他们也刚来,没等多久。” 他们?顾悠悠表示知道了,而后抬脚往楼上走去。 难道李楚也来了? 待顾悠悠走到小满指的那个厢房,掀开帘子一看,里面果然坐着李双和有一段日子没见着的李楚。 兄妹俩听到动静齐齐扭头看过来,各叫了顾悠悠一声,顾悠悠一一应下来,走过去在他们旁边坐下,扫一眼桌上。 桌上只摆着一盘糕点,和一个瓷白茶壶,以及几个白玉杯子。 一段时日没见,顾悠悠只觉李楚长得越发好看了,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温温柔柔的,顾悠悠一个女的见了都忍不住为对方的颜值惊艳一把。 李楚素白的手执起茶壶,一时竟不知是白玉茶壶更白,还是李楚的手更白些。 她动作轻缓地倒了杯茶给顾悠悠,柔声道:“顾姐姐一路奔波,辛苦了。” 顾悠悠被这句一路奔波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对她道了谢,道: “什么奔波不奔波的,跟逛街没两样。” 李楚掩唇笑了笑。 李双捏着盘子上的糕点递到口中,道: “看来糕点师是固定下来了?” 顾悠悠抿了一口茶,古镜酒楼的茶是她一家一家茶庄挑选出来的,味道甘醇,入口时微微有些苦涩,稍微在口中一含,便能品出苦涩之下的甜,入了喉咙之后,唇齿间只余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顾悠悠的眼光和口味一向不错,她千挑万选下来的茶叶,来到古镜酒楼的客人们自然也都赞不绝口,不少人都爱在酒饱饭足后点上一壶热茶解解腻。 顾悠悠咂摸着口中茶水留下的甘香,随口道:“定下来的,今天的糕点就是她们做的,掌柜的吃出来了么?” 李双三两口将手上糕点咽下,神色恹恹地喝了口茶下去,才道: “我自然知道今天的糕点就是新来的糕点师做的……怎么吃不出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味道。” 顾悠悠闻言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倒是李楚又掩唇噗嗤笑了一声,抬起头看一眼李双,又转过来看向顾悠悠,道: “我怎的就吃不出来?顾姐姐你可别听我哥瞎说,他这是心理感觉在作祟,知道今天糕点不是你做的,才觉得少了点什么味道呢。” 顾悠悠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怪,但哪里怪又说不出来,便见李双塞了一块糕点到李楚嘴里,没好气道:“吃你的糕点去。” 李楚猝不及防,险些被李双这一塞给噎住,敢怒不敢言地瞪一眼李双,才抱着糕点啃气起来,乖乖不说话了。 李双顿了顿,又补充道: “真少了点什么感觉,这糕点不像往日那般软,入口即化,也甜了一些。” 第三百五十六章 恩断义绝 顾悠悠闻言不疑有他。 她一直知道李双是个甜品控,这些年但凡有些名气的糕点甜品他都会亲自跑去试一试,哪怕实在没时间,没法漂洋过海地去吃一口糕点,也得让人快马加鞭从别的城市运过来给他解馋。 有了这么多年的“甜品龄”,李双能试出今天赵芳和李芸她们做的糕点跟她做的糕点有什么不同之处,并不奇怪。 顾悠悠今天逛了那么段时间,回来又急着来见李双他们,这会儿肚子倒是有些饿了,便也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垫肚子。 李双望她一眼,抬手摇了摇桌前挂着的一串铃铛。 这是古镜酒楼的特色,楼上包间的客人们有需要,直接摇一摇铃铛,过一会儿便有听到铃铛声的伙计上来询问客人的需求。 望着元宝消失的方向,徐庄魅惑的将唇角翘得老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萧婉容,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活得幸福安康。 这个世上的人,谁是愿意躺下来任由人踩踏的?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争斗无处不在,而在我的身边,你能找到与人争斗最大的乐趣。” 徐庄走了,萧婉容看着手中的画稿,心中百味杂成。 终于远离了夺嫡大战宫中争斗,萧婉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看着空荡荡的大门,想着那个帮扶了她五年的风流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心里就像缺了一角般,又疼又涩的难受。 徐庄,徐庄…… 萧婉容舌尖缠绕着他的名字,两行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还没等她理明白她难受的原因,锦书却端着绣篮走了进来:“小姐,奴婢刚才去花房走了一趟,听小桃说最近总有人在花房边上走动,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锦书进来的同时,萧婉容就快速的用袖口擦干了眼泪。听见锦书说有人在花坊周围盯梢,她心里就警惕起来。 难道有人打她花的主意?上次公主说要拿两盆美人面给老太妃送去,走的时候又忘了拿。想必过些时候就会让人来取,要是花被毁了她拿不出来那公主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晚上的时候,萧婉容熬夜重新画了花样子。墨才刚干,萧婉容就让小福子给徐庄送去。 徐庄既然答应了太子要给他花和花样子,现在只送去了花,徐庄脸面上肯定不好看。 花样子送出去了,萧婉容就和锦书一起去了秋水居的花房。 她仔细问了小桃这些天的情形,可昨天还和锦书说觉得奇怪的小桃今天却改了口。她笑嘻嘻的看着萧婉容,没当回事的说:“哪有锦书姐姐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膳房新去的安妈妈来找我打听小姐你的饮食习惯,又不好意思明着来问,这才在秋水居周围转悠了两天。” 小桃说得轻松,萧婉容听着却不太相信:“你帮着我养花顺便照看姨娘的院子,锦书伺候我饮食起居,安妈妈真要打听我的喜好口味也应该找锦书才对啊。” 小桃被问得一愣,好半晌才回过来神,一脸严肃的问道:“那她来干什么?” 萧婉容也猜不透。 安嬷嬷如果真没安好心,想要偷花,又怎么会让自己露面给人留下把柄呢? “不管怎么说,最近都小心着些吧。”萧婉容去花房里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疑点,只得用心的吩咐小桃:“我再派两个粗使丫头过来。最近这些日子,你们晚上都觉轻些。” 看萧婉容面色凝重,小桃也不敢敷衍,立马答应道:“奴婢知道了,一定看好了这些花草。” 萧婉容再回去的时候,去送花样子的小福子也已经回来复命了。 他看见萧婉容回来,赶忙把手中的钱袋递了过去,道:“这是徐公子买花样子的钱。” 看着小福子递过来的鼓鼓囊囊的钱袋,萧婉容心里就不是滋味:“不是告诉你不用收钱的吗?这副花样子当是谢他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小福子偷眼看了萧婉容一眼,为难了片刻还是不敢隐瞒,小心翼翼的道:“徐公子说他买东西没有不给钱的。还说,还说……” 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脚尖,结结巴巴的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萧婉容就着了急,一叠声的追问道:“还说什么?” 小福子就更为难了,那么绝情的话,小姐听了会伤心的。 “到底说了什么?你倒是赶紧说清楚啊。”萧婉容接过钱袋,摸着钱袋上挺拔修长的青竹,萧婉容心都漏跳了一拍。 这钱袋,是她穿越过来后绣出的第一件成品。徐庄看见了硬是抢了去,她当初不依,非要让他归还,他却怎么都不肯,说竹子是君子风范,像他。 后来她知道了古代的礼法,明白这样的行为叫私相授受,若是被人发现徐庄身上带着她亲手做的钱袋,会被千人唾,万人骂,嫁都嫁不出去。 然后再见到徐庄的时候,她就用尽了方法讨要。耍惯了赖皮的徐庄却只回了她一句:“一个破钱袋,爷看腻过后早就扔进水塘子了,你若非得要就自己去城外的半月潭捞。” 她以为这钱袋真的被他扔了,可现在…… 这是在告诉她,他真的不会再来找她,他们之间真的恩断义绝了吧。 明明该高兴的啊,萧婉容看着那钱袋却突然有了种想哭的感觉。 徐庄,徐庄,若不是有你买我的花样子,若不是你偶尔给我出拉拢大夫人的主意,若不是你帮清姨娘带药…… 若不是你,只怕我萧婉容活不到现在。 可这个朋友,从今天开始是真的要消失了吧,是真的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连我最后力所能及的感谢你都拒绝得这么彻底? 小福子看着萧婉容越来越差的脸色,嘴边的话就更说不出来了,他求助的看向锦书。 锦书原本想让小福子先下去,可还没来得及朝他摆手,重新平静了面容的萧婉容却又看了过来。 她认真的看着小福子的眼睛,问道:“说吧,徐公子都说了什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简洁大方 伙计听了铃声很快上来,来的是吴三。 吴三躬着腰叫了顾悠悠他们一声,李双熟门熟路地点了几个菜,顾悠悠一听,竟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她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一下李双,李双点完菜,吴三后退着离开。李双接收到顾悠悠眼神,手指点着桌面,笑眯眯道: “不用太感激掌柜的我。” 顾悠悠忍俊不禁地斜他一眼,转而跟李楚聊起天来。 李楚道:“顾姐姐,听哥哥说你最近同慕容公子谈了一笔生意?” 顾悠悠抬手添了茶,顺手也给李楚和李双添上,回道:“嗯,今日跟吴老逛了一圈,差不多也定下来了。” 李双闻言难得收起那副云淡风轻得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情,神色有些严肃,道: “你真的决定好了全盘接手吴老手下的生意?” 顾悠悠闻言顿了顿,还没想好怎么回,李楚便接着开了口,眼中染上几分担忧: “顾姐姐……虽说我家中从商,但我一介女子,成日里却极少接触这类事情,可我觉得,顾姐姐你……这般突然的接手吴老的活儿,应当不妥。” 顾悠悠对上李楚有些担忧的眼神,心中却是划过一阵暖流。 难为了李楚平时挺口齿伶俐一人,此时却把话都说的磕磕巴巴的,只是为了劝她。 李双在一旁跟着点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顾悠悠于是正了正神色,好让自己看上去靠谱一些,别让这对兄妹太过操心: “放心吧,我有打算,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李楚和李双闻言对视一眼,却也只好选择静观其变,相信顾悠悠处理事情的能力。 再不然,如果真的出了什么茬子,他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会帮上一把。 顾悠悠从前担心雇糕点师会泄露配方,所以宁愿自己把时间都耗在上面也不肯雇糕点师,而等她真的雇来了糕点师才发现,除了会泄露配方这个隐患之外,这个决定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想法当古镜酒楼打烊之后,顾悠悠看到那比往日明显多出了一大堆的白花花的银子后更加清晰明显了。 待晚上回了家,顾悠悠吃完饭洗漱完便回了房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琢磨这两天吴老带她去看的那些生意的各自利弊之处,抽空还写了几张甜点配方,打算这两天交给赵芳和李芸她们试一下。 现在已经有了糕点师,古镜酒楼便不用在面临糕点供不应求的情况。 但相对的,供等于求了,时日一长,便也难免显得古镜酒楼的糕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物以稀为贵了,所以顾悠悠便决定把自己想出的那些糕点新配方交给两个糕点师去试验实施,好让古镜酒楼时不时地推出一款糕点新口味,这样便不至于让客人们吃腻古镜酒楼的糕点。 顾悠悠在纸面上写写画画了好一阵,觉得有些口渴,一偏头却发现自己的桌边不知何时放了一个碗口大的瓷杯,里面盛着的水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顾悠悠有些讶异的回身一看,便见洗漱完的高启披着一件灰色袍子,内里穿着贴身单薄的白色单薄的里衣,正坐在屋内的桌子上,支着下颌,垂眸看着手上的一本书。 屋内的烛光不算太过明亮,却也并不昏暗,而是柔和得恰到好处,顾悠悠喜欢在温暖的橙黄色烛光中看高启,细细地用目光描摹对方的五官。 在这个时候的高启,总是显得格外的温柔,温柔到顾悠悠都无法想象对方在作为一个将军,上阵杀敌时是怎样一副面容。 而当顾悠悠看着自己桌上这冒着热气的瓷杯时,便更加想不通了。 这……做将军的,在战场上喊打喊杀的人,都是这么体贴的吗? 顾悠悠收回目光,捧着瓷杯抿了一口水,不烫不冷,温度正好。 她忽地又想起另一个重点。 她好歹也是当保镖的,对方在她思考事情的时候靠近放了一个水杯在她身边,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该说是她思考事情太过认真导致目中无人,还是她现在已经习惯某人的存在到了完全放松警惕的程度了? 顾悠悠摇了摇头,无论是哪种情况,她发现她都并不排斥,只好继续低头思考明天要处理的事。 顾悠悠看着桌上自己做了好一通笔记的本子,花了一会时间才把自己被一个水杯打乱的思绪恢复正常,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高启,手上正看着的那本书半天都没翻过下一页。 到了第二天,顾悠悠已经完全理好思绪,也做好准备去见慕容了。 她照常早早到达了古镜酒楼,在小厨房做起了凉拌,在赵芳和李芸来上班时,还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哪天跟她们俩商量一下凉拌也交给她们来做得了。 由于昨天和吴老说好了今天去跟慕容会面,李涛便也跟着吴老一块过来,三人打了招呼,一同坐上马车,往城里条件最好的那座客栈而去。 城里最好的那间客栈叫游人客栈,环境清幽,占地面积极大,其中甚至还有一座小花园,因此客栈内总是飘着一股旁的客栈里没有的花香,与其说游人客栈是座客栈,倒不如形容它为庄园更合适些。 游人客栈里有身材矫健,办事灵活的伙计,也有声软体娇,说话机灵的丫头,方便为那些入住的女眷们服务。客栈不仅服务周到,卫生整洁,桌面常常被擦得反光,还附带精致的膳食,厨子手艺好,只要有钱,想吃啥厨子也都能给客人做出来。 往常所有什么达官显贵来绥阳城出差,首选的过夜之所总是游人客栈。 慕容执往常来绥阳城也都是在游人客栈过夜,这一点不少对慕容执有些了解的都清楚。 顾悠悠倒是头一回来游人客栈,或者说这是她头一回进古代里的客栈,甫一走进去,便被游人客栈简洁却又不失大方,古香古色的装潢给惊艳到了,心说难怪现代人总是有那么多有钱人一掷千金去一些复古的庄园里度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幼稚 简直就是精神上的享受啊。 顾悠悠心中感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稍稍放轻了呼吸,谨慎地跟在吴老和李涛身旁,跟随他们一块到了楼上最角落的一处房间门口。 吴老稍稍退后一步,让最有话语权的李涛在最前面,李涛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抬手叩了叩紧闭的门扉。 “公子,我等来了。” 房门很快被打开,来开门的人面容冷峻,顾悠悠记得这人,好像是叫做弯月,不怎么说话—— 慕容执身边的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 这一点倒是挺像容执的。容执平时也不太喜欢身边的人太多话,嫌吵。 弯月冷冰冰的视线一一扫过门口站着的三人,才将门彻底打开,侧了侧身子,示意门口三人进去。 李涛和吴老最先走进去,顾悠悠落后一步,冲弯月礼貌地点了点头,抬脚走进去。 一进房内,视线便陡然开阔起来,顾悠悠迅速地环视一圈屋内,不得不感叹慕容执真是会享受。 房内空间很大,摆着一张圆形的檀木桌子,周围放着几把被擦得微微反光的椅子,房子西面有一扇菱形窗,此时窗户正大大打开,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那座客栈内精心设计的花园。 窗户下面放着一张榻子,榻上披着一层厚厚的毛毯子,躺在上面,便能有花香扑鼻,直面窗外美不胜收的美景。 房子的南面摆着一面屏风,屏风上绣着令人赏心悦目的水墨画,透过薄薄的屏风,能看到内里垂直纱帘的床榻,以及床头不远处的圆台上放着的香炉,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香炉上冒出的缕缕白烟。 总之整个房间的每一处每一寸都将精简奢华发挥到了极致,让人只要一处其中,便能感觉到一阵心旷神怡。 而此时房子的主人,正坐在屏风前,施施然地收拾着面前的白玉棋盘上的棋局,他的面前却空无一人,显然这人刚刚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下棋。 夜星正守在房子的另一个角落,弯月领了人进来,躬身跟慕容执报备一声,便转身出了门去叫来伙计添茶。 慕容执修长白皙的手将棋面上的黑子白子都收回棋盘中,抬头看了三人一眼,站起身来,笑了笑,招呼着三人在房中的桌子上坐下。 伙计很快便端着茶盘进来,默然而动作恭敬地一一给桌上的人倒上热茶,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执率先抬手捏起茶杯,对着三人比了比,才仰头饮下去。 李涛和吴老三人也心照不宣地饮了口茶,才准备说明来意。 慕容执却转头对着正保持沉默的顾悠悠开口,道:“今日顾掌柜的可是准备好了一手给配方,一手交生意了?” 顾悠悠顿了顿,余光瞥见吴老霎时有些难看的神色,回道:“准备好了。” 慕容执手指轻点了点桌面,点了点头,眸子现出点点笑意,望向了脸色还有些难看的吴老,道: “吴老这几天应该有好好地带顾掌柜的了解了解绥阳城的生意吧?” 吴老之前只是猜测自己或许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慕容公子,却总归存着几分侥幸,而现下见了慕容执,他才惊觉他或许不止是惹得慕容公子不快那么简单。 见躲不过,小福子在为难也只能如实回禀:“徐公子说,以后不要再送花样子过去了,便是画得再好,神仙看了都动容他也再不需要。他让你,让你……” 小福子打探着萧婉容的面色,见她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带了笑意,这才一鼓作气的道:“他让你以后就是见到他也装作不认识,更不要送这送那的过去让他心烦。若是你有一天真的缺钱,就去找慧敏公主要。只要你有好看的花,就是要金山银山公主都能给你。” 萧婉容听着,心里更是涩成一片。 公主是不喜欢花的啊,她拿着花去找公主卖钱怎么行得通呢? 徐庄是不知道公主已经和她说了实情,所以才会给她这样的承诺吧。给了公主花,公主给她钱,然后安排了这一切的徐庄再把钱还给公主? 萧婉容叹出口气,心却好像被这口气叹得缺了一块。 到了晚上,萧婉容就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全是徐庄的影子。 才穿越过来的第二个月,因为她因为一盆热水和萧敬娴起了争执。两人闹了起来惊动了大夫人,大夫人就罚两人同时跪在雪地里。 萧敬娴是有得宠的桂姨娘护着的,没到一炷香的时间,桂姨娘就求了侯爷做主放了萧敬娴起来。 清姨娘看着不忿,也去求侯爷,非但没能让侯爷施恩反而挨了一顿训。她转而又去求大夫人,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却说大夫人在午歇,硬是眼睁睁看着清姨娘在门口跪了一个时辰。 本就病歪歪的清姨娘受不住寒,病在床上起来不。萧婉容初来古代,各种不适、不平之后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罚跪受寒之后立刻就病倒了,和清姨娘一起倒在床上,滴水不进。 那时候府上不管她们娘俩,是锦书和小桃偷偷找来了徐庄。是徐庄偷偷带了大夫进来,是徐庄为她们抓药、用药、喂药。这才让清姨娘和萧婉容捡回来一条命。 这样想来,她的命好像都是徐庄救的。 萧婉容更是睡不着了,脑海中林林总总全是欠徐庄的恩情,他一脸坏笑的说她笨死了,连讨好大夫人都不会,他斜挑着眉眼笑开了一脸嘲讽,教她怎么收买人心;他递给她一双素银筷子,让她不动声色的躲过了宅中多少的毒药…… 现代纯良不会拐弯抹角的她,若不是徐庄手把手教她适应了内宅争斗,她就算不死,是不是也早就陷落了一层皮骨? 萧婉容翻了个身,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良心。徐庄帮她的时候,她一个连丫鬟都不如的庶女有很么用? 原现在她稍微能帮上徐庄的忙了,却又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要和徐庄划清界限? 狼心狗肺的东西。 萧婉容甩了自己一巴掌,眼泪就流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栽赃嫁祸 她矛盾得很,既想去和徐庄道歉,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成就徐庄的野心;可一想到参与了夺嫡,就连清姨娘的性命也没有了保障,她就又开始迟疑。 若只有她一个,死便是死了;可还有清姨娘,那个给了她全部关爱自己却没有过上一天安稳日子的女人,她的后半辈子不应该是惊险连连的。 翻来覆去了一夜,萧婉容也没得出个具体的结论。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困得不行的萧婉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可没等她睡熟,秋水居就有丫鬟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一看见锦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也顾不得别的张口就带了哭腔:“锦书姐姐快去看看吧,小桃姐姐被人绑在廊柱上,一张脸都被打烂了。花房里的花也全都被人连根拔起,踩得稀碎,这可该怎么办啊!” 锦书手里正端着为萧婉容准备的洗脸水,听见这个消息,手上一松,连盆带水打了一地。 萧婉容睡眠本来就浅,豆蔻进来一嚷嚷就将她喊醒了。锦书错手打了脸盆的时候,萧婉容已经整理好妆容出来。 看着面前吓得发抖的豆蔻,萧婉容示意锦书扶了豆蔻起来,安顿她坐在了一旁的绣凳上,又细心的为她上了茶。 萧婉容自己也坐到了主位的花梨木雕鸟兽太师椅上,尽量平稳了脸色和语气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给我听。” 秋水居出了事,里面的奴才就没一个得得了好。豆蔻看见满地残花的时候就吓傻了眼,再看见小桃出了事,三魂吓掉了六魄的豆蔻生怕萧婉容怪罪下来她吃罪不起,现在看见萧婉容一派平和,心里也踏实了些。 所以再回答萧婉容的问题,就显得条理清楚,细节清晰,连声音都平稳了下来:“奴婢梳洗之后去叫小桃姐姐用早膳,才走到花房附近就看见小桃姐姐被绑在廊柱上,一张脸被人扇得又红又肿。 奴婢心知不好,又怕姐姐这模样让人看了惹来闲话,所以赶紧放了她下来扶她进花房。谁知一进花房,就看见所有的花都被连根拔起扔得到处都是,没株花都被踩得稀烂,连想重新栽种都不行。 奴婢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将昏昏糊糊的小桃姐姐安置在花房,赶紧过来找小姐做主。” 萧婉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安妈妈,前两天她刚在花房附近鬼鬼祟祟,昨天晚上花房就出了事。 萧婉容眉头轻皱,一边让豆蔻带她去找小桃,一边吩咐锦书去请大夫人过来。 今天不找出来凶手好好办了,杀一儆百,是不是大家都以为她萧婉容就是个软柿子,谁逮着了都能随便捏! 萧婉容赶到花房的时候,小桃正流着泪一颗颗的捡被踩坏的花草。听见有脚步声过来,她捂住脸回头,一看是豆蔻和萧婉容,她条件反射的面色一僵,直直的就跪了下来—— “奴婢办事不力,没能守住小姐的花还请小姐责罚!” 跪下来了,小桃自然不敢再用手捂脸,所以那张青紫交加,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脸就毫无遮挡的露在了萧婉容面前。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见花房这副残破景象以及小桃面目全非的时候,萧婉容依旧吓了一跳。 已经加强了防备,怎么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萧婉容心中不解,便是心疼小桃吃了苦也没有立马就叫她起来,而是沉了脸问道:“不是让你们两个人一起守着,觉都睡轻点吗,怎么到还是出了事?和你一起值夜的人呢,她在哪里?” 见萧婉容直奔主题,小桃更是吓得不轻,整个人战战兢兢的发抖,咬着牙半个字都不敢说。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见小桃这副样子,萧婉容就知道中间有事,执拗的看着小桃道:“不想说也可以,等大夫人来了,招了所有人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审问。” 当着大家的面问,她现在这张脸哪里能见人?便是不说脸上的伤,凭着大夫人的脾气,她对主子阳奉阴违侯府哪里还容得下她? 被萧婉容这样一吓,小桃就再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安妈妈来的时候给小桃带了她最喜欢的水晶肘子,又对小桃连番奉承。 小桃原本也才十四岁,平常跟着萧婉容做的都是奴才中的奴才。现在萧婉容水涨船高,她们做奴才的也有了体面,安妈妈对她一阵吹捧奉承,哄得小桃一阵欢喜。 她先对安妈妈还有戒心,问她什么都是顾左右而言它。后来看安妈妈也不打听什么,只问了小姐在饮食上有没有什么忌讳的,她也就放下了戒心。 两人闲聊的时候,偶尔也提起花房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后来萧婉容带着锦书过来,说起有人在打花房的主意要加强戒备的时候,小桃虽然也觉得安妈妈问锦书更合理。 可转念一想:锦书是小姐身边一顶一的红人,平常做事就是一板一眼的小心谨慎。安妈妈一个新来的厨娘怎么敢去找锦书呢? 又想着她们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所以也就没把萧婉容的话放在心上。 等下午的时候粗使丫头过来,小桃也没当回事。等到了晚上排人值夜,粗使丫鬟一不乐意,小桃就松了口,自己去了花房外面值守。 谁知当晚才过子时,就有四五个黑衣人摸了进来。小桃觉轻,发现了异常正要喊人,一个黑衣人就拿不知道浸了什么的湿帕子捂住她的口鼻,不出片刻功夫她就失去了知觉。 在彻底昏迷之前,两个黑衣人过来扇她耳光,一边打一边骂着:“贱人,敢爬到桂姨娘头上来,看我不收拾死你,今晚就先拿你的丫鬟开刀。” 听完整了这句话之后,小桃就晕了过去,便是两人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往她脸上扇,她也没有了知觉。 桂姨娘吗? 萧婉容听了小桃的说法,好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那你和安妈妈聊天,她也提到了桂姨娘?” 第二百六十章 刮目相看 吴老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回道:“那是自然,公子吩咐的事情小老怎么敢怠慢呢。” 慕容执却是抿唇笑看着他,不说话了。 李涛在旁边看着,自然觉察出了什么端倪,但好歹他跟吴老合作了这么多年,眼下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好出口替吴老解围: “公子,吴老板这两日同顾掌柜的可是几乎都没歇着,就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好,莫耽误了公子的事呢。” 慕容执闻言偏头看了看他,浑身逐渐泄露出来的那股无形的威亚终于收了回去,吴老下意识地松了一大口气,感激地看了看李涛。 慕容执勾了勾唇,一手支起下巴,忽地露出个有些兴味的笑来: “如此,吴老便将那些契约都给了顾掌柜的,同顾掌柜的换配方。” 吴老神色僵硬地看了看顾悠悠,心下不甘,却不敢不听从慕容执的命令,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叠纸张,这些都是慕容跟吴老有合作的那些生意的契约。 他这些年靠着这些没少捞钱,可眼下却得忍痛让出去。 吴老闭了闭眼,一咬牙将手上这一叠纸都推过去却听进了门就没怎么说话的顾悠悠开了口: “等等。” 吴老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她。 “有什么问题么?”慕容执挑了挑眉,眼中兴味更浓,“顾掌柜的且放心,吴老将这些拿出来,就已经是他手底下所有的生意了,不会对你有所保留。” 顾悠悠闻言却笑着摇摇头,眸中闪烁着光,坚定而耀眼: “我知道吴老板不会欺瞒我,只是,慕容公子,上回我同你的交易,是一张配方换一桩生意,所以慕容公子着实不需要让吴老板给我这么一堆合约——” “这一堆里面,我只要一张就够了。” 顾悠悠话音一落,桌边几人立时神色各异。 吴老神色震惊的看着她,李涛短暂的震惊和意外之后,眸中却是划过几分欣赏之色。 慕容执面上的笑容一滞,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连带着声音也似乎不像刚刚那般漫不经心,反而显得有些冷凝: “那我同你说让吴老板带你逛遍他手下的那些生意时,你为何没有说出来?” 顾悠悠神色不变,声音轻而缓: “虽说我要的只是一桩生意,可我总归需要亲眼看看吴老板手下哪桩生意是我能做的,否则没有了解就揽过来,难免不会出岔子,这些慕容公子应当能理解吧?只是劳烦吴老,同我奔波了两日。” 吴老此时已经被这波神转折给砸昏了,闻言只下意识地回答“不麻烦不麻烦。” 他原都做好准备把这些生意都让出去了,先下听到顾悠悠说只要一桩,他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去怪人家让他这两日来的奔波? 吴老此时只觉得这几日怎么都看不顺眼的顾悠悠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这人识相。 然而慕容执那边却并没有吴老这样喜出望外的心情,相反,他心中很有些郁闷。 慕容执自然没有那么好心,一口气答应顾悠悠给她生意做,甚至“大方”地将吴老的生意全都给了他,也自然不是因为对顾悠悠这个人满意。 虽然芳化斋和逍遥酒馆生意迅速萧条很大部分是自身原因,可总归也是因为顾悠悠的出现,才导致芳化斋和逍遥酒馆短时间内受到这般大的损失。 而这两个店铺又是慕容执手下的,以慕容执的性格,他哪里会轻易让此事翻篇? 凑巧顾悠悠不知天高地厚跟他要了条件,他便也顺水推舟,将绥阳城的生意都给顾悠悠。 顾悠悠贸然接手吴老的生意,以她此时的资历,闯进绥阳城的商人的圈子里,无疑是羊入狼群,别说旁的商人们会不会趁机咬几口占些利益,便是吴老,也不会轻易放过顾悠悠。 更甚至只需要顾悠悠届时再莽撞些,也能逼得李涛也出手对付她。只要李涛出手,顾悠悠怎么都不可能在绥阳城商人的圈子里站住脚。 在旁人看来,许是都觉得他将绥阳城的生意给了顾悠悠,顾悠悠占了极大的好处,可只有当顾悠悠真正接手了,才会明白她跟慕容执的这个交易对她对她而言只有弊而无利。 这便算是慕容执给顾悠悠的一个小小的教训。 而慕容执在给顾悠悠一个教训的同时,也能顺手给某些不听话的人一个警告,可谓是一箭双雕,可事情算得好好的,却出了顾悠悠这个变数。 顾悠悠这么一搅和,不仅慕容执计划被打乱,往后吴老还极有可能因为顾悠悠今日主动放弃那堆数不尽的利益,只选了一桩生意,从而觉得顾悠悠十分识相,对她另眼相看,往后还会在顾悠悠做生意遇到困难时帮衬一把。 他已经久违地没有体会到这种吃瘪的感觉了。 慕容执幽幽地看了顾悠悠一眼,后者面色不变,好似全然没觉察到慕容执不悦的情绪。 事实上顾悠悠心中已经乐到不行了。 即便她已经告诉自己慕容执是慕容执,容执是容执,两人只是长得像而已,可总归是两个不同的人,她不能再习惯性把慕容执当成容执。 可是一跟慕容执见面,她仍是能从对方的一些小动作上看到她熟悉的那个人的影子。 譬如现在,这位慕容公子脸上好似还是在笑着的,神色较刚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顾悠悠却敏锐地看出对方的左嘴角向下撇了撇,眼睛也微眯了起来。 这是容执的习惯性动作,每当心情不好时,他的左嘴角就会往下撇了一点弧度,还会微微地眯一下眼睛。 再联想下此时的情景,顾悠悠便却确信对方此时有点不爽…… 噢,左嘴角又往下撇了一点了,看来现在他是十分不爽。 对方越不爽,顾悠悠心中就越解气。 由于旁人对慕容执的评价,顾悠悠早就先入为主地给对方安上了一个奸商的头衔,更何况从前还跟心思千变万化的变态容执相处过,慕容执又跟容执长得这样想,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试探 再如何顾悠悠都不会就那样傻乎乎地相信慕容执真的是看她“天赋异禀”才将那么大的生意交给她,跟她做了这样亏本的买卖。 但顾悠悠一开始看破却并不说破,只等着今天再说出来,让对方吃吃瘪,好叫他知道,她顾悠悠也不是好糊弄的。 桌上几人的心绪变化不过一瞬,慕容执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似笑非笑道: “噢,那按顾掌柜的这么说,是已经决定好要那桩生意了?” 这个倒是顾悠悠感兴趣的话题了,她稍稍坐正了身子,道: “是的,慕容公子,吴老板,我就要那桩制作成衣的生意。” 这下吴老是彻彻底底地惊住了。 这顾掌柜的既然只要一桩生意,想必也应该取他手下最有利润最能捞钱的生意才对,例如选珠宝铺茶庄之类的,可她怎的就选了布庄? 虽说布庄赚的钱也不少,可对比起他手下那些收益最大的生意来说却差了好几个档次,甚至选布庄还需时常监工,是项实打实的忙活儿,这…… 吴老看着顾悠悠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果然,女子就是女子,见识总归比不上男人。 李涛却并不像吴老这般想,相反,自顾悠悠提出只要一桩生意的时候,他对顾悠悠就已经改观了,此时听顾悠悠要了一桩不上不下的生意,心中已经开始猜测顾悠悠能在这桩生意上怎样施展拳脚,好让她得到最大的利益。 慕容执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招是坑不到顾悠悠的了,郁闷之余便觉得无趣了,百无聊赖地招招手,让吴老将那布庄的合约给顾悠悠,便直接下令赶客了,一秒也不想看见让他吃了个闷亏的顾悠悠。 顾悠悠从怀中掏出一张糕点配方,,放在桌上推到慕容执面前,而后才起身离开。 快到门口时,顾悠悠忽地想到他们说慕容执好几年才来一趟绥阳城的事,想着这次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这个跟容执十分相似,让她感觉到熟悉的人,犹豫片刻,还是转过身,看向慕容执,道: “慕容公子,再会。” 她现下手上已经有了慕容执的生意,往后应当还会再见的。 慕容执有些意外地看向顾悠悠。 又是这个眼神,这个人第一次看见自己时,便是用这样怀念的眼神看着他,好像透过他看到了什么人。 而眼下这个人,眼神不复刚刚谈判之时的理智疏远,反而眼中一片柔软。 慕容执自然不会相信顾悠悠给出的他长得像她的“故人”这个借口。 笑话,他这样的容貌,若真的有人跟他长得相似,他怎么会半点风声都没听说过,更何况他在见过顾悠悠之前就让人查过她了,她的身边并没有任何跟慕容执有关联的人。 所以……慕容执眼神微妙地点头回应了顾悠悠的告别—— 看来,这位顾掌柜的是看上他了。 然而顾悠悠此时心中正想着怀里揣着的那张合约呢,能分出精神来跟慕容执告别就不错了,哪里能发现对方那不太对劲的眼神。 若是顾悠悠此时能看出慕容执的想法,一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顺便在心里痛骂一句—— 即便是不同的人,可慕容执自恋这一点还真是跟容执的脸一样雷同! 小桃不敢隐瞒,连忙点头道:“提到了,说她和桂姨娘不仅是同乡,还是远房的亲戚。这次能进府当厨娘还多亏了桂姨娘保荐。” 萧婉容就更疑惑了:“既然是桂姨娘的亲戚,就应该知道桂姨娘前些天还因为和我争执,被大夫人在花园中罚跪了一个时辰。 要是亲戚的话,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和桂姨娘同仇敌忾的吗?怎么又来和你套近乎,打听我在饮食上的喜好呢?” “她根本就不是打听小姐的喜好,肯定是过来看花房这边的守卫,为晚上践踏花草做准备。” 小桃反应过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连连朝萧婉容磕头道:“是奴婢识人不清轻信了他人,是奴婢阳奉阴违没按小姐的吩咐行事这才酿成了祸事,请小姐责罚。” 话音落地,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萧婉容知道是大夫人带人过来了,赶忙一把拉了小桃起来,仔细吩咐道:“一会儿大夫人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只是我察觉了安妈妈过来并让你加强看守的事情半个字都不行露。” 才吩咐完,大夫人就在萧敬娴的搀扶下进了花房。 大夫人才走到门口,惯常端和的一张脸就黑了下来,再看见小桃那张青紫交加的脸,浑身上下就都流泻着怒气。 等萧婉容上前请过了安,大夫人就开门见山的喝问:“怎么回事?这么金贵的花怎么说毁就毁了?要是慧敏公主追究下来,咱们侯府上下谁担待得起?” 这怒气,竟比萧婉容这个苦主还来得猛烈。 萧婉容不由得多看了大夫人两眼,眼风扫到大夫人身边的萧敬芝时,疑惑的多看了她两眼。 只看见萧敬芝眼角微抬,眉毛紧蹙,虽然一副做的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眼底却隐隐写着失望和不如意。 花房都毁成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而且,她看着小桃的眼神,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怨恨她逃过一劫的感觉。 萧婉容心下奇怪,却也没说什么,只赶紧让小桃和大夫人说事情的经过。 小桃按照萧婉容的吩咐说了,末了还自责的请罚:“是奴婢办事不力照看不周,请大夫人责罚。” 面色不善的大夫人就狠瞪了小桃一眼,骂道:“还能便宜了你个小蹄子?等本夫人查清楚了事情始末,定然挨个收拾了你们。” 小桃吓得一抖,咬着唇去看萧婉容。 萧婉容还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扶着大夫人往正厅去:“查出来了凶手,自然是轻纵不得的。女儿几个月的辛苦就这样平白浪费了,母亲可得为女儿做主。” 大夫人立马关爱的拉住了萧婉容的手,和缓了脸色试探:“女儿放心,母亲定然为你做主。不过这些开得正好的花公主着急要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拿你是问 “若是她急着要,咱们又拿不出来,这可该怎么是好?” 萧婉容心中警惕,扫了眼旁边竖着耳朵等答案的萧敬芝,重重的叹着气道:“公主上次说来拿花就忘了拿,谁知道这些日子会不会过来呢? 种出来这些花其实也靠机缘,我稀里糊涂的浇水施肥又用暖炉子烘着,谁知道就开了花。再要重新种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成功了。” 一边说着,萧婉容一边小心点观察着萧敬芝的神情。在她说未必能再种出来这些花的时候,萧婉容就清晰的看见了萧敬芝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要是种不出来了可该怎么办才好。公主就是喜欢你种的花才对你青眼有加,要是花没有了……” 萧敬芝做了一脸苦涩问追问萧婉容,可话才到一半就被老道的大夫人打断:“公主怎么会是只看一盆花就对一个人青眼相加的肤浅俗人?她喜欢你五妹妹,是因为你五妹妹本来就讨喜。” 说着话的空挡,前厅已经到了。 大夫人往主位上一坐,原本已经松动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她重重的一拍桌喊道:“去捉了安妈妈过来问话。” 安妈妈来得快,招供得更快。 大夫人问话,她先还犟两句嘴,等刘妈妈左右开弓的扇了她两个大嘴巴,她就什么都招了。 都有谁,怎么进来的,进来要做什么。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中间还夹杂了不少形容词,就好像提前准备好了的一样。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招供出来一个人——桂姨娘。 和小桃昏迷前听到的一样,她们是桂姨娘指使的,不仅是桂姨娘指使,甚至昨晚的行动就是桂姨娘带队的。 大夫人听着,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摔了下去:“平常就知道桂姨娘是个睚眦必报,半点亏都不肯吃的,谁知道她进小肚鸡肠到了这个地步。 前些日子因为五姑娘受了罚,昨晚就带人毁了婉容的花房,还将从小就伺候婉容的丫鬟打成那副模样。实在可气。” 说完冠冕堂皇的这席话,大夫人就派人去抓桂姨娘过来:“不管她在干什么,便是在同老爷用早膳,你们也得给我将她绑过来。” 萧婉容听着,不自觉的又多看了大夫人两眼,疑心更是厚重起来:桂姨娘是侯爷疼在心坎上的人,就凭着两个下人的说辞大夫人就胸有成竹的要当着侯爷的面拿人? 若桂姨娘能证明这件事情和她无关呢?大夫人要怎么下台? 不,大夫人可不是冲动的人,她敢将事情闹到侯爷面前,就说明她有十足的把握。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桂姨娘做的,她都一定能将这件事安在桂姨娘头上。 萧婉容安静的站在一边,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应对才更得体。 可桂姨娘还没来,就又有丫鬟进来通禀:“慧敏公主车驾已经到了门口,让大家赶快去正门接驾。” 萧婉容心里立马就咯噔了一声:公主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她又来做什么?难道,她真的是来搬花? 想着自己的心事,萧婉容规规矩矩的跟在了大夫人身后。避过众人耳目的时候,她看见萧敬芝唇角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得意微笑。 难道公主的到来并不是偶然? 果然,受完大家跪拜之后,公主一露面就朝萧婉容招了手,满脸好奇的问道:“你特意发帖子让本宫过来赏花,可是又种出了新品种? 你在帖子上说美人面花开荼蘼,剑兰幽香满室,本宫光是想着也觉得美不胜收,连早膳都是匆忙用完就赶过来的。要是你布置出来的景致入不得眼,看本宫怎么下狠手罚你。” 萧婉容一听,整张小脸都跨了下来。 新品种,景致,花香……她现在便是一片完整的花叶子都拿不出来,如何在公主面前展现震撼人心的风景? 便是公主打心眼里不爱花,可她既然传出了爱花的名声,既然用尽了力气也要给世人她爱花如命的假象,那今天她拿不出来花,公主必然会雷霆震怒! 萧婉容朝公主虚弱一笑,正要坦白,眼风一扫却看见了萧敬芝强忍也没能忍住的笑。然后,萧婉容也就改了主意。 你们毁了我的花,打了我的人,凭什么还要我在公主面前圆场面?既然有本事请来,就自己想办法去和公主交代,想让我替你们背黑锅,门都没有。 惹了我,今天也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小姐的厉害…… 萧婉容单独上前朝公主施了一礼,公主安然受了,然后亲热的扶了萧婉容起来,挽着她的胳膊道:“快带本宫去看看,你知道本宫一听见有好花,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话说得隐晦,萧婉容却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本公主告诉过你本宫不喜欢花草,你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火急火燎的借着赏花的名义请了我来?让我好一阵担心! 萧婉容心中感激,看向公主的眼神也是温暖不已。可当着大家的面,萧婉容也不好说些感谢的话,只做了一脸的惊诧,疑惑的看着公主问道:“公主是不是记错了?婉容不曾发帖子邀请公主赏花啊!” 公主威慑力十足的朝大夫人等扫了一眼,眼神往身边的宫女一递,宫女素鸳就将侯府的请帖递到萧婉容面前:“五小姐看看,这是不是您的笔迹。” 萧婉容接过,好没等细看,大夫人就走了过来,她不着痕迹的拉了萧婉容裙摆一下,用只有萧婉容才能听见的声音叮嘱道:“诓骗公主可是大罪,花毁了咱们可以追查,戏弄公主却是不敬皇威,侯府满门都得下狱。” 满门下狱,萧婉容和清姨娘自然也跑不了。 萧婉容心中冷笑:你们不就是算准了我不敢戳破这点,所以才明目张胆的算计我?好,这笔账我先记下,看你们怎么解决后面的事情。 她粗略的扫了眼请帖,然后就跪下朝慧敏公主请罪:“昨天晚上花房遭了贼人,婉容心中一着急,就忘了个哦公主发了请帖的事,还请公主恕罪。” 第二百六十三章 生气 顾悠悠离开,接下来自然就是慕容执跟吴老和李涛的谈话时间了。 吴老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张上,正是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让屹立了十余年的芳化斋在短短时间内便生意萧条下去,也让古镜酒楼依靠着这个迅速崛起。 绥阳城的商人们没少打过古镜酒楼配方的主意,可至今为止除了慕容公子外,没有人能成功从顾悠悠手上得到珍贵的糕点配方。 眼下这张配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吴老不可谓不激动。 一想到这张配方很快就会是自己的,吴老便难掩兴奋,他早就想好了,虽说这只是古镜酒楼好几款受欢迎的糕点中的其中一款的配方而已,可只要得到这份配方,他有的是法子找人来依样画葫芦出别的糕点配方。 这一点想必慕容公子也是清楚的——如此看来,慕容执和顾悠悠的这桩买卖,倒是顾悠悠吃亏了。 毕竟现下顾悠悠只要了一个布庄,而慕容执却能凭着交换来的这张配方探寻出别的东西来。 吴老心下正得意兴奋着,便见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拿起桌上的那张配方,吴老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那张配方而去,待那只手的主人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吴老才后知后觉地把目光转向慕容执。 慕容执双手将配方一道道展开,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的内容,道: “吴老,你不会以为这个东西是给你的吧?” 吴老陡然好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不知所措地望向慕容执。 一旁的李涛心下清楚,知道这是慕容执打算跟吴老算账了。 但李涛却也猜不到吴老惹了慕容执的事有多严重,因此也明白他此时帮不了吴老什么,便十分识相地站起身来,对慕容执道:“公子,我先回避一下。” 李涛说着,歉意地望了一眼吴老,侧身准备离开。 慕容执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李老板不用回避,在这坐着便是。” 李涛眉心微微一蹙,只好依言重新坐下。 吴老心跳如雷,好一会儿才在慕容执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公子,不是说要将芳化斋和……逍遥酒馆给小老么?” 慕容执又缓缓将手中这张纸合上,在合上之前,他有忍不住最后看上几眼。 旁的女儿家的字迹无不是娟秀细腻的,这张纸上的字迹倒是力透纸背,行走间略有些潦草,显得格外的洒脱不羁,见慕容执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上面的字迹就是属于顾悠悠的。 他将纸张慢吞吞合上,在吴老的目光中将叠好的纸张收进怀里,而后才悠然开口道: “本公子是说了要将这两个店铺给吴老板,可没说也要将这配方给你啊。” 吴老闻言脸色有些发白,可细细一想,慕容执的确只是拖了李涛告诉他将芳化斋和逍遥酒馆交给他打理之事,可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要将糕点配方给他。 吴老此时已经觉察出了什么,令他心神巨震的不是因为本以为回落到他手上的配方原来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而是因为慕容执的态度。 吴老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慕容公子,可是小老儿有何处出错?” 慕容执闻言抬眼看向他,眼神看上去都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他看上去似乎对吴老的这个问题真的很疑惑,然而吴老现下对慕容执的态度已经心如明镜,自然不可能真的蠢到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他想了想自己做的那些事,却终归存着几分侥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动作拘谨而恭敬地对慕容执躬身行礼: “小老儿有何处不对的,在此向慕容公子道歉,还希望慕容公子直言。” 慕容执支着下巴看他,眼底的情绪逐渐冷却。 “吴老板,本公子给过你机会,你既然不肯自己说出来,那便让本公子说出来,只是这之后,吴老板可就别怪本公子不念旧情了。” 吴老躬着的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慕容执,便看见对方眼中不带半分情绪的神色。 他跟慕容执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因此并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可李涛却再清楚不过了。 慕容公子动怒了。 李涛在心中斟酌再三,仔细分辨了一下慕容执对吴老的态度,若是慕容执真的打算舍弃吴老,那没道理之前还要用芳化斋和逍遥酒馆来安抚吴老。 可若慕容公子还打算用吴老,现下听慕容公子的话,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涛犹豫了一会,再看吴老煞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开口替吴老求了情: “慕容公子,吴老板年纪大了,做事恐有疏忽之处,还望公子不要怪罪,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慕容执闻言将落在吴老身上的目光收回,眼中复又染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慢悠悠道: “李老板说得在理,所以本公子方才才给了吴老板机会,让他自己说出他做了些什么事,可吴老板自己放弃了,本公子也没办法了。” “慕容公子——”吴老的声音颤巍巍响起。 慕容执轻笑了一声,冲着站在屋中角落的夜星抬抬手,夜星会意,几步上前来,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双手递给慕容执。 慕容执看也不看那叠纸,一手接过来后便“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对吴老道: “吴老板自己看看吧。” 吴老板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浓,却碍于慕容执的命令,只能上前两步,双手颤巍巍地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纸。 他的视线甫一落在手上的那张纸上,面色登时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李涛一看吴老那见了鬼似的脸色,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知道吴老很可能犯了什么连他都不清楚的错。 慕容执好似知道李涛心中所想,偏头看了看他,道,“李老板也看看吧。” 慕容执说着便随手拿过那叠纸中的一张递给李涛,李涛谨慎的双手接过,皱着眉看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厉害角色 看到最后,李涛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吴老。 而吴老此时额间已经渗出冷汗,手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李涛眼下已经说不出什么替吴老求情的话了。 单就李涛看的这张纸上写的内容,就已经告诉了李涛,在这几年,吴老竟然私下里贿赂了慕容公子那边的合作人,每年运过去的茶叶已正常价格上报,而那边的人在报给慕容执时却是每斤茶叶都要多上半两银子的价格。 一斤茶叶多上半两,十斤便是五两,一百斤是五十两…… 长此以往,一千斤,一石…… 吴老和那边的人该从中私吞下多少利润?! 而这只是慕容执手中那叠证据中的其中一份。 李涛心中骇然,不仅为吴老做的这些事,更为自己的疏忽。 他是绥阳城中跟慕容执合作的主要负责人,可吴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些事,他竟然毫无所觉。 不,他并不是毫无所觉。李涛神色复杂地看向吴老。 李涛不是没有查出过吴老在这些生意上动的手脚,可这些年来他一直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查出来的这些数目并不算大,商人之间哪有彻彻底底的干净的合作?只要吴老做的事不出格,李涛便也没想过去管。 可眼下看来,他实在是太过小瞧了这位同他合作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伙计的野心,对方兴许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太过冒险,所以刻意露出破绽,好让李涛从中查出他的那点“贪污”,而李涛在吴老的刻意安排下,查出来的那点数目在吴老真正昧下的那些钱财利润中有如九牛一毛。 李涛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那张纸,默然不说话了。 吴老此时已经没了继续在看下去的勇气,不用再看,他都知道桌上那叠纸上的东西全都是他自以为密不透风的秘密。 满室静谧中,慕容执等得没什么耐心了,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陡然加快,从喉间轻轻泄出一个音节:“嗯?” 吴老被慕容执这一声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着道: “慕容公、公子,小老……小老知错了,还望慕容公子责罚。” 吴老想了想,忙又补充道:“公子,小老一定会将芳化斋同逍遥酒馆经营起来,不会再让它们有所亏损,公子你看……” 慕容执嗤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李涛,道:“李老板,你说这样处理好不好?” 吴老闻言下意识地也望向李涛,神色带上了几分祈求。 李涛神色微沉。 吴老做的这些事,自己虽然半点都不清楚,可总会吴老是在他眼皮底下干出这些事来的,所以归根结底,自己的确有责任,且责任不小。 所以慕容公子不仅让自己留下来旁听,还问他这样处理吴老的事可不可行。 慕容公子显然是在给他一个警告啊。 李涛闭了闭眼,对眼下的情况已经心知肚明,他帮不了吴老什么了。 “慕容公子拿主意吧。”李涛没去看吴老,只盯着桌面上自己看过的那张纸说道。 慕容执看了看他,勾唇笑了一声,重新望向吴老: “你做的这些事,就是将芳化斋和逍遥酒馆往年赚的利润,再把这两个店铺都卖了,都抵不上本公子损失的十之一二。吴老板,你可真是老糊涂了。” “遭了贼人?”公主斜挑了一双凤眼,凌厉了目光看着大夫人冷哼道:“侯府守卫如此不济,要不要本宫朝父皇进言,求他开恩,调遣南军营的官兵来护卫?” 大夫人脸上的笑就僵硬下来,赶忙跪地请罪:“谢过公主厚爱,不过这次遭贼却不关守卫的事,大概是内贼。” 公主没有管她,转头看向萧婉容道:“全都丢了?一株都没给你留下?” 萧婉容就点了头,一脸伤心的回道:“全都糟蹋了,不管谁再要花,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是再拿不出来了。” 公主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这可怎么是好?母后听说你种出了牡丹,还让本宫择日给她送去两盆好的呢。本宫在母后面前打了包票,你若是拿不出来,可让我怎么再有脸见母后?” 萧婉容大大的啊了一声,整个人都有些傻了,当今皇后要花,这可该怎么办? 大夫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要真是皇后要花,侯府拿不出那可就闯下大祸了。她避过众人耳目去瞪萧敬芝,萧敬芝却心情大好的朝她翘了翘唇角。 “公主放心,五妹妹是种花的好手。只要能寻了成熟的花株过来,五妹就一定能想办法让它开了花,最多只等半个多月,公主就能捧了花献给皇后娘娘。” 她不紧不慢的站出来,自信满满的朝公主打包票。 萧婉容转头看着萧敬芝,心中升起满满的厌恶。她记得她刚才和萧敬芝说的是这东西靠机缘,就是再种也未必能再种出来。 萧敬芝朝公主打包票,到时候萧婉容要是拿不出来花又该怎么办?可如果她现在就一口回绝公主,说是种不出来,那岂不是断了公主的念想,让她没办法给皇后交代? 她正仔细的想着措辞,好顾全了公主的感受又还萧敬芝一击,谁知公主又开了口:“那好,花株本宫一会儿就让人送来,若是半个月后萧婉容种不出来花,本宫唯你萧敬芝是问。” 正在心中得意得不行的萧敬芝一听,立马就傻了眼:“五妹妹种不出来,也不关臣女的事啊。” 慧敏公主唇角就漾起厉色,看向萧敬芝的眼神都带了威压:“若是没有旁人干扰,萧婉容能种不出来?她若种不出来,定是府上又出了内贼。” 萧婉容在边上听着,在心里为公主竖起了大拇指。她看着萧敬芝瞬间绿了的脸,心里就忍不住一阵舒坦。 公主可是你请来的,现在受公主的气也是你自己活该。 淡然的从萧敬芝身上移开目光,慧敏公主挽着萧婉容的手就往里面走:“带我去看看你的花房,看让人糟蹋成了什么样。” 第二百六十五章 韬光养晦 萧婉容扶着公主朝花房去,脸上却是微微一红,小声道:“又给公主添麻烦了。” 公主斜了眼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大夫人,眼风又从脸色铁青的萧敬芝身上划过,然后才拍了萧婉容的手道:“知道给本宫添麻烦了,你自己就赶快成长。本宫能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不久的将来,我要你和韦贵人交手都不会在她跟前吃亏。” 萧婉容也扫了跪在地上的大夫人一眼,犹豫片刻坚定的答了声:“好” 等到了花房,看着满地的狼藉,便是公主不爱花也雷霆震怒,拍了桌子:“哪有这样作践东西的,查出来是谁断然不能轻饶了。” 屋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跟着进来的萧敬芝身子不由得一抖,跪下来敷衍道:“还请公主明示,若查明白了是谁,该当如何处置?” 她们定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十足的把握能将罪名安在桂姨娘身上。现在这是要借公主的口发落人,以免侯爷维护桂姨娘大夫人左右为难。 萧婉容端起螺钿束腰小条几上的金线青莲茶盏恭敬的递到公主面前,委婉的道:“公主喝口水歇息会儿吧,一路过来,身子该乏了。” 这一打岔,公主就没回萧敬芝的话,她从萧婉容手中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才叹道:“没瞧见花,反倒让本宫生了一肚子气。罢了,本宫先回府了,半个月后,本宫再来拿开得挣艳的牡丹花。” 她放下茶盏起了身,路过萧敬芝身边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起来吧,好好配合萧婉容种花,她要是种不出来,本宫就把你献给母后当花奴。” 公主的车驾启程走远,一直跪在门口不敢起身的大夫人才揉着膝盖站了起来。 她看着安然无恙的萧婉容,心里多少有些怨气。可她毕竟是经历了风雨,一辈子和人争斗过来的,便是心中再不舒服,看向萧婉容的脸也是一脸的笑。 “多亏你识大体,要是揭穿了是有人冒你的名请了公主过来,咱们又拿不出来花,侯府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夫人上前拉住了萧婉容的手,感激得不行的样子:“不过你放心,母亲断不会平白让你受了这委屈,一定查清楚了重罚贼人,也好为你出气。” 萧婉容和大夫人并排着往前厅走去,同样做了感激神色紧捏了大夫人的手。可片刻之后,脸上有爬满了愁容:“半个月之后,女儿拿什么交给公主呢?女儿先前就和二姐说过,种出来花靠的是机缘,如今二姐朝公主保证能种出来,这可该怎么办?” 大夫人听着,脸上也现了愁容。她早就叮嘱过不让萧敬芝和萧婉容正面交锋,谁知她就是不听话,现在…… “你二姐心思单纯,只想着帮你在皇后娘娘面前立功,却没想过种不出来的后果。你且先种着吧,实在种不出来,母亲再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罪。 娘娘母仪天下,总不会真的因为一盆花为难臣子。” 萧婉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没有接话。 等两人到了前厅的时候,桂姨娘、安妈妈以及小桃都已经被人带到了前厅跪着。 事关桂姨娘,萧敬娴也一脸愁容的赶了过来,怒气腾腾的坐在萧敬芝下首。看见萧婉容扶了大夫人进来,她腾地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过来匆匆行了一礼就气势汹汹的问道:“姨娘好歹是府上的主子,还没弄清楚犯了什么错就让她这样跪着,是不是太不合规矩?” 大夫人不屑的看了萧敬娴一眼,绕开她平稳的在主位上落了座,这才看着跪在当中的桂姨娘,厉声问道:“昨晚你都做什么去了?” 桂姨娘昨晚偷偷出府,今早就被刘妈妈押着过来,心里一阵发虚,面上却依旧强硬:“晚上能做什么?侯爷没来我房里,我当然是老老实实的睡觉。” 话音未落,大夫人就转头看向刘妈妈。 不多时,刘妈妈就押着桂姨娘院中的丫鬟牵牛进来:“说,桂姨娘子时之后在不在院中?” 牵牛是家生子,一家老小都在府中大夫人手中当差。刘妈妈捉她过来的时候,早就软硬兼施的敲打了一番,现在到了大夫人面前,哪里敢有半句谎言? 她一连朝大夫人磕头,吓得口齿不轻的回道:“桂姨娘亥时就出了院子,丑时末才回来。奴婢也不知道桂姨娘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 只隐约听见姨娘身边的紫槐姐姐说安妈妈已经打探明白了路,还说什么那么娇艳的花,可惜了之类的。旁的,奴婢真的不清楚。” 萧婉容端着成窑粉彩茶盏轻呷了口香茶,看着牵牛的神色心中不免疑惑起来。 不管是表情还是语句,牵牛都不像在撒谎,那桂姨娘昨晚究竟是去了哪里,又去做什么了呢? 时辰和人物都都花房遭难对得上,前些时日她们又和自己结了仇,难道花房的事当真是她们做下的? 萧婉容皱了眉头想着破绽,着了急的萧敬娴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坚定的道:“我昨晚身子不爽利,姨娘是过来陪我了。” 刘妈妈听了唇角一挑,露出个讥讽的笑。她转出门去,不多会儿又带了萧敬娴的值夜丫头进来,厉声问道:“桂姨娘昨晚可是在你家小姐院中过的爷?” 那丫鬟是收了刘妈妈银钱早就将昨晚的事情如实禀报过的,现在刘妈妈再问,她哪里敢隐瞒,连忙回道:“不曾,昨晚是奴婢和双华守的夜,大小姐戌时就闭了院门,桂姨娘从不曾过来。” “你……”萧敬娴气得不轻,转身一脚揣在丫鬟肩膀:“你敢撒谎,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婉容放下手中茶盏,冷眼看着萧敬娴撒泼,心中却马不停蹄的盘算:对于这件事,究竟该插手进来,追根究底挖出真实的祸首处以重罚呢;还是韬光养晦先看看夫人和桂姨娘想做什么,然后再相机行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敢怒不敢言 吴老闻言心中一跳,胆战心惊地问道:“那……公子想要小老如何赔罪?” 他说着又忙表忠心似的将头往下更低了几分,铿锵有力道: “小老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害慕容公子受了这样的损失,慕容公子想要小老怎么赔罪,哪怕是要小老这条命,小老也必然双手奉上!” 吴老话音一落,慕容执便轻笑出声,笑声中不辨情绪,让吴老一时也猜不出他这番表忠心的说辞能不能在慕容执这讨得了好。 “吴老板把本公子当什么人了,随随便便就要人命?”慕容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 “嗒”的一声,是吴老额角的冷汗终于承受不住重力坠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声音极轻,却让吴老更加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极速加速的声音。 他恍然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估计就要在今天被慕容执给吓得交代了。 说慕容不会随随便便就要人命?那这些年来同他有过桎梏的非死即财又是怎么回事? 吴老直到此时此刻才对自己这几年做的那些事后悔莫及。 他被那些看得着的巨大利益迷了心窍,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想那些东西他只是看得着而已,却是半点也不能动心思的,更别提去碰上一碰了。 “不过……”慕容执话锋一转,吴老忙抬头看他:“不过什么?” 慕容执笑了笑,道:“既然吴老板如此诚心要补偿本公子,那本公子也就不客气了。” “吴老板便将这些年来收的那些不应该收的东西都退回来,”慕容执支着下巴歪头想了想,好似真的是临时起意般,笑着道:“再加上一成利息,本公子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吴老听到前面的把吞进去的钱全都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不了了,待听到慕容执轻飘飘地说出再加一成利益时,吴老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一成利益! 倘若他这些年吞的那些银两将近十万,那他不仅要还给慕容执十万两,还需要另外再赔上一万两银子! 吴老眼前一花,在万念俱灰之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些年来一直以来能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那些事了。 怪不得慕容执明明手上掌握了那么多证据,却等到今天才将这件事说破。 原来……原来慕容就是在这等着,等着狠狠敲他一笔呢! 吴老反应过来,登时觉得气急攻心,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中怒色翻涌,却敢怒不敢言。 好一个瑶国首富,好一个慕容公子! 慕容执好似看不见吴老摇摇欲坠般的身形,久等不到吴老的回复,挑了挑眉,笑容微敛,语气也冷上了几分: “怎么?吴老觉得不可行?” 吴老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好半天才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 “可行,可行,公子且等一段时间,待……待小老筹足了银两,便会一分不少地交给公子。” 待话一出口,吴老只觉自己好像心头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肉,疼得不行。 他打拼了大半辈子,就在慕容执这么三言两语之间,尽数落得一场空。 可他如今还能怨谁?说到底这终归是他咎由自取,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慕容执算计上这一通。 但眼下能破钱消灾,吴老虽然心疼极了那些数不尽的钱财,待冷静下来之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惩罚在慕容执这里已经算轻的了。 想到那些富商之间缄口不言的秘闻,吴老佝偻着的腰才好歹挺直了一些,勉强让自己心里好受了一点。 慕容执这才扬眉笑了出来,道:“吴老板倒是爽快,往后还希望本公子能与二位老板合作愉快,来,不便饮酒,只能以茶代酒,二位,干。” 吴老笑容僵硬地坐回椅子上,心情复杂地喝完了一杯茶。 李涛看着吴老,心下微微叹了口气,随然可惜吴老此番吃了这样大的教训,却也明白,眼下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桌上三人接着又聊起了绥阳城生意的情况,气氛融洽,好似刚刚的明枪暗箭不曾存在过。 站在房中角落的夜星和弯月面面相觑片刻,不约而同地对笑容僵硬的吴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这位吴老板,太可怜了。 夜星和弯月两人常年跟随着慕容执,好歹对他也有些了解,因此两人也都看出来了,也许一开始慕容公子并没打算让吴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可是偏偏顾悠悠没有将吴老的生意全盘接下,顾姑娘不进圈套,慕容公子就不能利用吴老的嫉恨之心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顾悠悠一个教训,相反,也许吴老还会因为“欣赏”顾悠悠的识相,从而往后对她施以援手。 他们公子是什么人? 顾悠悠让公子吃了瘪,公子心下不郁,难免就要找人来撒气了。 于是吴老板就撞到了枪口上。 可怜的吴老板,据他们猜测,慕容公子可能一开始只是打算让吴老赔个几万两银子,再将糕点配方给人家的,好让吴老能存点实力给顾悠悠那厮使绊子。 可顾悠悠都不要吴老的生意了,慕容公子怎么可能再放任吴老在他眼皮底下蹦哒? 夜星和弯月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 果然,惹谁都不能惹公子。 这边的顾悠悠出了游人客栈,自然不知道客栈里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吴老被迫签订下的凄惨条约,她如愿得到了布庄的生意,心情颇为美妙。 顾悠悠选的这个布庄的生意,在吴老看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什么看得上眼的地方,可这却是顾悠悠经过两日来的深思熟虑之后选定下来的结果。 她仔细探听过,绥阳城同慕容那边合作的成品,不仅是成衣,同时也有手帕、罗袜、手袋或是发带香囊之类的小饰品,而就她在布庄那边得来的消息,这些东西大部分都会卖给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平民,布料高档的则会卖给那些王公贵族。 所以无一例外的,慕容执要的这些成品,每一样都需要有独特而具有审美的装饰花纹。 第二百六十七章 百口莫辩 顾悠悠虽说对花纹之类的审美并不是多么精通,来了这古代也暂时还不了解这里的人喜欢什么样的设计,但顾悠悠对于服装的颜色搭配方面的审美却是一流的。 眼下女子穿的衣物大多流行娇嫩的粉色,男子也是亮眼的锻蓝色,但这两款颜色都是需要肤色白皙的人才能驾驭得了的,那些肤色黯淡一些的穿了反而会显得更黑,可偏偏这的人崇尚潮流,甭管自己适不适合,只要是别人都穿的,那自己穿了也好看,说白了就是从众心理。 而顾悠悠有信心,待她接手布庄的生意之后,她会让人们都知道,那些在别人没上心的颜色有多么好看,就连旁人都一致认可的黯淡的灰色布料,也能做出令人赞叹的成品。 但顾悠悠也并不只是因为这点,就能拿定主意要了这个布庄,自从翁家的事过后,顾悠悠行事便更加谨慎仔细了,因此自然也做过自己颇有信心的眼光和设计并不符合这里的人的审美的打算。 届时若是这个法子行不通,顾悠悠还能换另一个法子呢。 经过这两天明里暗里的接触,她可是了解到了,吴老因为对这间布庄的收益并不是多么上心,所以只是给了钱投资就没去管,连布庄里有多少拿着跟实力不符的酬劳吃白饭的人有多少都没发现。 而单凭这一点,顾悠悠就能让布庄在她手下赚得比原来更多的收益。 不过这些不急于一时,眼下虽然拿到了契约,要完全接手布庄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布庄往常做过交接的那些合作商们还得一个个接触,也许还会遇到趁她是新手想要占点便宜的老狐狸。 顾悠悠眯了眯眼,抬眼看了下天空,此时已过晌午,日头已经不那么猛了,阳光并不刺眼,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站在大街上,做出的这个动作对于周围的人来说有多“不堪入目”。 顾悠悠收回手站直身体,余光一扫,果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支着摊子的老大娘那副“这个女娃子怎么这么奔放”的表情。 顾悠悠眼观鼻鼻观心的收回目光,抬手摸了摸胸前,胸前的衣料里正放着慕容执给的那张合约。 她想了想,现在天色还早,于是便又回了古镜酒楼。 一踏进古镜酒楼,就听到身旁一桌客人招呼着要一份绿豆糕,伙计响亮地应了一声,正要去厨房里交代,不远处又响起客人要桂花糕的声音。 顾悠悠对此很满意,看来古镜酒楼的客人们是真的都能接受新来的糕点师做的糕点。 噢不,也许现在大部分人都还没发现古镜酒楼的糕点师已经换人了。 顾悠悠慢慢往前走,经过柜台时,王进从账本中抬起头来,日常给她报备了一下情况: “一切都好。” 若说古镜酒楼的人里顾悠悠最放心的人是谁,除了小昭便是王进了。 正是因为有王进在,顾悠悠才能逐渐毫无顾虑地离开古镜酒楼去办自己的事。 她点点头,因为怀里揣着张大单子的缘故,她心情不错,又露出个笑容: “你在,我放心。” 不管桂姨娘多么得宠,萧敬娴和谁定了亲。忠义侯府最有地位最有权势的女人依旧是大夫人,她不但能给于下人在侯府的尊贵,更能随时要了侯府下人的命。 所以,就算萧敬娴把值夜丫鬟踹倒在地,更上前扇了无数个耳光,那丫鬟都始终咬着牙关没改口,不仅如此,她还喊出了别的好多能为她作证的丫鬟名字。 她越喊,萧敬娴就越着急,到了后面,都顾不得身份场合,上前按住那丫鬟就要撕她的嘴。 堂堂侯府小姐,未来的五皇子侧妃,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对丫鬟撒泼。 主位上的大夫人看着听着,却并不去管,好像这主仆大战正和了她的意,让她这样看着连心情都明媚起来了。 还是一旁跪着的桂姨娘反应过来,扑上前拉住了萧敬娴,劝到:“不要着急,姨娘我行得正,坐得直,便是这些丫鬟全都被人收买,她们也一样没办法将姨娘怎么样。” “姨娘。”萧敬娴气得脸色通红,看着跪得腿脚发软走路踉跄的桂姨娘,心疼得小脸皱成了一团:“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的,一定不会。” 主位上的大夫人就冷哼了一声,看着桂姨娘道:“这些丫鬟都是被收买了,冤枉了你。那你倒说说看你昨晚子时之后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要有一个人能为你证明,本夫人就立马处置了这些冤枉了你的丫鬟。” 她去哪里了?她出府去寻以前认识的一个会炼药的道士,花重金让他练一瓶银杏尖。能为她作证的除了她带出去的紫槐,就是收了她一千两银子的道士。 可这事哪里是能说的? 桂姨娘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姨娘没得准许私自出府,那是品行不端。可若是不说出自己昨晚的去向,她又和萧婉容花房被毁一事脱不了干系。 哦,不对,就算证明了她昨晚没在侯府,她也和花房被毁一事脱不了干系。 谁让安妈妈是她娘家的远房亲戚,谁让她前些时日和萧婉容接下了仇怨呢? 左右是逃不过了,桂姨娘索性耍起了无赖:“是啊,昨晚我没在自己院中,也没去找敬娴。老爷没来找妾身,妾身心里难受,独自在花园坐了一晚不行么?” 看着她这样耍赖,大夫人气得笑了出来:“如此说来,就是没人能安妈妈说的是假话,昨晚绑了小桃,砸了花房的根本就是你。” 桂姨娘觉得冤枉,一双瞪着安妈妈的眼睛仿若要喷出来火。 可她有口难言,便是知道安妈妈撒了谎也没有办法,只能转而看向了萧婉容,讽刺道:“五小姐长本事了,栽赃嫁祸的手段越发高明了。这次我技不如人百口莫辩,你说吧,那些花值多少银子,我赔给你就是。” 第二百六十八章 轻狂 正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的萧婉容面容一僵,她不是来看好戏坐等凶手受罚的,若是罚得轻了再参上一脚的吗? 怎么现在就牵连了进来? 桂姨娘自己要认罚,可罚人是大夫人的事,轻罚还是重罚都由大夫人说了算,她可不想来当这恶人。 于是,萧婉容从容的站了起来,无奈的朝桂姨娘道:“赏罚大事向来由母亲做主,桂姨娘要领罚还是问大夫人的好。” 桂姨娘是打定了主意花钱消灾的,而大夫人和她是死敌,她怎么会给大夫人整治她的机会? 所以,萧婉容话音刚落,桂姨娘就轻嗤出声:“这花房是你的,丫鬟也是你的,难道这点事情你还做不了主?说吧,多少银子,只要你说得出,我就赔得起。” 她鼻孔朝天,语气中都是冲天的傲气。 萧婉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翻白眼,我说得出你就赔得起,那你掏出几百亿两我瞧瞧呗。想让我息事宁人,却连弱都不肯示。 萧婉容连看都懒得看桂姨娘一眼,径直朝大夫人拱手道:“虽说花房和丫鬟都是我的,可掌家的是母亲大人,婉容任由母亲做主。” “好。”大夫人看着萧婉容满意一笑,继而转头看向桂姨娘道:“既然你认罚,那本夫人便罚你去泰岳山畔的庄子上种花思过,让你也体会体会种花种草是多么的不容易。” 去庄子上住一年,便是天仙美女侯爷也忘到脑后了,更何况不过是风韵犹存的桂姨娘? 她要是真的被送去了庄子上,只怕这辈子就都回不来了。 桂姨娘大惊,几乎失控的冲到了大夫人面前,喝问道:“凭什么?只听过欠债还钱,还不起坐牢的。没听过毁坏了东西不用陪直接就被流放的。” 毕竟是侯爷的宠妾,大夫人虽然下了狠心要整治,可却不想开罪了侯爷,于是笑盈盈的看向萧婉容道:“您说说看这冬天种出来的牡丹价值几何,桂姨娘究竟赔不赔得起?” 话音才落地,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萧婉容,无一例外,全都是威胁十足的目光。 桂姨娘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不好说话。沉不住气的萧敬娴却欻的奔到萧婉容边上,拉着萧婉容的手道:“你这次若帮我姨娘一把,我一定记住你的恩情。等我和五皇子完婚,加倍还你的情。” 萧婉容笑笑,刚要说话,坐在大夫人下首的萧敬芝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也不用收买五妹。她是个心善的经不住你们忽悠。 要赔也行,今天晚膳之前将花房恢复成原貌。我记得里面姚黄、魏紫共有十七株,白玉风荷二十二株,美人面十三株,各类剑兰一共三十八株。全都是开得正好的,你们且花了银子去买吧。” 原本置身事外只等处置凶手的萧婉容瞳孔突然紧缩:她记得她从来就没邀请萧敬芝去过花房,那她是怎么知道花房里面的情况的?连各种花的株数都说得那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萧婉容心中冷哼,可终究没有出声点破。 桂姨娘宁愿承认是她毁了花房也不愿意说出来昨晚究竟去干了什么,这说明她昨天晚上做的事情比毁掉她的花房严重多了。 她们娘俩本来就是没事也要咬人的刻薄脾气,如今萧婉容在府中地位高过萧敬芝,她们还能不拿她当眼中钉? 桂姨娘和萧敬娴一心要对付她,她现在总不能又去和大夫人和萧敬芝开战吧!两面夹击她可受不了。 如此一想,萧婉容就似笑非笑的瞥了萧敬芝一眼,开口道:“要折算成银子,那些花还真就值不了多少。可在这个季节,想要这些开得正好的花却是有多少银子都买不到。” 高位上慈眉善目的大夫人松了口气,赞赏的看了萧婉容一眼,说道:“既然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那自然也不能用银子来赔。晚膳之前你要是赔不出花,那就自己收拾了东西去泰岳山畔的庄子上种花。” 接受着萧敬娴和桂姨娘愤恨的目光,萧婉容泰然自若的做回了椅上。 她端了矮几上的香茶轻抿了一口,眼风瞟到大夫人藏在眼底的得意,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碍眼。 于是,她悄悄拉了锦书的裙摆,用只有锦书能听见的音量道:“你悄悄去看看侯爷点卯回来了没有,要是回来了就将这边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快些过来。 要是没回来,你就将这事告诉白管家,等侯爷回来,白管家自然会全都告诉侯爷。” 锦书听得真切,却不愿意去,小声抱怨着:“反正桂姨娘也不是好人,你帮了她她也一样不会领情,还不如借大夫人的手发落了她,往后您在府上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锦书一心替她打算,萧婉容听着心里温暖得很,所以耐心的解释道:“不是我要帮她,是如果父亲心里放不下她,就算我帮着大夫人落井下石,侯爷也一样不会让桂姨娘去庄子上。就算大夫人送了她去,侯爷也一样会想着办法接她回来。 既然如此,我何不卖给父亲一个人情,让他知道,我这个做女儿的就算受了委屈也一心在为他考虑。” 锦书反应过来,唇角都带了笑意,重重的点头保证道:“锦书明白了,一定会让侯爷感受到小姐的好心。”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桂姨娘身上,锦书不动声色的挪了出去。 萧婉容看着桂姨娘面如死灰,想着要为锦书拖些时间,呷了口茶之后看向大夫人道:“花是死物,毁了虽然心疼,可到底也还能种;桂姨娘毕竟最得父亲欢心,母亲要罚她,是不是也可以换旁的法……” 大夫人凌厉的眼神扫来,笑眯眯的打断了萧婉容的话问道:“哦?那你说该怎么罚?公子适才说决不能轻饶,你倒是说个又能顾忌侯爷又能遵循了公主旨意的法子来。” 萧婉容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不如等父亲回来让他做主?如此一来,母亲也不用左右为难。” 第二百六十九章 离谱 顾悠悠这一句把王进肉麻得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好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毕竟眼下算是顾悠悠在夸他在认可他。 顾悠悠拍拍他的肩,也没管对方什么反应,自己进了厢房后就思考起了要怎么安排布庄的事情。 待王进敲门进来叫她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李双今天没在月牙楼,待在李府,在花园里陪自家妹妹下下棋聊聊天,便看到李涛一脸凝重地从外面回来了。 兄妹俩起身跟李涛问了句好,李涛却好似遇到什么棘手的难事般,眉头紧紧皱着,见到他家也只沉着脸点点头,便又迈开步子要往书房走。 李双望着李涛的背影皱了皱眉,联想到今天是李双跟顾悠悠一块去找慕容执谈生意的日子,所以李涛现下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极有可能是在慕容执那发生了什么事。 但往常李涛有什么事,除非他自己想告诉他们,否则他们一般都不会过问,李双忧心着这事跟顾悠悠有关,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住李涛问一问,便见李涛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身道: “双儿,你跟为父过来。” 李楚眨了眨眼,不解又有些担忧地望向自己的哥哥,李双却心下微微一沉,自觉估计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李涛眼下正愁着的事跟顾悠悠有关。 李双眼神安抚了一下李楚,二话不说便迈步跟上去,跟着李涛一块到了书房。 到了书房李双才知道他刚刚是多虑了,李涛愁着的事儿竟是因为吴老私吞大量金额的事儿。 由于李涛对李双本身就很重视,所以李双早早就跟着李涛接触过城中的富商们,跟吴老也有过交情。 李双想了想吴老平时在人前那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形象,却是怎么也无法跟李涛嘴里那个野心李大敢私吞慕容公子的钱的人联系在一块儿。 但李双了解自己父亲,自然知道李涛虽然贯来秉承无奸不商,利益至上的行事准则,却一向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慕容执这样的人,李涛是万万不敢在他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因此这回,李涛倒的确是被吴老给连累了。 李双微微叹了口气,就事论事地指出了李涛因为跟吴老有交情就对吴老放松警惕之事办得不妥,而后才安慰了李涛几句: “父亲,你就别想太多了,这一回是吴老板咎由自取,自食其果,慕容公子虽然警醒了你一通,却完全没有就这件事敲上你一笔的打算,倒看得出慕容公子着实是满意父亲这个合作对象的。” 李双这话说得合乎情理,实事求是,可李涛听了李双的话却狠狠吃了一惊。 李双已经很久没有对他这个父亲说过这样的好话了,李涛讶异地看了李双片刻,而讶异之余,李双给他的这番安慰,李涛却也着实是受用的,一时心下还有些感动。 然而知子莫若父。李涛感动了一会儿之后,忽地想到了什么,眼中的讶异的神色褪去,眼睛盯着站在面前的李双,意味深长道: “双儿,你可是想知道那位顾掌柜的消息?” 是了,自家儿子对顾悠悠颇为在意,眼下破天荒地对他说好话,想必也是为了探听顾悠悠在慕容执那的事。 李双自然是好奇的,闻言却也没承认,而是反问道: “那父亲叫我来便是为了吴老板的事吗?” 李涛经李双说了这么一通,心中对吴老的事而积聚倒也不知不觉散去了一些,闻言盯着李双看了片刻,道: “你看人的眼光倒是还行,那个顾悠悠不是个简单人物。” 李双挑了挑眉,毫不掩饰感兴趣的神情:“哦?” 李涛看着李双一听到顾悠悠的消息就亮起来的眼睛,摇了摇头,却还是回道: “她并没有如慕容公子说得那般全要了吴老的生意,而是只要了一处布庄。” 李涛说到这便停下来,明白以李双的智力和对顾悠悠的了解,定然能凭这一句想明白顾悠悠这样做的理由。 果然,李双闻言便松了一口气,接着眼神赞赏道:“如此甚……可行。”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有些遗憾地道: “只可惜吴老板出了这样的事,慕容自然不可能再让吴老板做他的生意了,否则想必吴老板应当也会给小顾搭把手的。” 李双这话本只是脱口而出,并没有打算跟李涛交谈听他意见的意思,却意外地听到李涛回了他的话: “慕容并没有把给吴老的生意都收回。” 李双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父亲,你是说慕容公子只是让吴老板交还私吞的那些钱和一成利息,却还是继续给吴老做生意么?” 李涛点了点头。 李双得到肯定的答复,不可置信道:“慕容那样的人,竟然就这样放过吴老板了?” 他顿了顿,眼里有些喜色: “这样一来,吴老板往后应当还能跟小顾搭上线。” 李涛闻言忽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有些微的讽刺,李双听得不乐意,皱了皱眉,开口道: “父亲,你笑什么?” 李涛敛了敛笑容,负手站在书桌前观赏早上出门前写的一幅字,沉声道: “双儿,你同慕容不曾接触过,还不了解他。为父虽说也常猜不透慕容的心思,在吴老板这一事上,却是有些蹊跷的。” 李双若有所思道:“什么蹊跷?” “前些天慕容还特地将芳化斋和逍遥酒馆拨给吴老板,显然意外安抚,可今天慕容公子忽然就……在双儿看来或许觉得慕容此行并不算赶尽杀绝,可对比前些日子慕容安抚吴老板的行为……” 李涛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这一路回来的猜测: “看起来,倒像是不想让吴老板有那个精力帮顾掌柜的一把。” 李双:“??” 他感觉李涛这个猜想有些离奇,脱口道:“怎么可能?就为了不让吴老板帮小顾?小顾也没多得罪他啊,慕容会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李涛本来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想离谱。 第二百七十章 锱铢必较 可等他听到就连李双听了今天的事儿后第一反应也是吴老板无法帮到顾悠悠之时,便觉的这个猜想十分具有真实性了。 慕容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李涛看了看李双皱在一起的眉头,又道: “当然,这也只是为父的猜想,如今这样安排总归还是慕容成了最大赢家,或许慕容只是收拾吴老之时顺便再给顾掌柜的添了个堵,他原就没打算将吴老这件事轻拿轻放也说不定。” 李双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他知道自家父亲跟慕容已经合作了将近十年,对其的了解自然比他深上许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不是凭空想象。 他越想越觉得那个传说中讳莫如深的慕容执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小顾才搞出这些事。 “但现在无论慕容是什么打算,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多思无益。慕容这两天也会离开绥阳城,想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李涛说道。 李双胡乱点点头,跟李涛告了别,便直奔古镜酒楼而来。 而这边的顾悠悠被王进叫出来,说是李双过来找她说事情,她想了想,估计对方是来过问她今天跟慕容谈判的事情的,便直接从正准备端茶点上楼去给李双的钱志手中接过托盘,顺手带上去。 包厢里的李双在顾悠悠掀帘子进去的时候还在发呆,看着厢房里的窗户出神,并没觉察到顾悠悠已经走到他跟前了。 顾悠悠将托盘往他眼前一晃,李双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抬头见到顾悠悠有些疑惑的神情,轻咳了一声,道:“来了啊。” 顾悠悠将托盘放在桌上,抬手利落地给李双倒上一杯茶,盯着李双道:“怎么了,有什么困扰的事么?” 李双闻言眼神微微一变,看上去还有些感动,顾悠悠一对上他这眼神就暗道不好,对方可能要戏精附体了。 果然,李双下一刻便从腰间抽出扇子,“唰”地一下展开来,笑容满满: “看来掌柜的这几个月来没白疼小顾,一眼就看出掌柜的我有心事。” 顾悠悠:“……”说人话亲。 李双见顾悠悠不搭腔,也觉得没了意思,无聊地收起了扇子,而后又忍不住盯着顾悠悠瞧。 自打刚刚从李涛那知道今天慕容那边的事,眼下李双一看到顾悠悠,就忍不住要想起有些凄凉的吴老。 顾悠悠看着李双又眼神微妙地盯着自己瞧,莫名其妙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没有脏东西。 她放下手,挑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李双道:“我刚从李府出来,父亲已经将你们今天跟慕容见面的事儿跟我说了。” “哦?”那看来李双过来找她就不是为了探听今天的事情的。顾悠悠眼眸转了转,很快反应过来,: “李老板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只是说了吴老板的事情。”李双原本打算将李涛的猜想说给顾悠悠听,又觉那也只是李涛的一个猜想而已,有没有切实证据,说出来也空口无凭,估计只会徒增小顾的忧虑,对她并没有什么帮助。 于是李又将准备说出来的话咽了回来,只问道: “你觉得慕容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桂姨娘感激的看了萧婉容一眼,赶忙磕头道:“若是侯爷责罚,便是立马就要了妾身的命,妾身也绝无怨言。” 萧敬娴虽然觉得桂姨娘说得太严重了,可也明白有父亲做主她们吃不了亏,下巴一扬道:“父亲最是公正,母亲总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吧。” 萧婉容重新端起茶盏,安静看戏。 大夫人也知道等侯爷回来,定然会偏袒桂姨娘,于是拍了桌面道:“这侯府从来都是本夫人当家,若是晚膳之前你不能将花房恢复原样,那就去庄子上受罚,就这么定了。退下。” 桂姨娘含恨瞪着大夫人,起身拉着萧敬娴就走:“我去门口等老爷,就不信他舍得将我送到庄子上去。” 话音刚落,侯爷就黑着脸走了进来:“怎么回事?清姨娘养病住到庄子上去还情有可原,桂姨娘也送走,这是嫌家里的人太多了?” 侯爷一来,大伙儿赶紧起身行礼。 侯爷安稳的受着,只亲手扶了萧婉容起来,然后任由大家跪着道:“夫人掌家我从来都放心得很,只因为你宽严有度。现在看来……” 说到这里,他却不再说了,白了眼跪在下面的桂姨娘道:“毁了婉容的花房,还敢趾高气昂的顶撞大夫人?我就是太放纵你了才让你这样无法无天!” 不给桂姨娘说话的机会,侯爷便黑着脸道:“你这样轻狂,送去庄子上也是纵容了。来人,给我将桂姨娘拖下去痛打二十板子。 打完板子,捧着三千两银子过来赔偿婉容的损失,并当众给婉容敬茶道歉。”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进来拖了桂姨娘出去。大夫人等还有话要说,侯爷一个眼神扫去就让这些人禁了声。 板子落在桂姨娘身上‘噼啪’做响,侯爷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拉着萧婉容往他的书房去了:“我们父女俩也该好好聊聊了。” 看着侯爷亲昵的拉着萧婉容的手,萧敬娴原本就黑透了的脸,更是不停的变换着愤怒的神色,她听着桂姨娘的痛呼声,拳头慢慢紧握。 萧婉容和侯爷去了书房,看着整理都严谨古板的房间,她心里就忍不住的‘扑通’乱跳。 可即便心里紧张,萧婉容面上也依旧是沉静端庄的模样。她总要在侯爷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告诉他:这个女儿值得你放在心上。 到了地方,侯爷让下人上了茶,示意萧婉容在下首的檀木交背椅上坐下之后,自己才绕到紫檀木雕祥云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定。 他细目看了萧婉容好久,然后才叹出口气道:“你和清姨娘年轻的时候真像。” 这话来得突然,萧婉容一时没明白侯爷的意思,只得大方的朝侯爷一笑,安静的坐在那里。 “清姨娘身子好的时候也喜欢侍弄花草,可惜她始终没有你的胸怀,当年漫华不小心弄坏了她的花,她到底不该……”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忍气吞声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朝萧婉容看去,试探着换了话题:“桂姨娘毁了你全部心血,你难道就不恨她?” 萧婉容也大方的看向侯爷,不假思索的道:“女儿心痛,却不恨。花草能再种,亲情却是一去就不再的。 父亲劳累,府中也就桂姨娘能开解父亲一二。女儿就是再心疼花,也及不上心疼父亲啊,就是为了父亲,女儿也不能恨桂姨娘,更不能让母亲将桂姨娘送走。” 听着这话,侯爷却是老脸一红:“是为父平时太惯着她了。这次定会让她长了教训。” 萧婉容清浅一笑,没有接话。 侯爷看着她脸上下陷的酒窝,心中忍不住动容:“这些年,是父亲忽略你了。” 萧婉容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意,眸中却适时的浮现出点点委屈的泪光。眼看要掉下来了,又被萧婉容强忍着,整个人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家中兄弟姐妹不少,父亲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看着萧婉容懂事,侯爷脸色终究好转起来,心中暗自决定好好待这个女儿,嘴上却没有说什么,只就事论事的问道:“桂姨娘一辈子养尊处优,父亲打她二十板子也算是重罚了。等她挨了板子过来给你敬茶道歉也算是诚心悔过,等公主问起,也算有了交代。” 萧婉容先还不知道侯爷叫她来书房做什么,原来也不过是因为公主,因为桂姨娘。 “公主也不过是心疼花罢,怎么处置桂姨娘到底是侯府家事,她哪里好插手。” 既然侯爷不是真心要联络父女感情,萧婉容也就没心情再这里讨好卖乖。 所以,她清浅一笑,起身道:“公主哪里女儿还有所交代,二姐姐许诺的半个月内种出开得正好的牡丹我也会尽力,父亲不用担心。 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的婉容始终是母亲的嫡亲女儿、二姐的嫡亲妹妹,便是为着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也一定会尽力相护的。” 说完这些,她矮身朝侯爷行下一礼道:“父亲点卯回来想必也是疲累,没有别的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侯爷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萧婉容规规矩矩的行礼下去,行动间没有半点留念。侯爷看着这个他从来不曾亲近的女儿孤零零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痛。 他又想起了撞见萧敬娴和萧婉容争执后的事情,一个贴心一个跋扈,天壤之别。那时候,他其实就想去亲近这个女儿,后来却因为大夫人一席话…… 现在想来,大夫人的话也不足为信啊。 侯爷越想越觉得内疚,愣在椅子上好半晌才叹出口气招了白管家进来吩咐道:“把前两天宫里赏下的那对玉钏给五小姐送去,让她缺什么直接开口。” 白管家疑惑的看了侯爷两眼,终究还是领命而去。 可才刚走到门口,身后又响起了侯爷的声音:“往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给五小姐留一份,若只有一样,也不能全都给了敬芝,婉容也是嫡女该有的待遇断不能少。” 白管家最会看脸色,侯爷这样一吩咐他就知道萧婉容在侯府的地位是真的起了彻底的变化,从现在起,谁小看萧婉容冒犯萧婉容那就是自讨苦吃。 萧婉容回去没有多久,,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桂姨娘就由丫鬟扶着过来给她敬茶道歉。 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大腿,萧婉容几乎想就这样算了,毕竟真正砸了花房的并不是桂姨娘。 可坐在主位上的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哭得双眼红肿陪着桂姨娘过来的萧敬娴就指着萧婉容的鼻子警告的道:“我姨娘来了就行了啊,她都这样了你要还敢让她给你敬茶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萧敬娴高昂着下巴,素白的食指远远的指着萧婉容鼻尖,那副趾高气扬命令人的样子实在让人讨厌。 萧婉容瞬间明白:这样的人就算你再让她她都只会觉得你是应该。 于是她正襟危坐,示意锦书将沏好的茶递到桂姨娘手里道:“既然是父亲吩咐的,便是走个过场桂姨娘也得做,不然母亲只怕要不依。” “你……”萧敬娴气得脸色发红,指着萧婉容的鼻子要骂,虚弱的桂姨娘却一把拉住了萧敬娴的手,规规矩矩的接过锦书递过来的茶艰难的举过头顶道:“妾身有错,还请五小姐原谅。” 萧婉容伸手去接,桂姨娘眸中冷光一闪,手上一松整杯茶就直直的掉了下来。 茶水是新泡的,虽然不至于滚烫,但浇到身上也足以把人烫疼。 萧婉容没料到这一出,闪避不及,眼看着茶盏就要砸在她身上了,锦书赶忙合身扑了过来,用背挡住了那杯水。 随着锦书的闷哼出声,茶盏‘蹦’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八半。 这一声响就像根刺一样扎在了萧婉容心上,她赶忙扶起锦书关切的问道:“怎么样?烫着没有?” 茶杯砸在背上就够疼了,茶水再烫…… 锦书感觉背上火辣辣的疼,虽然穿得厚皮肤可能也被烫红了。可她不想给萧婉容添麻烦,只咬着牙摇了摇头,倒抽着凉气道:“没事的,奴婢下去换身衣服就好了。” 遣了锦书下去,萧婉容再看桂姨娘的眼神就变了。 惹我的人,你总要付出代价才行。 萧婉容也不让下人过来收拾茶盏的碎片,她着从新端庄的坐会主位,挑着眉头看着桂姨娘道:“再来一遍吧,父亲说敬茶代表真心悔过,我总要喝到了茶才能感受桂姨娘的歉意。” 刚得意了不到一刻钟的桂姨娘就是一惊,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萧婉容道:“妾身已经敬了茶,五小姐自己没接住怎么还能要求妾身再敬一遍?” 萧敬娴也在一边帮腔,指着萧婉容的鼻子道:“你别太过分。” 主位上的萧婉容却是唇角一扯,还给她们个讽刺的笑:“我今天还就要喝这杯茶了,桂姨娘要是不愿意敬茶不愿意遵从父亲的吩咐,那我大可以去请母亲做主。想必泰岳山脚下的庄子,早就已经为桂姨娘收拾好了房间。” 第二百七十二章 理不清 顾悠悠看了看李双问这句话的神情,觉得对方估计不是想要听她说慕容是什么样的人,而是想要告诉她慕容是什么样的人。 “单指合作的话,慕容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顾悠悠说道。 李双闻言瞬间欲言又止。 慕容如今可不就是你的合作对象,可是人家好像坑起人来毫不手软啊。 李双想归想,但又不知要怎么跟顾悠悠说,转念一想,左右顾悠悠目前不会跟慕容有什么交集,跟她说提防慕容什么的也太过杞人忧天。 “这样……”李双想到了别的什么,眉眼弯个弯,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几个月前小顾同我回府,跟父亲不过说了几句话,眼下却在生意上有了交集,倒真是奇妙的缘分。” 顾悠悠也觉得挺奇妙的,闻言应附了一声。 李双顿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心里想要说出来的: “若是布庄有什么麻烦,需要掌柜的我帮忙的,小顾尽管开口。” 顾悠悠抬头看去,李双又接着补充道:“我同吴老有些交情,对他手下的生意还是有些了解的。” 顾悠悠虽然听感动李双这个朋友每回都主动提出要给她解决困难的行为,但还是忍不住说道: “掌柜的也说了有些了解,我若真有不懂的,倒不如直接去问吴老板,还不用特地麻烦掌柜的。” 李双歪了歪头,一看就明白顾悠悠还不知道吴老板发生了什么事。 眼下吴老板都可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情去管顾悠悠? 李双对比也颇为遗憾和无奈,想了想,还是将吴老的事告诉了顾悠悠,虽然他明白以顾悠悠的为人是不会做出像吴老那样胆大包天的行为的,却还是可以用吴老来警醒警醒顾悠悠,也好让她对慕容的手段多些了解。 顾悠悠一听,第一反应是卧槽那吴老这些年得私吞了多少钱,第二反应是慕容执也太贼了吧,一口气就要了一成利益! 顾悠悠下意识地掐指一算,顿时心中一阵唏嘘。 果然有钱人来钱的速度都是旁人比不了的。 李双看着顾悠悠的一系列小动作有些哭笑不得:“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吴老板很可能无暇顾及你了。” 顾悠悠从感慨有钱人的来钱方法的思绪中回过神,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少遗憾,即便问不了吴老板,也可以去问问李涛,总归以后是要跟李双切实合作的。 她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吴老板做了这样的事,慕容将芳化斋和逍遥酒馆给了他后,有没有也将糕点配方给她?” 李双闻言有些讶异,意外顾悠悠竟然问到了点上,他刚刚倒是忘了说这一茬:“没有,慕容只将这两个店铺给了吴老板,却没有将糕点配方也一并给了他。” 顾悠悠闻言也不知是该高兴慕容没有将糕点配方给吴老板,绥阳城里暂时就还是只有她这一家有这样的糕点味道,还是该同情下吴老板。 “慕容这招还真是损,没有配方的话,芳化斋给了吴老板也没什么收益。”顾悠悠这话无形中狠夸了一笔自家古镜酒楼的糕点,却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看得李双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是是……所以得罪慕容还真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李双低头笑了笑,捻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慕容果然只在绥阳城多待了一天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李涛还亲自送到了城门口。 由于那日只要李涛几人现场听到吴老的事,而慕容又离开了绥阳城,也没打算过将吴老板的事公诸于众,李涛更是不可能主动把吴老的事透露给别人听,所以吴老得罪了慕容执反被坑了巨额赔款的事也只有顾悠悠几个人知道。 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城中的富商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了吴老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整个人都颓靡下来,门庭冷清了许多,也不怎么出来见人了,听说家中还变卖了许多贵重古物,看上去倒像是急需用钱的样子。 而再过段时间,跟吴老板相熟的人也知道了,原来吴老板竟然欠了慕容公子高达九十万两银子的金额,怪不得人家要变卖家产,这样高的金额,可不是段时间内难拿的出手吗? 其实慕容执当天并没有说要让我老爸在段时间内将赔款还清,只是吴老被慕容执一言不合就提出的一成利息整出心理阴影,生怕他晚点交还,慕容就突然又跑过来跟他说要把一成利息涨到两成。 到时他可真是搭上老命都还不清了。 所以吴老在艰难地筹了一段时间的钱财后,却还是不够堵上漏洞,只好跟从前有些交情的生意上的伙计们借钱,东凑一些西凑一些,才好歹达到了那个金额。 吴老跟李老板交情向来甚笃,只是吴老因为一己私利这些年来牟取暴利却始终将李涛蒙在鼓里,害的李涛险些失去慕容这样的生意合作伙伴,难免还是对吴老有些怨怼和失望的。 只是念在旧情上,当吴老上门来借钱是,李双还是根据估算,借给他吴老往后能还的上的金额,吴老自知理亏,也不敢埋怨李双借的钱借少了,千恩万谢之后便离开李府,短短半月之间,吴老原本还算挺直的背已经弯了不少。 而由于吴老自己都自顾不暇,忙于筹钱,自然没那个闲暇去照看新入手的芳化斋和逍遥酒馆,这两个店铺原先的掌柜又因惹了慕容不快而被撤掉,新来的掌柜一个急着搞出点成绩,一个手忙脚乱无从下手,一时竟是让芳化斋和逍遥酒馆的生意更加萧条了。 这些无形中又让古镜酒楼的生意更好上了几分,楼内常常座无虚席,又因古镜酒楼聘请了糕点师,每日的糕点供给量足够,客人们想吃便能吃到美味的糕点,每日的营业额自然而然地也增长了不少。 这段时间内,顾悠悠依然将古镜酒楼交给王进打理,空暇的时间便回去看一看,其余时间都待在布庄或是去跟布庄的合作商那谈合作。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合作愉快 因此,绥阳城内不少商人们便也都知道了,先前传言慕容跟古镜酒楼的掌柜的有合作的事情是真的,而顾掌柜的跟慕容所谓的合作便是那间布庄。 知道更多内情的人还是对此为顾悠悠有些可惜,譬如那些了解到原本顾悠悠是可以完完全全从吴老手下揽下若有生意的人,便都觉得顾悠悠此举有些不明智,白白让大好的赚钱机会从手中溜走。 但这些人可惜之余,却也每一个敢嘲讽顾悠悠的,相反,能让慕容执给出这样大的合作生意的顾悠悠,令城中大部分商人们都很有些忌惮纷纷猜测这个顾悠悠究竟是什么人,能在短时间内让古镜酒楼一跃而起也就算了,能在得罪了这座城的副城主后还能全身而退他们就已经不敢相信了,现下那跟顾悠悠有关联的人又多了慕容执这样一个大人物。 而顾悠悠的布庄生意将会跟李涛有所交集,那日又是李涛和吴老跟着顾悠悠一块去找慕容的,有些跟李涛有交情,又跟顾悠悠的布庄有关联的人——譬如布庄的合作商,布料供给商便去找李涛问顾悠悠的消息。 李涛只一一回答顾掌柜的为人机灵,处事有方便不再多说。 这些人略一琢磨李涛的意思,精明些的回去后面对顾悠悠时便带上了几分尊敬和谨慎,而一直认为顾悠悠只是一介女流的人见了李涛这样的态度,只觉估计李涛是不好意思说人家的不好之处,回去之后我该干嘛干嘛,顾悠悠上门谈合作时还拿起了乔,硬是让顾悠悠从大早上等到了晌午,人家才慢吞吞地出来见客。 刻意让顾悠悠久等,打算给新来的合作对象个下马威也就算了,合作商还嫌顾悠悠脾气不够好,还作死般提出既然布庄易主,那从前的合作也应该作废,布庄现下要再想跟他们合作,还得再加点利润。 顾悠悠闻言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去,回去后就把这个合作商从布庄合作的名单中删除,转而去找别的良心合作商了。 而等一段时间过后,布庄生意大火,同慕容的合作越来越多,跟布庄有合作的商人们也跟着沾光时,这些趁顾悠悠刚接手布庄就不遗余力刁难她的合作商们才后悔莫及。 但眼下,顾悠悠处理完合作商的事,就应该处理布庄里最大的问题了…… 布庄里不少织工都是那些月钱的,并不是算零工,按每天织出的量算工钱,所以这些人做起工来速度都慢得同蜗牛一般,拿着和能力完全不符的月钱,在布庄里混日子。 当顾悠悠去跟合作商谈生意回来,进了布庄大门,又一次看见布庄内的织工们跟没骨头一样慢吞吞地踩着缝纫机穿线做衣时,本就因为刚刚谈判回来有些疲惫不堪的顾悠悠,见状火一下子就从心底蹿起来了。 “你……” “你什么?”萧婉容冷声打断,然后示意豆蔻泡了滚烫的茶过来递给桂姨娘:“敬还是不敬随你的便。” 侯爷能这样罚她已经是生了气了,若是为着敬茶再出了乱子闹到大夫人处,只怕侯爷再不会为她说话。 桂姨娘想到这一层,再不敢犟嘴,不情不愿的接过豆蔻手中的茶盏,忍着手上的烫疼,将茶举过头顶递到萧婉容面前:“五小姐大人大量,还请饶过妾身这遭。” 萧婉容这次却没有伸手去接茶盏,她冷眼看着桂姨娘疼得手臂发抖,摇摇欲坠,却冷声说道:“谁家敬茶是站着敬的?当初你作为姨娘被抬进府中也是这样给大夫人敬茶的?” “你别欺人太甚。”萧敬娴又跳了起来,奔上前去抢过桂姨娘手中的茶盏就要摔:“我姨娘敬的茶,凭你也配喝?” 萧婉容的目光终于冷了下来,她看都不看萧敬娴一眼,只对面前的桂姨娘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敬茶的机会,要是真不愿意敬,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要是真这样出去了,就是把把柄双手交到了大夫人手上! 桂姨娘心中一怕,赶忙从萧敬娴手中抢过茶盏,一鼓作气的跪倒萧婉容面前,双手将茶盏举到她面前,诚恳的道:“妾身有罪,还请五小姐饶恕这回。” 膝下是刚碎的瓷片,尖锐处扎进桂姨娘的膝头,疼得她苦不堪言。可她却动都不敢动一下,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等着萧婉容赦免。 萧婉容看了旁边的豆蔻一眼,豆蔻就机灵的上前道:“争抢中这茶水洒了不少,想来现在也凉透了,奴婢帮小姐添些热的免得喝下去了伤胃。” 话音落地,豆蔻就拎起一直暖在炉子上的黄铜壶,眼都不眨一下的往桂姨娘举着的茶盏中添才烧得翻滚的开水。 疼痛传来,食指钻心的痛,桂姨娘却只得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半声都不敢吭。 这座布庄是绥阳城里最大的布庄,平日里除了做出成品用以跟慕容那边的交易之外,由于布庄衣饰新颖,款式多种,偶尔也会有城里的人来布庄里订衣服,所以布庄里单就织工就有将近百名。 顾悠悠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等茶水添满了,豆蔻又突然做了惊慌神色,‘扑通’一声跪到萧婉容面前道:“奴婢该死,只想着茶水冷了喝了要伤胃,却忘了这烫水是不能入口的。这茶烫了,还请小姐等会儿再喝。” 浑身都疼的桂姨娘脸都绿了,萧敬娴不服气,上前要找萧婉容撕扯。 萧婉容似笑非笑的看了桂姨娘一眼,她立马就绝望的朝萧敬娴喊道:“妾身是做错了事情才受这等责罚,你要是因此和五小姐吵闹,就再不是我的女儿,再不要喊我一声姨娘。” 萧敬娴猝然停步,一双愤恨的眼睛迸射出慑人的冷光直刺萧婉容面门。 萧婉容却无动于衷的端过了矮几上的绣蓝,慢条斯理的修完了圈帕上的一只蝴蝶才从新看向桂姨娘:“罢了,您先回去修养这吧,茶放在边上等我渴了自然会喝。”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小命不保 “萧婉容你竟敢……”萧敬娴气得脸都红了,由着性子要往萧婉容面前冲,桂姨娘心中屈辱脸色也是铁青,可她到底明白现在不是能和萧婉容理论的是时候,下令让丫鬟拉了萧敬娴离开。 萧敬娴却已经气得失了理智,脚蹬手抓的要冲出丫鬟的钳制。桂姨娘没有办法,只得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走到萧敬娴旁边,小声道:“你忘了我昨晚是去做什么了?听话,姨娘断不会白白就吃了这个亏。” 萧敬娴这才安静下来,示威的瞪了萧婉容一眼,恶狠狠的道:“有你后悔的时候。” 大夫人回了凝晖堂,当即就摔了两个钧窑三彩大花瓶,吓得迎出来的丫鬟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敬芝紧跟着进来,看着一地的碎片,细步走到歪在贵妃榻上生气的大夫人旁边,劝到:“母亲也别生气,虽然没赶走那个贱人,到底还是让父亲打了她二十大板杀了她的威风。” 听到是萧敬芝的声音,大夫人‘欻’的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没等萧敬芝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就甩在了萧敬芝脸上:“我都是怎么叮嘱你的?让你不要和萧婉容正面交锋,不要和她正面交锋,你都听到了哪里去?” 这一巴掌下得重,萧敬芝瞬间被打偏了头。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夫人,流着泪喊道:“娘亲,我……” “你什么?”大夫人顺手将桌上的绿地粉彩青玉茶盏拂到地上,指着萧敬娴的鼻子骂道:“若不是你贸然对萧婉容出手,萧婉容怎么会因为记恨偏帮那个贱人? 偏帮那个贱人也罢了,你为了陷害萧婉容竟向公主许诺半个月能种出来牡丹。现在好了,要是种不出来,我看你拿什么去给公主交差。” 萧敬芝原本也在为这事发愁,现在被大夫人这样一骂,心里更是难受。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夫人脚边,抱住大夫人的腿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吧啊娘亲?我错了,我当初就想着萧婉容拿不出花来了,公主就会对她失望。 谁知道她没有了花,公主还是偏帮于她啊。娘亲,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帮我去找萧婉容,让她一定要在半个月内种出开得正艳的牡丹花。” 摔了打了,大夫人心中的气也散了不少。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她跪在自己脚边哭得凄惨,她心里也是难受。 大夫人扶了萧敬芝起来,替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然后摸着被她打得红肿的脸道:“半个月要种出来春天才该开的花,想想也是困难。” 看着萧敬芝脸色突变,大夫人就轻拍了她的手,拉着她一同坐在贵妃榻上,认真的看着萧敬芝的眼睛道:“从墩肃王府出来,我一直等着你来和我说当初发生的事情,可你一直都没有说,今天娘亲就只得亲自问你了。” 说着话,她就朝刘妈妈使了眼色,让她带着所有丫鬟退下。 确定了屋中只有她们娘俩,大夫人又亲自起身关了门窗,然后才认真的看着萧敬芝问道:“当初下给萧婉容的那药让你吃了,小树林中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太子殿下就没给你个交代?” 提起这个,萧敬芝脸就红到了耳朵根,低了头扭扭捏捏的不敢说话。 看她娇羞成这副模样,大夫人也不好勉强,只得自己再开口缓解尴尬:“娘亲也不是要责怪你什么,可这毕竟是女儿家的名节,他占了你的便宜,总该给你个交代才是。” 萧敬芝当初被蒙了眼睛,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的是谁。当初中了药,只顾着身上舒爽,也没去记那个男人的声音特点。 等回了府,一想到那件事,她就羞臊得不行,更没心思去回想当时的场景。 后来,她想着那么偏僻的地方,一般的王公贵族怎么都不会去,占了自己便宜的估计是王府的下人小厮。 她堂堂侯府千金被个奴才弄成那副德行,哪里还有脸见人?所以,为了自己的名节,她就算恨得肠子都青了,也决口不和旁人提起半句。 想着那药是萧婉容掉包她才吃了的,她就对萧婉容恨之入骨,不然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吗,在大夫人明令不许和萧婉容正面交锋的情况下还和萧婉容过不去。 现在听大夫人逼问,萧敬芝对萧婉容就更是恨得牙痒,好半天才回道:“女儿中了媚药,哪里记得清当时的情景?那男人是谁女儿都没看清,怎么去找他要个交代?” 她心中愤怒,甚至都忘了羞,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大夫人的眼睛道:“这些都是拜萧婉容所赐,所以我就算不要命也一定要那贱人付出代价。” 侯爷好久没来她房中,大夫人想着当初小树林中的场景,身子都是一热。好半天才吞了口水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搂着萧敬芝道:“傻姑娘,娘亲看得真切,和你做那种事情的真是当今太子,他要了你,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若是没给你个交代,娘亲总要去找他说道说道。” 一听是太子,萧敬芝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红着脸拉着大夫人的手问:“真的是太子?娘亲看见了的?” 想着蜀锦面料上的团龙绣样,又想着那英挺伟岸的背影,大夫人觉得女儿这辈子定然能幸福。于是笑着点头道:“是,母亲看得真切。我们再等太子些时日,等他和太子妃和皇后娘娘说清楚了事情,自然会来侯府提亲。 再那之前,如果萧婉容种出了牡丹也就罢了。要是种不出来,有太子在皇后娘娘面前周旋,总伤不到你。 再说了,你嫁给太子就是慧敏公主的嫡亲嫂子,她就是再和萧婉容交好,难道还能不分里外,和你为难?” 萧敬芝听得心花怒放,一时间都没觉得被母亲看见了自己那样的事情害羞。 她一头扑进大夫人的怀抱,笑得合不拢嘴:“这样说来,萧婉容掉包了那壶茶倒是帮了我的忙。”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有话直说 布庄的监督人第一个发现顾悠悠的到来,旁的织工们不是垂头慢吞吞地织布,便是毫无所觉地跟别人聊天。 又或者是她们看到了顾悠悠却假装没看到。 监督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名唤杜源,面貌普通,却是人如其名,最会左右逢源。 杜源忙快步到了门口迎上去,对着顾悠悠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敬意的笑容: “顾老板来啦,”他说着便将头转向庄内对新来的老板视而不见的织工们轻喝道: “顾老板来了,都同顾老板问个好!” 杜源能成为布庄的第二个主人,自然是有些眼色的,更何况这两天也听说了顾悠悠同合作商们谈判的事情,于是对这个新上任的布庄老板也有了几分敬重和忌惮,并不似布庄里的其他人一样轻视。 庄内有意忽视顾悠悠的织工们这才抬起头,离远一些的人还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几句什么,顾悠悠这几个月来跟着云淮学功夫,多多少少也提升了些这副身体的耳力,碰巧也听到了那些人的碎碎念。 “切,什么老板,什么都不懂还来当老板!” 顾悠悠眼神微冷,倏地扭头看向出声的人的方向,那人猝不及防地对上顾悠悠冰冷的眼神,后背一凉,暗道她说那么小声不会真给人家听见了吧! 她原就不把顾悠悠这个半路挤进来的新老板,可眼下被顾悠悠冷冷地一看,心里竟升起了几分惧意。 然而下一刻顾悠悠就将淡淡地移开了目光,好似刚刚那冷得能结了冰渣子的眼神只是别人的错觉。 杜源打顾悠悠来就暗暗关注着她,自然没错过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心下暗惊,不由对顾悠悠更小心了一些。 织工们三三两两地跟顾悠悠问了好,声音活像没吃饱饭,听起来有气无力地,杜源眉心一跳,正待再呵斥她们几句,顾老板却好似知道了他的意图,抬起手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杜源默默合上了嘴,便见顾老板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才转向庄内的织工们,语气平淡道:“继续做。” 织工们便又慢吞吞地重新做起手上的活儿,顾悠悠迈步向布庄平时记录成品数量和客人要求的地方走去,杜源忙抬脚跟上去。 跟着顾悠悠进了账房,杜源揣测着顾悠悠的意思,迅速从柜上拿过一本册子,双手递给顾悠悠,道: “顾老板可是想看近期的订单?这本记着最近的订单和庄内的成品货量,顾老板请过目。” 顾悠悠无可无不可地接过来,随手翻阅着,嘴上却是问道: “刚刚那些织工们都是什么时候招进来的?” 杜源闻言眉心又是一跳,直觉顾悠悠这个问题有些不妙,心下犹豫着斟酌了会说辞: “这些织工大部分都是从布庄成立伊始就进来的,说起来也算是布庄里的老人了。”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 “她们的手活儿不错,有一些的手活儿都是城里人公认的好,便是那些来进货的,偶尔也会指名点姓要她们接活儿。” 这话就是在委婉地表达就算庄内的织工们消极做工,也不能辞退她们,因为她们都是庄内的老人,是进货方指名道姓要的能人,就算犯了错那也是小错,得忍。 顾悠悠心中冷笑一声,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订单,又去翻后面的仓库存货量,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她们是庄内的老人,那你呢?杜掌事?” 杜源笑容僵了一僵,他自然是因为早年跟着吴老走生意,得了吴老的信任,才从一开始就坐稳了布庄掌事的位置。 可他险些忘了,吴老信任他,顾老板却未必肯信任他,如今布庄换了新老板,顾老板若是对他不满意,自然有那个资格把他这个在布庄待了将近十年的掌事撤下来,换成顾老板的自己人。 杜源笑容有些僵硬,谨慎地回道: “这……杜源虽不敢自称布庄里的老人,却也是从布庄成立时就在这了的,顾老板可是对杜源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顾悠悠在现代做的是保镖的活儿,一向崇尚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人生准则,最是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面对杜源这一问,她也不拐弯抹角,毫不客气地回道: “就目前而言,杜掌事的确是令我不太满意。” 杜源料不到顾悠悠会不按常理出牌,嘴角的笑容彻底僵硬了,片刻后想再恢复如常,却也笑不出来了,便收了笑容,认真又小心地问道: “顾老板可否告知杜源,杜源有何处做得不好,好让杜源及时止损?” 顾悠悠看着本子上记录的这一周内布庄完成的成品共98件,其中标注着精品刺绣的成品31件,这个数量按普通的裁缝店或是成衣店来说算是正常的。 但这可是瑞阳城最大的布庄啊——单就织工有一百多名,染布的工人有十几名,更别提还有打下手的裁衣工针脚工,这些人加起来将近两百名,却只在一周内完成了98件成品! 顾悠悠眉头皱了起来,即便古代制作衣服的工具并没有现代那样方便,效率也不高,但按她最近对绥阳城里大大小小的成衣店的了解,布庄里的这个人数,若是认真做活儿,绝对不止是92件成品这样可怜的数字。 由此可见,布庄里的织工们仗着吴老对布庄不是多么上心,而最近又换了新老板,一个个偷懒到了什么程度,而布庄的这位杜掌事又是如何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悠悠皱着眉继续看着本子上的往期成品记录,淡淡反问道: “杜掌事的觉得自己没有不称职的地方?” 这位顾老板一来就找茬,却又不明说什么理由,净卖关子,此时杜源再如何压抑,心底还是忍不住冒出了火气,语气也不似刚刚那般小心翼翼: “恕杜源愚钝,还请顾老板直言。” 杜源的语气有些不耐,顾悠悠听得嗤笑了一声,终于从帐册里抬起头,眼含嘲讽: 第二百七十六章 委婉 “杜掌事的确是愚钝。” 望着杜源眼中隐隐闪烁着的愤怒的光芒,顾悠悠将手中帐册往身旁的桌子上一放,力道有些重,帐册磕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啪”的声响。 “十一日至廿八,整整半月的时间,庄内将近二百人,却只做出了三百一十六件成品,庄内一名普通织工月钱十二两,一百名织工布庄每月便要支出一千二百两银子,而一件普通成衣布庄平均才赚取半两银子——”顾悠悠手里指着摊开的帐册上的一页,望着杜源,冷冷道: “杜掌事,我问你,单就工人的月钱,以眼下布庄这样的效率,布庄要赚多久才能抵上工人的月钱?” 杜源在顾悠悠连珠带炮地说出的一连串数字下早就不见了刚刚的怒气,神色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他原以为顾悠悠这样的“门外汉”,便是把帐册明晃晃地放在她眼前,她也摸不清其中门道,更别提看出什么破绽来,哪里料得到顾悠悠就这么随手一翻,看上去还颇为随意且敷衍,却一下子就找出了布庄的问题所在。 而最关键的是,经顾悠悠这么一提,杜源才惊觉布庄内的这些织工们的懒怠究竟给布庄造成了怎样大的损失。 他……他以为只是工程稍微慢了些,成品少了些,可布庄还是赚钱的呀—— 对,布庄还是在赚钱的,且每年赚得金额在吴老手下的那些店铺中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吴老为此还夸过他的。 杜源心中虽然以此来给自己打气,开口是的语气里却明显地底气不足: “话虽如此,可……可布庄每月还是有进账的,掌柜的也只是估算而已,布庄的普通成品的确一般赚取半两银子的利润,可也只是普通成品,布庄做的有些档次的或是精品的成衣,都不止赚这个利润……” 他在脑海中搜罗一番,找出布庄里卖的最高价格的成衣的数字来:“布庄里卖的最好的一款成衣,一件布庄就净赚了十五两银子呢。” 他说着勉强重新带上笑容,意图让顾悠悠看到他的底气。 顾悠悠笑了笑,道:“那杜掌事倒是说说,这样的成品布庄一个月能做出来多少件,而能做出这种成品的织工每月的月钱又是多少?” 一件能赚将近十五两银子的成衣布庄一个月也只能做出十来件,而这样的织工月钱一个月就要二十五两…… 杜掌事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憋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顾悠悠将帐册合上,缓缓走去按原位放好,再走回去看到杜掌事憋闷的神色时,顿了顿,还是开口道: “当然,布庄眼下的确是赚钱的。” 杜源闻言抬了抬头,得了顾悠悠肯定,神色却又些犹疑,只觉顾悠悠估计又要找茬说教。 所以说顾悠悠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可如今她已经决定走生意这条路,自然就要开始学着商人处事的那一套,眼下也不好刺激杜源太过,毕竟杜源已经在布庄工作了将近十年,顾悠悠初来乍到,不可能真的一下就将人家给撤了,而杜源除了管理不当之外,个人能力还是值得认可的,在某些方面也是的确在为布庄着想的。 于是顾悠悠只得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神色缓和下来,敦敦善诱道: “只是我们既然能让布庄有更好的未来,为什么还要生生错过呢?” “亲,若是我能如愿嫁给太子殿下,那整个侯府就数咱们娘俩最尊贵谁都越不过去。” 大夫人窝心的摸着萧敬芝的发髻,眉头急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然后才叹出一口气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母亲便是拼着侯府的名声不要也绝不会让太子赖账。所以,你放心,你一定能嫁给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大夫人又叹了口气,目光看着清漪阁的方向道:“可侯府谁最尊贵看的却是侯爷最宠爱谁。桂姨娘那个狐狸精,勾得你父亲跟丢了魂一样。 她的女儿又和五皇子定了亲,若是不能在萧敬娴出嫁之前扳倒她,往后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景象。” 萧敬芝听着母亲情绪低落,赶忙抬起头给了大夫人一个安慰的眼神:“没事的娘亲,等我成了太子妃,照样压萧敬娴一头。我们母女二人的身份在这里压着,就算桂姨娘再得宠又能有什么用?” 她的眼神温暖,大夫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心情,她拉着萧敬芝的手道:“冰冷冷的地位看着光鲜,可作为女人最重要的还是丈夫的宠爱。你以后嫁到东宫,也别忘了争取太子的宠信。” 可嫁到东宫毕竟还是后话,大夫人想着刚才侯爷的态度,心里就膈应得不行。思索片刻,她有拍了拍萧敬芝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仔细叮嘱:“要对付桂姨娘,萧婉容就是最好的棋子。 你记住了,暗中给萧婉容使绊子可以。表面上,你必须是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嫡姐,我也是为了她能对你出手的嫡母。我们现在得用尽所有办法让萧婉容信任我们,全心的帮助我们。 并且,要最大限度的挑起桂姨娘和萧敬娴对萧婉容的嫉妒。让他们好好的去斗。只要她们斗起来了,是萧婉容斗败了桂姨娘,那将萧婉容草草嫁出去就行。 若是桂姨娘斗败了萧婉容。我总能找到桂姨娘算计萧婉容的把柄,从而要了她的命。” 萧敬芝想了片刻,然后了然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保证道:“女儿明白了,女儿一定配合娘亲,推了萧婉容出去收拾桂姨娘。” 大夫人和萧敬芝讨论得热火朝天,桂姨娘和萧敬娴却也是你来我往想着计谋。 下人给桂姨娘上了药,一身都疼的桂姨娘疼得汗湿了衣裳。萧敬娴守在床边,看着桂姨娘受这样的罪,直将萧婉容诅咒了千百遍。 桂姨娘听着,唇角就挂起了笑意。她遣散了丫鬟,艰难的从怀中掏出来一把黄铜钥匙递到萧敬娴手里:“你去拿了碧纱橱中的红漆面凤凰匣子出来打开。” 第二百七十七章 损招 看桂姨娘面色严肃,萧敬娴也不敢多说什么,依言拿出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小袋面粉样的粉末出来,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疼得虚脱的桂姨娘看着那袋粉末,脸上就浮现了阴狠的笑意:“这就是姨娘花高价让道士从银杏尖上炼制出来的药。 将这些东西混进萧婉容的饮食,她吃完之后保准就疯癫起来,不出十天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拿着那袋粉末的萧敬娴手上一抖,不敢置信的看着桂姨娘道:“您要她的命?昨天出气之前,你不是说只是买药让她精神失常,疯癫一阵好让父亲撵了她出府吗?”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才种出来几朵花,就得了公主赏识,侯爷更是让她越过你直接抬了她当嫡女。有大夫人和萧敬芝压着就够让人憋屈了,现在连那个贱人都能踩在咱们头上,姨娘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萧敬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想着每天给去大夫人请安,她和桂姨娘就都得给萧婉容下跪行礼,心里就拱出了一团烈火:“好,既然留不得那就不留了。女儿这就将药给安妈妈送去,让她明早下在萧婉容早膳里。” “不可。”桂姨娘一把拉住了萧敬娴,摇着头道:“大夫人罚安妈妈虽然罚得重,却没有动她的根本,还让她在厨房掌勺。这说明安妈妈根本就不是被大夫人胁迫才污蔑于我。 她虽然是我的远房亲戚,却说不定早就被大夫人收买了,你把这药给了她,说不定就是把把柄直接交到了大夫人手里。” 萧敬娴一惊,赶忙退了回来:“那怎么办?萧婉容的膳食咱们碰都碰不到啊。” 躺在床上的桂姨娘又是阴邪的一笑道:“我早有准备,你将这药交给膳房的青竹就行。” 萧敬娴去找了青竹,她果然二话没说就收下了药粉,拍着胸脯朝萧敬娴保证道:“大小姐放心,奴婢的命都是桂姨娘救的,所以拼了命奴婢也会让萧婉容不知不觉的吃下这药粉。” 萧敬娴就塞给了青竹二百两银票道:“事成之后,还有更多。也不用你拼命,这药是从银杏尖练出来的,银针也查不出来。你只要能将药粉混进萧婉容的饭菜中,她绝对没本事察觉。” 银杏本来就是吃的东西,所以那种毒素用银针真的查不出来,就算徐庄送给萧婉容的那根纯度极高的银簪也不例外。 青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没有露出半点可疑。所以就算锦书细心,去领早餐的时候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饮食上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膳房。 所以萧婉容对膳房的饮食还是比较放心,一如既往的用徐庄送的银簪试过,她就放心的准备用膳。 她将一口桂圆莲子八宝粥送到嘴边,闻着香甜正口水泛滥。房顶上突然一颗石子落下,正好打在她的手腕。 萧婉容手上一疼,勺子就滚落到地上。 “谁?”一旁伺候萧婉容用膳的锦书戒备的站到萧婉容面前,仰着头查看房梁。 萧婉容也朝屋顶看去,什么都没看见之后也只得皱眉让小人收拾打翻的勺子。 等小人重新为她换了勺子,她依旧毫无戒心的准备喝那碗粥。谁知勺子才刚碰到盛粥的碗,一柄携着纸条的飞到瞬间落下,‘铮’的一声扎在了萧婉容身边的檀木雕花八仙桌上。 这次大家都吓得不轻,胆子小点的丫鬟直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锦书再次坚定的挡在萧婉容面前。 可萧婉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镇定,她推来锦书,拔起桌上的刀子,打开纸条一看,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有毒?”她呢喃出声,赶忙遣散了丫鬟,只留了锦书一人在屋中。 然后朝房顶拱手道:“婉容谢过大侠救命之恩,如果方便,还请大侠现身,也好让婉容当面行感激之礼。” 隐在房梁暗影中的元宝瞥了萧婉容一眼,看她面容诚恳,又想着自家主子对她的心意,于是出声道:“徐家二爷派我保护于你,实在要谢就去谢徐二爷。” 徐庄? 萧婉容心中一疼,接着又是一暖。 连香囊都退回来了的徐庄,竟然还派着人暗中保护她吗? 他…… “他近来可好?”萧婉容愣了半晌,最终却依旧只问出了这么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可房梁上却再也没有回音,萧婉容让锦书搬了长梯过来,亲自爬上房梁,也不过看见满目灰尘罢了。 他派来保护她的,竟然是当着众人的面都能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 萧婉容心里又是一阵波澜,舌尖萦绕着徐庄的名字,念一次,疼一次。 锦书收拾了长梯,看着满满的一碗莲子粥,皱着眉头请示萧婉容:“小姐,这些粥要怎么处理?明明用银针试了是没有毒的啊,那个人说的话能信吗?” “能信。”萧婉容将粥收了起来,然后吩咐锦书道:“拿二两银子去膳房买只鸡回来,就说你和豆蔻嘴馋,想自己烤了叫花鸡吃。” 等锦书抱回来一只壮硕的母鸡,萧婉容就将粥和菜拔了一小半喂了母鸡。 母鸡吃了几口粥,不到半个时辰就疯了般的乱串。分明是只母鸡,却上蹿下跳的学着公鸡打鸣。 再过了一会儿,原本不具备攻击性的母鸡,突然飞扑着翅膀朝锦书啄去。锦书受到惊吓,随手拿起边上的绣绷就鸡头打去。 这鸡被打中了脑袋,竟然也不害怕,嘶鸣着朝锦书手上啄。 萧婉容看得心惊,赶忙叫了豆蔻进来,帮着锦书合力将发狂的母鸡装进了竹笼子里。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爪子疯狂刨地的母鸡就七孔流血,凄楚的死在了笼子里。 “小姐……”看着死得难看的母鸡,锦书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这毒实在太……” 她说不下去,看着萧婉容的目光却充满的担忧:“连银针都试不出来,往后的饮食可该怎么办才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卖关子 杜源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愣了一愣,才问道:“顾老板……要如何做?” 顾悠悠勾了勾唇,道: “不管用的人就可以让她们离开了,省得待在布庄里浪费粮食,至于要如何裁决,就交给杜掌事你了,杜掌事应当知道要怎么做吧?” 这就是要考验自己的意思了。杜源默了片刻,而后躬了躬身,道:“顾老板,杜源明白了。” 顾悠悠点了点头,又道:“让库房取些料子给我。” “顾老板可是想看布料的成色?”杜源以为顾悠悠是想检查布料的成色和质量,闻言道, “那请顾老板移步库房,离这不远,杜源带顾老板过去。” 顾悠悠看了看他,却不打算在此时说破,只道: “不用了,让人取灰、蓝、紫三个颜色的布料过来,每种颜色各要五匹。” 杜源闻言眼眸转了转,若有所思,却并没有再多问,只应了下来,转身就让人去搬布匹。 待布匹挑好,顾悠悠复刻了一两页近期的订单后便准备离开了,离开前她脚步停了一停,又转过身来对杜源道:“杜掌事,希望下回我过来,看到的听到的,不再是今天这副模样。” 杜源沉了沉眸:“杜源记下了。” 顾老板来一趟布庄后就带了十几匹布,叫了辆车运走,看见的人们面面相觑,待顾悠悠离开之后,纷纷讨论起来。 杜源看着顾悠悠离开的方向,又回过头看了看庄内还在议论纷纷的人们,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平时跟杜源关系较好的织工看见了,凑上来询问道: “杜掌事,你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织工这么一问,旁的人们也关注到了杜掌事不太好的脸色,联想到顾老板刚刚离开,而离开前杜掌事就跟在新来的顾老板身边,一时都纷纷冒起火来。 有人气冲冲地抱不平道:“杜掌事,不会是顾老板为难你了吧?”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 “据说顾老板从来就没接触过成衣这样的活儿,她能懂什么?!她说了什么杜掌事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给杜掌事“抱不平”,到后面逐渐演变成了数落顾悠悠的不是,而明明这些人在顾悠悠成为布庄的老板之前并没有过什么交集,眼下却能信誓旦旦地凭几面之缘就数落出新老板的不是。 织工们叽叽喳喳的话语吵得杜源头疼,杜源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这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笑脸的掌事难得地沉了脸色,怒喝道:“够了!” 叽叽喳喳的人们瞬间噤声,有的还被杜源吓的肩膀一缩,惊疑不定地看向杜源,并不敢相信这句怒喝是从和煦可亲的杜源嘴里发出来的。 最先问杜源状况的织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神色,而后声音放缓地问道:“杜掌事,怎么了?” 杜源深吸了口气,又是失望又是无奈地扫了眼刚刚数落顾老板不是的织工们,冷冷道: “你们究竟是真的认为顾老板不懂这一行,才故意对她出言不逊,还是出于别的什么肮脏的心思,我不管,但你们给我记住,顾老板如今已经是这座布庄的老板,你们的去留全凭顾老板决定,惹了顾老板不快,你们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 杜源说完就径直拂袖而去,不再管庄内神色各异的织工们。 庄内的织工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片刻后一名织工恼羞成怒地将手里织了一半的布用力地往桌上一摔,愤愤道: “什么肮脏的心思啊?杜掌事倒是说清楚啊!” 另一名织工反应过来,也紧跟着附和道: “我们就是看不惯顾老板一个门外汉就想管布庄,难不成还能是我们眼红她?可笑!” “可是……原先的吴老板也是门外汉啊……”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开始讽刺顾悠悠时,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静默一瞬,齐齐瞪向出声的人,直把那个人瞪得垂下头去,瑟瑟发抖着不敢再开口,怕被围攻。 众人这才不满地将视线收回来,可经她这一反驳,众人也没好意思再说顾悠悠门外汉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打破了沉默: “你们应该都知道吧,这个顾老板就是古镜酒楼的老板。” “所以说她好好地做她的酒楼老板不就行了,一个女人要管那么多做什么,古镜酒楼那么大的生意还不能满足她么?”另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最先开腔的人眼见话题又要往门外汉那引,忙清了清嗓子,又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那你们知不知道顾老板的那些事?” “……什么事啊?” “你想说什么,别卖关子了!” 人们见她那神秘兮兮的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表情,免不得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时也都放下了不满,一个个催起了那人。 那人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你们只需去打听一下古镜酒楼开业那天的事,就能知道那天,前翁副城主的千金大小姐上门去砸场子的事。” “诶诶诶,这我知道!听说那事闹得还挺大!”马上就有人跟了一嘴。 “我也知道,那天挺多人在门外围着看呢,我看人多,也挤过去看了!”另一个人说道。 没了解过这件事的人们听得一头雾水: “你究竟想说什么?翁副城主的千金大小姐,那不就是那个翁千……翁心嘛!然后呢?” 那人神色更加诡异,活像在将什么可怕的故事,压低了声音道: “然后……你们说现在翁家怎么样了?” “你这不明知故问嘛!不就是被抄了嘛!”旁人应道。 然而话一出口,有些脑子灵活一些的,经此一问,便叫想到了什么,而后神色猛地一变: “不会吧!你是想说翁家是因为得罪了古镜酒楼,得罪了那个顾老板,所以才会被抄家的?!” “……” 众人默了一瞬,只觉得后背一凉。 “不……不可能,顾老板是什么人,翁家人又是什么样的身份,顾老板怎么可能扳得倒翁家!” 第二百七十九章 爽快 “你就别胡说八道了,翁家抄家的理由柳城主已经公布过了,说是他贪赃枉法,证据确凿,这样的事顾老板哪里插的了手?” 众人反应过来,不肯相信那人说的猜测,便群起而攻之,一声接一声地否定她的猜测。 那人寡不敌众,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忙抬手制止人们的攻击,连声道: “好好好,就算这事是无稽之谈——我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城里不少人都猜测翁家被抄跟顾老板有关联……” 眼见织工们眼睛一瞪,又要出声反驳她,她赶紧又接着补充道: “可这回顾老板能成为咱们布庄老板的原因,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众人一听,这才不情不愿地熄了火: “知道,不就是顾老板跟慕容公子有了交易,慕容公子才让吴老板将布庄送给她的嘛。” 那人是布庄内为数不多的高级织工,因此月钱也比别人多了不少,身上有几个小钱,平日里没事最爱去一些茶馆酒楼里听人讲故事听八卦,所以她的消息便比庄内不少人都要“先进”了不少。 那人闻言,又是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庄内的人们一看她露出这副表情就太阳穴一跳,直觉她要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果然,下一瞬人家就说: “我可听说了,慕容公子可不止想要把这座布庄给顾老板,最初的时候,慕容公子可是跟李大当家的说过,让吴老板把他手下所有的生意都交给顾老板管的!” “什么?!”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听说顾老板只是拿一张糕点配方跟慕容公子做交易而已!怎么可能……”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只觉这事跟刚刚那人说翁家落败和顾老板有关一事一样离谱。 那人了然地点点头,道:“怎么可能一张配方就能让慕容公子将那么多的生意都用来跟顾老板做交易,对不对?” 众人纷纷点头。 “可这事的确千真万确,我是在一座茶馆里听到几个老板对话才知道的,这是在城里那些老板之间,可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怎么会……慕容公子会这么……”这么愚蠢吗?众人心底仍是不相信,却不敢说慕容一句不好。 “所以啊,就算你们不相信翁家的事跟顾老板有关系,你们也还知道,能让慕容公子二话不说就做出这种明晃晃的亏本的生意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那人见众人终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心下满意了些,便趁热打铁道: “顾老板看着年纪轻轻的,却能凭一届女儿身在绥阳城里站稳脚跟,还能将古镜酒楼发展成今天这副光景,自然是有能力有手腕的,我在这劝劝各位姐妹们,千万别看顾老板是个女子就轻视她,免得到时候惹得顾老板不快了……” 她顿了顿,想起杜源离开之前愤然留下的话语,道: “就像杜掌事刚刚说的那样,被顾老板辞退了,你们也该知道,城里可没有别的布庄有这样的待遇了。” 众人闻言脸色又是一变,但好歹听进去了,便也没有再出声反驳她,只剩下几个人心底仍是不服气,嘟囔着: “我们这样的织工,她辞了还能上哪找去!”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垂头做自己的事了。 豆蔻也吓得不轻,她目光呆滞的看着笼中的死鸡,瞪大了眼睛回道:“也不能养群鸡成天试毒,不然告诉大夫人让她为咱们做主吧。” 锦书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满含期待的朝萧婉容看去。 看着笼中死得凄惨僵硬的死鸡,萧婉容忍不住就冷哼了一声:“告诉大夫人又能怎么样?最后查出来的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丫鬟,再说了,这毒出自哪里还不一定呢。” 想着萧敬芝在花房被毁一事上的表现,萧婉容还真不敢将大夫人排除在嫌疑之外。 她思考片刻,然后让锦书装了一袋子铜板,亲自去了膳房。 召集了膳房所有的仆从,萧婉容就一脸宽和的站在前面道:“今天早上的桂圆莲子八宝粥特别和本小姐的口味,所以,但凡是参与了熬粥的奴才,便是烧火洗菜分装食盒的,本小姐也大大有赏。 现在,就请大家排队过来领赏钱吧。只一条,不许冒名顶替,要是若是为了这点铜板冒功,本小姐知道后,定赏她二十板子。” 有银子领,哪个不高兴? 参与了今天做早膳的个个喜上眉梢,排着队去锦书那里领钱。只有小翠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无精打采的对陪着她的青竹道:“做早膳,原本就整个膳房的事情,拿赏钱也是大家都有份。 可谁让我命不好一大早就拉肚子,只能让你一个烧火的帮着我分装早膳。我领不到也就算了。你快去别少了你那一份。” 青竹看着站在高处笑得温婉的萧婉容,心里不由得就咯噔了一声。桂姨娘不是说那药见效快得很吗?怎么现在还有精力在这里发赏钱? 难道她是发现了什么?特意用赏钱勾出所有接触过她早膳的人? 青竹心里一阵害怕,看见小翠一脸的垂头丧气,眼中金光一划就上前拉住了小翠的手道:“你快去领赏钱吧,分装本来就是你的活儿。我也不过只帮你装了一份,不会有人注意的。” 小翠眼里立马就有了光彩,正要上前,眼神就暗淡了下来:“可是你装的那一份正好是五小姐的啊。她要赏的也是帮她装早膳的丫头啊。” 青竹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你不说谁知道呢?我就一个人吃饱了不饿就行。你还有病娘亲要养,快去零钱吧。” 小翠还在犹豫,发完了赏钱的锦书就皱了眉喊道:“分装丫鬟是谁?再不来领,这赏钱可就归我了。” 话音刚落,青竹就推了小翠一把,小翠回给她一个感激的笑,欢欢喜喜的去锦书那里拿了赏钱。 一直站在旁边注意着大家神态的萧婉容刻意多看了小翠两眼,等她过来,便关切的问道:“看你走路脚步虚浮,可是身子不爽利?” 第二百八十章 狠手 见萧婉容注意到她,小翠心头一慌,才拿在手上的两吊钱‘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青竹见了,赶忙过来帮小翠捡起钱,然后朝萧婉容行礼道:“谢过五小姐关心,小翠身子挺好的。她今天早上帮小姐装粥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些,现在来拿小姐的赏钱自然心虚。小姐宽宏,还请您饶她这次。” 小翠感激的看了青竹一眼,赶忙跪到萧婉容面前道:“奴婢该死,手一滑粥就洒了些出来。还请小姐恕罪。” 萧婉容和锦书同时多看了这两丫鬟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一笑,扶了两个丫鬟起来。 等回了倾樱阁,不等萧婉容吩咐,锦书就派人去打听青竹和小翠昨晚上的动向。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那个小翠果然有问题。装粥装到一半,突然就肚子疼,小姐的早膳是她求着青竹帮忙装的。” 萧婉容听罢,唇边却漾出了笑意:“去把青竹给我带过来,注意悄悄的,别惊动了人。” 锦书不解:“带青竹做什么?她不过就死烧火丫头,就算帮你装早膳也是小翠求的。她要下毒总不会下得这么明显吧。” 萧婉容看向锦书,耐心的解释道:“既然是她装的为什么她不敢上来领赏钱?我明明说了烧火丫头都有份,可她依旧没有来拿赏钱。 区区一个烧火丫头,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不过八吊铜钱。我一次赏两吊,她凭什么不动心? 锦书通透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 等抓了青竹过来,萧婉容也不打她骂她,只将早上喂鸡剩下的粥和菜端到她的面前,笑嘻嘻的道:“这是我早上吃剩的粥,味道实在不错倒了可惜,现在赏你吃了吧。” 心中早就想好了各种托词的青竹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萧婉容,半晌之后才口干舌燥的道:“奴婢谢过小姐,可奴婢不饿。” 萧婉容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没关系,半碗粥而已撑不着的。” 萧婉容一鼓掌,锦书、豆蔻和小桃就站在了青竹的背后,隐含愤怒的威胁道:“你说自己吃,还是我们喂你吃?” 青竹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萧婉容面前,连声喊着:“小姐饶命,饶命。” 萧婉容就奇了,笑道:“不过是赏你喝碗粥,难道就是要你的命?” 青竹咬着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婉容看着她冷笑一声,并没有多少耐心等她想通,眼神朝锦书一抛。锦书、豆蔻和小桃就合力抓了青竹,要将莲子粥往她嘴里灌。 就算青竹是做惯了粗活力气庞大的,可到底敌不过三个人。手打脚踢了一阵,嘴依旧被豆蔻掰开,莲子粥顺利的抵在了她的嘴边。 眼看着粥就要灌下去,萧婉容却叫了停:“谁指使你做的?若是说了实话,本小姐可以饶你这次,说话算话。” “我说。”青竹也是被吓得狠了,赶忙挣开锦书等人的钳制,满脸是泪的跪在萧婉容面前道:“是二小姐给昨晚给我的药粉,她说这药是从银杏尖里练出来的,银针都试不出来,让我放心往你的早膳里面掺就行,绝对不会被发现。” 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有萧婉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问道:“萧敬芝给你的?” 看萧婉容不信,青竹吓得都尿了裤子,一连磕着头指天发誓的保证:“是二小姐,她说半个月根本就不可能种出来盛开的牡丹,与其到时候拿不出来花公主责备。还不如先药死了你。 你死了,找不出来种花的人,公主若再要追究,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锦书等再次‘啊’了一声,大家对望了一眼,齐齐愤恨的朝萧敬娴所在的栖凤阁望去。 这个答案太过出乎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萧敬芝也当真是为了保全自己不惜要人性命的脾气。 萧婉容淡淡的看着面前的青竹,手指渐渐收拢:不管是谁,你不仁就挂不着我不义,你给我下毒药,也别怪我也用狠毒手段对付你。 看着萧婉容的神色,青竹暗自松了口气。 她怕死,所以不怪她没能咬紧牙关。好在她还算机灵,突然想起这么合情合理的理由,顺利将下毒事情,嫁祸给了萧敬芝。 萧婉容看着青竹暗自松气,立马就察觉到了中间的猫腻。 是呀,既然能帮着主子下药,怎么虽说也该是忠仆怎么这样一吓就让她什么都吐了出来? 更何况膳房掌勺的安妈妈就是大夫人新进的心腹,若是真要在她的饮食中下毒,怎么会去找个在膳房施展不开手脚的烧火丫鬟。 “本小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当真是萧敬芝给了你药吗?”萧婉容看着吓得发抖的青竹,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这府中的人,出了大夫人,最见不得她好的也就只有桂姨娘和萧敬娴了。排除了大夫人和萧敬芝,剩下的还用猜吗? 萧婉容好心,青竹却不领情。 她一脸认真的看着萧婉容,指天发誓道:“五小姐明鉴,奴婢用全家人的性命发誓。如果有半句谎言,让我全家都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婉容看她的眼神就带了凌厉,全家,不得好死,亏她说得出来。对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如此绝情,便是饶恕她一回又有什么用? “还敢撒谎。”萧婉容看了锦书一眼,锦书马上会意,几人合理要将粥灌进她的嘴里。 青竹不知道萧婉容怎么识破了她的谎言,当即吓得脸色发青,冷汗流得满额头都是。她用了全力去挡豆蔻伸进她嘴里的勺子。好不容易才喘出口气朝萧婉容喊道: “五小姐饶命啊,奴婢知错了。是大小姐给我的药粉。桂姨娘昨晚出府去拿的。五小姐你相信我,这次我真的没撒谎。” 锦书停下动作看向萧婉容,萧婉容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朝她点了头道:“灌。” 半碗粥麻利的灌了进去,几个丫头确定青竹就是吐也再吐不出来之后才将青竹放开。 第二百八十一章 帮忙 顾悠悠叫了辆车载布匹,便干脆也上了马车,让车夫直接开到叫花村她的家里,没再返回古镜酒楼一趟。 顾悠悠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后了,家里的门却还是锁着的,高启没在家。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随身带钥匙了,下了马车掏出钥匙来开了门,便开始将马车里的布匹搬下来。 车夫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看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儿家搬着那堆布匹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这姑娘还长得这样好看,小伙子耳根微红,从马车上跳下来,轻声说了句: “姑娘我给你搭把手。” 而后便不由分说一下子抱起了三匹布料,声音因为怀里抱着挺重的东西而有些闷: “放到哪儿去?” 顾悠悠看了看他怀里的布匹,又看了看小伙子微红的,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沉默了片刻,没必要拒绝人家的好意,便也抱了块布匹走进门去,让小伙子跟着她走。 顾悠悠和高启在这院里住的时间越长,日常用品便也越来越多,后来高启便收拾出了一些客房,专放两人的衣物或是被褥之类的东西,有了这间客房,就可以不用什么东西都堆在卧房了。 顾悠悠领着小伙子走到客房那,把布匹往架子上放好,小伙子看了看那小巧的架子,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将怀里的三匹布轻轻放在架子上。 有小伙子帮忙,两人从客房到门口来回走了几趟就将马车上的布匹都搬进来了。 小伙子搬了几次,气息有些微的累,脸上也有些红,不知是因为运动的,还是因为跟顾悠悠待在一个屋子里羞红的。 顾悠悠从隔壁平时吃饭的屋子里倒了杯水,好在因为高启有些洁癖,刚来的时候就备了好几套给别人用的茶具碗筷,顾悠悠随手拿了一个洗干净了倒了杯水递给小伙子,笑了笑: “谢谢这位小哥了。” 原身顾悠悠这张脸本来就长的好看,曾经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又常被虐待,所以面黄肌瘦的影响了美感,但自从顾悠悠来了之后,这具身体就没再被折腾过,早就养得唇红齿白,双颊红润了。 此时一笑,黑白分明的眼里便盛了些许暖意,眼睛弯了一弯,直看得人移不开眼。 小伙子机械式的将口里的水一口吞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悠悠稍纵即逝的笑颜看,已经看傻了。 顾悠悠很快便收起了笑容,见小伙子直盯着自己看,不由清了清嗓子,提醒对方回神。 小伙子一个激灵回了神,忙将手里的杯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手足无措地将双手在自己身侧的衣服上搓了搓,嗫嚅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 “姑娘,你……” “悠悠,这位是?”门口传来一道有些低哑的男声,顾悠悠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原本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时还有些警惕,因此再没听到这道声音时,就已经用眼角余光盯住门口的方向了,所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高启。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唇角下意识地勾了勾,在高启出声的时候便接道: “你回来啦。” 小伙子愣了愣,目光在顾悠悠和高启之间来回几遍,他以为自己刚刚见到的她的笑容就已经是最美的了,却没想到眼下这位姑娘在见到叫住她的这个男人时,脸上的笑才是真真夺目。 那个男人长得同姑娘一点也不像,自然不是兄妹,不是兄妹,想必就是姑娘的心上人了。 小伙子有些失落又不甘地又看了看门口那个男人,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跟身边的姑娘很般配。 门口的男人穿着灰蓝色的布衣,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了肌肉结实的半截手臂和手背微微冒着青筋的修长白皙的手。 即便是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麻布衣,这人身上却好似有股浑然天成的气场,身材高大,无形中透出令人无法忽略的威压,一张脸更是俊美得不像话。 门口的男人接收到他的目光,目光淡淡地看向他,道: “这位小哥可是有什么事么?” 顾悠悠自高启出现就一直盯着他看,自然没错过高启在进门前是有些警惕的眼神。 她猜想了一下,他不会是以为家里进了贼或是被别的什么人强行破门进来了吧? 这样一想,顾悠悠便不由地更仔细地打量着高启的神色,因此自然没错过对方有些乱的领口。 看上去好像是急着赶什么事,衣服都没顾得上弄整齐的样子。 他刚刚是去干什么了? 而高启的确是如顾悠悠所猜想得的那样,他今天去办了点事,穿着这身衣服不方便,便换成了平时办事时穿的衣服,待事情办完,他又赶忙换回了这套衣服往家里赶。 即便他明知道这个时候顾悠悠还在酒楼或是布庄那忙活着,并不在家,但他还是习惯做完事就回家,等着顾悠悠回来。 然而今天回来,却见到大门是开着的,门口还停了辆马车,他起先以为是顾悠悠的大姐又来了,所以顾悠悠也提前回来陪她大姐。 果然,他一进门就听见了顾悠悠的声音,却并没有听见他认识的来过家里的人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年轻男人的声音。 他当即有些警惕地放缓了脚步声,担忧是什么人来找顾悠悠麻烦,待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直勾勾地盯着顾悠悠看的场景。 他倒是没有什么吃醋的情绪,他喜欢顾悠悠,自然也了解顾悠悠眼下不会有什么情情爱爱的心思,更何况顾悠悠看着这小伙子的眼神也并没有多少情绪在里面,看上去倒像是对着仅有几面之缘的路人。 但他总归还是有些不悦,不喜欢属于他和悠悠的家里有别的男人踏进啦,而且这个男人显然还对悠悠有意思。 因此高启想也不想地就出声打断了小伙子要说出口的话,如愿地让顾悠悠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倒是那小伙子,竟是毫不遮掩地就用那样较量的眼光盯着他看。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有机会 高启这样一人在上万人在下的将军当久了,而他从前也没跟什么女人有过来往,倒是从没被雄性当面用这样的目光打量过。 他一时觉得有些新鲜,虽然并没有把这小伙子和顾悠悠的关系放在心上,却仍是不自觉地将身上的气势放出一些,好让小伙子比对个够,片刻后才惊觉自己这般行为很有些幼稚,便开口叫了停。 顾悠悠听高启开口说话,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小伙子,将探寻的目光从高启身上收回,转回小伙子身上,发觉刚刚还像公鸡一样斗志昂扬的小伙子好像整个人都蔫了,耷拉着脑袋。 顾悠悠又转头回了一下刚刚高启的话:“十三,我刚坐车载了这东西回来,这位小哥好心,下了车还帮我把东西搬到屋里来了。” 高启闻言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对小伙子开口道了谢:“多谢这位小哥了。” 他说着,倒是对顾悠悠特地坐车载回来的东西更好奇了,要知道顾悠悠赚的钱虽然早就算半个有钱人了,平时却还是能省则省,极少会在日常生活中给自己什么享受,坐车更是不用说了,每回需要用到马车都是因为需要带重物回家—— 还有一次是她还没进月牙楼时跟人打群架受了伤,被月牙楼的掌柜叫车送回来的。 因此眼下高启对顾悠悠载回来的东西的好奇心已经牢牢压过了对小伙子的注意力。 顾悠悠给高启介绍完,回过头想了想,刚刚这小伙子好像是有话要跟她说,却被高启打断了,便望着小伙子道: “对了,这位小哥刚刚要同我说什么?” 小伙子说到底也是因为面前的姑娘长得太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免对顾悠悠抱有好感。 待明白面前姑娘已经是有主的,虽然失落,却也不至于太过难过揪心,只短短地为自己刚冒芽的就被连根拔起的爱恋哀悼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寻常心。他对着顾悠悠露出个笑,牙齿白白的,隐隐还有点小虎牙,笑容看起来挺阳光的: “没什么,东西搬好了,那我就不多留了。” 顾悠悠闻言笑了笑,没说多余的客套话,只道: “谢谢小哥了,再见。” 高启在门口让了个位置让小伙子通过,也跟着顾悠悠一块儿跟人家的道别。 小伙子对着高启友好的笑了笑,刚跨出门一步,挠了挠头,又转过来道: “姑娘人生得好看,姑娘的男人也好看,真真是般配的一对儿,我就在这祝两位感情美满,和和美美啦。” 高启闻言眼中终于露出了点笑意,对着小伙子拱了拱手,本想回一句多谢,但碍于顾悠悠就站在身旁,怕唐突了对方,便只笑着不说话。 小伙子嘿嘿笑着转身就走,跃上了马车驾着马离开了。 而顾悠悠已经被对方临行前的一句话说得脸有点发烫了。 明明前一刻这小哥还在用着倾慕的眼神看自己,下一刻发现她和高启的关系,又能毫无芥蒂又真心实意地对他们说出祝福的话。 这是什么神仙小可爱?? 顾悠悠暗暗决定下回如果去布庄需要叫车载东西,再碰到这小哥在布庄附近接客,一定要坐他的车。 同时,顾悠悠用眼角余光悄悄关注了一下高启的反应,发现对方对小伙子的祝福并没有什么排斥之意,反而看上去好像还有点开心。 嗯……看来我是有机会的。顾悠悠心想。 趴在床上的桂姨娘一看,脸色立马就绿了下来,伸手可怜巴巴的拉着侯爷的衣摆,带了哭腔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五小姐这糟贱人实在也太过骄矜跋扈了。” 桂姨娘嘤嘤的哭得凄凉,侯爷的脸色也就沉了下来。 好在最近和萧婉容接触,她对这个女儿多少也有了解,就凭着桂姨娘毁了她的花房她也顾念着骨肉亲情没有发了狠的发落,他也能断定萧婉容不是那种恃强凌弱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便是心里不爽快,终究还是耐着性子等萧婉容过来再做定夺。 有丫鬟通传萧婉容进来的时候,桂姨娘又撒娇的喊了声侯爷,提醒道:“全府上下的人都疼着五小姐,妾身可只有侯爷一人。若您都不向着妾身,那妾身就真的没法子活了。” 锦书被拦在了门外,萧婉容独自进来,将桂姨娘这话听得真切。 她看了侯爷一眼,看他虽然安抚着桂姨娘却也没有许诺什么,就吃了一颗定心丸。 再看屋中情形,原本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萧婉容不免吃惊。 豆蔻规规矩矩的跪在屋子中央,一张小脸肿得老高,上面指印交错。原本梳得平整的发髻散乱不堪,簪在髻上的珠花更被扯得稀碎散得满地都是。 看到萧婉容进来,她微抬起头歉疚的看了萧婉容一眼,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赶忙扑到萧婉容脚边哭道:“是奴婢不好,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小姐好心让奴婢探望桂姨娘,谁知奴婢却没办周全,为姨娘敬茶的时候划伤了她的脸。 奴婢无用,由着桂姨娘责罚就是,小姐你万不要搀和道这件事情里来。” 萧婉容抬眼去看桂姨娘,果然看见她阴在暗处的左侧脸上有寸余长的伤痕,皮肉外翻,狰狞恐怖。 什么个情况? 萧婉容皱眉看向豆蔻,严肃了语调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等豆蔻回答,趴在床上的桂姨娘就冷哼出声:“便是怨愤妾身毁了五小姐的花房,妾身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赔了银子,挨了打,跪地给五小姐道歉您还刻意用滚水烫伤了妾身的手。妾身理亏不敢说什么。 可是事情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怀恨在心,让你的丫鬟借着探病的理由,划伤妾身的脸?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容貌,你这样狠毒,实在让我伤心。” 看着桂姨娘保养良好的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侯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毕竟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女人,萧婉容借着敬敬茶烫伤桂姨娘一双玉手就够让人窝火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依不饶 要萧婉容真是依旧不依不饶毁了桂姨娘的脸,那这个女儿便是攀上了公主,也真配不上他疼爱。 桂姨娘一句话数了萧婉容数宗罪,不但指责她心胸狭窄借机报复,还说她狠辣恶毒,毁她容貌。 虽然,萧婉容原本就是要毁她容貌,可现在这番冤枉,她却也不打算受了。 所以,萧婉容收了唇角的柔顺,一本正经的看着桂姨娘道:“桂姨娘敬茶烫伤了手吗?那桂姨娘可曾了父亲说了你当初敬茶时的完整情节? 你往我身上砸的那杯茶烫不烫?就算不烫,你用的力度砸在了我身上会不会将我砸伤?锦书替我挡了那个茶盏,后背现在都还没好,要不要现在叫她过来让大家看看? 你后来敬茶茶水很烫?很烫你为什么不说呢?是我强行让你端着茶杯烫伤手指的吗?” 听着中间的内情,原本对桂姨娘更是怜惜的侯爷瞬间怒瞪了她一眼,那里面所包含的失望和痛心看得人心惊。 桂姨娘心知不好,不敢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赶忙将话题往对她更有利的方向引:“我当时被打得站走站不稳,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五小姐生气,我烫伤自己也算是赎了罪。五小姐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要让人划伤我的脸吧。” 侯爷也朝萧婉容看过来,一副等着萧婉容给个说法的样子。 萧婉容觉得好笑,却并不回答桂姨娘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跪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的豆蔻,认真的问道:“你说是我让你来桂姨娘这里探病的?” 豆蔻猝然抬头看她,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发紫的嘴唇哆嗦个不停。 看她这样,萧婉容也不固执那一个问题,接着道:“就算是我让你来探望桂姨娘的,那也是我让你划伤桂姨娘的脸的?我倒是很很好奇,桂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无数,你又是用了怎样的方法那么精准的在她脸上划了那么长一道?” 你把东西交给她,什么都不用说,只告诉她好生照顾桂姨娘就行。” 豆蔻伸手接过了白瓷瓶,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桂姨娘欺人太甚,奴婢不会放过她的。” 萧婉容听着这话,突然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不过是给巧兰一瓶药,怎么就涉及到她不放过桂姨娘了呢? 可她也没说什么,端了桌上的糯米莲藕递给她道:“这个拿下去吃吧,夜里天寒,得多吃些暖着身子。” 古代物资匮乏,一盘糯米酿藕也是很金贵的东西。豆蔻第一次得赏,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将粉彩百蝶盘抱在怀中,一叠声的朝萧婉容道谢:“谢过小姐,豆蔻一定全心全意为小姐效命。” 萧婉容甜甜一笑,朝她摆手道:“你的忠心我知道,快下去歇着吧。” 等豆蔻下去,萧婉容却又将另一个白瓷瓶子给了锦书,认真了面色道:“你拿着这药,若是今晚上没有异动就交给沁河,若是出了乱子你立马毁了这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锦书一脸郑重的接过,认真的收好之后看着萧婉容的眼睛问道:“小姐是打算重用豆蔻了?” 萧婉容点了点头,细步过去端了绣蓝接着绣花:“我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小桃又总是自作主张,若再不选两个忠心又得用的人进来,往后会顾不过来。” 看萧婉容一针一线用得仔细,锦书也坐下来帮着萧婉容理线:“是啊,小桃什么都好,就是一意孤行,不听劝。这次是毁了花房,下次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萧婉容绣了一瓣芙蓉花,然后才抬头看着锦书,接口道:“你有空的时候也多提点小桃一些,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都没有半句怨言。我不想有一天她走错了路,伤了我们主仆情分。” 锦书也放下手中彩线,起身将才泡好的老君眉递到萧婉容面前:“奴婢知道,小桃天生纯良易相信人,往后再不会了。” 等萧婉容结果了茶,锦书自己也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接着道:“豆蔻必将年纪还小,小姐今晚试她。若是她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也就罢了,如果她一心一意为着小姐,知道你今天并非是重用她,只怕要伤心。 人一伤心就容易产生怨恨,一旦有了怨恨,得了契机只怕就是祸患。” 将茶盏放回矮几之上,萧婉容冲锦书无谓一笑,低头接着绣春衫上的玉兰花:“到了戌时,你让小福子过去一趟。如果一切平静,便带她回来,我自有话和她说。” 到了晚上,大家都紧张起来。 萧婉容用罢晚膳就开始画花样子,虽然下笔依旧沉稳,可看她拖沓了的笔迹也只知道她并不是心如止水。 府中一直很平静,没有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更没有人来通报说抓了她身边的丫鬟。 转眼已经到了戌时,整个侯府依旧是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锦书让小福子去了尚篱轩,却没如意料中般接应豆蔻,消息传了回来,才蘸饱了墨准备画兰花叶子的萧婉容一愣,墨汁落在画上,晕得幽香的花一片模糊。 她心里‘咯噔’一声,顾不得去管画,和锦书对望一眼道:“果真是叛徒!” 锦书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半天都缓不过气来:“亏得小姐还想重用她,没想到……”她愤恨的将为豆蔻准备的热茶顿在桌上,双眼都快窜出了火:“还好小姐给她的并不是真的去腐消肌膏,要不然这事情闹出来,好容易对您好些的侯爷又是一番雷霆。” 萧婉容心中也难免失望,她想重用豆蔻之前,原本也是仔细观察了她的品性为人的,想不到还是看走了眼。 “算了,由她去吧。”萧婉容将画坏的宣纸一把扯下,揉碎了扔进边上的竹筐中:“你们去外面打听打听消息,若是桂姨娘使人找了过来,咱们也得有个应对才好。” 第二百八十四章 新主意 高启回身往屋里看了看,问她: “带了什么回来?” 顾悠悠闻言就将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到了一边,喜滋滋地带着高启去客房看。 高启看着架上不同颜色的布匹,只能看得出,虽然那些布料没法跟他从前用的那些相比,可在绥阳城已经算是绝佳的布料了。 “你……”他想到了什么,道:“你莫不是想让村里的人给你裁衣?” “bingo!”顾悠悠没想到高启一猜就猜出了她的目的,一激动就蹦出了一句英语。 高启歪了歪头:“……宾果,是什么?” 顾悠悠:“嗯……就是你猜的很对的意思。” 高启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确定从来没听过别人用宾果来形容正确的意思,索性也不再探究,只是觉得,他的姑娘好像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词语呢。 顾悠悠却唯恐高启深究自己这个英文的意思或来处,于是十分积极主动地跟高启说呢自己的打算。 高启认真地听完,便道:“你是说,你想让咱们附近那些会做衣服的婶子们给你裁衣,而你会给予她们相应的酬劳?” 顾悠悠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高启对此没什么意见,还挺认可顾悠悠的想法的,只是还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若想收取到更多成品,你为何不干脆通知村里想要靠裁衣赚钱的人们来找你,而是只将裁衣这些事交给几个邻居的婶子们做,这样岂不是会让进程慢了许多,况且,若是有人做法不熟练,将布匹裁毁了,又要怎么打算?” 第一个问题顾悠悠早就想过了,也正是因为想过了,才会做出现在的方案。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固然可以通知全村的人,让她们自己来找我,只是届时也许她们会想为什么我要将这些布带回来给她们做,也许有的人会忍不住去猜我能从中获得多少利润,这样一来,难保村里的人们不会趁机跟我抬佣金。” 顾悠悠说到这,眸中微微露出点狡黠的笑意: “所以我这一次只带回了十五匹布,只交给那些平日里跟我交情好的婶子们做,届时婶子们得了好处,旁的人见了自然回去打听其中缘由,我再略微传播下消息,想要挣银子的人自然就会自己来找我了。” 高启闻言听得有些发愣,他只道顾悠悠平日里脑子就灵光,却没想到她刚刚真正接触生意这一行,就能在细枝末梢的细节上也这样下心思。 顾悠悠话说完了一会儿都没听高启回复,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了看高启,发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发呆,而后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把这些打算全盘说出来,好像有点……有点心机? 他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算计人不好? 顾悠悠正暗自苦恼着,便听高启忽地笑了一声,道:“不错,知己知彼,考虑细致,你这一招当能奏效。” 顾悠悠便又好了,不苦恼自己是不是毁了形象了。 高启又道:“那第二个问题呢,若是她们裁坏了布,要怎么处理?” 顾悠悠闻言笑了笑,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民间出高手?” 这个他听过。高启道:“听过,只是这句话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关联非常大。叫花村位置偏僻,离镇上或是市里都有几十里的路,村里的婶子们想要去找活儿做挣点钱,即便她们能走过这几十里的路,可人生地不熟地,她们也没法找到适合自己的活儿干。”顾悠悠伸出手,摸了摸架子上灰色的布匹,道: “而最近我去了几次布庄,我才发现平日里我认为婶子们做的没什么特别的衣物,同布庄里那些公认的好手艺的织工相比,却是毫不逊色的,婶子们织那些粗麻布衣都能织出不同的花样来,针脚极稳,布庄里甚至有好一些织工都比不上婶子们的针脚,” 顾悠悠回过神,望向身后的高启:“婶子们空有这样好的手艺,却没能靠她们的手艺挣银子,我相信,我将这些布给婶子们做,即便最初会因为不熟练而裁毁一些,做出来的成果却也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高启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叫花村地处偏僻,每家每户基本都只能靠着男人去地里锄地种田才能过日子,有些家里的地比较多的,每回丰收留些给家里人温饱,剩余的大老远挑去镇上卖,赚来的钱一点点存起来,在其他人眼里就已经算是富有了。 有些家里男丁少的,往往还需要女人们下地去干活,田里的日头很猛,女人们下了地后总是被日头晒得皮肤发红干裂,一双手更是肿大的不成样子。 所以这座村子才叫做叫花村,有些村民们甚至穷得连叫花子都不如。 而这个人嘴上说着将布匹带回村里是为了获得更好的利润,可实际上,她真正的目的却是要让村里的人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她才刚刚拥有那间布庄,就想方设法地把布庄跟村里的人们搭上边,好让村里那些想要给家里人分轻些负担的女人们也能做上活儿,挣点银子。 高启看着顾悠悠眼中自信的光彩,已经隐约能看到未来的叫花村的模样了。 他垂眸笑了笑,道:“不错,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顾悠悠摸了摸下巴,一想刚刚在布庄里看到的情景,拿定了主意: “事不宜迟,就现在。”再晚点布庄里的那些织工们都能上天了。 顾悠悠说完,不待高启反应,便径直出了门去,拐个弯去隔壁找婶子了。 高启张了张口,看着顾悠悠风风火火的背影,摇头失笑片刻,又偏头看向架子上的那些布匹,总归顾悠悠是不需要他帮什么的,便转身去隔壁房看书去了。 这边的顾悠悠走了几步来到隔壁,村里大多数人们都不像顾悠悠家里一样,没事就大门紧闭,眼下隔壁的门正开着,顾悠悠能看见里面的婶子正坐在院子里,坐在缝纫机前补着一只鞋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发家致富 顾悠悠定睛看了看,鞋子很大,看来是给她家男人补的。 婶子正埋头专心致志地补鞋,并没察觉顾悠悠的到来,顾悠悠抬起手,叩了叩门板,这才引起了婶子的注意。 “哎哟,顾丫头,找婶子有事么?”赵婶放下手上的鞋子,看样子正想从位子上站起来跟顾悠悠说话。 顾悠悠忙快步走过去,一边道:“赵婶,是有些事找你,现下可会打扰到你做事?” 顾悠悠已经走到赵婶身侧,赵婶还是站了起来,对顾悠悠笑道:“不打扰不打扰,顾丫头今天挺早回来哟,有什么事么?婶子听着呢。” 顾悠悠抬头对她笑笑,却没急着说什么事,只将目光放在缝纫机桌上的那只鞋子。 鞋面和鞋板被缝得很紧密,针脚对得极正,一圈看下来,没有半点针线是缝歪了的,鞋尖破了的洞被婶子很细致地用相同颜色的布料打了补丁,看上去并不会很突兀。 顾悠悠赞道:“赵婶的手活儿真好!” 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的夸赞,更何况顾悠悠说出这句话是眼里的神色没有半分作伪,看上去极其真诚,一下子就把赵婶哄得咯咯笑了起来: “哎哟就是做些寻常活儿,哪称的上好不好,顾丫头真会说话,顾丫头可是有什么东西需要修补修补的?也是,你……” 赵婶差点顺嘴说出顾悠悠自来到叫花村就一直被家里派来的那些管事嚒嚒们折磨的事,平时不是被使唤着下地去种田就是被绑在院里一顿打,哪里会有人教她针线活。 赵婶惊觉这话说出来肯定会戳到顾丫头的痛脚,话到了嘴边忙拐了个弯,改口道: “你这个年纪,想必还不会做针线活儿。” 赵婶接着拍了拍胸脯,道: “有什么不会的,顾丫头拿过来,婶子给你做,若是顾丫头想学,平日也可以来找婶子学,婶子肯定好好带你!” 顾悠悠笑了笑,对赵婶那一瞬间的卡顿心知肚明,心底划过一股暖流,等赵婶说要,默了一会儿才道: “那我就先谢谢赵婶的好意了。” 赵婶挥挥手,道:“客气什么,有什么需要补的拿过来给婶子瞧瞧。” “眼下是有件事要婶子做,却不是给我修补什么东西,”顾悠悠笑着摇了摇头,道, “是给婶子自己做。” 赵婶没听明白顾悠悠的话,一头雾水道:“什么给婶子自己做?” 顾悠悠拿起桌上的那只鞋子,抚摸着鞋面上整齐的针脚,道: “赵婶手活儿这样好,可有想过凭自己的手活儿挣钱?” 赵婶闻言还是有些不理解顾悠悠的意思:“有钱挣婶子自然要啊,只是婶子这点手活儿哪里能上得了台面挣钱?” 赵婶不是没让男人去打听过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这点手活儿派上用场的,好歹挣点钱补贴家用,可女人要挣钱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是她这样大字不识又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婆子。 赵婶后来也只好歇了心思,可眼下听顾悠悠提起靠手活儿挣钱,心底虽然不相信,一看顾悠悠的神色,却仍是忍不住想要相信对方,便有些急了: “哎哟顾丫头你可急死我了,有什么话一口气说了吧,别卖关子了。” 顾悠悠低头笑了笑,将鞋子递给赵婶。 赵婶不明所以地接过,便听顾悠悠一字一句道: “眼下就有一项活儿,婶子接了,就有钱赚。” 锦书答应着出去,可手才刚挑开帘子,桂姨娘身边的紫槐就一脸倨傲的推开锦书走了进来。 她看见萧婉容也不行礼,唇角一扯道:“都说五小姐是个仁善的,谁知道竟这样恶毒。指使下人如此伤了桂姨娘,还请你和奴婢走一趟,当着侯爷的面说个清楚。” 萧婉容稳坐上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看着被紫槐撞得踉跄的锦书道:“不尊嫡女,给我掌嘴。” 正揉着肩膀的锦书得令,上前一巴掌甩在了紫槐脸上:“一个丫鬟,见了嫡小姐连礼都不行,成何体统?” 紫槐最得桂姨娘信任,寻常在清漪阁中也是横着走的人物。现在被锦书扇了一巴掌,哪里服气,双眼一瞪,怒气一显,扬手就要将巴掌往锦书脸上甩。 萧婉容朝回来报信的小福子看了一眼,小福子立马上前,一脚踢在了紫槐的内膝,迫使她跪了下来。然后左右开工的朝她脸上扇:“在小姐面前还敢放肆,今天不收拾了你,倒要纵得你轻狂不知尊卑。” 一脸扇了十多巴掌,萧婉容才叫了停:“走吧,随本小姐去桂姨娘那边看看,我倒也想瞧瞧,本小姐是怎样伤害了桂姨娘。” 话音落地,萧婉容率先带着锦书走了。 被打得一脸手印的紫槐捂着脸,一双喷火的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萧婉容的背影,恶狠狠地道:“叫你现在猖狂,我看你一会儿还笑得出来。” 紫槐心里存着愤恨,却再不敢正面冒犯萧婉容。等萧婉容走了,她才抄小路回了清漪阁,顶着一脸红肿的脸,跪在桂姨娘和侯爷面前哭得凄惨:“主子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去请五小姐过来,就说了一句五小姐伤害了桂姨娘,她就让人将奴婢打成了这副样子。 奴婢虽是奴才,挨主子打骂也是常事,可五小姐打奴婢也打得太狠了,这让奴婢怎么见人啊。” 一得自由,青竹赶忙就将手伸进喉咙催吐,可干呕了半天,依旧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吓得再次尿了裤子,一脸恨意的瞪了萧婉容一眼,然后拔腿就朝大夫人所在的凝晖堂飞奔。 “五小姐饶不过奴婢,奴婢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锦书和豆蔻要追,萧婉容却摆手制止:“由她去吧,我倒也要看看她会去大夫人面前说什么,大夫人又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锦书虽然挺住了脚步,眉头却是皱得死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姐……” 豆蔻却不这么想,她眼皮一挑,大大的朝青竹消失的方向翻了个白眼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打发 :“不就是个奴才,就算小姐刻意打杀了也不过赔点银子,何况还是她自己犯了那样的事,我倒也想看看她怎么有脸去和大夫人说。” 只有一脸肿得老高的小桃义愤填膺的看着萧婉容,高声道:“现在情况明朗了,不如小姐也去找大夫人做主。 左右青竹都要去大夫人身边告状了,总不能由着她颠倒黑白。再说了,大小姐和桂姨娘居心如此恶毒,总不能就这样放过她们。 等闹到大夫人面前,大小姐有五皇子的婚约护着,桂姨娘总再也没有脸面在府中呆。” 锦书和豆蔻都觉得小桃说得有礼,收拾出笼子里的母鸡以并盛粥的碗就要扶着萧婉容往外走。 坐在太师椅上呷着清茶的萧婉容却动都没动一下:“就凭一碗有毒的粥和一直被药死的鸡,就想证明是被打得下不了床的桂姨娘要置我于死地?” 她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更何况她还有父亲护着,就算大夫人立了心肠要好生追查也不一定就能追查到她的身上。”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豆蔻性子直,立马就喊了出来。 锦书和小桃也一脸不服气的朝萧婉容看去。 萧婉容唇角就挑开一个嘲讽的笑意:“算了?人家都打算要我的命了,我却忍着算了?那我萧婉容是不是也太好欺负了一点?” 几个丫鬟满含期待的看着萧婉容,萧婉容也不卖关子,直接吩咐锦书:“给小福子五十银子,让她尽快给我弄出一副去腐生肌膏来。” 锦书一愣,惊道:“去腐生肌膏?桂姨娘的伤在腿和背部上,就算留了大疤也无伤大雅啊。小姐你也太手软了。” 萧婉容却神秘一笑道:“先去把东西弄出来再说吧。” 锦书领命去了,小桃也去敷自己的脸。屋中只有豆蔻站在萧婉容身旁,帮着正在做针线的萧婉容理线。 她原本是倾樱阁的粗使丫鬟,一年连主子的面也见不上,和以前的锦书她们一样当的是奴才中的奴才。 这次花房出事,萧婉容看她还算精明稳重,也就将她留在了身边。 可毕竟不是知根知底,共患难过来的,萧婉容对她还是有几分戒心。现在碰到了桂姨娘这件事,萧婉容也想试一试她,于是一边绣着绢帕上的蝴蝶翅膀,一边分心说道—— “你现在是我的身边人了,我也就不瞒你。等小福子弄了药回来,我必定想办法在桂姨娘脸上弄出个难看的伤口,然后将去腐生肌膏涂在她的脸上,让伤口越烂越大,侯爷一看见就生厌。” 帮着理线的豆蔻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就该这样,她想要小姐的命,小姐不过在她脸上划一道,实在是便宜了她。” 见她并不打听别的事情,萧婉容心中满意起来,接着道:“你放心,这种危险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们去做的。等药拿回来,桂姨娘身边的巧兰就会过来拿,到时候一切就都会顺利进行。” “巧兰是小姐的人?”豆蔻吃惊的看着萧婉容,好半天嘴巴都合不拢来。 萧婉容不置可否的一笑,低头接着绣手中的蝴蝶。 豆蔻多看了萧婉容两眼,见她没有接着说的兴致,也不好追问。只沉了心思仔细的帮着萧婉容理线。 一只蝴蝶刚好绣完,大夫人身边的刘妈妈也过来了。 她自己打了帘子进来,满脸都堆着笑意:“膳房的烧火丫头青竹去大夫人面前状告小姐,说您指使她给大夫人晚膳中下毒,她不依,您就把毒药兑在粥里灌她喝了下去。 大夫人原本是不相信的,可她说得真切,指天发誓说没有半句谎言不说还当真拿出了一包连银针都查不出的毒药。 大夫人怕事情闹大污了小姐名声,特意让老奴来请小姐过去一趟,当面说清楚了,也省得你们母女之间生了嫌隙。” 刘妈妈朝萧婉容做了请的姿势,态度恭敬谦卑,一副上赶着巴结人的样子。 她是大夫人的心腹,她对人的态度,取决于大夫人对人的亲疏。现在她一副哈巴狗的样子,萧婉容自然就知道这一去是有惊无险。 果然,等她赶到现场的时候,青竹正被人捆在老虎凳上打板子,大夫人端庄高雅的坐在上首看着,一脸的嫌恶。 等看见萧婉容过来,尊卑从来分得清楚的大夫人竟亲自迎了上来。亲热的拉着萧婉容的手道:“你瞧瞧,侯爷这才刚把你记在母亲的名下,就有人嫉妒得发狂,甚至都想出了栽赃嫁祸的手段。 以为用这种苦肉计就能挑拨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这也太低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什么秉性我还能不清楚?” 她说得动情,浑身上下都是完全相信萧婉容的样子。 萧婉容看大夫人也看得真切,感动得泪眼迷离的拉着大夫人的手,哽咽道:“母亲真的信我?便是那丫鬟拿出了毒药,母亲也没有怀疑过我半分?” 大夫人的表情就更慈爱了,她微笑着抚摸萧婉容的侧脸道:“你是娘亲的女儿啊,哪有母亲不相信女儿的? 这个丫鬟从来就不安分,定然是想找你讨要好处不成,所以才上我这里污蔑于你。婉容啊,母亲永远是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这个丫鬟你想怎么处置,就随意处置。”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青竹听着大夫人和萧婉容的对话,心里凉得透了,想着桂姨娘之前和她说过的银杏尖毒的厉害,害怕受罪的她一下子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咬舌自尽了。 舌头被咬下的时候,鲜血喷出来好远,执刑的丫鬟吓得一跳呆愣愣的停了下来。 刘妈妈把消息报给大夫人和萧婉容知道,大夫人听了却眉都没皱的冷哼了一声:“她以为死在老虎凳上就能给本夫人难堪了?区区一条贱命,拖出去扔到乱葬岗就行,若今后她有家人寻来,你拿点银子打发了就是。” 第二百八十七章 自信 “我看过赵婶做衣服,针脚不错,也能翻腾出花样,现下我手里有一批布,赵婶按要求做出来,每件衣服就能得到两百至五百文钱的酬劳,酬劳高低要按赵婶做出来的成品决定,赵婶想不想做?” 顾悠悠怕赵婶听不清楚,特意将语速放慢了说给赵婶听。 两百至五百文!赵婶手心有些冒汗。 若是顾丫头说得是真的,哪怕一件衣服给两百文她都是满意的,两百文前若是省一些用能补上家里两天的开销呢! 靠着针线活儿赚钱补贴家用,这在赵婶让家里男人去探听消息,却每回都没人肯要之后,就已经变成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眼下顾悠悠给出了相对确切的酬劳,赵婶哪能不心动? 赵婶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激动得嗓子都发紧,好一会儿才紧张地问道: “顾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又有些疑惑,顾丫头做糕点的手艺,村里不少人都清楚,赵婶因为住在顾悠悠隔壁,所以隐约知道顾悠悠平时出门是去做糕点赚钱的,可她做糕点的怎么忽然又有布匹可以织? 赵婶这么一想便冷静了不少,她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 “顾丫头,你说你有布匹,是去哪儿拿的?不是赵婶多嘴,只是你要小心,千万别被人骗了,白白给人做了活儿,最后却一个子都没捞到。” 顾悠悠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下一刻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点不礼貌,忙正了正神色,严肃道: “赵婶放心,放货给我做的是城里的一个布庄,我同拿布庄老板有些交情,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顾悠悠不打算现在就将自己是布庄老板的事告诉邻居们,待时机合适,他们想知道再让他们知道好:“——这一次旁的人也拿到了不少货,我不会针线活儿,只是想着村里我认识的几位婶子的手活儿比那布庄里的织工们还要好,便想着讨些活儿回来给婶子们做,好挣些银子。 不过,这一回我不好一次性拿太多货,毕竟婶子们对这些布匹的成品要求还并不熟悉,所以我只拿了十五匹布,大概够做八件衣服。 还有,赵婶你想想,左右衣服做好了,若人家真的骗了我们,我们反而还能直接拿着做好的衣服去卖呢,怎么都不会亏。” 赵婶听顾悠悠说得条条是道的,内心强撑着的冷静早就不翼而飞了,更何况接下来顾悠悠还趁热打铁地加了句: “赵婶若是不放心也没关系,一人做一件衣服,我手里的布也只够八个人做,赵婶不用顾虑我手里的货会不会完不成,待我去找别的婶子们,等她们都能收到酬劳了,婶子再想找我要布做也行。” 顾悠悠道:“赵婶怎么想?” 顾悠悠的话可把赵婶给急的,忙不迭就应了下来:“哪里不放心……婶子只是担心丫头你被骗了,既然这是从布庄接的活儿,想来自然是可靠的,这样婶子也能放下心了。” 赵婶经顾悠悠这么一说就已经想通了,左右不过一人做件衣服,一下午的功夫而已,就算到时顾丫头真的被骗了,钱拿不回来,她们还能将做好的衣服拿去卖啊! 怎么想这桩活儿都不会是她们吃亏。 是的,赵婶虽然还没听到顾悠悠对布匹的要求,却已经信心十足的相信自己能将衣服做好。 她在顾悠悠面前不过是谦虚一两句,赵婶对自己的手活儿一向颇为自信,村里的婶子们大多数都是从小就学针线活儿,小的时候给家人缝缝不不,长大了嫁人又给丈夫做针线,有了孩子后就自给自足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做鞋子。 她们几十年来的一针一线做过的东西数不胜数,技术不说顶尖,却也肯定是娴熟得挑不出错来的。 赵婶担心刚刚自己的犹豫和怀疑会让顾悠悠不快,忙又补充道: “就算到时真的出了什么缘故,钱拿不回来,婶子也不怪你,反正也就一人一件衣服嘛,被骗了也没多大损失。” 顾悠悠笑了笑,对赵婶会答应下来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却还是多安抚了对方一句: “婶子放心,若是布匹的质量符合要求,婶子们担心布庄那边是骗人做白活的,或是不确定成衣能不能卖出去,到时我也会自掏腰包给婶子们付了酬劳的。” 赵婶闻言哎哟了一声,嗔怪地看她一眼:“顾丫头你这说得什么话,就算真被骗婶子们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儿家家自掏腰包付钱呀。” 顾悠悠笑道:“如此,赵婶就是决定好要接下这桩活儿了是吗?” “诶诶,”赵婶连连点头,“顾丫头现在就带我去看看那批布吧,早拿回来也好早点完工。” 顾悠悠摇摇头,道:“赵婶先等一等,我先去找别的婶子们,待人找齐了婶子们再一块到我家来拿布匹,我也好一起将要求讲给你们听。” 赵婶对此也没意见,好几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行行,那婶子就不耽误丫头时间了,你快去找别的婶子们说说吧,婶子相信她们都会接下这个活儿的!” 顾悠悠笑得弯了弯眼睛,没再多说什么,刚走了两步,赵婶又叫住她,提醒道: “对了,东边巷口王婶家顾丫头你应该没去过吧?” 顾悠悠回过神来,疑惑道:“王婶?没去过。” “嘿,”赵婶夸张地此了个手势,道:“那顾丫头你可以去找找王婶,她的手活儿可是村里公认的好,比婶子我的都要好了不知多少呢,我跟她磕过几回瓜子,她也是想要靠手活儿赚钱的,有些时候她碰了运气,做的丝巾还能被镇上的有钱人家的姑娘看中,跟她花钱买下来呢!” 顾悠悠一听来了兴趣,若王婶的手活儿真的有赵婶形容的那么好,那王婶未必不能做出布庄里那些高级织工们才能做出的活儿。 顾悠悠只有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在村子里逛过一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过犹不及 平日里不是要上班就是忙着宅家里做糕点,对村里的路也不是很熟悉,她认识的那些婶子们还大多数都是因为林中怀来闹事那一晚才有了交集的。 因此顾悠悠怕找错人,便仔细地再问了一遍王婶家的住址,赵婶见她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心底高兴,想着自家姐们儿王婶估计这回真能稳定地靠着手活儿赚钱了,便积极地跟顾悠悠描述了她家的位置。 连她家门口有几根草,家里有几口人都说了。 顾悠悠听得哭笑不得,却也隐约对赵婶说的这个位置有了点印象,她下班的时候应该路过一回。 顾悠悠便按着赵婶指的方向,和模糊的记忆,顺着路先去找了附近的婶子们,跟她们说了做衣服挣钱的事儿。 婶子们大多数都跟赵婶一样的反应,起初是兴奋激动,而后又担心顾悠悠被骗,也是,毕竟顾悠悠在她们眼里,虽然已经不是曾经的傻子了,也赶跑过恶霸林中怀,村里人们因为这件事大多数也对顾悠悠存了几分敬意,可碰到赚钱这种事,难免还是担心顾悠悠涉世未深被人骗了。 顾悠悠于是将她说给赵婶听得那副说辞简短了一些,有条不紊地跟她们解释讲解。 顾悠悠找到第五个婶子时,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个搞传销的,正舌灿莲花地给婶子们洗脑。 其中倒也有两个婶子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没有怀疑没有多问,只让顾悠悠办好了事就来通知她们。 顾悠悠因此倒是对这两个婶子多了几分关注,两个婶子看似急着要靠手活儿赚钱,怕晚一步顾悠悠手里的“名额”就没了,可顾悠悠还是从婶子们说的话里听出来了,人家这是心明如镜呢。 顾悠悠一提出手里有货,能按质量付酬劳时,婶子们就想得明明白白了,压根不用顾悠悠多说什么。 事实上却是顾悠悠想多了,两位婶子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是觉得就算真的被骗,也不过是一件衣服的事,布料也是顾悠悠出的,她们除了耗费些时间做活儿,并没有什么损失。 最主要的原因,是两位婶子都是林中怀那晚来闹事时,曾在顾悠悠院里看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她们对顾悠悠不仅有着敬意,还有信任。 她们相信那晚勇敢无畏的顾悠悠,不会是上当受骗的人。 顾悠悠去找的婶子们最后个个都应了下来,找了七个,就剩下最后一个了,王婶。 顾悠悠往王婶家走去,在站在王婶家门口时,还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了眼门边有几根草。 王婶家的门此时是虚掩着的,顾悠悠抬手叩了叩,半晌后门里边儿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 “谁呀?” “王婶,我是西巷的顾悠悠。” 门里安静片刻,看来是在思索顾悠悠是什么人,过了一会儿,虚掩着的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王婶身高略矮,顾悠悠微微低头看她:“王婶。” 顾悠悠注意到王婶抓着门框的手有些粗肿,面容也有些干裂,看来应当是经常下地去干活儿。 顾悠悠不仅有些怀疑,这样的手能拿好针线吗? 王婶道:“顾家丫头,我认得你。” “哦?王婶什么时候认得我的?”难道是原身时期? 王婶道:“顾家丫头赶走了恶霸林中怀,村里几个婶子们跟我讲了好几天。” 顾悠悠:“……” 行吧。看来村里人们对她有印象的不是因为原身的痴傻就是因为林中怀的事儿。 刘妈妈领命下去,萧婉容便是知道大夫人血冷心硬也忍不住脚底生寒。 丫鬟的命是贱,随意就敢谋杀主子的丫鬟更是该死。可大夫人根本就不知道青竹给萧婉容下药的事情,她不过就是想拉拢萧婉容,就能如此轻视一条人命。 甚至在她死后,也不让她有半忖的安息之地。 萧婉容叹了口气,心有不忍的帮青竹求情:“人死为大,咱们侯府也不是那种刻薄寡情的门第。她挑拨我们母女感情虽然可恶,可既然死了,母亲不如赏她一口棺材,让她好生投胎去吧。” 大夫人眼中闪过不快,拍着萧婉容的手道:“这样不知死活、尊卑的东西,就该死无全尸……” 看着萧婉容的面色越发不好了,大夫人又立马谄笑着改口:“既然你都为她求情了,母亲怎么也的给你个面子。” 等萧婉容矮身朝她行礼谢了恩,大夫人才转身吩咐刘妈妈:“去账房支取二十两银子安葬了她吧,记得让府上的人都知道,这是五小姐给她的恩典。” 大夫人果然深有城府,一双精明的眼睛将事情看得非常的透彻。 就算她没猜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青竹来之后她就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若萧婉容真的想要对她不利,失败之后想杀人灭口,怎么可能毫无行动任由青竹闯到她的凝晖堂来? 况且,青竹当真是从倾樱阁出来的,身上也当真中了毒。萧婉容虽然算不得善良却也绝对不心狠手辣,平白对丫鬟用毒? 大夫人在心中冷笑一声,必然是有指使青竹对萧婉容做了更过分的事,才激得她以牙还牙。而整个侯府中,最见不得萧婉容好的也就是桂姨娘了。 如今她将青竹险些死无葬身之地的消息传出去,桂姨娘听闻后会是什么感觉?凭着她恃宠而骄,没事也要咬人的刻薄脾气,又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萧婉容? 大夫人越想心中越是高兴,连带着看萧婉容的眼神也温暖无比:“我叫你过来,就是要让你知道,不管是谁都休想离间我们母女情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是谁欺负你,母亲总会护着你,无条件的护着你。” 萧婉容向来通透,大夫人这点心思她怎么会看不清楚?可现在,她不再害怕被大夫人当棋子了。 大夫人利用她,她又何尝不能利用大夫人。从今天开始,所有欺负她的人,全都得付出代价,首先从桂姨娘开始。 第二百八十九章 奸细 小福子办事当真牢靠,萧婉容才用过晚膳,去腐生肌膏就已经摆在了萧婉容面前。 小桃脸上有伤,萧婉容想着她的阳奉阴违要冷她两天,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通知她,反而叫了豆蔻过来。 她将去腐生肌膏递给豆蔻,小心谨慎的道:“今晚戌时,巧兰会等在尚篱轩门口,你把东西交给她,什么都不用说,只告诉她好生照顾桂姨娘就行。” 豆蔻伸手接过了白瓷瓶,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桂姨娘欺人太甚,奴婢不会放过她的。” 萧婉容听着这话,突然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不过是给巧兰一瓶药,怎么就涉及到她不放过桂姨娘了呢? 可她也没说什么,端了桌上的糯米莲藕递给她道:“这个拿下去吃吧,夜里天寒,得多吃些暖着身子。” 古代物资匮乏,一盘糯米酿藕也是很金贵的东西。豆蔻第一次得赏,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将粉彩百蝶盘抱在怀中,一叠声的朝萧婉容道谢:“谢过小姐,豆蔻一定全心全意为小姐效命。” 萧婉容甜甜一笑,朝她摆手道:“你的忠心我知道,快下去歇着吧。” 等豆蔻下去,萧婉容却又将另一个白瓷瓶子给了锦书,认真了面色道:“你拿着这药,若是今晚上没有异动就交给沁河,若是出了乱子你立马毁了这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锦书一脸郑重的接过,认真的收好之后看着萧婉容的眼睛问道:“小姐是打算重用豆蔻了?” 萧婉容点了点头,细步过去端了绣蓝接着绣花:“我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小桃又总是自作主张,若再不选两个忠心又得用的人进来,往后会顾不过来。” 看萧婉容一针一线用得仔细,锦书也坐下来帮着萧婉容理线:“是啊,小桃什么都好,就是一意孤行,不听劝。这次是毁了花房,下次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萧婉容绣了一瓣芙蓉花,然后才抬头看着锦书,接口道:“你有空的时候也多提点小桃一些,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都没有半句怨言。我不想有一天她走错了路,伤了我们主仆情分。” 锦书也放下手中彩线,起身将才泡好的老君眉递到萧婉容面前:“奴婢知道,小桃天生纯良易相信人,往后再不会了。” 等萧婉容结果了茶,锦书自己也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接着道:“豆蔻必将年纪还小,小姐今晚试她。若是她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也就罢了,如果她一心一意为着小姐,知道你今天并非是重用她,只怕要伤心。 人一伤心就容易产生怨恨,一旦有了怨恨,得了契机只怕就是祸患。” 将茶盏放回矮几之上,萧婉容冲锦书无谓一笑,低头接着绣春衫上的玉兰花:“到了戌时,你让小福子过去一趟。如果一切平静,便带她回来,我自有话和她说。” 到了晚上,大家都紧张起来。 萧婉容用罢晚膳就开始画花样子,虽然下笔依旧沉稳,可看她拖沓了的笔迹也只知道她并不是心如止水。 府中一直很平静,没有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更没有人来通报说抓了她身边的丫鬟。 转眼已经到了戌时,整个侯府依旧是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锦书让小福子去了尚篱轩,却没如意料中般接应豆蔻,消息传了回来,才蘸饱了墨准备画兰花叶子的萧婉容一愣,墨汁落在画上,晕得幽香的花一片模糊。 她心里‘咯噔’一声,顾不得去管画,和锦书对望一眼道:“果真是叛徒!” 锦书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半天都缓不过气来:“亏得小姐还想重用她,没想到……”她愤恨的将为豆蔻准备的热茶顿在桌上,双眼都快窜出了火:“还好小姐给她的并不是真的去腐消肌膏,要不然这事情闹出来,好容易对您好些的侯爷又是一番雷霆。” 萧婉容心中也难免失望,她想重用豆蔻之前,原本也是仔细观察了她的品性为人的,想不到还是看走了眼。 “算了,由她去吧。”萧婉容将画坏的宣纸一把扯下,揉碎了扔进边上的竹筐中:“你们去外面打听打听消息,若是桂姨娘使人找了过来,咱们也得有个应对才好。” 锦书答应着出去,可手才刚挑开帘子,桂姨娘身边的紫槐就一脸倨傲的推开锦书走了进来。 她看见萧婉容也不行礼,唇角一扯道:“都说五小姐是个仁善的,谁知道竟这样恶毒。指使下人如此伤了桂姨娘,还请你和奴婢走一趟,当着侯爷的面说个清楚。” 萧婉容稳坐上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看着被紫槐撞得踉跄的锦书道:“不尊嫡女,给我掌嘴。” 正揉着肩膀的锦书得令,上前一巴掌甩在了紫槐脸上:“一个丫鬟,见了嫡小姐连礼都不行,成何体统?” 紫槐最得桂姨娘信任,寻常在清漪阁中也是横着走的人物。现在被锦书扇了一巴掌,哪里服气,双眼一瞪,怒气一显,扬手就要将巴掌往锦书脸上甩。 萧婉容朝回来报信的小福子看了一眼,小福子立马上前,一脚踢在了紫槐的内膝,迫使她跪了下来。然后左右开工的朝她脸上扇:“在小姐面前还敢放肆,今天不收拾了你,倒要纵得你轻狂不知尊卑。” 一脸扇了十多巴掌,萧婉容才叫了停:“走吧,随本小姐去桂姨娘那边看看,我倒也想瞧瞧,本小姐是怎样伤害了桂姨娘。” 话音落地,萧婉容率先带着锦书走了。 被打得一脸手印的紫槐捂着脸,一双喷火的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萧婉容的背影,恶狠狠地道:“叫你现在猖狂,我看你一会儿还笑得出来。” 紫槐心里存着愤恨,却再不敢正面冒犯萧婉容。等萧婉容走了,她才抄小路回了清漪阁,顶着一脸红肿的脸。 第二百九十章 羡慕 王婶将扶在门框上的手放下来,问顾悠悠:“顾家丫头,找婆子我有什么事吗?” 顾悠悠本不打算就站在大门口跟人家说事,不过看王婶并没有让她进屋的打算,便只好站在门口,把来的目的长话短说了。 王婶闻言愣了愣,倒是有些意外了:“顾丫头,你是说你那里有布料,我们做成衣服了交给你,就能有银子拿?” “是。” “村子里的婶子们顾丫头你都叫了吗?”王婶又问。 顾悠悠摇摇头,道:“因为这是头一回拿货回来,我也只带了十五匹布,数量不多,没法每个婶子都问一遍,我就只找了几个需要这个活儿的婶子们。” 王婶闻言眯了眯眼,问道:“婆子我虽认得顾丫头你,可顾丫头你应当是不知道婆子我的吧?怎么也找到这儿来了?” “我原先还不知道王婶也会针线活儿,是赵婶告诉我的,说王婶针线活儿特别好,我就来了。”顾悠悠道。 王婶闻言侧了下身子,道:“进来吧。” 顾悠悠:“……”怎么又给进了?要是同意接活儿的话说一声不就好了么? 顾悠悠不过迟疑了片刻,王婶便好像猜出了顾悠悠心中所想,开口道: “刚刚顾丫头说了按成品质量决定价格吧?想来顾丫头那边应当有要求高的单子,婶子我给你看看我平日里做的手活儿,应当可以在顾丫头你这接下要求高的活儿吧?” 王婶说着便径直往前走,顾悠悠跟着走进去,心中却不禁有些吃惊。 她不过说了和别的婶子们一样的话,也只是提了一嘴她是赵婶介绍过来的,王婶一听就知道可以提前给她试一试质量,好接酬劳高的活儿。 或许……或许王婶还看出了她不只从别人那里拿货那么简单。 所以王婶才能如此笃定地说只要通过她的认可,就可以接下要求高的活儿。 这个王婶,还挺有想法的嘛。 顾悠悠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因此不由地也对王婶的手活儿多了期待。 和赵婶不一样,王婶并没有将缝衣织布的工具直接放在大院里,顾悠悠跟着王婶直走到里屋,才从有些逼仄狭小的房子里看到了缝纫机针线之类的工具。 王婶走到缝纫机前,缝纫机的针孔出正订着一块布,王婶将它抽出来,递给了顾悠悠: “我家闺女儿喜欢花样多的衣裳,我便也学着做了不少,这是我这两天做的,顾丫头你看看合不合眼。” 顾悠悠接过来一看,登时眸子里露出些惊艳的神色。 手上这块布应当是胸前的布料,一边用红线绣着几朵红梅,数量不多,针线活儿却极好,看一眼便觉好像有股冷香扑鼻,另一边绣着几道银色暗纹,整体看上去说不出的简洁大气。 要不是因为王婶没有好的布料可以做衣服,只能用这样的粗布,铁定会有更好的效果。 顾悠悠毫不掩饰欣赏之意,王婶自然也看得出顾悠悠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的手活儿: “顾丫头觉得可还行?” 顾悠悠摸了摸布料上的针脚,手感平滑。她将布料放回去,沉吟片刻,才道: “我虽这回没有带更好些的布料回来,但按我那些布料的成色,要做出好成品应当也可以,王婶要是想接,我可以把我那里一个要求高些的单子给王婶做,若是质量达到要求,酬劳是五百文钱到一两银子,若是没达到也没关系,王婶这样的手艺,两百文到五百文的酬劳也是能拿到的。” 王婶想了想,没什么意见,点点头道:“行,什么时候可以拿布料?” 王婶是顾悠悠找的最后一个人,因此现在就可以回去拿布料了。 顾悠悠道:“现在就可以了,王婶方便的话便同我走一趟,去我家拿货。” 王婶自然没有什么急事,关了门就跟顾悠悠一块走了。 顾悠悠一路上又叫了另外七个婶子,到后来好急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巷子里,引起了村里不少人的注意。 有人看着好奇,便问了几个婶子跟着顾悠悠做什么,几个婶子看顾悠悠并没有叫别的人,而是只叫了几个婶子,心里既感激又有些隐隐的得意,便同她们说了回去再跟她们详说。 好奇的人们得不到答复只好作罢,眼巴巴地看着顾悠悠一群人走远。 而这正是顾悠悠要的。 她其实也可以回家后再拿出布匹来一一送到婶子们家里,可是一来她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布匹,来来回回地走太过麻烦,二来,她可以趁着婶子们跟自己一块走回家的时候,打一波免费广告,等婶子们抱着布匹从自己家里出来,旁的人只会更加好奇。 待这些接了她的活儿的婶子们再跟旁人一细说,那好奇就会变成了抓心挠肺,估计还会有人直接来问顾悠悠还有没有活儿做。 届时顾悠悠就不用再像今天一样去一个个解释这批手活儿的来源,更不用操心婶子们会不会怀疑担心拿不到酬劳的问题。 毕竟到时候,很有可能大部分婶子们都是主动来找她要活儿了。 高启正在屋里看着书,听到院子里有些嘈杂的动静,起身出房门一看,好家伙,顾悠悠一口气带了七八个婶子们回了家。 往常总是没什么人的院子里一下子站了七八个人,倒是久违的热闹了,婶子们在院子里看到高启走出来,她们自然都认得高启,一个个叫了高启一声,其中有一两个还是跟高启介绍自家闺女未遂的,一时还觉得有些尴尬。 顾悠悠却毫无所觉,跟高启点了点头,便招呼着婶子们一块进客房里拿布匹。 高启一一跟婶子们点头回应,看着她们走进客房,自觉他还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便继续回去看书。 走回房时高启回头看了看顾悠悠带着婶子们进门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倒是真就让她那么快就找到了人手。 而且现在一看,婶子们倒是都挺信任悠悠的,也许还都挺感激悠悠。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无能为力 这边的婶子们进了客房,客房空间并不大,将近十个人站在客房里,一时显得有些拥挤,然而婶子们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她们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架子上的布匹,而后一个个的眼睛就黏在上面移不开了。 叫花村的人大多数都很贫穷,自小到大穿的碰的从来都是粗布麻衣,哪曾见过这样滑得都能反光的布料? 绫罗绸缎——这种她们只能从别人嘴里听一听,或是偶尔去市集上才能看到的东西,今天终于能亲手碰一碰了。 婶子们一时都有些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就像抱着布匹回去做衣服了。 而王婶更是有些发懵。 说好的并没有带什么更好的布料回来吗?这都不算更好,那顾悠悠说的那种更好的布料得高级到什么程度?? 王婶平时给别人接活儿,见过最好的布料都没有眼前的布料这样好看。 王婶几乎能想象出这些布料做出来有多令人眼前一亮了。 顾悠悠看着婶子们个个倒吸一口凉气的模样,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有这个反应,一时还觉得有些不妙,忙问道: “怎么了?这些布,婶子们觉得难做吗?” 赵婶闻言第一个给出回应,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哪里难做?这样的布料——虽然我还没试着做过,可这布一看就知道更容易下针线,做出来的花样也更自然,哪里难做?” 别的婶子们也跟着附和。 顾悠悠这才放下了心。 她就说,她带回来的这些布料都是要供给那些有钱人家穿的,或者说,她的布庄里的那些布料基本都是为贵族们或是有钱人准备的,可以说布庄里就没有档次低的布料。 平时能来到布庄里来订衣服的城里人也都是家里经济条件好的,普通百姓们穿的衣服布庄几乎不做的。 所以婶子们应当是不会觉得这些布料做不出衣服的才对。 有几个婶子们虽然还迫不及待地等着要抱着布回家去做衣服了,却又想着顾悠悠说得按质量给出酬劳,到底还是有些担忧和顾虑。 “可是,顾丫头啊,这布这么好,万一我们不小心,给裁坏了可怎么办?” 这个问题顾悠悠也想过,高启也问过,但对于布会不会被裁坏这种问题,顾悠悠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就跟婶子们保证让她们不用担心尽管做,裁坏了也不用赔。 不是顾悠悠想多,只是,她虽然平时跟婶子们都有过来往,可说到底,顾悠悠比较了解赵婶的为人,旁的人她并没有多么信任。 就算顾悠悠可以信任眼前这几个婶子,可顾悠悠本就打算往后也要给别的婶子们接活儿的,别的那些她并没有接触过的婶子们,顾悠悠自是不了解她们为人的。 万一婶子们看这些布匹好看,故意将布匹裁坏了,好自己私吞,而顾悠悠却保证了裁坏也不用赔,那到时顾悠悠找谁反悔去? 所以顾悠悠总归得留个心眼儿。 顾悠悠从架子上取下一匹紫色的布,放在怀里抚摸着,道: “我找婶子们,是了解婶子们做过十好几年的针线活儿了,手脚应当是稳的,婶子们现在可以来摸摸这些布料,觉得可以做,便拿回去。” 跪在桂姨娘和侯爷面前哭得凄惨:“主子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去请五小姐过来,就说了一句五小姐伤害了桂姨娘,她就让人将奴婢打成了这副样子。 奴婢虽是奴才,挨主子打骂也是常事,可五小姐打奴婢也打得太狠了,这让奴婢怎么见人啊。” 趴在床上的桂姨娘一看,脸色立马就绿了下来,伸手可怜巴巴的拉着侯爷的衣摆,带了哭腔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五小姐这糟贱人实在也太过骄矜跋扈了。” 桂姨娘嘤嘤的哭得凄凉,侯爷的脸色也就沉了下来。 好在最近和萧婉容接触,她对这个女儿多少也有了解,就凭着桂姨娘毁了她的花房她也顾念着骨肉亲情没有发了狠的发落,他也能断定萧婉容不是那种恃强凌弱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便是心里不爽快,终究还是耐着性子等萧婉容过来再做定夺。 有丫鬟通传萧婉容进来的时候,桂姨娘又撒娇的喊了声侯爷,提醒道:“全府上下的人都疼着五小姐,妾身可只有侯爷一人。若您都不向着妾身,那妾身就真的没法子活了。” 锦书被拦在了门外,萧婉容独自进来,将桂姨娘这话听得真切。 她看了侯爷一眼,看他虽然安抚着桂姨娘却也没有许诺什么,就吃了一颗定心丸。 再看屋中情形,原本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萧婉容不免吃惊。 豆蔻规规矩矩的跪在屋子中央,一张小脸肿得老高,上面指印交错。原本梳得平整的发髻散乱不堪,簪在髻上的珠花更被扯得稀碎散得满地都是。 看到萧婉容进来,她微抬起头歉疚的看了萧婉容一眼,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赶忙扑到萧婉容脚边哭道:“是奴婢不好,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小姐好心让奴婢探望桂姨娘,谁知奴婢却没办周全,为姨娘敬茶的时候划伤了她的脸。 奴婢无用,由着桂姨娘责罚就是,小姐你万不要搀和道这件事情里来。” 萧婉容抬眼去看桂姨娘,果然看见她阴在暗处的左侧脸上有寸余长的伤痕,皮肉外翻,狰狞恐怖。 什么个情况? 萧婉容皱眉看向豆蔻,严肃了语调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等豆蔻回答,趴在床上的桂姨娘就冷哼出声:“便是怨愤妾身毁了五小姐的花房,妾身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赔了银子,挨了打,跪地给五小姐道歉您还刻意用滚水烫伤了妾身的手。妾身理亏不敢说什么。 可是事情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怀恨在心,让你的丫鬟借着探病的理由,划伤妾身的脸?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容貌,你这样狠毒,实在让我伤心。” 看着桂姨娘保养良好的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侯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第二百九十二章 息事宁人 毕竟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女人,萧婉容借着敬敬茶烫伤桂姨娘一双玉手就够让人窝火了,要萧婉容真是依旧不依不饶毁了桂姨娘的脸,那这个女儿便是攀上了公主,也真配不上他疼爱。 桂姨娘一句话数了萧婉容数宗罪,不但指责她心胸狭窄借机报复,还说她狠辣恶毒,毁她容貌。 虽然,萧婉容原本就是要毁她容貌,可现在这番冤枉,她却也不打算受了。 所以,萧婉容收了唇角的柔顺,一本正经的看着桂姨娘道:“桂姨娘敬茶烫伤了手吗?那桂姨娘可曾了父亲说了你当初敬茶时的完整情节? 你往我身上砸的那杯茶烫不烫?就算不烫,你用的力度砸在了我身上会不会将我砸伤?锦书替我挡了那个茶盏,后背现在都还没好,要不要现在叫她过来让大家看看? 你后来敬茶茶水很烫?很烫你为什么不说呢?是我强行让你端着茶杯烫伤手指的吗?” 听着中间的内情,原本对桂姨娘更是怜惜的侯爷瞬间怒瞪了她一眼,那里面所包含的失望和痛心看得人心惊。 桂姨娘心知不好,不敢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赶忙将话题往对她更有利的方向引:“我当时被打得站走站不稳,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五小姐生气,我烫伤自己也算是赎了罪。五小姐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要让人划伤我的脸吧。” 侯爷也朝萧婉容看过来,一副等着萧婉容给个说法的样子。 萧婉容觉得好笑,却并不回答桂姨娘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跪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的豆蔻,认真的问道:“你说是我让你来桂姨娘这里探病的?” 豆蔻猝然抬头看她,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发紫的嘴唇哆嗦个不停。 看她这样,萧婉容也不固执那一个问题,接着道:“就算是我让你来探望桂姨娘的,那也是我让你划伤桂姨娘的脸的?我倒是很很好奇,桂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无数,你又是用了怎样的方法那么精准的在她脸上划了那么长一道?” 虽然以为豆蔻是桂姨娘放在她身边的奸细,可萧婉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念着这几天豆蔻对她的用心,到底没有严厉的逼问。 她只蹲到豆蔻跟前,认真的抬起她的下巴,一板一眼的道:“当真是我让你划花桂姨娘的脸,你说实话。” 看萧婉容对她和气,并没有咄咄逼人。豆蔻心里立马稳了几分,虽然出口的声音颤抖可到底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桂姨娘伤得重,去给小姐敬茶的时候又烫伤了手。正好今天小姐赏了奴婢一盘糯米酿藕,奴婢想着让两位主子从归于好,鲜藕在现在也是难得。所以就自作主张带了糯米酿藕过来探望桂姨娘。 谁知桂姨娘一看奴婢带过来的不过是盘不起眼的吃食,以为是五小姐看不她那盘莲藕来作践她,很是生气。” 豆蔻细细的说着,不是偷眼看着萧婉容的面色,见她并没有太过生气,才敢接着道:“看桂姨娘生了气,奴婢心里就慌了起来。想着自己并不是五小姐派来的,怕事情闹大了受五小姐责罚。 于是想着息事宁人,当场就跪在了桂姨娘面前,说只要桂姨娘能消气,不管让奴婢做什么都行。五小姐也叮嘱过奴婢,若是桂姨娘生气了,要先哄好才行。 桂姨娘听完之后讽刺一笑,然后就将装着糯米酿藕的盘子砸在了奴婢身。奴婢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盘子碎在脚边飞溅的瓷片扎得腿疼也没敢看。 桂姨娘看我态度还算诚恳,就让我敬茶,说只要代五小姐向她敬茶认错,她就再也不提之前的恩怨。” 说到这里,豆蔻再次看了萧婉容一眼,没接收到明显的怒气,她的胆子又大了一些,说话也更加流畅起来:“奴婢想息事宁人,所以同意了敬茶。我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紫槐姐姐就拎了装满滚水的茶壶往茶盏里面添水。 奴婢手上吃痛一缩,茶盏就打翻在地。紫槐姐姐说我是故意的,一巴掌打在奴婢脸上,将奴婢打倒在碎瓷上。 奴婢的手按在瓷片上,瓷片扎进了肉里。奴婢正想起身,紫槐姐姐又一脚踢在了奴婢腿上。奴婢站立不稳这才朝桂姨娘扑去。 桂姨娘躲闪不及,奴婢在慌乱中原本想着用手推开桂姨娘以免她被奴婢砸中。奴婢这一推正好推住了桂姨娘的脸,碎瓷片又扎在奴婢手里,这才划坏了桂姨娘的。” 说完事情,豆蔻就忍不住的朝侯爷一连磕头,满心执拗的道:“奴婢没有半个字的谎言,这件事真的和小姐无关。奴婢伤着了桂姨娘,便是要如何处罚奴婢都没有半句怨言。” 萧婉容听着看着,眼睛都酸涩起来。 她那么清晰的看见了豆蔻手上的伤,整个手掌被瓷片贯穿,皮肉外翻,该是怎样的疼痛? 视线再往下移,她就看见豆蔻膝盖处全是血迹。厚重的棉裤更被瓷片划得支离破碎。 在半柱香之前,萧婉容甚至还怀疑豆蔻是别人放在她身边的奸细。一转眼,豆蔻却为了她吃了这么多的苦。 怒火直冲脑门,便是如何隐忍,萧婉容的脸上也布满了怒气。 她不忿的看着桂姨娘,问道:“便是我让豆蔻端了一盘糯米酿藕来看你,又怎么是作践你了?难道桂姨娘眼中就只看得进金银珠宝?” 豆蔻划花了桂姨娘脸的脸之后,紫槐是将豆蔻打得爹娘都不认识了的。 她一边打着豆蔻,一边威胁豆蔻说这一切都是萧婉容指使的,不然就打死她。豆蔻被打得没有办法,一味的点头,按着桂姨娘的意思说了这一切都是萧婉容的主意。 紫槐在去请侯爷之前,是将这些话写在宣纸之上,按了手印的。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安排,没想到等请来了侯爷和萧婉容,豆蔻却突然翻了供。 桂姨娘一瞬间有些呆愣,可毕竟是在后宅争斗中沉浮的,片刻之后也就回过了神。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作画 说到这里,顾悠悠的意思便算是十分明确了,也就没有往下说去。 婶子们闻言却都有些愣住了,没想到顾悠悠会连场面话都不说,直接暗示了她们,若是接了布就要做好,若觉得自己会将布裁坏,那就不要接活儿。 然而不得不说,顾悠悠这样既不会太不讲情面,却也并不好说话的态度,让婶子们对顾悠悠的信任更攀升了一层。 婶子们面面相觑片刻,终于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一款那边的人要求绣上蔷薇,位置随你们安排,花样不能一样,只一点,对方要求一定不能出现黑色的丝线,婶子们做衣服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顾悠悠先将蓝色的交给几个婶子们,五块布三个人织,料子刚好,或许还会有多余的量,只是需要婶子们去分一分了。 婶子们一一接过布匹抱在怀里,其中一个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顾悠悠: “顾丫头,蔷薇是什么?” “……”顾悠悠望向另外两个婶子,从她们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懵逼。 “婶子你们也都不知道?”顾悠悠不抱希望地问其他几个婶子。 婶子们对视一眼,羞愧地低下头,默认了,顾悠悠又看向王婆,王婆撅了撅嘴,道: “牡丹婆子我就见过——有人找我绣过一回,蔷薇我还真没听说过。” 顾悠悠摸了摸额头。 没想到这一关卡在了这。 说来这也是她自己想当然了,以为村里人都会认识那些花种,所以自始自终就没考虑过婶子们会不认识订单要求里的花样这种问题。 顾悠悠顿了顿,不抱希望地看向别的婶子们,指着紫色的布匹,道: “这一款客人要求绣上莲花,分别绣在胸口,衣裙下摆和袖口,同样五块布织成三件衣服,花样不能一样,其余随你们安排——莲花婶子们见过吗?” 婶子们齐齐摇头。 顾悠悠绝望地放下手,另外几个婶子只好看向顾悠悠漏下的那款灰色的布料,问她: “顾丫头,这两款的花样我们都不识得,但灰色的这款,应当没有女子穿灰色吧?想来这是做成男装的,男装自然也就会绣什么花花草草的,这个我们就做的了。” 说话的是赵婶,顾悠悠看向她,也只能苦中作乐了,的确,这款男装客人只要求绣上银白色的图样,可以是暗纹,波纹或是其它,只要能给这款灰色添上几分亮色就行。 然而这个要求看着简单,实际操作却并不容易,尤其是灰色这一款,客人的定金给得比别的成衣贵了一倍,心中对布料做成之后的成品自然也是极为期待的。 顾悠悠见到王婶之后就决定了将其中两匹布留给王婶做,其余的给赵婶,而顾悠悠则会在旁给些意见。 旁的婶子们听赵婶这么一说,也都纷纷反应过来,个个盯着顾悠悠瞧。 顾悠悠在房中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一并说出了灰色这款衣服的要求,不同于顾悠悠预料的是,婶子们听到顾悠悠的要求,都一致觉得灰色这款并不难做,至少要比前面两款她们连花样都没见过的要好做多了。 于是婶子们便都开始明示暗示顾悠悠把灰色的布匹给她们做。 顾悠悠看着不久前还在担心受骗上当的婶子们,在此刻都争着要抢活儿,心底不由有些无奈和好笑。 她摇了摇头,做了个停的手势,制止了婶子们继续往下说的话: “那,各位婶子们,若是把蔷薇和莲花画出来给你们看,你们可能根据画上的图案绣出来?” 婶子们闻言纷纷眼睛一亮,李婶直接抬手拍了拍脑壳,笑道: “哎哟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块儿呢,顾丫头,若是能画出样图给我们看,我们自然是能根据图案绣出花样儿来的,说句不夸张的,那画都可以不用画的多逼真,只要有个形,我们就能想办法搞出新花样儿来!” 其他的婶子们纷纷点头。 顾悠悠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婶子们没法做到这一点,那布庄很多的活儿都是婶子们做不了的,不然,她总不可能每次带货回来给婶子们做,还得顾虑着她们理不理解要求,有没有见过要求里的花样,从而特地去找实物来给她们做参考吧? 那要是以后得有人要求花样绣上凤凰,顾悠悠得到哪里去找凤凰来给婶子们观摩? 不过虽然顾悠悠提出了画画的建议,她本人包括原身却都是不会画画的,因此现下也没法直接找出画来给婶子们参考。 婶子们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话题,这几位婶子们之间就属赵婶跟顾悠悠最熟,因此还是由赵婶出来问问题。 赵婶问:“那顾丫头,你……会画画吗?” 顾悠悠诚实道:“一窍不通。” “那……”赵婶卡了壳。 顾悠悠只好出声安抚道:“没关系,我明天就去让人画几张画来,只是得麻烦婶子们等一等才能开工了。” 林婶是村子里公认的最勤俭的人,此时一听就忍不住插了嘴: “去让人画画啊?那得花多少钱?可别到头来赚到的钱还不够让别人画张画……” 顾悠悠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李婶被她一笑,不由有些羞窘,讷讷道: “怎……怎么了?婶子说错了吗?” 顾悠悠摇摇头,笑着道:“林婶不用太过在意,我在城里有个认识的就是在画画的,他的画可好看了,还不贵,我明天就是去他那拿画呢。” 这自然是假的,顾悠悠哪里认识什么画家朋友,只是虽然顾悠悠来到古代之后也没见别人画过画,更没扔到摆摊画画的,可按理将,城里给人画画的画手应当不会把价格放得有多高。 若是届时真的价格高出预算,结合成本利润顾悠悠还亏了的话,那为了长远打算,让村里人一块做衣服这个打算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不过这还得以明天找到的画手来决定,现下顾悠悠自然不准备把她的打算和盘托出,便知选了个较好的结果说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嚼舌头 “找高哥儿。” 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顾悠悠耳朵一动,听到高哥儿便下意识扭头看去,便见王婶背着手站在一旁,看着她道: “虽然婶子不曾见过高哥儿作画,但婶子觉着,顾丫头的男人应当是会作画的。” 顾悠悠闻言脑中灵光一闪。 的确,高十三是将军,按电视剧上演得来看,一般做将军的都是会画布阵图之类的图稿,而且都精益求精,画得十分精准。 而高十三这样的身份,平时见到的听到的自然也非常人可比,想来他也许真能画出蔷薇和莲花。 挽着侯爷的臂弯哭喊着冤枉:“真真是要冤死个人,豆蔻端着糯米酿藕才一进来就说是五小姐让她来探病,她有话要和妾身单独说,让妾身遣退了所有下人。 谁知道丫鬟们才刚退下,她立马就摔了盘子,捡起瓷片划伤了妾身的脸。 妾身受不住疼,大叫出声,这才惊得紫槐等丫鬟进来。她们一看当时情况,情急之下不小心推了紫槐一把这才让她手和膝盖都撞在了瓷片上受了伤。 紫槐心疼妾身,审问豆蔻是怎么回事。豆蔻出言不逊,紫槐气不过才又打了她几巴掌。 后来,豆蔻看逃不过,这才将五小姐指使她划坏妾身脸的事情招供了出来。妾身这里有她画押后的供纸。” 桂姨娘朝紫槐使了眼色,紫槐立马就从怀里掏出墨迹刚干的供纸递到侯爷面前。 萧婉容疑惑的看向豆蔻。 愧疚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豆蔻也着了急,她连忙膝行到侯爷跟前,一连磕着响头道:“这供纸做不得数的。那上面虽然是奴婢的手印,可不是奴婢自愿按上去的。 当时奴婢被打得受不了,所以才会按照桂姨娘的意思乱说,那手印也是被逼无奈按上去的。” 为了加强说服力,豆蔻也顾不得别的,赶忙挽起袖子让侯爷看她胳膊上的伤:“她们拳打脚底,奴婢前胸后背都伤得不轻,侯爷要是不信,可以找人验伤。” 萧婉容眼中的怒气更甚,看向桂姨娘的眼神毫不掩饰愤恨:“桂姨娘怎么说?” 看事情乱成了这副样子,桂姨娘也只装可怜的嘤嘤哭泣:“五小姐欺人太甚,你的奴婢对你忠心,又知道嫡女比姨娘身份高多了,所以一见到你就翻了供。 可天地良心,这供纸上没有半个字是屈打成招的。紫槐是打了豆蔻,可这府上不是只有豆蔻一个知道护主,紫槐于我也是忠仆。豆蔻将我伤成了这样,她生了气怎么会不打人?” 侯爷看着供状,又看看桂姨娘,再看着萧婉容的时候,眉头就纠结成了一座小山:“你究竟做没有做?” 萧婉容很感激侯爷能这么平稳的问她,至少这证明了侯爷想听她的说话。 可她并没有回答侯爷的问题,反而重新看向哭倒在侯爷怀中的桂姨娘冷声问道:“好,现在你和豆蔻各执一词,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让人划伤你的脸,你容貌被毁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呀,桂姨娘容貌被毁对萧婉容有什么好处呢?侯爷伸手将哭倒在他怀中的桂姨娘扶了起来,认真的问道:“是呀,婉容便是再记恨你,也不会傻到让自己的丫鬟过来刻意毁你容貌啊。 你一口咬定了豆蔻是婉容指使的,总得有依据才行。” 只是…… 顾悠悠看向王婆,隐隐有些心惊胆跳。 王婶跟高十三应该也没见过里面,而村里人也都知道高十三来历不明,王婆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下子就联系到了高启身上,认为高启有那个能力可以作画。 王婆都尚且如此觉得,那是不是代表着,村里也有一些人,暗地里也觉得高启本事不小,身份神秘? 顾悠悠越想越替高启担忧,生怕村里有什么心术不正的人,在觉察出高启身份不对劲之后就去跟高启的仇家汇报,又或者,村里本身就存着眼线,正时时刻刻地盯着村里不同寻常之处。 是了。 有一回高启要跟她说话还得拉她回柴房里说,说是在大院里说话不方便。 顾悠悠掐了掐掌心,笑道:“那王婶可是太高看高哥儿了,他不仅不会画画,连写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自然是帮不上忙了。” “是吗?”王婶闻言没再多问,应了一声就沉默了。 顾悠悠最后将灰色的布匹分别交给了王婶和赵婶,嘱咐她们衣服成品的要求。 赵婶就在顾悠悠隔壁,便只抱了一块布在怀里,等待会儿带回去再回来拿两趟。 王婶自己接了两匹布,她看了看赵婶得到的三匹布,顿了顿,道: “顾丫头,可否再给我一块布?三块布,两块布用来做男服,另外一块布用来做女服,这样也不至于浪费了。” 顾悠悠想了想,这五匹布本身就只准备做成两套男装的,实际上一般一套男装所用的布料一般就在两匹布以内,剩下的那些布料倒的确可以做件小码的女装。 但顾悠悠也没急着回复,她是打算用三匹布来做个实验的,若是她提出花样来让赵婶缝制裁剪和修改,三匹布都可能不够她们折腾的。 顾悠悠望向赵婶,道: “赵婶,你觉得怎么样?三匹布够用么?” 赵婶跟王婶感情甚笃,自然完全没意见,直接就同王婶说待会儿帮她搬一匹布回去。 顾悠悠见状便也没再多说,她见了王婶的手艺之后,对到时能收到的成品还是很有些期待的,把多余的布交给王婶来发挥,应该也会有不同的效果。 赵婶和王婶都拿到了布,也记清楚了个中要求和限制,便没再多停留,都赶着回家做衣服去了。 剩下的几个便只好等着顾悠悠明天的消息,顾悠悠看她们有些失望,便让她们自己选择要将布料放在她这还是抱回家去。 婶子们一听自然都高高兴兴地选择了先把布料抱回家…… 就算明天做不成衣服,能摸摸这些光滑的布料也是好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忠心耿耿 待送走了几位婶子们,顾悠悠关上院门,便听身后传来独属于高启的低沉的声音: “听说,我不会作画,连写得字都不能见人?” “我毁了容自然就会失宠于侯爷,等妾身失了宠五小姐要拿捏妾身还不是轻而易举。她牺牲一个丫鬟就能将妾身和敬娴踩在脚下,怎么算都不亏。”桂姨娘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可她话音刚落,萧婉容就一口唾了出来:“桂姨娘作践自己是以色侍人的粗浅女人婉容没话好说,可你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粗浅。 要说美貌,半老的桂姨娘可比得过年方十八的少女?父亲若是那等只知道贪图美色粗浅男人,只怕早就将桂姨娘抛在了脑后。 别说父亲玉树凌风,英姿勃发,单说侯府的权势,要纳个年轻貌美的妾室就不在话下。” 萧婉容看侯爷脸上浮现出快意,知道自己的这番恭维起了作用。赶忙接着道:“父亲一直宠着你,看的是这么多年父亲相伴的情谊,看的是你为他生儿育女的辛苦。桂姨娘就算不明白父亲对你情谊,也不能如此侮辱父亲的人格。” 几句话之间,有着八个妾室的侯爷就成了痴情又专情的好男人。 这一瞬间,侯爷觉得自己的人品瞬间得到升华。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婉容,满脸都是父亲特有的温情:“在你心里,便是父亲后来冷落了清姨娘,也并不是见色忘义的薄情人?” 萧婉容便对着侯爷诚挚一笑,大方的回答道:“姨娘身子不爽利,常年卧病在床。父亲便是去了她也尽不到妾室的本分。父亲不总过去,也是为了让她静心养病。 若不是父亲还念着清姨娘的好,又怎么会留她在府中这么多年?寻常人家的姨娘,病上两年不好就挪到庄子上去了,姨娘却是整整病了十四年不见好转。” 是呀,十四年! 侯爷看着面前的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诚恳的萧婉容,更加的觉得这个女儿窝心。 这样聪明通透的一个人,便是当着记恨着桂姨娘又怎么会用这么容易就让人抓住了把柄的手段? 想明白了这点,侯爷看桂姨娘的脸色就黑沉下来:“豆蔻伤了你是实情,不管是不小心还是用了心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和婉容绝对没有关系。 我自己的女儿,秉性如何我还能不清楚?别说豆蔻一口咬定了此事和婉容无关,就算她也指正是婉容指使,本侯爷也绝对不相信。” 侯爷的意思,萧婉容是完全撇清了嫌疑,可豆蔻无论如何都要受罚了。 桂姨娘看侯爷不向着她,明白她要还要深究,细查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只得忍气吞声的抹着泪道:“既然侯爷都下了定论,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五小姐指使的先且不论,豆蔻划伤了妾身的脸却是事实,侯爷若不重罚了她,妾身就只有委屈死了。” 跪在地上的豆蔻闻言几近绝望的看了萧婉容一眼。 出于避难的本能,她看向萧婉容的眸光中带着深深地哀求。可也不过一瞬,她就将目光收了回去,只朝着萧婉容重重的磕了个头道:“只怕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小姐了,还请小姐保证身子。” 留遗言一样的语气。 侯爷却是看都没看豆蔻一眼,拍着冲她撒娇的桂姨娘的手,下令道:“豆蔻以下犯上,故意伤主,拖出去杖毙。”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听在萧婉容耳里却带了回声。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冷漠的侯爷,心里的愤怒无限制的翻滚。不过是用瓷片划破了桂姨娘的脸,竟就要人用命来赔,这是哪里的道理? 何况,豆蔻是怎么划上桂姨娘的脸的呢?若不是桂姨娘无事生非,又怎么会有这宗事情? 桂姨娘身边的丫鬟过来拖豆蔻,谁知萧婉容却坚定异常的挡在了豆蔻面前,神色肃然的看着侯爷坚定的道:“豆蔻不过是被桂姨娘陷害,父亲若执意要杖毙豆蔻,便连女儿也一起杖毙了吧。” 侯爷震惊的眼神利剑般射来,护在豆蔻面前的萧婉容却没有后退分毫。因为,哪怕是她的丫鬟,她也绝不允许别人肆意作践。 侯爷几乎震惊的看向萧婉容,犀利的眼神几乎要刮得人面皮生疼:“放肆,还不快退下。” 毕竟是在朝堂上沉浮的人,侯爷的眼神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压。在这个家中,萧婉容要拉拢的就是侯爷,按理侯爷生气了,她就该让开,该跪下来道歉。 可她心里发着怵,面上却是文丝未动,就像雕塑一样看着侯爷,晶亮亮的眼神突然模糊起来,泪水在她眼中弥漫,却固执的不肯落下来。 萧婉容就那样看着侯爷,虚弱的开口道:“这是一条命啊,女儿怎么就放肆了?父亲便是不怜惜一个丫鬟,不怜惜女儿,也该想想这是府上最后一个伺候过祖母的丫鬟了。她是祖母的人。” 桂姨娘冷哼一声,不屑的朝萧婉容翻了个白眼道:“五小姐就算是心疼自己的丫鬟也不该撒这么明显的谎啊。她今年才多大啊还伺候过老祖宗,在你心里侯爷就这样好糊弄?” 不阴不阳的朝萧婉容说完,她又去拉侯爷的袖子撒娇:“侯爷,若你都不为妾身做主,妾身在这府中岂不是随便一个丫鬟就能欺负了,侯爷……” 处于高位上的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的忤逆。此时的萧婉容就是犯了侯爷的逆鳞。 所以,侯爷猛然拍了桌子,加重了语调朝萧婉容喊道:“退下!” 萧婉容听着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依旧执拗的挡着豆蔻。她毫不畏惧的回视着侯爷,慢条斯理的说道:“父亲忘了,当初为祖母殉葬的秋娘了吗?她是在生下豆蔻不足一个月就追随了老祖母而去的,这样算起来,豆蔻难道不是最后在祖母身边呆着的人?” 求生是人的本能,所以豆蔻就算不想让萧婉容为难,在她坚定护着她的时候。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乞求 她心里感动难受,却没有表现出一丝阻止萧婉容的意思。 现在萧婉容的话一出来,豆蔻立马就愣在了原地。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婉容,那眼神中的震惊,深厚得无法形容。 同样震惊的还有侯爷和桂姨娘。 在当初那个时候,活殉已经不盛行,死殉也渐渐被取缔。老祖宗是个良善的人,病重弥留之际就下令不让人为她殉葬,就是牲口她也不要。 侯爷当面虽然答应了,可贵族人家最尊贵的人去世了,哪个又是不放殉葬品的呢?正在为难,秋娘却难产了。 难产后的秋娘恶露不止,身子也虚。可用药吊着也能活上三五年。 当时的桂姨娘还不算得宠,为了拢住侯爷的心,老夫人去世之后,桂姨娘就去了秋娘那里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老夫人落葬的时候,秋娘竟挣扎着到了老夫人灵前一头撞死了。 人死总要下葬,何况秋娘死之前喊得就是‘主子,秋娘来陪你了。’于是秋娘顺理成章的当了老夫人的殉葬。 桂姨娘一听说豆蔻是秋娘的孩子,立马就吓得丢了魂,她震惊的看着萧婉容,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她明明已经亲手掐死了,那个孩子的爹明明已经成了酒鬼被撵出了府…… 面色肃然的侯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秋娘是死在他面前的,临断气的时候,拉着他的衣摆求他:“求侯爷善待我的孩子,我那苦命的孩子。” 最后的秋娘,流着泪,死不瞑目。 侯爷看着萧婉容,好半天都发不出声来。 萧婉容却将豆蔻拉倒了自己面前,指着豆蔻身上的伤看着侯爷的眼睛道:“且不说豆蔻和桂姨娘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假话,就算豆蔻是刻意划伤了桂姨娘,难道她这一身的伤还抵不过那寸余长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还是什么,侯爷看着豆蔻和秋娘七分相似的眉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婉容却以为侯爷还在犹豫,忍不住也板了脸庞,收了泪。一身傲然,铿锵有力的道:“父亲若是连秋娘最后的血脉也不肯网开一面,那咱们就查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始末。 豆蔻是女儿的丫鬟,女儿最是了解她的秉性,她绝不会蓄意划伤桂姨娘。而且,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以丫鬟的身份亲自去伤害姨娘。 她是嫌命太长了,还是活得太滋润?虽然这满屋都是桂姨娘的丫鬟,可秋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我们查出真相。 父亲要豆蔻的命,那就好好的查,若是查出来豆蔻蓄意伤害桂姨娘。我便将豆蔻交出来,我自己也任由桂姨娘责罚。” 豆蔻哭跪在萧婉容面前,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喊着:“小姐,小姐……” 萧婉容就将豆蔻搂在了自己怀里,温声安慰道:“没事的,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有事。” 侯爷再看了她们一眼,突然就起身死魂落魄的走了,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走了出去。 等着拉豆蔻出去的丫鬟都愣住了,她们看了看萧婉容又看了看桂姨娘,尴尬的立在那里,不知多措。 呓语着不可能的桂姨娘看见侯爷突然走了,她整个人都泄了气。 她以为今天的布局至少能让萧婉容折损一个心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当初秋娘给老夫人陪葬,石碑都没还没有立好,朝廷就下了禁止一切殉葬的律令。侯爷身居高位,政敌无数。 好多人拿求姨娘为老夫人殉葬的事情做文章,弹劾侯爷草菅人命。 事情沸沸扬扬闹了好久才消停下来。桂姨娘最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被侯爷冷落了好久,后来用了大力气才挽回了侯爷的心。 现在旧事重提,侯爷对她…… 桂姨娘心中无线恐慌,根本没力气去管跪在地上的豆蔻和萧婉容。 萧婉容也懒得理她,扶着豆蔻一步步往外走,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满身阴邪的看着趴在床上的桂姨娘,用冤魂索命一般的声音对她道:“桂姨娘还是小心些,你这样欺负豆蔻,只怕秋娘要回来索命。” 说到索命这两个字,萧婉容特意用加重了语调的颤音。看见一脸煞白的桂姨娘忍不住一抖,萧婉容才满意的一仰头:“还有,今天的事情,本小姐和你没完。” 扶了豆蔻回到倾樱阁,萧婉容让锦书去帮豆蔻上药之后就叫来了小福子。 她将装着去腐消肌膏的瓷瓶递给小福子道:“我要桂姨娘脸上的伤越烂越大,最好能毁了她整个侧脸。” 小福子接过瓷瓶,拱手保证道:“小姐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周全。” 等安排好这些,心绪不平的萧婉容端了茶盏深喝了一口。然后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顿,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起来。 桂姨娘也太过放肆了,光是加深她的伤口是不是太过轻饶了她? 萧婉容端了一边的绣蓝接着绣白玉兰的树干,可下针却总是不稳,她烦躁的将绣蓝放在一边,托着腮生闷气。 锦书给豆蔻上了药,然后为她压了被角让她好生修养。 可豆蔻死活不依,求着锦书扶她出来给萧婉容磕头,锦书拧不过她只得扶了她过来。 豆蔻一见到萧婉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一边给萧婉容磕头一边哭道:“奴婢谢过小姐的救命之恩,奴婢的命是小姐救的,奴婢这辈子一定为小姐当牛做马忠心以待。” 稳坐紫檀木雕鸟兽太师椅上的萧婉容却是冷眼看着豆蔻,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豆蔻心中一慌知道萧婉容是生了自己的气,赶忙膝行到萧婉容脚边,拉着她的裤腿道:“奴婢不该执着主张亲自去划花桂姨娘的脸,奴婢知道错了。可奴婢和巧兰熟悉,她早背叛了小姐投靠了桂姨娘,奴婢要是真将去腐消肌膏交给了她,那才是将小姐推向了险地。” 第二百九十七章 坑你没商量 萧婉容依旧冷冷的看着她,嗤了一声没有接话。 锦书陪着萧婉容去见桂姨娘,虽然被丫鬟挡在门外,可屋中的事情她还是听得真切。豆蔻对小姐根本就是真心,并不是所谓的奸细,况且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可小姐一回来,怎么就对豆蔻变了脸呢? 她心下不解,又看一身是伤的豆蔻哭得凄惨,于是皱着眉头拉了萧婉容的衣角,讨好的劝道:“小姐就别生气了,豆蔻也是为了替小姐出气……” 她话还没有说完,萧婉容就将自己的衣角抽了出来,不悦的瞪了豆蔻一眼道:“她是为了替我出气?” 萧婉容冷哼一声,眼神失望的看着豆蔻道:“你是为了替你娘亲报仇吧。紫槐推倒你你就借机捡了瓷片,对准的其实是桂姨娘的脖子吧。 你这一去存的本来就是必死的心。想着只要能为你爹娘报了仇,便是死也值了。至于被借了名头的我,将会遭受什么就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了,反正不过相处几天,也没有什么感情。” 豆蔻又是一惊,怔愣着看向萧婉容,不自觉的道:“小姐怎么知道的?我的身世,我的目的,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萧婉容就觉得头疼,她端起桌上的茶盏要喝,等将茶盏递到嘴边又烦躁的顿了下来:“我知道什么?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萧婉容深呼吸了两口,平稳了心绪之后才接着道:“你原本是打算呆在我身边等着借我的手一步步要了桂姨娘的命吧, 你原本以为我现在地位不同,往常也没少受桂姨娘的气,现在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对付桂姨娘。 可桂姨娘准备毒死我,我却只准备毁了桂姨娘的容貌。所以你失望了,你等不及要桂姨娘的命,所以才借着我的名头去找了桂姨娘。 你算准了拿一盘糯米酿藕去探视会遭桂姨娘鄙夷,算准了抬出我的名头桂姨娘更会借机为难你。所以你出言不逊,巧妙的激怒桂姨娘让她摔了杯盘,你再假借敬茶捡了瓷片想要桂姨娘的命。” 看萧婉容看得明白,豆蔻又羞又愧,整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甚是难堪。她咚咚的朝萧婉容磕着响头,一连声的保证:“奴婢知错了,小姐你大人大量饶恕奴婢这一次。奴婢发誓,往后一心效忠小姐,若有半点异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豆蔻满心诚意,萧婉容就知道敲打得差不多了,脸色稍稍放缓,认真的看着她道:“你让我怎么信你?连你的身世我都是误打误撞猜重的,我又怎么能知道你不会为了报仇,再次利用,出卖于我?” 看萧婉容脸色松动,豆蔻赶忙指天发誓:“我豆蔻这辈子若背叛小姐,定然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萧婉容唇角一挑,脸上虽然带了笑,说出的话却并不如脸色那么温暖:“誓言有什么用?” 说道这里,她突然竖起三根手指指着天道:“我萧婉容起誓,今晚上要一个人吃完十大碗肥肉,若是吃不完,就天打五雷轰,脸上长疮药石无灵。” 发完了誓言,她有笑嘻嘻的看向豆蔻:“我从来不吃肥肉,如果明天早上起来我脸上真的长了疮那我就信你,并且再也不怀疑你。” 豆蔻明白了萧婉容的意思,她不相信毫无依据的誓言,她更需要能切实保证自己不会再次背叛她的保证。 原本她真的是打定了主意借萧婉容的手为娘亲报仇,可当萧婉容不顾侯爷感受坚持救她性命的那一刻,她也是真的认定了这个主子,一辈子都不打算背叛。 所以,她一个响头磕了下来,然后伸手脖颈间取出一个年代久远的银锁头打开:“这是我和父亲联系的方式和地址。小姐现在就可以派人就将奴婢的父亲看管起来。若是有一天了背叛了小姐,我父亲便由您处置。” 为着帮自己母亲报仇,豆蔻连自己的命都豁了出去,可见是至孝之人。现在为了让萧婉容信任,却是交出了自己的父亲,可见其中的真心。 萧婉容接过打开的银锁,犹豫半晌之后,还是将里面的纸条交给了锦书:“让小福子去看看。” 锦书恶狠狠的瞪了豆蔻一眼,接过纸条不情不愿的去了。 等小福子回来,锦书就将小福子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萧婉容:“是见到一个满口胡话的醉汉,小福子用纸条上写的方法将醉汉引进香满楼,又对了暗号,那醉汉竟就清醒起来。 他得知我收拾豆蔻的朋友,一再恳请我劝她,让她放弃不该坚持的,和他一起去外地讨生活。” 不该坚持的?指的应该是给她母亲报仇的事情吧! “看来她父亲还是真心疼她,没拿她当复仇的工具,是她自己执拗了。”萧婉容叹息一声,看着锦书手里的银锁头道:“你去将这锁头还给豆蔻,让她好生修养着,小桃本来就病着,一张脸肿得见不得人,我身边正缺人伺候。” 这就是信豆蔻,准备当心腹使唤的意思了。 锦书却站着没动,眼看着萧婉容吩咐完之后就端了绣蓝接着绣春衫,表情平静而笃定,她心里就没来由的发慌:“小姐得三思啊,豆蔻敢如此陷害你一回,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回? 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谁知道一个酒鬼父亲在她心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如果她用自己父亲做诱饵博取小姐信任,那以后……” “不会的。”萧婉容绣完前襟上的一朵珍珠玫瑰,拿了剪子剪断线头,这才抬头看向锦书:“我明白你的担心,可她不会的,一个能为了娘不顾一切的人,必然不会轻易背叛真心爱她的爹。况且……” 萧婉容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朝侯爷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半晌后才悠悠的道:“她也是可怜人,从小死了娘亲爹又不在身边,她心里还不定会怎么苦呢。 既然到了咱们身边,就好生待她吧,我要拿她一个把柄也不过是幌子让她有份顾忌罢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虐待 她心里存着对桂姨娘的恨,自然也不会靠拢当初冷眼旁观坐等看戏的大夫人。这样的一个人,咱们真心待她,难道她的心还真是铁打的?” 自打小姐出生,桂姨娘就一直是病病歪歪自顾不暇的样子,侯爷担着父亲的名更是连看都懒得看小姐一眼。 为着生存,堂堂小姐五岁就帮粗使丫鬟扫院子,满府的丫头都比小姐更像小姐。 那时候,小姐心里又是多苦? 锦书听着萧婉容的话,看着她唇边若隐若现的恬静笑意,心里又泛起酸涩:“奴婢知道了,一定会当亲妹子待豆蔻的,小姐放心,锦书绝不让您的身边人再背叛你。” 萧婉容淡淡的恩了一声,拿了线团过来换线:“快去吧,好生和豆蔻说说,咱们没有拿她父亲当人质的意思。” 锦书答应着出去,将萧婉容的话精加工后说给豆蔻听。 一身是伤的她听着听着,突然就扑进锦书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锦书姐姐,我一定会实心实意伺候小姐的,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锦书轻拍着豆蔻的背,眼睛也是又酸又涩:“傻丫头,哭什么?小姐也是个苦命人,你在府中长大,自然知道小姐是怎么苦过来的。她能心疼咱们,护着咱们,当丫鬟的无以为报,唯一能给的不就是忠吗? 你快别哭了,有哭的力气还不如好生养了身体,也好早些去小姐身边伺候。” 萧婉容这边哭声一片,是感天动地的忠心;桂姨娘那边也是哭声一片,却是凄风惨雨,惊涛万里。 原来等萧婉容带了豆蔻出来,趴在床上心乱如麻的桂姨娘也醒过了神。 她让紫槐给她拿了镜子,看着左脸上皮肉外翻的三寸来长伤口,立马就将镜子摔在了紫槐身上:“没用的东西。” 紫槐被砸中面门,原本被锦书打得红肿的左脸立马破皮流出血来,可她却是半句怨言都不敢有。便是心里委屈得不行,也只得蹲下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铜镜,同时半跪在地上表着忠心:“奴才无能,姨娘且先息怒,奴婢马上就去找最好的大夫,保证让你的脸不留疤。” 桂姨娘想着侯爷出去时的样子,身上都忍不住恶寒。 因为秋娘那个贱人,侯爷对这间屋子说不定都有了抵触情绪,如果她再顶着一脸的疤…… 她想想也觉得受不了,没心情计较别的厉声吩咐道:“还不快去,还有那些没能将豆蔻拖出去的,通通拉下去打上十鞭子。” 紫槐幽怨的看了桂姨娘一眼,看她一脸狰狞,满心怨气也不敢求情,赶忙退了出来,着人拉了人去打。 她自己的也飞快的出去请郎中。谁知还没出院门,就碰见了沁河。 沁河正端着衣服要去净房洗,看见紫槐脸上的伤,不禁吃惊起来:“姐姐这脸是在哪里划着了?这么长的一条,要是留了疤痕可怎么是好!” 哪个大姑娘能不爱美?一听要留疤,紫槐心尖都开始发颤。 可她和沁河寻常关系就不近,现在挺着一张伤脸出来面子上本来就不好看。现在沁河又提留不留疤的事,她心里自然更不痛快,明目张胆的白了沁河一眼,鼻孔朝天的道—— “以为我和你们这帮小蹄子是一样的?告诉你,我有姨娘赏的灵药,别说这点小伤口,就是更大的伤也绝对留不了疤。那些毒心肠想看本姑娘笑话的,小心别出门就摔掉了大牙,碰水就淹进了水里。” 说完,还恶狠狠的看了眼沁河端着的盆,倨傲的冲天翻着白眼,诅咒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话难听,沁河扶着盆沿的手不由得收紧,脸色也苍白了两分。紫槐是桂姨娘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她不敢得罪,只得陪着笑脸道:“原本担忧姐姐脸上的伤没有灵药治疗要留疤,还想着将我堂兄带给我的那瓶雪肤膏给了姐姐,既然姐姐有姨娘赏的灵药,那奴婢就不多事了。” 沁河用眼风瞟着紫槐,看她眼中立马有了悔意知道五小姐交给她的事情能成,心里也松快了下来,草草朝紫槐行了一礼道:“姨娘的衣服还等着穿,奴婢先下去洗了。” 雪肤膏…… 紫槐被这三个字惊得灵魂都出了壳,那等灵药是宫里得宠的娘娘才用得上的。沁河竟然能有那样的好东西? 是了,她堂兄在御药房当差,前段时间听说攀上了专门为皇后娘娘制药的曹医正当学徒,难道…… 眼看着沁河快走远了,紫槐也顾不得去给桂姨娘寻大夫,赶忙追上去拉住了沁河的胳膊:“好妹妹,我是脸上受了伤又被姨娘责打,心里有了火气才对你说了重话。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雪肤膏那样的好东西,却是连姨娘都没有的,你要是真有,姐姐拿银子和你换,断然亏不了你就是了。” 刚听见紫槐脚步声的时候,沁河就知道事情成了。可能平白诅咒人,要想拿东西,也该自打几下嘴巴才成。 现在听见紫槐的话,沁河脸上就带了为难:“连姨娘都没有?听说姨娘脸上也受了伤,我这药却是该先紧着姨娘才对,不然姐姐你先等等,等我堂兄再出宫,我再为姐姐求药?” 拿雪肤膏讨好姨娘?那我一等红人的地位还能保得住?紫槐在心里骂了声贱蹄子,看她的眼神也带了戒备。 可她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一脸讨好的道:“好妹妹,你心里有姨娘那是应该。可姨娘有侯爷护着,宫里什么好东西求不来?姐姐却是个命苦的,要是有副好皮囊以后说不定还能配个体面点的小厮,可若是脸上留了疤……” 她说着竟嘤嘤的哭了起来:“好妹妹,咱们都是当丫鬟的,这中间的苦楚你还能不知道吗?你就当可怜姐姐,给了姐姐那雪肤膏吧,姐姐知道你那东西也来得不容易,姐姐不会让你吃亏。” 说着话,她就将别在鬓边的鎏金石榴花簪子取下来塞进了沁河怀里。 第二百九十九章 装神弄鬼 虽然是鎏金的,可成色不错,做工又细,最要紧的是分量足。这簪子是桂姨娘赏的,紫槐平时就宝贝得不行,现在为了换一瓶雪肤膏却是拿了出来。 沁河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故意红着脸推诿道:“哪能要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这簪子却是用我十年的例银都买不起。” 紫槐看她不肯要,当下就慌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簪子别在了沁河发间,板着脸拉住沁河去拔簪子的手道:“我是真心实意给你这簪子的,你若不要就是不肯同我交好,我便也只得……” 沁河看她上当,赶忙从袖子里摸出个大指甲盖般大小的贝壳来递给紫槐:“这是我堂兄自己学着做的,功效可能没有娘娘们用的好,可曹医正也说算不错了。” 紫槐看着那指甲盖大小的贝壳,再看了看她别在沁河发间的鎏金石榴花簪子,脸皮忍不住抽了又抽。 沁河看她不接,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吃了亏,赶忙有道:“姐姐先拿着用,我姐姐那里还有整整一瓶,过两天,你用完了来拿,我决不食言的。” 紫槐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拿着小贝壳千恩万谢的走了。 沁河看着她的背影,眸中却划过一串冷光:等你再来拿的时候,里面可就掺了五小姐给的去腐消肌膏了。我就不行你用着好,能不拿去讨好桂姨娘? 晚上的时候,沁河将事情回禀给萧婉容,正在理线的萧婉容听了,眉心就舒展开来:“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沁河答应着离开,豆蔻和锦书就高兴起来:“让她再敢谋害小姐,往后脸上爬着那么长一条蜈蚣,看她还有没有脸面出门。” 萧婉容唇角也是轻翘:“是啊,她要我的命,我却只要了她半边脸,算起来,她没吃亏。” 可她们都没有料到,晚上会上演更精彩的戏码,等第二天早上桂姨娘的事情传出来,这几个丫头,几乎都笑掉了大牙,而萧婉容却又那么深刻的想起了徐庄。 小桃脸上的肿消了下去,便不好意思再躲懒。花房毁了,她暂时不用帮萧婉容看花,也就抢着去帮锦书领早膳。 锦书要伺候萧婉容起身并洗漱,也没推辞笑嘻嘻的将红箩小食盒递给了她道:“快去快回,你手巧不拘是垂云髻还是百花髻都挽得好看,小姐梳妆上没有人,你该接手过来才是。” 小桃养病的这些时间,眼睁睁看着豆蔻从陌生丫头变成萧婉容的左右手,看着五小姐交给豆蔻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要紧,自己却越来越清闲。 她心里原本发了谎,以为上一次犯了错就彻底失去了小姐的信任,心里正失落得很。猝然听见锦书这一席话,她眼眶都湿润起来:“姐姐没有骗我?小姐当真愿意让我在她身边伺候?” 锦书就将红箩小食盒塞进小桃手里,温和的笑道:“咱们小姐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她哪咱们当了自己人,自然是格外的宽容。可咱们毕竟是奴婢,不能因为主子宽厚就一味的不把主子的话放在心上。 你知道错了并愿意改,小姐自然要给你机会。快去领早膳吧,别让小姐饿着了。” 小桃又是内疚又是欢喜,两种情绪一冲撞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紧紧的拉着锦书的手,指天发誓的保证到:“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赶了。我先去领早膳,一会儿再去给小姐磕头谢恩。” 说完这一席话,小桃就抹着眼泪飞也似的跑了。 已经起身站在屏风后面的萧婉容看着,唇角就翘了起来:小桃性情淳朴,心眼也少,只要不走歪路,她还真的舍不得就此冷落了她。 锦书转过屏风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萧婉容,唇角也挂了笑意:“如今好了,豆蔻和小桃都知道改错谢恩,咱们往后的日子定然会越来越顺遂。” 萧婉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由锦书伺候着洗了脸。 豆蔻端了淡盐水进来让萧婉容漱口,谁知一口水喊在嘴里还没吐出来,红肿着眼睛的小桃竟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她匆忙的将红箩小食盒往边上的紫檀雕花小矮几上一放,笑得一脸灿烂迫不及待的对大家说道:“桂姨娘姨娘一夜之间被剃光了头发眉毛,嘴唇上方却不知道被人用什么贴上了胡子,清漪阁的丫鬟用尽了法子都拔不下来。” 满屋的人先是一愣,随即脑补着五官扭曲,表情狰狞,头顶铮亮眉毛光秃还长着长长八字胡的桂姨娘,然后,满屋都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萧婉容也觉得好笑,可她是小姐,便是笑着也比豆蔻等人矜持。绕是如此,听着豆蔻和小桃各种俏皮又匪夷所思的脑补场面,她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等大家都笑够了,萧婉容才用绢帕轻轻揩干拉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看着小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仔细说数清楚。” 小桃人善,心眼又少,和府中好多下人关系都不错。她知道这件事小姐肯定感兴趣,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见萧婉容问起,却不吱声,只拿眼睛不听的瞄拿着象牙梳立在一旁的豆蔻。 这个眼色虽没含着戒备,可到底是因为豆蔻在很难启齿的意思。 豆蔻拿着象牙梳,正要帮萧婉容梳头,看着小桃投过来的尴尬眼神,心里多少不舒服。便是这样,她还是自觉的将梳子放在了妆台上,朝萧婉容道:“奴婢突然想起来火上还坐着药,你们先说,奴婢去去就来。” 萧婉容拿不准小桃会说什么,也不好留豆蔻,只拉了她的手紧捏了一下道:“去吧,还是身子要紧。” 豆蔻出去了,却是转过屏风就站定了身子。倒不是对萧婉容还有二心,而是直觉这件事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果然,她才一走,小桃就将萧婉容按在了妆台前的花梨木雕如意云纹妆凳上,一边娴熟的帮萧婉容挽着发髻。 第三百章 诡异 一边仔仔细细的道:“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连桂姨娘的值夜丫头都没弄清楚状况。 现在府里的人都在传,说当初桂姨娘害死了秋娘,现在又折磨人家的独女豆蔻,所以,秋娘昨晚上是回来替豆蔻报仇来了。 这次不过是头发、眉毛,下次若再敢欺负豆蔻,说不定剃去的就是脑袋了。桂姨娘原本不信,可整个清漪阁值守的丫鬟就五个,护院更是三十好几。 中间就没有一个人听到点响动,更没察觉到有可疑人员出入。尤其桂姨娘本人,头发眉毛让人剃了个精光竟然半点感觉都没有。 再加上昨晚凄风惨雨,一副冤魂索命的阴寒气,桂姨娘打了几个下人的板子,嘴上虽然说不信,可却又让紫槐拿了银子去请和她相熟的尼姑,说是要在清漪阁做法事,好收了秋娘的魂魄。” 萧婉容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做法事事小,一般的居家太太一年也要摆一次水陆道场,可秋娘是陪着老祖母去的,一举一动受着老祖宗指派。 她现在做法事,便是收了秋娘惹恼的还不是老祖宗,侯爷当初纠结着没人陪葬就是怕老祖宗在下面没人伺候。好容易秋娘跟着去了,桂姨娘却要收,她这样做侯爷和大夫人能依?” 小桃手上的动作不停,挑起萧婉容两边的头发往中间一扣一挽,活生生的百花髻就成了。她替萧婉容固定好发髻,又从首饰匣子里挑着珠钗,眉头都没抬的叹道—— “桂姨娘最会桃侯爷欢心,收了秋娘会惹得侯爷不快的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可想到了还要做,这中间还说不定有什么幺蛾子。 小姐这些天远着桂姨娘些,也让豆蔻呆在院子里少去外面走动。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母亲被人害死,现在还要被人收魂魄,这要让她知道了,心里还不知道要怎样难过。” 看小桃挑挑拣拣,不是嫌这支钗太小巧,就是嫌那支簪不够精致,萧婉容便自己从小妆龛里捡了支玳瑁制成的菊花簪插进发间,又拿了几多精致又不惹眼的绢花戴了才道:“你想得很周到,我这些时日也多捡些屋里的事情给豆蔻做。桂姨娘那边你盯着点,别让她有盘算出幺蛾子。” 小桃赶紧答了声是,看萧婉容收拾停当了,又屈膝行礼道:“那奴婢先去摆早膳。” 等小桃出去,萧婉容一双凤目又看向了锦书:“小桃心善,总想不出太大奸大恶的事情。你经历的事情多,又看惯了深宅大院的争斗,桂姨娘打着什么主意,你且说说看。” 在自家小姐面前,锦书也不藏拙,见萧婉容问她便直言不讳的道:“奴婢虽然不知道中间有什么阴谋,可桂姨娘设法坛定然不会是为了收秋娘,说不定一切都是冲着小姐来的。” “怎么说?”萧婉容带了五分兴趣,认真的看着锦书,有心看她能想到什么地步。 锦书神色也更肃然,谨慎的环顾了四周,又转过屏风去看有没有人躲在后面,确定了没人偷听之后,她才一本正经的道:“小姐可还记得那个用匕首打落桂圆莲子粥的那位壮士?” 萧婉容点了点头,端了豆蔻新沏的茶水在手里,捏着碗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茶上面的浮沫。 锦书吞了口口水,便又接着道:“他既然是徐公子派来的人,功夫又高深到在咱们眼皮子低下都能无声无息的消失,那要剃桂姨娘的头发眉毛还不轻松? 咱们能猜到是人为,桂姨娘难道真就认准了是秋娘?若秋娘当真能回来报仇,怎么十多年了都没有动静? 她设法坛不过是要拿鬼神做文章,一是挽回自己的在侯爷面前的宠爱,二是顺便给她的眼中钉下绊子。 她现在最容不下的就是小姐您,这次设法坛就算不拿你开刀,也一定会想办法除去你身边的豆蔻。” 锦书一口气说完,萧婉容便‘吧嗒’一声将杯盖顿在了茶盏上面,满意的笑道:“能想到这么多也算不错了。可她要对付的绝对不是豆蔻,豆蔻作为秋娘的女儿,她也绝对动不了。 她给我下毒,她自己折损了一个青竹,我却活得好好的;她还没来得及为青竹报仇,脸又被豆蔻划了那么长一道,会不会留疤都是两说。所以,她现在最恨的是我,一定会想着办法置我于死地,就算要不了我的命,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侯爷将我赶出府去。” 锦书眉头一皱,脱口道:“可一个法坛能做什么?小姐您好好的在倾樱阁中,不和她接触,她难道还有本事将剃头的事情赖在你身上?” 萧婉容笑了笑,起身要往外走:“剃了头发眉毛算什么,便真的安在了我身上也不过是打一顿板子扣半年月钱的事。说到底我现在是嫡小姐,她不过是半主半奴的姨娘。” 锦书上前扶了萧婉容的手往饭厅走,疑惑了一双眼睛看着萧婉容道:“那她能有什么法子冤枉了小姐?” 一个丫鬟能想到这些已经算是不简单,萧婉容也就不再为难她,红唇轻启问道:“前朝宋皇后是怎么没了的?” 锦书想了半晌,突然就停下步子,惊恐的看着萧婉容道:“您是说巫蛊,桂姨娘竟要用那么阴狠的法子对付你!” 萧婉容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确定,可大家都小心着些,你仔细盯着出入倾樱阁的人。也要让小福子多注意着尚篱轩和秋水阁那边的动静。 但凡是巫蛊,总要有寄托物。你们最近都打起精神注意着,万不能让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流了进来。” 锦书马上一副肃然表情,认真的点头道:“小姐放心。” 想着桂姨娘,萧婉容便又想起了那个打翻她粥碗的壮士,进而那么清晰的想起了徐庄。 他风流倜傥的躺在贵妃榻上风情万种的吐梅子核的样子;他拿奸作怪涎着脸在她面前调笑的样子;他霸气外露的样子。 第三百零一章 不做亏心事 想着想着,她的脸红了,然后青了,白了…… 算算日子,徐庄已经有十八天没有来了,十八天! 十八天吗?萧婉容一惊,她竟然将徐庄没来的日子记得那么清楚,那么明白,难道她其实根本就不想和徐庄断得那么干净,那么决绝? 她又想起了徐庄的话:“何处不江湖,你以为贫寒人家的嫡女庶妹就能和平相处,主母小妾就互谦互让?” 是呀,便是离了侯府,难道就能平静顺遂,既然到处都是争斗,那我萧婉容便放开了手脚斗,等有一天身经百遇见皇后、贵妃那样的宫斗人物也不心虚,她便能信心十足的站在徐庄身侧,和他比肩齐行共沐风雨。 来吧桂姨娘,你若真敢用巫蛊之术害我,看我怎样将这些加倍的还给你。这次若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可别怪我萧婉容无情无义。 那个右脸长着硕大媒婆痣,佛号慧净的老师太来得很快,法坛也很快就设了起来。可萧婉容等了两天,暗中观察了两天,依旧没有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也不知道桂姨娘用了什么方法,侯爷和大夫人对她私设法坛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情。 整个侯府,并没有因为桂姨娘那有碍观瞻的尊荣而哄闹分毫,连桂姨娘自己和萧敬娴都没有吵着闹着要侯爷查清真相,只一门心思的围着慧净师太打转。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婉容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连带着看周围的丫鬟都仔细了起来。 实践证明小心当真是不会有错的。 萧婉容用过晚膳之后,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她心里一阵发闷,不由得就叫了豆蔻过来问院中的事情,从自己的饮食起居到院中丫鬟奴婢,事无巨细没有一样是没问的。 豆蔻偷听到了小桃和萧婉容的谈话,知道小桃和萧婉容是一片好心,也明白桂姨娘要捉娘亲的魂她根本就半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萧婉容瞒着她,只让她注意屋中的一举一动,她半点怨言都没有,还非常尽心。现在突然挺萧婉容问起,她便如数家珍的说了起来。 “院中这两天平静得很,丫鬟小厮们相安无事,各种事情也都条理清楚,因为小姐是最和气不过的,丫鬟之间也都和平友爱,不曾有半点龃龉。” 萧婉容听着豆蔻的话,定格在十二仕女图上的眼神就转了回来,皱着眉头看向豆蔻:“当真一点反常都没有,你可仔细想想不要遗漏了。” 豆蔻果然敛眸细想起来,不出片刻眉头一皱脸色也苍白起来:“昨天晚上听小翠她们闲聊,眼红杜鹃手上那只水头十足翠色又好的一对镯子,比照二小姐手上戴的都是不差……”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发的低,眼睛更是连看都不敢看萧婉容。 萧婉容神色也僵住了,不自禁的道:“杜鹃是家生子,家中二老都在庄子上当差,唯一一个哥哥还是个药罐子,她从哪来来的成色如此好的镯子?” 险些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豆蔻心中内疚,赶忙俯身行礼道:“奴婢这就去查,一定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她说完就心急火燎的要走,萧婉容错手一把拉住了她:“总是要打草惊蛇,何必偷偷摸摸的。你悄悄去吧杜鹃给我带来,记得别惊动了不相干的人。” 豆蔻不敢马虎,所以很快就将杜鹃带了过来。 彼时,萧婉容已经让人搬开了正厅中央硕大的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将一张老虎凳并板子、皮鞭备在了边上。 萧婉容自己倒是和颜悦色,安安静静的坐在主位呷着清茶,可锦书和小桃一左一右站着,脸色俱是肃穆。 才一进门的杜鹃被这场面一吓,双腿一软,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就软倒在地。 “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是事情心虚,所以见了小姐就浑身发软?”小桃沉不住气,愤恨的冷哼一声,嫌恶的白了杜鹃两眼。 萧婉容慵懒的抬起眼皮扫了眼杜鹃的手腕,然后将绿地粉彩的茶盏往小几上一顿,抬眼朝豆蔻道:“扶她进来。” 杜鹃心虚,又见着屋中这样浩大的阵势,心里明白可能是事情败露了,一心想着保命哪里还敢让豆蔻扶,她三两下爬到萧婉容面前,做了一脸迷茫的神色看着萧婉容,万分委屈的流着泪道:“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小姐不高兴了?” 萧婉容就睨了眼神看她,也是一脸不解的问道:“哦,你觉得你做错了事情吗?那你说说看你都做了什么我要不高兴!” 杜鹃心口就开始打鼓,她虽然只是个粗使丫头,可长年累月呆在萧婉容的院子里,明白萧婉容态度越是亲切失态就越是严重,当下舌头就打了结:“奴婢不知。” 萧婉容也没心思和她弯弯绕,朝锦书扫了一眼,锦书便上前撸起了杜鹃袖子,原本藏在袖中的两只翠色通透的镯子就显现在了大家面前。 杜鹃脸色一白,挣扎着躲开了锦书的手,将袖子放了下来,万分委屈的哭道:“奴婢不就带了个镯子吗?难道粗使丫头就戴不得,小翠她们看见了嘲笑奴婢,小姐竟也要因为这个镯子对奴婢用刑? 都说五小姐是最和善不过的人,若当真因为这个镯子要打奴婢,奴婢也没脸在世上见人不如一头撞死了省事。” 若是心里没鬼,胡又怎么会因为一个镯子就要死要活的? 萧婉容唇角一扯,满屋就盈|满了轻视和不屑:“你死了有什么打紧的,若当真做了对不住本小姐的事,别说一个你,就连你在乡下的父母兄长也休想逃得掉干系。 说吧,你答应了桂姨娘什么,她才给了你这对镯子?” 杜鹃还要要紧牙关不承认,萧婉容冷哼一声道:“这对镯子分明是桂姨娘三十大寿的时候父亲为她寻的,那你若还敢满口胡话那就压上老虎凳使劲的打,打到你愿意说了为止。” 第三百零二章 下死手 杜鹃脸色煞白,却依旧咬着牙关不松口,她赌萧婉容没有证据,赌她不敢在这时候将事情闹大。 镯子是桂姨娘给的又能怎样,难道给五小姐当差,还不兴别的主子赏赐她的丫鬟一对镯子? 看她那副样子,萧婉容却是淡了心,转头让锦书堵了杜鹃的嘴压倒老虎凳上,又吩咐小桃回禀大夫人:“你就说我这里丢了贵重东西,和杜鹃又脱不开的关系,现在那东西没找到,得去庄子上接了杜鹃的父母兄弟回府审问。” 小桃示威的朝杜鹃白了一眼,领命要走。 杜鹃终于明白过来,她可以不说,可萧婉容却有千百种方法不着很痕迹的要了她全家的命,不牵扯任何人不用牵强的去找任何足以说服人的理由。 她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扭开锦书的钳制,一把拔下嘴里的破棉布,‘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磕着头激动道:“小姐仁善,求您别牵连到奴婢的父母兄长。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萧婉容挥手让锦书和小桃退下,这才含笑的看向杜鹃。 杜鹃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一鼓作气的道:“紫槐姐姐找到奴婢,给了奴婢这对镯子并二百两银子,只让奴婢在尚篱轩的槐树根下各埋几个上了锁的木匣子就成。 奴婢想着不过几个匣子,小姐又早就不在那里住了,便是里面装着毒药也不妨事,这才答应了下来。” 萧婉容皱着眉头和锦书对望了一眼,脸色都是凝重,再转过头来看向杜鹃,眼中就带了厉色:“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杜鹃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连摇着头道:“那匣子上了锁,奴婢当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萧婉容大致已经猜到了匣子里面的内容,也不追问,只揉着太阳穴道:“带我过去看看。” 杜鹃不敢推辞,带着萧婉容必过众人耳目去了尚篱轩,果然从没棵槐树根下都挖出来了上着锁的木匣子。 锦书砸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扎满了细针的布娃娃,娃娃的前胸和后背都用鲜血写了桂姨娘的生辰八字。 众人脸色一白,双腿都忍不住打颤。 锦书看萧婉容咬着下唇没说话,接着又打开了剩下的七个匣子,情景和第一个匣子差不多,可用鲜血写上的生辰八字却分别写着侯爷、大夫人、萧敬娴、萧敬芝甚至还有五皇子、韦贵人以及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萧婉容就着锦书的手一一看过,脸色先是青了然后白了,半点血色都没有。 这些个东西,只要一出现了就是死罪,后面竟还有皇家人的名字。可想而知若是侯爷看见了这些东西回是怎样的表情。 桂姨娘这次出手,是想逼得侯爷不声不息的处决了她,省得她用巫蛊之术诅咒皇族要员的事情传出去牵连了整个侯府。 好狠的心。 因为秋娘的原因,豆蔻最信鬼神之事,现在看见杜鹃竟然帮着桂姨娘如此陷害五小姐,气血一阵上涌,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杜鹃脸上,嘴里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五小姐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么就如此的狠心。” 心里害怕的小桃也是生气,冲上前去两脚踩在杜鹃腿上,嘴里更是骂个不停。 锦书手心也发痒,可她到底沉稳看萧婉容铁青着一张脸回不过来神,赶忙上前拉了萧婉容的额袖子喊道:“小姐,你别生气,亏得你发现的早,桂姨娘害不到咱们的。” 气得狠了的萧婉容这才回过来神,看见杜鹃被小桃和豆蔻合力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好了,打死了杜鹃是想要让桂姨娘知道她的计谋已经落败吗?” 豆蔻满身愤怒,到底还是住了手,小桃向来恨透了吃吃里扒外的人,便是被萧婉容喝停,犹自不解气的在杜鹃腿上踢了两脚泄愤。 扶着萧婉容的锦书瞟了躺在地上呻吟着起不来的杜鹃,又看着她可怜又恨她不知轻重,桂姨娘一对镯子就能买通她背叛旧主,害旧主性命。 越看她手心越痒,索性转过了目光,看着越发沉静下来的萧婉容道:“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婉容瞪了杜鹃一眼,然后才吩咐道:“将东西带回倾樱阁去。我自有安排。” 一行人又悄咪哑声的回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回了倾樱阁,萧婉容就摔了多宝阁上的一尊白玉观音,一个眼神朝锦书使去,锦书就一巴掌扇在了杜鹃脸上,扯开了嗓门骂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小姐看你勤快这才提拔你让你打扫正厅,你不好好干了不说竟打碎了小姐最喜欢的白玉观音,不打你几板子实在不行。” 然后,院中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小桃心里有气,打杜鹃的板子就打得格外用力,疼得被堵了嘴的杜鹃呜咽声冲天而起。 于是,满府都知道杜鹃因为打碎了萧婉容的白玉观音而挨了打,便是消息穿到了桂姨娘耳中,她也没有多想。 锦书夸张的恐吓的杜鹃一番,确定她不敢去外面瞎说,这才放了她离开。 等杜鹃走了,萧婉容这才将刻着看不懂梵文的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布娃娃剪了个稀碎,又在绣蓝里鼓捣了一番,然后才将匣子重新递给锦书道:“再埋回去,挖坑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让人看出了新挖的痕迹。” “再埋回去做什么?”小桃大惊失色,跳道锦书面前伸开手臂挡住她的去路,一脸惊恐的看着萧婉容道:“使不得的小姐,这匣子上刻着看不懂的字,说不定就是诅咒人的,你好不容易挖了出来,再埋回去等桂姨娘引了人来挖,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萧婉容却是高深一笑,执拗的朝清漪阁的方向望了一眼,坚定的道:“她要不引那老尼姑去挖也就罢了,若当真去挖……” 她用‘哼哼’两声收了句尾,然后认真的看着小桃道:“让开,你家小姐吃不了这个暗亏。” 第三百零三章 巫蛊之术 小桃还是担心,可到底不敢忤逆萧婉容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的让开。 锦书悄悄捧了匣子出去,萧婉容也没心情去管小桃的情绪。她目光灼灼的看向从来不多嘴问话的豆蔻,了然的道:“府上都传遍了桂姨娘要收魂的事情,你却如此平静,想来你也是知道慧净设法坛的事情了吧。” 豆蔻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奴婢听说了,府上都传桂姨娘被人剃光了头发和眉毛并贴上大胡子是我姨娘在作怪。” 萧婉容点了点头,沉着脸端起边上的冷茶轻呷了一口,然后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看定了豆蔻道:“侯爷和大夫人不管,咱们便半点法子都使不上。我也没有好的办法,可我有法子能让她做不成法事,还惹得一身的腥臭,你愿不愿意去试?” 豆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郑重的朝萧婉容磕了三个响头,眸中的仇恨喷薄而出:“那个毒妇害死了我娘亲不说,还连她的魂魄都不放过,五小姐若有法子便是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愿意去试。” 萧婉容淡淡一笑道:“我舍不得要你的命,也舍不得你受伤。便是最后闹出来了,也绝不会有人能伤你分毫,只是如果传出去了名声会不太好听。” 跪在地上的豆蔻听着,脸色有一瞬间僵硬。 这个世上的人,谁不看重声名?她一个还没有许婆家的妙龄女孩,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闹出来,后半辈子…… 这一瞬间豆蔻想了很多,最后却赴战壮士一般坚定的道:“小姐说吧,无论是为了娘亲还是小姐,豆蔻都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不怕。” 萧婉容心里有一些不好受,可满屋子的丫鬟只有豆蔻身上有桂姨娘才打出来的伤,于是也只得狠了心说了她的计策。 豆蔻一听大大的松了口气,嗔怪道:“小姐尽会吓人,奴婢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没事的,那东西乡下妇人吃的不在少数,就算真给了奴婢奴婢也是敢吃的。” 看豆蔻轻松起来,萧婉容也就松了口气。 大家依计行事,整个倾樱阁又平静了下来。 和前几天的平静不同,萧婉容这次是真的从身到心都获得了平静,连画花样子都越发专心起来。 第二天,沁河过来禀报:“紫槐的雪肤膏快用完了,今天一早就亲自过来要新的,还带过来一支分量尽足的金镯子,说想多要些。虽然她没明说,可看那意思却是要拿去巴结桂姨娘了。” 萧婉容刚用完早膳,从锦书手里接过淡盐水漱了口这才看在沁河笑道:“你找个借口拖一拖,就说现在桂姨娘身边缺人手你走不开,等法事做完再回家给她们拿。” 沁河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改了计划,可既然小姐开了口她也不好反驳,只得俯身行了礼答了声‘是’。 萧婉容也不和她解释,只让锦书抓了一把铜钱给她就送了她出去。 等到下午的时候,却慢侯府都传出豆蔻又治疗疤痕的神方,好些丫鬟不信,赶过来看豆蔻膝盖以及手心的伤痕,当看见以前手心和膝盖上的伤当真消失无踪之后,几乎都震惊了起来。 她们左一个右一个抱挽着豆蔻的手,旁敲侧击的讨要着去除疤痕的良方。 豆蔻却是笑得腼腆,怯生生的说道:“没什么法子,就是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酱油、醋这些带颜色的一点不沾,慢慢的就好全了不带一点疤痕。” 她说得诚,可却没几个人信,可无论大家怎么追问她都咬死了不改口,大家觉得没趣也就散了。 等晚上的时候,和紫槐最为交好的巧兰却带着厚礼过来了。 她从衣兜里拿出两朵最为时兴的绢花,又将两支分量足的素银簪子塞进豆蔻手里,带了眼泪求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定有不留疤痕的良方,看在同是丫鬟的份上你就告诉奴婢让奴婢也跟着沾点光吧。” 说着话,她就撩起了自己的袖子,手臂上赫然一条荆条抽出的伤口很是触目惊心。 豆蔻原本就是要引她们来的,现在鱼儿上钩自然没有往外推的礼,当即做了心疼神色道:“这是谁下这么狠的手,要是留了疤,往后可怎么办。” 说着又叹了口气:“你银子給得足,便知道你是桂姨娘的丫鬟也不能将你往外推。你随我了来吧,有了我的秘方保管你留不下疤。” 豆蔻神秘兮兮的带着巧兰去了她的房间,谨慎的关了门窗然后从木床低下拖出来个木盆,才刚揭开上面的木盖子,一股腥臭味就冲进了鼻腔。 巧兰看着盆中血肉模糊的一团,眉头都打上了结,指着盆里的东西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用它往伤口处敷就能没有疤痕了吗?” 看她一脸的嫌弃,豆蔻也不介意,径直说道:“这是羊胎盘,最是美容养颜,就算没有伤,总吃也能皮肤白皙柔嫩。咱们是当丫鬟的,能捡着羊胎盘吃就不错了,若是有钱人家的当家奶奶,去买了人胎盘来炖了那才是保管多深的伤口都留不下疤。” 巧兰一副要吐了的样子,两只眼睛却是闪着亮光,迟疑着问道:“当真这么神奇?” 从来和颜悦色的豆蔻却突然板了脸,用木盖子一把将木盆盖上,负气道:“若不是看在同为丫鬟你又给了银子的份上,这等秘方我会告诉你?若是传开了都去买胎盘,那还轮得到我?你爱信不信,反正银子我绝对不会还你。” 说着话,就将巧兰往外推,一副你不信还更好的样子。 豆蔻最终也拿不准巧兰信了没有,去给萧婉容回禀的时候就有些没有底气:“奴婢按照小姐说的学给巧兰听了,她肯定会将方法告诉紫槐,可紫槐会不会转告给桂姨娘,桂姨娘又会不会用,奴婢却拿不准了。” 正在绣花的萧婉容听着,却是头也没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桂姨娘那么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可能会不用。” 第三百零四章 嘲讽 看着萧婉容飞针走线,一派从容,豆蔻浮躁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她坐到萧婉容对面的小杌子上,仔细的帮她理着线,好半晌才又好奇的问道:“可不过一个胎盘,虽然血腥些,桂姨娘吃了也就吃了不至于就声名尽毁吧。” 萧婉容依旧认真的绣着牡丹花蕊,飞快的抬头朝豆蔻神秘一笑:“你且等着看吧,这出戏绝对精彩。” 看萧婉容没有心思说,豆蔻也不好紧着问,便是心中猫抓一般的难受,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追问。 锦书看着这二人忙碌,贴心的为她们冲了杯茶。 可萧婉容一杯茶还没有喝进口,门口就传来了喧闹的木鱼声,紧接着就是丫鬟惊慌的通传:“侯爷到,大夫人到,大小姐、二小姐并桂姨娘到……” 想着桂姨娘要拘她娘亲魂魄的事情,豆蔻一张脸上全是藏都藏不住的愤恨,身子更是忍不住的发抖。 萧婉容知道这一行人来,定然是要搜府,心里不屑的一笑,抛给锦书一个看好豆蔻的眼神之后就起身迎了出去。 没等她和侯爷等人见礼,大夫人就一把扶住了她,愁容满面的道:“你桂姨娘最近总遇到离奇的事情,你父亲晚上睡觉也不安生,慧净师太算出是青竹怨魂不散祸乱侯府,一时也又找不到青竹的藏身之处,这才拿了法宝满府的找。 母亲原本不想让她来打扰你,可怨魂无形谁也不知道她藏在哪里。让慧净师太来这里看看我和你父亲也好放心。” 萧婉容大方一笑,得体得道:“那便让师太尽情的搜吧,早写拿住了那畜生大家也好安生。” 她将眼神瞟向桂姨娘,只看见她带着大厚毡帽都没挡住光秃秃的后脑勺,鼻下两撇八字胡虽然剃了可毛茬子却又厚又密。整个人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像极了台上逗人开心的小丑。 萧婉容好容易忍住了没笑出声,看向来和桂姨娘如胶似膝的父亲也离得桂姨娘远远的,心里就别提有多开心。 男人,看的终究是一张脸,侯爷寻常恨不得把桂姨娘捧在手里,现在桂姨娘遭了难他还不是一样躲得远远的。 桂姨娘整个人就像失宠的怨妇一样,就算只为了挽回侯爷的宠爱她也一定会尝试巧兰带回去的方法。 慧净在倾樱阁走了一圈,如萧婉容所料一般一无所获。更如萧婉容所料一般朝侯爷开了口:“这怨魂搅宅,根本就在一个怨字上。青竹姑娘生前对谁怨气最大定然就会藏在那人周围。 贫尼冒昧,总觉得五小姐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不属于阳世的怨气,可倾樱阁又当真没有青竹的魂魄。敢问五小姐是否还有旁的住所?” 大家都知道萧婉容以前住在尚篱轩,侯爷自然也不隐瞒:“五小姐曾经住在尚篱轩,近来才搬来老祖宗的院子。” 慧净瞥了神色从容的萧婉容一眼,唇角就笑开让人难以察觉的算计道:“那还请侯爷和大夫人随贫尼去尚篱轩走一遭,贫尼的法器告诉贫尼,那个院子实在不太安生。” 众人都没意见,萧婉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她浅淡的看了走在前面不言不语的桂姨娘一眼,又看了看被慧净敲得邦邦响的木鱼,安安静静的跟在大家身后,一步一步走向意料中的狂风暴雨。 才刚靠近尚篱轩,慧净手中的法器不知为何就跳了起来,慧净脸色一变厉声喊道:“妖孽,还不现身。” 喊完就率先冲进了尚篱轩中。 侯爷和大夫人等赶紧追了进去,刚进门就看见慧净又是甩拂尘又是捏佛手又是跳大神的收妖,可费了好半天的力气,累了她个满头大汗,妖孽没有收到她自己却猛然喷出一口血来,直直的倒在了侯爷脚边,虚弱的道—— “快,快让人按八卦方位去槐树底下挖出拘魂的木匣子来。有人用了这世上最恶毒的人血巫蛊害人。青竹的怨魂被分拘在八个木匣子中,一分分残害施巫蛊之人想害的人。 快挖出盒子,没了槐树的鬼气相护,贫尼用尽毕生法力可能还能和那巫蛊一搏。” 提到巫蛊二字,所有人脸色都是煞白。侯爷意味不明的看了跟在后面安静立着的萧婉容一眼,继而下令道:“挖!” 因为自身形象实在有碍观瞻,桂姨娘被逼无奈出来,却也是小心翼翼尽最大努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侯爷才说了一声挖,桂姨娘就迫不及待的走到了萧婉容的身边,挺着两撇黑胡子好幸灾乐祸的问道:“我说五小姐啊,这事儿怎么就出在了你的尚篱轩?当初青竹为什么要跑到大夫人那里告黑状,你说来听听呗。” 好戏还在后面,萧婉容等着桂姨娘一会儿的失态,所以并不想和她在言语上多做计较。只漠然的看了眼她鬓边的空白,不动声色的朝边上移开两步。 桂姨娘看着她的神色,一种被冷落漠视后的气闷油然而生。她朝着萧婉容暗自咬了咬牙忖道:你做了亏心事还有理了?有本事要了青竹的命就要有胆子被人撕扯脸面。 如此想着,桂姨娘又厚着脸皮追到萧婉容身边,拔高了音调问道:“五姑娘虽说是嫡亲小姐了,可到底做人还得要良心,青竹便是再不好也不是随随便随就能打死了的。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做事怎的那么狠毒,平白就要了小丫头的命,也怪不得青竹连死了的阴魂不散,要缠在你的尚篱轩里。” 锦书的眉头皱了几皱,终是气不过要上前回话。可她毕竟是个丫鬟,和姨娘闹到一处就是有理也只有吃亏的份。 萧婉容见了,赶忙不着痕迹的拉了拉锦书的袖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桂姨娘,不解的问道:“哦,青竹既然对我有那么重的怨气,怎么反倒是桂姨娘你被怨魂剃了头发眉毛,还长了剃都剃不掉的胡子。” 说着话,萧婉容还刻意看了眼她毡帽挡不住的光秃,以及鼻下的两撇浓黑。讽刺和调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第三百零五章 警告 顾悠悠不是不知道赵婶对她会选花样这件事存着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因此被赵婶质疑了也不在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静静地在一旁等着结果出来。 “咔哒咔哒”,是缝纫机在不停运作的声音。 赵婶手活儿娴熟,没一会儿便织出了纹路,将两块布拼在了一起。 这一看,她整个人便惊住了: “怎么会——不应该啊!” 锦书觉得解气,又不愿意轻易就饶过了桂姨娘。萧婉容话音刚落,她便也一脸诚恳连讽带刺的接道:“小姐可别说了,奴婢听着瘆得慌。怨魂也就罢了刚才师太嘴里还喊着什么血咒。 您说这咒要当真是青竹下的,这报应要落在谁身上啊?头发眉毛都不打紧早晚能长出来,脸上要是沾上了什么,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脸出见人。” 古人最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损伤不得。削发更是仅次于砍头的重刑。 桂姨娘被人剃光了头发,本来就觉得是奇耻大辱,心里的委屈疼痛更是有口也说不出。萧婉容一句挑衅已经让她恨了个透,没想到一个丫鬟也敢嘲笑讽刺于她,当即大怒。 她知道一张嘴说不过两个人,索性什么都不说只恶毒的瞪了萧婉容一眼,然后突然出手,一巴掌朝锦书脸上刮去:“没规矩的狗东西,主子们的事情也是你个长舌妇敢议论的?” 光看那架势,就知道桂姨娘手上的力道用得足,这一巴掌下去锦书的脸少说也得红肿。 偏生锦书又不是个奸猾的,原本好生的说这话,她有没有指名道姓,谁知道桂姨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会发作起来扬手打人。 所以,微张着嘴吃惊的愣在当场,连躲都忘了。 眼看着巴掌就要落下,萧婉容唇角一抽,上前一步死紧的捏住了桂姨娘的手腕,冷声笑道:“姨娘要打人却也要有个名目才行。便是有了名目,府上的事情还有母亲做主,轮不到你作威作福。” 她厉声说完,也不去管旁人表情,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将她的手臂用力一甩,直甩了她一个打踉跄。 她们之间说话,原本是地调小声没惊动昂旁人的,可桂姨娘要打人大动作难免就大了,萧婉容再拔高的声音说府中凡事有大夫人做主,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这边。 等着结果的侯爷阴沉着脸往这边一瞧,才刚挪了过来,踉跄着的桂姨娘就倒在了他身上,拉着她的袖子梨花带雨的哭道:“侯爷,你可好生看着,这当着您的面五小姐就能为了个丫鬟和妾身过不去,可见妾身却是连个丫鬟都比不上了。” 这是桂姨娘惯用的伎俩,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是无可挑剔的楚楚可怜。 可她算错了一样,如今的她顶着的可不是那张精致妖媚,男人一看就丢了三魂六魄的脸。 就凭她现在的作态,就像是只秃头癞脸还斑秃了皮毛的污秽哈巴狗,当着所有人的面往侯爷身上串,那搔首弄姿的样子,实在让侯爷下不来台。 果然,侯爷眉头一皱,不自在的看了桂姨娘一眼,然后大力将吊着他身上的桂姨娘一拉,加重了语气警告道:“都矜持端庄些,也不怕在失态面前丢了脸。” 看侯爷并不追问,没吃什么亏的萧婉容就低眉顺眼的答了声是,拉着锦书安安静静的去了一旁。 桂姨娘被萧婉容和锦书洗涮得心中火冒,又被萧婉容捏疼了手腕推了个踉跄,原本怒气就火烧火燎的暴涨开来,谁知还没发作又被侯爷一番警告。 她心里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前生吃了萧婉容的血肉,可有侯爷在边上看着,她到底没敢放肆。只恶狠狠的瞪了萧婉容一眼,走到一旁低声和慧净失态说着什么。 都不用去打量桂姨娘三不五时投过来的恶毒目光,光看着桂姨娘和慧净越凑越近的两颗脑袋,萧婉容也知道这是再合计怎么能将她算计得更彻底。 锦书看着心里却打了鼓,她小心的拉了萧婉容的袖子,担忧的道:“小姐,那匣子……” 萧婉容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让锦书把话说完。等锦书用力平稳的表情,萧婉容才小声的道:“记住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奉命去挖匣子的小厮惊慌失措、步伐凌乱的冲了过来。 七八个小厮,一人手里捧着个古木匣子,双手发抖脸色煞白的跪在侯爷面前,声音都哆嗦起来:“侯爷,挖到了。” 先前还口吐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的慧净失态,立马满血复活过来。端着木鱼嘣嘣嘣的敲得用力。嘴里更是喊着:“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没有妖孽现身,倒是捧着匣子的小厮浑身都抖了起来。 血咒啊,巫蛊啊,便是妖物没要了他们的命,牵扯上朝廷禁术,萧家为了自保难道能由着他们揣着这天大的秘密安安生生的活着? 萧婉容翘着唇角冷眼旁观,她倒要看看桂姨娘要怎么把这巫蛊之术栽赃到她身上。 说起来,这尚篱轩她也好久没住了,虽然是她的地盘,谁想不着痕迹的往里埋几个匣子却也不是件难事。 心思还没落地,慧净失态先是一法杖打在离侯爷最近的那个小厮身上,喝道:“好个妖孽,竟妄想将魂魄藏于小厮身上,看贫尼收了你。” 这样喝着,每个发抖的小厮都挨了一法杖。 也不知道是被法器打了安了小厮的心,还是身上太疼了没法子分心害怕。反正被打过的小厮都不抖了。 后也看着慧净师太跳大神,高深的看了大夫人一眼,又朝站在边上一脸坦荡的萧婉容看去。 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也没从萧婉容身上看出半分可疑,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神色。 桂姨娘看着,眼神却是更阴狠了。 她再不敢当众往侯爷身上扑,只得一脸钦佩的看着慧净,然后拉着侯爷的袖子赞道: 第三百零六章 狠毒的诅咒 这个师太果然厉害,一来就算准了血咒的藏身之地,还在受伤的情况下一一收了那妖孽的魂魄,果然是得了道的。” 侯爷虽没说话,神情却有几分认同。 可涉及朝廷禁术,侯爷还是板了脸训道:“胡说什么?我堂堂侯府怎么会有血咒那种朝廷命令禁止的恶毒东西?这个婆子一会儿要是给不了我个合理的解释,本侯少不得要捉她去普济寺分辨。 这世上得道的多了,想往我侯府泼脏水,却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桂姨娘脸上讪讪的,不敢拂逆侯爷却也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萧婉容,接着道:“什么咒的妾身不懂,可能将人的魂魄拘起来作怪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侯爷这回可得彻查,要不然传出去了,对侯爷对侯府都有所损害。” 侯爷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便端庄公正的道:“那是自然,等查出来了。无论是谁都决不姑息。” 桂姨娘这才长出了口气,不动声色朝正手舞足蹈跳大神的慧净递了个眼色。 慧净收到信号,手中木鱼突然反扣出来。然后她大惊失色的往虚空一抓,显然是没抓住什么,天崩地陷般的倒了下去,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还没等大家回过来神,一股阴风突然从慧净袖口窜出直扑站在角落的萧婉容面门。更有个阴森可怖的年轻声音不带人气的幽怨响起—— “五小姐,奴婢索命来了。你害死了我也就罢了,竟然还用血咒之术将奴婢的三魂六魄分别拘在八个匣子里。 倘若你是恨毒了奴婢想让奴婢永世不得超生也就算了,可你竟然想用我的怨气替你杀人,还是你的至亲以及最为尊贵的皇室。奴婢魂魄受辱,今日断饶不得你,纳命来吧。” 阴风直直的朝萧婉容撞去,萧婉容却也不躲,锦书要往她身前挡她都一把抓了过去。 她等着看那阵风能将她怎样,想看看发声的那人怎么收场。可还没等那风冲来,倒地不起的慧净竟又满身血污的冲到了萧婉容面前,做了两个佛手,又将手中的钵盂当风一盖。 口中鲜血往外喷的同时,她两眼一番,痛心疾首的看着萧婉容道:“五小姐,你也实在太狠毒了些。这血咒却是要孙阳寿的。 贫尼替你挡了这劫,可你用身上的煞气凝成血咒已然有了鬼气,青竹的怨气又太重侵了你的体。只怕你近来要大病一场了。” 说完这话,又虚弱的扭头去看侯爷,一副已不久于人世的样子:“侯爷快着人打开匣子,将里面被咒之人的八字请出来,小心的供奉在佛前,名得道之人日日祈福消怨。供足了七七十九个周期,方能无虞。” 面色青紫交替的侯爷恶狠狠的瞪了萧婉容两眼,那里面的失望和愤恨看得锦书忍不住的打颤。 萧婉容接收侯爷的滔天愤怒,却依旧面不改色,平平稳稳的等着侯爷去开匣子。 她有耐心,她都谁都更清楚,等匣子一开,就该是她萧婉容肆意反击的时候了。她淡淡的扫了得意的桂姨娘一眼,然后又平稳的转过了目光—— 你要来惹,也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万莫要不经捶打,本小姐才一出手,你就没了还手之力。 杜鹃脸色煞白,却依旧咬着牙关不松口,她赌萧婉容没有证据,赌她不敢在这时候将事情闹大。 镯子是桂姨娘给的又能怎样,难道给五小姐当差,还不兴别的主子赏赐她的丫鬟一对镯子? 看她那副样子,萧婉容却是淡了心,转头让锦书堵了杜鹃的嘴压倒老虎凳上,又吩咐小桃回禀大夫人:“你就说我这里丢了贵重东西,和杜鹃又脱不开的关系,现在那东西没找到,得去庄子上接了杜鹃的父母兄弟回府审问。” 小桃示威的朝杜鹃白了一眼,领命要走。 杜鹃终于明白过来,她可以不说,可萧婉容却有千百种方法不着很痕迹的要了她全家的命,不牵扯任何人不用牵强的去找任何足以说服人的理由。 她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扭开锦书的钳制,一把拔下嘴里的破棉布,‘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磕着头激动道:“小姐仁善,求您别牵连到奴婢的父母兄长。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萧婉容挥手让锦书和小桃退下,这才含笑的看向杜鹃。 杜鹃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一鼓作气的道:“紫槐姐姐找到奴婢,给了奴婢这对镯子并二百两银子,只让奴婢在尚篱轩的槐树根下各埋几个上了锁的木匣子就成。 奴婢想着不过几个匣子,小姐又早就不在那里住了,便是里面装着毒药也不妨事,这才答应了下来。” 萧婉容皱着眉头和锦书对望了一眼,脸色都是凝重,再转过头来看向杜鹃,眼中就带了厉色:“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杜鹃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连摇着头道:“那匣子上了锁,奴婢当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萧婉容大致已经猜到了匣子里面的内容,也不追问,只揉着太阳穴道:“带我过去看看。” 杜鹃不敢推辞,带着萧婉容必过众人耳目去了尚篱轩,果然从没棵槐树根下都挖出来了上着锁的木匣子。 锦书砸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扎满了细针的布娃娃,娃娃的前胸和后背都用鲜血写了桂姨娘的生辰八字。 众人脸色一白,双腿都忍不住打颤。 锦书看萧婉容咬着下唇没说话,接着又打开了剩下的七个匣子,情景和第一个匣子差不多,可用鲜血写上的生辰八字却分别写着侯爷、大夫人、萧敬娴、萧敬芝甚至还有五皇子、韦贵人以及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萧婉容就着锦书的手一一看过,脸色先是青了然后白了,半点血色都没有。 这些个东西,只要一出现了就是死罪,后面竟还有皇家人的名字。可想而知若是侯爷看见了这些东西回是怎样的表情。 桂姨娘这次出手,是想逼得侯爷不声不息的处决了她,省得她用巫蛊之术诅咒皇族要员的事情传出去牵连了整个侯府。 第三百零七章 吃里扒外 好狠的心。 因为秋娘的原因,豆蔻最信鬼神之事,现在看见杜鹃竟然帮着桂姨娘如此陷害五小姐,气血一阵上涌,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杜鹃脸上,嘴里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五小姐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么就如此的狠心。” 心里害怕的小桃也是生气,冲上前去两脚踩在杜鹃腿上,嘴里更是骂个不停。 锦书手心也发痒,可她到底沉稳看萧婉容铁青着一张脸回不过来神,赶忙上前拉了萧婉容的额袖子喊道:“小姐,你别生气,亏得你发现的早,桂姨娘害不到咱们的。” 气得狠了的萧婉容这才回过来神,看见杜鹃被小桃和豆蔻合力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好了,打死了杜鹃是想要让桂姨娘知道她的计谋已经落败吗?” 豆蔻满身愤怒,到底还是住了手,小桃向来恨透了吃吃里扒外的人,便是被萧婉容喝停,犹自不解气的在杜鹃腿上踢了两脚泄愤。 扶着萧婉容的锦书瞟了躺在地上呻吟着起不来的杜鹃,又看着她可怜又恨她不知轻重,桂姨娘一对镯子就能买通她背叛旧主,害旧主性命。 越看她手心越痒,索性转过了目光,看着越发沉静下来的萧婉容道:“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婉容瞪了杜鹃一眼,然后才吩咐道:“将东西带回倾樱阁去。我自有安排。” 一行人又悄咪哑声的回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回了倾樱阁,萧婉容就摔了多宝阁上的一尊白玉观音,一个眼神朝锦书使去,锦书就一巴掌扇在了杜鹃脸上,扯开了嗓门骂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小姐看你勤快这才提拔你让你打扫正厅,你不好好干了不说竟打碎了小姐最喜欢的白玉观音,不打你几板子实在不行。” 然后,院中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小桃心里有气,打杜鹃的板子就打得格外用力,疼得被堵了嘴的杜鹃呜咽声冲天而起。 于是,满府都知道杜鹃因为打碎了萧婉容的白玉观音而挨了打,便是消息穿到了桂姨娘耳中,她也没有多想。 锦书夸张的恐吓的杜鹃一番,确定她不敢去外面瞎说,这才放了她离开。 等杜鹃走了,萧婉容这才将刻着看不懂梵文的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布娃娃剪了个稀碎,又在绣蓝里鼓捣了一番,然后才将匣子重新递给锦书道:“再埋回去,挖坑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让人看出了新挖的痕迹。” “再埋回去做什么?”小桃大惊失色,跳道锦书面前伸开手臂挡住她的去路,一脸惊恐的看着萧婉容道:“使不得的小姐,这匣子上刻着看不懂的字,说不定就是诅咒人的,你好不容易挖了出来,再埋回去等桂姨娘引了人来挖,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萧婉容却是高深一笑,执拗的朝清漪阁的方向望了一眼,坚定的道:“她要不引那老尼姑去挖也就罢了,若当真去挖……” 她用‘哼哼’两声收了句尾,然后认真的看着小桃道:“让开,你家小姐吃不了这个暗亏。” 小桃还是担心,可到底不敢忤逆萧婉容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的让开。 锦书悄悄捧了匣子出去,萧婉容也没心情去管小桃的情绪。她目光灼灼的看向从来不多嘴问话的豆蔻,了然的道:“府上都传遍了桂姨娘要收魂的事情,你却如此平静,想来你也是知道慧净设法坛的事情了吧。” 豆蔻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奴婢听说了,府上都传桂姨娘被人剃光了头发和眉毛并贴上大胡子是我姨娘在作怪。” 萧婉容点了点头,沉着脸端起边上的冷茶轻呷了一口,然后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看定了豆蔻道:“侯爷和大夫人不管,咱们便半点法子都使不上。我也没有好的办法,可我有法子能让她做不成法事,还惹得一身的腥臭,你愿不愿意去试?” 豆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郑重的朝萧婉容磕了三个响头,眸中的仇恨喷薄而出:“那个毒妇害死了我娘亲不说,还连她的魂魄都不放过,五小姐若有法子便是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愿意去试。” 萧婉容淡淡一笑道:“我舍不得要你的命,也舍不得你受伤。便是最后闹出来了,也绝不会有人能伤你分毫,只是如果传出去了名声会不太好听。” 跪在地上的豆蔻听着,脸色有一瞬间僵硬。 这个世上的人,谁不看重声名?她一个还没有许婆家的妙龄女孩,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闹出来,后半辈子…… 这一瞬间豆蔻想了很多,最后却赴战壮士一般坚定的道:“小姐说吧,无论是为了娘亲还是小姐,豆蔻都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不怕。” 萧婉容心里有一些不好受,可满屋子的丫鬟只有豆蔻身上有桂姨娘才打出来的伤,于是也只得狠了心说了她的计策。 豆蔻一听大大的松了口气,嗔怪道:“小姐尽会吓人,奴婢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没事的,那东西乡下妇人吃的不在少数,就算真给了奴婢奴婢也是敢吃的。” 看豆蔻轻松起来,萧婉容也就松了口气。 大家依计行事,整个倾樱阁又平静了下来。 和前几天的平静不同,萧婉容这次是真的从身到心都获得了平静,连画花样子都越发专心起来。 第二天,沁河过来禀报:“紫槐的雪肤膏快用完了,今天一早就亲自过来要新的,还带过来一支分量尽足的金镯子,说想多要些。虽然她没明说,可看那意思却是要拿去巴结桂姨娘了。” 萧婉容刚用完早膳,从锦书手里接过淡盐水漱了口这才看在沁河笑道:“你找个借口拖一拖,就说现在桂姨娘身边缺人手你走不开,等法事做完再回家给她们拿。” 沁河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改了计划,可既然小姐开了口她也不好反驳,只得俯身行了礼答了声‘是’。 第三百零八章 奇思妙想 只见那本应如赵婶预料中自然而简洁的纹路拼合之后,竟是变得僵直了起来,整体看上去说不出的突兀。 顾悠悠道:“阿婶如若不信可以再多试几次。” 赵婶此时还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这让赵婶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和不自信,难道她并不适合接这份活儿吗? 顾悠悠看赵婶脸色,多少能猜出她心中想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怕她再多想下去,便接着道: “也是这布拼接起来会不太自然,单论婶子做出的这些纹路来看,已是让人赏心悦目了,只是还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罢了。” 赵婶勉强定了定神,咽了一下喉咙,抬起头来,眼里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她将手里的布递给顾悠悠:“顾丫头,你觉得要怎么改才更好一些?” “末端这里的纹路可以往左边再调一些,接上去的纹路转个圈再回道这里,估计会合适一些,婶子可以试一试。” 赵婶闻言有些错愕,再看向顾悠悠时,眼里已经没有最初看顾悠悠时对她能力不信任的神色。 即便她还没试,却也基本能从顾悠悠的描述中想象出这些纹路按她所说的改过之后的样子。 也许不仅是更好一些,而是好了几倍。 但出于她刚刚还对自己的能力盲目自信,赵婶生怕那块布被剪坏了,还是依言找了块粗布按顾悠悠说的重新试做。 结果出来后,明明只是做了一些细枝末节的调整,整体上的效果却如赵婶和顾悠悠所料要好上许多,自然又美观。 赵婶眼里露出了欣赏之色,想到自己一开始还觉得顾悠悠估计会对针线活儿一窍不通,不禁有些羞愧: “顾丫头你真厉害,做了多久针线活儿了?” 顾悠悠的手指抚摸着粗布上的暗纹,还挺满意,闻言答道: “不曾学过。” 赵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道:“怎么会?顾丫头你这眼力,一下子就找出这些针线的缺陷,怎么会不曾学过,顾丫头,你莫不是在骗婶子吧?” 赵婶说着眯了眯眼,露出了些不赞同的神色。 顾悠悠有些哭笑不得,她倒是想有基础啊,可就她这耐性,哪里能拿着根针一针一线地做活儿? “婶子,真没骗你,从前没人教我针线活儿,我想学也没得学,现下不过是平时在镇上和城里,看多了那些有钱人家穿的衣服,便有了些想法而已,若要我自己动手拿针,肯定是不如婶子做的十分之一的。” 赵婶闻言有些讪讪,暗道自己多嘴,平白戳了人家痛处,忙拍了拍胸脯,像一开始一样跟顾悠悠保证道: “行!那顾丫头往后想学针线活儿就尽管来找婶子,婶子一定把会的都教给你!” 然而顾悠悠并不是很想自己做针线活儿,闻言挠了挠鼻子,不置可否道:“再说吧。” 赵婶便也没再多说,喜滋滋地放下手里那块粗布,又去那别的想好的花样试验品来给顾悠悠看。 有的花样令顾悠悠看了都十分惊艳,有的有些小瑕疵,顾悠悠看出来了便干脆点出来同赵婶说,一番讨论下来,赵婶无端觉得自己反而是在跟顾悠悠学本事。 衣服上的装饰花样终于谈妥,便可以直接缝制在那两块布料上了。 顾悠悠看着赵婶将一块布料小心翼翼地抱过来,开始按顾悠悠要求上的尺寸裁剪布料,待剪到领口处时,顾悠悠忽然拦住赵婶的手, “婶子,往下再剪一些,剪到这里。” 她说着以手指做刀尖,对着布料虚虚一划。 赵婶一看,想也不想地否定道: “不行,这样剪了领口就歪了,不像样。” 时下无论男女,领口要么是圆的,要么就是层层叠叠的v领,或是直接扣到脖子上挡住皮肤的领子,而顾悠悠想让赵婶剪的领口,并不是这三样中的任何一样。 顾悠悠知道自己只是这么一指,赵婶自然想象不出来剪了会是什么样子,便接着道: “不是歪了领口,而是要设计一款新的样式,裁剪之后,领口会延伸到这里——” 对着未成品的衣服做模拟终究没什么效果和说服力,顾悠悠便干脆单手指着自己,把她想象中剪出来的领口位置指给赵婶看,又比着另一边,道: “剪出来的领口会落在这个方向,便可以在这一边做上衣扣,衣扣不用多,两个就行,因为衣服是灰色的,纹路是暗银色,衣扣便可以挑选跟纹路相同的银色,可以提升这件衣服的亮色。” 赵婶听得一愣一愣地,却好歹听进去了一些。 她平时也不是没做过衣扣,但她做的衣扣基本都是缝在袖口或是脖子上的领口的,还从没在顾悠悠指的那个地方缝过。 她试着想象一下按顾悠悠说得这个裁发做出来的成品—— 容她想象贫瘠,仍是没能想象出来会是什么模样,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但顾悠悠刚刚露的那几手又不得不让她质疑自己的判断,或许顾丫头说得可行呢? 顾悠悠继续道:“这样做出来的衣服可以让穿上的人更添温和儒雅的气质,只要扣子缝好,便没什么大问题的。” “顾丫头,这个裁法也是你从城里学的么?”赵婶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否则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制作方式,顾丫头总不可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吧? 顾悠悠的确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她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平时就觉得那些演员们穿上这类型的古装特别有气质,温和儒雅的,只要五官端正的男人穿上去都不会太难看。 但是那时电视上的古装,电视里穿这种衣服的朝代也并不是眼下的这个朝代,也许之后的,也许是平行时空,总之很有可能,这个朝代的人并没有见过电视剧里那种古装。 而电视剧里那些古装也大部分是造型师们设计,只是在其中加入某个时代的服装设计元素而已,并不能真正算是古装。 第三百零九章 偏方 因此顾悠悠只能模棱两可地回道:“从前见几个公子哥穿过,流氓混混穿上去都秒变儒雅书生,绝对好看。” 顾悠悠的一系列形容听得赵婶又懵又好笑,无奈的摇摇头: “你啊……” 她嘟囔道:“婶子从前怎么没发现丫头这么有趣呢……” “啊?”顾悠悠故作没听见。 赵婶听顾悠悠说见别人穿过,才总算放下心来,虽然还是有些不确定剪出来成不成样子,但总归是有人穿过的,应当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顾丫头说了,穿的还是公子哥呢。 有钱的公子哥们惯会享受,会穿些不一样的样式也是正常的,是她自己孤陋寡闻了。 然而赵婶如果知道,她接下来做的这件衣服,将会是这个时代第一件“歪领口”风格的衣服,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还引起了一大波潮流,那她下剪刀剪布料的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稳。 赵婶按着要求上的尺码,再结合顾悠悠指的位置裁剪领口,因为从未剪过这样的领口,赵婶生怕剪歪了把好好的布料剪毁,因此剪的格外专注认真,手都不敢抖一下。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顾悠悠也不好再打扰赵婶,让她大半夜地还要赶工做衣服,想要离开,但看赵婶现下这极其上心的模样,又怕她会在她走后熬夜赶工。 想了想,顾悠悠便让赵婶拿了张纸过来,她好画一下领口的图案给赵婶看,免得赵婶缝领口的时候想岔了。 然而笔一触上白纸,顾悠悠就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画渣。 未免画出来会让赵婶的思路更乱,顾悠悠看赵婶还在专心致志地缝纹路,不敢出声打扰她,便悄悄走出门去,回到自己家求高启帮助了。 高启刚在院子里练完剑,说是剑,其实不过是他从厨房灶台下抽来的一根细长的木柴,却硬生生在他手下舞出了残影。 他听到门口动静,停下动作,运动了半天气息却半点也不紊乱,语气极稳: “事办完了?” 目光一转,又轮到顾悠悠手里拿着的纸笔上,很快便又反应过来,笑道: “有什么要画出来的吗?” 顾悠悠反手关上门,对高启竖了个大拇指: “知我者,十三也。” 高启眼角眉梢动了动,染上了几分笑意,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柔和下来。 “进屋里说吧。” 顾悠悠屁颠颠地跟着他一块回屋里。 “领口确定要这么做?”高启也曾见过宫里那些娘娘们为了吸引皇上注意力,让绣坊的织工们挖空心思做出的那些新样式,可按顾悠悠描述的,这是给男子穿的衣服,他倒还从未见过男子穿这样领口的。 他皱了皱眉:“是谁要求你这么做的么?” “客人没要求,不过我曾经看过别人穿这样的衣服,很好看,”顾悠悠摇摇头,继续说出刚刚应付赵婶的那一套说辞: “只要穿上它,流氓变书生,恶棍变公子,相信我。” 高启歪了歪头,对顾悠悠的这副说辞保持跟赵婶一样的态度。 但到底高启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衣服,并不难想象出顾悠悠描述的那款样式的衣服。 他手腕动了动,一件男式常服很快便出现在他手下。 萧婉容也不和她解释,只让锦书抓了一把铜钱给她就送了她出去。 等到下午的时候,却慢侯府都传出豆蔻又治疗疤痕的神方,好些丫鬟不信,赶过来看豆蔻膝盖以及手心的伤痕,当看见以前手心和膝盖上的伤当真消失无踪之后,几乎都震惊了起来。 她们左一个右一个抱挽着豆蔻的手,旁敲侧击的讨要着去除疤痕的良方。 豆蔻却是笑得腼腆,怯生生的说道:“没什么法子,就是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酱油、醋这些带颜色的一点不沾,慢慢的就好全了不带一点疤痕。” 她说得诚,可却没几个人信,可无论大家怎么追问她都咬死了不改口,大家觉得没趣也就散了。 等晚上的时候,和紫槐最为交好的巧兰却带着厚礼过来了。 她从衣兜里拿出两朵最为时兴的绢花,又将两支分量足的素银簪子塞进豆蔻手里,带了眼泪求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定有不留疤痕的良方,看在同是丫鬟的份上你就告诉奴婢让奴婢也跟着沾点光吧。” 说着话,她就撩起了自己的袖子,手臂上赫然一条荆条抽出的伤口很是触目惊心。 豆蔻原本就是要引她们来的,现在鱼儿上钩自然没有往外推的礼,当即做了心疼神色道:“这是谁下这么狠的手,要是留了疤,往后可怎么办。” 说着又叹了口气:“你银子給得足,便知道你是桂姨娘的丫鬟也不能将你往外推。你随我了来吧,有了我的秘方保管你留不下疤。” 豆蔻神秘兮兮的带着巧兰去了她的房间,谨慎的关了门窗然后从木床低下拖出来个木盆,才刚揭开上面的木盖子,一股腥臭味就冲进了鼻腔。 巧兰看着盆中血肉模糊的一团,眉头都打上了结,指着盆里的东西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用它往伤口处敷就能没有疤痕了吗?” 看她一脸的嫌弃,豆蔻也不介意,径直说道:“这是羊紫车,最是美容养颜,就算没有伤,总吃也能皮肤白皙柔嫩。咱们是当丫鬟的,能捡着羊紫车吃就不错了,若是有钱人家的当家奶奶,去买了人紫车来炖了那才是保管多深的伤口都留不下疤。” 巧兰一副要吐了的样子,两只眼睛却是闪着亮光,迟疑着问道:“当真这么神奇?” 从来和颜悦色的豆蔻却突然板了脸,用木盖子一把将木盆盖上,负气道:“若不是看在同为丫鬟你又给了银子的份上,这等秘方我会告诉你?若是传开了都去买紫车,那还轮得到我?你爱信不信,反正银子我绝对不会还你。” 说着话,就将巧兰往外推,一副你不信还更好的样子。 豆蔻最终也拿不准巧兰信了没有。 第三百一十章 不予计较 去给萧婉容回禀的时候就有些没有底气:“奴婢按照小姐说的学给巧兰听了,她肯定会将方法告诉紫槐,可紫槐会不会转告给桂姨娘,桂姨娘又会不会用,奴婢却拿不准了。” 正在绣花的萧婉容听着,却是头也没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桂姨娘那么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可能会不用。” 看着萧婉容飞针走线,一派从容,豆蔻浮躁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她坐到萧婉容对面的小杌子上,仔细的帮她理着线,好半晌才又好奇的问道:“可不过一个紫车,虽然血腥些,桂姨娘吃了也就吃了不至于就声名尽毁吧。” 萧婉容依旧认真的绣着牡丹花蕊,飞快的抬头朝豆蔻神秘一笑:“你且等着看吧,这出戏绝对精彩。” 看萧婉容没有心思说,豆蔻也不好紧着问,便是心中猫抓一般的难受,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追问。 锦书看着这二人忙碌,贴心的为她们冲了杯茶。 可萧婉容一杯茶还没有喝进口,门口就传来了喧闹的木鱼声,紧接着就是丫鬟惊慌的通传:“侯爷到,大夫人到,大小姐、二小姐并桂姨娘到……” 想着桂姨娘要拘她娘亲魂魄的事情,豆蔻一张脸上全是藏都藏不住的愤恨,身子更是忍不住的发抖。 萧婉容知道这一行人来,定然是要搜府,心里不屑的一笑,抛给锦书一个看好豆蔻的眼神之后就起身迎了出去。 没等她和侯爷等人见礼,大夫人就一把扶住了她,愁容满面的道:“你桂姨娘最近总遇到离奇的事情,你父亲晚上睡觉也不安生,慧净师太算出是青竹怨魂不散祸乱侯府,一时也又找不到青竹的藏身之处,这才拿了法宝满府的找。 母亲原本不想让她来打扰你,可怨魂无形谁也不知道她藏在哪里。让慧净师太来这里看看我和你父亲也好放心。” 萧婉容大方一笑,得体得道:“那便让师太尽情的搜吧,早写拿住了那畜生大家也好安生。” 她将眼神瞟向桂姨娘,只看见她带着大厚毡帽都没挡住光秃秃的后脑勺,鼻下两撇八字胡虽然剃了可毛茬子却又厚又密。整个人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像极了台上逗人开心的小丑。 萧婉容好容易忍住了没笑出声,看向来和桂姨娘如胶似膝的父亲也离得桂姨娘远远的,心里就别提有多开心。 男人,看的终究是一张脸,侯爷寻常恨不得把桂姨娘捧在手里,现在桂姨娘遭了难他还不是一样躲得远远的。 桂姨娘整个人就像失宠的怨妇一样,就算只为了挽回侯爷的宠爱她也一定会尝试巧兰带回去的方法。 慧净在倾樱阁走了一圈,如萧婉容所料一般一无所获。更如萧婉容所料一般朝侯爷开了口:“这怨魂搅宅,根本就在一个怨字上。青竹姑娘生前对谁怨气最大定然就会藏在那人周围。 贫尼冒昧,总觉得五小姐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不属于阳世的怨气,可倾樱阁又当真没有青竹的魂魄。敢问五小姐是否还有旁的住所?” 大家都知道萧婉容以前住在尚篱轩,侯爷自然也不隐瞒:“五小姐曾经住在尚篱轩,近来才搬来老祖宗的院子。” 慧净瞥了神色从容的萧婉容一眼,唇角就笑开让人难以察觉的算计道:“那还请侯爷和大夫人随贫尼去尚篱轩走一遭,贫尼的法器告诉贫尼,那个院子实在不太安生。” 众人都没意见,萧婉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她浅淡的看了走在前面不言不语的桂姨娘一眼,又看了看被慧净敲得邦邦响的木鱼,安安静静的跟在大家身后,一步一步走向意料中的狂风暴雨。 才刚靠近尚篱轩,慧净手中的法器不知为何就跳了起来,慧净脸色一变厉声喊道:“妖孽,还不现身。” 喊完就率先冲进了尚篱轩中。 侯爷和大夫人等赶紧追了进去,刚进门就看见慧净又是甩拂尘又是捏佛手又是跳大神的收妖,可费了好半天的力气,累了她个满头大汗,妖孽没有收到她自己却猛然喷出一口血来,直直的倒在了侯爷脚边,虚弱的道—— “快,快让人按八卦方位去槐树底下挖出拘魂的木匣子来。有人用了这世上最恶毒的人血巫蛊害人。青竹的怨魂被分拘在八个木匣子中,一分分残害施巫蛊之人想害的人。 快挖出盒子,没了槐树的鬼气相护,贫尼用尽毕生法力可能还能和那巫蛊一搏。” 提到巫蛊二字,所有人脸色都是煞白。侯爷意味不明的看了跟在后面安静立着的萧婉容一眼,继而下令道:“挖!” 因为自身形象实在有碍观瞻,桂姨娘被逼无奈出来,却也是小心翼翼尽最大努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侯爷才说了一声挖,桂姨娘就迫不及待的走到了萧婉容的身边,挺着两撇黑胡子好幸灾乐祸的问道:“我说五小姐啊,这事儿怎么就出在了你的尚篱轩?当初青竹为什么要跑到大夫人那里告黑状,你说来听听呗。” 好戏还在后面,萧婉容等着桂姨娘一会儿的失态,所以并不想和她在言语上多做计较。只漠然的看了眼她鬓边的空白,不动声色的朝边上移开两步。 桂姨娘看着她的神色,一种被冷落漠视后的气闷油然而生。她朝着萧婉容暗自咬了咬牙忖道:你做了亏心事还有理了?有本事要了青竹的命就要有胆子被人撕扯脸面。 如此想着,桂姨娘又厚着脸皮追到萧婉容身边,拔高了音调问道:“五姑娘虽说是嫡亲小姐了,可到底做人还得要良心,青竹便是再不好也不是随随便随就能打死了的。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做事怎的那么狠毒,平白就要了小丫头的命,也怪不得青竹连死了的阴魂不散,要缠在你的尚篱轩里。” 锦书的眉头皱了几皱,终是气不过要上前回话。可她毕竟是个丫鬟,和姨娘闹到一处就是有理也只有吃亏的份。 第三百一十一章 索命 萧婉容见了,赶忙不着痕迹的拉了拉锦书的袖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桂姨娘,不解的问道:“哦,青竹既然对我有那么重的怨气,怎么反倒是桂姨娘你被怨魂剃了头发眉毛,还长了剃都剃不掉的胡子。” 说着话,萧婉容还刻意看了眼她毡帽挡不住的光秃,以及鼻下的两撇浓黑。讽刺和调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侯爷看着小厮手里捧着的古木匣子,那上面他太过陌生的梵文让他心里没来由的打怵。 他暗含深意的看着依旧一脸镇静,没有丝毫担忧害怕甚至内疚的萧婉容,心里更是犹疑起来。 经过了上次大夫人的挑拨,又亲眼见识了萧婉容的宽厚知进退,对萧婉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感觉这血咒断不会是萧婉容所为。 可慧净师太一个远离红尘三十多载的出家人做什么要污蔑于她?就算慧净失态是栽赃萧婉容,可若不是真的用尽毕生法力和妖孽作对,又怎么会平白的吐了三次血? 别说一个好人,就算病入膏肓的老者,也绝不是想吐血就能随随便便一喷一大口的。 越是矛盾,侯爷心里就越难受,到了最后,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打开那匣子,只转头看向大夫人道:“这事,你怎么说?” 萧婉容和桂姨娘斗,原本就是大夫人乐见的。要不然桂姨娘才光着头跪在她面前说想做法事,她怎么就允了呢? 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她哪里会去阻碍,于是颇为忌讳的看着侯爷道:“妾身觉得还是听师太的比较好。 这被咒之人也不知道都有谁,若是自家人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多病多灾。可若当真像那怨魂说的还有皇室至尊,这可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咱们虽然能一力按下,可若那些贵人身上有了损伤,必然也是不好。” 一提皇室,侯爷便什么话都没有了。 便是再心疼女儿,也没有整个家族重要。何况,巫蛊吓人,他想法子化解之后,要守住秘密少不得要害人性命,如此一来,便是让罪魁祸首赔了命也是情理之中。 如此一想,她看萧婉容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威严的道:“既连血咒都有本事下,人魂都有本事拘,想来你也是不怕煞气怨气的。便由你去把所有的匣子都打开吧。” 萧婉容依旧是一脸的沉静从容,不怒不惊,稳重端庄的朝侯爷行礼:“是。” 她刚要往前走,锦书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虽然她知道那匣子里根本不会有能要小姐命的东西,可被慧净又是吐血又是昏厥的一下,心里也是打鼓,不由得就不想让萧婉容去犯险:“这种脏活儿还是奴婢来吧。” 锦书说着就往前冲,萧婉容和侯爷都来没来得及阻止,锦书就已经当众打开了三个匣子。 事已至此,大家也都不好说什么,静静的等着锦书将所有匣子都打开。 侯爷探身往匣子里一看,里面果然有一方绢帕,上面写着人的生辰八字。当先伸手拿出来一看,脸色瞬间铁青:那上面赫然是他自己的八字。 怪不得近来总是噩梦缠身,一瞌眼不是鬼怪追命,就是判官行刑好不吓人,原来是他的亲女儿拘了怨魂害他! 侯爷当即一怒,将那方绢帕砸在萧婉容的脸上,一双眼睛像是要在萧婉容身上盯出个洞来:“畜生,枉费我真心实意的待你。” 萧婉容不躲不闪,任由那方绢帕砸在她的脸上,然后泪珠儿就不可控制的滚滚落下。 锦书一脸担忧的上前细哄,萧婉容听着却是越是伤心,逐渐又泣不成声之势头。 侯爷心里拱着火,看见萧婉容那副作态更是心烦。可当下也不敢去管她,径直去番后面匣子的绢帕。 越翻火气却是越大,脸色也青紫交加最后煞白起来。 等翻完了,追过来狠狠一巴掌扇在萧婉容脸上,鼓着眼睛气急败坏的骂道:“孽障,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连皇家都诅咒上了,你是想要全族的命? 我萧氏一族供你锦衣玉食,供你高门大宅,辛辛苦苦的将你养大,难道是让你来害全族人性命的?” 萧婉容依旧没躲,她生生挨了侯爷这一巴掌,然后伸手捂着被侯爷打得火辣的左脸,哭得肝肠寸断:“别人不信我,污蔑于我也就罢了,父亲竟也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女儿的罪?” 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膝行过去捡起被侯爷砸在地上的帕子,哭道:“女儿熬了多少个日夜才绣成了这写绢帕,没一方都用香楠木熏过,哪一方都用在佛前供过。便是背后的梵文也是女儿比照经文一个个找出来的。 女儿熬坏了眼睛,就想着为大家祈福,图个平安顺遂。到最后,竟成了血咒害人。我倒是想问问师太,不见血的血咒是怎么下的?” 匣子打开,桂姨娘见着不是紫槐她们事先缝好的布娃娃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后来看见侯爷面色铁青,又首当其冲的扇了萧婉容一巴掌,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现在听着萧婉容戚戚惨惨的这番说辞,唇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她还记着先前的仇,又摸着脸上新结的血痂,心里的恨一瞬间全都喷了出来。 她扭着细腰上前,挽了侯爷的胳膊撇着嘴讽刺道:“看来五小姐下这血咒还挺用了些功夫,你的丫鬟也帮了你不少吧。” 桂姨娘说着就拿眼睛去看跪在萧婉容身边手足无阻的锦书,拱着侯爷的火道:“要做出这么多的帕子,又要翻对梵文,五小姐一个人怎么能行。 巫蛊之术超挺好个明令禁止,我们五小姐却敢顶风作案。你又是太子爷又是五皇子诅咒,不早就存了拖着全族人去死的心。事败了还想抵赖拖时间,你是想把事情闹大,好惊动朝廷发落了整个萧家? 五小姐啊,你也不想想看,若不是你做下的,那冤魂怎么会才被放出来就直扑你的面门,怎么会一出来就嚷叫着要朝你索命。 第三百一十二章 鱼儿上钩 这院中的女眷谁都没有离开吧,你要能找出来和那索命女声一样的声音,我们便信你是被冤枉的。” 看着得意得眉飞色舞的桂姨娘,萧婉容竟也不哭了。 她拉着锦书平稳的站直了身子,翘着唇角认真有炽烈的看着桂姨娘的眼睛道:“不曾有人说五皇子和太子受了诅咒,桂姨娘也没看绢帕怎么就知道我的绢帕上绣有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的生辰八字呢?” 本姨娘让人弄出来的,我能不知道?桂姨娘不屑的看着萧婉容,得意的道:“侯爷打开绢帕的时候,妾身不经意看了一眼。” 萧婉容就笑了:“是吗?” 侯爷看向桂姨娘的神色就变了,他转身意味不明的看着桂姨娘,淡淡的道:“你倒是好眼神,如此也能看得真切。” 桂姨娘看萧婉容被打,已然肯定自己的计谋得逞,又怕节外生枝让萧婉容逃了开去。心里想法太多,一时也没心思去猜侯爷的心思,只意味的拱着火道—— “妾身针线上不在行,眼睛就没有伤到。五小姐绣的绢帕手艺是好,就是心思恶毒了些,你便是对自家人怨气再大又怎么能去诅咒五皇子和韦贵人,甚至连太子殿下都不放过。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出来他们的生辰八字的,等这件事解决了,大夫人也该多管管府上的事了,平白就打听出来了贵人的八字,这得是什么样的手段?” 她的本意是要将大夫人拖下水,你平常不是最护着这个贱人吗?今天也让你担个疏漏的罪名。 萧婉容的唇角都翘了起来,她就知道侯爷一巴掌下来,她一哭一闹桂姨娘就会得意忘形。 萧婉容眼中的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疼痛而又绝望的去抱桂姨娘的腿,一把比翼一把泪的哭道:“我知道我平时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豆蔻上次对你也实在太过不敬。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好生求求父亲吧。 我没有用血咒,我所做的一切,当真都是围着侯府好,为着大家好……” 桂姨娘一脚将萧婉容踢开,姿态颇高的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侯爷肯赏你一具全尸也算是念着父女情分了,难道你还想让大家当这回事不曾发生过?” 竟真的是想要她的命,甚至连知情的人都不准备留下一个。 萧婉容在心里冷哼也一声,也不再去求桂姨娘,反而直起身子认真的看着一旁若有所思的侯爷,委委屈屈的道:“既然这种事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女儿要是不为自己澄清就要丢命。 那么,父亲可能准我拿出来些旁的东西。您关了尚篱轩的大门,咱们今天好生说说这事,若女儿当真无法洗清嫌疑,女儿愿意带着满院的知情人去填河。 可若女儿找出了真凶,还请父亲还给女儿一个公道。” 事关重大,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侯爷看了萧婉容半晌在她身上看不出半点狡黠。又看大夫人一副赞同的表情,也就不好再做阻拦,只得在小厮搬出来的红木雕鸟兽直背交椅上坐了,淡淡的道:“呈上来吧。” 萧婉容就转头认真的拉着怕得双腿打颤的锦书,低头严肃的看着她的眼睛,谨慎的吩咐道:“你回去将杜鹃以及她那对透绿的翡翠镯子带来。还有我放在碧纱橱第二个抽屉里的那个红器匣子也一并带来,记住了,不能有半点差错。” 锦书原本就是个沉稳的,怕得发抖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主子。现在看萧婉容有条不紊地额吩咐她干活,更是颇带鼓励的捏了她的手,锦书的心里就安稳下来。 小姐既然提前知道布置了下来,那断没有让她自己和这么多人丧命的道理。 想通了这一层,锦书整个人都沉稳下来,果断鼓励的反捏了萧婉容的手,然后斩钉截铁的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绝不辱命。” 大夫人也挨着侯爷坐了下来,桂姨娘看着萧婉容突然沉静下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敲起了鼓。 可想着有‘青竹’索命的喊声,以及慧净为了拦萧婉容的死劫喷了血的场面。又想着她和慧净布置良久各种细节都算计到了的绝对不会出差错,这才稍微放下了点心。 等待的时辰实在难熬,桂姨娘先是和靠在槐树上不停吸气的慧净交换了神色,接收道慧净让她放心的眼神后就百无聊奈的去为侯爷斟茶。 她将新泡好的铁观音注入粉彩百蝶穿花的茶盏里,讨好的递到侯爷面前道:“说了好些话,侯爷喝杯茶润润嗓口吧。” 侯爷冷然的看了她两眼,却是一把将举到他面前的茶水拂开,冷着脸道:“不喝,你最好也老实的呆着,少给我搬弄是非。” 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瞬间将桂姨娘的手背烫得飞红。桂姨娘手上一疼,心里更是委屈,可在侯爷面前她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的退了下来。 萧婉容将这些看得真切,猜到侯爷肯这样对桂姨娘也一定是看出了端倪。 她会心一笑,等着看桂姨娘看见杜鹃和那匣子里的东西时,脸上是个怎么精彩的神色。 心思刚起,锦书和豆蔻就押着杜鹃过来了。 萧婉容唇角翘了起来,从锦书手里结果匣子,又从怀里掏出把黄铜钥匙打开,然后将东西递到了桂姨娘面前,出声问道:“桂姨娘可认得这东西。” 桂姨娘一看,当场就软倒在地,侯爷和大夫人也是欻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煞白得半点不见血色。 侯爷看着捧着匣子立在他面前落落大方的萧婉容,嘴唇不停的发抖,声音在喉咙里呜咽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夫人也说不出话,可她却是兴奋的。 光看萧婉容的神色,她就是知道萧婉容胜券在握,再看桂姨娘和慧净失态那三魂丢了六魄的样子,她几乎就都看见了桂姨娘被千刀万剐的场面。 可她到底是经过风浪会隐藏情绪的,所以,便是知道胜券在握,也依旧是一脸的失望愤恨。 第三百一十三章 反击 她看了看软在一边的桂姨娘,再转头看向萧婉容的时候,眉峰就聚了起来:“这样肮脏污秽的东西也敢拿出来,你这是要做什么?嫌那绢帕的威力还不够大么?” 说得虽是严厉,语气却并不逼人,她甚至还朝萧婉容抛去个赞赏的眼神,暗示她:放心,母亲会护着你,你有什么事情就说,便是和桂姨娘有脱不开的关系也不要紧,我有法子能收拾了她。 透过大夫人精明的眼睛,萧婉容敏感的看到了兔死狗烹的信息。可那又怎么样呢?谁是狗还说不好呢。 于是,萧婉容毫不避讳的将那匣子递到了桂姨娘面前,委委屈屈的道:“我原本想隐下不说的,毕竟是家族丑闻闹出来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可姨娘你实在咄咄逼人,竟还安着将我推入死地的阴险用心。如此,我便是为了保命也得将这件事分说明白了。” 萧婉容不去看也知道侯爷射过来的火辣眼神中有多少怀疑,可她不想去管,她要让侯爷打她的那一巴掌变成他最大的内疚,她最强的筹码。 于是,她强硬的将匣子里被扎满了绣花针,前胸后背都用血迹写了侯爷生辰八字的布娃娃拿了出来,冷冰冰的问桂姨娘:“这个你认识吧。” 一瞬间的慌乱过后,桂姨娘抽搐着脸庞昂首挺胸的站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看着萧婉容的额眼睛,强硬的回道:“你的丫鬟从你柜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我怎么会认识?五小姐就算要含血喷人也该讲点道理。” 萧婉容也不恼,只将布娃娃递给大夫人道:“烦请母亲帮我看看做这娃娃用的是布料,缝制刺绣的手法又是府上哪个丫鬟的。” 大夫人接过去看了,看向侯爷的眼神就为难起来,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事情的结果又多让她下不来台一样。 侯爷看不得她这样,心里又烦,所以直接将手里的茶盏磕在茶座上,厉声道:“有什么就说,说实话。” 大夫人等到这句话,赶忙将布娃娃往侯爷面前一递道:“侯爷看看这料子是不是前年我娘家大哥从江南织户家买来的那匹细葛纱? 敬芝当初喜欢得不行,说要裁了做件马面裙,敬娴当时看着就有些不乐意,朝侯爷哭闹着说舅舅偏心。敬芝看着心里难受就将这匹布让给了敬娴。 这种料子织就起来麻烦,又没有蜀锦、珍宝鲮等华贵值钱,所以早两年前就没有人再织了。这料子看着也旧,不像是后来谁去江南得着的。” 侯爷没有伸手去接递道自己面前的布娃娃,他光是看着那被扎得跟刺猬一样的娃娃并大红鲜血写就的他的生辰八字,心里就是一阵无法排揎的膈应。 他也没心情去回大夫人的话,更是厌恶的扫了桂姨娘一眼,然后看着萧婉容的眼睛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来说。若是有半句谎言,和制这血咒的人同罪。” 萧婉容身上依旧是平和温婉的气度。她微微侧了脸让侯爷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被他打起的红肿。 然后才慢条斯理又有条不紊的细细说道:“桂姨娘被人落了发,又请了慧净师太过来做法事,因为府上有关于秋娘的传言,女儿怕豆蔻知道了节外生枝,所以并不让院中的丫鬟多出门。 前天中午,却又丫鬟艳羡杜鹃手上那通透碧绿的镯子,女儿想着这些十日不曾让丫鬟出入她那水头十足的镯子定是来路不明,所以捉了她来细问。” 说到这里,她冷然的扫了跪在一边脸色煞白的杜鹃一眼,然后再看了眼锦书。 锦书会意,赶忙捞起杜鹃的手臂,挽起她的袖子将她腕上那对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露在了众人面前。 萧婉容满意的看着桂姨娘脸色煞白,一双喷着火的眼睛恨不得将杜鹃碎尸万段。又看见侯爷原本铁青的脸色突然煞白,一双眼睛欻欻的朝桂姨娘飞着冰刃。 她明白大家都认出了这镯子的出处,心中一叹,接着道:“奴婢认出这镯子是桂姨娘做寿的时候父亲送给桂姨娘的贺礼,当时就慌了神以为是杜鹃手脚不干净做了那偷鸡摸狗的事情。 于是女儿发了狠的审讯,杜鹃招架不住这才将事情通通招了。” 桂姨娘心里一慌,什么都顾不得的朝萧婉容奔去,手上用力一看就知道是要找萧婉容打架,嘴里更是不干不净的:“休要血口喷人,你是个没教养的难道别人也没心都学了你那下作伎俩?” 萧婉容也不慌,一个眼神朝豆蔻撇去,豆蔻就冲上前去一把按住了桂姨娘,两人挣扎中,豆蔻借机在她身上掐了好几把。 侯爷看着这场面不像话,拍着桌子厉声骂道:“都给我住手,谁再胡闹现在就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桂姨娘撕心裂肺的朝侯爷喊了声:“老爷”然后就天塌地陷般的一脸死灰,轰的晕了过去。 豆蔻赶忙举起手来退步三舍,非常无辜的看着萧婉容道:“可不关奴婢的事,奴婢除了拦着她什么都没做。” 涉案人员晕了,后面的再说也是没有对证的诬陷。 萧婉容冷眼看着晕倒在地的桂姨娘,当看见她睫毛轻颤,胸腔起伏频繁之后就知道她不是受不住打击晕倒,而是聪明的用了缓兵之计。 也是,现在侯爷在气头上,现在审了个水落石出桂姨娘不死也要脱层皮。她若是装晕躲过了今天,事情就会有转机。 毕竟巫蛊之术不能外传,侯爷必然会在今天之内解决了所有知情的人。等巫蛊的事情翻了篇再来说桂姨娘所犯的错,那就不能和巫蛊之术联系在一起。 只要不是要命的巫蛊,就算只顾着马上就要嫁给五皇子的萧敬娴的面子,也断不会让她的生母受太大的苦楚。 毕竟侯爷是五爷党,就算是为了讨五皇子欢心也绝不能让嫁过去的女儿在身份上太过难看。 桂姨娘这一招走得稳,可就算她萧婉容不计较,也定然会有人由不得她这样就躲开了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开心 当顾悠悠那些高启画的样板图去找赵婶时,赵婶才彻底相信了顾悠悠的话。 这样好看的设计,自然是有钱人家才穿的起的! 赵婶手有些抖,不由十分庆幸自己刚刚裁剪布料的时候没有出什么差错。 顾悠悠看赵婶盯着图半天不说话,不确定地再看了一眼高启的画。 线条流畅,高度还原,十分完美,赵婶应该不会觉得这样还不好看吧? “婶子?”顾悠悠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高启的画上移开,转而去看赵婶。 赵婶从画中回过神来,难掩激动道:“这画可真好看!你让谁画的呀?” 顾悠悠:“……”她怎么没想到赵婶会问这个?! 她顿了顿,才神色如常地继续扯谎:“今天画花样图的时候顺便让画手画出来的。” 赵婶双眼又重新盯着那幅画看,嗔怪道:“沈丫头你刚刚只让婶子剪领子,有画不早拿出来,可把婶子吓一跳,还怕那样剪做出来不好看——这样看的话,的确是十分……十分……” 赵婶没读过书,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件设计独特新颖的衣服,在脑海里绞尽脑汁了半点,还是只憋出来两个字: “好看!” 顾悠悠与有荣焉地点点头,又摸了下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她要早知道婶子会这么纠结,她就先让高启画了画再带过来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像刚才一样白白解释半天? 天色不早了,按平时赵婶这个时候应该准备歇下了,顾悠悠便没再多打扰: “有了这幅画,婶子可能按着上面画的把领子做出来?” 赵婶的反应和那些收到花样图的婶子们一毛一样,点头如捣蒜,眼神还十分期待: “可以可以!” 顾悠悠想了想,又道:“遇到问题了便先放着,等我明天过来,再同婶子一块商量商量怎么改。” 赵婶这才注意到时间不早了,忙道: “哎哟你瞧我,光顾着做这些了,这么晚了丫头赶紧回去歇着吧……有问题婶子明天再找你!” 顾悠悠便没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待回到家里,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顾悠悠原地蹦了几圈,脸上的笑容明媚而耀眼。 她憋了一天,终于能乐一乐了! 顾悠悠此刻的心情,就跟来到古代后,头一回做糕点、头一回开酒楼一样,无论哪一次,都是她朝着全新的领域迈出的第一步,现下终于成功把布料发出去给婶子们做了,顾悠悠放下心后,心情便是十足的亢奋和激动。 按她的观察,婶子们收到高启的画是眼里那自信又跃跃欲试的神情,这件事应该大概率是能成的。 希望不会出现什么状况,婶子们都能完美发挥,把衣服做的漂漂亮亮的,她就可以带回布庄给那些自视甚高,还消极怠工的织工们看一看。 好让她们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布庄也不是非她们不可。 顾悠悠蹦了几圈后,都快笑出声来了,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笑容顿时僵硬了。 高启一脚踏出房门,另一只脚还在卧房内呢,此时正一脸复杂地盯着她看,仿若在看一个智障。 顾悠悠默默地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摆,好像刚刚原地蹦圈圈的人不是她。 “噗嗤”一声,是高启透着笑意的声音,他以拳抵唇,实在是忍不住了。 顾悠悠一张脸慢慢染上红晕,看着高启笑得肩膀直颤,不太开心了。她下巴微扬,道: “有那么好笑吗?” 高启把抵在唇边的手放下来,嘴角已经放下去了,眼里却还盛着笑意。 他一步步朝顾悠悠走过来,垂眸看着她,语音带笑: “那你呢,有那么开心吗?” “是我先问你的。”顾悠悠死不承认自己刚刚的行为。 高启歪头看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好,你先问我的。” 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过一臂: “很好笑。” “你……!” “因为你很开心,所以我也会忍不住跟着你笑。”高启说。 顾悠悠要怼回去的话瞬间被她咽了回去,猝不及防地还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咳……咳咳……”她眼睛眨得飞快,挡开高启无奈地要来给他拍背的手,不可思议道: “十三,你变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这么好听了?!” “……”高启伸出去要给她拍背的手一顿,又无奈的收了回来。 他认真的反思了一阵,他以前说话不好听吗? 高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怎么,我以前说话就不好听了吗?” 顾悠悠愣了一愣,好像也没有不好听来着,不过也没有多好听就是了—— 至少,至少他以前没说过像刚刚那样……那样让人羞耻的话! 她的心跳都因为高启的一句话跳得飞快,这不正常。 高启这话说得就好像,只要她开心,他也会跟着开心一样。 顾悠悠摇摇头,甩开脑海里这自恋的猜想,不想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便侧了身子避开高启,抬脚往卧房走去,一边道: “行,不说这个,你也把刚刚看见的事给我忘掉……我平时不那样的。” 顾悠悠不忘在最后一句给自己挽回一下形象。 高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因为顾悠悠看不见背后,他眼里的宠溺和专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来。 “我倒希望你平时也那样。” 顾悠悠耳根微红,转身过来飞快地瞪他一眼,又迅速地扭头回去继续往房里走。 高启眼中明晃晃的情意险些藏不住,见顾悠悠忽然回头时还吓了一跳,待看见她毫无所觉地继续往前走,他神色怔了一怔,片刻后垂眸,眼里露出一丝苦笑。 ……没关系,慢慢来,慢慢来。 顾悠悠心里依然还是亢奋的,不过经刚刚高启那么一搅和,她亢奋之余,又平添了几分羞赧和懊恼。 她刚刚蹦圈圈的样子会不会很傻很丑? 她好像笑得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 肯定很丑。 不然高启怎么会笑得停不下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跟我没关系 顾悠悠越想越懊恼,越想越觉得高启刚刚就是在取笑他,完全就不是因为看她开心才跟着笑。 她想得才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翻了个身,在夜色中,透过窗外稀薄的月光狠狠地瞪一眼睡在房间另一角的高启,而后一把抓过脖子闷住头,气鼓鼓地生闷气去了。 高启:“?” 他听着顾悠悠这边翻来覆去的动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看向顾悠悠这边,他的视力极好,自然没错过顾悠悠刚刚羞恼地瞪他的那一眼。 他很快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平时顾悠悠总是独立又坚强的,眼中总是带着自信的神采,所以高启极少看见她露出这样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一时又是稀奇,又是雀跃。 她这副模样,应该很少人能看见吧? 想到自己就是那极少数能看见顾悠悠真性情的人之一,高启心中的甜便喜滋滋地全冒了出来。 今天一天内,他又是看见顾悠悠因为替他着想而在婶子们面前说他“坏话”,又是看见她喜不自禁地蹦蹦跳跳,笑容明媚的模样,此时还看见她因为自己而露出这样羞赧的神情,倒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他默默地把今天这个好日子记下来,一边用手肘撑着脸颊,侧过身去看另一边床榻上鼓起的一团,道: “睡不着?” 鼓成一团的被子动了一动,片刻后才传来闷闷的一声: “睡着了。” 高启忽然有点心痒痒的,想过去把床榻上那团裹成粽子一样的人揪出来,却还是忍了下来,嗓音带笑: “不闷吗?” 下一刻被子被一把掀开,顾悠悠大口呼吸了一下空气,双眼亮晶晶地,瞪向高启: “你话好多,睡觉!” 她说着便转过身,直接背对着高启了。 高启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 “好,睡觉。” “……”顾悠悠耳朵又红了。睡觉就睡觉,她绝对没有想歪! ……过两天还是去让人做个帘子吧,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连个屏障都没有,多不好。 也不知道她晚上睡相怎么样,会不会打呼,会不会在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张嘴…… 想着想着,她满满有了睡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高启听着顾悠悠渐渐平缓的呼吸声,嘴角满满勾出一丝满足的笑,也跟着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第二天顾悠悠依然起了个大早。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用做糕点,也不用亲自去看着酒楼了,但之前就已经养下来的作息依然改不了,顾悠悠也不想改。 一日之计在于晨,顾悠悠洗漱完,对着渐渐亮起的天光伸了个懒腰,开始进柴房准备早餐。 高启没过多久也醒了过来,做早餐的任务便重新转回到高启手里。 吃饱饭,顾悠悠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个时候赵婶应该起床了,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去隔壁找赵婶,看看衣服要怎么裁制。 隔壁赵婶家的门依然是大开着的,赵伯应该又一大早到地里干活去了。 顾悠悠站在门里喊了赵婶一声,很快便得到回应: “诶!顾丫头,你直接进来吧!” 听这声音,活力十足,顾悠悠毫不怀疑,赵婶此时估计就坐在缝纫机前,正做着衣服呢。 萧婉容安抚的看了豆蔻一眼,安慰的看着她道:“放心,大家都看着呢,桂姨娘晕倒怪不到你身上的。” 她说着这话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朝大夫人和侯爷脸上瞟。 果然就看见大夫人迟疑的看着侯爷小心翼翼的问着侯爷:“府上出了这等腌臜事,传出去了全族人的脑袋都保不住,必须得尽快解决了才好。 可桂姨娘晕倒了,没有她和五小姐对质怎样判最后都不能服众。五小姐若真是宽厚好心最后却替桂姨娘挨了罚,慧敏公主便是不知道中间情由只怕也要对侯府生出嫌隙。” 侯爷抬头朝萧婉容一看,理所当然的看见了萧婉容那张被他打得红肿的脸,又想着这事和桂姨娘又脱不开的干系,顿时就失了耐心,临空不耐烦的甩着袖子道:“让五姑娘说,只要没有明显的破绽,那她说什么便就是什么。 有人来喊冤也就算了,没有人喊,不拘是晕了还是死了都只当她是认了。你是当家主母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便是要了她的命也是活该。” 大夫人得了明示,便依旧是满脸悲戚,唇角却藏了忍不住的笑意。 她体恤的让豆蔻去帮煮了白水蛋来替萧婉容敷脸,然后才看向萧婉容慈爱的笑道:“女儿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左右还有母亲和你父亲为你做主呢。” 萧婉容本来也不怕,可大夫人既然说了这贴心话,自然要行礼表示感谢。 于是她规规矩矩的朝大夫人行了蹲礼,然后才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女儿审过了杜鹃,知道尚篱轩中被人动了手脚。当时就慌了神。 女儿带着锦书等人按照杜鹃指点的地方挖出了古木匣子,打开看见里面的这些小人,却是吓得魂都丢了。 女儿原本是想禀明了父母亲彻查此事的,可想着事情闹大了不但是人命对侯府声誉也是有损,所以连夜查了古籍经文,得到了破解之法,这才连夜绣了绢帕梵文装在匣子里原样埋了回去。 我怕桂姨娘执迷不悟,还特意打了杜鹃一顿板子,让阖府的人都知道杜鹃因为一尊白玉观音受了罚。不就是告诉桂姨娘玉已碎,观音娘娘在天上时时看着咱们吗?” 说到这里,萧婉容几乎泣不成声:“谁知道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桂姨娘还不肯醒悟,非要置我于死地。” 锦书听着看着也是委屈得泪眼婆娑,她又拿出几个匣子不失时机的递到大夫人面前,泣不成声的道:“这里是小姐绞碎的布人,每一个都用绣满往生咒的绢帕包了放在佛龛下祈福。” 说到这里,她又膝行过去捡起装着完整布娃娃的匣子,颤抖着手将从下面拿出一本金刚经并地藏经来高高举过头顶。 第三百一十六章 心狠手辣 “便只是个娃娃,小姐也不敢伤它分毫,却又怕不绞碎了抹不去上面的命煞,于是不眠不休的手抄了经文,日日诵读,日日祈福。” 说着她又翻开布娃娃的后背,将上面的血红直直的展现在侯爷的面前。藏在侯爷生辰八字下的,竟然是萧婉容自己的生辰八字,那用鲜血写就的八字后面还那么认真虔诚的写了一行小字:菩萨保佑,信女婉容愿尽福分、阳寿抵去父亲劫难。 锦书一连朝侯爷磕着响头,信誓旦旦的起誓:“小姐若有半句谎言,锦书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大夫人看向萧婉容的眼色凌厉了一瞬,继而又恢复了正常。她看死物一样的看着歪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桂姨娘,然后才叹着气道:“你受委屈了。” 安抚完萧婉容,大夫人又为难的看向早就气得七窍生烟的侯爷,为难的问道:“您看还有没有什么疑惑,桂姨娘的罪名可能现在就定下来?” 侯爷却是呆呆愣愣的看着那个被锦书翻开了衣襟的小人,背后那片触目惊心的红激得他老泪纵横。 他看向萧婉容的眼神,再没有锋利冰冷。起身过去搂了萧婉容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老泪纵横的道了一声:“好女儿。” 萧婉容就哭得更伤心了,她倒在侯爷怀中,一叠声的喊着:“父亲,父亲,女儿身上流着你的血啊,女儿就算死也绝不会诅咒父亲……” 侯爷也是一阵动容,待哄着萧婉容停了哭才转头看向依旧躺在地上装晕的桂姨娘,冷冷的道:“既然分明了是桂姨娘所为……” 此时,原本晕在原地的桂姨娘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怨气迸发,一双眼睛都泛着血光,不知从哪里变出来把匕首,索命般的朝萧婉容冲去。 桂姨娘冲得急,可萧婉容知道她是装晕时时防备着她,她要躲开并不困难。 可侯爷就搂着她站在身侧,她要是躲开,桂姨娘定然会被侯爷反手制住。 桂姨娘没伤着人,侯爷和她又恩爱了那么多年,再看着萧敬娴和五皇子的面子,说不定就轻纵了过去。 响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数息之间。 眼看着匕首到了跟前,萧婉容赶忙拥住侯爷往边上一闪,后背却是完全递给了桂姨娘:“父亲小心。” 与此同时,吓得气都不敢大喘的锦书也是声嘶力竭的喊着:“小姐”。然后用尽了全身力气朝桂姨娘扑去。 ‘噗嗤’一声闷响,匕首划过萧婉容的肩膀,直直的插在了锦书的手臂上。 大夫人也乱了阵脚,赶忙厉声喊道:“桂姨娘发了狂,还不快上前绑了她。” 小厮们怕被血咒的事情连累着灭口,争相展现着自己的忠诚。也不去管被桂姨娘拔出来的匕首会不会伤着他们,一窝蜂的扑上去,扭手的扭手,按腿的按腿三两下就将桂姨娘按跪在了地上,动都动弹不得。 侯爷先是紧张的查看的萧婉容肩膀上的伤口。发现只是破了点皮不严重,却也依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跨步上上前一脚将桂姨娘踢翻,骂道:“无德妇人竟如此心狠手辣没有良心,拖出去打死了都不为过。” 侯爷气急,当时是真有要杀了桂姨娘的心思。 大夫人被桂姨娘抢夺丈夫二十余载,心里也早就恨不得她去死。见着侯爷发了话,大夫人也不管这是不是气话,赶忙就朝边上的小厮使眼色。 小厮得令,不敢耽误,上前拖了鬼哭狼嚎的桂姨娘就要去外面行刑。 倚着树干装虚弱的慧净见了,心里不停的泛寒,脚趾头都快抠穿了鞋底。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她贪图桂姨娘钱财和桂姨娘狼狈为奸,要是桂姨娘真的因为血咒之事死了,她也别想落个好下场。 她越想越害怕,眼看着小厮就要将疯狂踢打的桂姨娘拖出去了,她赶忙给陪着桂姨娘的丫鬟使眼色,让她去求大小姐过来救命。又真的呕出口血来,‘噗’的喷在桂姨娘脸上,敲着木鱼念念有词:“厉鬼退散,破……” 反复念叨的同时,又朝桂姨娘挤眉弄眼,传递信息,意思简明扼要:别再装疯了,咱们落了下成,你赶紧想办法朝侯爷求情保命罢。 桂姨娘原本想弄一出厉鬼上身的戏码,以期证明弄出血咒来陷害萧婉容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还能趁机要了萧婉容的命。 谁知她没伤着萧婉容,甚至还唤起了侯爷最深沉的爱女之心,直接就要她的性命。 慧净给她找了台阶,桂姨娘变顺势翻了白眼,做了晕乎得天旋地转的模样之后,再看向侯爷的眼神就是清亮又懵懂的样子。 她眨巴着大眼睛,无限委屈无线迷茫的带着哭腔看着侯爷的喷火眸子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妾身怒极攻心晕了过去,怎么才一醒来就被人绑成了这样。” 说着话,又贞洁烈妇一般的推开制住她的小厮,涨红了一张脸胡骂道:“下贱东西,还不快放开,敢碰本姨娘,一会儿打烂你们的手。” 看着这一副做派,侯爷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一些。他将萧婉容扶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让豆蔻就地撕了衣摆为锦书包扎上伤口,然后才看着桂姨娘道:“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桂姨娘脸上一紧,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侯爷面前,一连磕头道:“妾身果真不知,若刚才又什么冒犯的,还请侯爷责罚。” 萧婉容好不推辞的坐了侯爷的位置,然后冷眼看着桂姨娘做戏。可她看着看着,就觉出了不对劲。 若不拆穿了慧净和桂姨娘的那一套鬼把戏,是不是她连做了巫蛊之术想要自己性命的事情都能推脱在鬼神身上? 萧婉容冷声一笑,俏生生的看着跪在地上哭得狼狈的桂姨娘疑惑的问道:“如此说来,姨娘刚才是被厉鬼缠身,无论身子还是意识都被厉鬼控制了?” 桂姨娘脸色一白,求助的看向胸前满是血光的慧净。 第三百一十七章 饶了她吧 慧净也是上道,赶忙打了个佛号道:“侯爷莫怪,五小姐莫怪,桂姨娘适才的反常的确是厉鬼所为。” 萧婉容就冷声笑了起来,她起身端方的走到慧净跟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哦,刚才扑向我的厉鬼青竹不是被慧净师太收了吗?你为了收她还伤了功力吐了好几回血,那刚才上了桂姨娘身子的又是何方妖孽呢?” 慧净一张老脸立马僵硬起来,她看着面前的不动声色连声音都依旧甜糯的萧婉容,半个字都打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其实她没有收了青竹?那青竹对萧婉容怨气那么大怎么不去上萧婉容的身让萧婉容招了血咒的事情求死,再带着满院子的人一起去是? 可若不是青竹,那侯府又哪来那么多厉鬼怨魂?堂堂侯府难道是动不动就出人命的地方?别说侯府后院的女人虽然心狠手辣,人命却当真不敢多犯。便是真的怨魂无数,她一个老尼姑又怎么敢随便说出口。 萧婉容看她答不出来,唇边的笑就又冷了几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瞬间就让她从脚趾头冷到了头发稍:“还有啊,我查了经文,古木匣子上面的梵文不过就是句‘阿弥陀佛’,半点深意都没有。 你一进院子怎么就探出了这里满是血腥气,一看那匣子就敢喊血蛊,还说拘了青竹的魂魄怨气要克死里面的人物呢? 你是依据什么算出来的呢?好生说一说呗。” 白胖的慧净就更是有苦难言,这些都是她和桂一宁设计好的,提前喊出来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法力高强,谁能知道中间出了变故,扎满针的布娃娃变成了为人祈福挡劫的刺绣绢帕呢。 侯爷坐到小厮新搬出来的乌木雕花椅上,一边听着萧婉容拷问慧净,一边拿过锦书递过来的梵文经书对比绢帕上绣的字。 一一看来,发现所有的绢帕上果真全都是绣着金刚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再看着萧婉容被自己打得红肿的侧脸,心里就内疚得不行。 再从匣子底部的古籍上看见了破解血咒的方法——“不足四十九天,血咒不能生效,只消绞碎布偶包裹经文供奉佛前化解怨气即可。若有诚心,命纯阴女子绣了金刚经等置于施咒之地,日日叩拜念佛方可逢凶化吉。 若犹自担心不能化解,可寻人挡劫,但凡心甘情愿,劫难皆能转移。” 看到这里,侯爷就顺利成章的想起了锦书掀开的那个布偶后背,用一片写着萧婉容生辰八字的红,晃得他的心那么重,那么痛。 萧婉容是他的女儿啊,真正流着同样骨血的女儿,无论他怎样漠视她、轻视她,她都将一腔孝心全数奉献的女儿。 他再抬头看向萧婉容的时候,眼神就炽烈温暖起来,心中更是暗下决心:婉容,你做好了女儿的本分,现在也该我这个父亲为你做些什么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这府中一日,必不叫你受了委屈。 经历了这番心路历程,侯爷再看慧净答不出萧婉容的话,脸色有沉了下来:“说,若是不说,往后也就不用再开口说话。” 慧净吓得腿脚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口齿不清的匆忙回道:“侯爷饶命,五小姐饶命。 其实这府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血咒,是贫尼被猪油蒙了心想显摆自己的法力,也顺道在府上多骗一些香油钱。 巫蛊之术是朝廷禁术,别说一般人不敢轻易就用,便是想用也没有器具啊。” 她一边蹦蹦的朝萧婉容可响头,一边用眼神朝桂姨娘求助,说道朝廷禁术的时候,眼中更是精光一闪,赶忙又接着道:“胡乱找个修行的来看就知道。那古木匣子上的字不过是句佛号。 里面装的东西更没有什么大碍,五小姐各位家主祈福的绢帕经文自不必说。就连那插满细针的布娃娃也算不得是巫蛊。 真正的巫蛊,是要滴进去人血,养着巫族蛊虫的。单是个写了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不过就是没事扎着泄愤罢了。半分用处都没有。” 萧婉容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就是一阵赞叹。 还一个精明的出家人!撇清了血咒一事,便无论如何都最不及死了。偏生血咒是禁术,别说不是,就算是,侯府众人也要想办法撇清以免当真惹来杀身之祸。 果然,那些原本就害怕因为知情而被灭口的奴才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跪地应和道:“正是此理,奴才早前也听老人说过,真正的巫蛊门道可多,光是个扎了针的娃娃算不得事的。” 侯爷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转头看着萧婉容问:“你觉得呢?” 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萧婉容一句话,如果她觉得那是血咒,那他豁出去侯府十几个下人的命也一定为她出了气。 大夫人也皱着眉头朝萧婉容看来,她想要桂姨娘的命,为着自己的贤良名声以及侯府的前程,她不敢说慧净撒谎,只得小心的看着萧婉容,别有深意的引导道:“五小姐聪明,定然知道收礼收情谊,看人看人心的道理。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人命更是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你是熟悉经文佛法的,是与不是可得想好的再下结论。” 这话高明,表面听着好像是贤惠的在替桂姨娘和慧净求情,实际上却是让萧婉容想清楚了。是不是巫蛊不要紧,要紧的是桂姨娘想借巫蛊的事情要了你的命。 她心肠恶毒,你的命却只有一条,你这次饶了她的命,下次却还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她的索命伎俩。千万要想好。 萧婉容看了眼大夫人,又看了看一脸坚毅的看着她的父亲,果真就偏着头想了起来。 其实萧婉容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虽然自己经历了穿越事件之后很相信这世上有鬼神的存在。 可她毕竟是在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生长了二十七年的,别人冒犯她,她只想着着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就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 翻供 就比如青竹,虽然萧婉容让人灌了她带毒的桂圆莲子八宝粥。可其实粥已经只有小半碗了,里面混着的毒药已经是她们给萧婉容所下毒的一半不到。 更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毒,便是无解也能减轻症状。如果当时青竹不是一心要污蔑萧婉容,而是却找个大夫解毒,她是丢不了命的。 银杏本来就是能吃的食品,食用不当中了毒的也不是没有,民间能解银杏的大夫也比比皆是。 所以,当时青竹在她面前咬舌自尽,萧婉容还真有些想不明白。 现在,又是好多人命摆在她面前,便是大夫人如何撺掇,她也绝不会轻易就要了大家的命的,何况要这些人的命,还得让侯府担上擅用巫蛊的罪名。 所以,她偏着头想了片刻,然后就转头看向侯爷,认真的道:“女儿看了几本经书,对血咒虽然没有什么研究,却隐约觉得慧净师太没有妄言。 向来贫家子女没有玩物,当母亲的总要给孩子们缝几个布娃娃当玩伴。孩子们调皮不懂事,往娃娃上写上谁谁谁的名字再扎上两根针难道就是巫蛊之术了? 即便不说孩子,那些医者要练针法,少不得要在布偶上施针,这一溜的扎下来总不能就是要谁的命吧。” 她说得诚,脸上更是认真得很。可醇黑的小眼神看着转着,怎么的都是委屈,直勾勾的朝侯爷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 “是,桂姨娘在做这些事事情之前已经把所有后路都想好了。成了,是我用巫蛊之术要害人。不但要害自己的父母兄长族人,还要害和我没有直接关系的皇族子嗣。 败了,这一切却不过是个玩笑,网布娃娃上写了八字扎了针也没见谁真的就怎么着了。 可算了,就算为着侯府荣耀,为着父亲心里能好受一点。这口气我咽下了,我忍了。” 侯爷看她的神情看得真切,心里又是内疚又是疼痛。可他是一家之主,到底还是爱惜名声、性命,于是只得将萧婉容的隐忍退让记在心里,叹着气道:“言之有理,便是宫中认定巫蛊之术,也断不会只凭几个布娃娃……” 他话还没有说完,屏住呼吸看着萧婉容的桂姨娘和慧净就同时以头触地,如蒙大赦般的谢道:“侯爷英明。这当真不是巫蛊之术。” 萧婉容看着桂姨娘脸上的伤疤,思忖片刻,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转到一边安静的坐着喝茶。 她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便是她不再多说什么,侯爷也绝对会给桂姨娘相应的惩罚。若是桂姨娘不节外生枝,那便也就罢了。 左右她留的后手还多着呢,不怕桂姨娘闹。 萧婉容想要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可惜大夫人不许。她不满的看了萧婉容一眼,然后又疑惑的看着慧净骂道:“你个老虔婆,别人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么就没有半点善心? 先是污蔑侯府有血咒那样不干不净的东西借机谋害五小姐性命,现在事情败露又想将自己摘清。我看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浑货,一会儿吐血一会儿收鬼的全都骗人的把戏。” 慧净额头上细汗就滚成了豆大,一颗一颗不间断的滴了下来。她觑着小眼睛不听的看桂姨娘的神色,立在当场不敢乱说话。 桂姨娘看了大夫人一眼,原本就被侯爷一句乱棍打死伤透了心的她低眉顺目不打算搀和。 可就在她低头的那一刹那,眼风突然扫到侯爷看萧婉容时的宠溺。 说不清究竟又多宠,反正萧敬娴最讨侯爷欢心的时候,侯爷也从没用这种厚重得让人安心的宠溺眼神看过她。 桂姨娘心下一慌,她老大不小了,便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失了宠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萧敬娴不同。 娘家是出嫁了的闺女的腰板。娘家越强大,越看重才出嫁了的女儿。那女儿在婆家就腰板硬,反之,却只能沦落到人微言轻的地步。 萧敬娴是高嫁,又是妾室。如果娘家不稳,侯爷不愿意为她出头,那以后的日子…… 桂姨娘越想越心寒,越想汗越大。到最后,她几乎不顾一切的抬头看向萧婉容,态度强硬的翻了案:“五小姐实在高明,处处都为自己留着退路。 可即便这不是血咒,您也是没安着好心的。什么杜鹃,什么翡翠镯子,什么你为着帮侯爷挡煞恨不得用自己的阳寿去换。 做的天衣无缝,说得更是至纯至孝。可老爷送我的生辰贺礼早就丢了,为着不让侯爷生气才没有宣扬开来。 谁知道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你居心狠毒,好在老天有眼,不然为什么青竹的怨魂才一出来就冲你扑了过去?” 桂姨娘说的自然是从慧净袖子里钻出来的那阵阴风,当时是当着大家的面直冲萧婉容面门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慧净为了用钵盂收那阴风,甚至都吐了血。 萧婉容正从锦书手里接过刚剥了皮的鸡蛋往脸上敷,闻听桂姨娘的说辞,再受着众人质疑的目光,心里就是一阵恼怒。 我都已经退了一步,你还要不依不饶,那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萧婉容将鸡蛋从新放回锦书端着的甜白瓷青花碗中,不屑的看着桂姨娘问道:“你当真要将这事嫁祸在我身上,到现在了还执迷不悟?” 桂姨娘同样笑开一个嘲讽,翻着白眼极尽尖酸的回道:“嫁祸?真正被栽赃嫁祸的人险些被老爷命人拖出去打死了。 妾身还是那句话,全场的女眷都在这里。青竹朝你索命的时候分明是喊出了声的,你只要能找出冒充了青竹的那个人,妾身便认了你所栽赃的所有罪名。” 她说话的时候眉毛挑高,脸上闪现着自信的光彩,一副便是萧婉容掘地三尺也绝找不出人来的自信满满。 萧婉容也当真找不出来人,没有人能找出来原本就不存在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又带了疑惑和探究看向萧婉容。就算已经相信了这件事当真和萧婉容无关的侯爷,此时也略带审视的看着她。 第三百一十九章 空口白话 是呀,太奇怪了。 既然一切都是桂姨娘指使人做的,萧婉容却是费了心力替桂姨娘遮掩,替被咒之人化解。那怎么青竹一得只有就要朝萧婉容索命呢? 萧婉容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她平稳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再落到桂姨娘身上时,就带了种毁天灭地的气势:“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不留情面。” 话音未落,萧婉容抢步行到慧净师太面前,也不说话,更没给慧净反应的时间,一上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了慧净的道袍。 惊叫声、抽气声、责备声充斥在耳边,连锦书都涨红了脸色作了想阻住萧婉容的动作大喊着:“小姐。” 侯爷倒还平静,可眼神中却全都是不赞同。 他眼露精光,看了眼貌似受辱害羞四肢蜷缩到一处的慧净,然后起身认真的看着萧婉容的眼睛问:“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也像桂姨娘一般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桂姨娘装着被鬼上身是为了逃避责任,你也来这一出难道桂姨娘说的也不是假话? 萧婉容当然能解读出侯爷的意思,好在侯爷虽然说了这样的话,却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展现了对萧婉容的信任。 所以,萧婉容也回给侯爷一个灿烂的笑,仔细的解释道:“父亲放心,女儿身上有煞气,多厉害的鬼怪都上不了女儿的身。”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立在一旁满脸惊诧的豆蔻和锦书,吩咐道:“拉开她的手臂。” 慧净还要挣扎,可她一个人哪里敌得过两人人。片刻之后,被撕了外袍的慧净就被豆蔻架了起来,双臂更被锦书撸了个溜直。 众人先前不解,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着萧婉容动作。现在慧净手臂被人抬起,显露出腋下的气囊,大伙而又都倒抽了口凉气。 “祸害。”侯爷气得够呛,上前一脚揣在了慧净腿上,迫得她又重新跪了下来:“竟敢蒙骗本候,气囊冲风也敢用来拌怨魂吓唬府上小姐,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他当真气得不轻,话音才落就朝边上的小厮招了手:“给我拖出去打,不打够了一千鞭子不许让她断了气。” 小厮们差点因为这老虔婆的一句话送了命,心里早就恨得牙痒痒,于是动作非常利索的要拖了慧净出去。 慧净也是被吓破了胆,一边不断的朝侯爷磕头讨饶,一边膝行过去抱住桂姨娘的腿:“姨娘,这些主意都都是你出的,你可不能……” 桂姨娘见鬼一样猛然将她推开,喝骂道:“胡说什么?我一个内宅妇人及时能给你出主意。” 萧婉容站在一边看这二人狗咬狗,眼看着咬得快打起来了,萧婉容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桂姨娘问:“还要我证明别的吗?” 她脸上的神色刺激了桂姨娘,以至于激得桂姨娘连死都想拉着萧婉容陪葬:“还是那句话,别的都好说,只要你能找出青竹来,我就承认所有的罪过,要不然这些就都是你在诬陷。” 萧婉容冷哼一声,笑道:“诬陷?绢帕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五皇子、韦贵人、太子殿下。你是怎么知道布娃娃上面有的呢? 父亲送你那对翡翠镯子,因着母亲也有相同的一款所以你一次都没有戴过,那被丫鬟收起来的镯子又是怎么丢了的呢?” 萧婉容看着桂姨娘明明面如死灰,却又倔强的非要拉她垫背,心里就忍不住的厌恶。她前所未有的想给桂姨娘一个教训,于是郑重的道:“若是我找出来了,那府上该怎么处置擅用巫蛊,你就挨怎样的处置可好?” 桂姨娘脸上几乎都没有了血色,可她赌萧婉容找不到,于是装腔作势的道:“若是你找不到,那你便去死,侯爷不处置你你也去死……” 咬牙切齿的恨意冲天而起,萧婉容却是淡淡一笑,平静的说了声:“好!” 侯爷皱着眉头强硬的拉过萧婉容,喝道:“胡闹!真相如何自有我和你母亲做主,哪里就轮得到你们在这里要死要活的?” 感受道侯爷的关爱,萧婉容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前世的时候,她父亲早早就出车祸走了。穿越过来,这个父亲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终于感受到了父爱,萧婉容的眼眶都忍不住潮湿起来。她拉住侯爷袖子,娇嗔的道:“父亲别恼,女儿有分寸的。慧净大点雕虫小技难不倒我,至于桂姨娘……” 想着往日侯爷也只有从桂姨娘房中出来,脸上才有放松和甜蜜,她心里一阵阵的不忍。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做了让步::女儿不过是不想被人冤枉,这么多年了,女儿受姨娘、庶姐以及下人的气已经受够了。 父亲若是疼爱女儿,就给女儿个为自己洗清罪名的机会。让桂一宁心服口服,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至于最后如何罚,女儿不插手,由着父亲和母亲定夺就是。无论怎么罚女儿都没有怨言,便是母亲大度,觉得这不过是宅内细微矛盾不罚,女儿也绝对没有二话。” 她醇黑的大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水雾,适才被侯爷打得红肿的侧脸更是肿得厉害。 侯爷看着那小脸上自己打出来的指印,心里的内疚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好,伤不到你就好。有父亲在呢,你别怕。” 侯爷爱惜的拍着她的肩膀为她壮胆,大夫人看着听着心里却是反酸:好个妖女,竟这么轻易就拉拢了侯爷的心。你这是打算斗倒了桂姨娘再和我的敬芝争个高低? 她唇角一撇,严肃的开了口:“空口不白话,侯爷还是公正些的好。” 看侯爷收回了按在萧婉容肩膀上的手,她又朝桂姨娘看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总不能五小姐要找青竹,还得将整个侯府都掘地三尺。” 匍匐在地上的桂姨娘就直了起身子,豁出脸面不要视死如归的揭下了自己的帽子指着一根头发都没剩的反光头皮道:“我用这颗被青竹欺负了的脑袋作保,若是我冤枉了五小姐永世不得超生。” 第三百二十章 进步巨大 赵婶果然如顾悠悠所料,一大早地就坐在缝纫机前“哒哒哒”地缝制衣服。 顾悠悠走过去,不太确定地问道:“婶子,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嘿,倒也没有,还是睡了几个时辰的……”赵婶天没亮就爬起来做衣服,昨晚都没怎么睡,看上去却很精神,笑容满面地让顾悠悠过去: “顾丫头快来看,领子这样剪好不好?” 顾悠悠接过来一看,婶子不仅把领子都裁好了,连胸前的的纹路都绣了上去,目前就差缝线绣上扣子了。 整件衣服都完成了一大半。 顾悠悠这下确定了,赵婶说的睡了几个时辰估计没几个时辰。 然而令顾悠悠颇为惊喜的是,即便手上这件半成品是赵婶熬夜赶制出来的,质量却半点没差,线脚扎实,纹路走向自然,看上去简单又大气,赔上灰色的光滑面料显得格外有质感,尤其是领口处,赵婶裁剪出来的效果跟高启画的一毛一样。 换言之,跟顾悠悠预想中的效果一模一样。 “好!婶子接着做吧,”顾悠悠把衣服小心放了回去,笑道:“到这个程度了,已经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了。” 赵婶听了大大松了一口气,说到底这是她头一回用这样好的布料做衣服,也是她头一回尝试全新的款式,生怕自己手笨搞砸了。 赵婶也跟着笑,笑容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婶子哪里值当这么夸……顾丫头你看,这不还差扣子没缝上么?你帮婶子参考参考,要缝上什么扣子合适?” 说到这赵婶有点难为情,这样好看的料子,自然不可能用那些便宜货来做扣子,但她家里也只有随便打磨出来的扣子,稍微入得了眼的一样也没有,这可难倒她了。 顾悠悠闻言微微一愣,暗自敲了敲掌心,真是,自己还是太疏忽了,又是没想到婶子们会不认识花样,又是忘了改衣服样式需要用扣子。 她想起之前王凌燕上门给她道歉时送的那箱珠宝,里面好像有几款扣子,便对赵婶说: “倒是我疏忽了,婶子你先做别的,扣子等我找来了再拿给你。” 赵婶闻言“诶”了一声,虽然心里挺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件衣服做完看看成果,但也明白不急在这一时,她还差一半没完工呢,便道: “行嘞,婶子在这等着,顾丫头别急,可以想想这领子要缝什么扣子合适。” 顾悠悠点点头,出了门拐进了自己家。 高启正打算出门,门才关一半,看见她从没赵婶家出来有些意外:“这么快便能回来了么?” “嗯,”顾悠悠看着他关门的动作,随口问道:“你要出去呀?” 高启动作顿了顿,而后才放下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顾悠悠,道:“出去办点事,想着你应当不会带钥匙,刚刚正打算关了门去婶子家把钥匙给你。” 顾悠悠便把钥匙接过来,柔软的指腹无意识地搔了下高启干燥的掌心,他眉角动了动,默不作声地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高启一大早出门去办的事肯定不是普通事,顾悠悠不想对高启多加打听,便道:“那赶紧去吧,别误了事。” 告别高启,顾悠悠便关了门去仓库里,翻出之前放在这的王凌燕送的那个箱子。 箱子有一段时间没打开,本来应该落上灰的,可盒子表面依然干干净净,伸手一抹,也是半点灰都没有。 或者说……顾悠悠环视了一下仓库,是了,或者说不止这个箱子,这一整间仓库,外面的客房,卧房,吃饭的地方,除了用来烧火做饭的柴房不是那么干净之外,其余一向都是干干净净的。 顾悠悠平时要去酒楼,晚上回来要做糕点,从来没时间去打扰院落,加之从来没见到家里又哪里脏了,便慢慢忘了房子也是需要打扰的这种事。 而能让这整间时时刻刻保持洁净的状态的人可想而知。 也不知是高启做的还是高启让别人做的…… 顾悠悠失笑地摇摇头,还真是洁癖。 打开王凌燕送的那个做工精致的箱子里面自然是金灿灿的一堆金银珠宝,又一次闪瞎顾悠悠的眼睛。 她在箱子里丁零当啷地翻了一遍,倒还真的让她找到好几对扣子。 这几对扣子颜色不一,款式不一,有一款扣子还刻成了鱼的形状。 顾悠悠只稍作犹豫,便选定了里面的一对宝蓝色扣子。 顾悠悠把扣子拿去给赵婶的时候赵婶险些把下巴都惊掉了。 她虽然并不识货,向来也没什么货好让她“识”,可当这两枚宝蓝色的扣子在顾悠悠手中微微折射出光的时候,赵婶一下就明白了这里两枚扣子有多值钱。 她又是惊异又是紧张,甚至不敢上手去把它们拿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对着顾悠悠掌心瞧,咽了咽口水,嗓音干涩: “我滴乖乖……顾丫头,这种货色的好东西你上哪找去的?” 顾丫头现在已经这么有钱了吗? 顾悠悠面不改色道:“这是布庄老板交给我的,只是昨天事情太多,我忘记跟婶子说了,方才婶子一提我才想起来——” “还好婶子想起来了,不然要是用了别的做扣子,这两枚便用不上了,届时布庄老板肯定要扣我钱。”为了不让赵婶认定她有钱的事,顾悠悠把谎说得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赵婶闻言果然不疑有他,却也更加紧张了:“那……顾丫头你有没有问过老板,这东西耐不耐磕,会不会摔碎啊?会不会不小心划一下就花?” 顾悠悠哪里知道?不过这个问题她早就想到赵婶会问了,所以在来之前她就自己在家试了一边,划,磕,摔—— 完好无损。 看来王凌燕为了得到她一句口头上的承诺原谅是真的狠了心出血送好货的。 “不会的,婶子放心吧,婶子就当这是普通石头,不用怕磕着,”顾悠悠在赵婶紧张的视线中随意地把两枚扣子放到缝纫机台上,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创意 “布庄老板特地指定缝的扣子,自然质量非比寻常的。” 最后一句也是种另类的暗示,好叫赵婶知道,不能看这扣子值钱,届时就趁顾悠悠不在李代桃僵以次充好,否则她们都会很快发现不对劲。 赵婶闻言连声应好,可拿起扣子时手还是有些抖。 宝蓝色的扣子光滑的表面有些冰凉,手感却极好,赵婶抖着抖着,又有些爱不释手了。 她这短短几天内,倒是把过往几十年都碰不上的好东西摸了个够了。 顾悠悠没什么急事,便干脆坐在一旁看着赵婶缝扣子,又在赵婶缝其它线路时给一点意见。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原还以为高启一大早出去办事应该会直接到中午才回来,却没想顾悠悠还没想着时间到哪的事,就已经问到了从隔壁自己家飘出来的菜香了。 其中混着有点浓郁的酱香味,最是勾人胃口,赵婶本还一心扑在缝纫机订着的衣服上,肚子却在香味飘出来的片刻后就响了起来,咕噜噜的,在有点安静的房子里格外明显。 赵婶有些难为情的地停下踩着缝纫机踏板的动作,偏头看顾悠悠,道: “可是你家男人在做饭?” 顾悠悠眼里有了她自己并不清楚的安心神色,她有点急着回家了: “嗯,是他。” 赵婶便由衷称赞道:“你男人待你可真好……婶子很少看男人做饭哩,你看我家那口子,从我进门到现在,几十年都没见他做过一次饭,平时洗澡水洗脚水都要婶子们一点一点伺候着的呢。” 顾悠悠笑了笑,不予置评。 赵婶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接着又道:“你男人长得还那样俊,嘿,婶子可悄悄跟你说一声,这村里可有不少姑娘想给你男人当小媳妇儿呢!” 这个顾悠悠知道。她点点头:“我知道。” 赵婶八卦之魂顿时燃烧了起来,“你知道?那你是怎么跟你男人讲的?” 她想了想,那些姑娘们也只是私下里说说顾丫头的男人,倒还真没见过顾丫头家的男人跟那些羞答答的姑娘们有什么来往,便问道: “你可是有跟男人约好不让他在纳小媳妇?” 顾悠悠诚实地摇头:“没有。” “没有?!”赵婶顿时提高了音量,恨铁不成钢地想揪着顾悠悠的耳朵说教一通: “你男人那样好的条件,长得俊,会做饭,性格好,又不乱来,你怎么不多看着他点,不跟他提不让他纳小媳妇的事儿?” 顾悠悠默默坐得离赵婶远了点,笑着回道: “婶子也说了,他不乱来,我哪里还需要多此一举去管他?” 赵婶闻言才平静下来,想想也是。 她“嘿”地笑了一声,看着顾悠悠道:“你们感情可真好,是婶子我瞎操心了……况且顾丫头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村里头先的村花都比不得你一分呢,的确是不需要担心你男人变心的事!” 顾悠悠又是一笑,心里却有点淡淡的惆怅。 她现在和高启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他的心又不在她这,哪里有心可以变? 正惆怅着,赵婶又接着开了口,嗓音压得有些低: “顾丫头,你跟你男人感情这样好,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娃儿?” 顾悠悠被呛住了:“咳咳……娃……娃儿?” 赵婶点头如捣蒜:“是嗬,你们成亲也有大半年了吧!嘿,说起来你们成亲的时候婶子我也去喝了你们的喜酒,当时我们就都在夸高哥儿长得好呢!” “那什么……”已经算是活了两辈子的顾悠悠面不改色:“婶子,我还小,暂时不想要娃儿。” “……”赵婶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你这年纪哪里还小?婶子在你这个时候都给我男人生了个大胖小子了……” 她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婶子明白了,丫头你就是怕疼对不对?唉,也是,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会害怕都是正常的,但总归要让自己迈过这个坎儿,总不可能不给自己男人生个娃儿是吧,你说……” 顾悠悠听得脑壳疼,忙出生打断婶子的长篇大论: “婶子,纽扣可以缝了。” 赵婶停下来,她不是没眼色的人,自然看得出顾悠悠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没再说什么,“诶”了一声,便小心翼翼地那些纽扣比对起来。 工作的时间总是格外快,又或者是赵婶手艺娴熟,顾悠悠感觉自己在旁边没看多久,她就已经麻溜地将纽扣缝上领口了。 效果跟顾悠悠预料中的一模一样,宝蓝色的纽扣缝在灰色领口上,瞬间多了一个闪光点,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赵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领口,赞不绝口:“真好看……婶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顾悠悠点点头,婶子却又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的话颇为自夸,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婶子是说着扣子和领口款式好看,针、针脚就还马马虎而已……” 顾悠悠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村里的一些邻居们都还挺憨厚可爱的? 纽扣和领口都做好了,顾悠悠指着几个地方给了建议,怕打扰人家做衣服,便离开赵婶这回了自己家。 却没想到自己刚进家门,在屋里坐没一会儿,便有人来敲门了。 顾悠悠起身去打开院门,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那几位昨天接了活儿回去做的婶子们。 婶子们个个手上都捧着件衣服,衣服在她们手上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不见一起褶皱。 顾悠悠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婶子,你们这是……” 李婶率先开口:“也就是做几件衣服的事儿,我们拿了花样图后,想着别误了顾丫头的事,便赶了赶活儿,好歹做好了,顾丫头你看看合不合意。” 林婶和旁边的几位婶子们也跟着点头。 顾悠悠侧身一让,让她们一块去房里。 她找了个空旷的角落,让婶子们把衣服放下,又找来纸笔记下婶子们各自的标记放在她们做的衣服那边。 第三百二十二章 灵感 本来想让婶子们先回去,自己再仔细观察下这几件成品的质量但看婶子们一个个满含期待地站在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瞧,她又有点说不出让她们先回去的话了。 但顾悠悠之前说了这批货是给别人拿的,她现在要是直接跟婶子们说她觉得满意了,拿不是明晃晃地暴露了吗? 她顿了顿,看着几位婶子们道:“婶子们速度很快,我明天就能把这批成品送到布庄那给老板验货,婶子们若是不放心,要不要我先行检验一番?” 婶子们闻言眼里有点失落,但说来也是,顾丫头的确做不了主,她们在这眼巴巴地等着人家定夺是怎么回事? 几个婶子都想明白呢这个道理,可看着那几件成品的眼神还是有些急切和不舍。 她们都是头一回接触到这么好的布料,天知道她们昨天接了布料回家后,爱不释手地摸了那光滑又柔软的布料多少遍,每摸一次都要想着要是这样好的布料能拿来给自己家里人做该多好? 因此她们几乎夜里都没怎么睡,精神抖擞地挑着灯在缝纫机前连夜做衣服,用了十二分的精气神和耐心,想象手里的这件衣服是做给她们家里人的。 做完之后她们对着成品都很满意,可这会到了顾悠悠这儿,又不免有点生怯,怕自己这点拙劣的手艺活儿没能达到顾悠悠这边的要求。 于是李婶道:“行,顾丫头你先给我们看看,好或是不好,都是给我们个准信儿。” 顾悠悠点点头,下一瞬便摊开了离手边最近的一件蓝色衣裳。 衣裳被缓缓摊开,露出胸前和衣角部分绣着的花样儿,顾悠悠眸里多了几分赞赏:“莲花栩栩如生,净而不妖,不错。” 这件就是李婶做的,李婶闻言松了口气,真真切切地露出一个笑容。 接下来是紫色的衣裳,上面绣着蔷薇,得亏做完高启画了好几个花样,婶子们在绣衣服的时候,便不止有手上这张画可以对照,还能去找另一个绣同样花样的婶子的图参考参考,多一些设计灵感。 因此这几件成品虽然同样以花为纹,却都各不相同各有特色,简洁大方。 出乎意料的是,这几件成品质量竟然都是属于中上水平的。 ——要问顾悠悠是以什么标准来评判这些成品的水平,却是用布庄里那些公认的手艺活儿好的织工们来比较的。 布庄里的织工们有的消极怠工,手艺活儿也并没称得上好,有的却也的确兢兢业业,做的成品都能称得上上品,婶子们的成品跟布庄里的那些上品对比起来,也不过是略输一筹而已。 然而不过稍微逊色一点,这酬劳却是天差地别的。 顾悠悠想起布庄里那些按日子拿工资的,和婶子们一件衣服只有两百至五百文的酬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坑。 她清了清嗓子,给几个婶子喂下一颗定心丸:“就我看来,这些成品应当已经能合上面的人的心意了,待我明天把成品送回去,相信这两天婶子们就能收到酬劳了。” 婶子们明知道顾悠悠并不能做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这句话里安下心来,由衷地笑着跟顾悠悠道谢。 看着婶子们一个个离开,没了婶子们在一旁,顾悠悠便重新仔细地检查了一通一些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的地方,或是针脚出错的—— 这些可是她明天要带回去打脸的,肯定不能出差错!不然就不能给那些自以为布庄离了她们就生存不下去的织工们一个警醒。 针脚稳,没抽丝,绣上去的花样是平的,摸上去并不会凹凸不平…… 顾悠悠很满意,哼着调子把衣服慢慢折叠起来。 “你哼的是什么?” “哆啦a梦。”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悠悠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而后瞬间面色一僵,木着脸往门口一看,高启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竟然只顾着检查衣服,完全没发现高启是什么时候开门,又是什么时候走到门口的。 他看了她多久?哦不对,应该说他听她哼了多久的调子? 高启歪了歪头,听不懂:“都拉爱梦?这是什么?” 顾悠悠木着脸打哈哈:“一首摇篮歌,哄孩子睡觉的,没什么。” 她自然解释不出来哆啦a梦是什么。 然而没想到她这么随口一说,高启却忽然眼神有些复杂。 怎……怎么?难道他听过哆啦a梦?顾悠悠心下一惊。 这厢的高启已经开口了,他说: “摇篮歌,你母亲从前哼给你听过的吗?” 据高启手下查出来的消息,顾悠悠的母亲出身青楼,生下她后并没有陪伴她多久就去世了,她自小在顾府就受尽欺凌,别说她的父亲不会亲自照顾她,她的身边甚至连个乳娘都没有。 这么一看,会哼摇篮歌给悠悠听的只有可能是她那早逝的娘亲。 想来悠悠应当是很想自己的娘亲的,才会在心情好的时候都下意识哼出她娘亲哼的曲子。 想到这,高启眼里的心疼便深了几分。 顾悠悠后知后觉看明白了高启刚刚那复杂的神情是什么意思,知道自己是想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 “嗯。”她没有否认。 高启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家,又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戳对方伤疤了,隐隐有点手足无措:“很好听。” “……”顾悠悠心想,我还会哼喜羊羊与灰太狼呢,更好听,你要不要听一听? 高启未免再让她感伤,便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做逗留,目光落在桌上被叠整齐的几件衣服上,“婶子们都做好了么?” 说到衣服顾悠悠便很兴奋,事情比她预想得还要顺利,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小插曲,但好在有高启在,这些都变成了不足挂齿的小问题。 就目前看,如果她自己的眼光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的话,她这次做的准备应当能够大获全胜。 等等,这个时代…… 第三百二十三章 见所未见 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古人在这么,更何况高启还是男的,连直男都觉得好看的衣服,按理来说别的人应该也会认可。 于是顾悠悠兴冲冲的伸手把高启招过来,三两下把自己叠好的衣服又摊开了,问: “你看,这是李婶照着你画的莲花做的衣服,怎么样?” 高启伸手摸了一摸,“大气典雅,不错。” 高启的神情并不似伪,看来自己的估料没错,婶子们做的这些衣服的确可以符合这里人的审美。 顾悠悠又引着高启把其它几件衣服都检验一遍,其中有一件高启看了片刻,指着衣角处绣着的莲花中的一片花瓣,说: “这里绣歪了些,若往上矫正一点,想必效果会更好。” 顾悠悠闻言打眼一瞧,还真是。 之后除了那件被挑出了一点瑕疵的衣裳,其余都没问题,顾悠悠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估料应该是没错的,婶子们做的衣裳是符合这里人的审美的。 而她本来想将错就错不管那处瑕疵,可被高启这么一指出来,她就越看越不得劲儿,总设想着把这瑕疵改掉的效果。 于是最后顾悠悠还是去找做这件衣裳的婶子,跟她提了这个缺陷。 婶子并没有对顾悠悠抱着衣裳来挑错感到不快,相反,她特地找来高启的画对比一下,发现真的出错后还一直跟顾悠悠道歉。 顾悠悠又一次认识到了这些婶子们的憨厚纯朴。 她原本就打算让婶子改衣服要额外加钱,婶子却让她连提的机会都没有,自发地就抱着衣裳去改了。 婶子让顾悠悠先别走,说马上就好,顾悠悠便在一旁等着,时不时看一下高启的画,时不时看一看婶子娴熟的动作,想着等能确定酬劳工资的时候再额外加钱给婶子。 最终效果果然如高启所说,矫正一下花样整体上便感觉外观直接美上一个度,如果最初顾悠悠对这件衣裳的评价是中上,那改好后的这件衣裳已经足够跟布庄里的那些上品相媲美了。 顾悠悠挺开心,抱着衣裳跟婶子道别,喜滋滋就回了自己家,看到高启时笑得格外灿烂。 高十三真是……什么都会啊。 到了晚间,赵婶的衣裳也做好了。 令顾悠悠出乎意料的是,王婶也是跟着赵婶一块来的,一个手上捧着一件衣裳,一个捧着两件。 顾悠悠惊讶道:“婶子,两件衣服,这么快便做好了?” 王婶把衣裳放在桌上,面色如常:“两件衣服而已,并不算多。” 赵婶在一旁表示十分同意。 王婶平时虽然极少能接到做一整件衣服的活儿,可一些小首饰、手帕、罗袜之类的物件儿却是没少过的。 王婶平时在院子里把自己一关,半天就能做出别人一天多的活儿,因此她两天内做两件衣服,的确不算快了,只能称得上正常速度。 顾悠悠回忆了一下布庄里那些织工们一个星期的工作量,再对比一下王婶一个人不到两天就做成两件衣服的速度,暗自摇了摇头,却也由衷地高兴。 如果王婶不仅手速快,质量也跟的上的话,那她以后绝对要弄多些活儿给王婶。 顾悠悠颇为期待地把王婶其中一件衣服摊开,这件衣服是跟王婶一样的男款,她本来不打算两件一块看,不想当着两人面做比较,赵婶却半点也不在意这个,直接伸手把自己做的那件展开来,道: “顾丫头可是要验货?婶子跟王婶的是一样的款,王婶的活儿好,你比对比对,兴许还能看出些婶子做的不妥出来。” 顾悠悠略一思索,没有意见。 随着两件衣服被展开,屋里接连响起两道有些惊讶的声音。 “诶?” “嗯?” 一个是顾悠悠,一个却是一直面色稳重的王婶。 两人无一不是惊艳。 只有赵婶表现如常,王婶的活儿好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因此看到那简简单单的纹路被王婶绣出了完全不一样的观感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只觉得理所应当。 顾悠悠却是实实在在惊艳了一把。 灰色布料上没有其它什么花里胡哨的花样,只有线条简单却又极尽大气的银色纹路,让人看了便觉赏心悦目,心中生喜。 王婶则是惊艳赵婶做的那件衣裳。 她微微瞪大了眼,走到那件衣裳那,想摸摸上面的纹路,又想到自己随便碰不礼貌,便抬头问顾悠悠: “顾家丫头,我能碰一碰这衣裳吗?” 顾悠悠还没从王婶做的衣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看着王婶的眼神犹带着几分欣赏之意,闻言毫不犹豫道:“当然,婶子随便看。” 王婶第一时间就去摸那从未见过的领子。 她讶异地转头去看赵婶:“赵婶,这样特别的款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赵婶闻言很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否认:“哪里是我想出来的——这款式是顾丫头让我做的,一开始我还不敢剪,顾丫头说城里有一些公子哥穿过这种款子的衣裳,我才敢下手去裁剪衣服。” 王婶闻言眨眨眼,有些狐疑。 虽然她极少去城里,但她却的确是从没见到有人的领子是这样的,平时也从没听过别人提起还有除了圆领和尖领之外的第三种款式。 顾悠悠此时也正好检查遍了王婶的那件,凑过来比对赵婶的,一看王婶眼神,就知道自己随口找的这个借口估计婶子并不相信。 顾悠悠神色不变,坦然地跟王婶对视一眼,而后便自然地看赵婶的衣裳。 王婶又继续低头去看那个领子,只觉越看越喜爱,那点子怀疑也在顾悠悠自若的表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知道顾丫头经常去城里,见到的听到的自然要比她这个孤陋寡闻的老婆子要多多的,她自己没见过这款领子是再正常不过了。 婶子爱不释手地摸了领口上的宝蓝色扣子,一边随口问道: “顾家丫头,这领口做得可真好看,婶子回去后能不能也照着这款给我家里人做几件?” 第三百二十四章 稳赚 顾悠悠闻言顿了一顿,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没想到婶子会提起这个。 说到底,她们手上的这件衣裳是这种款式的头一件,莫说这整个时代了,就说这绥阳城,顾悠悠敢确保,这种款式在绥阳城里一个影儿都没出现过。 而她到时要拿着这款衣裳去布庄里,假若真能收到欢迎,那便是要拿来大量复制售卖的。 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城里人对这款衣裳有新鲜感。只有从未见过,他们才会对这款衣裳产生好奇,她要推广这一款式也就如虎添翼。 但这件事情要办成并不在这一两天内,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而以王婶正常情况下一天一件衣裳的手速,等她自己在推广这款衣裳时,村里估计都流行起来了,那对自己不利。 可顾悠悠却又说了这款衣裳是她在城里见过的,她现在并没有理由能拒绝王婶的话。 王婶原本也就随口一提,本以为这只是件小事,却没见顾悠悠好一会儿没回答,不禁有些诧异:“顾丫头,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悠悠抬头看她,心里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婶子,我从前的确看过类似这款衣裳的设计,但也只是类似,其实我看的那款领口并没有歪到这样坐,上面也是没有纽扣的,我看完后有感而发,便试着让婶子剪成这样,事实上,目前这个款式的衣裳,别的地方应当还没有。” 顾悠悠想了想,还是真假参半地把话说了出来。 反正到时候如果这个款式真能流行,那婶子们应该也能知道她说的在城里看过公子哥们穿的话是假的,那倒不如现在就把真相说出一半,既能解决王婶的问题,也能预防未来不必要的猜疑。 两位婶子闻言都惊住了。 赵婶惊讶道:“这样说,原来……原来这款式的确是顾丫头你自己想的?” 顾悠悠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前人想的。 她谦虚道:“只是借鉴。” 王婶看着顾悠悠的眼神慢慢从惊讶变成了欣赏,她点点头,放开摸着衣裳领口的手,赞道: “想不到顾丫头竟然有这样的天赋。” 赵婶现在一想自己昨天毫无所觉地那些剪刀剪布料,却原来这款式是一种全新的实验忽然就有点紧张得手抖,她由衷感慨道: “顾丫头,还好你昨天没同我说实情,否则我是定然不敢下手剪这领子出来的。” 顾悠悠笑了笑,不置可否。 王婶却想得比赵婶要多,她眯了眯眼,忽然道:“这么说来,这件衣裳倒可以说是这类型里的头一份,想必顾丫头那边的人能派上不少用场,又或者,这件衣裳是顾丫头自己做的,并不是庄家那边要求的。” 顾悠悠第一次见王婶就知道她脑子聪明,并不意外她会想到这一层,她点点头,诚实道:“不错。” 赵婶闻言便又不确定了。 所说这件衣裳本身是庄家那边要求的,她看这款是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可一听说这件衣裳是顾悠悠自己“投资”的,忽然间便产生一种心理感觉,只觉这衣裳似乎也没那么独特了,反而有点不伦不类。 她怕顾悠悠投资失败,拿不回本钱,眼里不禁有些担忧顾虑: “那怎么办,若这件衣裳卖不出去呢?” 然而顾悠悠就等着赵婶说这句话。 她说出真相,的确可以解决目前和未来的麻烦,可相对的,赵婶也就知道了这件衣服的非同寻常,顾悠悠不能确保,将来这衣服要真流行起来,赵婶会不会跟她狮子大开口,要更高的酬劳。 “婶子放心,这领子是我让婶子改的,无论卖不卖的出去,之前说好的酬劳都不会少的。” 赵婶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她嗔怪地看顾悠悠一眼,嘟囔道:“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婶子哪里是只担心自己的酬劳拿不回来?” 她担忧道:“这样的布料应当不便宜的,若真的卖不出去,你要怎么跟庄家那边交代?” 顾悠悠愣了愣,正要回复,王婶便“诶”了一声,又手肘撞了下赵婶的胳膊,道: “婶子放一百个心吧,这衣裳铁定能卖出去!” 顾悠悠挑眉看了王婶一眼,王婶道:“顾丫头,你说是吧?” 顾悠悠闻言笑起来,并不接茬:“那就借王婶吉言了,所以还请婶子在这衣服没交到庄家手里之前,暂时先不要做这种款式的衣裳,可以么?” “当然,既是顾丫头你自己想的款式,婶子我自然应当经过你的许可。” 顾悠悠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向赵婶,这次赵婶反应很快,一跟她的目光对上便主动承诺:“顾丫头放心吧,婶子也不会把这种款式的做法透露出去的!” 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检查完男款的这两件,接下来就轮到王婶额外做的女款了。 跟“歪领口”的男款一样,灰色的女款衣裳在城镇里也是十分罕见的存在,因为在女子们眼中,灰色代表着沉闷,黯淡,一个俏生生的女子穿上灰色或是黑色的衣裳,便会立刻成熟上许多,若是颜值不佳的,穿上这种黯淡的颜色就会显得格外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灵气。 因此灰色一般是男子穿,或是些家境不好,没法让她们挑布料的女子才会穿灰衣,例如这叫花村里的女人们,通常穿的颜色便是灰蓝色或是纯灰色。 而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王婶竟然将普普通通的布料做成了一件一眼看上去便觉的大方典雅的衣裙,胸前一弯月牙好似点睛之笔,简单又不失大气。 顾悠悠眼眸一亮,伸手轻轻抚摸这上面用银白色丝线织成的月亮图腾。 由于这件衣服是王婶临时提出加做的,顾悠悠带着的那本客户要求里并没有灰色的女款衣裙,所以当王婶说要额外做这件女款时,顾悠悠报的尺码便是客户要求里的女性平均尺码。 因此这件衣服顾悠悠也是可以穿的,当她看见这衣服的第一眼时,竟然罕见的想试试这衣服上身会有多好看。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脸懵 要知道她从前是极少在意外在的条件的,此时王婶的衣裳能让她产生想要试穿的念头,便足以见王婶的这件衣服有多么令顾悠悠惊艳。 如果顾悠悠眼光没问题的话,明天拿这批货去布庄里,王婶做的衣裳很大概率会是最博眼球和关注度的。 这样一来,那王婶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合作对象了。 顾悠悠感到有些兴奋,直接便道:“王婶的手艺真好,如果我预料没有出错,婶子这件衣裳应当能值上一件好货的钱。” 绕是王婶再镇定,这也终归是她为数不多的接一整件衣裳的活儿,能得到顾悠悠一句好货,甚至极有可能能拿到高一些酬劳,王婶自然不会不高兴激动。 她双手在身前握了握,等情绪稳些了才开口道:“是吗?也同样借顾丫头吉言,希望这些衣裳能卖个好价钱,咱们都能得好处。” 三人相视一笑。 等王婶她们一走,顾悠悠便关了门,准备把王婶做的那件女款衣裙换到身上。 这个时候高启正好还在洗澡,顾悠悠也没多想,把客房的门一关,便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当她把里衣解到一半,露出白皙光滑的背部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顾悠悠下意识地转首看去,便见高启双手保持着打开门的姿势,目光惊诧地看着自己,耳根一点一点红了。 “嘭——”地一声,顾悠悠还来不及说什么,高启便反手将门大力合上,直将两扇脆弱的门扉关出了巨响。 顾悠悠回想着高启剧烈的反应,又垂头看了看自己,一脸懵逼。除了露了一点肩膀和背部,别的关键部位遮得还算严实,露出来的皮肤面积类似于她从前穿的比基尼。 这——高十三的反应,怎么搞得跟她光着婶子给人家看了一样? “寒……顾姑娘,对不住。”门外传来高启有些喑哑的声音,顾悠悠抬头一看,门边就有某人的影子,看上去是背对着门的。 他连悠悠都不敢叫了,又重新叫回了顾姑娘。 顾悠悠纳闷地把衣服穿好,也没了继续试衣服的心情,一言不发地迅速拾掇好自己便走过去开门。 然而等她的手刚触上门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天!她这是太想当然了!又以为这里还跟她现代一样,大白天穿着比基尼出来逛街都没人觉得稀奇——这里可是古代! 有的电视剧里还说女子手脚都不能露在人前,只能给自己的丈夫看! 顾悠悠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羞赧。所以她以为的正常的露背,在高十三看来…… 她的耳根也慢慢红了,忽然间有点不敢打开这扇门。 高启有功夫在身,自然知道顾悠悠就站在门口,他原还有些无措地想着待会顾悠悠出来要怎么跟她解释道歉,可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一门之隔的顾悠悠把门打开。 他心里沉了一沉,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门,隔着一扇门,他并不能看见此时就站在门口的顾悠悠是什么神情。 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身形,可这么一看,他脑海里又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刚刚那匆匆一瞥的莹白身躯。 脑海中的画面令他猝不及防地被呛住,耳根彻底烧红了,“咳……顾、顾姑娘?” 顾悠悠倏地回过神来,咬着牙告诉自己要镇定,只要她不尴尬,别人就尴尬不了。 洗脑般给自己做了一堆心理建设,她“嗯”了一声,双手打开了门。 高启清了清嗓子,缓缓转过身来,目光飘忽不定,就是不跟顾悠悠对视: “对不住,我想去拿个东西,以为……” 高启的态度搞得顾悠悠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崩塌了,她的眼神也飘忽起来: “没什么,不用在意。” 她本意的确是想就此翻篇,毕竟她一个现代人的确还没能完全适应这里的世俗,她内心仍旧潜意识觉得露背或是露大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里能真真切切明白这个时代的女儿家们有多保守。 然而她话一出口,高启目光便有些冷了,他将视线对准她的脸,眯着眸子道: “不用在意?” 看了……那些,她竟然觉得不用在意吗? 难道她从前,还给别人看过? 但手下的调查结果不可出错,自顾悠悠来到这叫花村起,别说男人,就是外人都很少能见到,她不可能会给……别人看。 可顾悠悠的神情和反应却又在明晃晃地告诉高启,面前的人是真的不在意他刚刚看了她的事。 顾悠悠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怎么回。 原主自然是没给别人看过的,除了那些打骂她的嚒嚒,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在现代没少跟着朋友去冲浪看海,别说肩背了,大腿给人看都是正常的。 “嗯?”高启步步紧逼。 顾悠悠皱了皱眉,对高启强硬的态度有些不适,她退后了一步,不悦道: “我让你不用在意,说错了?” 高启眸光一顿,皱着眉看她。 两人一时有些僵持不下,气氛也有些怪异。顾悠悠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也不喜欢自己跟高启好像针锋相对一样地对峙。 她暗自平复了一下心情,冲高启笑了一下,问: “还是说,你希望我让你在意?” 这句话看似随口而出,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句话里有一半的认真成分。 她的心跳不免有些加速,紧紧盯着高启,不露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反应。 高启闻言瞳孔震了一震,顿时什么猜疑都顾不上了,在顾悠悠颇具调侃和暧昧的话语中重新红了耳根。 可他不愿顾悠悠认为自己是那种趁火打劫之辈,只能道: “你不在意就好,往后若看到门是关着的,我会先敲敲门。” 顾悠悠闻言心中一松,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她既希望高启顺着她的话说要对她负责,却又不希望他真的对她负责。 希望是因为她喜欢他,可不希望,也是因为喜欢他。 如果高启真的只是因为看了她的身体,就决定对她负责。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知分寸 那实际上他们的关系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从协议变成了责任,其中并没有感情成分在。 而失望,却也是因为高启能这样坦然地避开她的话,便说明高启目前的确是对她没什么心思的。 顾悠悠眼里的光有些黯淡,却不愿被高启瞧出一分一毫,她转过身去,打着哈哈道: “看都看了,还在意什么?我还不至于这么看不开,不过你刚刚忽然开门进来,倒真的吓我一跳。” 她说着便重新走回房里去,边走边问:“你说你要拿东西,现在可以进来拿了。” 高启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渐渐松了一口气。 听她的话,看来她只是个性洒脱了一些,不是很在意这样的事。也是,她自小被那些嚒嚒教养大,自然没什么人会教她男女之防。 高启跟着走进去,道:“近来天气有些凉了,想添床被褥。” 顾悠悠第二天早上依然起了个大早,算一算她已经有两天没去古镜酒楼了,好在古镜有王进看着,她并不需要多么挂心。 她今天主要做的事情,便是把婶子们做好的成衣带到布庄去。 她紧了紧背上背着的包裹,步伐半点也不乱,稳稳地在路上走着。 顾悠悠这几个月来天天早上拎着食盒走一大段路去月牙楼,后来到了古镜酒楼,路程近了许多,但总归还是练了不少臂力,现下只是装了几件衣服的包裹对她来说并不算重。 她的手臂因为经常拎东西,似乎有了肌肉。 还记得最开始她拎着食盒去上班的时候,高启还拦着她,不放心她带这样重的东西走那么远的路,硬是要让她坐马车,让别人载她,说完怕顾悠悠不答应,还说雇马车需要的费用由他来给。 当时顾悠悠听了颇有些哭笑不得,说你雇马车的钱累积起来得够我做多少糕点?这样不是奢侈浪费么? 高启闻言却仍是不放心,顾悠悠好歹好说,当着人家面把密封的食盒在手上抛来抛去,高启见她动作轻松,不似作伪,才终于作罢,没有动不动就提要给她弄辆马车的事儿。 之前那一次她想过买马,让王进介绍她马厩的时候,但后来考虑到马匹不好驯养,顾悠悠嫌麻烦,便还是放弃了买马的打算,可这事被高启就知道了后,有一段时间高启又开始鼓捣她买匹马来。 还说若是担心马匹难以驯服,他可以教她如何驯马。 为了让她有个沟通工具,高启先是暴露了他有钱能挑挑给她叫马车的事,后又直接暴露了他会骑马,对于此,顾悠悠不是没有想多过。 可到最后她还是告诉自己不能自作多情,她跟高启好歹也算共患难过,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两人会有感情是正常的,可不一定会是爱情,也许是高启只是单纯地不想她受累。 顾悠悠慢慢地认准了这个猜测,心里却还是颇为感动的。 到达古镜酒楼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这会才差不多八九点,伙计们倒是都到得差不多了。 顾悠悠原先都做好了准备,她连续几天没有早起来古镜酒楼,伙计们会趁她这个掌柜的不在的时候偷懒迟到也是正常的,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守时。 伙计们正做着待会儿开档需要的准备工作,看见顾悠悠来,还都有些意外: “顾掌柜的,早上好。” “掌柜的事情忙完了啊?” 顾悠悠一一打过招呼,收银台那没人,顾悠悠拎着包裹路过仓库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王进手上拿着纸笔,已经在仓库里对货了。 他察觉到脚步声,敛眸看过来,见是顾悠悠,动作顿了一下:“掌柜的?” 他目光落在顾悠悠几乎占了整个背部的包裹,抬脚向她走来: “这是什么。里面是什么新菜品吗?” “啊,”顾悠悠顺势换了只手背包裹,回道:“不是菜品,里面装着衣服呢。” 王进只一想就明白这个包裹里的东西是什么用途,闻言点点头,伸手接过顾悠悠背上的包裹,帮她拎进了厢房。 顾悠悠锤了锤肩膀,看着王进的背影,眯眼笑了笑,王进这家伙虽然平时说话不太好听,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还挺贴心。 两位糕点师已经在小厨房里开工了,古镜酒楼的糕点向来热销,一般早上刚开档没一会儿就会被点去几十份糕点,她们若不早点开工,待会儿嗷嗷待哺的客人们就得眼巴巴地干等着。 前两天顾悠悠还跟两位糕点师说好了,往后制作凉拌的这项工作也交给她们,顾悠悠增加的酬劳十分合理,两位糕点师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了。 包裹被王进抱走了,顾悠悠也不急着去办事,便干脆在酒楼里走走停停,算是做个检查工作。 几位厨师在厨房里准备配料,小昭正要出来拿东西,见到顾悠悠的身影,眼里涌现出兴奋的情绪,快步走上来: “几天没见着你啦,悠悠。” 顾悠悠玩笑道:“往后没见面的时间恐怕更多了。” 这句话里有玩笑也有认真的成分,小昭自然听懂了,她撇撇嘴,嗔怪道: “哎,我当然知道了,悠悠现在有了别的铺子,自然没法时常照看着古镜了。” 顾悠悠不置可否地伸手拍了晒小昭胳膊,笑道:“有王进在古镜坐镇着,我就算不经常过来,也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大可放心啦。” “他……”小昭忽然嗫嚅起来,“王大哥能力的确不错,碰上一些客人找麻烦,也能解决得游刃有余……” 顾悠悠:“……” 不是吧,面前这个神态有点扭捏,好似小女儿家动情了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小昭吗? 顾悠悠觉得她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秘密。 “你……”顾悠悠笑着凑近她:“你是不是……” “王大哥。”小昭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视线看着她的背后,眼里有些慌乱。 顾悠悠直起身子,回眸一看,王进正朝她们走来,也不知刚刚她们的话王进听了多少。 第三百二十七章 拿捏有度 王进对小昭点了点头:“小昭姑娘。” 小昭垂着头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跟顾悠悠道别就缩回了厨房里。 顾悠悠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化为绕指柔啊。 王进手上拿着纸笔走过来,把东西递给顾悠悠: “掌柜的要亲自对货么?” 顾悠悠无端从他这个动作里看出了点“你身为老板好歹干点老板干的事好不好快给我干活”的意味来。 她勾了勾唇角,笑得亲和近人,神态自然地把东西推回去: “不用了,这些你做得很好,我就不用再特地过一遍了,加油,我看好你。” 王进张了张口。 “月钱也看好你。”顾悠悠笑眯眯地补充。 王进闭上了嘴,认命地拿着纸笔继续去仓库里对货了。 现在离古镜开档还有些时间,顾悠悠便趁着这点空挡把古镜酒楼上下楼都逛了一遍。 随意古镜酒楼开业的时间渐长,楼内也不短购进一些装饰品,换了几次屏风,现下雅间里的屏风分为梅兰竹菊春夏秋冬几种,令人一看便觉有典雅之气扑面而来,可谓是极佳的视觉享受。 顾悠悠对这些布置挺满意,逛了一圈,见楼下已经准备迎接客人了,便悠哉悠哉地回自己的厢房里计划待会儿去布庄里要做的事儿了。 她将包裹里的衣服都拿出来,之前把这些衣服叠进去的时候,她便注意着不让衣服产生折痕,因此把衣服拿出来后上面的折痕并不明显。 她把几件衣服挂在手臂上,用件披风挡住,在时间到了的时候便出了古镜,叫来马车直奔布庄而去。 路上她将衣服小心地平放在马车座位上,闭目养神了片刻,等马车到了,才重新抱着衣服下马车。 这一次来布庄,里面的织工们倒不像上次一样对顾悠悠这个新掌柜的爱搭不理了。 看来杜源应该有按她的要求在布庄里整改过的。 顾悠悠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布庄里的织工们,她前两次印象比较深的消极怠工的织工中,有两个已经不在这了,只是其他人却依然没动。 她看着织工们并没有快上多少的手速,再对比一下林婶和赵婶她们的手速,只觉面前的这些织工们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轻轻皱了下眉,对跟她打招呼的织工们点头回应了一下,杜源从柜台那过来,神态也比上回要恭敬不少: “顾掌柜的,你来了。” 顾悠悠面色平静:“去仓库那。” 杜源看着顾悠悠面色平静地往仓库走,手心里无端冒出冷汗,他皱了皱眉,抬脚跟上去。 顾悠悠一进仓库,便找了个平坦空间大的架子,把手上挂着的几件衣服都放上去。 后来的杜源一见,有些不解:“这是……” 此时架子上的东西还被披风盖着,杜源看不见下面是什么,直到顾悠悠抽出其中一件衣裳开始架在衣架上时,杜源才微微变了脸色。 等到衣裳被架上了衣架,整件衣服直观落在杜源眼中,他神色便彻底变成了惊艳。 他放在身侧的手有些抖,慢慢走上去去摸衣裳上的布料,又去摸上面的纹路和花样。 好半晌才扭头问顾悠悠:“掌柜的,这是何意?” 顾悠悠拿出来的正是王婶做的最好的那件男款。 她勾唇笑了笑,双手抱胸,道:“怎么样,杜掌事还觉得布庄里的这些织工们无可替代了吗?” 杜掌事脸色一变,听懂了顾悠悠的意思。 他眉头微蹙,把手收回来,斟酌着道:“在下明白顾掌柜的意思,她们或许的确心高气傲了一些,也不太懂得分寸,但她们好歹跟着布庄干了几年,在下不可能说辞退就辞退……” 顾悠悠抬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打断了杜源接下来的话。 她似笑非笑道:“杜掌事,我并没有一定要求你要把那些消极怠工的织工们全部辞退。” “只是看来你也明白了,她们心高气傲,也不懂分寸,我们就应该让她们明白什么是分寸,什么是人外有人。” 她原先还忐忑萧婉容真的窥透了中间门道,可看到她在侯爷面前讨巧卖乖又说不干涉最后处罚,就知道萧婉容不过实在装腔作势。 若不是怕自己没找到真的得死,又怎么会去拉拢侯爷让侯爷在关键时刻给她撑腰呢? 再说了,根本就没有人,她萧婉容有什么本事去找出个人来? 如此想着,桂姨娘就觉得自己翻身在即,自信满满赌咒发誓做着姿态:“五小姐别忘了自己的诺言,妾身总不会出尔反尔将自己说过的话当做了放屁。” 萧婉容看着桂姨娘头顶的反光,又看了看她鼻下的两撇胡子,将没来由的‘噗嗤’一笑。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赶紧收了笑面,在心中骂着徐庄:真是个冤家,用什么法子不好,非得剃光了别人的头发,再粘上了胡子,害得我在这样的场合都笑出了声。 怨归怨,萧婉容心里嘀咕,脚上却没闲着。 她三两步走到正用手脚缠住槐树干以免被小厮拔下来拖出去打死的慧净面前,摆手让小厮先退到一边,然后认真的看着慧净的眼睛道:“你再用腹腔喊一遍刚才青竹索命的话,我用向上人头保证能让侯爷饶你不死。” 树袋熊一般抱着槐树干不放的慧净立马来了精神,戒备的看了看围在边上始终没有走远的小厮,然后才贪婪的看着萧婉容道:“五小姐见多识广,贫尼佩服。你要是能……” 话音未落,重新将帽子扣在头上的桂姨娘却疯了一般的扑到慧净面前。她满脸警告的看着慧净,威胁意味十足的道:“想想看你是怎样才有的今天?出家人不大诳语,妾身且不管你有没有用腹腔说话的本事,可若是胡乱冒充冤枉人,妾身今天却是要和你拼命。” 说话的同时,桂姨娘的小拇指一翘。上面耀眼的银光一闪,直刺得慧净的眼睛生疼。 她恨不得要吃了一般的瞪着桂姨娘,那表情比刚听见;萧婉容说出用腹腔说话时还要震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倒打一耙 她怨毒的看着桂姨娘,就那样瞪着、恨着可到了最后却没有了丁点脾气:“是,出家人不大诳语。可桂姨娘也别以为这世上真的就没有鬼神。 人在做天在看,贫尼这次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你若敢在贫尼身死后作怪。看修行了一辈子的贫尼有没有法子让你得了报应。” 桂姨娘右手尾指一手,双手合十朝慧净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只要师太不攀诬她人,妾身又为何要在你身死后为难。” 慧净肥胖的脸颊就扭曲成了一团,好半晌才回头看着萧婉容道:“五小姐见多识广,贫尼却没听说过谁会用腹腔说话。 还是刚才奉劝桂姨娘的哪些话,别以为这世上没有鬼神,人在做天在看。你逼死了青竹,她必然要找你索命。 即便那阴风是贫尼好大喜功用气囊吹出来的,那冤魂索命的凄厉喊声贫尼却是学不来。五小姐若有别的本事,尽管使出来就是。” 桂姨娘讽刺的看着依旧云谈风情的萧婉容,那副胜利后的傲娇气真让萧婉容看得牙痒。 可她现在没心情和高桂姨娘置气,她好不容易得到侯爷的认可,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疼爱,她无论若何也不能让侯爷认为她是个阴险狡诈,攀诬陷害桂姨娘的人。 所以,她着在桂姨娘脸上匆匆一瞥就又转头看向了一脸绝望的慧净师太,循循善诱道:“师太最清楚不过中间的事情。鬼神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管用,青竹怎么就没去找真正害死了她的人呢?” “你先别急着反驳。”萧婉容伸手阻止了慧净说话,她认真而诚恳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过是劝你一句,听完了你若还不该初衷我也绝不勉强。” 看慧净果然安静了下来,萧婉容才又接着道:“你是出家人,玄门、佛法最是精通不过。我就问你一句,是把自己在意的人交给一个背叛了自己的队友,还是自己艰难的活着小心的去照顾自己在意的人更为放心。” 看萧婉容戳中了要害,桂姨娘立马跳了出来,指着萧婉容的鼻尖骂道:“好你个阴险的,什么在意的人不在意的人?你手里难道还捏着慧净师太的亲人想以此要挟于她?” 所谓倒打一耙也不过如此了。 萧婉容朝前走了一步,不肯退让的看着桂姨娘的眼睛。她原本个子就比桂姨娘高,又是真心动了气,所以威压之气尽出,瞬间就摄得桂姨娘退了一步。 “我手里若是捏着慧净师太在意的人,还用劝着她活?光凭着她亲人的一枚银戒指,她难道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连讽带刺的说完这句话,萧婉容就再不肯看桂姨娘一眼,而是转头看着慧净师太,干脆利落的道:“我可没耐心在这里和你耍嘴皮子。一个是锁在内宅的桂姨娘,一个是有侯爷做靠山的五小姐。 你有苦衷要和谁说由你自己选。当然,用腹腔说话本来就是绝技,我若错看了你。或者你发出来的声音不能和刚才青竹索命时的声音重叠,那我便是有心又能如何?” 她这话就堵死了桂姨娘要说的所有话。 用腹腔说话本来就难得,还要说得和刚才青竹凄厉声音一模一样,除了原本就是慧净喊出来的,不然谁有本事学得那么像? 有了这个条件,便是先前猜度她们这是在争夺慧净,想收买慧净诬蔑对方的那些人,也都正经起来。 是呀,慧净喊出来了又能怎样?要喊得一样,让大家都信服才是要紧。 桂姨娘右手小指又翘了起来,那上面亮闪闪的银光带着森寒。萧婉容看了轻嗤一声,淡淡的道:“没时间等你多想。我若真得了这样的冤枉,便是没和桂姨娘有那样的赌注也活不下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一条命,你是几条命我不知道。反正自己的盟友是不是靠得住自己去想。” 大夫人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她用力往前探着身子不知道是想更清楚的看透桂姨娘还是萧婉容。 她看了半晌,扶着椅子扶手的双手就冒出了细汗。她紧张的看着对峙的三人,既希望桂姨娘不得好死,还希望桂姨娘在死前拖萧婉容一把,让她这辈子在侯府都翻不了身。 正在她紧张得不行的时候,慧净突然抬头看向了一连从容的萧婉容,斩钉截铁的开口道:“五小姐说话算数,真能保全了贫尼的贱命?” 萧婉容拢在袖中早就汗湿了的双手这才缓缓舒展开来,认真的朝慧净点了点头,可却不许诺什么,而是直接转身看着目光灼灼的侯爷。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郑重的朝侯爷磕了三个响头,道:“慧净可恶,可上天毕竟有好生之德,父亲可能卖女儿一个情面,让慧净师太将功抵过。” 大夫人也哀求的喊了一声:“侯爷。”然后道:“人的声音各有不同,慧净师太若喊不出来那声音也就说明了问题。侯爷心善,该当给她个机会。” 侯爷便无视桂姨娘凄厉的控告呼喊,郑重的点了点头。 慧净得了许诺,再不犹豫半分,立即当着众人的面闭着嘴喊了出来:“五小姐,奴婢索命来了。你害死了我也就罢了,竟然还用血咒之术将奴婢的三魂六魄分别拘在八个匣子里。 倘若你是恨毒了奴婢想让奴婢永世不得超生也就算了,可你竟然想用我的怨气替你杀人,还是你的至亲以及最为尊贵的皇室。奴婢魂魄受辱,今日断饶不得你,纳命来吧。” 此话一出,桂姨娘毫无血色软倒在地上,一双嘴唇青紫交加,嗫嚅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也都惊得死魂落魄。 这哪里是学,根本就和先前的声音一模一样。无论是语句、语气还是音质,甚至连为了加强阴森敢而故意抖动的颤音都没有半分的出入。 这说明了什么?这还需要去说什么? 萧婉容瞥了桂姨娘一眼,然后抬眼去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脸黑青瞪着桂姨娘的侯爷。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上等货色 杜掌事顿了一顿,问:“顾掌柜打算怎么做?” 顾悠悠笑了一笑,“那得看她们是怎么做的了。” 她说着便开始准备下一个衣架,布庄是整个京城里面积最大的,连带着仓库的空间也相当于一个普通布庄。 别的布庄一般都只将衣服叠放在相应的货架上,这个布庄却有不少人形衣架,能够把布庄里一些质量上佳品相也好的衣服架着供客人挑选观赏。 杜源本以为顾掌柜的拿出来的那件灰色男款就已经是最好看的了,却没想到她之后拿出的每一件衣裳都让他大为吃惊。 每一件都能跟的布庄里那些上等的织工耗时耗力做出来的上等成品相媲美。 难怪……难怪顾掌柜会说人外有人。 “掌柜的,这些衣裳可是出自不同织工之手?”杜源好歹也在这行干了十几年,自然辨认得出这几件衣服的风格和手法都是出自不同的人之手。 总共八件衣裳,顾悠悠挂完了七件,拍了拍手停下来对着几个衣架子欣赏了一会,十分满意。 在村里只是平放着看都觉得好看了,这下把衣裳都架在人形衣架上,直观一看,更是能看出这几件衣服穿到客人身上是会是怎样大气美观的样子。 听到杜源在她身旁问的话,她偏头看了看他,点头应道:“杜掌事说得不错,这每一件衣裳都是出自不同的织工之手,哦——” 她想起了什么,点了下其中两件:“这两件是出自同一位织工之手。” 顾悠悠指的便是王婶做的那两件,杜掌事闻言露出惊叹的目光,他早就隐约猜测这两件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却潜意识地不敢相信。 灰色这样的布料,一般情况下都是男子预订,因此这织工能将灰色布料做成这样惊艳的效果,杜掌事虽佩服,却并不算太意外,只是这人竟然还能用灰色布料做出女款的衣裳! 要知道现在大多数女子都是不喜灰黑两色的,一来嫌颜色黯淡,二来极少能有人把寡淡的灰色翻出花样来。 而这人做的灰色女款衣裳,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颜色暗沉寡淡,反而令人第一眼看便觉得眼前一亮,上面绣的纹路并不夸张,简洁干净得恰到好处,尤其当顾悠悠把这件衣服架在衣架上时,无端地就能让人从这件衣服上看出了端庄典雅的味道来。 杜掌事心服口服:“顾掌柜找的这名织工技巧娴熟老练,当真是个上等织工。”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顾悠悠摸着下巴赞同地点点头。 她没多说什么,伸手去架上拿最后一件衣服准备挂上。 杜源眼尖地看到上面歪了的领口,和那耀眼夺目的宝蓝色扣子,“等等——” 他下意识出声,几步上前,指着那领口: “顾掌柜的,这件衣服……可是做坏了?” 扣子倒是好看,只可惜领口绣歪了。他神色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顾悠悠就知道别人看见这领口的第一反应都会是衣服做错了,并不意外,闻言神色如常地摸了下领口,道: “没有做错,这款式是我让人做的。” “嗯?”杜掌事闻言愣了一愣,因为太过意外,一时没能藏住眼里的惊愕和失望。 他原以为……顾掌柜的能找到水平那样高的织工,本身应当也具有对衣裳一定的审美能力,却没想到……没想到顾掌柜会做出这样低级的错误。 顾悠悠没把对方的反应放在心上,自顾自地把衣裳小心套上衣架,又把宝蓝色纽扣缓缓扣上。 而随着顾悠悠一点点把衣裳摊开来,到最后扣上宝蓝色扣子时,杜掌事的神色已经从最初的失望变成怔愣,到最后变成彻彻底底的震惊。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这是……” 原来那剪“歪”了的领口穿上去会是这样!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独特又十足十吸引人目光的设计! 杜秘书震惊激动地手都微微颤抖,指着衣裳问顾悠悠: “顾掌柜的,这件衣裳也会在布庄里售卖吗?” 顾悠悠退后几步,满意地看着架子上的衣裳,嗯,有那味儿了,赵婶手艺真不错: “嗯,看谁要,谁就把它买走吧。” ——当然不只是这样,她肯定还要宣传一波再把这衣裳卖出去的。 “顾掌柜的,在下认为,这件衣服当能值得上高价,只要将这件衣裳挂出去,想必会有许多人看上它。” 杜掌事激动地说。以杜掌事多年的眼光,在看到这衣裳被架到架子上时,他已经几乎可以想象到未来一段时间内这奇特而独具审美的衣裳会掀起怎样的狂潮—— 这样的衣裳,怎么能像掌柜的说的一样谁看上就买走呢?! 自己的眼光被别人认可还是挺愉快的,更何况杜源夸得这样真情实意,还说出了顾悠悠内心的打算。 她偏头满意地看了杜掌事一眼,这些日子以来对杜掌事管理手下能力不当的不满也消得差不多了。 顾悠悠配合地点点头,问:“杜掌事认为最后怎样安排这件衣裳最妥当呢?” 杜源没想到顾掌柜竟然会特地问他的意见,他刚刚本也就是看见这衣裳,激动之下才失口说出那些建议,本还有些懊悔,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登堂入室,竟然敢对老板指手划脚。 然而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对他行为表示不满,反而还认同了他的观点,问了他的意见。 他怔愣一瞬,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既为之前心里隐隐约约对这个掌柜的轻视,也为刚刚情况未明的情况下,就认定掌柜的对衣裳没有审美的眼光,所以才胡乱让人做出这样奇形怪状的衣服。 他敛了敛眸,正色道:“在下认为,可将这件衣裳挂到外堂最为显眼的地方,标注它为竞卖品,价高者得——这种款式在下从未见过,想来城里大多数客人也未见过,未免客人对这衣服的上身效果产生怀疑,我想,布庄可以找身材高挑匀称的人穿上这件衣服,给客人们做个参考。” 第三百三十章 挑拨离间 “不错。”杜掌事提出的这个方案正是顾悠悠之前想过的,只是还挺意外,杜掌事身为一个古人,思想倒还挺创新,能想到找“模特”试穿衣服这样的点子。 只是—— “把衣裳直接挂出去展览,的确能让更多客人看到他,可也意味着别的人也能看见它,若是有别的布庄或是成衣店看中了这种款式,回去后便加工赶制出和它相似的衣裳出来,届时我们岂不是得平白为他人做嫁衣,得不偿失了?” 杜掌事闻言怔了一瞬,待反应过来,眼里对顾悠悠的佩服更增长了许多。 顾掌柜的说得没错!若到时被别的布庄或成衣店抢了先头,那他们不仅失去了先机,标榜高价的原版卖不出去不说,就算接下来他们赶制出一批这样的成衣出来,也没法从中得到更多呢利润了。 想通这一层,杜掌事隐隐有点心惊,暗道自己还是太鲁莽了,光被这从未见过的款式迷晕了眼,竟连这样重要的问题都没能想到。 还好顾掌柜想到了! 杜掌事并没急着回答,顾掌柜的既然反问了他,自然还是想要听听他的意见的,他好歹还是个掌事,总不能这样的事都想不出来,还得掌柜的提醒。 他沉默着思考了一会,眸光渐渐亮了起来,好似做下了什么决定。 杜掌事抬头,看了看架子上那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衣裳,神色更坚定了许多。 他望向还等着他给答复的顾掌柜,慢慢道: “或许……掌柜的若同意,我们可以赌一把,尽快赶出一批这样的衣裳,等货量足够,便在这衣裳展览的那一天,同批出售,可以不用标为另卖品,我们只需每件衣服价格提高些,并告诉客人,接下来会陆续推出这种款式不同颜色不同设计的衣裳,想来,客人们便不会走丢了。” “bingo!”杜掌事回答的方案正中顾悠悠心意,一激动之下又脱口而出一句口头禅。 眼见杜掌事眼里出现疑惑之色,顾悠悠没有打算给人家解释,便改口: “说得好!杜掌事想的方法正合我意,当然,这第一件,自然还是要特殊些对待,届时可根据情况,看要不要把这件衣裳第一时间出售。” 毕竟这上面的扣子是从王凌燕送的那百宝箱里搜罗出来的,本身就十分有价值,就凭这一点,都后到时布庄狠捞一笔。 顾掌柜的会同意自己的方案就已经很满足了,对于顾悠悠最后的那句话杜掌事自然没有意见,闻言重重点头,心里已经开始计算着要找什么人赶制这批款式了。 想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 “那……掌柜的,赶制这批款式的人选,是要布庄里的织工,还是原先制作这件衣服的人?” 他看得出来,这批衣裳里并没有另外同样出自这名织工之手的,难不成要只让这一名织工赶制这一件衣服么? 顾悠悠多少从杜掌事的话里猜出了他心里所想,有点好笑,虽然心里并没有打算要让婶子们赶这批衣服,但还是开口道: “杜掌事,你知道这件衣服,那名织工用了多久完成么?” 深深的磕下一个头去:“事情是否分明,是否要履行先前的约定,还请父母亲定夺。” 侯爷还死死的瞪着桂姨娘,好像不在她身上瞪出来个洞实在难消她心头之恨。 大夫人却是深呼吸了一口,唇角藏着如何藏不住的笑。她站起身来,看死物一般的看着桂姨娘,从容正派的道:“这中间的冤枉账,本夫人早就看了个清楚明白。婉容慈孝,岂能做那等阴邪事情。现在真相分明你可还有话说?” 桂姨娘狠狠的瞪着跪在一旁的萧婉容,双手在袖袋里来回摸索。她的袖袋里还藏着一支发钗,将发钗的尖端刺进萧婉容的头颅或者心脏必然能要了她的命。 她想着,我就是死也绝不让你活在世上和敬娴争宠。 大夫人久久等不到桂姨娘的回答,威严被漠视,她不满的挑了挑眼角,然后大声宣布着对桂姨娘的惩罚:“桂姨娘素行不端,心思狠……” 她还没有说完,桂姨娘终于摸到了袖间的发簪。她用力的握了猛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朝萧婉容扑去。 钗尖对准的是萧婉容的脑袋,对准的最脆弱的太阳穴。她扑得那么猛那么急,根本不给萧婉容半点躲避的机会。 与此同时,得了消息赶来救场的萧敬娴闯进门来,一看桂姨娘的作为,险些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大叫着:‘姨娘’却见桂姨娘不过身形一顿就接着朝萧婉容扑去。 萧敬娴虽说恨毒了萧婉容,可在来的路上她就听丫鬟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现在萧婉容不但占着理,还完全收买了侯爷的心。 要是桂姨娘真的伤到了萧婉容,那事情就真的没有转机,桂姨娘要吃大苦头了。 她一门心思想着不能没有桂姨娘,所以什么都顾不得火箭一样冲到萧婉容面前,一把将萧婉容推到侯爷怀里。 然后,在她惊觉桂姨娘住了手的时候,银牙一咬然后就视死如归的用肩膀撞在了桂姨娘没来得及收回的发簪上。 “大小姐……” 桂姨娘惊慌失措的松开手,看着萧敬娴不断流血的肩膀吓得没有半分血色。她想走上前去查看萧敬娴的伤势,可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又立马顿住了脚步,隔空伤心欲绝的望着她道:“傻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姨娘连死都得抱憾,都不能替你做点什么?” 萧敬娴疼得直抽冷气,可想来刁蛮跋扈的小姐这时候也知道她没有撒娇的资本。所以硬咬着牙忍着痛上前拉桂姨娘一起跪下请罪。 看向侯爷的眼神更是带了锥心的哀求:“父亲,你便饶过姨娘这一遭吧,女儿往后一定看好了她,不让她再出来作乱。”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夫人赶忙将手中茶盏往小几上一顿,然后慈爱的站了起来打岔:“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这一簪子下去,要是扎中要害还不得要了人性命?还不快来人带了大小姐下去治伤,请最好的大夫。” 第三百三十一章 牢狱之灾 丫鬟们蜂拥而至,搀着扶着要将大小姐带下去。 萧敬娴却是铁了心,娇蛮的拂开围上来的丫鬟,板了脸厉声喝到:“放肆,本小姐什么时候看伤啥时候轮到你们这群奴才做主了?” 令是大夫人下的,做主的也是大夫人,她这一声奴才骂的是谁呢? 惊魂未定的萧婉容从侯爷怀中直起身子,察觉到侯爷看萧敬娴的眼神中带了疼惜,再看她时眼神就变成了为难。 萧婉容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父爱,又见桂姨娘这一簪子刺来反倒是伤了她自己的女儿,于是也不多做计较,懂事的拉了拉侯爷的衣摆道:“女儿先前就说过不管父亲怎么处置的。你不用太顾忌女儿的感受,但凡是父亲做的决定,女儿都依。” 原本还慈眉善目的大夫人就恶狠狠的瞪了萧婉容一眼。 丫鬟们得了大夫人的令,便是被萧敬娴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立马散开。侯爷瞥眼看了,厌烦的道:“都退出下去。她不知好歹就都别管她,往后要请哪个大夫也由她自己去请。” 语气虽然严厉,却是要留孝敬现在此,由着她为桂姨娘求情的意思了。 大夫人忍气吞声的遣退了丫鬟,再看萧婉容的眼神就带了轻易就能让人察觉的失望。 萧婉容也不管她,只自己捡了椅子坐下,从容的接过锦书递过来的水煮蛋敷脸。 萧敬娴松了口气,从新忍痛宠朝侯爷磕着响头道:“父亲,桂姨娘虽说不过是女儿的姨娘,当不起女儿一声母亲。 可若她真的在这个时候薨了,女儿为着生恩也得替她守孝一年。距婚期不过八月,父亲难道是想坏了这门亲事?” 桂姨娘惭愧的拉着萧敬娴的袖子声泪俱下的喊了声:“妮妮。”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敬娴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毅然的看向侯爷道:“便是父亲不心疼敬娴,也该多心疼心疼二妹和五妹。 桂姨娘因为陷害五妹擅用血咒诅咒亲人而丧了命,要是传了出去,五妹妹要得一个心硬血冷,轻视人命的名声不说,余侯府名声也是大大的不利啊。 您是高位上的人,政敌不在少数,想抓了咱们把柄害咱们家破人亡的数不胜数。巫蛊又是朝廷禁术。三人成虎,便是咱们知道姨娘不过是吓唬人不是真的用了血咒,又有多少人会信,传进宫里皇上听了又会如何作想呢?” 正用鸡蛋滚脸的萧婉容不由得停下了动作,她疑惑的看着萧敬娴,总觉得这中间藏着她不知道的阴谋。 这样有理有据,半含求情半是威胁的话绝对不是榆木脑袋的萧敬娴能说出来的。 若不是她,又是谁教给她的呢? 正不解,萧敬芝的贴身丫鬟豆儿也不动声色的进来。等她伏在大夫人耳畔说了几句话,大夫人的深思起来,不过片刻打发了豆儿下去,却在没有为难萧敬娴。 萧婉容就明白这中间是萧敬芝在作祟。 可萧敬芝不应该和大夫人一起,日夜盼着桂姨娘母女去死的吗?这又是出的什么幺蛾子? 萧婉容将冷了的鸡蛋放回锦书手中的盘中,又换了一只暖和的接着敷,至始至终不发表意见。 主位上的侯爷看萧婉容当真不管,又看大夫人一副十分愤然却又不便置喙的样子,心里就矛盾起来。 萧敬娴看侯爷不说话,知道有戏。暗松口气的同时,赶忙拿手肘捅了桂姨娘的腰眼,低声提醒道:‘还不快磕头认错。” 桂姨娘反应过来,膝行着爬到萧婉容脚边,左右开弓的扇着自己大嘴巴哭道:“妾身错了,五小姐饶过妾身这一次吧。 只要你饶我这次,让你大姐平平顺顺的出了门,妾身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德。” 好想最后若是侯爷不饶她,是因为萧婉容不肯原谅她一般。 “姨娘严重了。“萧婉容挪开桂姨娘准备去抱的腿,平和的笑道:“我都说了所有处罚由父亲决定,我没有半分怨言。 姨娘要求,还是去求侯爷稳妥些。” 桂姨娘果然又过去抱着侯爷的小腿哭得伤心:“侯爷啊,妾身伺候了你二十多年。妾身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知道吗? 这次妾身是被猪油蒙了心。你看着儿女的份上饶我一回。事情传出去了,别说小姐们不好说亲事。就是少爷们也要受影响啊,府上有这样恶毒的姨娘,那个正经人家的小姐愿意嫁过来?” 侯爷气得胸腔一起一伏的,没等她说完就脚将她踢倒在地上,压抑着怒气道:“你还知道恶毒,还知道要牵累儿女?” 桂姨娘都顾不得滚落到远处的帽子,爬起来就一味的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妾身错了,当真知道错了,侯爷饶命……” 萧敬娴也膝行过来,和桂姨娘并排着跪在一起,一个连着一个的磕头。 萧婉容看着这出戏,突然就觉得怪没意思。 还以为桂姨娘多能耐多硬气呢,到最后却是面子尊严什么都不要了,猪狗不如的拉着亲生女儿磕头认错。 见着侯爷虽然踢翻了她,却没说出什么要她命的话,萧婉容就知道桂姨娘的命是保住了,于是细步上前,朝侯爷行过礼道:“父亲便绕过桂姨娘这次吧,毕竟不是真的巫蛊,用心虽然险恶了些,好在没有酿成大错。” 侯爷得了台阶,感激的看了萧婉容一眼,然后看着桂姨娘厉声道:“自己去领了五十板子回清漪阁闭门思过吧。” 萧敬娴千恩万谢的磕了头,生怕侯爷变主意一般扶着桂姨娘就走了。 侯爷满腔的火没发出来,便全都落在了杜鹃身上:“忘恩背主的东西,拉下去打上五十鞭子撵出府去。养不教父之过,罚她父母兄长各十鞭子,一同撵出府去再不许用。” 杜鹃鬼哭狼嚎,要爬过来找萧婉容求情,才刚露出苗头就被人用汗巾堵了嘴拖出去。 慧净看得足底生寒,不断的拿求助的眼睛看萧婉容,萧婉容却不再多看她一眼,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第三百三十二章 想通了 杜掌事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习惯性地想参照布庄里那些织工们的工作效率,却又忽然反应过来,目前那些织工们的工作效率都不合顾掌柜的意,那她找的那些织工的工作效率自然要比布庄里的这些织工要高的。 不对。 他想通了什么,瞬间瞪圆了眼—— 眼前这几件衣裳的布料是顾掌柜的两天前才刚从布庄运走的! 如此说来,那些织工竟是两日内就完成了这些衣裳! 这个问题的答案竟是明晃晃地就摆在他眼前。杜掌事道:“两天。” 诶,这个问题一点难度都没有。顾悠悠看杜掌事反应过来了,点头应是。 杜掌事渐渐平静下来,又想顾掌柜的是不是在这两天里找了不少织工,才能不仅把衣裳完成的这样快,还能做得这样精致。 似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接下来顾悠悠又问道: “那杜掌事再猜猜,这几件衣裳,是多少位织工完成的?” “……”杜掌事斟酌着道:“不少于十五位?” 顾悠悠笑了一声,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错了,再猜。” 杜掌事只好再把数目往下降些:“十二位?” 不能再少了,布庄里的织工们平时如果要在两天内完成一件像这样质量的衣裳,至少需要三人合力。 他方才的十五这个数字已经算是低的了。 然而没想到顾悠悠再一次摇头否定了他的答案:“不对。” 杜掌事猜不出来了,或者说没好意思再猜下去:“顾掌柜的就直说了吧,这几件衣裳是多少人做成的?” 顾悠悠笑了笑,回身扫了一眼几个衣架上挂着的衣裳,道:“八个。” “……什么?!”杜掌事瞬间难掩错愕,震惊地失声出口:“怎么可能,这岂不相当于一名织工就能在两天内完成一件这样的衣裳?” 顾悠悠回头看他,并不因为杜掌事的质疑而感到不悦,只道:“所以啊,人外有人。” 杜掌事顿了一顿,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沈掌柜的应该没必要为了这种事骗他,看来,这几件衣裳的确是由八个织工在短短两天内就做成的。 他恍惚地想,在很久以前,布庄里似乎也有这样的织工,她们干的活儿快又漂亮,连极少来布庄巡查的吴老板,每回来都要夸一夸布庄里的那些织工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渐渐忘了曾经的布庄也有这样好的织工,曾经也有织工能在短短几天内完成一件高质量的成衣。 顾悠悠看杜掌事蔫蔫的好似收了巨大打击一样的神情,无声地笑了笑,道:“杜掌事想明白了?” 杜源闻言缓缓抬起头:“沈掌柜做这些,只是想让在下明白,现下布庄里的织工们有多不得用么?” “嗯?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顾悠悠站得有些腿酸,走到柜架旁边靠上去,双手抱胸看着他: “我还不至于为了点醒杜掌事,或是为了那些织工就这样费功夫。杜掌事,你要知道,我如今是布庄的新老板。”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布庄能拥有更好的前景。” 杜掌事闻言怔了怔,便见顾掌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问他:“想明白了吗?” “……明白了。”杜掌事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问出内心最关心的问题:“请问顾掌柜,这些织工顾掌柜是从何处寻来的?” 顾悠悠看了他一眼,行吧,杜源也算是自己人,跟他说了也没关系。就算说了之后他会去叫花村挖人,她也没什么理由去阻了婶子们赚钱的路。 她神色自然地回道:“让村子里的婶子们做的。” 杜掌事刚刚已经震惊过好几次了,这回已经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也只是小小的讶异片刻,更多的却是原来如此的想法。 的确,那些平日里经常给家里人做手活儿的婶子们,渐渐的也都练就了一手好活儿,这些事他们做成衣的并不是不知道。 但却极少有人会想要去聘请那些婶子们来做衣裳。 其一是婶子们年纪普遍大了,大多数并不能理解时下的年轻男女们喜欢穿什么样的款式;其二是有些婶子不敢接活儿,总是担心她们手法不够好,毁坏了珍贵的布料,她们会无从赔起。 没想到顾掌柜的竟能一次性找到好几个婶子来做衣裳,还都是这样手法精湛的织工。 杜掌事对顾悠悠再一次心服口服了。 “那掌柜的可有想过让掌柜的婶子们直接来布庄里做活儿?”杜掌事又问。 这下倒轮到顾悠悠有些意外了。她本以为杜源听了她的话,应该会第一时间关注她是住的哪个村,好知道这些手活儿高超的婶子们是从哪儿找来的。却没料到杜掌事关心的竟然是她会不会让婶子们来布庄里工作。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杜掌事一眼,对方神态表现不似作假,他是的确想着要让婶子们来布庄里工作的。 顾悠悠一时心情有些复杂。要说这杜掌事把布庄放在心上吧,他又能放任那些织工们那样懒惰;要说他没想着要把布庄做好吧,他又在听说了婶子们的厉害之后,还想着能让婶子们来布庄里工作,而不是假公济私地打算给自己牟取利益。 杜掌事敏锐地觉察出顾悠悠打量他的眼神,内心却又点不解,歪了歪头继续问道:“嗯?顾掌柜的?” 顾悠悠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既然杜源没有直接问她婶子们是哪个村的,她也就没必要特地把这事告诉人家:“这得看婶子们意愿,不过婶子们住的村子离这布庄要相距好几十里,想必婶子们是不会想特地过来布庄做活儿的。” “如此……”杜掌事闻言难掩失望,肩膀微微垮了下去,道:“倒是可惜了。” 顾悠悠只觉好似看到了一只垂着耳朵的大狗,登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在杜源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悠悠道: “可惜什么可惜?婶子们不能来,我就不能过去么?” 第三百三十三章 推心置腹 杜掌事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眼里的光重新一亮,道:“掌柜的是说,往后所有什么活儿要婶子们做的,掌柜的把布料拿回去给婶子们加工即可,就像前两天那样?” “不错。”顾悠悠笑着点点头。 杜掌事也跟着笑起来,有点惭愧地摸了摸脑袋。他觉得自从顾掌柜的来了布庄后,他的脑子就不好使了,竟然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出来,怪不得掌柜的会取笑他。 “没问题了吧?”顾悠悠道。 “没问题了。” “那行,准备开工了。”顾悠悠站直身体。 杜掌事便跟在她身边,问道:“怎么个开工法?” “嗯……”顾悠悠歪头想了想,其实她也没想好,管理员工这种事并不是她一个保镖擅长的,不过前世在容执那多多少少也看了几次他管理手下的场景,待会儿就看看能不能依样画葫芦吧。 顾悠悠随意道:“看谁倒霉吧。” 杜掌事:“……” 他忽然就觉得这位顾掌柜不是多么靠谱了。 顾悠悠和杜掌事走出去的时候,布庄里大部分织工们还在习惯性地边工作边唠嗑。 在她们心里,这会儿顾掌柜正跟杜掌事在库房那看货呢,哪里会出来管她们。 再说了,就算顾掌柜的出来又怎样,虽然杜掌事说了要让她们好自为之,可是,要怎么个好自为之法? 她们什么时候在工作上懈怠了?谁能规定干活儿的时候不准说话? 不少人心中都是这个想法,因此在看到顾悠悠跟杜掌事从库房走出来时,有些便闭上了嘴埋头干活儿,有些便叫了两人一声,打了个招呼又继续旁若无人地跟身旁的织工聊天。 杜掌事看得脸色越来越沉。 之前他并没有觉得这算什么,可今天看了顾掌柜的带来的那些衣裳,和听说八个人就能在两天没做成好几件高质量成衣时,他便终于察觉到面前的这群织工们究竟有多消极怠工。 “咳咳!”这些织工好歹在布庄里干了几年,其中有些跟杜掌事还颇有交情,杜掌事看不过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提醒。 有些人见状多少猜出了些什么,交头接耳的人渐渐少了,角落里却还是有些人继续聊着天,隐隐看上去还有些鄙夷冷嘲之色。 切,杜掌事的怕什么。难不成她们聊个天儿还能被顾掌柜的找茬不成? 若真是那样,那倒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小原,对吧。”身旁忽然响起一道轻柔却又极富威亚的女声,小原身子一僵,下意识停下了跟旁边的姐妹儿聊天,抬头看去。 容貌绝美,肤白胜雪,身材纤细的女子就站在她身旁,正是顾掌柜的。 她愣了一愣,对上顾悠悠带着笑意的目光时,竟然没来由地感到一股战栗。 布庄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就连缝纫机运作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庄内的织工们不约而同地停了手上动作,悄悄地看向这边。 小原咽了咽口水,出口的话有点颤抖:“是,是的,掌柜的有什么事么?” 顾悠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忽然伸手拿起她桌上正在做着的衣服,手指在布料上抚摸着,渐渐停下来, “布庄里的上等织工,做出来的活儿就是这样的?” “慧净师太招摇撞骗又心思歹毒,绑了送官。拿了我的名帖给张大人,让他务必严惩。” 便是不严惩也定逃不过牢狱之灾,严惩下来必然是流放荒漠了。 好在留了条命,也算没有失言。 萧婉容抿唇一笑,出了这事想必能消停段时间了。这样的结果,在顾忌到侯府名声的情况下也算是公允了。 大夫人多看了萧婉容两眼,最终还是没忍住挑拨离间,她走到萧婉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让你受委屈了,桂姨娘这样狠毒的居心竟也安然无恙,若你没能为自己洗清冤屈……” 说到这里,她泪光一闪,拍着萧婉容的手叹道:“你莫要有怨气,你父亲是没办法不是偏心。事关侯府名声,由不得老爷公允处事。” 萧婉容忍不住的在心中翻白眼,还没想好该当场揭穿她的恶心呢,还是委婉的和她周旋,侯爷就厉声发了话:“如此挑拨离间和那长舌妇何异?府上出了事,你这个主母难道还要在一旁看笑话不成?没规矩的东西。” 大夫人脸色一白,正要俯身告罪,侯爷却拉着萧婉容就往外走:“跟我过来,父亲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再次去到侯爷的书房,萧婉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这一路,侯爷几乎就没放开过萧婉容的手,遇到下人行礼,还会停下来和下人说几句话。话里话外对萧婉容都是夸赞。 萧婉容最近在侯府本就得势,现在受侯爷当众一捧,便隐隐有要压过萧敬芝的趋势。 等到了书房,白管家亲自为侯爷和萧婉容上的茶,用的自然也是御赐精品连大夫人那里都没有的雪顶毛峰。 侯爷先安顿着萧婉容在次位上坐下,然后他才去主位上坐定,笑着朝萧婉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尝尝这茶,别的地方是喝不到的。” 萧婉容便是不渴也给面子的端起钧窑五彩小盅轻抿了一口,认真的闻了茶香品了茶味后由衷的赞道:“入口香滑,清香浸骨,真真是好茶。” 得了赞,侯爷便是爽朗一笑,朝守在门口的白管家吩咐道:“将这茶全包了送到倾樱阁去。” 萧婉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推辞。侯爷却展眉一笑道:“和父亲客气什么?便是再好的东西,你也当得起。” 萧婉容就知道这是她不追究桂姨娘的报酬,也不再让,平淡的朝侯爷道过谢也就没有话了。 侯爷知道萧婉容误会了,端起茶盏深抿了一口,觉得桂姨娘带给他的怒气都消散得差不多了,这才从新看着萧婉容道:“别多想,父亲如今是真心待你,你是我的女儿,流着和我一样的血脉。我便是给你什么那都是应该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受宠 萧婉容又是起身行礼,一叠声的说着不敢。 侯爷就知道萧婉容一时半会转不过来那个弯,却也不勉强,抬手示意她坐下道:“你端庄和婉,进退有度,又是个大肚能容忍的。我想让你跟着你母亲学管家,你看如何?” 管家? 萧婉容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管家那就是握了侯府的实权,钱、银、粮、布样样捏在自己手里,这府上谁还敢对她轻视半分? 可管家是大夫人的事,她把持后院也已经二十多年,现在让她将权利分给旁人,还是个才从低贱庶女爬上来的小丫头,她能甘心? 萧婉容不由得那眼睛打量侯爷的神色,忖道:难道这是父亲的试探,看她究竟有多大的野心,想要怎样的地位? 看萧婉容偏头细想,侯爷还以为她是怕事情太过艰难,于是接着笑道:“放心,不会一开始就让你管太复杂太为难的事情。 这些日子你先跟在母亲身边看着学着,也捡些不要紧的差事做做。等下个月,你再来和我说想分管那一块,只要不是账房,旁的都不打紧。” 账房是命脉,萧婉容要是真的管了账房,大夫人就没地方落脚了。 萧婉容看侯爷安排得这么细,显然不是临时起意,不由奇道:“二姐姐一直帮着母亲管家,很多事她也是上了手的,父亲突然让我插进去,婉容只怕要给父亲丢脸。” 这话直白,无非就是说大夫人和萧敬芝把持后院多年,她突然插进去只有被收拾的份。 侯爷听都明白,心里更是明镜一般,见萧婉容直白,心里也是欢喜。他走到萧婉容旁边,深深的按了下她的肩膀,叹着气道:“至从你祖母去世,就是你母亲一人当家。 家里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她一人操劳,也实在累了。你二姐不错,可到底以母亲为先。你母亲是个较真、一板一眼的,很多事情失了宽厚,让你管家,也是取宽严相济之道。” 想着大夫人的行事作风,又想着后院角落里那些活得不如丫鬟的姨娘、庶妹。萧婉容隐约明白了侯爷的意思:我不是不心疼儿女,而是大夫人管家我一个大丈夫总不好事事过问。你帮着我些,也算是对同胞姐妹谋福利。 萧婉容想着萧敬芝今天反常的帮着萧敬娴出主意,连大夫人听了豆儿的话都不再为难了。不知道她们弄出什么幺蛾子,心里敬酒有些愿意管家了。 反正早晚要对上,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和大夫人斗?侯爷愿意扶持她,她就应该好好的学。 学会了管家,别说在侯府怎么样,往后嫁了人也是受益匪浅。 萧婉容带着感动看向侯爷,俯身行礼道:“谢过父亲信任,女儿愿意学,愿意为父亲分忧。可女儿从没管过,怕一时做不好为父亲丢了丑。” 侯爷就安抚的拍了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动容的道:“没事,我自有安排决不让人欺负了你去。有不懂的大夫人要是说不清楚你就来问白管家,她自会和你细说。” 小萧婉容点头答应,侯爷又叹出一口气道:“你姨娘也叨扰公主好长时间了。毕竟是侯府夫人,总住在外面不好。等你学会了管家,也该接了清姨娘回来帮衬着你些。” 公主给的期限快到了,萧婉容正不知道该怎样朝侯爷开口,也犯愁要怎样才不会让清姨娘回来受了委屈。 现在侯爷为她指了一条明路萧婉容心中欢喜得很。 只要这个家有一部分是她在管,清姨娘回来就断不会被人轻视。 萧婉容才回了倾樱阁,甚至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侯爷的赏赐就高调的下来了:“五小姐宽和有度,贤惠大方赏珍宝鲮两匹,鲛珠纱两匹,各色锦缎一匹;另钗环一匣子,南珠两斛,白银二百两。” 萧婉容受宠若惊的接了赏,锦书喜笑颜开的将东西放到库房。 白管家又笑盈盈的道:“倾樱阁仆从尽心尽力,侍奉小姐辛苦。侯爷赏一等丫鬟、小厮十两银子;二等八两;三等五两,没有等级的粗使仆从每人二两。” 话音落地,整个倾樱阁都沸腾起来。侯爷的赏赐啊,丰不丰厚都另说,单是得了侯爷的赏,这说出去得多有面子啊。 白管家,就银钱分发下去,又告诫了几句尽忠尽职,仔细服侍好小姐断不会少了好处的话,然后才谢绝了萧婉容的送,自己带着人出去了。 豆蔻和小桃一个年幼,一个没心眼,得了赏就是傻乐,还不忘出去摆着大丫鬟的威风,四处说杜鹃背主的下场。 锦书看着无奈一笑,端了绣蓝在一旁绣花,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正在画花样子的萧婉容问:“侯爷如此重赏,可是在谢小姐对桂姨娘的退让?” 她放下手中针线,满脸都是担忧的提醒道:“一次谢完了,也就没有了亏欠。侯爷好不容易对小姐上了心,您不如将那些贵重的东西退回去,也好向侯爷表达你的孝心。” 萧婉容今天画花样子怎么都画不进去,心里正烦着呢,听见锦书发问索性丢了笔不画了,行到锦书边上也跟着端了绣蓝绣花,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答道:“没事,侯爷让我管家,总要给先给我些甜头,让我在府中有脸面。退回去了反而不美。” 锦书一惊,针就扎了手。她赶忙将手含在嘴里,沉思起来。 与此同时,大夫人和桂姨娘那边也都得了侯爷重赏倾樱阁上下的消息。一个当场摔了不值钱的杯盘,拉了萧敬芝商量对策;一个趴在床上哭声震天,一连咒骂侯爷偏心,萧婉容不得好死。 萧敬娴一边听着心中发恨,一边指挥丫鬟帮桂姨娘上药。 实在听不下去了的时候,就恶狠狠的劝道:“姨娘别生气,等你养好了容貌,从新夺回了父亲的宠爱。要怎样在父亲面前污蔑那贱人还不是你说了算,等那时,父亲还赏她?赏她板子还差不多。” 第三百三十五章 那又如何 小原愣了一愣,这才从新掌柜逼人的气势中回过神。 新掌柜说的话令她有些难堪,她的脸一点点涨红了,顺着顾悠悠指的方向一看,想也不想地回道: “掌柜的,这只是一时失误,你不能这样说我。” 杜源闻言气得咬了咬牙——这些人怎么能这样不识好歹! 顾悠悠却并没有被小原的这句反驳激怒,反而勾唇笑了一声:“一时失误?” 小原梗着脖子:“当然。” “那这里呢,也是一时失误?”顾悠悠指了指衣袖处的花纹。 什么?还有?!小原暗道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凑过去看了看,这次的失误不是出线,而是把原本平直的纹路绣歪了。 然而这处失误其实说大也不大,不仔细去瞧肯定无法发现瑕疵,可偏偏顾掌柜就是发现了。 小原额角渐渐渗出冷汗,忍不住猜想顾悠悠是不是一早就盯着她,才能这么快就发现这件衣裳的两处瑕疵—— 一定是顾掌柜的故意针对她! 想到这里,小原心里的慌乱便被怨愤替代了。她愤愤不平地想,同样都是开小差,为什么顾掌柜的单单找她麻烦! 小原越想越气,竟一把将衣服从顾悠悠手中夺回来,语气极重地回道:“那又怎样,不就是针线歪了点么?正常人哪里看得出来!” 布庄里寂静了片刻,骤然相似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织工们小声地跟旁人议论着,一边拿眼睛盯着这边的动静,几乎都等着看新掌柜的恼羞成怒的反应。 有些跟小原熟的甚至想给她鼓个—— 小原说的太对了!这新掌柜摆明了找茬,是得反抗反抗,让她知道,她们这些织工也是人,不是给她拿来逞威风的! 顾悠悠稍稍退后一步,余光将布庄内大部分织工的反应都收入眼里,笑容不变,眼里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她笑道:“拿着比别人多的月钱,做的活儿却漏洞百出,还得整个四五天才能做出来一件衣服,” “小原,你收拾收拾东西,把月钱结了,以后就不用再来了。我这庙小,实在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 “……” 唧唧喳喳的议论声瞬间停了。 她们没听错吧——新来的掌柜竟然要把布庄里的上等织工赶走?! 这……这女掌柜的也太任性了吧! 小原闻言脑里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你……你要我走??” “凭什么?!这么点小瑕疵,改改不就好了么?!你凭什么让我走?!” 顾悠悠这会儿倒是真的有点想笑了,这世上总是有这样的人,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别人永远都得让着她。 “凭什么?”顾悠悠抱胸看着她,“就凭我是这里的新掌柜,不好好干活的工人,我凭什么要留着?” “你——”小原哑口无言,布庄内所有工人的工契都在布庄的掌柜手里,而顾悠悠身为布庄的新掌柜,自然有那个资格和权利解雇一个员工。 可小原还是受不了,她在这布庄干了五年!整整五年,从前吴老板都没说过她半点不是,杜掌事也没有说过她干活儿不好,凭什么顾悠悠一来就要把她赶走! “我只是今天状态不对,从前什么时候出过错!”她猛地站起身,跟顾悠悠面对面道: “不信可以问问杜掌事,杜掌事知道我做的衣裳怎样——别人也可以作证!顾掌柜,我在布庄干了这么多年,你不能说赶我走就赶我走!” 杜掌事本就觉得小原对顾掌柜的说的话十分无礼,此时见她还想把自己拉下水,脸色一下就青了。 但过去他的确很少指出这些织工做出来的衣服效果怎么样,对杜掌事来说,织工做的衣裳是给客人穿的,客人满意就行。 而过去也从来没有客人反馈过衣裳哪里出错,他也就没有一一检查那些衣服的质量。 可客人们真的满意吗?杜掌事开始沉思。 他从前曾对着记账本感慨过,一些经常来布庄订衣服的贵客们,开始渐渐不来了,那会儿他不明缘由,可现在再一回想,杜掌事忍不住猜测,那些客人没有再来的原因,是不是跟这些织工们“偶尔”犯的小错误有关? 杜掌事无端地感到有些胆战心惊。 顾悠悠慢慢走回柜台那边,背部靠着柜台,一双眼扫了一圈周围,缓缓开了口,声音足够庄内的所有织工们听见: “小原既然提起这个,那我也顺便跟各位说一说。过去这么多年,你们做的什么样,好或是不好,都已经是过去了,而现在,这儿的新掌柜是我,一切就得从新算起。” 顾悠悠笑了笑:“在我这儿,做的好的,想要更多的月钱不是问题,有人手还能给你们休休假,但你们要是做的不好,我可不会管你们从前在布庄待了多久。布庄没有义务拿钱供养不好好干活的工人,拿什么钱,就干什么活儿,听明白了吗?” 随着顾悠悠的话一句句出口,布庄内的织工们也渐渐变了脸色。 一些自始自终都守本分做好自己手上的活儿的织工们悄悄松了口气,听明白了新掌柜的并没有找所有织工麻烦的意思。 而对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工作上十分怠慢的织工们却暗自捏了把汗。 新掌柜的嘴上说着过去就是过去,可小原不过就聊了几句天儿,弄出了几处瑕疵,新掌柜的就完全不讲情面地要把人家扫地出门。 谁知道待会儿新掌柜会不会也来跟她们算账! 心虚的织工们渐渐骚动了起来。 小原耐着性子听顾悠悠把话说完,此时的她又羞又恼,已经几乎失去理智。 “说什么过去就是过去?哪个做掌柜的会因为底下公认犯一点小错误就要赶人走的?你……你这明明就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半点也没有做掌柜的风度!” 顾悠悠“噗嗤”一声,气笑了。 杜掌事在顾悠悠走到柜台边时就已经自发跟上去,此时再也忍不住,站出来怒斥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鱼死网破 “闭嘴!” 他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心思各异的织工们,声音冰冷:“顾掌柜的来这布庄大半个月,你们的一举一动,掌柜的都看在眼里,若掌柜的真的小肚鸡肠,早在发现你们干不干活儿的时候就让你们卷铺盖走了了!” “前两天顾掌柜的就已经同我说过了,让我给你们一个警醒,接下来我也天天督促着你们,让你们好好干活儿,可顾掌柜的特地给你们留的机会,你们半点也不放在眼里!就你们这样的工人,还配说掌柜的不好?!” 杜掌事极少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更别提这样训她们了,织工们闻言个个都愣住了,比听到顾悠悠要赶人走还要震惊。 新掌柜的是给杜掌事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短短十几天,杜掌事看上去就跟对新掌柜忠心得死心塌地了一样? 有的织工已经逐渐开始想到新掌柜的是不是跟杜掌事有什么奸情了。 而小原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可置信地听着杜掌事对她们的一通破口大骂,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有些鄙夷:“杜掌事……你怎么这么替新掌柜的说话?难道你们……” 杜掌事很快反应过来小原未出口的话,顿时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他只知这群织工仗着布庄管理疏松,日渐懈怠懒惰,却不想她们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都到了这地步了,小原不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还用肮脏的思想去猜测他跟顾掌柜的关系。 杜掌事气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小原一噎,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啊,说不出来?”顾悠悠忽然开口,笑道:“我来替你们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杜掌事忽然这样替我说话,肯定跟我有什么关系?” 杜掌事有些急了:“顾掌柜……” 顾悠悠抬起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 “来来,还有谁这么想,举个手,让我算个人头。”顾悠悠悠哉悠哉道。 掌柜的话都这么说了,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地站出来说她们也是跟小原一样的想法。 小原站在原地,看没人敢回应顾悠悠,冷笑了一声:“掌柜的,我几时说过你跟杜掌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了?别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贼喊捉贼吧!” “你!”杜掌事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悠悠叹了口气,道:“杜掌事,就这样的人,你还想着要保着她们。” 杜掌事闻言又是羞愧又是懊悔:“掌柜的,是在下错了。” 顾悠悠双手往后一看,撑着柜台,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没人举手啊,行,看来都还挺上道。小原,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让人来请你出去?” “我没有说你跟杜掌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你凭什么还要赶我走!”小原咬牙切齿道,眼里竟是怨怼之色。 顾悠悠耸了耸肩,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诶,小原,我刚刚说的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跟杜掌事有什么关系,” “我的确同杜掌事有关系。掌柜的,跟掌事的关系。”顾悠悠笑着,眼里的光却是冷的: “可小原说了什么呢——不可告人的关系?这种关系也是不可告人的么?” 侯爷要她的命,桂姨娘却是寒了心的。她本想说谁稀罕他的疼宠,话到嘴边看着萧敬娴肩膀的伤,又吞了回去。到最后只幽幽的叹出一口气来:“头发倒还还说,眉毛也能画。这两撇胡子时间长了总也会掉。 可我这脸上的伤疤……” 她滑稽的皱着眉头去摸被豆蔻划伤的寸余长的伤痕,愁容不展的道:“姨娘努力,定然会想了法子稳固咱们娘俩在侯府的地位,就算你往后出嫁了侯府也必须是你坚硬的靠山。” 萧敬娴矛盾的握着桂姨娘的手,最终还是没有劝桂姨娘安慰度日而是点头头保证道:“姨娘放心,女儿一定给你找到尽去疤痕的良药。” 在一旁伺候着的紫槐摸着脸上只剩一点淡痕的伤疤,犹豫半晌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着头道:“奴婢能想办法帮姨娘弄来雪肤膏,不过那雪肤膏是学徒做的,只怕功用不及娘娘们用的好。” 桂姨娘脸上立马狂喜,看着她道:“还不快弄来,便是学徒做的也定然比旁的药好。” 紫槐托词说要去找堂兄拿搪塞了过去,眼看着桂姨娘失望,她赶忙又说了巧兰在豆蔻那里探听来的消息:“豆蔻当日从姨娘屋中出去,伤成了什么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可这些日子再看,那丫头身上竟没有半点伤疤。奴婢派巧兰送了金银过去探出来消息,原来她一直再吃羊胎盘,还说紫河车(人胎盘)效用更好。” 萧敬娴嫌恶的皱了皱眉,顺便用手扇了扇鼻端的血腥味,凝了眉头没说话。 桂姨娘却是听说过紫河车美容的,以前在家中她也见过别的姨娘吃紫河车美容,效果还非常的明显。 现在听紫槐一提,心就痒了起来,也顾不得屁股被打开了花,赶忙拉着萧敬娴道:“快拿些银钱给紫槐,让她尽量多找接生婆买紫河车,不拘是什么人家只要产妇没病的,全都给我买回来。” 萧敬娴听着反胃,可到底没有反驳,而是取了一百两银子给紫槐,警告道:“若是不顶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沁河将消息带来的时候,正在绣花的萧婉容手上就是一顿。她看着几乎作呕的豆蔻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罢了,先由着她吃吧。要消除脸上的疤痕,不吃上七八十个怎么也不会见效。只要她不来招我,便不消为难她了。” 沁河想着从紫槐那里听来的桂姨娘和萧敬娴的谈话,很想劝萧婉容除尽后患。可看萧婉容懒懒的样子,最终也没能开头:罢了,七八十个哪里就那么好弄,她们若真不知道好歹,小姐随时都能出手。 到了晚上,侯爷突然叫全家人一起去正厅用膳,等大家热热闹闹的吃罢了饭。 第三百三十七章 相思 侯爷突然就郑重的咳嗽了一声,等大家都屏声静气的听他说话,他便直奔主题的道:“我准备让婉容打明儿起就跟着大夫人学管家,大夫人为家里操劳了数十……” 听见管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大夫人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巨响,明明满屋子都回荡着侯爷的声音,她却半个字都听不进耳里。她紧扣着桌沿才没让自己立马站起来反驳,可看向萧婉容的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戒备。 萧敬芝在一旁看着,生怕大夫人失态让父亲厌烦,赶忙拉了大夫人的袖子小声的提醒道:“母亲别慌,不过是个小丫头,她来管家咱们还能没法子收拾她?” 大夫人眉心藏着忧愁没有接话,萧敬芝又朝空着的原该属于桂姨娘的席位努了努嘴道:“母亲忘了,咱们手里还有利器呢。有她们去闹腾,别说是管家,那贱人能不能安稳的活着都说不准。” 吃得香甜的萧婉容沉静的用绢帕擦了嘴,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淡盐水漱了口,这才不紧不慢的起来说着推辞的场面话:“女儿毕竟年纪小,怕做不好反倒给母亲添了麻烦……” “诶!”侯爷转着尾音笑着打断萧婉容:“你母亲操劳二十余年,现在儿女大了也该适当歇一歇。 女儿家早晚要出阁,早些学着没有坏处。顺便还能让你母亲松快些,享享女儿福。做不好,多花心思学就成了。” 萧婉容借势娇羞的红了脸,胡乱应了声是低下了头再不肯抬起来。 侯爷一双带了精光的眸子扫向大夫人,装着没看见她脸上掩藏不去的气闷,威严的道:“你和敬芝要好生的教婉容。不许疼着她就不让她做事,更不许怕她苦了累了就不教她训她。 先让她跟在你和敬芝身边看着学着,跑跑腿传传话,等下个月便分出一摊子让她自己做主。虽然是女儿,要养成才了,该严厉的时候也得严厉。” 原本还想着阳奉阴违,如今后路被堵死了,还设了一个月为期。大夫人五脏六腑都纠成了结,面上却还得笑得春风满面,不肯失了风度的一叠声道好,更喜气洋洋的上前拉了萧婉容的手,下着保证道:“侯爷放心,都是我的好女儿,妾身一定用足了心思教。” 等侯爷点了头,大夫人又眉目带笑的去捏萧婉容的俏脸:“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是该多学着些。明儿个早些到我房里,我领着你去和管事妈妈们对牌子。” 事情定了下来,不管大夫人和萧敬芝回到房中怄成了什么模样,有想到了什么恶毒对策,反正萧婉容心情很好。 从饭厅出来,她唇角就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回屋撞见小桃不小心打翻茶碗,浸湿了她摆在案上没来得及收的古籍,也不过蹙了蹙眉让她将书拿出去晾。 “小姐是要看会儿书消遣,还是现在就洗漱歇息?”锦书也跟着高兴,小姐若是管家,整个侯府就没人再敢给小姐排头吃。 “你下去歇着吧,我画会儿花样子。”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悲伤了、高兴了、委屈了、占到便宜了……但凡是心绪涌动强烈的时候,她就要画两副花样。 锦书知道萧婉容的习惯,俏皮的朝她一笑。踩着轻快的步子去为萧婉容铺好纸,又为她烹了壶侯爷新赏的雪顶毛峰,这才行礼道:“真不用奴婢帮着研磨?” 萧婉容摇了摇头,自己晚起袖子磨了墨,然后拿了自好要作画。 想着快到年节,马上就该做春衫了。锦书也没强留,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到库房清点布匹为萧婉容裁衣。” 紫毫沾满了墨,萧婉容却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以往画花样子,那是要拿到徐庄面前换钱的。花色、形状乃至最后的配色,都讲究精巧大气和别具一格。 现在徐庄不要花样子了,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画了。 “整整26天了。”萧婉容将笔搁在砚台上,悠悠的叹了口气:“还男子汗大丈夫呢,那么两句话都听不得,难不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不许旁人有点小脾气说点负气话了?” 房梁上的元宝不敢苟同的撇了撇嘴,继续抱着宝剑闭目养神,心道:“您那是负气话?别说三爷听着了,就是我这个当奴才的听着也要寒心。” 忽而想到之后三爷的表情动作,又知道三爷是放不下这个坏丫头的。于是又睁开眼睛,在房梁上坐正,双目有神的盯着萧婉容的一举一动。 萧婉容自言自语的说了那么一歇,想着自己当时说的话,小脸又窘得透红:“我当时说得那样绝情,只怕……” 哎! 她长长的叹出口气,虽然知道徐庄安排了人在她周围,只要在显眼处留下她相见徐庄的信息。这消息就肯定能传到徐庄耳朵里。 可到底是女儿家,脸皮薄。又担忧着徐庄被伤了心,知道了她的心思非但不原谅,反而要看一场笑话。 于是也不敢有动作。只从新提笔无精打采的画着花鸟。 也不知道是心中想着徐庄还是怎么的,等花鸟画完,竟不知不觉的在中央的留白处勾勒出了徐庄的轮廓。 玉脸风流,神态乖张,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元宝在梁上看着,这才不自觉的露出了笑:“算你还有良心,没白让三爷疼你。” 等萧婉容画完上色,这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的画了徐庄。脸上一烫,心中一羞,伸手就要将画作揉碎。 可真的要抓到画纸了,看着画上笑得意气的徐庄又怎么都下不去手。 “真是个冤家。”萧婉容暗骂一声,气恼的卷了画藏进画缸深处。然后负气的背手出来,喊小桃和豆蔻伺候梳洗。 热水马上就端了进来,两人看着萧婉容的神色却谁都没敢先说话。 心里更是奇道:锦书姐姐刚才不是还说小姐心情很好吗?怎么画了幅花样子就成了这般神色? 一长脸透红,又羞又恼的小女儿样,竟是从来都没见过!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听话 小原闻言不由噎住了。 刚刚顾掌柜说的……的确是有什么关系,而不是…… 小原恼羞成怒道:“你,你这是故意给我设陷阱!” 杜掌事低声斥道:“够了!” “小原,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我让人请你出去?” “凭什么……”小原只觉难堪极了,庄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令她觉得浑身针扎般难受。 她不过是做错了两个漏洞,凭什么顾掌柜和杜掌事要这么对她? “我不过是弄出了点瑕疵而已,我可是布庄的上等织工,多少客人指名要我做的衣裳!掌柜的你不能说赶我走就赶我走!” “哦?”顾悠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勾了一勾,笑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你们的手活儿很好,旁人无法替代,布庄离了你们就开不下去了?” 周遭的织工们闻言脸色微变,却都沉默着没回应。 小原则扬了扬下巴,一脸的“就是如此”的意思。 她得挑动姐妹们反抗新掌柜的,让这新来的掌柜知道知道,布庄如果没了她们,还能上哪去找这么多活儿好的织工! “掌柜的,这话儿可是你自己说的,布庄离了我们就开不下去,”小原理直气壮道:“我只是觉得,掌柜的应该一切以客人需求为先,而不是意气用事,客人们钟意我们做的衣裳,才会来布庄里订制衣服,若是我们走了,掌柜的再雇别的织工,哪有织工的手活儿是一模一样的?届时客人对成品不满意,损失的还不是布庄的利益么?” 小原旁边的姐妹们闻言就差给她鼓掌了,纷纷小声应和道:“是啊!” “小原姐姐说的对!” “掌柜的你就宽恕小原姐姐这一次吧,小原姐姐的手活儿我们很多人都比不上的呢。” 小原终于如愿挑起了周遭姐妹们对顾悠悠决策的不满,站在一群织工之间,神色不惧又隐含挑衅地看着顾悠悠。 顾悠悠心里只觉好笑。 这小原一口一句“我们”,摆明了想要引起共鸣,而她原本只是想要辞退小原一个人而已,并没有打算牵连其它织工,可这些织工…… 顾悠悠扫了一圈开始叽叽喳喳地替小原抱不平的织工们,这些人究竟是脑子缺根筋儿,还是其实是打着替小原抱不平的名义,实际上却是在为她们自己牟取利益,想要反过来给她这个新来的掌柜一个下马威? 不过,她们心里是什么打算也不重要。 顾悠悠微微站直了身体,侧身用一边手肘靠着柜台,声音轻柔却又满含威亚: “你们就这样自信,客人们只会满意你们做的衣裳么?” 布庄内安静了一会儿,小原心里自然是这样想的,可自从刚刚大意跌入顾悠悠的语言陷阱之后,她现在说什么都得过下脑子,生怕再说错什么给人家抓住把柄。 “掌柜的,不是我们自信,只是的确是客人们的要求,不信掌柜的可以去库房对对账本,好多客人单子上都是点名要我们之间的哪号织工来做衣裳的。” 顾悠悠点点头,“这样啊,杜掌事,麻烦你让人去库房把刚刚那几件衣裳都搬出来。” 杜掌事早就猜到顾悠悠会有这个打算,闻言并不意外。 他刚刚就在等着顾悠悠出口让他去把那些衣裳搬出来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织工们,是得受受打击,才能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应了一声,准备往库房走的脚步一顿,又扭身回来问顾悠悠:“那那件特别的呢?” “……”顾悠悠忍不住露出了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都说是特别了,居然还问她要不要拿出来? “特别的拿出来,还会特别吗?”她反问。 杜掌事闻言讪讪笑了一声,瞧,他又犯傻了。 他没再多问,出门前叫了几个打杂的伙计便往库房而去。 布庄内的织工们面面相觑片刻,不知道顾悠悠跟杜掌事是在打什么哑谜,但心里却都不约而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顾悠悠不管庄内神色各异的织工们的反应,径直拿过柜台上的记事本翻了翻,神色淡然。 小原受不了这种等待的感觉,好像自己此刻正被架在行刑架上烤着,滋味十分难熬。 她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顾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悠悠从记事本中抬头悠悠看她一眼:“我现在不急着立马让你走了,你倒急什么?” 小原闻言忿忿地住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杜掌事速度不慢,很快就领着几个伙计浩浩荡荡地搬着好几个人形衣架进门来。 布庄内的织工们不由都被杜掌事带来的人手上搬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待她们看清那些东西的模样后,瞬间都骚动了起来。 杜掌事让伙计们直接将衣架放在布庄正中间,在伙计们放的时候在旁边看着,有因为伙计们的动作而卷起了衣角裙摆的,他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抚平。 七件衣裳,紫色,蓝色,灰色,一一展现在众人眼前。 离顾悠悠比较近的一名上等织工的目光直接绞在了那件灰色的女款衣裳上面,脑海中忍不住拿自己从前做过的衣裳与之对比,却发现,自己做的那些衣裳,从头到脚都无法跟这件衣裳比拟。 她盯着衣裳看了好一会儿,脚都忍不住往前迈了几步,想近距离去碰碰那件衣裳,待回过神来才猛地收住脚,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顾悠悠: “掌柜的,敢问那衣裳是出自哪个布庄?” 她的手指了指那件灰色的衣裳。 顾悠悠对这名织工有点印象,就她来布庄的这几次,这织工都是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己的本份工作,不争不抢,也不会跟别的织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是非。 平时干活儿的效率也还过得去,虽然也会出错,速度也慢了些,但对比其它织工来说,已经相对不错了。 她对这织工露出个友好的笑容:“云儿,是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吃力不讨好 云云儿乍然听见顾悠悠点自己名,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事,竟会让顾悠悠能在一百多名织工之间也记住她的名字。 她瞬间有点后会自己竟然冲动之下对顾悠悠问出这个问题了,她踌躇片刻,见顾悠悠还笑眯眯地盯着她,才硬着头皮回道: “是,是的,我叫云儿。” 顾悠悠见状有些纳闷,不由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记得自己这张脸长得不可怕啊,怎么有的时候她对别人露出笑容反而别人都怕她呢? 唉,想不通。她摇摇头,想不通便干脆放弃思考,接着道: “云儿,你觉着那灰色的衣裙好看吗?” 云儿愣了一愣,原以为顾悠悠叫了她的名字后,下一步也会像对待小原一样给她一个当头棒喝,却没想到对方语气仍旧是温和的,还笑着问她对那衣裳的看法。 她心中对顾悠悠的忌惮不由消除了些,对那衣裳的好奇逐渐占据了上风: “很好看!我还没见过有哪个织工能将灰色的布料做成这样好看的衣裙!” 顾悠悠闻言点点头,“会不会看一眼就想穿它?” 云儿点头如捣蒜,顾掌柜的说得太对了,她看到这衣裳的那一刹那,从前对女子不适合穿灰衣的观念瞬间土崩瓦解了。 她甚至开始忍不住想象,那件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云儿的耳根微微泛红,激动道:“想!” 面前的小织工对那衣裳的夸奖和喜爱并没有作伪的成分,顾悠悠闻言心中暗想,看来这件衣裳到时可以用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云儿见顾悠悠没回答,忍不住又追问道:“掌柜的?可否告知云儿一声,这衣裳是哪个布庄做出来的呀?” 这样好看的衣裳,订金肯定很贵,等她有钱了,她再去那布庄给自己订身衣裳! “啊,”顾悠悠道:“待会儿告诉你。” 这个时候,庄内其它织工们也都将这几件衣裳都观察了一个遍了。 她们观察得出,这些衣裳都不是出自同一名织工之手,但这些织工肯定个个手活儿高超,至少做过好几年的手活儿,才能有这样稳的针脚,这样独特又简洁的花纹。 瞧那花儿,花瓣朵朵绽放,各有特色,令人一看便觉栩栩如生,仿佛能从中看到一整个绚烂的夏天。 最绝的是那件灰色的衣裳! 男子和女子的衣裳尺寸还是又明显差距的,她们自然不会看不出那灰色的衣裳是给女子穿的。 然而,布庄在过去的几年里,极少会接到客人要求用灰色布料做衣裳的订单,就算有,一般也是家里有白事,不适合在人前穿过于亮色的衣裳,才会退而求其次穿灰色。 而往往这种订单,布庄一般都会同客人说一声无法保证成品的观感,如果客人要求一定要把衣裳做的好看,那需要付出的酬劳几乎是平常衣服的三倍。 因此,布庄里的织工们往往接到灰色布料的订单时都十分烦闷。 她们每月固定拿那些月钱,订单酬劳高不高向来跟她们没有关系,相反,她们发而不喜欢接到太过高价的订单,因为这样她们反而要花更多的时间和心力在那件衣裳上。 可以说是十分吃力不讨好。 两人尽说着俏皮话哄萧婉容开心,萧婉容一心算着时间,心里沉重又找不到破解的法子,难免就听不进去。 元宝在房梁上看了个够,等萧婉容要退外裳了才匆忙遁去。 当然,走之前没忘了从画缸深处顺走徐三公子的肖像画,然后两个空翻,足尖往树梢一点就朝墩肃王府的方向飞了去。 更深露重,往常徐庄为了装风流,这个时候必然是宿在怡红院宝儿姑娘房中的。 元宝以为屋中没人,拿着画大摇大摆的翻窗进来。 谁知才将头伸进菱花窗,一个铁核桃就磕在了脑门上,紧接着是徐庄气闷压抑的声音:“爷的屋子也敢乱闯,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 听声音也知道徐庄心烦意乱。 元宝缩头缩脑的退出去,规规矩矩的绕到前面敲了门。他手中有让徐庄消气的法宝,也就不怕徐庄真的要了他的脑袋,才听见徐庄闷声闷气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进来”,他就嬉皮笑脸的磕着牙进去—— “今天是宝儿姑娘没将三爷伺候好?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一脸的怒气。” 又是一个核桃照着面门射来。元宝躲不过,对称着刚才被砸的地方又起了一个包。 “让你保护五小姐,没事来这里做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了她,你没有本事保护好?”阴沉的声音紧随其后,那语调更是在夸张的告诫元宝:“真敢让婉容受了委屈,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元宝这才知道自己家三爷是因为担心萧婉容,才连宝儿姑娘都没心思理了。赶忙上前为徐庄掌了灯,然后才笑嘻嘻的道:“凭着五小姐的智慧,便是不用奴才她也挨不了欺负……” 眼看着徐庄手中把玩的两个核桃又要出手,元宝赶紧抱头求饶:“哎呀我的三爷,三少夫人好着呢,没少一根汗毛明儿个还要学着管家。你行行好,别打了。” 慵懒歪在榻上的徐庄这才收回了手。 借着烛光,元宝才有机会看清楚徐庄的面容。英气勃发的脸上依旧是勾人魂魄的风流,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睛依旧幽深而让人捉摸不透。此时慵懒随意的歪在贵妃榻上,还如以往般如诗如画。 三爷还是那个三爷,连身上流转的贵气和多情都没有减少半分。可元宝就是知道不一样了。 原本还算壮硕的三爷硬生生消瘦了一圈,眉眼之间也藏着让人不察觉的失意和愁容。 联想到三爷一看见他就迫不及待的问萧婉容,元宝就忍不住的叹气:红颜当真是祸水,区区一个萧婉容就折腾得三爷成了这幅模样。 他心疼徐庄,赶忙将手中的画放在书桌上展开,献宝一般夸张了神色朝徐庄招手:“主子快过来瞧,保准你看了就什么精神都有了。” 第三百四十章 把持 徐庄正心烦怎样才能又不丢脸面,又能大明光道的去见萧婉容。知道萧婉容现在过得好就没心思去看元宝耍宝。 于是慵懒的半瞌了眼睛闭目养神,懒懒的问道:“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莫不是五小姐有书信给我,说想我得紧?” “还真是。你若不想看奴才可只能原样还给五小姐了。” 他作势要走,徐庄却猛的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贵妃榻上翻了下来,三两步走到案前,看着宣纸上新作的画,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让你给我的?”他以为他能平静似水,话出了口才发觉那声音带着颤。 他徐庄也算是跺跺脚就能陷落京都一层皮骨的人,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小事上紧张谨慎:“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他这样安慰自己。 既然这里没有外人,徐庄又暴露了自己的情绪,他索性也不再装,直截了当的用燃着烈火的眼神看定元宝,迫不及待的追问:“她还说了什么?快说,半个字都不许隐瞒。” 元宝难得见到冷静自持的徐庄这副模样,不由得惊掉了下巴。 眼看着徐庄的爆栗子又要落下,他赶忙用手拦着,涎着脸笑道:“这画是奴才偷来的,五小姐算着你没去找她的日子,不知不觉就画了这幅画,惊觉过后想撕又舍不得,卷起了藏在画缸里让奴才偷了来。” 他见徐庄脸上带笑,不由得就将萧婉容的自言自语并表情神色绘声绘色的仿给了徐庄听,末了还欠打的问了句:“五小姐将日子记得那么清,公子可知道究竟是有几日不曾见了?” 徐庄目不转睛的看着画,他太熟悉萧婉容的笔法,知道这画是她用了心的。心里一甜,唇角就翘上了天:“我去找她。” 话音未落,撩起袍子就要走,那莽莽撞撞的样子竟像才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还是元宝一把拉住了他,劝道:“现在哪儿成,亥时过半,五小姐早就睡熟了。床前脚踏上有值夜丫鬟守着,主子这时候过去,见不到人不说,让人发现了还要坏了五小姐的名节。” 被泼了冷水,徐庄脸上的甜笑却没减分毫,他一把打开元宝的手,笑道:“爷就掀开帐子看一眼,断然惊不了任何人。二十六天了,想着念着看不着,心里难受。” 话未落地,人却没了踪影。 元宝却还愣在当场,想着:“二十六天,三爷果然和五小姐记得一样清楚。”念叨完这一句,想着侯府最近加强了戒备,萧婉容屋里更是多放了两个丫头,不由得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赶紧提了轻功追了出去。 我的娘也,你这大晚上的去掀姑娘家的帐子,可别让人家护院将你打得连爹妈都不认识…… 想着心事,萧婉容便在床上烙起了烧饼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绵阳数到了一千只,却是越数越精神。 到了亥时末,兴许是累得狠了,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总也睡不实。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觉得有风吹进了帐子,迷迷糊糊的睁开半只眼睛,看见帐前有个黑影便娇哝道:“豆蔻,水……” 红彤彤的小嘴嘟着,藕臂随意的往丈前一搭就没有了动静。 徐庄看得心痒,一张嘴恨不得咧到脑后。可他到底不敢惊醒了萧婉容,只得敛了呼吸静站一旁,听得萧婉容的呼吸再次均匀了才摸索着去桌上倒了杯清茶,扶着萧婉容低声道:“水来了,喝吧。” 丫鬟早就被徐庄点了穴道,他倒不怕谁醒来发现端倪。可心里还是咚咚咚的敲着鼓,生怕醒过一次的萧婉容没睡迷糊,认出了他来。 许是因为紧张,许是因为暖香在怀,徐庄手心脚心全是细汗,身上也热得不行。 萧婉容就这徐庄的手喝了水,这才舒坦了些。她想着该体贴豆蔻两句,强打着精神睁开眼道:“放心的睡,我要是……” 她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后一双手竟就捧住了徐庄的脸,疑惑的道:“咦,你来了?”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徐庄腾的一声红了脸,整个身子更是僵硬得犹如木头,就怕萧婉容接着来一句:“谁让你来的,不是都说好了不再来打扰我吗?” 他僵直了脊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萧婉容半句话,再低头去看,这缺心眼的丫头竟然双手一滑,香香甜甜的睡了过去。 徐庄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喉结一滑身上就更加燥热。 原本想火速撤退,以免做出让萧婉容知道了生气的事来。谁知道刚想起身,萧婉容一个翻身,手臂又环上了他的腰,嘴里还呢喃道:“梦里见见也好。”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水汽,却勾得徐庄气恼了脸色:“好你个萧婉容,我连脸面都不要了来见你,你睡觉也就罢了,明明都看到了老子还装着在做梦,实在过分。” 他一气便不管不顾的俯下身子。 他以为是在惩罚萧婉容,煎熬得心肝都疼。 “妖精是你勾人,可不是爷定性不够。”他赖皮的在萧婉容耳畔唔哝一句,然后再不肯想别的…… 萧婉容原本就睡得不舒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突然一支铁臂揽上她纤腰,高了体温多八度的燥热一下就让她感觉到了大事不好。 三魂吓掉气魄的睁开眼,还没看清是谁,只闻着男人气息,就吓得她扯开嗓子要喊。 听出是徐庄的声音,萧婉容真个人都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 又羞又迥又甜又委屈……到了最后,很少流泪的她竟掉起了眼泪。 看她安静了,徐庄赶忙念念不舍的下来,一把将她捞进自己怀里,一边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泪,一边心疼得不要不要:“别哭,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刚才没把持住……” 萧婉容原本委屈的事情就多,想了二十六天突然在半夜里看见了真人又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现在听见徐庄小心翼翼的说着什么没把持住。 看萧婉容眼泪更甚,他都忙坏了那泪还是擦不干,又感觉到萧婉容不安分的往他怀里拱,羞窘得没脸见人一般,心里更是说不清的疼痛。 第三百四十一章 自豪 而当她们看到眼前挂在衣架上的衣裳后,她们才恍惚发现,原来灰色布料不单只能拿来做成男款,就是做成女款的衣裳,也能如此好看,令人眼前一亮。 周围的织工们都在猜测这样的衣裳是城里那座布庄做出来的,小原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方才顾掌柜说了,是不是以为布庄没了她们不行,而现在,她忽然让杜掌事把这些衣裳搬过来,难道…… 这些衣裳极有可能是顾掌柜去外边儿找织工做的。 顾悠悠见众人欣赏得差不多了,抬手拍了拍,清脆的掌声很快把织工们游离的思绪都聚集到她身上。 “你们是不是都在好奇,这些衣裳是哪个布庄做出来的?”她笑着问道。 众人心中对此的确十分好奇,却并不敢随便接顾悠悠的话茬,只谨慎地点了点头。 顾悠悠慢慢朝庄内正中央的那几个人形架子走过去,指尖轻轻抚摸着灰色女裙胸口出的纹路,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布庄内的每一个人听见: “这些啊,都是平日里做惯了针线活儿的婶子们做的,对她们来说,这种水平不过普通,可对你们来说——” 顾悠悠话音一顿,抬眸扫了一圈庄内神色各异的织工们:“你们中间有几人,能有自信做出婶子们这样的衣裳来?” 她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蔑视,众人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不得不承认,顾掌柜说的的确是事实。 她们中间总共也就十几名上等织工,就连那些上等织工都不敢百分百有把握自己能做出这种水平的衣裳,更别提她们这些普通织工了。 没想到,顾掌柜的竟然真能找到手艺活儿这样好的织工,甚至她找的人还不是正经织工,只是那些她们从前从未放在眼里的,平时在家里只会缝缝补补的妇人婶子。 这让她们瞬间受到了极重的打击。 吴老板在前几年刚接手这布庄时,布庄并不是没有过盛景,那会儿布庄里的每个人都抱着满腔热情,每天有用不完的斗志,制衣是她们最钟爱的工作。 可是随着吴老板越来越少来布庄巡查,对布庄也越来越不顺心,织工们便开始钻起了空子,干活儿不再像从前那样积极,每一道步骤做完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检查一下是不是有那个地方有了瑕疵。 有一个人开始这么做,便开始有第二个人,第四个人,慢慢的,许多织工们做活儿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对待自己做出来的衣裳也渐渐没有了责任心。 反正她们每月也都拿一样的工资,做得好还是不好,都不会有改变,那她们何必再吃力不讨好地去认真努力做活儿呢? 况且,就算她们干活慢,偶尔会有的地方出了瑕疵,也未曾被客人找上门来投诉过,因此她们便更加心安理得地在工作上懈怠了起来。 甚至,有的织工还开始觉得,自己做的衣裳是极好的,她们为布庄做了这么多精致漂亮衣裳,可除了她们本来就应该拿到手的月钱之外,她们并没有任何好处,所有的好处都被布庄占去了。 如果没有她们,布庄就不会有今天。 然而,现在新来的掌柜告诉她们,她随便找的婶子们做的衣裳都能比她们强一百倍,几乎是一瞬间,她们之前对自己在这布庄的价值深信不疑的态度产生了动摇。 新掌柜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警醒她们,别太自以为是自视甚高了,布庄刚不是离了她们就开不下去,甚至,还能收获更高的利益。 布庄离了她们或许能有更好的未来,而她们离了布庄…… 织工们心里瞬间慌乱呢起来。 直到此时此刻,她们才终于重新意识到,她们这两年来一直嫌弃着的固定月钱,对比下别的布庄的待遇,却是有些极大的差别,那些知道她们能在这布庄里干活儿的女人们有多么羡慕她们! 如果顾悠悠没有给这群织工们看婶子们做的衣裳,那今天很可能会有一些激进的织工们会选择离开布庄,反正她们离了布庄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干活儿,以她们在布庄干过几年的资历,足够让她们成功进入别的布庄了。 可偏偏顾悠悠让杜掌事将婶子们做的衣裳摆在了她们面前,给了她们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她们已经开始对自己的手活儿引以为傲,然而这份骄傲自得在看到这些衣裳时就瞬间土崩瓦解了。 她们连那些普普通通的妇人的手艺都比不过,这样的她们,离了布庄之后,真的能够获得比在这里还要好的待遇吗? 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用来形容她们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织工们情绪的强烈波动,以及开始对自己的手活儿产生怀疑,这样的现象正中顾悠悠意。 她要的就是这些织工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自知之明。 小原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姐妹们恍惚又懊悔的神色,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 “掌柜的,你别是在骗我们吧?手活儿这样好的妇人,我们怎么从没听说过?别说我们,就是那些要做衣裳的,如果真的有这样好手活儿的人,不至于会半点名气也无,可这种针脚,我相信在场的姐妹们都从没见过这样的。”她说着在庄内环视了一圈。 小原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些织工们在对上小原信誓旦旦的目光时,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对啊!她们怎么那么快就又中了新掌柜的计?! 她们的手活儿在进这布庄的那一天起都是经过肯定的,自然不至于烂到跟那些普通婶子们的手艺都比不了。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真相,那就是这些衣裳是顾掌柜专门去找一些手活儿高的织工们做衣裳,做好只够便拿这些上品衣裳来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一些织工们对顾悠悠的观感瞬间又刷刷刷地往下掉了好几层。 新来的掌柜可真是有心计!为了让她们听话服从安排,竟然处心积虑地自导自演了这一唱戏。 第三百四十二章 甜蜜 顾悠悠歪了歪头:“诶,小原,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你蠢呢?” “你……!”小原气极,片刻后又冷笑一声,讽刺道:“掌柜的别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顾悠悠整了整手边衣裳的袖口,道:“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这句话是对别的织工们说的。 织工们闻言都沉默了下来,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不仅活儿干得不好,”顾悠悠这下对这群织工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听风就是雨,跟墙头草似的,半点主见都没有,一会信这个,一会儿信那个。 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这些织工全部遣散,给整个布庄来一次人员大换血,这次她要一个个亲自把关,来干活的织工不仅要有能力,还得有智商:“脑子也没长多少。” 出乎顾悠悠意料的是,她话音一落,那最开始问顾悠悠情况的云儿却是忽然开了口,嗓音轻轻柔柔的,因为骤然开口十分紧张忐忑,嗓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掌柜的,我觉得……这些不像是你特地去找织工们做来给我们看的。” 顾悠悠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将目光看向神色紧张的云儿:“哦?” 布庄里的其他人闻声也都纷纷看过去,云儿平时不争不抢的,只管干活儿,半天都不吱一声,有时候布庄里的织工们都快忘记了她竟然还是一名上等织工。 众多目光齐聚在她身上,云儿咽了咽口水,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身侧的衣角,心跳的快要跃出胸腔,却仍是坚持着把自己的话说完了: “能把针脚打得这样稳,每个几年的功夫是办不到的,我刚刚……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有在哪个布庄看过这样的活儿,掌柜的说得这些是婶子们做的,倒是十分有可能了……况且,掌柜的并没有必要为了我们特地演这场戏,掌柜的能找别的织工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顾悠悠这下是彻底震惊了,没想到这看起来胆子有点小的云儿竟然能猜到她做这些的打算。 小原的话说的磕磕绊绊,前头不搭后尾,可织工们却仍是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她们面色齐齐一变,是了,这些衣裳是不是婶子们做的又如何,她们证明自己并不是连普通婶子都比不过又能如何? 终归她们的手活儿比不上眼前这几件衣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新掌柜既然能找到这样好的织工,为什么以后不能继续找呢? 这件事本质上跟衣裳是不是普通婶子做的并没有太大关联。 她们应该关心的是,顾悠悠会不会有了这样好用的织工后,就看不起她们这些织工了。 是了,顾掌柜刚刚就说过了,是不是都以为布庄离了她们就过不下去。 掌柜的这是在把事实明晃晃地摆在她们眼前,就算离了她们,布庄也能好好的。 她们没有任何狂的资本,也没有任何跟掌柜的对抗的底气。 织工们的状态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小原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多事儿的云儿,语气极重地回道: “能找第二次?这样的织工,怕是酬劳不低吧?掌柜的,可别花了大钱雇人,最后却收不回本啊!” “好了,我知道错了。往后你睡着我绝不乱来了。”他低声下气的赔着礼,为了让萧婉容不哭,连藏在心底的囧事都说了出来:“以前还没觉得,想你的时候翻了窗户进来就成。 这次你说了狠话,我却是数着指头熬了二十六天。给太子办事提不起心思,装风流也没有力气。便是去一趟怡红院看着那些个油头粉面的姑娘也没来由的一阵阵恶心。 这满心里就一个你,好容易来寻你了,你有一副粉面寒春的样子,我要是能把持得住我还是个男人吗?” 听着她述相思,萧婉容就跟掉进了蜜罐子。 “我还不是难熬。”她羞怯的说了一句,又飞快的将脑袋从新埋进暗处,就像偷了粮食被人发现的老鼠,又是高兴又是羞迥的撒了丫子就逃。 看她终于不哭了,徐庄这才松了口气,原本想搂着萧婉容好好说说话,可手往她腰上一探惊觉她只穿了肚兜。 “天晚了你快睡。”他几乎惊慌的将萧婉容扯出怀中安置进被窝,又用被子将萧婉容捂得只剩个脑袋。 被他一倒腾,萧婉容也才想起自己睡觉前脱得有些彻底,心中一阵尴尬,脸上就羞得飞起了红云,捡起枕头就往徐庄砸去:“还不快走,你,你……”你了半天,却只你出来个流氓。 徐庄原本飞身要走,突闻含娇带怯的流氓二字,突然就觉得自己亏得慌。 等双方都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才心满意足的将她放开。爱慕的看着她的眼睛道:“这可是你自愿的,算不得耍流氓。” 说完,也不等萧婉容红着脸骂,飞快的在她右脸上一啄然后笑道:“明天再来看你,等我。” 他一脸甜蜜的飞身走了,好半晌才又从窗外扔进两颗梅子解了豆蔻和小桃的记。 萧婉容双颊绯红,心里却奇异的平稳甜蜜起来。她从新躺回榻上,摸着自己的红唇,想着徐庄的窘迫,再想着那‘掰着指头熬了二十六天’的话,整个人就傻傻的笑了起来。 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蜜,甚至都忘记了掰着指头数时的心酸痛苦,也忘记了沾上徐庄就是沾上了毒,往后都只能跌进无休无止的争斗漩涡。 有侯府的,王府的甚至还逃不了皇宫里的。 她就那样甜笑着睡了过去,等在醒来的时候,唇角还带着傻笑的她觉得腮帮子有些酸痛。 可便是痛,也阻止不了她的开心,她的傻笑。 豆蔻和小桃过来伺候萧婉容梳洗,看着她不间断的灿烂傻笑,两丫头摸不着头脑的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个‘小姐是不是因为要管家精神有些不对了?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又傻得发笑。’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是是非非 小桃是个直人,心里装不住话,眼看着发髻都梳好了小姐眉眼的笑意还没有收敛的意思,便壮着胆子小声的开解:“小姐别多想了。管家是有很多的坏处,很多的好处。可想着坏处难受,想着好处开心,时间长了身子会受不了。” 萧婉容这才惊觉自己将情绪外露得太明显了,赶忙收了脸上明显的笑,正了神色道:“你能提点我这个很好,往后你们也得相互告诫。小姐虽然管家了可是祸福相依,别以为管家之后,大伙儿立马就能得到多少好处。” 小桃觉得萧婉容听了她的劝果然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口起的朝豆蔻挤了挤眼,俯身答道:“奴婢省得,小姐放心吧,倾樱阁上下肯定不会给你找乱子。” 豆蔻也出声应和,表示经过了杜鹃一事,大家都长了记性,便是不对小姐忠心也绝不敢拿自己全家的荣辱玩笑。 这话太过现实,豆蔻怕萧婉容伤心,最后又笑道:“奴婢和小桃现在在阁中游走,早就替小姐将那帮丫鬟婆子的心收拢了过来。您现在又要掌家,不开眼的才想着这时候来给小姐添乱。” 正好锦书进来说摆好了早膳,萧婉容也没再说什么,打发丫鬟各去用饭不提。 等用罢膳整理好妆容,天也快亮了。 萧婉容一看已经快到卯时,这才不慌不忙的带了锦书出门:“走吧,今天要跟着母亲学掌家,还不知道中间有多少辛苦。” 走到一半,萧婉容想到什么又偏头对跟着身后的锦书道:“等请罢安,你就不消跟在我身边了。马上就是年节,厨房、账房、待客房估摸着都忙翻了天,针线上的估计也不得闲,你要有功夫就多去各处走走,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 锦书知道这是让她去打探各处消息的意思,心中思量了一番该从哪里着手,然后才郑重的点头说:“是。” 等萧婉容和锦书到了凝晖堂的时候,屋檐下早就乌泱泱的立了一堆人。 平日里被大夫人打压着免了请安礼的姨娘庶女们纷纷过来等着,连用要缝嫁妆为由躲在屋中不肯出来的萧敬娴也都等在了廊下。 看来,她要学管家这件事在侯府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等着观望势头好站队的人不在少数。 萧婉容了敛了眉目垂首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并不和旁边的姨娘庶姐、妹搭话。有人过来和她攀谈,她也只不亲不疏的偶尔应答两句。 萧敬娴冷眼看着萧婉容身边围满了想要巴结的人,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可她到底收敛了锋芒没朝萧婉容投去憎恨的目光,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平静又尴尬的别开了脸。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眼看着天都大亮了,刘妈妈才一脸堆笑的开了大门。 门是开了,却用身子堵着不让进。等看见了萧婉容,混沌的眼睛才带了亮光,满脸都是如释重负:“五小姐可算来了,夫人正等着你呢。” 便是萧婉容早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心里还是不由得咯噔了一声:晾着所有姨娘小姐在外面吹冷风,只让她一个人进去,这又是整的什么幺蛾子? 刘妈妈见萧婉容身形不动,却不不着急催只又俯身朝各位主子行礼:“真是对不住,让各位主子久等了。大夫人昨晚上理事理得晚了没睡好,虽说早早的起了身,却要想着该从哪里着手交五小姐管家。 一会儿掌事嬷嬷们又该来回话了,由不得大夫人要在那之前叮嘱教导五小姐一番。今天的早安礼就免了,大家快回去喝杯热茶暖身子吧。” 已经入了腊月,风就跟冻刀子一般割得人脸皮生疼,气温更是冷得滴水成冰。平白让人站在风中吹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开门了却又说要教萧婉容本事不用请安了。 这不是平白折腾人吗? 一直躲着萧婉容的萧敬娴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她没好气的瞪了萧婉容一眼,甩着脸子骂道:“母亲昨晚就让你早点来她好叮嘱你些,自己贪睡起得晚却要连累一家子在这里吹冷风。 这才刚学着管家呢,要真让你掌了家,家里人还不得被你磋磨死。” 她翻着白眼,愤愤的摔袖离开。别的人也都纷纷走了,有人唧唧咋咋指责萧婉容不地道,明知道大夫人没空见大家还不和大家通个气,平白让大伙儿吹一个来时辰的冷风。 有的人顾忌着萧婉容得宠又将要管家,抿着唇什么都不说,眼神里却也都盛满了对她的不满。 锦书却也生了气,这大夫人不见大家关萧婉容什么事?她昨天是让萧婉容早些过来了,可谁能寅时就过来? 若小姐当真寅时就来,你们这帮破嘴又该怎样编排? 难道小姐就那么急切,半夜三更不睡觉要闹到大夫人院子来,让大夫人也别睡了教她管家的事? 她气得小脸一鼓一鼓的,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和这帮主子计较,只得把所有不快都压在心里。 有担心萧婉容心中委屈坏了情绪,一会儿在大夫人面前失了态,赶忙伸手去扯萧婉容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劝道:“今天这雪风刮得大,便是奴婢这样脸皮子厚的都被风刀刮得生疼,主子们皮肉细滑,吹了风说两句气话小姐别往心里去。” 萧婉容就扭头朝锦书一笑,将自己拢在袖中的汤婆子塞进她手里道:“回去吧,往后这样的事情少不了,咱们都得放宽了心。” 见锦书还要说什么,萧婉容便拿眼睛去看守在门口等着萧婉容的刘妈妈,拍了锦书的肩膀道:“去吧,我没事。” 等锦书走了,萧婉容这才跟着刘妈妈进屋。 原想着进了屋定然是见大夫人那张笑得虚伪的脸,还得顺着她说一些贬损自己求她赐教的话。 谁知进了门,却并不见大夫人的踪影,倒是萧敬芝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五妹妹来了?外门的肖嬷嬷找母亲有急事,耽搁不得先去处理事情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裁员 杜源闻言微微一怔,是了,顾掌柜虽然说了这衣裳是婶子们做的,却没说过这些衣裳跟她的婶子们用了多少银两订制的。 杜掌事偏头看了看顾悠悠,心中虽然也好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本身就已经相信了这衣裳是那些平日在家给家里人缝缝补补的妇人们,所以在听小原提起酬劳时,倒没怎么认为顾掌柜会需要花大价钱去跟婶子们订制衣裳。 按他过去接触过的一些来城里找活的妇人来看,这些很难靠手工活儿挣到钱的妇人对酬劳的要求反而并不高。 然而杜掌事对顾悠悠说的话深信不疑,旁的织工却没有杜掌事对新掌柜这样的信任度,她们对这些衣裳是不是妇人做的正存着疑,大部分人心中都认为这是顾悠悠的一面之辞,这样好的衣裳不可能是普通妇人能做的。 所以这些衣裳也许真的需要花大价钱才能订制出来。 就拿她们布庄来说,平时客人们想要订制一件灰色的衣裳,都需要花上至少十两银子。 但她们心中不信归不信,却没有人敢跟小原一样跳出来反驳顾悠悠,毕竟现在的小原已经被新掌柜的盯上了,所以有勇气破罐子破摔,她们却不敢就这么贸然跟顾悠悠杠上,万一她们也被顾悠悠盯上,也许她们的饭碗也得被收回去。 况且小原现在本就出于恼羞成怒的阶段,说的话也一样不能全信,没看刚刚她说的那些话基本都把顾掌柜的堵回来了么。 旁的织工们保持沉默,小原面带嘲讽地看着顾悠悠。 顾悠悠这次并没有打算把小原怼回去,或是跟织工们解释清楚。 她只淡淡笑了一声,道:“布庄花了多少银两订制的这些衣裳,往后能不能收回成本,这些问题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可以走了。” 小原没想到顾悠悠最终又把话题转回了把她赶走这件事上,她不甘心的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什么,便听顾悠悠又来了口: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从今往后,只要我还是这布庄的掌柜一天,你们就得好好干活儿,做好了自然好处多多,可若是做的不好,就趁早收拾东西走人,免得我还要特地去同你说道,闹个红脸就不好了。” 布庄内的织工们闻言一片静默,神色都不太好看。 对她们来说,顾悠悠这话说得直白又难听,一方面暗示了她认为过去她们这些织工做得并不好,一方面又警告她们往后得好好干活,别想着偷懒耍小聪明,否则就得跟小原一样卷铺盖走人。 “你……你这样未免太过苛待工人了吧!”小原恼羞成怒道。 顾悠悠闻言挑了挑眉,视线扫了一圈众人,笑道: “听见没,小原姑娘认为我要求你们按规矩好好干活,是在苛待你们。有没有人也这样认为的?有的话现在就可以站出来——” “我给你们结算月钱,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小原闻言忽然像落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眼神腾地亮起来,忍不住激动地对周遭的姐妹们道: “你们还犹豫什么?这不就月钱比别的地方多了些吗?你们也听见了吧,从今往后新掌柜会让你们好好干活儿……可别什么时候你们也会像我一样,犯上一点小错就会被扫地出门啊!” 听了她话的姐妹们踌躇了片刻,却是一个个都默默地离小原远了一些,各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小原见状愣了愣,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些人,为什么都不听她的?! 她们不听她的话,跟新掌柜的闹一闹,往后便在顾掌柜这没有了话语权不说,她也没法如愿策动这些织工们来逼迫顾悠悠收回赶她离开布庄的决定。 小原神色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怨怼,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听我的……” 离小原最近的一名织工撇了撇嘴,看着小原的神色有些嘲讽。 她向来不喜欢小原自以为是又狂妄自大的样子,此时见小原还假惺惺地一副为她们好的样子,忍不住便嘲讽出声: “得了吧小原,你真的是为我们好么?往后顾掌柜的会怎么对我们这些织工是往后的事儿,你的确做错了事情,顾掌柜罚你不是应当的么?你别是在利用我们做筹码,好让顾掌柜妥协不赶你走吧?” “你!”小原脸腾地一下烧起来,眼见着平时跟她私交甚好的姐妹们听了她这话也开始用狐疑的目光看自己,不禁气恨得恨不得扑上去掐断这人的脖子。 该死的秋菊!她怎么好意思说她是在利用她们?秋菊这贱人嘴上说得好听,却不也一样是在用她来讨好新掌柜么?! “你这个贱人!”小原红着眼死死地等着秋菊。 秋菊嫌恶地皱了皱眉,一下子离她更远了一些:“疯狗。” 旁的织工们见小原怨恨得面容扭曲的面容,也纷纷感到有些心悸。 顾悠悠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闹剧,对秋菊的做法不予置评。 她喜欢聪明的人,却并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要留在这布庄,不是只会嘴上说就管用的,还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配不配留在这。 她好整以暇地开口道:“怎么?没人想走吗?” 织工们重新将目光转向她,却没有人站出来说要离开。 顾悠悠对这个结果称不上意外还是意料之中。 说实在的,她倒是挺像趁现在来个大裁员,把一些只会说不会做的织工都统统辞了。 只是她到底搁着说了老半天,费了老大劲儿才勉强把这群人收服了一点,不再自以为是地以为布庄离了她们就不行。 而这些织工们也多少在布庄待了几年,从客人这方面来讲,她们的确更熟悉客人的喜好,也的确有很多客人雷打不动坚定不移地一来就指名要哪个织工来做衣裳。 就冲这个原因,她也不能立刻给布庄来一个大换血,否则一次性辞退太多织工,到时新来的织工们对布庄的老顾客并不熟悉。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留情面 要幸福这些对衣裳有特殊要求的客人们便要麻烦上许多,短时间内也没法把衣裳质量提起来,更别说要把布庄发扬光大了。 所以顾悠悠只得拿一两个像小原这样对布庄用处并不大的织工来杀鸡儆猴,给别的织工一个警醒。 顾悠悠心中做好了决定,但面对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要离开的情况,嘴里却是说道: “布庄这样的待遇,你们不要,自有大把人要,你们既然怕我苛待你们,便赶紧离开,对咱们都好,也好给新来的织工们腾腾地儿,你们说呢?”顾悠悠似笑非笑道。 这回布庄里的织工们总算给出了回应。 顾悠悠的话点醒了她们——像她们这样的女儿身,想要找一份正经的能挣点银钱的工作本就不容易,在干活儿的时候被老板掌柜刁难都是平常事。 难道她们去了别的地方,别的老板掌柜就会对她们宽容相待,不会刁难苛待她们吗?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目前也只有小原一个人在指责新掌柜小肚鸡肠,苛待工人,可小原做的不好本身就是事实。 从刚刚顾悠悠说的话里,她们就已经明白了,顾悠悠在来到布庄是便调出了她们的工作记录,所以她会在今天辞退小原,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小原也绝对不是只因为弄出了一点瑕疵就要被辞退。 这样看来,新掌柜虽然不留情面了一些,处理事情却并不是随性而为,顾掌柜还说了,以后做的好还能好处多多呢。 当然,她们也明白,顾悠悠现在估计对她们每个人过去在布庄的表现都了如指掌,才会又一遍确认她们是不是要离开。 可到底顾掌柜的除了直接让小原离开,并没有对其他人有什么处罚。 所以既然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一样会面临掌柜的苛待的情况,那还不如留在布庄,众所周知,这布庄不仅是城里最大的布庄,里边儿工人的月钱也都要比别的布庄高上不少,这些年来有多少织工挤破了脑袋想要进来,这群织工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从前她们没有半点危机感,因为杜掌事对她们足够温和,也足够信任她们的能力,所以从来都没有再招进一批新织工进来跟她们一起分摊工作的打算。 可现在,她们却不由地个个心头都产生了危机感。 顾掌柜的说让她们早点走,好给新来的人腾地儿的话并没有半点虚假之意,也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她们看得出来,顾悠悠是真的想要招一批新织工进来顶替她们的位置的。 若换成以前,她们大概会对此嗤之以鼻,毕竟她们一个个在进入这座布庄时,手活儿都是通过了专人认可的。 掌柜的哪里还能轻松找到顶替她们的织工。 可现在,在她们见到顾悠悠让人摆出来的这些衣裳时,一个个心中都对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手活儿产生了怀疑。 顾掌柜的究竟用了多少银两订的这批衣裳先不提,从刚刚顾掌柜的回答小原的话的语气来看,订制这批衣裳的钱肯定能在卖给客人时收回本。 既然顾掌柜雇这些织工不会亏本,那还有什么理由要留着她们这群织工呢? 一名织工脸上带了点讨好的笑容,站出来道:“掌柜的,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觉得掌柜的会苛待我们。”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先问问我,等母亲回来了,和你分说起来你也听得分明一些。” 萧婉容抬眼看了看刚才还说大夫人因为等她所以没空见别人的刘妈妈,唇角抽了抽,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跟着萧敬芝做到了一旁。 丫鬟上茶点上得快,萧敬芝绿地粉彩青玉茶盏端了起来,笑嘻嘻的让着萧婉容道:“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妹妹尝尝看合不合口。” 萧婉容喝了茶,萧敬芝又劝她吃点心,吃了点心,又让她品梅子,待再没有吃食可说了,萧敬芝竟又想起了萧婉容擅长画花样子,于是满脸崇拜的道:“五妹妹的花样子是最精致不过的了,趁现在母亲不在,不如你也教教我怎么画?” 萧婉容心里又抽了抽,面上却依旧是和婉的笑意:“姐姐想学什么时候都成,可画一幅简单的少说也得两三个时辰,若是画到一半母亲回来……” 她呵呵的笑了两声,怯弱的道:“只怕母亲怪我做事不用心,父亲知道了也要骂我不知轻重。” 萧敬芝深看了萧婉容两眼,见她果真满脸的惧怕担忧,唇角就忍不住抽了,腹诽道:果真是成了精的妖孽,不好对付。 却也只能虚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陪着不是道:“瞧我,一看见五妹妹就只顾着亲热,都忘了你是来学东西的了。母亲不在,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便先问我,我虽说也不是个半吊子,好歹比你会一些。” “那便情姐姐先说说管事们吧,左右往后要打交道,总不能谁是谁都摸不着。” 萧敬芝便细数开了,从那个管事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家中有什么人,品性如何,对谁更忠心等等等等,事无巨细但凡是她知道的全都说得详细。 可别人介绍管事都是从上往下介绍,她却是从下往上,一个时辰过去,茶水都换了七八盏,却连最底层的小管事都还没有说完。 萧婉容却也不急,一直认真的听着,在萧敬芝停下来的时候还疑惑的问上两句,仿若很好学的样子。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萧敬芝说得又干又涩,实在说不动了便看着萧婉容试探的道:“说了这么多,五妹妹能一次记住?不如你先消化这些,剩下的咱们下次再说?” 萧婉容却随意的从斗彩蝶纹盘中拈来颗梅子放进嘴里,笑嘻嘻的回道:“不妨事的,姐姐接着说,我能记住的。便是记不住,有了印象看见真人也就都想起来了。” 萧敬芝心中发苦,暗火一直拱着,却也没有法子,只得接着和萧婉容说。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大快人心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萧敬芝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嗓子更是火烧火燎的疼,这才沉不住起招手叫了刘妈妈过来:“你去看看夫人忙完了没有,五小姐还等着呢。” 刘妈妈赶忙转去西厢房寻大夫人。 大夫人见了她,眉目一挑,满脸都是不屑:“怎么,这就沉不住气了,打发你来问了?” 刘妈妈脸色一暗,不敢抬头看大夫人只低声回道:“是二小姐熬不住了,遣奴婢来问的。” “没出息的东西。” 大夫人骂了一句,到底还是往正厅走了。 她一脸是笑的进来,看见萧婉容就赶紧解释:“你瞧我忙的,外门的马车坏了惯常用着的木匠寻不到这也要来找我。耽搁了我们娘俩说话。” 萧婉容赶忙起身朝大夫人行礼,末了免不了要客套两句:“不妨事的,母亲操劳女儿却有姐姐陪着说话。” 说着又去看萧敬芝,矮了身子行礼道:“姐姐也辛苦了,不过这才说到三等管事,下面的还得多劳烦姐姐。” 萧敬芝面色一僵,绽到一半的笑僵在了唇角,刚要拒绝,萧婉容便又诚心拉了她的手道:“姐姐可不许藏私,咱们学会了也是替母亲分忧,下次我让锦书带个小本子在一边记,省得姐姐说的我记不住,平白浪费了姐姐的苦心。” 萧敬芝脸上一抽,抽回自己的手道:“转眼都中午了,我让杏儿去看看午饭。五妹妹是在这里吃呢,还是回倾樱阁?” 萧婉容就拿眼睛去看大夫人,大夫人便道:“肖嬷嬷家的送来两筐子海味,我看那海参还算新鲜,让厨房做了些,一会儿锦书去拿饭别忘了拿。” “好。”萧婉容面上没有太多情绪,俯身朝大夫人道完谢后有问:“可是大家都有的?” 大夫人就笑着拍了她的手:“傻孩子,统共就两筐海味,新鲜的海参更是不多。若没人都要吃得,我可是变不出来。” 不是大家都有,你偏生让我去拿,那不是明摆着让我遭人嫉恨?刚开始学会管家就知道扣油水搞特例,别人还不得恨断了心肠? 萧婉容心中叹气,却知道大夫人既然安了这样的心,便是她推辞也辞不过,只得又是一脸动容的感念大夫人对她的照顾,而后才告退道:“午时了,母亲先用饭,女儿下午再过来请教。” “下午也没什么事,你好生歇着,明早再过来吧。” 萧婉容自然是满口答应。 等回了倾樱阁,正好碰见小桃出门领饭,萧婉容免不得要叮嘱她一句:“厨房里做了海参,是大夫人指名要给我的独一份。你拿了记得当着大家的面说那是要送去给侯爷的,并且先给侯爷送去了再回来。” 小桃不明白,张嘴要问,被出来迎萧婉容的豆蔻一把拉住道:“姐姐快去忙吧,小姐这里有我呢。” 被打了叉,小桃也不好问,只得拿着食盒走了。 豆蔻又赶忙扶了萧婉容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道:“锦书姐姐回来了,正等着小姐呢。” 进了屋,原本在烹茶的锦书赶忙放下手中物件,迎上来拿了个烧好的汤婆子放进萧婉容手里,紧着就汇报开了打听到的事:“账房的人一看见奴婢就迎了上来,一问不是支银子的,便半句闲话都不肯说,只说忙翻了天,招待不了我。 待客房也是一样的情形。针线房的倒是热情,管事嬷嬷亲自拉着我说了好一阵闲话,又夸小姐的花样子最是精巧。厨房的不冷不热,胡乱敷衍了两句也就各自忙了,抓糖给小丫鬟不要,说要帮忙也赶忙就拒绝了。” 萧婉容由着锦书扶她坐下,接过豆蔻递过来的热茶呷了一口,然后摩挲着茶盏上的彩蝶戏花若有所思。 锦书知道她在想事便也不打扰,朝都口招了手,两人一同出去做针线了。 谁知一双鞋底还没纳完,出去领饭的小桃就红肿了眼睛回来。才一进屋就将红箩小食盒顿在了桌上,负气的坐在椅上就哭。 “这是怎么了?”锦书一惊,赶忙放下手中针线上前去问。 豆蔻上前翻了食盒,看见里面狼藉一片,饭菜撒得到处都是根本就不能吃了,脸色也难看起来:“究竟是怎么了?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该拿小姐的午膳撒气,你把饭菜弄成这样,小姐要怎么吃?” 小桃原本还委屈着呢,见豆蔻不但不安慰她反而不问因由就骂她,更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锦书不由得横了豆蔻一眼,使着眼色让她去找萧婉容。 豆蔻也知道这事替小桃遮掩不了,没好气的瞪了那红箩食盒一眼,转身朝里屋跑去。 萧婉容早被小桃哇的一声惊了,皱着眉头和豆蔻一起出来。打眼看了眼食盒里撒得到处都是的饭菜,又看小桃半边脸都是红肿不由得烦躁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拿个饭怎么也生出了是非?” 见了萧婉容,小桃不敢再哭,反身扑跪在地上磕头,尽量平稳了语气道:“紫槐欺人太甚,见奴婢拿了海参就跟了出来,不三不四的话说了不少还非得逼问奴婢这海参小姐掏银子没有。 奴婢原本不想理她,只忙着将东西送到侯爷屋里。路上遇到了巧兰,紫槐才巧兰使了眼色,巧兰就伸脚绊奴婢。 奴婢当时留着心躲过了,谁知没走两步紫槐和巧兰又一左一右的走到奴婢身侧,相继伸腿绊奴婢,奴婢一时躲不过便摔在地上毁了饭菜。” 小桃气得胸腔都疼,可虽然说得义愤填膺,却也小心翼翼的打量萧婉容的面色,见她脸上没有明显的恼怒,这才接着道:“奴婢当时不依,抓了紫槐讨要说法,可紫槐却说我是自己走不不当心。 边上看热闹的小丫鬟也一个劲的说没看见。奴婢气得不行要去大夫人处讨说法,谁知大小姐就过来了。” 说到这里,小桃忍不住哽咽出声:“大小姐二话没说,伸手就甩了奴婢一巴掌。” 第三百四十七章 翻脸不认人 这一次同样的,有一个人站出来,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当小原看着织工们开始渐渐向顾悠悠那边靠拢时,几欲咬碎了一口银牙。 一个织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她平常跟小原玩得不错,并不忍心看她就这么被赶走: “小原,你……你不要犟了,跟掌柜的认认错,可能就不用走了。” 她这话本是好意,然而出于这种境况下的小原却只感觉到了难堪和恼怒。 小原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是在嘲笑自己,闻言瞬间将怨毒的目光投向她:“不用你在这假好心!” 小织工被她怨毒到有些扭曲的神情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被别的姐妹们扶住。 同她熟的姐妹们见小原这样不识好歹,原本心中的天平还是偏向于小原的,此时却只觉掌柜的这样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阿莲,别管她了!”她们愤愤地拖着小织工离她远了一些。 一时间,庄内的织工们竟然有意无意在小原那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顾悠悠对跟她示好的织工们一一点头致意过后,才懒懒道:“杜掌事。” 杜掌事闻言偏头看向她,却不用顾悠悠说出来,便知道顾悠悠想要让他干什么。 他面色微沉,却没有丝毫迟疑:“明白了,掌柜的。” 他转而抬头面向大门那,目光冷冷地扫了一遍小原,而后扬声道:“来人。” 小原身子微微一抖,隐隐觉察出将会发生什么。 门外进来了两个打杂的伙计。 杜掌事这才将目光对准了小原,声音中不含半点感情:“小原,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让人请你出去?” 小原一双眸子瞪得溜圆。 杜掌事平时对她们这些织工总是温温柔柔的,她跟杜掌事还经常聊天,却没想到杜掌事如今真的能这样不留情面。 她嘴唇微微颤抖,庄内所有人钉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觉得难堪又羞耻,这种被孤立的感觉令她几欲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从前这些人都还会跟自己说笑打闹,眨眼间却个个都恨不得离她三丈远。 为什么……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新掌柜。 她一来,自己就什么都没了。 小原怨毒的目光重新集聚在顾悠悠身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顾悠悠眼皮一抬,嗤笑道: “我没什么耐心,也没什么脾性,你若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我就让人堵了你的嘴扔出去。” 小原闻言一噎,心中却忽地一喜,自觉从顾悠悠这句华中听明白了她的暗示。 新掌柜的说她再说难听话就堵了她的嘴扔出去,可如果不说呢?她现在软下态度来,是不是真的就不用被赶走? 小原这几年拿惯了布庄里的月钱,每月将近二十两,甚至偶尔她还会趁布庄里的人不注意,偷了仓库里的布料回家去给家里人做好看的衣裳穿。 她在这布庄里拿了太多好处,也太过安逸了,以至于她忘了,她所拥有的,前提条件是她做的事值得上这份待遇,否则终有一天会失去这份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活儿。 小原直到此刻才隐隐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今天不应该冲动地顶撞新掌柜—— 谁知道她竟然会这么斤斤计较,还专挑自己的错! 她想着家里上上下下将近十二口人,想着还有几个小弟还没能下田干活,想着她若是离开了这家布庄,她还能否再找到这样的活儿。 想到最后,小原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份活儿对她很重要,她绝对不能离开布庄。 因此,她只能强迫自己收回对顾悠悠的不满,让自己态度软下来,“诚恳”地同对方认错: “掌柜的……小原知道自己错了,掌柜的就放过小原这一次吧,往后小原一定会好好干活儿,不会再弄出今天这种错误了!也……也不会再这样出言顶撞掌柜的……” 顾悠悠嘴角小幅度地撇了一撇,硬是给小原变脸跟翻书一样的速度给激得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小原长得并不差,如果没有总是用那副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的神情看人的话,她倒还能称得上一句娇憨美人。 尤其是现在,小原正眼含哀求,撅着红唇,眨巴着眼睛看顾悠悠,那股子直男斩的味儿就出来的。顾悠悠见状倒有点能理解小原这样的性格为什么还能在布庄里兴风作浪那么久。 毕竟她不作的时候,看起来还是蛮赏心悦目的。 只可惜顾悠悠一来看到的就是人家恨不得把鼻孔翘上天去的姿态,还时不时拿怨毒的的目光看自己,因此她此时的忽然变化,只会让顾悠悠觉得违和又好笑。 她该怎么形容——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小原见顾悠悠盯着自己不说话,心中喜悦更甚,自己这一招看来真的能奏效! 她不禁有些后悔刚刚没听阿莲的建议,还以为她是在嘲讽自己。 她下意识地看向阿莲,却见阿莲视线跟她对上了片刻,便立刻移开了目光,竟是理都不想理她。 小原愣了一愣。然而此时此刻不是她关注姐妹对她的态度的时候,等她先搞定了新掌柜的,能继续留在这布庄里,她有的是时间把这些姐妹们哄回来。 她心里暗自做下了决定,面上渐渐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会显得太讨好,又不会显得太过自信,让人觉得她是认准了自己不会被赶走:“掌柜的,小原真的知道错了,不然掌柜的罚了我的月钱吧,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供养着,好几个弟弟连饭都不会自己吃,求求掌柜的不要赶我走,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原把这话说得真情实感又足够卖惨,顾悠悠在听了她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情况后要还坚持要赶小原走,那就是她顾悠悠不会做人了。 小原自觉这话说完应该会很快得到新掌柜的回复,毕竟哪有女子会愿意被别人认为自己冷血无情的? 然而顾悠悠只是眼含嘲讽地看着她,片刻后嗤笑道:“小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第三百四十八章 怨气满满 小原对她这话感到些不安,迟疑着抬头反问道:“……什么?” “我这是布庄,不是慈善堂,你有困难找别人说去,在我这说可没用。布庄只留值得留下的人,你——还是另寻出处去吧。” 小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个新掌柜的,怎么能这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她心底阴暗的情绪逐渐滋长,险些忍不住要故态复萌,然而她心里却清楚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她不能再对这新掌柜说任何难听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渐渐蓄了泪:“掌柜的……我,我可以好好干活儿的,我会是值得留下的人的。求求掌柜的不要赶我走……我没了这份活儿,家里就没盼头了……” 布庄里的织工们一时都有些震惊了。 谁想到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小原也会有今天这样向别人狼狈求饶的时候? 她们震惊之余,又不由地感到了些后怕和庆幸。 还好她们刚刚没有冲动地听了小原的挑拨,拿自己的饭碗去跟新掌柜死磕。 瞧,刚刚还胸有成竹地和掌柜的对峙的小原,最终不还是得低头认错连么?由此可见,刚刚小原对她们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为了让她们成为她的把柄,好用来跟新掌柜对峙。 想到这一点,织工们的目光里渐渐多出了鄙夷,一时间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替小原说话。 小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心中对这些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姐妹们气恼极了,此时却不得不放软了态度去求她们: “阿莲,小芳、杜鹃……你们帮我说句话啊……”她用恳求的目光望向那些平时跟她有过不少交集的姐妹们: “你快跟掌柜的说说,今天只是意外,我平时做的衣裳不会这样的,我能好好干活儿的,你们快跟掌柜的说说呀!” 顾悠悠抱胸静静地看着。 该死!被点了名字的几人心中忍不住都咒骂了一声,她都快被赶走了,还不忘拖她们下水! 几人生怕她们会因为跟小原过去的关系而被顾悠悠盯上,从而丢失了这份饭碗,恨不得直接跟小原说:“我们同你不熟,莫要再扯上我们!” 被点了名字的其中一人气不过小原这种行为,但到底曾经共事一场,彼此还以姐妹相称过,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拆穿小原的话。 布庄里的织工们大多数都心知肚明,她们这几年在布庄干活儿的状态是什么样的,而小原身为上等织工,甚至偶尔做出来的衣裳还不如普通织工们认认真真做出来的要好。 然而不拆穿小原,却不代表她们会愚蠢地替小原作证明。 新掌柜的指不定都知道她们过去干过什么了,她们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被新掌柜的抓包,一块赶了出去可怎么办? 杜鹃不咸不淡地扫小原一眼,语气有些冷漠:“对不住,小原,掌柜的要做什么决定,不是我们这些织工们能干扰的。” “你!”小原气得险些脱口骂出难听话。 说什么不便干扰?说到底还不是胆小!还不是怕被她牵连? 她从前真是看错人了! 顾悠悠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无聊地动了动手指,道:“行了,小原,我说最后一遍,你可以离开了。” 说要是不服气就去找大夫人闹,她倒要看看小姐你掌了家是不是要加菜就不用自己掏银子,是不是你掌了家就能由着自己的奴婢随便怕攀诬人。 奴婢担心为小姐惹麻烦,不敢和大小姐冲突,这才回来了。” 锦书听罢,看着萧婉容重重叹了口气,好半晌才缓道:“小厨房里还有些挂面和鸡蛋,奴婢去给小姐煮一碗来。” 萧婉容也叹气,示意豆蔻扶了小桃起来,又递了绢帕给小桃擦泪:“知道你委屈了,下去歇着吧。” 小桃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咬着唇什么都没说,只僵硬的朝萧婉容行下一礼便退了下去。 等小桃走了,豆蔻才满脸哀求的看着萧婉容,怯生生的问:“小姐,您就由着小桃姐姐受这样大的委屈?” 萧婉容又叹了口气,良久后才道:“昨天侯爷不是赏了一篮子蜜桔?你捡两盘好的给小桃送去,柜子里有龟甲膏最是活血化瘀,你拿一管给小桃,顺便再抓几百个钱给小桃吧。她受了委屈,我知道。” “小姐。”豆蔻不福气的跺了脚:“小桃哪里就贪图你这些东西?她便是和紫槐她们闹不也是为着帮你争过一口气。别人也就罢了,大小姐凭什么和你过不去啊,桂姨娘那事……” “够了!” 锦书端了素面进来,使着眼色让豆蔻下去。她自己扶了萧婉容过去用膳,又陪着笑道:“这海参还真用得值当。” 萧婉容挑起素面的手就是一顿,没有心情吃,索性放下筷子看着锦书道:“你看出来了?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这海参大夫人定然是没有额外给厨房银子的。没人闹也就算了,若是闹起来,大夫人一脸惊讶的说一句‘我让厨房给五小姐留了,难道她没额外给钱吗?’就立马给小姐定了占公中便宜的罪。 您才刚接触,往后要管的事还多,有了这个开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盯着咱们,时时说小姐偷了这个,贪了那个的。” 看萧婉容从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着饭,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便又接着道:“海参难得,便是大夫人说已经给了银子,还不是一样要激起满府的怨气。小姐以前不得宠,光凭例银能有多少,突然连宫里都不常吃的海参都轻而易举的掏钱买,哪个又会信? 就算信,哪个又能不眼红嫉妒?这还没上手管家就是一府的怨气,往后做事还不得处处被人挑剔? 所以啊,小桃这亏就只有自己吞了,闹出来,事情更麻烦。” 萧婉容一直听着,却并不搭腔,直到慢悠悠的吃光了一碗面,漱过口又用绢帕揩了嘴角才转身赞赏的看了锦书一眼:“基本是对了,可你想没想过三小姐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感不感动 桂姨娘病着,她自己的嫁妆也要准备,又是吃饭的点她不在院中做事,去厨房附近做什么?” 锦书偏头想了片刻,看着萧婉容迟疑的道:“难道,她提早就知道有海参,想去厨房打探小姐究竟额外给没给银子?” 萧婉容就将面碗推开了些,摇着头道:“给没给钱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左右是大夫人留的不是咱们要的,她还能往哪里闹不成? 你再想想看,她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小桃吃了亏她就出来打人,还拱着小桃的火要去见大夫人,为的什么?” 锦书一听,欻的抬头去看萧婉容,好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大小姐和大夫人她们联手了,这原本就是大夫人和大小姐设的陷阱,若不是小桃还算冷静独自回来了,那今天小姐脸上定要难看。” “你是个懂事的,一会儿去开解开解小桃,别让她太委屈了。”萧婉容说完便起身去了书桌旁,心里太乱,情绪太多,画幅花样子静静心。 刚铺了宣纸,想起昨天不小心画了徐庄,脸上由来一红,心中却是一甜坏心情就都抛到了一边。 于是,收了桌上的宣纸,打算将那幅画上了色,等徐庄再来的时候也好给他。她说不出服软的话来,将这画给了他他便能知道她的心意旁的也就不消说了。 萧婉容伸手去画缸深处取画,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她眉头一皱,又放下笔将整个画缸翻了一圈才在中间找到了那幅画。 她将画铺在桌上,心中一顿疑惑:是将画放在缸底的啊,怎么会混在画轴中间? 可也不过是这么一想,在展开画纸看见徐庄妖孽的笑时,便也什么都没心思想了,只将唇角越翘越高,手也不自觉的放在了徐庄的肩膀上。 “幸亏有你,幸亏你没有放弃我,要不然这侯府日子如此艰难,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喃喃说完这句,萧婉容看着徐庄唇角的笑,心便奇异般的平静下来。弃了紫毫,选了狼毫和颜料,细细的为画作润色。 等色着得差不多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锦书中途了来为萧婉容烹了两回茶,看她画得认真,几次想开口问都没能出口。 眼看着天黑了,锦书进来掌灯,眼看着萧婉容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哪里画,就没来由的心疼起来:“小姐,您歇歇吧,仔细伤了眼睛。” 萧婉容便淡淡的‘恩’了一声,却是头都没抬,手上动作更是没停。 锦书看着眼睛就酸涩起来,小姐这是想徐公子了吧?打从上次小姐和徐公子拌嘴,徐公子有快一个月没来了。 “小姐!”锦书又是一叹:“不如小姐再画两副花样子吧,等成了奴婢让小福子给徐公子送去,也正好探探徐公子的口风。” 萧婉容一怔,抬头疑惑的看着锦书,当看见锦书的眼神落在徐庄脸上的时候,这才醒过来神。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红,赶忙掀了张宣纸盖住画,神色尴尬的转移话题:“晚膳可是好了?摆了吧,有些饿。” 锦书再看了那素白宣纸一眼,只觉得自家小姐太不容易了,也不再说什么,依言出去摆了饭。 萧婉容才拿起筷子,豆蔻又笑得花开荼蘼的走了进来。看见萧婉容还没动筷便笑道:“小姐先莫用,等我说个笑话与你开胃。” 萧婉容果然就放了筷子,认真的看着豆蔻。 豆蔻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道:“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以前只知道紫槐姐姐长得好看,今天却知道她却是连后空翻都会,表演起恶狗扑……” 屎字正要出口,眼风扫到萧婉容面前的四样小菜,怕倒了小姐的胃口便立马改口道:“紫槐表演恶狗啃泥可真有一手,学狗叫更是尽得狗狗们的真传。” 她笑得太过灿烂,引得沉稳的锦书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说。” 原本挤眉弄眼的豆蔻便仔仔细细的道来:“咱们的红箩小食盒漆被磕掉送去补了,拿晚膳的时候顺手用了膳房的食盒,刚才拿了食盒去还,谁知竟遇到了去领饭的紫槐凭空表演摔跤。 她和巧兰才各自领了饭出来,出了门口没到三丈远也不知道为什么紫槐先莫名奇妙的摔倒了。 紧接着巧兰又摔在了紫槐身上。紫槐本来就摔得重,又被巧兰一压当时脸都青了。二人刚从地上起来,还没站稳,巧兰又莫名其妙的往后栽倒,紫槐原本想笑,可还没笑得出来自己也一个后摔下去,压得巧兰放出个响亮的连环屁。” 锦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想着屁这个字不雅萧婉容又还没有吃饭,笑骂道:“没规矩的,什么话都能在小姐面前说吗?” 同样一脸是笑的萧婉容摆着手道:“不妨事,你接着说。”豆蔻就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接着绘声绘色的道:“如此你压我我压你的反复了三四回,边上的丫鬟们都笑掉了大牙。 紫槐和巧兰面上觉得不好看,身上又摔得发疼,便谁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狗咬狗的骂了起来。紫槐说巧兰黑心烂肠坏心绊她,巧兰骂紫槐狼心狗肺绊倒了她。 正吵得不可开交,等不到饭又听见了风声的大小姐匆忙赶来,一人赏了两个打耳光,又胡骂了一通威胁说要将这二人打残了扔出府去,她俩这才消停下来。” “打得好。”锦书很是解恨的说了一嘴。 萧婉容却觉得没意思,不过是按吩咐行事的丫鬟,折腾她们做什么。虽说这样却不想坏了丫鬟们的兴致,只含了笑静静的听着。 豆蔻得了锦书一声好,表情更丰富了,挤眉弄眼的道:“这就好了?后面还有呢。”她用舌头舔了嘴唇,又结果锦书递过来的茶水喝了,这才接着道:“大小姐发完威原本都要走了,谁知一只毛毛虫掉在了大小姐脸上。 大小姐伸手一摸吓得脸都白了,立在那里不敢动。 第三百五十章 无能为力 “不……”小原不住摇着头,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为什么……” 她看见杜掌事微微抬起了手,在示意那些打杂的来拖她走。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几个打杂的一见她退,原本还迟疑着的步伐反而坚定了许多,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但好歹从前一块在这布庄待过,他们也并不想让小原太难堪: “小原,走吧。” 小原咬着唇,视线摸模糊地看向顾悠悠,又转向杜掌事。 杜掌事……求求他!他平时对她们那样宽容,她好好求他,他一定会让新掌柜留下自己的! 小原眼里迸射出激动的光,拨开站在她身旁的两名打杂伙计,急急道:“杜掌事……杜掌事我知道错了,求求你,跟掌柜的说一声,给我个机会吧!”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儿,不会再犯错了!” 小原神情那样真诚无助,杜掌事眸光动了动,眼里有些不忍。 小原见状心里一喜,却不敢表现出来,仍是含着泪哀求道:“杜掌事,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家里怎么样……我不能失去这份活儿,否则,否则我家里人就没盼头了,杜掌事,我一定会改的,不会再犯错了!” 她因为内心太过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顾悠悠在一旁静默着没说话,只拿余光观察着杜掌事的反应。 杜掌事静静地看了小原一会儿,极轻地叹了口气。 小原无端从他这一叹气中预感到了什么,绝望的情绪顿时席卷而来,她自欺欺人般地赶在杜掌事说话前继续开口: “顾掌柜,杜掌事……我错了,不要赶我走……” 顾悠悠有点想不明白。 据她观察,这人平时在布庄里总是盛气凌人的模样,骄傲自满于自己上等织工的身份,做的那些事看上去并没有把布庄放在眼里。 可现在她又一句两句都在说自己离不开布庄,如果失去布庄的工作她一家上下就都没饭吃了。 这是要失去了才忽然觉察到布庄的好吗? 顾悠悠不明白小原的脑回路,或者说她其实对布庄里大部分织工们的选择都挺想不明白的。 她作为一个新来的老板,接管时间还没满一个月,就“不讲情面”地辞退了一个上等织工,按理说这群织工里应当会有人想要另寻出路才对。 顾悠悠辞退小原并不是一时冲动之举,她从接管这布庄的时候起就仔细翻阅过这些织工们平时干活儿的记录,这十几天来也在默默观察着这群织工们的表现。 观察到最后,从工作到人品,小原都是顾悠悠认为最没必要留在布庄里的人。 这一点顾悠悠自己清楚,杜掌事估计也能猜到,可织工们未必猜的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不应该会觉得她这个掌柜的处事随意,任性又不讲道理不讲情面吗? 怎么竟然没有一个人要走呢? 而小原就更不用说了,顾悠悠从打算辞退她的时候就没准备给她什么好态度,刚刚跟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嫌弃人家干的活儿不好,不配成为布庄的上等织工,后面更是用一句句难听话往她心窝上戳。 所以顾悠悠认为,或许都不用她自己提出要赶人,人家小原自己就会受不了她的态度主动辞职了。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提了好几次赶人走,人家都要赖着不走,到最后甚至还这样苦苦哀求她。 ……真的想不明白。顾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小原能成为布庄的织工,本身是有能力的,只是这几年她太安逸了,安逸得每天净花着心思在一些小便宜和跟别的织工玩心计上了,工作越来越敷衍。 但如果小原能就此醒悟,以她正常状况下的能力,她并不愁在别的布庄里找不到活儿干。 别的织工们没一个准备辞职,顾悠悠还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们其中有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织工,去了别的布庄估计都很难接到活儿,所以她们只能选择待在这布庄里。 可小原本身能力跟她们不一样,为什么也这样看中布庄?这布庄工资有这么高吗?还是说,其实小原心里是想着,以后留在布庄里干活儿也还是会像从前一样轻松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原的确不能留在这布庄。 顾悠悠虽然没打算成为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但至少,接下来,待布庄里工作的这些织工们都必须完成她们应该完成的工作。 若以后布庄更壮大一些,顾悠悠会根据这些织工的能力,给她们定下一天要完成多少任务的要求。所以,她们如果还想着在这布庄工作能像以前一样又轻松又有钱拿…… 那就只能等着中途被顾悠悠辞退了。 顾悠悠心里想了很多,实际上却不过过去了十几秒的时间。 这边的小原还在锲而不舍地求着杜掌事,说话速度之快,竟然让杜掌事都毫无插嘴之力。 于是周围都没人说话,只有她这人在说,小原渐渐感到了些无力,说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神色渐渐就露出颓丧和绝望。 杜掌事皱了皱眉,偏头看了顾悠悠一眼,却见顾悠悠也正在看着他,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杜掌事心中一凛,脑子瞬间清醒了。他刚刚是在想什么?!竟然真的快被小原的哭求打动了,想着再给她一个机会…… 他额间渐渐渗出冷汗,先不说小原被掌柜的辞退本身问题就出在小原自己身上,干活儿不认真,又对掌柜的出言不逊,对她毫无敬意,本就不应当再留在布庄里;就说小原求他这件事—— 他代吴老板掌管布庄这么多年,刚刚在听到小原求他的时候,他竟然潜意识地还以为这布庄是自己在做住。 可现下清醒了他才彻底明白,无论过去怎样,现下在布庄做主的人是顾掌柜,他千不该万不该越过顾掌柜去替她下决定。 掌柜的说要让小原走,他不能擅自替她改主意。 这个小原……杜掌事想通了这一茬,再看向小原时,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第三百五十一章 浓情蜜语 他原以为小原这人挺有些小聪明,脑子也灵活,却被想到她会笨到当着顾掌柜的面求他一个掌事。 这不是在公然打顾掌柜的脸么?她如此行为,竟然还一心以为真的能通过他说服顾掌柜收回决定。 真是可笑,他自己都不敢保证顾悠悠会不会接纳自己的意见,是谁给小原的底气,让她以为他这边行得通。 “杜掌事……”小原小心翼翼地看着杜源,又看了肯神色还带着点笑意的顾悠悠:“杜掌事,你不说话,可是也明白了小原的困境,若是如此……还请杜掌事替我同顾掌柜的求求情,让掌柜的原谅了我……” “停。”小原的话被忽然出声的顾悠悠打断了,她心里一跳,下意识看向顾悠悠,便见对方嗤笑了一声,道: “小原,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什么叫让我饶了你?我做了什么需要你用到饶这个字?底下的人干活不如意,身为掌柜的辞退工人,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况且,就我了解,别的地方中途辞退工人,可是连那一月的月钱都扣下的,直接让工人走人。我这可还是让你先去结了月钱再走的。” 顾悠悠说着顿了一顿,接着笑道:“只不过我提了半天你都赖着不肯走,自然也不肯主动去结那月钱,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先让人带你出去,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在自己上门来找我月钱。我这样的安排,似乎并没有伤天害理吧,怎么还得劳动你说一个饶字呢?” 顾悠悠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小原死死咬着下唇,唇瓣都被咬得有些发白,她想反驳,可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她不能在出言顶撞顾悠悠,否则她真的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她身子颤了颤,不死心地接着求道:“我存了,我……我不应该说饶,只是,小原求求掌柜的,就原谅,对,原谅我这一次吧,原谅我犯的错,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以后不会再犯了。这句话小原已经说了不下五次。顾悠悠笑容不减,只扭头去看还保持沉默的杜掌事: “杜掌事,你怎么看?” 顾掌柜的竟然主动问杜掌事了!小原重新看到了希望,顾掌柜的都问杜掌事意见了,杜掌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如今主动权在杜掌事去手里,她再努力一把,杜掌事一定会放过她这一次的—— “全听掌柜的安排。”杜掌事垂下眼,神色淡淡地回道。 小原脑子里嗡地一声,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杜掌事说……说一切都听掌柜的安排? 怎么会这样? 杜掌事从前不是从来不跟她们计较的吗?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今天虽然对新掌柜出言不逊态度不敬,可是,她除了说了一次杜掌事和顾掌柜关系非同寻常之外,并没有顶撞过杜掌事一次——况且她说他的关系不一般还是中了掌柜的圈套!否则她哪里会对杜掌事说出那种话? 小原颤抖着问道:“杜掌事……你,你说什么?” 杜掌事缓缓抬眼看她,眼里无波无澜:“在下帮不了你。” 紫槐和巧兰也怕,原本想求围观的丫鬟帮忙,看大小姐催得急,叫得有狠,巧兰被逼急了,脱下鞋来一鞋面拍在大小姐脸上,那虫子被拍成了浆糊,绿汁更是溅到了大小姐嘴里。 等紫槐用衣袖帮大小姐擦了脸,大小姐瞪着巧兰的眼神就跟要当场生吃了她一样。这回清漪阁可是要热闹了。” 萧敬娴当众被丫鬟用鞋子抽了脸! 萧婉容的唇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活该,谁让你和大夫人搅到一起害人的? 可那虫子是哪儿来的呢?大冬天的,树叶都掉光了哪里还有毛毛虫?这样想着,萧婉容便又问道:“她们究竟是谁绊倒了谁?那虫子又是怎么回事?” 萧婉容早早就洗漱完打发丫鬟们下去歇着了,今晚原本该锦书和小桃值夜。可萧婉容体贴小桃受了委屈心里难受,便免了她的夜差。 锦书原本都在美人榻上扑被子了,萧婉容想了想还是让她回屋去:“夜里怪冷的,回去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多,我也想安静理一理。紫槐和巧兰的事情也不知道豆蔻和小桃说没有,不管说没说你都去陪陪小桃,多开解她两句。” 以往萧婉容也有不让人值夜的时候,锦书想着萧婉容下午上色的那幅画,心里替萧婉容发苦,便也没说什么,抱着被子下去了。 等到戌时末,徐庄果然一脸风流的翻窗进来,看萧婉容和衣端坐锦榻上在灯下绣花,脸上眉间一派宁静祥和,不由得心间也是香甜。 徐庄轻手轻脚的关了窗,又脱了鞋拎在手里踮着脚尖走过去。然后不等萧婉容反应,就丢了鞋变戏法般的从怀中掏出支白玉花卉嵌宝的绞丝簪子吧,插进萧婉容散了一半的百合分销髻上,端详片刻,傻傻笑道:“真好看。” 萧婉容一心等徐庄过来,哪里就真的是在全心全意的绣花?徐庄脱了鞋老鼠般一拱一拱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只分外珍惜他的这份心思便一意装作不知道。 等徐庄端正的给她插上发簪夸着好看,萧婉容才将绣到一半的鞋面放进绣蓝,粉面含羞偏生又装了端庄大气的转身看定徐庄的黑眸问:“果真好看?” 徐庄傻傻的点头,再装不出半点的风流样,眼神真挚得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萧婉容看:“真的,就没见过不你更好看的人。” 豆蔻这下却被问住了,用手搓了搓脸道:“不知道,没人看清是怎么回事,路也平摊得很。不过等大家都散了,奴婢在事发地捡到几粒小石子。” 萧婉容朝豆蔻手中看去,果然有几粒绊不倒人的鹅卵石。心里却突然就明白过来,甜蜜的感觉瞬间就盈|满全身。 又是徐庄,萧婉容眼中汪了蜜,不由得就想道:他今晚回来吗?要是来了又会和她说什么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礼数还是要有的 萧婉容一句簪子好看还是人好看就怎么都问不出来。得了这么句夸,心里都冒了蜜糖,脸上却也再装不出来端庄,两颊飞了红霞,羞怯怯的道:“我也有东西给你。” 说着便去画缸里掏出下午刚润完色的画纸,一把将它按进徐庄怀里,羞得抬不起头来:“给你,回去了再看。” 徐庄早看过了那画,怕她尴尬,更怕她以为是因为这张画他才肯来找她,于是悄悄将画还了回来。 他完全没想到,萧婉容竟会在今天就重新将画塞进了怀里。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萧婉容便是矜持,也愿意向她袒露她的心意,那么清晰明白的告诉他:我不是在艰难的时候依附你,我心里真的有你。 徐庄心里一阵狂跳,那种兴奋和得意,比当初扶了太子上位还来得精彩。 他突然手臂发力,拦腰将萧婉容打横抱起来就是转圈,口里更是动容的喊着:“婉容,婉容……” 萧婉容没有防备,他转得又急,萧婉容一个心慌便双手环住了徐庄的脖子,先还觉得羞窘难当。到后来看看见徐庄笑得灿烂,唇角眼底都是慢慢的知足和幸福,她便也会心的笑了起来。 等觉得头有些晕了,她才笑嘻嘻的阻止:“快停下来,头晕了,真的晕了。” 徐庄转得馒头大汗,停下来就憨憨的冲着萧婉容笑:“和我在一起,晕也没关系,我会护着你的。” 联想到高桂姨娘那反着光的头皮、浓密黑厚的八字胡以及紫槐、巧兰莫名其妙的摔跤以及突然就落在了萧敬娴脸上的毛毛虫,萧婉容对徐庄的话深信不疑:“我知道。” 徐庄想打开萧婉容给的画看,却被萧婉容一把按住了手。 绵软温热的小手往他手上一盖,他心里就都漏跳的一拍。趁着萧婉容要撤退的时候反手抓住了再不放开。 萧婉容也不恼,由她拉着手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笑道:“往后别让你的人帮我出气了。虽说这样我心里当真舒坦,可毕竟不好。 上次桂姨娘被落了发就弄出来个巫蛊事件,这次紫槐和巧兰平白摔倒也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我便是不才,也得学着自己应付事端,若是一直要站在你身后,往后,往后……” 她往后了好几遍,硬是没说出来往后成了亲,如何应对想抢你世子之位的继母、兄弟;又如何和韦贵人和及淑妃等人周旋这样的话来。 可她不说,徐庄却想得通透。 他一张嘴险些咧到了后脑勺,捏了又捏萧婉容柔若无骨的小手,追问道:“往后如何?” 萧婉容却突然就羞恼起来,你都笑成了这番模样难道不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欠打。 于是抽出手来,一拳擂在徐庄心窝,嗔道:“到底答应不答应?” 徐庄看她脸脖子都羞得通红,知道逼急了这鸵鸟又要逃避,赶忙让步到:“答应,你说的我都听。往后元宝只管着你的安全,旁的绝不插手。” 萧婉容心里又是一甜,起身端了梅子递到徐庄手边,红着脸想了半晌还是决定抛下矜持,一次把话和徐庄说个明白。 “既然都这样了,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我这人小气得很,做不来和人共事一夫的贤妻。原想和得不到便也不付出,嫁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他三妻四妾我不搭理他也不让他碰我就成。 可现在我心里有了你,没办法一时三刻就将你撇得那么干净。你若是真想和我在一起,那些个莺莺燕燕的,最好早些……” “我不是那样的人。”徐庄捡了颗胖大的梅子塞进萧婉容嘴里,同时也收了情窦初开般的忐忑,拉了萧婉容的手按住他的心脏,严肃了一张妖孽脸肃穆的道:“婉容你相信我,我是干净的。 别说是张氏硬塞进我房中的那些暖床丫鬟,便是怡红院里的宝儿我都没动过她分毫。那些风流韵事一半是我自己编造了放出来的,另一半是我总跑妓院总翻院墙别人肖想出来的。 你不喜欢三心二意的男人,我其实也讨厌男人妻妾成群。当初母亲病重,父王若不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下来,火速掩藏起自己眼中的受伤,叹着气道:“子不言父过,那些官司你听了也是心烦。你只消记住一样,我徐庄是你萧婉容靠得住的男人。” 徐庄现在的母亲是继母,光看她亲儿子只比徐庄小五个月就能猜出来当时的情形。徐庄的母亲还怀着孩子,她父亲就已经爬了继母的院墙搞大了兵部侍郎胞妹的肚子。 后头要不是兵部侍郎带着挺了大肚的张氏找上门来,要老太妃做主聘了张氏当平妻并分出来一半掌家大权,徐庄的母亲何至于怒极攻心落了病根? 再后来若没有张氏时时在王妃的病榻前念叨她和王爷的恩爱,甜甜蜜蜜的说当初王爷怎样翻了她的窗,又怎样对她日日宠幸,她又如何如何的受用想念。有千金圣手调养的王妃又何至于弃了嗷嗷待哺的幼子,撒手归西。 当然这些都是萧婉容偶尔从旁听来的闲话,究竟是或不是,徐庄又知道不知道她现在还吃不准。 可张氏不要脸,不好对付却是实实在在的。 萧婉容心疼徐庄,缓缓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徐庄的肩上,安慰般的用手捏住包裹了徐庄的手,认真而坚定的道:“我信你,往后我和你一起,在这后院,便是谁也休想欺负了你去。” 这便是诺言,和私定终生也没甚分别。徐庄激动得心间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只一把将萧婉容按进怀中。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别拿我当登徒子,这个吻是我的诺言我的真心我的保证。我发乎情而止于礼,是真心要将你护在手心。 萧婉容娇羞的推了他的胸膛,徐庄心中便是再舍不得也停了下来放开了她,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没成亲之前,绝不会动你,让别人有诟病你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互动 没给小原反应的机会,杜掌事挥了挥手,道:“请她出去吧。” 两名伙计闻言点头应了一声,一左一右架住小原,就要拖着她往门口走。 小原猛烈挣扎起来,叫道:“不,掌柜的,杜掌事!不要赶我走!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们……” 剩下的话越来越模糊了,小原已经被那两名伙计拖到了外面大门。 顾悠悠往门口看了一眼,看见守门的人正在拦着还想往里面闯的小原,又是无奈又是稀奇地叹了口气。 怎么辞退个员工都得墨迹半天,看来她在人事管理这方面真的很不行—— 这布庄平时给的工资肯定对织工们来说是很高的,否则小原怎么会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还硬是扒着不肯走。 杜掌事在旁看顾悠悠叹气,以为她还在为小原的事情不快,便劝道:“掌柜的,人已经走了,就莫要再为她费神了。” 顾悠悠眨了眨眼,偏头看向他:“……没有费神,只是在想,得顺便结算一下小原的月钱了,等她来拿的时候就可以马上给她了。” “……明白,”杜掌事点点头,越过顾悠悠走进柜台那,开始扒着算盘算起账来。 织工们还都没回过神来,顾悠悠击了击掌,把姑娘们都唤回神来:“大家伙没什么事就继续做你们的事儿吧。” 织工们回过神来,自然没人多说什么,一个个回了自己干活儿的地方埋头工作起来。 那个一开始在顾悠悠身旁问她那些衣裳是去哪里做的云儿却没立刻走,目光在那些衣裳上流连忘返,过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好似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鼓起勇气道: “掌柜的,我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那件衣裳?” 顾悠悠正要往仓库走的动作一顿,闻言偏头看她。她想看站在这看自然也是可以的,所以人家这话里的看看意味着要上手摸摸的意思。 顾悠悠自然没有意见,那些衣裳又不是豆腐,会被人一碰就烂,点点头道:“可以——等等。” 云儿得了首肯,眼里一喜,正要跟顾悠悠道谢,却听她又突然反悔,神色一懵,一时都不知做什么反应。 顾悠悠一看她反应就知道她想多了,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对这个叫云儿的织工的单纯而多了些好感。 她嘴角勾起笑容,道:“先把这些衣裳搬回库房里再看吧,放在这里既占地方,也应当不方便你看得更仔细些。” 云儿呆呆地看着顾悠悠的笑容,像没了声音一样说不就来话。她之前看顾掌柜第一眼时,只觉这女子长得甚是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只是她不怎么笑,又因为她是布庄新老板,云儿便一直觉得这位新掌柜虽然好看,却如高岭之花般难以接近,仿佛浑身带着刺,稍微一靠近就会被扎的体无完肤。 然而眼前的女子笑容明媚而耀眼,就像开得最亮最艳的玫瑰,令人见之不忘,心驰神往。 顾掌柜的真实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顾悠悠看她半天没回复,只呆呆地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纳闷地收回了笑容,稍微向她迈了一步,白皙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儿如梦方醒,回过神来看见顾悠悠就近距离站在她身前,心中一跳,迅速往后倒退两步,因为动作太急太快,还险些左脚拌右脚,把自己给拌个平地摔。 顾悠悠看得忍俊不禁,道:“这是怎么了?失了魂啦?” “没,没有……”云儿一张脸囧得通红,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顾悠悠说的什么话,一时心里更加羞愧了,她刚刚居然以为顾掌柜的会不同意她去观赏那些衣裳,怕她把那些衣裳弄坏…… 她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谢谢掌柜的同意!我这就去把衣裳搬进库房里。”她低着头说完便直愣愣地要去搬那些比她还高的衣架子。 这下连杜掌事都看不下去了,他正好算完了小原的月钱,闻言站了起来,眼疾手快地捞住云儿的衣角,待成功把她拉回来才送开手,笑道: “云儿,这些自有男人们来搬,你细胳膊细腿的,怎的也要去凑个热闹?” 顾悠悠在旁边抱胸笑看着。杜掌事注意到了顾悠悠看云儿时眼里的欣赏之意,心中便明白,这云儿往后估计会是这新掌柜那的红人了。 想到这他便特意多关照了云儿几句:“行了,你多等一会儿,我让人去把这些东西搬回库房里去,待会儿要看再看个够。” 云儿在被杜掌事拉住的时候就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糊涂事,此时更是把头埋得只能看见发顶了,耳朵尖羞得通红。 “好,好的。”她讷讷地答应了,对着顾掌柜和杜掌事点点头,飞快回了自己的位置干活儿。 顾悠悠笑着看她离开,偏头跟杜掌事道:“云儿……虽然近期做的活儿跟从前想必质量有所下降,但总归还是有上进心的,会主动来问我能不能观察一下这些衣裳。” 在这个时候,掌柜的夸布庄里的工人,杜掌事最应该保持中立,不偏不帮,他可不想再因为这些织工们的事被掌柜的再说一次管理不当了。 “嗯,掌柜的觉得好,接下来可以多多栽培她。”杜掌事道。 顾悠悠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庄内的织工们虽然都被顾悠悠叫回去做各自的事儿了,却一个个都稍稍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毕竟对她们来说,布庄里已经许久没有发生像今天这样重大的事儿了。 一会儿是在庄内干了好几年的“老人”小原被辞退,最重要的小原还是庄内为数不多的上等织工; 一会儿是掌柜的忽然让人搬出了好几件做工精致的衣裳,还说这些衣裳都是那些普通妇人做出来的; 一会儿是顾掌柜当着所有人面让她们想走就赶紧走,说往后的布庄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松散,她会严格要求她们这些织工。 而她们这么一悄悄关注,自然也看到了云儿和顾悠悠三人的互动。 第三百五十四章 见之不忘 一些平时里经常在一块儿唠嗑的姐妹们见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几乎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没想到啊,平日里不争不抢的云儿,竟是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就能讨得布庄新掌柜的喜欢…… 看来她们真是小瞧了云儿,从前她们看云儿总是不怎么说话,只管埋头工作,有时候别人丢给她的活儿她也不知怎的拒绝,所以每次都乖乖地完成别人给她的活儿。 云儿很少说话,也从来不急眼,她们就都觉得云儿好脾气好欺负,渐渐地反而忘了对方竟然还是布庄上等织工的存在。 真是人不可貌相,日久见人心啊。 这边杜掌事正准备让人进来把那些衣裳都搬到库房里去,顾悠悠有些无聊,下意识目光扫了一圈周围,这一看不得了,她竟然发现有好几名织工望着云儿那个方向的目光都有些嫉恨。 这……这就嫉恨上了?顾悠悠自觉自己不过是对云儿表现出了一点欣赏之意而已,然而就因为这个,这些刚刚一开始看云儿还是带着陌生态度的人,眼里已经染上嫉妒又有些怨愤的目光, 顾悠悠“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摇着头准备离开。 别人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顾悠悠在此刻却深刻的觉得,有女人的地方一定有江湖,而且这个江湖还是勾心斗角那一挂的。 有别的理智些的织工并没有像那些织工一样表露出自己对云儿的敌意。 相反,她们从云儿的做法中看到了机会,一见顾悠悠准备离开,连忙起身叫住她: “掌柜的!” “嗯?”顾悠悠停住脚,扭头一看,虽然叫她的只有那个站起来面向她的织工,旁边却有不少坐的腰杆十分挺直,眼巴巴地望着她的织工,看样子出声的这个就是她们的代表了。 她好奇她们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好整以暇道:“有什么事么?” 那织工定了定神,尽力让自己的眼神不会太过讨好,而是用像云儿那样充满求知欲的目光看着顾悠悠: “掌柜的……我们也想看看那些衣裳,可以么?” “……”不是吧,这都要模仿?顾悠悠有些咋舌。 别的那些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像狗在看着肥嫩鲜美的生肉时垂涎的目光一样的织工们,顾悠悠并不能清楚她们是不是真的想看那些衣裳,但就目前这个出声的织工来说,顾悠悠并没有看到多少对方对那些衣裳的热爱和好奇之情,反而看出了那么些攀比和好胜来。 然而人家已经主动提出要观察那些衣裳了,顾悠悠没道理同意了云儿的要求,却拒绝她们的,这样未免太区别对待。 旁的织工们经这人一提醒,瞬间也都想起了她们刚刚对那些衣裳的强烈好奇之心,顿时一个个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开口道: “掌柜的我也想看!” “掌柜的掌柜的,我想看那件紫色的衣裙,上面绣着的花儿我还不认得是什么呢。” “我也想!” “掌柜的,我也……” 顾悠悠暗暗抚额,怎么这会儿,这些织工们倒是一个个看上去都不怕她了?也不反感她了? 萧婉容便娇羞一笑道:“夜深了,走吧。咱们既然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便也不急在一时。等我学好了本事,总有和你并肩风雨的一天。” 徐庄舍不得她为难,便是想再多呆一会儿,也只得起身:“好,你有事就让元宝来找我,无论白天晚上,我总会最快的出现在你面前。” 徐庄伸手扶了扶云轻尘髻边的簪,而后便穿鞋离开。 眼见他当真走了,萧婉容又赶忙追到窗边,低声叮嘱道:“注意安全,太子……”怕隔墙有耳,萧婉容立马换了强调道:“无论是花还是花样子,但凡要了,你开口就是。” 她不怕了,到处都有争斗,只要活着就有死的一天。她活着一天,总要让自己舒坦一天。她爱上了,总要拼尽全力去爱,用尽手段去护。 总之,她在不愿意因为害怕辜负了自己的一生。 第二天一早,萧婉容依旧带了锦书却凝晖堂请安。今天来的人别昨天更多。因为昨天的闹剧,好多人的眼神都在萧婉容和萧敬娴身上来来回回的瞟。 萧婉容看着她们的古怪神色,却也没往心里去。便是猜破了天又能怎样?又证据吗? 萧敬娴脸上还有个清晰的鞋面印,一看萧婉容来了就重重的用鼻子哼了一声。见萧婉容不理她,她便又追到了萧婉容身边,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那事情是你弄出来的,敢这样算计我,你自己吃饭走路也得多加小心。” 知道她和萧敬娴这辈子也别想和好,萧婉容便也不想受她的闲气,回道:“咬人的狗不叫,叫得狂的狗不咬。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姐姐虚长我一岁,不知道听没听过这话。” “你才是狗。”萧敬娴气得脸颊通红,扬手就是一巴掌往萧婉容脸上甩:“今天也该让你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除了萧婉容愿意让她打的时候,萧敬娴在她面前从来就没讨到好。 此时也是,萧敬娴手才扬起来,萧婉容就抓住她的手腕狠狠的往外一甩,直甩得她站不稳脚,被丫鬟扶了才没当众摔倒出丑。 她还要发作,凝晖堂却开了门让大家进去请安。萧敬娴趁着大家不注意伸脚去绊萧婉容。 萧婉容装作不知道,一脚踩在她小腿上。却不料脚才刚放上去,萧敬娴就哭喊了出来:“母亲,你得为女儿做主啊。五妹妹便是再恨我,也不能狠毒得要折断我的腿啊。” 这一喊,大家便都朝这边看,萧婉容脚还没来得及收回,真真被人抓了个正着。 大夫人的脸比任何时候都阴沉,众人朝她行礼请安,她也不让起就由着所有人半蹲着,大气都不敢喘。 而她自己却端了茶盏,一下又一下的轻呷,好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第三百五十五章 内伤 好些寻常不来请安的姨娘受不住,蹲了没到两刻钟就东倒西歪的站不住。刘妈妈一个眼神扫来,她们却又咬着牙重新蹲好。 萧婉容从前受罚,早就是蹲惯了的。萧敬娴受不住频繁拿眼神朝大夫人求饶,萧婉容还依旧一副不动如山的端庄样子。 大夫人就看不得萧婉容的沉稳样,想要逼着她失态求饶。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别人都歪歪扭扭的,她却依旧一副端庄规矩的模样。 大夫人原本想和萧婉容较劲,看是你能蹲,还是我能坐。可接收到萧敬娴求饶的目光,想着后面的安排打算,她又不得不败下阵来。 于是,她将手里的粉彩青玉小善盅顿回碗托上,随着刺耳的叮咚声,威严的喝问道:“怎么回事?一大早吵嚷着断腿折腰的,成何体统?” 萧敬娴见问,立马活动着僵硬的腰身跪了下来:“母亲做主,女儿急着进来给母亲请安,步子急了些,谁知道五妹妹竟伸腿绊倒我,更狠心的一脚踩在我小腿上,分明就是记恨昨天的事情,想踩断女儿的腿。” 萧婉容依旧不动如山的蹲着,并不接话。 大夫人却威严的看过来,问:“此话当真?” 绕来绕去始终是要说海参的事。萧婉容觉得没趣,索性也不蹲了,直起腰身宠辱不惊的站在大夫人面前,道:“当真踩到了大姐的小腿不假,可不是有心的。我原本走在前面,大姐是后头追上来的,我并不知道走在前面的我如何能绊倒大姐。 不过大家都急,我便问心无愧也找不到人证物证。大姐若真觉得我是故意的,那我这便和大姐道歉,你若还觉得屈,一脚踩回来也不打紧。” 说这话,萧婉容就示意锦书将茶水端了过来,她接过之后矮了半个身子将茶举在萧敬娴面前道:“本就一脉相承,大姐看在同胞姐妹的份上,忘了这事,也省得叫母亲烦心了吧。” 只要萧敬娴接了这杯茶,事情也就过去了。还矮着身子蹲得腿脚发软的姨娘庶女们也就都能起身得解放了。 况且,萧婉容将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大家没看到心里也都有了数。 你走在后面,若不是突然加快脚步想使坏,人家哪有机会踩你的腿?再说了,踩都踩了,你腿又没损伤分毫,难道还真能得理不饶人的踩回来? 既然得宠的萧婉容占着理都肯低头,你萧敬娴多少野德识点抬举不是? 大家这样想着,便也纷纷出声来劝:“大小姐大人大量,便接了吧。同是姐妹,便是磕磕绊绊却也不能伤了情分。” “妾身看得真真的,五小姐当真不是故意的。都走得急,谁绊着谁了也都不是有意,大小姐最是仁善,赶紧喝了茶,省得姐妹间平白生了嫌隙。” “……” 若接了茶,便再没理由牵扯出昨天,海参的事情了。 昨晚上萧敬芝遣人过来说过,萧婉容分明到了晚间都没有使人去付海参的银子的。她只要现在闹出来,萧婉容哪还有脸面接着去管家。 便是当真厚着脸皮管了,往后吃点什么用点什么,还不统统遭人诟病?她就是要萧婉容便是管了家,得了权也休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可大家七嘴八舌的劝,她要是不接却显得她不时大体…… 正犹豫着,侧面的萧敬芝一个眼神扫来,她便立马得到了启迪。笑嘻嘻的伸手去扶萧婉容:“五妹妹客气,既是无心的还敬什么茶。” 她笑得真诚,扶得也稳,却在触到萧婉容手臂的时候刻意滑手去打茶盏。 萧婉容一直防着她,眼看着萧敬娴使计,她便将收一移,稳稳的将茶盏移到了一边。然后也不去管萧敬娴脸色多难看,直接将茶盏塞进萧敬娴手中道:“姐姐能原谅妹妹就好。” 等萧敬娴端了茶要喝,萧婉容便又后怕的道:“亏得我刚才闪身得快。不然姐姐好心扶我,手滑打翻了茶盏。却又是我的一番罪过,若这茶盏碎在地上溅起瓷片划伤了姐姐,我便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正将茶盏递在唇边的萧敬娴唇角一抽,气恼得想直接将茶盏砸在萧婉容那笑颜如花的脸上。 萧敬芝看又落败了,不免避过耳目狠瞪了萧敬娴一眼。大夫人看萧敬娴的眼色也不好,可毕竟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得让大家都坐下,说起了闲话。 旁人都不敢提昨天小桃和紫槐、巧兰的官司。大夫人和萧敬芝便是心痒难耐,也没有法子。 总不能她们自己主动给萧婉容留了菜,又自己去提萧婉容该付银子,最后还自己去查萧婉容的过错吧。 要真的这样,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我给她留海参原本就是给她挖的陷阱,她傻,自己跳了下来,所以我吃定了她。 萧敬芝无数次的朝萧敬娴使眼色,让她提昨天丫鬟们打闹的事情。 萧敬娴也无数次提起,可每次刚开了头,萧婉容便又由头堵死她们的后话。等萧敬娴再起,不耐烦的萧婉容便端正的起了身,规规矩矩的朝大夫人行过一礼道—— “母亲昨儿个特意吩咐厨房为女儿做了海参,虽说那东西女儿最终也没有福分吃进嘴可毕竟是母亲的心意。女儿在此谢过母亲了。” 大夫人和善的黑瞳半眯,厉光就四散开来。可萧婉容是道谢,她能说什么。只得转瞬就收了眼中不悦,笑咪咪的装着慈母:“你是我的嫡亲女儿,和别人当然不同。给你留也是应该的。” 萧婉容又是一阵谢,然后也不去管大夫人的感受,直截了当的道:“昨儿个小桃去领饭和紫槐发生了点冲突。大姐姐扬手就给了小桃一巴掌,还问小桃那海参的来路,说什么要来母亲面前分明,看那海参是我贪了的,还是额外花银子买的。 我不好去厨房问询,怕下了母亲的面子。这时候没有外人,却能问母亲一句,若是母亲没往厨房派银子,我却得赶紧送了去销账,虽说贵点付了钱过年只怕都要拮据。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确定 这会儿杜掌事正好让人把衣服都搬回库房回来了,顾悠悠没有立刻答应织工们的要求,而是先对杜掌事交代道: “姑娘们都想去库房看看那些衣裳,麻烦杜掌事把那件领子的收一收,暂时就先别被她们看见了。” 虽然接下来布庄会赶制一批这类型的衣裳,但目前顾悠悠对这些织工们并不是多么信任,为防有的人会动什么歪心思,还是等她对这些织工们再观察几天再说吧。 杜掌事会意,让顾悠悠等一会儿就可以带人进去了,而后便重新会库房去安排把那件领子衣收起来。 这边的织工们见掌柜的在和杜掌事说话,识相地没有插嘴,只等杜掌事走了才眼巴巴地提醒道:“掌柜的……” “都要一起进去看?”顾悠悠看着众人问。 对啊。难道要一起挤那库房去吗?虽然库房足够大,但她们这么多人挤一块儿未免还是太窄,要是不小心碰坏了一些珍贵的衣裳就不得了了。 织工们闻言只稍微一迟疑,便有人道:“掌柜的同意的话,我们就分批进去瞧瞧。” 顾悠悠一偏头,杜掌事已经从库房里冒出头来了,见状便点了头:“行,你们自己安排,十几个人进去一下就行了——” 她说着又想起刚刚自己说的以后要严格管理员工的事,便补充道:“看完就回来干活,不许偷懒。” 织工们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掌柜的还真是很严格呢。 顾悠悠说完便问杜掌事把那件衣裳放哪里去了,她要去量下尺寸,准备下接下来要怎么根据这件衣裳让织工们做出同款来。 杜掌事二话不说便要给顾悠悠带路,顾悠悠看着他走在身旁的身影,有些走神的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杜掌事得被她叫去好几次库房了吧。 这边的织工们已经安排好了顺序,有人见顾悠悠也跟着进库房了,不由更加激动,这可是在掌柜的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她们生怕晚一点进去顾悠悠就不在库房了,生怕失去这个表现的机会,竟是有不少人都争着要头一批进去。 云儿不是看不出她们在想什么,见状只在一旁说了一句:“再不进去掌柜的都出来了。” 争执的人瞬间停了下来,有人反应过来忍不住觉得有些羞赧,反驳道:“我们是去看衣裳的,又不是去看掌柜的,她出不出来有什么关系,我看是你自己想去掌柜的面前拍马屁吧。” 云儿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闻言只从自己的位置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衣裳一直在库房,早点看还是晚点看都没关系,姐妹们还争什么呢?” 织工们闻言一时都哑口无言了,暗道云儿什么时候口齿这般伶俐了? 云儿没再多说,也不打算去掺和她们这边的勾心斗角,一个人往库房那走去。 有些织工们看不惯,凭什么她们就得等着分批进去,云儿就能直接进库房而不用跟她们一样排队? 有人下意识要说她一两句,却又想到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云儿第一个提出来的,她如今第一个进去,似乎也没什么好编排的。 想通这一点的织工们只好忿忿地重新加入排队讨论中,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把批次定下来了。 顾悠悠原想着杜掌事应该会直接给那件衣裳披块布挡挡,或是放在哪个不会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没想到杜掌事竟是十分小心谨慎地把那件衣裳藏进了库房里的隔间里,这隔间位置相对于库房来说要小了很多,平时一般都是拿来放一些易损坏的物品或是珍贵的衣裳。 所以布庄里是明令禁止庄内的人随意进这隔间的,杜掌事把这衣裳放在这,不仅能保证这衣裳被保护的足够完好,也能杜绝旁的织工们进来。 顾悠悠跟在杜掌事身后,等他掏出锁来开了隔间的门才走了进去,并不知道外面因为她随口一句分批次进入又掀起了一场明枪暗箭。 云儿一进库房,没看见顾悠悠和杜掌事的身影,便知道他们是进了她们不能进的隔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外面的人争着要进来在新掌柜面前露个脸表现表现,却不知道其实人家压根就不在这。 她摇头感慨了一阵,便被放在布庄西角的衣裳吸引了注意力,没再多想,只专心观察起那些衣裳的做工来。 过了片刻,那些商量好了的织工们也进来了,却没能在库房里看见顾悠悠和杜掌事,只看见了站在那件灰色衣裙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的云儿。 她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还以为顾悠悠在她们安排顺序的时候走了,却又明明记得没见到有人从库房里出来,便对着云儿问道: “掌柜的呢?” 她们只是下意识地没看见顾悠悠就问出了口,待反应过来脸色都有些难看,刚刚她们才在反驳云儿她们不是冲着顾悠悠来的,然而现下一进来第一句话问的却是顾悠悠的去向。 她们问了这话后就一个个脸色不自然的四处看看,云儿闻声回头,却也并没有多说,也不言明顾悠悠她们是在隔间里: “我不知道,方才进来掌柜的和杜掌事就不在这了。” 几名织工闻言显然都不信,顾掌柜他们进来没多久云儿就跟着进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她们顿时都以为云儿是记恨着刚刚她们起的争执,所以故意不同她们说。 然而云儿只是想着隔间向来是不让人随意进入的,掌柜的和杜掌事如今在里面,她不清楚状况,也就不能随便把掌柜的在隔间里的事儿说出来,否则引得她们去打扰了掌柜的就不好了。 况且就算她不说,现在她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可估计用不了多久,她们也能想明白,方才掌柜的并没有从库房门口离开,显然就还在这库房里。所以既然她们只是花点时间就能想明白的问题,云儿就不需要冒着出头的风险把掌柜的去向告诉她们。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口齿伶俐 毕竟隔间本身就在这库房里,她们说的所有话,所有的动静里边儿估计都能听见。 而果然如云儿所料,织工们暗自抱怨了一通云儿没有告诉她们之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掌柜也许并没有离开这库房。 想通这这一点,她们第一时间把目光转向那间隔间,果不其然看见平时门上栓着的锁被打开了,门虽然是关着的,却不难猜出,此时在里面的人就是她们正在找的顾掌柜。 几人脸色齐齐一变,显然也想到了她们现在的所有动静都能被隔间里的人听到的事儿,一时心里都有些慌乱。她们刚刚一进来就找顾掌柜的,也不知顾掌柜听到了会怎么想。 她们又是惊慌又是懊恼,连带着也迁怒上了云儿,一个个恼怒地瞪了云儿好几眼,却不敢出声说什么。 云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她们点了点头,就继续去观察那灰色的衣裙了。 掌柜的带的那好几件衣裙里,对她震撼最大的无疑还是这件灰色女款。旁的那些衣裙美则美矣,但若用心一通,也并不是做不出来,只这件灰色衣裙,无论是做工,针脚还是设计,都让她自愧不如。 她手指轻轻抚摸上面的纹路,暗自想着自己还要再练几年才能游刃有余地做出这样一件衣裙。 她想得正入神,冷不丁却被人撞了一下胳膊,登时整个人被挤到了一边,险些摔倒。 云儿险而又险地站稳了,偏头一看,便见那撞自己的人正恶意满满地笑看着自己,旁边的几人做着“活该”的口型。 她听见她们开始刻意加大音量夸赞这件衣裳: “我真的还是头一回见到用灰色布料还能做出这样好看的裙子,掌柜的眼光可真好,能找到做出这种衣裙的人。” “瞧这针脚,瞧这线条纹路……我倒是真希望掌柜的找的这些织工们也能来布庄,届时我还可以跟她们学习学习。” “原来衣角这里还可以翻个边儿……是了,这样做既不会太过累赘,穿上它的女子也能在抬手时不经意露出一截皓腕,绝,真绝。” 云儿看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对着这件衣裳夸赞,生怕隔间里的人听不到。她秀眉微微蹙起,却不愿意就这么起争执,便恋恋不舍地看一眼那被霸占着的灰色衣裙,转而去看另一件紫色的裙子。 紫色的裙子上绣着莲花图,织出这件衣裳的织工也一定同样功力深厚,将胸口处衣角处的领口绣得栩栩如生,当真是净而不妖,艳而不俗…… 她又被人撞了一些胳膊。 这次云儿留了个神,并没有把全副身心放在观赏衣裙上,而是分了些注意力给了那些对着衣裙夸夸其谈地织工们,然后余光就发现她们说着说着放过了那件灰色衣裙,又开始往她这边走来。 果然,下一瞬她们就又故技重施,直直地冲她撞过来。 因为早有准备,云儿并没有像刚刚那次一样被撞得险些站不稳,只是稍稍踉跄了一下,离原来的位置偏了几步便站稳了脚,扭头静静地看着这些找麻烦的织工们。 撞她的人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瞧,顾忌着顾掌柜在隔间,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只挑衅道: “哟,这么看着我们干什么?” “可规矩不可废,我总不好仗着母亲疼爱就吃拿卡要,平白坏了母亲和自己的清名。” 这话说的周正却又暗含了锋芒。你见过拿东西送人还要人自己去付账的吗?分明是难得又贵重的东西,你给了人不付钱,还不告诉别人没付钱,最后还要拿人家没付钱来说事,这让旁人怎么看? 再说了,海参不是萧婉容自己主动要的,现在平白要为没吃进嘴里的东西买单,还因为买单了连年都过不好。你这不是红果果的坑人吗? 还有就是告诉大家,那海参是大夫人自作主张给她留她。她可没有任着性子去要。你们没吃着,去怨处事不公的当家主母,可别将怨气记在我身上。 大夫人是那等的人精,萧婉容话音刚落她就已经理顺了中间的无数层意思。虽说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吃下这个暗亏。 于是,她眉眼含笑的指着萧婉容,朝大家笑道:“瞧瞧这丫头,这得有多少花花肠子。哪有母亲给孩子留东西还不付银子的?她这般当众问我,却叫我下不来台。 那东西少,分不全,却也不是谁都喜欢那滑滑腻腻的味道的。东西还在冰窖里,谁想吃了自己去厨房点,管保不让谁受了委屈。” 大夫人倒也高明,两句话下来既说明了自己没有贪墨公中,又说明了海参的下落及处理方式。 更大大方方的告诉大家:想平白的分那不可能,你们想吃只要愿意掏银子,府上也有。至于我给萧婉容留,那是因为她是我嫡亲女儿,我疼她难道还有错? 萧婉容就红着脸告罪:“是女儿考虑欠周了,母亲乃是百年书香世家出身,哪里就会有这样的疏漏。女儿真是该打。” 说着还装模作样的伸手去拍自己的脸,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萧婉容知道这事算过了,往后便是谁提都不可能再打到自己的脸。更知道大夫人虽然说得周全,心里却肯定是淌血的疼。 她和萧敬芝最好海味,尤其对海参情有独钟,整个侯府统共得了小半筐子,侯爷和外院几位少爷的再留出来,所剩也就四五十只。 这东西珍贵,好多人卯足了劲却看都看不到一眼。如今大夫人松口能让大家花银子买,手头还算宽裕的谁不花钱买了来尝鲜? 如此一来,轮到萧敬芝和大夫人的只怕就更不多了。 萧婉容淡淡的朝锁了眉头细思的萧敬芝瞥了一眼,见她果然一脸不忿,心里就松快了好多:活该,你若不来犯我,何至于连点心头好都守不住。 大夫人心中郁结,自然没心思陪大家说话,胡乱聊了一会儿就让大家散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青春永驻 萧婉容原本也想随大伙退下,去处理正事的西厢等着管事嬷嬷,也好给大夫人和萧敬芝留点疗伤的时间。 可她才直起身子,就看见萧敬芝不断的朝萧敬娴使眼色,那中间犯着的算计光芒,绝对的让让人看着生厌。 萧婉容慢慢的往外退,果然看见萧敬娴避过大家和萧敬芝去了内室。 狼狈为奸也不知道又要商量出什么幺蛾子。 锦书也看得真切,她紧走两步到了萧婉容身边,然后小声的道:“那两位又去嘀咕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做做准备?” 说话的时候,她不经意般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萧婉容见了,便了然一笑,思虑片刻后道:“不消我们动手。有些人的盟约也未必就坚实,你让沁河做了准备,时刻留意着,我自有分寸。” 锦书答应着去了,萧婉容也不动声色的去了西厢,安静的等着大夫人过来理事。 没过多久,萧敬娴就一脸阴狠的从正室出来,临走前还朝西厢抛来个恶毒的眼神。萧婉容斜眼见了,却装着没看见一样,依旧从从容容的和早就等在这边的管事嬷嬷说话。 再过一会儿,大夫人和萧敬芝也过来了。 萧敬芝调笑般的掐了萧婉容的脸,嗔怒道:“小妮子多会儿有的那花花心思,我和母亲掏心掏肺的待你,还能为着盘海参就让你背上贪墨公中的恶名?如今好了,母亲特意留给你我的紫参要分给别人了。” 看似玩笑,她往萧婉容脸上掐的手却是用足了力。萧婉容吃疼,也不给萧敬芝留面子,当着管事嬷嬷的面,就笑闹着躲开她的手,调笑般的喊着:“好姐姐,你便为了吃,也不能掐掉妹妹的脸啊,这么大的劲肉要扯下来了。” 萧敬芝受惊的放手,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婉容看她那样却又冷哼一声:惹我,这还早呢,看我反击一手,让大家瞧你们狗咬狗的热闹。 大夫人赶忙笑着替萧敬芝打圆场:“大冷的天面皮最是脆,你五妹妹脸皮又嫩,你便不用力也定要掐她一个红印。她是和你闹,你别放在心上。” 而后有笑眯眯的朝她二人招手:“还不快都进来,管事嬷嬷们都忙着,咱们对完牌子说完事,也好让大家都歇一歇。” 意思是事情就到这里了,谁要再无理取闹可别怪她不饶人。 萧敬芝顺着台阶下了,亲亲热热的挽着萧婉容的手臂往屋里走,笑道:“好妹妹,你刚才吓死我了,我就觉着我没用力,可你一咋呼,有看你脸当真红了,险些没吓掉我的魂。还好是面皮嫩滑,不是当真掐疼了你,不然我该不安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母女二人话里话外都说是她小题大做不够沉稳呗。 在小事上都不够沉稳,往后怎么独当一面管家?大夫人和萧敬芝非要当着管事嬷嬷的面给她定罪,不就是挑拨着这些管事拿她当小孩儿看,不服她的气吗? 若是以往,不过被掐了一下,萧婉容能让也就让过去了。现在事关形象声名,萧婉容却是让不得。 她顺着萧敬芝的话一笑道:“是啊,到了冬天脸皮子特别的脆,可要说皮肤嫩滑还当属姐姐的最好。来我也掐掐看,看看有多水滑。” 说着话,萧婉容就上了手,那只手臂轻易的躲过了萧敬芝的防备,顺利的掐在了她还算精致的脸上,拿捏好了力度一掐一拧,萧敬芝就疼得:‘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萧婉容也如受惊的小白兔般收回手,颇为内疚又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萧敬芝的面色,然后娇哝着撅了嘴,笑骂道:“姐姐吓死人了,你脸颊没红都疼得大叫,我脸都被你捏得红肿了都没你叫得大声。” 婆子们飞快朝二人睨了一眼,立马就明白过来萧婉容刚才是真的疼得受不住了,更明白,大夫人和萧敬芝是怕丢权,特意往萧婉容身上泼脏水。 可她们毕竟是奴才,便是心下再不敢小看萧婉容分毫,面上却也不敢得罪大夫人,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萧敬芝却觉得自己受了粗鲁的对待,心里一阵恼怒,正要发作,大夫人却又威严的喝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姐姐妹妹的笑闹。你掐我重了,我打你轻了的,要觉得自己还没长大,趁早回去翻绳玩儿,我便是再累这个家也管得过来。” 又定性为玩闹。 萧婉容心下不屑,面上少不得要严肃起来告罪,而后和萧敬芝一左一右的在大夫人身旁坐了,认认真真的看大夫人怎么和管事们交接。 等事情忙完,午时都又过了三刻。 经了上次的海参事件,大夫人不敢在让厨房给萧婉容加菜,只慈眉善目的看着萧婉容道:“时辰不早了,各自回去用膳吧。” 萧婉容行罢礼就一脸急切的要走。 她寻常是再平稳不过的人,便是多大的事都没见像现在一样急切。萧敬芝觉得反常,得了大夫人赞同的眼神就来挽萧婉容的胳膊,十足好奇的打探道:“妹妹这么着急可是院中的小厨房给你留了好吃的?是什么啊,当真是好的可不能吃独食。” 见得鱼儿上钩,萧婉容脸上的急色更甚,她谨慎的左右瞧了瞧,确定管事嬷嬷们都退下了,丫鬟们也离得远这才神秘兮兮的伏在她耳边道:“当然是好东西,据说成日里吃还能容颜不老,青春永驻呢。” 女人哪个不爱美,萧敬芝一听这话满心都兴奋起来,却又怕萧婉容藏私,很有些紧张忐忑的压低了声音问她:“咱们可是嫡亲的姐妹,你有好的万不能瞒我。快说是什么,咱们两个一起去寻总比你一个人寻来的多。” 萧婉容脸上就现出了为难。 萧敬芝将萧婉容眼中的为难戒备看得清楚,心想她果然不肯说,赶忙又恩威并施的道:“你若不念姐妹情分硬要藏私,我便让母亲不给你院中之人出入府门的腰牌。她们出不去,你想要什么也得不到。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反击 云儿神色平静地回视她,并没有因为被她们挑衅针对而愤怒,也没有因为对面是一群人,而她只有一个人而感到畏惧。 她用跟这名织工一样低的声音回道:“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你确定要在这任性冲动吗?” 对面的织工们面色齐齐一变。云儿这丫头竟然在暗示她们,如果她们继续挑衅她,她就会把隔间里的新掌柜引过来,好让新掌柜的来替她“主持公道”。 云儿竟然说现在不比从前了…… 她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这布庄因为新掌柜的存在,她们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还是在说,她云儿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不争不抢,旁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恐怕这两层意思都有吧。她们咬牙切齿地瞪着云儿,片刻后撂下一句“你等着”便扭头离开,现在掌柜的还在这,她们就暂且放过她。 等什么时候掌柜的不在布庄了,她们有的是机会好好教训这个小妮子,也有的是办法把她教训服帖了,不敢去掌柜的跟前嚼舌根子。 云儿一听便知道以后有的麻烦,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摇头正要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忽然神色微微一怔。 云儿神色有些古怪,织工们一时都感到了不对劲,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只能机械地顺着云儿的目光看过去—— 她们的新掌柜正抱胸倚在门框上,嘴角勾着一抹轻微的弧度,眼里却一片冰冷,杜掌事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们的眼神满含失望。 也不知这两个人在那里看了多久。 织工们顿时心中一阵慌乱,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来给自己辩解开脱,急得手心都冒了汗。 云儿兀自开口道:“掌柜的。杜掌事” 那名领头欺负云儿的人闻声猛地扭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眼中是浓郁的警告和威胁。 这个小妮子,不会真的要跟掌柜的告状吧?如果她真的敢这么做,那她……她—— 然而云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了顾悠悠他们一声便沉默了,看上去竟像是只是单纯地跟她的掌柜打个招呼。 领头的织工愣了愣,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便见新掌柜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眼里依旧是一片冰冷…… 掌柜的看小原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她额间渐渐渗出冷汗,心中又是惊慌又是怨怼。刚刚还有些感激云儿没有落井下石的她此刻满心只剩下了怨怼。 她真是小瞧了云儿!她肯定知道顾掌柜的一直在这看着,所以根本就没打算亲口告状,因为该看到的掌柜已经看到了! 她什么也不说,反而能让掌柜的更加对她产生同情和好感,更加会想要替她“申冤”! 云儿,她真是好样的! 她们这群人是抢了先排队进来的,本身都约好了进来看一会儿就出去,然而候在外面的织工们等半天都没等到她们出来,还以为她们耍赖在里面跟掌柜的刷存在感呢,一个个都不服了,忍不住都过来堵门口了,然后就发现了里边儿尴尬沉寂的气氛。 领头的织工这边兀自正气恨得咬牙切齿,顾悠悠看看这边暗流涌动的两方,又看看堵在门口的人,眨了眨眼,悠悠开口道: “我是不是还得加个新规矩,往后的布庄里的所有人都要和睦相处,不许搞独立,不许闹矛盾?” 库房里的织工们闻言都神色一僵,云儿并没表态,只安安静静地看着顾悠悠。 门口的那群织工们一听这话就把刚刚隔间里发生的事儿猜了个七七八。 原来她们半天没出来,不是忙着在掌柜面前表现,而是当这掌柜的面明目张胆地欺负旁的织工啊? 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云儿,却又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而且那些织工们应当也不至于这么蠢,真的会在掌柜的面前暴露本性去欺负云儿吧? 她们并没能直面刚刚地现场,因此只能猜出刚刚这些织工之间闹出了矛盾,却又想不通掌柜的在这她们怎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以前吴老板偶尔来巡查一下布庄,她们都得装得感情十分和睦,更别提现在这个一言不合就辞退织工的新掌柜了。 她们想不通,便只能静观其变。 “嗯?”没人回应她,顾悠悠笑容微敛,语气冷了一些。 这些织工们如梦方醒,却又一个个都不敢接顾悠悠的话茬,便只能暗地里用手肘撞着那领头的织工—— 你刚刚让我们一块儿欺负云儿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吗?现在怎么一个屁也不敢放了? 身旁的织工们都在无声催促她,掌柜的冰冷的目光也在她身前一寸寸刮着,领头这人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掌柜的说、说的是,我们都是一块儿干活儿的织工,理应像姐妹一样和谐相处……方才,方才是我一时糊涂了,还望掌柜的见谅。” 顾悠悠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云儿身上,云儿正神色平静地听着她们对话,甫一对上她的目光。愣了一下便对她点了点头。 顾悠悠刚刚在隔间里,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她没有立刻出来,只是听着那些原本还挑衅着的织工们在想明白她就在隔间后,一个个都歇了要找麻烦的心思开始对着衣裳吹彩虹屁,她便放下心来,不准备出去给云儿撑撑场面了。 却没料到外面不过消停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了不太好的动静,隐约猜出是那些织工们不死心,开始暗戳戳地在欺负云儿。 先不说她对云儿还挺有好感,就说云儿是她手底下的人,却被人搞孤立欺负,她一个掌柜的怎么说都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于是让杜掌事悄悄弄开了门,便看到云儿被撞了之后毫无反抗地选择妥协去了别的地方,那群人却还不依不饶,又想故技重施,摆明了不整治云儿一顿誓不罢休。 但意外的是云儿竟然早有准备,还能毫不畏惧地对欺负她的人做出反击。 第三百六十章 大错特错 顾悠悠记得,过去这云儿性情十分温顺,基本不会对别人说不,也不会主动给自己争什么,因此她在布庄里跟其它人相处得还算融洽,虽然累了点,而且还是个小透明。 不过现在看来,兔子急了果然是会咬人的。 顾悠悠对这种现象十分喜闻乐见,毕竟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小白兔,那么今天她能帮她一次,以后却总有不在布庄的时候。 她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但如果她是只遭到攻击能懂得反击的小白兔就不一样了。顾悠悠只需伸个手,对方就一定能顺着处理好她身边的所有麻烦。 顾悠悠回道:“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织工闻言动作有些僵硬,抬起眼来看顾悠悠时神色有些屈辱,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顾悠悠顿时有些惊奇了。 这座布庄究竟是什么“宝藏”,怎么奇葩这么多? 瞧这人的眼神,倒真的在觉得她集结别人欺负人并没有做错喽? 许是顾悠悠的神色太过冰冷,领头的织工迅速地把目光收回来,咬了咬唇,扭头对云儿道: “对不住,我……我不应该那么对你,我向你道歉。” 云儿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眼里既没有被掌柜的维护了的得逞,也没有听到道歉之后的释然,仍是淡淡道:“没什么,这位姐姐以后注意些就好了。” 顾悠悠又将目光移向那个领头的身后那群小跟班。 那几人发现顾悠悠打量她们的目光,后背一凉,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忙一个个也对着云儿致歉: “云儿,对不住。” “云儿我们以后不会这样了。” “云儿……” 云儿没有一个个回复,只点了头算是回应,而后便遥遥对着顾悠悠施了一礼: “云儿多谢掌柜的。” 顾悠悠手一挥,说不用在意,而后便看向那些还在看热闹的织工们,扬声道: “你们也别光看着,听清楚新规矩没有?” 门口的织工们不知战火怎么忽然引到了自己身上,个个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回了句: “什么,什么新规矩?” 杜掌事见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便往前踏了一步,主动替顾悠悠回答了这个疑问: “掌柜的方才说,往后布庄定一个新规矩,那就是布庄里的人都有友好相处,不许孤立欺负任何一个人。” 他顿了顿,想到刚刚这种情况以前可能也发生过无数次,所以这些人才能欺负一个人欺负得如此理直气壮又好似习以为常。 杜掌事越发觉得自己从前对这些织工们的不上心,他大多数时候都忙着去跟客人们谈单子谈生意,或是忙着送货去码头那。他以为这些织工们都是温柔而善良的,并不用他多操心。 然而等顾掌柜的来了之后,他才知道他以前有多么大错特错。 杜掌事决心往后要跟着顾掌柜一块纠正从前犯过的错误,让这布庄改头换面,便接着补充道: “当然,你们之间若有什么人做错了,或是损害了你们的利益,你们可以私下来找我,我自会上报给掌柜的请她定夺。可你们若是再像今天一样,那便……” 他想干脆说收拾东西走人,忽地想到顾悠悠就站在他身边,自己这样说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便停住了话音,扭头去看顾悠悠。 顾悠悠笑了笑,会意地补充道:“那便收拾东西走人吧。” 若那东西是府中就有的,我和母亲总也能想法子找出来,若真到了那时候。咱们的情分也便到了尽头,那些东西那你休想沾染半分,便是旁的也一定要打压着你才能出气。” 见得萧婉容脸上有了害怕的神色,萧敬芝又马上走了温情路线,收紧了挽着萧婉容的手臂,甜笑着道:“好东西当然是大家一起用才更好嘛。这么长时间了,我和母亲怎么待你的你还不清楚? 我们对你掏心掏肺,你却有点好的就藏私,这样我们会伤心的。好妹妹,姐妹就这一辈子,你大方些嘛。” 萧敬芝撒娇的甩着萧婉容的手臂,萧婉容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萧敬芝的胃口也吊足了,这才神秘秘细细的拉着她就往自己的倾樱阁跑。 一边小跑着还一边谨慎的道:“我就只告诉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外传,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咱们是要挨家法的。” 萧敬芝见她肯了,心里说不出来的兴奋高兴,又拿眼睛去看一脸真诚的萧婉容,心里不屑道:“你当我傻这个都能告诉别人?等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看我不堵得你一口都吃不了。 犯家法?犯家法更好。让父亲借机抓了你的现行,看他还宠着你,让你学着管家不算还要来分薄母亲的权利。” 越是这样想着,她心里越是紧张忐忑,生怕萧婉容中途反悔敷衍于她。 萧婉容光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事情成了,轻蔑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直接拉了她去倾樱阁的小厨房。 锦书迎面过来朝萧婉容眨了眨眼,正要蹲身行礼,看见萧敬芝也来了,不由得就变了脸色,迟疑着问:“大小姐也要在这里用午膳吗?咱们准备的东西不多,不如奴婢去膳房将大小姐的饭菜端过来?” 萧敬芝看锦书朝萧婉容眨眼,就知道厨房里果然有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东西。在一听锦书要藏着萧婉容的饭菜,当即就拉了脸不乐意,出声呵斥道:“母亲苛待五妹妹的吗?竟是来了个人小厨房就准备不出来吃的。” 锦书就像是被吓慌了神,赶忙屈膝告罪,却更像是要掩藏:“奴婢知错,还请小姐们去屋里歇歇,奴婢这就去厨房让嬷嬷做饭。” 让她进了厨房,还不知道要藏什么东西。 萧敬芝很不满意的扯了萧婉容的袖子,板着脸道:“五妹妹就这么没有诚心?” 萧婉容接到锦书的眼神,就知道东西都准备周全了。如今被萧敬芝一拉,才笑着解释道:“二姐莫急,东西早就炖好了,只是味要现调。” 第三百六十一章 好戏登场 锦书去厨房让嬷嬷做也没有要藏的意思,您要不放心,咱们这就过去,让嬷嬷当你的面调味。” 萧敬芝也不避讳,大喇喇的瞪了锦书一眼,拉着萧婉容就往小厨房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厨房里一个丫鬟都没有,只有桂嬷嬷神神秘秘的在灶台前鼓捣,听到脚步声立马把东西往炉心里藏,更头也不回的呵斥道:“哪个杀千刀的奴才,小姐没下令午饭时间谁都不许进厨房吗?” 转头看见是萧婉容又吓得一身汗的告罪:“老奴……” “嬷嬷没错,这事是得谨慎些。”不等嬷嬷告完罪,萧婉容就让锦书扶了嬷嬷起来,然后才仔细的道:“二姐不是外人,这秘密我也不瞒她。嬷嬷快将东西拿出来我姐妹二人分吃了,省得让人撞见了挨罚。” 锦书退出去守在门口,十分惊醒的样子。 盯着桂嬷嬷从炉心里端出来的碗,萧敬芝心都快跳了出来。可当她看清楚碗中的东西,脸色立马煞白,恶心得差点将肝胆都吐了出来。 萧婉容却不去管捧着潲水桶吐得昏天暗地的萧敬芝,背着她做了好几个大口吃喝的动作,然后趁着她不主意从桂嬷嬷手里接过番茄酱抹在了嘴唇周围。 桂嬷嬷将碗中之物倒了一半在衬了隔水里子的袖袋里,然后等萧敬芝吐够了才将剩下的半碗递到萧敬芝面前,涎着脸笑得谄媚:“大小姐快趁热喝,凉了效用就不好了。” 萧敬芝脸又白了,转过去又抱着潲水桶狂吐,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还不罢休,难受得要命的样子。 萧婉容看着解气,却也不等她缓神就道:“姐姐不吃,我可吃了,这东西可难得,花银子都不见得买得到。” 萧敬芝一听,也顾不上吐了,赶忙回身抢过桂嬷嬷手里的碗,看了看里面血肉模糊的东西,又是一阵作呕。 萧婉容一脸馋相的要抢,她就利落的躲了看,看着萧婉容唇边的鲜红,咬着牙连肉带汤吃了个干净。 而后一脸扭曲的忍着没有吐,这才示威般的将碗递回给桂嬷嬷,拉了萧婉容去一旁说话。 萧婉容忍着没笑出声来,从从容容的拿帕子擦干净了嘴边的番茄酱,这才忍着萧敬芝满口的血腥味和她说话。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看着就是来路不正的样子。一碗的血水,那肉也不像是肉倒像什么囊皮。” 萧婉容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她,惊道:“姐姐没认出来吗?是肉啊,人肉,夫人生了孩子而后流出来的胎盘啊,最是养人不过的了。” 萧敬芝听着,一个没忍住,狂奔到潲水桶处吐得直不起腰。 当天下午,萧婉容正娴静的坐在锦凳上和锦书一起绣鞋面,豆蔻就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俯身行罢礼道:“果然如小姐所料,大夫人午休后就带着萧敬娴去看桂姨娘了,听沁河说在里面呆了有大半个时辰。” 萧婉容正低头绣蝴蝶须尾,用的是劈成了十股的细线,针也是极细的小针,稍有不慎线就要崩断,正是最该用心的时候。 所以她连眼都没抬一下,专心致志的落着针脚,嘴里恩了一声,细声问道:“可打听出来都说了什么?” 锦书看了豆蔻一眼,又朝萧婉容手里拿着的绣绷子努了努嘴。 豆蔻知道现在不能让萧婉容分心,便是心里兴奋得不行,也强让自己平和的心态,周正了语气道:“桂姨娘由来就和大夫人不和,便是被迫和大夫人联手,心中也不愿意被大夫人看了笑话。 所以才得了大夫人要去看她的消息就让紫槐仔细给她梳妆了,脸上更是厚厚的擦了粉和胭脂,更是打足了精神接待大夫人。 所以,在大夫人眼中,桂姨娘就和以往一样光彩照人。尤其脸上的疤痕,看着比以往真的淡了很多。 大夫人拿话试探桂姨娘,说等跪一你那个病好了,就劝着侯爷来看她。桂姨娘行礼谢了没有推辞。大夫人脸上还是笑着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高兴。 萧婉容就‘好心好意’的上前为她捶背,自责道:“原来姐姐受不得这个,早知道不让你吃了。可那东西听着恶心却是有效得紧,桂姨娘这会儿一天两个的吃着,听说不光脸蛋滑溜了,脸左脸颊上的伤疤都淡了不少。 我若不是偶然撞到紫槐去接生婆那里拿东西,怎么能发现这样的好法子。听紫槐她们私底下说,桂姨娘的伤不该半月就该好全了,到时候肤色更胜从前,便是父亲见了都得夸赞。” 听着这话,萧敬芝突然就吐不出来了。她忍着胃部的灼痛恶心,支起身子震惊的看向萧婉容道:“桂姨娘竟也在吃?效果还真的好得很?” 萧婉容一脸的肯定:“我若骗姐姐,天打五雷轰。” 萧敬芝脸色就更苍白起来,她们现在能控制萧敬娴全仗着桂姨娘失了宠。若是桂姨娘当真好了脸,东山再起,那…… “不会的,她便是好了脸又能如何?父亲对她伤了心,哪还有心情看她!”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婉容心里的郁气就全都消散开来。她也不去拍萧敬芝的后背了,随意的捡了灶前的小凳子坐了,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道:“这养颜的法子我可是和姐姐说了。 你信不信我却没有办法。桂姨娘吃了效果却是好得很,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啊,上次的巫蛊事件本来就是误会,桂姨娘若真想见父亲难道还找不到机会?别忘了,大姐姐可是和五皇子订了亲的。” 萧敬芝突然突然如遭雷击,匆忙的朝萧婉容行过一礼就脸色煞白的匆匆走了。 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萧婉容也起身从容的出去。 锦书迎过来扶了她的手往屋里走,笑问道:“成了?” 萧婉容步子未停,清浅的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就看大夫人后面怎么动作了。” 主仆二人会心一笑,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 好戏要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毫不留情 顾悠悠拍了拍掌,笑容甚至称得上和蔼:“姑娘们听清楚了没?” 那领头欺负云儿的织工最先反应过来,闻言却是瞬间送了一大口气,看样子掌柜的是没打算计较刚刚的事的。 她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之后,第一反应便应和了顾悠悠的话,想要挽救一下自己在新掌柜这的形象:“掌柜的,听清楚了。” 其它织工们也反应过来,心情各异地也跟着应和了起来。 顾悠悠点点头,“那你们继续吧。” 她手中拿着刚刚在隔间记录下来的衣裳尺寸数据,以及这些织工们的工作记录,抬脚往门口走。 掌柜的这就走了? 还想着要在顾悠悠面前表现表现的织工们见状大多数都失去了要再看一看那些衣裳的念头,但左右刚刚已经在新掌柜的这说过了,一个个倒还是认认真真地看完了那些做工精巧的衣裳。 杜掌事亲自将顾悠悠送到了布庄门口,令顾悠悠意外的是,小原竟然还没走。 小原正在布庄大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见顾悠悠出来眼里一亮,下意识地要扑上来,便被守在门口的伙计一人一手拦住了。 顾悠悠站在门内,看着门外又开始卖惨哭叫起来的小原,颇感无奈。 杜掌事也皱了皱眉,忽然道:“掌柜的稍等。” 顾悠悠有些疑惑,便见杜掌事扭头就往大厅里走,过了一会儿再出现时手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布包。 顾悠悠心里明了了几分:“这是?” 杜掌事把手里的小布包摊开来,里面是几锭银子:“小原在布庄里也没就留什么东西,不过是还没取走月钱罢了。这里是她的月钱——” 杜掌事说着顿了顿,神色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请掌柜的原谅在下自作主张,这是在下念着她在布庄待了六七年了,最后要走……也……”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似是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想要多给她钱的这种心情。 顾悠悠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心里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些织工们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地,但对不太管庄内的事的杜掌事却都还挺听话的。 杜掌事对这些织工倒还真的挺尽心尽力的。 杜掌事看顾悠悠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心里有些忐忑,以为新掌柜的对自己的擅作主张感到不悦了。 转念一想掌柜的不开心也正常,方才小原对新掌柜那般言辞无状,态度嚣张,掌柜的只是辞退她,却没扣她月钱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他现在居然还想多给小原几锭银子。 杜掌事皱了皱眉,犹豫着把那布包收了回来,看了一眼门外锲而不舍地哭喊着,引来不少路人注目的小原,轻轻叹了口气:“掌柜的若是觉得不妥,便当在下没说,在下还是给小原应得的那一份就好了。” 顾悠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原,半晌勾唇笑了一声:“那就依杜掌事的安排。好聚好散,不是吗?” 杜掌事愣了一愣,没料到新掌柜会忽然又同意了。 他的确是想要好聚好散。毕竟在一开始小原也不是这般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的模样,她曾经也曾做出不少让客人赞不绝口的衣裳,也曾谦恭有礼,只是不知何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杜掌事叹了口气,道:“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没事,”顾悠悠下巴点了下小原的方向,道:“那就麻烦杜掌事拿过去给小原吧。” 她可不想再过去跟人家磨磨唧唧半天。 杜掌事点头,没有意见,抬脚往门口走去。 小原泪眼朦胧中见杜掌事神色平静地朝自己走来,哭声一顿,再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哭腔: “杜掌事……呜……我知道错了……” 杜掌事没有让拦着小原的伙计们撤回手,只是站在门内跟小原对视着,淡淡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小原闻言忙不迭道:“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求杜掌事替小原跟掌柜的求求情吧,我不能失去这份活儿……”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杜掌事正当着她面把手上的布包缓慢摊开。 小原看着小布包里包着的那几锭银子,隐约猜到了什么,眼里渐渐现出了绝望。 杜掌事一看她神色,心中微软,叹了口气,指着其中两锭银子:“这是你这个月的月钱,虽然这月还未到头,但掌柜的还是给你算满了一月,也给了你一个整头。” 小原抽噎着抬手抹眼泪。 顾悠悠站在门内离杜掌事不远处的地方,开始翻起了自己带出来的那本“员工记录”,间或抬头看一眼门口的动静。 嗯,小原哭得还挺可怜,难为杜掌事定力这么好。顾悠悠默默地又给杜掌事打了个勾。 这边的杜掌事继续道:“这是……掌柜的念在你在布庄待的时间长,多给了几锭银子,这些数目,够普通人家生活上好几个月了。小原,好聚好散吧。” “不……”小原讷讷地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今天哭得时间太长了,长得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让人看上去觉得又滑稽又可怜。 她细声哀求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杜掌事,你从前对我们最好了,你知道的,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今天对新掌柜的出言不逊,这我认了,我大错特错,我也不该干活儿那么马虎,但这些我都会改的,杜掌事你……” 杜掌事平静的回道:“既然你这些都能改,又何须担忧离了这布庄就没活儿干呢?” 小原噎住了。 杜掌事平时虽然尽力宠着这些姑娘们,可眼下对她们的心思并不是猜不透。 他知道小原非扒着布庄不放的原因是什么:“说到底,你无非还是在想着能在布庄过以前那样的日子,能随心所欲地使唤人,能好几天做不出一件衣服也照样拿比别人多的月钱。你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所以你觉得离了布庄就没活儿干,离了这儿就没盼头。” 杜掌事没说一句话,小原脸色便青上几分,到最后难堪地都忘了自己还在哭。 第三百六十三章 等待 只愣愣地看着平时平易近人的杜掌事毫不留情地揭露她的心思。 杜掌事本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掌柜的现在就站在身后等着离开,小原却还堵在这不肯走,妄图靠卖惨哀求来让掌柜的把她招回去。 当然,小原经过这一遭,或许是真的存心悔过,把她留下来,她也许真的会变回一开始进布庄的那个小原,可是…… 正如掌柜的所说,布庄不是慈善堂,没有义务要留一个未知的麻烦。而掌柜的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来杀鸡儆猴,好让她在布庄里的人面前树立起威信。 小原……她碰巧撞到了这个枪口上,既是她运气不好,也是必然之事。 杜掌事淡淡道:“在下便把话说到这,再多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小原心中绝望更甚,她渐渐明白这件事已经完全没有转圜余地了。 她无措之间余光扫到门内低头看本子的新掌柜,顾悠悠敏锐的察觉别人的视线,一抬头,就对上小原凄凄惨惨的目光。 顾悠悠:“……” 她不仅认真的设想着,要是一开始小原就是这副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样子,她还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拿小原来开刀? 答案是好像不会。 小原跟顾悠悠目光甫一对上,张了张口,瞬间想要对着顾悠悠垂死挣扎一通:“掌柜……” “嗯?”杜掌事忽然话音加重了,冷冷地打断了小原的话:“小原,莫要再做无谓之事了,若再惹得掌柜的不悦,怕是连掌柜的额外给你的银子也没得拿了,你可要想好。” 小原正要喊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杜掌事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又极具威胁,看得她不由自主地身子微微颤抖。 杜掌事垂头扒拉着布包里的那几锭银子,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想清楚了没。” 小原嗫嚅着说不出话。 杜掌事抬头看她一眼:“要么,乖乖拿上这些钱离开,要么,只拿走你应拿的,再吵嚷我便让人堵了你的嘴,再放消息告诉城内的布庄,让他们都知道,你一个上等织工,在我们布庄里干的什么活儿,又做了哪些好事儿。” 小原闻言狠狠打了一个哆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杜掌事。 这……这真的是她印象中的那个随和的杜掌事么? 她看着杜掌事眼里冰冷的神色,毫不怀疑,她若再多嘴一句,杜掌事真的会让人堵了她的嘴丢到外面,再告诉别的布庄她过往做的那些事。 这样一来,还会有哪些布庄敢要她? 小原此时已经渐渐明白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有多不应该,若是被别的布庄知道了,即便还有人会看在她至少还是一个上等织工的份上要她,却也肯定不会给多少月钱。 她几乎可以预见,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今天的事儿,那她往后也许再不能堂堂正正地当一名织工,也许得做着比别人更苦更累的活,还拿着比别人少的酬劳。 杜掌事若真这么做,毫不怀疑是在断她后路。 小原想明白了,心中又是惧怕又是怨愤,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到底没敢再纠缠。 “明、明白了,杜掌事,我不会再来了。” 几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了。大小姐亲自送的她们出来,沁河看见大小姐将她最宝贝的那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塞进了二小姐手里。” 豆蔻说完,顾悠悠绣绷上的蝴蝶也绣完了。 她平稳的拿小剪子剪短了线,然后将绣绷递给小原和豆蔻看,伸了个懒腰笑道:“绣得如何?这样的配色可还算得上大气?” 豆蔻有些莫名其妙,看着那绣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原却端正的接了过来,仔细看了才由衷的夸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布局了。疏密有致,颜色也是层层推进,离远看了,就跟鲜活的蝴蝶落在上面一样,便是上了年头的绣娘也不一定能一眼就识透小姐的绣花手法。” 顾悠悠端了茶盏轻呷了口香茶,这才从小原手里接过绣绷道:“看你夸的,若到时候穿出去让人笑话了,你我都要落个没脸。” 豆蔻还是不明白,不是在说桂姨娘的事情么,怎么她二人竟顾着说绣花?她实在迷茫,只得频繁的拿求救的眼神去看小原:“还等着小姐示下,沁河姐姐要不要动手呢,你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绣花,我可该怎么去和沁河姐姐说?” 都说层层推进了,豆蔻却还没明白。看来小姐想隐晦的安排好这些事却是不能了。 为了不让顾悠悠牵扯到事情中来,小原只得放下手中绣活,拉着豆蔻出了院门。 “好姐姐,你怎么拉着我出来了,沁河还等着信呢。”豆蔻一张脸涨得发红,着急的跺了脚。 小原就又叹了口气,体谅她年纪小,身边有没有通透的嬷嬷教她,只得牵了她的手避到茂盛的松树后头道:“听话要听音,小姐开口就是问的布局,再说的颜色搭配,这就在告诉你这局能做,可细微处要用心,别让人看出了端倪。 我答颜色配得好,层层递进,小姐没反对。就是再说能照以前的布局行事,要小心些别错乱了。” 豆蔻恍然大悟,脸色立马轻松起来,而后恭敬的道:“原来说话都有这么多门道,我却得多学着些。可小姐也真是的,有没有外人,和我直说多好。” 小原就摇了头:“小姐这是在考你。大夫人话里最是能藏机锋,她怕你们没有过脑子,平白被大夫人误导了坏事。 看你的表现,是看不透中间的弯弯绕的,这样想来,你们探来的消息可能保准了?” 豆蔻脸色变了几变,仔细想了好几回,又将沁河的原话说给小原听了,这才紧张的问:“是我刚才和小姐说的意思吗?” 小原仔细的品了,觉得没有差错,这才吩咐豆蔻去办事:“去吧,务必让这出戏唱大了。” 豆蔻答应着下去,额上却有了细汗。暗自下了决心道:我也得多听多想多问,成为和小原一样得力的人。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箭双雕 到了晚上,紫槐照例拿了银子给守门的婆子买酒喝,而后趁机从接生婆子那里拿回来了胎盘。 沁河看得仔细,装作不经意的和大夫人才安插过来的眼线说了。 没过多久,那丫鬟就不见了踪影。 再等了半刻钟的时间,这个侯府就炸开了锅,处处都是人心惶惶的模样。 豆蔻也慌慌张张的破了进来,等进了屋才平稳了神色朝正在修剪花枝的萧婉容一笑,道:“成了。” 萧婉容唇角也勾了起来,手中的剪刀利落的剪下茶花多余的枝桠,而后才用手温柔的抚着开得鲜艳的花朵,随意道:“用的什么借口,说说看。” 豆蔻也不急着回答,转身提壶为萧婉容冲了杯新茶,然后才仔细的道:“说是御赐的玉如意丢了,事关重大不敢马虎。所以请了侯爷过来做主,要搜查全府。” “不错的理由。”萧婉容将手中的剪刀递给锦书,示意她收好,然后才过来平稳的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杯盖撇着浮沫。 豆蔻看萧婉容这会儿心情挺好,便也没有顾忌,直接就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小姐,你说大夫人闹这么大动静有什么意思?胎盘那东西是血腥污秽了些,可桂姨娘脸上有伤,为着爱惜容貌吃了,也不算是多大的过错。 就算真的闹了出来,侯爷心中不高兴,最多也就是赏一顿板子。可等桂姨娘当真养好了容貌,再凭着她和侯爷几十年的情分,很可能就重新得了侯爷欢心。 那大夫人今晚上岂不是白忙活了?” 萧婉容终于将茶上的浮沫撇了个干净,她轻呷了一口。转头看见豆蔻歪着脑袋,一脸的纯粹迷茫,不由得心情大好的微微笑了起来。 “你还想许多恶毒的事情想不到。再等些时间你就能一眼看透了,大夫人那样的人精既然出了手,怎么可能就打桂姨娘一顿板子? 等着看吧,精彩处还在后面呢。桂姨娘过了今天就再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并且她脸上的那伤,估计也再也好不了了。” 豆蔻听得似懂非懂,接着追问:“奴婢也知道大夫人绝对不会放过桂姨娘,可她动什么手脚能让侯爷对桂姨娘彻底死心呢。” 萧婉容脸上是了然的神色,可她却没有再回答豆蔻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锦书道:“让沁河把动了手脚的雪肤膏全部烧了,半点痕迹都不要留。关于去腐消肌膏的功效,大夫人有的是办法打探出来,你们千万沉住了气,不能多半句嘴。” 锦书明白萧婉容的意思,赶忙行礼道:“小姐放心,有人替咱们做了这些事,咱们自然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断不会有人知道沁河那里曾经有过掺了去腐消肌膏的雪肤膏。” 锦书才出去没多久,搜院子的奴才就赶过来了。 她们对萧婉容还算客气,行了礼问了安才开始动作,并且没有大肆的翻箱倒柜,只象征性的看了各处,就有管事模样的嬷嬷出来想萧婉容告罪:“奴婢虽说知道小姐是清白的,可毕竟要例行公事,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小姐大人大量别和奴才们计较。” 萧婉容便使豆蔻抓了几百个钱给管事嬷嬷,笑道:“辛苦嬷嬷了,不知道都搜了些什么地方,还有哪了没有搜。” 嬷嬷得了赏,萧婉容问的也没什么不能说,便拱手答道:“除了桂姨娘那里,旁的院子都搜过了,没有什么收获。” 果然不出所料。 萧婉容清浅的一笑,又亲自抓了一把钱个嬷嬷,然后才礼仪周全的让豆蔻将她们送出去了。 她原本端了绣蓝要绣花,可绣了两针总静不下心,索性扔了绣绷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等一页书看完,清漪阁那边也闹翻了天。 原来,嬷嬷们没在清漪阁搜到玉如意,却在清漪阁的厨房里搜到了正用盐腌着的胎盘。这都不打紧,打紧的是那有丫鬟多事,非得说有玉如意藏在了胎盘里,也不嫌那胎盘血腥,伸手就往里面掏。 这一掏可就掏出了事端。 那人从胎盘里摸出了一大把菟丝草,更从菟丝草中间摸出了一张白绸,就着灯光一看,被血染红的白绸上赫然写着萧婉容的名字和八字,再反一面却是写着不得好死,声败名裂的字样。 这下丫鬟们吓傻了,赶忙连盆子端到了大夫人和侯爷面前,一连磕着响头道:“这可该怎么办才好。菟丝草缠上什么什么就活不成,孕育生命的胎盘也用粗盐杀了个半死。这是要毁所有生机的厌胜之术,这,这……” 那丫鬟惊觉自己失言,吓得脸色发白,一连朝大夫人和侯爷磕着响头:“主子饶命,奴婢是张嘴胡说的,这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她惊恐无状,磕够了头又接连扇着自己的嘴巴子:“主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可能是太过慌乱了,那人凶猛磕头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翻了盆子,胎盘连着血水撒了一地,紧接着又有一团菟丝草滚了出来,滚呀滚的就滚到了侯爷的脚边。 才经历了巫蛊事件,虽说最后是虚惊一场,却也吓得所有人胆战心惊。可巫蛊时间还没平息,现在又出了和巫蛊一脉相承的厌胜之术,由不得侯爷不发怒。 他一脚踩在菟丝草上,辗转着恨不得将这菟丝草碾成粉末。脸色已经不能用震怒来形容。他森寒了眼色看向坐在一旁神色大变的大夫人,语气已经变成了杀人的钢刀:“给我绑了桂姨娘过来。” 刘妈妈立马带了人过去。 大夫人思忖着建议:“侯爷既是让五姑娘学着管家,家里出了这事便也叫了五姑娘过来看看吧。那白绸上赫然还是五姑娘的性命,和生辰八字,最后要怎么了结了这事,她也有说话的权利。” 看似心疼萧婉容,要为萧婉容做主。其实却安着坏心,不屑的想着:就不信萧婉容眼见着别人这样诅咒她还能心平气和的处理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底气 小原终于走了。 顾悠悠合上本子,看杜掌事神情黯淡,明白他对这样让小原走还是有些憋闷。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聊表安慰,嘴唇张了张,却还是没能说出多少好听话。便只对着他扬了下手中那记录着庄内的工人们工作情况的本子: “这个我就带走啦。” 杜掌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掌柜不用同在下说,想拿什么尽管拿便是。” 顾悠悠笑了笑,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扭头对跟在身后的杜掌事道: “不用送了——杜掌事最近可能要忙一些了。” 杜源闻言歪了歪头,眼里露出些微疑惑:“什么?” 顾悠悠对着庄内努了努嘴,道:“布庄得招些新人进来了——杜掌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杜掌事愣怔了一下,片刻后眼中划过一丝了然:“这是应该的,在下一定会好好把关,不让掌柜的失望。” 顾悠悠点点头,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太怀疑杜掌事的能力。 从前如何,经过这一次,杜掌事怎么说也会擦亮眼睛,从手活儿到人品都要一一检验过关了才会招进布庄。 而就算这次招进来的新人依然有不如意的,届时再辞退了就行。因此顾悠悠才能彻底放心让杜掌事来找新人: “也不用找太多,几个普通织工几个上等织工就行了。” 杜掌事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没什么需要交代了的了,顾悠悠跟杜掌事道了别,转身出了布庄。 因为小原的事情,她在布庄里待的时间还有点久。顾悠悠一瞬间习惯性地又想往家里跑。 待反应过来她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现在总是没事就往家里跑了? 她怕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养成过一会儿就回一趟家的习惯,只好刹住脚,转而往古镜酒楼的方向赶去。 左右这会还有时间,还能再回酒楼做点糕点。 虽然古镜已经有两名糕点师了,但平时顾悠悠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小厨房做做糕点,好让糕点师们轮流休息一下,两名糕点师们对比都是又感激又不好意思。 顾悠悠到达古镜酒楼时,正打算把自己怀里放着的记录本都拿去厢房里放着再出来做糕点,便被王进扬声叫住了。 “怎么了?”顾悠悠抬脚走近他,心里却隐隐有些猜想了。 果然,王进抬起手指指了下楼顶,道:“李掌柜的来了,让掌柜的回来跟你说一声。” 顾悠悠应了下来,去厢房里收拾了一通,才往楼上走去。 厢房里不仅李双在,李楚竟也来了。 顾悠悠掀开帘子走过去,一一打了招呼,在李楚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李双正吃着嘴上的桂花糕,见她来了,忍不住便道:“吃来吃去,还是觉得古镜的糕点师做得没小顾的好吃,唉,小顾你什么时候再做一次糕点啊?” 李楚跟着拿了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嚼着,闻言点头无比认同她哥的话。 但其实芳姐她们做的糕点味道已经是一绝了,至少来古镜点糕点的客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古镜每天卖出的糕点少说都有一两百份。 只是李家兄妹本身嘴都是挑的,又吃了好长一段时间顾悠悠做的糕点,自然对她做的味道熟悉得不行,才会怎么吃都觉得芳姐她们做的糕点比不得顾悠悠的。 李楚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只是仍然更爱顾悠悠做的:“糕点师们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只是还是更喜欢顾姐姐做的。” 顾悠悠被夸得心情颇为愉悦,闻言道:“糕点师们来了之后我也不是没做糕点了,只是平时做的时候你们不在而已。” 李双闻言眼睛一瞪,满脸控诉负心汉的神情:“好啊你,有做糕点也没念着我们……小顾,你可真是……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顾悠悠被这个戏精掌柜的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摸着手上的汗毛道:“留留留,下次一定留。” 李楚笑得抬起袖子掩住了嘴。 李双贫够了,才正经了一点,清清嗓子道:“今天来除了是好久没吃到你做的糕点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顾悠悠闻言稍稍坐正了身子:“什么事?” 李双并不太愿意提起他的父亲,只是今天出门前父亲特地交代了,这事也跟顾悠悠有关,他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别扭和排斥: “我父亲拖我问你,最近布庄可遇到什么麻烦?若有什么他帮得上忙的。可以去找他。” 顾悠悠闻言安静了下来。 说实话,这话从那个精明又城府深的李大当家嘴里说出来,她怎么都觉得有点像在做梦。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会说这些话,自然不是真的大发慈悲想着要照顾照顾她这个新人,而是因为她是通过慕容才接管了布庄,李涛又做着慕容的生意,所以才多多少少得做个样子。 顾悠悠心里想明白了这一点,自然也不会真的有点小麻烦就找人家帮忙,李涛这里,除非她到时遇到什么比较大的麻烦,又恰好是人家举手之劳就能帮到的,她才会到李涛面前寻求帮助。 不过李涛这里,顾悠悠大概率是不会想要他帮忙的,人情易欠难还,能少欠别人人情还是少欠些好。 顾悠悠点了点头,平静道:“知道了,替我谢过你父亲,不过现下布庄的事情,我还可以解决,就不用麻烦你父亲了。” 李双自然明白顾悠悠心里所想,闻言没有多说。他把话带到了就是了,之后他父亲要跟小顾怎么合作,端看他们自己决定,他估计是插不进脚的,小顾看上去也并不需要他帮助。 李楚却从听说顾悠悠接管了布庄之后就一直有些忧心:“顾姐姐,你可会针线活儿?” 顾悠悠摇摇头,诚实道:“不会。” 果然如她所料。李楚闻言又是忧心又是不解:“顾姐姐不会做针线活儿,为什么还要挑布庄?往后在布庄没法管住那些织工们怎么办?” 顾悠悠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了。 没想到李楚竟然能一语中的,别的没有说,单说了织工的情况,也真的被她猜到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教训 如果她对衣裳这一块一窍不通,那她接管布庄,的确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举个例子,就像餐厅老板不会炒菜,他在使唤厨师时便难免会缺少一点底气。因为他只能依靠客人的反应判断厨师的厨艺,假若今天客人说这菜不能做辣,明天别的客人又说这菜得做辣,折腾来折腾去,厨师懵,他自己也懵。 而如果老板自己本身精通厨艺,他便能轻松的尝试出一样菜的优缺点,同时给予厨师正确的指导,厨师也会因为老板自己能行而对他更加敬重忌惮。 同理,如果顾悠悠自己也会做针线活儿,那她便完全不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员工们刁难到。 可顾悠悠的确不会做针线活儿,而如果不是顾悠悠对衣裳有独特的审美,那李楚的担忧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就拿之前,小原她们这些织工不就是因为她顾悠悠不会做衣裳,却敢承包下这座布庄,才肆无忌惮地搁她面前阴阳怪气么。 顾悠悠在李楚担忧的目光下安抚地笑了笑,道:“你所说的不无道理。” 顾悠悠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李楚听得眼里隐隐冒出了火气,李双笑容也有些冰冷:“看来是我平时接触到的伙计们都太听话了,我倒不知,原来还有这样嚣张的工人,敢爬到掌柜的头上作威作福。” 顾悠悠还没收到她让杜掌事把婶子们做的衣裳都搬出来的事,只说到了她跟小原互相“打嘴炮”的片段,闻言撇了撇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先听我把话说完。” 李双便压着火不说话了。 顾悠悠继续往下说着,果不其然在说到把衣裳搬出来时,李家兄妹两人神色都变得有些诧异。 李双连替顾悠悠生气都顾不上了,惊诧道:“n你说,那些衣裳是让你村子里那些婶子们做的?” 顾悠悠点头道:“骗你们干什么。” 李双短暂地激动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有点不相信,狐疑道:“真的有那么好看么?你婶子们做的衣裳?” 顾悠悠无语地翻了下白眼:“不信我改天带你去布庄看一看,那些衣裳现在就放在仓库里呢。” 李楚此时什么担忧也没了,既是佩服顾悠悠能想到雇佣村子里的婶子们做衣裳,又是好奇婶子们做的衣裳有多好看,能让公认的布庄里的那些一等织工都不自信自己能做的出来: “那顾姐姐……改天也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顾悠悠二话不说地点头应了下来:“当然,你想什么时候看就跟我说,我带你去。不然你直接去也行,就当是以客人的身份去捧个场咧。” 李楚开心地“嗯”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托腮看着顾悠悠。 李双对着区别待遇十分不满,但顾悠悠区别对待的那个人是他亲妹,他还能说什么。 李双只好无奈道:“行行行,你还没把话说完呢,接下来呢?那织工应该没那么容易消停吧?” 顾悠悠道:“她自然是又缠着不肯走,最后我就让杜掌事把她请出去了。” 李双闻言嘴角微抽,怎么想都知道,顾悠悠这个“请”不是正常意义上的请。 等顾悠悠来了,她再拐弯抹角的出言相激,总要让侯爷看看她是怎样的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若是再能激得她咬死了非得要桂姨娘的命,就不信侯爷能不对这样心硬血冷的女儿寒心。 在这个家,除了侯爷就是她最大,等萧婉容失了侯爷的庇护,那才要用尽了手段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也不得。 侯爷没有反对,大夫人便更得意自己这一箭双雕的计策,自信满满的遣人起请萧婉容过来。 顾悠悠原打算安安静静的看戏,谁知道正准备宽衣却有丫鬟过来敲门。 听罢那丫鬟的说辞,顾悠悠便悠扬的叹了口气:“原本这种事情也该母亲做主的,毕竟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闹大了谁脸上又好看呢?” 那丫鬟脸上僵了一下,低了头固执的候在一旁并不敢说话。 顾悠悠只想让她把话传给大夫人,便也没有怎么为难,让小桃重新为她梳妆后便平平稳稳去了清漪阁。 大夫人以为顾悠悠会怒气冲天的来,毕竟谁被那么恶毒的诅咒心中都要膈应。当顾悠悠从容安稳朝她行了礼,大夫人便疑惑的朝去请顾悠悠的丫鬟看去。 询问的意思非常明显:她怎么是这副样子?你没把事情和她说清楚吗? 那丫鬟趁着没人注意,便挪到大夫人身边将顾悠悠刚才说的话仔细的说了,末了还加了一句:“奴婢去的时候,五小姐正在宽衣,听奴婢说罢了话,脸上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想来这些事情她是早就知道了的。” 说到这里,打量了顾悠悠恰到好处得挑不出半点错的神色,犹豫了半晌还是在大夫人耳边多了句嘴:“奴婢觉得五小姐如今凌厉多了,城府也深。夫人还是多斟酌些,别在纷乱中让她钻了空子。” 多次交手,大夫人又如何能体会不到顾悠悠的变化,她顺着丫鬟的眼神朝顾悠悠看去,果然见她行止有度,面上不现半分恼色,反倒还乖巧体贴的去劝侯爷消气。 果真是不消停的妖精。 大夫人暗骂了一句,突然有些后悔去叫了顾悠悠过来。 可事已至此,她总不好撵人。只得朝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得令,行礼朝大夫人告退,完了往外退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了刚才侯爷碾在脚下的菟丝草,脚下一绊,立马狼狈的摔了个四蹄朝天。 在侯爷身边坐下的大夫人立马就沉了脸,喝骂道:“没有体统,这么个草团也能将你绊倒?如此没有礼仪,自己下去领罚。” 丫鬟吓得发抖,却不敢辩驳,只起身出去领罚的时候,泄愤般的踢了那草团一脚,然后里面便又‘凑巧’的露出节白绸,刘妈妈眼尖,赶忙上前捡起来递给大夫人过目。 第三百六十七章 寻死觅活 大夫人一看,脸色突然就白了起来,声音都发了颤:“去将桂姨娘给我绑过来。” 知道又出了厌胜之事,桂姨娘便拉了萧敬娴过来,平日里存下的金银细软全数交给了萧敬娴,而后绝望的道:“妮子,今晚的事情你不要管。五丫头不甘心,这次是存了心要我的命。 我容貌尽毁,又被侯爷厌弃,便是留了一条命也只能被人作践着活了。你莫为我伤心,也别为着我去触侯爷的霉头。要一条贱命,她要我给她就是。 你好生的活着,等嫁到了五皇子府中得了势,有的是机会为姨娘报仇,记住了,躲远些,往后再为姨娘报仇。” 萧敬娴早就哭成了泪人,再听得桂姨娘交代后事一样的丧气话,更是八爪鱼一样的抱着桂姨娘,哭得肝肠寸断:“我不许姨娘这样,这原本就是顾悠悠那个贱人陷害的,认真查下去总能查出来端倪。姨娘你别担心,我总能求了父亲仔细去查。 再不济还有大夫人呢,咱们帮着她办事,她总也要护着咱们。我去求她,顾悠悠要分她的掌家大权,她也是容不下顾悠悠的,女儿用了心去求,她一定会伸出援手。” 她哭得断了肠,桂姨娘却还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原本就已经绝望的脸更带了几分厉色,把着萧敬娴的肩膀狠命的摇晃:“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我叫你不要管,叫你好好的去绣自己的嫁妆。你听见没有?” 萧敬娴咬着唇一边哭一边摇头,一双手紧紧抓住桂姨娘的袖口,不断地看着:“娘亲,娘亲。” 桂姨娘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她一把将萧敬娴推开,棱了眼睛道:“再不听话,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 萧敬娴又是一阵哭,桂姨娘见她还不听,便抓了妆台上的发钗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威胁道:“你是要逼我去死?” “娘!”萧敬娴大叫着要往桂姨娘身上扑,桂姨娘果然就尖尖端刺进了自己脖颈,逼迫着萧敬娴不敢上前。 “大夫人才是你娘亲,我是姨娘,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她脸色更加阴沉,看萧敬娴钉住了不发,才又开口吩咐:“打从现在起,你要记住你只靠得住自己,只靠的住侯爷。别人,谁都不要相信,知道了吗?” 萧敬娴怕桂姨娘当真做傻事,只得顺从的一边点头一边哭:“我什么都听姨娘的,姨娘快将簪子放下来,女儿求你了。” 见萧敬娴应了,桂姨娘这才松了口气,她将簪子收回袖袋,而后猛然上前一把将萧敬娴按进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一般:“姨娘的乖妮子,你答应姨娘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安安静静的绣嫁妆,好好生生的出嫁。 无论大夫人和顾悠悠如何的斗,你都不要参与分毫。你要忍,要等,等在五皇子府立稳了脚,再回来替姨娘报仇,好不好?” 萧敬娴在桂姨娘怀里哭得说不出话,正要开口去劝,就见刘妈妈带了让人闯进来,半点规矩都没有的开了口:“大小姐还请让开,奴才们得带了桂姨娘去侯爷跟前回话。” 神经原本就脆弱得不行的萧敬娴立马尖利起来,推开桂姨娘的怀抱,强硬的挡在了桂姨娘面前,一张脸更是写满了狠戾:“我姨娘累了要歇息,又有什么事问我也是一样,我和你们走。” 话音刚落,就被桂姨娘推到身后,厉声喝道:“才和你说的,你都忘了?” “姨娘。”萧敬娴哑着嗓子肝肠寸断的喊,桂姨娘听着泪水也掉了下来。 她从状态上抓了一把金银首饰塞进刘妈妈手里,一脸是泪的哀求道:“妈妈慈悲,我这一去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求你静候片刻,让我再和大小姐说两句话。” 刘妈妈掂了掂首饰的重量而后一默眼,带着几个婆子立在了外头。 桂姨娘泪眼花花的看着萧敬娴而后突然就跪了下去:“妮子,我求你,答应姨娘,还有几个月就是你的好日子了,你一定要沉住了气。” 萧敬娴也跪了下来,哭得声音嘶哑:“还没到那个地步呢,还没到。” “你究竟答应不答应?”桂姨娘推开她,重新站了起来:“你若是不答应,我便是做鬼都不安生。” “我答应,姨娘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求你别说……” 见她答应了,桂姨娘又将她搂进怀里,心呀肝的叫了一通,还要多叮嘱些,外面刘妈妈就咳嗽了起来。 桂姨娘又紧紧的抱了抱萧敬娴,而后留恋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决绝的走了。 萧敬娴哭着追了出去,桂姨娘一个眼神瞪来,朝她喊着:“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的。”她便脚下生根,半步都挪不开。 等到了正厅,桂姨娘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满地的血水,又淡漠的扫了眼横亘在地上破败有血腥的胎盘一眼。继而嘲讽的看了看一脸青紫的侯爷,有看了看脸色阴沉得要滴水的大夫人,最后却将延眼睛安在了低头喝茶的顾悠悠身上。 她就那样瞪着顾悠悠,魔怔了一般连眼都不眨一下,直到顾悠悠放下茶盏淡淡的朝她扫过一眼,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是说不出的轻蔑:“妾身当五小姐多高明,原来也就才这点手段。” 顾悠悠不解,疑惑的朝她看去。 桂姨娘却又错开了眼,直勾勾的看向大夫人道:“若是没有猜错,那白绸上不止有诅咒五小姐的,还有侯爷的名讳八字吧。大夫人捏着这个,是准备怎么罚妾身呢?” 那语气太过轻佻,太过漫不经心,好像承认了事情是她做下的,却又让给人一种明明不是她,她却不得不认的感觉。 一股恶寒从顾悠悠脚底生起,让她身上瞬间就生满了鸡皮疙瘩。 “情况不太好,桂姨娘受了这一系列的打击恐怕是受不住了,你去提醒着边上的小厮,让他们多惊醒着点,别闹出了人命。” 顾悠悠侧头吩咐锦书,看锦书沉稳的去了,心里竟然也没有好受一些,反而一颗心来来回回的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出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 撒娇 顾悠悠回到家的时候,高启正在院子里挑拣晒干了的木柴。 自从顾悠悠不用再在家做糕点之后,高启需要预备的木柴就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顾悠悠笑着跟他打了招呼,然而令顾悠悠搞不懂的是,她自认为她每回跟高启打招呼都是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语气,可高启总是能在她说出第一句话后就判断出她此时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再进一步推断出她今天一整天遇到了什么好事还是坏事。 有时候甚至她都不用开口,只是一跟高启碰面,他就会问一句:“今天遇到好事了?”或是“今天有谁惹你生气了?” 顾悠悠对此是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可意外的是她虽然疑惑纳闷,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有的时候还挺喜欢高启这种闲话家常一样的问话。 而现在,高启只是通过她这打的这声招呼,便站起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俊朗的眉眼笑了开来:“看来今日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我猜猜,可是婶子们做的那些衣裳派上了大用场?” 顾悠悠撇了撇嘴,眼里却盛满了笑意,一步步靠近他,笑道:“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高启笑而不语,只垂眸静静地盯着她看,忽然觉得,自己不再让冬刃跟着她是挺不错的一个决定。 至少现在,冬刃既不用再冒着被悠悠发现的风险日日贴身跟着她,也不用再随时随地回来跟他汇报情况,他却依然可以从平时跟悠悠相处的时间里判断她在外面好不好,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两人还挺少时候这么快吃晚餐的,吃完饭后顾悠悠还久违地多出了时间跟高启一块练武功,等折腾出了一身汗才去洗澡回房,准备着接下来要用那个织工来完成那批货。 她正翻着书,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等看到自己的衣袖,她脑里灵光一闪,总算想起来,她今天光顾着处理织工们的事儿,还没去找婶子们反馈,也不知婶子们会不会等得心急了。 顾悠悠这么一想着便下意识要换衣服出门,高启刚好沐浴完进房来,见她明显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愣了愣,眉头不经意的微微蹙了起来:“你要出门么?” 顾悠悠在衣柜里翻着衣裳,闻言头也不回地回道:“我忘了跟婶子们说一说她们做的那些衣裳的情况,酬劳都没给呢,我得赶紧过去,免得婶子们等得急了胡思乱想。” 高启闻言眉头倏地一松,不由地有些忍俊不禁。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顾悠悠身后,看着她找了衣服后又开始着急忙慌地准备给婶子们的酬劳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屈指在顾悠悠后脑勺弹了一下。 “哎哟。”顾悠悠顿时听了手中动作,抱住脑袋。 其实高启敲这一下用得力气并不大,只是顾悠悠本就全副身心放在待会儿怎么应付婶子们身上,的猝不及防地被人弹了后脑勺,当即就吓了一跳。 她回头一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是高启,又浑身放松了下来,忽然间意识到,她竟然真的对高启的靠近毫无警惕和戒备,甚至被他从后面“袭击”了也并没有任何条件反射的应激反应。 要知道,从前若是有谁在背后攻击她,有时只是朋友们随手搭了她的肩,都会被她条件反射地抓住手狠狠来个过肩摔。 再对比现在,她只是感到了惊吓,纳闷,不解,却并没有生气或是警惕的情绪。 顾悠悠暗自叹了口气,拿她对高启的待遇和对朋友的待遇一比较,忽然就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儿重色轻友。 高启见她抱着脑袋在神游天外,也不知她这脑袋瓜子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笑着拿手在她眼前晃晃,把小丫头唤回神: “想什么呢?” 顾悠悠视线逐渐聚焦,定睛一看高启近在咫尺的脸,瞬间惊着了似的后退一大步,“没……没什么……” 她有些结巴地把这话说出口,便见高启眼里浮现了几分疑惑,深怕自己那点儿心思被别人看透了,忙道:“你又是干什么,忽然弹我脑袋,把我吓一跳。” 听了顾悠悠这一控诉,高启果然没有在纠结于刚刚顾悠悠近似逃避的动作,好笑道:“我可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是想提醒你。” 顾悠悠歪了歪头:“提醒什么?” “你看现在这天色,”高启修长的手指指了下窗外暗沉的天:“婶子们是都歇息了,还是如你所想还在等着你的酬劳?” 顾悠悠闻言一噎,下意识地说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在心里估摸了下现在的时间,估摸得十点多了吧。 那婶子们的确已经睡下了。 顾悠悠想到这一点,忽然就觉得面颊有些发烫。 她这是怎么了,竟然光想着还欠着婶子们酬劳,却没想到现在去找她们她们入睡了没。 她如果急着给钱,可以明天一早起来再一个个去找她们啊,何必急在这一时。 顾悠悠局促地安静了下来。高启见她想清楚了,本打算不再多说,可视线一落在她羞窘得有些红的双颊,没来由地就生除了些恶趣味,想要逗一逗她。 他勾着嘴角笑起来,明明是调笑别人的话,说出口却半点也不会让人反感,反而令人觉得他似乎真心在问这个问题,让人想发脾气都不知往何处撒: “还是悠悠觉得,婶子们真的为了酬劳,在家眼巴巴地等着你去找她们呢?” “你……”顾悠悠有些羞赧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眼含警告,可落在高启眼里,面前的女子双颊绯红,眼里好似含着水光,正似嗔似怒地瞪着他,看上去竟然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撒娇? 高启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这个词汇惊了一跳,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看着顾悠悠出了神。 顾悠悠本还想着要怎么把这句话怼回去呢,便见原本还在说她走神的人此刻却是自己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竟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第三百六十九章 骨气 顾悠悠看得心里微堵,他是在想谁? 她心里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十三?你在想谁?” 如果高启是透过她在想别的女人,那她一定要趁早抽身,一定要及时止损…… “在想悠悠的模样生得很不错。”高启毫不迟疑地迅速回答了顾悠悠的话。 顾悠悠:“……” 她脸色爆红,心里已经嚎开了。 卧槽——他说啥他说啥??他这是夸我好看的意思吗?怎么忽然间夸我好看??!我记得他从前不关注相貌的问题啊! 顾悠悠愣愣地瞪大了眼看高启,一时竟然没能想吃什么话来应付高启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 高启却在不受控制地把那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暗道不好,生怕自己刚刚那句话会让顾悠悠觉得唐突了,忙张口想要补救补救,却见顾悠悠只是睁着眼惊愕地看着自己,眼里并没有恼怒或是厌烦的神色。 他心里顿时送了一口气,转而又有些疑惑。 为什么她会露出这种表情?难道…… 难道悠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模样生得有多么讨喜么? 是了,悠悠从前一直被那些嚒嚒管教着,嚒嚒每日对她非打即骂,那会去告诉悠悠,她这张脸有多么令人稀罕,也许人嚒嚒不仅没说,还时不时让她去干粗活,才会让一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在之前的日子里变得骨瘦如柴,面色枯黄。 高启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顾悠悠,彼时的她身材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可尽管她身体孱弱得不行,眼里却总是闪着明亮的光,令人一见便会被她强大而自信的神采折服。 她究竟经历了多少苦难,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想到这里,高启心里冒出了丝丝密密的疼,眼中原先还有些戏谑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替而代之的是认真而有些柔软的神色:“怎么,你不信么?” 顾悠悠嗫嚅着偏开头,竟然有些不敢往下听。 高启却忽然掰过她肩膀,轻声道:“我可从不说假话,我说你模样好,便是模样好,不许怀疑我,也不许怀疑你自己。” 还好啦,我并没有怀疑我自己啊。我这张脸长得有多好我又不是不清楚……顾悠悠心里自恋的基因开始作祟,腹诽着高启说的这句话。 她虽然不怀疑自己,但怀疑高启却是真的。 要知道这家伙平时正经地不行,她何曾听到人家这样夸一个人相貌,更何况还是以这种认真的神情。 顾悠悠正暗自怀疑着高启是不是偷喝酒了,才会说醉话,便听对方接着补充道: “不仅模样,你的性子,能力,为人也是极好的。” 顾悠悠:“……” 虽然高启这话是在夸她,可她怎么越听越觉得这话是在发好人卡? 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说,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 顾悠悠被自己的猜想雷到了,却又不由自主地想着,自己对高启的那点心思应该没露馅吧?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好人卡吧。 正想着,她又被面前的人弹了一下脑袋,这回被弹的是额头。 她嗷地一声捂住额头,嗔怪道:“又怎么了??” 锦书细步过去,正低头和守在门口的小厮说话。桂姨娘却又不和大夫人纠缠了,只用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看着侯爷,满脸讥笑的道:“妾身跟了您一辈子,挖心掏肺的哄你开心。你难受了,我出尽洋相的哄你,你生病了,我没日没夜在床头熬着照顾你,恨不得自己替了你。 到头来,你竟相信我会用厌胜之术诅咒你。我只问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能得到什么好?敬娴能得到什么好?可你不想,五小姐一闹,大夫人一缠,我就成了坏人,我就是要害你们。” 大夫人沉了脸,紧皱着眉头打断:“住口,事情还没分明,你喊什么冤枉。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生的说,查清楚了你当真委屈,本夫人和侯爷自然会补偿你。” 桂姨娘朝大夫人狠狠的呸了一口,张狂的直接将口水呸在了大夫人的脸上:“指望你这样的毒妇,我还不如自己死了干净。” 口水吐出来的时候顾悠悠就觉得大事不好,赶忙去拉侯爷的袖子劝道:“桂姨娘魔怔了,现在不是查事情的时候,父亲……” 话还没有说完,桂姨娘竟就傲慢又狠辣的盯住侯爷的面门,万分凄厉的高喊着:“我是冤枉的,不曾弄过巫蛊,不曾使过厌胜之术,便连五丫头的花房也不是我使人糟蹋的。侯爷,我冤枉,我死了也不服气。” 她大喊着,身手敏捷的躲过受大夫人指使来捉她的老妈子,迎着顾悠悠惊恐又焦急的眼神一头撞向了廊下的石柱。 于是,受不过内心煎熬匆匆赶来的萧敬娴,隔了老远就看见桂姨娘寻死。她一张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再顾不得半点庶女形象不要命的撒腿往这边跑,原本就哭哑了的嗓子里,发出怨鬼般凄厉的叫喊:“娘亲……” “锦书,快拦住。”顾悠悠也吓得不轻,她欻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去追桂姨娘。 不管怎么说,是她挑拨着大夫人对桂姨娘下了手,若是桂姨娘真的死了,她良心难安,只怕再睡不上一个安生的觉。 侯爷也有些受惊,欻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原本要拔腿去追,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生生的顿足了脚步,只双目无神的看着桂姨娘撞上廊柱。 是的,谁都没能拦住桂姨娘,便是锦书早有防备,动作也没有桂姨娘快,顾悠悠就更不用说了,她原本就比桂姨娘慢了一步,便是用尽了全力,也只抓住了桂姨娘一片衣角。 脑袋和石头相撞的闷响太过惊心,惊得众人都忘了该怎么反应。 顾悠悠眼睁睁看着桂姨娘头上喷泉样外涌的血,吓得心肝都发颤,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用绢帕捂住她的伤口,又在锦书的帮助下抱起桂姨娘的上半身以便让血别流得那么急:“快叫大夫啊,快去。” 第三百七十章 收为己用 顾悠悠是慌了,但心里没乱,她知道若是桂姨娘就这样死了,不但她自己要内疚,侯爷心里更要有个解不开的结,若是事后查不来桂姨娘当真是冤枉的,那侯爷的下半辈子定然都要怀着内疚。 侯爷看看倒在血泊中的桂姨娘,却是动都没有动一下,他就那样愣在原地,脑袋嗡嗡的想,满耳朵都灌满了桂姨娘声声的控诉—— “妾身跟了您一辈子,挖心掏肺的哄你开心。你难受了,我出尽洋相的哄你,你生病了,我没日没夜在床头熬着照顾你,恨不得自己替了你。 到头来,你竟相信我会用厌胜之术诅咒你。我只问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能得到什么好?敬娴能得到什么好?可你不想,五小姐一闹,大夫人一缠,我就成了坏人,我就是要害你们。” 大夫人也吓了一跳,事情还没分明桂姨娘就死了,侯爷要真发了狠要查,她又该怎么收场? 可她毕竟见惯了生死,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看顾悠悠厉声喊着找大夫,便立马使了眼色让刘妈妈去找:“要医术最好的刘大夫,牵了快马去请,半点都不能耽搁。” 桂姨娘在顾悠悠怀里睁开了眼,一看见顾悠悠的脸,就大大的翻了两个白眼,讥讽道:“你救我做什么?千方百计的算,不就是想要妾身这条命吗?现在给你了,你还不快回院中摆了酒席,又唱又跳的笑。” 顾悠悠也不和她计较,帕子被血染了个透她就又让锦书换上一条。看她还有力气说话,心里也松动了些,怕她一心想死不配合止血,又刻意出言激她:“我想要你死你就遂我的意,你怎么就那么好相处呢? 你若真不想活了,一会儿大夫来了你就挣扎着别让他给你瞧呗。反正我做足了要救你命的架势,往后父亲就是想起来,对我也只是感激。 你死了,萧敬娴有没有人户我不知道,她要为你守孝最少一个月却是真的,守着孝不能见红,赶不及嫁妆可怨不得别人。若是韦贵人知道你是因为厌胜之术丢的命,还不知道肯不肯要萧敬娴这个儿媳妇呢。” 桂姨娘死命的拿眼珠子瞪顾悠悠,顾悠悠也不理她,一边换着绢帕死命压住她的伤口,一边吩咐锦书:“大夫过来还得一阵,你快去领些三七、瓦松、牛角鳃等止血药来。” 锦书将一叠干净的绢帕放在顾悠悠身侧,半点不敢耽误的去了。 桂姨娘被顾悠悠一激,回过了味,一心想活,又怕自己活不成。眼泪就跟下雨一般,更是朝立在屋中央的侯爷遥遥的伸长了手臂,无限眷念、爱慕的喊着:“侯爷、侯爷……” 萧敬娴终于跑了过来,她一看桂姨娘头顶的血便整颗心都碎了。冲上前去一巴掌甩在顾悠悠脸上,然后又发了疯一般的将她往边上退:“你个毒蝎子,我不许你碰我姨娘,不许你碰。” 顾悠悠抱着桂姨娘,一双手又稳稳的按着桂姨娘的伤,要躲就得将经不住折腾的桂姨娘扔到一边。 她想着原本也是她挑拨的,这一巴掌就当赎罪,于是不躲不闪,结结实实受了萧敬娴这一巴掌。 可当萧敬娴再撒泼来推她,顾悠悠却有些着恼:“我是不是毒蝎子都先不说,你若当真不想让你姨娘活了你就接着来推,看她那受伤的脑袋经不经得住你晃荡。” 萧敬娴就手足无措的立在一旁,想要扬手去扇顾悠悠,又怕顾悠悠躲开摔到了她姨娘。要推又不敢推,担心着桂姨娘她便是想骂一时都找不到利索的词语。 只得心疼的蹲在桂姨娘身边,委屈难过得不成样子的哭:“姨娘,你怎么这样傻啊,不是咱们做的,你怕什么……” 她哭得凄惨,有伸手要去拉桂姨娘。 可桂姨娘却是固执的看着侯爷,那么坚定又虚弱的求道:“侯爷,侯爷,妾身怕是不成了,求你,求求你来看妾身一眼。” 侯爷原本在屋中愣神,桂姨娘要了老命的呼喊他也没听见,如今被萧敬娴回来一闹,这才回过来神。 他三步并着两步走到桂姨娘面前,蹲下身子一脸心疼的拉着桂姨娘的手,好半天才叹着气道:“别说话,我在这里呢,我信你不会诅咒我,我什么都信你。你好生养着,大夫马上就来了。” 顾悠悠抬头去看侯爷,只见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眼神也清明得很。要说相信了桂姨娘,那也是未必,可要桂姨娘好生养着却也是真心的。 再偏头朝大夫人看去,就清晰的看见赶过来表示关心的大夫人嘴角抽了抽,而后眼中有恶毒翻滚,只怕她现在想着若是活着勾了侯爷的心去,还不如干脆就死了呢。 顾悠悠淡淡的收回目光没说话。大夫人没挤到桂姨娘身边,就殷切的拉了萧敬娴的手,伤心的流着泪对她好一顿安慰:“我苦命的儿,你也别太伤心,桂姨娘吉人天相,断不会有事。” 然后又骂那做厌胜之术的人:“真是杀千刀都不解恨,也不知道我侯府怎么得罪了她,净做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要冤枉人。若真让我查了出来,看我不着人剥了她的皮。” 骂着的时候,眼神若有似无的往顾悠悠身上瞟。 心里又痛又乱的萧敬娴见了大夫人这样,更是嘤嘤的哭得凄惨。想着桂姨娘早前和她说的‘五姑娘不甘心,这是要她的命’,心里就更认定了是顾悠悠使坏,哭到最后,竟一下扑进了大夫人怀里,凄凄惨惨的求道:“母亲,姨娘实在冤枉,你得为她做主啊。” 大夫人就抱了萧敬娴在一旁仔细安慰,更是赌咒发誓的向她保证:“你放心,这事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个交代。 若真有人手段高明没让我查出来,我也一定不会苛待了桂姨娘。你瞧她为着这事都委屈得想寻死了,我便再铁石心肠也不忍罚她。” 厌胜之术虽然让人恶心,可毕竟不是一闹出来就要牵连全族的巫蛊,桂姨娘都这样了,侯爷断然不会再说打杀的话。 第三百七十一章 茅塞顿开 高启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又怎么了?你方才是不是又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了?” 顾悠悠放下手,她皮肤白,即便高启只是轻微弹一下,那一块皮肤都立时见了红,看得高启眉心一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拿捏好力道把人家给弄疼了。 他越看越觉得自责懊悔:“你……疼吗?” 高启说完便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的额头,顾悠悠愣了一下,想着她是不是得躲一躲,不能就这么随便地给人家碰额头—— 他这动作明显跟刚刚弹她额头的性质不一样,要是现在站着没动让人家碰会不会太明显了? 高启会不会由此看出了她对他有意思?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着要意思意思地躲一躲,却发现对方的手好像半天没落在她额头上。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便见高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收回去了,正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顾悠悠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 高启还想着他刚刚伸出手要去碰悠悠额头时,对方眼里明晃晃的迟疑。 她在抗拒他们之间有亲密接触。 想到这里,他的心顿时像被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肺腑,泛起了尖锐的疼。 高启眉头微皱着,无意识地捻了捻刚刚弹了顾悠悠后脑勺和额头的手指,直到顾悠悠出声他才反应过来,神色勉强恢复正常:“没什么。 “是吗?”顾悠悠有些狐疑地反问道,不太相信他的这句话,心里又还记挂着刚刚高启突如其来的神似好人卡一样的彩虹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地提醒道: “你说我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你呢? 高启愣住了,第一反应以为顾悠悠是看穿了他对她的心思,在质问他,掌心里顿时冒了冷汗。 所幸他多年来一直在沙场上奋战杀敌,面临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顾悠悠这话虽短暂地在他心里掀起了一片狂澜,却转瞬平息下来,待冷静地一想,他才后知后觉顾悠悠这话指的是他为什么会忽然夸她哪里都好。 高启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经过这一小插曲,刚刚他心中因为发现顾悠悠抗拒他而憋闷的心情总算拨开高雾了: “这个啊,我让你不要胡思乱想,是因为我的确觉得你很好。” 他眼里露出了些笑容,却刻意拿捏准了方寸,既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真诚,也不会让对方认为自己言辞孟浪不正经。 顾悠悠果然被他眼里真诚的笑意打动了,心里又开始砰砰狂跳。 该死。 如果在几年前,有人跟她说你顾悠悠总有一天会为了男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脸红心跳,她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瞧不起她嘲讽她,然后把对方狠狠狂揍一顿。 然而现在,她竟然真的因为高启这一你很好,就觉得心跳剧烈得要从胸腔里跑出来,脸颊都有些发烫。 高启见她半天没回话,以为她还是不相信,便接着补充道: “我所说的皆是我心中所想,你莫要怀疑,我也并不是在用这些话来哄你开心。” 顾悠悠微微低着头,几乎不敢跟高启的目光对上。 她在心里疯狂嚎叫着:啊!你别说了!不娶何撩—— 啊不对,他们目前从眸中意义上的确是夫妻。 顾悠悠被自己想法中的夫妻两个字狠狠惊了一跳,她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排斥这一想法,反而隐隐觉得,她如果是高启的妻子,似乎也不错…… 只是他们目前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 所以说十三不要再说了,再夸下去顾悠悠都要自恋地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你要真觉得我这么好,那就喜欢我一下呗。顾悠悠心里想着,面上却强装镇定,怕自己沉默的时间太长,人家待会儿又给她来一个敲脑壳儿,或是看出点什么: “嗯,我知道,我相信,我也觉得我很好。” 高启勾唇笑了起来,满意地点点头:“嗯,要相信你自己。” “……”顾悠悠把自己准备的东西一骨碌塞回原味,返身回床铺拿,边走边道: “既然天色晚了,就赶紧睡吧,谢谢你提醒了,我明天再去找婶子们。” 高启看着她有些心急的背影,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却又不得解,摇了摇头便听话地去自己的床榻上了。 第二天顾悠悠依然醒了个大早,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顾悠悠便跟着高启一块吃了早餐,又在房里咬着笔杆对着布庄里那些员工们的资料,在另外的纸上写写画画着,大意是这个可信这个可靠这个不能一次性给她接太多任务。 事实上,顾悠悠虽然到现在还没把那件“歪领子”的衣裳拿出来,说是怕到时候被一些别有居心的织工们抄袭了“创意”,但实际上,到时候只要顾悠悠开始让织工们一起赶制那批货,布庄里的人也一样能提前看到那件衣裳,从而趁机赶在布庄之前赶制出来。 不过想要保证歪领子设计的那件衣裳能成为这种类型的头一件,也并不是毫无办法,这就是顾悠悠跟杜掌事要来员工手册,一直对着上面挑选织工的原因。 如果顾悠悠能在这两天内精准地选出自己觉得能信任的织工,让她们一起赶制那批衣裳,那么即便别的织工想要趁机搞什么小动作,也将会无从下手,因为说到底那件衣裳的设计是顾悠悠在现代从电视上借鉴来的,也许此前这个时代的人真的从未接触过这种设计的衣裳。 所以那些织工即便有人能看出这件衣裳具有多么大的商机,却也未必能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就完整地把那件衣裳的“复制”出来。 所以解决方法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被陪顾悠悠看着不太靠谱的人能接触到那件衣裳。 但顾悠悠也明白,计划赶不上变化,也许真的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这件衣裳复制出去倒卖,从而让布庄失去了先机。顾悠悠对此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也并不是把这件衣裳卖出去的结果看得有多重…… 第三百七十二章 柳暗花明 对她来说,这件衣裳的设计只是她到布庄后的第一个尝试,即便这次失败了,她还可以在这件设计上增加别人没见过的一设计,她总有办法让那件衣裳成为一枝独秀。 布庄里的织工的资料全记在这本子上,翻起来竟意外地还挺多,顾悠悠看了一大半,圈了不少人名出来后,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正准备去找婶子们的,写着字的手一顿,忙扭头去看窗外。 天光大亮,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了。 高启这会依然出了门去,他肩上没有背着箩筐,显然不是准备上山砍柴或是打猎的。相反他还穿着挺轻便的行装,虽然布料款式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可再不好看的衣服,一穿在高启身上,那矫健的身躯,比例完美的身材,再加上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 如果现在村子里有什么人穿着和高启一样的衣裳,那一定是实力演绎了什么叫“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顾悠悠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腰间系着的钱袋子,整理了一下思绪,暂时把刚刚满脑子都在想着的怎么安排织工们赶制那批衣裳的打算堆到一边,将婶子们做的衣裳和各自的酬劳一一对应上,才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她第一个找的人自然还是赵婶。 赵婶就在她隔壁,省事又省路。顾悠悠站在她家门前敲了敲门。 婶子家没有白天关门的习惯,顾悠悠叩着一侧门板时,顺便扫了一眼门内的院子,空无一人,看来婶子是在房里。 果然,下一刻,院子左侧的房里就传出了婶子有些透亮的声音:“谁呀?” 顾悠悠张了张口,正要扬声回答,婶子却已经自己走出来看了。 她看见顾悠悠时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时还有些紧张:“顾丫头,你来啦。” 她快步走到顾悠悠面前,对着她笑了笑,想问什么,又觉得站在门口就问话显得自己太猴急了,便赶在顾悠悠说话前侧身一让:“有什么话进来说吧,婶子给你倒杯茶。” 婶子让她进去,顾悠悠自然不会特意拒绝,抬脚迈进门,跟着对方来到院中,才道,“不用麻烦了,我同婶子说完就走。” “啊,这样……”赵婶停下脚步,局促地搓了搓手,斟酌着不知怎么把话头开起来。 顾悠悠理解对方这种心理,不想让对方太过紧张,便直接低头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她: 既然这样,她何不紧着和萧敬娴示好,以便稳稳的将她收为己用。 萧敬娴果然动容,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无限感激。 顾悠悠在一旁看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她忙着救命,大夫人却忙着栽赃。这做贼的比拿贼的都理直气壮。 大夫人也实在高明,她自己做下的好事,能让别人查了出来?说什么若是旁人手段高明没让她查出来,这便是没查出来也要将罪名安在顾悠悠身上了。 好一副歹毒心肠。 大夫来得很快,因着情况特殊,刘大夫是直接骑着马进来的。 他一进来,都顾不上和侯爷、大夫人见礼,直接就奔道桂姨娘面前替她查看伤势。 又是把脉,又是看伤口,又是翻眼睑看舌头的折腾了半晌,最后却依旧摇了摇头:“再下无能,只怕就算救回了桂姨娘的命,她也只能瘫在床上,在很少的时间能清醒了。侯爷人脉甚广,不如另请高明。” 顾悠悠脸色一白,萧敬娴更是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大夫人叹了口气,赶忙将萧敬娴交给刘妈妈,然后小心翼翼的去问脸色铁青的侯爷:“不如拿了帖子去请张医正,他一定会有法子。” 桂姨娘早就又晕了过去,她当时存着必死的心,是拿天灵盖去撞的柱子。顾悠悠拉住她的衣角带了一下,力道缓了些这才没撞得脑浆迸裂。 侯爷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听见大夫人问,猛地扭头去瞪她,好半晌才道:“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家里是怎样逼了她,才让她宁愿去死?找太医院的人,你是嫌陛下还不知道我治家无方?” 说到后头,侯爷的声音突然拔高,看向大夫人的眼神,更是从未有过的狠戾。 那双眼睛不但狠,而且明,好像能洞穿人灵魂一般,只看得大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她心里发抖,再看满屋子的血水,以及散落在边上的胎盘、菟丝草,突然就觉得阴森害怕起来。愣在那里都出了神。 谁都不说话,顾悠悠只得叹了口气朝刘大夫道:“家丑不可外扬,刘大夫是咱家惯用的老人了,大家只信得过你。还请你快些施救,别平白耽误了一条人命。” 侯爷放开了桂姨娘的手,回身坐到红木雕花直背交椅上想着心事,一忽儿看看菟丝草,一忽儿又看看地上的胎盘,目光最后定格在大夫人随意丢弃在黑漆螺钿小条几上的白绸。 过了好半晌,他才吃力的将那似有千金重的白绸捡起来,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话:萧元逊,元帝四十八年七月十八日酉时三刻七分,妻离子散,胜败名列,死无全尸。 他越读越慢,越读越慢,到最后竟然读着就流下了泪来。 然后他突然猛的拍了桌子,朝着刘大夫就下令:“治,给我好好的治,便是暂时醒不了也拿药给我保着,便是不能时常清醒,也总有醒来的一刻,我倒要……” “我是来跟婶子说,你做的那件衣裳布庄老板已经收下了。” 其实在顾悠悠低头掏了银子出来时,赵婶就知道自己已经不用担忧了,但听顾悠悠亲口说出那件衣裳已经被布庄老板接下,她接的这份活儿并没有白干,也没有让顾悠悠难做时,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狂喜的情绪。 她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去接顾悠悠的银子: “这……这看着得有小半两银子了吧?之前顾丫头不是说,衣裳的酬劳是在两百文到五百文之间么?这会不会多了?” 顾悠悠笑着把银子塞到婶子手里:“不多不多,这是婶子应得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内应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不说了,只抓紧手里的白绸,又连适才对顾悠悠诅咒的那块白绸也一并抓了,而后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原本挺拔的脊背如今微微弯曲,许是真的伤了心,此时背影带了说不出来的伶仃瘦弱,让顾悠悠只看了一眼,就心疼得不行。 顾悠悠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眼泪也是忍不住的要往下流,早知道这样,她宁愿受着桂姨娘和大夫人联手的缠磨,也不使计让大夫人朝桂姨娘下这样的狠手。 她心痛得不行,大夫人眼中却划过了幽光,侯爷摆明了是要弄个水落石出,这事她总不能自己去背。 大夫人从侯爷身上收回目光,又拿眼神去看顾悠悠,眸中精光一划,好像就得了万无一失的策略。 侯爷走了,大夫人便理起了事,她找了身材壮硕的老嬷嬷将桂姨娘抱回了清漪阁,又亲自守着刘大夫给桂姨娘上完药,再叮嘱了伺候的丫鬟好一会子才让众人退了。 顾悠悠颇有些内疚的扫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桂姨娘一眼,而后也踉跄着脚步扶着锦书的手要走。 大夫人跟了出来,抢步上前,一脸亲切担忧的拉着顾悠悠的手道:“吓到你了吧,我看侯爷也伤心得很。你没事去劝劝侯爷。一来让她宽心,再来也说说你最近的行踪,总要让她知道你无辜,知道自己的亲女儿没有诅咒于他他才能想宽了想。” 这个时候去找侯爷撇清嫌疑,那是没嫌疑也要惹出嫌疑。侯爷本身心里就不好受,她还非要去说厌胜的事,便是最后查清真的和她无关,也定在侯爷心中落个自私自利,心硬血冷的印象。 顾悠悠心中疲惫,没功夫和大夫人周旋,只甩来了大夫人的手道:“我吓着了,只怕一会儿缓不过来,母亲最是体贴还是你去安慰父亲吧。毕竟是结发夫妻,您撇清了嫌疑才是最要紧的。” 大夫人脸皮抽了抽,还要再说什么,顾悠悠却已经扶着锦书的手扬长而去了。 侯爷必然已经生疑伤心,这事只怕没有想象中的好收场。大夫人又是谨慎惯了的,说不定要弄些什么手段嫁祸人…… 顾悠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对锦书道:“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侯爷生疑,咱们总不能平白就让人冤枉了。” 锦书点头应是,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和有实权的大夫人交手,胜败……哎,若是徐公子能出出主意该多好。 她想着顾悠悠那天下午上色的画,暗自就下了要去找徐庄的决心。 侯爷回了书房,却是一夜没睡。 大夫人忙完了桂姨娘的事情,着急忙慌的寻过去,本想趁着侯爷伤心脆弱的时候好生表现,顺便隐晦的将厌胜的事情往顾悠悠身上推。 可却是连侯爷的门都进去。 之后顾敬芝也去求见,隔着房门体体贴贴的说了好久的话,说得值守的小厮都异常动容,不住的打探依旧坐在书案后面侯爷的神色,可侯爷却依旧如灵魂出窍一般,只愣愣的看着摆在案几上的两张诅咒白绸发呆。 虽说没有流泪,可那悲伤寒心的表情,却是让人一看就心酸的。 这种事情小厮并不敢上前去劝,只得从侯爷身上收回目光,轻脚轻手的开了门劝着顾敬芝先回去了。 顾悠悠虽说疲惫,却是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每每有了倦意合了眼睛,桂姨娘发狠撞向廊柱的场景就又活生生的现在眼前,惊得她再无半点睡意。 值夜的锦书也睡不着,躺在榻上听着顾悠悠翻来覆去的难受,索性挑了话安慰她道:“小姐也别多想,桂姨娘好歹是救回来了,从那胎盘里搜出来的还有您的生辰八字呢,这世上总没有自己用阴狠法子诅咒自己的,侯爷最是精明总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冤枉你。” 左右睡不着,顾悠悠索性做了起来,先是愣愣的做了一会儿,然后才神情沮丧的回了话,却不说自己在侯爷面前是不是能逃开嫌疑,而是惆怅又不确定的回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暗示大夫人防备着桂姨娘,竟差点就要了人家的命。” 锦书也从榻上做了起来,低低了叹了口气,而后起身去桌边斟了杯茶递到顾悠悠手边,等顾悠悠浅浅的喝了,才又郑重又笃定的道:“哪里就怪得了小姐?大夫都说了若不是你先前就给桂姨娘用了止血药,又一直替桂姨娘按着伤口。失血过多,便是他来了也不会有法子。 且不说桂姨娘捡回来这条命您有功劳,便说先前的事,你哪里又有半分的错?” 顾悠悠自责,锦书却还替她觉得冤枉。反正也睡不着,索性重新掌了灯,拿了丝线打络子,顺便愤愤不平的道:“这个污糟地方,为着私利处处都是算计,难道只兴桂姨娘和大夫人联手害人,还不兴人家反抗的? 再说了,您先前引着桂姨娘吃紫河车,也不过是借着那东西的血腥劲灭灭她的威风,顺便让她吃一顿家法。透露给大夫人知道,谁又能想到她竟用上了魇胜之术?若桂姨娘这番真是被人逼得走了绝了,那逼她的人也是大夫人,不是小姐你。” 因为心中气不顺,锦书手中的条五蝠络子打得实在粗糙。顾悠悠抬眼看了,知道她是借着手上动着也好排解心中的惊吓、烦闷。 所以也不去心疼丝线,心中思量一番,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必要拿这事情反复折磨自己,于是叹道:“吃一堑长一智,毕竟是人命,往后咱们行事也该多想一想。青竹到最后都不算是被我逼死的,当初有丫鬟婆子们挡着,我也没看见那惊心的场面。 今天我却是被吓得心颤,往后便是如何耍手段,也该多顾忌着些的。因果报应,总该多积些善因才好。” 一条络子被锦书打得七零八落,看不出面目。她心下烦躁,索性拿剪子将那络子剪了扔在一旁。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敢相信 “原先老板要给四百五十文,”顾悠悠看赵婶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得到这些酬劳,心里有无奈,便只好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就同老板说,这衣裳做的这么好看,不若凑个整儿,给足五百文钱,下回儿说不准还能继续合作呢。老板一听也是这个理,便同意了。婶子你瞧,人家老板还想着下回再找你做几件衣裳的哩。” 半真半假,真的是顾悠悠本身就打算以后有活儿还能找这些婶子们做,她这样一说,婶子也许还会对她有些许感激之情,以后再谈合作也更容易一些。 假的自然是她跟布庄老板“商量”的事了。她自己就是布庄老板,这些酬劳都是她自己定的,她哪里还需要去跟什么老板谈酬劳。 赵婶有些局促地收下顾悠悠塞来的钱,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兴奋和感激。 她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半两银子并不是特别多,可对她来说却份量极重。 她已经许久没能靠自己的能力挣到这样“可观”的数目了。 从前她做的那些零碎小物件,一次性取了好一些回来做,到了最后往往也只能拿个一两百文钱。没想到这次并不怎么抱希望地跟顾丫头接了这单活儿,只是做了一件衣裳就能拿到半两银子。 而且听顾丫头的意思,这样的好活儿以后还会有,赵婶一想到这嘴角的笑容便怎么都忍不住,一时也顾不上顾丫头平时不太喜欢和旁人有身体接触这件事了,一把拉过顾悠悠的手包在掌心里,乐呵呵道: “那可真是件大好事,大好事啊!顾丫头,婶子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好了!” 赵婶平时也没少跟自家男人下过地,掌心干裂粗糙地包裹着顾悠悠已经被保养得颇为柔嫩的手。 手上粗砺的触感让顾悠悠不太适应,也不太习惯旁人的触碰,她脸上神色僵硬了一瞬,可到底没在心情正愉悦着的赵婶面前抽回手,便只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笑着回道:“婶子高兴就好。那就祝婶子接下来还能再接到这样的活儿。” 赵婶笑嘻嘻地自言自语一番,只觉顾丫头真是人美心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忽然便想顾丫头这么好,她从前就住人家隔壁,可当她被嚒嚒欺负毒打的时候,怎么一次都没有去帮过人家呢。 想到这里,赵婶狂喜的心情忽然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直接来了一个透心凉,满腔的喜变成了无尽的愧。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而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抓着顾丫头的手不放,忙撤回手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顾丫头,婶子就是太高兴了,一时忘形,对不住……” 对不住,从前那样袖手旁观。赵婶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这句话。 此时面对顾悠悠,她愧疚地想要对人家说一声抱歉,从前没有帮过你,可是顾丫头现在已经熬过来了,她有了活儿做,能自己养活自己,也赶走了那些恶毒的嚒嚒,身边还有一个相貌英俊,待人有利的丈夫。她不能再提起来,不能让顾丫头再想起过去的不愉快的事情。 虽说自己的手终于被放开了,顾悠悠还暗自送了口气,可接下来赵婶有些惊慌又夹杂着愧疚的眼神去看的顾悠悠完全不明所以,暗道她刚刚应该没做出什么强烈的反应吧?怎么赵婶忽然就从狂喜的状态变得这样失落了? 顾悠悠想不通,便主动开口问:“婶子,你怎么了?是不是酬劳有点少了?”是的话可以商量嘛,虽然布庄里那些衣裳目前还没卖出去,但就顾悠悠根据以往布庄卖的衣裳的情况推测,婶子们做的那些衣裳每一件都至少能让布庄净赚一两银子。 她给了赵婶半两银子虽然不算多,但其实也算不上太少,不过若婶子对着酬劳不满意,她也可以根据情况再多加一些。也许到时候婶子们的那些衣裳卖出去布庄能收到的利益比她预估的还要多上不少呢。 赵婶闻言却连声摇头否认:“不不不,很多了很多了,顾丫头可千万别再为了婶子去找布庄老板说钱的事儿,省的人家烦了,以后我们都没活儿做了。” 顾悠悠心想没关系啊,我就是老板,怎么会都没活儿做? 只是她现在还得兢兢业业地捂好马甲,自然不会真的把这话说出来,便只顺着点点头,安抚道:“行行,我不去找老板,只是,怎么婶子看上去还有这闷闷不乐呢?” 赵婶闻言低头嗫嚅着没说话。 顾悠悠顿了顿,心想也许人家是忽然想到什么私事不高兴呢,她这么问是不是冒犯人隐私了? 她暗道自己怎么这都反应不过来,婶子看起来明显不想多说,她居然还问: “啊,若不是关于这酬劳或是衣裳方面的事情,婶子可以不用同我说。” 赵婶闻言,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一时竟不知得回什么,恰在这时,去田里种地的赵伯回家来歇一歇了,看见院中的顾悠悠和王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招呼道: “怎么站在院子里就聊起来了?婆娘,你得让人去里面坐坐呀。” 赵婶闻言“啊”了一声,顿时更局促了,张口就又要道歉,顾悠悠忙笑道:“没关系,赵伯,我只是来找婶子说点事情,一会儿就走,就不麻烦婶子了。” 赵婶这才从局促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就要向自己男人说说她得了酬劳的事儿,也想让男人谢谢顾丫头,便当着顾悠悠面摊开掌心把那半两银子给赵伯看,道: “老赵你快看,这就是这两天我做的衣裳的酬劳,顾丫头今天就给我送来了,足足有半两银子呢!” 赵婶语气里有几分藏都藏不住的炫耀和得意,听得顾悠悠眉眼都笑弯了,只觉赵婶和赵伯这样的相处模式也挺不错。 赵婶话音一落,原本正准备去里屋给自己倒杯水的赵伯脚步便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看赵婶手里的那一小块银子。 第三百七十五章 波澜不惊 又看看自家婆娘肩上完全不像作假的喜色,再联合刚刚顾悠悠说的有事来找自家婆娘。 他心中便是再震惊再意外,此时也不得不相信了,之前自家婆娘做的那些衣裳竟是真能拿到酬劳的。 而且不仅能拿到,还是半两银子!要知道,他想要半两银子,可是的话去在大日头下流着汗干一两天的活儿才能换到的数目! 赵伯不免对赵婶有些刮目相看了。说到底,他从前虽然知道自家婆娘手活儿不错—— 可村里哪个妇人做针线活儿差?他觉得自家婆娘做的衣裳穿起来又舒服又好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从前虽然听婆娘的话给她找了些手活儿,可那些活儿再多也拿不到几个钱,他还特别难找,每回儿都得低声下气地跟管这个的人求一求才能讨到活儿。 久而久之,赵伯便没再把让婆娘用针线活儿挣点钱补贴家用的事儿放在心上了,反过来还劝婆娘别再想着挣钱的事,她便好好在家缝缝补补,偶尔替一替他,去田里翻翻土就好了。 而现在,赵婶竟然一下子就掏出了半两银子,赵伯心中不可谓不震惊。 他其实在最开始并不赞同自家婆娘就这么跟隔壁的顾丫头接活儿。虽然顾丫头和他男人几个月前赶走林恶霸,给了林中怀一个狠狠的教训的事情,让村里人对他们都还心存感激和敬意,可是要让赵伯相信顾丫头真的能做到凭那些衣裳就给出酬劳,却是有些艰难的。 因为他对顾丫头的质疑,他还跟婆娘小小地吵了一架,最后还是婆娘气冲冲地说不就衣裳,我就是被骗了拿不到钱也不会掉块肉,几个时辰就能做好的衣裳,我怕什么?才把赵伯的异议压了回去。 “这……”赵伯搓着手,视线在婆娘掌心里的银子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婆娘骄傲的神色,再转向顾悠悠时,便想起了前两天自己还堵着人家,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顾悠悠这酬劳靠不靠谱的事儿: “这怎么这么快就能拿到酬劳?顾丫头,可别是你自己垫了钱吧?” 他嗫嚅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讪讪地说出了心里头忽然冒出来的猜测。 老赵的猜测并不是全无道理,从前自己接了别人的活儿,那边总是磨磨蹭蹭地才肯结算工钱,有一次还得老赵去催,说起来,这不仅是她头一回拿到这样轻松又多钱的活儿,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快拿到工钱。想到这,赵婶原本还有些骄傲的喜色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眸子微微睁大,俨然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家男人的猜测:“顾丫头,真是这样么?哎哟——顾丫头你哪里需要这样,婶子又不急着要钱,你怎么还给我垫付呢?” 赵婶说着又想到刚刚顾悠悠说庄家老板给四百五十文的事情,不禁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这银子既然是顾丫头先行垫付的,那她说的跟布庄老板“商量”的事儿自然也是假的。 顾悠悠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一句接着一句卧槽地往外蹦。 没想到赵伯竟然歪打正着地猜对了,这还真是她自己垫付的! 一双眼睛更是无助有疑惑的看向顾悠悠道:“小姐心善,可若是她们欺上门来,难道咱们也要估计着旁人的感受性命,由着人拿捏么?” 锦书说的不过就是下毒和巫蛊这两件事。这两件,无论是哪一件都足以要了顾悠悠的性命,甚至身边伺候的丫鬟并清姨娘都要受牵连。她们出手要命,难道还温温和和的和她们讲理? 便是后来顾敬芝和大夫人等的联手,也是一出手就要动顾悠悠的根本,这简直就欺人太甚。 顾悠悠想着这些糟心事,心里不由得更烦,一直坐着又觉得腰乏,索性又重新躺下。 锦书等了半天等不到顾悠悠的回答,正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灭了灯劝顾悠悠歇息。身后却又传来了顾悠悠疲倦的声音:“家里总还有父亲做主,再不济还有衙门官老爷。 这世上没有挨了欺负还平白受着不还手的道理。我是说往后都注意些,便是作恶的人该当千刀万剐了,也不要脏了咱们自己的手。” 顾悠悠从来就知道锦书对她的忠心,那根本就是不分是非对错,一门心思疼惜她的。知道才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难受,更对未来的行事多出了几分迷茫。 所以也不逼她只让她慢慢去想,又想着便是又事情也还有她拿主意,锦书从来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没必要非得让她表什么态,于是翻了个身,叹道:“夜深了,睡吧。侯爷伤了心,明天还不定要做出了什么事。大夫人心中有鬼,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栽赃的把戏。” 这世上的人,若不是被逼到一定的境地,又有多少动不动就算计旁人性命的人?锦书叹了口气,看顾悠悠闭了眼睛,也便起身去灭了灯。 可她躺回榻上却是如何都睡不着的,小姐心慈手更软,看着是个有心计的,却对人下不了狠手。和口蜜腹剑,从来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大夫人交手,定然要吃亏。 转念又想,若不是小姐心善,又哪来她们这帮丫头的好日子过,单看以前伺候顾敬芝的佩儿,不过陪着顾敬芝参加了墩肃王府的宴会,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被灌了哑药,发卖给人伢子了。 陪着去王府又能犯多大的错?不过是撞见了顾敬芝的丑事罢! 锦书叹了口气,想着这些年顾悠悠待她的好,越发就心疼起顾悠悠来:罢了,总还有我看着,实在不行,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总要护了小姐周全。 又想着要吩咐小桃她们谨慎,别让大夫人的人钻了空子,想得累了,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顾悠悠才刚起身,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洗漱梳妆,惯常伺候在侯爷身边的李婆子便来寻顾悠悠过去。 锦书礼仪周全的迎了她进来,拿了赏钱与她,又端了瓜果出来招待,陪着笑道:“这才卯正,小姐也还没来得及梳妆。天不见亮嬷嬷就要操劳实在辛苦,还请先吃点果子垫垫,胃里也舒服点。”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破不立 李婆子拿了赏钱,却不动那果子,更不给锦书打探消息的机会。只将束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不带喜怒的道:“侯爷还等着小姐呢,还请快些过去。” 看李婆子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锦书心里就咯噔了一声,等她再堆满了笑要打探什么,李婆子摸着赏钱,心里一软又道:“侯爷一夜没合眼。” 一夜没睡,肝火自然就旺。 锦书知道事态严重,赶忙进里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报给顾悠悠。 恰好顾悠悠收拾妥当,也不敢耽搁时辰用早膳,便出来跟着李嬷嬷走了。 锦书原本要跟着,顾悠悠却不知道这一去是个什么景象,怕侯爷动怒让锦书受了牵连,便将她留了她在院中严防。 李婆子直接将顾悠悠带到了侯爷的书房,而后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出去的时候又带上了门。 不多时,又听见李婆子赶人:“侯爷和小姐有话要说,不消要人伺候。大伙通通回屋呆着,别有事没事的在这里乱串。” 顾悠悠抬头去看侯爷,可侯爷正背着手看墙上的寒鸦戏水图。顾悠悠一眼看去,也不过是看见他故意挺得比平常要直三分的脊梁。 等外面在没有半点声音,侯爷还是没有半点动作,就像根本不知道顾悠悠过来了一样。 顾悠悠半蹲着行礼,声音虽说依旧平稳却带了提醒意味的拔高了两分。 可侯爷却仿佛看画看入了迷,就像没听见顾悠悠的请安,依旧背对着她仰头看画,不叫免礼,更谈不上赐座。 侯爷不发话,顾悠悠也不敢起身,就那样蹲着。直蹲得手脚发麻连身上都僵硬酸疼了,侯爷才从画上收回了目光,淡而低沉的道:“起来吧。” 顾悠悠看他连身都没转,就知道侯爷先前根本就不是真的看画看得入了迷,特意不理她,让她蹲了半个多时辰,这是对她生了疑。 毕竟是她撺掇了顾敬芝的,在事上也说不得坦荡。可若说是她栽赃嫁祸了桂姨娘,黑着心肠要将人逼死,那她也是不服。 而侯爷一旦开了口,要辩驳起来也没那么容易。顾悠悠前后一想,便狠了心‘扑通’一声跪倒在侯爷脚边,狠掐了自己小腿,逼得自己泪水如潮,这才带了颤音开口道:“女儿不孝,让父亲伤心了。” “哦?这话可该怎么说?”侯爷终究转过了身来,一双眼睛透着望穿人灵魂的精光,直接打在顾悠悠脸上。 顾悠悠原本就低俯着的身子俯得更低了,额上也冒出了细汗。 有多少话能说,该怎么说,又说了之后又将迎接怎样的后果?侯爷近来信任了她是不假,可他如今正伤怀,对谁都充满了戒备,她便是掏心掏肺侯爷又是不是能信? 不破不立,顾悠悠突然就抬起头来,坦坦荡荡的看着侯爷的眼睛,毫不退缩的道:“桂姨娘这事怪我。女儿当初若拦着豆蔻,不让豆蔻将胎盘能美容养颜的消息告诉巧兰,桂姨娘便不会寄希望紫河车(人胎盘)能消除她脸上的疤痕。 若她不起吃紫河车的念头,府中便定然不会有那等污秽血腥的东西,自然更不可能有魇胜之术。 事情打得起端在我,是以出了这样的事情女儿内疚、自责。看着父亲伤心难受,女儿心中更是寝食难安,心痛难忍,更惶恐难受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她是真的后悔了,真的觉得不该让大夫人操纵胎盘的事情。她让桂姨娘沾惹上那东西,最恶毒的想法也不过是想让桂姨娘挨一顿家法,让侯爷对她更厌弃几分。 谁知让大夫人知道了,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因为愧疚和自责本身就不是装出来的,所以便是侯爷火眼精金也没从顾悠悠身上看出半分破绽。 他徐徐走到书案后头,低头看了那被血水染红的白绸两眼,终究还是在红木太师椅上坐了,叹着气道:“起来说话吧。” 顾悠悠站起身来,却不敢坐。她偷眼去看侯爷,发现他便是极力掩藏也眼中也透露出伤心疲惫和不甘心,于是又试探着问:“父亲也莫太伤心,家事总也能理顺了,一会儿还得上朝,政事也繁杂,不如将事情交给母亲,由她查证吧。” “让她查?”侯爷自嘲的一笑,忽然就案几上的白绸揉得不成样子。好半晌才又从新看定顾悠悠的眼睛,语出惊人的道:“青竹在你饭食里下了特制的银杏尖毒,你灌下去她半碗。 桂姨娘用巫蛊害你,还在你退了一步的时候逼迫于你,最后却只得了个禁足的惩罚。你对她就当真没有怨气?” 听见侯爷不准备让大夫人统管这件事,顾悠悠原本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大夫人来查,她想动手脚将事情栽赃给她也没有那么容易。 突然听见侯爷说起青竹的事情,顾悠悠由来又是一惊,煞白了脸抬头看着唇角带了了然的侯爷,心里敲着鼓,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消除侯爷的疑惑。 她双手没来由的发抖,可不过片刻也就安稳了下来。 “父亲既然肯问我便是信我,如此婉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她垂手立在原地,脸上显出几分凄惶、悲凉:“父亲既然知道青竹的事情,难道还不知道女儿当时的处境?” 说着话,眼泪就又流了一脸,她偏生又不拿了帕子去擦,由着自己狼狈可怜:“在自己的家里,用着厨房的早膳,却平白被下了毒。那毒还是用银针也查不出来的。 别说往后好长时间我连吃饭喝水都心怀忐忑,就当时的情形来说我也是吓得不轻。查出来是青竹,我原本想给她改正的机会,可她却半点都不珍惜。” 顾悠悠偷眼去瞧侯爷,见他也是一脸的纠结难受,也便不过分强调当时的情景以及她的忐忑,只就事论事的道:“女儿当初气急、怕急当真灌了青竹半碗莲子粥,可若及时就医哪里就能要了人性命?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人不为己 顾悠悠一时心里有些无奈,她总不能说她自己就是老板,看着婶子的衣裳做的好,所以才提前支付酬劳吧? 可是还能怎么说呢?眼下赵婶摆明了已经对赵伯的话深信不疑,估计她怎么说她心里都存了疑惑。 顾悠悠在心里稍作犹豫,便想好了这话该怎么回答:“婶子,赵伯,你们会这么猜测我理解,我对此也挺开心,毕竟在你们心里我这么无私……” 她语调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见赵婶眼里的神色开始动摇起来才正色道:“但我希望二位知道,我把布料搬来村里给婶子们做,绝对不止是因为婶子们能接得起这份活儿,城里能做针线活儿的一大把。” 赵婶闻言开始有些慌了,莫不是她刚刚说话的语气重了,让沈丫头生气了?可她的确是不愿沈丫头给她垫付酬劳,这对沈丫头来说太亏了,万一到时候她做的那些衣裳值不上这些钱呢? 赵伯也开始有些愧疚了,他怎么能当着沈丫头的面说这些呢,虽然人家沈丫头是好意,可被他当面戳穿她的计划,沈丫头难免要不愉快。 赵伯这般想着,便正好接收到了自家婆娘投递过来的有些埋怨的眼神,心里一个激灵,忙开口道:“沈家丫头,对不住,俺不是故意这么说……” 顾悠悠噗嗤一声笑了,道:“赵伯,婶子,你们想到哪去了,我怎么会因为二位这样说就生气呢?” 赵婶和赵伯见状愣了愣,不禁面面相觑片刻,一时有些猜不透顾悠悠这是什么意思。 顾悠悠说着别急,可赵婶倒是越来越急了,她心里还记挂着自己手里的这点碎银子是沈丫头自掏腰包给的呢,听顾悠悠说她没有生气,便忍不住急声催促道: “那……那沈丫头你是怎么想的,这银子……?” 顾悠悠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中的神色令人忍不住对她的话产生信服:“婶子,你忘了么,我这回带回来的布料,不仅是给了婶子一人做,还有另外七位婶子呢。” 赵婶闻言愣了愣,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似懂非懂,却不再催促,只等着顾悠悠接下来的话能证实她内心的猜想。 果然,下一刻顾悠悠便从袖中掏出她这次准备给婶子们的酬劳:“赵伯,婶子,你们看,旁的婶子们做的衣裳也跟婶子的酬劳差不多,因我一个人便拿了八匹布,最后交上去的衣裳质量还都合布庄老板的意,所以我一跟老板讲价钱,他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我。” 赵婶和赵伯的视线一直落在顾悠悠身上,一见她动作便紧紧跟着瞧,待见着她掏出的银子时,心里的那些怀疑顿时都散了一大半。 他们原来知道赵婶做的衣裳拿了半两银子时,心中只是高兴,却并没有多么的意外或是震惊,毕竟半两银子虽然几乎能抵得上他们一家几口人两日的伙食了,但说到底也还是能见着。 然而当好几块碎银子放在一块,其中还有一块更大的碎银子躺在顾悠悠手心里时,赵伯眼睛都直了。 他粗略一计算,这估计得有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这可是他偶尔挑着自己田里种的杂粮——得挑上整整两担,走整整三十里路,才能去城里换来的银两。 虽然又累又苦,他那会儿却一直觉得,若是能经常拿自己种的东西去换银子就好了。 可现在,他心中忽然产生了荒诞到以前的他甚至会觉得可笑的想法—— 这般轻松的针线活儿挣的钱,也能抵得上他们大老爷们在大太阳底下挥着膀子、撒着汗干体力活儿挣的钱。那他还种什么地,不若让自家婆娘教做针线活儿好了! 赵婶心中同样也十分震惊,眼里已经开始闪着光,显然对顾悠悠的话已经信了大半。 而顾悠悠便需要再下最后一锤,免得将来他们还会动不动就怀疑她一次: “旁的婶子们针线活儿也都不错,因此得来的酬劳跟婶子差不了多少,而婶子你是亲眼见过王婶做的那些衣裳的。” 赵婶闻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在一堆碎银子中格外显眼的比较大块点的银子上:“这便是……” 顾悠悠把其中一块大点的银子挑出来,放在手心里轻轻辗磨着,道:“王婶多做的那件女款虽然不能跟另一件男款相比,可布庄老板见了却大为喜爱,甚至不用我多说,老板自己便破例给王婶的衣裳加了价,每件衣裳都给了一两银子。”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当这事儿从顾悠悠嘴里得到证实时,赵婶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一两银子!” 她激动得手都颤抖起来。 王婶从前接的那些衣裳,哪怕她再用心,最后能拿到的也不过几百文钱,这次竟是直接就升到了一两银子! 要知道王婶不仅针线活儿做得好,手速更是快,她这次接的那两件衣裳,满打满算只用了一天再另外多一两个时辰而已。 ——若沈丫头说的是真的,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挣钱的好机会啊! 赵婶并不嫉妒王婶做两件衣裳拿的钱便能抵得上自己做四五件的酬劳,相反,她内心在震惊之余,还由衷地替王婶感到了骄傲和欣慰。 作为跟王婶好了十几年的好姐妹,赵婶最是清楚不过,王婶过往有多么可惜,她有着那样一绝的针线活儿,在赵婶看来,王婶的手艺一点儿也不比城里那些一等二等的织工。 可就因为待在这鸟不拉屎的破村子里,王婶这一手绝活儿无处施展,甚至在接不到活儿时还不得不在日子的压迫下跟着男人去种田。 虽然赵婶自己平时也没少下地干活儿,可她就是格外心疼王婶,心疼她这样一双能做出好看的衣裳的手,因为下地干活儿,拎男人才拎的锄头而日渐变得粗糙肿大。 有一次她的手被磨破了,又是流血又是流脓,看得赵婶都觉得双手一痛。 十指连心,王婶却还得忍着剧痛继续缝衣服,缝完继续下地干活儿。 第三百七十八章 冤枉 天可怜见儿,王婶终于遇到了顾丫头这样善心的人,哦不,她们都该庆幸并感激,顾丫头竟然会记挂着她们这些平时并没有多少交情的婶子们,这样费心费力地给她们找活儿做。 顾悠悠看着赵婶的神色一步步从震惊变成喜悦再变成感动,并不难猜出对方的心路历程,有些忍俊不禁,勉强却得尽力保持镇定,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对婶子来说会过于现实。 “婶子也别高兴得太早。”顾悠悠道。 赵婶闻言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顾丫头话里好像说了她做这些并不只是因为婶子们会做衣裳。 她想不通还有什么原因,也不会再因为顾悠悠的骤然变脸而感到惊慌:“顾丫头你说,婶子听着呢。” 赵伯也在一旁点点头,眼角余光还时不时地盯着她手里那堆碎银子看。 他方才虽然短暂地闪过了他也要学着做衣裳的念头,可到底心里还是明白,这个想法不能当真。 自家婆娘和旁的婶子们能得到这些酬劳,那是因为她们自己有那个手艺,做出来的针线活儿值得上这份钱。 可若真要让自己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来做衣裳,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平日里连替婆娘穿根针儿都要瞪着眼睛对半天才能对的上针孔,更别说实际操作做衣裳了。 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的,自家婆娘有时候快的情况下一天不到就能做出一件衣裳,若换成自己,若他真的让婆娘教自己针线活儿,他怕是磨蹭个十几二十天都做不出一件像样的衣裳,还平白浪费了婆娘的时间。 这样一看,倒还是去田里干活儿更轻松。 他只需要出力气,累了躺树底下歇一歇,休息够了继续干活儿,也能跟婆娘一样在几天内挣到半两银子。 这边的顾悠悠见赵婶的反应,明白她这是已经完全相信自己了,不再胡思乱想什么酬劳是她垫付的,其实她们做的衣裳并没有过关之类的事儿。 但她还是准备继续放出重锤:“相信婶子赵伯都挺说过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相信婶子们其实都猜测过,我是不是能从给婶子们放布料做衣裳这件事上得到好处,而你们得出的结论是可以。” 赵婶神色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和尴尬,却并不打算瞒着顾悠悠,只嗫嚅了片刻便坦然道:“顾丫头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讨论过顾丫头你能从这件事里得到好处。” “这就对了,”顾悠悠勾唇笑起来,丝毫不在意婶子们暗地里议论这件事而感到不悦,相反,她还跟乐意见到这样的事发生,她虽然有必要跟婶子们处好关系,让她们以后也能时常接布庄的活儿,可更多的,她也需要让她们知道,自己和婶子们之间,除了是同村的邻居之外,还有利益关系存在。 她并不是无私为她们服务的。 “婶子,赵伯,方才我也说过了,因为我一次性拿了八匹布,所以布庄老板在我让他加价钱时并不怎么犹豫。而同样的,也因为我从他那里接的活儿多,我也能得到酬劳。” 别说那毒她只喝下去一下半,便是全喝了马上就去寻了大夫解毒清肠胃,又哪里能伤她分毫? 她自己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非要污蔑于我,非要去寻母亲诬告。母亲明察秋毫,就是打了她板子,再发落她,难道就真会要了她的命?” 说到这里,她眼泪更盛,声音也哽咽起来。看着侯爷的表情眼神,是说不出的委屈可怜:“人死为大,我不敢说她是活该。可她得了个那样的结局,父亲难道觉得是因为我心硬血冷,逼迫了她?”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了委屈无助,以及被最亲近的人怀疑的伤心。她执拗的看着侯爷,好似他不给个明确且有说服力的说法,她便要这样看他,看到地老天荒去。 当初府上出了人命,便是个签了死契的丫头也轰动了全府。 侯爷最重府上清誉,哪里会对这种事不闻不问,当下就命贴身小厮暗中查了,虽说好多细节不明白,青竹是被谁指使也不明确,可顾悠悠对这件事的反应却查了个清清楚楚。 当时他心疼顾悠悠被人算计,那丫鬟又是自尽的。于是便装着不知道没有发作出来,现在府上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免就想起顾悠悠对青竹的狠毒,没有多想就问了出来。 如今见得顾悠悠这副作态,那委屈伤心的样子实在看得人心疼。 当初她虽成了嫡女,可真正心疼她的却找不出两个,一个还没及笄的丫头,突然遇到那样的事情,心里得又多彷徨无助,多难受害怕呀。 看着顾悠悠哽咽得呼吸都不顺畅,侯爷心里也是一阵的后悔,脸色就不由得松动下来:“好了,是为父多心了,你莫往心里去。我若不是信你,想先听听你的说辞,也不会说出这些伤人的话,等着人查明白了,动了手脚的人又有谁能逃得了?” 顾悠悠就袖袋里掏出绢帕擦干净了泪,哭声也控制了些,虽然没完全停下来哭,表情看着却平稳了不少。 她擦完泪将绢帕收回袖中,又含了期望的看着侯爷,平稳了声音解释道:“桂姨娘用巫蛊害我,我怎么应对又怎么对待桂姨娘,父亲是看在眼中了呢。 当时她赌咒发誓说谁冤枉了人就去死,我若真要和她计较,当初咬死了不放她又岂能只得一个幽禁的结果? 即便松了口,假如我真要计较,就凭着桂姨娘好脸面,难道还找不出刺激她以死谢罪的话? 她若当时就被我逼死了,父亲你便是在一旁看着难道又能治我罪?巫蛊是个什么东西,她又都诅咒了谁?这事情闹起来,全家都得不到好,我为自己讨公道,为府上讨公道,难道还要受罚?” 说到这里,顾悠悠由来又是一阵伤心,觉得自己当时退到那种程度却引来侯爷这样的怀疑实在委屈,才消停下来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害人害己 “女儿便当真是个恶毒的,却为什么要放着那么大好的机会不用,偏要等事后又栽赃桂姨娘用魇胜之术?事成了我没得到额外的好处,还多花了一番力气;事败了却要连自己并亲近的人都搭进去,女得有多傻才会这样行事?” 侯爷沉默着看了顾悠悠半晌,而后阴沉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下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指着对面的椅子让顾悠悠坐下:“是父亲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父亲……” 毕竟是长处高位的侯爷,便是明白自己说话做事欠妥当伤了人,要直言自己的过失并道歉,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他说到一半,面皮就是一阵臊红,后面的话自然也说不出来。 顾悠悠等了半晌,知道让侯爷再说什么贴心的也不可能,便收了泪宽容体贴的道:“短短时间遇到两次巫术,被诅咒的还都是自己,任是谁都得伤心。尤其这事还不明不白,谁都有嫌疑,父亲怀疑我也很正常。 况且你能将对我的怀疑问出来,便已经算是对女儿的宽厚,女儿知道好歹,能理解了父亲的苦心。” 侯爷心里一暖,更觉得这个女儿窝心。于是心里有话也就更不瞒她了:“府上风气不正,内宅争斗用的手段也越来越狠毒卑劣。这事总归要查个水落石出,对行事的更要严惩。” 说话的时候,侯爷的眼神没有离开顾悠悠身上半分,见她犹自不慌还深以为然,又多信了她没有栽赃桂姨娘两分,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又敛眉试探道:“在这件事中,你还起了什么作用,最好一次朝我坦白了,只要不严重我都能饶你。” 他顿了顿,看顾悠悠依旧端正平稳,表情上也没有丝毫破绽才又加重了语气接着道:“可若你今天瞒我,最后却让我查了出来。我便当真要寒心,也再不敢倚重你半分。” 岂止是不会再倚重她,真有那时候,只怕她能留下条小命都是好的。 既然要查,要好好查,那这事就没有分明不了的。最后侯爷发不发作出来没人知道,可想要瞒一家之主也是不可能。 何况这是侯爷在给她机会,只要她现在说的和最后侯爷查不出来的没有差别,那侯爷对她的信任便会是府中之最。 顾悠悠原本就没有参与栽赃,没什么好怕,于是清浅一笑,缓缓的道:“这事还要从父亲让我管家开始说起,还请父亲别嫌不耐烦,耐心听我细细说来。” 侯爷点了头。 顾悠悠便去茶台边洗了手,然后拿出钧窑粉彩绿地的茶具用水烫了,慢慢的在炉子上烹起茶来。 她手上动作娴熟,嘴上也没有停从学管家当天的海参事件说起,到设计顾敬芝让她喝了羊胎盘汤水为止,详细道来,不增一分也不减一分,更没带半点个人感情。 事情说完的时候,茶也烹好了,她使了一招韩信点兵将茶汤分进青玉小善盅里恭敬的递给侯爷,而后才悠悠的道:“婉容便是因着这事生了气,想要破坏桂姨娘和大夫人的联手,这才将紫河车的事情告诉了二姐,并说了几句桂姨娘也不是再见不到父亲的话。” 她见侯爷接过茶水喝了,脸上也没有明显的不悦,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接着道:“后来听说大夫人去探望桂姨娘了,还言语暗示要在父亲面前求情并尽快促成父亲和她的相见。 据说桂姨娘当初不但没推辞,反而高兴的应了,大夫人走的时候,大姐姐好像还送了厚礼。 过了没到几天,母亲那里便丢了东西,然后就遇到了昨晚上的事情。” 事情说完,顾悠悠也不发表看法,只端了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觉得茶香味甘,头一次给侯爷烹茶,还算没有出丑。 侯爷却摩挲着茶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半晌才转头认真的看向顾悠悠缓慢而坚定的道:“这事,你来查。高调的查,轰轰烈烈的查,最近这段时间务必要弄得人心惶惶,我倒要看看,这府上还能出些什么幺蛾子。” 顾悠悠正拎了紫砂小壶准备给侯爷添茶,闻言不由一惊茶水就溅了出来,一边感动于侯爷对她的信任,一边又迟疑起来:“我本身也又不小的嫌疑,父亲信我却不是大家都信我。让我来查,只怕众人不服。” 侯爷就伸手从顾悠悠手里接过茶壶,而后为自己满了一杯之后又帮顾悠悠添了茶。他面色平稳了下来,动作也带了行云流水的优雅,可出口的语气却那么的慑人威严:“这个家是我的,我说了算,我信你就成,至于旁人你不要管。” 顾悠悠心中一阵激动,尽管她知道侯爷目前为止并没有全新信她,派去查这事的人也绝不会只有她一人,可侯爷至少是愿意试着去信任她,维护她的。 让她去查,不管侯爷还有没有后手,至少大夫人要动手却是难如登天了。 “好,女儿定用了全力去查,尽力给父亲一个详实的真相。”顾悠悠心中一阵激动,从来沉稳的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侯爷想看府上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她却也想看大夫人焦头烂额后要走怎样的歪路子。 害人终害己,她倒要看看大夫人这回如何收场! 大夫人辗转了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下面也是非常明显的黑青。 顾敬芝是侯爷唯一的嫡女,不说从小到大受尽万千宠爱,也算得上疼在手心,但凡不是很出格的要求侯爷基本全都能应。 可昨晚顾敬芝去求见侯爷,好话说了一箩筐,眼泪也掉了不少,最后却连侯爷的面都没见到。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在这件事上,侯爷对她们生了疑心,还是不容易化解的疑心。 刘妈妈看大夫人愣在梳妆台,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失落,心里也跟着难受。可为着哄主子开心,也只得上微笑着上前,拿了象牙梳仔细的为她梳头发。 一边梳,一边尝试着去劝:“夫人也莫担心,桂姨娘原本嫌疑就最大,咱们各方应对也是做周全了的,便是侯爷来查,又能查出来什么?” 第三百八十章 我拿得多 “当然,我会得到多少酬劳,还是视衣裳的质量成品而定,”顾悠悠顿了顿,又随口扯了个谎:“就拿赵婶你这一件衣裳来说,我拿到了将近一百文前的酬劳,也可称为提成。” 赵婶和赵伯闻言两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赵婶自己得了半两银子,顾丫头竟然还能拿到将近一百文钱的提成! 那她做的那件衣裳,届时真正卖出去的价钱,岂不是……岂不是得卖一两银子还要更多? 赵婶对这个数目无法想象,像村里这些平时只穿粗麻布衣的,并不能想象别人会花上一两银子甚至更多的数目去买一件身外之物,买一件衣裳。 而赵伯无法想象之余,更是不由对自家婆娘的针线活儿有了全新的认知,没想到婆娘做的衣裳竟然能卖这样好的价钱! 赵婶心中既震惊,又难免有些得意和骄傲起来,看来自己的手活儿是真不错,这样一算,那她平时拿一些粗布做的衣裳,若是麻烦顾丫头说的那位老板的手里去卖,岂不是也能卖上不错的价钱? 赵婶为自己这样的猜想而感到雀跃窃喜,却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顾丫头带布料给她们这些婶子们做已经很难得了,她也很感激了,怎么能再麻烦人家去给她卖衣裳呢? 她便留着平时告诉自己,自己也是做过能卖一两多银子的衣裳的,那她平时穿的也是值当点钱的衣裳,好让自己开心开心。 她这样想着,心中忽然就又想起了王婶,忍不住问道:“那王婶呢?她的那些衣裳估摸着能卖多少银子?” 赵婶话语一顿,恍然记起顾悠悠刚刚说的是提成,并没有说出那些衣裳布庄老板卖了多少钱—— 想也知道,她们的衣裳是这两天才交给顾丫头的,顾丫头就算立刻把衣裳送到布庄那。人布庄平时有那么多衣裳,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把她们做的这几件衣裳卖出去? 这一看就知道是布庄老板从她们做的衣裳里估摸着价值才结算出的酬劳。 那她这问题问得便十分不妥当了。 赵婶一想到这便连忙改口道:“婶子的意思是,王婶的衣裳,顾丫头你从布庄老板那得了多少提成?” 顾悠悠在扯谎说提成的时候就猜到赵婶会问王婶的事儿,早在心里想好了数目,既能比说给赵婶听的要多一些,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离谱,让人听出漏洞,此时闻言不假思索便回道: “王婶的衣裳是两件一起算的,布庄老板瞧着她的手活儿很满意,一口气给了我三百文钱。” “嗬?!”赵婶和赵伯又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他们发现,就在这短短时间里,他们已经接连从顾悠悠这里吃了好几次惊了。 赵婶手指又是激动得颤抖了起来,但这回却是气愤的。 不是因为顾悠悠能得到三百文这样多的提成而眼红愤怒,是因为王婶只是做了两件衣裳,顾丫头就能从中得到三百文钱—— 王婶从前接一件衣裳赚的钱,哪怕她做的婶子们再怎么夸,每每拿去“交差”,也还是会被负责人吹毛求疵地挑出一些错来,从而削减王婶本来应该得到的酬劳。 有时候王婶连三百文钱的酬劳都得不到,而现在,顾丫头光是提成就能拿到三百文,这可是从前王婶做一件衣裳才能挣到的钱。 赵婶为此感到深深的愤怒,那些人,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这样剥削她们这些人应得的酬劳! 顾悠悠见赵婶没再问什么,神情看上去还有些愤怒,以为她这是介意自己报出的数目了,不由问道: “怎么,赵婶可是觉得我拿多了?” 顾悠悠心里虽然挺中意婶子的手活儿,对她的为人也颇为欣赏,可若赵婶真的因为她报出的这个数目而不悦…… 顾悠悠眼里神色微沉,那估计以后也得减少合作了。 毕竟,布庄里卖出的所有衣裳得来的钱都是归她所有,她能从这些衣裳实际挣的利润,可不止报出的这些数目。 若是这赵婶都无法接受,往后如果有一天她们真的知道了她就是一直以来给她们放布料做衣裳的“布庄掌柜”,难保不会对她心怀怨怼。 顾悠悠可不愿平白惹这些麻烦事儿,说到底,婶子们做的活儿虽好,也足够可靠,可城镇上的织工多得数不胜数,顾悠悠想要找到手活儿满意的,为人也能信任的并不算难。 她会这样花心思又是扯谎又是特地从布庄载布料来村里,不过是想着自己既能从中获取利益,婶子们也能通过做针线活儿得到理想中的酬劳,两全其美—— 但如果婶子对她能获取利益这件事上感到不满,可就不能算是两全其美了。 赵婶闻言愣了一愣,赵伯倒是比她更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婆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婆娘怎么会是这种因为顾丫头能拿到提成就感到不悦的心胸狭窄之人? 赵婶还没开口说话呢,赵伯便急匆匆替自家婆娘回了话:“怎么可能?!俺婆娘怎么会觉得顾丫头拿到了?她感激你还来不及,她只是……只是……” 他又说不出来了,他虽然知道婆娘并不会因为顾悠悠报出的数目而不满,却不知为什么她好端端地会露出有些愤怒的神情。 他常日在大太阳底下晒得黝黑发红的脸有些局促,便抬起手肘撞了一下自家婆娘,好让她赶紧给自己接话茬。 赵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里便是一急,顾丫头怎么会这样误解自己呢: “顾丫头你这说得哪里话,婶子怎么会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你能拿到提成,婶子自是再高兴不过了,相信不止婶子,王婶、林婶、李婶……她们听了你能拿到提成,也一定只会为你高兴。” 顾悠悠闻言一顿,见赵婶言辞恳切,神情不似作伪,心里的猜疑便去了一大半:“那婶子为何……” “唉,”赵婶叹了一口气,盯着自己手里的那半两银子,语气又是不忿又是无奈:“顾丫头你可知道,从前王婶做一件衣裳能得多少酬劳?” 第三百八十一章 正合我意 这个顾悠悠倒是不清楚。她听赵婶这么一问,心中第一反应是王婶以前能拿到的酬劳难道比自己给的还多? 然而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又被顾悠悠否定了。 先不说赵婶这副语气看着就不像是自己猜的那样,便说上回让王婶接活儿,她眼里藏都藏不住的兴奋便能证明,哪怕是顾悠悠刚开始给出的保底数目二百两至五百两,都足够让王婶感到满足。 所以赵婶从前做衣裳能得来的酬劳,不会高于五百两。 顾悠悠想到这,便试探着猜道:“五百两?” 赵婶摇摇头,眼里出现了无奈的笑意:“不,她从没能拿过五百两这样的酬劳。” 顾悠悠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了,但若是比五百两还要再低,那岂不是…… “那是多少?”顾悠悠问。 “一般两三百文钱,就已经算多了。” 这回震惊的人变成了顾悠悠。 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婶从前做一件衣裳,竟是只能拿到这样低的价钱! 那放活儿给王婶的人怕不是在抢钱吧?! 以王婶这样的手活儿,除非是用粗布制作的,否则肯定不止两百文钱这样的酬劳。 顾悠悠心里怎么都不太相信,便问:“那王婶做的那些衣裳可是粗布织成的?若是,两百文钱倒其实也算不上少……” “不,”赵婶摇头否定了顾悠悠的猜测,“那布料绝对不算粗布,虽然比不上顾丫头你这次拿给我们的那批布,可多少也称得上锦缎,王婶做出来可好看了。” 顾悠悠闭上了嘴,心里瞬间明白了赵婶刚刚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愤怒的表情。 别说赵婶跟王婶交情好了,就是她前两天才跟王婶有了交情,却也仍是忍不住为王婶感到愤怒。 若不是粗布,那依王婶的手活儿,她怎么都不可能只能拿到两三百文钱的酬劳,可怜放货的人是见她们这些婶子们本身就难找活儿干,所以才有恃无恐地削减她们的工钱。 顾悠悠想着,自己这次即便是给了王婶一两银子,她到时候实际上能收回的利润估计也不少于一两银子。 她这两天一度还在想自己这样的酬劳会不会过于少了,直到听了赵婶说的—— 不要脸的自夸一下,她才发现自己给的工钱对婶子们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地多。 赵婶见顾悠悠也惊住了,接着道:“所以顾丫头,你瞧,这回儿我们接了你的活儿,于我们而言,同从前接的活儿并没有区别,可最后我们拿到的工钱都是从前不敢想过的,甚至单是王婶做的衣裳,你拿到的提成就能抵得上王婶从前做一件衣裳才能换来的钱。差别这样大,我怎能不感到愤怒——从前,那些人,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欺负我们这些婆子们没见识,也找不到活儿做,便肆无忌惮地克扣工钱。” 顾悠悠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明白。” 赵婶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那点碎银子,道,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婶子方才并不是觉得顾丫头你拿多了——” “你拿多了我才开心呢,你能拿多证明我们也能拿多些。”她说着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失意:“婶子只是,替从前的我们不值罢了。” 大夫人听着,惆怅的叹出口气来,她想着侯爷看见他生辰八字的时的震撼伤心表情,心里就是疼痛:“你哪里懂中间的事情,对侯爷来说查不查得出来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她信谁,不信谁,若是他对我生了疑,那往后……” 她顿在这里,突然就看见了铜镜中那个憔悴的倒影,立马就惊得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急促了些:“我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还不快给我敷面束发,若是侯爷见着了我这副样子,往后哪还有兴致进我的屋!” 看大夫人激动起来,刘妈妈赶紧招呼先前被大夫人赶出去的丫鬟进来伺候。 可发还没有挽好,就又有嬷嬷进来,行罢礼后异常忐忑的朝大夫人禀报道:“侯爷一大早就请了五小姐过去说话。关了门窗赶走了服侍的人,没人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 五小姐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眼睛很是有些红肿,可表情却看不出来伤心,平稳中反倒还有些兴奋,只怕……” 正专心挑选着发簪的大夫人闻言一惊,手里拿着的碧玉七宝玲珑簪就‘啪’的一声落回了红漆面凤凰首饰匣子里。 刘妈妈赶忙朝那嬷嬷使眼色,暗示意味十足的问道:“可是侯爷责骂五小姐,所以她才连眼睛都哭得红肿了?五小姐惯会伪装,便是为了脸面侯爷她也不敢哭着跑出来啊。” 若在平常那嬷嬷也就顺着刘妈妈的话说了,做奴才的能讨了主子欢心也就有了体面有了银子。 可今天不同,顾悠悠那里的态势明显是不好的,若现在哄了大夫人开心,最后因为消息传递不及时坏了事,只怕她却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所以肖嬷嬷只将身子福得更低,头也低垂着,眼睛更是只敢盯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当时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拿了银子给李嬷嬷,又是打酒又是捧果子的好容易哄着她开心,才得了她这么句话‘这府上估摸着要变天了,你往后遇见五小姐还是尽量客气着些’。 奴才心里就觉得不好,再要细问李嬷嬷却是什么都不肯再说了。再后来奴婢偷偷去倾樱阁外面转了一圈,发现那里的氛围却轻松得很,好像根本就不怕被桂姨娘的事情牵连。” 大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没等刘妈妈再说出两句安慰的话,她便猛然起身将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扫到了地上,胸口更被气得一鼓一鼓的难看得很。 刘妈妈立在原地又不敢劝,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夫人却又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重新坐到梳妆台前,唇角甚至还绽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快给我梳妆,怎么精巧大方了怎么来。” 等梳妆上的丫头有条不紊的给她挽了发,大夫人才又对肖嬷嬷吩咐道:“传话下去,本夫人疲累得很,今早的请安礼就免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瞎搅合 肖嬷嬷正领命要走,大夫人却有叫住了她:“大小姐惊吓过度,歇息一晚上却也该好了。你立马去请她过来,她若不肯你便告诉她小人作祟,桂姨娘只怕要含恨而终了。” 大夫人从铜镜里看着肖嬷嬷离开,然后才耐心地让丫鬟给她束发,擦粉,并涂上口脂。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镜中的那个夫人虽说难掩疲态,却终究端庄大方精致高贵了。大夫人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顾敬娴来得比大夫人想象中快,看她一身憔悴,呼吸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大夫人心里便着实放下了心。 她满脸慈爱的笑,亲自上前拉了顾敬娴坐到她身边,贴心的安慰道:“桂姨娘总归是救过来了,等过了这一阵,拿着我一品诰命的名帖,便是太医也能请来给桂姨娘瞧病,你放心,有我在呢,断不会让你们母女受了委屈。” 顾敬娴感激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扑进大夫人怀里嘤嘤的哭:“母亲,女儿现在就只剩下母亲了,您可得为女儿做主啊。” 大夫人自然又是一阵安抚,等哄得顾敬娴不哭了,她才又惆怅无奈的叹出口气:“以往老祖宗还在,侯爷总不过问后院的事情,如今却是不同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也变得哀凄起来:“今天一早侯爷就叫了你五姐姐过去说话,兴许是因为她救了桂姨娘一命的缘故,侯爷如今对她信任得很。 前些时候让她学着管家,只怕魇胜之术这事侯爷也要交给她来查。我便是有心,也只能提醒你多注意些,别平白得了冤枉。” 才停了啼哭的顾敬娴脸色立马煞白,双眸却是喷着愤恨的火焰,连声音都歇斯底里起来:“让贼抓贼,这还能查出来什么?不行,我绝对不同意,谁查都可以,就顾悠悠那个黑心肠的绝对不行。” 大夫人心里便松了一些,面上却依旧哀愁难纾:“侯爷是一家之主,他的话便是我也反驳不得,你不同意又能怎样?” 她心疼的将顾敬娴的手攥进怀里,面上又换了副掏心掏肺的表情:“如今桂姨娘昏迷不醒,厨房里的事情你又不是很了解。与其忤逆侯爷让侯爷对你失望,还不如赶紧去理好厨房的丫鬟。 你若是提前找出了在胎盘里动手脚的人,再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不就顺理成章了?若你速度够快,能抢在侯爷公布让顾悠悠来查之前就掌握了证据,那侯爷便是再信她又能如何?” 顾敬芝才被桂姨娘吓得丢了魂,又觉得侯爷实在对顾悠悠偏心。如今得了大夫人贴心的安慰,心里正温暖得不行。 尤其大夫人为她出的主意还如此务实,她更觉得大夫人窝心可信。 于是顾敬娴便激动的扑进了大夫人怀里,又是一阵动容的哭泣之后,才万分感激的道:“以往女儿不孝,总对母亲无礼。如今才知道在这府上除了姨娘也只有母亲心疼我了。往后我若再对母亲有二心,便是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大夫人心里轻蔑的笑着,面上却也是感动得不行。她轻轻的将顾敬娴搂在怀中,宠溺的拍着她的后背道:“好女儿,以往那都是误会,别往心里去。侯爷现在去上早朝,等到下卯回来只怕就要宣布由顾悠悠来查的事情。 时间不多,咱们别只顾着伤心。还是赶紧打起精神来应对才好。我这里清清白白,往清漪阁去的也不多,五姑娘便是有心思也攀诬不到我这边来,你那里却好下手得多,还是赶紧回去着手应对吧。” 失了主心骨的顾敬娴哪里还会怀疑大夫人的用心,她一心以为大夫人是为了她好,感激得掏心掏肺的,更别说对大夫人设防。 她几乎触电一般的从大夫人怀里出来,想都没想就朝大夫人磕头求助:“不满母亲,我这些时日都关在屋中绣嫁妆,对姨娘那边的事情了解得实在不多。姨娘那边的人事,我更是一知半解。如今贸然要查,却是没有头绪。”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来,红着脸求道:“还请母亲庇佑女儿,派上两个得力的嬷嬷帮女儿一把。若是这次姨娘能沉冤得雪,女儿结草衔环,当牛做马的报答你的恩德。” 大夫人原本还怕直接往顾敬娴身边放人要惹得她怀疑,如今她自己提了出来,却正中大夫人下怀。 她急切的上前扶了顾敬娴起来,而后又皱着眉心疼的不行的揉着顾敬娴的额头,嗔怪道:“傻丫头,说这些话是要剜母亲的心吗?当母亲的总是希望女儿好,谁就要你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了?你看上了哪个嬷嬷直接带了去帮衬你就是,再不要和母亲客气了。” 顾敬娴自然又是一阵感激,却也当真不客气,直接要了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刘妈妈和高妈妈,而后匆匆朝清漪阁去了。 她斗志昂扬,总想着要在侯爷回来之前揪出顾悠悠的把柄。更想着,若是没能找到头绪,也绝不能让顾悠悠来查,便是忤逆侯爷,甚至赔上性命,也绝对要顾悠悠为这件事情付出绝对的代价。 大夫人看着顾敬娴的背影,又和刘妈妈交换了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能看懂的眼神。唇角慢慢就绽放出得意的笑来。 “顾悠悠,你等着吧,该你哭的时候到了。”她惬意的从斗彩蝶纹盘中拈了颗梅子放进嘴里,而后闭上眼睛惬意的歪在贵妃榻上,叫了丫鬟过来捶腿捏肩,享受得很。 桂姨娘成了废人,不消她动手脚醒过来的几率也不大,便是当真醒过来了,初醒之人身子虚,大补的参汤灌下去也只有重新昏睡的命。 顾敬娴那个傻子更是颗好用的棋子,没了桂姨娘在中间搅合,顾敬娴定然对她言听计从。往后她与五皇子成了亲,必然是敬芝最好的帮手。 大夫人想着想着都快笑出了声,有刘妈妈跟着,轻易就能翻出顾悠悠嫁祸桂姨娘的把柄,等侯爷回来,罪名只怕都定得差不多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不对她的胃口 顾悠悠闻言默了一会儿,心中也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是感觉不太痛快。 赵伯在一旁用手肘撞了撞赵婶,让她收着点情绪别影响到人家,赵婶这才缓了缓神,把自己内心的愤懑不平都收起来,软了神色道:“顾丫头,你方才还有话没说完吧?” 顾悠悠“啊”了一声,面对赵婶真诚的眼神,她的内心竟莫名有点不忍心把那些话说出口。 她张了张口,那番话在心间徘徊了一阵,终于还是到了喉咙口,被她说了出来: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希望婶子们能记住,我会把活儿给婶子们做,并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婶子,还因为我也能从中获取利益。所以婶子不用多虑,该是婶子们应得的酬劳,我一分不少,但我也绝对不会为了让婶子们心安而自掏腰包给婶子们提前垫付酬劳。” 顾悠悠说着顿了顿,嘴角笑容微敛,神色微肃,不怒自威,赵婶赵伯两人看得微微一愣,心中暗道这顾家丫头浑身的气势跟从前可真是判若两人,如今的她,看上去就像……就像…… 他们想不出来用什么词形容,却都不约而同地对这样的顾悠悠油然而生地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 顾悠悠接下来的话去并不是多么好听的,她红唇轻启,淡淡道:“婶子们得到的,都是你们应得的,可同样的,若接下来婶子们做的衣裳不合布庄老板的意了,那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酬劳,还有可能往后也没法再接这样的活儿,一切机会,都是掌握在婶子们自己手中的。婶子,赵伯,我说话直接,贯不爱拐弯抹角,还希望你们听了我的话不会太介意。” 顾悠悠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出来面前的两人应该会多多少少感到不痛快,却没见料到他们两人反而不约而同地齐齐松了口气,赵婶还露出了更真心实意的笑容。 顾悠悠心里有些意外,可不得不说,她的确很乐意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而不是对她“丑话说在前头”感到不乐意。 赵婶笑着轻轻搭了搭顾悠悠胳膊,这回顾悠悠心里并没有产生抗拒,因为对方动作轻柔,也一触及收,她便是要连抗拒这种情绪都来不及产生。 她听见赵婶的声音里满含有什么心结被打开了之后的轻松:“顾丫头这么说,那婶子便可以彻底放心啦。” 她说着抬头嗔怪的看一眼自己男人,补充道:“我家这口子也能放心了。” 赵伯闻言反应过来,讪讪地挠了挠头,也对着顾悠悠笑道:“嘿嘿,顾丫头对不住,方才赵伯不是有意质疑你的,丫头可千万别放心上啊。” 顾悠悠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心上,对他摇了摇头道:“没关系,赵伯会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我理解。” 赵伯一听心里却更愧疚了,想人家特地找个好活儿给自家婆娘做,给了他们这样的好处,他却还动不动怀疑人家这件事的真实性,这不是给人家添堵是什么? 赵婶见赵伯这抓耳挠腮的样儿就替他燥得慌,怕他一激动在这说出什么来,便赶在他说花前开口道:“顾丫头你放心吧,别的婶子们我不能替她们向你保证,但往后若是还有姑活接……” 她平时跟别人讨活儿做的时候半点不觉得难为情,可不知怎么的,到了顾丫头这儿,面对对方这张平静却极具有说服力的脸时,那些平时能顺当说出来的话反而有些难以启齿了。 顾悠悠一听她这话便猜到她什么打算,却见对方嗫嚅了一会儿也没能把话说完整,心说难道自己这副表情吓着婶子了? 她这才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让人见之无不心喜:“嗯?” 赵婶果然被她这笑容鼓励到了,下一刻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吐了出来,“往后若还有活儿接,顾丫头可否也都给我留着些?赵婶在这里跟你保证,往后接的每一次活儿,做出来的衣裳我都会向这次一样让布庄老板满意,绝不马虎的!” 顾悠悠和赵伯闻言俱是一愣。顾悠悠是没想到前两天还在担心做出来的衣服能不能卖出去的赵婶,在这么短短时间内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却能明显看出来,对方不是在托大头,而是真的对自己有了自信,也能自信往后接的每一份活儿都能全力以赴。 赵伯更不用说了,他跟赵婶处了几十年,虽说平时也听过她跟别的布庄负责人说过这番话,可那时候她大多数是因为走投无路,不得不豁出去了跟人家说好听话。而此时此刻,同样的话,自家婆娘对着顾丫头说出来时却是全然不同的表现。 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婆娘这样自信的样子呢。 赵婶都这样跟自己保证了,顾悠悠怎么可能还拒绝,更何况她本身就打算往后还要找这几个婶子接活儿的。 不过她还是照样丑话说在汕头:“我明白了,往后有活儿我会给婶子留着一份。” 赵婶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刚要道谢,便听陪顾悠悠接着补充道:“不过婶子可别放松得太早,若婶子往后做的衣裳质量下降,达不到布庄老板的要求,那有可能会连最普通的活儿都没机会接——要知道,城里的织工也并不少,布庄老板管着那么大一布庄,有的是人手给他接活儿,所以……” 话说到这意思便足够明显了,顾悠悠没把话全部说完,话到了嘴边绕了个弯,只笑着问道:“婶子明白我的意思吧?” 婶子方才还放松愉悦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显然已经把顾悠悠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是啊,顾丫头说得对,城里还那么多织工呢,她往后若做的不好,不是很快就被别人挤下去了么? 顾悠悠看赵婶似乎受了打击的样子,又道:“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认为,此次我能这么轻松地跟布庄老板讨到更多的酬劳,便足以证明,婶子们做的衣裳很对布庄老板的胃口。” 第三百八十四章 火大 顾悠悠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戴了个黑帽:“毕竟,我那老板可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这次能那么快给了工钱还额外给多,赵婶不妨可以多点信心。” 赵婶听到这,却是重新念着顾悠悠给她们讨工钱的事儿了,面上顿时多出了感激之意,真心实意道:“婶子晓得了,婶子往后也会好好干活儿,不会让那边失望,也不会让顾丫头你的努力白费!” 顾悠悠:“……”虽然目的达到了,但她刚刚重复工钱的事儿还真不是想讨功念劳,让人又来感激她感谢她。 赵伯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若往后赵婶都能跟顾悠悠接活儿,靠针扎活儿赚钱,那该是多么大的大好事。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因为太过兴奋,眼里的神色都有点接近于猥琐了:“那,那赵伯也在这里先谢谢顾丫头了!” 顾悠悠闻言还没说什么,赵婶便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抬手掐了下他硬梆梆的胳膊,嗔怪道:“死鬼,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赵伯虽然因为常年做力气活,手上有些肌肉,可被自家婆娘这么一掐还是感到了疼,忍不住把手抽了出来,摸着脑袋嗫嚅道:“这不是替你高兴嘛,俺也谢谢人家怎么了?瞧你这婆娘……” 赵婶没好气地拍了下他背,却是把手里攥得都染上了她手心了的汗水的半两银子塞到了赵伯手里,神色隐隐有些得意和求夸奖的意思:“得了你,快收好。” 赵伯愣了愣,搞不明白自家婆娘怎么忽然就把银子塞自己这里,先不说从前她接了活儿挣到的钱都会留着自己去给家里置办东西,便是不用置办东西,他们家却也从来没有什么规矩是要把挣到的银子上交给男人保管的。 他想不明白,便忍不住当着顾悠悠的面问了出来:“你给我做什么?” 赵婶闻言暗道他可真是个呆子,一边碍于顾悠悠在场,没好意思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或是掐着赵伯耳朵把他骂醒,便只能嗔怒地瞪他一下,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赵伯:“?”他这是又哪里惹得婆娘不高兴了? 顾悠悠看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着实有趣,忍不住才能噗嗤一声笑出来,提醒道:“赵伯,这会儿赵婶短短时间便能挣到银子,你怎么不夸夸赵婶?” 赵婶一听瞬间从气鼓鼓变成了脸红彤彤,心里又羞又难为情,忍不住也瞪了顾悠悠一眼,这一眼里却并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平白多了几分亲切。 顾悠悠看得对赵婶这人更有了好感,笑眯眯地回视了一下,便又把赵婶羞得把目光缩回去了。 真是,都怪自家男人不开窍,害得她一把年纪了都给人家小姑娘笑话,想到这,赵婶又是第不知几次地瞪了赵伯一眼。 赵伯这才反应慢半拍的想通了自家婆娘给他银两的小心思,唉了一声,暗道女人心海底针,自己怎么也不能琢磨清楚: “原来婆娘你是等着我夸你啊!” 嘿!这死鬼,怎么还当着丫头的面就说出来啦?! 顾悠悠听了勉强笑容更大了,直笑得赵婶脸红到了耳朵根。 然后他才注意到,周围人都注意到他们,不过他也并没有太在意什么,毕竟自己本来就不太懂得女人心事。 铁证之下,侯爷是对这个诅咒了他又博得了他信任的女儿失望呢,还是能继续信任这个女儿呢? 到时候侯爷的表情会很精彩的吧,想到这里,大夫人突然就从榻上站了起来,不耐烦的挥手让伺候的丫鬟们下去,而后又传令让顾悠悠过来。 等顾悠悠来了,她便再也不掩饰心中的得意,欢乐的拉着顾敬芝的手往自己的衣橱边上走:“来,帮我挑件衣裳,今晚我不但得让你父亲感觉到我的端庄大气优雅,还得让他看见我的柔和、妩媚和善良。” 顾悠悠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丫鬟说过了大夫人这边的事,知道母亲胜券在握她心里也轻松了些,一边喜笑颜开的帮大夫人挑衣裳,一边仔细的问道:“等过了今晚呢?母亲是准备要了那贱人的命,还是将她许配给下三滥的浑货受一辈子的屈辱?” 顾悠悠果真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平日里在丫鬟跟前摆尽了威风,如今临了事却是半点头绪法子都没有。 她看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心里就没来由的烦闷,愣愣的瞪着茶盏看了好半晌,然后才拉着刘妈妈去了后面说话。 “我是真的没有法子了,那帮蹄子都是黑心烂肠的,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却是说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顾悠悠无可奈何的去看刘妈妈,殷切的求道—— “母亲既然让妈妈过来帮我,您便也别拿自己当了奴才。有什么法子尽管用了,我只有感激你的心。” 刘妈妈原本操手立在一旁,只耷拉着眼皮子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听训。现如今得了顾悠悠万分的倚重,也就不再摆老实样子。 她一屁股在顾悠悠对面的缠枝风荷绣墩上做了,神色间也有了几分自持:“大小姐既然给奴婢脸面,奴婢断没有给脸不要脸的道理。先前拘着没有说话,是怕有心人说大夫人借着老婆子的手在中间作怪。”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抬起眼皮飞快的看了顾顾悠悠一眼,准确的在她脸上扑捉到了急切,这才不紧不慢的接着道:“老奴毕竟是大夫人的身边人,做事总要替大夫人着想些。老奴用了手段揪出来人,五小姐和侯爷若是质疑要往大夫人头上泼脏水,这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主位上的顾悠悠看着刘妈妈那副看着谦逊识礼,实则桀骜拿大的样子,心里就是一股火气。她如今是失势可还没到能由着个奴婢随便踩的地步。 于是,她将手中正把玩着的双龙戏珠佩用力的拍在了桌上,眉眼间的无助宽和也被凌厉取代:“刘妈妈当真忠仆,我倒是佩服得紧。你既是帮不上我的忙便回去吧,母亲既然怕惹了麻烦,我若再勉强倒是显得我不自私不讲理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精打细算 赵婶羞得想钻进地洞里去,嘟着嘴斜了眼自家男人,想着自己可真是没法继续丢这个人了,便要抛下顾悠悠和赵伯,自己去屋里躲一躲。 她才刚要转身,便被赵伯拽住胳膊,赵伯依然很无奈:“唉,婆娘,俺一直都知道你干活儿利索,做的衣裳好看得不得了,你是不知道,平时你给我做的衣裳不小心弄破了一个洞,俺都要心疼的不行,要不是俺没多少钱自己去给自己买衣裳,我铁定是不舍得穿婆娘给我做的那些衣裳去干活儿的。” “俺都这样宝贝了,婆娘你还想俺怎么夸?俺可一贯不会说话。”赵伯无辜道。 赵婶听得脸越来越红,眼里却不禁多了笑意。 她没再走了,却也任自家男人的大手钳在自己胳膊上。她听了赵伯的话,心里已经软成了一团,嘴上却忍不住怨他:“你这是怎么想的,家里有衣裳穿,干嘛还要特地花钱去给别人买?” 她说着又不依不饶地瞪他:“还是说你看谁做的衣裳比我做的好看,一直惦记着去给别人买呢?” “嘿!”这可真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赵伯此时也顾不上顾悠悠在场了,也瞪着眼怼回去:“你这婆娘,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俺”看别人的衣裳做的好看?俺都说了俺没甚钱去买衣裳……不是,俺的重点是,俺这是宝贝你做的衣服,所以才想着,才想着……” 赵伯给自己说急眼了,卡半天没能把话说全。 顾悠悠在旁边看着有趣,忍不住替他补充道:“赵伯是想说,婶子你做的衣裳是宝,别人做的是草呢。” “诶!”赵伯闻言大大点了点头,很赞赏地对顾悠悠竖了个大拇指,一边对自家婆娘扬了扬下巴,满眼写着你听见没。 赵婶已经臊得脸都快烧起来了,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羞耻,自家男人可真是不会说话,还得人顾丫头替他说出来,这不是让人家瞧了笑话么?! 这回赵婶却没能再说出啥挑刺的话了,她现在就想着赶紧把赵伯的嘴堵住,把他拖到房里去,别让他在这给顾丫头看笑话。 可偏偏赵伯好像被顾悠悠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间就停不下来了,兀自接着道:“俺可就说这一次啊,婆娘,不管你接下来还能不能做针线活儿挣到钱,在俺这里,你做的衣裳都是最好看的!” 赵婶愣住了。 两人自小相识,到了年纪便自然而然的共同成了家,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能从自家死鬼嘴里听到这样的情话了。 赵婶整颗心好像放到了糖罐子里泡了个通透,甜得不行:“你,你真是,说这么多做什么……人家小姑娘还在呢……” 顾悠悠适时地告辞,远离这对开始疯狂撒狗粮的夫妇:“赵伯,婶子,既然已经把话送到了,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我走啦。” 顾悠悠说着便转身往门口走,赵婶一见急了,人顾丫头给她帮了这么大一忙,她竟然连情人喝杯茶都没,就这么让人在院里站了半天,还就这么让人家走了。 她“诶”了一声急急追上去,心里十分过意不去:“顾丫头,怎么这边走了?婶子这……” 赵伯也伸出了手,却没跟赵婶一样追着顾悠悠,只往前走了两步,扬声叫顾悠悠:“是啊,顾丫头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啊。” 顾悠悠已经快到了门口,闻言回头来对两人笑了笑:“不用了,我这还得去旁的婶子们那送银子呢,就不打扰婶子阿伯啦。” 赵婶这才停下了脚步,一想也是,人家这会还得去办事呢,他们还拉着人家在家里喝茶是什么事儿。 她歉意地笑了笑,对顾悠悠招了招手,道:“瞧我,顾丫头快去吧,我们不耽误你了。这次的事儿,婶子还是要多谢谢你!” 顾悠悠摇头说了句婶子别客气了,才终于从婶子家走了出来,让婶子和赵伯好有空间去交流交流感情。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李婶那,李婶性格比较大大咧咧,并不向赵婶和王婶那般心思细腻,因此除了最开始觉得这样的好事轮不上自己,对顾悠悠说的做衣裳挣钱有些存疑之外,接下来倒是不怎么怀疑顾悠悠说的话了。 当李婶从顾悠悠手里接过半两银子时,她高兴得手都在抖,跟赵婶一模一样的反应:“这……这怎么这么多……” 顾悠悠便依样解释了一次,同样收到了对方感激满满的谢意。 顾悠悠要走之前,还被对方叫住了,言辞恳切地说希望往后还有活儿的话顾悠悠能记着她一份,顾悠悠自然一口答应了下家,同时也告诉人家往后做的衣裳也得时刻保证质量,不然她也没办法给她们留活儿做。 李婶连声答应了,顾悠悠接着去了林婶家。 林婶家比旁的婶子们要穷上一些,平日里习惯了精打细算过日子,便是小小的一文钱,都能给她掰成两份来花。 也因为这样,林婶的手活儿虽然比不上王婶,却是比旁的婶子们都要好上一些,她从前跟着王婶一起接了不少私活儿,却也无一例外,每次都被那边的人挑着刺克扣了工钱,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导致她后来都认命了,觉得有钱拿就不错了,逼着自己别再把被克扣工钱的事儿放在心上,这样的事实她改不了,又何必再时常想起来给自己添堵。 当她前两天听顾悠悠说做一件衣裳便能有两百文钱到五百文钱时,她心里不可谓不惊讶。 她第一反映是认为顾丫头被人家给骗了,可她真正见到那些精美的布料时,心中对顾悠悠的话已经信了一半,另一半的不信任自然被能挣到钱的渴望给尽数补上了。 她听了顾寒也的话,想着就算工钱拿不到,她们还能自己拿这些做好的衣裳去卖。 林婶想着,这布料本来就属上等,若自己再用心些,届时拿去卖应当也能卖个好价钱,多少能弥补上欠缺的工钱。 第三百八十六章 胡言乱语 又因为她还没见过蔷薇花莲花是什么模样,在对着高启画的画做衣裳时,林婶做衣裳便格外认真用心了,生怕把这上等地布料做坏了。 顾悠悠虽然不会做衣服,可依她的眼光,她在集齐了婶子们做的衣裳后,略一比较,便觉的王婶做的最佳,接下来便是林婶做的了。 而事实证明,在把婶子们的衣裳放到布庄里给那些织工们看时,除了王婶的那件灰色女裙,便是林婶做的衣裳吸睛度最好,足以证明顾悠悠的眼光没有看错。 而以王婶的衣裳的酬劳为参考,顾悠悠给林婶做的衣裳订的酬劳是八百文。 她在这些银两上都做了记号,毕竟她也不是人形秤砣,没法精准地算出这些大小差距并不是多么明显的银子值多少斤两。 她找出块底下有一个小小的l字母符的碎银子递给林婶,道:“婶子,这便是你这次做的衣裳得到的酬劳。” 林婶吓了一跳,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没第一时间去接顾悠悠手里的碎银子。 顾悠悠连续接触了赵婶和李婶,对婶子们乍然见到这些银子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见状只拉过林婶的手,把银子往她手心里一放道:“林婶,收好了。” 林婶拿到银子时,心理上还没反应过来,行动上却已经条件反射地掂了一掂,她平日里也见不到多大数目,却因为经常扣索着过日子,最是能摸清银子是几斤几两。 她这么一掂,就算出这碎银子最少得有半两。 林婶神情更加不可置信了,看了看手里白花花的碎银子,又看了看脸上有些淡淡笑意,令人一件便忍不住心生信服的顾悠悠,迟疑着问:“这……这真是我的?” 她余光看到了手心里银子上做的符号,心里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什么,舔了舔嘴唇,嗓音有些干涩:“这是什么符号?顾丫头,是你做的符号么?你会不会给错了?” 顾悠悠面不改色道:“银子小,没法标记婶子们的名字,我便只能想个简单的一符号来做个标记,林婶,我没有弄错,这就是属于你的。你做的那件衣裳布庄老板给了七百四十文钱,我便让老板凑了个整,给了你八百文。” 林婶闻言反应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眼眶竟是渐渐红了。 顾悠悠最怕别人哭了,见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婶子,你这是……怎么?是太少了么?” 难道她给得太少了,把婶子给刺激的哭了? 顾悠悠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原因,果然,下一瞬她就听婶子微微哽咽着说:“不是,没有,婶子这是,喜极而泣呢。” 顾悠悠:“……” 林婶是真的喜极而泣了,她太高兴,甚至到了狂喜的地步。 她原本都做好了拿不到工钱准备,却没想到顾悠悠不仅给了她钱,还是这样的数目。 要知道,她从前跟着王婶一块接活儿时,最差的还接过一件衣裳一百文钱的酬劳。 这样一对比,这八百文钱,不就就相当于她在别人那做整整八件衣裳才能挣到的钱么? 林婶高兴地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掐得她自己疼得“哎哟”了一声,直搓着自己掐红了的手。 顾悠悠:“……” 说着话,又一把将桌上被她拍碎的玉佩残渣拂到了地上,狠戾了眸光道:“刘妈妈慢走,我这厢就不送了。” 刘妈妈先前不管事,无非就是想给顾顾悠悠一个下马威,让她觉得这件事非得她才能办成。 更要在顾顾悠悠开口求她的时候要个保证,以免到时候和顾悠悠对上,在顾悠悠找出来破绽的时候要顾敬芝去闹,并且在闹的时候,还不能将这些事情牵连到她和大夫人身上。 谁知非但没办成反倒惹了顾顾悠悠不痛快,甚至要撵了她走。她便立马就吓得丢了魂。 旁的不说,大夫人做了多大的让步才拉拢了顾顾悠悠,让顾顾悠悠一心信任大夫人。若是因为这么件事让顾顾悠悠和大夫人生了嫌隙,那还不得要了她的老命? 眼看着顾顾悠悠起身要走,刘妈妈心间一抖,惊慌失措的从绣凳上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到顾顾悠悠脚边,吓得一脸抽自己的嘴巴:“大小姐可千万别多心,是老奴不识抬举瞎说话,大夫人可当真没有这样的心。 她为着帮你,连现在风头最盛的五小姐都得罪了,老奴怕自己沾染上这事为大夫人惹了麻烦,也是以为侯爷有心让五小姐主事啊。 原本五小姐就不是大夫人亲生的,就靠着大夫人向着她才维持住了母慈女孝的表象。可若是五小姐知道大夫人帮着你查她,难免不激得她和大夫人翻脸,借机栽赃到大夫人身上啊。” 她下手极重,啪啪往自己脸上扇的手用足了力气。那哭声更是走心,虽说话也不算精巧,可顾悠悠看着听着,到底还是消了气。 顾顾悠悠上前扶了刘妈妈起来,长叹出口气之后才郑重许诺道:“妈妈多虑了,我哪里就能是那等没有良心的人?只管拿了手段出来放心去查,后面的事自然有我担着,那贱蹄子若真敢栽赃到母亲身上,我自有办法让父亲发落了她。” 刘妈妈原本还想问什么法子,可害怕顾顾悠悠误会她是不信任她,到底没敢问出口。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而后顾顾悠悠便再不管事,径直去了东厢守着桂姨娘。刘妈妈却立马就正了神色,出去办事。 沁河好容易将消息送过来的时候,顾悠悠正和锦书一起打络子。等传信的小丫头将那边的情形说完,她也没有台一下头。 锦书倒是好奇,仔细的问那丫鬟:“那如今都查出些什么来了?” 小丫鬟就瑟缩的看了顾悠悠一眼,而后又飞快的低了头,好半晌才小声的道:“刘妈妈发落了几个丫鬟,香兰姐姐被打得半死,一张脸也尽毁了。 刘妈妈再叫到熏兰,让她上前回话的时候,熏兰姐姐也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怎的回事。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敢相信 林婶顿了顿,她到底穷惯了,也习惯了每回做针线活儿都要被那边的人扣下工钱,因此在乍然见顾悠悠给了这八百文钱的时候,她心里狂喜得像在做梦一样,待冷静下来,她想,她自己可不就在做梦嘛。 她也开始跟赵婶一样怀疑这八百文钱是不是顾悠悠自己垫付的,甚至她比赵婶想得还严重。赵婶想的只是顾悠悠是为了让她们这些婶子们安心,便自掏腰包垫付了工钱,而林婶想的却是那些衣裳是不是没人要,顾悠悠是不是不仅亏了,还自掏腰包给了她钱? 就那样一件衣裳,怎么能在卖给客人之后还能有八百文钱给织工工钱呢?那那件衣裳岂不是至少得卖至少一两银子? 像林婶这样平时一文钱都要掰成两份用的,她实在想象不出一件衣裳怎么能卖出这样高的价格—— 哦,对了,因为她们不晓得蔷薇花莲花长什么模样,顾丫头还去找了画家作画,一画就画了好几张!那顾丫头岂不是亏惨了? 顾悠悠看着林婶从激动狂喜的心情渐渐变得安静下来,甚至隐隐还有像刚刚赵婶听了赵伯的话,以为她是自掏腰包时的那种表情。 顾悠悠:“……”她是真的既心酸又心累了。 这些婶子们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收到应得的酬劳时还疑神疑鬼,总以为自己在做梦,还个个都下意识地就给自己扣上一定自掏腰包吃大亏的形象。 就像一开始她跟这些婶子们说有针线活儿的时候一样,难道她这会儿又得一个个再解释一通她真的没有亏,这些工钱真的就是她们的,甚至她顾悠悠不仅没有亏还可能血赚一笔吗? ——最后一句肯定是不能说的。 顾悠悠心累的叹口气,果不其然就见林婶紧紧攥着手里的那块碎银子,小心翼翼地问她: “顾丫头,你是不是……你实话告诉婶子,这不会是你哄婶子开心的吧?是不是俺做的衣裳没能拿到钱?” 顾悠悠张了张口,还在想着心累,林婶就又接着说道:“你可莫要骗婶子,等婶子信了,以后可就总想着原价做一件衣裳也是能拿到好价钱的。” 她说着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酸楚,在心里艰难的做了决定。顾丫头有这份心,会记着她们这些婶子们没有活儿做就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现下更是自己掏钱来付她工钱,她怎么都不可能怪顾丫头。 便当是自己并没有做过那件衣裳吧,左右也不过就一天的工期,她并没怎的亏,倒是顾丫头,若是真就这么拿了钱,岂不是让人家丫头吃了好大一亏? “这钱顾丫头你拿回去吧,婶子……婶子没关系的,你自己要挣钱估计也不容易,就不要这样了。”林婶神情严肃,拉过顾悠悠的手,把碎银子重新塞到顾悠悠手中。 顾悠悠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了。她发现这些婶子们平时在一些事情上是挺精明,可有的时候就是铁憨憨,脑回路还出奇地一致,譬如现在。 顾悠悠无奈地反手扣住林婶的手。林婶很瘦,手腕上的皮瘦得干巴巴地,有些粗暴。她将碎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回林婶手里,笑着道:“林婶,你先听我说。” 林婶一接到银子便露出不满的神色,心道这丫头怎么理拎不清呢,还把银子塞回来,待听到顾悠悠的话才稍稍安定一些,摩挲着碎银子听顾悠悠说话。 顾悠悠道:“方才我已经同赵婶说过了,这块银子我还做了记号,证明我不止到婶子你这送了工钱。” 林婶一撇嘴:“所以才说顾丫头你不能这样,我们一个个送完,你肯定吃大亏。” 顾悠悠:“……”她现在忽然觉得特别智障。为什么一开始不让婶子们直接去她家里拿工钱,却要一个个送? 早让婶子们一块领工钱,不就能一齐给她们答疑解难了么?? 总结,顾悠悠觉得自己最近的脑子估计是真的锈逗了,生锈的绣。 顾悠悠无奈地抬手掐了下眉心:“我还说了,原本婶子的衣裳是七百四十文,我跟布庄老板讨了个整,才有现在的八百文。而布庄老板会轻易同意凑整给多钱,除了婶子们做的衣裳很合她的意外,也因为我一次性地交了还算多的成衣,老板看在质量和数量的份上才酌情加价。” 林婶听着听着渐渐睁大眼,眼里神色已经开始产生动摇。 顾悠悠便继续说了刚刚说给赵婶赵伯他们听的话:“林婶,虽然你会认为这银子是我自掏腰包,我应当高兴,因为这代表我在婶子们心中还挺有诚信。只是,我还是希望婶子们往后不要再有这种误会。” 说到这,顾悠悠微微正色,她不希望往后再有什么活儿给婶子们接的时候,她还得像现在这样时不时面对她们的怀疑。她得让婶子们心里适当地对她怀有感激之情,也得让婶子们心里对她们的关系有个准确的定位。 “我把这些活儿给婶子们做,不仅仅是因为婶子们接得起这份活儿,也因为我可以从中获得利益……” 顾悠悠说了跟给赵婶听的差不多的话,而林婶的反应跟赵婶也如出一辙。 她在听顾悠悠毫不客气地点明她这样做也是有利益的时候,先是很高兴,紧接着又一件愤恨,忍不住就当着顾悠悠的面咒骂了出来。 当然,咒骂的还是从前她和王婶接触过的那些无良裁缝店。 她们对被克扣工钱的事儿比赵婶的感触还要深,林婶气得脸红眼睛红,顾悠悠看她这有些狰狞的神情,都毫不怀疑,如果现在那些曾放布给林婶做的负责任就在这,林婶估计得扑上去跟人家干架,让这些人把从前吞了她们的工钱全吐出来。 顾悠悠适时地轻咳一声,把林婶从这种愤恨至极中的状态中唤回神,道:“所以林婶现在可以放心领了这工钱了。” 顿了顿,顾悠悠难得地又说出了安慰人的话:“这次婶子们做的衣裳,布庄老板真的挺满意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颇有感触 林婶闻言果然都逗得开心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有了笑意,又恢复了一开始刚从顾悠悠手里接过钱时的兴奋状态。 这时一个面容有些瘦黄的小男孩儿忽然从屋里头跑了出来,他约莫才四五岁,才长到林婶大腿的高度,冲过来伸出两条细瘦的胳膊圈住林婶的右腿,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直盯着顾悠悠。 顾悠悠不知要怎么跟小孩儿相处,便只对他笑了下,又继续看向林婶,跟她告别。 林婶诶了一声,要挽救。顾丫头就这么给她送来了八百文,对她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她怎么能谢都没谢一句呢?还没请人家喝口茶呢! “顾丫头,喝口茶再走吧?” 不了,我要每到一个婶子那就喝茶,岂不是得撑破肚子? 顾悠悠笑了笑:“不用了,我还得去找别的婶子们呢。” 林婶这才没多拦,低头拍了拍小孙子的肩膀,轻声道:“你这孩子,怎么没叫姐姐?” 小孩儿乌溜溜的黑眼睛便盯住顾悠悠,声音又怯又软:“姐姐。” 顾悠悠迟疑着撸了把他的头。也只能这样了,她也没带糖。 林婶趁着她摸小孩头这会儿的功夫,神色几经纠结,还是开口道: “顾丫头,那个……” “嗯?”顾悠悠收回了撸小孩儿头发的手,小孩儿被她撸毛撸得挺舒服,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露生了。 “就是……”林婶嗫嚅了半晌,神情越发不自然:“若是往后,你那边还有什么活儿,可否给婶子留上一份?” 她说着又反应顾悠悠会觉得她贪得无厌,话音一落又接着补充:“可以不用常常给婶子留,只要……只要偶尔一次就行了,顾丫头,你看成不?” 顾悠悠看着林婶忐忑的神色,倒是没有像回答赵婶那样跟林婶说就算要接活儿也得保证质量,只点了点头,“好,婶子放心吧,有适合婶子们接的活儿,我都会给你们留上一些的。” 林婶纠结的脸色瞬间软化了:“那就先谢过顾丫头了!” 顾悠悠点点头,告了别正要走,林婶咧着嘴笑起来,激动地又拍几下小孙儿的肩膀:“娃儿,快跟姐姐说慢走!” 小孩儿脆生生地:“姐姐慢走。” 小孩儿跟林婶一样瘦,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格外大格外凸现,顾悠悠看得有点心酸,禁不住又撸了把他的头发:“姐姐下次再来,再见。” 小孩儿眨了眨眼,眼里渐渐染上了纯真的笑,也不用林婶提醒了,自己便大大的点了下头:“好!” 顾悠悠从林婶这出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虽然在现代的时候看电视就没少看见里面演的一些普通老百姓日子艰苦的片段,可真正到这里,真正跟这些婶子们接触时,她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种现象的悲凉。 这样说起来,她倒真的算挺幸运的,刚来就摆脱了无良嚒嚒的控制,也能迅速让自己自力更生,不至于依附旁人而活。 顾悠悠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出脑袋,专心赶往下一位婶子家。 突然就改口说东西是她放的,受的是小姐您的指使,还一并拿出了五百两银子,说是小姐给的定钱,等桂姨娘咽了气,您还要再给她一千两银子。” 顾悠悠这才来了兴趣,唇角的笑意没有减少半分,淡淡的哦了一声之后放下手中刚打好的五蝠络子,轻声细语的问她:“我竟这么有钱,可还拿出来什么信物之类的,比如值钱又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珠钗之类的?” 小丫鬟看顾悠悠半点都不着急,心里便也跟安稳起来,原本急切的语气都跟着变得平稳:“这个却没听说,不过看熏兰如此说辞之后没不但没挨打,还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钱,旁的丫鬟也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惠兰说见过锦书姐姐和熏兰鬼鬼祟祟的躲在后花园的树丛下说话,剑兰更说瞧见豆蔻姐姐给了蕙兰一包菟丝草。 旁的丫鬟就更是满口瞎说,总之现在整个清漪阁的丫鬟都统一了口径,要么是说不知道,要么就将事情完全指向了小姐。” 说着话,小丫鬟又想起来了香兰被打得血肉模糊看不清鼻子眼睛的脸,狠狠的打了个寒颤的同时,心里又焦急起来,看顾悠悠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样子,急得都跺了********婢过来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押着这帮丫头去找大夫人主持公道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大夫人就会着人来传您过去。您倒是赶紧想想法子,别平白给人背了黑锅啊。” 顾悠悠知道那丫鬟好心,倒也没怪她失了礼仪,只从匣子里随手抓了一把铜钱给她,又赏了她一盘果子才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离开的时间长了总要让人生疑。” 那丫鬟本不想借赏,更掏心掏肺的还要再劝两句,锦书朝她使了眼色,她便也就拿着东西走了。 锦书亲自送了那丫鬟出去,再转回来却看见顾悠悠又优哉游哉的绣起了春衫,直急得她都维持不住脸上的平稳。 “我的小姐,你倒是想想法子啊,难道就由着人家这样污蔑你?”锦书上前抢过她手里的绣活放在篮子里,一张脸全是苦色。 顾悠悠手上空了,脸上的笑也跟着消失了无影无踪。她一双眼睛盛了寒冰,透过菱花窗看着凝晖堂的方向,胸有成竹的道:“你怕什么,到了今天我难道还是由着人拿捏的五小姐?她敢来犯,我总有法子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心中有数就好。”锦书心中担忧得很,大夫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只怕现在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当真要命的还在后头呢。 她敛了眉目正想细问顾悠悠的打算,却见豆蔻飞快从外面跑进来,连气都来不及喘匀了就急吼吼的道:“不好了小姐,刘妈妈带着七八个粗壮婆子往这边来了。瞧那架势就是来者不善,不行你先躲着点,等侯爷回来了又再说。”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吓唬 一边说着还一边示意锦书去开卧室的窗户:“前门是走不了了,您一会儿翻了窗户出去,小桃姐姐正在小花园中接应,您到了侯爷的书房,大夫人总不敢胡作非为。” “躲,我为什么要躲?”顾悠悠迟迟一笑,端起黑漆束腰小条几上的温查喝了一口,而后才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开门迎客,我倒要看看她能拿我怎么样。” “小姐,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侯爷没在,大夫人便是这府上最大的。她若是要打罚你,谁都劝不动。她原本就不安好心,你何苦为难了自己?” 锦书声情并茂的劝,顾悠悠却是挑高了眉头,紧抿了嘴唇,一副要和大夫人正面冲突的样子,甚至都不去搭锦书的话,只定定的看着豆蔻道:“听不见吗?我让你开门迎客。” 豆蔻和锦书对视了一眼,虽说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担忧,却终究不敢不听顾悠悠的吩咐,跺了脚去前头开门去了。 锦书知道顾悠悠做了的决定轻易更改不了,虽然知道她不是急进的人这样做肯定又她的道理,却也担心得心肝发疼。 她也跺了跺脚,而后着急的去寻了小福子,让小福子千万快马加鞭的去寻了徐公子救命。 锦书才安排好这一切,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刘妈妈就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进了屋。而后精明的目光往顾悠悠身上一扫,敷衍的行过礼后就狐假虎威的命令道:“大夫人有事要问五小姐,还请小姐和老奴走一趟。” 话音刚落刘妈妈就朝身后的几个婆子使了眼色,意思非常分明:她若有半点不去的意思,立马给我用麻绳绑了。 顾悠悠看她的眼神看得真切,脸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只是手不经意的往边上一抬,原本安稳立在桌上的青花莲瓣茶盏就被袖子带了下来,‘咔嚓’一声摔了粉碎。 紧接着顾悠悠清冷幽寒的声音就浅浅的响了起来:“父亲今早上喊我过去说话,特意吩咐今天又小人使坏,让我在他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要去。可如今母亲通传,我却是为难了,刘妈妈您说我是该听父亲的呢,还是该听母亲的呢?” 刘妈妈没想到顾悠悠敢假借侯爷的名头行事,当场就有些发愣,她身后的老妈子就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行事。 顾悠悠见震住了这帮狐假虎威的,脸上的笑就更多了两分。她缓缓坐下,端起描金青莲茶盏啜了一口,平缓的道:“刘妈妈最好想清楚了,侯府是侯爷的侯府,侯府姓的可是顾。” 如果刘妈妈当真能被顾悠悠这两句话就吓破了胆,那她也绝对成不了大夫人的心腹了。所以她一回过来神,先就朝身后的几个婆子使了个准备行动的眼色,然后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悠悠道:“小姐这话奴婢不懂,奴婢是夫人的奴婢,便是这条命也是夫人的,还请小姐仁厚,和奴婢走一趟,也好给奴婢留条贱命。” 顾悠悠就将手中的金线青莲茶盏重重的往桌上一顿,脸上的笑瞬间收回,看着刘妈妈的眸光说不出的凌厉,而后不容质疑的一字一顿道:“我若是不呢?” “那老奴就只有不客气了。”几乎就在顾悠悠话音落地的同时,李妈妈好不相让的厉声回道,而后也不等顾悠悠反应,右手一挥,身后的几个粗壮婆子就朝顾悠悠合围上来。 顾悠悠冷着眸光从她们的面容上一一扫过,而后意味不明的嗤笑出声,好无动作的由着婆子们将她绑了。 余下的婆子也有去绑锦书和豆蔻的,豆蔻和她们打做了一团,最后因为寡不敌众被狠狠制服,袖子遮盖的手臂下还被胡婆子们借机掐得青紫。 大冷的天,锦书却急得一头的汗,看见婆子们三两下扭了细皮嫩肉的顾悠悠,更趁机下了死手在她身上拧,急得再顾不上什么大丫鬟的体面,一面急赤白脸的朝外喊着:“护院都死哪里去了,若让人随意欺辱了小姐,你们的小命也不用要了。” 喊着的同时又不管不顾的往顾悠悠身边冲,便是因着这个被脾气不好的粗壮婆子扇了几巴掌也没见退缩。 顾悠悠忍着身上的疼原本就忍得火起,再看见锦书为了她受人这样的欺负,心里的火气未免就更大。 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疼着心间的疼痛紧捏了拳头看着死死的看着往锦书脸上扇巴掌的周婆子。而后见着潮水般涌进来的护院,顾悠悠依旧冰寒了眸光,森冷了面孔喝道:“下去!母亲身边得脸的嬷嬷哪里轮得到你们不敬。” 护院们面面相觑,看了看被人打得脸颊红肿的豆蔻,又看了看一脸青紫的锦书,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被反剪了手还一脸决绝呵斥他们下去的顾悠悠身上,很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锦书自然也是寡不敌众,不到三个回合就让婆子们绑了个严实。只能哭丧着脸委屈不解带着颤音喊了声:“小姐!” 看着她脸上的掌印,听着她发颤不解的声音,顾悠悠心里又酸又涩的难受。她叹出口气,终究还是平缓了语气无奈的解释道:“刘妈妈代表的是母亲,你们这样是要逼我不孝吗?” 古代的不孝可是重罪,罪名若是落实,那就是逐出族谱撵出家门,永远不得归家的处理办法。 锦书听着这话,心里就有些责怪顾悠悠刚才不肯躲。虽说躲开少了气节,可也总比现在强! 她泪眼婆娑的低下了头,泣不成声,语气中更带着不服气和执拗:“可不让您出门是侯爷的意思,您若是过去了……” 锦书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反剪了顾悠悠手的嬷嬷们,心里立马明白过来。 这可不是小姐自己要去和大夫人掺合的,是大夫人没把侯爷放在眼里硬绑了顾悠悠过去的,不仅如此,她和豆蔻为了遵从侯爷的吩咐阻拦刘妈妈等人,还被人打得不成样子。 第三百九十章 甘之如饴 这回意外的是,顾悠悠接下来去找的婶子们并没有前几位婶子那样,对能拿到银两的事感到不可置信。 只是在惊喜之余,一个个都忍不住拉着顾悠悠的手不放,连声说下回要是还有活一定要记得找她们,热情得不行。 顾悠悠自然客气的回答会准备,最后才去找了王婶。 王婶家的门正关着,顾悠悠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便传出她的声音,问门外的人是谁。 “婶子,是我。”顾悠悠扬声道。 门没过多久就被打开了,王婶看上去神情平静,只是眼中的神色仍是有些波动,看上去正在猜测顾悠悠来找她的目的,也在不由自主地紧张,她做的衣裳能不能拿到钱。 “进来吧。”王婶这回没有多说,直接便侧身让顾悠悠进去,顾悠悠点了点头,抬脚走进去,跟着王婶来到院中,才道: “婶子,我今天来是来说婶子做的那些衣裳的。” 王婶闻言手指微动,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从声音中泄露出几分激动和紧张:“那两件衣裳怎么样?” 顾悠悠露出一个略带安抚的笑容,道:“很不错,布庄老板很满意,所以提前就能拿到工钱了。” 王婶闻言猛地松了一大口气,不自觉蹙起的眉心也舒展开来,紧接着听到工钱,不由有些诧异:“这么快便能拿到工钱?” 她从前接活儿,哪一次不是得等个十天半月才能拿到工钱,放布给她做的人还得等衣裳成功卖出去,才肯从卖出去的钱中分了一小部分给她,若是那衣裳不能成功卖出去,她偶尔还得负责改衣裳。 后来王婶就不肯再接这种活儿了,只是没了这活儿,她却也不知道再上哪找她能做的活儿。 在她看来,接了活儿得等上一些时日才能拿到工钱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却没见到她这两天才把成衣交给顾悠悠,今天就听对方说能拿到工钱。 顾悠悠道:“嗯,我刚头已经给婶子们送去她们应得的酬劳了。” 顾悠悠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两块碎银子——前面已经把别的婶子的银两都给出去了,现在她衣袖里剩下的银两就只是王婶的了。 迎着王婶激动而有些不太敢相信的神情,顾悠悠直接把两块碎银子都放到了林婶手中,道:“两件衣裳,二两银子,原先是一件衣裳九百文,我还想着要让布庄老板也跟着一块凑个整,他却瞧着衣裳满意,不用我说,他自己就给婶子加了价……” “这些……都是我的?”王婶眼眸微微瞪大了,拖着二两银子的手好似承了千斤重。 好嘛,顾悠悠眯了眯眼,看来王婶估计也跟林婶赵婶她们一样需要她解释一通了,“是啊。” 王婶平日里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又或者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能令她感到开心的事,所以极少产生什么激动的情绪。 可因为顾悠悠,她这短短几天内已经经历了喜悦期盼紧张激动狂喜等等心情。 王婶只觉自己好似掉进了糖罐里,忽然觉得整个生活都是甜的;又觉她好像喝了壶烈酒,舒服眩晕得头重脚轻。 “两件衣裳,二两银子?”她继续自言自语地重复。 顾悠悠继续点头:“是的。” 顿了顿,虽然相信王婶的手活儿应当不至于下降,顾悠悠却还是提醒道:“其实原本像婶子们接的活儿,一般是给二百文到五百文的工钱,但我们布庄向来注重衣裳的质量和外观,用心做,做的好,我那布庄老板也会乐意多给上一些工钱。” 王婶直直地盯着手上的二两银子,闻言稍稍回了神,隐约明白顾悠悠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便道:“旁的婶子们这次不是拿一两银子么?” “当然不是,”顾悠悠脸上的神情写满了“怎么可能”,道:“拿赵婶李婶她们来说,她们原先都差不多是四百多文——我们布庄老板惯会精打细算,她看衣裳会先估摸着届时这衣裳能卖多少钱,再按那设想出来的数目来定工钱。当然,这种算法仅限我们这些拿货做的人,那些在布庄里干活儿的织工便不是这个算法了。” “然后我就让布庄老板给婶子们凑个整,他一高兴就同意了,给了赵婶李婶她们五百文钱。” 王婶心中十分激动,脸上却意外地仍旧平静。通过顾悠悠过的这些,她已经明白顾悠悠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她并没有在诓她或是拿自己的钱来哄她。 原来,她们这些做针线活儿的妇人们,也是能获得公平的。 二两银子对王婶来说已经算是不小的数目了,她打从一开始只希望自己做的那两件衣裳能成功拿到钱就好了,至于顾悠悠跟她们承诺的二百文钱到五百文的酬劳,她虽心动,却也知自己不能抱有太大希望。 否则只会像从前一样平添烦恼徒惹悲伤。 而现在,她的衣裳不仅通过了,能拿到钱,还拿到的是二两银子这样高的数目。 她家男人平时为了一两银子都要累死累活地锄一整天的地,若换成她平时在地里干活儿的效率,想要挣到一两银子,怕是三天三夜都不能造成。 王婶紧紧攥住了手上的碎银子,碎银子的边角硌得她掌心有些疼,她却只觉得甘之如饴:“婶子在这里谢过顾丫头了,多谢顾丫头不介意我寡言少语的性子,还把这样的手活儿给婶子做,让婶子能拿到这份酬劳。” 顾悠悠觉得这没什么,左右她们互相都能得到利益,也称不上谁得谢谁:“这些本就是婶子应得的,婶子不用谢我。” 王婶把二两银子收回衣袖里,神情十分恋恋不舍,看起来好像还恨不得能一直把那二两银子攥在手心里。 这是她头一次只靠做几件衣裳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工钱。这二两银子代表着她曾经做过一件衣裳一两银子的“成就”,也代表着她最为满足欣慰的针线活儿。 第三百九十一章 差点露馅 顾悠悠见王婶除了刚刚拿到银两时比较激动之外,接下来又恢复平静了,心里有些诧异。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也得跟王婶解释一通这批货的来龙去脉呢。 看来王婶是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了,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她需要补充的了,顾悠悠张了张嘴,正要告辞,便又听王婶接着道: “顾丫头对那家布庄很熟悉么?” “?”王婶怎么会忽然问这个,顾悠悠有些纳闷,但还是模棱两可地回道:“还行。” 王婶眼中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方才听顾丫头说,顾丫头可以放心跟布庄老板谈价钱,也十分清楚老板计算工钱的方式,想来顾丫头应当对那布庄很熟悉的。” 所以王婶想表达什么? “嗯,怎么了?” “但婶子里的顾丫头你说过自己对针线活儿一窍不通,那顾丫头便不可能是因为在布庄干活儿才对布庄很熟悉,而顾丫头这次刚放布给我们这些婶子做,除非顾丫头你从前找的都是别的织工,便只剩下一个可能,顾丫头其实是跟布庄老板熟悉。” “……” 卧槽。 王婶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远比其他几位婶子全面,也是这些婶子中最难应付的一个,“做贼心虚”的顾悠悠听了王婶的猜测,忽然就担心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底都给扒光了,在王婶面前掉马,暴露了自己就是布庄老板的事实—— “顾丫头,你跟布庄老板应当有些交情吧?”王婶终于把自己的最终猜测说出了口,其实从之前顾悠悠来放布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有过猜测了,只是等这次顾丫头这么迅速就能给她们工钱,还说自己能跟布庄老板讨工钱,她才确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顾悠悠听到这里瞬间放松了,还好,马甲还在。 不过王婶这逻辑也挺强了,只是从她说过的这些话,和之前的一些小细节,就能顺藤摸瓜地猜测她跟“布庄老板”有交情的事。 顾悠悠心里松了一口气,勉强却十分淡定。 虽然对于王婶的这个猜测,顾悠悠感到并不是多么愉快——毕竟对方现在猜测布庄老板跟她有交情,之后这件事情如果被别的婶子们知道,难保她们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在自己接活儿弄了什么错误后存着侥幸心理,从而一个个来找她去布庄老板求情。 王婶话说完之后却没听顾悠悠回复,反驳或是承认都没有,只是神色平静地盯着她看,她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怵,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说出这些有多么咄咄逼人。 王婶一想到这,顿时语气有些急了,忙道:“顾丫头,婶子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若是顾丫头你不愿这件事被别的婶子们知道,婶子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她说着话音一顿,咂摸了一下自己这句话,咂摸着咂摸着便觉,自己这句话好像误打误撞地有了些威胁的意味。 ——真是多说多错。王婶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暗道自己太急,竟然丧失了往日引以为傲的理智,就这么说出这些话,也不知顾丫头听了会有多不开心。 顾悠悠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红唇轻启:“婶子猜的没错,我的确跟布庄老板有些交情。” 想明白过后,锦书立马就住了声。侯爷能将查魇胜之术的事情交给小姐,至少说明了和小姐比起来侯爷更不相信旁人。 侯爷原本就起了疑,大夫人又罔顾侯爷的意思,非要对小姐出手,这说明了什么? 果真还是小姐想得深远,不躲比躲明智得多,挨这两下大能挣来的也更多。 想到这里,锦书又说了几句刺激押着她的那个脾气暴躁的婆子,引得那婆子对着她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顾悠悠看她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心里也松快了下来,主仆之间有了默契,到了大夫人面前要说些什么又该怎样说就心有灵犀了。 护院冲进来的时候,刘妈妈原本还有些害怕,连带着捉人的粗使婆子心里都有些发软。 后来看见顾悠悠将护院喝了下去,刘妈妈心里便得意起来。 她让粗使嬷嬷们将人放开,而后自己上前明扶实押的拉着顾悠悠往外走,又借机别有深意的道:“五小姐孝顺,大夫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有些事情你处理好了,大夫人也省得为难。 您如今是嫡次女,大夫人和您自然要比和大小姐亲近。你心中念想着她,她自然会加倍的回护回来。” 这就是要她顶下这事的意思了。解读出来就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没有人担是不行了。大小姐找出了证据,想要将事情栽赃在桂姨娘身上肯定不行。你和大夫人是嫡亲母女,你帮她担了事,她自然要护着你。只要你承认了,不让大夫人为难,她自然也不会过重的罚你,还会记你的恩德。 顾悠悠听懂了,却装着没懂。精光从眸中一划,计策就在脑中成型。 “这世上还没有天理了?母亲既然那么心疼我怎么要让我替她顶罪,难道堂堂的侯府夫人好敢做不敢当?” 顾悠悠特意加大了音量,语气也变成了难得的义愤填膺。这条路原本就是府中丫鬟小厮办事的频繁经过的路径,现在又是最忙的时候,所以走在路上的下人不少。 顾悠悠的声音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那些下人能听见这边的动静又听不真切究竟说的什么,而近处的刘妈妈却觉得声音非常大。 果然,当那些走得飞快的丫鬟疑惑的朝这边看来的时候,刘妈妈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顾不得尊卑主仆,上前一把捂住了顾悠悠的嘴巴,而后又朝驻足朝这边看来的丫鬟喝道:“看什么看,五小姐犯了错,大夫人寻她问话难道还不成?” 观望的丫鬟们被吓到了,赶忙转身离开。 顾悠悠却也无所谓,丫鬟也八卦,这种主子倒霉的八卦更是传得飞快。不多时,只怕随便逮个丫鬟出来也能证明刘妈妈在院中对她不敬。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杀鸡儆猴 她斜斜的看了身边一脸得色的刘妈妈一眼,再不说什么,只做了最狼狈的样子在府中走了一圈,这才到了大夫人的院子。 才到门口,顾悠悠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锦书被这种紧张的氛围一激,额头又冒出细汗来,带有保护性质的往顾悠悠身边一站,扯了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姐,见着势头不对你就将奴婢推出去。奴婢担了罪名,她们要攀诬小姐总要时间,等侯爷回来,就一切都好说了。” 顾悠悠感动的捏了锦书的手,声音低而坚定的道:“不许胡来,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许坏事。” 锦书还要再说什么,屋里却传来顾敬娴尖刻而愤恨讽刺的声音:“还不快滚进来领死,狼心狗肺的东西,做的时候不怕,现在连进个屋都不敢了吗?” 顾悠悠就再次朝锦书看去,而后一边安然的朝屋中走去,一边再次低声吩咐锦书:“看好了豆蔻,你们两个谁都不许胡来,我过来可不是送死的,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们要是不想害我,就都给我老实点。” 虽说猜不透顾悠悠的心思,可这么多年了,锦书太了解顾悠悠的性子,她是愿意退愿意让,可也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就去送死。 为了不给顾悠悠添乱,锦书认真的点了头,发誓一般的道:“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不给你添乱,不过情况如果真的危极,小姐也别顾忌奴婢。” 才跨进房门,顾悠悠来来不及再和锦书说太多,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端庄的给大夫人行礼,一个盛着滚水的紫砂花藤茶壶就迎面撞来。随后便是顾敬娴西斯底里的声音:“不过一个小茶壶,我看你撞上了疼是不疼!” 顾悠悠不躲不避,她今天就是要作践自己生生受了大夫人和顾敬娴的折磨。她要让侯爷仔细的瞧,看明白在大夫人的操纵下顾敬娴是个什么模样,她又要遭受怎样非人的待遇。 她要让侯爷仔细想一想,掂量掂量大夫人的品行,儿女们都快到说亲的年纪,若当真将偌大一个家交个大夫人这种唯我独尊,其它都是棋子的人,等着侯府的将是怎样的衰亡。 她想受,可锦书却不答应。 眼看着茶壶到了眼前,身后的锦书一把将顾悠悠推开,自己手臂硬接下那茶壶。滚烫的水烫得她整个人犹如火烧,脸色更是瞬间煞白,连嘴唇都疼得发抖。 顾悠悠吓得不轻,赶忙撸开锦书的袖子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比鹅蛋还大的水泡爬满了整个手臂,有些水泡又被飞溅起的紫砂壶碎片刮破。 一时间,红肿异常,血水横流。 这根本就不是看见她进来了撒气,根本就是准备好了,算计好她进来就刻意伤人。锦书是丫鬟到底吃苦多些皮肤糙些,若是这一茶盏真的打在了顾悠悠身上,那情况…… 顾悠悠原本是做好了被折腾的准备的,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她心里却难受得紧,就像有无数千斤大石压在胸口,让她气闷得呼吸都很是困难。 突然,她不想用苦肉计了,她想要明刀明枪的和她们斗,人伤她一分,她必须就立马还回来一分。 她怒火冲天,正准备替锦书讨回公道,一击未成的顾敬娴竟又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朝顾悠悠面门砸来个青花缠枝茶盏,看她急于脱手的样子,里面装的定然也是才滚开的茶水。 茶盏出手,恶毒的话也出了口:“没有了这张勾人的脸,我看你用什么去狐媚人。” 不仅是身体伤害,还带着那么咄咄逼人的侮辱。一瞬间,顾悠悠周身都弥漫起慑人的怒气,那气势仿佛要瞬间将伤害和侮辱她的人化为灰烬。 顾悠悠果断的拉过身侧的刘妈妈挡在面前,顷刻间,青花缠枝茶盏就砸在刘妈妈脑门,滚水泼下来,刘妈妈那张老脸上也密密麻麻的冒出来鹅蛋大小的水泡。 茶盏落地,‘碰’的一声脆响之后,瓷片飞溅,又有倒飞过来的瓷片将她脸上的水泡扎破,直疼得刘妈妈鬼哭狼嚎,涕泪交加。 顾悠悠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将她扔到一边,缓缓的从刘妈妈身后走出来。定定的看着气得胸腔起伏的顾敬娴,低沉了嗓音一字一句的道:“这账我等会儿再和你算。” 两次出手不中,顾敬娴早气得乱了分寸,现在听着顾悠悠这低沉的刺耳的话,更觉得自己受了侮辱,鼻孔朝天一哼,同样冷声冷气的回道:“和你的账,我却是现在就要算。今天我和你不死不休。” 说话的同时,她又拎起桌上的暗花纹美人像小瓷钵要往顾悠悠身上砸。一直冷眼旁观的大夫人却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开玩笑,这美人像可是前朝古物,真砸坏了那可怎么得了。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做了公正端庄的样子。她将顾敬娴手中的暗花纹美人像小瓷钵一掏,而后拍了桌子道:“闹什么?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通通都给我跪下!” 顾敬娴不服气,最后却还是扭着身子撅着嘴跪了下去。 大夫人就朝顾悠悠看来,顾悠悠却不惊慌,两横眉头缓缓一聚,冷静的看着大夫人道:“大姐下手也真没个轻重,锦书和刘妈妈伤得实在不轻,母亲是不是先让她们下去看大夫?” 大夫人看她不跪,眉头就皱了起来:“区区丫鬟,难道比主子还金贵了?她们犯了错,我这里还有要问她们的话,等问过了自然有大夫替她们诊治。” 顾悠悠也没什么好说的,听见刘妈妈叫喊得大声,她便朝豆蔻使了眼色:“没听见大夫人的吩咐吗?她老人家有事要问,刘妈妈在这里鬼嚎能行?你们不动手堵嘴难道要等着大夫人亲自动手?” 豆蔻刚在刘妈妈手里吃了亏,得了这个机会哪里舍得放走。几乎在顾悠悠话音落地的同时,她就已经脱下了自己的袜子,然后抢步上去,也不管会不会碰破刘妈妈脸上的水泡,蛮横的固定了她的头,就将臭袜子塞进了她嘴里。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杞人忧天 “然后呢?”顾悠悠问道,“婶子想说什么?” 顾悠悠语气平静,王婶却从中看出了顾悠悠对她这般揣测有些不悦,忙直接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婶子只是……顾丫头你觉得婶子的针线活儿如何?” 顾悠悠实话实说:“很不错。” “那……既然顾丫头也觉得婶子做的衣裳还过得去,”顾悠悠颇有些惊奇,因为王婶的神情看上去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便听她接着道:“那往后布庄那边若还有什么婶子能做的,丫头你……能不能帮婶子留意下?” 原来是因为这个。顾悠悠听到这,方才对王婶兀自揣测她跟布庄的联系的那点不满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毕竟对婶子们来说,她这次给出的工钱正是她们从前完全想象不到的数目,这样的好事,她们自然希望能再多几次,倘若能一直做下去就更好了。因此顾悠悠并不介意婶子们跟她讨活儿做。 她张了张嘴,正要回答,王婶又生怕她不答应或是仍是对她刚刚的猜测介意,急声接着补充道:“婶子不贪心,若往后还能有活儿,婶子会好好做衣裳,得来的工钱也能分些给你,婶子不会顾丫头白帮忙的。” 顾悠悠心中一动,笑道:“婶子这说得是什么话,我这次放布给婶子们,本身就已经能从布庄老板那得到好处了,若往后我还能接活儿给婶子们,怎么还会再要婶子的工钱呢。” 王婶听了顾悠悠开头几句话还以为她不同意,拒绝了她,心中正有些气馁和失望,又听她最后几句话,反应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地听明白顾悠悠这话里潜藏着的意思,眼中顿时一亮: “顾丫头,你这是……同意了?” 顾悠悠没再多说别的,直接点头承认下来,道:“往后若有适合婶子们接的活儿,我会跟布庄那边预留,婶子们届时只需要保证衣裳的质量便行了。” “那时自然,那是自然!”王婶激动得连连点头,“婶子一定会好好做活儿的。” 顾悠悠见状颇有些忍俊不禁,前两天刚见面那会王婶看起来就是生人勿近的模样,几天接触下来,她对王婶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针线活儿很好,为人谨小慎微,比旁的婶子们要有主见之外,便没有旁的看法了。 今天她到时接连看到王婶一些生动的表情和反应,倒是让她深入了解了王婶一些。 她原先还有些疑惑王婶这样寡言少语的人是怎么会和赵婶成为好姐妹的,现在看来,王婶的这些情绪化的反应,倒跟赵婶有些相似了。怪不得她们交情那样好。 顾悠悠点点头,笑道:“工钱我也已经送到,就不多打扰婶子了,我先走了。” “诶,”王婶本来还想多留她片刻,又想顾丫头估计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她留了反而还叨扰她,便也没再多留,又跟顾悠悠道了几声谢,才看着顾悠悠离开。 八位婶子的工钱已经全部送到,今天便完成了一件事,顾悠悠想着现在是要去古镜酒楼看一看,还是去布庄物色下哪些织工适合赶货。她的脚步在走出王婶家门时,忽然停住了。 等会儿,她这次为了让那些没见过蔷薇花莲花的婶子们能正常接活儿,还让高启特地做了画,把高启画的图样送到婶子们那里,让婶子们照着绣出来。 可是,她忘了一点。在这里,有些专门鉴别各类书画的笔迹的人,若是高启在婶子们那里的画哪天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看到了,从中看出了高启的字迹,从而查出了高启的行踪怎么办? 顾悠悠知道自己这样的猜想有些杞人忧天,毕竟那些画都被婶子们放在家中,她一开始也婶子们说了那些画是她去镇上让人画的——可万一呢。 顾悠悠还记得她刚来到叫花村,救下重伤的高启时,有一次还碰到了一群蒙面杀手,那群人,一个个都是奔着要杀死高启来的。 到后来有一次高启在院中也有意无意地透露了隔墙有耳的事实。 这些迹象中皆能表明,至少在过去,真的有一批人潜藏在这叫花村中,在暗中观察着村子里有哪些“可疑人物”。 也许现在那些藏着的人已经离开了可想到了这一茬的顾悠悠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着这个隐患不管。 她不能让高启陷入危险的境地。 顾悠悠在心中做好决定,停住的脚步重新动了,坚定地往那几个接到图画的婶子们家里去,准备要回那些图画。 顾悠悠站在门外敲门的时候,她还沉浸在收到八百文钱的工钱的喜悦中,抱着自家的小孙子逗着玩。 林婶对于顾悠悠去而复返有些意外,把小孙子怀抱中放回地上,她抱着小崽子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也有些累了,开口时声音有些喘:“顾丫头,快进来吧。” 顾悠悠便抬脚走进去,来到林婶身边,对着小孩儿浅浅的笑了一下,便听林婶有些紧张地问:“顾丫头可是有什么事?” 顾悠悠有些哭笑不得,她越来越觉得她在旁人眼里是不是就是恶魔?怎么这一个两个地一见到她来第一反应都总是以为她是来说坏事的? 顾悠悠默了片刻,直接进入正题:“前两天给婶子看的那些画,婶子可还留着?” “那些画?”林婶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而后猛地点头:“有有有,那些画便是婶子一个粗人看着都好看,婶子哪舍得扔?” 顾悠悠顿时松了一口气,张了张口,正要让林婶把那些画拿出来,却听林婶直接便道出了她心中所想:“顾丫头你可是要那些画?婶子这就去给你拿来。” 林婶话音一落,也没等顾悠悠说要还不是不要,就风风火火地就回房去拿画去了,留下小男孩儿跟顾悠悠大眼瞪小眼。 小孩儿有些害羞,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顾悠悠,看一会儿就低下头去,绞着手指往后退一点点,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头看她,如此反复循环。 第三百九十四章 危险的境地 等到小孩儿发现自己退得离顾悠悠有点远了,又噔噔噔地跑回来。 顾悠悠忍不住想逗逗他,便微微弯了腰,双手撑着膝盖,跟小孩儿黑漆漆的眼睛对视着,笑道:“小弟弟,姐姐长得很可怕么?” 小孩儿眨了眨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姐姐……很好看。” 顾悠悠噗嗤一声,越发觉得这小孩可爱:“那你怎么一直后退呢,我还以为小弟弟怕我呢。” 小孩儿瘦黄的脸上浮起羞窘的红,嗫嚅着不理顾悠悠了。 林婶也在这时从房里找了画出来,一见自家孙儿低着头神色怯怯的,还以为他说了什么话冒犯顾悠悠了,忙快步走过来,撸了把小孩儿的脑袋,嗔怪道:“齐齐,你没惹姐姐不高兴吧?” “没有……”齐齐委屈地摇头。 顾悠悠觉得按齐齐这说话速度准得把林婶急死,便笑着道:“婶子想多了,小孩儿很可爱,讨喜得很呢。” 齐齐把头埋得更低了,耳朵尖染上了一片红,羞的。 自家孙子被人夸讨喜,正常情况下都会感到愉悦,林婶也不例外,只觉跟顾悠悠更亲近了些,说话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还能接了顾悠悠的话茬:“顾丫头说话可真好听,婶子们都觉得顾丫头你才是真的好看又讨喜咧。” 两人便互相笑起来,顾悠悠心里还惦记着画,目光在林婶手里抱着的画上流连了片刻,林婶反应过来,忙把画往顾悠悠手里一塞:“这画好看,婶子都不舍得弄坏一个边角,顾丫头可以打开检查检查。” “不用了,多谢婶子。”顾悠悠抱着画,心里感到了些满足,也没必要特地再把画打开检查,虽然是林婶主动提出来让她检查,可她若真的照做了,未免有些让林婶难堪。 顾悠悠也只是想要把这些有可能成为高启未知的隐患给收回来,她待会儿回家再看看就行了。 左右她跟婶子们知根知底,婶子怎么都不会直接拿别的东西来敷衍她,不用打开,顾悠悠都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花儿。只要原画在她手里,便是损坏了也没什么。 顾悠悠收了画便想离开,又觉自己这般去而复返,只是特地为了几张画,会不会让婶子觉得奇怪,便接着解释道:“这些画我看着画得还挺不错,我拿去给布庄老板看,他也能偶尔给那些同样不知道蔷薇花莲花长什么样的织工们看,说不准我还能从布庄老板那拿到一些钱,好补上我去镇上找画家作画的钱。” “婶子应当不会介意吧?”顾悠悠笑道。 林婶闻言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哪里!顾丫头若能拿到布庄老板那换钱自是再好不过了,婶子原先瞧着这些画都还老想着顾丫头你破了费,心中过意不去。现下怎么还会介意呢?” 顾悠悠冲着林婶扬了扬手中画卷:“如此,就多谢林婶了。” 她告别了林婶和小孩儿,揣着画卷便往下一位婶子那赶。 令顾悠悠感到颇为惊喜的是,旁的婶子们竟然也都像林婶一样,觉着那画好看,就是往后用不上,也能偶尔拿出来赏心悦目,一个个都把那画保存得很仔细。 大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刘妈妈一张脸上的水泡就全被揉破,嘴更是被堵了个严实。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顾悠悠竟敢当着她的面…… 大夫人气得胸腔起伏,顾悠悠却当看不明白她的脸色,犹自去右下角的椅子上坐了,淡淡的道:“父亲不许女儿出门,母亲有什么要问的还请紧着问吧,女儿不敢在外面久留呢。” 看着顾悠悠身下的椅子,大夫人恨不得立马就让人将她掀翻。可她终究是忍了下来,深呼吸两口后才道:“好,咱们说正事。” 顾敬娴看顾悠悠不跪,心里却起了无数个大疙瘩。她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顾悠悠的鼻尖骂道:“不敢不敬母亲?母亲让你跪下你没听见?” 顾悠悠朝她轻蔑的一笑,而后才苦着一张脸无辜的看向大夫人问道:“母亲是让我跪下吗?女儿是做错了什么母亲要罚女儿跪?” 是呀,才一进来就被人袭击,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能抓到她什么错? 大夫人在心里恨恨的白了顾悠悠一眼,最后也只能摆手让她坐下,然后才对顾敬娴道:“休要节外生枝,快起来坐吧,咱们说正事。” 想着那些丫鬟的证词、证物。顾敬娴终究还是憋下了这口气,趾高气扬的朝顾悠悠冷哼一声,这才放着狠话在顾悠悠对面坐了:“你等着,过不了两个时辰我定有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顾悠悠不理她,只转头害怕的看着大夫人,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怯懦害怕的喊道:“母亲,大姐也不知道对我是有什么成见,两个时辰之后就让女儿生不如死,那女儿岂不是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了?” 说到这里,她四肢很配合的抖了抖,而后又接着道:“左右是一家人,母亲也不怕我跑了,不如你有什么要问的等父亲回来再问我吧,有大姐在,我实在害怕。” 好像真是怕得发抖,她说完话就起身朝豆蔻、锦书招手:“我们主仆三人哪里是大姐的对手,且先跟我回去,等侯爷回来咱们再过来理论。” 锦书和豆蔻便要过来扶顾悠悠。 大夫人忍不住给了顾敬娴两个白眼,然后才颇具威严的朝顾悠悠责备道:“怕什么,有我在呢,难道还能平白就让你受了欺负?坐下,现在要说的事情还真就关乎生命,你若走了,倒显得你是心虚。” 她眼神往肖嬷嬷身上一瞟,肖嬷嬷便带人堵住了大门。 “后院的事原本就是当家主母做主,五姑娘你若当真要走便是不孝亲娘,不敬主母,即刻将你撵出府去也断不会有人能说出大夫人半分的错。” 顾悠悠唇角一撇,正要说话,大夫人却又拍了巴掌:“大小姐状告你做魇胜之术诬陷桂姨娘,致使桂姨娘以头撞柱,性命垂危。”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冷静处理 “你若不辨要走,我便是向着你也只能当你是心虚逃避,不得不发落了你。” 话音刚落,她便拍了巴掌,立马就有人将清漪阁的丫鬟押了上来。这架势,是想速战速决,立马就定了顾悠悠的罪,甚至要在侯爷回来之前就将她发落出去。 顾悠悠却也不怕,慢悠悠的坐回椅上,而后才冷哼一声静等大夫人出招。 看她没有说话,大夫人又假装好心的道:“你是我的嫡亲女儿,我总没有害你的道理。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诚实、知错能改不执迷不悟,我总是要想法子宽恕你的。” 顾敬娴不满的看过来,大夫人便恨铁不成钢的瞪回去,直到把顾敬娴瞪服帖了这才转过身来重新看向顾悠悠道:“有我在你不用怕,一会儿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你承认错误,便是侯爷要追究我也定有法子保住你。” 语气是恳切的,表情是真诚的,做的事怎么就那么黑心肠呢? 顾悠悠太明白认完罪等着她的是什么结局,同时也猜透了大夫人的心虚。若不是怕自己布的局不够完善,她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让自己替她顶罪? 她清浅一笑,配合的给了大夫人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小媳妇模样的道:“请母亲做主。” 事情发展到这里,便就顺畅了起来。 顾敬娴先是哭哭啼啼了说了桂姨娘有多可怜,顾悠悠有多可恶,她调查事情又是多艰难,然后就愤恨的的瞪着顾悠悠,凶神恶煞的道:“你若还是个人,就别再狡辩,敢做不敢当,那是畜生不如的事。” 说到畜生不如的时候,顾悠悠下意识的看了大夫人一眼,而后点头赞同道:“敢做不敢当,的确连畜生都要笑话。” 大夫人面上竟没有半点不快,手指摩挲着茶盏上的梨花图案,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悠悠道:“敬娴说的可有不尽不实之处?” 顾悠悠不答反问:“母亲觉得呢?” 大夫人眉头就皱了起来,盯着顾悠悠看了半晌也不见她吱声,怕她另有手段更是急着结案,于是转头朝顾敬娴道:“空口白话如何可信,若有人证物证一并带了过来。” 顾敬娴往身后一指,清漪阁的丫鬟就排着对指控自己被顾悠悠威胁收买。有说和顾悠悠直接接触的,有说是和豆蔻接触的,还有说是和锦书接头的。 无一例外的绘声绘色,有凭有据,甚至还有人拿出了数量不菲的银票,说是顾悠悠收买她的银子。 大夫人这下板了脸,其实滔天的拍了桌子朝顾悠悠喝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那些供词实在慎密,说出的接头时间都是顾悠悠等守在院中的时间。这就让她无法提出质疑,因为能证明她们不可能在和清漪阁的丫头接头的证人,全都是顾悠悠自己的人,不可信。 如此看来,大夫人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将罪名安在她身上。便是桂姨娘没有撞柱,这件事情也一样会发生。 顾悠悠看着大夫人好半晌之后才回道:“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觉得设计这个陷阱的人很高明,丫鬟们分工明确,证物也拿得恰到好处,更何况还是我和桂姨娘刚有了龃龉的当口。动机明确铁证如山,我便是冤死了又还能说什么?” “既然如此,你是认罪了?”大夫人自动忽略了顾悠悠说话的前半部分,直接就让人拿出写好的认罪书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签字画押。” “哦,签完字之后呢?母亲是准备赐我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呢?”她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看着大夫人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半分的侵略性。 好像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认罪书,更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大夫人以为顾悠悠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因为怕受到更重的惩罚所以才不签字,于是松动了眉眼,慈祥又无奈的道:“好女儿,母亲哪里就舍得罚你。可你犯的错实在太重了,堪堪就要要了桂姨娘的命。 我便是想包庇也包庇不住,这样吧,法外开恩,只罚你去清缘寺带发修行,替桂姨娘祈福。只要桂姨娘身子好转,原谅了你,母亲立马就去接你回来。” 说话的同时还不住的给顾悠悠使眼色:你放心,不过是走个过场。有母亲在,只要过了这个关口,大家都不再关注了,我总有法子接了你回来。到时候我还拿你当嫡亲女儿疼。 顾悠悠面色不变,依旧笑看着大夫人道:“那您将最后的处理结果也写在上面呗,总要让我看明白了才能签字不是。” 看着时辰不早,侯爷也快点卯回家了,大夫人怕越往后拖变数越多,也没多想直接就在供状后面写了处理方法,还是刚才对顾悠悠的那套说辞。 才刚写完,顾敬娴就不干了,挣扎着跪到大夫人面前,哭道:“母亲,不能这样就便宜了她,你也是我的母亲得为我做主啊。” 顾悠悠却一把抢过了供状,朝豆蔻、锦书使了眼色,而后三人同时朝外冲去,嘴里喊道:“来人啊,救命啊,要冤死人了。” 变化来得太突然,以为事情已经解决的大夫人傻了眼,好半晌之后才拍着桌子大声喝道:“岂有此理,全部给我拿下。五小姐直接押到清缘寺出家,这两个刁奴直接杖毙。” 看着时辰,顾悠悠也知道侯爷快回来了。她唇角一挑,也不再往外冲了,直接就拿脑袋往柱上撞,嘴里更是凄厉的大喊道:“我顾悠悠宁死不屈,你们都记住了是你们逼死了我,却不是我认了罪……” 她不是真的要寻死,自然拿捏好了力度,撞向柱子的部位更是没有大碍的额角。可那气势却是吓人的,连大夫人都吓得白了脸。 顾敬娴却高兴得很,一边拦着抢身过去阻止顾悠悠的丫鬟,一边幸灾乐祸的笑道:“死,你今天不死了我都看不起……” 话音未落,突然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只打得她歪了脑袋。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翼而飞 顾悠悠揣着几卷画回了家,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时,本来还空不出手开门,正打算把画卷放一边掏钥匙来开门,就听见有人叫了她:“悠悠!” 顾悠悠闻声回头,便见高启正从不远处一步步走来,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为他渡了一层光辉,耀眼夺目而又气质非凡。 她自己都没察觉,在见到高启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就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十三。” 高启快步走过来,掏出钥匙开门,他在看到顾悠悠的时候就注意到她揣着的这一堆画卷了,不由有些好奇。 这是又有婶子们不认识什么新花样,需要悠悠去弄来画图给婶子们看么? 可悠悠怎么没找问过他会不会啊? 高启想着前两天顾悠悠还会问自己会不会作画的,也让他帮个忙,怎的忽然间又不让他帮了? 是怕麻烦到他么? 高启在心里兀自猜想了一通,猜得自己心里不太舒服。 他虽做好了决定要跟顾悠悠一步步来,循序渐进地发展感情,却不希望看见顾悠悠对他客气。 他希望顾悠悠能更依赖他一些,即使悠悠天生要强,性子使然,让她不会轻易向他人求助,至少……至少也不要对他这般生份。 别人能给她画,他就画不得么? 他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也不过过去了片刻,门已经被他开了锁,顾悠悠抱着画对他笑了笑,抬脚走进门去。 高启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回味着顾悠悠看见他时的笑容,又觉得她对自己似乎也并不生份。 悠悠对旁人的笑,和对他的笑,似乎是不一样的。 高启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反手关上门,跟在顾悠悠身后,看着她把那些画搬回到卧房里。 他有心想看看是哪位“大师”画的画,因此见顾悠悠一直没有主动提起,也没有立时把画打开的意思,不由在旁边问道:“悠悠,这些画是……” “啊?”顾悠悠正思索着打开来欣赏欣赏就把它们存起来,闻言偏头看了看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就这么把这些画都重新弄了回来,待会儿给高启看见,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她…… 顾悠悠想不出来,但就是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怎么有点像小女生们追星的时候,把爱豆的签名照之类的视若珍宝地存起来一样? 高启看着顾悠悠不自然的反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如果说他方才只是有些在意顾悠悠找别人作画,却没问过他会不会,因此感到不太舒服,现下他的感受便是酸。 酸得他心里冒泡,甚至忍不住想抢过顾悠悠牢牢抱着的那些画,看看里面画的什么乾坤。 高启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了,以此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向来不是冲动的人,怎么能因为几幅画就弄出什么出格的事让悠悠反感? 更何况,退一万步讲—— 当初他们协议成婚的时候,彼此都承诺过互不干涉,如若哪天有哪一方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还可以提前结束盟约。 所以,即便是现在,哪怕这些画正是哪个男人画给悠悠讨她欢心的,他高启也没理由反对。 明明之前高启还为自己从前跟顾悠悠提出假成婚之事而庆幸过,庆幸自己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可现在,他忽然就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假”成婚。 要知道他会这样把悠悠当心上,他当初一定要么先努力获取悠悠好感再求娶她,再不然就直接的登门送聘礼,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再如何,都好过这般仓促地假成婚,说不准现下在悠悠心中,他高启只是一个合格的合作对象,他在她心里的定位已经成型了,再要发展别的关系,只怕是难上加难。 顾悠悠这边还羞耻着,想着要不要把她要回画卷的事跟高启说,却忽然发现高启沉默了,神情看起来也不太对劲。 虽然高启大多数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可现下高启的嘴角紧绷着,眼里的神色是冷的,并没有在看着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怀里的画。 盯得顾悠悠一个激灵:“十三,你怎么了?” 高启猛地从心中无尽的酸和懊悔中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刚刚的失神,勉强地对她笑了一笑:“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这些画是什么,寒……顾姑娘若不方便说便算了。” 顾悠悠面色古怪,第一时间就发现对方对自己称呼的变化。 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从这一称呼中更加确定了刚刚高启的那个表情就是不高兴,可他不高兴什么? 顾悠悠左思右想想不出来,一时间就把刚刚的那些羞耻给挤到了一边,心里也有些闹了,走到房中的桌子旁,一松手把画卷放在桌上,随手拿了一卷拆开,摊平了给高启看。 “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高公子请看。”顾悠悠特地加重了高公子仨字的音量,小心眼地回报了高启刚刚的顾姑娘。 高启听得心中有些苦闷,他刚刚怎么……好好的怎么忍不住就叫回人家顾姑娘,真是…… 他烦闷的情绪在看到画的那一瞬间一扫而空了。 高启愣愣的看着那熟悉的画,表情看上去一时间竟然有些傻,顾悠悠忍不住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几眼,愣是被他这跟平时相比巨大的反差给萌到了。 现在的高启看上去就像一条忽然见到最钟爱的肉骨头,眼中是呆愣又带着点欣喜的光。 顾悠悠隐隐约约感觉还能看到高启身后摇晃着的尾巴。 高启看到顾悠悠摊开的那副莲花图时,第一反应是觉得这画该死的眼熟,第二反应是这画怎么那么像自己画的,该不会是他看错了,到最后他才确信,这画正是他前两画给婶子们的那些画。 高启满腔的酸和闷,懊悔在短短时间内全然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打翻了蜜罐子一样的甜。 他喉咙微微攒动着,视线瞥向别的那几幅卷起来的画卷,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第三百九十七章 设局 但还是忍不住想听顾悠悠亲口说出来: “那些画……” 顾悠悠刚刚也不过有些闹高启莫名其妙的态度,待一见到高启反差萌的反应后,早忘了刚刚那回事儿了,点了点头,道:“也是你画的。” 左右已经给高启看了第一幅画了,她再想羞耻也没必要了,便大大方方应了下来。 高启听见自己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咚咚”一下下砸的他有些头晕目眩,悠悠为什么要把他的画重新弄回来,难道…… 这个猜想太过美好,美好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大将军竟然有些害怕继续往深里去探索这个猜想,生怕在深想下去不过是一场空。 “为、还有别的衣裳需要用到这些画么?”他再一次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不表露出破绽地把最合乎常理的分析说给顾悠悠听。 顾悠悠挑了挑眉,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是失望高启没把这件事往别的方面想,还是庆幸他没有多想? 顾悠悠兀自摇了摇头,觉得喜欢一个人还真是五味杂陈。 “不是。”顾悠悠道。 “那……”高启猜不下去了,就在他满心的欢喜和悸动克制不住要从眼睛里跑出来的时候,便听见顾悠悠接着补充道: “我也不知道这些画以后还用不用得上,不过,我刚刚忽然间想起,有些人似乎专门靠笔迹来辨别那些画作或是书法出自谁的手笔,我有些担心,怕这些画放在婶子那,会给你惹来麻烦。” 顾悠悠越说便越感到自然,是了,她刚刚羞耻啥呢,她本来就是因为担心人家才把这些画要回来的,谁规定担心就一定得是那种关系才能有,朋友就不能担心吗?兄弟就不能担心吗? 顾悠悠心里踏实了,为自己实话实说躲过了自己的心思被高启察觉,甚至感到有一丝窃喜。 “咚”地一声,高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从心脏砸回了肚子,他满腔的欢喜就像一团高雾,被人狠狠地搅散了,逐渐消弥于天地间。 短短时间内,心情大起大落,令高启的神情再一次出现了空白。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迅速收敛起自己外放的情绪,对着顾悠悠笑道:“如此,倒是劳烦悠悠你辛苦了。” 嗯,叫回悠悠了。顾悠悠满意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麻烦不麻烦,你帮我作画给婶子们,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倘若因为帮我弄了这些画,害你招上麻烦,我才是得愧疚得不得了呢。” 高启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失落的情绪忽然在顾悠悠这带着点愁和担忧的神情中得到了抚慰。 虽然悠悠并不是因为他猜想的那等原因才要回画,但至少也是因为他才去找婶子们拿回这些画的。 不论是哪个原因,也都是为了他不是么? 他何必要这么心急,这么贪心呢? 悠悠怕给他带来麻烦,便是在担心他,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高启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一通,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也后知后觉地从中品味到了另类的甜:“如此,倒是让悠悠担心了。” “侯爷!”大夫人身子一软,声音都抖了起来:逼死嫡女,罪名都不消说,侯爷要架空她的权利另外派人彻查此时却名正言顺,谁都质疑不了了…… 她腿上一软就跌坐在了椅子上,被丫鬟拦住的顾悠悠却是心下一笑:局?咱现在来看看这究竟是谁为谁设的局! 假装吓得脸色发白的顾悠悠偷眼去看侯爷的脸色,眼一睁却看见了侯爷身后芝兰玉般的徐庄朝她看来的担忧眼神。 顾悠悠的心立马就‘扑通,扑通’狂奔起来了,小脸也‘欻’的红了。生平第一次泼皮耍赖竟就被徐庄抓了个正着,这…… 她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装端庄贤淑!!! 徐庄看她一脸懊悔难堪,窝心的投给她个理解的眼神,而后也不等侯爷让他坐,他自己便去一旁的红木扶手椅上安稳的坐了,意味不明的道:“侯府的后院果然比别处的热闹,明儿个可有话题和皇兄说了。” 他身子风流的往扶手上一歪,魅惑的朝顾敬娴跑了个白眼:“丫头,徐二爷来了,怎的也不知道上茶水点心?” 顾悠悠看着他这副作态,心里的窘迫立马就一扫而空了:这货不比谁更没规矩?在他面前用得着温婉贤良么? 她心里舒爽,才被侯爷狠扇了一巴掌的顾敬娴可是气炸了脑袋。她堂堂侯府小姐,穿金戴银,高贵大方,哪里像伺候人的小丫鬟了? 顾敬娴心中不爽,原本想找侯爷撒的泼就全数发泄在了徐庄身上。她头一扭,怨恨的额看着徐庄,恶狠狠的道:“哪个徐家的二爷,这般的没有规矩,眼瞎了看不见府上正忙着,不便待客?” 徐庄脸上原本妖媚的笑一瞬间就收了起来,甚至连歪在椅上的身子都坐直了。然后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敬娴身后的侯爷,缓慢而又霸气十足的回道:“原来我徐家人没规矩,看来得请皇兄多教导我了。罢,小爷现在就走,这魇胜之术的热闹,还得请皇兄亲自来瞧。” 说罢毫不犹豫就起身朝外走,一副要进宫讨公道的架势。 家丑不外扬,起初徐庄跟过来的时候侯爷就很是有些不乐意,碍于身份没有明着赶人。所以,顾敬娴无礼的朝徐庄喊出那席话时,侯爷虽觉得不妥却也没有阻止。 如今看徐庄不但一副生气要进宫的样子,更狠咬了‘魇胜’两个字,侯爷心里却是悲凉一片,知道绝对不能让徐庄离开了。 于是,他赶忙上前按住徐庄的肩膀,讨好的笑道:“二爷怎么和个小丫头一般见识?魇胜之术是那无知夫人耍的把戏,我侯府绝容不下那等歪风邪气。您现在要是走了,再下才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将徐庄请回了椅中,侯爷又赶忙招呼丫鬟上茶点:“都愣着干嘛?泡了皇上新赏的银毫毛峰。” 第三百九十八章 绑架 丫鬟不敢怠慢,赶忙将茶水点心并新鲜水果端了上来。 徐庄便朝看过来的顾悠悠抛了个定心的眼神:随便闹,没事的,二爷给你坐镇谁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顾悠悠心中一暖,为了避嫌转过了头没有看他。 侯爷同样没有看跌坐到椅子上的大夫人,而后面容沉静的往主位上一坐,立马就朝软倒在丫鬟怀里的顾悠悠开了口:“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好的年纪如何就要寻死觅活的?” 大夫人拳头捏得死紧,面上却安稳了下来,看着顾悠悠嗔怪道:“就是,有什么委屈是不能和母亲说的,你刚才那样当真把母亲吓得不轻。” 侯爷意味不明的看了大夫人一眼,并不搭话,而是认真的看向顾悠悠。 有徐庄在场,顾悠悠有了底气的同时到底还是不能厚着脸皮放开了闹。 她挣扎着从丫鬟怀里出来,而后一脸惨痛的跪在侯爷面前,将怀中大夫人给她的那纸供状递到了侯爷面前,哭道:“父亲,女儿真是有口不能言只能以死明志了。” 侯爷接了她手中供状凝眉细看,顾悠悠却又接着道:“这个局布置得详实精妙,便是满院子的丫鬟奴才都能证明女儿和锦书、豆蔻在她们说的时间里根本没有外出,可倾樱阁的下人都是女儿的下人,哪里就信得。 还有那菟丝草,分明是野地里才有的杂草,女儿想得也得不到。偏生大姐姐又找到了我领出府腰牌的记录,母亲也推说记不起来我是否单独使人出过府。 父亲,女儿冤枉可却百口不能辩,也只有死了才能干净。” 徐庄正惬意的剥着金黄的橘子,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地低级的陷阱就要逼着你去死,也太没出息了些。 你如果当真在院中没出来,谁能在院外看见你?凭她们空口一说就成,侯府那么大,值守的人那么多,让他们再找出几个在路上撞见了你们的下人出来。” 话音落地,一瓣汁饱味甘的橘子就扔进了嘴里。 他吃得满口生津,再看顾悠悠跪在地上哭得凄凉,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哪能自己享福,媳妇儿跪着受罪的? 于是,徐庄无趣的将橘子放回了盘中,威严的起身道:“起来好生坐着,冤枉人的都没跪,你跪个什么劲。你虽是女儿家却也不能失了傲骨。” 顾悠悠一张脸上全是尴尬,小心的看着侯爷等着侯爷示下。 侯爷提早和顾悠悠谈了话,原本已经信了她是冤枉的,如今看她狼狈徐庄又发了话,当然没有去驳徐庄面子的道理,于是伸手虚扶了顾悠悠一把道:“起来吧,别怕,为父总不会冤枉了你。” 顾悠悠又是一阵道谢,而后再不客气的去徐庄对面的椅子上坐了。 看侯爷不但不罚顾悠悠,甚至还让她坐。挨了打的顾敬娴整个人暴躁起来。 她不断的朝大夫人使眼色,让大夫人阻止顾悠悠坐下去,可大夫人始终大公无私由着侯爷做主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这样的态度让她觉得大家都是要袒护顾悠悠,于是再也顾不得的冲到了侯爷面前,张口就哭:“从来就知道父亲偏心,谁知道竟偏成了这样?那么多人指证顾悠悠行大逆不道之事,父亲为什么还要偏帮于她?” 侯爷想着在门口听见的顾敬娴朝顾悠悠喊的那些话,心里的无名火又涌动起来。 他一巴掌将那供状拍在桌子上,而后灼灼目光直射顾敬娴面门,冷声冷气的问:“这是证据都是你找出来的?”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夫人又不经意的接道:“是呀,一天之间审了这么多人,又找出来这么多东西,当真是你一个人办成的?中间是不是有人使绊子误导了你?” 当事人这样问,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她:有什么事你自己担着,就算你拖出了我,我也绝对不会承认! 顾敬娴感念大夫人帮她帮到了现在,也觉的她和顾悠悠的恩怨没道理把大夫人牵扯进来,于是脸色一稳,鼻孔朝天的对侯爷道:“父亲少看不起人,这些都是我一个人查出来的。” “带了那些丫鬟上来。”侯爷也不和她再废话,直接宣了人上来。 疼很快就带了上来,战战兢兢的在屋子中央跪了一排。 徐庄好整以暇的将一颗梅子扔进嘴里,看对面的顾悠悠干坐着身边连杯茶水都没有,又赶紧丫鬟将自己桌上的金桔给顾悠悠捧去,而后对她遥遥一笑,意思很明显:安心看戏,别多想,别害怕。 和顾悠悠眉目传完情,徐庄又抢在侯爷前头开了口:“既然是收人钱财替人卖命的,侯爷您就是如何问也绝对问不出什么来。” 看侯爷以询问的眼神看过来,徐庄也不客气,直接道:“将家生子的亲人全都带过来,打,狠狠的打,打到这些人肯说实话为止。若全都不是家生子也好办得很,在下不才认识好几个老鸨。 侯爷遣人去请了过来,一旦查出她们说的话有破绽,直接低价转手给老鸨,让老鸨找些下三滥的地方将她们安置了就是。” “这算是什么办法?”大夫人背心都透出来冷汗,魇胜之术一查出来就是死罪,那些丫鬟愿意出来指正顾悠悠,正是因为她拿了她们的家人。 若侯爷现在又去拿她们的家人,拿事情不是立马就败露了吗? 大夫人心里紧张,却还用尽了力气平稳自己的心神,尽量端庄的道:“这不是屈打成招吗?这种法子哪里用得?” “怎么用不得?”徐庄轻扯了半边唇角,似笑非笑的道:“对付顽固的人就得用顽固的法子,再说了,还能不能绑来她们的家人还说不好呢,人心不好拿捏,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不就是绑架她们最在乎的人?” 大夫人脸色就难看起来,还要再说什么,侯爷却一锤定音:“好了,这就去绑人。” “侯爷……”大夫人急得一头的汗,连声音都急切起来:“平白弄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还以为府上出了多大的事呢。” 第三百九十九章 百里挑一 顾悠悠最终敲定好了让哪些织工负责赶制衣裳,揣着“员工记录本”,几天后去了趟古镜酒楼待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去了布庄。 不得不说,小原的离开给布庄里的织工们的威慑力还挺大的,顾悠悠一踏进布庄,但凡能看见顾悠悠的,都会赶忙喊上一声掌柜的好,旁的没留意的一听见别的织工们的喊声,反应过来也纷纷跟顾悠悠打了招呼。 顾悠悠对她们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就让她们继续干活儿。 织工们便都乖乖埋头重新工作,顾悠悠打眼一瞧,发现了好几张新面孔,她们都坐在一块儿,手上做的活儿是最普通的缝合布料。 顾悠悠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这几个新面孔估计就是最近杜掌事新招进来的织工。 因为是新来的,最近这两天顾悠悠又都没来,这几个人也只从旁的织工嘴里听说了布庄的掌柜是女的,生得年轻貌美。 有的织工还特地提醒了她们,掌柜的来的时候可要好好干活儿,别被掌柜的抓住把柄,别看掌柜的生的好,她处理起人来可是毫不讲情面的。 她们虽然都听了布庄里的“老人”的劝告,此时也还是忍不住拿新奇的目光打量顾悠悠,便看便疑惑,想着这女掌柜长得这样好看,却并不盛气凌人,怎么旁的织工都说她不好惹? 新来的几个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跟女掌柜的打招呼时,她们的视线便跟顾悠悠的对上了。 她们立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面面相觑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 顾悠悠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扫而过,在心里给这几位新来的织工们贴了个害羞胆怯的临时标签。 她没打算过去了解情况,一会儿杜掌事自会来告诉她—— 说起来,杜掌事去哪里了? 顾悠悠正疑惑着,便见杜掌事从布庄里的仓库走出来,见了她也不惊讶,看来他是被织工们跟她打招呼的声音引来的。 杜掌事跑两步走到顾悠悠身边,拱手向她做了个礼,便道:“掌柜的可终于过来了。” 顾悠悠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打算要去仓库看一看,只是现在看杜掌事的表现应该是有话要跟她说。 她抬脚往柜台那走去,随口问道:“这几日布庄一切如常吧?” 其实不用问顾悠悠也知道布庄的情况,有杜掌事在这,布庄总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杜掌事跟着顾悠悠来到柜台边,自发把柜台边的椅子挪了个位置给顾悠悠坐下,等他坐下后才开口道:“一切如常——但也不如常。” “哦?”顾悠悠挑了挑眉,从衣领处掏出那本员工记录,“怎么个不如常法?” “掌柜的放心,这个不如常自然不是指什么坏事。”杜掌事笑了笑。 顾悠悠有些意外,杜掌事居然还会跟她绕圈子开玩笑? “你说说看。”顾悠悠翻开了员工记录。 杜掌事微微垂眸看着,顾悠悠从员工记录的书页间掏出了一张纸,纸张被叠了起来,他看不见里面写着什么,但会夹在员工记录里,想来里面寄的应该是人名了。 难道顾掌柜又有了要辞退的织工? 杜掌事为自己的这个猜想暗自捏了把汗,要真是如此,那他可又得再去招人进来了,只能希望这名单上再没有一等织工的名字了吧。 小原虽然为人不行,后期干活也越来越懒怠,但人家好歹是布庄的一等织工,要在这绥阳城找到针线活儿好又能做好布庄里客人们提出的要求的衣裳,实在是不多。 杜掌事也是花了几天,才百里挑一地挑出那边那几位新来的织工。 顾悠悠见杜掌事没有立刻回答,不由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他,这一看,便发现他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准备收起来的“小抄”。 一看杜掌事这眼神,就知道他肯定误会了。 但顾悠悠不急在这一时去解释,只出声提醒他:“嗯?杜掌事?” 杜掌事回过神来,不再瞎操心这次又是哪个织工做得不好让新掌柜的不满意:“前些日子掌柜的不是让杜某招些织工进来么,这几日杜某挑了几个能干的,掌柜的可要现在检查检查这几位新来的织工的能力?” 嗯?杜掌事改自称杜某了?顾悠悠摸了摸下巴,杜某倒是比在下听起来要自然得多了。 顾悠悠开了会儿小差,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只让杜掌事以为她在认真思索要不要检查下那些新来的织工的能力水平。 过了片刻顾悠悠才道:“新来的,便是那边坐在一起的吧?” 杜掌事顺着顾悠悠目光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应道:“正是。” 杜掌事和新掌柜的莫名其妙看过来的视线顿时让几名新织工心里又是一慌,暗道她们在短短时间里应该也没做什么让掌柜的不悦的事情吧? 顾悠悠不知道自己随意扫的一眼又让织工们感到了紧张,要是她此时分神察觉到了,肯定又要腹诽她长得有那么可怕么,怎么一个个被她看上一看就都以为她不高兴了。 “掌柜的要检验一下么?”杜掌事继续问道。 顾悠悠想了想,也不急着现在就去检查新来的织工的能力,经过这次那些老织工们的事,想来杜掌事在人事方面应该会比从前上心许多。 不出意料的话,这几名新织工能力应该是挺不错的。 顾悠悠道:“暂且不用,你便先同我说说她们叫什么名字,擅长些什么就是了。” 顾悠悠不急着检验新织工们的能力,很大原因其实是给杜掌事面子,让她知道她对他是有信任的。杜掌事自然也看的出来顾悠悠此举的目的,心下稍安,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失去这位新掌柜的信任。 但是,新掌柜这样信任他,他便也应当值得起这份信任。 杜掌事又朝顾悠悠拱了拱手,道:“掌柜的,杜某这就让新织工们过来给掌柜的认识认识,也好叫她们自己跟您介绍她们有何特长,想来这样也方便掌柜的对她们更熟悉一些。” 第四百章 新面孔 顾悠悠顿了顿,盯着杜掌事看了片刻,眼底渐渐浮现出笑意,“行,那就听杜掌事的吧。” 杜掌事点头应了下来,转身朝那几名新来的织工走去。 顾悠悠所处的这间房是所有织工们一块缝衣做针线活儿的地方,空间很大,顾悠悠坐在正中间最里面的柜台那,她跟杜掌事说话音量不大,旁的织工们想听也听不清。 房里的这些织工们只看见新掌柜的跟杜掌事聊了一会儿,杜掌事就朝新来的那几名织工去了。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暗自猜测着是不是新掌柜的看这些新来的织工也不顺眼,一来就要让她们走。 老织工们暗自关注着柜台这边的动向,新来的那几位织工也不例外。 这几位织工大的有二十几岁,小的也才十七岁。她们要么是家中有人会做针线活儿,加之自己有天赋,从小学到大,也学出了些功夫,要么就是家里人看生了个女娃,打小就送去织纺学做针线活儿的。 因而这几名新来的织工在各自擅长的活儿都是足够拿的出手的。 她们见杜掌事跟新掌柜的说了会儿话就向她们走过来,心中紧张更甚。 她们这两天刚通过杜掌事招人的要求时,无一不是欣喜若狂,城里只要是做针线活儿的,有哪个不向往着能到这第一布庄里做活儿? 她们对自己做的活儿多多少少比常人要有信心,原以为之前能捞个二等织工做做,却没想到这两天杜掌事都只是让她们先做普通活儿,说是等掌柜的来了,确定她们能进布庄,再重新给她们分配活儿,原先做的这些活儿也会算工钱给她们。 难道……她们这还没高兴上多久,就要从布庄离开了么? 杜掌事哪里看不出这些小姑娘们的气馁,不由放缓了声音,道:“你们现下可以过去跟掌柜的介绍下你们自己,可要记得说清楚自己擅长做些什么哦。” 新织工们闻言眨了眨眼,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大口气,知道事情不是她们刚刚猜想的那样。 但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她们便又紧张起来了,只是这回的紧张不是因为担心被掌柜的叫走,而是紧张自己要怎么去嗯布庄真正的老板介绍她们自己,才能得到个好活儿。 杜掌事见她们一个个都站起来了,又补充道:“掌柜的喜欢实事求是的人,你们能做什么,便说什么,可千万别夸大或是谦虚了,明白么?” 新织工们闻言,瞬间打散了刚刚心里那想要跟掌柜的夸大下自己的能力的想法。 她们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而后在布庄里的那些老织工们的注视下,一一走向柜台那边。 新织工们在古怪约半米的距离停下,保证这个距离能让掌柜的毫不费力地听清她们说什么,也不会冒犯到新掌柜的。 顾悠悠看了一眼围在柜台前的新织工们,一共五个,长得都挺清秀,再看她们的手,十指纤纤,看起来应当都是能干活儿的好手。 外形过关。 “掌柜好。”新织工们齐齐叫她。 顾悠悠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们好,同我介绍下你们自己吧。” 魇胜之术虽说不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可宣扬出去,侯府也是脸上无光啊,侯爷,为着府上名声,还请三思。” 她带头跪到了侯爷面前,顾敬娴懵懂也跟着跪了下去,主子都跪了,丫鬟们也只能齐刷刷的跟着跪了下去,叩着头道:“侯爷三思……” 顾悠悠正拿了个金桔在手里把玩,看她们害怕担心成这样,心里却是没来来由的爽快:对决,现在才刚开始,如此就怕成这样了,后面的还怎么玩? 她将手中金桔往盘中一扔,然后疑惑的看着大夫人道:“主家要请奴才问句话,怎么就能将府中的事宣扬出去,还会因此败坏侯府名声了? 母亲如此拦着,难道是因为早有人将她们的家人拘禁了起来?父亲的人就是再去也是白走?” 徐庄呷了口茶,而后优雅从容的火上浇油:“侯爷若存心包庇,自然不敢使人去查。”说完,颇具逼视含义的将茶盏顿在了黑漆桌面上。 侯爷却是听得火气,大掌往桌上一拍,喝道:“来人,立马将她们的家人一个不剩的全绑过来。” 肖嬷嬷机灵,在徐庄说出要去拿家生子家人的时候,她就已经转了心眼。寻着没人注意的时机,风一般的在屋中消失了。 大夫人看得真切,知道有肖嬷嬷安排就出不了乱子,心里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再看稳坐椅上一脸笃定的顾悠悠,也就底气十足的朝她叹道:“母亲掏了心窝子待你,你却总以为我要害你。 搬弄魇胜之术,那是要用命来偿的,如今事情闹大,我便是再心疼你只怕都爱莫能助了。” 顾悠悠懒得理她,只清浅又敷衍的朝她一笑,而后就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喝茶。 去的人回来得很快,出乎顾悠悠意料,那些丫鬟的家眷竟一个不落的被绑了回来。 难道,她们当真愿意用全家的性命来冤枉自己? 顾悠悠瞳孔一缩,直愣愣看向依旧神色无波的大夫人。 领头去捉人的元宝俯在侯爷耳边说了一席话,侯爷原本铁青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了。他锋锐的目光往大夫人身上一扫,瞳孔也是一缩,好半晌才将眼神收了回来,沉稳的问元宝:“可都安排好了?” 元宝便拱手朝所有主子一揖道:“人全数带来了,还请主子审问。” 这就是已经安排好的意思了。 侯爷双眼飞红,忍着怒火看向被按跪在地上的那群亲属,而后冷声道:“给你们一次劝说她们的机会,若还是没有实话,本候便召集府上所有奴才来问。如果最后证实她们说的的谎话,那你们所有人便都责打五十大板,再发卖给最低贱的人伢子。” 话音一落,哭声就是一片。 有人殷切的看着熏兰,劝道:“桂姨娘是你的主子,可侯爷和大夫人更是你们的主子。要效忠桂姨娘更得效忠侯爷和大夫人,我们当奴才的若是背主忘恩便是天打雷劈。” 第四百零一章 把柄 一个须发都白了个透的老大娘,更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银票,颤巍巍的往熏兰面前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兰儿啊,做人要有良心。我若早知道桂姨娘赏你这些银票是要让你害人性命,我便是拖了全家去死也绝对不要你一钱银子。” 各劝各的人,整个厅堂七嘴八舌,喧闹得很。 可听着这话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顾悠悠朝大夫人看了一眼,看她也是一脸的烦躁不满意,便知道这不是大夫人的手笔。 不是大夫人,那要将所有罪名往桂姨娘身上推的就只有侯爷了。 是了,大夫人是侯爷的正妻,是侯府的门面,更是骠骑将军的亲妹子。她怎么能沾染上不了台面的魇胜之术? 侯爷如此护她,只说明他已经查明了真相,知道了大夫人的嘴脸。 顾悠悠和徐庄交换了眼神,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可肯定的意思之后又火速的撤退。 顾敬娴听着却着了急,她不管不顾的冲到银发大娘省钱,劈手打掉她手上的银票,然后义愤填膺的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熏兰算个什么东西?我姨娘最看不上的就是她。别说我姨娘根本就不曾做那等他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当着要做也绝对不会重用她!” 银发老人被她一打一骂一吓,身子突然就有些不支,两眼一翻白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顾敬娴看她睫毛眨得频繁,一看就是装的,心里火气,便又抬脚要往她身上踢:“老虔婆,顾悠悠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你这样来冤枉……” 话音未落,被人按跪在地上的熏兰突然就发了狂。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让她突然就挣脱了按着她的三个粗壮婆子,然后飞也似得扑倒老婆婆身上,替她挨了顾敬娴一脚。 顾敬娴心中火气本来就旺,熏兰来拦她揍人更是将她心中的火气都挑了起来。 她横眉竖目,整张脸上都弥漫了怒气,脚上蓄满了里往熏兰身子上踹:“冤枉到主子身上来了,想死?想死本小姐今天成全了你。” 大夫人也看明白了侯爷一番作为后的用意,暗自可惜顾悠悠又逃过一劫的同时,只疲惫的闭目养神,一副心疼难耐的样子。 顾悠悠更不去管这件事:熏兰为着点银子能陷害得旁人丢性命,她这样的就是再被顾敬娴踢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好可怜的? 侯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双眼睛透过菱花窗望着远处,好像根本就没察觉到屋内的动静一样。 如此,顾敬娴便踢死狗一样一下下的往熏兰身上踢。 银发老人先还心安理得的装晕,等熏兰唇角的血滴在了她脸上,她便再也装不下去。一阵咳嗽过后,她迅速睁开了眼睛,然后用尽了力气翻身将熏兰护在身下,哭道:“作孽啊,作孽。桂姨娘诅咒老爷小姐,您竟直接就想要老奴的命……” “还敢瞎说。”顾敬娴气的心肝都疼,伸手拉起老婆子就狠狠地扇耳光,片刻功夫就打得老婆子满口是血。 熏兰是真急了,她知道劝顾敬娴根本没有用,所以奔到侯爷面前就咚咚的磕头:“求老爷让大小姐停手吧,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奴婢们说,什么都说,但凡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侯爷好像这才回过了神,转头皱眉朝顾敬娴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朝元宝挥了手:“带老人出去疗伤。” 而后又看向熏兰:“究竟怎么回事,说!” 侯府的丫鬟,经了刚才气人七嘴八舌的劝告暗示,便是再笨也都明白了侯爷想听的话是什么。 熏兰胆怯的朝大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侯爷淡淡的嗯了一声,就吓得她赶忙磕头,咬了牙道:“奴婢起初说的话全是假的,五小姐是被奴婢们冤枉的。 桂姨娘给我奴婢银子,又胡许诺事成之后提了奴婢当一等大丫鬟。奴婢手头紧,家境又不好所以答应了桂姨娘偷偷替她做魇胜之术。更答应她若是事情败露了就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五小姐身上。 桂姨娘遣了人在倾樱阁外面守着,谁在什么时候出了门,桂姨娘都了如指掌。所以我们说的接头时间,没有人能替五小姐证明她其实根本就不在场。” 她一开头,别的丫鬟也纷纷过来应和,有人承认她是负责守住倾樱阁门的,有人承认是她出门寻了菟丝草的,还有人承认是她写的侯爷和五小姐的生辰八字。 大夫人让人拿了纸笔上来,那人当场写了,当真和白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撒谎!”顾敬娴泪如泉涌,激动的要往熏兰面前冲。 侯爷一个眼神,便有粗使婆子拦腰将顾敬娴抱住,低声劝道:“小姐冷静点,这件事情侯爷自有公断,不会冤枉了桂姨娘的。” 顾敬娴满腔的委屈怒火发不出来,杀猪般昂天长啸了一声,而后白脸白嘴、七里惨淡的朝侯爷喊了一声:“父亲。” “这若是在公堂,我早就治了你咆哮公堂的重罪。若是公正的看待这件事,你便好生在一旁坐着,若是接受不了事实,赶紧给我回去,也省得我怒气攻心发落了你。” 侯爷横眉一怒,顾敬娴再多大的火也按了下来。 她得看着,她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人都是怎样编排冤枉她姨娘的,有朝一日,她总要将这些仇,这些怨,加倍的讨回来。 所以,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捡了把椅子老老实实的坐着,看着,只一张煞白的脸好半晌都没有恢复血色。 侯爷看她安静了,又让熏兰找出证明她没有说谎的证人。 不多时证人就来了好几个,所有人一致指认魇胜之术就是桂姨娘做的,她后来撞柱根本就是畏罪自尽。 侯爷便没有多加追究,只令人将这些意图诬陷顾悠悠的丫鬟拉下去痛打二十大板,并撵出府去,这事就不许人再提起。 顾敬娴面无血色,愤恨的看了侯爷一眼,而后便朝顾悠悠拱了手:“五妹妹好手段,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只唯愿你一直这么高明,永远都别让人抓到把柄。” 第四百零二章 新的看法 顾悠悠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新来的织工们对新掌柜的胆怯和畏惧不由在她这一笑之下消散了不少。 她们默契地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跟顾悠悠介绍起了她们自己。 “我叫林林,今年十九,擅长双面绣。” “我叫小慈,今年十七,干活儿快。” “我叫……” 五名新成员一一简短地介绍了自己,便安静地等着顾悠悠给出指令。 顾悠悠对那名说自己擅长双面绣的林林最感兴趣,虽然她对针线活儿并不懂,却也知道会双面绣极难学会,因而会做双面绣的织工贯来都挺抢手的。 如果这织工没有夸大自己的能力,那这回杜掌事倒还真招进了一批不错的织工。 她试探着问道:“你们可有带什么自己做过的物件?” 若是有她们曾经做过的活儿,那顾悠悠也更容易给她们的能力一个定位。 出乎意料的是,新织工们竟然一个个都带了自己做过的手帕或是香囊荷包之类的小物件,从衣袖里探出来放到了柜台上。 原来是杜掌事在她们刚来的时候就提醒过了,这几天要随时带着自己做过的样品,好在新掌柜问起来的时候拿给掌柜看,也省了当场赶活儿的功夫。 顾悠悠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林林的手帕上。 手帕上正面绣着盛放的花朵,背面却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孔雀图—— 还真是双面绣! 顾悠悠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很别致,也大气。” 林林心中瞬间送了一大口气,面上的笑容真实了不少。她对自己的双面绣一向有信心,却还是担忧会被掌柜的不认可。 毕竟,虽然她来布庄之前并没有见过布庄的掌柜,却也听别人说了布庄换了新老板,而新老板却是古镜酒楼的女掌柜。 他们都说,古镜酒楼的女掌柜对针线活儿一窍不通,林林便难免要担心顾悠悠不晓得双面绣其中门道,从而忽视了她。 现下听到顾掌柜的毫不掩饰的赞美,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林林又不免感到了些骄傲。 旁的还没被顾悠悠检查到样品的新织工不由向林林投去羡慕的目光,看掌柜的反应,林林说不准还能当上布庄的一等织工。 顾悠悠放下手帕,转而去研究一旁的香囊。 做工精美小巧,缕缕幽香从香囊里飘出,可见做出这香囊的人的手法细腻。 顾悠悠点了点头:“花样挺讨喜。” 香囊的主人面色一喜,心里同样松了一口气。 顾悠悠一一看下去,都评出了这些样品在经过主人制作时花的小心思,新织工们不由地对掌柜有了新的认知,看来掌柜的并不如旁人说的对这些针线活儿一窍不通。 哪怕。掌柜的真的不会做针线活儿,单凭掌柜的点出的这些优点,便足以证明掌柜的对针线活儿的见解。 其实除了双面绣在技巧上无可挑剔之外,旁的新织工们交出的样品都有些缺点,只是这些样品胜在做工细腻,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小物件就能做成这样,到时让这些新织工接触一整件衣裳时,再有什么问题让旁的织工指导指导就行了。 在顾悠悠看来,这几名新织工的能力完全能吊打前两天开小差的小原。 杜掌事这回找的织工还挺合顾悠悠的意,她们年纪虽小,但看上去心眼并不多,往后她们会怎么样顾悠悠无法保证,但至少此时此刻这几名新织工都是想要好好在这布庄里干下去的。 顾悠悠示意她们把各自的样品拿回去,道:“可以了,你们暂时先做下手上的活儿,过会儿我会跟杜掌事安排好你们的位置。” 这是都成了。 新织工们对视几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喜色:“好,多谢掌柜的。” 布庄里的老织工们便见新来的跟顾悠悠说了会儿话,便个个满脸喜色的回来,便是听不见她们说什话,也多少猜出了掌柜的是决定留下这五个新来的了。 但她们既然能留下来,怎么还是做着一开始的活儿?杜掌事会把她们招进来想必她们的针线活儿应当都挺不错的吧?掌柜的不应该重新给她们安排工作么? 老织工们想不通,却隐隐约约从心底期盼着顾悠悠给她们安排的工作就是这些普通活儿。虽然她们这些老织工拿的月钱每月都是固定的,活多活少却不固定,若有新来的能分担些工作她们说不准还能轻松些。 这事若换成从前,老织工们说不准要高兴得欢呼鼓个掌,想着以后能趁着新织工刚来,诱哄她们做多些活儿。 可经过这次新掌柜的辞退了小原的事儿,老织工们却怎么也不敢这么想了。 人顾掌柜的都明晃晃地告诉她们,往后在布庄里要好好干活儿,别想着偷懒,她们哪还敢想着趁新来的织工不敢反抗的时候去压榨她们? 是占一时的便宜重要,还是来之不易的饭碗重要,老织工们到底还是分得清的。 杜掌事见新织工们一个个都乐颠颠地回去做活儿去了,才凑近了问顾悠悠打算如何做人员安排。 然而与那些老织工们担心的事相反,顾悠悠并没有打算让这些新来的织工去抢她们的饭碗,而是给杜掌事说了她认为的这些新来的织工的能力定位,然后让她们各自去做那些,跟平时总是认真努力干活儿的织工们一样的工作。 顾悠悠要让那些老老实实的老织工们也尝到点好,新来的织工能替她们分担点动作。 至于那些没法被分担到工作的,就依然得全程负责把那些活儿做完。 顾悠悠说完顿了顿,歪头问站在身旁的杜掌事:“杜掌事,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可行?你可有什么别的看法?” 杜掌事没想到顾掌柜的会特地问自己的意见,愣了一下,想说没看法,又觉得自己这样回答未免有些辜负了顾悠悠的信任,便问道:“掌柜的可是属意那名会做双面绣的织工做一等织工?” 第四百零三章 丢大人了 顾悠悠闻言思索了片刻,她的确打算让林林当一等织工,却并不只是因为对方会做双面绣。 顾悠悠刚刚在观察手帕时便仔细分辨过了,即便林林那幅手帕做的不是双面绣,单从其中一面的花朵或是孔雀来看,都足以证明做出这张手帕的人的手活儿有多么精湛。 想来林林应当还会些书画。 顾悠悠点头:“嗯,林林的能力不错。” 杜掌事也这么觉着,他起初担忧对方只是擅长双面绣,而说到底布庄主做的是衣裳,不是手帕之类的小物件,衣裳并不怎么需要用到双面绣。 而布庄里也并不是没有会双面绣的织工,平时客人们有特殊要求需要在衣袖或衣领处做双面绣的,便让那些织工上阵就好。 因而若林林只是擅长做双面绣,别的方面却平平无奇,杜掌事未必会这么快就招了林林。 但经过杜掌事的要求,林林在来布庄“面试”的时候,就当着杜掌事的面露了一手,不用双面绣,只简简单单地缝了些花样,杜掌事打眼一瞧,便确信林林大概率不仅能通过顾掌柜的认可,还有可能能一跃成为布庄的一等织工。 然而跟杜掌事所想的不同,虽然顾悠悠是因为林林各方面都有足够的能力才决定让她做一等织工,可即便林林只会做双面绣,顾悠悠也会留下林林。 杜掌事认为布庄主做衣裳,没必要留太多其他擅长做别的小物件的织工,顾悠悠却觉得,往后忍受充足了,布庄还能专门发展自己的风格,接下别人的订单,什么双面绣啊,模样精致小巧的荷包啊,都可以跟布庄原创的衣裙搭成一套,套装售卖。 还可以整一些绸布做成的扇子,在这些扇子上,双面绣就能派上很大用场了。 想到这,顾悠悠便接着道:“对了,若往后还有像林林这样擅长一些比较难的手活儿的织工,都可以招进来。” 杜掌事闻言微愣,片刻后心里闪过些念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掌柜的莫不是打算,往后也要开始批量做一些旁的小物件?” “差不多,”顾悠悠点了点头,略一思忖,“也可以接下别人的订单。” 看来顾掌柜是真的打算把布庄经营得更加壮大啊。 从前杜掌事不是没有跟吴老板提过这一茬,布庄虽然也有生产罗袜,丝帕之类的物件,可到底不过是附加品,布庄并没有在这上面多花心思,只在偶尔客人有特殊要求时才会赶几批货。 杜掌事当初不是没有跟吴老板建议过,说可以尝试着也发展下这些小物件,小物件同样可以按照质量定价格,这样一来,小物件的价格比购买一整件衣裳的费用要少,一些普通客人想要买,也不至于舍不得拿出钱。 毕竟这布庄好歹是绥阳城公认的第一布庄,即便是一个小物件比别的地方要卖的贵一些,可只要价钱在客人们的接受范围内,便是为了这第一布庄的名声,城里的人们估计也都会蜂拥而至抢着要买布庄制作的小物件。 可杜掌事的建议却被吴老板否决了,称布庄平日里都快赶不上客人要求的货了,哪还有功夫再去弄些小物件给没钱的人用。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顾悠悠回答,又认真又敬服的朝大夫人鞠了一躬道:“还有嫁妆要绣,女儿先下去了。母亲一定保重好身子,总有女儿报答你今日恩德的一天。” 这话落地,却是再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去。 侯爷心中有愧,不好对顾敬娴太过苛责。所以就算心中不好受也只得周全的朝徐庄行礼道:“让徐公子看笑话了,桂姨娘撞柱昏迷,大夫说只怕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这也算是她行魇胜之术的报应,下官也就不好再多罚。还请徐公子和圣上说这笑话的时候多说两句,下官是当真容忍不得魇胜之术的。” 徐庄朝端了茶盏假意喝茶的顾悠悠看去,只见她脸色平稳没有还要再追究的意思,便也松了口道:“皇兄日理万机,便是要听也是听些好笑有意思的事,府上打打杀杀的,说出去没得污染了旁人耳朵。” 侯爷感觉的朝徐庄作揖。 徐庄看得顾悠悠朝他竖了眉头,赶忙伸手将侯爷扶了起来,浑不在意道:“你自己的家务事自己处理吧,怪没意思的,小爷寻乐子去了。” 说完也是扬长而去,只在走之前朝顾悠悠眨了眼睛,清清明明的告诉她:晚上给我留门,有大事找你。 徐庄一走,屋中的主子就只剩了侯爷、大夫人和顾悠悠三人。 侯爷怨愤的看了大夫人一眼,也没有多的话想和她说,于是看着顾悠悠道:“为父有事要和你说,随父亲去书房走一趟。”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好在没说破。’大夫人松了口气,整个人泄气的皮球般软了下来,却犹自礼仪周全的朝侯爷的背影行了福礼,端庄大方的道:“妾身恭送侯爷。” 顾悠悠从椅子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大夫人如此算计于她,怎么能就这样全身而退? 侯爷前脚已经踏出门槛,感觉到顾悠悠并没有跟上来,不由得烦躁的转身看着他问:“怎么不走,快跟上来!” 原本低着头,红着脸的顾悠悠便立马跪到了地上,羞窘不堪的小声道:“女儿实在没脸出去见人了,父亲先走吧,女儿等天黑以后再悄悄回去。” 那模样声音,十足十受够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侯爷心中原本也窝了火,气血更是不顺,如今看顾悠悠不打算息事宁人,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语气就更谈不上和善:“事情已经分明,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你冤枉,如今真相大白你有什么没脸见人的?起来,莫要胡闹。” 顾悠悠看他窝火窝得有些狠,更不起来了,她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侯爷,窘迫得眼泪直流:“女儿过来的时候是刘妈妈带了粗壮婆子将女儿绑过来的,从倾樱阁到凝晖堂,穿过了大半个侯府。” 第四百零四章 惩戒 全府的奴才都见到女儿被一个婆子捂嘴推搡,女儿哪还有脸见人?” 大夫人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看向刘妈妈的眼神就像淬了毒的刀。 “还有这事?”侯爷认真的看着顾悠悠问:“一个奴才她如何就敢使人绑你?” 顾悠悠胆怯的偏头去看大夫人,一副‘你别追究了,不敢说’的一样子。 “说!”侯爷看得火气,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了,别有深意的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纵容的,别怕,说!” 顾悠悠满意的看着大夫人的脸色又白了两分,而后才战战兢兢的道:“刘妈妈一去女儿就说可父亲今天不许女儿出门的事情,可刘妈妈说了,她是大夫人的奴才,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她便是丢了性命都必须办好。” 满脸破损水泡的刘妈妈赶忙冲进来跪到侯爷面前,一连磕头道:“老奴有罪,老奴以为五小姐是害怕事情败露受罚不敢去,所以拿了侯爷当挡箭牌所以才……” “才什么?”侯爷抬脚踹在她的心窝,一双眼睛都喷出来了火:“你是大夫人的奴才,所以便连本候也敢不放在眼里,本候今天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处置了你。” 话音刚落,又转头朝元宝吩咐:“把这个目中无人的狗奴才拖下去打,狠狠的打,只留下一口气买给人伢子就行。” 侯府赶出去的奴才,哪个富贵人家又会再用?刘妈妈这样的年纪,又毁了一张脸,若当真买给了人伢子,最后的去处只怕是最低贱下等的窑子。 刘妈妈吓得湿了裤子,顾不上胸口疼,连滚带爬的去抱侯爷的小腿,哭道:“侯爷饶命啊,老奴一生为侯府操劳,没有功劳也……” 一身火气的侯爷哪里又心情听她哭闹,抬腿用力将她掀翻在地,黑着脸质问元宝:“还不拉出去,本侯爷是连你也使唤不动了?” 等着看是不是还有转机的元宝心尖一抖,再不敢拖延,赶忙命人上前去拉刘妈妈。 小厮涌进来,刘妈妈吓得腿脚发软,翻身从地上起来,朝着大夫人的方向一个连着一个的磕响头:“夫人救救老奴吧,老奴忠心耿耿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啊。” 刘妈妈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更是从小就服侍着她的。她对她的忠心,不消人说大夫人也明白。 眼看着小厮已经架上了刘妈妈的手臂,大夫人心里一疼,身后就将刘妈妈拉在了身后:“她不过是按妾身的意思行事罢了,侯爷要罚就罚臣妾吧。” 大夫人在赌,赌侯爷不敢罚她。不为别的,只为她是骠骑将军的亲妹子,是朝廷诰封的正一品夫人,被人责罚,她丢不起那个人,侯爷同样也丢不起。 顾悠悠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看得大夫人这样,立马一个响头朝侯爷磕去,哀伤凄婉的哭道:“父亲息怒,刘妈妈是骠骑将军府陪嫁给母亲的嬷嬷,只忠心于骠骑将军府的人算不上什么过错。 母亲查处魇胜之术的真凶更没过错,是女儿不好,女儿想着父亲是将这事交给我来办的,所以没有配合。”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哽咽着抽了抽鼻子,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女儿知道错了,往后刘妈妈再来找女儿问话,女儿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一定配合。她是忠仆,母亲是主母,女儿若要颜面,自然只能顺从。 父亲您别生气了,女儿知道往后怎么行事就行,今天的事情过段时间大家就都忘了。我等大家忘记我今天被刘妈妈绑的事情再跟着母亲学管家就好了。” 大夫人愤恨的看着句句求情,实则字字拱火顾悠悠,气得牙齿打颤,偏有发不得火,只能哀求的看向侯爷道:“悠悠哪里的话,妾身都已经是云家的人了,区区一个奴才哪里还敢去忠心云家。 五小姐年纪小不懂中间的道理,侯爷却千万不能被误导,伤了侯府和将军府的和气。刘妈妈做事鲁莽不敬小姐,妾身这就罚她。” 说到这里她赶忙朝守在门外缩头缩脑的肖嬷嬷使眼色,吩咐道:“还不快来将这目中无人的刁奴拖下去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五小姐肯饶恕她了为止。” 姜果然是老的辣,三言两语间已经把侯爷要罚刘妈妈变成了顾悠悠饶不得刘妈妈。更给了侯爷台阶下—— 你瞧,为了让你的宝贝女儿有脸面,我连自己的陪嫁嬷嬷都打了,还打到你女儿喊停才能停。再有多大的气,你也该消了吧。 顾悠悠却明白,若是这板子真打到刘妈妈身上了,二十下之内她没有喊停,那她暴虐、记仇又铁石心肠的名声,立马就会像雪片一样瞬间飞遍京城的所有角落。 这如意算盘打得…… 顾悠悠赶忙改口,一脸悔悟的看向大夫人道:“是女儿思虑不周说错了话,女儿错了,你别罚刘妈妈了,她年纪原本就大了,说是丫鬟嬷嬷,实际上一辈子也没吃什么苦身娇肉贵的,要是打出来个好歹,女儿却是担当不起。” 什么担当不起?别说是个犯了错的奴才,便是没犯错主子要了奴才的命难道还犯了王法? 大夫人气得七窍生烟,脸色也冷了下来:“五小姐真会心疼人,字字求情,却句句将人往死路上推。我倒是要问问你,刘妈妈请你你为何不来? 侯爷让你别出门是禁了你的足了?你心里有父亲怎么就没有我这个母亲,我请你过来问事,你非但不来还激得刘妈妈要绑人!刘妈妈是什么性子,平白就能绑了你了?” 顾悠悠连连摇头,不能承受委屈般的泪水连连:“女儿当真是冤枉啊母亲,若是女儿不敬母亲,光凭着那几个粗壮婆子哪里就能奈何得了女儿?您难道忘了吗,倾樱阁共有三十八名武功高强的护院。 当时刘妈妈绑人,护院也是冲进来了的。女儿若不是顾忌着母亲的颜面,若不是心中敬重母亲,如何就跟着刘妈妈来了?” 说着话,顾悠悠压抑着的哽咽已经变成了不可抑制的抽泣,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伤心得直皱眉: 第四百零五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被吴老板一口否决了的杜掌事,渐渐也觉得似乎的确挺麻烦,便再也没去想过要整别的业务的事。 此时乍然一听顾悠悠说出了这些话,从前压在心里的那股野心不由地又冒了出来。 杜掌事感到有些兴奋,眼神也亮了一些:“是,掌柜的,往后杜某会多加留意一些像林林这样有擅长的活儿的织工。” “也不急,”顾悠悠道:“目前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人手问题。” 杜掌事歪了歪头,有些不解,这次一次性招进来五个人,人手还不够么? “掌柜的还需要哪些人手?”杜掌事问。 顾悠悠便扫了一圈布庄里的织工们,那些还暗戳戳地观察着顾悠悠的织工一对上她的视线,瞬间便把目光收了回去,却还是忍不住从眼角余光打量她。 顾悠悠幽幽叹了口气,上回都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了,怎么这些织工们就是不会好好干活儿,依然克制不住内心的小九九? 杜掌事顺着顾悠悠的目光一看,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莫非,掌柜的这是还打算辞退这些织工? 杜源虽然现在也明白了这些织工们的不合适之处,可到底她们的能力不假,只是爱耍些小聪明,不太服管教。可她们只需敲打敲打便可,倒也没到非要辞退的地步。 杜掌事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劝顾悠悠打消这个念头,面上便不由多了些为难,还没等顾悠悠答话便兀自接着说道:“掌柜的,那些织工们固然不太称职,可到底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掌柜的就算不满……也不适合在现下一口气把她们都辞退,杜某认为,给她们些警告就可以了。” 顾悠悠闻言眉头一挑,要说出口的话被她咽了回去,有些好笑道:“杜掌事,好歹认识大半个月了,你还认为我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杜掌事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那……掌柜的说的人手问题?” 顾悠悠顿了顿,其实也不能算人手问题,只是目前布庄大部分织工在心理素质上都还并不过关,让顾悠悠并不放心把一些活儿交给她们干。 顾悠悠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自然清楚现下不能一次性把她们都辞退,况且她们也还没到需要被辞退的地步,只是,有些活儿还是得交给那些更靠谱些的织工我才能放心。” 顾悠悠话说到这里,杜掌事只略一思索,便明白顾悠悠说的“有些活儿”是什么活儿了。 他眸中划过一丝了然,回头看了眼布庄里的织工们,道:“掌柜的上回拿走这本册子,便是想着要筛选一部分织工来接下活儿是么?” 所以那册子上才会夹着一张纸,想来应该是掌柜的记下来的可以接活儿或是不能接活儿的织工的名单。 顾悠悠点点头,把那张纸掏出来,摊开来给杜掌事看:“这次的那批货,我目前选了这几位织工来赶制。你看一看。” 果然如他所料。杜掌事把那张纸接过来,只扫了一眼,便不由地感慨顾悠悠看人眼光的毒辣。 虽说从前杜掌事忙于奔波生意,对布庄里的这些织工并不甚了解,但哪些人不争不抢,哪些人比较爱出风头,他却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而顾掌柜的竟是只通过这本记录着织工们平日里的工作量,以及这段时间到这布庄的细微观察,便能准确地选出这些在布庄里一贯安分守己的织工。 顾悠悠道:“这上面的人数还有些少,这次我打算在半月内赶出一百件成衣出来,按这上面的人数应当是赶不及的,你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添上去,若上面有什么不靠谱的,也可以划掉。” “掌柜的,”杜掌事眸光微动,把纸张放在桌上,“就这般信任杜某么?” 这有什么的?顾悠悠纳闷地看他一眼,“哪里就算得上新不信任,这也算杜掌事的分内之事吧。” “……”杜掌事被噎住了,明白这是他自我感动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可顾悠悠这样的态度,却反而让他更有信心更有干劲儿。 “明白了,掌柜的。”杜掌事拱手应了下来。 顾悠悠不像多废话多耽搁,拿了笔递给杜掌事,示意他修改名单。 杜掌事拿着笔思索一会儿,又问:“新来的那几名织工,除了林林安排成一等织工,剩下四名要如何安排?” 顾悠悠这才想起来刚刚本来是在聊新员工要如何安排的话题的,她已经在脑海里记下了新来的这几名织工的信息,闻言拿了另一支笔,抬手在“员工册子”上各添加了新织工的名字。 她指着林林的名字,抬头看杜掌事一眼:“林林,一等织工。” 杜掌事点点头,顾悠悠便提笔在她的名字后面写下“一等织工”。 “小慈,一等织工。”顾悠悠在写下去之前继续指着给杜掌事看,见杜掌事没发表什么意见才把她的安排写进册子里。 “这个,一等织工。” “嗯。” “这个,二等织工。”前面几个杜掌事都没有发表意见,这一个顾悠悠便下意识要落笔了,又听杜掌事出声阻止她:“等等。” 顾悠悠停下动作,抬头冲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杜掌事略一迟疑,还是问道:“掌柜的,据杜某了解,这名织工的针线活儿还算不错,干活儿也勤快,为何只是二等织工?” “你说的没错,她的确干活勤快,针线活儿也好,”顾悠悠手肘撑在桌上,用手背拖着自己的下巴,笑道:“但想要当一等织工可不止干活勤快,针线活儿好就成。我方才仔细看了她们给出的样品,她的针线活儿虽好,可与旁的比起来,却多了些四板,看上去倒像是依样画葫芦照搬过来的。杜掌事应当最了解,平日来布庄订制衣裳的客人们大多都会提出一些要求,若是一等织工们接活儿却不知变通,应对这些客人的要求难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杜掌事闻言不由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四百零六章 更胜一筹 顾悠悠便接着道:“不过说到底这只是她们交上来的样品,她们的具体能力如何,还是得看未来她们在布庄里的表现。若是她往后做的活儿能达得上一等织工的水准,自然可以把她提上来,同样的,若是一等织工里有人懈怠了……杜掌事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杜掌事眸光微闪,对着顾悠悠拱了拱手,“杜某明白了。” 顾悠悠点点头,习惯性地想转笔,笔尖快要甩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手里握着的这支是毛笔,一甩起来铁定得甩出墨汁。 顾悠悠神色如常地稳住笔,继续写下剩下的织工的名字和安排,接下来的人员安排杜掌事便没有什么意见了。 新来的这五名织工平均水准都很高,最后安排了三名一等织工,两名二等织工。 这个安排结果倒还是有些出乎杜掌事的意料。 这些日子以来,他左挑右选地从那些来布庄应聘的织工中挑出这五名最拔尖儿的,他原先还以为这五名织工成为一等织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为此还暗自期待了一两天,想着顾掌柜的下回来布庄,看到布庄多出了这些“得力”织工,应当会高兴一些。 他也算是将功补过,弥补了他之前在布庄的人事管理上面的缺漏。 杜掌事有些失落的同时,又不由觉得顾掌柜的对布庄的一等织工要求还真是高,但掌柜的说出的理由十分合理,便是他这个在布庄里干了将近十年的人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可见顾掌柜的对于这些针线活儿的确有独到的见解,这一点从顾掌柜能弄出那件歪领子的衣裳,以及这件事上便能全部体现出来了。怪不得顾掌柜现在还惦记着一等织工里那些不太听话不服管教的织工。 杜掌事垂着眼一言不发,顾悠悠埋头写完了人员安排,发现身边站着的人一直没动静,便分神抬头看过去一眼,见他只是握着笔,盯着那张纸一动不动。 顾悠悠在那张纸旁边抬手敲了敲,道:“杜掌事?” 杜掌事回过神来,见顾掌柜的正盯着自己瞧,忙收敛起有些失落的心情,暗自告诉自己,掌柜的还说了往后要招进一些特殊人才,他这次没能一举招进一批一等织工,往后他会再严格一些,总能有全部都挑到掌柜的满意的织工的时候。 杜掌事已经在心里给了自己一波安慰,却没想到顾掌柜的下一刻便道:“这次麻烦杜掌事了,符合布庄条件一等织工那般难找,杜掌事却能一口气找来三个,剩下的两个实力水准也不低,倒真是解决了一部分布庄的人手问题。” 杜掌事不可置信地抬头,便见掌柜的眼里有些毫不掩饰地夸赞和欣赏之意,方才心头的那点郁闷和失落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想掌柜的竟是这样想。 杜掌事之前觉得这位新掌柜的有些不近人情,但作为掌柜的,本身也就应当杀伐果断,因此杜掌事对于顾掌柜的一些决定,虽然有些会提反对意见,可若掌柜的坚持,他自然不会再反对。 但当掌柜的笑着夸赞他帮上了忙时,杜掌事忽然就觉得,顾掌柜这样的处事方式比不近人情要更胜一筹了。 “据说大姐姐审问清漪阁丫鬟的时候,是刘妈妈在一旁帮衬着的。大概她听到丫鬟们的说辞,绝得我在劫难逃故而不用给女儿留颜面了吧。 别说是刘妈妈,就是母亲您听了丫鬟们的说辞不也是认定了那魇胜之术就是女儿所为吗? 您宽大仁慈,只让我落发出家。这些个奴才却觉得我罪大恶极,怎么踩怎么踏都理所应当。” “你……”大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侯爷听着却突然就拍了巴掌。 “还不拖下去,是等着老爷我自己动手?”侯爷愤怒的看向元宝,等元宝要朝刘妈妈动手,大夫人却有往前面相护。 顾悠悠冷笑着往边上跪了跪,侯爷却立马就怒发冲冠起来:“谁要拦着便给我拖出去一起打。” 他定定的看着大夫人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阴沉的道:“有些事情没有说破却并不是本侯爷不知情,你要再护着这刁奴便自己收拾了行礼回娘家去。 骠骑将军府门第高,我忠义侯府如今是高攀不起。老夫也要不起心肠歹毒,算计得儿女都要和我离心的夫人。” 这是要休妻!! 大夫人站立不稳,一连退了三步,天塌地陷一般的看着侯爷,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侯爷……”便哽咽得再说不出来半句话。 侯爷却没理她,只冷眼看着元宝将鬼哭狼嚎的刘妈妈拖了出去,而后才看着大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声吩咐道:“只留一口气,找最下贱的人伢子。” 眼泪从大夫人精致的眼眶中流了下来,直打在顾敬芝为她精心挑选的烟柳色银错金双凤织锦短袄上,泪水晕开,生动了她的狼狈和屈辱。 顾悠悠第一次看见大夫人落泪,第一次看见她伤心得无处可逃。那种感觉很爽,很爽。 就像一个笑着欺负了你千百遍的人突然在你面前摔了个狗啃泥,你看见她痛一分,你心里的痛才能减轻一分。 侯爷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颇为绝情的道:“你若还想当这个侯府的主母,从明儿个起便给我放开胸怀公正一些,好好准备敬娴的嫁妆,好生教悠悠管家。若是觉得我委屈苛待了你,你随时可以回娘家。” 才站稳脚步的大夫人身子一踉跄,顾悠悠起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没让大夫人跌倒。 “扶她做什么?她自己做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没谱?桂姨娘……”想起原本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是风景的桂姨娘,侯爷的嗓子都有些哑。 可他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说更多更伤人的话,只一摔袖,转身就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着顾悠悠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走,老夫还有事情要吩咐你做。出了这个门,我到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给你半点脸色看。” 第四百零七章 酬劳的问题 杜掌事重新提起笔,开始在顾悠悠给过来的那张纸上添加人名。 顾悠悠凑过去一看,“张、小、芊?” 她习惯性地把名字念了出来,而后下意识地扭头在布庄里寻找张小芊的身影。 跟一些此时正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她这边的动静的人不同的是,张小芊此时正专心做着手上的活儿,缝纫机的针孔有规律地在布料上落下一排针脚。 顾悠悠摸摸下巴,认可地点了点头:“我倒是把她给漏了——你继续,还有没?” 杜掌事松了口气,看来他的眼光顾掌柜的还是认可的。他略微一思索,目光在布庄内内转了一圈,又接连写了几个人名,顾悠悠对着员工记录本一看,没意见。 “新来的那几名织工,掌柜的可打算让她们也一块接这批活儿?”杜掌事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偏头问道。 顾悠悠顿了顿,手指在桌上轻点几下,“目前人数也差不多了,再添一个进来就行,就林林吧。” 顾掌柜的倒是对林林印象比较深,杜掌事想,这位新掌柜的似乎比较注重第一印象,谁若第一印象让掌柜的不满意,那她便不会对着个人有多少耐心,就像前些天被辞退的小原,但谁若让掌柜的有一个好的第一印象,那便会像小云或是林林一般,掌柜的在安排一些工作时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她们。 杜掌事想到这,再一联想顾掌柜头一次来布庄时,看到布庄内乱糟糟的气氛,约莫着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也没好到哪去。他心底已经开起了小差,手上反应却不慢,一听顾悠悠说了林林的名字,便提笔在纸上抄了下来。 “掌柜的,可以了。”杜掌事添完名单,把纸张拎起来抖抖,又对着晕染上去的墨迹吹了吹,墨迹干了才递给顾悠悠。 顾悠悠接过来粗略一数人数,二十多个人,半个月内赶一百件成衣,相当于一个人半个月内要做四件衣裳。对于布庄里的织工从前的工作效率来说,一人半个月做四件衣裳是超常发挥。但若是跟村里的婶子们对比——婶子们一天多就能做一件衣裳,倒真是没法比的。 顾悠悠原先还不准备弄这么多人,但一想到这也算是她头一回让织工们赶制衣裳,不好逼她们太紧,况且要赶制的那件衣裳也是织工们头一回尝试,到时难免会有剪裁出错的时候,这些差错她也需要预算进时间和人数里。 杜掌事问道:“掌柜的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让织工们赶制衣裳?” “我原先写下去安排要接活儿的织工们,目前手上正忙着的活儿也都差不多了,你刚刚添上去的那些若是也能立马完成手头的工作,那这两天就可以开始了。”顾悠悠道。 杜掌事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掌柜的会连织工们现在手头还有活儿,得等她们完成手上的活儿再开始着手让她们赶制那批货。 “杜某也是这么想的,方才添上去的人,包括新来的林林,都是差不多可以结束手头的工作,准备接下那批货的。” “很好,”顾悠悠点了点头,她也不想拖太久,那就等她们手上这批活儿赶完再做那批货。 “掌柜的……”杜掌事忽然欲言又止。 顾悠悠抬头,“杜掌事有什么问题直说就是。” 杜掌事略一踌躇,斟酌了一下语言才道:“想来掌柜的也了解了,咱们布庄对于织工们的酬劳,皆是按照她们的职务计算,一等织工有一等织工的酬劳,二等三等的也各自有各自的计算方法,但平时除了客人额外打赏给那些做的令他们满意的衣裳外,无论织工们皆多少活儿,她们都是固定那些月钱,所以……” 杜掌事起了个头,顾悠悠便看出他想要表达什么,待听他没把话说完便停下来,顺着他的话补充道:“所以杜掌事是想说,即便我们仔细挑选出这二十几名织工来接这批活儿,到头来也许她们也并不领情,反而还会想凭什么她们干的活儿要比旁人多?” 杜掌事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但碍于顾悠悠的面子,他自然不可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也许会有一些织工们会这么以为,这倒也算是人之常情,她们若不会这么想,之前在布庄也不会……” 也不会一个个都勾心斗角,斤斤计较,生怕做多了些活儿,让旁人、让布庄占了便宜去。 顾悠悠勾唇笑起来,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杜掌事跟我倒是想到一块去了。这些天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之前的布庄,那些织工们会一个个肆无忌惮地消极怠工,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杜掌事没怎么去管理,一部分则是这些织工在布庄待久了开始自发抱团,剩下的大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布庄这几年来一直实施的固定工资“方案”。 试想,你有了一份工作,收入可观,又没有人常常在旁边“监管”着,即便你马虎一点,没有按计划完成任务,最后也依然能拿到每个月固定的那些工资。慢慢的,你发现你活儿做多或是做少,认真或是粗心,你的工资都丝毫不受影响—— 那时间一长,人们基本都会像这些织工一样选择消极怠工,毕竟惰性是人天生具备的。 顾悠悠在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倒是打算过要不要像现代那些公司一样,不是按月算工资,而是按数量算工资,每月计算布庄里的织工们做了多少件衣裳,就给多少月钱。 但后来顾悠悠发现这个方案行不大通,首先布庄里的织工们数量庞大,一个个计算起来又是一份人工,二来其实布庄大部分的活儿都是来自慕容执那边的订单,以及一些有钱人家特殊要求的单子,这些单子要是一一结算织工们的酬劳,也同样是麻烦。 可若再继续像现在这样,每个月固定工资,那就像杜掌事说的,即便这次顾悠悠是有心培养名单上那些织工,那些织工也未必见得会领情,届时她们没在心里骂她就不错了。 第四百零八章 幡然悔悟 毕竟在正常人看来,顾悠悠好端端地给她们塞了半个月四件衣裳这样“艰巨”的活儿,指不定她们还会想顾悠悠这是不是在故意针对她们。 顾悠悠心里倒是初步有了对策,但还是对杜掌事问道:“杜掌事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 杜掌事一见顾悠悠镇定自若的表情,就知道掌柜的约莫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在参考自己的意见,便拱了拱手,思索着回道:“经过这次的事情,杜某认为,布庄给织工们固定的月钱或可一改,原先的安排,不利于织工们干活儿的积极性和上进心,尤其是一些一等织工,因为过去的那些安排,她们难免会认为成为一等织工便万事不用愁,干起活儿来便更加不用心。” “不错。”顾悠悠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布庄可以尝试着依据织工们做了多少衣裳给出相应的酬劳,接着再每月统计一下哪些织工做出的成衣数量比上一月多,再适当给予一些奖赏。掌柜的认为如何?” 杜掌事这个提议倒是跟顾悠悠一开始的打算不谋而合。 顾悠悠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杜掌事这个方案的确可以一试,但长久下去也难保不会再出现漏洞。” 顾悠悠接着把自己的顾虑一一说给杜掌事听,杜掌事闻言恍然大悟,击了击掌:“掌柜的说得有理,若是按数量来算月钱,那布庄里便不会再分成一二三等织工了,这样一来,那些织工为了抢活儿干,便会揽下一些并不适合她们做的活儿,届时分配起工作来很容易便会乱了套。” 顾悠悠接着道:“也许织工们还会为了效率而不顾质量,匆匆做完一件衣裳便转而抢下一份活儿……届时,情况或许也没比现在好上多少。” 杜掌事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掌柜的想出了这些纰漏,这个打算他在想出来时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此时一听顾悠悠说,便觉茅塞顿开。 “但听掌柜的意思,似乎这个法子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行。”杜掌事开始尝试着猜测顾悠悠话里有意无意地表达出来的意思。 “嗯,”顾悠悠眼中带着点欣赏,抬眸看他一眼,“我个人认为,可以按数量给织工们定月钱,倒不是全部按数量。” 杜掌事脑中灵光一闪,但快得他来不及抓住,只在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掌柜的意思是……” “我打算,给这些织工们定下每个月必须完成的衣裳的数量,同时要保证做出来的成品符合她们在布庄里的定位。等她们都达到了数量要求和质量要求,才可以拿到每个月固定的月钱,相反,若是达不到要求,布庄便会在她们的月钱上扣上相应的月钱。” 杜掌事若有所思片刻,没有立刻认可顾悠悠这一想法:“那么,掌柜的打算让她们每月完成多少数量的成衣才能达到要求?” “我还没想好。”顾悠悠道。 杜掌事:“……” 看见扶了自己一把的是顾悠悠,大夫人恶心得就像生吃了一千只苍蝇。她人生中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刻竟然让这个贱人亲眼看着,耻辱,天大的耻辱。 只有用人的鲜血才能洗刷这种耻辱,用血,人血,顾悠悠和清姨娘的血! 她一把将顾悠悠的手甩开,而后一脸青紫的屈膝恭送侯爷:“妾身知错了,往后定深居简出,一心扑在家事身上。无论是府上的小姐、公子还是姨娘、仆从,妾身定好生照顾,不让人挑出来错处。” 顾悠悠被她甩了个踉跄,却浑不在意。 她草草朝大夫人行了一礼,而后追随着侯爷的步伐而去。 刘妈妈身子当真不行,顾悠悠跟着侯爷还没走到书房,便有小厮过来回禀:“刘妈妈身子不经事,才打了二十板子就只剩一口气了。 元宝才吩咐人去找人伢子,大夫人就出来了,她看了刘妈妈一眼,然后抢过小厮手中的板子,一板子打在刘妈妈的头上……” 小厮小心的看着侯爷的面色,低着头再不敢说后面的话。 侯爷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一身惆怅的抬头看天,看着看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侯爷伤心流泪,是在伤心一条人命的平白葬送,还是在伤心,曾经鲜亮温雅的发妻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顾悠悠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侯爷,于是朝小厮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而后自己如雕塑般陪着侯爷站着,望着。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觉得侯爷可怜,真真正正的可怜。 良久后,侯爷借着弹灰的动作,偷偷用袖子擦干了泪,而后认真又执着的看着顾悠悠的眼睛,郑重的问:“如果我要你从大夫人手中抢权,你敢是不敢?” 顾悠悠一度觉得自己幻听,若不是侯爷火愣愣的眼神笼罩在她周身,顾悠悠甚至都想要掐一掐自己的大腿。 不是学着管家,不是分走大夫人的权利,而是抢,将大夫人手里有的权利一步步的抢过来,一点都不留! “怎么不敢吗?”侯爷看顾悠悠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失望得很。他心里实在难受,自然没有余力隐藏所有的情绪:“罢了,虽是我的夫人,我却也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被她拿捏十余年,害怕也在所难免。” 说完幽幽的叹出口气,提步慢慢的朝书房走起。原本挺拔高挑的脊梁,此时竟佝偻憔悴起来。 顾悠悠反应过来,看着侯爷伶仃的背影突然就一阵心疼。 她三两步追上侯爷的脚步,皱眉思虑良久,终于还是郑重的道:“女儿也懂母亲,女儿也知大义,女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迟疑着停了下来,而后拉住侯爷袖子,等目光和他对上,才又认真又直率的道:“女儿怕父亲不过一时生气,说的都是气话,而我却当了真,付出了行动。 第四百零九章 被迫接受 杜掌事一脸懵逼,顾悠悠看得好笑,道:“这还得结合织工们一开始到现在的工作量,若是定得多了,把织工们吓跑怎么办?但若定少了,我也不愿吃这个亏。” “杜某明白。”杜掌事反应过来,点头应了一句,脑子里开始思考要怎么定下这个数目了。 顾悠悠又接着道:“织工们每月干的活儿达到规定之后,若还继续接活儿,便可以按杜掌事方才说的那个方法,付给她们相应的提成。” “……”杜掌事张了张嘴,还是问道:“掌柜的,提成是什么?” 顾悠悠一噎,她习惯性地又蹦出了一个这儿的人听不懂的词,换成现代人听很容易理解,但要给这儿的人解释提成是啥意思,还真是…… 她顿了一会儿,才道:“意思同杜掌事方才讲的差不多,织工们超过规定的数量做的衣裳,都按那些衣裳的成品来定下月钱。” 杜掌事这回听明白了,掌心一敲,恍然大悟:“不错,这样倒是可以剩下每件衣裳都去按质量算工钱的功夫,我们只需要确保织工们达到每月规定的数量和质量,就可以只计算超出的那些成衣的工钱。也不用担心织工们会一齐抢活儿,导致乱成一团,工作都分配不到位。不仅如此,有了这个安排,织工们为了完成任务后的——提成,是叫提成吧?为了提成,织工干活儿也许还会更加积极,倒真是极有效的法子!” 杜掌事一口气赞了一通顾悠悠的提议,顾悠悠难得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说得这么好,这样安排也一样得检查织工们交上来的成衣的质量。” “本应如此,”杜掌事道:“先前是杜某疏忽,只是偶尔检查一通仓库里的衣裳的质量,却并没有在此事上多么上心,才会让一些人钻了空子。杜某支持掌柜的打算。” 于是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顾悠悠和杜源讨论的内容就从安排哪个织工赶那批活儿变成了要怎么安排织工们每月工作的数量。 两人商量了好半天,看得旁的织工们暗自思忖,杜掌事和顾掌柜的这是又在商量着要辞退哪个织工么? 最后顾悠悠和杜掌事又是根据织工们各自的月钱,又是结合她们刚来布庄那会儿的工作效率和现在的工作效率,总算敲定了要安排织工们每月做多少件衣裳了。 杜掌事刚跟顾悠悠各抒己见地讨论完一件“大事儿”,对于跟着吴老板常年走生意的杜掌事而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种斗志昂扬的心情了,此时神情还难掩亢奋,眼中闪着精光,问:“那可需要现在就公布新的规则?” 顾悠悠想了想,“现在宣布也行,正好布庄里刚来几个新的织工,可以按新的规则给她们算月钱,至于那些这个月还没拿到月钱的,就等这个月到了,取了月钱才从重新结算。” “杜某明白。”杜掌事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悠悠便拿了笔,开始在纸上写下织工们月钱的结算方式,可以待会儿贴在公告上给织工们看清楚,免得她们一会儿听不清楚。 杜掌事看明白了顾悠悠的打算,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写完,才双手接过来,道:“杜某这便像织工们宣布么?” 顾悠悠点头。 布庄内的织工们有些看半天没看出顾悠悠这边有什么动静,便无聊地继续扭头回去做自己手上的活儿,只有一小部分还不死心地好奇掌柜的她们在做些什么的织工在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们,此时一见杜掌事捏着一张纸转身过来面对着她们,登时便有预感,估计要来事儿了。 而那些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杜掌事动静的人,便在杜掌事突然出声时都吓了一跳。 “姑娘们都停一停——”杜掌事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各做各事的织工们瞬间停下来,齐刷刷扭头看向柜台这边,包括那些新来的还对布庄并不熟悉的织工们。新织工们陡然间有些紧张,不由地猜想杜掌事这副架势,是不是要当众宣布对她们这些新来的人的安排? 但怎么安排难道还需要说给布庄所有人听么? 旁的织工们也同样有些紧张起来,只不过这些织工都是前些日子刚经历了小原被辞退的事的,此时见杜掌事和顾掌柜的这副阵仗,便更加坚定了她们一开始的猜想。 看来掌柜的这是又要辞退一些织工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商量出来的要辞退的是谁。 老织工们屏气凝神,生怕从杜掌事嘴里听到自己就是那个被辞退的倒霉蛋。 然而谁都没想到,杜掌事开口说出来的既不是对新织工们的职位安排,也不是要辞退那个织工,而是提及了她们各自的月钱。 “最近这段时间,经过在下同顾掌柜的商量,决定对姑娘们每月所应领取的月钱上稍作变动。” 布庄内寂静了一瞬,猛然炸开了锅,一听到自己的月钱会被变动,个个都顾不上得在此时保持安静了,彼此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好好的月钱怎么要变动?” “照这架势,肯定是只有往低调,哪有可能往高涨!” “真是,这新来的掌柜怎么这么多事?!一会儿赶人走,一会儿说什么和睦相处,现在又来一个月钱变动!”有人小声地抱怨道。 织工们的讨论叽叽喳喳地乱成一团,顾悠悠没心思一个个去听,反正她们讨论的肯定也是自己的坏话。但终归是觉得有些吵,顾悠悠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还没动作,杜掌事便替她开口,警醒了喋喋不休的织工们: “都安静!” 布庄内瞬间噤若寒蝉,织工们愣愣地闭上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想,自从这新来的掌柜接管这布庄开始,她们就连续见到好家伙杜掌事发怒了。 明明从前杜掌事是那样温和的人。 想到这,织工们不由对顾悠悠又多了几分怨怼。 第四百一十章 炸开了锅 她们心里又急又气,急着想听杜掌事说的月钱变动是怎么个变动法,又因为知道杜掌事这会儿说出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便把满腔的气愤都归到了顾悠悠身上。 但到底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催促杜掌事有屁快放,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杜掌事,以及他手里的那张纸,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布庄过往的月钱是如何安排,想必姑娘们不用在下再重复一遍,接下来在下要说的,便是往后的月钱要如何结算,”杜掌事的语气短暂地严厉了片刻,又趋于和缓,不疾不徐道: “姑娘们过去应当都想过,在布庄不论接多少活儿,月钱也不会有变动,接多了没奖励,接少了不扣钱。” 杜掌事这话说得直接又犀利,布庄里的织工们虽然基本都曾产生过这个想法,也的的确确是因为这么想,才能逐渐毫无心理负担地偷懒,可此时被杜掌事这么明晃晃地指出来,不由都觉得脸颊发烫,羞赧又夹杂着不满。 有人忍不住要替自己辩解:“杜掌事,话不能这么说——” “嘘!”杜掌事眯了眯眼,纤长的食指抬起来,抵在嘴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不用多说,不管你们有没有这个想法,接下来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杜掌事这回并没有厉声制止她们辩解,只是轻轻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却鬼使神差地把织工们都镇住了,把要辩解的话都硬生生吞了回去,脸色难看地等着杜掌事接着往下说。 这件事既然交给杜掌事来宣布,顾悠悠能不插嘴就不插嘴,此时正好有闲工夫能多观察下布庄里的织工们。 “从下个月开始,姑娘们每月的月钱依然还是现在若能拿到的数目。”杜掌事这话一出,已经做好准备听到调低月钱的织工们都有些不可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月钱的数目不会改,那还能怎么变动? 有些头脑灵活一些的,在短暂地疑惑过后,恍然反应过来,既然数目上不会变动,那只有可能在她们的工作量上做出变动了。 果然,下一刻杜掌事便缓缓道:“但是,往后布庄会按照姑娘们各自的职位,定下你们每个月所需要做出的成衣数量,达到了要求,你们就可以拿到这些月钱,达不到,自然就需要在你们的月钱上扣下应该扣的那部分月钱。” 早就才想到这个情况的织工们虽然意外,却并不震惊,旁的织工们便反应有些大了,但见杜掌事显然还有话没说出口,便都强行按捺下自己心头的激动,直勾勾地盯着杜掌事,期待着能从他嘴里听到好一点的消息。 “例如,”杜掌事终于把目光投向手里拿着的那张纸,开始对着上面顾悠悠写出来的安排念道:“一等织工每月至少需要完成四件上等成衣,二等织工需要每月完成十二件中等成衣,三等织工则需要……” 杜掌事一一把布庄里的一、二、三等织工和普通织工们每个月需要固定上交的成衣数量念了出来,并念出如果没能达成,会怎么在月钱上扣下相应的数目。 如此一来,等父亲醒悟后悔,那女儿就是天地难容的大逆不孝之人。到了那时,等着女儿的就是万劫不复,连女儿的姨娘只怕都再难在世上存活。” 顾悠悠的语气非常平稳,既没有能离大权更进一步的欢喜,也没有承担风险的担忧害怕。 她精致的面庞上杂糅着认真和温和,醇黑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侯爷的眼睛,不逃避却也不逼迫,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等他的回答。 侯爷也看着她,眼神是上位者考校手下时的探究、谨慎,他没想到顾悠悠的性子是如此的沉稳,心思是如此的细密。 经受着他特意放开威压的眼神,也不但没有特别的反应,整个人反而更具有张力。 这样一个刚及笄的女儿,便是初出茅庐的男子也比不上。 侯爷越看越满意,尤其在看见顾悠悠和他五分相象的面容时,原本还在犹豫考量的心便一瞬间坚定下来。 他将修长的手臂背在背后,而后缓慢而坚定的道:“你父亲不是那等鲁莽的人,冲动是有的,可若是因着生气就做决定,只怕忠义侯府早就已经改名易主。” 顾悠悠认同的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侯爷知道她这是想要一个明确的承诺,感念于她小小年纪就有见礼不贪的定性,也不再多加为难,提步朝前走道:“走吧,去书房细说。” 怕顾悠悠多想,侯爷又看了看周围,幽幽道:“花园风大,品茗修身还行,却实在不是谈话说事的好地方。” 人多眼杂,当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悠悠朝理解的朝侯爷善意一笑,而后紧跟了他的步伐。 到了书房,侯爷一个眼神,李嬷嬷便照例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而后自己端了绣蓝稳稳的守在门口。 进了屋内,侯爷便不客气的朝她指了指窗前的前朝青花并蒂莲茶具,颇为回味的道:“你煮茶的手艺不错,再煮一壶我们父女俩也好品茗说话。” 顾悠悠也不谦虚推辞,净了手便点火煮茶。 净手,煮水,烫盏,取抹茶,注水,调茶膏,再注水,而后击拂,献茶。整个过程从容优雅,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尽孝,只消全心全意为侯爷分好茶就行。 侯爷接过顾悠悠双手奉上的建州兔毫盏,看着浅白茶汤上浮沫所化的安康二字,心里又是一阵惊讶。 如今分茶之艺盛行,能在茶汤上幻字的不在少数,可能像顾悠悠这般幻出了字,经过移动晃荡还经久不衰的却是少之又少。 侯爷沉静的眼眸认真的看着茶汤,等那两个字彻底消散在水中,才将茶盏放置鼻端细细闻嗅茶香,待清冽茶香醉了神魂才又浅抿了一口,而后朝顾悠悠笑道:“果然好茶,只有性子沉稳,心思通透的人才煮得出如此干净沉冽的茶汤。”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反应 杜掌事念完之后便停下来,给织工们反应的时间。 织工们在听了杜掌事念的各个职位上每个月需要完成多少件成衣之时,心中既有些慌乱,又有些意外。 慌乱的是她们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每月领取那些固定的月钱,忽然间需要被规定每月的工作量,一时不太能接受,意外的是杜掌事念出来的要求,却又并不是多么难做到,例如二等织工每月完成十二件成衣,这在当初刚来到布庄的织工们眼里并不算得上难。 她们从前也曾轻轻松松地就能造成这样的要求,别说十二件了,就是十五件,她们也能做到,只是工作时间的长短问题而已,而她们在逐渐意识到做多做少对她们都没有影响时,便都下意识地渐渐放缓了工作的速度,给自己寻了条轻松的路走。 如今非要说起来,杜掌事念出来的要求还真是合乎常理,理所应当,她们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理由借口来反驳这一要求。 这些新规则新要求对从前的她们来说虽然并不难,可对现在的她们来说——习惯了把两天当成一天用,甚至做一件衣裳的时间抵得上正常情况下做三件衣裳的时间,突然间要她们从下个月开始要按规矩上交相应的成衣,她们心里都没底。 正在织工们开始为往后的月钱是不是要被这个新规则给扣了一大半的时候,杜掌事又接着说道: “当然,既然没完成任务会被扣月钱,那姑娘们若完成了每月应完成的任务之后还继续接活儿,自然也会再加上你们应得的酬劳。” 织工们闻言只觉好似柳暗花明又一村,心头浓厚地积压着的乌云瞬间烟消云散,看到了光一般,眼里亮晶晶地,一个个等着杜掌事发言。 对着织工们眼巴巴的仿佛一个个都在求投喂的眼神,杜掌事捏着纸的指尖轻微地颤了一下,一瞬间有种进了蜘蛛洞一般的错觉。 他清了清嗓子,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摒除,声音徐徐传入织工们耳朵里: “姑娘们若记不住你们各自需要完成的任务,待会儿可自行去布庄里的公告上看。从下月开始,完不成任务扣钱,完成的成衣超过任务数,布庄会按姑娘们超出的那些成品的质量来给你们补上你们应得的酬劳,做个比方,普通织工完成了任务,之后又完成了三件普通成衣,那按平日里布庄的算法,便应该在普通织工的月钱上再加上一两左右的银子。” 织工们闻言,眼中迸发的光更强烈了,这回儿还有谁再去想刚刚担忧的自己完不成任务被扣钱怎么办,有了杜掌事抛出的这块大甜枣在前头,此时的织工们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盘算她们加快速度完成每月的任务数需要多长时间,接下来又能留下多少日子来挣奖赏的月钱。 顾悠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织工们的反应,发现目前庄内最开心的当属普通织工和上等织工,中等织工们虽然眉眼间也有喜色,却并不如另外几个职务的织工们的表现要来的直观激烈。 想来也是,这次新改的规则,倒是对上等织工最有利,而后是那些对自身的针线活儿要求并不高的普通织工们,最后才是针线活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织工。 毕竟中等织工拿着比普通织工高的月钱,干活儿的时候便也更需要注重做出来后的成衣的质量和效果,轻易快不得,要求的任务数量也跟普通织工差不多。 杜掌事见说得差不多了,便把纸张合起来,扭过头看顾悠悠:“掌柜的,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么?或是继续公布要接那批货的织工们的名单?” 顾悠悠见织工们反应不一,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需要补充一下。她点了点头,杜掌事会意,自发便替顾悠悠开了嗓子:“姑娘们且安静安静,听掌柜的说两句。” 正在议论着的织工们安静下来,神色不由都有些警惕,生怕这位新掌柜的会忽然说什么话来打破这个让她们心头雀跃的好消息,或是直接把这个“奖励”收回去。 顾悠悠心头却不合时宜地想,怎么感觉杜掌事越来越……有那么点狗腿子的感觉…… 一定是她的错觉。 杜掌事虽然现在在她面前表现得挺忠心,但杜掌事好歹曾经跟着吴老一块走生意这么多年,顾悠悠就算对他之前在布庄管理织工们这一事上有些不满,但杜掌事别的业务能力却没什么好嫌的。 人家杜掌事只是暂时把狐狸尾巴收起来,她可不能被他这“狗腿子”的假象迷惑。顾悠悠心中虽然如此作想,实际却是巴不得杜掌事越精明越好,她并不需要杜掌事对她殷勤,她只需要杜掌事能在她不在布庄的时候,也能放心把布庄交给他打理。 顾悠悠脑海里天马行空地开起了小差,勉强却半点不显,依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丝毫让人看不出来她刚刚正在吐槽着身旁杜掌事的殷勤。 “关于杜掌事方才宣布的超过要求完成的衣裳的酬劳——” 果然,掌柜的果然要提这个。 顾悠悠的话才刚起了个头,织工们便在心底不约而同地把顾悠悠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新来的掌柜的,真是,不仅不顾情面小肚鸡肠,还想一出是一出,真当她们这些织工离了这布庄就活不下去了是么?! 织工们心底愤懑着,但到底都憋住了没当着顾悠悠面说出内心不满,只是一个个快要喷火的眼睛已经把她们内心的所思所想暴露得差不多了。 杜掌事看得微微皱眉,暗自摇头,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掌柜的这段时间对织工们严厉些本就是情理之中,更何况其实掌柜的对织工们提出的要求,无论是辞退不听话的织工,还是要庄内的织工们和睦相处,或是现在改变布庄月钱的规定,虽然看上去大部分是为了布庄的利益着想,可她们但凡仔细一想想,也不难看看明白,顾掌柜的是想维持这布庄的秩序。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有完没完 布庄的秩序和氛围好起来,对她们这些织工又何尝会没有好处? 顾悠悠却没把织工们怨怼得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放在心上,如果此时她知道堂里有些织工在腹诽她是不是以为她们离开布庄就活不下去,那顾悠悠倒是会有些反应。 她会觉得有些冤枉——她可从来没认为织工们离开她布庄就活不下去,相反,前些日子小原被辞退时,还死活不肯走,一直卖惨着想继续留下来时,顾悠悠自己都在纳闷这布庄有这么好么,好到之前还一直飞扬跋扈的小原一见真的会被辞退就秒变脸,跟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顾悠悠之所以会在刚“上任”一月不到,就又是辞退一等织工,又是制定“新规则”的,是因为不破不立。她可不愿再见到这些织工们再像以前一样混吃等死,白吃布庄的饭。这次每月需要上交的成衣数量,顾悠悠已经尽量跟杜掌事决定了一个比较容易的数目了,而若这都还有织工们不满,认为是她在咄咄逼人,那即便顾悠悠没有织工离开布庄就活不下去的想法,也还是会及时止损,把这些到了现在还在想着好逸恶劳的织工辞退。 她也好赶紧换一批新人进来培养,弃旧迎新。 顾悠悠道:“我认为我还是需要提醒姑娘们,不要因为布庄接下来会奖励你们多的酬劳就为了这个,而不顾质量完成任务。你们每个月需要完成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成品的质量也同样要跟得上你们自己在布庄的身份。往后布庄依然会按你们各自的职务检查你们上交的成衣的质量,倘若发现有人滥竽充数,严重的便从你们每月的月钱上扣钱,若衣裳还能改,你们便拿回去重新改,改好了再回来。” 顾悠悠这一番话可谓是瞬间就把刚刚还在暗自盘算着,往后把时间压缩得更短,尽快把她们每月的任务完成,好接更多的活儿,拿到更多额外的月钱奖励的织工们的想法粉碎得渣都不剩。 布庄从前也说要按照她们各自的职务检查她们做出来的成品的质量,可她们哪回有真的放在心上,再不然,最多也就是临了了稍微修改一下衣裳上比较显眼的误差就上交,也能轻松通过。 而此时顾悠悠说要检查成衣的质量,却每一个人再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要是她们现在还看不出顾掌柜的是说一不二的人,那她们的脑子就真是生锈了。 织工们想通了这些,看顾悠悠的眼神不由更加愤懑,连带着刚刚因为月钱变动,往后她们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月钱的喜悦也都冲淡了不少。 打一个巴掌,就应该给一个甜枣了。顾悠悠刚刚想要补充的,除了这个提醒和警告,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还有……” 还有?!织工们瞪起了眼睛,有完没完?! “既然说了按质量定价钱,”顾悠悠眯了眯眼,悠悠道:“那大家又为何都把重点放在数量上呢,认真完成一件衣裳,质量若能过关,你们不仅能拿到比普通的成衣更多的酬劳,也能趁这个时候再提升你们的针线活儿,岂不更好?” 顾悠悠浅浅一笑,俏皮的道:“父亲若是喜欢,女儿便天天过来给您煮茶,直到您喝腻了为止。” 侯爷闻言放了茶盏,看着里面明净的茶汤想了半晌,而后示意顾悠悠坐下,有亲手执壶为顾悠悠满了杯茶,看她陶醉的闻着茶香,这才苦涩的道—— “父亲糊涂,竟将我家至宝冷落了十多年。若不是如此,老夫还真有福气成天看你做茶戏,可如今……” 想起元宝在他耳边回的话,侯爷的心又是一疼,只得顿了片刻调节心中的不适,而后才保持了面色平稳道:“以往我总以为府上这群庶女都是不成器的,不是小家子气为着点吃喝就能大打出手,就是张狂跋扈,言语无状。 那些个子女见到我,不是缩头缩脑畏手畏脚就是争相耍宝哗众取宠,我每次见到她们就头疼得很,叮嘱你母亲多加教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教导出了什么成效。 若不是你得了公主盛宠而回,我还……” 好像觉得在女儿面前袒露以前的想法并不妥当,也可能觉得堂堂侯爷还识人不清实在丢了面子,反正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再说不下去。 侯爷窘迫的端起茶盏轻呷,将一脸的狼狈尴尬都掩进低头喝茶的一瞬间。 再抬头的时候,侯爷一张脸就又变成了肃然的样子。他将茶盏往前面一推,然后认真的看着顾悠悠的眼睛,再次问她:“当真敢抢?” 顾悠悠知道他是在问从大夫人手中夺权的事,于是也将手中的茶盏往前面一推,而后认真的看着侯爷的眼睛回道:“若是为了侯府,且又有父亲支持那悠悠便敢,可若是让我为了私利,为了打压母亲,且父亲还是一时气恼,那女儿便是再忤逆不孝也不敢。” 侯爷沉重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坦然道:“家里的情形你看了个透彻,她当家如今已经是养废了一帮庶子庶女,如今打定主意要宠妾的命也就罢了,竟还设计陷害想要本候儿女的性命,长此以往……” 说着话,侯爷已经起身走到了最为隐蔽的黄杨木暗门书橱前。想了半晌,而后才那钥匙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面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 “你拿着这个,我便是改了主意你便也能全身而退。” 顾悠悠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放进袖袋还不放心,谨慎的再提要求:“还请父亲写张赠送悠悠免死金牌的信笺,以免到时候悠悠要用的时候,府上又传出来免死金牌被盗的消息。” 侯爷闻言,提笔就写。非但没觉得顾悠悠的要求无礼,反而更觉得顾悠悠心思细密,防范周全,和大夫人斗,胜算颇大。 等写好了递到顾悠悠面前,她伸手去拿,侯爷却又折回了手,补充道:“这免死金牌在朝堂上只能用一次,在本候面前便也只能用一次。 第四百一十三章 孰重孰轻 顾悠悠话音一落,布庄内便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杜掌事微微勾起唇,眼里不由地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掌柜的往后若是也能把认真的把自己的计划说给织工们听,那么,这些织工们对顾掌柜全身心信服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织工们此时不可谓不震惊。 包括前些日子在顾悠悠面前留了个好印象的云儿,刚刚也都跟其它织工一样,猜测顾悠悠是又要在这些规则上提出什么新要求,却没想到,顾掌柜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是啊,为什么她们想的都是,赶紧完成任务,好接着做更多衣裳,拿更多的奖励,而不是认认真真做一件衣裳,从成衣的质量上让她们的月钱涨得更多一些呢? 其实归根结底,依然是因为过去布庄固定月钱的规则,过去几年,在她们这些织工中,不仅月钱是固定的,职位也同样是固定的,她们刚进布庄时当的是什么位份的织工,现在也依然是什么织工,不会升也不会降。 成衣之间的质量比较,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她们抛诸脑后,平日里做针线活儿也只是想着完成这件衣裳就足够了,并不会再像一开始一样怀着满腔热情,去思考这件衣裳的花样要如何设计,布料颜色之间的搭配妥不妥当。 不是没有人羡慕过那些一等织工,每个月做的活儿比她们少,拿的月钱却比她们多,可终归也只能羡慕,除非那些一等织工们主动离开,她们这些中等织工们才有机会去争一争空缺下来的人手。 而现在,顾掌柜的却跟她们说,可以尽力完成一件符合她们针线活儿水平的衣裳,既能提升自己的能力,也能拿到更多钱—— 织工们听了这句话,自然而然地都往更深的一层面想了。 顾掌柜这句话里潜藏着的意思,是不是在告诉她们,若是她们能提高自己的能力,便也又可能往上更升一阶? 她们只觉此时的心情比方才听到杜掌事说涨月钱还要亢奋,仿佛在一片沙漠中忽然碰见了水源,满腔充满了希望。 这会儿,织工们也顾不上对顾悠悠的畏惧了,有位织工实在忍不住,扬声问道:“掌柜的意思,是不是我们提高了自己的能力,就能提升自己的职务?” 顾悠悠毫不迟疑地点头:“没错。” “!” 织工们再次炸开了锅,这回却是兴奋激动的,她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约而同地都问道:“那如果我做的衣裳质量达到要求,就能升为中等织工了么?” “我我我!我也能升为三等织工么?” “我有机会变成一等织工了!” 织工们争先恐后地问顾悠悠问题,吵得顾悠悠脑阔疼,心中却终于对这些织工有了些满意。 眼前这些织工充满斗志的神情和状态,才是顾悠悠最想看到的模样。 方才织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时,杜掌事还严厉地喝止她们,现下却不生气了,只是对这些忽然激动起来了的姑娘们有些无奈,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语气和缓:“一个一个来,你们一块儿问,叫掌柜的要回答哪一个?” 织工们闻言稍稍冷静下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地拿眼睛去看顾悠悠。 然而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欢喜的织工们是为自己往后可以拼一把的工作而欣喜雀跃,忧愁的织工们,也则是担忧,既然可以提高位份,肯定也会降低位份。 她们这些年来混日子习惯了,若真要用自己现在的水平去跟布庄里的织工们竞争,那她们指不定还会被踢到普通织工的阵营去。 这种情况可绝对不能发生——一些位份较高的织工们如是想着,其中还包括了几名一等织工。 于是,那些冷静下来的织工们还没听到顾悠悠一句肯定的答复,就又听见周围有姐妹出声道:“掌柜的,那若是我们做的衣裳质量不符合要求,是否会降低位份?” 布庄里的织工们这回彻彻底底地冷静了下来,也都在心中暗自比较着,升位份涨月钱和质量不合格降低位份孰重孰轻。 “这位织工问题问得好,”顾悠悠上半身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双美眸中波光流转,不疾不徐道: “任其职尽其责,相信姑娘们都应当明白这个道理,咱们这好歹是第一布庄,若是布庄里的上等织工,还比不上别人的普通织工,那布庄何必还要拿多余的钱去供养不称职的织工呢?” 杜掌事微微抚额,暗道,看来要让顾掌柜的迂回一下是不可能的,掌柜的说话依然这般直接。 那名织工神色一僵,有些讷讷地退了回去,看着旁的织工们就这么安然地享受着她鼓起勇气问出来的答案,心中忿忿,懊悔着自己方才没什么要做这只出头鸟。顾掌柜话里的意思,怎么听都像在讽刺她不称职。 她正在心底不住咒骂抱怨着,便又听顾悠悠补充道:“当然,这些规则是下月才开始实行,眼下姑娘们若是对自己的能力没多大信心,大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努力一把。” “咱们虽然规则变动了,对姑娘们交上来的成衣的审判标准却不会变,从前的普通成衣要求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一等织工需要有什么能力,现在也依然需要什么能力。”顾悠悠的声音轻柔却不失气势,让织工们不知不觉地都摒除了心中乱七八糟的忧思,渐渐只能听到顾悠悠的话, “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不想被降位份的话,你们只需要战胜从前的你们,就够了。” 战胜从前的自己?杜掌事微微一愣,在心底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咀嚼了好几遍,越听越喜欢顾悠悠的表达。 掌柜的虽然说话直接,却真真是一针见血,只这一句话,便为织工们担忧的问题给了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布庄里的织工们也都愣住了,原先对她们这位新来的女掌柜的排斥和敌意,逐渐在顾悠悠的这些话中产生了动摇。 第四百一十四章 绕圈子 她们的掌柜,看上去好像也并不是只会找茬的人,相反地,倒还真是有做掌柜的样儿。 怪不得啊,怪不得人家一个姑娘家就能执掌镇上最大的酒楼。 前两天因为欺负云儿,而被顾悠悠话语警告了一通的那名织工,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对顾悠悠产生了些信服之感。她开始重新思考,前些天的事情的确是她做得过分了,掌柜的规定她们往后需要和睦相处,不得私下孤立旁的织工,倒是十分合乎常理的处理方法。她好像没什么立场去抱怨顾掌柜偏心云儿。 见织工们都把话听进去了,顾悠悠等她们反应得差不多,才道:“都听清楚了么?若有谁对这次的新规定有意见的,也可以尽管提出来。” 织工们:“……” 虽然掌柜的这么说了,但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人提意见啊。要是提了意见惹掌柜的不开心,岂不得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顾悠悠一看她们神色就知道她们在忌惮着什么,心里有些啼笑皆非,看来她们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洪水猛兽。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若是你们提出的意见更妥当,对你们,对布庄都有利益,我高兴还来不及。” 顾掌柜的在布庄里的笑,一般都是没什么感情的浅笑,或是带着点攻击意味的笑意,像这样和缓中又隐隐透着点温柔的笑,对织工们来说还真是稀罕。 这个笑容更冲淡了她们心中对顾悠悠的忌惮和畏惧,脸上的神色也都跟着一松。她们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发现顾掌柜的这次制定的新规定,的确是既对她们有利,也对布庄有益,任她们再如何想,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安排—— 当然,想要像从前一样不论做多做少都有固定的月钱拿这个意见,是怎么也不可能再跟掌柜的提起来的。 “看来你们都没意见了?”顾悠悠等了一阵,见还是没人站出来提意见,便敲定了这次“会议”的内容,“那就这样安排,下个月开始,月钱重新结算,多做多得。” 不用杜掌事示意提醒,织工们十分自觉,且不约而同地都回了一句“明白。” 顾悠悠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干活儿吧。” 织工们于是重新做起了自己的那份活儿,这一回,她们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是近乎麻木的冷漠,而是含着点兴味和喜悦,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手上的这块布料要怎么缝制更合适,更有美观。 杜掌事依然很贴心,明明他自己刚刚也说了不少话,却见顾悠悠说了有一会儿,自己便去给顾悠悠倒了一杯水端到柜台来,给顾悠悠润嗓子,“掌柜的,那接那批货的名单可要现在一并念出来?” 顾悠悠谢过杜掌事,接过那杯水喝了几口,水杯再移开时,唇上便沾了点透明的水渍,显得唇瓣格外粉嫩。 她抿了抿嘴,把水杯放下,重新拿过那张名单,“念吧。” 杜掌事闻言想着要不要代劳一下,便见掌柜的清了清嗓子,复又开口道:“听到名字的姑娘们,待会儿跟我来一趟仓库。” 即便顾悠悠只是说念个名单,织工们也还是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里的动作,重新将目光对准顾悠悠。 “杜鹃、云儿……张小芊、林林。”顾悠悠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厅内的织工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以上念到的姑娘们现在去仓库一趟,有任务交代。” 被念到名字的织工们在听到顾悠悠最后一句话时才都松了一口气,知道顾悠悠叫她们去仓库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有任务要交给她们做而已。 没被念到的织工们不由有些好奇,念到名字的这些织工除了那个刚来的,其余都是一等织工,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得需要二十多个一等织工一起接? 顾悠悠说完便把那张纸收起来,从柜台上走出,道:“走吧。” 二十多名织工于是陆续从位置上站起来,默契地跟在顾悠悠身后。 衣裳要如何订制顾掌柜自有安排,杜掌事这回便没再跟过去,只留在布庄收拾残局—— 所谓的残局,自然是给这些还心存疑惑,却不敢当面问顾悠悠的织工。 果然,顾悠悠一带着织工去了仓库,剩下的这些织工便都把目光转到了杜掌事身上。 “杜掌事,能不能跟我们通透一下,每月超出任务完成的成衣,月钱是怎么个算法呀?” 杜掌事负手站在柜台边,顺着声音来源看向发问的织工:“在下想方才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按质量定价钱,超出任务的部分,成衣值多少钱,你们就能从中拿到多少酬劳。” “哦……”织工讷讷地收了声,她并不是没听明白杜掌事和顾掌柜方才说的新规定,只是心底还是忍不住想直接听到成果,想知道如果她能努力做出超过任务的成衣,她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说到底,掌柜的说按质量评定酬劳,她还是觉得有些没谱,万一……万一其实她做的衣裳已经达到了高质量,可布庄为了少付点酬劳,硬是说她做的衣裳只是普通质量,她岂不是也没有任何替自己辩驳的机会么? 她心里是如何作想,杜掌事不知道,或者说是猜到了,却并不打算明说或给她们解释。事情最终结果如何,还是得等下个月新规则真正施行的时候才能见分晓,现在做任何保证,也不过是空口无凭。 杜掌事见她没再问,便也没多说什么。 旁的织工们心思各异,再有织工开口时,便不像这名织工一样问这种浅显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内心所想的问题,只迂回婉转地问道:“杜掌事,那些姐妹们现在手头的工作还没做完呢,怎么都被顾掌柜叫去仓库接新的活儿了?” 杜掌事眼中划过一道暗芒,这个织工问的问题倒是挺有意思。 表面上看是在关心那些织工手上没能做完的活儿,实际上却是在探听,她们现在被掌柜的特地叫过去接的任务是不是有额外的酬劳。 第四百一十五章 升职加薪 “无妨,掌柜的看过了,她们目前手里的活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杜掌事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那织工见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只能更进一步试探道:“从前似乎不会有这么赶任务的时候,杜掌事,她们这般岂不是会赶得太累?” 杜掌事勾起嘴角笑了笑,也不再跟她绕圈子,左右待会儿那些织工们出来,她们也都能从接了任务的织工们嘴里打听到想要的信息。 既然她们早晚都会知道,那他不如趁现在透露上一嘴,也好给她们提前做个心理准备。杜掌事心里如是想着,便道:“累——是累了些,但姑娘们接了掌柜的交代的任务,自然会得到她们应得的酬劳,想来她们应该会乐在其中的。” 猜想得到证实,那名织工顿了一会儿没回话,眼里飞快地闪过不愉的神色。 旁的织工们也不太高兴。 明明说好了下个月再施行新规定,怎么时间还没到,掌柜的就这么偏心,只单单找了那些织工去接任务,给她们额外的酬劳? 织工们要说心里不酸不嫉妒是完全不可能的。 “杜掌事,不是说下个月才弄这些吗,怎么掌柜的……”有人把心底的不满说出了口,只是在提到顾悠悠时声音弱了一些:“这么快就找人接任务涨月钱了?” 杜掌事默了默。 这个问题就不太好回答了。 他总不能就这么实话实说,说掌柜的也想多找些人接活儿啊,可你们要么实力跟不上要么心思太多,没法让掌柜的放心,你们还想怎么从掌柜的手里接任务? 虽然这些织工们小心眼又不太听话,杜掌事也还是觉得这么直接地把话说出来不好。 他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会儿,开始重新模棱两可地打太极:“你们方才也都听见掌柜的免得人了吧,这次接任务的都是一等织工——姑娘们也想接,就继续努力提升你们自己的手活儿,往后也不愁没这种任务接。” 杜掌事自认他这话说得已经够委婉了,布庄内的大部分织工却还是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而易见的都有些难堪。 而新来的那些织工们却是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杜掌事方才说了,念到名字的都是一等织工,那岂不是说明,在那名单里的林林,也是一等织工了? 虽然原先就有过猜想,却没想到林林真的仅凭方才的介绍就能捞到旁人梦寐以求的布庄一等织工的职务,心里不由都羡慕极了林林。 可旁的织工却不会像这些新来的织工一样只是羡慕而已,对于别人能得到好处她们却什么也没有,一个个或多或少都有些眼红,尤其是那些没被列入名单的一等织工。 一名一等织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可杜掌事,既然能接那批任务都是一等织工,我也是一等织工,为什么我没被算进去?” 她因为心里过度愤懑不平,说出口的语气便也好不到哪去,听上去甚至有些冲,杜源原本还有些平和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其他织工一见便知杜掌事这是动怒了,看来这名一等织工要遭。 她们好整以暇地等着一等织工被杜掌事斥责一番,却没料到杜掌事连带着她们这些看热闹的人也一块数落了进去: “在下顾忌着姑娘们的感受,一直没同你们摊开了说,既然还是有人拎不清,那我就说明白些。” 杜源语气微冷,“掌柜的这回挑的织工,不仅手活儿足够好,更是能让掌柜的对她们放心,你们便掂量掂量,能否有哪个本事让掌柜的放心把活儿交给你们做。” 织工们面色齐齐一变。 听了杜源的这番话,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掌柜的这回列入名单里的织工们,不仅是一等织工,还都是平时在布庄里不争不抢,认认真真地做活儿的人,除了新来的织工。 织工们低下头,没人再多问。再问下去也不过是自找难堪。 新来的织工无辜遭殃,她们不明白为什么杜掌事会说这番话,什么放不放心的?难道这些织工从前还干过什么出卖布庄的事吗? 没听说过啊。若掌柜的真的不放心,又为何没把这些织工辞退? 新来的织工们想不通,又惦记着她们自己究竟分到了什么职位,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见“前辈”们没人再发问,新织工中有人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杜掌事,我有事想问。” 杜掌事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下来,“姑娘说。” “……”她看了眼同时新来的织工的姐妹们,从她们眼中接收到了鼓励的信息,清了清嗓子,道: “杜掌事,既然林林已经定下了是一等织工,那……请问我们的职位是不是也定好了?” 杜源默然片刻,抬脚向她们走去:“不错。” 新织工们彼此对视几眼,紧张又兴奋地问、“那我们是如何安排的?” 杜掌事于是把她们各自的职位都说了一通。 布庄里其他的织工们在听到杜掌事说出的安排时,也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这次招进来的这批新人,竟然足足有三名一等织工,而剩下两个还是中等织工! 她们忽然之间都感到了一股威胁。 新织工们无暇他顾,她们在听到杜掌事清越的声音中逐渐说出的她们的职位时,一个个便都惊喜得忘乎所以了。 她们原先都做好准备了,许是只有林林幸运又有实力,能担得上布庄一等织工的名头,而她们则没那个资格。 可忽然之间,她们便听到自己也都是一等织工,预想自己会是三等织工的姑娘则是中等织工,满腔的失落瞬间变成了狂喜。 “杜掌事!我没听错吧?”新织工眼睛亮亮地,仰头盯住杜掌事看,“我,小慈,真的中等织工吗?!” 杜掌事只看上一眼,便知小慈眼里的喜色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对自己是中等织工的身份感到惊喜,而不是不满抱怨。 他嘴角笑容不由加深了一些,道:“你们都没听错,包括林林,一共三名一等织工,两名中等织工。” 第四百一十六章 听清楚了 新织工们兴奋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她们这边其乐融融一会儿,有的织工便看不过眼了。 “杜掌事,她们之中也有一等织工,为什么只有林林被掌柜的叫过去,剩下的却没份?” 这话一出,新织工们齐齐就是一愣,她们原本乍然知道自己居然都得了个不错的位份时,心底都狂喜雀跃得不行。此时一听这句话,只觉得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让她们是兴奋也不是,不悦也不是,心情卡得不上不下的,愣是没能回过味儿来。 杜掌事笑容微敛,扭头看向声音来源,那织工一对上他的视线便瑟缩了下脖子,复又壮胆似的微微坐直了,强迫自己直视杜掌事。 杜掌事在心底呼出了口气。这群织工这些年来肆意惯了,这么一会儿要让她们从从前的舒适圈中走出来并不容易,他急不来。 但虽然明白急不来,一时半刻也没法把这些织工们歪曲的思想扭转回来,杜掌事却还是从心底感到了不耐。 说了这么多遍,她们依然改不掉总把心思花在勾心斗角上的毛病,现在竟然还这样明目张胆地当着他面挑拨离间。 杜掌事这边还在想着要怎么警醒她一番,新织工们反应过来,哪还看不出她们这是被当枪使了? 新织工中有人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其实她们能得到这个职位就不错了,虽然同为一等织工,她们却没能跟林林一样去接掌柜的交代的活儿,心中虽有郁闷,更多的却是疑惑,疑惑为何她们没有这个资格。 但总归杜掌事和顾掌柜也说过了,下月开始布庄全部人的月钱都是按新规定来算,届时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她们却也并不是等不了这一时,非得在现在跟杜掌事讨这一项活儿。 然而她才刚准备张口,便被身旁的新织工拦住了,冲她摇头。她这才从姐妹的眼神暗示中看明白自己想要做的事有多么不妥。 拿她们当枪使的都是为布庄里的“老人”了,而她们一介新来的,若在此时反驳了人家,被人家记恨上了,难保不会被那织工联合旁的老织工们一块针对她们。 她们只想好好待在这布庄里干活儿,并不想招惹上麻烦。 她颇有些后怕的闭了嘴,感激地看了提醒她的姐妹一眼。 而此时杜掌事也已经对那名织工明晃晃的挑拨离间的话语做出了回应:“掌柜的列那些名单,第一要求看的是你们的能力,我想姑娘们做了这么多年针线活儿,应该不会还以为每个人的手活儿水平都是一样的吧?” 织工们闻言似懂非懂,迟疑着没回应。 “便拿布庄里的一等织工来比较,虽然统称为一等织工,但你们各自都有所擅长的能力,掌柜的首先按符合接这批任务的能力挑人,有什么问题么?”杜掌事敛了笑容,面色平静道。 新织工这回听明白了,心里的那点郁闷和疑惑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杜掌事说得对啊,她们这些新织工也并不是全都是旧识,只是正好一齐来了这布庄,一同以新织工的身份在这布庄待了几天,有些共同话题,又因相同的处境,才有了些情谊。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私下里也不是没有讨论或比较过,的确她们每个人各有擅长的能力,在刚刚也都跟掌柜的一一介绍过的。 新来的织工们不约而同地都认为林林是全能的,如此看来,掌柜的只叫了她去接任务,倒真是再合理不过了。 难不成她们自己能力配不上,还要顾掌柜“委曲求全”也把她们算进去么? 想明白这一点的新织工们不由为她们刚刚居然产生过不悦的心情而感到惭愧。 那名原本被拦住,忍下了反驳那名织工的挑拨离间的新织工这下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杜掌事话音落下不久,她便自发赞同了杜掌事的话:“杜掌事说的没错,林林的确能力比我们要强。” 见她开口了,旁的新织工们即便不想那些老织工们盯上,也得给自己的姐妹撑个场子,便也纷纷附和了她的话:“林林的针线活儿比我们都细腻自然,她可以被掌柜的选中无可厚非。” 杜掌事在听到新织工们发表的态度时,被那些老织工们气到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但他面上没表态,只扫了厅中的织工们一眼,继续说出他想要表达的最终意思:“其次,就算掌柜的选人全凭心情眼缘,又有什么关系?” 织工们:“……” 转折来得有点突然,杜掌事这是在间接,啊不,直接表明了,哪怕那些名单是掌柜的随便选的,她们也不能有意见么? 杜掌事的确是这个意思,“如果现下还有姑娘们没能拎清,那在下就再最后提醒一遍,自顾掌柜代替吴老板接管布庄开始,这座布庄的一切都是顾掌柜的,无论是人员上的变动,或是规则上的修改,掌柜的都是最有权利去做这些事的人,而姑娘们,身为布庄里的一分子,在下希望你们能明白,你们的任务就是做好你们自己的事,若有更好的提议,你们可以提出来,可若因为你们私人原因而总是对掌柜的做出的决定不满……那在下奉劝你们,趁早准备离开,免得布庄和你们都难做。” “姑娘们都听清楚了吗?”杜掌事发觉他近来在布庄说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新织工们依然是最快表态的:“听清楚了,杜掌事。” 真是,这几个新来的怎么这么不识相!老织工中有人隐晦地瞪了她们一眼。 新织工们没发现,这会儿听杜掌事把话说完了,她们才有空再重温一下方才的喜悦。 “你们呢?”杜掌事眯了眯眼,眼神莫测地盯着没表态的老织工们。 老织工们这才三三两两地回“听清楚了”,而后闷不吭声地低头做自己的活儿了。 杜掌事的目光实际上针对的却是方才那些提“意见”的织工,他的目光无形中充满着压迫性,让她们如芒在背,半晌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回答:“听清楚了杜掌事。”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发表意见 杜掌事这才放过了她们,没再拿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们看。 实际上,在这之前,杜掌事并不愿意用这种“强迫性”的方法镇压织工们,他觉得这样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会让织工们渐渐不感表态,即便真的有人收了委屈,也不敢开口说出来,生怕会成为出头鸟。 杜掌事不愿意这样,他还是希望布庄能有一个和谐的气氛,织工们有什么想法可以自然地提出来。然而,若是这些织工们往后提出来的所谓的“意见”也都是像方才那般各怀鬼胎,他便觉得,不如直接让这些织工们往后不敢再随意不满,不敢再想到什么说什么,这般对顾掌柜管理布庄只会有害无利。 领着织工们进了布庄的顾悠悠并不知道外边正歇下了一场“硝烟战争”,被她叫过去的织工们在布庄里一贯安分守己,此时都乖乖跟在顾悠悠生母,只在进了布庄后,有几个满腔期待又有些好奇的织工忍不住问了顾悠悠究竟是什么活儿。 其中就包括林林。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布庄的一等织工了,她站跟在二十多名老织工之间,好奇有,却没什么期待。 毕竟跟她同样是新织工的姐妹们都没过来,只有她一个新来的织工被掌柜的叫了过来,她心底把所有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却不太敢去想掌柜的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好任务要交给她做,她怕有了期待,待会儿便会更加失望。 二十多个人一齐进了仓库也不算挤,仓库虽然是存放成衣布匹的地方,空间却足够大,林林一进了仓库,便忍不住问道:“掌柜的,我们是要做些什么啊?” 顾悠悠回头看一眼,见是新来的,便重新往前走,一边解答道:“待会儿你们便知道了。” 说话间顾悠悠已经走到了仓库的隔间旁,从袖中掏出隔间的钥匙,动作娴熟地开起了锁。 二十多名织工齐齐站在顾悠悠身后,仓库虽大,可要一个个都能站在顾悠悠身后第一时间看清楚顾悠悠要做什么,却是没可能的。 她们几乎扎成了堆,有些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的织工还得踮着脚,林林这会儿便很识趣地没去跟这些老织工们抢“前排”,自发往后站。 顾悠悠开了门,隔间只是平时放一些贵重物品的地方,远没有外间的仓库大,虽然二十多个人也能走进去,但难保她们这么多人一块进去不会碰坏别的东西。顾悠悠便打算把那件歪领子衣裳搬出来,然而刚转过身,就被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吓了一跳。 织工们齐齐站在她身后,个个拿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无端端地就给顾悠悠看得有些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到那边让一让,我先把东西搬出来。” 织工们反应过来,她们这是挡了掌柜的路了,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忙四下散开来,给顾悠悠让开了大大的空地。 而有些织工在避让的同时也留意到掌柜的说她要搬东西,想了想,还是问道:“掌柜的要搬些什么,可需要搭把手?” 顾悠悠有些讶异地看说话的人一眼,她对这人有印象,前些天也是她第一个问婶子们那批衣裳的来源。 顾悠悠叫了她的名字:“不用,多谢云儿。” 云儿愣了愣,把手拢在袖子里,点头应了一声。 别的织工们不似外面的织工,见顾悠悠跟云儿说了不用帮忙,也就没有再特地凑上去刷存在感。 只是一个衣架子而已,顾悠悠走进隔间,轻而易举地把那穿着歪领子衣裳的衣架抱起来,三两步走出隔间,找了个比较空旷,也方便织工们集体围观的空地放下去。 织工们在顾悠悠搬出这个衣架子时就隐约猜到这个就是顾掌柜要她们接的任务,但顾悠悠行走间没法让她们看清那衣裳的样子,只能凭衣裳的颜色猜测一二。 灰色? 前两天顾掌柜带来的那些衣裳里,也有几件灰色的衣裳,这件就是其中一件吗? 有的织工们一联想到这,便都转过头在仓库里寻找起来,却见她们印象中的那两件衣裳依然方才之前放着的位置,没被挪动过。 那这件灰衣又是什么时候做成的? 看起来应当不是她们布庄里的织工们做的。 织工们满怀好似的盯着顾悠悠,顾悠悠走到哪她们的视线便跟到哪,直到顾悠悠怀里抱着的衣裳放下来,她们才将目光从顾悠悠身上移开,转而去看完全暴露在她们眼前的那件衣裳。 这一看,她们的眼睛就死死地钉在了上面。 无他,仓库里的这二十几名织工们,从小到大,看过那么多款式的衣裳,自己做过那么多活儿,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独特的设计。 灰色衣裳上遍布银色的暗纹,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暗纹中泛出的银光,让原本有些沉闷的颜色瞬间变得神秘又吸引人。宝蓝色的衣扣像是点睛之笔,紧紧缝合在衣领处,衬得灰色的衣裳更鲜活了,犹带着一种贵气。而最吸引她们注意的,便是那被裁歪了的衣领,她们做的衣裳向来不是圆领便是竖领,偶有做坦领之类的,却从未见过什么衣裳的领子是这样设计的。 可稍稍这样的设计被呈现在她们眼前时,她们除了惊艳和震撼,却是半点违和之感也没有,只忽然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好想现在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拾起针线,试着裁剪出这般令人心动震撼的领子—— 是了,掌柜的忽然把这件衣裳搬出来放在她们眼前,是否也是打算让她们仿制的? 织工们被这见所未见的衣裳惊艳住的内心缓缓回过味儿来,有的已经开始偷偷瞧顾悠悠,等着她表个态了。 顾悠悠放下衣裳的时候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织工们自发凑过来观赏衣裳,并没出言打扰,只掐算了下时间,在织工们差不多都回过神来才抬手打了个响指,把织工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虚心听取 “姑娘们,觉得这件衣裳怎么样?” 林林身为新织工,即便一直告诉自己要安分些,莫抢了老织工们先,可此时也忍不住想第一个回答顾悠悠的问题。 这件衣裳真是太好看了! 第一布庄不愧是第一布庄,她刚来没几天,居然就能涨这样的见识! 所说之前林林是冲着布庄的名气和比别的地方高的酬劳才来应聘的,此时她却只觉得无比庆幸,也无比感激,兴奋于自己能进了这座布庄。哪怕是这布庄的月钱比别的地方少,可就冲着这会儿她内心的惊艳和震撼,即便月钱少她也甘之如饴。 林林激动得脸有些红,目光又重新黏在了那件衣裳上,生怕自己一转移注意力,就会忍不住要抢在旁的织工们面前回答了顾掌柜的问题。 云儿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在心底斟酌着说辞,没有立刻回答顾悠悠的话。 有人见没人回答,便壮着胆子试探性地回道:“掌柜的,这件衣裳设计独特,见所未见,我无法给出准确的形容,只是,在我看来,这件衣裳若是卖出去,一定……约莫是能大受欢迎的。” 她险些要一口气说了“一定”,刚出口却又改成了约莫,即便这件衣裳是男款,她却也越看越觉得钟意,可也许旁人这么认为,她只好选了个较为“客观”的词,免得一会儿闹了笑话。 顾悠悠点点头,“其他人呢?” 有人开了这个头,自然会有人继续接下去,更何况原本这件衣裳就给她们带来了很大的震撼,哪怕她们中有些人平时并不爱说话,也仍是忍不住出声夸赞了一通这件衣裳。 “我觉得,设计这件衣裳的织工必然是个大师,能想到用这种颜色的宝石来当扣子,给灰色增添上一抹亮色,整体一看便耀眼得多——抱歉掌柜的,我没读过书,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这件衣裳。”另一位织工接着开口,夸着夸着她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怕她这一系列胡夸会碍了掌柜的耳朵。 顾悠悠的确被她这话给噎住了,却不是因为嫌人家形容得不好,而是—— 她说设计这衣裳的一定是个大师,这顾悠悠可实在担当不起啊,她觉得有些微脸热,便自发把“大师”的头衔给了亲手做出这件衣裳的赵婶、真正相处这种歪领设计的古人和电视剧里的造型师,她甚至连王凌燕都算了进去,只因为人家贡献了那个宝蓝色扣子。 她心底有些不好意思,面上的笑容看着便真实了不少:“无妨,你们各抒己见,说说对这件衣裳的看法即可。” 那织工松了一口气,转而喜笑颜开地继续盯着那件衣裳研究。 顾悠悠让她们各抒己见,二十多名织工却也十分自觉,并不会一口气所有人都发表意见,而是自发等上一位抒发了一件,自己再接上去。 顾悠悠这会儿是越发欣赏这些织工了,暗道自己拖了几天选的人,和杜掌事挑的人就是没错,若此时换成外面的一些织工,指不定得叽叽喳喳吵成什么样子。 “若从前有人同我说衣领裁歪了也能穿,我定然以为这是在说笑话,可实际上,原来一件衣裳换上另一种设计,也能这样好看。”一名织工如是说。 “前面的姐妹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想赞一下!这宝蓝色扣子搭配得真真一绝,若是我……说来惭愧,若换成我,我估计只能想到搭配银色的扣子。” “这暗纹绣的并不繁杂,却足够简洁大气,针脚细腻,看上去就像是直接画上去的一般,做出这件衣裳的织工功底必然十分充足。” “我觉得这件衣裳便是谁穿都能好看!” 织工们一个个发表了意见,因为顾悠悠这一提问,原先织工们之间还有这拘谨的气氛也逐渐消弥了,此时整间仓库都带着点欢快的气息。 云儿也斟酌好了说辞,见轮到她了,便开口道:“姐妹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宝蓝色扣子搭配灰色衣裳让人眼前一亮,衣袖处的收尾干净利落,暗纹一直蔓延到腰间,也能让穿上这件衣裳的人显得瘦一衣服。这件衣裳整体上可以称得上完美无缺,只是有一处小问题,右边最下角的针脚有一处歪了,不过不仔细看不出来,掌柜的也可不用在意。” 众人一听,便重新看向衣摆处,果然见最下角的收尾有一处歪了,但因为她们刚刚的注意力全在扣子上和衣领上,以及下摆的卷曲,让那比处瑕疵并不甚明显,,方才她们才没能找出来。 这些织工平时不争不抢,也不抱团,此时对于云儿能观察出她们没能找出的瑕疵,心里都是佩服,却并没有嫉妒,有一两个还开口赞了她一句:“不愧是云儿,你的观察一向细致入微。” 云儿冲她淡淡地笑了一声。 顾悠悠对于织工们集体夸赞这件衣裳的结果并不意外,她从之前见过这件衣裳的王婶,赵婶和杜掌事的反应中,对这间衣裳的定义就基本找准了。 赵婶暂且不说,便说王婶那样针线活色精湛的,在见到这件衣裳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艳,还问她能不能回去也仿制一件,便足以看出这件衣裳在这里的人眼中都是足够受欢迎的,更何况之后还有杜掌事的大力称赞。 杜掌事在见到这件衣裳时,就差没直接把这件衣裳形容成摇钱树了。 不过云儿能找出这件衣裳的瑕疵,倒是意外之喜。 顾悠悠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的确,那只是一处小瑕疵,其实她若不说出来,基本不会有人能发现,即便是往后穿着这件衣裳的人,也未必能发现这一处缺漏,又可能即便发现了也会以为这是衣裳原本的设计。 不过顾悠悠一向讲究做事要做到完美,既然有了错误,即便可以被忽视,她也没打算这样放任不管。 她暗自把这个瑕疵记下来,打算待会儿找这些织工中的哪个人来改一改,或是直接找云儿改也行。 第四百一十九章 偃旗息鼓 顾悠悠眼里有了欣赏之意,笑道:“知晓了,我一会儿便让人把这处瑕疵改好。” 云儿一听这话便主动开口问道:“掌柜的,这里便交给我来改,可好?” 顾悠悠微微一顿,她刚刚就是这么打算的,此时听云儿主动开口,自然不会推拒:“如此,便麻烦云儿了。” “不麻烦。”云儿摇了摇头。 林林看着织工们一个个都发表了意见,本还想开口但此时见掌柜的注意力都在云儿身上了,便歇了再发表意见的想法。 林林倒觉得开不开口也无所谓了,在她之前有这么多前辈也已经把评价的差不多了。 而此时掌柜的在回了云儿的话后,却又重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跟掌柜的对上视线了。 她听见掌柜的接着说:“还有谁有对这件衣裳有什么看法的么?” 老织工们齐齐摇头,她们基本都开过口了。 林林张张嘴,又想着自己对这件衣裳也跟大部分织工一样全然惊艳和喜爱之情,并没有像方才那位织工一样找出什么瑕疵。想来掌柜的听她们的夸奖也听够了,约莫也不需要再听她这么一嘴。 林林这么想着,便重新把嘴闭上了,跟着人群一块儿摇头表示没看法了。 顾悠悠这才点点头,换了下一个问题,“好,既然姑娘们基本都认为这件衣裳设计独特巧妙,那若是让姑娘们接下来各自仿制几件这样的衣裳,你们可能完成?” 掌柜的果然是要让她们仿制这件衣裳!一开始就隐隐约约猜出了顾悠悠叫她们过来的打算的织工们,忽然间都有了中“梦想成真”的兴奋。 其他相熟的织工们彼此对视一眼,毫不意外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的情绪。 林林更是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她原本觉得能近距离观赏一下这样的设计就十分满足了,却没料接下来还有这样的好事等着她们! 这件衣裳可谓是从头到脚,一针一线都让她着迷不已,一听掌柜的说能仿制,她当即就觉得手痒痒的,想现在就坐在缝纫机前开工了。 织工们在齐齐激动了一阵后,便纷纷回应了顾悠悠的话,她们这回因为太过兴奋,也都没了那个耐心去让其它织工们一个个排队回答问题。 “可以完成的!” “掌柜的我也可以,能否给我个机会?” “掌柜的我也要!” 林林可算找到插嘴的机会了,她踮着脚提高声音道:“掌柜的我也可以完成!” 云儿静静地站在一旁没说话,神色淡然,端等着顾悠悠说出她的打算。 顾悠悠看着织工们一个个兴奋雀跃的神情,再一次感到了意外和惊讶,没想到这些织工们听了她的话后第一反应既然不是问工期,也不是质疑为什么别人不用赶这批货她们却需要做,顾悠悠猜想中的情况,一个都没发生。反而是织工们一个个都仿佛把这份活儿当成了什么香饽饽,生怕晚一点儿变态这份活儿就被搜割没了。 顾悠悠想了想,还是继续提醒道:“半个月需得仿制出一百件成衣,你们也确信能做到?” 闻言,还在激动地搓着手,恨不能会自己的位置前开工仿制衣裳的织工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有的织工已经开始暗戳戳地数着仓库里织工们的人头,再埋首掰着手指算这二十几个人,半个月内赶一件衣裳,一个人平均需要做多少件衣裳。 就在她们快算出来的时候,掌柜的仿佛洞察了她们的小心思,又开口道:“半个月一百件,你们每个人半月内至少要做四件。” 织工们继续沉默。 顾悠悠心道果然,一说道效率问题她们的热情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她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正要继续说出她们按时间完成任务会有什么奖励的事,便听那名新来的织工缓缓举起了手,神色有些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紧张:“掌柜的,我可以完成。” 林林心底是真的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疑惑。 半个月做四件衣裳很难么?为何掌柜的一这么说她身旁的那些织工们就都沉默了,仿佛都默认了她们完成不了一样。 林林见状还不由担心这件事是不是没自己想得这么简单,是不是在这布庄接任务,四件不是她以为的四件? 林林原以为自己对布庄应当挺熟悉了,毕竟她从很久前就希望能被布庄招进来,只可惜那会儿布庄不招人,好不容易等到布庄招了人,现在却发觉这布庄和她知道的好像不太一样。 若是林林方才并不在这仓库,而是跟其他新来的织工一样,在外边厅里面对那场无形的硝烟战争,肯定要比现在更疑惑纳闷一千倍。 然而她心底的疑惑和紧张终究还是敌不过她想亲手做出这件衣裳的渴望,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自己手下见到这样独特的设计。 她敢确信,至少在这绥阳城,从前绝对没有出现过类似这样歪领子设计的衣裳,所以她若不想惹来麻烦,抢了掌柜的衣裳的设计,她就得等这款衣裳真正上市,显露于人前时才能光明正大地仿制。 想到这,林林便没忍住举了手,跟顾掌柜表达了肯定的态度。 云儿思索了一会儿,她倒不是认为半个月四件衣裳有什么难度,只是平时她除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偶尔还会帮其他完不成任务,或是单纯想把任务扔给她做的织工们干活儿,所以在布庄极少有空闲的时候。 她在心底衡量着,她还需不需要再像从前一样,帮那些并不值得她帮的织工们干活,若是不帮,会有什么后果。 她想到最后,脑海中却浮闪过了前两天掌柜的语气坚定地说往后布庄要和谐相处,不许孤立其它任何织工时的模样。 这次的这位掌柜的,应当能把布庄变得更好吧?云儿心里这样想着。 她虽然在顾悠悠摆出那件歪领子衣裳时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其实内心跟其它织工的感受也相差不少。 第四百二十章 点拨 她同样十分欣赏这件衣裳的针脚和设计,若是能让她仿制几次,说不准还能提高她自己做针线活儿的能力。 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放弃这次机会么?云儿眸光微微动摇,再林林开口应下来之后,她的眼神便变得坚定起来:“掌柜的,云儿也能完成。” 其他织工们在心里计较了一番,想起她们从前刚来布庄的时候,半个月四件衣裳完全不是难事,有时候甚至还能做出超常发挥的高质量成衣。 织工们这会儿才深刻意识到,即便她们过几乎不同那些消极懈怠的织工们为伍,却也还是不可避免地逐渐变得懒惰,逐渐开始得过且过,心里竟是也存了跟那些织工一样,认为她们做多做少,做好做坏都不会影响她们月钱的想法。 以至于她们如今竟是在听到顾掌柜的轻飘飘一句半个月四件衣裳的话时,却感觉到了压迫感。 织工们咬了咬牙,暗自下定决心,若是这回掌柜的肯让她们接下这活儿,她们便起早贪黑,每时每刻都尽全力去赶制这批货儿好让她们在半个月内成功完成四件成衣的数目。 顾悠悠便听着这些织工们在林林和云儿织工也都跟着保证能完成任务,心里却没急着满意反而神色微肃,这次是急货,你们可要想好了,能接就接,不能接也不要勉强自己,免得到时候你们完不成任务,我的这批货也赶不成。” 林林到底还是新来的,也并不知顾悠悠之前毫不留情地辞退了一名老织工的事儿,她如今对顾悠悠的印象不错,因为顾悠悠夸了他的样品做工精致,又让她跟这些前辈们一块来仓库,而且还长得跟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林林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站在二十多名织工中扬声道:“掌柜的,既然这些是急货,外面也还有别的姐妹,为何不让她们也一块接活儿?” “这件事原是我打算待会儿再同你们说的,”顾悠悠看了她一眼,道:“既然有人问出来,那我现在说了也无妨,左右也都看过了这件衣裳的设计。” 织工们便只能暂时停下跟顾悠悠表决心保证她们一定能完成任务的话语,竖着耳朵听顾悠悠说: “想来姑娘们应当能看出来或是猜出来,这件衣裳的款式在绥阳城里从未见过吧?” 织工们闻言下意识又面面相觑一会儿,却仍是点头回应了顾悠悠的话,只是有些疑惑顾悠悠提这个是想表达什么。林林安静地听着,脑海里闪过一到灵光,只可惜没能来得及抓住。 “所以,在这件衣裳真正能摆出去之前,这款衣裳都暂时不能被外人看到,”顾悠悠摸着身旁那件挂在衣架上的歪领子赏,道:“这也是我只找了你们过来的原因,让太多人接这活儿,难保在我还没准备好存货的时候,不会有人懂什么心思,私自仿制了这样的衣裳牟利。” 顾悠悠这话同方才一些织工们的猜测不谋而合了,其中一人忍不住又问:“可掌柜的……在我看来,即便缩减人数,可这半个月来我们都一齐做这活儿,也难保不会有其它没接活儿的织工们看了之后偷偷学了去,到头来……岂不是也同样会面临掌柜的担忧的状况。” 杜掌事之前也这么跟顾悠悠说过,顾悠悠后来便想出了一个法子,这法子也并不复杂,“这位织工说得有理,我同杜掌事也商量过,后来便决定了,若你们当中有谁确定能接了这活儿,我便安排你们去布庄别的织房里做活儿。 “而在这半月内,那个地方只有接了这活儿的织工才可入内。”顾悠悠道。 织工们这么一听才恍然大悟,的确,若是另辟一件房子来专门给她们仿制这件衣裳,旁的织工们也进不来,自然也就无法提前看到这种款式的衣裳,除非有人不顾掌柜的规定硬闯。 然而也因为掌柜的和杜掌事这次对这件衣裳这般重视——从前可是极少有这种保密性强的活儿的,所以掌柜的会特地叫来她们这二十几名织工,是不是证明掌柜的这是信任她们? 不知老织工们这么想,林林显然也想到了这么一点,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她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刚来三天的织工,而今天才头一回见着掌柜的面,怎么掌柜的就能放心把这样的任务交给她做?布庄里应该还有别的一等织工没在这吧? 不过林林疑惑归疑惑,却自然不会把这些想法宣诸于口,倒是顾悠悠说完只够见众人沉默,又接着补充道:“对于接了活儿织工的场地也安排好了,若是没什么问题,你们这两天就先赶一赶,把手头的活儿做完,之后就可以开始接这个活儿了。” 织工们这回反而没有迟疑,齐齐点头应了一声:“是,掌柜的。” 顾悠悠看她们依然没有问酬劳的问题或是有人抱怨不满,忍了又忍,该死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你们就不问问我,接了这个活儿你们会有什么好处么?” 织工们闻言俱是一愣,一时有些不明白掌柜的这句话是真的想知道她们的想法还是在说反话。 但经过今天的相处,这些织工们多多少少都对这位新掌柜有了敬重之意,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回过神来便有人试探着把她自己内心所想说了出来:“掌柜的,我……我觉得接了这活儿的好处就是能让我涨涨见识?” 旁的织工们虽然还没能斟酌出言语,在听到这句话时也都下意识点了点头,显然她们的内心所想也都是差不多的。 顾悠悠噗嗤一声笑起来,感觉心情还不错。 织工们于是又是疑惑又是忐忑地看着顾悠悠,尤其是开口的那名织工,还以为她说错什么话了,有些紧张地咬住了下唇,盯着顾悠悠看。 顾悠悠面上带着平和的笑,轻声道:“你们若是这么想,自然也都是好事,不过我还是得跟你们通透一下。” 第四百二十一章 委曲求全 织工们竖起了耳朵。 “虽然方才在厅里,杜掌事已经说了新规则是下个月开始实施,但鉴于这次的活儿急,姑娘们又都是头一回仿制这种款式的衣裳,所以我们决定,在你们完成任务之后,布庄回根据你们做出的衣裳的质量,在你们这个月的月钱上添加应得的酬劳。”顾悠悠语气放缓了一些,让每个织工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织工们又是愣了一会儿,有人反应过来忍不住就是一声惊呼……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在顾悠悠看来,这群织工们也许对于别人不用赶任务,稍稍她就叫了这二十几名织工过来,她们难免会心理不平衡,从而产生怨怼。然而实际上这些织工的心理活动却是跟顾悠悠猜想的完全相反。 她们原先是真觉得,能接这份活儿就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别的织工都还没能接到这份活儿。整个布庄二百多名织工,却只有她们二十多个人得了掌柜的认可,得以成为第一批见到这件衣裳的人,即便是这些织工们贯来不争不抢,却也都难免产生了些骄傲和满足的心情。 而现在,顾悠悠却告诉她们,她们不仅能成为“特殊”之人,还能在接了活儿后涨月钱,那可不就是意外之喜嘛?! 这么一瞬间,仓库里的每个织工的动力和热情都暴涨了。 顾悠悠清晰地感受到了织工们看着她的眼神的狂热,让她有那么一刻还以为自己成了香饽饽,或是移动的金钱,“姑娘们还有什么意见么?” 织工们渐渐摇头,“没有,没有了!”又能涨见识,又能涨工资,她们还会有什么意见? 云儿比旁人淡定一些,但听到涨月钱时也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直拿一双欣喜的眼神盯着顾悠悠看,暗道这位新来的掌柜的果然很从前的吴老板不一样。 “若都没什么问题了,就可以回去做你们手上的活儿了,尽快完成,也好尽快开始这边的活儿,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私下来问我。” 织工们:“明白了,掌柜的!” “……”顾悠悠颇有些目瞪口呆,看着织工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志气高昂有条不紊地转身离开。 她现在倒有些分不清姑娘们是因为看见这件衣裳,还是因为知道会涨月钱才激动成这样子。她记得之前看资料的时候,这些织工们似乎没这么……活泼啊。顾悠悠抬手摩挲着自己下巴,心情愉悦地左思右想。 “掌柜的。”正望着织工们一个个离开仓库门口时,身旁响起熟悉的声音,顾悠悠偏头一看,便见云儿和新来的林林都没离开,只站在她旁边盯着她看,显然有话要说,而开口叫住她的这位则是云儿。 林林也有问题想问掌柜的,不过见云儿也同样有话要问,在云儿主动让她先的时候,她一摆手,笑嘻嘻地跟云儿说不用,她可以等一等。云儿这才在她之前开了口叫住顾悠悠。 顾悠悠道:“云儿,可有什么问题么?” “并非有问题。”云儿摇了摇头,忽地对顾悠悠屈膝行了一礼,顾悠悠有些莫名其妙:“为何突然行礼?” 云儿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致谢礼,而后才缓缓直起身,嗓音轻柔和缓:“前几日掌柜的替云儿解围的事,云儿还没来得及跟掌柜的道谢。” 林林站在不远处听着,暗道前几日?看来应当是她还没来布庄的时候。那个叫云儿的织工为何说掌柜的替她结尾啊,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林林心里好奇,又识相地知道自己凑过去听不好,便按捺下自己内心的好奇,开始在仓库里走动起来,边走边观察一些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的衣裳。 顾悠悠余光瞥见林林的举动,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一边对云儿回道:“那种情况,即便不是你,我也会出来说道说道的,你无须谢我。” 她顿了顿,又想到那时云儿对于那些织工的针对行为也是又防御意识的,便又道:“说来,其实帮了你的,是你自己,你该谢谢你自己。” “谢……我自己?”云儿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一味忍让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欺负你的人更加变本加厉,”顾悠悠耐心地给她灌心灵鸡汤:“若是碰到自己并不乐意去做的事情,要学会说不,你是为你自己而活。而那天,你不是已经拒绝了么?” 云儿这回听明白顾悠悠想传达给她的意思了,她眼眶忽然有点红,一直淡然得没什么神情的脸上有些动摇之色,“掌柜的这么一说,我便是更要谢谢掌柜的了。” 她说着竟是又对顾悠悠行了一礼,顾悠悠有些无奈,这古人怎么动不动就爱对别人行礼。她伸出手去扶着云儿的胳膊,扶正她的身体,“又有什么好谢我的?” “云儿……”云儿张了张嘴,在心底做了一番争斗,一对上顾悠悠坦率的目光时,她心里的顾忌瞬间全部消失了,开始尝试把自己这些年一直压在心里的话说给掌柜的听,“云儿不是没想过要拒绝,可是从前……从前的云儿,没有拒绝的机会。” 她点到为止地停住了话音,可单她这句话里头表达的意思,就足够顾悠悠听明白她所谓的没有拒绝的机会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要是换成从前,她但凡拒绝那些织工们一次,便会被她们抱团针对,而吴老板每日忙于别的生意,杜掌事又一向对她们这些织工信赖有加,云儿便是有苦也无处诉。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会这般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能好好在布庄待下去。 云儿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让顾悠悠同情,或是翻陈年旧帐想让顾悠悠给她“讨公道”,她是发自真心地感谢顾悠悠那天做的事,让她从今往后有了规则的依仗,不用再担心不同意那些织工无礼的要求,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针对报复。 第四百二十二章 狠毒 她没等顾悠悠开口说什么,便又道:“所以,请掌柜的受了云儿这一谢,有那日掌柜的在仓库里说的那番话,往后云儿也可放心做自己的活儿,相信旁的姐妹们,也能理解掌柜的用意。” 顾悠悠想了想,她不是很会安慰人,每回儿安慰人都觉得自己说得干巴巴地,不过听了云儿这番话,再结合她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云儿过去在布庄的日子,指不定过得有多艰辛,也许若不是因为她还有一个一等织工的头衔在,她估计早就辞职不干了。当然,这也只是顾悠悠单方面的猜想。 “过去的便都过去了。”顾悠悠依然给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云儿却像是很满意顾悠悠说的这句话,又或是觉得这句话十分符合她目前的处境,眼里闪着波光,“掌柜的说的是。不仅我,这座布庄也同样,过去都过去了,往后的布庄,一定会越来越好。” 即便顾悠悠说了不用谢,云儿离开之前也依然最后道了声谢。 林林看着那名叫云儿的织工离开仓库,只剩下她跟掌柜的两个人在这,顿时又有些紧张。 顾悠悠将目光转向她,道:“……林林?有什么事不明白的么?” “啊?哦,”林林抬头看一看顾悠悠,又把头埋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语言:“掌柜的,方才那些织工都是布庄里的一等织工么?” 其实早在前两天她进了这布庄的时候,她们这些新来的织工为防得罪那些老织工,都将她们的职位记得差不多了。 虽然刚刚那二十多人里有一两个她记得不是多清楚,不能确定她们的身份,可就她记得起来的那些,一个个都是布庄里的一等织工。 由此可猜测,除了她,刚刚在这里的织工们全是一等织工。 顾悠悠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刚刚大部分的确是一等织工,但其中有几个是中等织工,只是因为她们的综合能力足以比得上布庄里一些并不上进的一等织工,顾悠悠和杜掌事才把她们的名字添加进来。 林林却误会了顾悠悠的意思,以为这句差不多“差”的就是她,顿时更疑惑了:“那……那为什么我也可以接这份活儿啊?” 话一出口,林林却有些懊悔了,虽然她想问掌柜的问题就是这个,可刚刚在等掌柜和云儿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要怎么委婉地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然而她一碰上掌柜的,所有的准备就都抛诸脑后了,竟然这样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掌柜的会不会觉得她多话? 顾悠悠顿了顿,随即心下了然,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如今在布庄的职位是一等织工,跟方才那些姑娘们没区别。” “……”林林眨了眨眼,愣住了:“什……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把顾悠悠这句话打碎了再拼起来重新研究,发现就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掌柜的是说,我是一等织工了么?”林林激动得嗓音都在颤抖。 顾悠悠对她的反应并不是多么意外,点点头:“没错。” 因为太过高兴,林林勉强此时反而又做不出什么惊喜的神情了,她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了今天是何年何日。 今天真是她最开心的日子了!先是见到了那件设计独特的衣裳,又知道接了活儿便可以涨月钱,如今更是得到了一等织工的职务! 林林对自己的手活儿一向有信心,可最开始她想要的是布庄里中等织工的位置,并不敢抱有太大期望,毕竟凡是像她们一样做针线活儿的人都知道,想要成为绥阳城第一布庄的一等织工有多么难。也正因为难度大,甚至有的布庄都直言,只要是这布庄里的一等织工,去他们的布庄干活儿,就可以给她们比旁的织工更高的待遇。 只可惜这布庄能让一等织工趋之若鹜的原因不仅是它的名气,也因为布庄本身就待遇优越,都已经成为一等织工了,还有谁会舍得离开这布庄转去别的地方谋生? “同你一块来的那几位姑娘,还有两名一等织工,两名中等织工,”秉着要夸一起夸的原则顾悠悠又道:“这次杜掌事招进来的人水平都不错。” 林林顿时脸有些红,片刻后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她新认识的那些姐妹中也有一等织工? 那为何只有她一个被掌柜的叫过来接这份活儿?林林又有些受宠若惊了。 顾悠悠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那……”林林踌躇着问道,“既然算上我,我们这些新来的有三名一等织工,为何掌柜的只叫了我?” 没想到林林会问的居然是这个。顾悠悠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林林疑惑的神色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因为自己只叫了她一个人却没喊她姐妹而感到不解,而不是得意骄傲。 顾悠悠只短暂地沉默片刻,便回道:“一等织工之间也有擅长能力不相同的,这回单独叫了你,便是因为你比另外的姑娘们更适合接这份活儿。” “啊?”林林心里有些欢喜和受宠若惊,同时又有些为自己的姐妹感到遗憾,想来她的姐妹们也都从未见过那种设计的衣裳,可掌柜的已经明确表示对于那件衣裳,在能真正显露于人前之前,都不可对外透露半分。 因此哪怕是她想跟自家姐妹们分享分享,也无从说起。 而遗憾的却也不止这一点,那件衣裳总归会在布庄里展示给客人看,姐妹们早看一些晚看一些倒也不要紧,只是接了这份活儿,却并不止能提前见到那件衣裳并有资格仿制的好处,她们还能在完成任务后得到酬劳,甚至能借此提升让掌柜的对她们有些好的印象。 这样的好处,姐妹们却无从获得,林林不可谓不遗憾。 她啊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要怎么把内心的遗憾说出来了。说到底掌柜的能让她一个新来的织工接这份活儿估计就已经算是破例了,她怎么还能再去过问掌柜的已经安排好了的事情呢。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守口如瓶 林林在心底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也还是没问出那她的姐妹们什么时候可以接这种活儿。 然而掌柜的却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下一刻便忽然温声开口道:“放心吧,等下个月,你的姐妹们也都能接这种活儿了。” 林林闻言顿时眼里一亮,心里茅塞顿开。 是了,她可真是笨,怎么没想到布庄今天改了规则的事。即便这个月她的姐妹们没能接到活儿,也还能等到下个月啊。 以姐妹们一等织工或是中等织工的职位,届时她们也都能接到酬劳高些的活儿,不愁她们没好处拿。 林林没什么想问的了,她重重地对顾悠悠一点头:“多谢掌柜的,林林明白了!” 她笑嘻嘻地要转身离开,腿刚迈出去,又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掌柜的,旁的姐姐们手上还有活儿,我手上却没什么需要赶的,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这份活儿?” 这个顾悠悠倒是没想到。她习惯性地支起手肘撑住下巴,垂着眼睑思索着。 不然,刚刚云儿指出来的那处瑕疵交给林林修改?正好林林也没什么需要赶的活儿。 ……不行,她刚刚已经答应了要给云儿改,若是她自己把任务交给云儿做的,她还好收回,可修改这件衣裳是云儿主动提出来的,她这会儿若没通知人家就把活儿给出去,未免对云儿有些不尊重。 顾悠悠思索了片刻,还是道:“无妨,你先继续做这两天杜掌事交给你们的活儿,等我们安排好了你便可以过来,再晚便是等旁的织工们赶好活儿,在一齐开工。” 林林点了点头,倒是对顾悠悠这个提议每意见,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走时还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要那件衣裳。 终于把事情交代好了,顾悠悠轻轻呼出一口气,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那个衣架,动手把它抱起来,重新放回隔间里,免得待会儿有哪些织工忽然进来,那她刚刚交代织工们要保密的话就白讲了。 而外边的大厅,却隐隐又燃起了一场硝烟战火。 原因是那些没能被顾悠悠叫去仓库的织工们,好不容易等进仓库的织工们出来,一个个都好奇得不行,各自拉着她们相熟的姐妹,问掌柜的叫她们进去是什么事。 然而令她们意外的是,无论她们怎么问,那些织工们就是不肯开口透露一字半句。 哪怕有些人跟其中的一些织工还是情同姐妹的好朋友。 二十多名织工如出一辙的守口如瓶,不仅没有打消别的织工们的好奇心,反而让她们更加在意了。 究竟是多好的活儿,才会让这些往日不争不抢的织工们愣是不肯回答一句话? 她们恼恨地暗自咬牙切齿,就差直接撬开好友的脑袋,自己去看看掌柜的究竟跟她们说了什么,给了什么活儿让她们做。 然而杜掌事就坐在厅里,看上去神色平静地在记账本,可谁都不敢再在杜掌事面前逾矩造次,免得又引来杜掌事发火,等会儿说不准还会被告到掌柜的那。 “云儿,你就说说嘛,不用说多少,你便说掌柜的究竟叫你们去做什么就好了嘛。”一个平时跟云儿挺熟的织工黏在她身边,不住地追问。 云儿跟她平时关系不错,心底自是不愿意跟她因为这是有矛盾的。只是掌柜的已经提醒过她们,显然那件衣裳的保密很重要,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把这件事情透露出来? 云儿抿了抿嘴,就在那织工以为终于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时,便听云儿轻声说:“再过半个多月,你便能知道掌柜的叫我们去做什么了,现下……你问我,我也无法向你透露什么。” 那织工脸色变了变,到底没有再逼问,只问道:“莫非,是掌柜的让你们保密的?” 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回答。云儿想了想,诚实地点了头:“嗯,掌柜的说了,这件事目前还需要保密。” “好吧,”那织工叹了口气,“那只能等半个多月后了……真的好想知道啊。” 然而当林林从仓库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些怎么都问不出结果的老织工们便将注意打到了林林身上。 这会儿杜掌事还没走,她们也不敢问得太过直接,只能貌似友好的拽住经过她们身边的林林,温和地道:“妹妹,过来一下,姐姐们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林林眸光微闪,哪里猜不出她们想问的是什么。但她也没直接拒绝,点点头便顺着她们的指引,到了她们那边去,只看得另一边的新织工们一阵焦急,生怕林林在那些老织工们那收了欺负。 原先她们还想着,一群姑娘们凑在一块,有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在所难免,她们只要能好好待在布庄里干活挣钱就行了,决计不去惹这些老织工。 可当刚刚那些老织工们毫不犹豫地就拿她们当枪使,先是用打着为她们可惜的名头,讽刺掌柜的安排,又是利用林林来挑拨离间,她们便看清楚了,即便她们不想惹麻烦,麻烦也还是会主动找上门。 可刚刚发生这些事时,林林都还待在仓库里,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现下林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入了老织工们的套,可如何是好…… “小慈姐,她们是不是拉林林过去问仓库的事的?”一名新织工问道。 小慈沉默片刻,道,“想来应该是的。” “那可怎么办?!我刚听到那些出来的那些织工们说,掌柜的不让她们把仓库里的事告诉别人的!要是林林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怎么办?”新织工们急了,个个抻着脖子往林林那看,却没能听清她们那边的动静。 小慈想了又想,最终叹了口气:“既然掌柜的都交代了不能随便透露,林林应当不会这么快把掌柜的话抛诸脑后吧。” 但愿如此。旁的新织工们不约而同地这样想着。 她们担心归担心,可要让她们现下去给林林解围,平心而论,她们都不可能会去做。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好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五章 嫁鸡随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六章 爱 李婶想不明白,但她难得观察到旁人的心情脸色,还是顺着顾悠悠的话道:“婶子也省得了,往后若寻不着你,也不来打扰云哥儿。” 那名婶子的笑容于是又僵硬了。 顾悠悠闻言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婶子们理解,进来吧。” 十几名婶子们这才动了,先后走进门来。 顾悠悠略一思索,还是领着她们往客房去。 往常院子里这会儿估计都还晒着木柴,现在院中的地上却空空如也,也不知是高启儿收了木柴才出的门,还是没晒木柴就出门去了。 顾悠悠出神想了下高启的事,回过神来一群人已经到了客房。 客房不算大,但也足以容纳十几名婶子。 所幸客房里都是长条椅,挤一挤倒也够婶子们坐的,顾悠悠让她们先坐一坐,便端着茶具柴房那沏茶,又顺便煮了饭,免得待会儿高启回来的时候再煮饭会浪费些时间,饿着肚子。 顾悠悠沏了茶煮完饭,回到客房的时候,婶子们已经聊开了。 中年妇女聊天的内容无非就是谁家的男人又生了个娃儿,谁家娶了新媳妇,谁来的寡妇偷了男人…… 眼瞧着话题越来越八卦,顾悠悠把茶具往她们面前的桌上一搁,道:“婶子们喝茶。” 婶子们这才住了嘴,顾悠悠家里没备多少茶杯,但好在这古代还有一种叫纸杯的东西,类似于现代的一次性杯。 顾悠悠在镇上逛市场的时候,偶然看到路边有人在摆茶摊,标着两文钱一杯,她这么一看,就看摊前清一色的纸杯,显然都是一次性用的。 她顿时来了兴趣,上前掏出两文钱给人家买了一杯茶,然后才问了摊主这些纸杯是怎么做的。 她原先还以为这纸杯是摊主做的,毕竟她之前都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纸杯,问这句话时顾悠悠都做好准备了,人家摊主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她怎么做纸杯,但她可以花些钱跟人家定做,价格看人家定—— 但若是太贵了,顾悠悠也只好自己琢磨琢磨怎么做纸杯。 做纸杯其实也并不难,只是顾悠悠一直忙着做糕点想新菜式,一直也没想到纸杯这种方便的小玩意儿。 摊主一见这姑娘眉眼弯弯的的,生得讨喜,又晓得在问问题之前掏钱给他买上一杯茶,哪里有可以瞒着人家不告诉她的道理。 顾悠悠一问,人家便抬起手,指个方向,笑嘻嘻说,“这纸杯是我从城西一家杂货铺买的,我去过不少杂货铺,倒只有他那一家卖这个。实不相瞒,我也是偶然看到他的纸杯,才想着支个茶摊讨生活。那地方偏僻,比较难找,姑娘去了许是找不到。” 顾悠悠这才知道这纸杯原来也是摊主从别处买的,既然能批发,那就好办了。 从摊主说的这个位置来看,倒的确偏僻,怪不得顾悠悠几乎把城里的,镇上的市场都逛了一个遍,也从来没见过类似于纸杯这种玩意儿。 能得到一个方位,顾悠悠便知足了,又掏出两文钱跟人家买了杯茶,跟摊主道了谢就要走。摊主见姑娘又给他买杯茶,却觉得这姑娘真真上道又懂礼貌,一下从他摊位下抽出一张纸,道:“姑娘等等。” 顾悠悠疑惑地停了脚步,就听对方说:“我给你画个图,姑娘找起来也方便些。” 顾悠悠微微一愣,这倒是意外之喜,“如此,就多谢你了。” 然而实际上摊主画出来的图十分抽象—— 看了跟没看也没啥区别。 摊主画完之后大约也觉得没眼看,把“地图”递给顾悠悠时脸色都有些僵硬,“这……这图……” 顾悠悠忙道:“看了老板的图,我倒是想起来从前似乎到过这个地方,老板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是、是吗?”摊主愣了愣,又觉这姑娘面相看着就是不撒谎的,顿时不疑有他,原先被自己画的图打击到的心情又美丽起来,搓着手道,“能帮到姑娘就好,有用就好。” 顾悠悠再次跟人家道了谢,拿着“地图”上了路。 地图太过抽象,那位置也偏僻,顾悠悠自然不可能真的徒步找过去。 告别了摊主,她就找了辆牛车,把摊主说给她的地址报给车主听,让人家能到哪就载到哪。 落儿也十分心疼青娘,连忙将床和房间都收拾好,让青娘休息,她自然是不能跟着一起的,毕竟青娘是要和赵立新睡一个房间,赵立新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见到青娘他的神色放松了许多,见到青娘也是一脸的憔悴,他心疼的不行:“之前就说不让你跟着,你看看你,为夫我心疼死了。” 青娘也心疼赵立新:“若是知道你这个样子,我还没有跟来,才是后悔死了呢,这几日你调整兵队,也没有休息好,快些早早休息吧。” 赵立新洗了洗脸,将青娘搂在怀里,说道:“行军就是这样艰辛,什么苦难都要吃的,我不让你跟着,也是有这个顾忌,不管你能不能吃得到这个苦,我都不舍得你受这份苦的,这样的日子还得要一个月,快马加鞭,也已经是最快的了。” 青娘却笑着说道:“这算什么,你们能受的,我为什么受不得呢,不要小看了我,我以前也是吃过很多苦的……” 青娘其实说的是她在现代的时候,而赵立新却想到青娘以前的日子,顿时看着青娘的目光更加的心疼了,“我知道,但是你既然和我在一起了,我自然就想你安安稳稳的,每天开开心心的,怎么舍得你吃苦呢,你要知道,我想给你的幸福,让你做我永远的小公主。” 这样肉麻的话,青娘还是很少听到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挺开心的,“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幸福是我想要的,而不是你想给的,只要我觉得幸福就可以了,对吗?” 赵立新看着青娘这副懂事体贴的模样,心里更加的爱惜她,要不是因为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他定是要好好疼爱她一番的,但是现在他只是让青娘好好休息,毕竟以后还有的苦吃,起码到了边界,便不至于这么奔波了。 青娘躺在赵立新的怀里睡着了,只要是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便万分的安心,这一觉睡的太沉,赵立新喊青娘起来的时候,还很是不舍得,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然而他们在着急赶路,所以他不得不把青娘给喊起来。 青娘迷迷糊糊的起来,看着赵立新,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家里,迷糊的问道:“怎么了?这么早便吃早饭了么?” 赵立新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傻子,是要继续赶路了,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你先去马车上睡吧。” 青娘任由着赵立新在自己额头上亲了几下,她温柔的说 第四百二十七章 去欧洲 道:“好,那你困了累了也记得来马车上,不要因为自己是将军,要做表率,就一直强撑着,只有你好好的,这场仗的胜算才大的。” 赵立新当然知道这个事情,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将军,不能偷懒,但是他这样的话是不能对青娘说的,只能安抚的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累了自然会休息的,我身子好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安心吧。” 赵立新一语双关的,不知这么的,青娘竟然想起了他在床上的浑话,当即红了面庞,不再言语多加相劝。 其实这一路上吃的也很是粗糙,但是这些粗人为了照顾将军夫人,已经很努力的准备好的食物给青娘了,青娘也十分的感动,这些人虽然看起来粗,没有什么心眼,但确实很照顾她,很实诚。 青娘到了马车上就准备开始睡觉,落儿带了吃的上来:“好歹也吃点东西再睡吧,这一天天的,就看你在睡觉,都消瘦了很多,将军这几日心疼的直皱眉。” 青娘半睁着眼睛说道:“每天晃来晃去的,这路也不好,当然睡不好了,我可不像是你们会武功的人,在哪都能小憩,我这睡不好觉啊,一天都没有精神,也没有什么食欲,等到了地方就好了,不用管我。” “当然不能不管你了,不管你的话,将军估计都要把我给活剥了,你快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儿再睡,这一路上时间多得是,有的是你睡觉的时候。” 青娘听了只得起来吃些东西,都是些粗粮,还有一些烧烤的肉食,也不至于很难吃,是比往日吃的粗糙些,但青娘也不是娇生惯养的,所以完全可以接受,那些原本以为将军夫人是个娇气的女儿家的粗人,最开始知道的时候都很是心生敬佩。 青娘随意吃了点便不再吃了,往马车上一趟便打算睡觉了,她的马车上也被弄得算是很舒服,一路上为了加快步伐,走的很快,颠簸的也很厉害,所以她也是睡不好的,但那些人走的比她还辛苦,所以她也不会去抱怨什么,更何况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赵立新一路上带着人快马加鞭的,还有点不少流民从那边赶来,一路上风尘仆仆,十分狼狈,赵立新见了都会接济一下,不过这次带的粮草也没有很多,赵立新也不好把兵将的东西给了别人,便只将自己的那部分拿来接济一下流民,但也没有多少用处,毕竟只要一打仗,就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是男以避免的。 不过青娘倒是沿路看了不少的风景,也了解了一些地方的民俗,也算是苦中作乐了,也是学习了不少东西,这对她自己倒是有许多的益处的,只是她想着,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了解一下当地的医术,学习一些新的东西。 青娘跟着颠簸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到了边界,赵立新让人将青娘送去房间里休息,官员自然是已经为赵立新夫妇准备好了地方,然而刚一来就去休息,青娘知道赵立新是心疼自己,然而这样也说不过去,便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跟在赵立新的身边,毕竟是将军的夫人,怎么能如此脆弱不堪呢,岂不是让赵立新难堪了。 当地的官员看到赵立新,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痛哭流涕的跑了过来迎接:“大将军您可是来了啊,那些辽兵实在是太猖獗了,在下我也只是一个文官,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他们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整日在城外骂骂咧咧的,这边没有得到朝廷的消息,也不敢有什么回应,好歹算是等到了您,下官这个狗命算是保住了。” 旁边跟着一起来的几位文官很是不屑,他们都是和葛丞相交好的,自然是瞧赵立新等人不顺眼,更何况文官本来就和武官不和,于是道:“赵将军确实是来帮忙解决小人的,只是皇上派我们先来说和,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便解决了最好,相信李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都是皇上派来的人,那个李大人自然是一个也不敢得罪,于是赶紧擦了擦汗,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毕竟打起仗来,遭殃的还是老百姓们,能不打仗就解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几个文官一脸高傲的率先进了使臣的府邸里,甚至都不将赵立新放在了眼里,李大人小心翼翼的看着赵立新的脸色,生怕赵立新发怒一般。 但是赵立新并没有什么表现,如今国家大事最为要紧,若是这几个人真的能做到他们说的兵不血刃,那他也是乐见其成的,而且可以早些带青娘回去,所以便也不讲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所幸车主对那个地址还有些印象,直直载到接近摊主说得地址,才说到不了了不认识路了。 顾悠悠谢过人家,下了车,面前的街巷挺多,她耐心地一一找过去,每路过一家类似于杂货铺的地方就进去逛一逛,最后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找到了摊主说的那间杂货铺。 杂货铺的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身形偏瘦,年纪轻轻,却蓄着一把拖到下巴的胡须。 顾悠悠进去的时候,他正摆弄着手里的竹灯笼,手指捏着竹条,灵活快速地交织构造成灯笼的架子。 她几乎是进来的第一瞬间,就确认了,这间杂货铺是她想要找的那一件。 这间杂货铺跟别的杂货铺有些区别,别人家一般什么都卖,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些日常用品基本都会摆上一些,但这间杂货铺却只卖一些手工活之类的东西。 有雕刻着鸟儿的木碗,有高高挂起的兔子灯笼,有五颜六色的花冠,有绿色的草编织成的草鞋……居然连纸人都看到了两个。 这可真是个奇奇怪怪的店啊。 顾悠悠进门时光顾着观察了,也没开口跟那埋头编织灯笼的人说她想要什么。然而她没开口,那人却好像头顶长了只眼睛,在顾悠悠还左顾右盼地观察着杂货铺的时候,便听到一声有些细的嗓音从老板那个位置响起: “这位姑娘,想要买些什么?” 约莫是这里太过偏僻,从顾悠悠找到这,再到这个时候,杂货铺里都没进来一个新的客人,因此这道声音在放着杂货的铺子里便显得格外突兀,鬼魅似的,正常人估计都得被这突然一嗓子吓一跳。 然而顾悠悠只是顿了一顿,便扭头看向声音来源,“掌柜的,我想买些纸杯。” 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灯笼,起身准备朝她这边走过来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看: “好的,需要多少?” 这人浑身上下都有种奇奇怪怪的气息,就像现代那些在读书的艺术生,总是会有些与众不同的艺术气质。 顾悠悠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地问道:“我找不着纸杯在哪,掌柜的先带我看看,都有哪些款式。” 杂货铺老板闻言倒是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咕哝了一句什么,便眼神示意顾悠悠跟上她。 第四百二十八章 新奇 在现代,一般会大量用到纸杯的都是餐馆饭店之类的地方,顾悠悠起了心思,便开始在自家酒楼里用起了纸杯。 若是这东西用得好,往后洗碗的工人便少了大部分工作量,要知道,来酒楼喝酒的客人们,可是直接用碗,一人一个,按酒楼每天的客流量来说,洗碗的工人们少说一天也得洗几百个单纯只是用来喝酒的碗。 起初,客人们觉得这玩意儿挺新奇,只问了两句,就用起了纸杯,但没过两天,顾悠悠就明白为什么杂货铺老板会说纸杯这种东西没什么人用了。 因为客人们在喝酒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是情绪高涨的,然后一激动,脆弱的纸杯便在他们手里丧失了“生命”。 接连好几个客人来反映,说这纸杯忒他娘的没用,一捏就裂,喝酒都不尽兴之后,顾悠悠也只好及时止损,停止了用纸杯代替酒碗的安排。 不过虽然有些意外,顾悠悠却并不遗憾。 因为她发现,虽然自己出发点是为了给洗碗的工人们减轻点工作量,但事实上…… 工人们工作量减轻了,她需要花的钱就多了,单单她试用纸杯的这两天,她就去杂货铺老板那里又拿了十来条纸杯。 虽说十来条纸杯也不过几百文钱,但长此下去,这笔钱可就是个不小的数目了啊。 抠门的顾悠悠表示有些心疼钱。 其实如果这古代有像现代那种做一次性透明塑料杯,那应当就能收到欢迎,只可惜就目前顾悠悠的了解,这古代并没有能用来做一次性塑料杯的材质,所以能用来做一次性杯的也只是那种硬质的纸板。 但这种纸杯不仅如客人们所说,“一捏就碎”,它的耐用性也不好,在现代也有这种纸杯,只是那种纸杯一般都会糊上一层蜡,能让纸杯不会在碰水之后很快湿扁,从而漏水。 但杂货铺老板做的这种纸杯,看上去做工和现代的有些差距,导致客人们纸杯用久一些,那纸杯就会变软,再过一会儿就开始漏水。 所以即便客人们没反馈,顾悠悠在古镜酒楼观察了一两天后,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这种纸杯并不适合在酒楼里使用。 不过顾悠悠因着连续几天去杂货铺买纸杯,那杂货铺老板跟她倒是熟了一些。 顾悠悠跟他说起客人们为啥不爱用纸杯的原因之后,他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一脸高深莫测,“原先就跟你说过,这纸杯又没什么人用,姑娘又不信。” “……”顾悠悠想问你一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咋捋起胡须来这么仙风道骨。 经过这几天跟杂货铺老板的相处,虽然顾悠悠已经放弃了主动试探的举动,却也仍是从对方的一些言行中看得出,这人是实打实的,如假包换的古人,绝对没可能是从现代穿过来的。 因为有一次顾悠悠跟他聊他杂货铺里做的东西时,无意间提起了一次性塑料杯之类的话,杂货铺老板听完眼里一阵兴奋,却又带着迷茫不解,问她什么是塑料,在哪里能搞到。 顾悠悠自己都不知道这古代究竟哪里有能做出塑料的材质,哪里能回答他的问题,她只好模棱两可地转移话题。谁知对方却怎么也没能糊弄,一直缠着她问,倒是罕见地对一样东西表现出热情。 顾悠悠最后无奈地跟他说这只是她看到纸杯之后才产生的想法,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现这种东西,杂货铺老板才失望遗憾地没有再开始这个话题。 然而大概是因为听过有塑料杯那种东西,杂货铺老板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做的纸杯十分不入流,差点想要从此不再做纸杯,该做别的东西,硬是给顾悠悠吓得又是愧疚又是无语。 愧疚是没想到她那随口一提,就害他惦记了好几天的塑料杯,最后知道没有这个东西,却又因为这件事开始瞧不上自己做的纸杯——怎么想,顾悠悠都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像罪人啊。 而无语的事,怪人就是怪人,竟然能从找不着塑料来做一次性杯,联想到既然不能做最好的,那所幸也不将就,从此不再做纸杯,也真是个逻辑鬼才。 然而古镜酒楼试用纸杯这个方案最终没能顺利施行,却也也不妨碍顾悠悠自己喜欢纸杯这种东西。一听杂货铺老板满眼嫌恶地看着他做的那一条条纸杯,幽幽说以后再也不做了的时候,顾悠悠难得地放出了一大段彩虹屁,直夸对方做的纸杯虽然并不适用于大众,却也还是有很多粉丝的! “粉丝?”杂货铺老板把目光从纸杯那收回来,脸上有些疑惑,“这不是吃的吗?咦,我不吃粉丝。” “……”顾悠悠摸摸抚额,得,她现在真相把自己的嘴缝了。她究竟啥时才能改掉嘴快蹦出别人听不懂的词语这个毛病。 顾悠悠还没回答,杂货铺老板却已经从她的神情反应上看出,这“粉丝”的意思肯定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可以用来吃的粉丝。 他顿时觉得这个姑娘更加稀奇古怪了:“不是这个意思么?” “这个,粉丝,想象粉丝的样子,”顾悠悠给出蹩脚的解释,“就缠……就是支持的意思!” “……”杂货铺老板一脸警惕:“虽然姑娘你模样生得不错,却不是我心悦的类型,姑娘还是死心吧。” 次奥。 顾悠悠满脸黑线,只觉自己的嘴好像开过光……啊不,这种情况上看,明明是杂货铺老板的嘴好像开过光,总是能爆出一些“名言金句”,让她措手不及。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个满脸无语,一个满脸警惕,片刻后杂货铺老板讪讪地移开目光,捋了把胡须,清了清嗓子:“看来是在下误会了。” 顾悠悠磨了磨牙。 杂货铺老板的思路总是转得格外快,这会儿又理解顾悠悠说的话了,“噢,所以姑娘的意思,粉丝,便是还是有人喜欢在下、做的纸杯?” 顾悠悠磨着牙点头。 杂货铺老板便哈了一声,道:“姑娘说的话……还挺新奇。” 第四百二十九章 自知之明 没你新奇。顾悠悠简直要掬一把热泪了,重新把话题转回她那些话的目的,“所以,掌柜的做的纸杯很好用,我便是从以为摆茶摊的摊主那才知道掌柜的这还有卖这种东西——那摊主还说了,他就是因为看到了纸杯,才有了想要摆茶摊的想法。掌柜的你瞧,你这纸杯,还能让人找着活儿呢。” 杂货铺老板顿时被她这话深深震到了,神色都有些茫然空白。 他,他随手做的这种小玩意儿,竟然还能发挥这种作用吗? 杂货铺老板虽然觉得这姑娘有些奇怪,但就他看人的眼光来说,这姑娘不像是会撒谎的人,更何况他做了纸杯挣的钱人家又不能分一杯羹,所以人家也没必要撒谎。 他听信了顾悠悠的话,顿时又越看这纸杯越顺眼,越看越觉骄傲,全然忘了就在不久前,他还对这纸杯百般嫌弃,甚至视为他所有手艺活儿里的“黑历史”。 “行吧,”杂货铺老板语气勉勉强强,心里却已经得瑟开了,“那外面还是继续做纸杯吧说不准还能帮到别人呢。” 您可真是个热心市民啊。顾悠悠心想。 目的达成,顾悠悠松了口气,要是她没能说服这位逻辑鬼才,对方还是决定从此以后不做纸杯的话,那未免纸杯绝版,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一定要趁现在,能搬多少搬多少,把杂货铺里所有的纸杯存款都搬空。 不过现在人家打消那个念头了,那她这就可以愉悦地放弃清空人家纸杯仓库的想法了。 顾悠悠又跟人家拿了两条纸杯,杂货铺老板见状有些意外,“姑娘不是说酒楼里客人们都不爱用么,为何还买?” “买回来自己用。”顾悠悠垂头在衣袖里掏钱,随口答道。 “……”杂货铺老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姑娘不会是因为自己想用,才劝在下继续做纸杯的吧?” 顾悠悠掏钱的动作一顿,心里暗道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嘴上却也没撒谎:“也有这个原因,我挺喜欢这纸杯的。” 她话音刚落,就他娘的又看到杂货铺老板露出了警惕的神情,和刚刚他说对她没心思的表情一模一样。 顾悠悠挑了挑眉,眼神危险地盯着他,硬是让人家把又要说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行吧行吧,五十文钱,拿来。”他随手拍了拍柜台,催促着人家给钱。 顾悠悠没好气地把数好的钱放到柜台上,转身离开。 因为古镜酒楼已经不需要用到纸杯,平时家里也不怎么来客人,所以这一回拿的两条纸杯一直用到了现在,正好给婶子们用。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顾悠悠把纸杯掏出来,然后把茶壶和纸杯都放在桌上。 若是平时那些和顾悠悠熟的,诸如林婶赵婶这些婶子,顾悠悠倒是会主动给人家倒上一杯热茶,只是现下这些婶子们足有十几个,顾悠悠也没打算一个个去给她们倒茶,更何况婶子们原本就是来找她要活儿做的,顾悠悠也没不好对她们太过热情,免得她们因此而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例如觉得她会很缺人,所以想要从她这获得更多的利益这种事,顾悠悠一路应付过来,已经有些烦了,也只好尽量在跟她们合作之前就摆明立场。 她刚把纸杯和茶壶放上去,就对桌边坐着的十几名婶子道:“这茶是刚沏好的,婶子们想喝便拿这纸杯倒茶。” 顾悠悠说完便走到一边自己找了个单独的椅子坐下。 大部分婶子已经被这从未见过的纸杯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也完全没去注意顾悠悠没给她们倒茶的事,而是自己就拿了一个纸杯,开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观察,一边满眼新奇地跟她们的姐妹讨论。 只有小部分织工见顾悠悠自顾自去旁边坐下,心底都不约而同升起了一些不悦,暗道顾丫头身为主人,又是晚辈,而她们是客人,是长辈,她却一点也不懂待客之道,真是…… 唉,人家会这般无礼,想来也是正常的,毕竟顾丫头向来没人管教,自然不知道这些待客的礼数。她们身为长辈,便宽宏一些,别把晚辈的失礼放在心上。 这几个婶子们兀自在心底给顾悠悠找了理由“开脱”,又自我感动般觉得自己真是宽宏大量,然后终于故作矜持,又难掩急切地去摸那她们暗中观察了半天的纸杯。 顾悠悠没有洞察人心的本事,自然没法知道这几个婶子们内心所想。 不过即便顾悠悠知道这些婶子们内心的想法,也不会放在心上,顶多将来放活儿的时候,结合下这些婶子们的品性,再考虑布料放给她们做能不能让她放心。 那些没把心思放在顾悠悠的礼数上的婶子们则都被那从没见过的纸杯吸引了注意力。 她们这会儿才觉得,顾丫头的日子过得还真不错。她能自己做糕点去城里换钱,这里的婶子们或许有些还没跟顾悠悠本人打过交道,却都多多少少有吃过顾悠悠做的糕点。 因为平时顾悠悠做糕点做多了,会拿去给隔壁赵婶,给一些平时比较有来往的婶子们吃,而那些婶子们再把糕点给别的婶子们吃。所以村里还挺多人知道的,顾丫头做糕点很有一手,村里一些擅长做甜点吃食的婶子姑娘都比不上她的手艺。 顾悠悠不仅不仅能做糕点挣钱,还能在找到别的婶子们找不着的针线活儿,再通过放活儿给她们做来获取利益,而现下,她们还都从顾丫头这里,看到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位婶子们忍不住举着纸杯问顾悠悠:“顾丫头,这纸杯是你自己做的么,可真是特别。” 顾悠悠便摇摇头,说这杯子是城里的一间杂货铺买的。 “是么?”那婶子的确是喜欢极了这小巧的玩意,看着纸杯的眼里都是满满的喜爱,只是一听顾悠悠说这纸杯是去城里买的,她便又惦记着要花钱,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有些不死心,便问道:“那这纸杯怎么卖?” 第四百三十章 会错意 顾悠悠便把价钱说给她听。 别的听到纸杯加钱的婶子们顿时都觉得手上的杯子有些沉重,对她们而言,一条纸杯买二十五文钱还是贵的,她们觉得有些奢侈。 有这个钱还不如拿来给家里人添菜,何必买这种不耐用的纸杯呢,用碗喝茶喝水不就好了。 那名问纸杯价格的婶子也是这么想的,她本来还打算,如果这纸杯不算贵,那她就买些回家,平时做一些酸梅汁或是西瓜汁的时候也可以放在纸杯里,不用再像往常一样,因为一次性做的多,家里碗不够用,而难以处理剩下的那些吃食。 然而现下一听这纸杯竟然八十多个就要二十五文钱,顿时便什么想法都没了。 顾丫头真是舍得花钱啊。婶子们想。 婶子们虽然没明确说什么,脸上却都明晃晃写着“超贵”两个大字,看得顾悠悠有些懵。 她买的时候是真没觉得这纸杯贵,这纸杯卖的价钱,若按二十五文钱折合成现代的纸币,也就几块钱,价格上差距也不大。 所以究竟是她对这地方的物价还不了解,还是叫花村里的人都太穷了…… 顾悠悠哪个原因都不想承认。 不过令顾悠悠稍微有些意外的却是,李婶在拿了纸杯倒茶之后,并没有给她自己喝,而是转而走向顾悠悠,把冒着热气的纸杯递给顾悠悠: “来,顾丫头,你刚回来,应当有些口渴了吧。” 顾悠悠微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把纸杯接过来。 这纸杯虽然不耐湿,但胜在杂货铺老板制作纸杯的时候用的纸板较厚,隔热效果倒是还挺不错,但李婶仍是端着杯口,把最隔热的杯底露出来,让顾悠悠能碰着杯底。 “拿好了,小心烫。”李婶轻声说。 其实顾悠悠跟李婶之间也只是利益关系,要说交情能好到像李婶这样主动端茶给她——顾悠悠是从来没料到会有这种待遇的。毕竟人家李婶好歹是长辈,给她一个晚辈端茶……但看李婶眼中的真诚,顾悠悠却又能百分百确信,李婶不是在讨好她,而只是单纯地,认为一路回到家肯定会口渴,才端茶来给她解渴。 想到这,顾悠悠心中微微划过一阵暖流,双手托着纸杯杯底,看一眼杯里的热气,再看一眼李婶:“谢谢婶子。” “嘿,顾丫头就别跟婶子客气了。”李婶摆摆手,笑嘻嘻地回了自己刚刚的位置。 那些原本都又是遗憾又是忍不住新奇地打量着纸杯的婶子们,这会儿都一个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悠悠和李婶的互动。 李婶啥时候跟这顾丫头这么熟了?婶子们内心不约而同都闪过这个想法。 顾悠悠能确信李婶不是为了讨好她,才主动端茶给她,旁的婶子们却不这么认为,她们仔细回想,自觉顾丫头从前跟李婶也没多少联系,算起来估计跟她们这些人也都差不多。 何以顾丫头上一回有活儿干只找了李婶她们几个婶子,却没来问过她们的意见?这个问题或深或浅,都埋在在场除了李婶之外的所有婶子心里。 而当她们此时见到李婶身为长辈,却这般“掉价”地去给一个小丫头端茶,她们便想,噢,原来如此。 怪不得顾丫头对李婶她们特殊呢,看人家李婶多会做人啊,殷勤成这样,人家可不得给她特殊嘛。 那刚刚在门口提起高启的婶子难掩阴阳怪气地轻笑了一声,“李婶对顾丫头可真好。” 别的婶子们闻言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观察她们捏在手里的纸杯。 李婶贯来不会女人之间相处的那套,她没有深想,以为人家是真的在感慨她跟顾丫头的交情,还给人家安利了一波:“哪里哪里,比起顾丫头对我们的,这些也没什么。跟顾丫头接活儿,可是……” “婶子。”顾悠悠冷不丁开口,打断了李婶习惯性要夸顾悠悠的话。 李婶话音一顿,跟着别的婶子们一块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顾悠悠。 顾悠悠抿了口茶,淡淡道:“婶子,不是跟我接活儿好,是婶子们自己做的活儿值当上那些待遇。” 顾悠悠其实也没必要打断李婶跟别的婶子们推广的行为,只是,李婶这样做虽然能给她拉来一批主动找她做针线活儿的婶子,却也同时有了隐患。 若是婶子们都是因为听信了,跟她接活儿福利好待遇好,还能很快拿到钱,那到时如果她们滥竽充数地把任务交上来,却还指望着她给她们按标准质量发月钱,那顾悠悠岂不是很亏? 而到时如果这些事情都需要顾悠悠一个个去跟婶子们解释:为什么会没能立刻拿到工钱,为什么红烧没有预期那么多,为什么……一堆她不能想到的为什么,那她光是应付这些婶子就要花上好一些时间,吃力不讨好不说,可能还会被婶子们抱怨,说她们都是因为福利好才来的。 所以顾悠悠依然选择像对待赵婶她们一样,先给她们打个“预防针”,让她们知道,她的“待遇好”,是给那些针线活儿做的好的,而不是谁都能得到这个待遇。 李婶依然没能明白到顾悠悠这话的潜台词,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诶,顾丫头说话就是这么好听。你瞧,顾丫头人可好了。” 她竟是又跟那婶子夸起了顾悠悠。 顾悠悠:“……” 婶子们:“……” 顾悠悠无奈地想叹口气,而那些听懂了顾悠悠想要表达的意思的婶子们都想着,就顾丫头现下这狐狸一样精的样子,像是李婶嘴里说的“说话好听”“人可好了”的形象吗? 要不是知道李婶这人一贯不爱搞那些弯弯绕绕,婶子们都快忍不住怀疑李婶是不是在说反话,亦或是在跟她们炫耀,炫耀顾丫头对她有多特殊。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李婶秉着人是她带过来的,那她也得主动负起责任,尽量别太麻烦到人顾丫头,便重新开口打破沉默:“姐妹们,你们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快些找顾丫头说说,别再耽搁,免得耗费顾丫头时间。” 第四百三十一章 队伍大了 婶子们顿时又是一阵无言,顾丫头究竟是给李婶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她这个平时不爱出风头的人,三番四次这般站出来说话。 不过她们心里虽这般揣测,却仍是下意识地觉得,能让李婶这样殷勤对待,想来顾丫头手里的活儿是真的好,能挣到钱。 想到这,婶子们便坐不住了,也顾不上要端着,一个两个开始问起她们想知道的答案。 “顾丫头,婶子也做过十几年针线活儿了,平时干活也麻利,下回儿若有什么活儿,可否也给婶子留一份?”一个婶子问道,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般问有些突兀,又空口无凭,便道:“顾丫头可以看看婶子做的针线活儿。” 她说着便忽然站起来,几步有顾悠悠身前,捏着自己衣袖给顾悠悠看:“顾丫头你瞧,婶子家里人,包括婶子自己的衣裳,都是婶子做的,这针脚还可以吧?” 顾悠悠顿了一顿,片刻后才从婶子这突然的热情中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婶子身上穿的衣裳。 叫花村的婶子们基本都是穿的粗布麻衣,像这种劣质的布料,按婶子们的条件来说,并不太好给衣裳缝制太多花样,否则倒会显得不伦不类。 而婶子们大部门又都没有王婶那种收放自如的手艺,所以平日里都是以穿着舒服,耐用为标准制作衣裳。 针脚稳,便是最基本的要求。 顾悠悠手指摸了摸衣袖缝合处针脚,很稳,她稍微用点力扯了扯,质量也挺耐用。 顾悠悠点点头:“婶子的针线活儿不错。” 一般情况下,顾悠悠给出“不错”的夸奖就是做得很好的意思了,那婶子却还没跟顾悠悠接触过,并不知道顾悠悠的习惯,因此还有这失望,就只是“不错”?那些是能接活儿还是不能接活儿? 婶子有些郁闷地想退回去,想了想又还是忍不住,扭过头来问:“那……婶子可以从顾丫头这接活儿么?” “嗯?”顾悠悠愣了愣,犹豫片刻,道:“我手里现在还没活儿,等有适合婶子做的活儿,我会通知婶子的。” 说着她又问:“要怎么称呼婶子?”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变相地要记下她的信息。婶子闻言心中顿时一喜,知道自己差不离是成了,忙道:“婶子名王娇。” 咦,又是一个王婶。 顾悠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默默在脑海里记下这个名字和婶子的长相。 关于姓氏相同这个问题,倒是得好好解决一下,不然总不能碰到什么事的时候,喊一声王婶,就一堆同样冠了王姓的婶子都站出来吧? 看来往后还是得记下这些婶子们的全名,如果同样姓氏,那就一个喊姓氏,一个喊名字里的其中一个字再加个婶…… 只是王娇——婶子这名字,叫王婶又跟另一个王婶同样,但叫娇婶……顾悠悠觉得自己如果这么叫估计会很拉王娇这位婶子的仇恨值。 顾悠悠这边正想着如何解决称呼问题,那边的婶子们一见王娇自荐成功了,便更加坐不住,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往顾悠悠凑。 虽然李婶说顾丫头这活儿是从布庄弄回来的,可婶子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这活儿这么好挣钱,多一个人做她们就少一个机会,要是再慢一点,肯定活儿都被安排没了。 顾丫头上回也才带回了足够八个人做的布料,她们这么多个人要是一一都能接得上活儿,那顾丫头都干脆可以开家织厂,专门雇织工来做衣裳挣钱了。 顾悠悠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面前忽然乌压压一片人群,一个个眼里或多或少都闪着“饿狼之光”。 “……”顾悠悠歪着头:“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婶子们便兀自吵开了。 “顾丫头,婶子针线活儿虽然不能算顶尖,但也绝对称得上一流!往后顾丫头要有什么活儿,找婶子准没错!” “顾丫头看我……咳,婶子针线活儿也是一绝,俺家里男人常常夸俺衣裳做得好呢!” “顾丫头你上回不是还找了王婶做衣裳么,俺实话跟你说,俺的手活儿同她差不了多少的!” “俺一定能把衣裳做得漂漂亮亮的,顾丫头可要记得找俺!” “顾丫……” 婶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自卖自夸,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顾悠悠脸上了,这会儿处于战圈外的人也就李婶和刚刚已经“通过考验”的王娇,和一两个并不想掺合进去,也知道她们自己挤不进去的婶子。 李婶在战圈外看得一脸焦急,暗道姐妹们怎么不一个个来说,这样继承一团顾丫头又要如何听得清? “停。” 顾悠悠忽然双手一摊,扬声开口。 原本还乱做一团,甚至隐隐开始互相攀比的婶子们,鬼使神差地都在这有些轻柔的话里听出了威压感,竟然让她们身体比思想更快做出了反应,乖乖闭上了嘴。 客房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李婶方才急得一直在战圈外劝阻姐妹们的话这会儿才终于能被听见了。 “姐妹们,你们一个个来啊,不然顾丫头也没法听清你们在说些什么。”李婶苦口婆心地劝道。 婶子们这才好像刚反应过来,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顾悠悠身前终于又多出了一块空地。 她默默地呼出一口气,道:“我先同婶子们说一声。” 婶子们还觉得站在那而顾悠悠坐着有些掉份儿,正要回她们刚刚的位置坐,闻言齐齐动作一顿,要回去坐也不是,继续站着听也不是。 顾悠悠这会儿也没心思去观察婶子们的心理,兀自开口道:“今日,李婶能介绍婶子们到我这来,我自然是十分欢迎的,毕竟我往后约莫还会从布庄拿更多的活儿。” 婶子们闻言俱是眼神一亮,也没管刚刚那点微妙的自尊心受损了的尴尬和不满,直直地站在原地盯着顾悠悠,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顾悠悠虽然没能察觉到她们内心所想,可十几名婶子一块站在她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却也让她不太习惯。 第四百三十二章 理直气壮 她只好暂时听了话题,抬手一指桌边,“婶子们坐坐。” “好嘞。”十几名婶子中有人应了一声,第一个转身走回去坐下。 别的婶子也陆陆续续都回去坐下,接着就有人迫不及待问:“然后呢,顾丫头有什么想说的?” “……虽然往后还会有活儿做,但我还是希望婶子们知道,布庄里没什么普通活儿,布庄放出来的一般都是需要针线活儿好一些的织工们做的,所以我在婶子们的能力方面要求会有些高。”顾悠悠顿了顿,道:“换言之,就是未必每个人都能从我这拿到布做衣裳。” 婶子们闻言顿时又是一阵静谧。 顾悠悠说完之后就没再开口,只静静地等着婶子们消化完她这些话。 ……对于冷场这种事情,顾悠悠一回生二回熟,已经习惯了,她明白自己说的话挺直接,别人听了大概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很难接受,但她还是那句话,还是那个原则—— 该说的就得趁早说清楚,免得最后各自都麻烦各自都不愉快。 李婶她们上次接活儿的时候,顾丫头也差不多跟她们说了一些话,但李婶却也没觉得多难接受,反而觉得她这话说得十分在理。所以她这回介绍姐妹们过来,也是经过一番思量之下才做的决定,而不是一时冲动只为了感谢顾丫头,就谁都带过来, 事实上村子里跟李婶有交情的不止这十几名婶子,但李婶最终只挑出了这些人,原因是在李婶看来,这十几个姐妹的针线活儿做得都同她差不多,向来也算是替顾丫头提前“筛选”了一下人选。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第一个开口的又是那个笑面佛:“诶,那顾丫头倒是先说说,我们这些婶子,有哪个不符合顾丫头的标准呀?” “……”顾悠悠眸光微敛,默默地将目光对准她。 她看这位婶子,还真是有些不爽。 刚刚自说自话说要找高启的是她,中间一直阴阳怪气的是她,现在挑事儿的也还是她。 没错,在顾悠悠看来,这婶子说的这句话就是摆明了挑事儿。 她这还没一个个观察婶子们的能力呢,她就直言让她说哪个不符合标准,她这么一说,旁的婶子们怎么想。 顾悠悠只停顿了片刻,便道:“婶子这话说错了,不是符合我的标准,被布庄老板认可,才是婶子们能接活儿的前提。” 那婶子被噎了一下,面上却还是带着笑的:“那要怎么才能被那布庄老板认可呢,现下顾丫头手上有没有活儿做。” 顾悠悠闻言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婶子接着说:“不如顾丫头便跟婶子们透露透露,那布庄叫什么名字,好让婶子们直接去那布庄里做活儿,如此,也不用总是麻烦顾丫头你。” 那婶子越说眼里笑意越深,她原先还死磕着想靠顾悠悠或是高启来接活儿挣钱,可刚刚一听顾悠悠三番两次提到布庄,她心里便不由地多了些别的想法。 显而易见地,顾丫头从布庄接活儿回来给她们做,自然是能从中牟取利益的。她们这些人在听李婶说她做了一件衣裳,就得了八百文钱的酬劳时,一个个不可谓不羡慕,不心驰神往。 而当时她却不止感叹这活儿有多么挣钱,她还想着,若是顾丫头得到的那些利益,也是李婶的,那岂不是有更多钱? 说不准顾丫头从李婶做的那件衣裳得到的利益,再凑上李婶自己那八百文钱,都能达到一两银子呢! 一两银子!这是多么可观的数目!要知道像她们这些生来就几乎没买过新衣服,穿的布料都是十几二十文钱的破烂玩意的人,便是稍微贵一点的衣裳都没见过。 而李婶单单酬劳,就能拿到一两银子! 这一通脑补,让这位婶子早就把取代顾悠悠这个想法无意识地深刻进了脑海里,此时一想通,就毫无顾忌地把话说了出来。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顿时都是面色一变,就是顾悠悠眼神都变得冷了一些,而本来并不擅长去了解这些弯弯绕绕的李婶,也变了脸。 瞧她这说的什么话! 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让顾丫头说出那布庄的地址? 李婶有些责怪埋怨地看向那婶子,虽说她和赵婶她们都知道顾丫头给她们接活儿是能从中拿到利益的,可她们却从来没想过,要让顾丫头把布庄的名字告诉她们。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顾丫头把活儿带回来给她们做,让她们挣钱,她们就已经十分感激了,只有听到顾丫头也能获取利益时,她们才能安下心接受顾悠悠的好意。 “因婶,你这么说可就不太好了,” 还没等顾悠悠开口,李婶便出了声,对那位因婶道:“你从前也从别人那接活儿,那会儿你怎么就不敢问人家,他们是从哪里拿的货啊?你可别看顾丫头年纪小,就欺负人家。” 李婶此时真是有些后悔了,她原是好心,想让姐妹们都能挣着钱,也想着多些人手顾丫头便能多接些活儿,可没想到她这些姐妹里,竟然有人这般欺负顾悠悠。 在李婶看来,这无疑是更加给顾丫头添了麻烦,她心里既是替顾悠悠不忿,又是自觉有些愧疚,说出口的话便没再遮遮掩掩,甚至可以称得上难听。 婶子们跟李婶平日里关系都不错,但李婶总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样子,她们何曾见过李婶用这种语气跟姐妹说话? 她们一时间都有些不可置信,但她们这群婶子里的两个人看上去吵了架,像是要闹闹矛盾了,她们怎么也不好再继续旁观。 于是婶子们有的去安慰脸色难看得再也维持不住笑容的因婶,说李婶只是一时情急,话是说得难听了点,但也没有恶意,而后再隐晦地提一嘴因婶方才说的话的确不太好。 有的婶子则轻声劝李婶,跟她说因婶也只是想挣钱,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心思,别跟他计较,也别在这会儿让因婶在顾悠悠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难堪。 第四百三十三章 表里不一 只是无论感到了无比难堪的因婶,还是心中愤懑的李婶,都将姐妹们的劝告左耳进右耳出了。 因婶深呼吸了几口气,到底气不过李婶居然就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尤其是顾悠悠那个小丫头的面,对她说出那样直白难听的话。 她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道,“李小妹,你怎么知道我平时没有问别人这个问题?我不过问顾丫头那布庄的位置而已,顾丫头若不肯说也就算了,怎的就不太好了?都说什么人听什么话,我看是你本来有那些想法,才一口咬定我是在欺负顾丫头吧?” “你!”李婶闻言猛地瞪大了眼,原本就还没消下去的怒火更高涨了,因婶却没等她反击,又径自说道:“我原先还当李小妹你是当真为我好,却没想到才来你就这般诋毁我,我如今倒看不出你究竟是什么用意了……莫不是,其实即便你没来跟我们说这些,顾丫头也迟早会主动来找我们,所以你才想提前做点什么,好让我们能接着活儿的人数少一些,你能接到活儿的机会就更多了?” 婶子们闻言脸色都是齐齐一变,不由自主地去看李婶,而李婶已经被气得彻底说不出来,甚至感觉喉咙有些哽咽。 她真的没想到,她跟因婶交情一直以来都不错,如今对方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说出这些话,自私到如此地步。 李婶头一回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连带着开始怀疑,平时她自以为品性和善的姐妹们,是不是也有跟因婶一样的人存在? 顾悠悠冷眼看着,心底冷笑了一声。 她现在倒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因婶。 要说她有心机吧,人家却蠢到当着这么多人面就直接问她布庄地址,如果真的聪明,因婶大可以私下里来问她,那么,如果被拒绝了也只有她和自己知道,并不至于面临被当众拒绝的难堪,而如果没被拒绝,那同样的,如愿听到布庄地址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她完全可以选择自己去布庄干活儿,不告诉其她婶子们。 可她这样当众问出来,她自己成了出头鸟,别人却能坐享其成,被拒绝了难堪的不是她们,没被拒绝,那她们就能跟着听一耳朵,什么都不用干,也什么都没损失。 而她在被李婶说了一通,旁的婶子也话里话外暗示她,她问这话不太漂亮,这就说明,其实旁的婶子们也一样认为她做得不好。她却还没及时收敛,甚至是态度嚣张地怼了回来。 虽然这些婶子顾悠悠并不太认识,但看这些婶子们的表现也能看出来,这些婶子平常应当都是属于一块儿嗑瓜子聊天的那种朋友。因婶这件事,每个人心中都有把天秤,李婶说话难听,婶子们虽然意外,却并没有觉得她说得哪里不对,足以证明,在这件事上她们内心都是站李婶的。 而现下,因婶却能为了利益,不仅毫不收敛毫不悔改,还把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对比起刚刚李婶摆在明面上的炮仗来说,因婶这样的话里话外都夹着针的反应,反而会更让她在这群婶子这里落了下风。 就目前李婶的神情脸色来看,往后她们的感情是回不去了。而就李婶这样的粗神经都能觉察出对方的表里不一,旁的婶子们但凡精明一些,估计往后这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因婶。 人都是自私的,却又不希望别人自私到自己头上。婶子们自然都会暗中警醒,免得哪天被因婶给“自私”到。 顾悠悠在心中默默感慨一句塑料姐妹花,真是哪个年龄阶段都会有。 而要说因婶没心机吧,人家却又“机灵”的狠,一来就又是问她高启的事,紧接着又一下子想到问她布庄,想要撇开她,自己去做一把手。 方才看那些婶子们再因婶问出那些话时,她们虽然没说话,神色间的意外和震惊却是否一览无余,显然都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因婶怼回李婶的那些话,倒是比李婶的要“天衣无缝”多了,至少乍一听上去,都会觉得诶她说得好像有道理,也许人家真的平时就习惯问别人布庄呢?也许人家本来就不是揣着什么别的心思,也不是在欺负她顾悠悠年纪小,就堂而皇之地问出那种问题。 而最后因婶问出的那个问题,不得不说,还真是绝。 李婶平时约莫很少会说那种话,所以方才那些婶子们在劝架的时候也都说了,别在顾丫头面前说那些难听的话让因婶难堪。 原先或许她们只觉得是因婶触碰到了李婶的底线,她才会忽然这样激动,可因婶那个问题一出来,想必别的婶子们心里就会咯噔一下,不可避免地开始把李婶表现往异常的刻意的方面想。 因婶那句也许顾丫头迟早也会来找我们,听着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道理。 虽然顾悠悠早就知道,赵婶李婶她们在拿到月钱,知道跟她接活儿没什么风险之后,约莫都会去跟自己的姐妹们说上一说,即便没人说,前些天她带着几个婶子们一块回来,而婶子们从她家出来后,一个个都抱着一两匹布,自然也都会产生好奇。 所以无论怎样,这件事迟早会传来,怎么都会有婶子主动到她这来找活儿。但如果在下一批活儿来了,顾悠悠也打算弄多一些回来,可还是没有别的婶子来自荐的话,顾悠悠少不得得主动去找一找别的婶子们“推销”,当然,她会在去找婶子们之前,去问一问赵婶王婶,村里都有哪些婶子擅长做手活儿。 虽然结果可能未必都会找到这些婶子,但跟因婶这句话猜测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连顾悠悠这个身处话语中心的人都觉得有道理的话,别的婶子们自然也都因为因婶这句话在心里埋了一根针。 偏李婶向来不善言辞,也不会弯弯绕绕那一套,这会儿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度量大 顾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自然看得出来李婶今天这一系列表现其实都是在为她好,此时此刻,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李婶,顾悠悠都不可能眼看着她在因婶这里吃瘪。 婶子们这会儿反应过来因婶的话,看着李婶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怪了。她们倒是怎的也没想到,仅仅是因为要接活儿挣钱,她们这群姐妹就自己闹起了内讧。 前有笑面虎话说夹枪带棒的因婶在,这会儿即便她们一向都知道李婶这人心直口快,没什么弯弯绕绕,却也不免在这一刻对她们脑海里的固有印象存疑了。 万一呢,万一,人家李婶真的就是因为顾丫头这活儿好挣钱,却又太抢手,所以,为了让她自己得到好处,她就提前找了她们,免得以后顾丫头来找她们接活儿,她自己就没得钱挣了。 毕竟,像李婶赵婶这些,原先就是顾丫头自己去找来做衣裳的,甚至,听说王婶和顾丫头并没有交情,顾丫头也还是找了她,只因为王婶做衣裳的手活儿足够好。 如此看来,顾丫头选人接活儿做衣裳,应该不止看交情,也看对方的能力。 所以,顾丫头既然能找赵婶李婶,又为什么不可能来找她们呢? 一件衣裳八百文钱啊…… 这是她们从来都不敢想的数目。 换位思考——面对这样的好处,她们也难免会动些心思,别说弄些什么事情阻拦,就说介绍别人来接活儿,她们自认绝对不可能有这份胸怀,能把这种好处跟别人分享。 想到这,婶子们便越发觉得,李婶今天这般好心,也许真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因婶在一旁留意着姐妹们的反应,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然而因婶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便听刚刚还沉默着的顾悠悠忽然开了口:“因婶——叫因婶,可以么?” 因婶愣了愣,下意识把目光转向顾悠悠,不仅她,旁的婶子们也被顾悠悠突然出声给惊了一惊,齐齐看向他,就连还怒气冲冲地等着因婶的李婶也被顾悠悠吸引了注意力,怒气都消了一大半。 顾悠悠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或者说她这会儿的神情很淡,淡到别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然而因婶却因为顾悠悠这突然开口而微微警惕起来,隐约猜出顾悠悠接下来会说的话约莫对她来说会不太好听,迟疑着应道:“是……顾丫头可以这么叫我。” “方才因婶问我的问题,我还没回答因婶呢。”顾悠悠说。 因婶闻言心里更加警惕了,谨慎着回道:“没事,若是顾丫头不方便说,就不说吧,婶子也不是非听不可。” 顾悠悠心里顿时嗤笑了一声。这因婶倒是说的理直气壮,语气还像是同意她不说就有多么宽宏大量似的。 “那肯定——”顾悠悠终于勾唇露出一个笑容,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反而看上去冰凉一片:“不方便说啊。” 因婶闻言顿时神色一僵,没想到她都那样说了,顾悠悠竟然还会这么直接地回了这句话。 她嘴唇动了动,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就又听顾悠悠接着道:“我原以为婶子们年龄比我大,资历自然也比我深,有些事情我可以不用摊开了说,可现在看来,我还是有必要跟婶子们说清楚些的。” 婶子们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说,只默默地盯着顾悠悠看,却都不约而同地猜出来了,顾悠悠这句说清楚跟“立规矩”也没什么区别。 “婶子们先坐下喝喝茶,”顾悠悠说着却又不直奔话题,只抬手示意刚刚还在两边跑地劝着李婶和因婶化干戈为玉帛的人都坐下。 婶子们便又一次在顾悠悠的暗示下默默走回去坐着,却也没人有心思再去观察那精巧的纸杯,自然一个个把目光对准顾悠悠,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当你明知道接下来会经历什么,那“铡刀”却又迟迟没有落下来,不肯给你痛苦时,那种等待的感觉无疑是最煎熬的。 因婶如今就是这种心情,她看着顾悠悠上一秒还冰冰冷冷地对着她笑,下一秒又神色自然地劝别的婶子们入座,因婶便觉得有些焦虑,慢慢地甚至有些如坐针毡。 顾悠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只轻飘飘说出一句话,就让因婶在心理战术这方面败给了她。 等婶子们全都重新坐下,顾悠悠才重新看向因婶,因婶一触及她的眼神,便赶忙露出一个笑容,想要用面上的笑来钥匙她内心有些慌乱的情绪。 “第一个要说清楚的,方才我已经跟婶子们说过了,”顾悠悠端起方才李婶倒给她的那杯茶,那茶经过刚刚那段时间已经变得不那么烫了,温度刚刚好,顾悠悠抿了一口茶,“婶子们并不是来我这就一定能接到活儿,只有婶子们的能力达到要求标准才行,这是第一个说清楚的。” 婶子们中有人下意识点了点头,顾悠悠的确刚刚已经说过了,并且她们也觉得并不是多么难接受。 顾悠悠接着道:“第二个要说清楚的,想必婶子们在来之前应该就听李婶同你们说过,我这给的月钱是根据婶子们交上来的衣裳的质量决定的,一般在两百到五百文钱之间,当然,若是婶子们中有人的手工活儿做得同王婶差不多,便是一件衣裳一两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一件衣裳一两银子?! 客房里的婶子们顿时倒抽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微微瞪圆了眼。 李婶跟王婶之前并不是多熟,只是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但经过这回顾悠悠把她们八个婶子集合在一起,这几人之间倒是有了些交情。 李婶也发现王婶其实只是不太爱说话,而不是不想理人,在前两天做衣裳碰到问题的时候,她还鼓起勇气去向王婶讨教了。 这一教,李婶又发现了,王婶还是一个很平和大方的人,她只是问了王婶,自己衣裳上面不小心弄坏了的线该怎么处理,王婶便十分耐心地让她用了王婶家中的缝纫机。 第四百三十五章 嚣张 然后在旁边看着她修改,一看到她做法不对的地方便当场指出,还跟她分享了一些窍门。 最后她不仅成功改好了衣裳,还觉得,她好像经过王婶这一次的教导,在缝制衣裳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了。 这都得感谢王婶毫不藏私地教她。 李婶因此跟王婶更熟了一些,在顾悠悠给她发月钱的时候,她还拿着钱跑去铺子里买了些饼酥吃食,就当是一点小小的谢意,送给了王婶。 她知道王婶做衣裳的手活儿好,也就自然猜的出王婶的月钱应该跟她们的是有差别的,便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然后就知道了王婶竟然一件衣裳就能一两银子的事。 她当时十分震撼,可反应过来,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王婶的手活儿这么好这本就是她应得的,从前的那些人,都是见人下菜碟,欺负她们这些乡下的女人不会抗议,每回给她们的月钱都是一缩再缩。 李婶由衷地替王婶高兴,心里还隐隐多了一股动力,她想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哪天也能像王婶一样,一件衣裳就能做出一两银子。 这会儿基本所有婶子脸上的表情都是震惊的,只有李婶面不改色,毕竟她早就听王婶说过了,所有的震惊也都在那个时候没了。 婶子们还以为一件衣裳八百文钱,就已经是她们听到最多的数目,此时冷不丁听到顾悠悠说出了一个比八百文钱更深的数目,顿时一个个都愣住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若是她们也能一件衣裳一两银子,那她们哪怕是天天坐在缝纫机上不下来,也要一直做衣裳,除了吃饭睡觉,一刻都不停—— 这么高的酬劳,傻子才舍得停! 婶子们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一个个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顿时都充满了亢奋,一个个眼神发光地盯着顾悠悠看,大有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再跟顾悠悠“预约”一份活儿来做的意思。 而因婶则是在内心激动亢奋之后,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她方才就不要瞧顾丫头一个小姑娘好应付,等不及地对她问出那些话。如今只能希望顾丫头没太把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里,以至于连活儿都不给她做了就好。 因婶心里越发懊悔。 顾悠悠见没人发表意见,表准备开启下一个话题。 她贯来喜欢软硬兼施的待人方式,如今给了婶子们一颗甜枣,自然就得来点苦的了:“第三个要说清楚的——我会从布庄接活儿回来给婶子们做,自然不只是因为我跟婶子们是邻居,是同一个村的。若是我没能从中得到好处——婶子们,我说话直接,就不拐弯抹角了,若是我没能从婶子们做的衣裳上得到好处,我哪里需要累死累活地把布料接回来,又得跟那些如狼似虎的人抢活儿做。” 她最后一句半真半假地撒了个谎,她本来就是布庄老板,自然是要接什么活儿都不是问题,“累死累活”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要拿布料这件事上的。 当然,她这般撒谎自然有利于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还隐晦地向婶子们透露出了,要接布庄的活儿并不简单,她们还得跟别人抢,才有抢到活儿的机会。 顾悠悠这句话说得实在妙,哪怕她将话挑得这么直接明白,婶子们在短暂地有些不开心之后,却是都被顾悠悠半真半假说的那句话给转移了注意。 这么看来,顾丫头说的也有道理,若换成她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得跟别人累死累活地抢活儿,抢完得把那堆布料搬回来,只为了给别人挣钱,那她们自认自己是没有这副“伟大宽广”的胸怀的。 她们这会基本都听出来了,这第三个需要注意的话,算是在回应方才因婶问的那句话。这会儿因婶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面皮抽搐了几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悠悠接着道:“而方才因婶问我那个问题……因婶,我若把布庄说了出来,那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瞧你这丫头,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怎么张口闭口就好处,多见外啊?”因婶神色有些僵硬地说着,试图再给顾悠悠扣上一口大锅。 而顾悠悠对比并不在意,甚至还主动把这口锅更往头顶上扣,神色平静道:“我希望往后能接到活儿做的婶子们都能明白,咱们是利益关系,我对婶子们有用,婶子们也能给我带来好处。而这种好处哪天不存在了,自然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意离开。” “因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顾悠悠勾了勾唇,问道。 因婶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法维持了,此时要笑不笑地,看上去有些怪异。 顾悠悠也没等她回复,继续道:“因婶不明白,那我就再说多几句。” “我从布庄那拿布料回来,而婶子们从我这接活儿做,我再婶子们做好的衣裳交给布庄,由老板来订婶子们做的衣裳值多少酬劳。”此时没别的人说话,只有顾悠悠轻缓却又能莫名让人信服的声音在客房响起, “而我自然能够从婶子们的衣裳中获得利益,但我得到的好处大多数是布庄老板给我,简而言之,婶子们做的衣裳数量越多,或是质量越高,布庄老板便会额外再给我好处。所以不得不说,我自然是需要更多人手来接下活儿。想来婶子们应当也都早就知道这些了。只是我可以担保,婶子们从我这里接活儿,得到了的酬劳都是你们应得的,我不会让你们亏。” 顾悠悠说着目光在客房里扫视了一圈,继续道:“若是婶子们不信,或是对我能从这些活儿中得到好处不满,那婶子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也不用来我这接活儿,免得最后咱们双方都不开心,而关于布庄地址……” 她看了要面色依然不太好看的因婶,道:“我原以为婶子们比我年长些,阅历自然也比我深。” 第四百三十六章 酬劳 “应当明白别人的饭碗不会轻易亮出来这种道理,但既然因婶问了我布庄地址,我便现在明确跟婶子们说,婶子们要么做出能达到布庄老板要求的衣裳,往后在我这里接活儿。” 要么,婶子们就可以另寻它路,我虽然需要人手,却也不是非咱们村里的婶子们不可,以我这一件衣裳的酬劳,我完全不愁会找不到跟我接活儿的织工。” “至于布庄嘛,若有哪位婶子,想要自己去布庄接活儿,我还是提醒一句,除非布庄换老板,否则,婶子们绝不可能越过我,到布庄里挣钱去。” 顾悠悠看着婶子们骤然变色的神情,嘴角笑容加深,脑海里在此时又开起了小差。 她自己都觉得,她最后说这话非常有不讲理的反派的那种感觉。 说什么绝不可能越过我,到布庄里挣钱——婶子们这会儿肯定都觉得她嚣张又乖戾。 不过嘛,顾悠悠早就放弃在别人面前营造自己是好合作伙伴的打算了。 她虽然曾经的确有过,让婶子们直接去布庄里做活儿的念头,但后来考虑到婶子们家离布庄远,让婶子们每天千里迢迢干活去做活儿也不太好,所以后来才想好搬布料回来给婶子们做。 而她上回给婶子们结算的酬劳,虽然对比到时候衣裳能真正卖出去的数目来说,并不算什么,可要拿来跟普通织工做的衣裳来比,顾悠悠后来有留意过,她也特地比较了一通布庄里按月钱算工资的织工和婶子们一件衣裳几百文钱有没有区别。 到最后对比出来,却发现婶子们的酬劳甚至能当的上布庄里的一等织工了。 要知道,像她那布庄,是城里公认的第一布庄,里边一等织工不仅是头衔还是酬劳,一直都十分吸引城里的织工。 所以,平心而论,顾悠悠给婶子们的酬劳,的确没有让她们亏上半点。 然而,虽然顾悠悠并没有拿婶子们从前接活儿时的月钱来跟她这的比较,可当听到因婶毫无顾忌地问她布庄地址,意思摆明了想自己去布庄挣钱的时候,顾悠悠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愤怒,其中还夹杂着些心寒。 所以顾悠悠这会儿才会说出这么直接的话,也没再估计别的婶子们心里做何感想。 她心里想的是爱谁谁吧,她本来也并不是非村子里的这些婶子们不可,若是到头来这些婶子没一个合适的,她只需要在自家布庄门口挂上一个招人的牌子,便会有一堆人主动来应聘,那时她还不用总是特地从布庄里布料回来,也不用担心自己掉马甲,被婶子们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布庄的老板的事。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婶子们原先拿着一件衣裳两百文钱都不到的酬劳时,她们甚至还能坚持下去,有的时候还会自己巴巴地上去求那些负责人给她们留点活儿,哪怕她们明知道,这活儿接了,下一回她们也还是回面临被无端克扣月钱的境遇。 而当她们从李婶这听到,跟她顾悠悠接活儿,不仅能很快拿到月钱,一件衣裳的酬劳还几乎是她们从前的酬劳的好几倍时,她们不可谓不心动的,甚至都眼馋都不行,不然也不会这会儿一个个都急着跑过来,明知道她这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活儿,也还是想跟她“预订”一下。 可慢慢的,婶子们或多或少的,内心里的兴奋过去之后,便都起了别的心思了。 有人会想着以同是邻居、她们又身为长辈,所以她顾悠悠理所应当给她们活儿做,若是她不给,那就是不念情谊,不尊重人,没礼数。 而当初的原身顾悠悠日日夜夜被教习嚒嚒欺负的时候,却没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这会儿一个个倒是想起来了,她们是长辈,是一个村的邻居,有好处应该一块分享。 有的婶子们又开始想着,那李婶她们一件衣裳能得八百文文钱,顾悠悠能得多少? 一旦她们开始这个猜测,心里的好奇就会慢慢转化成眼红,如果这些人凑巧未来都能从顾悠悠这接到活儿,那她们的眼红便会慢慢变成嫉恨,她们会不满足于手里拿到钱,会慢慢忘记其实她们从前甚至才做着一件衣裳几百文钱的或,而开始惦记着,顾悠悠究竟从她们那抢走了多少钱。 没错,抢走。 想到这,顾悠悠心里倒的确挺冤枉的。 她们从她这接活儿,她给工资,然后再拿她们的衣裳出去售卖……这些不是本来就是古往今来公认的雇佣关系吗? 几时变成抢的了? 婶子们若这么惦记着她能得到多少钱,那便自己做了衣裳,自己拿去卖好了。 顾悠悠心里想了一箩筐,其中有一个想法最为深刻。 早知道当初就不掩藏马甲了。 这样她就不用总是费劲儿地跟婶子们胡扯出另一个布庄掌柜,有些时候,顾悠悠自己身为布庄掌柜,却从自己嘴里说出另一个布庄掌柜时,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儿精分。 而直接让婶子们知道自己是布庄老板,婶子们也就不会再动不动记挂着她究竟得了多少好处,从而阴阳怪气心理不平衡。 顾悠悠面上神色如常,甚至一双明亮的眼睛还看了看一些在交谈的婶子,看上去十分胸有成竹。谁都不知道,她这会儿的思绪早就飞到天边去了。 ……可不隐藏马甲,直接让婶子们知道她的身份,也并不全都是好处。顾悠悠想。 她一开始想要隐藏马甲,除了想要低调一些,最大的原因,便是把这件事说出来,那到时候不仅是这些本身有能力的婶子们回来找她,便是那些手活儿平平无奇,甚至又可能只会缝缝补补的婶子们这都要来找她,让她给她们一点过儿做…… 并不是顾悠悠心眼多,想太多。 她现在甚至觉得,她当初就还想得太片面,只想着找婶子们做活儿,她既能知根知底放心,也能挖掘到一些手活儿比一等织工还要精细的“人才”。 第四百三十七章 制定标准 而婶子们也同样能从她这获得利益,可谓是一举多得,因为想着这些好处,每当心头冒出一些认为这个打算不太妥当的想法时,她都会自顾自地把这些想法压下去,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都可以解决。 可事实上,解决是可以解决,只是她心好累。 好不容易古镜酒楼的事已经不怎么需要她管了,她却又因为布庄里那些织工们多年来养成的陋习,一群小姑娘在一起勾心斗角,个个藏着一堆心思,憋着劲儿,就是没想着要怎么好好干活儿,提升自己能力好拿更好工资,没少操心,且她也知道一时半刻没法让那些情况有所好转。 所以她才想着,小姑娘不行,婶子们总可以了吧? 婶子们年纪大些,相对成熟,凡事约莫也都比那些小姑娘们知道分寸。 而她刚开始,也的确碰到了这样的婶子。 她上回找的那几位婶子,包括王婶,虽然里面有的唠叨了些,一开始也总是不相信她,她为此解释了一堆,才让她们相信她,跟她接了活儿,可顾悠悠依然对上一次的合作成功而感到无比满意。 但有好就有坏。 如今一群婶子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心思各异且大部分估计都是没啥好想法,顾悠悠在这待着,忽然就觉得这种情形跟她一开始在布庄里面对那些织工没什么区别。 又或者说,情况比布庄的还要严重。 顾悠悠自认看人的眼光是不错的。 她一般都能轻易从对方的眼神或是一些肢体动作中,看出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在面对布庄里的织工时,她大部分都能看出,那些织工是在她面前装样子,还是真的一直都安分守己地做这活儿。 而现下面对这十几名婶子,顾悠悠却并不太能确定,她们心里所想的,跟她猜测出来的是不是一致。 顾悠悠想的脑壳疼。 也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她想到最后,内心里得出一个最终结论…… 早知道,当初就干脆别把布料搬回来,不让婶子们接活儿,就啥事也没有。 顾悠悠这边开始觉得没劲儿,但心里头还念着李婶因为她而在因婶那吃了瘪的事,她总要给李婶撑撑场子,总不能就这么让婶子们对李婶存了那样不好的猜测。 “再有,因婶方才说李婶今日带你们过来,是为了让能接到活儿的人很少一些,好让她有机会接到活儿——婶子们莫不是连这话都信吧?”顾悠悠末了问了这句话,果不其然看见婶子们有些尴尬心虚的神情。 而已经渐渐平复下心情的李婶又因为顾悠悠这句话,对因婶燃起了怒火。可她不会在这时插嘴打断顾悠悠,只把怒意个失望压在心里,安静地听顾悠悠说话。 “说实在的,”顾悠悠摊了下手,道:“婶子们中我大多都不知道怎的称呼,就算往后我还会自己在村子里找人接活儿,可我连怎么称呼婶子们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各位会不会做针线活儿,做的衣裳质量有多高?我总不可能一个个敲门去问婶子们会不会做衣裳吧?” 婶子们听到这,有的又想这有什么的,不就敲个门问上一声,她们还能直接从家里找出她们往常做的那些样品给顾丫头验货,这样也并不怎么麻烦。 顾悠悠没管婶子们什么想法什么反应,兀自接着道:“村里的婶子这么多,我一个个去问,一个个去观察……我有这时间,我还不如直接去城里的织房里找织工,婶子们说是吧?” “……”婶子们一一沉默,并且都觉得,顾悠悠这话隐隐约约又是在暗示她们,她并不是非要村里的婶子接活儿不可。 “若是今日李婶没介绍婶子们到这儿来,我倒还不知道婶子们都是会做衣裳的,李婶估计都不敢保证她下回一定能接着活儿,却还是把我这儿有活儿做的消息告诉了你们。而若是婶子们自身做针线活儿的能力没法过关,那无论是被介绍过来,还是我自己找上门去,结果也仍是一样的,只是过程不同而已。” 李婶心里满满的对因婶的怒气和失望,皆被顾悠悠这一通话给说没了。 虽然顾丫头这话说得就事论事,她却仍是看出来了,顾丫头在替她说话,不希望她的姐妹们误会她。 她活到这么大岁数,每回对什么事什么人感动的时候,就会觉得浑身上下像被沐浴在阳光下,连一颗心都被晒暖了。 李婶朝顾悠悠投入感激的眼神,顾悠悠的目光也短暂地跟她相触,两人的对视上的一瞬间,李婶清晰无比地看见了顾悠悠眼底安抚的笑意,然而等她目光转向别处时,又恢复成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李婶于是更坚定顾悠悠是在给她出气这个想法了。 婶子们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各自小声议论起来,眼角余光都在偷偷关注着顾悠悠的动静。 经顾悠悠那么一说,她们便多多少少都明白过来,刚刚是中了因婶的挑拨离间,而李婶是真真切切地为她们这些老姐妹着想,想要有福同享的。 她们于是有些愧疚地望李婶一眼,离李婶近的则轻轻拍着李婶后背。 如今的顾丫头,跟从前那个一见人就傻笑或是闪躲的傻子差别可真是太大了。 就连婶子们都觉得顾悠悠最后的这些话说得不太好听,更别说被顾悠悠在话里头明晃晃地讽刺了一波的因婶。 她的神情变得恼羞成怒,半晌从座位上站起,语气也明显带着怒气:“同顾丫头接活儿,门槛儿可真是高,看来我是没那福气了。” 因婶说着看了眼短暂地沉默下来看着她的婶子们,道:“就祝姐妹们能有这福气吧。” 顾悠悠挑了挑眉,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便又道:“因婶似乎总是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婶子现在离开我没意见,但我还是得跟婶子说一声,我的门槛是按掌柜的说的那些标准定的。” 婶子们能通过,便不用愁拿不到应得的酬劳,而没能过这个门槛的,那我只能说,婶子们更适合去别家地方接活儿。” 第四百三十八章 意气用事 顾悠悠这话说得也没毛病,她自己本身就是掌柜的老板,所谓她们跨的“门槛”自然也是她订的,不过是身为小设计师的时候搞的。 因婶脸色难看地看着她。 “因婶慢走,不送。”顾悠悠悠然抬头看她一眼,低头抿了口茶。 客房里的婶子们又一次齐齐安静下来,只是此时看因婶的目光都有些诡异。 她们的心里原本就对因婶今天的表现打了个警钟,再一听顾悠悠的话,想明白了因婶居然利用她们来挑拨离间,从而获取好处,她们便怎么也说不出劝她留下来或是跟她说慢走的话。 若是换成从前,这些婶子们见因婶要离开这,放弃能接到酬劳丰富的活儿的好事,她们一定会齐齐去劝一下、鼓励一下人家。 因婶既不眼瞎,也不迟钝,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意识到她的老姐妹们在这短短时间里,对她的态度变得诡异,她们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疏离,隐约还有点戒备,再没了从前一群姐妹们一起相处时的和谐自然。 她从来没被这么对过,脸色难看得几欲狰狞,却也没脸再待在这儿了,于是重重怒气冲地离开座位,在经过顾悠悠身边时,偏头看着顾悠悠重重地哼了一声,才满脸愤懑地快步走出客房。 李婶却因为她最后走时那一哼,和瞪顾悠悠的那一眼,差点气得又血气翻涌。 顾悠悠却并不在意,想到心底还轻松了一些,这位因婶走了,往后只会是省下许多事,而并没有什么可惜的,哪怕这位因婶本身的手艺活儿很不错。 顾悠悠几乎能想象的到,到时若真给她拿了不布料回去,那指不定途中会怎么跟别的婶子们说她坏话,继而还会在酬劳发下去的时候,阴阳怪气地不满她顾悠悠“吞”的钱—— 顾悠悠虽然也是今天才认识她,可就刚刚两人的那几次“交锋”,她都能确信,留下因婶就会是这么麻烦的决定。 现在,既然解决了因婶这个问题,就得轮到面前的这些婶子们了。 顾悠悠虽然方才心中还后悔着当初让婶子们接活儿的事,可潜意识中却也明白,人无完人,就算她不找这些婶子们,单独找城里的织工们,那虽然既能解决人手问题,她跟那些人又都没有“邻居熟人”这层关系在,那平时无论是提意见或是需要批评的一些现象,她都可以无顾忌地对着布庄里的织工们说出口,不像面对这些婶子们,大部分时候还是得注意着对方是跟她有所关联的长辈的身份,也不用再兢兢业业地精分捂马甲。 然而,纵顾悠悠自认看人能力并不差,却自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万一到时布庄新招进来的织工,她也觉得不满意怎么办? 那岂不是就得一直这样空着人手下去? 这样不好,也不一个掌柜的应该做的事。 人无完人,那位织工们如此,婶子们也如此,在没涉及到一些比较麻烦严重的问题时,她事实上应该选择性忽略她们的缺陷,或是尽量跟她们沟通,让她们改正—— 而不是碰见一个就嫌这嫌那,这是任性的、意气用事的行为。 顾悠悠心里做好了决定,收起刚刚面对因婶时的神情,声音也轻柔了一些,但说出来的话也仍旧不太客气:“还有哪位婶子要离开的么?有的话便趁现在离开,天色也晚了,我待会儿看一看婶子们的手活儿,也不知得耗多久。” 原本还有些动摇,甚至已经迈出一条腿准备起身离开的婶子,在听到顾悠悠这句话时又重新坐正了。 婶子们这会儿内心仍是无可避免地觉得要通过顾悠悠的认可很难,不免打起了退堂鼓,可顾悠悠一说现在就要测试一下她们的能力,她们又存了点希望,心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就给她看上一看,说不准还能像刚刚那位姐妹一样,顾丫头看上几眼就便是手工活儿不错呢。 ——对哦,方才就有一位姐妹达到了顾丫头的“门槛”来着。 婶子们或快或慢地都想到了这一茬,下意识都扭过头去看那第一个通过的姐妹。 只见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李婶那去了,两个老姐妹一个之前就已经跟顾丫头接过活儿。一个则是刚刚才通过考验,因此两人对于顾丫头提出的测水平都没什么反应,看上去老神在在的,跟她们这些暗地里焦急犹豫紧张的人格格不入。 婶子们:“……” 她们内心复杂的情绪,莫名被这两位完全出在状态外的老姐妹给打散得无影无踪了。 一名婶子率先掏出了自己衣袖里的手帕,道:“顾丫头,你瞧瞧我带的样品。” 这位婶子心思比较细腻,在李婶过去找她,说顾悠悠这有活儿接的时候,她便想到了得带点小样品,免得待会儿顾悠悠要看她们的水平,还得在来回跑一趟。 她带了样品之后,又通知了后来的人,因此这十几名婶子倒是大部分都带了样品过来,有些事手帕,有些是香包,有些是鞋面,有人甚至连罗袜都带来了。 最后顾悠悠一一看过了那些样品,又去房里拿纸笔,问了婶子们各自的称呼,然后把她看了婶子们的样品后对她们能力的印象写了进去。 如果排除婶子们给她看的样品是去找别人代做的,那这些婶子们的手活儿都还挺不错,里边儿最差的水准也跟她布庄里的中等织工水平差不多。 真的是叫花村里的婶子们个个都针线活儿精湛吗? 顾悠悠在记信息的空余扫了李婶一眼,她倒觉得这些婶子能力水平都差不多,估计是李婶提前替她“选”好了,才把这些婶子介绍过来,就为了让她这会儿检验婶子们能力时能省点功夫。 这样看来,李婶虽然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其实内心很细腻。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顾悠悠的猜测而已,她以后约莫也还是会自己在村子里逛一逛,自己再挖掘一些手活儿好的婶子,到时自然能知道叫花村婶子们的水平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人要知足 原先婶子们因为刚刚顾悠悠说的那些话,内心或多或少都对顾悠悠有些忌惮,然而刚刚给陪她看样品时,顾悠悠却全程态度温和,完全没有刚刚因婶在这时的傲慢直接。关键这些婶子们虽然没怎么跟顾悠悠接触过,却都知道,顾悠悠过去不是被嚒嚒打骂,就是被指使去下田种地,针线活儿自然是从没接触过的。 可现下顾悠悠偶尔对她们给出的那些样品,说出的一两句评价,都让婶子们心服口服,哪怕是被顾悠悠指出样品里有哪些缺陷的婶子,也丝毫没有被晚辈指出错误的尴尬或窘迫。 她反而觉得茅塞顿开。 说到底,想收服人心,要么就给人足够的好处,让别人舍不得错过这样的利益,要么就得有能让人信服的能力。 婶子们甚至有一会儿都快忘了,面前这个说出一两句指点就让她们佩服的人,会是刚刚那个直言想要越过她去找布庄接活儿绝对不可能的,话语嚣张的人。 方才她们听到那些话还有些不舒服,可这会儿她们都对顾悠悠有了滤镜加持,自己就在心里给顾悠悠“开脱”。 方才因婶说的那些话的确不中听,若是换成了她们,自己费劲地给身边找不着活做的邻居带活儿回来,却还被人问了那些问题——顾丫头捞点好处也是应当的,因婶怎么不想想,她们平时上哪去找一件衣裳几百文钱酬劳的活儿做? 她们现在能找到顾丫头这儿就不错了,因婶竟然还不满足,想要找顾丫头拿布料的那个布庄,如此一来不惹人嫌才怪。 人就得知足。婶子们想。 顾悠悠此时还在一个个仔细记着婶子们的消息,婶子们因为对她的芥蒂逐渐消除,此时也都纷纷凑过来看顾悠悠记信息。 不过婶子们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凑过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即便她们只能看清自己的名字,也还是忍不住觉得兴奋。在她们看来,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张纸上,那她们想要接活儿这事基本就稳了。 顾悠悠也没制止她们围观的动作,当然,她没制止不是因为知道婶子们不识字,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她只想着自己写的东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因此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然而这会儿她若能听清婶子们的心声,知道她们竟然一个个对她的好感度都蹭蹭蹭上涨,却只是因为她公事公办地看待婶子们给她的那些样品,甚至还有人开始觉得顾丫头识字真厉害,从而敬佩她,她必然会哭笑不得。 “顾丫头,这个是什么?”有一个婶子识的字比别人多些,便指出来问了顾悠悠。 顾悠悠自从穿来这里之后,关于写字方面就自动继承了原主的能力,无论是字体还是识字范围。 原主虽然后来被送到叫花村之后就没了识字的机会,但好在从前在顾府还有个指望着自己女儿出息点的母亲,教她习字,平时也有大姐顾寒冰抱着书本来跟她一块写字练字,因此顾悠悠小时候识得字倒是挺多的,虽然打不上有文采的地步,但好歹日常生活中能见到的字她都能看懂。 因此哪怕顾悠悠压根就不识得这里的字,她只需看上一眼,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这个字的意思。 平时她一提起笔,想要写什么,手下出现的字就会是这个时代的人用的字。 因此婶子一指,她便顺口念了出来:“针线细腻,适合接客人在这方面有要求的活儿,例如缝制一些图案精密的活儿。” 婶子虽然看不懂,可一听顾悠悠这么一说,也都明白了。 果然!能被顾丫头记在这纸上就基本能成了! 旁的婶子们也想到了这一点,离得近的便顺带着看了一眼顾悠悠这句话是记在谁的名字后面。 离得远的看不见,便去问前面能看的见的人,那张纸上她们的名字后面是不是也有备注什么字。 问这个的基本都是忘记带样品的,因此刚刚顾悠悠一一看样品提前检验她们水平的时候,她们只能像第一个婶子那样,亮出她们自己身上穿着的自己做的东西。 但她们自认自己穿着的这粗麻布衣没法跟那些特地带了样品的老姐妹们相比,所以此刻也有些担忧会被顾悠悠遗漏在名单外。 等姐妹们说了她们全部人名字后面都有评价时,她们才松了不自觉蹙起的眉毛,脸上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哪怕老姐妹们并没有告诉她们那后面的评价是什么。 虽然她们心里都挺好奇,可她们都看不懂,要一一去问顾悠悠,又担忧会惹人家烦,所以便干脆告诉自己,有名字也有评价,自然都是好事,她们只需要回去等好消息就够了。 有些婶子的笑容却都只停留了片刻,便皱了皱了。 所有人…… 却不包括因婶。 一想到平时她们跟因婶交情都不错,她们此时心里都有些可惜。 为何因婶要说出那些话,为何因婶要让她们都开始觉得,她是那样只顾自己的人? “诶,因婶方才若是不问那些话,以她的手活儿肯定也能被顾丫头记个好评价的。”站在人群后,没法凑巧去看顾悠悠写东西的婶子跟身旁的人低声议论起来。 听了她的话的婶子停下无意义的踮脚尖,想要跟别人一样看看顾悠悠写字的动作,眉头也蹙了起来:“俺也没想到,因婶平时说话那样好听的人,今日竟然会这么跟顾丫头说话。” “莫不是真的是在欺负人家顾丫头年纪小,是晚辈?”另一个人也加入了“群聊” 然而她一加入进来,原本还在聊这事儿的婶子却又闭了嘴,示意她们别在多说了。 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可因婶到底跟她们都有交情,这会儿在人家背后议论她不好,总归是不太道德的事。 这会儿顾悠悠也终于把信息记好了…… 其实被顾悠悠问了名字记下去的人,当时就可以离开了。只是人总是免不了要凑热闹的心情和好奇,即便顾悠悠刚刚跟她们说了可以先行离开,她们却都觉得不差这一时半刻,一个个都默契地没走, 第四百四十章 推心置腹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一章 担心不满 而那些比她年龄大的,例如村里的这些婶子,从前偶尔碰到她,也基本都是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有些则会因为林中怀那件事格外对她热情一些,却也终归并不相熟,因此她跟这些婶子大部分都只是点头之交。 她会跟李婶比较熟,只是因为她们两家距离相差并不远,倒也可以算是邻居,在没接活儿做之前,李婶就偶尔会做一些面饼饺子之类的吃食送给她。 虽然一般情况下顾悠悠都会回赠对方一些糕点或是不肯收,但总归还是记住了李婶,而人家本身跟赵婶也是熟识,后来顾悠悠决定要接布庄,跟这些婶子们合作的时候,她就去问了赵婶,李婶针线活儿是很好。 顾悠悠于是将人加进了第一批接着活儿的名单里。 她跟这些婶子们相处始终保留着一个界限,她跟她们只是合作关系,除了几个彼此相处起来都比较舒服的,会让她额外有印象。 上回接活儿的那八位婶子,顾悠悠就十分满意,往后还带布料回来给婶子们做的话,她也自然会优先考虑那几位婶子。 且不得不说,就是因为有她们,她才能更加坚定要从布庄带活儿回来给婶子们做,否则其实她大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而此刻李婶这有些亲近的话语,让顾悠悠怔愣之余,又觉得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于是她同样也回了一个笑,点头道:“知道了,天快黑了,婶子赶紧回去吧。” 李婶经她这么一提醒,猛然一拍大腿:“哎呀!婶子还没煮饭呢!” 顾悠悠看着李婶匆匆忙忙跟她道别就跑了的背影,忍俊不禁的笑着摇了摇,而后才拿起自己刚刚写东西的那张纸看了两眼。 她记忆力贯来还不错,此时只是对着这张纸,看一看上面她记下去的婶子们的称呼,她脑海里就自动自发地出现了跟这些称呼相对的脸。 她略微看了看,把纸叠起来收进袖口里,出了客房往柴房走去。 天完全黑下去之后,高启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顾悠悠正好把菜做好——平时买菜的基本都是高启,他偶尔会囤一些食材在柴房里,顾悠悠便就着他囤的那些食材里,各做了自己跟高启喜欢吃的菜。 而平时买菜的是高启,又因为那会顾悠悠还在月牙楼干活儿,每回回家的时间都比高启晚,做饭这件事就这么被高启承包了。只偶尔高启比顾悠悠晚回来,顾悠悠才会去柴房做菜,次数却也并不多,大部分情况下,顾悠悠都是只要一回到家就能看见高启在柴房做菜,或是已经做好了菜端到餐桌上去了。 因此顾悠悠仍是不太擅长用柴房灶台正经炒菜,这几道菜也没有她平时在古镜的小厨房里做甜点时的水平。 顾悠悠一手端一盘菜,从柴房里走出时,正好跟打开门进来的高启对上了视线。 高启身上穿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外表看上去也很正常,顾悠悠却仍是一眼看出了,对方身上还残留着杀气。 她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眉,刚刚还不错的好心情忽然就有些郁闷。 最近又有一些跳梁小丑在暗地里做手脚,高启这两天带着手下去处理那些麻烦,不免有些忙,方才在外看见天色快黑下来时,他便有些不耐了。 他在想着悠悠此刻肯定已经回到家了,每回她先回到家,他都能吃到对方亲手做的菜,虽然他很喜欢这种时刻,可他也知道,悠悠对用小柴房做菜还并不是多么熟练。 高启觉得,他现在还不方便露面,没法真正让悠悠过上好日子,那么至少也要在平时这种小事上,给予对方最好的享受。 因此他几乎效率奇高地解决了那些麻烦,然后在手下们震惊的目光中飞身离开,只为了赶回家。 但还是晚了一步,悠悠已经做好饭菜了。 高启正暗自懊恼着,就看见顾悠悠一瞬间有些异样的反应。 他不由有些怔住,可在一瞧,对方又恢复如常了,好像方才对方那有些不满的神情只是他的错觉。 顾悠悠的确是不满。 却并不是对高启晚归的不满,也并不是因为自己猜测对方身上还带着杀气不满。 她只是忽然间,对她跟高启现在的相处方式有些不满。 她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担心。 她担心高启。 最近高启出门的次数明显比平时多,起初她还以为也许只是因为自己这几天没事就回家,不再像以前一样,等到了下班时间,快到傍晚才回到家,所以才会觉得不一样。 可慢慢地她也能发现,高启每回出门时,眼里的神色都是严肃的,偶尔还会有中凝重和森冷。 她便猜测也许关于他本身的身份,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顾悠悠在酒楼里,听过不少次别人说起高启,有时候是别人在猜测大将军高启去了哪里,有时候是八卦高启的军营二三事,有时候是夸高启战场上的杀伐果决。 她自然相信高启的能力,可是现在在看见对方这么晚才回来,隐约还像是刚屠杀了一场,她便克制不住自己担忧的情绪。 可顾悠悠知道,这种事不是她能问的。 她很快收敛好情绪,像往常一样招呼他吃饭。 高启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点点头,先去了柴房洗干净手才到房子里。顾悠悠已经给他打了饭放在桌上,高启脚步一顿,看了眼坐在桌前的顾悠悠,才重新抬脚走到她对面坐下。 他并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不动声色地又观察了她片刻,却见她的确没什么异样的表现。 顾悠悠同样在用余光注意着他,此时见他只坐在对面没动,心里不由又是一紧。 他怎么不吃饭?是想跟她说些什么吗? 还是没胃口……受伤了? 顾悠悠并不愿意相信最后一个可能性。毕竟在她看来,高启是她目前在这古代碰到的武功最高的人,即便她也没跟多少人比过——那些被别人派来给她添堵的家丁打手不算数。 第五百四十二章 说还是不说 也因此,她并不太相信,高启真的会在别的地方受伤。 不,高启真的受伤过。 她第一次见到高启的时候,不就是在他重伤的时候吗? 顾悠悠想到这,终于忍不住抬了抬头,就正好跟高启的视线对上。 她怔愣了一下,觉得高启的眼神似乎是在审视着她。 是她表现出了什么,让高启看了出来,所以开始顾忌提防她吗? 顾悠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告诉自己她想多了,尽管她觉得自己跟高启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可她们至少相处了大半年,也算是熟人了,他应该不至于会对自己这样见外……可万一呢?人家真正的身份是将军,他的事大概率也都是机密,人家警惕些不也是应当的吗? 顾悠悠心里这么想着,却又一次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嘴里说着:“怎么还不吃饭?” 她又皱眉了。高启见不得顾悠悠不高兴,嘴唇微微绷成了一条直线,却还是听话地抬起手拿起筷子,夹了根菜放到碗里,没动。 他忍了又忍,还是道:“悠悠。” 顾悠悠心里一动,一听他这有些严肃的语气,不禁感到一阵紧张和警惕。他这是……要开诚布公了么? 然而高启却却完全如她所猜想的那样,问她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了”或是跟她在这一天撇平关系,还是说些别的什么,而是语气微沉地问她:“悠悠,你似乎心情不太好,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悠悠眨了眨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高启却误会了她这的停顿,眼里眸光微暗:“……无事,若不想说便不说。” 顾悠悠这会儿反应过来,内心便忽然有种异样感,好像有些酸,又有些胀,隐约还能觉出一点甜。 她想,原来高启刚刚那种眼神,是在看她的表情,判断她是不是心情不好吗? 是了,过去高启也经常能在第一眼见到她就判断出她心情好不好,而刚刚高启回家的时候,她也许就是没能藏住反应,被人家看出了端倪,所以现在才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顾悠悠张了张口,差点忍不住想跟人家说实话,说我就是担心你时,内心忽然又划过一个猜想…… 高启问这句话,是不是在试探她? 顾悠悠被自己这个猜想激得后背有些发凉。不行不行,她不能再胡思乱想。 她稍稍定了下神,重新开口时,说出的话已经是经过仔细思索的:“我今日刚去布庄处理了一些事,就轻松了许多,哪里会心情不好?” 她说着还对高启露出了一个笑容。 高启却仍是没放过顾悠悠心情不好这个念头。他此时此刻忽然就有些后悔……堂堂高大将军会后悔,若是说了出去,肯定得惹得多少认识他的一阵唏嘘。 要知道高大将军每回行军打仗,指挥作战之时永远是走一步看十步,几乎未有差错,哪怕是遇到了临时变故,他也能完美应付。而高启这样的身份,本身就不允许他后悔,因为他也许有时后悔的一个决定,都会波及到手下所有士兵兄弟们的安全。 然而此刻高启却实打实地后悔了,这种情绪对过去的他来说实在新鲜,然而自从他见到顾悠悠……或者说他开始对顾悠悠上心之后,这种陌生的感觉忽然就多了起来。 他后悔过当初为什么要跟人家说是假结婚,导致他跟顾悠悠现在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若是他一开始明确追求她,哪怕过程艰辛些,至少他给人家留下的印象也许会是喜欢我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高启越发觉得他给顾悠悠留下的印象是朋友或是“兄弟”。 他现在则后悔,早知道之前就不要撤走冬刃。若是冬刃这段时间依然在跟踪保护着顾悠悠,那他现在也无须特地问她这些,万一悠悠因为在气头上,连带着也嫌他烦、嫌他多管闲事怎么办? 高启不乐意见到顾悠悠对他有除了好感之外的负面情感。 他抿了抿嘴,一见顾悠悠皱着眉,便补上了一句不想说就别说。 两个人就这样各想各的,最后却异曲同工地变成了他是不是在提防我/她会不会嫌我问太多。 正在高启暗自打算,明天就让冬刃继续跟着顾悠悠时,他又听顾悠悠开了口。 “十三,快吃饭吧,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晚,应该有些饿了吧?”顾悠悠试探着说道。她既然在猜想高启是不是在提防着她,那她便干脆这样暗示性地问了出来,若是高启想告诉她,自然会顺着她这句话说一说今天晚归的事。这样也代表着,人家应该并没有如她猜想的那样猜忌她。 可若高启没有回答……那往后顾悠悠便是再担心,也不会宣诸于口,徒惹对方为难。 高启闻言怔了一怔,脑海里渐渐多了一个猜测。 悠悠这句话,是在……关心他?是在暗示他说一说今日这样晚回来的原因吗? 不得不说,唯一回这两个人的脑回路终于有一会一致了。 高启为自己这个猜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再仔细一回想,又觉得刚刚回来时看到的,悠悠皱眉的神情,似乎还真的像是担忧。 这个猜想有些过于美好,高启也没管这猜想真不真,自己便选了愿意相信的那个细节,而后开口道:“是有些饿了,今日出去干了些体力活。” 高启半真半假地说道。 顾悠悠几乎立刻就听明白了这句体力活就是她之前猜测的那样,他真的出去跟别人动了手,而按高启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是拳头对拳头对打,自然是属于刀剑相向那样的屠杀。 顾悠悠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紧,忍不住问:“什么……体力活儿?” 高启顿了顿,沉默着盯着她看。 这回换成顾悠悠说了高启刚刚那句话:“没关系,不方便说便不说。” 高启仍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莫测。 顾悠悠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不太喜欢这样有些沉闷压抑的气氛,便兀自低头去吃菜,期间眉头都在越皱越紧。 第四百四十三章 顾忌 以后还是别再问他的事了,顾悠悠想,反正问了人家也不会跟她说……况且他说了又能怎么样?她能帮得上忙吗? 顾悠悠不得不承认,高启这样身份都会觉得麻烦的事,她自然是帮不上忙的。 顾悠悠为这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感到有些不甘,却又同时激起了一阵不服输。 她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藏着掖着不说出来。 总有一天,她会努力得能在对方有所困难的时候帮上一把,能跟他并肩而立,而不是只能这样在背后默默地为他担心。 正在顾悠悠内心已经开始飘到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时候,高启开了口,打破她纷飞的思绪: “的确不太方便说。” “……”顾悠悠筷子一顿,这个答案她早有准备了,此时反而十分平静,淡淡道:“不方便就……” “但如果是你,”高启没等她岁完,便接着道:“若是悠悠想知道,我说一说,倒也不会不方便。” “啊?”顾悠悠又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微张着嘴。 高启看她这有些懵的神情,刚刚心里还在担忧她究竟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自己后悔为什么没让冬刃继续跟着她的情绪,通通不翼而飞了。 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软成了一团,以至于面上都有了他自己觉察不到的温柔的笑意。 顾悠悠眨了眨眼,心里不合时宜地想,高启笑起来贼好看了。 她短暂地为美色迷了下眼,片刻后反应过来,顿时心跳的有些微快。 高十三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只要她问,就不会不方便?意思是,他会告诉她? 顾悠悠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高启一直以来都对他的过去缄口不言,虽然其实她从前也基本不会去过问他的事,但她自以为,高启的事是机密,是不能轻易透露出来的。 因此哪怕高启到现在还是不肯告诉她一星半点,她也不会怪高启,只是会想,她或许还不值得高启信任,而且她也没能强大到能为对方排忧解难的地步。 “悠悠,我知你聪慧,想来也知道我的事……其实并不简单,”高启稍稍正了正神色,道:“便拿我平日里教你的那些功夫,你应当也看出来些什么对么?” 顾悠悠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道:“嗯,你的武功比别人高上许多。” “关于我的身份,这一点从前我就说话,还不能告诉你,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恐还会惹来麻烦。所以那个体力活儿……我只能说,是有关于我身份的事,”高启顿了顿,道:“但我曾经的承诺依然不会变,无论那些事有多么危险,我都会尽我所能,不让你有分毫危险。” 顾悠悠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高启等了一阵没等到她回复,他心中明白到了这会儿的悠悠自然不会再在意危不危险的事,只是仍是在她的沉默中感到有些不安。 她是不是在怪我不能跟她透露一丁半点的消息?还是,她会嫌这些事麻烦吗?或是……不相信他? 高启想到这,嘴唇动了动,忍不住道:“若是你真的想知道,我再多说一些也……” “不用,”顾悠悠终于开了口,抬眼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在想,你说那些事不会波及到我,我信,但……” 但我担心你自己安不安全。 顾悠悠话音一顿,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关于高启的身份,高启的过去,再半年多前他们“谈判”,要假结婚的时候,高启就已经说过,不方便说出来,只是那会儿她对高启还没感情,因此还能做到冷静客观分析利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高启的身份和那些来路不明的杀手会不会威胁到她,等高启跟她保证不会让她有危险,她才同意了假结婚的事。 而如今,事实上顾悠悠已经知道高启的身份了,也大概知道了他为什么需要隐姓埋名,为什么会有杀手来截杀他,所以高启告不告诉她那些事,并不重要,她如果真的想知道,自己去查,或是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李双,以李双的资历,应当对高启的那些事,以及朝廷的事有所了解。 她现在问高启,不过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想要看看高启会不会尝试着把一些事告诉她,是不是已经对她有了那么点信任。 她得到高启的这个答案,可以说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很从前差不多的答案,看上去并没有实际上解答她刚刚问的“什么体力活儿”的问题; 意料之外的,是高启这回提了武功的事,关于高启武功高这件事,过去他们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并不明着说出来,高启教她功夫,她学,却从来不会主动去问他为什的他的武功会比别人高这么多。 而这回,高启把这件事情戳破,看上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其实已经是在暗示她,他今天晚归就是“用武功”去了,而他再一次提身份的事,又接着暗示她今天的事有些危险。 高启说那些话,说做的承诺不会变,会保证不会让她有危险时,神情认真到了极致,看上去就像是真的在发誓,顾悠悠知道,对方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她除了想看看高启是不是愿意信任她一点之外,还想知道,他是不是能……平平安安的。 这样说来有些好笑,若是在几年前,有人告诉她,她有一天竟然需要从当事人嘴里听到当事人对自己安全的保证,她才能放心,那她同样肯定打死都不信。 从前的顾悠悠,若是真的需要保证某个人的安全,那她会二话不说地跟在那个人身边,随时随地保护他,绝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现在的她,竟然已经需要高启自己向她保证,保证即便那些事很凶险,他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他自己,不会再受初见时那样的伤。 初见的时候高启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随手捡来的陌生人,对人家的伤有好奇、有意外,却并没有心疼。 第四百四十四章 纠结 可如今,顾悠悠只是略微想象一下,回忆一下当初高启受伤的程度,她就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一双大手攥紧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顾悠悠迫切地需要听到她担心的人自己的保证,她相信高启,所以希望高启能保证,他不会受伤,不会有危险,那么,她便能像相信他保证不会让自己有危险那样,也相信对方可以保护好自己。 高启听顾悠悠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神情看上去还有些纠结,不禁心里一提。悠悠向来心直口快,很少有这种说不出言语的情况,她那句未完的话,究竟有多……严重? 高启忍不住在心里想着顾悠悠想说的是什么。但……但她还是担心,担心会有危险? 高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设想的可能性比较大。 “悠悠。”他猜不出别的可能性,便干脆不再乱猜。他夹了一根菜到顾悠悠碗里,这一举动果然唤她回了神。 高启向来觉得顾悠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明亮又坚定,同别的女子不一样……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每回他一对上悠悠的眼睛,就会觉得整颗心像是化开了,柔软得不行。他有时都毫不怀疑,若是悠悠再更进一步,坚持着问他过去的事,他也许真的会不顾一切的把所有的事告诉她。 此时顾悠悠看他的眼眸清澈中又夹杂着些疑惑,高启却不难看出,她的眼里又对自己的信任。 他突然就相似了大半年前他刚认识悠悠的时候。 那会儿他们都在互相提防,他在怀疑一个众所周知的傻子,怎么既会武功又心思聪慧,而悠悠则是提防着他那些事会不会惹来麻烦。 那会儿悠悠看他的眼神总是没有温度的,完完全全看陌生人一般,冷静而又疏离。 直到后来,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也开始慢慢熟起来,他才看到了更多面的顾悠悠。会狡黠地冲他笑的悠悠、笑得自信洒脱的悠悠、脸红窘迫的悠悠,或是失意沮丧的悠悠,强势对敌的悠悠…… 他每看见对方露出的新一面,总会珍之重之地把它藏在心里,在处理朝廷宫中的事时,即便再思绪杂乱,烦扰不堪,只要一触及被他放在心里的这个人,他就能逐渐定下心来,就像…… 就像他的士兵们说的,平时他战前说一番话,士兵们就会受到莫大的鼓舞。而他,偶尔一想起悠悠,就像浮萍忽然找到了归所,有了安心的感觉。 高启这会儿已经在想,若是悠悠真的想知道他的那些事,那无论是透露一点……还是全盘托出,他都认了,大不了他再调配些人手,明处暗处都安排人保护悠悠的安全,这样一来……不仅悠悠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他也能像从前一样,随时随地获知悠悠的情况。 高启认为此法可行。 只是他话到了嘴边,又忽然想,若是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悠悠,她原先对他还有的信任,因为过于意外他的身份,而全部消散了怎么办? 高启此时此刻真是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开始因为悠悠的事,做决定都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半点不够果决。 然而悠悠虽然与旁的女子不同,可他的身份……悠悠听了之后,若是向外一打听,知道他此时在朝中已经相当于半个死人——高启想,便是悠悠内心再如何强大,也许也无法接受这样不确定性的真相。 若是她知道了那些事,反而决定要离开他,该怎么办? 高启心里又是一紧。他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但,现下面对悠悠的视线,他又实在做不到,对方想知道他却一再拒绝她。 高启在心底叹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她到时真的有离开的想法……那他便是用尽一切办法,也不会让悠悠真的从他身边离开。 高启内心这一通纠结,实际上也不过迟疑了几秒,而顾悠悠本来也就在想着自己的事,也没第一时间觉察到他有些异样的停顿,也自然不知道,对方已经想到了她会不会离开的事。 高启道:“若是你需要知道一个事,才能放心,我可以告诉你。” 顾悠悠思绪从刚刚的想法中抽离出来,摇头道:“刚刚已经说过了,不用,我相信,等十三真正能说出口的那一天,你一定会主动告诉我,我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了。”她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至于信不信任的……顾悠悠已经说服了自己,反正自己早就知道了那些事情,而高启不方便说,她也没必要死磕着这一点不放,平白让人家为难。 她也的确相信,等高启处理好那些事情,一定会主动把那些事告诉她——毕竟等高启把事情处理好,约莫会重新回去当他的大将军,那到时……她总归都会知道的。无论是高启主动告诉她,还是他们之间的假结婚还要不要继续的事情。 没错,顾悠悠早就想好了,等哪天高启需要回归原位的时候,她会看情况,若她到时还是很喜欢高启,便是他不提,她也会主动提出来,要不要跟她继续继续这段“假结婚”。 高启闻言微微一愣,一时间还有些摸不透顾悠悠的意思,待反应过来,自然听出了顾悠悠这句话里对他表达出的信任。 悠悠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他的事情。 高启心里得出这个结论。 他感觉心里有些放松,可又有些失落。这样的心情,之前似乎也有过几次了。 高启内心正有些纠结,就听顾悠悠接着说道:“只是,那些事应当很危险吧……你,你要好好的。” 高启愣住了。 顾悠悠憋来憋去,也还是憋不出一句“我有些担心”你的话,最终只能说你要好好的,说完这句话便觉得整张脸都有些发烫。 她原本还努力直视着高启的目光又变得不自然,于是便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去夹菜,又连着往嘴里送。 高启愣了好一会儿,清亮的眸子渐渐泛出惊喜的光,声音都不复以往的低沉,反而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你……悠悠,你是担心我?” 第四百四十五章 你要好好的 顾悠悠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羞赧的皱了皱眉。知道就好了干啥还要说出来,不要面子的啊? 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顾悠悠觉得自己的反应又怂了,不免有些不服输,便又抬起头,认认真真道:“你说能保证我不会收到影响,我相信,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高启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 你要好好的——这句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 从前每回出征,家里的长辈们都会对他说这句话,一些女子会托人带口信或是信件,要她保平安,他的兄弟们也会说这句话,甚至连当今圣上,也曾外战争情况严峻的时候,从龙椅上下来,亲手扶起他,告诉他你要好好的。 但这句话从悠悠嘴里说出来,高启就觉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只是当他也跟不停夹菜吃得顾悠悠一样,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时,原本应该是咸的味道的菜,他居然品出了几分甜。 顾悠悠闷闷地吃着菜,一边拿余光去打量高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心跳变快了。她看高启那微微带着笑的嘴角,心想有什么好笑的,她难得明确表示一回自己担心他的情绪,他就不能给点正经的反应吗。 顾悠悠自以为自己偷偷打量的目光十分隐秘,却完全不知道,对面的人早就把她是不是朝人来那偷瞟的目光一一捕捉了去,也同样没错过她眼里的控诉不满。 高启总算从甜到快要冒泡的内心中抽离出来,轻咳一声,而后正了正神色:“好,我会好好的。” 高启一般许了诺,就不会食言,这方面顾悠悠对高启总有种迷之信任,即便事实上人家并没有在他面前许过多少次诺。 “那我就放心了。”高启这句话,让顾悠悠从刚刚看到高启裹挟着杀气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内心的不安消退了一大半。 然而她神色刚恢复正常,便又听高启接着低声道:“我一定会好好的,否则怎么保证你的安全。” 顾悠悠:“……” 她忍不住再一次抬眼,一触及对方那认真而明亮的眼眸,她就知道高启这句话并没有误解她的意思,误会她是因为在乎自己的安全,才说出刚刚那些话。 所以……难道,高启这是在…… 顾悠悠又看了眼对方嘴角弧度极轻的笑容,有些不确定地想,高十三这是在撩她? 这个想法一出来,顾悠悠又不舍中带着清醒地把它划掉了。 高启这句话怎么可能真的是在撩她?顾悠悠不想自作多情,便设身处地地换了下别人的立场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果然,看来是她想多了。 顾悠悠佯装镇定地嗯了一声:“吃饭,菜快凉了。” 高启眼底划过宠溺的笑意,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开始吃饭。 第二天顾悠悠照例去了古镜酒楼逛了一圈,而后便去布庄看情况。 她刚进门,坐在柜台上的杜掌事便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到来,从柜台上站起身。 旁的织工们这会儿也都注意到了她,齐齐叫了她一声掌柜的。 顾悠悠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干活,自己主动走向杜秘书。 杜秘书很快来到她身边,道:“掌柜的你来的倒是及时。” 顾悠悠便迈步往柜台方向走,边走边问道:“什么事?” “昨日掌柜的不是定下了赶那批衣服的人了么,”杜秘书跟着她往柜台走,道:“后来掌柜的交代让云儿改一下那件衣裳的缺漏之处,在下便让人收拾出了一间专门给她们赶制这批货的房间,云儿刚刚正好去那改好了衣裳。” 顾悠悠想了想,调转脚尖:“去看看。” 杜掌事下意识想说他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但见顾悠悠说这话时的坚定,又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他知道,顾掌柜的很欣赏云儿,要不然也不会就这么把改衣裳的活儿交给了云儿来做。 毕竟云儿虽然是一等织工,但其实布庄里针线活儿比她好的织工也不是没有,云儿在一等织工间的能力排位,并不算出类拔萃。 可掌柜的还是在被叫去仓库的二十多名织工中,挑中了云儿来该那件衣裳,可见掌柜的对其的信任。 也因此,杜掌事并没有想到顾悠悠这会儿居然第一句话要求的是要去看看,他以为掌柜的那般信任云儿了,她做出来的活儿,她应当也不会再特地去检查一趟才对。 可掌柜的竟然还是亲自要去检查。 杜掌事看着顾悠悠问了他那织房的方位后,就径自往门口走的顾悠悠,忽然想起之前顾掌柜的在布庄里对他说过,以后织工们交上来的成品都要认真检查质量,心中又对她佩服了几分。 果然,他这位掌柜的就是有原则,即便她信任云儿,也不会因为信任就忘了她之前提出的那些规则。 走在前面的顾悠悠如果知道杜掌事又凭着一番脑补,把她脑补成了一个“英明果断”的形象,她肯定会嘴角一抽,大喊冤枉…… 她说去看看,除了是去看云儿改的衣裳,很大部分原因是想再检查检查那件衣裳还有没有别的纰漏,而后再瞧瞧那房间的布局,看是不是适合织工们工作,会不会足够隐蔽,别的织工们能不能随意进去。 两个思想南辕北辙的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杜掌事安排的那间房间。 这间房间离织工们集体干活儿的那个大厅有段距离,倒是离染布区比较近。 顾悠悠一路走来,便已经大致认可了杜掌事安排的那间房家的位置,等推开门一看,顾悠悠更是觉得,不然这里以后就专门让一等织工进来做活儿也不错。 这房子空间很大……或者说布庄里几乎就没有位置狭小的地方,就连那进去都得放轻呼吸的,仓库里那间放着贵重物品的隔间,都有普通人家的卧室那么大。 房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二十几架缝纫机,还有桌椅柜子,这么多东西放在房间里,也一点都不挤,相信到时这么多张桌子上坐满了人,也不会拥挤。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互帮互助 东西角各有一扇窗户,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黑色的缝纫机上,为黑色增添了几抹金光。整间房子采光很足,届时也不用担心房子太过黑暗,得每天点蜡烛点灯才能干活儿。 “这里以前就有织工在这干活儿?”顾悠悠看着房间里摆着的那些缝纫机问。 掌柜的从前来也都是看看大厅,偶尔到别的区域逛一逛,布庄里很大,像这样的房子并不少,而掌柜的平时忙,没逛到这里,不知道这间房子的用处也是正常,杜掌事并不意外,回道:“不是,这原来是染布区的工人们累了进来歇歇的地方,昨天掌柜的说要另辟出一间房来给姑娘们赶制那批货,我想着这里比较安静,那边的人也不会到这边来,便让人整理出了这间房。” “工人休息的?”顾悠悠在房子里走动的步伐微微一顿,道:“那现下他们在哪休息?” 杜掌事顿了顿,这回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掌柜的这一问是问工人们的休息场所。 而只是略微一停顿,他便想明白了掌柜的为什的会这么问。她这是在顾虑,这间房子被抽出来用了那那些工人们就没有用来休息的地方了。 杜掌事一时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顾掌柜的会想到这方面。 毕竟若是换成从前的吴老本在,他对吴老板说出这间房抽出来“公用”的事,吴老板或许不仅不会过问工人们有没有别的地方休息,还会让他干脆以后都把这件房子充公。 无奈则是,顾掌柜的想到的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了,只是有些无奈,掌柜的竟然还是没那么信任他,不信他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杜掌事很快调节好了情绪,回道:“掌柜的放心吧,我另外找了两间房给他们休息。” 顿了顿,他又不补充道:“南面一间,西面一间,虽然房子的空间没这间的大,但他们知道之后都挺满意的,因为有些在南面工作的人,便不用再像之前一样特地走这段路过来这间房,而是直接去南面那间房休息就足够了。” 顾悠悠原也是信口一问,她心里是相信杜掌事能办好这些事的,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对方会一口气回了这一堆话,一时还有点意外。 她点了点头,赞许地看杜掌事一眼:“嗯,杜掌事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杜掌事笑了笑,方才心里的那点无奈也消散了。 那件衣裳就放在房中正中央,方便织工们仿制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参照一下。 顾悠悠先去检查了一遍那件衣裳,云儿针线活儿不错,衣摆处的纰漏改好之后也看不出修改的痕迹,不仅如此,云儿还十分细心地在那纰漏处按衣裳的花样走向,又增添了一点小细节,看上去更天衣无缝了。 杜掌事在一旁道:“云儿的手艺活儿虽然算不上布庄里最好的,但胜在针脚细腻,平时便有不少客人指名要她做衣裳。” 顾悠悠放下衣摆,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对了,你刚说我来得正是时候?” 杜掌事应了一声。 “应该不止云儿改好衣裳的事吧?”顾悠悠边往门口走,边道:“是不是那二十几位织工手上的活儿都快完成了?” 杜掌事笑起来:“掌柜的真灵,是的,我方才还准备跟你说这事儿来着。” 他跟在顾悠悠身后,见对方已经快到门口了,便又问:“现下可是没问题了?” “没问题了,”顾悠悠知道他想说什么,便接道:“现在可以让织工们过来这边做活儿了。” 杜掌事觉得跟顾掌柜的说话真是一点也不累,他总是开个话头,掌柜的就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倒让他觉得,掌柜的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跟他们说话累,毕竟有时候掌柜的说话他们还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不过杜掌事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这种问题他自然还不至于耿直到就这么问出来。两人一块回了大厅,织工们甫一见到两人,又是齐齐打了招呼。 顾悠悠刚刚跟杜掌事去看了那间房子之后,她现在才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她刚刚来的时候,这些织工里有些人会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原来她们是都等着她说一句你们可以过去那边做活儿了啊? 没错,现下顾悠悠跟杜掌事一块走进来,刚刚那十几道炽热的视线就都又聚焦在顾悠悠身上,其中有些则在盯着杜掌事,而这些人都是被顾悠悠选去赶制那批活儿的一等织工。 眼巴巴地盯着顾悠悠瞧的人也包括新来的林林,只是人家一直抖还记着她是新来的,是晚辈,如今那些跟她一样去接那批活儿的前辈们都没表示,她自然也不好越过她们,去问掌柜的什么时候才能开工。 可把她给憋的颇为难受,越发眼巴巴地看着顾悠悠。而她身旁同样新来的那些姐妹们也忍不住问:“林林,你什么时候可以去接那个活儿啦?” “听你说,别的织工们手上还有活儿没做完,所以你也得等她们一块,她们做完了才能一起去接活儿?”另一个人问。 林林把目光从顾悠悠身上收回来,看向她的妹们,道:“是啊,不过我早上问过那些织工们了,她们说她们昨天就都把活儿赶完了,只剩下几个人还没做完,不过也快了。” 旁的姐妹们大概看得出她有些急,她们也替姐妹急,林林虽然没告诉她们,掌柜的让她们做的具体是什么,但其它能说的都说出来了。她们也都知道了这会儿姐妹接这活儿是有钱赚的,她们羡慕,也希望姐妹能早点完成这个任务拿到酬劳。 不过此时看林林有些急,她们便反过来安慰道:“没事,掌柜的都定了你们接活儿了,那活儿跑不掉,估计快了。” 林林闻言放松了一些,姐妹们是想着她接那衣裳有好处,她却是心心念念着再看看那件衣裳,自己亲手仿制上一次,她想得做梦都在做衣服。 第四百四十七章 阴阳怪气 就连昨晚做梦,她能力都有一件歪领子的衣裳,把她激动得从梦中醒来,一大早就赶来这布庄,碰见一个她还有印象的,昨天一块去了仓库的织工就问她们手上的活儿赶得怎么样了。 倒把那些前辈们给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虽然姐妹们跟林林在乎的点不一样,她们的话也还是让林林安心了一些,也没刚刚那么抓心挠肺了。 旁的织工们也想问顾悠悠什么时候能接活儿,但她们没开口。原因自然不是像林林那样的,顾忌着旁人。这二十几名织工如今只剩下两三个还没能把手上的活儿赶完,这几人一想着昨天掌柜的说了全部完成手上的任务之后再一块去接那批新活儿,她们就觉得自己拖了姐妹们后退,登时急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只是她们不像布庄里的一些织工,为了赶进度就胡乱把衣裳完工,这几年,她们虽然干活儿速度变慢了,可却至少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做的衣裳越来越烂。 所以她们虽然急,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好一边赶活儿,一边焦急地留意着旁的姐妹们的动静。 她们原以为她们速度这样慢,吞了别的姐妹们后腿,姐妹们没怪她们就不错了,没想到姐妹们看她们赶不过来,竟然主动帮她们分担,其中甚至还包括新来的那位织工林林。 当时她们都很不好意思,自己的活儿自己做,哪有别人帮忙的道理?然而那些姐妹们却笑着说,“尽快完成了,我们也都能一起去接掌柜的新交代的活儿,这不只是在帮你啦,我们也都有好处。” 于是原本她们需要再花个一早上才能勉强完工的活儿,在姐妹们的帮助下,竟是不到一会儿就完成了,而她们这边刚完工,跟杜掌事报了进度,没一会儿掌柜的就过来了。 她们见杜掌事在掌柜的一来的时候就迎上去,应当是给掌柜的说了她们把活儿赶完的事,那么她们应该很快就能一起去接那批活儿了。 织工们一边兴奋期待地看着杜掌事和掌柜的那边,一边跟刚刚共同完成了合作的姐妹们交换了一个欣喜雀跃的眼神。 然而她们没等来掌柜的宣布什么新消息,而是见她跟杜掌事说话说着说着就离开了。 二十几名织工一时都难免失落,待在原地却又不知道干什么了。 她们已经把原本手上的活儿干完了,而掌柜的已经交代了她们接新的一批活儿,她们现下自然不能再接除了掌柜的交代的之外的活儿。 有些昨天没能被掌柜的叫去接活儿的织工见这二十几名织工都眼巴巴地盯着掌柜的离开的方向,一时都有些幸灾乐祸。 有人忍不住出言讽刺:“我说姐妹们啊,掌柜的前两天才说了别偷懒别偷懒,你们这会儿一个个坐在座位上跟木头人一样,不是违反规则了么?” 这句话顿时把大厅里所有织工们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这些干坐着的织工们身上。 云儿眼观鼻鼻观心,对于管事的一走,这些人就开始阴阳怪气搞事情并不意外,她也知道,掌柜的大概是跟着杜掌事一块去看那间房子了,等掌柜的检查完了,自然会回来告诉她们情况,她只需安心等着便是。 别的姐妹们没有云儿这样佛系的心态,事实上,她们这些姐妹们早就看不惯那群整天阴阳怪气斤斤计较的织工了,只是她们平时人少不抱团,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们这边还没做出反应,那边的织工便又有人接着道:“既然姐妹们都把活儿干完了,不如给我们这边帮帮忙嘛?掌柜的说了,咱们布庄要和谐相处的嘛,那看来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不止这二十几名织工,便是旁的一些织工们,也有一部分变了脸色。 林林跟身旁的姐妹们面面相觑,有些震惊地吸了吸鼻子。这究竟是怎样歪曲的思想,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对于那日掌柜的在仓库公布往后布庄不准搞孤立,要和谐相处的事情,外边的人还不甚清楚,只是听出来后的姐妹们给她们转达,她们才知晓了来龙去脉。 林林她们也听了一耳朵。 掌柜的说那句话的意思,明明是让她们不要仗着人多就欺负一些织工,更不要对布庄里的织工做什么威逼利诱之事。而现下。这人说出这句话,难道不就是在歪曲事实,嘴上说着她们没事干,让她们帮忙一块赶活儿,还拿掌柜的说的那些话来当借口,说什么互帮互助…… 林林越想越生气,这会儿真是什么长辈前辈,新来晚来的都不在意了,她满心满脑都只剩下四个字——欺人太甚。 然而这回儿不用姐妹们拦着她,便有一个人先她一步开了口:“这位姐妹,咱们布庄,只有一位掌柜,一位掌事,请问……你是谁?” 众人一片哗然。 说话的人竟然又是云儿。 为什么要说又呢? 因为织工们发现,似乎是从顾掌柜的来了这布庄之后,一向低调的云儿才开始话多,在有些人眼中,云儿更是开始经常出风头。 只是虽然最近云儿存在感多了,上回人家还怼过别的几位织工,织工们也仍是潜意识认为,云儿还是以前那个不争不抢的云儿。 因此现下云儿忽然开腔,说的话还这般犀利一针见血,登时便让大厅里的织工们沉默了,片刻后便是一阵哗然。 云儿这话说得轻轻巧巧地,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当,甚至语气听上去还相当礼貌,只是稍微有脑子的人只要一听,就能听出她话里那意思。 云儿这话简直是摆明了说,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越过掌柜的和杜掌事给别人分配任务,让别人给她干活儿? 那织工闻言脸色登时一阵红一阵青,许是没想到平时温温和和的云儿竟是第一个出口呛她的人,而且一开口就这么不留余地,因此她第一时间还没能想出什么反击的话,等她恼羞成怒地要口不择言的时候,掌柜的和杜掌事正正好回来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出头 这会儿的织工们倒是达成了惊人的默契,整齐地跟顾悠悠和杜掌事打了招呼,面色都恢复如常,半点看不出来刚刚这厅内还差点发生一场硝烟战火。 顾悠悠自然也看不出这群织工们在他们离开的这么一小会儿,差点又吵起来。等她反应过来这些织工们从她刚来的时候就眼巴巴地看着她是为了哪般,便想顺势让她们都过去那边开工了。 然而她还没说什么,就有人出声打断她未出口的话: “掌柜的不是说我们都得好好干活不能偷懒么,掌柜的看看,她们现在干完了活儿就都坐着没事干了,我刚刚说了一两句,云儿竟然还讽刺我。” 布庄内一时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开口的那个人正是刚刚被云儿一句话怼了回去的,云儿此时见她这帮莽撞地想要告状,都忍不住朝她瞥过去“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眼神。 云儿平时看人总是温和的,所以这会儿她的眼神在那织工看来就直接变成了鄙视和挑衅,登时更加恼羞成怒了,恨不得在顾悠悠面前给她泼上十桶八桶脏水,好让掌柜的看清,她另眼相看的这个云儿有多么虚伪。 云儿不过会嘴上功夫而已,凭什么让掌柜的另眼相看?! 杜掌事这会儿都拎不清他内心是生气是失望还是无奈了,怎么这些织工们一刻都消停不了,他就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些姑娘们竟是又吵起来了么? 顾悠悠内心的感想也跟杜掌事差不多。就这名突然开腔的织工说的话来说,应该是包括云儿在内的二十多名织工都赶在今天,把手上的那批活儿做完了,又都记着她交代给她们的新活儿,因此没有再去接其它的衣裳来做。 ……而别的没被她叫去接那批活儿的织工们还不清楚状况,就以为这二十几名织工们干完了活儿就开始偷懒。不过顾悠悠觉得,内心真正这么想的织工应该不多,应当是她们对这些织工能接别的活儿,内心不爽,所以趁机找茬,最后又被云儿怼了回去。 顾悠悠发散的思维不可避免地又开始好奇,云儿是怼了人家什么话。 不过眼下她最应该先应付的是这名织工给她抛过来的球——顾悠悠是不太想理她的,只是如果没理人家,这些姑娘们不知又得钻着这个空整什么幺蛾子。 实际上,这名织工向来把不住嘴,旁的人最近却是学乖了,她们多少都知道,要想在这布庄里待下去,就别老去跟掌柜的抬杠,瞧前面那些跟掌柜的杠的人,最后除了被辞退就是被掌柜的怼得失了颜面,因此哪怕她们心里再有别的什么歪心思,目前都不会再贸然去跟掌柜的抬杠。 她们只等着又有哪些“心直口快”的姐妹替她们出这个头,诸如小原,诸如这位织工。 在她们看来,这名织工这会儿突然又阴阳怪气地跟掌柜的说话,待会儿约莫也是要被掌柜的骂一个狗血淋头的。 “先不说人家赶一早上的活儿就能比得上你做一整天了,便说我昨天刚宣布这些织工们会有一份新活儿做,这些你也不知道么?” 顾悠悠也的确想好好跟她们讲道理,讲道理不行再把她们骂个狗血淋头,把她们骂清醒一点,别再一天到晚有事没事找茬,但她也跟别的织工们一样,别的织工们是意识到别跟她这个掌柜的抬杠,顾悠悠则是认识到了,这些织工们软硬不吃,只吃她们那碗饭碗。 所以顾悠悠需要给这织工一个回应,却也并不需要解释太多,毕竟有些人,她说再多,人家也都只会当成耳旁风,那何必再浪费那个口舌呢。 顾悠悠很快想好了怎么回复,目光转向那名开口的织工,道:“石兰?你是叫石兰对么?” 其实她在这布庄这段时间,早就把这些织工们的名字和长相都记进了脑海里,此时问这个问题不过是例行一问,有或者说是给人家一点心理压力。 不得不说,对于这些人,顾悠悠这一招总是格外地灵验,方才还嚣张跋扈地想要再泼云儿几桶脏水的织工开始偃旗息鼓了。 她没想到掌柜的竟然真的会记得她的名字……从前的吴老板可是从来不会关注她们这些织工叫什的名字的,而杜掌事,也是在来了布庄的一个月后,才开始把布庄里的几百号人都对上名。 没想到掌柜的只来了半个多月,就能在她们这么多人中,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然而更令她不安的猜测是,掌柜的也许也并没有熟识布庄里每一个织工的名字,只是认识一些她有印象的人……而石兰虽然嚣张,却自知自己平时做的衣裳都中规中矩,没什么能让掌柜的特别记住她的地方。所以只剩下不好的印象了。 石兰的气势一点点弱了下来,这会反而冷静了,她发现刚刚掌柜的不在这,她跟云儿说话时,那些还点头赞同她观点的姐妹们,这个时候个个都沉默着围观,每一个站出来帮个腔。 石兰觉得自己是被她们拿来当出头鸟了。 若是这个时候,那些织工们能听到石兰内心对她们的怨念,肯定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要当这个出头鸟的是她石兰自己,她们虽说的确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可若石兰没这个打算,难道她们还能硬逼着石兰开口吗? 石兰神色有些僵硬地对顾悠悠道:“掌柜的,是我。” “行,”顾悠悠点点头,神色不变地接着道:“你觉得她们是在偷懒?” 掌柜的问这句话是目光平静,却更加让石兰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她强撑着直视顾悠悠的眼睛,不让自己有丝毫闪躲:“掌柜的,不是我觉不觉得,是她们自己,从早上赶好了活儿就什么事也不干了,我只是看不过,明明掌柜的前两天才说了,我们不能偷懒,每个人都要好好干活儿。” “嗯,石兰,你知道她们都是上等织工吧?”顾悠悠道。 石兰心里隐约明白顾悠悠这是要说什么话了,却又好像不是很明白,她迟疑着点头应了一声。 第四百四十九章 恩威并施 石兰脸色变得有些难堪:“我……” 顾悠悠挑了挑眉,笑道:“我让你们别偷懒,勤奋着点,可也没让你们一口吞成大胖子,这个活儿接那个活儿也接……不然,若是石兰你觉得一次接两份活儿不满,那你便先做个示范给姑娘们看看?” 石兰这会儿脸色彻底没法看了,尴尬羞窘得无以复加,偏偏掌柜的说得又都对,她压根就无法反驳。 她的确知道这些织工们都接了掌柜的新活儿,可今天一大早就看见她们在那无所事事,到底忍不住心里的不忿。 掌柜的都没明说什么时候有任务呢,她们就在那摆起了谱,不是炫耀是什么? 石兰看不过眼。她觉得掌柜的既然说了不能偷懒,那她们在布庄里就应该每时每刻不停歇地干活儿,哪怕这些织工们得去接别的活儿,那在她们有空档的这段时间里,她们还可以齐心协力再做上一份活儿,织上一件衣裳,就像她们刚刚互相帮助那样。 然而石兰想别人这么做的时候觉得理所当然,可当顾悠悠让她自己这么做,给别人做个示范时,她又觉得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 她自己手里的活儿都还没赶完呢,要是再接一份活儿,届时为了再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她便赶着做衣裳,反而做出纰漏,到头来还得重新修改,那得多麻烦多痛苦? 想到这,心里还不确定顾悠悠是不是认真地想让她多接一份活儿的石兰便有些慌了,主动道:“掌柜的说的是,是石兰方才过激了。” 石兰这一次挑衅失败,依然在别的织工们的预料之中,只默默地看着掌柜的会怎么处理石兰的事。 然而顾悠悠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趁这个时机给人家一个下马威,而是接着道:“知道过激了就好,别的姑娘们,我虽然不知道你们都想什么,只是,我的要求除了你们平时干活儿不能偷懒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那就是你们能和谐共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们若有不满,若有疑惑,可以私下里找杜秘书或是找我问,而不应该就这么直接跟别人争执,我不想总是看到这种情况,” 顾悠悠说着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姑娘们都听清楚了么?” “……清楚了。”战火又一次蔓延到了那些没开腔的织工们身上,她们有些无奈又憋屈地对视一眼,才齐齐应了顾悠悠的话。 石兰刚刚跟顾悠悠说话时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此时别的织工们都坐着,就她跟掌柜的杜掌事是站着的,她有些愣地看着顾悠悠,没想到她既然没跟她计较。 顾悠悠见她还站着不动,便道:“石兰,还有什么事?” 石兰这才如梦方醒般,忙一屁股坐回位置上,摇着头若没事了。 顾悠悠嗯了一声,回头跟杜掌事对视了一眼,杜掌事立即会意,上前一步,道:“昨天跟掌柜的去了仓库的姑娘们,现在都可以开工了。” 众人闻言顿时神色各异,盼了一早上终于等来这句话的一等织工们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而别的织工们则隐约露出点不满地情绪,仍然不满凭什么她们就不能去接活儿。 只是等这批织工们齐齐站了出来,她们又想,反正布庄里改变的月钱的规则也是下个月再实行,就算现在那二十几名织工能让掌柜的挑选去接活儿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拿着从前的月钱? 她们反而还更做多了些活儿呢,瞧她们这一个个傻的,一大早就把活儿赶好了,恨不得赶紧接那什么神神秘秘的活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掌柜的这回给了她们多大的好处呢。 然而,因为顾悠悠这回特地交代了织工们别对别人说出有关这个任务的事情,织工们便干脆只字不提,哪怕是再熟悉的姐妹,她们也只说了半个月后便知分晓,生怕她们不小心透露上一丁半点,让掌柜的不满,从而丢了她们心水的这份活儿。而新来的织工林林别的没说,只把接了活儿能有酬劳的事跟姐妹说了。 她的姐妹们一来本身就跟别的织工不熟,自然不可能主动去跟别人唠嗑林林她们能拿到报酬,二来,她们也都从林林嘴里听到了,掌柜的让她们对这回的任务保密,是她们缠着林林,林林才把有报酬的事跟她们说了。 她们解了好奇心,却也知道不能因为她们自己连累了林林,因此也不会把这事儿去告诉别人。 所以最后竟是除了接任务的织工们,和这几名新来的织工,其余所有织工每一个人知道,她们接这批活儿都是有酬劳的。 若是她们知道了,指不定这会又得酸成什么样子。 剩下的织工们在内心里自我安慰了一通,总算看那些被掌柜的挑选过去接任务的顺眼了一些,甚至隐隐约约还开始有些同情她们。 毕竟掌柜的上任之后就言明往后她们交上去的活儿,都要严格把关质量,以至于她们现下连平时做惯了的款式花样都得再仔细检察一通,生怕到时候被送到库房去,又会让掌柜的给她们记下一笔。 而掌柜的特地让她们去做的任务显然很重要,否则掌柜的不会特地交代她们不能对别人透露一星半点。掌柜的那般重视的,届时自然也会对她们完成的任务更加仔细检查把关,届时若是有人出了差错…… 织工们原先还想着,就算没有酬劳,但好歹这些织工能在顾悠悠面前讨个面熟好感,往后有好处掌柜的势必也会第一个想到她们。然而当她们想到这质量问题,登时就觉得,若那些织工们做任务的时候出了差错,那就连这唯一的好处都会变成坏处。 不得不说,这些织工们虽然平时就爱整幺蛾子,但在思想方面,她们却总能无声而默契地达成了一致,例如现在,那些一开始还有些眼红的织工们神色都缓和下来,看上去半点也不在意了。 第四百五十章 多此一举 顾悠悠自然没去理这些姑娘们心里的弯弯绕绕,等人齐了杜掌事点了一下人数,跟她说人齐了,两人才带着这二十几个人一块离开,往他们刚刚来的那房间去。 神色刚缓和下来的一些织工们忽然又抓心挠肺地好奇了。 “不是吧,”一名织工看着这群人相继离开,才压低了声音跟身旁的人说话:“这回的任务都保密成这样了?掌柜的还特地给她们找了一个干活儿的地?” 若换成平时,掌柜的都走了,她完全没必要压低声音跟旁边的人说话,可是近来太多织工说话没把嘴,被掌柜的或是杜掌事当着所有人的面反驳回来,面子上实在是太挂不住了,因此这会儿她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好像掌柜的会忽然回来,听上一耳朵。 石兰还想着刚刚跟顾悠悠近似于找茬的那些事,此时耳朵捕捉到这姐妹跟别人聊天的事,忍不住插了一嘴:“这不是应当的么,掌柜的不让她们对咱们透露一字半句,要是让她们接活儿的时候也很咱们一样,在这大厅里干活儿,那让她们保密的事不就多此一举了?她们在这干活儿我们便什么都能看见了。” 那姐妹原先也没想跟她说话,此时还听石兰语气这般不客气地接了她的话,顿时便忍不住道:“看来你也是想过她们在这干活儿,你就能看上一眼的?” 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石兰点头。 那人于是接着道:“那你不如跟上去瞧一瞧,偷看一眼呗。” 她说这话是压低声音,周围的织工们听到了,顿时眼睛滴溜溜转着落在石兰身上,显然都觉得此法可行。 而那姐妹原先只是激她一激,她看不惯石兰总是不好好说话的样子,可当她话一出口,自己内心对那神秘的任务的好奇便又占据了上分。 她面上露出笑容,诱哄道:“石兰,我记得咱们布庄里除了那隔间,就没有其他被明令禁止进去的地方了,你要是好奇这会儿跟上去,铁定能瞧上一眼,若是被发现了,你就说你是路过就好了。” “既然这样那你怎么不去?”这回石兰完全不像往常那样轻易被煽动,而是想也不想反激了回去。 那姐妹说的这些话,歪打正着地又让她想起刚刚只有她一个人面对掌柜的事。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她虽然一向脑子不灵光,可也不至于这么傻,刚得了教训,这么快就又被挑唆去偷看掌柜的带那些织工去做什么…… 石兰这会儿越发觉得,这些人约莫就觉得她是蠢到没边儿了,才毫不遮掩地把这样一个球提给她。 那姐妹被她反过来呛了一通,瞪着眼看了她一会儿,撅着嘴忿忿地抱怨了一句什么人啊,但到底没再提这茬,也没再理石兰了。 石兰也没打算再跟人家说什么,自己坐着发了会儿呆,想着刚刚的那场争执,而后才低下头去重新干活儿。 别的织工们见那姐妹唆使石兰,去偷看那二十几名织工去干什么的事失败,不由有些失望遗憾。只不过她们个个都不笨,虽然心里觉得那姐妹说的话可行,但这可行也是安在别人身上的,若是换成她们自己去干偷看的时,那她们决计是第一个反对的。 林林已经跟着掌柜们走了,几名新织工是凑在一块儿做活儿的,此时又看了一场硝烟战火,彼此对视几眼,都从姐妹们眼中看到了些许无奈之色。 这些前辈们也太能折腾了吧?怎么总是管事的一会儿没再,她们就要闹翻天来。 这边的顾悠悠和杜掌事领着身后的二十几名织工,再一次往那间房子走去。 这布庄除了织工人数多,别的工区人数也挺多,在路过染布区时,里边儿的人一个个都停下来跟顾悠悠和杜掌事打了招呼,而后又难掩好奇地看了看掌柜的身后跟着的二十多名织工。 这二十多名织工除了林林之外,个个都是布庄里的老人,平时干活儿累了的时候,也会在布庄里逛上一圈,走动走动,因此对布庄里的路程环境都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也许是因为她们现下个个心情都不错,又对掌柜的即将带她们去的地方充满期待,因此一路上看啥都觉得比平时新鲜。 染布区的工人们相对那群织工氛围要好上太多,虽然心里好奇她们这一群人是准备做什么,却也没多问,跟掌柜的打了招呼便继续干手上的活儿。 顾悠悠却是打算跟他们说上一两句的,毕竟接下来半个月内姑娘们都会在这一片干活儿,那无论是防别的不负责接这批任务的织工进来偷看,还是染布区的这些工人们有什么人好奇,也进了那房间看一两眼,她都需要跟他们事先声明一下。 只是这会儿带着二十多名织工说话也不方便,顾悠悠便对跟他们打了招呼的人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去,打算待会儿交代完事情再回来跟这些工人们交代交代。 二十多名织工没过一会儿便跟着杜掌事和顾悠悠到了那间房子,其中有人一见这房子便疑惑地咦了一声,别的人也有些疑惑,因为她们都看出来了,这里原先是给染布区的工人们休息的地方。 这就是她们接下来半个月要干活儿的地方吗? 姑娘们有些意外,她们原先还在想,掌柜的会找哪个地方来给她们做“秘密基地”,没想到就是这一间。 房门没打开之前,这些织工心里都有些隐隐约约的失望和嫌弃,毕竟染布区的人基本都是男人,大男人休息的地方…… 她们还是有些介意的,只是当房门推开,她们看到即便宽敞明亮的环境,刚刚心里所有对这房间的嫌弃和失望顿时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杜掌事刚刚自然也看出了她们的反应,此时便道:“放心吧,这里边儿绝对适合你们干活儿。” 杜掌事说得没错。织工们一见屋里的摆设环境便觉的清净喜爱,然而更吸引她们注意的,还是屋里放着的那件衣裳。 第四百五十一章 浇冷水 这件衣裳她们昨天见了之后,回去总是忍不住想起来,要不是掌柜的说了到时候会让她们仿制,她们自己都快忍不住自己动手做一件了。 织工们心里激动又兴奋,她们明显地感觉到,自从她们来了这布庄之后,已经许久像现在这样,没有对一份工作有这般深的热情。不过她们这会儿还都勉强能克制得住自己,矜持地等着顾悠悠表示。 所幸掌柜的也没让她们久等,她下一刻便迈步走进房中,侧身把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而后回身让她们都进去。 织工们心内欢喜,却并不颓丧,只有条不紊,十分有默契地分批走进去。 顾悠悠关注到这个细节,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杜掌事也跟着走进来,这房子他这两天布置的时候早就将织工们干活儿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织工们只需去货架上挑上杜掌事准备的那些布料,再挑选自己习惯用的针线,就可以直接坐到缝纫机前开工了。 杜掌事把注意事项宣布完,顾悠悠便开口分配了一下工作。 事实上织工们虽然是仿制同一件衣裳,但为了到时售卖的时候不会太单调,顾悠悠之前就交代过杜掌事,给织工们准备些不同颜色不同材料的布,让她们分工完成。 因此现下就需要顾悠悠来分配一下那种颜色的布给那些人做,那种材料的又给谁做。 顾悠悠分配工作的时候,织工们便一直默默听着,等她说完了,问:“姑娘们可有什么意见想提的么?” “掌柜的,我有点问题,” 这时才有人慢慢举起了手,有些试探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顾悠悠:“我分配到的是蓝色布匹,但掌柜的,我、我能不能换成绿色的?绿色的布我做起衣裳来比较有灵感……” 顾悠悠有些诧异地望过去,有些意外,因为说话的这个人平时是很低调的,没想到这会儿第一个提出意见的竟然会是她。 这织工说完之后便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无论蓝色绿色,还是其他什么颜色,总归她们都是要仿制同一件衣裳,难道她换了绿色的布,就能脱离掌柜的要求把那件衣裳翻出新花样来么? 只是……她仍是觉得,她喜欢那绿色的布料,想必她做起来也会更得心应手。当然,更大的原因是,这位顾掌柜的让她觉得,掌柜的似乎并不是并不在乎手下人的意见的人,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出声向掌柜的提了这个要求。若换成平时,换成从前的吴老板在,她是决计不会出这个脸的。 但她心里仍是有些忐忑,片刻后又忙补充道:“若是不可行也无事,掌柜的,蓝色的布我也能做好的。” 她说完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掌柜的,便见掌柜的摇了摇头。 织工心里一时有些失落,不过也不算太意外,她想了想,自己这要求本就有些无礼,因此又拱了拱手,正要开口跟掌柜的说一声打扰,便听掌柜的开口了:“且等等,接了绿色布匹的姑娘们,可愿跟她换一下蓝色的?” 织工闻言顿时一愣,心头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请情绪,也在此时此刻猛然察觉,是啊,她自己因为更偏爱绿色,便想向掌柜的讨了绿色的布来做,焉知别人是不是也喜欢绿色? 倘若掌柜的方才直接答应了她,那那些原先就想要绿色,却被她中途给“抢走”了的姐妹,虽说不知怨她,可终归会不满的。 关键她们对她不满无可厚非,可掌柜的也许会因为答应了她这个要求,也跟着被姐妹们不满。 她想到这又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掌柜明智,不像她这般考虑欠妥,而是先开口询问了那些织工的意见。 不止这名织工感到惊讶,别的织工也如此,其中尤以接了绿色布匹的那组织工为甚。 事实上她们对那姐妹讨要绿色布匹的事并没有多在意,毕竟她们都觉得什么颜色的布匹都没区别,左右她们最重要的是仿制那件衣裳。因此那姐妹骤然提出要求时,她们还都没一个人往那方面想,直到掌柜的忽然开口来问了她们意见,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然而即便这会儿有人心里对那姐妹提的要求有些微的不满,也都在顾悠悠这一句轻飘飘的话里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掌柜的竟然会询问她们这些工人的意见的浓浓的震惊。 织工们在这布庄里也不是没遇到这种情况。 只是之前不是她们这些人,而是还待在厅里的那些人弄出来的事,由于布庄里向来都是按月拿月钱,到了后期,她们这些织工们更是开始觉得,反正做多做少,做好做坏都不会影响她们月钱的份量,因此每当她们完成手上的活儿时,杜掌事新交代下来的任务里,那些好做的,方便的总是最先被强光。 她们一向不与那些人争抢,或者说她们也抢不过人家,可她们一直做一些难度大的衣裳,偶尔也会有累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她们就会想要找杜掌事或是吴老板说一说,然而吴老板每日忙得很,每回来布庄也只是例行检查一通,自然不会去管她们这些小小织工之间的事,而杜掌事…… 杜掌事为人温和……也就是因为他平日里对她们太过温和了,她们就算去找了杜掌事,杜掌事过后若没跟那些人有所表示,那她们到头来也一样会被人家抢走轻松的活儿去做。 想到这,织工们不由想,或许这会儿顾掌柜的就跟杜掌事一样,只是口头上问一问罢了。 接了绿色布匹的织工中有人道:“掌柜的,我没有意见,我可以拿我的布匹跟她的换。” 杜掌事丝毫不知这会儿他又因为之前的一些事,让织工们把掌柜的跟他拿来做了比较,顾悠悠也同样不知这些织工心里的弯弯绕绕。 但即便她知道,她也不会过多在意。她对这些织工们怎么样,自有行动证明,无需再口头上费太多精力。 第四百五十二章 激发斗志 更何况在顾悠悠自己心里觉得,这次的任务的确对布匹的颜色并没有硬性要求,所以那织工想要把蓝色的布换成绿色的要求也完全不过分——无论什么颜色的布料,最终缝制起来都是跟那件衣裳一样的款式。 所以顾悠悠开口的时候就觉得这些织工们不会拒绝,若是有人拒绝,那顾悠悠倒要想一想她这是不是单纯不肯换了。 果不其然,织工们并没有拒绝,不待顾悠悠说什么,这回那名率先开了口的织工便主动跟那人道了谢。 织工也笑着点点头。 顾悠悠等她们互动完,才开口道:“现在,还有谁有要提的么?” 织工们沉默了一会儿,都赶忙在脑海里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她们经过这段时间,都清楚掌柜的总是隔几天才会来一趟布庄,下一回见也不知是不是得两三天后了。虽然布庄里有杜掌事在,可她们也看出来,杜掌事对这掌柜的的态度并不比对吴老板的差,甚至因为顾掌柜的,杜掌事还改变了很多以前管理人手的方案。 虽然找掌柜的不一定有用,但找掌柜的肯定比杜掌事有用。这是织工们心里一致认定的准则。 过了片刻,又有人开了口:“掌柜的,你之前说过,我们得在半个月内完成一百件,便是一个人最少四件,那若是我们超出这个份量呢?” 顾悠悠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是谁了,云儿问的问题总是这样直戳重点。其它还在思索问题的织工们显然也都觉得云儿这话问到了点子上,一时都停了思考的动作,齐齐看一眼云儿,又看向顾悠悠,等着她回答。 顾悠悠看向云儿,对方依旧是那副恬淡安静的模样,她回道:“那自然会按照你们做的数量给你们算酬劳,做得多便拿多,做得少自然少。” 织工们闻言眼中都露出了喜悦期盼的神色。虽然她们已经久未有过这种半个月做好几件衣裳,还是上等质量的时刻,但此刻得了顾掌柜的保证,她们就觉得充满了动力,仿佛真的能超出掌柜的要求的任务,拿多一些酬劳。 顾悠悠望一眼乐开了的姑娘们,又补充道:“当然,虽然我觉得姑娘们完成的衣裳多多益善,可我最看重的,还是你们交上来的衣裳的质量。别忘了,这种类型的衣裳你们从前都没接触过,你们做衣裳的时候速度未必能比得上平时。” 顾悠悠这句话有如兜头冷水,顿时泼灭了她们心头动力满满的火焰,冷静下家一想,个个都有些发了愁,是了,那件衣裳她们还没尝试过呢,她们到时别老是把布匹剪坏就不错了,怎么还能贪心地要求做更多衣裳,拿更多的酬劳呢? 想到这,织工们顿时都撸起袖子,真真是不想再多说话,她们每耽搁一分,她们做衣裳的时间便少了一分。 杜掌事原还以为顾悠悠这句话会让织工们心生退却,却没想到她们失落之后反而跟打了鸡血一样。 顾悠悠看着织工们一个个准备行动了,才道:“对了,各位若还有什么颜色的布料想换的,你们私下里自己跟姐妹们商量商量就行。” 织工们闻言便明白掌柜的这是把主动权交给她们自己的意思,顿时有些意外。 毕竟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此时若换成对外面的那些织工,她们敢确信,掌柜的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掌柜的明白,她若这样说了,必然会有人私下里跟别人强硬的做交换,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商量”。 所以……此时掌柜的会对她们说这些,是否是因为,掌柜的事信任她们,信任她们不会为了谁做什么颜色的布料的事,而跟别的姐妹们产生矛盾? 织工们很快反应过来,面上都带了笑容,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林林看着周遭的前辈们面上的笑容,有了自从来了这布庄之后前所未有的好心情。 她想,这才是她最想要的干活儿的地方。不像在大厅里的那些织工一样,整天勾心斗角阴阳怪气。现在这房子里的织工们,平时都是不争不抢的,性情温和的,此时因为掌柜的几句话都,眼中似乎都燃起了火焰,看上去动力十足。 林林自己也充满了干劲,动作娴熟地挽起衣袖,开始挑选待会儿缝制衣服需要用到的针线材料。 即便织工们的掌柜的和掌事都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干活儿,也没有一个人觉得不自然,一个个都忙活了起来,二十几个人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有人挑布料,有人挑针线,有人移动桌椅,看上去却半点也不乱,二十几人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着。 杜掌事跟着顾悠悠一块站在门边,一块看了会房里织工们忙碌的模样,而后才语气轻松地道:“掌柜的方才说那些话,杜某还以为姑娘们会丧失斗志了呢。” 顾悠悠闻言把目光从织工们身上收回来,偏头看向他。自从她认识杜掌事只够,对方跟她说的每一句话不是在问事情就是在交代布庄里发生的事,可以说绝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因此这会儿她倒是有些意外,杜掌事竟然会以这种闲聊一样的语气,跟她说他以为的事。 “那也没办法,有些事情总要提前说一说的,否则等到临了她们发现自己完成不了任务,一样得急。”顾悠悠淡淡地说。 杜掌事却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另外一个重点:“听掌柜的这话,可是认为半个月后她们连最低要求的一人四件衣裳都完成不了?” “你觉得呢?”顾悠悠不答反问。 杜掌事闻言一瞬间想回一句是我先问你的,下一刻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计较和幼稚,便默默咽了回去,诚实地回道:“若换成以前或许还不可以,但这次,杜某想她们应该能完成任务了。” 顾悠悠笑了一下:“杜掌事方才还在说,你以为姑娘们会丧失斗志呢。” 杜掌事莫名被噎,却莫名跟顾悠悠更熟稔了一些。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充满干劲 想也不想地拍了个马屁:“是杜某想岔了,掌柜的会说那些话,自然有掌柜的考量。掌柜的果然就是有这样说服人的本事。” “……”顾悠悠选择不听他的马屁,自顾自回答刚刚杜掌事问她的那个问题:“我在挑了她们的时候,便做过她们或许会完成不了的准备,但就我估算,她们最少一个人能完成三件衣裳,而这些本来就是计划外的东西,也没有客人要求多少件,她们做少了并没什么影响。” 杜掌事这才收敛了刚刚开玩笑的语气,认真的思索片刻,道:“所以掌柜的这回一方面是为了赶制这批货,一方面也是在锻炼她们的能力,才说做多少拿多少钱,也用激将法说她们或许连这批货都完成不了?” “这可不叫激将法,”顾悠悠摇了摇头,眼里现出些狡黠的笑意:“这是激励。” 杜掌事:“……”行吧,掌柜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姑娘们也的确被掌柜的“激励”到了。 该交代的事刚刚已经都说给织工们听,接下来也没什么需要顾悠悠在这看着的事情了,事实上顾悠悠本来也不用过来,把要交代织工们的事告诉杜掌事,让他代为转达就可以,只是顾悠悠自己没事,才跟着一块过来,也可顺便跟外边那些染布区的工人交代,不让他们随便进来。 顾悠悠跟杜掌事随口唠嗑了两句,跟他说先走了,便转身准备出门。 这会儿忙碌的织工们倒是重新注意起这边的动静,齐齐说了句掌柜的慢走。 杜掌事却跟了出来。 顾悠悠回头,眼神带着询问,似是在问你跟出来干什么。 杜掌事看懂了,回道:“掌柜的应当还得去跟染布区的工人们交代一些事吧。” 被杜掌事说中了,顾悠悠点了点头,一听便知道杜掌事这是还准备跟着自己一块去,好给自己这个刚来一个月不到的掌柜撑撑场子。 顾悠悠眼里露出了点笑意,不得不说,无论是王进还是杜掌事,她遇到的陪在她身边——给她管着酒楼布庄的人,倒是都挺尽职尽责的。 她没拒绝杜掌事的好意,对他点头之后便继续往前走,默认了杜掌事跟在她身后的行为。 染布区的工人们见着杜掌事和顾掌柜的出来,这回身后却没跟着那二十几名织工,心里不由一瞬间都冒出了那些姑娘们去了哪的念头,反应却丝毫不满地跟杜掌事和掌柜的打了招呼。 顾悠悠领着杜掌事走过去,轻轻拍了下掌,这个动作很快把染布区里的工人们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包括那些还埋着头把布匹往染缸里搅绊得人。 染布区的工人基本都是男的,这会儿在这的人有十几二十个,他们原先倒是能克制住不看他们的新掌柜,可这回掌柜的主动击了掌,他们便都如愿地齐刷刷地看向顾悠悠,只觉他们的新掌柜长得可真是好看。 杜掌事在顾悠悠身后微微皱了下眉,眼神冷冽地看了一眼几个看着顾悠悠的眼神太过热切的工人。俗话说不要得罪老好人,像杜掌事这种平时总是温温和和,不发脾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总是格外看着可怕一些。 这一点最近那些织工们便都领会到了,而因为杜掌事一般不怎么来染布区,这些工人们可以说几乎还没见过这副模样这副神情的杜掌事,一时都有些发怵,反应过来便都明白了,杜掌事这是把新掌柜的真正当成“主子”呢。 他们好歹没再拿太热切的眼神盯着顾悠悠看,杜掌事就站在顾悠悠身后,因此她完全没察觉到杜掌事和一些工人之间的眼神互动。 杜掌事知道掌柜的模样生得好,只是在他看来,一个姑娘家应当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看着,所以才要眼神警告那些公认收敛一些。也因为这个,杜掌事在当初还不怎么了解顾悠悠的时候,就对她颇为敬佩了,毕竟身为女子,却又这样的胆量勇气出来闯荡,实在不得不令人敬佩。 然而其实这会儿的顾悠悠倒没杜掌事想的那样,对一些工人们的眼神感觉不舒服。 这种眼神她平时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若是每一次都要去计较别扭,那她得多累? 更何况……顾悠悠自认原身的容貌是极佳的,长得好看的人,本来就会更吸引人目光一些,所以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顾悠悠见工人们的视线都聚集过来了,才开口道:“打扰各位一下,我是有件事要同你们说一说。” 工人们心想:掌柜的真是不仅生得好看,声音也这般好听。 染布区不同于那些织工,染布区的工人中是有一个领头的人,此时便充当代表走出一步,垂头对着顾悠悠道:“掌柜的有事吩咐如何会是打扰?掌柜的请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顾悠悠看了他一眼,她也只认了织工们的名字和长相,染布区的这些工人她倒是还都不太熟悉。 事实上整个布庄分成好几个区域,总共几百号人,她要一个个认过来也没那么容易,因此除了她平时一定会打交道的织工之外,别的区域的她便只认了一些领头的,给几个能力比较高的人。 此时站出来的这个她认过,知道这就是这些工人的领头。 她对这人点头示意了一下,那人便站直了身,静静地等着顾悠悠说话。 “方才各位也都看到,我同杜掌事领着姑娘们往里面走去了吧?”顾悠悠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接下来的半个月,姑娘们都会在里间做衣裳。” 工人们一听,便知道刚才那二十几个姑娘是都去了他们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了。 这两天杜掌事让他们腾出房子的时候,他们也没多问,只道杜掌事有事要用,却没想到原来是给姑娘们做衣裳用的。 领头的比别的工人们知道的多,此时听了也不意外,依然静静地等着顾悠悠的下文。 男人不像女人那样有什么事随时随地都能聊起来,这会儿工人们虽然有些好奇,却都按捺着没表达出来,默契地跟着他们领头一样等着顾悠悠开口。 第四百五十四章 把风 顾悠悠接着道:“姑娘们都在里头做衣裳,你们自然进去也没事,所以我也不用特地交代你们不能进去……只是,若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有别的织工想进去,还是麻烦各位把我的话转告给她们,就说姑娘们在里头干活儿需要清净,不要进去打扰。” 顾悠悠原先是要交代他们也不准进去的,只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跑到他们面前,禁止他们进去那间房子,听起来总觉有些羞辱人的意味,兴许他们自己本身就明白不可以进去,可再经她特地一提,未免会让他们不舒服。 因此她特地换了个折中的说法,不说禁止他们进那房间,只说她知道他们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就不特地交代了。在场的人果然听了顾悠悠的话都觉得十分舒坦,只觉掌柜的这是信任他们呢。 此时即便是有些原本还没意识到不能走进那件房子的人,在听了顾悠悠的话后,也都默默地记住了。 而再听顾悠悠接下来的话,他们俱是怔了一怔,片刻后才听明白,掌柜的这是在暗示他们,不仅他们这些男人不能进,便是跟屋里同为织工的姑娘们也不能进。 等他们反应过来,便猛地看出来了,看来这回儿姑娘们在屋里做的活儿还是隐秘性的,不能被别的人看到,所以掌柜的才会特地交代他们,让他们把把风。 顾悠悠浑然不知她这么正经的,让他们帮忙拦下会偷偷过来观察的织工们的话,到了他们耳朵里,就变成了把把风,平白多了那么点要干坏事一样的既视感。 这染布区的工人们不像织工们一样勾心斗角,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彼此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向来是有话就说,也因为他们这工作也没什么竞争力,也不怎么需要担心被人抢了饭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有一个靠谱稳妥的领头人管着他们,他们也都乐意听这个领头的人的话。 此时此刻,工人们便都把目光从顾悠悠身上挪开,也没人立刻回答顾悠悠的话,而是齐刷刷地看向那领头的人,就等着他替他们表态。 顾悠悠也跟着看向他。 男人的领头身份是杜掌事安排的,杜掌事在判断一个人的能力这方面是极佳的,这人心眼不多,却又足够聪明,杜掌事向来不怎么管染布区的事,就是因为这儿有这个让他省心得不能省心的人。 男人反应比别人快得多,他几乎是在顾悠悠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听明白了掌柜的这是在暗示他们,这次屋里那些织工们干的活儿是机密的,半点不能透露里边儿的一点消息。 这个倒是不难,他们没事也不会去跟别人说什么关于布庄里的事,因此也自然不用担心手下人或是他自己,会不小心把里边的事说出去,况且掌柜的话也说在前头了,他们断然是不能违背掌柜的意思,再在这半个月内踏进那屋子一步。 只是掌柜的这话里表达的意思,却又不止让他们保密这么简单。掌柜的还需要他们帮忙拦住到时有可能会过来“观察”的织工——虽然他们这些男人之间没什么弯弯绕绕,却并不代表他们会看不出一堆女人凑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再结合掌柜的表现,显然掌柜的这回真正防着进那屋子的人是那些织工。 这领头的人比别人更快反应过来,却也同样沉默着没开口,他还在考虑,要怎么回复掌柜的,才能把到时他们办事不利的后果再减轻一些。 没错,在领头的人心里,他已经认定了他们会拦不住那些姑娘们。毕竟那些姑娘们到时只需随便找个借口,说是杜掌事让她们来,或是掌柜的有什么要她们代为转达,他们便不可能不放人。 倘若这样,到时掌柜的怪罪下来,他们岂不是都得受罚? 领头的在心里思索了好一会儿,思索着能把他们都摘出来的办法,然而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那屋子就在里面,若有人要过去,必然会先走过他们这边,所以他们拦下她们,实在是再顺手不过了,他完全想不到拒绝的法子。 更何况这领头的也听说了前段时间一名一等织工被掌柜的毫不犹豫辞退了的事儿,那会儿他跟这帮兄弟们还在感慨,感慨着新来的掌柜的倒是处事利落得狠,说辞退就辞退人,也没管人家苦苦求饶,或是念一念人家身为一等织工的身份。 掌柜的都能那样干脆地辞了一等织工,那对他们这些染布工来说,自然是更加不会留情面了。 虽然染布这活儿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也照样能找着工作,可他们待在这里这么些年了,若是因为这种事被辞退,那真是冤得不能再冤了。 领头的这样想着,一抬头就对上掌柜的望向他的视线,他依旧短暂地为他们女掌柜的长相惊艳了一把,而后才镇静一些,回道;“在下有一句话想问。” “你说。”顾悠悠轻声开口。 那领头的闻言略一踌躇片刻,目光一触及身旁站着的兄弟们,眼神便重新坚定起来,问道:“掌柜的,若我们到时拦不住,掌柜的可会罚我们?” “这个啊……”顾悠悠摸着下巴想了想,跟这些工人想法不一样的是,顾悠悠却是觉得,不让他们这些男人随意进入姑娘们干活儿的屋里才是最重要的,而后才是让他们拦住某些不死心想要来偷看的织工。 依顾悠悠这些时间里织工们的了解,她已经几乎摸清了她们的脑回路。她断定,这些织工们看没法从屋里的那些姑娘们问出个所以然家,就会动些别的心思,诸如像她此时所说所猜测的,那些织工们会过来偷看。 只是顾悠悠其实倒也没多指望染布区的这些人真能一个个给他们拦下,所以也完全没有人家失败了就会罚他们的意思。 说起来顾悠悠反而觉得这几个提出的这个提议太“奸商”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无计可施 人家好好的染布区的工人,却因为她说的这些话,就这样让人家“顺便”充当了看门人兼保安,可谓是物尽其用。 杜掌事在领头的话一出口时便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竟然会提出意见。 顾悠悠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杜掌事,才道:“没关系,届时若有姑娘想过来,你们便问她们要杜掌事的证明或是签名即可。” “签名?”顾悠悠话一说完,最先给出反应的却不是染布区的领头工人,而是一直默默站在顾悠悠身旁的杜掌事。他眉头挑了挑,很快反应过来顾悠悠这话是什么意思,反问道:“掌柜的意思是,若有什么人想过来这边,进去看屋里的姑娘们,都得先经过杜某的许可?” 顾悠悠闻言偏头看他一眼,眼里罕见地有了些不满地情绪,像是在说废话这还用问,看得杜掌事又是一愣,而后便更加觉得掌柜的这是待他更亲近了些。 顾悠悠道:“那是自然。” 杜掌事抿唇笑了一下,对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而后便看着顾悠悠转头继续去跟领头那工人说话:“清楚了么?” 领头的工人自然为清楚了,如此看来到时候他们要拦那些姑娘们便多了个更理直气壮的理由,他们可以不用去管对方什么身份,只要有人来,便一视同仁,找她们要杜掌事的许可,若她们能拿得出信物来证明,便可以放她们进去。若是拿不出来,那也能有理由拒绝她们进去。 至于会不会有人假冒杜掌事的笔迹……领头的工人刚想到这,便听掌柜的再一次开口,话里的内容竟是巧合地回答了他心里想的这桩事, “你们都认得杜掌事的笔迹么?若认不得,我一会儿便弄他的笔迹给你们看看。”顾悠悠说。 杜掌事从善如流,接道:“杜某现在就可以准备。” 他说着直接从衣袖里掏出随时随你携带的小册子和笔,撕下一张白纸来,唰唰在上面留下他的字迹,而后直接上前几步给了那领头的工人。 顾悠悠为杜掌事的上道默默点了个赞,却没继续说什么,只默默地等着那工人表态。 领头的工人接过杜掌事递来的纸后边率先看了一眼,他自然认得出杜掌事的笔迹,只是别的工人们却没多少人能认出来,因此他看了一眼,便当着顾悠悠的面,把那张纸继续往旁边递,给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人。 那人会意,自己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接着传给下一个人。 这便是领头的工人在侧面给顾悠悠表态了,在告诉顾悠悠,他们会好好认下杜掌事的笔记,好为接下来半个月的把风工作做准备。 事实上这领头的工人还想到了另一层面,掌柜的这回对屋里那些织工们做的活儿这般保密,还特地交代他们看住那屋子,别让别的织工进去,想想都知道,到时很大可能杜掌事压根就不会给别的织工证明,让她们过来。 所以这笔迹也许压根就用不上。不过掌柜的都开口了,他们自然还是要给个面子,好好认一认字迹的。 领头的工人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也轻松了不少。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顾悠悠期间酒楼和布庄两边跑,到后来倒是往布庄跑的频率更多了一些。 这段时间内,布庄里的织工们干活儿的效率比从前高了不少,就连杜掌事都忍不住感慨,说没想到顾悠悠这么一“逼”,倒把她们个个都逼出了以前的干劲。原先一件衣裳得几个人一起合作才能在一天之内完工,如今竟是一个普通织工就能在两天内完成一件衣裳,虽然质量比不得那些中上的,但就着效率,也已经十分符合她们各自能拿到的酬劳了。 布庄每隔几天就会整理出一批订单,顾悠悠在跟织工们仿制那件衣裳的进度时,还会研究一下客人们最常订的是哪种款式的衣裳,特别提出来的要求中有多少类似的,然后结合她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古装剧中的服装打扮,另外做出些调整。 想要让布庄更加壮大起来,光想出那件“歪领子”的衣裳自然是不够的,顾悠悠准备慢慢弄出些新颖的款式出来。 客人们新订的那些单子中,倒是有适合布庄里的婶子们做的衣裳——事实上,按婶子们的能力,布庄里大半的订单都是她们接得的。只是顾悠悠这回没准备这么快再整活儿给婶子们接,虽然上一回婶子们做的衣裳,凡是见过的人都称赞不已,但顾悠悠还是想等一等,等林婶赵婶她们做的那些衣裳卖出去了,和织工们仿制的那批货完工,她再整第二批活儿给婶子们接。 只单单她跟布庄里的织工们觉得婶子们的手活儿好还不够,这些衣裳到最后是穿在客人身上的,因此她主要得听客人们的反馈。 不过事实证明她们的眼光都没错,期间赵婶她们做的那几件衣裳甫一挂在布庄里,没过一会儿就都被抢光了,甚至有人同时瞧上了一件,彼此都不肯让,也没管杜掌事说什么,两个人拼起了价钱,最后其中一个客人硬生生把这件衣裳的价格抬高了一倍,才心满意足地把那件衣裳买到手。 而其它几件衣裳多多少少也都在原先订好的价格上多出了不少,有人还追着杜掌事问这些衣裳都是出自哪些织工之手。 其中不泛有布庄里的熟客,一眼就看出这些衣裳不是出自布庄里任何一个中上等织工之手,还私下里“贿赂”杜掌事,问他布庄现在是不是也开始在别处进货。 若不是顾悠悠一早就跟杜掌事说过,碰到这种问题直接说实情,杜掌事可能还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应付。 而这些客人们对婶子们做的这几件衣裳的热情,无疑引得布庄里的织工们更加有了危机感,进一步认识到她们需要更加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否则终有一天会捧不住这个饭碗的事实。 第四百五十六章 哭笑不得 事后杜掌事跟顾悠悠汇报这些衣裳的售卖情况时,顾悠悠面上镇静地点头,实则心里却在暗暗吃惊。 她自己看着那些衣裳觉得好看,虽然早就有过准备,客人们大概率都会喜欢那些衣裳,却没想到客人们会热情到这个程度。 然而转念一想,婶子们做的衣裳固然精致,可这回客人们会一反常态的热情,估计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布庄里的上等织工们太久没做出让他们眼前一亮的衣裳了。 顾悠悠随口对杜掌事说出这些话时,还有些激动得杜掌事便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知道掌柜的说得有道理,因为他想起了姑娘们最初刚来布庄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客人们都爱上布庄里逛,每个来的客人们走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连连夸赞说,没遇见过别的比他们布庄款式更多,衣裳更精致的成衣店了。 而后来渐渐的,这些夸奖就少了少到这一回,杜掌事竟然也会因为客人们的热情而感到兴奋。 他嘴上没说。却在心里暗暗决定,往后要更加监督织工们交上来的衣裳的质量,他会慢慢让姑娘们的提升回原来的水平,甚至比一开始的水平再高些。 而这半个月内,果真如顾悠悠和杜掌事所料,真的有人好奇到说动了几个姐妹,一起追去染布区那边,想看看那二十几名织工究竟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活儿,而无一例外的,她们都被染布区的工人们拦住了。 在这间布庄里,由于最终成品是出自她们织工之手,因此,织工是这布庄里的最高的职位,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织工们自然也以此自居,向来觉得除了她们织工以外,其余待在布庄里的人都是打杂的、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因此当她们骤然被染布区的这些工人们拦住的时候,个个都觉得脸上无光又尴尬。 她们认准了这些工人们不会跟女人计较,正要肆无忌惮的撒泼打滚一番,就被染布区领头的那个工人一句“你们去找杜掌事,他给了许可我们就当你们进去”给堵了回去。 然后她们便罢休了么? 不,工人们越是拦,掌柜的和杜掌事越是防着她们,她们就越好奇,越抓心挠肺。她们假意说要回去找杜掌事要许可,却暗自偷摸留意着这些工人们集体休息的时间,准备偷偷溜进去看一看,只要她们能走到那屋子,不愁里边儿的织工们不会给她们开门。 顾悠悠自从翁家父女那件事之后,她后来做什么决定,一般情况下都会把最坏的结果也想出来,提前做好准备。因此织工们会偷偷潜进染布区里偷看的可能性,她也不是没想过。 只是顾悠悠觉得,让染布区的工人们平时帮忙拦住织工们,就已经算是份外的工作了,她总不可能再要求他们时时刻刻盯紧那间屋子,以防有漏网之鱼吧?这样也未免太“剥削劳动力”了。 顾悠悠也不准备大动干戈地因为这件事让人专门守在那屋子门口,活像把里面的织工们当成囚犯一样对待。 因此她只交代了织工们,若是有除了杜掌事之外的人来,都别给人家开门就行,就算不小心给她们进来了,也别让人家看太久她们做的衣裳。 这样的话,只是匆匆一瞥,顾悠悠自认为她们也没那个能力能模仿出王婶那样精巧的手活儿。 然而顾悠悠没想到的是,她那天不过嘴上一提,让染布区的人多看着点,别让没得到许可的人跑进去,就真的一个个认认真真地盯梢。哪怕是午间吃饭休息的时候,领头的那个工人也会端着碗出来,盯着织工们干活的的屋子,愣是让那些想钻空子的人无计可施,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等到半个月过去,顾悠悠定下的截止日期那天,顾悠悠到屋子里检验成果,随口一问屋里的织工们,才知道这半个月来竟是一个旁的织工都没进来过。 不用猜,肯定是外边儿染布区的工人们拦下来的,顾悠悠知道有人想过来偷看,在最开始有织工过来,被染布区的工人们劝退之后,杜掌事从领头工人那知道了这件事,便来告诉顾悠悠。 顾悠悠不置可否,也没特地去跟那些“好奇”地织工们说道说道,毕竟她也不可能管住她们的腿。 所以她知道染布区的工人们竟然这般用心给她拦那些织工时,她一方面更加关注了这些工人们,一方面又觉得有些许愧疚。 为了赶这批活儿,这些工人们先是从原先休息得好好的屋子里搬出来——虽然杜掌事给他们另外准备的房子更好一些,可总会也对他们有了影响,而现在,他们竟是还得为了看住那间屋子,时时刻刻盯着不让织工们进来…… 顾悠悠跟杜掌事说下个月就给他们涨工资。 而另外让顾悠悠意外的是,织工们竟然真的一个个都完成了原先跟她们定好的任务要求,二十多个人不仅完成了她最低要求的一百件衣裳,还另外多出了三十多件,平均一个人做多了一件衣裳。 杜掌事汇报情况时,脸上是跟这些织工们如出一辙的骄傲神情,仿佛他也是这些织工中的一份子,这些衣裳中也有一部分是他完成的。 顾悠悠看得哭笑不得,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 因为她发现,经过这半个月,原先气质还有这内敛的织工们,一个个眉眼间多了几分自信的色彩,看上去都在这次中领悟到了什么,又重新捡起了什么。 林林是为数不多的做了六件衣裳的人,旁的前辈们大多数都完成了五件,而五件就已经让她们在布庄里的一整天都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前辈们这才真正把林林记在了心里,跟她也更加熟了起来,林林对此很高兴,比她多做了两件衣裳,能拿到更多的酬劳还要高兴。 而云儿也是能做六件衣裳的其中一个,她贯来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第四百五十七章 检查质量 她对自己能超过任务并不意外,却在自己一口气多完成了两件衣裳时,也忍不住觉得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接着是怎么都克制不住的喜意。 她原先以为自己的极限只能做到五件以上的,而不谦虚地说一句,她甚至觉得,自己这回完成的衣裳,质量比之平时还要高。 整间屋内几乎充满了胜利的气息,织工们看着杜掌事领着掌柜的去看她们交上去的那些衣裳,眼中既有压抑不住的笑意,也有些微的紧张。 她们无疑都把顾悠悠说话的话牢牢记了下来,因此这半个月来哪怕再急,再想多做几件衣裳,也时刻记着掌柜的说过,质量为先,数量其二。 她们即便是原先有过赶进度的念头,也都为掌柜的叮嘱中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地保证做出来的衣裳质量过关,同时也要保证效率不会太低。 屋子里的织工们自认她们的衣裳都是这半个月来认认真真一针一线一点一点完成的,质量必然是过得去的,可她们看着顾悠悠越来越往那货架上走,她们却又有些紧张了。 她们早就没再把顾悠悠当成“外行人”,在她们看来,掌柜的单凭能自己找出婶子们做出这件衣裳,便足够证明她独到的眼光了,更何况这中奇特的,见所未见的款式还是掌柜的自己想出来的。 若这还不算内行人,那她们这些织工又算得了什么。 织工们嘴上没说,其实心里都默契地认定了,掌柜的眼光绝对不假,只要她说好,那就一定是好。也因此,这些织工们即便是一开始并不清楚林林这些新来的能力,在知道掌柜的一口气把她们几个新来的都提升成了中等、一等织工时,心里虽然讶异,却没半点质疑。 掌柜的会那样安排她们的职位,自然有掌柜的考量,而那些新来的肯定也有能令掌柜的欣赏的能力。而从林林这半个月来的表现来看,她得到一等织工的职位真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这些织工中还有人自认手活儿比不上林林这个新来的织工。 由此可见,掌柜的眼光审美都是绝佳的。 林林还不知道这半个月来她的表现都被前辈们看在眼里,她满脑子都是一口气完成六件衣裳的兴奋呢,毕竟这可以算是她头一回突破极限——她从来还没接过这种类型的任务,也若要按她平时完成一件衣裳的时间来算,她半个月大概也就能做个四件。 顾悠悠在周遭过或欣喜或紧张或兴奋地目光中走到货架那边,在顾悠悠前面的杜掌事自然也留意到了姑娘们的目光和表现,只是杜掌事这会儿自己心里都有种谜之兴奋和激动,走到货架那边的脚步都隐隐有些急切。 这间房很大,最角落放着货架,织工们这半个月来完成一件衣裳就会到货架那边,按颜色放到她们自己的位置上。货架上对了整整齐齐地叠了一百多件衣裳,看上去并不乱,因为织工们每回过来都会好好地整理一下货架—— 毕竟掌柜的回来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估计就是来货架上检验她们的成果。 顾悠悠挑了货架中间蓝色的衣裳看了看,手摸了记下那件衣裳的针脚,默默地盯着。 衣裳都是织工们自己放的,她们当然都记得自己的衣裳放在哪个位置,因此也知道掌柜的眼前摸的那件衣裳是不是出自她们自己的手。 那做了这件衣裳的织工下意识微微屏住呼吸,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心跳得更快了,一时都感觉自己像个刚刚入了行、还在接受能力检验的新人。 她为自己这样的猜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好笑,她都太久没有这种心情了。 顾悠悠却事没打算在这会儿当着姑娘们的面把她们的衣裳都检查一个遍,这样既浪费她们的时间,也浪费她自己的时间,况且这么多件衣裳,她若找着了那件衣裳上的纰漏,要当着所有人面说出来,顾悠悠觉得不太妥当,大概还会让被指出来的姑娘们难堪。 若是不说出来,先记下,那也同样浪费时间,还浪费脑子,顾悠悠自认没法把这些衣裳中的哪几件衣裳有纰漏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等过会儿单独找做出了这些衣裳的织工们。 顾悠悠对这二十几名织工挺满意的,在这会儿她的心思便也格外细腻,因此便打算等待会儿姑娘们全回去休息了,她在让杜掌事找人检验一下这些衣裳的质量——当然,她自己也是“检查”人员的其中之一。 而等他们到时把这些衣裳检查一个遍,改记的都记了,再单独找姑娘们过去谈谈,让她们改一改纰漏便可。这样一来,姑娘们不仅不用跟着他们一块在这耗着,她也不用一个人慢慢检查衣裳。 因此顾悠悠看过了蓝色的那件衣裳之后,把衣裳放回去,正要叠好,身旁的杜掌事已经自顾自地把衣裳拎过去,灵活快速地把衣裳叠好了。 他叠好衣裳便把衣裳重新放回原味,也没问顾悠悠,这件衣裳满不满意,有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 顾悠悠偏过头,冲他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手一挪,隔了些距离,去拿离这件蓝色衣裳远一些的浅黄色衣裙。 接下来顾悠悠依样画葫芦,无规律地摸了几件衣裳,平均一件衣裳看个几十秒,便又杜掌事重新叠好放回去。杜掌事依旧什么也没问,深谙得工人们对掌柜的更多敬畏之法。 相对于其他织工的紧张兴奋来说,杜掌事倒是完全没担心掌柜的这么查会查出这些衣裳有多大的纰漏,也大概猜出了掌柜的到底想做什么,因此他这会儿心里满是对这些织工们能顺利完成这里任务的欣慰。 而屋里的姑娘们就不同了。 她们原先就有些紧张,担忧掌柜的看了她们做的衣裳以后会批评做的不好。顾悠悠放下第一件衣裳的时候,做了这件衣裳的织工瞬间送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又看见顾悠悠一件接着一件地检查,又一声不吭地重新放回原位。 第四百五十八章 整改 顾悠悠神色淡然,落在织工们眼里就渐渐变成了对这些衣裳的不满……对她们这些被她寄予了厚望的人的失望。 终于,在顾悠悠又一次放下手里紫色衣裙时,这件衣裳的完成者……林林忍不住站出来叫了顾悠悠:“掌柜的。” 顾悠悠“嗯?”了一声,她本就打算再看一两件就不看了,此时见有人叫她,便干脆停了要去摸下一件衣裳的手,转过脸看她,眼神有些疑惑。 林林刚来的时候还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风头”,但经过这段时间,在她心里,她早就觉得顾悠悠是一个再合适不过,再负责任不过的掌柜了。 她自觉自己问出这些问题,掌柜的应当不至于跟她置气,便在顾悠悠眼神示意她说话时,直接问道:“掌柜的,我们做的衣裳可有什么问题么?” 顾悠悠从林林眼中看出了些微紧张,或者说,她这会儿才发现屋内的织工们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紧张,她顿了顿,回过神来,明白是自己刚刚随手检查的行为让她们紧张了,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道:“林林?目前的都没什么问题。” 的确是没什么问题,这并不是顾悠悠安抚她们的话,虽然方才她检查一件衣裳的时间都不算久,可她就那么大致扫一眼,也都能看得出来,这些衣裳的主人有多么用心。 也因此,她原本还只打算看上一两件,最后却忍不住看了一件又一件,心里都忍不住惊讶感慨,竟是每一件衣裳都完美合格,至少在她短暂的检查时间里,她完全没有发现这些衣裳有什么问题,不过别的衣裳有没有问题顾悠悠就无法确定了。 林林闻言松了口气,刚刚被检查过一回,心跳的越来越快的织工们也同样送了口气,心跳逐渐平缓。 但不过片刻,她们走向,掌柜的检查的时候并没有按规律来,她们每人平均做了五件以上,自己学的叠成了一堆。掌柜的在检查的时候便只拿了放在最上面的那件衣裳,下面的衣裳还没解决呢。 这么看她们也不能高兴得太早。织工们想到这,一下子便又有些急切了。 而她们这些被检查过一回的织工都急切了,更别说那些资料衣裳都还没被检查到的织工。她们还想着哪怕检查一件,让她们心里有个底也好啊。 于是便有一件衣裳都还没轮到检查的织工忍不住开口道:“那掌柜的你接着检查。”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这话因为急切的语气显得有些命令的意味,忙又补充一句:“若是有什么差错,也来得及赶紧补救。” 旁的织工们默默点头支持,恨不得顾悠悠这会儿能相处十几双眼睛,一口气把那一百多件衣裳都检查完。 “行了姑娘们,你们都忘啦,咱们布庄自有专门检查衣裳质量的人,几时需要掌柜的亲自上场了?”这回顾悠悠还没开口,杜掌事便笑着说了这些话,倒让织工们有些急切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杜掌事原意是不想顾悠悠太累,他自然看得出家,掌柜的是不准备就这么检查一通这些衣裳的,因此织工们一提出来的时候,便忍不住插了一嘴,可等话出口,他又有些担心,他这样是否让掌柜的失了面子? 他一个掌事,怎么能抢在掌柜的前头说话呢? 顾悠悠倒是完全没在意,或者说压根就没留意杜掌事是不是在她前头说话这种事。 她见杜掌事站出来劝姑娘们,心里还想着杜掌事真了解她。而织工们也都在杜掌事这句话之中安定了一些,渐渐觉着刚刚催着掌柜的赶紧检查衣裳太猴急了,顿时一个两个的都有些羞窘,讷讷地没说话。 顾悠悠便笑着道:“这些衣裳让他们检查更快,约莫你们下午或是明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按我方才看的那几件衣裳的质量来看,姑娘们做的这批活儿应当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若是下午有找出问题的衣裳,我在找你们说一说,顺便修改一下。” 顾悠悠这句话一出来,原先心里还有些遗憾没能被掌柜的检查到一两件衣裳,甚至还在后悔早知道也跟那些被检查到的织工一样放在同一个地方的姑娘们,这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心道掌柜的说的她们怎么没想到? 她们这么急着让掌柜的检查她们做的衣裳,归根结底不就是求个心安,若是自己做的衣裳有什么问题,也能“早死早超生”,尽快从掌柜的这里听到结果。然而她们却忘了,这会儿屋里还有这么多人呢,掌柜的要是真的查到哪一件衣裳有问题,那可不得当着她们这些人的面说出来?总不可能让掌柜的一件件记住那些衣裳哪里有纰漏,之后再单独一个个找她们吧? 虽然这些织工们惯常都不争不抢,也不像一些织工一般看不惯别人好,平时也经常会熟悉的姐妹一起交流探讨做衣裳的技巧,但她们总归都要面子,更何况她们这些屋子里的人都是一等织工,要是就这么被掌柜的当面指出错误,那她们少不得要觉得尴尬又不适。 那些已经被顾悠悠检查过一次衣裳的织工们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又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她们刚刚被检查到的那些衣裳质量都过了掌柜的眼,否则要是方才真被掌柜的随手一捞,捞着一件不合她意的,掌柜的或许还真的就会留下来,一件一件亲自检查那批货,那做出这件衣裳的织工可不得自责死了,害掌柜的多耗费时间检查,还害姐妹们也等待得心内惶惶。 云儿率先开口应了一声明白了,其余织工也在这会儿回了神,三三两两地附和了云儿的话,跟顾悠悠说明白了,掌柜的辛苦了。 顾悠悠不知不觉呼出一口气,虽然她看自认衣裳的水准还可以,但要让她一口气检查完这一百多件衣裳,她倒是真有些吃力的。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举两得 而她之前想要整改布庄,并不只是针对布庄里的织工,同样的,别的区的工人们也都需要再检验一下他们的能力。当然,布庄里划分的区域不止一二三区,顾悠悠也没可能一个区一个区检查,便让杜掌事先去搞定,搞定完再回来告诉她。 而在杜掌事汇报的情况中,顾悠悠接连又辞退了几个工人,其中就有一个负责平时检查衣裳质量并做出调整的工人。 自那以后,检查衣裳的工人们便不敢再粗心大意了,检查衣裳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恨不得把针线拆开了检查检查再把它缝回去。跟杜掌事汇报的事,又是惹得杜掌事一阵无语,再三叮嘱她们检查衣裳的时候要客观。 最后杜掌事检查觉得过关了,把情况跟顾悠悠一说,顾悠悠再去检查一遍,便放下心来,按这些检查衣裳质量的工人目前的水准来说,她至少可以不用再担心会出现像以前那样,这些人对织工们做的衣裳质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发生了。 若没有上一回的调整,顾悠悠这会儿也不会放心把姑娘们仿制的这批货交给那些工人来检查质量,毕竟除了做糕点开酒楼之外,这次的这批货是她在布庄头一回做出的新尝试,顾悠悠总归是要比别的任务更上心一点的,如若布庄里没有这些能让她放心的检查质量的工人在,她也只能赶时间把过一遍这些衣裳的质量。 既然跟姑娘们都约好了结果出来的时间,她们便也没必要再留在这屋子里,顾悠悠想到这,正要跟杜掌事说一声安排姑娘们回大厅那边,便又听织工们重要有人开了口。 “掌柜的,我们完成了这批货,现下该做什么?”这回开口的不是云儿,也不是林林,倒是平时没怎么说话的一个织工。屋子里这些织工们早都对她们这新掌柜的没那般怵了,这会儿这织工开口,倒也没她想象中那么艰难,她原以为当众跟自己的掌柜的发言这种事有多么困难呢。 若是顾悠悠刚来布庄的时候,她碰到这个问题会第一时间先问杜掌事的意见,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还没能完全掌握布庄的动向,也没法立刻给她们安排出新工作。可到了这会儿,顾悠悠却不至于就这么个问题还需要问杜掌事怎么解决。 她想了想,道:“姑娘们这半个月来赶这批货应当都挺累了吧?正好接下来还得看看这些衣裳的质量,你们现下便可以回家休息休息,权当下午给你们放个假,等明日你们过来,衣裳有什么问题我再同你们说。” 顾悠悠这半个月来偶尔来这里,看到的都是姑娘们埋头努力干活儿的模样,她知晓这些姑娘们不会在她面前做样子——过去她悄悄来布庄“视察”的时候这些姑娘们哪怕没发现她的存在,也还是会默默地认真干活。 更何况这回她们干的活儿是能拿到实时报酬的,就单这一点,顾悠悠就不认为她们还需要在她面前做样子。 因此杜掌事跟她说有些姑娘们起早贪黑过来,几乎一整天没停歇,只顾着做衣裳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怀疑这句话里的真实性。 而连续半个月这般高强度工作,顾悠悠觉得姑娘们大概其实都挺累的,只是这会儿个个都还存着终于完成任务的轻松和兴奋,没能看出她们的疲态而已。 姑娘们在掌柜的问她们累不累的时候,倒是都有些呆愣,下意识要回她不累,就听到掌柜的接下来的话,顿时更加愣住了。 她们这些织工也并不是一整个月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她们都清楚别的布庄的情况,在别人那边,一般织工要请假,都需要提前好几天获得掌柜的首肯,再等掌柜的安排好她请假的时间里替了她做的活儿的织工,才可以如愿获得想要的休息时间。 只是她们布庄不一样,她们布庄时城里第一布庄,不仅月薪比旁人高,在休息时间这方面的待遇更是优越,旁的布庄大部分在织工休假回来之后,都需要更花多些时间补上她放假的时间里本该有的工作量。而她们布庄不仅不需要如此,休假回来之后工作量依然同往常没什么区别,还因她们月薪不变,所以她们便是连休假的月钱也是算在内的。 而后来她们这些织工中有些人试探着找杜掌事问过,问能不能不休假,继续干活,月末再加上点月钱。 杜掌事想了想,连问原先的那个吴老板的意见都没有,直接拍板定下了,往后她们这些织工每月两天的假期随便她们安排,若是选择休假期间继续工作,那边在月末加上五百文钱的月钱,若是两天假期都不想休,那便是一两银子。而选择休假的人,也仍旧不会影响她们本来该拿的月钱。 这一规则当时让布庄里的织工们兴奋了许久,尤其是她们这些平时不争不抢,总是被旁的织工们逼迫着完成她们的任务的一等织工。 因为她们可以用“多出来”的这两天,减少她们平时的工作量,同时还能拿到酬劳,简直是一举两得。 在织工们看来,布庄这样的待遇便已经是万里挑一了,她们坚信去了别的地方不会再有这种好事。 而这会儿掌柜的却又在这两天假期之外给她们额外放了假,姑娘们更是都受宠若惊了。 姑娘们接连赶了半个月的活儿,要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正如顾悠悠所想,她们这会儿个个都觉得眼睛因为盯着缝纫机下的针线看得有些酸疼,头脑也有些昏胀,却都被终于完成任务的兴奋给压了下去,这会儿一听掌柜的说,她们才感觉到沉重的疲累逐渐回到身体里的感官中,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而姑娘们对于掌柜的会注意到她们累不累的问题,从而给她们放假的事,都已经感到十分满足和感激了,这会儿也不会有人再想着问掌柜的能不能不休假,再多加些月钱。 第四百六十章 放假 这样未免太过糟蹋掌柜的好意,也估计会让掌柜的反感。 杜掌事看面前这二十几个姑娘们都愣愣地看着掌柜的不说话,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说实在,他原先对掌柜的会提出给姑娘们放假还挺意外,毕竟如果掌柜的没提,他刚刚在听到织工问接下来什么安排的时候,已经准备跟掌柜的商量商量,给这些姑娘们放个假,让她们休息休息的。 却没想到掌柜的自己提了出来。虽然被放假的不是杜掌事自己,他也仍是一瞬间有些感动。 织工们一个个跟顾悠悠道了谢,离开这屋子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杜掌事让人把屋子里的这些成衣全都搬到库房去,顾悠悠跟着去仓库,一块检查了一会儿,才离开了布庄,离开前跟杜掌事说明天早上会来,若是待会儿有检查出纰漏的衣裳,杜掌事可以直接先让织工们改。 杜掌事应了下来,如今杜掌事办事顾悠悠也已经挺放心了,知道他会有安排,表没再多说别的。 而这边的姑娘们赶完活儿后,顾悠悠说了给她们放半天假,她们便也没扭捏,从屋子里离开之后就径直往布庄大门走,都赶着回家去干活儿或是休息休息。 若是一个两个从大门离开还好,这会儿连续二十多名织工一齐提前离开,这动静自然也都传到大厅那边的织工耳朵里。 她们自然都知道离开的那些织工全是接了掌柜的活儿的,可为何忽然间一个个全离开了? 若说是她们放假,可平时虽然布庄里的织工们想要假期并不需要提前预约,但也从没有过这种一口气二十多个人放假离开的事发生过,所以今天也不可能刚好都是那些织工的假期。 这一点被织工们否认之后,她们脑海里便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可能性…… 莫非,她们都被掌柜的辞退了。 这个猜想对于大厅里的织工们来说十分震惊,却又隐隐约约有种期待与兴奋。她们忍不住问看到那些人离开的织工,那些人走的时候是什么神情。 那织工是在干活儿的时候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便先停了手头的活儿出来走动走动的,出来走没多久,便正好碰上齐齐离开的那些一等织工们,一时激动又疑惑,连散步也顾不上了,迫不及待地回来跟姐妹们分享消息。 她闻言仔细想了想,心里的那点激动兴奋逐渐淡下去,她摇了摇头,“按我观察,她们看上去似乎都挺高兴的,一个个脸上都有笑。” 她这一句话,旁的织工们心头的那点激动和兴奋瞬间就都被浇灭了,随之而来的是困惑和酸意。 困惑的是那些织工们究竟为什么会忽然离开布庄,酸则是因为她们都太了解了,那边的那群织工们,平时总是一副平平淡淡的神情,极少会笑,这会儿竟然一个个离开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那无论是个原因,她们这会儿离开布庄肯定不是因为什么不好的原因,相反的,还极有可能是掌柜的给她们特殊待遇了。 织工们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半点没有了刚刚听到织工们齐齐离开的时候的跳跃激动。 新来的那些织工们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地做着手上的活儿,即便她们心里也好奇得不行——毕竟林林是她们的朋友,而她是去那边的屋子里做活儿的织工之一,现下她们全都离开了,林林自然也是在里面的。 姐妹们还是有些担心她们离开真的是被掌柜的给辞退了。 正当她们内心惶惶担忧,别的织工问满心困惑好奇得抓心挠肺时,大厅门口进来一个人,她们下意识都把目光转过去,却见来人是她们口中正议论着的离开布庄的其中一个织工——林林。 林林其实回来也没什么事,只是这半个月内偶尔有空了还会和这边的这几个姐妹说说话,因此她觉得,这会儿掌柜的给她们特例放了假,她回家之前还是有必要同姐妹们知会一声的。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她想分享一下她的好心情。 她的姐妹们看到她十分喜出望外,忍不住便出声叫了她:“林林!” 林林诶了一声,笑嘻嘻地跑到自己的几个小姐妹那去了。 其它织工们重新默默地干活儿,一边竖着耳朵听她们那边在说什么,能听到一句是一句。 而这边林林还没开口跟姐妹们说什么呢,就听姐妹们一个个急吼吼地问她:“刚刚听人说你们都离开不装了?” “怎么一大早就离开了?” “今天可是轮到你的假期?” 林林被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有些手忙脚乱,忙抬手制止姐妹们的问话:“姐妹们,先停停,听我一一说来。” 姐妹们于是都安静下来,准备静静听林林跟她们解疑。 “想一想,”林林歪着脑袋,道,“好像也没什么一一说来的。” 姐妹们闻言顿时都达成了高度默契,二话不说挠她痒痒,挠得林林差点要大声笑出来,又意识到这儿还一堆前辈在呢,她们这般嬉笑打闹岂不是会吵到人家? 想到这林林忙憋住条件反射的笑声,快速冲姐妹们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莫吵着别人。” 姐妹们闻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一眼周遭的人,却发现似乎不少人都在观察着她们这边。 她们不知道这些织工们是等着她们赶紧道出“真相”,只以为她们刚刚那番闹打扰到了别人,心里有些歉疚,再次开口时,她们的声音便压得更轻。 因此原先离她们较近一些,还能勉强听到一个字的织工们,这回儿便是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准备偷听的织工们:“……” 林林这几个姐妹们自认她们放低了声音,便应当不会再影响她人活儿,因此也没再留意她们是怎么想的。 林林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是有些突然,不过我们都离开是因为刚刚掌柜的才说给我们放半天假。” “这么好!”一个织工羡慕得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在话出口的时候才急急地把声调变低了一些。 第四百六十一章 接二连三 林林跟赞同,她也觉得很好,不仅是放半天假期,还有掌柜的,也很好。 这几个姐妹最近偶尔会跟林林聊天,偶尔会听对方提起工作进程,因此林林说放假,其中一个姐妹就瞬间明白过来了,道:“可是因为你们已经把那批货完成了?” 林林激动地轻轻一拍手,“对!” 比起放假半天这件事,她更开心的自然还是完成了这批活儿,虽然她们做的那些衣裳还都没有出检查结果,但林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若是有纰漏便补上去,无需在为这不定知的事情紧张。 她忍不住又想夸顾悠悠了:“然后掌柜的看我们完成任务及时,便给我们破例放了半天假,我方才也是要一块离开的,只是想着来跟你们说一说。” 姐妹们听了都挺为她开心,虽然她们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活儿,林林做的是什么类型的衣裳,可她们相处了这段时间,便是但看林林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便知林林对这次的活儿实在是满意得不得了。 林林看姐妹们都为她高兴,一时之间又有些遗憾,遗憾没能跟这群姐妹一块去接那份活儿。不过她也只郁闷一小会儿,片刻后又想,她们现下已经完成了任务,想来那件衣裳的任务应当也不怕再被别人看到了。 于是林林又安慰姐妹们道:“我们那批货赶完了,掌柜的再让人检查检查质量,我想,明天你们应当就能看到是什么了。” 姐妹们闻言不由期待起来,人就是这般,越不让看的东西往往越想看,而这回儿这活儿掌柜的这般保密,无疑把好奇的种子都播在了她们心里,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林林跟姐妹们又唠嗑了几句,姐妹们很自觉,即便在跟林林说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听,一直在边听林林说话边认真地干活儿。见状,那些想说说她们干活儿别老聊天的织工也都无话可说了。 过了一会儿,她们见林林从她们那边起身,跟她们打了再见的手势,而后便往门口走,看上去像是要离开一样,还什么都不知道,又想要有人给她们解解疑的织工中有人忙叫住她:“林林!” 林林听这声音不耳熟,而布庄里除了她那几个姐妹,和这半个月来一块在那间屋子里做活儿的织工们,她就没听过这厅内的织工叫她林林的。 因此她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继续往门口走了两步,等第二声呼唤传入耳中时,林林才反应过来。 她停住脚步,向声音来源的地方看去,见是一个之前说过几句话的人,便问她有什么事没。 她这她问出来,给她回答的却不是这名叫住了他的织工,而是另外的几个织工出了场:“林林,说说话嘛,别站那么远。” “林林,快过来坐。” 林林觉得这一幕还挺熟悉,上回她从仓库里出来,有些织工也是这么邀请她过去的。 林林心里慢慢有了个底,面上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抬脚朝她们走过去。 没想到林林这么好说话,让她来就来的织工们顿时都有些惊讶,片刻后便又带着点嘲讽地想,她们这些新人,可不是本来就得多听听前辈们的话么。 等林林过去了,开口的人便又是刚刚叫住她的人。 她随口寒暄了几句才直奔主题:“林林,你们怎的忽然都离开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出不出事,”林林露出笑容,她原是不打算跟她们说出来的,这会儿又觉得掌柜的做出给她们放假的决定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又何需藏着掖着,于是道:“是掌柜的给我们放了一下午的假。” 林林这话一出,厅内的织工们登时都变了颜色。 有的人方才就隐约有了这个猜测,此时猜测被证实了,心中虽有不悦,却并不怎么吃惊,而旁的没想到这一点的织工们,骤然听到林林她们竟然有了这样的特例,惊诧过后便是满满的不平衡。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就能有这样的特例?就因为掌柜的挑了她们去接那项任务吗?那凭什么掌柜的不挑她们? 织工们此时心里或多或少都不爽着,也没顾得上再跟林林多唠嗑,兀自沉了脸不发一语。林林也没管她们怎么想,问了句“还有事么?”见那见她来的织工脸色沉沉地摇头,便扭头走开了,冲她的姐妹们遥遥招了招手,便跨出了大门。 林林的姐妹们看着她离开,便继续埋头做她们自己的工作,只暗自道,那些织工们估摸着又要说上一通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织工们便开始三三两两地重新议论起来,说几句话就能听到一句凭什么。 林林的姐妹们听得摇了摇头,只得自动屏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眼不见为净地干活儿。 而这边的织工们议论着议论着,便又回到了那些织工们究竟是接什么样的活儿,能让她们这半个月来硬是没法去那间屋子里窥得半点消息,如今那些织工还能从掌柜那得来半日假期。 其中一织工这半个月来都好奇得恨不能在那屋子里装一双自己的眼睛,此时便忍不住埋怨刚刚叫住林林的那个织工,怎的不顺便再问问人家。 那织工听着有些不舒服,正要怼回去,便听另一个人道,“那……你们说,她们今天忽然放假,是不是因为那批活儿都完成了,所以掌柜的才这般?” 心里忿忿不平衡的织工们闻言慢慢冷静下来,也都觉得她这话有理,那方才还在迁怒别人没问林林情况的织工思索着道:“若真是如此,那咱们应当很快就能知道她们是做的什么活儿了吧?” 这个猜测,令织工们心头的不平衡都被终于能知道,那些织工去做了什么的期待和兴奋给淹没了。 她们又一次安静下来,只不过这会儿个个都想着那些织工们是不是已经完成任务的问题,而杜掌事就在这会儿进了厅来。 方才杜掌事离开的时候是跟着掌柜的一起,织工们都心知肚明在掌柜的是去跟进度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赏罚分明 这会儿杜掌事回来,掌柜的却没跟着一块,织工们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在她们心里,杜掌事虽然如今没从前那般温和,那般……对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总归要比那令人捉摸不透的顾掌柜的要好相处多了,因此她们此时便都忍不住想跟杜掌事打听打听情况。若是掌柜的就在杜掌事身边,她们还真不敢开那个口问。 于是,杜掌事脚步还没走到柜台那边呢,下首的织工中便有人开口道:“杜掌事,听林林说,掌柜的给她们放了半天的假期?” 林林的姐妹们瞬间抬头,跟身旁的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的神色。方才林林跟这些人透露是掌柜的给她们放假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多想,而此时这名织工一开口,还特地提及是林林告诉她们的消息,这些跟林林相熟的姐妹们便不由替林林担心起来。 掌柜的给林林她们接的活儿那般保密,说不准,便是这次给她们放假的事,也应当保密呢? 林林的姐妹们越想越替林林担心,生怕她们的猜测成真。 杜掌事向柜台走的脚步顿住,闻言干脆回过身来,面向声音来源,那出声的织工正对上杜掌事的目光,心头并不慌乱紧张,杜掌事在没动怒的情况下,他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的,此时亦然。 开口问的虽然只是这名织工,然而周围左右的姑娘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在告诉杜掌事,她们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相对于林林的姐妹们的担忧,杜掌事却是并不在意林林把掌柜的给她们放假的事告诉这些织工们,毕竟掌柜的在给她们放假的时候也没嘱咐要让她们保密,而那二十几名织工,总有人会开口跟这些人说上一二。当然,杜掌事也不认为林林会是那种特地回来跟这些织工们炫耀她们有假期的人,因此杜掌事只顿了顿,便神色如常地回答道:“没错。” 这问题原本也只是那织工问来预预热的而已,她们真正想知道的还在后头呢,那织工踌躇了一阵,接着直奔主题:“杜掌事,能问问掌柜的为什么给她们放假么?” 这话的内容有些直接,简直就像在质问掌柜的为什么单单给那些织工放假,却没给她们什么特殊,兴许是这织工也知道这话有些直接,因此尽力把声音放柔,以一种完完全全的疑问的语气问杜掌事,不掺杂半点激动的质问的语气在里边儿。 杜掌事果然没因为她这话产生不悦,闻言神色依旧温和,只默然了片刻,便回道:“你们都好奇呢?” 这下不止那名出声询问的织工,旁的织工们也都情不自禁点头。 杜掌事问跟着点点头,道:“同你们说一说也无妨,你们都知道她们是接了掌柜的活儿,这点在下便不用多做解释,而时隔半月,姑娘们完成了掌柜的交代的任务,掌柜的满意,为了奖励她们,便给她们放了假,让她们休息休息。” 果然如此!她们果然是都完成了任务,所以掌柜的才给她们放假。织工们听到这里,心里的不平衡稍稍减轻了一些,只是仍旧还是不满。 同样是做活儿的,为什么她们就能得到半天的假期,而她们自己就没能得到掌柜的同等对待? 不过这一点她们不好问出来,经过这段时间,织工们多多少少也摸索出了杜掌事的底线在哪。 往日她们作一作闹一闹掌柜的全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自新掌柜的来了之后,杜掌事便不太听得她们言论中有质疑掌柜的之处。 此时她们若就这么问出来,大概率会惹得杜掌事不悦,所以她们哪怕再不满,也只能默默压在心里。没人敢再做那个出头羊,去跟杜掌事说这种话。万一杜掌事回过头来告诉掌柜的怎么办? 掌柜的曾经表示过布庄里没有绝不可缺的人,若是惹了掌柜的不满意,那她们可能就端不住饭碗了。 然而他们虽然没问,却几乎明晃晃地把她们的想法都刻在了脸上,杜掌事负手而立,默默看了一圈,片刻后似笑非笑道:“你们是否觉得不满?” 织工们俱是一愣,反应过来有些心虚地摇头。 “无妨,在下知你们心中不满,”杜掌事却接着说道:“左右往后你们应当也都会知道,在下现在说一说也不碍事了,不止是掌柜的给她们放了假,她们这会儿接的任务,还都是有酬劳的。” ……什么?! 织工们顿时都瞪大了眼,把杜掌事这话在脑海里咀嚼了一通,彻底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心里那原先只有一小半不满瞬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有的人更是眼红得下意识又低声说了句:“凭什么?” 她这话仍是压低了音量,没敢让杜掌事听了去,然而杜掌事却好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又或者说杜掌事把她们想的全都看出来了,便问道:“想问凭什么,是么?” 织工们脸色难看地沉默。 杜掌事负手悠闲地在厅内走了几步,道:“在下告诉你们凭什么。” “便按如今何为姑娘们干活儿的速度来算,你们半个月一般能单独完成四件衣裳,在下算得对么?”杜掌事问。 织工们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心头却都知道掌柜的提及这个绝不是要夸她们,因此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杜掌事,没人出声回应。 然而林林的姐妹们却是暗自心惊,心道这些织工竟然半个月只能做四件衣裳? 其实这样的速度在织工中也算中规中矩,只是这可是绥阳城公认的第一布庄啊,没能进来的织工们,心里一直都认为,能进这布庄的肯定都非比常人,却没想到这些织工们的手速竟然只能跟一些普通布庄里的织工相比。 便是林林的姐妹们,她们成了这布庄里的中等织工和一等织工,却都想好了半个月尽量得完成六七件衣裳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心服口服 “没人回应,我便当你们默认了,”杜掌事见织工们沉默,面色不改,接着道:“你们中的一等织工,大多也都半个月完成四件衣裳,有的只能三件,而这一回儿,掌柜的那项任务,要求那些姑娘们半个月内完成一百件衣裳。” 织工们被这数字砸晕了,一时半刻没能回过神,下意识想着,一百件,那些织工有二十多个,平均下来也差不多一人四件啊,有何稀奇的。 然而待她们结合杜掌事前头说的那句中等织工一等织工,便都明白了。那些织工可是一等织工啊!掌柜给她们接的活儿自然不是她们这些中等织工一等织工能相提并论的。 一等织工做的活儿往往一针一线都需要仔细研究,而她们却能在半个月内完成一百件……这会儿便是心理不平衡的织工们也不得不服气了。 可织工们最在意的,还是即便那些人这回儿接的任务的确难,却为什么她们就能有酬劳?虽然她们自己的水平比不上别人,可一样是接任务的,凭什么她们就能有额外的酬劳,她们却没有? “而她们最终不仅完成了任务,”杜掌事也没再管她们心里想的什么,接着说道:“还超出了三十多件衣裳,每个人都做多了至少一件。多的在下无需多说,姑娘们自己想想,若是这回接了掌柜的活儿的是你们,你们能否做得跟她们一样。” 杜掌事说完便径自抬脚往柜台那走,还在计较着酬劳的织工们闻言内心顿时震惊又讪讪。 一人做多一件,便是那些织工们在半个月内一个人完成了五件上等质量的衣裳,反观她们自己……她们对自己的能力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像杜掌事说的,若换成了她们,即便是不计较质量,她们也未必能在半个月内完成五件衣裳。 织工们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开始干活儿,没再多问杜掌事什么问题了。 杜源坐在柜台,执笔在册子上记下织工们工作的情况,偶尔抬头看上一两眼厅内的织工们。过了一会儿,许是织工们消沉的气息太明显,杜掌事看不过眼,把笔一搁,开口时声音仍是温和的:“下个月开始,姑娘们每月能做多少衣裳,就能拿多少酬劳,在下建议姑娘们旁的别再多想,趁这段时间好好提升你们自己能力。” 织工们一一抬头看向杜掌事,眼里的光也一寸寸亮了起来。 “咱们布庄是公平的,掌柜的对待你们亦是公平的。姑娘们往后能得多少,全凭本事。”织工们并没有人站出来质疑沈掌柜的给那些织工额外酬劳的事,杜掌事虽无法知道她们每一个人心中所想,可他结合一下最近这些织工们的表现,却是多多少少能知道她们都在意掌柜的给那些织工额外酬劳的事。他原先并不准备特地解释,但见姑娘们个个都丧着一张脸,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了句。 事实上杜掌事问同样跟沈寒潇一样搞不明白。明明布庄里关于织工的月钱已经改变了规则,可为何这些织工还是整日把心思花在跟旁人斤斤计较上面,明明她们自己可以用这些时间做很多的活儿,往后做多少她们便能拿多少钱,做多了衣裳更是对她们百利而无一害,可姑娘们却似乎仍是没能想通这一点。 织工们一听杜掌事这话,心里第一反应是杜掌事在给掌柜的发酬劳给那些织工的事做解释,可再仔细一想,却忽然都明白了,杜掌事这是在劝她们莫再想多,专心做好自己的工作。 杜掌事说完便静静地看着底下的织工们的反应,点到为止点到为止,杜掌事无意再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至于姑娘们能不能想个通透,便看她们自己的了。 俗话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是一群姑娘们凑在一块。杜掌事从前认为,姑娘们凑在一块,平时会有些拌嘴或是小摩擦不过在所难免的事。可沈掌柜的来了织工,杜掌事便渐渐觉得自己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有多不责任,才让这些织工们变成如今这般固执又斤斤计较的状态。 掌柜的显然是准备好好发展布庄,让布庄更上一层楼,杜掌事想,他至少得让布庄里的这些姑娘们莫拖了掌柜的后腿。若是……若是这些织工们往后还是这般不知上进,那么不用掌柜的说,杜掌事便准备自己再招些伶俐听话的织工进来,舍弃了这些对布庄并没有多少利益的人。 如今便看这些织工如何抉择了。 杜掌事已经默默做好了决定,也做好了即便他说了这些话,这些织工们也还是执迷不悟的准备,毕竟类似的话他跟掌柜的之前也说过不少次了,却极少能见到有织工真把他们的话听进去。 然而这回不知是织工们真的受了打击,还是她们隐约都察觉出了杜掌事想要放弃她们的打算,杜掌事竟然渐渐从她们的眼中看出了坚定的神采。 杜掌事微微一愣,便见这些织工们互相看了几眼,而后那刚刚第一个开口问他问题的织工面向他,神色坚定地问杜掌事:“杜掌事,既然她们已经完成了任务,那杜掌事可否带我们去看看,看看掌柜的这回让她们做的是什么样的衣裳?” 这织工平时向来胆子大些,也跟周围的姐妹们有了些默契,因此她此时问的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这些织工都想知道的点,只是她胆子大敢问,却又仍是因为紧张,这句话问得倒像是还在跟杜掌事计较那些织工们做的衣裳有什么了不得的模样。 然而这回这些织工却也不知怎么的,都在杜掌事这句平和的没什么特别的话中,忽然都感觉了茅塞顿开,便是之前掌柜的同她们说往后做多少便能拿多少酬劳时,她们心里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大的触动。 又或许是她们这段时间经过了这些事,自己都觉得累了,不想再跟那些织工斤斤计较。 第四百六十四章 好奇 织工们想通了这一点,却到底还是好奇掌柜的头一回亲自交代下来的任务有多难,于是便想找杜掌事问一问。 这会儿旁的同样好奇这一点的织工们听了这位姐妹开口问的这句话,顿时都担忧杜掌事会误解她们的意图,尤其是厅里剩下的那些一等织工。其中有一名一等织工在那姐妹问完话后,见杜掌事没有立刻回应,忙补充道:“杜掌事,我们只是想跟她们学一学,没有别的意思。” 杜掌事闻言缓缓看向她,目光在她有些慌乱的脸上一扫而过,又转向别的织工们。 杜掌事有些出神。因为他想起了方才掌柜的离开的时候,还特地跟他说了,若是有织工找他看那些仿制好的衣裳,那便直接开了仓库让她们进去看看。 杜掌事对掌柜的料事如神这一点已经渐渐不那么惊讶了,只是此刻他心里想的却是掌柜的嘱咐他这一点时的神情,她的神情冷淡中夹杂着厌倦,不难看出,掌柜的想的是这些织工们会不依不饶地想跟那些仿制衣裳的织工做比较。 只是此时杜掌事看着这些织工的反应,只觉掌柜的这回儿是猜错了。 这一次,这些织工们提出这个要求,绝对不是为了斤斤计较,而是……而是为了上进。 若问杜掌事为何如此笃定,那是因为杜掌事从她们眼中看到了久违的,坚定和充满期待的神采,这样的眼神,在这些织工们刚到布庄干活儿的时候,他曾一一见过。 杜掌事想到这,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有些欣慰的笑容。他想虽然这回儿织工们的反应跟掌柜的猜想的天差地别了,但掌柜的若知道,这些令她头疼的织工已经开始转变,她大概会更开心这些织工们让她“猜想出错”吧。 织工们见杜掌事笑了一下,显得更加温和,心中不由都安定下来,便听杜掌事道:“掌柜的方才离开的时候才说过,你们这次若是问在下想看那些衣裳,在下便带你们去。你们的想法倒是都跟掌柜的不谋而合了。” 织工们闻言俱是一愣,原来掌柜的已经交代过杜掌事了? 她们心里有些疑惑,既然不介意被她们看,那为何之前又千防万防她们?不过一会儿,织工们便又想明白了,敢情是因为任务已经造成了,再给她们看也无所谓了啊。 “如此,你们现在便随在下到仓库看一看把。”杜掌事说着站起身,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 这几天一直好奇的事终于能得以一见,织工们很快抛却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眼里浮现出雀跃期待的神色,竟是一个个瞬间都像小姑娘一般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勾着相熟的姐妹们的胳膊,一块跟在掌柜的身后往仓库走去。 林林的姐妹们也都有些喜出望外,看来林林说的是对的,等她们完成了任务,她们这些没能接到任务的也都能去看一看她们接了什么活儿。 她们这会儿回想起林林三番四次地跟她们强调她们接的那批活儿有多特别,心里一直忽略的压着的好奇一时都齐齐蹿了出来,让她们几乎都顾不上她们是新来的,不能抢在前辈们前头,得跟在她们后面进仓库的事,几人都恨不得走快些,第一个进仓库一睹乾坤。 当然,后面的织工们怎么挤,却也没人敢挤到杜掌事跟前去,因此杜掌事是一个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乌压压挤成一团的织工们。 杜掌事忽然回过身来,看着争先恐后往前凑的织工们,有些无奈道:“别急,一批一批来,你们一块进去会挤。” 织工们齐齐摇头,谁都不想慢别人一步,“没关系的杜掌事。” “……你们一起挤也没法个个看到衣裳,”杜掌事更无奈了,“你们,四十个人一批,进来。” 杜掌事说完便抬脚跨进仓库里,而后回身看着还挤成一团的织工们。 织工们于是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按职位分配好了人数。 第一批进来的是一等织工和一些中等织工。 虽然沈寒潇同杜掌事说过,织工们这次想看什么就给她们看什么,杜掌事也仍是将那件最珍贵的“歪领子”衣裳放回了隔间里。 而其它织工仿制的衣裳则跟别的衣裳一样存在仓库里。此时杜掌事带了第一批进来的织工进了仓库,并没有第一时间让织工们去看这半个月内的那批货,而是先打开了隔间的门,把里边妥善保存着的,还挂在人形架子上的衣裳抱了出来。 织工们胃口都被吊了起来难得在这个时候没有问东问西,而是一个个默默地看着杜掌事行动,眼珠子逐渐黏在了杜掌事抱着的那个人形架子上的衣裳。 那就是她们那些织工这半个月来做的活儿?怎的只有一件?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啊。织工们心头浮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 杜掌事怀里抱着那个人形衣架,把那件衣裳挡了一大半,因此落在织工们眼中,便只能看见那件衣裳是灰色的布料,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绫罗绸缎或是珠光宝气,顿时心中都有些失望。 虽然上回掌柜的带回来的那些衣裳中,的确有一件灰色衣裳让她们惊艳不已,可在她们看来,即便是那种程度的衣裳,也不足以让掌柜的这半个月来这般保密。那件衣裳好看是好看,但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啊。 织工们原先想去看看那些织工们接的是什么活儿,却“遍寻无门”时,私下里都悄悄议论过,能让掌柜的这般谨慎保密的任务……是不是在替某些贵人或是皇宫贵族设计衣裳,所以才不便把消息透露给更多人知晓? 这样的猜测让她们既好奇又兴奋,又更加眼红。兴奋的是若真是如此,那布庄可又是更进一步了,虽说从前布庄也会有皇城里的达官贵族来订制衣裳,可绥阳城总归比不上一些旁的临近皇城的城镇,那些贵人们显然更乐意去一些更出名的城镇中订制衣裳。 第四百六十五章 新款式 若不是她们布庄有着绥阳城第一布庄的名号,以及有着跟慕容公子有来往,怕是连那些普通的达官显贵也不会过来。 因而布庄平时主要做的生意还是其它几个国家、由慕容公子手下的人引荐的生意,由此可见,布庄能做到本国的皇城中的生意有多么罕见。 织工们兴奋之余的眼红却也正是因为这个,毕竟无论最终猜测如何,这回接上那批神秘的任务的人也不是她们。即便那些织工真的接了皇城中的生意,最终能得到实际好处的也不是她们自己,她们顶多只能在别人夸赞布庄时,得来一句她们也是布庄里的织工的名声。 所以她们这半个月来可以说最关注的事情,便是那些织工们什么时候能完成那批任务。 然而此时此刻她们期盼的事情终于来临了,却可以说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 就按杜掌事如今怀里抱着的这件衣裳的颜色来看,她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她们猜测中的皇城里的达官显贵们订制的衣裳。 即便灰色能织出再好看的衣裳,向来也是不会有贵人喜欢穿灰这种颜色的。 织工们脸上欣喜期待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连带着肩膀也微微垮了,现出些百无聊赖的神色。 杜掌事抱着那人形衣架,正在找着合适的位置放下去,并没有关注织工们的反应,他最终停留的位置就在上沈寒潇给那批接了任务的织工看衣裳的位置附近,而后轻轻把人形衣架放了下去,又顺便拍了拍衣裳,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回身站在那架子旁边,让那件衣裳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织工们眼前。 织工们失望又百无聊赖的眼神才看清那件衣裳时,瞬间都呆愣住了,呼吸猛地一滞。 只见眼前的那件衣裳通体灰色,却因为衣服上银白色的纹路显得不再单调暗沉,反而显得大气又雍容——说雍容又似乎并不合适,因为她们都能清楚地看出来,这件衣裳是男款,男款衣裳怎么能用雍容来形容? 但除了这个词,此时满怀震撼的织工们却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了。若是摆在她们眼前的这件衣裳只是单单有这些纹路,她们或许会十分惊艳,却不至于会惊艳到找不回自己语言的程度。 只是,她们的目光和心神,全然被这件衣裳“歪”了的衣领给吸引了。同那第一批见过这件衣裳的织工一样,她们也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设计,在她们接触纺织这一行的时候,无论是教她们针线活儿的前辈,还是在她们所能见过的一切衣裳中,她们只知道,衣裳可以是立领,可以是圆领,也可以是豪放些的低领……却从不曾知道,原来一件衣裳的领口还可以是如此设计。 人在骤然接收到一件全新的事物时,第一反应总是新奇的,或是无所适从的,排斥的,而此时的织工们却全然没有排斥或否认这件衣裳的存在的心思,她们的第一反应全是原来衣领还可以这般设计,接着便是满心满脑地感叹这件衣裳设计的巧妙。那衣领上的宝石更如点睛之笔,大气而不落俗套,让原本就已经趋于完美的衣裳更耀眼出众。 杜掌事在衣架旁边站着,对织工们激动的反应并不为奇,事实上他在头一回见到这件衣裳时,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强压下心头的震撼,才勉强不至于在掌柜的面前太过失态。 他虽然对织工们的反应并不意外,却仍是在见到这些织工眼中的惊艳神色时,也忍不住感到愉悦欣慰。 到目前为止,凡是看过这件衣裳的人,无一不对这件衣裳感到惊艳,这样一来……掌柜的这些日子花费的心思,应当是不会白费的。 杜掌事默默地想着,又等了一会儿,等织工们平静一些,才开口道:“可看得差不多了?” “杜掌事……”织工们被杜掌事忽然开口唤回了神,顿时都有些不可思议,她们竟然全都被那件衣裳吸引了注意力,导致几乎忘记杜掌事就站在衣架旁边。 一名织工率先开了口,说话时眼神还不住往那件衣裳上飘:“掌柜的,这就是这回那些织工们做的活儿么?” 这织工这话一出来,旁的还沉浸在这件衣裳给她们带来的震惊的织工们便都反应过来。对啊,这便是那些织工这半个月来接的活儿么? 虽然这件衣裳已经让织工们心服口服了,可那批接了任务的织工可是有二十多人啊,况且之前杜掌事还说过了,那些织工这半个月来每个人都至少做了五件衣裳,所以怎么看,那些织工们都不可能只完成了这件衣裳。 杜掌事张了张口,正要回答,便听那名织工好像想通了什么,又接着问道:“难道……杜掌事,这件衣裳就是那些织工做的衣裳中最出众特别的么?” 这织工嘴上问了这句话,心里却对这个猜测并不怎么相信。不止她,便是其他听了她这个猜测的织工们也都纷纷觉得不太可能,尤其是这些人中的一等织工。她们虽然都对那些接了掌柜的任务,还能在半个月内完成至少五件上等质量的衣裳的织工们感到佩服又惊讶,可再怎么意外,她们也都不认为,那些与她们共事了这么多年的一等织工中,有哪位织工有这个能力,能设计出这般独特而又从未见过的衣裳。 杜掌事骤然听到这个猜测也有些怔愣,片刻后失笑地摇摇头,道:“不是。” 织工们闻言顿时说不清是否松了口气。 若这衣裳不是那些织工做的,那再结合杜掌事之前说过的话,那些织工总共完成了一百多件衣裳。而掌柜的又一直对她们做了什么保密,摆在面前的这件衣裳还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款式…… 有些反应快的织工们想到这,脑海中猛地灵光一闪,其中一名织工脱口问道:“莫非,这件衣裳就是掌柜的交代给她们做的任务?” 第四百六十六章 猜错了 “正是。”杜掌事笑容加深,点头肯定了她这个猜测。 方才就猜中了这个事实的织工们顿时跳了起来,紧接着又疑惑自己有什么好高兴的,便又重新安分了。 “你们可见过这种款式的衣裳?”杜掌事温和地问。 织工们齐齐摇头,“不曾。” 一名还控制不住内心激动的织工又道:“杜掌事,能否同我们说说,这件衣裳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啊?” “对啊对啊!”别的织工一听也想起来这一茬,顿时闪着星星眼看杜掌事。 杜掌事问她们见没见过不过是顺口一问,主要目的还是引出他接下来想说的话,此时却有些意外这些织工的反应。 就在不久前,这些织工们在面对别的织工有比她们更好的待遇或是能力时,显露出来的反应都是不甘而有些嫉妒的,可为何这会儿在问到这件衣裳是出自谁的手时,却又这般崇拜?甚至还直白地给出了大师的称呼? 杜掌事能看的出来,这些织工的反应完全没有虚伪的成分,她们是真的十分崇拜,也好奇能做出这件衣裳的织工。 正因如此,杜掌事也更加意外。 而在杜掌事出神的这么一会儿,激动的织工们已经忍不住自己猜测了。 她们猜着猜着从这件衣裳是传说中每回一处新款式就会引起一阵狂潮的某大师,到最后变成这件衣裳是慕容公子那边着人送过来的,特地交代了仿制这批货,这样一来,那掌柜的这般看重这个任务,还特地让那些染布区的工人也藏着看管也说的过去了。 杜掌事回过神,就见织工们满脸“就是这样没错吧”的神情,问他:“杜掌事,这件衣裳不会就是慕容公子让人做的吧?” 杜掌事闻言一时又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题怎么忽然就扯到慕容公子那去了? 要知道这布庄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慕容公子手下接生意,最初也是慕容公子让吴老板接管的,可慕容公子却是极少会主动插手布庄的生意,或者说,这绥阳城凡是慕容公子手下的产业商铺,他基本都不会插手—— 毕竟以慕容公子那样的手腕和魄力,他若是要插手那一家生意,那么那家生意就绝对不止是一家普通的商铺了,而是彻底打上了慕容公子的标签。那些能让慕容公子特地插手管上一遭的,最后基本都会直接被慕容公子撤销赋予这家商铺的一切。 在杜掌事眼中,他们布庄因为经营得当,这么多年也混得了个第一布庄的名号,慕容公子每回巡查他手下的这些产业,路过绥阳城时,倒是也对他们布庄稍微特殊关照了一些。但若谈上让慕容公子特地设计了新款式的衣裳送到他们布庄……杜掌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慕容公子怎么都不可能花费心神安排这种事。 想到这,杜掌事正要摇头否认织工们有些离谱的猜测,织工们却已经兀自说开了:“不愧是慕容公子啊,公子让人设计的衣裳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这些姑娘们基本都是只从旁人口中听过慕容公子的名号,却是没机会亲眼见上他一面,在织工们心中,慕容公子早就被神化了,从前还一度因为这布庄是慕容公子手下的商铺之一而与有荣焉地沾沾自喜过。 杜掌事看着姑娘们隐隐有把话题从衣裳转到男人身上的趋势,忙清了清嗓子,把思绪发散的姑娘们唤回神:“你们猜错了,不是慕容公子。” “啊?”那最先说出这个猜测的织工愣了愣,下意识重复:“不是公子?” 杜掌事原准备直接说出真相,但见姑娘们还是一副沉浸在这件衣裳是不是慕容公子着人定制的猜想中,忍不住又道:“不止这次不是,咱们布庄如何经营,慕容公子基本不会插手,往后再有这种事,大抵也是跟公子无关的。” 织工们闻言顿时有些失落地齐齐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振奋起来:“杜掌事说得对,慕容公子那么忙,怎么可能会特地插手咱们布庄的事呢?” 理是这个理,但怎么话从姑娘们嘴里说出来……方才自认为有自知之明的杜掌事,一瞬间又觉有些心塞了。 姑娘们兀自感慨了片刻慕容公子日理万机的繁忙,而后才终于把话题掰回来:“那杜掌事,这件衣裳究竟是那位大师做的?” 杜掌事再一次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大概会让姑娘们再一次感到惊吓。 “倒也不算大师,设计出这件衣裳的人,就是你们新来的掌柜,顾掌柜。” 织工们齐齐静默一瞬,而后猛地炸开:“?!” “顾掌柜?”一名织工惊讶地捂住了嘴。 另一名织工接道:“顾掌柜设计的?” “这件衣裳?” “怎么可能?” 杜掌事抬了抬手,示意姑娘们稍安勿躁,姑娘们见状勉强冷静了一些,只是满眼惊疑不定地看着杜掌事。 杜掌事这才接着说他起初知道这件事时也挺惊讶,但这件衣裳的设计的的确确是顾掌柜想出来,而后让人做出来的。 虽然在织工们心中,杜掌事如今越来越听新来的掌柜的话,待她们也不似从前那般纵容,可杜掌事说出这些话时,织工们都心照不宣地相信了这句话中的真实性。 杜掌事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她们。 想通这一点,织工们再继续冷静下来想一想,便渐渐觉得这件事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令人震惊。 原先顾掌柜刚来布庄的时候,她们大部分人都知道,新来的掌柜的是一个经营酒楼的女子。在她们心中,酒楼这样的生意,原就该男人去管理,而不是像那顾掌柜的一样,身为女儿家却抛头露面。 她们俱是认为,那顾掌柜的必然是不懂针线活儿的。 可是后来顾掌柜辞退小原,又接连点出她们这些人做的活儿中的错误,还能找出手艺活儿精湛的婶子,做出那些令她们都自愧不如的衣裳时,即便她们还是顾忌着顾掌柜喜怒无常的性子。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与众不同 顾忌她再一次毫无预兆地辞退工人,可她们仍是不知不觉中把最初的那些偏见从心中剔除,开始相信,她们的这位新掌柜或许是真的有真材实料的。 织工们再开口时,已经信了六七分:“这件衣裳,也是上回掌柜的带回来的那批衣裳中的其中一件么?” “聪明,”杜掌事赞赏地看了开口的这名织工一眼,道:“掌柜的那时便准备把这件衣裳仿制一批货出来,因此没有一开始就把这件衣裳放出来。这些日子以来,也对仿制这批货儿的事严加保密。” 保密是再正常不过了。织工们想,若是她们自己设计出这样独特的罕见的款式,甚至可能世人见都没见过这样的衣裳,自己设计的也许是第一件,那怎么说都不可能再没准备好之前就把这个筹码暴露出来。 屋里的几十名织工大部分都对顾掌柜的这样的安排表示理解,只有少数几个人有些许不满,而这几个人也是这半个月内去那间屋子里“偷窥”得最多的人。 她们中有人低声嘟囔道:“掌柜的这就是不信任我们嘛。” 然而这回杜掌事没听清,那些就在她身旁,听清了她的话的姐妹们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附和,而是面带不赞同地用胳膊肘怼了怼她的,低声告诫:“别乱说话。” 那织工不满地闭上了嘴。 而到了这会儿,织工们知道了真相,再看那件衣裳时,脑海里却不止是惊艳,还有对掌柜的敬佩。 她们忽然间觉得,跟着新来的顾掌柜,或许……或许布庄真的能变得更好。 而掌柜的这段日子在布庄做出的那些改变,无论是让她们不许偷懒,说往后会严格检查她们上交的衣裳的质量,还是说织工之间不准私下抱团争执,改变布庄创立以来就定下的月钱规则,在这件衣裳带给她们震撼的惊艳之后,原先对掌柜的不满都逐渐变成了心服口服。 有能力的人,总是能更加让人佩服。 杜掌事击了击掌,道:“行了,这件衣裳你们也看了,方才说的是带你们看看这半个月来那些织工们做了什么,这件衣裳只是给她们仿制的而已,她们做的那批货儿还没给你们看上一眼。” 杜掌事说完便抬手招呼她们,让她们跟在她们身边。 织工们这才想起她们方才进来的目的。她们明明是来看那些织工们做的衣裳质量有多高的,在见了杜掌事搬出来的这件衣裳后,竟是都把原先的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杜掌事带着姑娘们往屋里的另一角落走去,到了一个高高的架子前,侧身一让,手掌对着那衣架:“她们做的衣裳全在这,你们可以拿去看看,看完需得重新叠好放回去。” 织工们这回儿竟是都沉稳了许多,再没出现方才在门外那样拥挤争先恐后的情况,而是有些生疏地默契起来,沉默地一批一批到架子前挑了衣裳,记住这件衣裳放的位置,而后自发往旁边站,把位置空出来,让还没拿到衣裳的人能替上她们的位置。 杜掌事在旁边看得暗暗点头,心里除了欣慰,隐约还有种成就感。 织工们方才已经看过了顾悠悠设计的那件衣裳,珠玉在前,此时姑娘们再看那些织工们做的衣裳,便不会再像刚刚那般震撼,而是能客观分析这件衣裳的针脚和手艺如何。 姑娘们一一拿了一两件看了一阵,却是不得不承认,那些织工的确比她们更有资格接掌柜的这批活儿,便是同为一等织工的人,也在看了那些织工仿制的衣裳后,再结合她们半个月做出至少五件衣裳的成果,登时什么不服不甘都没了。 外边儿还等着一堆织工,姑娘们看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把衣裳重新折叠好,而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回架子上。 杜掌事等衣裳差不多都放回了原位,才问道:“都看完了么?” 织工们点头:“杜掌事,看完了。” 杜掌事于是招呼她们出去,又让她们出去的时候顺便叫上下一批等着的织工。 织工们没有二话,跟杜掌事行了个礼,而后再看了几眼穿在人形架子上的衣裳,才收回目光往外走。 第二批织工走了进来。 由于那件衣裳已经被杜掌事从隔间里搬了出来,这回进了仓库的姑娘们第一眼先是看见站在仓库内的杜掌事,而后很快便注意到仓库里多出来的那个人形架子上的衣裳。 在进来之前,她们就已经发现先她们一步进来的织工们反应有些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们问出来的织工们方才看到了什么,却没知道姐妹们对她们的疑问都不予作答,反而只神秘兮兮地跟她们说待会儿就能知道了。 姐妹们说完便都回了座位,规规矩矩地干活儿去了。织工们见状只觉姐妹们不仅怪,还哪里不一样了,因此这些还没进仓库的织工们好奇之余又有些紧张了,生怕里面待会儿有什么她们无法接受的事发生。 而事实证明,这仓库里的确有她们无法接受的东西,或者说,是她们从未接触过的。 ……那件灰色的,挂在架子上的衣裳。 织工们几乎在看见那件衣裳的那一刻就忘记了行走,一时都齐齐堵在门口附近,杜掌事见状失笑道:“都堵在那做什么,过来。” 织工们条件反射地听了他的话,也下意识地想离那件让她们震撼住的衣裳更近一些,便都一步一挪到了那个衣架附近,而杜掌事就站在那件衣裳旁边。 杜掌事见姑娘们目光都黏在了那件衣裳上,对她们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了,反而越看姑娘们眼中的惊艳便越欣慰一些,因此便主动解释道:“这件衣裳,便是这半个月来那些织工们的任务。” 然而此时姑娘们的心神全被那件衣裳给吸引了,杜掌事的话到了她们耳边甚至没能过脑,完全没仔细思考这句话什么意思。 “什么?这件衣裳是她们做出来的?!”一名被这件衣裳的设计深深迷住了的织工忍不住开了口,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质疑。 第四百六十八章 震惊 在她看来,这样完美的衣裳不太可能是那些织工们的手笔,而她们的风格也显然不是这种类型的。 她这话声音不低,一瞬间就把还直勾勾盯着衣裳的姐妹们唤回了大半神思,登时也都朝杜掌事投过去质疑的目光。 杜掌事更加无奈了,道:“非也,在下的意思,是这件衣裳,就是掌柜的这半个月来,交代她们仿制的任务。” 姑娘们这回总算听明白了,一时有些讪讪,同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庆幸她们身旁并没有人能做出这样让她们惊艳震撼的织工……否则,那以她们的能力跟完成这件衣裳的织工相比,那真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此时在这间屋里的姑娘们职位都是中等织工,不像上一批进来的人中还有一等织工,在上一批织工中,她们由于本身针线活儿也不差,因此这件衣裳的针线活儿虽然精湛,谁还没到让她们多感叹的地步,她们惊讶震撼的主要是这件衣裳的设计。 而现下换成这批中等织工,她们便不仅震撼于这件衣裳独特的设计,还十分敬佩这件衣裳精致的针脚。 于是又有织工好奇起了这件衣裳的完成者是谁,出声询问道:“杜掌事能不能告诉我们,做这件衣裳的大师是谁啊?” 问出来的话倒是跟上一批织工们说的话大同小异。杜掌事又清了清嗓子,道:“说一说也无妨,只是你们听了约莫都会有些惊讶。” 再怎么惊讶。难不成还有看见这件衣裳的震惊? 织工们已经自动自发排除了这件衣裳是布庄里的织工做的这个可能性,只当这件衣裳是掌柜的或是杜掌事到外边儿让人订制的,有的人甚至连这件衣裳是不是就是上回掌柜的说的那些婶子做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不得不说女子的直觉有时还挺准的。 “织出这件衣裳的人,就是上回掌柜的说的那些婶子。”杜掌事说道。那些方才就猜到这个可能性的姑娘们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为自己精准的直觉感到得瑟,便听到杜掌事接着温温和和地开口: “而设计出这件衣裳的人,是顾掌柜。” “……” 织工们齐齐沉默了。 她们不得不承认,她们真被打脸了。还真的有比这件衣裳奇特的设计更让她们震惊的事情。 掌柜的?设计? 姑娘们看看衣裳,再看看神情毫不作伪的杜掌事,一时神情看上去都有些懵。 杜掌事见状摊了摊手,眼底却有着愉悦的神色:“莫怀疑,在下没有骗你们的必要。况且姑娘们应当也多少看出来了吧,掌柜的在衣裳方面很有些见解和眼光。你们这样想,便不会觉得掌柜的能设计出这件衣裳的事情有多么稀奇了。” 因为这些织工等级大部分比上一批进来的织工要低,而且这里边儿还有一部分是平时布庄里的“刺儿头”,正事没干多少,倒是喜欢嚼舌根,杜掌事便相对于上一批织工解释得更多,想让这些姑娘们对掌柜的更多一些崇拜。 杜掌事这个打算倒真成功了,那些原先还不太相信,或者说无法接受的织工们听了她的话,顿时深觉有礼。她们虽能力有限,可关于欣赏一件衣裳的眼光,和评估她人手工活或是审美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们自然都多少看出来了,她们的掌柜的有些本事,因此这段时间掌柜的不断更改布庄用了好几年的规则,她们虽有异议,却没人想过要站出来反抗。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织工们担心站出来会丢了饭碗,被掌柜的辞退,剩下的原因,则是她们心里已经认可了顾悠悠是她们的新掌柜,也潜移默化地认为掌柜的安排的就是对的,是为布庄好。 只是她们仍是惊讶,惊讶顾掌柜的竟然有这样的能力,要知道,即便是再有能力的织工,平时缝制衣裳时,也大多只是在一件衣裳的花样上做出什么新尝试新风格,却极少有人能想出什么新设计。 而面前架子上的这件衣裳…… 姑娘们敢肯定,在她们过去的生活里,她们从未见过这种“歪领子”的款式,当然,在她们没去过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款式她们不得而知,可却至少能坚信,这样的款式还从未在绥阳城出现过。 因此掌柜的除了是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款式,否则这件衣裳的设计便只有可能是掌柜的自己想出来的。而方才杜掌事说的话也已经表明了,这件衣裳是掌柜的设计的。 再换个角度想想,掌柜的必然也是知道这件衣裳的款式罕见,所以才会在那些织工仿制这件衣裳的时间里,对这件事严加保密,显然就是以防这件衣裳被别人看了去。从而先她们一步模范出这件衣裳出去贩卖,让掌柜的失了先机。 织工们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转到最后便都确信了,这件衣裳的的确确是她们家掌柜的设计出来的…… 她们的掌柜就是有这样强的能力。 杜掌事眼看着姑娘们的神情从最初的犹疑到确信再到如今满眼的崇拜和敬仰,即便她们没说,他也能猜出个七七八。 他知道自己想要姑娘们更崇拜掌柜一些的打算基本成了,眼里的欣慰更浓,道:“行了,你们应当都看得差不多了吧?” 织工们闻言还有些不舍,下意识想说还想多看几眼,便听掌柜的接着说:“那便来看看她们仿制出来的衣裳吧。” 织工们这才把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而后还有些不舍地看了几眼架子上的,那件灰色衣裳,才跟着杜掌事往另一边的架子走去。 她们都没发现。她们已经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嫉妒、斤斤计较,满心只剩下对掌柜的设计出这件惊艳众人的衣裳的震惊,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 姑娘们的等级比上一批织工要低,因而看到那些织工们仿制的衣裳时,反应也比上一批织工大,简而言之,她们看到手上捧着的属于那些织工的手笔的衣裳时,都彻底心服口服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疑问 她们同时还承认了,若换成她们来接掌柜的这批任务,她们绝对没能完成得这般好,说不准还会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歪领子”的款式,从而搞砸了掌柜的交代的仿制任务。 姑娘们后知后觉地为这段时间内心的嫉妒和不甘感到了羞愧,哪怕是那些没事就爱煽风点火的织工们,此时也都觉出了不自在。 没等杜掌事让她们离开,她们看多了一会儿衣裳,便如捧着烫手山芋一般重新把衣裳放了回去,接着同杜掌事道别。 杜掌事看着这些平时气焰还挺嚣张的织工们,此时几乎都再寻不见一丝傲气,心知得她们接受的时间,便没再多说,点点头让她们离开,顺便让她们叫下一批等着的织工进来。 织工们匆匆应下,在经过掌柜的设计的那件衣裳时都不约而同地慢下了脚步,或余光偷看,或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件衣裳,怎么看怎么惊艳。 杜掌事见状又是一阵哭笑不得,心情也一直保持着愉悦的状态。 等这批织工走了出去,还等着进来的下一批织工便眼睁睁看着进了仓库的姐妹们,一批比一批反应怪。 于是在姐妹们让她们进去的时候,心情都更紧张了。 到最后,进了仓库围观那件衣裳的织工们,出来的时候反应基本都大同小异,要么像头一批织工忽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地埋头干活,要么就像第二第三批织工那样,再也说不出任何不满的言语。 杜掌事等最后一批织工走出去,这会儿那被交代过来检查织工们仿制的衣裳的工人也过来了,他便重新把那件架子上的衣裳搬回隔间里,给工人们指了那些需要检验质量的衣裳在哪儿,再说了一些需要顾悠悠走前交代的需要特地检查的地方,才离开了仓库。 而即便是杜掌事早就做好准备,这回让织工们亲眼目睹掌柜的设计的衣裳,和那些织工这半个月来的成果,对于这些姑娘们来说应当是不小的刺激。然而当他走出仓库后见到姑娘们明显跟方才大不相同的气势,都不由得心生讶异。 这会儿的姑娘们虽然还像往常那样,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但面上的神情却不再是憋着什么心思的模样,反而坦坦荡荡的,就像……就像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事,心境都跟着上升了一般。 杜掌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些织工们这副模样了,他依稀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姑娘们刚进布庄时,也是这样和谐而安宁的气氛。 他走到布庄那,织工们从他走出仓库就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只是这回儿她们都知道杜掌事会有话同她们说,便都安安静静地埋头做手上的活儿,等着杜掌事开口。 杜掌事环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道:“方才姑娘们是一批一批进去的,在下也不好在里边儿同姑娘们说上一两句,现下出来了……” 他说着顿了顿,接着用玩笑般的语气,淡笑道:”来来来,姑娘们手上的活儿停一停,一块儿唠嗑唠嗑,掌柜的来了有在下兜着。” 杜掌事话音一落,便有不少织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方才还有些正经严肃的气氛顿时在这些笑声中消融了,转而变得有些轻松欢快。 织工们果然停了手上的工作,有性子活泼些的,笑过之后便顺着杜掌事的话打趣道:“这可是杜掌事您让我们唠嗑的,若待会儿掌柜的来了,我们可就把责任都推给掌柜的喽。” “无妨,”杜掌事笑道,“尽管来。” 织工们闻言一时又笑开了,恍惚间觉得杜掌事似乎也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待人风趣温和的杜掌事。 真正变了的……或许只有她们自己。有些织工心中暗暗想道。 “杜掌事想同我们唠嗑些什么呀?”一名织工笑着率先问道。 杜掌事坐在柜台上,支着手肘撑住下巴,难得露出了有些随意的姿势,歪头笑道:“姑娘们所有什么想问的,现下可以问出来,在下能答的都会给你们答,当然,你们若是问些机密的问题,在下可就答不了喽。” 织工们闻言忍不住同自己相熟的姐妹对视了片刻,一人率先举了手,得了杜掌事指示,便开口道: “杜掌事,可否问一下,那些织工们做的衣裳一件能得多少酬劳?” 织工们安静了下来,一边默默在心头想着问什么问题,一边观察杜掌事反应,等着他开口。 杜掌事并不意外有人会问这个问题,只是这会儿的他却并没有在问话的织工,乃至厅内所有的织工之间感受到任何不满不甘的情绪。 他笑了笑,道:“这个还需等她们的衣裳质量检测出来,才能有个准数,什么质量便会有什么酬劳不过约莫一件衣裳不会低于一两银子。” 织工们闻言已经在心里算开了,一两银子,那每个人完成五件衣裳,便是五两银子,更何况这还只是最低价格,也许还不止一两银子,而届时她们不止能拿到这些酬劳,便连她们原先每月固定的月钱也能拿到手。 织工们忍不住有些羡慕,却并不会觉得眼红了。毕竟在看过掌柜的设计的衣裳,和织工们仿制出来的成果之后,她们心中也都有了底,自知即便是掌柜的这回把任务交给她们,她们也完全没可能做得像那些织工那样好。 那织工得了回答后十分有礼地站起身对杜掌事遥遥行了个礼,说了句“多谢杜掌事”,才重新坐了回去。 “杜掌事杜掌事,掌柜的可有同你说过,她是如何设计出那件衣裳的?”下一名织工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得不说,这些织工不愧是平时比较熟的,这会儿即便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的问题,也基本都是大家都想问的,好奇的问题。 不过若没有杜掌事提前说过想问什么都能问,这样有些“机密”的问题,这些织工怎么也是不敢问出来的。只不过杜掌事话已经说在了前头,织工们便忍不住大胆问上一句。 第四百七十章 坦荡 这样的话,就算杜掌事认为这个问题刁钻,也只是不作出回答而已,却不会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而杜掌事不仅如她们所料想的,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乐意,还真的回答了她们的问题:“掌柜的不仅对这些衣裳如何设计有灵感,关于衣裳的颜色搭配,什么人适合穿什么款式的衣裳都有十分独到的见解。对于如何设计出那件衣裳,掌柜的并没有详说,只是在下可以同姑娘们透露一点,像这样的新款式,往后还会有。” “真的么?!”织工们眼睛顿时齐刷刷地亮了起来,满脸不敢相信,毕竟在她们看来,有的大师或许一辈子也只能设计出几件新款式的衣裳,像她们看到的杜掌事设计的衣裳,虽然初时看会觉得有些怪异给格格不入,可慢慢地,便能看出那件衣裳设计的奇妙之处。 在她们过去的人生中,从没见过那种设计的衣裳,因此姑娘们早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设计这样一件衣裳,怎么都得花费上掌柜的几乎全部的灵感吧? 然而这会儿杜掌事却同她们说,这样新颖的款式,往后还会有。她们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可杜掌事胸有成竹的语气,却在下一刻便打散了她们心头的质疑。 或许,掌柜的真能不断设计出这样让她们惊艳得衣裳。 杜掌事点点头:“在下何时骗过你们?” 织工们于是逐渐感觉心中升腾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鼓囊囊的,让她们抑制不住地激动和兴奋。 “那……”一名一等织工忍不住问道:“那下回若有新款式,掌柜的可否考虑考虑我们?” 她们也想第一时间看见新款式!也想成为第一批仿制新款式衣裳的人!听了这名织工问话的人心中顿时都有了这个想法。 杜掌事倒是没料到会有人问这个,有些讶异地看她一眼,见她满眼的期盼和激动,便又重新笑了开来,“这个问题姑娘们可得去问掌柜的,在下没法给姑娘们准确的答复,毕竟选谁来接掌柜的自己设计的衣裳,在下也是插不了手的。” 杜掌事特地强调了“掌柜的自己设计”几个字,就是未免姑娘们听了掌柜的会自己挑人而感到不满或是泄气,而事实上姑娘们听了他的话泄气是有,却并无不满。 即便是衣裳不是掌柜的自己设计的,掌柜的身为这整座布庄的主人,她想选谁来接任务,她们也是毫无反对的立场的。 问话的织工泄了气,“哦”了一声便垮下了肩膀,其它织工的反应也差不多,都有些蔫蔫的。 杜掌事看了两眼,忍不住道:“姑娘们也别灰心,掌柜的很公平,即便往后有新款式,掌柜因为不用太多人接活儿,没叫上你们,可你们不是下个月便是按照自己做衣裳的质量来算工钱的么?” 织工们闻言似懂非懂,眼睛却下意识地微微亮了起来。 “所以,姑娘们现下便可以不用想那么多,”杜掌事接着温和道:“你们便只管提升自己的能力,对于有能力的人,到哪都不会嫌多,等你们提升了能力,不仅能拿到比现在更多的工钱,说不准还能同那些织工一样,被掌柜的留意到,往后有任务也会交给你们做。” “无论任何等级的织工。”这句话掌柜的没说过不过这会儿杜掌事仍是擅自给织工们画了个饼。只要能让织工们有信心有动力,他相信掌柜的也应当不会责怪他这次夸下海口的事儿。 况且他说的也的确是实,即便往后掌柜的不会将自己设计的衣裳交给这些织工做,也无妨,布庄平时从客人那接的单子数都数不过来,他届时自有办法隔一段时间就给这些织工们安排一个比较难些的任务,磨练磨练她们的能力。 而事实上,等下个月姑娘们的月钱不再是固定的,而是按照数量质量给出工钱之后,姑娘们约莫也没心思关注这些旁的事情,只会一门心思钻研如何提升自己的能力。 因为跟杜掌事说好了,平时负责检验衣裳质量的工人下午会去检查一下织工们仿制的那批衣裳,顾悠悠在交代完后就离开了布庄,也就不知道布庄里发生了什么,自然也还不知道,那些她认为有些难搞的织工们已经被杜掌事深深地“洗脑”了…… 如今那些织工们几乎个个都对她难怀崇拜。 而杜掌事在给织工们洗脑的时候,顾悠悠已经去了古镜酒楼。她如今一个人兼顾两家店面,已经不会再向一开始那般有些手忙脚乱。而她也有意在学习如何更好地同时兼顾几家店面。 要想挣更多的钱,让自己更强大一些,只有这一两家店面是不够的。从顾悠悠开始决定,自己经商不再是为了混个饭碗凑合过日子,而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之后,她想要的,就不只是眼下这些。 她到了古镜酒楼,照例试了试今天的厨师们和糕点师们做出来的美食,酒楼里的人对掌柜的这一行为见怪不怪,也并不慌乱。 因为不止这顾掌柜需要隔断时间就检查一遍,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是进步了或是退步了,旁的酒楼饭店,但凡是生意好些的,都会这么要求手下的的工人们。 古镜酒楼的这些厨师和糕点师们并不烦这种现象,反而还颇为赞同,认为这是对客人负责任。 顾悠悠检查了一遍,以往若是她吃出了这个厨师或是糕点师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更进步了,便会简单点评几句,若是味道同往常一样,她便会点点头,继续检查下一个。 而令顾悠悠十分满意的是,从古镜酒楼开张,到目前为止,酒楼里的这些工人们的手艺竟是从未退步过。 想到这,杜掌事不由又有些感慨,掌柜的可真是聪慧,想出了这样的方法来调动姑娘们干活的积极性。 织工们果然被杜掌事画的这个饼给吸引住了,眼中迸发出的希冀和期待的光,看得杜掌事都忍不住被这种情绪感染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投其所好 平日里让跑堂的伙计们仔细留意的客人们的评价里,大多数也都是夸赞厨师们手艺进展,只偶尔会有一两句说菜不太好吃了。 顾悠悠对这种评价也不意外,众口难调,有人喜欢吃她酒楼的菜,自然就会有人不喜欢,况且同样一家酒楼的菜吃久了,肯定也会有吃腻的时候,顾悠悠便当这样的评价是客人吃腻了,也不曾因为这样的评价去刁难做菜的人。 跑堂的伙计原先听了顾悠悠的嘱咐,让他们留意客人们的评价时,心里却是都有些为难的。顾悠悠招进来的这些工人,不仅能力都不错,性格也都挺平和,像在布庄里那种织工之间勾心斗角的情形,在古镜酒楼的这些伙计之间也未出现过。 相反,这些工人们因为在酒楼里工作的时日逐渐见长,都有了些情谊。因此,让这些伙计们留意客人们的评论,再向顾悠悠报告时,他们都还有些担忧,担忧出现什么对厨师们或是伙计们不好的评价,告诉掌柜的之后,会害了自己的伙伴们。 若不是王掌事平时也在这布庄里看着,还惯常一板一眼的,并不会在工作上念私情,也不会“徇私舞弊”的模样,伙计们也不敢当着王进的面,就这么瞒下对伙伴们不好的评价,只能在掌柜的问起来的时候,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掌柜的听。 所幸他们的伙伴们,无论是同为伙计的,还是厨房里炒菜的厨师们,做糕点的糕点师,他们对此也都表示理解,全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 而在一次次跟掌柜的汇报了留意到的客人们的评价后,伙计们见掌柜的并没有任何辞退人的表现,心惊肉跳过后,也就逐渐变成了平静。 他们也终于明白了,掌柜的只是想知道客人们的反映,若有什么不好的反映,好及时改正,而不是像他们从前做过活儿的那些饭店一般,一收到差评就会被饭店的掌事或是掌柜的辞退。 对于这一点,那些相对于这些伙计们来说,阅历更加丰富,也辗转过好几家饭店酒楼的厨师们,包括在月牙楼干过好几年,也跟顾悠悠有交情的小昭,亦早就看得透彻了,知道他们的掌柜的并不是会随意辞退工人的掌柜。 他们反过来宽慰伙计们,往后客人们还有啥评论都大胆说出来,不仅说给掌柜的听,也可以说给他们听,这样他们也能及时改正。 当然,厨师们心态这般好,也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手艺都很有信心,自认做出的每一道菜都是认认真真毫不马虎的,对于客人们的差评,倒不约而同地跟顾悠悠达成了共识,认为偶尔几句差评,要么是客人吃腻了,要么就是客人吃不惯他们这些厨师做的口味。 小昭私底下还悄悄同伙计们说了,他们这位顾掌柜,有些时候担忧他们会被客人的评价影响,还不会把那些差评告诉她们呢。 伙计们大为震惊,仔细观察之后,却发现掌柜的似乎的确会是这样体贴底下工人的人。 自此,他们每回例行公事向掌柜的汇报情况时,再也不会觉得担忧紧张,而是一派坦然。顾悠悠看得出伙计们在跟她说起客人们反馈时态度的反差,还有些意外伙计们怎么忽然间都不再怕跟她说起这个了,并不知道伙计们会这样是因为她那些“佛系”的厨师们和糕点师们在宽慰这些伙计们。 客人们的评价大多数时候大同小异,顾悠悠想过要不干脆免了伙计们留意客人的反馈,然后来转告给自己这一规定,但后来一想,她在这酒楼里的时间日益减少,该留意的还是得好好留意,不能理所当然地放下心来。 否则等到真正出问题的时候,有可能她便是想扭转局势都扭转不回来,回力无天了。 因此顾悠悠也没有跟伙计们说不用再来跟她汇报反馈,只将这隔几天就要问上一问的话,改成了十天半个月再问一次,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她在问伙计们情况之余,还会自己“私访”一些到古镜酒楼消费过的客人,亲自从他们那听到对古镜酒楼的评价。 这些事虽然有些时候挺花费功夫,但顾悠悠一步步做起来,到后来倒也逐渐觉得得心应手了。 李双李掌柜的在知道顾悠悠开始酒楼布庄两边跑之后,便没有再像最初那般没事就跑来古镜酒楼跟她唠嗑,开始回归从前的生活,偶尔去别的城市逛上一遭,回来的时候再带些别的城市的“特产”,到古镜酒楼碰碰运气。 若是正好能碰上顾悠悠到古镜酒楼,就把买来的东西亲手送给她,要是碰不上,就交给王进,让他代为转交给顾悠悠。 李双虽然也可以去布庄,但他打听过,顾悠悠在布庄里都往往都是有事要忙,因此他即便在古镜酒楼没能等到顾悠悠,也不会跑去布庄打扰顾悠悠。 若是李双送的东西是些贵重物品,顾悠悠指定得交代王进,往后说什么也不能在她不在的情况下收下李双的东西,只是李双带给她的东西大多是些小玩意,还十分会投她所好有的时候送上几个从别的城市看到的有趣的糕点模型,他便花点钱去找店家买了那模型回来送给她,有的时候是买一两套连顾悠悠这个现代人都有些惊奇的厨具,用起来十分方便快捷,小昭那些厨师用了赞不绝口。 想来也是,顾悠悠跟她这位李掌柜的相处时间久了,倒有些忘记李双本质上是个十分精打细算,还有些抠的人,他怎么会没事就给自己买贵重物品呢。顾悠悠松了口气同时,却也开始留意一些李双会喜欢的东西,买下来放到王进那,交代他若是下回李双来,而自己不在酒楼,就把那东西送给李双。 而今天,李双来酒楼,便刚好碰见了顾悠悠。 顾悠悠也有段日子没见这位好友了,手头的事正好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便主动邀他到楼上雅间叙叙旧,唠嗑唠嗑。 第四百七十二章 推心置腹 两人唠嗑了没多久,李双便有些无奈地说往后别再准备东西送他了。 顾悠悠闻言有些错愕,想着自己送的东西是不是让他为难了,或是惹他不高兴,正要细问,李双便像是看出她想问什么,提前开口道: “我送你那些,不过是游玩时看到了,便顺手买下来,不值当什么钱,也没花什么功夫,倒是你,你平日里酒楼布庄两家跑,我不用想都知道你当是挺忙的。” “而你都这么忙了,却还得花心思送那些东西给我,这样一看,我送礼物反而让你更忙了。”李双无奈地笑着拿了块伙计刚端上来的糕点。 因为顾悠悠忙,她自己做糕点的次数也越来越很好,偶尔做上一次,李双又碰巧跑到了别的城市去,没能吃到,因此,李双在连续一段时间没能吃到顾悠悠做的糕点,而是吃别的糕点铺做的甜点之后,倒是开始吃得惯古镜酒楼的糕点师做的东西了。 顾悠悠没想到李双不让她送礼物是因为这个,愣了一愣,心里却是逐渐划过一丝暖流。李双这个人,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个人不着调。 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她才渐渐看得出,李双随意潇洒的背后有的是一个细腻的心,待她也实在是没话说。 顾悠悠挺珍惜这个好友。 她道:“不忙,掌柜的别多想,我也同样是顺手一买,顺手一送。” 李双闻言顿时觉得更无奈了,他才不信面前这人平时还有空去“顺手”买东西。 怎么想都是因为他送了她东西,她过意不去,便也跟着回礼。 李双刷地展开折扇,暗想要不以后就不送礼物了?他原也只是想把自己觉得好玩有趣的东西送给小顾,可若是小顾因为他这随手一送,反而需要时常花心思给他回礼,那反而是他好心做了坏事,让人家忙上加忙了。 李双一边想一边摇扇子,越摇速度越来,扇子的风带的他垂落双颊的碎发都飞了起来。 可要真不送,李双又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舍和不甘,他又抬眼看了看顾悠悠,对方已经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糕点上了。 他想着,要不还是继续送礼吧,只是往后莫再隔三差五地送一次,他……一两个月再送一次,这样一来,就算小顾依然过意不去想给他回礼,也不用再像现在这般时不时就得去挑上几件礼物。 虽然李双清楚顾悠悠送他礼物的大部分原因,只是为了还人情回礼,可他每回收到小顾送的东西时,却仍是会抑制不住地开心。 他了解小顾,知道对方要么不送礼,若是送了礼,那必定也是经过精心挑选、毫不马虎的。 反正顾悠悠每次送的小礼物,李双都十分满意。 就这么定了。李双扇子又合了起来,往掌心里一敲。那就往后送少点礼物,这样既不会让小顾太过花心思,他也能把自己想送的东西送给小顾,关键还能得到回馈。 顾悠悠已经在吃第二块糕点了,见坐在对面的李双手里的扇子一会开一会合的,表情还想事在想着什么事,便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掌柜的?” 李双回过神,见顾悠悠正盯着他看,顿时习惯性露出个花枝招展的笑容:“怎么?” “……”顾悠悠心道,掌柜的你咋笑得跟孔雀开屏一样。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期间顾悠悠想起有段日子没见到李楚了,便问了一句。 “阿楚她现在倒是比从前更懂得享受了,”李双一提到他那妹妹,眼里不由浮现出些宠溺:“她如今闲了就学做糕点,前段时间她知道你承了那布庄,私下里还同我说,她也要做些好看的衣服手帕,届时拿到你那布庄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双说到最后自己便笑了出来:“倒真是半点也不谦虚。” 李双嘴上说着他妹妹不谦虚,实则心底对李楚如今的性子却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他家妹妹打小性子就极像他们的母亲,温柔、与世无争,却又有些软弱。李双并非不喜他母亲和他妹妹这样的性子,只是他太过清楚,若是她们这样的性子生在普通人家,或许并无缺陷,但若在他们这种大家庭,这样温和的性子显然会成为别人伤害他们的一把刀。 他不愿自己的妹妹往后也会像自己的母亲那般,被人忽视,有时还会任人拿捏。 但他明白,这样的性子想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因此他这些年来也只是在一些事上或暗示或明示李楚,希望能潜移默化地改善自家妹妹的性子,让她明白,她处处待人良善,旁人却未必同样待她良善。 然而这些年下来,效果却并不明显,甚至有些时候回家,他从家中信得过的仆人口中,才知道在他不在家的时候,那几个嫡子庶子偶尔还会来对他妹妹冷嘲热讽一番,更甚还会推她两把。 而这些,每回他回来,李楚都不曾对他说过。 他恨铁不成钢,每次都骂她一通,把自己这个妹妹骂清醒一些,却又不忍心。妹妹同自己的母亲一般,习惯了委曲求全,习惯了把苦往肚子里咽…… 即便是妹妹能学会反抗,便真的有用了么? 后来李双便想通了,即便李楚如自己所愿,学会了反抗那些待她不公平的人,可以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尤其是李楚单独一人在家,身为女子,她又有什么能力,能真正同那些嫡子庶子相争? 这样想来,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怪李楚没能硬气一些呢? 李双想通了这一点,便不再像从前那般隔三差五就要把这事提出来遛一遛,也不再明里暗里让李楚改变性格。他想着,他要变得更强大,然后把他的宝贝妹妹接出李家,自己给她一个宁静祥和的家。 至于李楚的性子……李双想着,随缘吧,他依然会尽力让阿楚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只是他会以更温和的方法,而不是像从前那般逼着她。 第四百七十三章 客套的话 而后李双便发现,自从他态度转变,不再死磕着自家妹妹的性子这一点之后,自家妹妹笑容变多了,平时还会跟他开开玩笑,跟他撒娇。 李双这才惊觉,原来阿楚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一直在为她的性子担忧,即便她无法改正,却也还是默默地听他的话,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这样的妹妹……他真是不愿见到她被别人欺负啊。 所幸,后来他遇见了面前这个人,他第一眼见到顾悠悠,便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的妹妹也能像她一样坚强勇敢,想必妹妹往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吧。 李双揣着这样的想法,终于有一回带顾悠悠回了李府。 他原本也没抱太大期望,没期望自家妹妹真能见到顾悠悠一次就改性,毕竟他过去花了好几年的功夫,也只是让自家妹妹变得活泼一些,爱说话一些。 他只想着,让阿楚同小顾认识认识,好叫她知道,这世上的女子,也并不是全得温柔小意,也能像顾悠悠那般肆意豪放。 而令李双意想不到的是,他这回竟然歪打正着地让他的妹妹有所改变,自家妹妹虽然性子良善,但为人聪慧,她看人的眼光不比他差,因此李楚想到十几岁,却也没几个真正谈得来,能令她交心的朋友。 而就那么一次见面,李楚便把顾悠悠当成了朋友。 甚至以让李双惊异的速度,整个人都开始变了。他的妹妹变得不再对任何事委曲求全,变得开始在有限的条件下让自己过得更舒坦,变得即便没有他在身边,她也能靠自己的心思和手腕,完完全全地收服了她院里那些各怀鬼胎心思各异的奴仆。 而最后这一点,也是最让李双震惊的。那日他带小顾去李府,正好他那几个兄弟迫不及待地过来寻麻烦,小顾那会儿身为他的安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而李双能明确地感应到,自顾悠悠站出来替李李楚说第一句话开始,自家妹妹的目光便时不时落在顾悠悠身上,眼里闪着羞怯又亲近的光。 那天之后,他便有意让府里的心腹留意自家妹妹的举动,然后他便发现自家妹妹开始着手对付那些平时总是忽视她,没把她这个主子放在心上的奴仆们,不到半个月,李楚院里原先松散的奴仆们竟是一个个都变得听话了。 而这些,若不是因为李楚对他的人没有防备,而他的人又关注得比较隐秘,李双还几乎没能察觉到自家妹妹动的那些手脚。 李双从手下人听到这些汇报的时候,当天晚上都激动得睡不着觉,恨不能直接赶回李家,去给他娘亲上上香,告诉娘亲,她的女儿,他的妹妹,长大了,会保护自己了。 李双同李楚彼此是最亲的人,他自然能发现李楚的成长速度有多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些时候他同自家妹妹说话,还都险些被她骗进圈套里。 李双欣慰激动之后的想法便是,这些还得多谢顾悠悠。 不过他没明着同顾悠悠说多少,只默默地给本来月钱就比一般人高的顾悠悠,又涨了工资。 之后李楚便同顾悠悠成了好友,李双了解自家妹妹,也算了解顾悠悠,他看得出顾悠悠亦是拿自己的妹妹当好朋友,便放任她们来往,有时还会主动带李楚见见顾悠悠。 顾悠悠一见李双眼里的温柔,便知这位妹控也就嘴上说说李楚不谦虚,实际上保不齐有多替她骄傲呢。 不过她有段日子没见着温温柔柔的李楚,倒是也有点想她了。这对平时只顾着工作的的顾悠悠来说几乎是十分罕见的。 可见顾悠悠也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放进心里的朋友之一。 顾悠悠面上也露出了些笑容道:“阿楚从前也给我看过她做的刺绣,那手活儿……阿楚不谦虚是对的,我布庄里好些织工都没能比得上她呢。” 李双对女儿家的针线活儿并不是多么了解,他只知道自家妹妹无论做衣裳还是纳鞋,样式都是十分令人赏心悦目的。 不过要说顾悠悠布庄里许多织工都比不上自家妹妹,李双便觉得顾悠悠这句话是在跟他客套。 小顾接手的可是瑞阳城第一布庄,若是自家妹妹连里边大多数织工都能比得过,那得多厉害…… 等等,小顾布庄里貌似也分一等织工或是普通织工的。 李双想到这,顿时某些哭笑不得,道:“小顾说的是你布庄里那些普通织工吧?这样说,我那妹妹的手活儿倒是真能比得上她们的。” 这回李双倒是想错了,顾悠悠真的是在夸李楚的针线活儿,又或者说,大部分情况下,顾悠悠都不会特地说好听话跟人客套。 上次李楚给她看了她做的刺绣,顾悠悠便觉她针线活儿十分细腻,做出来的成品有别人没有的那种韵味,单凭这一点,她也能胜过她们布庄里绝大多数织工了,而且至少得是中等的织工。 那会儿顾悠悠想着,像阿楚这样大户人家的女儿,想来也是从小就学习钻研女红,因此她倒也并不怎么意外阿楚的刺绣。 后来面对布庄里的那些织工时,她偶然间还记起过阿楚,想起阿楚做的刺绣,不过片刻后阿楚的身影便又从她脑海中消失了。以阿楚的身份,怎么着也不用靠针线活儿挣钱,她也就想想罢了。 然而,阿楚竟然私下里同李双说过要做刺绣麻烦她布庄里卖? 虽然不知这话里的玩笑性有多少,但顾悠悠也还是有些欣喜,若真能得到阿楚做的刺绣,拿到布庄里卖,怎么算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顾悠悠心里这么想着,一听李双说她是在客套,她当即就不满了,道:“掌柜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对自己的妹妹要有信心。” “……”李双捏了捏扇柄,一脸无语。他这还不叫对自己妹妹有信心? 顾悠悠无视他诡异的神情,继续道:“我不仅不是在客套,我说的阿楚能力超过我那布庄里绝大多数的织工,指的至少是中等织工,而不是掌柜的说的普通织工。”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多多益善 李双闻言微微睁圆了眼,半晌“噗”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又意识到他做出这个动作有损形象,忙把扇子打开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这……小顾啊你这么一说,我反倒会想,是不是你那布庄里的中等织工实力也都高不到哪去,所以……”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顾悠悠眼里明晃晃地露出了被戳中心思的恼意。 诶,还真的被他说中了?李双眼里笑意更甚,新奇地打量着难得露出这种神情的顾悠悠。 顾悠悠虽然真心实意地觉得李楚的针线活儿实在好,也能赶得上布庄里中等织工们的实力,但被李双这么一说,她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被戳中了痛处。 她并没有真正见过那些织工刚来布庄时是怎么工作的,但从她得到的那些信息中,她也能猜出,她们一开始的工作效率,是的确能配得上第一布庄的织工的名号的。 只是她们现如今的实力……虽然也能同别的布庄的相比较,但也只是能比而已,还未必能比别的布庄的织工实力高上多少。 布庄里的那些织工们过去几年都太随意了,也太安逸,不知不觉地降低了她们的工作水平。 而李双显然不知道这些,方才也是拿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传说中的第一布庄的织工来跟自己妹妹做比较,所以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是在跟他客套。 顾悠悠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恼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回道:“要真实力不高,布庄也早就换人了……她们实力也还是过得去的。” 李双“哦”了一声,还是一脸不信。 顾悠悠于是一件“你爱信不信”,道:“掌柜的说阿楚想做些刺绣拿到我们布庄卖,莫不是在同我说笑吧?” 这回轮到李双不满了,他把扇子移开,露出自己精致的下半张脸,道:“我做甚拿这同你开玩笑,阿楚平日里闲着无聊做的刺绣多得都没地儿放了,你若要,她估计都会直接拿来给你。” “给倒不必,”提到生意上的事顾悠悠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瞬间也来了精神:“若真如掌柜的所说,阿楚也不介意的话,她做的东西尽管送到我这,我再拿去布庄里,届时能卖出多少钱……我收个中介费,剩下的钱便都给阿楚。” “……”李双顿时又是一阵无语,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坦然直白地说自己会收中介费,等抽了钱再把剩下的客人付的钱给人的。 顾悠悠见李双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便重新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暗道她是不是又说出什么新词语,“中介费”李双能不能听得懂? 她正想着再开口跟他解释一通,李双便出声了,他道:“中介费什么的无妨,我方才也说了,若是你要,我妹妹约莫都能白送你,也不在乎那些钱。不过我认为,若是阿楚做的刺绣能卖个好价钱,想来她也会很开心的。” 顾悠悠默默地挥了一把辛酸泪。李楚还没出嫁,因此平日里做的针线活儿大多是肚兜、扇面、手帕之类的小物件,像一整件的衣裳,却是半年一年都没做几件。 不过就上回李楚给她看的那件刺绣来看,顾悠悠估算着好好包装一番,卖个一两二两银子也是不成问题的。 而若是李楚别的刺绣成品也都像这一件一样的水平,那倒是卖出去后得回来的钱可就不止一二两银子了,而是得有几十两了。 这样的数目,对叫花村里的人来说,都能够一家子人生活上好几个月了。 而李双这兄妹俩却随手就能把这样价值的东西送人,就李双这句话,顾悠悠觉得他这意思就是在说:拿不拿得到钱无所谓,我们只在乎卖出去多少钱,在乎那个数目,数目高便能图个开心。 不愧是富二代啊……顾悠悠在心里狠狠仇富了一把,面上还是笑着的:“还是麻烦掌柜的再问问阿楚的意见,阿楚要是同意她做的针线活儿拿出来卖,那阿楚那里有多少成品,我布庄便收多少,多多益善,绝不嫌多。” 见顾悠悠这样在乎自家妹妹的意见,李双不由也认真了些,点头应了下来:“我这两天便回去同阿楚说说,不过我想,我这个妹妹一定会同意的。” “行,”顾悠悠点了点头,道:“若阿楚同意,那下回她什么时候有空了,便拿她的那些刺绣到我这来,我也好同她说说话。如若没空,也可差人直接送到布庄,我会同里边儿的人说好情况,阿楚的人届时直接进去便好。” 李双眼底又浮现出笑意,不过这回不是随意的笑,而是透着欣赏的笑意。他觉得小顾满身都是优点,坚强勇敢,聪明伶俐,也不爱耍旁人玩弄心计那一套,而现下,他不过是随口提了提自家妹妹说过的想要把刺绣拿到布庄卖的话,顾悠悠就一步步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连阿楚同意之后的流程都想得一丝不苟。 他贯来就十分欣赏顾悠悠行动力强这一点。 只是…… 李双心情愉悦之余,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些不爽。 明明是他先认识小顾的,可如今看来,怎的感觉小顾同自家妹妹更熟一些? 瞧人家都说了“我也好同她说说话”,李双可几乎从没听顾悠悠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此时此刻李楚知道自家哥哥竟然在吃自己和顾悠悠的醋,必然要对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在心底数落他一句丧心病狂。 两人聊天之间,厢房的帘子再次被人掀开,伙端着菜走进来。同他俩打了招呼,便动作轻稳地把手上捧着的托盘里的菜一一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李双原是没打算在这用饭的,只是今天凑巧碰着的顾悠悠,他就顺便点了些菜,大部分是顾悠悠爱吃的,然后邀请顾悠悠一块吃点。 顾悠悠因为最近越来越忙,也知道有段时间没跟李双碰着面了,往后说不准碰面的时间更少,也就顺从地应了下来,两人一块吃饭聊天。 第四百七十五章 学射箭 等送走了李双,顾悠悠抬头看了看天色,显然还不到下班的时候,不过她今天的任务也基本完成了,反正古镜也有王进看着,顾悠悠便愉悦地收拾东西回家了。 她今天回家的早,意外的是高启也在家。最近顾悠悠大多数时候回家,高启都不在。 此时见到高启,顾悠悠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的事办完了? 这个猜测毫无厘头毫无根据,过去高启也不是没有在她早回来的时候也在家,只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松了一口气。 前几天高启跟她的那一场坦白,的确让顾悠悠见到高启满身杀气地回来的担忧淡了下去,但过后,每回见到高启出门,顾悠悠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他是不是又身处于危险之中?他能否平安归来? 每回冒出这样的想法,顾悠悠都觉得自己多愁善感得不行,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然而她还是只有在做正事的时候,才能抑制住心头若有若无的牵挂。 而此时一想到高启那些事也许都办妥了,才能这么早就在家,顾悠悠一颗牵挂的心便总算落回了原地。 希望他能一直平平安安地,顺顺利利地回到京城里当他的大将军,那样的话,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明枪暗箭了吧?顾悠悠心想。 高启今日无事,在家闲着无聊,便掏出弓箭,在院里练箭,专挑一些细小的目标射。顾悠悠进来的时候,他下意识要把弓箭转到顾悠悠身上,但这种冲动也只是一瞬。 因为他下一刻就认出进门来的人是顾悠悠。 顾悠悠面带笑容地跨进门来,“十三。” 高启眼中不自觉地也露出了暖意,声音都不复往常那般冷峻。他收了箭冲顾悠悠点了点头,看她两手空空,便知她这么早回家,待会儿约莫也没什么事做。 他们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像现在这般两个人都正好闲了下来。往常都是用饭的时候,和夜间要休息睡下的时候才是两个人真正能闲下来的时候。 顾悠悠看了看他背后背着的弓箭,忽然间有了兴致。她几步走到高启跟前,问他:“十三,这弓箭能否借我用用?” “嗯?”高启闻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上的弓箭,片刻后又把弓箭从背后挪出来,让顾悠悠能观察得更仔细些,“想学?” 在现代,像她这种职业保镖,最基本的要求都是要求使用枪的能力要高,不说百发百中,至少每回用枪的时候,也得保证十拿九稳,不能掉链子。 她身为业界公认的第一保镖,枪法自然也是一顶一的高,不过像射箭这种,她倒是还真没学过。 有些保镖会每样兵器都学上一些,用刀,射箭,枪法……这些都是他们的必修课。 不过顾悠悠打小跟着她师父学,他们讲究的是在精不在多,所以她从小到大的时间基本都用来练格斗术、枪法,以及提升五感。 顾悠悠看了看高启摊在她面前的这把弓。这把弓平时经常挂在客房里,是高启用来打猎的,她平时偶尔会摸一摸,但因为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忙,也没想过要拿来用一用。然而刚刚推门进来,顾悠悠看见高启挽弓,一时间只觉他那射箭的姿势又酷又霸气。 顾悠悠也想酷一酷,最重要的是,自从来到这古代,她就再也没能摸到枪,她手痒痒。 顾悠悠没明着回答高启的问题,只是看一看弓箭,又抬头看一看高启,重复道,“想试试。” 身前的女子面容姣好,红唇微微抿着,明亮的眼眸里含着这位询问,高启当即把手里的弓往顾悠悠跟前一递,等顾悠悠接过去,便俯身从脚边放着的竹筒里掏出一支箭来,:“试试。” 顾悠悠自从来到这古代,就有意锻炼自己的体能,此时她的身体素质已经完全不似最初那般孱弱无力。 高启的这把弓由玄铁制成,暗灰的弓身环绕着黑色的纹路,握在手里触感光滑,手掌移动间,又能清晰感受到掌心纹路的变化。 这把弓是实心的,若是普通女子拿,必然会觉得吃力,顾悠悠拿到手时感受了一下重量,轻松地掂了一掂,而后顺手接过高启递来的箭支。 事实上,她掌心已经微微冒了汗了。她心跳的有些快,紧张得就像当初头一回摸到枪一样。不过此时高启就在她身旁,顾悠悠怎么也不可能在他面前露出半点紧张的色彩。毕竟这可是她自己说了要试试的,若是她紧张得手抖,不是让高启看笑话么。 于是顾悠悠神色自信地抬了抬头,开始学着高启刚刚射箭的姿势,左手举弓,右手用力拉弦,同时一只脚微微一屈,不过片刻,便是箭在弦上。 高启在她举弓时就默默让了些位置给她,而后看她那自信地神色,看上去还毫不生疏地起势的时候,高启还以为顾悠悠也是会射箭的,心里不由有些疑惑。 在他手下调查来的信息中,他明明记得顾悠悠是不会箭法的。莫非……这也是她跟她提过的那个“世外高人”学来的? 高启正想问一问,待见到顾悠悠摆出了完整的预备姿势时,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她这姿势,竟是同他学的。 要问高启为何这般信誓旦旦地肯定顾悠悠是跟他学的,那便是,正规的射箭姿势,并不是顾悠悠站现在这样。 别人初学射箭时,一般都会用食指对准想要射准的目标。而像高启这样箭法已经达到百发百中的人,他已经完全不需要再用手指来对准目标。 他甚至闭着眼,都能从风声中捕捉到“猎物”,准确地把箭射出去,让猎物一击毙命。 不止这一细节,以高启的箭法,弓箭在他手上俨然已经能让他随心所欲地控制,因此他从不固定什么射箭的起势,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而顾悠悠此时的手势动作,就跟他方才的一模一样。 顾悠悠姿势做好了,箭在弦上的时候,又忽然想到她得把这箭射到哪去。 第四百七十六章 练习 她记得方才高启箭头对准的方向是她们院子里的一棵树,箭头是向上的,显然是要射树叶,而不是数干。 而以顾悠悠的箭法……虽然顾悠悠目前摆姿势摆得像模像样的,也在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射箭跟打枪也没什么区别,她把手上的弓箭当成她从前用的枪就好了,但她却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就她目前这从未用过弓箭的状态,别说是跟高启一样射树上的树叶了就是那粗壮的树干,她也未必能射中。 顾悠悠的箭尖逐渐对准了树身,心想着反正也是试一试,正想憋一口气把箭直接射出去,余光就瞥见高启面上的笑容。 她眼里顿时浮现出羞窘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她肯定是姿势哪里做错了。 但她好歹也是第一次练啊,高启怎么能这么无情地嘲笑她呢?真是,友尽。顾悠悠蓦地垂下弓箭,偏头看高启,声音里也含着些羞恼:“十三,你笑什么?” 事实上,高启还真不是在嘲笑她技术渣,相反,他在想通顾悠悠的姿势是跟他学的时候,他心里还隐隐有些惊讶。 因为过去高启从没当着她的面用过弓箭,高启也确定,他往常去山里打猎射箭的时候,顾悠悠也没跟过他。 所以顾悠悠要学他这射箭的姿势,只有可能是刚刚进门的时候,而那个时候他一见到顾悠悠进门来,几乎立刻就收了弓箭。 顾悠悠却是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将他射箭的姿势学了个九成相似,可见顾悠悠的学习能力有多强。 高启笑只是因为……他觉得悠悠学他射箭的姿势这件事,让他心中抑制不住地愉悦和满足。 便是军营里,也没人跟他越过射箭的姿势,士兵们都是循规蹈矩地用着正规的射箭手法。 不过即便高启心里再想要顾悠悠跟他用同样的射箭手法,他也明白,他的射箭手法不适用于大多数人,尤其是刚学射箭的人。 若是悠悠想学,自然也得让她学最稳妥,不会出太大差错的方法。 见顾悠悠神色有些羞赧地同他说话,高启清了清嗓子,意犹未尽地收起愉悦的笑容,道:“悠悠是头一回用这个么?” 嗬?! 她这姿势是得出多大的错,才会让高启用这样笃定的语气……不对,顾悠悠忽然打了个激灵。她终于想到,像她这样好几年生活在叫花村这样的人,还是一届女子,怎么说都不应该是会射箭的。 所以高启对她不会射箭的猜测,反而是最符合常理的。 大意了……差一点又得想一堆理由来解释原身没有,而她却忽然有了的技能……即便她并不会射箭。 想通了这一点,原先听到高启问她是不是头一回射箭,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而更加羞赧的顾悠悠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实话实说道:“嗯。头一回,方才那姿势还是同十三学的呢。” 高启暗道果然如此,他就说顾悠悠那“世外高人”怎么可能教了她这么多,况且依悠悠从前所说,那世外高人也只是在她从前还住在李府的时候出现过,而悠悠在李府待的时间也只有几年。 虽然知道顾悠悠学习能力强,高启也还是不太并相信幼年的顾悠悠,能够在那短短几年间,又是学做糕点,又是练武的,更何况射箭这东西,也是需要臂力的,男子初时学都有些难以拉开弓,更何况是幼年的顾悠悠。 “如此,”高启对顾悠悠总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的,“悠悠学得倒是很快,我方才射箭的姿势,悠悠只是看上几眼,竟能学了个九成相似了。” 顾悠悠:“……”所以我都学了个九成相似了,你是怎么看得出来我是地第一次用弓箭的? 顾悠悠第一反应就是高启刚刚那句话就是在诈她,但转念一想刚刚高启看她挽弓的姿势,眼里的笑意明显不像是要诈她,更何况,高启这完全没理由诈她,这对她又没好处。 那……顾悠悠想,总不是高启也是头一回学射箭的,姿势并不标准,所以学了他的自己也第一时间就被对方看出来,自己不会射箭? 也不可能。高启平时上山打猎,有的时候回来,那野兔或是鸟雀身上还插着箭呢。可见高启肯定是会射箭的。 所以到底是为啥会看出来她不会射箭的事实的?就因为那九成相似之外的一成不相似? 这回顾悠悠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反应,因此高启一看她疑惑又纠结的神色,瞬间就明白了她在苦恼什么。 只是高启并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眼里含笑地看着顾悠悠,因为她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又胸有成竹的模样,所以高启也格外喜欢看她现在这样的神色。 高启暗自欣赏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射箭的姿势并非正统。” 只这一句,顾悠悠就听明白了。感情是因为高启自己射箭的姿势不标准,所以她一学就漏了馅…… 即便高启说了他射箭姿势不正统,顾悠悠也还是毫不怀疑对方会射箭的事实。 她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暗道人家是箭法好,所以压根就不用讲究姿势,像她这种小渣渣,跟高启用一样的姿势,可不得一眼就让人家给看穿了嘛。 顾悠悠握了握手里的弓箭,忽然间有些后悔过去没学一学射箭。 不过那些保镖学的射箭,大多是用弩箭,像她手上拿的这种弓箭,却是极少有人会特地学,毕竟真正应敌的时候,也没谁会特地背着把弓箭,用枪它不香吗? 而弩箭则可以用来安装毒剂或是催眠剂,对捉活口尤其有用。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像这种弓箭,在现场的实战中都并不怎么适用。 所以即便她从前有学射箭,学的也是弩箭,而不是弓箭。 顾悠悠这么想着,莫名就觉得心里平衡了。不是她不学,而是因为时代的代沟。 “你想学么?”顾悠悠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又听高启开口问她话。 第四百七十七章 心猿意马 “嗯?”顾悠悠歪了歪头看向他,第一反应就觉得高启问这话估计就是想教她的。她在心底思索片刻,还是觉得射箭挺好玩的样子,咳咳,当然,重点也不只是好玩。 顾悠悠过去曾经打听过,在这个国家,乃至整个天下,都没有枪这种东西,倒是有炸药之类的,但像远程射箭,基本都是用弓箭。 所以她学一学弓箭,也算有备无患。 然而顾悠悠不知道的是,其实不止弓箭,这个时代的人也同样用弩箭,只是弩箭这种兵器制作程序比较难,所以只拿来公用,或是专门用来供给一些王公贵族们打猎用。 高启自然也有弩箭,只是弩箭这种兵器不适合出现在叫花村这种地方,若是他什么时候用弩箭,被人看见了,难保不会引来非议。 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高启大多数时候都尽可能地“入乡随俗”,村民们打猎用弓箭,他便用弓箭,左右他箭术也不差。若不是高启还得去处理那些事,他还准备继续种田下地干活呢。 “想学。”顾悠悠诚实地点头。 高启闻言果然如她所料地回道:“若不嫌弃,我教教你,可好?” 他说着又想起他刚刚“自爆”姿势不正统的话,又解释道:“正统射箭的姿势,我也会做。” 顾悠悠:“……”果然大佬都是与众不同的,会正统姿势,却仍是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习惯的姿势。 她心里吐槽了两句,却也并不扭捏,有高启教她,她正好能学学射箭:“那就麻烦十三了。” 高启顿了顿,在面对顾悠悠时眼里总是含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淡了一些,半晌才道:“无须同我客气。” 顾悠悠点了点头,已经低头去摆弄手里的弓箭了,并没把他这句话听进去。 高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并不喜欢顾悠悠这样跟他客气,他更希望顾悠悠有一天能随心所欲地,同他说她想要什么,想要他替她做什么。 顾悠悠抬起弓箭,指着那棵树,偏头看高启:“就对着那棵树吧!” 在顾悠悠看过去时,高启忙收起外放的情绪,神色迅速恢复如常,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地笑了一声,打趣道:“那棵树有些倒霉。” 顾悠悠微微睁大了眼,眼里有些不可置信,意外于高启竟然会说冷笑话。 高启收了收笑容,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顾悠悠清了清嗓子,放下指着树的手,道:“开始吧。” 高启点点头,顾悠悠便自发摆了个姿势。 依然是刚刚高启射箭的姿势,反正高启已经看出她是头一回射箭了,她也没必要刻意在他面前“凹造型”。 高启见状又是有些忍俊不禁。若是现在有熟悉高启的人在这,必然要狠狠吃上一惊。 高启平日里总是沉稳而不苟言笑的,然而面对顾悠悠时,他的笑容却总是格外地多。 高启面上神色依然波澜不惊,只眼底淡淡的愉悦暴露了他此时地好心情。 他站在顾悠悠身边,看着她自发把箭尖对准那棵树,他首先要教顾悠悠的是基础的射箭姿势,关于射箭的准头,得顾悠悠先学了正确的射箭姿势,掌握了一些射箭的技巧,届时再教便容易多了。 高启过去也不是没教过人射箭,不过他教的都是手下的士兵,男人力气都大,因而几公斤的弓箭在初学的他们手中,也不算重。 好在顾悠悠本身力气也不小,否则高启最先教的就不是射箭姿势,而是得先锻炼她的臂力了。 顾悠悠学的是高启的姿势,高启对自己射箭的姿势跟正统姿势的区别了如指掌,此时只消一看,便看出了顾悠悠哪里姿势不标准。 他过去教手下的士兵惯了,过去也经常教顾悠悠学功夫,此时一见她不标准的姿势,便直接上手矫正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修长的手臂,往上托了托顾悠悠拉弓的手,一边道:“再往上一些。” 认真学习的顾悠悠听话的把胳膊往上移了一些。 高启又端详了片刻,道:“脚往前伸一点。” 顾悠悠照做。 高启接连让顾悠悠改正了几次,却还是觉得不对,其实是他从前教的都是男人,军营里的士兵们普遍都人高马大的。 高启教习惯了他们,此时面对身材娇小的顾悠悠,角度上便出现了些偏差。 改了几次之后,高启忽然道,“冒犯了。” 顾悠悠:“?” 她疑惑地瞥了高启一眼,还来不及问他什么意思,眼前的人便忽然向她靠过来,若不是顾悠悠过去跟他练武时,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她都快条件反射地给靠近自己的人一个回旋踢了。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她的肩膀便贴到了高启宽阔地胸膛,拉弓的手也被对方拖住了,整个人几乎都被对方搂进了怀里,两具身躯紧紧靠着。 高启最初做出这个动作时,只是单纯想更准确地矫正对方的姿势,然而等他真的手把手教顾悠悠时,怀里靠着的娇小的身躯,却又蓦地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不自觉地深吸了几下顾悠悠身上的清香,用定力让自己莫要胡思乱想,侧了侧身,尽量不要贴她太近,才道:“来。” 他温热地吐息落在顾悠悠耳边,登时让顾悠悠一阵激灵,心脏也跟着砰砰砰狂跳。 搞什么搞什么搞什么! 好好学射箭,干嘛要折磨她! 她会把持不住的好吗! 然而高启就在她身后,她还得保持正常状态,不能让人家看出什么异常,顾悠悠简直欲哭无泪了。 “怎么来?”顾悠悠头也不回地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箭尖。 高启的手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肘,掌心的热度透过衣物传到顾悠悠身上,他道:“闭上左眼。” 顾悠悠心扑通扑通跳着,也没听清他的话。下意识闭了右眼,而后才意识到她搞错了,忙又换成左眼。 此时高启已经从她身后移到她身侧,因此也看到了她闭错眼,有些手足无措的举动,却只当她是紧张,并没想到对方是“娇羞”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得意 他声音不自觉放软,安抚道:“无事,闭哪只眼睛都行,只是大多数人初学的时候,用左眼都会射得比较准。” 顾悠悠神色镇定地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嚎了。 大哥你快点啊,赶紧让我把这箭射出去吧,咱们距离这么近,我真的会把持不住的…… 对于顾悠悠煎熬地内心,高启并不知晓,他已经用强大的定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至于因为温香软玉在怀而心猿意马。 他现下就想着好好教顾悠悠,说不准往后射箭这一技能还能让顾悠悠拿来防身。 他另一只手抬起,压了压顾悠悠捏着箭支的手臂,又往右一偏,对准那棵树,而后才放开了顾悠悠,道:“就是这样,射。” 熟悉的温度撤离,顾悠悠心里隐隐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放松,她呼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原身的视力不错。 或者说古代的人大多数人都不会近视,毕竟这古代并没有手机电脑之类的会让人降低视力的东西。 她就着高启刚刚矫正她的姿势,同时以她的角度对准了那棵树。 “铮……”地一声,箭离了弦,以破空之势,箭尖有力地扎进了那棵树。 顾悠悠定睛一瞧,嘿,竟然还是那棵树的正中央! 她就说嘛!射箭跟打枪区别也不大,都是考眼力的东西! 她难掩兴奋地回过头去看高启,语气里也含着些嘚瑟:“怎么样?” 高启这回还真有些意外。 他调整顾悠悠箭尖的位置,不过是想让她更加准确地体会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射箭,却是并没准备让顾悠悠真的射中那棵树的。 要知道,弓虽重,真正难拉的却是弦,初学者要在紧绷的弦中确保箭支射得出手,已经有点难度了,更何况对准目标。 而即便是他手下那些士兵,也极少有人像顾悠悠这样,第一支箭,就能稳准狠地击中目标。 高启难掩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 顾悠悠早就看出对方说不错基本就是很好的意思,诸如她做的糕点,甜菜,或是平日跟他一块学习功夫,对方一般不夸,夸也基本都是不错两个字。 顾悠悠“首战告捷”,因而对射箭更加感兴趣了,接下来又让高启教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天色逐渐见暗,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高启看得出她玩得还不够尽兴,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其中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悠悠刚学,便能学到这般,已是很不错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学会,往后你有空还可以拿它来练手。” 顾悠悠没意见,她难得对一样东西起了兴趣,此时甚至还想着明天也早点回来,好多练练手。 虽然这弓箭对顾悠悠来说并不算重,高启也还是把弓箭从她手中拿了过来,替她分担了重量,一边抬脚往里屋走,顾悠悠便跟在他身后,听他说:“过几日我再去选把更趁手的弓箭,给你练手用。” 顾悠悠这回没跟他客气。若是换成从前,她约莫会推辞高启的好意,只是现下,她学都跟着高启学了,这会人家主动说给她挑弓箭,她再拒绝的话,就不太妥了。 而她没学过射箭,对弓箭这类兵器自然也不如高启了解,因此无论于公于私,顾悠悠都没理由拒绝高启的好意。. “行啊,”高启可以放慢了脚步,让顾悠悠跟他并肩同行,她偏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那就多谢十三了。” 高启顿了顿,微微侧过脸,目光专注地盯着顾悠悠的脸。 同样是跟他客气,可刚刚顾悠悠用高启说麻烦他的时候,高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而此时顾悠悠笑着跟他道谢,他却又无端觉得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让他从心底感到了愉悦。 他又看了看顾悠悠,视线在她嘴角还翘着的弧度上打了个转,才温声道:“无需言谢。” 顾悠悠又是笑眯眯地冲他弯了弯眼睛。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背影上,镀了一层暖黄色的光,美得像一幅画。 顾悠悠第二日起床,还多看了几眼房间里挂着的弓箭,只觉手有些痒痒。 她去柴房煲了粥,而后争分夺秒地在等粥熟的时间里,拿了弓箭到院里摧残那棵树。 她的肢体记忆力一向不错,往常高启教她武功时,也不用基本都是教上一遍,她就能记下个七七八,再教第二遍时,就能流畅地把一整套招式都使出来。 而此时她一站定,便分毫不差地摆出了昨天高启矫正她的姿势。 离弦的箭裹着风,稳稳地扎进了那棵树干里,只不过这回没射出跟昨天一样的好成绩,她昨天一举射中了树干正中央,今天稍稍偏了一点。 但顾悠悠也不气馁,隔了一夜再上手,也没有高启在身边教她,射出去的箭位置也只比昨天偏离了一点,顾悠悠已经挺满足了。 因为是在自家院子里射箭,顾悠悠没有肆无忌惮地用箭筒里的箭,只反复用同一支箭,箭射出去又把它拔出来,再重新射。她跑过去把钉在树干上的箭支拔下来,又对着树干练习。 当她终于射出了昨天的成绩,看着那支箭钉进树干正中央时,她顿时嘚瑟得原地跳了起来,眉眼都是喜色。 然后她就听见不远处屋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她兴奋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这么眉开眼笑地看了过去。 那发出笑声的,站在房门口的人自然还是高启。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里衣是纯白色的,穿上去有些贴身,能隐约透过白色里衣看见他胸肌的形状,顾悠悠目光再往下移一些,若在认真看上一看,约莫都能数出他有几块腹肌。 不过高启有几块腹肌顾悠悠再清楚不过了。从他们初见的时候,顾悠悠把重伤的他捡回家,给他检查伤势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上半身看了个精光了。 不过那会儿她看了毫无感觉,只是稍稍感叹了一下他的好身材,而此时顾悠悠却怎么都觉得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不在散发魅力。 第四百七十九章 格外热情 就像现在,他都起床了,还穿这么单薄在她眼前晃,不是勾引是什么? 还有,这个场景怎么感觉还有点似曾相识?她是不是之前也有一次“得意忘形”地跳起来,然后也被人家看了笑话? 顾悠悠郁闷地跟他对视。 高启在顾悠悠刚开始练箭没多久就醒来了,出了房门见顾悠悠在射箭,也就没打扰她,兀自先去洗漱,等他洗漱完回来,站在门口看顾悠悠射箭,全神贯注地练习射箭的顾悠悠依然没发现他的存在。 他于是得以稍稍放纵一下自己,让他的目光能更多地在顾悠悠身上停留。 他看着顾悠悠每次射箭都比上一次更加坚定,更加自信的姿态,看着她一次次来回跑去把树干上的箭支拔下来,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冒出的汗珠,只觉手有些痒,几乎克制不住地想去为对方擦擦汗。 然后他就看见终于射中了树干正中央的顾悠悠高兴得蹦起来的样子,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而听到笑声的顾悠悠也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偏头向他看过来,脸上还带着喜悦而又明媚的笑容。 高启一瞬间被顾悠悠那灿烂的笑脸晃了神,只觉此时的顾悠悠,竟是比清晨的阳光还要耀眼夺目,令他舍得不得移开眼睛。 直到顾悠悠的笑容逐渐淡下去,高启才回过神,掩饰性地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咳,道:“悠悠学习的速度真是快。” 顾悠悠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她心里原先还有些纠结又被他看到自己得意忘形的模样,有些担心会毁形象,此时一听高启夸她,便又啥纠结都没了,眼里复又染上有些的嘚瑟得笑意,嘴上却道:“还有得学呢。” “……嗯。”高启应了一声,盯着对方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淡淡金光的长发,还是觉得手有些痒,想过去摸一摸她的头发,一定很柔软,高启想。 顾悠悠又欣赏了一会树干正中央得到那支箭,半晌才跑过去把箭支拔下来,而后动作自然地把弓箭递给高启。 高启也毫无异议地接过手,只问道:“不练了么?” 顾悠悠摇摇头,尽量把目光放在高启的脸上,而不是落在对方单薄的里衣上。 她过一过手瘾便罢了,今天布庄还有事要安排,她没多少时间再继续练箭:“今天还有事。” 高启没再多问,反身回屋把弓箭挂在墙上,顾悠悠便去了柴房,把熬粥的火关掉。 同高启一块用了早饭,顾悠悠便出了家门,直奔布庄去了。 昨天她就跟杜掌事说好了,下午的时间给布庄里检查衣裳质量的工人去检查那批货,等今天早上她再去布庄验收成果。 若是有做的不好的,衣裳检查出问题的时候杜掌事会立时安排人重新修改。不过顾悠悠直觉那批货里出差错的衣裳应该不多。 她在心里做过预估,就算那些衣裳里有出纰漏的,以那些织工的能力来说,出差错的衣裳数目应当也不会超过三十件。 若是如此,那那些织工这半个月来超过任务要求,多做的那些衣裳便正好填补了这些空缺,顾悠悠计划让她们完成一百件上品成衣的要求,不出意外的话是能成的。 所以她才一大早直接就去了布庄,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先去古镜待上一会儿或是一上午,再去布庄。 因为顾悠悠打算今天,就把那批货公开售卖,若是那批衣裳数量达到她的预期值的话。 顾悠悠走惯了那条路,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布庄,这个时候集市上街道上都热闹了起来,顾悠悠迈进布庄时,本来就在等她的杜掌事还有些意外,没想到顾悠悠今天会这么早来。 他正好出了大厅,一见顾悠悠出现在大门口,便快步迎了上来,道:“掌柜的早。” 顾悠悠点头跟他道了声早,而后问道:“如何?” 虽然只是简短的两个字,杜掌事也还是第一时间听出她问的是什么事,再开口时声音里还有些藏不住的喜意: “掌柜的挑人的眼光真不错,那些织工这半个月来做的衣裳,昨天工人们仔细检查过后,有出现纰漏的衣裳也不过十一件,其中大多还只是一些针脚缝合处的小问题,杜某昨日下午就已经让姑娘们都改好了。” 顾悠悠听到一半,往大厅走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了,目光转向杜掌事的脸,眼里带着些诧异,等杜掌事说已经让姑娘们都把衣裳修改好织工,眼里的诧异霎时浓了几分:“这么说,现下那一百三十多件衣裳,都是能直接拿来用的了?” “正是。”杜掌事肯定地回道。 顾悠悠这回是真的想不到。即便是她原先做好的预算里,她觉得大概会有十几件衣裳是不及格的,她的预算的确成真了。 却没想到那些出了问题的衣裳也只是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竟是直接就能让姑娘们修改好,今天就能用了。 顾悠悠重新抬脚往大厅走去,“很好。” 不知是不是顾悠悠的错觉,她觉得今天的织工们看上去有些不一样——虽然她们都跟往常一样,在发现她的到来后就齐刷刷地跟她说一声掌柜的好,但顾悠悠还是觉得哪里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等她走到快中间,跟其中一名接了那批货的织工对上视线之后,她才猛然明白了她是觉得哪里怪了。 因为平常那些总爱动些小心思的织工们,刚刚跟她问好的眼神,竟然都跟这些半个月来已经跟她有些熟悉的,被她挑选去接了那批货的织工们相差无几。 一样的亮晶晶的眼神,一样的尊敬,甚至还有些热忱? 顾悠悠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要知道,这些织工即便是最近被她教得有些服帖了,但每回跟她问好的时候也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神偶尔还有些忌惮。 像这样……亲切的眼神,顾悠悠还真是从未在这些姑娘们眼睛里见过。 她心中吃惊,面上神色却不变,只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又打量了一下那些织工,尤其是之前杠过她的几名织工,然后确认了,这些织工今天的表现真的格外热情。 第四百八十章 符合要求 她忍不住偏头看了眼杜掌事,心底只剩下一个疑问,那就是在她昨天离开布庄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搞得这些织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杜掌事自然也发现了这些织工们今天不同寻常的热情表现,心中却是并不怎么意外,毕竟昨天姑娘们听他说了那一通话。 又亲眼去见了仓库里的那件衣裳,知道了那件令她们都惊艳不已的衣裳时她们不服的掌柜的设计的,自然会对掌柜的有所改观,态度上也自然而然会有变化,不过是变化的差别大还是小而已。 现下姑娘们都在这,顾悠悠也不可能就在这跟杜掌事问织工们态度转变的原因,因此目光在杜掌事身上一触及收,继续往前走去,目标直奔着仓库,而她每路过附近的织工,她们就会小声再同她道一声好。 其中还包括一个顾悠悠印象比较深刻的,之前被她怼过一次的织工。 说不上受宠若惊,只是顾悠悠还是感觉很诡异,便面无表情地冲她点了点头,便是回应。 那名被怼过的织工:“……”为什么掌柜的对别人都是笑着点头,对我就冷着一张脸,呜呜掌柜的果然还记着我上回犯的错。 织工心中的欲哭无泪顾悠悠并没有察觉,而杜掌事见顾悠悠直奔仓库而去,也知她是得先检查一下那些衣裳,也不用顾悠悠交代,他自己便十分默契地跟在顾悠悠身边,一块进了仓库。 仓库只有顾悠悠和杜源两个人,顾悠悠难得有些迫不及待,一进仓库就回身问跟在她身后的杜掌事:“杜掌事,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杜掌事一时不知道顾悠悠想知道的是什么,便问道:“掌柜的指的是哪方面的事?” “那些织工。”顾悠悠详说她们态度怪,但又想,或许杜掌事并没有觉得织工们今天有些怪,那她这么一说,倒会显得她太过“草木皆兵”了,而杜掌事也许也会答不上来。 于是顾悠悠只模棱两可地提了一下那些织工,却没表明是她们今天态度的转变,这样一来,即便杜掌事对这件事并不知青,她也可以顺口说她只是问一问织工们昨天的表现。 杜掌事这回却是听懂了,脸上习惯性地露出温和的笑容,道:“掌柜的可是觉得姑娘们今日对掌柜的态度与寻常有些不同?” 顾悠悠内心疯狂点头,面不改色:“嗯。” 杜掌事笑容不变,道:“昨日倒的确发生了一些小事。” 顾悠悠暗道果然,也不插嘴,只沉默着示意杜掌事继续讲。 杜掌事会意,接着道:“昨日掌柜的给那些赶完活儿的姑娘们放了假,这边的织工们知晓了这件事,便问我缘由。 我如实把那些姑娘们这半个月来完成的任务说予她们听,她们便要求要看一看掌柜的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顾悠悠听到这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正好昨日掌柜的离开就交代杜某,若织工们想看便给她们看,所以杜某便带她们到了这,把掌柜的设计的衣裳、和那些姑娘们仿制的成品给她们看,若杜某没猜错的话,姑娘们今日态度的转变,应当和这件事有关。” 杜掌事并没有明说那些织工们看到那件衣裳衣裳时的惊艳,也没有说织工们在知道那件衣裳是掌柜的设计时,对掌柜的满眼的敬佩。 这些他若是直接跟掌柜的说出来,未免有些刻意,倒不如只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掌柜的听,其中缘由,便让掌柜的自行体会。 顾悠悠听完,神色微妙地挑了挑眉,跟杜掌事对视了一眼,对方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顾悠悠暗道不会吧,不会那些姑娘们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些衣裳,知道那件歪领子衣裳是她“设计”的,所以立马就对她改观了吧? 顾悠悠并不相信这么戏剧性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转念一想,连穿越这种传说中的事情都给她碰上了,还有什么事发生在她身上是值得稀奇的? 顾悠悠抚了抚额,还是忍不住向杜掌事求证:“就这些事情?” “剩下的事都跟平常无甚区别。”杜掌事回道。 “……所以,就因为这件事,织工们今日分态度才会这般……?”顾悠悠继续问。 杜掌事笑了笑,选择卖关子:“或许吧。” 顾悠悠隐隐已经相信了这件事,相信了姑娘们态度的转变可能真就是因为杜掌事昨天带她们来仓库看衣裳。 她相信了这一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些织工看见“歪领子”衣裳时,那惊艳的眼神…… 要问她为何会觉得织工们的眼神会是惊艳的,那是因为,无论是婶子们,还是杜掌事,或是之后准备仿制那件衣裳的织工们,在看到那件衣裳时的表现都是惊艳的。 顾悠悠觉得这批织工约莫也不例外,也正因如此,她此时只觉得惭愧——那件衣裳归根结底并不是她设计的,她只是照搬了在现代看过的古装剧里的服装设计而已。 而姑娘们却因为这个对她改观,甚至敬佩她崇拜她……脸皮一向很厚的顾悠悠真是感觉满心满眼都是纠结和惭愧。 唉,不过织工们态度变好总归也不是坏事,这些织工不再习惯性“叛逆”,对她往后要交代什么事,或是管一管秩序都只有利而无弊。 至于织工们态度转变的原因……顾悠悠掌控不了,而她往后未必会继续搞出一些新款式,这种事情,她还是早点做好心理准备的好。 顾悠悠想通了这点,便没再这件事上再多费心神:“行,先看一看那批货。” 杜掌事也知道掌柜的进这仓库的目的就是为了那批货,从善如流地领着那批货的存放地:“都在这了,姑娘们之后修改的衣裳跟别的分开放了,在最底层。” 顾悠悠应了一声,俯身按着杜掌事说的方位,拿出了一件修改后的衣裳,摊开来察看了一番,见并没有修改过后的痕迹,整件衣裳的质量也符合上等质量的要求,才把衣裳放回去,接着连看了几件衣裳,见都能过关,便没再继续检查那一堆。 第四百八十一章 态度诡异 她直起身,开始察看那些不需要修改的衣裳,一边随口跟杜掌事说:“需要修改衣裳的织工都有谁?” 杜掌事闻言还以为掌柜的是因为这些织工出了差错,想给她们记一笔,给她们减少月钱或是往后不让她们接她的活儿了,才向他打听那些织工的名字,一瞬间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她们的名字说出来。 经过这半个月的观察,杜掌事业已经十分认可那些接了这批活的织工们,因此对于这十几个织工出现的小小纰漏,杜掌事也觉得无伤大雅,甚至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然而事实上顾悠悠打听这个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心里想着的也是织工们修改得还不错,完全没有如杜掌事猜想的,想要跟这些织工计较的念头。 她正翻看着手上的这件衣裳,而后注意到面对她的问题一向很快给出回应的杜掌事沉默得有些久了,便稍稍放低了举着衣裳的手,隔着蓝色的衣裳看向杜掌事,“嗯?杜掌事?” 杜掌事见掌柜的催促,在心底叹了口气,却终究没有打算隐瞒,如实念出了那些需要修改衣裳的织工的名字。 顾悠悠对杜掌事那一会儿的沉默也没多想见他如常回应了他的话,把他念出来的那些名字记下来,点了点头,“改的还不错。” 杜掌事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想太多。 架子上一百多件衣裳,顾悠悠并没有打算一一察看,却是她一件一件检查,那昨天也不需要让那些工人过来检查衣裳的质量了。 左右等这些衣裳摆出去的时候,她还能顺便看一遍这些衣裳。顾悠悠把手里的衣裳叠好放回去。而后才转向杜掌事,道: “这些衣裳,这两天就可以准备出售了。” 杜掌事闻言眼眸微亮,他也正有此意,本来就打算同掌柜的提上一提,却没想到掌柜的自己先提了。 “今日掌柜的来得也早,不若……就今天吧?”杜掌事有些跃跃欲试,就等着这批衣裳能早点摆出去,早点售卖。 按杜掌事的估算,这批衣裳若都能成功卖出去,那布庄定然又得好好收入上一笔钱。 顾悠悠听出了杜掌事话语中的迫不及待,对于杜掌事在这件事上比她还急得表现有些忍俊不禁。她笑了笑,道:“今天么?” 杜掌事点头。 “有些赶了,”其实顾悠悠早在前几天就做好准备这些衣裳要以什么样的“广告词,什么样的营销策略卖出去,不过这会儿她还想看看杜掌事是不是也一样早就做好了准备,只道:“价钱都没定好呢。” 然而顾悠悠嘴上说着赶,眼里却没有半点遗憾或是不同意的神色,杜掌事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再扯谎,顿时忍不住回道:“掌柜的定然在同杜某开玩笑,杜某相信,掌柜的早就准备好了要怎么把这批衣裳卖出去了。” 好吧,没能套着话。顾悠悠心情正好着,便接着他的话道,“那杜掌事可有做什么准备,都可说来听听?” 杜掌事暗道掌柜的刚刚果然就是在套他的话。他也没跟顾悠悠谦虚,她明着问出来,杜掌事便如实回道:“昨日这些衣裳的质量全都过关之后,杜某的确有想过如何把这批衣裳更好地卖出去。” 顾悠悠挑了挑眉,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杜掌事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眼底却比寻常更多了一些熟络的亲近:“掌柜的且等等,柜台那有我昨日写下的一些预算,我先去拿来给掌柜的看上一看。” 顾悠悠闻言自然没意见,于是杜掌事便走出了仓库去拿他昨日写预算的册子了。 顾悠悠也没干等,趁他出去的这会儿又看了几件架子上的衣裳。 这批货全是仿制的那件歪领子衣裳,顾悠悠当初不想仿制出来后的衣裳都一模一样,便弄出了五种颜色的布料,分配给织工们做,不过鉴于姑娘们也都是头一回接触这种设计的衣裳,她也没有再交代姑娘们要怎么另外缝制花样,怕到时候交代太多反而让姑娘们束手束脚,从而影响了整件衣裳的美观。 而架子上的这些衣裳,每一叠下面都有一个吊牌,吊牌上写着缝制出这几件衣裳的织工的名字。 顾悠悠发现,这些名字和她们对应的布料颜色,有些并不是最初她分配下去的,这说明,除了那个特地跟顾悠悠说要换布料颜色的人,在那之后,那些织工还真的私下里有跟别人商量着换了她们更擅长更喜欢的颜色的布料。 虽说这些织工已经是一等织工,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要比一般织工高上许多,若换成平常,她们并不会特地在已经分配好布料的情况下再去同别人交换,只是织工们对这次的任务都比以往要重视上许多,所以即便是男款,她们也想挑选她们更喜欢的颜色的布料。 顾悠悠从刚刚起就在着重检查这些交换了布料的织工做的衣裳,令她意外的事,这些换了布料的织工做的衣裳,衣裳上绣着的花样都格外别出心裁,赏心悦目。 倒不是说另外一些没换布料的就做的不好,只是那些没换布料的衣裳,做出来的效果基本都符合了顾悠悠的想象,顾悠悠原先只想着,织工们仿制出来的衣裳能符合她想象中的效果就不错了。 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这些换了布料的织工们,或许是因为她们对这种颜色应该搭配什么样的纹路,怎样的花样,所以最终做出来的效果,便是整件衣裳的格调都基本上升了一层。 顾悠悠想了想,动手把这些令她尤为满意的衣裳都另外放到了一边,准备待会儿跟杜掌事说一说,把这些衣裳涨涨价。 杜掌事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册子里裹着一支笔。他一进布庄就看到顾悠悠堆衣服的动作,心头一动,还以为顾悠悠在他离开的这么会儿功夫就看到了什么令她不满意的衣裳。 第四百八十二章 赏心悦目 他忙加快脚步走过去,走到她身边。 “回来了?”顾悠悠抽空看了他一眼。 杜掌事目光在那些衣裳上转了一圈,隐约有些紧张:“掌柜的这是……?” 他没有明说这些衣裳是不是不合格,只希望掌柜的不会肯定他的猜测。 顾悠悠把最后一件衣裳放好,轻轻地把吊牌吊在对应的衣裳上面,才回道:“杜掌事别担心,我只是觉得这几件衣裳做得格外好,值得优待。” 杜掌事闻言松了口气,虽然掌柜的一开始让那些织工接这批活的时候就说过,若是到时衣裳做出来,有什么纰漏,织工们都需要无条件修改,织工们也都同意了,可杜掌事还是打心底希望,织工们做的衣裳的一次性过关。这样的话,不仅他们这边省事,姑娘们也能更轻松一些。 杜掌事明白,有些时候一件衣裳得一气呵成做出来的才好看,若是一改再改,也许最终改出来的效果还不如没改之前的样子,因为改到最后,织工们难免会开始心浮气躁,也因为一再要求修改衣裳,而使她们原本设计这件衣裳的灵感被吞没,导致最后只是在缝缝补补,而不是在缝制衣裳了。 “掌柜的觉得,应当如何优待?”有那些检查衣裳的工人在,杜掌事也没有便也没有跟着一件一件检查过这些衣裳,因此倒也不知道原来这些衣裳里还有能让掌柜的另眼相待的衣裳。他着眼看了看掌柜的说的那几件衣裳上挂着的吊牌,发现吊牌上写着的名字并没有哪个是同掌柜的比较熟的——那个掌柜的几次三番主动提及的云儿,也不在这一列。 看来这些衣裳是因为真材实料让掌柜觉得值得优待,而不是因为衣裳的主人让掌柜的满意,所以掌柜的才另眼相看。 顾悠悠并不知道杜掌事因为她说这些衣裳得优待,就想到了她是不是因为对一些织工比较满意,所以才想着要优待她们做的衣裳。她若是知道杜掌事这么想,定然要好好同对方说上一说,告诉他她顾悠悠才不是那种因为跟谁熟,或是瞧哪个人顺眼就爱屋及乌的人。 她听了杜掌事问的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眸看了看他手上的册子,道:“杜掌事这册子上,可有安排好了这些衣裳一件要卖上多少钱?” 杜掌事的确安排好了,只是他听掌柜的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掌柜的才是这布庄真正的主人,即便往常布庄卖出去的衣裳大多数都是他定价,可这回的这批货是掌柜的一手操办的,他不太能就这么说出自己已经想好这些衣裳要卖多少钱,否则不就是越俎代庖了吗?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掌柜的不像是会同他计较这种事的人,不然掌柜的方才也不会特地问他做了什么准备了。 杜掌事这些年来在商场摸爬滚打,一颗心早就被磨得有些多疑,但对于这位新掌柜的,他却忍不住想抛去那些猜疑顾忌。 他如实回道:“有,杜某昨日已经算过,这些衣裳卖多少钱才能既合理,又能让咱们布庄得到最大利益。” 他说完又忍不住观察顾悠悠的神色,便见对方神色自然地向他伸出手,道:“我看看。” 杜掌事顿了顿,而后抬手把掌心里的册子翻到他做预算的那一页,递给顾悠悠,道:“掌柜的请过目。” 顾悠悠点头应了一声,接过手看了起来。 杜掌事的字迹既有读书人的端正秀雅,又带着点洒脱的气概,顾悠悠一届“粗人”,每回看杜掌事做的账目都忍不住觉得,枯燥无味的账本都因为杜掌事的字而变得有趣了许多。 说到字好看……顾悠悠她忽然间又联想到了一个人。 家里的十三,那位将军大人。 他不仅字写得好看,画画也是一绝,他上回画的那些花图,还被她仔细存放在房间里了,偶尔高启不在家,顾悠悠又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她就会拿出来欣赏上一通。 顾悠悠出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这会还在干正是呢,怎么能出小差呢? 出小差也就算了,她……她居然还又想起了高启。 真是……没救了。 顾悠悠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瞪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把脑海里的高启驱逐出去,专心看册子上写着的东西。 “根据这次一件上等质量的衣裳,给出织工一件衣裳一两一百文钱左右的酬劳,再算上布庄的成本,以及……所以此次这批货,一件衣裳应当出售最低一两五百文,布庄才能不亏本。”顾悠悠把册子上杜掌事标注的字轻声念了出来,一边念一边认可地点点头。 王进也会做账,不过他做的账本就跟他的人一样,话不多,只记必须要记的。 而杜掌事每回记账本,都会耐心地在旁边做一些标注,哪怕是那账本是给他一个人看的。 杜掌事在旁边看着顾悠悠的反应,便知掌柜的对他册子上记下的东西应当都是挺满意的,并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也没出声说什么,怕打扰了顾悠悠。 顾悠悠记忆力好,看东西也同样快,杜掌事的计划已经基本都记在在他翻给顾悠悠看的这页纸上了,顾悠悠没花多久就把上面的内容看完了,同时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通。 这次的这批货同以往布庄的卖的衣裳不太一样,布庄做的衣裳有一大半都是客人要求订制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订制就定制一批。 而成交价格也都是在客人订制的时候,布庄就会根据原料人工各种成本计算出既能让客人接受,又能让布庄最大受益的价格。 而布庄另外做的一部分衣裳,则是布庄在完成了客人们的私定之后,有多出的衣裳,或是布庄从客人们订制的订单中选出款式重合最多的一款,多做了一些,在布庄专门设置的“分店”里,售卖给城里的客人。 这类衣裳的价格,则会在客人们订制那批衣裳的价格基础上再涨些价格。 第四百八十三章 预算价格 毕竟人家订制的客人一次性就订制一批,若是最终平均下来,每件衣裳的成交价格跟城里单独买一两件的客人们一样,让那些客人们知道了,也难免对他们不公,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能多收客人买衣裳的钱,谁会嫌钱多呢? 而由于布庄有第一布庄的名号在,以及来布庄购买衣裳的大多数是家里小有积蓄的,所以即便是同类型款式的衣裳卖的比别的成衣店要贵一些,大多数客人对此也都没什么异议,反而有些时候布庄一出新款式,就会被客人们抢购一空,有的还会私底下交代那“分店”的负责人,让他们下回有什么新款式就提前通知她们一下,好让她们先一步来抢购。 这回顾悠悠让织工们仿制出来的这批货,跟前面两种衣裳的经营方式的差别就在于,这批货并不是哪位客人要求赶制出来的,也不是以往布庄单独卖出一两件新款。 因而这批成衣要如何定价,也就不能学前面两种方式。 顾悠悠思考中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册子上点了点,杜掌事依旧沉默地站在一边,让掌柜的能更好的思考。 要如何订价的事情,顾悠悠在前两天就已经考虑过了,只不过她定下的价格比杜掌事在册子上写下的最低预估值要高上许多——她理想中的价格是二两银子另二十文。 而在看了杜掌事册子上的标注之后,顾悠悠就有些犹豫了。 二两银子多……折合成人民币就是四百多,按顾悠悠自己的消费观念来说,一件衣裳几百块钱并不算多。 只是她现在不是在现代,而她这批衣裳是卖给客人的,她自然也不能只拿自己来当“参照物”,而是得结合这座城里的人购买衣裳平均在那个价位,以及她要卖出去的这批货值不值得这个价。 二两银子,已经够叫花村里婶子们安排上好一阵的伙食费了,也够那些从前做衣裳只能得到一两百文钱的婶子们做上二十多次的活。 而杜掌事做生意这么多年,也可以说,他都能算这布庄的第二个主人了,他对每款成衣的售价,以及客户市场的研究,自然是要比她这个“刚入行”的要了解的,顾悠悠不是那种一意孤行的人,虽然她内心认为一件衣裳买二两多银子不算太多,因为她卖的这批货不说别的,单说这批货的设计是城里的头一份,要卖个好价钱也合情合理,原因嘛——自然是奇货可居。 但杜掌事定下的最低预估值也同样有条有理,让顾悠悠看着都颇为认同,于是她便暂时把心里的理想价格放一放,转而去问杜掌事的意见:“杜掌事上面只写了最低价格,还没说,价格最高能卖到哪去呢。” 杜掌事闻言不由顺着顾悠悠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册子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一两银子五百文。他这回却是没怎么犹豫,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把心里想着的说了出来:“掌柜的,这杜某可实在不好想,若是杜某预估的价格同掌柜的想要的低了太多,那岂不是给掌柜的心里添堵嘛。” “……”顾悠悠想了想,觉得他这话也不无道理,虽然杜掌事定下的这个最低预估值她可以接受,也并不怎么意外,但若是刚刚册子上写着的不是最低预估值,而是直接写了杜掌事心中对这批衣裳单件的最高定价,这个价格又跟她自己心里想着的相差很多的话,她也难保自己不会觉得郁闷。 不过要说多郁闷也没有,顾悠悠在心里做了个准备,道:“听杜掌事这么说,想来是已经想好要订多少价钱了,杜掌事不防说一说,我也好听个参考。” 掌柜的亲口说了,杜掌事自然也不会在藏着掖着,他笑了笑,先是说了一句“掌柜的看得真准”,而后才回道:“咱们布庄好歹是第一布庄,这回出的也是新款,甚至可能还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新类型,所以咱们这批货的单价自然可以比平时的要高上一些,杜某觉得——一件成衣二两银子,另,掌柜的方才说那几件衣裳要优待涨价,那它们便一件再多涨二十文钱,便是二两二百文钱。” 顾悠悠手里还捧着册子,听到最后,她诧异地捏着册子的手指都用上了力气。 她是真的觉得意外了。 没想到,她刚刚还在觉得自己订的价格太高,心里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贪”了,而下一刻,杜掌事就说出他的最高定价竟然是二两银子,而她提了一嘴要涨价的衣裳,杜掌事则定了二两二百文—— 跟她心里的预期价位不谋而合了! 不是,这一两五百文钱,和二两二十文钱,中间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愧是杜掌事说得最低预估值和最高预估值啊!顾悠悠惊讶过后,心里便是一阵啧啧感慨。 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认真地看着杜掌事,看上去似是还在等着他的下文,杜掌事又摸不准掌柜的这一阵沉默是什么意思,又补充道:“这只是杜某的个人想法,掌柜的听一听便可,不需要真的按照在下订的价格来。” “不,”顾悠悠眨了眨眼,迅速给出回应,“杜掌事定的这些价位,我都很满意。” 废话,有人所思所想的跟她一模一样,而这个人还是她觉得在成衣售货这方面要比她强的杜掌事,顾悠悠自然不会反驳对方提出来的意见。 杜掌事眼眸微微一亮,道:“那……?” “就按最好预估值来卖。”顾悠悠一锤定音。 杜掌事闻言也没迟疑,很快便应了一声,表示没问题。所谓的最高预估值,说到底就是最想要的能卖出去的价格,既然掌柜的说了满意,杜掌事自然也没意见。况且,他也的确觉得,无论是第一布庄的名号,还是掌柜的这回设计的衣裳,和织工们仿制的这批货,都值得这个价位。 等等,说到掌柜的这回设计的衣裳……杜掌事默了默,看了眼堆放织工们仿制的这批衣裳的架子旁的那个人形衣架,道.:“掌柜的,那这件衣裳要订多少钱?” 第四百八十四章 价值不菲 顾悠悠就着他的目光一看,看见了自己设计的那件衣裳。 她思索片刻,“杜掌事忘了?之前我就同你说好了,这件衣裳可以以“拍卖”的方式来定价。” 杜掌事闻言愣了愣,随即脑海中也想起了这回事,猛地拍了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瞧我,掌柜的真的说过,杜某倒是给忘了。” 他明白拍卖的意思,此时已经定下了那批货的衣裳,他却也一时没能想出这件衣裳要如何定价。掌柜的说得拍卖方式,倒的确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了。 顾悠悠摇头表示没关系,便又听他接着问道:“拍卖也同样需要有个竞拍价,这个掌柜的想好了么?” “这个么.……”顾悠悠册子合上,思索着观察那件衣裳,她几乎下意识脱口一个二两五百文,简称二百五,但在看到衣裳上缝着的宝石扣子,她又瞬间把话给咽了回去。 那宝石可不便宜,即便这件衣裳同其它的衣裳布料上并没有区别,花样也相差不到哪去,可单是那颗宝石,就不可能卖这么低的价格。 杜掌事显然也看到了顾悠悠停留在那个宝石上的目光,他从商多年,自认也是个“识货”的人,他虽并不是多么喜爱宝石,却对翡翠之类的玩意情有独钟,因而对宝石手镯之类的也都有过研究。 他最初看到这宝石,便知这宝石价值不菲,这也是他们一直把这衣裳收进隔间里的原因。直到今日掌柜的要过来,他才提前去把隔间里的这件衣裳搬出来。 他试探着道:“这扣子……应当最少值二十两银子吧?” “二十两?”顾悠悠闻言有些惊讶,她没特地拿这些东西去鉴宝行算过价钱,因为这东西也是王凌燕送的,她送的东西她目前为止拿来用的也就这个宝石扣子,没想到居然值二十两。 杜掌事听顾悠悠这下意识的反问,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估约出来的宝石的价格,便道:“咱们布庄内检查成衣质量的工人中,有一个家中开珠宝行的,掌柜的若不放心,也可让那工人过来看一看。” 顾悠悠闻言想了想,也觉得此法可行。倒不是她不相信杜掌事,只是总归这衣裳是要卖给客人的,她需要得到一个准确的这珠宝的价格,才能订好底价,别到时定价太高,让客人们看出这宝石并不值当那个价钱,或是定价低了,她们自己亏了那个钱。 “可行,”顾悠悠点点头,道:“杜掌事说的是哪位工人?” 杜掌事自然也不会在意顾悠悠真的要让人来估算宝石价格,而没有听从他给的数目这件事,“叫阿宝,不若我现在便去把他叫过来?” 顾悠悠没有意见,只道:“劳烦杜掌事了。” 杜掌事闻言笑了一笑,躬身向顾悠悠行了一礼,“这是杜某应当做的,掌柜的无需客气。” 杜掌事又一次离开了仓库。顾悠悠看了要放心那批货的架子,而后转到仓库另一边,拿了记录仓库里的货件的册子观看,同时跟专门登记客人要求的册子对比。 她看东西快,只挑最近这段时间布庄的订单看,看完之后心中也定了许多,便重新开始思考,若是杜掌事说的那宝石真值二十两,那这件衣裳要定价多少钱。 这座布庄面积大,因而杜掌事即便是在布庄里找人,也没能立刻回来,而是得先跨过几个区域,找到那工人,再让他先放下手头的工作,领着他到仓库来。 杜掌事领着人来时,顾悠悠也差不多想好了这件衣裳的定价。 那名唤阿宝的人是个年轻男人,长着张国字脸,体型微胖,昨日来检查这批货质量的工人里就有这个人,顾悠悠记得这个人,昨日这些工人过来时,顾悠悠在他们检查衣裳的时候便挨个问了一两句他们对手上拿着的衣裳的了解,意在确保这些工人的能力的确符合他们的工作。 而这些工人的回答也令顾悠悠放下了心,这个叫阿宝的则是让顾悠悠印象稍微深刻一些的人。因为他回答顾悠悠的问题时,不仅对答如流,同时还能说出他手上正检查着的衣裳,纹路要如何做会更流畅自然——杜掌事说的出了纰漏的衣裳,便有一半是他检查出来的。 顾悠悠观察过,他指出来的问题的确值得关注,各方面眼光见解独到,是个难得的鉴赏成衣的人。 没想到这人竟然也对珠宝有所研究。 阿宝走到顾悠悠身边,先是对顾悠悠抱拳行了个礼,才道:“掌柜的需要阿宝验哪些货?” 顾悠悠冲他点了点头,而后回身一指旁边衣架上的衣裳,道“便是这颗扣子,劳烦看一看,它的价位在多少左右。” 她说着便侧了下身,把位置让给阿宝,阿宝闻言看了要那衣裳领子上的扣子,而后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去摸了摸,又用指甲抠了抠,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道:“回掌柜的,依阿宝看,这颗宝石色泽鲜亮,质地坚硬,能值二十三两银子左右。” 顾悠悠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杜掌事,杜掌事目光本放在阿宝身上,而后察觉到顾悠悠的视线,便微微偏头,跟顾悠悠对上了视线。 杜掌事给出的价格是二十两左右,而阿宝给出了个更精确的二十三两的数目,倒是跟杜掌事给出的价格极为贴近。 顾悠悠毫不怀疑杜掌事会不会在刚刚的路上跟阿宝串了话,所以给出的答案才这么贴近。她不认为杜掌事会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心思。 只是没想到,杜掌事嘴上说着对宝石之类的并没有什么研究,结果也还是给出了相当专业的定价。 谦虚,都是谦虚啊。顾悠悠暗自感慨,她也得谦虚谦虚才行。 杜掌事道:“掌柜的如何想?” 顾悠悠回了他一个稍等的眼神,而后看向阿宝,道:“多谢阿宝,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待阿宝离开,顾悠悠才把刚刚在杜掌事离开的时候自己想好的定价说给他听。 第四百八十五章 准备出发 “方才我就想过了,若是这宝石的价格在二十两左右,那这件衣裳便定价二十五两。不过现下阿宝说在二十三两左右,我想,便定价三十两,杜掌事觉得如何?” “三十两么?”杜掌事看了看那件衣裳,又看了看深蓝色的宝石,道:“杜某觉得可行,虽说三十两比阿宝说的二十三两足足多了七两银子,但且不说阿宝说的是二十三两左右,这宝石或还有更高一些的价格,便是平时珠宝行也会对收来的宝石包装一番在涨价卖出去,掌柜的这颗宝石,便是单独卖个三十两,再以咱们第一布庄的名号,想来也是不会有人嫌贵的。” 顾悠悠知道他说的有理,她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出三十两这个数目,而不是在这颗宝石的价格上再加她刚刚给那批货定价的价格,例如二十三两加上二两银子,最后定价便是二十五两。 不过若像杜掌事说的宝石单独卖三十两,顾悠悠虽觉可行,却觉得没什么必要。 其一是,她们这是布庄,主卖的便是成衣,虽然出售宝石,也会有客人冲着布庄的名号来购买,但总归不是布庄主页,难免会有点“蹭热度”的感觉。而即便客人们不会对第一布庄的一颗宝石卖三十两份价格存疑,可单独卖宝石,客人们想必也不会对这颗宝石有多么高的热情。 因而只有当着宝石缝在衣裳上,才能让客人们连带着对宝石存更高的兴趣。 退一步来讲,这宝石原本也是王凌燕所送,所以无论宝石最终卖多少钱,顾悠悠也都是赚了的。因此顾悠悠更乐意让这颗宝石跟这件衣裳互补,共同提升彼此的价值。 “这样就够了,”商量好了这些衣裳的定价,顾悠悠语气也轻快了许多,“这还只是底价而已,也许到时还会有客人加价,我们现下倒也无需把价格提得太高。” “掌柜的说的是。”杜掌事表示认同。 既然商量好了价格,接下来便是准备把这些衣裳卖出去了。 而布庄要在城里出售衣裳,通常都是在布庄的“分店”里,把衣裳挂在店内,供客人观赏挑选。现下顾悠悠便需要把这些衣裳转移到分店去,在那出售这些衣裳。 杜掌事道:“掌柜的,可要现在出发去衣遇阁?” “衣遇阁”是布庄分店的名字,顾悠悠道:“现在便出发。” “掌柜的,杜某可否也跟过去看一看?”杜掌事顿了顿,又问道。 顾悠悠闻言顿时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杜掌事,道:“那是自然,你不同我去,难不成让我一个人安排么?” 杜掌事原先还有这小心翼翼地把那句话问出口,此时一听顾悠悠这理直气壮的反问,顿时绷不住地笑了出声,道:“掌柜的说的是,是杜某有欠考虑。掌柜的此前还没在衣遇阁安排过卖成衣之类的事,想来应当还不甚了解。不过杜某方才这么问,也只是想着,那衣遇阁平日里都有人在那负责,掌柜的去了也有她们帮忙,应当……也不需要杜某过去。” 顾悠悠其实话出口的时候就反应过来,即便杜掌事不去,她等会到了衣遇阁,也会那边的负责人跟她交接。然而她这段时日以来,已经习惯了跟杜掌事合作,因而当杜掌事问她能不能跟着一块去时,她潜意识就已经认为杜掌事理所当然得跟她走这一趟了。 不过理查德顾悠悠想通了这一点,也依然还是想要杜掌事同她一块去。一是顾悠悠习惯了跟杜掌事合作,她虽然之前也去过几次分店,但她的重心基本放在布庄里,对衣遇阁平日里的经营情况,也只是同杜掌事这里要几本那边送过来的销售额看一看,知道那边一切正常,便也没怎么去管那边的事。因此她跟那边的负责人也没沟通上几次——说来她也不过接手了布庄一个月。 但她往后还想像这回一样设计衣裳之后让人仿制,倒也的确需要熟悉下衣遇阁那边的操作。 而想让杜掌事跟她一块去衣遇阁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杜掌事好歹也跟着一块忙活了大半个月,若杜掌事换成了顾悠悠,她自己都觉得,若是负责了好久的衣裳没能亲眼看看它们是怎么卖出去的,会有多遗憾。 顾悠悠道:“需要需要,杜掌事办事我放心。” 被信任的感觉,正常情况下的人都会对这感觉到愉悦,杜掌事也不例外。他面上笑意更温和了些许,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吧。” 往常顾悠悠要赶去什么地方,一般都会出了布庄自己去叫马车,而其实布庄本身就有车,不过布庄的车是专门用来载货的车,顾悠悠平日里也不过是要个代步工具而已,完全没打算要这么大的载货车带她,因而也从没动过用布庄的车的心思。 这回顾悠悠去衣遇阁还得带上这批货,自然就需要用到布庄专门送货到衣遇阁的车。 那车平时被放在布庄后面的空地上,那里还有一个小型马栏,平时车夫会负责把拉车的马解下来,让它们去马栏那吃喝拉撒。 顾悠悠头一回来布庄的时候就把布庄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因而也见过了被养在布庄后面的马。 她那会儿见到在马栏里安然吃着草的马,第一反应是,她接手了这座布庄,那四舍五入这马车也是她的了。 所以她也是有马的人了,还不止一匹。 这让顾悠悠短暂地得瑟过一回,毕竟她原先也是想过要买马的,只是后来考虑到古镜酒楼那不好停马,平时养马也挺麻烦,所以最后才作罢,歇了要自己买一匹马的心思。 杜掌事让车夫把那辆载货的车接过来的时候,顾悠悠却仍是小小地震撼了一把。 她之前不是没见过布庄载货的这辆车,只是那个时候这辆车正好歇着,马也被放去吃草了,顾悠悠也没特地上马车去看里面是什么模样,只从这辆车的外观上判断出这辆车里面的空间很大。 第四百八十六章 见怪不怪 而此时的这辆车,两匹马已经被拴歪了车前头,黑棕色的马在阳光下微微泛着一层金光,车夫坐在车前板上,车帘被掀开固定在车顶,杜掌事叫来的工人正一个个把仓库里的衣裳搬出来放进去。顾悠悠便见到了车内是什么模样。 这辆马车从外面看就能看出空间大,而真正目睹里面的空间,才知道是别有洞天。 因为里边竟是隔了两个空间,最外边的空间是给人坐的,两侧有一排软垫,一排软垫的长度约莫能坐下四个人。而两侧软垫中间空着的位置足够放上一张茶桌,或是一张棋盘。而里边也是一个相对空旷的空间,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放货物的,里外两个空间被一张帘子隔开。 顾悠悠硬生生在这辆马车上看出了豪华房车的既视感。 马车就停在正厅外边的空地上,不少织工见工人们一个个把仓库里的衣裳搬出来,再一看门口停着的这辆马车,便都猜到了掌柜的这是准备把那批衣裳送去衣遇阁卖,或是拿到码头去,把这批货送到客人手里。 也不知这些衣裳到时能卖个什么价钱。织工们按耐不住地好奇,尤其是那二十多名完成了这批货的织工。 只是她们可没法跟杜掌事一样,想跟过去瞧瞧就行的,她们还得留在这布庄里继续赶活儿,只能等掌柜的和杜掌事回来的时候再打听打听了。 杜掌事站在车旁张罗着工人们把衣裳往车厢上放,顾悠悠看了一会儿,耳旁听见“哒哒”的声音,一回头,发现是车前两匹马中的一匹正拿前蹄有一下没一下地刨地,看上去很有些百无聊赖。 顾悠悠被它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靠近了两步盯着那匹马看。 车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只知道这女娃娃是的布庄新来的掌柜,但他一个平时负责送货接货,顺带着饲养马匹的车夫,也没跟顾悠悠多接触过,他只觉这女娃娃生得讨喜,一见顾悠悠站在马车旁边好奇地盯着马看,一下就忘了人家是他“顶头上司”的身份,乐呵呵地招呼道:“小姑娘,可是对这马感兴趣?想摸摸看么?” 顾悠悠闻言偏头看向他,想了想,点了下头,是挺想摸的。 车夫于是更加乐呵呵道:“想摸就摸摸,别怕,这马温顺着呢,让摸的。” 顾悠悠听着车夫的语气还有些自豪,不由忍俊不禁,杜掌事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他倒是没想到掌柜的会对马感兴趣,便跟着附和道:“掌柜的想摸便摸摸吧,这马的确是温顺的。” 顾悠悠其实想说,即便马不温顺,她也不怕,她在现代的时候又不是没骑过马,那会也现场看过一些专业的人驯马。只是离她上回骑马,到现在,时间都隔了许久了,顾悠悠一见到这马,就有些怀念从前跟着朋友们一块度假,去大草原上骑马的时光了。 她应了车夫和杜掌事一声,伸出手去,就近摸了身旁这匹马的脑袋。棕马温顺地垂着头让她摸得更顺手一些,顾悠悠能从它那只黝黑的,泛着水光的眸子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心中一动,手掌顺着它的头部滑下来,轻轻摸了摸它眼部周围。 动物都是通灵性的,它清晰地感受到摸它的这个人的温柔,下意识地蹭了蹭顾悠悠的掌心。 顾悠悠愣了一下,随即只觉心里一片柔软,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句话。谁说只有撸猫能使人身心健康了?撸马也一样爽好不好? 顾悠悠摸马摸得心情一阵顺畅,同时也没忘了要雨露均沾,没一会儿就两只手一齐上阵,一手摸一匹马,直到工人们把衣裳都搬上了车厢,顾悠悠听见他们跟杜掌事汇报情况的声音,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了抹马的手。 顾悠悠摸马的时候杜掌事就在一旁看着,依然想象不到,像掌柜的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没错,顾悠悠摸马时的神情,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看得杜掌事只觉他又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掌柜。 顾悠悠回身往车厢走时,还小小声地跟两匹马说了句再见,听得车夫一阵朗笑杜掌事嘴角的笑容也大了一些。 等她跳上了马车,杜掌事才在她后面跟着进了马车,让车夫往衣遇阁的方向开。 车夫往常开这辆车,一般不是去码头就是去衣遇阁,因此对这两个地方熟得闭着眼睛都能过去了,闻言一扬马鞭,车轱辘便缓缓转动起来,出了布庄,驶向衣遇阁。 这样气派的马车驶在路上,格外引人注目,不少人认出了这是那第一布庄专用的马车,再一看这车走的方向是往衣遇阁而去,当即便有衣遇阁的“忠实粉”猜出了,这是布庄要出新款式了。 一时间便有人动心了,甚至有人直接跟在这辆车后面,只待一到衣遇阁,就把那新款买到手。 可见第一布庄的衣裳在这座城里有多受欢迎。 顾悠悠对这一概不知,杜掌事一上了车,就把茶桌搬了出来,于是顾悠悠顺带着享受了一把杜掌事泡茶的手艺。 衣遇阁离布庄也不算远,一盏茶的功夫,这辆车便来到了衣遇阁。 衣遇阁院里有专门停马车的地方,最里边的那空位,只要是来过衣遇阁的人都知道,这位置是专门停布庄来的车的,因而平时也不会有客人把自己的马车停在这个位置,即便会有不熟悉情况的人把车停在这,也会有衣遇阁的人来让他们把车停到别的地方,只为了把这个位置留给时常会过来的布庄的车。 这会顾悠悠这辆车一开进衣遇阁的“停车院”里,就有衣遇阁的人迎了出来,见到跟在车后面进来的人们,也见怪不怪。平时只要有这辆车送货来衣遇阁,后边总会跟上好几个蹲新款的客人。 他从善如流地招呼这些人先进去逛逛,这些人知道即便有新款,也得花些时间把车上的衣裳搬到正堂去,因此便都先进了正堂去逛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准备开张 杜掌事先下了车,来迎车的这个人是衣遇阁里的一个伙计,他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杜掌事,有些意外:“杜掌事,今日你也来啦。” “是啊,小柳。”杜掌事对他笑了笑,而后偏过头,看着后面下来的顾悠悠。 跟旁的姑娘家不一样,顾悠悠下马车贯来都是直接跳下来,也不用人扶,那叫做小柳的人这回更意外了,没想到今日不仅杜掌事来了,就连很少过来的新掌柜也过来了。 看来今日要么是这批新货很特别,要么……就是他们为衣遇阁犯了什么错了。小柳在心里如此猜想着,忍不住开始思索,衣遇阁最近应当没做错什么需要出动杜掌事和新掌柜的事吧? “掌柜的。”小柳同顾悠悠行了个礼。 顾悠悠点点头回了个礼,杜掌事便道:“小柳,里边有批货,让人来搬一搬。” 小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他送了口气之后又是一阵好奇,既然不是来找衣遇阁的错,而是来送新货的,那么需要出动这两位的,这批新货铁定是很特别的。 小柳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随之一亮,兴冲冲地应了下来,转身便回正堂去叫人。 不到一会儿,正堂里便出来四五个人,为首那个正是衣遇阁的负责人,且称他为林掌事。 往常他并不会特地出来,一般都是吩咐人出来搬新货进去,自己在里边儿安排新货售卖的事宜,只是今天听小柳说杜掌事同新掌柜的都一块过来了,便亲自从正堂里出来迎接了。 林掌事带来的人也认识顾悠悠,先同他们问了声好,而后便熟门熟路地钻进车厢里搬货了。 杜掌事前段时间就跟林掌事透露过,这段时间会有一批新货送来衣遇阁,因而他也并不意外今天这批货的到来。 林掌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同杜掌事一般温和有礼,走上前来对顾悠悠福了福身:“掌柜的。” 林掌事带来的人很快将车厢里的货都搬进了大堂的仓库里,顾悠悠跟林掌事打过招呼,便一同进了仓库,跟他说明这次这批货要怎么卖,以什么价格卖出去。 林掌事听出了什么,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回这批货……是掌柜的亲自设计的?” 算是吧。顾悠悠道:“让人弄了点新花样。” 林掌事闻言顿时忍不住去看伙计们搬进仓库里的那批货,而杜掌事已经自发地安排伙计们把顾悠悠设计的那件衣裳,同方才顾悠悠在布庄仓库里说要另外涨价的那几件衣裳,一块用了衣遇阁里的人形衣架,一下子用了八九个,齐齐摆在仓库里,让整个仓库都变得拥挤了些许。 而这会儿却没人却注意仓库挤不挤的问题了,整个仓库里,除了杜掌事和顾悠悠之外,其余的人几乎都被衣架上的这几件衣裳给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林掌事目光直直落在最中间那件镶着蓝色宝石的“歪领子”衣裳,看了一会儿才回头望向顾悠悠,眼里是掩藏不住的不可置信和欣赏,隐约还有惊喜之意,“这……掌柜的,这种款式在下还从未见过,在下可否问一句,掌柜的是如何想出这样独特的设计的?” 顾悠悠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个问题了,因为见过这件衣裳的人基本都会先感慨一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款式,然后再问她是怎么想出这种款式的。 她当然不可能回他们自己是在古装剧上仿照的,她说了实话这里的人也听不懂。因而她只能搬出那套一直没变过的说辞:“只是偶有灵感罢了。” 林掌事闻言看着顾悠悠的目光更加敬佩了,不止他,其他帮忙把衣裳搬进仓库里的伙计们,听到她这句话后也都对顾悠悠敬佩不已,只道他们这位女掌柜真是深藏不露。 这衣遇阁离顾悠悠的古镜酒楼位置也不算远,在衣遇阁的人知道他们布庄换了主人之后,林掌事还带他们这些伙计一块去古镜酒楼给新掌柜的捧过场。 那会这些织工看着他们掌柜的将古镜酒楼经营得那么火,还想着掌柜的应当是不了解裁制衣裳这一套的。 却没想到掌柜的才接管布庄没多久,竟就设计出这般新奇的衣裳款式。 以林掌事多年来在绥阳城里经营着衣遇阁的眼光来看,他几乎是在看到衣架上的这些衣裳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待会儿这些衣裳摆出去,绝对会掀起客人们的购买狂潮。 因而在得到掌柜的回复之后,林掌事忙又问她:“方才掌柜的说,一件衣裳卖二两银子,是指这全部的衣裳都卖这个价位么?” 林掌事直觉不可能,先不论那些还没挂在衣架上,只是摊在长案上的那堆衣裳,就说目前挂在衣架上的这几件衣裳,其中那件衣领上嵌着蓝宝石的衣裳,就不可能只买二两银子,单是那颗色泽鲜亮的蓝宝石,就绝对不止二两银子这个价钱了。 而他的直觉果然没错,顾悠悠听了他的话后便指了指那堆摊在长桌上的衣裳,道:“那些一件二两银子。” 她说着又将指尖移向那几个人形衣架:“除了中间那件,其余这几件也是二两二百文。” “中间那件呢?”林掌事显然也最关心中间那件衣裳的售价,方才杜掌事就同他透露过,中间那件衣裳就是最开始被拿来仿制的衣裳,他不单只是想知道这件衣裳最终能带来怎样的利润,也想知道,掌柜的对她亲手设计的这件衣裳,会定下多少价位。因而还没等顾悠悠指到那件衣裳,林掌事便忍不住接道, “依在下看,那颗蓝宝石,应当值不少价钱吧。” 这会儿搬衣裳的伙计们也都完成了任务,各自站在一边,默默地竖着耳朵听林掌事同顾掌柜的谈论这些衣裳的价钱,一听林掌事提到那颗蓝宝石,便都齐刷刷把目光移过去。 杜掌事默然不语地站在顾悠悠身边。顾悠悠便把她计划让这件衣裳拍卖的事说给林掌事听。 第四百八十八章 紧张 “底价三十两?”林掌事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拍卖衣裳这种情况,衣遇阁从前也不是没出现过,只不过这种情况也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布庄后来送到衣遇阁这边卖的衣裳,基本都是定好了价格再卖给客人的。 能被拍卖的衣裳,要么就是独一无二的,要么就是能足够引起客人们竞拍的欲望的款式,这样的衣裳,好几年才会出上那么一件。 不过掌柜的说这件歪领子衣裳拍卖时,林掌事却并没有觉得掌柜的是太过瞧得上这件衣裳的价值了。 相反,他只觉得这件衣裳理应拿来拍卖。 只不过在听到这件衣裳底价就要三十两时,林掌事有些小小的意外,第一反应是有些多了,可是一看到那件衣裳,在看看那尤如点睛之笔的蓝宝石,他又觉得,这件衣裳值得三十两这个底价。 说不准,最后拍卖出来的价格还会再往上涨个十几两呢,林掌事不无期待地想。 顾悠悠应了一声,而后问道:“如何,林掌事可还有什么意见想提的?” 林掌事和杜掌事对视了一眼,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道:“无事了,这便把这些衣裳摆出去,免得让外边儿等着的客人们等急了,掌柜的觉得呢?” 顾悠悠自然没意见,“开始吧。” 林掌事见顾悠悠举手投足之间一派淡然,心中对她敬佩更甚,只道掌柜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头一回面对自己设计的衣裳要拍卖出去的情况,竟是也一直这般淡然。 宠辱不惊,乃上上品也。 林掌事含着对顾悠悠敬佩的心情,回身去吩咐伙计们把这些衣裳都好好包装一番搬到正厅去。 而实际上这边面色“淡然”地看着林掌事他们安排工作的顾悠悠,掌心里已经湿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她头一回在布庄尝试的法子,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和投资,即便她对这次这批货的售卖情况很有信心,却仍是感觉紧张。 这种心情,倒是有些像古镜酒楼开业前一天的心情。 顾悠悠默默看着伙计们一个个从身旁经过,把那些衣裳从仓库搬到正堂,待自己平静了一些,紧张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才对杜掌事道:“走吧,去正堂看看。” 杜掌事倒是毫不掩饰他的期待和兴奋,眉眼间的笑意都比平常多了不少,听顾悠悠招呼他,一边跟上顾悠悠,一边笑呵呵道:“杜某现下还真是有些紧张,倒是让掌柜的见笑了。” 顾悠悠暗道我可没资格笑话你,我现在掌心都还是汗呢。 能到衣遇阁买衣服的客人们大多家庭还算宽裕,其中有几个人就是曾经去过古镜酒楼消费的客人,当下就认出了那个大美人是古镜酒楼的顾掌柜。 杜掌事走了几步,又道:“对了。” 他停住了脚步,顾悠悠正跟他一块走着,一见他停下来便也跟着站住,道:“怎么了?” 杜掌事对着她神秘地笑了笑,道:“有件东西得带上。” 顾悠悠闻言眼神更加疑惑,杜掌事却没再多做解释,说完这句话便兀自往回走。 而仓库里的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方才的对话也被正安排着伙计们搬衣裳的林掌事听了个七七八,此时见杜掌事往回走来,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转身往仓库一角走了几步,俯身双手搬出一块长方形的东西,而后转过来把这东西正对着杜掌事,笑道:“杜掌事可是要拿这个?” “知我者莫若尔。”杜掌事抚掌一笑,又偏头看了眼顾悠悠,道:“掌柜的,杜某说的就是这个东西。” 早在林掌事把这东西阿伯出来的时候,顾悠悠就看到了。 这是一块半人高的木牌,四周镶着金边,金框里是白色的布,正中间则写着几个大字: “今日新品,先来先得。” 顾悠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通告咋看着那么现代化?她简直相对想出这个通告词的人竖个大拇指了,八个字,真是简单明了,简单粗暴。 “平日有新货便把这牌子摆在门口?”顾悠悠看了两眼那块牌子,还是想笑,“这句话是谁想出来的?” “……回掌柜的,是在下。”林掌事不由有些谨慎地回道。暗自想着难道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么? 顾悠悠真就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有才。” 林掌事见状有些懵地看了看杜掌事,也不知掌柜的这句有才是在说正话还是反话。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再问就是了。 杜掌事走向林掌事,伸出手想去接那块牌子,林掌事却早就把那牌子的一角搁地上抵着了,一见杜掌事要过来拿,便挥了挥手,道:“这东西挺重的,还是让伙计们一块国家搬就好了。” 杜掌事闻言也回过神来,暗道自己也是心急,竟然也没想到可以让几个伙计过来搬,自己一个人就想要搬这块牌子。林掌事也看出了这一点,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调侃,让杜掌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顾悠悠同杜掌事到了正堂,林掌事也让两个伙计把那块牌子搬到门口去摆着,好让走过路过的人们都知道衣遇阁今天进了新品。 于是,顾悠悠刚到正堂没一会儿,便眼睁睁看着门口涌进来一批又一批的人,正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衣遇阁终于又进新款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林掌事,快给我们看看呀,我们可等不及了!” “今天的新款是男款还是女款呀?” “林掌事……咦,那不是古镜酒楼的顾掌柜的么?” “对哦!听闻顾掌柜已经是第一布庄的新任掌柜。这么说,这衣遇阁的新主人也是她啊!” 从外边进来的客人们大多是以往的熟客,因而方才刚进来时,大家嘴上讨论的都是今日的新款,一见到从仓库里出来的林掌事便习惯性地催上一两句,而后就看到了站在正堂一角,面容明媚得让人无法忽视的顾悠悠。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反差 她的身份得出来了,紧接着自然就有另外的知情人说出顾悠悠是布庄新老板的事。 顿时,正堂里原先被衣遇阁出售新款给吸走了全部注意力的客人们,纷纷将目光移向了角落的顾悠悠。 顾悠悠处变不惊地露出一抹淡笑,在有人试探着跟她打招呼时,便轻轻地点点头当做回应。 客人们便又议论了开来,只是这回议论的内容不止布庄今日卖的新款式,还在议论,顾掌柜出现在这,跟布庄卖的新款式有没有关联。 若是有,那今日的新款式绝对很特别! 这是几位女客人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 林掌事和衣遇阁里的伙计们早就习惯了衣遇阁里人满为患的情形,伙计们依旧有条不紊地把那些新品一件件放在专门摆放新品的环形圆桌上。 客人们见状也自发让了位置,只等着衣遇阁的负责任来同她们说一声开抢。 顾悠悠亲自来了衣遇阁,那现下这儿的主人就是顾悠悠,柜台的位置理应让给掌柜的坐。林掌事让顾悠悠坐到柜台,杜掌事则站在顾悠悠另一侧。 林掌事对顾悠悠拱了拱手,问道:“掌柜的,开始了?” “开始。”顾悠悠回答。 林掌事应了一声,神色也变得有些兴奋,转过身面向正堂里的客人们,道:“诸位午好。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门口的牌子,知道今天衣遇阁进了新款吧?” “嘿,那肯定呀,林掌事你就别卖关子了!”林掌事平时待人接物都和善有礼,当即便有人嗔怪着催促他。 “是啊是啊,等得可急了!”旁的客人们也都笑着催促了起来。 林掌事低头笑了笑,道:“诸位别急,这便同大家说说。” 他说着抬脚走向那环形圆桌,圆桌正中间是圆形的,大概能容下四五个成年人的空位,他从缺口处走进空位中,伸出一只手,环绕着圆桌上的衣裳指了一通,道:“这上边的,便是这回衣遇阁的新款,大家可随意看看。” 客人们自然也知道这桌上摆着的就是今日分新款,只是刚刚没有得到林掌事的首肯,客人们也不便就这么直接伸手去拿。 这会儿一听林掌事开口,大家便都放开了,一个个就近去拿圆桌上的衣裳,圆桌虽然足够大,但正堂里的客人却多得后退一步都能踩到别人的脚,所以真正能在这会儿看到这批新款式的,也只有顺利挤到了前排的客人。 后面挤不上的客人就只能希望前排的人赶紧买完赶紧走,好轮到他们,但又担心一眨眼的功夫这些衣裳就给别人抢光了,不由都有些迫不及待和焦躁了。 忽然间,前排有人“咦”了一声,紧接着几乎前排所有手里捧着一件衣裳的人都发出了惊奇的声音,顿时让后排的这些人更加好奇得抓耳挠腮了。 “这是男款的?”有人不确定地问。 “是吧……”旁边的人不确定地回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衣裳上面的歪领子设计。她起初以为这件衣裳是设计错了,便又接连看了几件,再看让旁人手中的,就发现,这些衣裳的领子都是“歪的”。 客人们从来没见过这种设计,而现在正堂里人又多,后面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催着她们,因此大家基本都存着赶紧把新款抢到手的心情,此时见这衣裳花样纹路都不错,领子却是格格不入的,有些奇异的歪领,顿时都有些愣神,并不能在短时间内看出这设计有什么好处。 “……这,”一名女客人原先本着即便是男款,也可以买回家给自己男人穿的心思,可现下看到这设计,想买下来的热情也消了一大半,“为何这回的领口是歪的?” 坐在柜台上的顾悠悠默默地看着客人的反应,放在桌下的手暗自攥紧了,心里有些紧张,不过方才在仓库的时候,她就跟林掌事讨论过这种现象要怎么应对了,因而她此刻心中虽然紧张,却并不怎么担心客人们会直接走人。 “诸位可是觉得这设计有些奇怪?”林掌事笑容不变地问道。 这衣遇阁是第一布庄的分店,平日里无论是家中多有钱的客人们,多少都会给林掌事一个面子,此时见林掌事这般问,问没人好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便只迂回地回道:“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款式。” “什么款式呀?”后边没能看到衣裳的客人心急地插了嘴,接着便又不少人也追问了起来。 “诸位莫急,”林掌事先是温声安抚了一句,众人一听他温和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都收敛了有些急躁的心绪。林掌事见众人都安定了一些,继续道:“在下知道,诸位现下约莫都还没法接受这种新款领口的设计。” 估计以后也是接受不了的。有点客人在心里暗暗回道。 林掌事回头看了看顾悠悠,顾悠悠对他点一下头,于是林掌事便抬起手,轻轻击了两下掌,清脆的掌声顿时让堂里的客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但见一名穿着灰色锦服,服装上遍布银色纹路,领口缝着一枚蓝色宝石的男子从正堂一角走出,男子身长约七尺,宽肩窄腰,一身灰色锦服衬托出了说不出的贵气。 这回不仅是站在圆桌旁的客人能看见,就连站在后边的客人们也都看见了。 堂内一时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连串惊呼,只不过这次的惊呼同刚刚客人们第一回从桌上看见新衣的情绪不同,这次的客人们更多的是惊艳、不可置信。 穿着灰色锦服的男子径直走到环形圆桌这,从缺口处走进来。林掌事让了个位置,男子从善如流地站在了最中间,好让客人们看得更清楚。 “这……这不是小奇么?”一片惊呼声中,有人诧异地问出了口。 熟客们自然不会不认得圆桌中间的这个人,只是这会儿他们都不太敢相信,这个穿着灰色锦服,满身儒雅与贵气的男子,会是她们平日里认识的那个普普通通的伙计小奇。 第四百九十章 竞拍 没错,站在圆桌中间的男子便是衣遇阁的一名伙计,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裳,则是那件即将会被拿来拍卖的歪领子衣裳。 这个方法,是顾悠悠老早就设想过的。 这衣裳做出来之后,顾悠悠就考虑过这件衣裳要怎么包装,只是虽然有人形衣架在,顾悠悠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便决定,等真正开卖的那天,要找“模特”穿上这件衣裳。 有“模特”在,客人们得到了参考,也就都能更加放心地买下这这新款。 而“模特”的人选,顾悠悠想过要找一些外观好的,身材好的,最后还是觉得,不若找个身材长相都普通的人,穿上那件衣裳,反而可能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果然,这会儿客人们都被眼前这巨大的反差给狠狠震撼了一把。 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放在人群里立马就寻不见得人,在穿上这件衣裳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儒雅贵公子呢? 林掌事适时解说道:“如诸位所见,这回衣遇阁的新品,穿上身就是这样的效果。” 伙计配合着转了个身,顿时又闪了一把众人的眼睛。 客人们静默一瞬后,齐齐沸腾了。 “我要两件!” “我要一件!” “我也要我也要!” 林掌事嘴角仍旧挂着笑,抬起两只手,对兴奋起来的客人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道:“诸位先听在下说一说衣裳的价格。” “林掌事就说吧。”圆桌前的客人半真半假地打趣道:“多少钱都买!” “桌前的这些衣裳,一件是二两银子。”林掌事笑着比了个二。 客人们闻言还有些意外,衣遇阁的衣裳平时就是这个价位,她们还以为这回会有多贵呢。 正当她们已经准备砸钱的时候,林掌事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又有几个人陆续从正堂角落中走出,这次出来的不是“模特”,而是衣遇阁的伙计,只不过他们手上个个都抱着一个人形衣架。 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客人们一眨不眨地盯着伙计们,片刻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圆桌里的空间没法一下子放下六七个衣架,伙计们便自发把那衣架围绕着圆桌放。 于是客人们便又见到了同样是歪领子设计,但花样与颜色都不尽相同的衣裳。 “这些,”林掌事手掌指了一圈围着圆桌的衣架子,道:“则是一件二两二百文钱。” 正堂里的客人们逐渐从惊艳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围在最前面的客人中便有人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这一件呢?” 她指的是那件被叫来当“模特”的伙计穿在身上的衣裳。 客人们闻言心中也都在暗自估算,按方才林掌事说圆桌上的衣裳一件二两银子,而架子上二两二百文钱来说,显然这件被特地穿上身拿来展览的衣裳,价位绝对不止几两银子。 衣架上的衣裳虽然也好看,可客人们始终还是觉得,伙计小奇穿着的才是最好看的,更何况那件衣裳的领子上还缝着颗宝石呢——以衣遇阁的名气,没人会觉得那是颗赝品。 因此,便是单独卖那颗宝石,客人们都觉得价格定然是不便宜的。 林掌事笑了笑,声音和缓道:“如诸位所见,这件同其他的有所不同,一是它有别的衣裳没有的宝石,二是这件衣裳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其它的都是根据这件衣裳仿制出来的。” 其实林掌事原先还想着顺便介绍一下这件衣裳的来历——即这件衣裳是他们的掌柜,顾悠悠设计出来的。只是顾悠悠在知道了他的打算后就阻止了他。 顾悠悠可不想待会儿也被一群客人围着问这问那,这衣裳时怎么设计出来的,布庄自己人知道就好了,要让客人们也知道,指不定她会被怎么烦呢。林掌事听了之后也只好作罢。 客人们闻言“嚯”了一声,看着那件衣裳的眼神顿时更加热切了。 “特别的东西也值得特别的对待,”林掌事笑着打趣了一句,而后才道出了客人们都想知道的答案,“所以,这回的这件衣裳,将以竞拍的方式售出,底价三十两。” 三十两?!还是竞拍?! 林掌事这话一处,原先还摩拳擦掌准备把这件衣裳买回家的一些客人们,不由都偃旗息鼓了。不是他们不心水这件衣裳,而是他们的钱包不允许啊! 三十两银子,虽然他们也不是出不起,只是为了买一件衣裳就要花上这么多钱,更何况还只是底价,最终的价格也许还会再涨上十几两。 有这个钱,他们都能一口气买十几二十件圆桌上那些二两银子的新款了。 顾悠悠坐在柜台上,将客人们听了林掌事的话后的反应尽收眼底,对一些客人明显放弃了买那件衣裳的反应并不奇怪。三十两的价格本来就不是所有客人都会舍得掏出来的。 她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到了这会儿,客人们虽然有的一听价格就放弃了买这件衣裳,却没一个人出声表示这件衣裳的定价太贵。 看来她跟杜掌事定的这个价格是对的。 而虽然一部分客人放弃了拍这件衣裳,其他钱包宽裕的客人们却并没有放弃。或许他们一开始还会想着,要是这件衣裳太贵,就转而去买其它同款,可当林掌事说这件衣裳是第一件之后,这些客人们不约而同都被吸引了。 这个时候,他们买的就不只是一件衣裳,而是一种有意义的纪念品了。 在场的客人中不泛有眼光高远之辈,他们能肯定,过去在绥阳城中,从未出现过这种设计的衣裳,也从未听说过,别的城镇里有出现过这种歪领子设计,因而,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这件被拿来拍卖的衣裳,将会是第一件面世的“歪领子”。 这样独一无二的含义,哪怕是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压上,他们也想把这件衣裳买回家,拿来做纪念品。 衣遇阁的大门口依旧有客人,在看见门口的牌匾之后走进来,一眼也都看见了圆桌着的新款,其中还有别的布庄来的“间谍”。 第四百九十一章 抢着要 见状顿时都忘了来时的目的,直勾勾地盯着圆桌边的那些衣裳,尤其是衣遇阁伙计穿着的那件。 林掌事回眸看了眼顾悠悠这边,接收到他目光的顾悠悠继续对他点了点头,林掌事便转向另一边,伸出一只手,便又伙计上道地把一个拍板递到他手里。 “三十两,竞拍,开始。”林掌事敲了下手里的拍板,扬声宣布。 没准备参与竞拍的客人们默默往旁让了让,让那些有钱人去拍,自己则乐滋滋地围观。 围在圆桌前排的客人有的被替换下来,很快就有人举起手:“三十一两!” 顾悠悠坐在柜台上往前倾了倾身,虽然这个“拍卖”仪式对比她在现代参加过的拍卖会来说,简直简陋到没话说,但被拍卖的那件衣裳从某种方面来讲也算是她搞出来的,因而她还是被大大地勾起了兴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点想要自己也进去掺一脚。 杜掌事看了看顾悠悠,又看了看热闹起来的“拍卖”,道:“掌柜的想玩一玩么?” “怎么玩?”顾悠悠把目光从圆桌那边移开,仰头看向杜源。 “找人混进去,抬抬价。”杜掌事笑眯眯道。 顾悠悠:“……”这种行为……似曾相识啊! 她在现代围观过的那些拍卖会上,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拍卖会的主办方一般都会安排人混在竞拍方里,如若竞拍的价格没达到预期,那这些人就会假装买方,跟真正的买方抬价,直到拍卖的价格达到主办方的预期为止。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想法总是相通的——那种方法不止出现在现代,以杜掌事这如话家常的语气,他们肯定也没少干这种事。 顾悠悠有一瞬间是有些心动的,但当她的目光转回圆桌上时,就又打消了想听从杜掌事意见的念头。 这是她接手布庄后发起的第一次“竞拍”,她想纯粹一点,不想再拍卖的过程中弄些别的手段。 而且,就目前看,客人们竞拍抬价的速度,似乎也完全不需要她再特地找人混进去抬价了。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四十两! 顾悠悠:“……”就挺意外。 到衣遇阁围观拍卖的客人越来越多,人群越来越挤,打眼一瞧都是乌压压的人头,却没人顾得上嫌弃太挤。 据衣遇阁上一回拍卖,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每回衣遇阁竞拍出来的价位,总是会让围观群众都震撼一把,以至于到后来,竞拍成功的客人还会享受一把围观群众的敬仰。 毕竟能花几十两买一件衣裳的人,不是土豪就是有钱人。 那些原先准备看一眼衣遇阁卖什么新款就回去跟自己的成衣阁通报一声的人们,也都被这热火朝天的竞拍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要把要第一时间将情况告知自家掌柜的事忘到天边去了。 “四十二两!”这回抬手的是一个姑娘。 “小姐呀,”她身旁跟着的仆从忍不住劝道,“这价格高了,老爷也穿不了,还是别拍了……” 这姑娘家里世代从商,她又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着长大,闻言哼了一声,“谁说我是买给爹爹穿的?” “那是……?”仆从想不通了,小姐没有哥哥弟弟,买了这件男款,除了给老爷穿,还没给哪个男性穿? 莫不是……小姐有心上人了?!仆从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得一头冷汗,正待细想,便听自家小姐高傲的抬了抬下巴:“本小姐是买给自己穿的!” 仆从:“……”他无话可说了。小姐开心就好。 “四十五两。”就在两人说话间,价格已经抬到了四十五两。 随着竞拍价格一点点蹿高,参与竞拍的客人也渐渐变少,这会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在争了。 顾悠悠默默在心里敲算着四十五两抵得上多少人名币了。 “掌柜的觉得,最后会以多少钱卖出去?”杜掌事问道。 顾悠悠闻言没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场中竞拍的那些人,思索了片刻,道:“五十两以内。” 杜掌事点了点头,却不以为然,他直觉不止这个价。 那名打算买给自己穿的姑娘再一次被别人抢了价,不爽地瞪一眼叫价的人,“四十八两!” 仆人默默捂脸,完了,小姐这次肯定得大花一笔了。 处在众人的焦点中心的伙计表示有些激动,这种被别人抢着要的感觉……真酸爽! “五十两。”另一边的一名男子举起了手,观其衣装,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姑娘循声望去,嘿了一声,显然认识这跟她抢的人,她习惯性地要说上一两句,就被仆人拉了下袖子,好歹忍住了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这会儿还在竞拍呢,她要跟人家吵起来,可就掉价了。 “五十一两!”姑娘冲他扬了扬下巴。 那公子有些无奈,若换成平时,他倒不介意把这衣裳让给她,只是这回这件衣裳他的确喜欢,而他本身又好收藏,听了林掌事说这件被拍卖的衣裳是第一件歪领子的衣裳,他就心痒痒想把这件衣裳拿回家收藏起来。 所以……他还是不舍得让出去。“五十二两。”公子抬了抬手。 于是竞拍的客人渐渐只剩下这两人,围观群众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八卦。 最后显然那小公子也看出了周围围观的客人们的眼神不太对劲,而再看那小姐又像是偏要跟他杠上的模样,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放弃竞拍这件衣裳。 那小姐已经叫出了五十三两的价钱,一见那公子没立刻跟上,眼底顿时露出了势在必得之色。 林掌事等了片刻才拍了拍手里的拍板:“五十三两一次。” 正堂里的客人们都安静了下家,莫名还有些期待,期待着这会儿有人跳出来再加个价,却又觉的那衣裳价格都炒到这份上了,应当不会再有人抬价买下这件衣裳了。 而那小姐则禁不住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已然认定了那件衣裳就是自己的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财大气粗 虽然这价格是挺贵的了,不过能买下这件衣裳,花上一些钱,回家也不过是被自家爹爹说上一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十三两二次。” “五十三两三次” “一百两。” 正在林掌事将要敲定最终的价格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横插了进来,正堂里的客人们顿时都沸腾起来了。 一百两?!这是哪位财大气粗的贵人?! 林掌事眼神诧异,举着拍板的手僵在半空中都忘了反应,下意识跟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人群中逐渐开出一条道,一名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的贵公子缓步走上前来,目光在撞上坐在柜台上的顾悠悠时,对她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顾悠悠记忆力好,因而刚见到这人,就记起了他的身份,心中当即一句卧槽! 这个人,不就是古镜酒楼开业那天,翁家人来闹事的时候,搬来柳城主的那个冬公子么?! 他怎么来了? 让顾悠悠卧槽的不止他的身份,还因为,顾悠悠清楚,这人是高启的人,她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就知道,这人今天的到来铁定跟高启有关,有很大的几率,是高启让他过来捧场的。 不要啊亲!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是高启间接给了她钱么? 客人的钱她就赚不到了啊!顾悠悠内心伸出尔康手。 杜掌事虽然刚刚就跟顾悠悠打赌说,这件衣裳最终不止卖五十五两银子。但此时见有人竟然一下子叫出高于底价三倍有余的价格,他还是不免被惊了一跳。 正堂里的人大多数都不傻,一见这贵公子浑身的气势,再结合此时的形势,便多少猜出了,这人是来给衣遇阁捧场的。 只是不知这样外貌气势都这出众的人究竟是何种人物。 杜掌事眼角余光瞥见顾悠悠跟那人的短暂对视,略一沉思,问道:“掌柜的,你同他可是相识?” 顾悠悠回过神来,抚了抚额,心里在无奈的同时,却又禁不住有些愉悦。 如若她猜的不错……高启这回也特地让人过来给她捧场,倒真是有心了。 上回古镜酒楼开业,高启也亲自去了酒楼。 顾悠悠心里已经从刚刚的纠结,变成了满心都是高启,闻言只回道:“是的。” 杜掌事没再多问,却暗自想着,顾掌柜的有背景的传言果然不假。以他看人的眼光,他一见这来的公子,便看出他浑身贵气,非池中之物。 那小姐原以为自己已经十拿十稳了,却没料又被半道截了胡,一时又气又恼,从心底蹿上的不甘让她想也不想地准备加价,也没管那价格已经被这个“不速之客”一口气抬到了一百两。 然而就在她正要把价格叫出来的时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方才还在跟她竞拍的那个公子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在她不耐地望过去时,神情肃穆地冲她摇头。 而这会儿的林掌事也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顾悠悠才转回来,又看了看已经成功被客人们让到了前排那位贵公子,抬手敲了下拍板:“一百两一次!” 小姐见状不满地把袖子自拦她的那公子手中抽出,再不出声那衣裳就要被抢了,她哪受得了这样的憋屈! “一百……”她的话刚出口,又再一次被身旁的公子拽住了衣袖,这回用的力道更大。 她顿时满脸不耐地偏头看去,压低声音道:“你拦我做什么?!本小姐付得起这个钱!” 那公子闻言很有些无奈,如若可以他也不想管她,只是她家同自己家生意上也有往来,这会儿有麻烦,他理应顺手帮衬一下。 这位突然出现,一口气就叫了一百两银子的男人,他清楚地记得,正是古镜酒楼开业那天,出现在古镜酒楼,让正副二位城主都要礼让三分的冬公子。 从那件事就能看出,这人绝不是好惹的,更甚摆明了是这衣遇阁新来的掌柜,也就是古镜酒楼女掌柜身后的人,人家为了给顾掌柜捧场子砸钱,这丫头凑什么热闹?!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可是不知道翁家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虽然翁家被查封一事,官家说法是翁副城主贪赃枉法,但绥阳城中凡是消息灵通的,有些脑子的,早就认准了翁家会突然被查封是有心人的手笔。 而无论究竟是不是顾掌柜背后之人所为,这会儿他都不可能看着这丫头跟来历高深莫测的冬公子杠上。 小公子也跟着低声同那小姐道:“这人连柳城主都要让三分,你若不想拖累本家,就不要同他争!” 那小姐闻言心中陡然一惊,方才的那些不甘和气恼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一阵袭来的后怕。 这小姐虽然天性娇纵,可却也不是一意孤行之辈,她此时一件面前这人严肃的神情,便知他并非在说假话,而她只需冷静上片刻,也想明白了,能一口气喊出一百两银子,还是这样在外貌不凡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人。 这样的人,她可不是得少惹为妙嘛! 小姐身后跟着的那名仆从虽然不认识冬公子,但像他这样习惯了看人眼色的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人的不寻常之处,他原就想再尽力劝一把小姐,此时见那公子也过来劝小姐,他赶忙也跟着附和,生怕小姐任性冲动之下,非要跟那位贵公子争:“是啊小姐,你就听原公子一回吧。”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林掌事已经念到了第二次。 “一百两二次!” 顾悠悠看了看叽里呱啦在低声说话的那小姐公子,暗自可惜。 若是那小姐再坚持坚持,说不准衣裳就能但她手里了,一百多两银子啊。 这会儿的顾悠悠没发现,她明明平时从来不愿多花高启的钱,可当冬公子出现,叫价一百两来买那件衣裳时,她除了可惜之外,还心疼高启花上这些钱。 她已经潜意识把高启当成自己人,因而于她而言,高启让冬公子买下这件衣裳,也只不过是把这些钱原地遛了一圈,最终还是打哪来回哪去而已。 第四百九十三章 被认出来 不过,顾悠悠转念一想,冬公子一来就叫一百两银子,这样明显地要给她捧场的意思,即便那姑娘接着跟价,想来冬公子也不可能轻易放弃,最后这件衣裳一定还是会落到冬公子手里,只是价钱高了多少的问题而已。 这么一想,那姑娘还是不要坚持好了。顾悠悠舍不得高启再花多些钱。 “一百两三次!成交!”林掌事敲定了最终价格,因为价格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以至于他念出来时,声音还夹杂着些微激动的颤抖。 冬公子,也就是冬刃,对此毫不意外,他点头对着林掌事礼貌地笑了笑,道:“多谢。” 实际上,冬刃也有些无奈。在半个多月前,自家将军就同他说了,往后无需再跟着顾姑娘,一是顾姑娘不会再一直呆在古镜,而是会开始在几个店铺之间来回走动。 因而怕他跟着顾姑娘会被发现,到时难以解释,二则是因为朝堂上派来的那些明枪暗箭,也被自家将军处理得差不多了,顾姑娘已然不会有危险,让他继续跟着顾姑娘也只是多此一举。 然而没想到才过了大半个月,将军忽然之间又把他召了过来,让他往后在做完任务之后,抽出时间去跟跟顾姑娘。 ……就很懵。冬刃心里不解,但将军所做的安排自有他的想法,冬刃也只是内心吐槽吐槽,却不可能违抗将军的命令,因而他便开始重新跟踪……啊不,是保护,重新开始保护顾姑娘。 这已经是他暗中重新跟着顾姑娘的第三天了。 而昨天,将军在他汇报顾姑娘的情况的时候,就让他去钱庄取银票,再换上一身行头,今日过来衣遇阁买衣裳。 冬刃一听就明白了将军的打算。 将军指明了让他戴上这张平时跟城里那些官员们打交道的面具,显然是为了给顾姑娘撑场子,告诉所有人,之前护着顾姑娘的人,一直都在。 好让所谓的顾姑娘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不敢动动什么歪心思。 而当然,更深层的一部分原因嘛……冬公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又朝顾悠悠那边扫了一下。 将军大人不便亲自出门,便以这种方式,好让顾姑娘多多看到将军……他真是把自家将军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了。 “啊嘁!” 远在叫花村的高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会儿的功夫,也开始有人认出了冬刃,即冬公子。 “咦,那不是……古镜酒楼开业那天我见过他!” “就是跟着城主的那个公子!” “还真是啊……” 认出冬刃身份的客人们深知这人来历不好惹,因而跟身旁的人说话时声音也一压再压,然而冬刃一届习武之人,五感比常人都要灵敏,轻而易举就听清了他们议论的内容。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冬刃面不改色地就着林掌事的指引,越过圆桌准备去取衣裳,而那穿着被竞拍的衣裳自从听了冬刃一口气叫价一百两之后,他几乎连呼吸都不敢了,生怕自己呼出一口气,就不小心把自己身上这件价值一百两的衣裳给弄脏了。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换衣间去把这件衣裳脱下来,林掌事自觉这位花了一百两竞拍衣裳的公子身份不简单,因而吩咐其它的伙计们招待客人,自己则亲自招待冬刃。 “这位公子,那件衣裳稍后给你带上,公子看看,可需再买些别的?”林掌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站在冬刃身边轻声问。 “我要这件!” “伙计,给我装上五件!” “这边这边……” 圆桌那边的客人们已经挤成一团开始抢购上面那些新款了,买不到那件独一无二的,买这些仿制的也不差,而人形衣架上那几件额外涨了价格的衣裳,则一眨眼之间就被客人们订下了,那被冬刃截了胡的小姐更是一口气买了四件二两二百文钱的衣裳。 她原还想着顺带买两件送给劝她不要跟冬刃抢的那个公子,权当是对他的谢礼,那公子一听,想也不想地拒绝。 “本小姐送你当谢礼,你这是嫌弃了?!”那小姐当即怒目圆瞪。 小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四周,客人们都顾着抢新款呢,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他微微松了口气,回道:“嫌弃自是不可能,在下已经买了两件了,小姐无需再送我。” “让你拿你就拿!”那小姐并不听,二话不说便要将伙计包装好送到她仆从手里的衣袋子塞到小公子手里。 小公子见推脱不了,也只好实话实说:“这位小姐,在下便实话同你说了吧,我同小姐男未婚女未嫁,你送我衣裳,实是不妥。” 他这话一出,那小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的仆从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下意识忙把衣袋子拿回来,凑到小姐身边,“冒死进言”:“小姐,公子说得有理啊……哎哟!” 那小姐回过神来,面上顿时飞起一层绯红,又羞又恼地踩了仆从一脚:“要你说!” “你……”她踩完又恶狠狠地瞪向那名公子,然而她自以为自己“恶狠狠”,却不知她羞红的双颊早让她的气势打了个折扣,看上去倒有些娇嗔:“你可真是自作多情——不要就不要,哼!” 她说着也没管那公子什么反应,一扭头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她的仆从便急匆匆地追上去,走了两步又忙跑回来,好声好气地向那公子赔不是:“今日多谢公子了!” 那公子脾气贯来好,自然也不会计较那小姐娇纵的脾气,挥了挥手道:“无需言谢,赶紧去吧。” 仆从应了一声,忙小跑着跟上他家小姐,心里却暗自想着,自家小姐也快到了出嫁的年龄,观这公子的品性,倒是配的上小姐的,而方才看小姐的反应……小姐应当是不讨厌他的。 正好公子同小姐家中生意也有来往,若是结了亲,岂不是锦上添花?看来待会儿回府之后倒是有必要同老爷说一说这件事。 那公子目送着小姐离开,衣遇阁的伙计也正好包装好了衣裳送到他手里,他从衣袖里掏出银两付了账,想到了什么,双眼一抬,很快就在正堂里找到了方才那位突然冒出来的贵公子。 第四百九十四章 欲盖弥彰 那位公子此时正往跟衣遇阁的新掌柜,即古镜酒楼的掌柜说话。 他不由地心想,还好方才那小姐没同那位贵公子争,否则难保不会真的惹上麻烦。 “冬公子。” 原先林掌事还在招呼着冬刃,忽听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林掌事话音一顿,回声看去,便见顾悠悠正站在她身后,目光则落在他身前的这位公子身上。 林掌事会意地不再多说,同顾悠悠点了点头,而后离开去了另外一边招呼别的客人。 “顾掌柜。”冬刃笑着冲顾悠悠拱了拱手。 顾悠悠自知冬公子身份不简单,因而来找冬刃的时候她便暗示杜掌事不要跟过来,杜掌事于是继续留在柜台那,帮衣遇阁记记账。 :顾悠悠看了眼因为抢购新款而变得嘈杂起来的正堂,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冬公子可否随我移步会客厅?” “荣幸之至。”冬刃笑道。 顾悠悠便过去同林掌事说了一声,而后带着冬刃去了衣遇阁专门招待一些贵客的会客厅。 由于此时客人们都还在再外边儿买衣裳,而那些真正的贵客又大部分都知道了,冬刃就是上回跟着绥阳城城主出现在古镜酒楼的人,此时一见冬刃和顾悠悠一块往里边的会客厅走,自然也看出他们有事要谈,于是都识相地没进去打扰他们。 会客厅空间里放了四扇屏风,各隔出了四块空间,顾悠悠找了靠窗的位置,邀冬刃坐下,自己则坐在冬刃对面。 冬刃僵持了片刻才坐了下去,却也不敢全坐,只小心翼翼地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 在冬刃过去的人生中,他从小到大都收到了严格的训练,甚至等级之分,对他而言,高将军是主,而顾姑娘是高将军之妻——虽然目前还只是假婚约,但冬刃深信总有一天会成真,因为他能看出高将军对顾姑娘有多么上心。 因而高将军是主,高将军看上的顾姑娘也便是主。 他一届下属,怎么能同主子同坐呢? 只是他心里虽然纠结,却又不可能跟顾悠悠提,否则不就是主动暴露身份了嘛。因此他只好把忽略内心的纠结和罪恶感,催眠自己,他现在是高将军的好友,不是下属,所以同顾姑娘同坐也没什么的…… “冬公子?”有些疑惑的声音忽地在身前响起,冬刃猛地回过神,便见顾姑娘正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瞬间恢复如常:“顾姑娘,怎么了?” 顾悠悠又看了看他,见他面色如常,好似方才的僵硬似乎只是错觉,才把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伙计也在这会儿端了热茶上来,冬刃端坐着等伙计把茶具摆上桌离开,才道:“还未同顾姑娘说一声,恭喜顾姑娘这次的新款顺利售出。” 顾悠悠眨了眨眼,道:“你……冬公子可是早就知道,衣遇阁今天会有竞拍?” 她这话无疑是在试探,试探冬刃是不是真的是高启叫过来的。 因为新款拍卖的这个计划,她之前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杜源,另一个也是高启。其他人一概不知,就连衣遇阁的这位林掌事,也是今天才知晓的。 而刚刚看杜掌事见到冬公子的反应,显然他并不认识冬刃。所以也不可能把衣遇阁会在今天竞拍衣裳的事告诉冬刃。 所以如若冬刃真是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那只有可能是身为冬刃好友,亦或是“上司”的高启告诉他的。 冬刃闻言看了看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听明白了顾悠悠的弦外之音。不过自家将军这回儿也没交代他要隐瞒——就算高将军要隐瞒,冬刃也极有可能会按捺不住告诉顾悠悠真相。 将军这样牵挂着顾姑娘,时时刻刻记着莫让顾姑娘被别人看低欺负了去。做了好事就得让旁人知道,这是冬刃的人生准则。 不过好在高启没有特地交代要保密,冬刃也便就不用违抗高启的命令了。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是的顾姑娘,在下的确昨天就知道,衣遇阁今日会有竞拍,拍卖的还是掌柜的设计的衣裳。” “谁同你说的?”顾悠悠明知故问。 冬刃闻言微挑了下眉,眼里露出了些高深莫测的笑意:“是顾姑娘的丈夫同在下说的。” 顾悠悠:“……” 顾悠悠面色微囧。 这个人……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好好念高十三的名字,或者直接说高公子、高哥儿也行,干啥要特地说是顾姑娘的丈夫哦。 顾悠悠不肯承认自己在听到冬刃这个称呼时,心里是有些愉悦和满足的。 她欲盖弥彰地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掩住了嘴角翘起的弧度,喝了一口茶才重新放下去,面色已经恢复了淡然:“如此,那冬公子此次前来,也是我……高十三让你过来的么?” 咦,这个问题自家将军昨天就同他说过,还告诉了他要如何回答。冬刃心中嘿嘿一笑,暗道顾姑娘同将军还挺般配,将军竟是这般灵,一下就猜到了顾姑娘会问什么。 冬刃心里八卦着,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一字不落地仿照昨天高启教他说的话念出来:“在下的确是同高将……高大哥那听来的消息,不过在下方才来了之后,又见这衣裳的确讨喜,在下倒是得感谢高大哥提醒。才买着了这般好看的衣裳。” 顾悠悠闻言暗道果然如此,冬刃的到来真的是因为高启提前同他说了今天衣遇阁会售卖新货。 顾悠悠抿了抿嘴,压下嘴角止不住上翘的笑容,声音却已经不自觉放轻放柔了:“如此,便多谢冬公子了。” 她原先还想着冬公子是高启的人,那么他拍下这件衣裳的钱也大有可能是高启出的,因而有些心疼高启花的钱。 不过现在嘛……顾悠悠想,反正钱也是进了自己的口袋,即便冬刃拍下那件衣裳钱真是高启出的,也没什么好心疼,只不过相比起其它客人来跟她买要少了些银两而已……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有来有往 她也不缺这些钱。 所以难能可贵的是,她只是随口跟高启提一提自己会在今天拍卖之前准备的那些衣裳,高启就私下里让身为他的朋友、亦或是他的下属的冬公子过来竞拍,为她捧场。 高启此举,显然是坐实了之前绥阳城谣传的,她背后有人撑腰的谣言。 顾悠悠想着想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现在就冲回家,给高启——爱的抱抱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跟平常一样,做上几个新菜犒劳高启呀。 “顾姑娘无需客气。”冬刃不太好意思接下顾悠悠的道谢,出钱拍下那件衣裳的是自家将军,自己不过是负责跑个腿而已。 顾姑娘要谢还是回去将军大人吧,最好是买点什么小玩意回赠他……上回顾姑娘送的那个玉佩,也不值多少钱,自家将军却把那普普通通的玉佩当成了宝,时刻不离地放在身上,偶尔还会见他拿出来摸两把。从前皇宫里赏赐下来的那些无价之宝,倒是从没见自家将军多看两眼。 当然,这些话冬刃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并不能直接说出来,告诉顾悠悠要是你买个小玩意回去自家将军肯定特高兴。他若是说了,太过刻意还只是一回事,关键还可能弄巧成拙。 不过目前看来,就他说的那些话,顾姑娘这般聪慧,她应该也已经想明白了,这回他过来都是因为自家将军。以顾姑娘的品性,冬刃觉得,她回去之后,定然也会对将军有所表示的。 冬刃暗自期盼着,希望自己明天找将军汇报情况时,能看到他是愉悦开心的。 顾悠悠找冬刃进来也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到来是否跟高启有关,再顺带招呼招呼他而已,其他的倒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再一细想,方才冬公子是在竞拍将将定下最终价格,快要卖给另一个人手中的时候,才踩着点叫价的,向来对方应该也挺忙的,自己也不便多留他。 顾悠悠想到这,同他又聊了片刻,才送冬刃离开。 冬刃也的确还有事要处理,原还准备过一会儿再同顾悠悠辞别呢,便听她主动提了出来,自己倒是松了口气,而后在顾悠悠的引领下走出了会客厅。 再出来正堂时,顾悠悠打眼一扫,惊觉就在她跟冬公子在里边儿说话的那么一会儿功夫,那圆桌上摆着的一百多件新款,竟然全部被一扫而空了! 原先还人满为患的正堂此刻也离开了一大半,只剩下大约十几二十个人在正堂里,逛着其它的衣裳,依稀还能听见一些人嘴里在说着“晚来了一点,竟然一下子又被抢光了。” 冬刃显然也看到了这个现象,却并不意外,勾唇笑道:“顾姑娘这回的这批新货卖的真好。” 顾悠悠虽然有过准备那些衣裳会被买光,却没想到客人们抢购的速度会这么快……她现下是应该感慨衣遇阁的客流量大呢,还是该自豪兴奋于这回这批货的确讨客人喜欢呢。 顾悠悠谦虚道:“赶巧罢了。” “掌柜的。”身旁响起一道声音,顾悠悠和冬刃一并看过去,便见林掌事正从不远处向他们走来,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平时要热切许多,手上则提着一个专门装衣裳的袋子。 顾悠悠一看那袋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冲林掌事点了点头,而后转向冬刃,道:“冬公子,麻烦等一等。” 冬刃闻言微微一愣,不听顾悠悠开口让他等,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好的,顾姑娘。” 顾悠悠于是离开他身边,迎向林掌事,低声道:“林掌事,你手里提着的可是那位公子拍下家的衣裳?” “回掌柜的,正是。”林掌事回道。他的声音尤藏着几分愉悦,衣遇阁过往卖的新款,虽然也会在短时间内被热情的客人们抢购一空,但像今天这般,客人们一拥而上,连看都没看,就抢了衣裳付钱,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抢空的情形,却是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了。 因而方才他一瞬间还有些被客人们的热情吓到,之后才是满满的与有荣焉和愉悦。 一百多件新款在片刻之间售空,衣遇阁今日一下就进账三百多两,其中还不包括那位公子竞拍衣裳的一百两。 这样的营业金额,甚至可以算普通布庄一整个月,乃至大半年的收入了。 林掌事正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就连顾掌柜的同那位公子一块走出来,忙让伙计把包装好的那件衣裳交到他手里,自己亲自送上去。 而好在杜掌事今日也来了衣遇阁,刚好能在刚刚那短暂的爆场中充当算账的一员,此时也正坐在柜台那,从伙计们那一一接过客人们购买新款的银两,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算盘,再把账目记在账本里。 杜掌事同林掌事一个管着布庄那边,主要负责客人预订的单子,一个则负责城内的成衣销售,两人多年来合作得颇有默契,因而林掌事也丝毫不在意别人坐了自己的位置,做着本应该自己做的工作。相反,他还有些庆幸今日杜掌事过来,正好能给他分担分担。 杜掌事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过来,一见顾悠悠跟林掌事过来,便要从座位上起身,把柜台这让还给顾悠悠或是林掌事,顾悠悠见状抬手制止他的动作:“杜掌事,你继续。” 杜掌事起身的动作一顿,而后才点了点头坐回去。 顾悠悠就着制止他起身的手往前一递,掌心向上,是索取的意思:“杜掌事,麻烦取四十二两银子。” 杜掌事闻言微愣,神色露出了些不解,显然在疑惑她忽然要钱做什么,而林掌事则先是不解,而后感觉脑中飞快闪过什么想法,却又来不及捕捉,有些似懂非懂。 杜掌事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多问,只迟疑片刻便打开柜台的柜子,取了顾悠悠要的银两数目,而后放到顾悠悠的掌心中。 顾悠悠掂了掂手里的银两,又让杜掌事拿个纸袋子给她,待她把这四十多两银子装进纸袋子里,才偏头对林掌事道:“林掌事,将这些银子同你手里的衣裳放在一块罢。”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多谢好意 林掌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脱口问道:“掌柜的这是……要返钱给那位公子?” 杜掌事也有些意想不到。在之前的相处中,他自觉顾掌柜的不像是会将到手的好处在让回去的人,此时却又见她退回了足足四十二两银子给那公子,一下子便将原先那公子念出来的一百两银子减成了五十八两。 这差距可有些大了。杜掌事忍不住想,是不是方才在会客厅里顾掌柜的同那客人说了什么,亦或是……今日那客人忽然到来,一口气就叫了一百两银子,就是顾掌柜的安排的? 若是这样,那现下衣裳已经拍卖下家,客人也已经离开,掌柜的再退回那客人将近一半的银两,倒也说得过去了。 “算是。”顾悠悠见林掌事和杜掌事都有些不解的神情,顿了顿,主动解释道:“虽说我原先并不准备让人在竞拍的时候抬价,但没想到那位公子凑巧过来,还一口气叫了一百两。我如今再返他和几十两,算起来倒也不亏,毕竟若是他没来,这件衣裳也卖不到五十八两,我们倒是还多赚了几两银子,还达到了捧场的效果。既然并不亏,何不送个好,往后也能有来有往。” 其实顾悠悠只是想通过冬公子的手,把退回去的这几十两银子送到高启手里而已,虽然她明白对高启而言,几十两银子并不算什么,但这样她至少不会再这样过意不去。 反正多个几十两银子还是少个几十两银子,从根本意义上来讲也完全不亏。 而顾悠悠的这番说辞,却是让杜掌事和林掌事瞬间茅塞顿开,暗道掌柜的做得好。 先不说掌柜的分析的,少几十两银子也并不亏这件事,便说那位公子——以杜掌事和林掌事多年混迹商场的眼光,他们毫不怀疑,那公子身份背景必然不一般。 因而掌柜的退回这些钱,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既不亏本,还能顺带着给那公子示个好,何乐而不为? 林掌事二话不说举起拎着袋子的手,打开袋子,好让顾悠悠把装着银两的纸袋放进去:“掌柜的说得有理。” 杜掌事也在旁边附和。 顾悠悠笑了笑,轻轻把纸袋子放进去,而后拎过袋子,重新走向等在另一边的冬刃。 冬刃静静站在原地,看顾悠悠走过来,把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递过来:“冬公子,你拍下来的那件衣裳。” 冬刃笑了笑,把袋子接到手里,“多谢顾姑娘。” “对了,”顾悠悠等他把袋子接过去,才道:“冬公子是十三的好友,便也算是我的好友,所以自然要给冬公子特别对待。” 冬刃闻言有些好奇,笑道:“哦?顾姑娘要如何特别特别对待呢?” 顾悠悠眉头微挑,莹白如玉的手指指了指他手上的那个袋子,道:“冬公子此番拍卖下这件衣裳花了一百两银子,我便给冬公子打个折来个友情价,算你五十八两。返给冬公子的那四十二两银子装在袋子里了。” 冬刃倏然一愣,片刻后想,顾姑娘莫不是看出来了,他不仅是自家将军“介绍”过来衣遇阁买衣裳的,就连买衣裳的银两,也是从将军的“金库”里拿的? 而顾姑娘此举,便是想要借他之手,让他把这退回来的钱还给将军? 冬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他想到了,若是待会儿他回去跟自家将军禀报情况,自家将军听了顾姑娘退回将近一半的银两,他会是何反应…… 将军应该会不开心吧? 冬刃想到这,忙把手里的袋子举起来重新推回去,连打开来看一看里边儿是不是真的有四十多两银子的打算都没有。他只觉手里这轻飘飘的袋子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恨不得赶紧甩出去:“不不不,顾姑娘,不用,你、你还是像对待其它客人一样对待在下即可,无需特地算给在下友情价。” 顾悠悠见他开始一股脑地把袋子往她这边塞,并不怎么意外,只是冬公子这反应…… 冬刃或许是此时满心满眼都想着不能就这么把银两收下来,否则都能算是搞砸了自家将军吩咐下来的事了,因而他没能发现,他的神情和反应已经不像是正常的推托,而是还带了点诚惶诚恐的焦急。 这反应,在顾悠悠眼里,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把冬公子买衣裳的钱就是高启出的这个信息写在脸上了,更甚者还更坚定了顾悠悠心中对冬公子和高启之间关系的猜测。 顾悠悠抬手一挡,却并没用多大力,就成功让冬刃塞过来的袋子挡在了两人中间。冬刃顾忌着顾悠悠是高启看上的人,也算是他半个主子的身份,并没敢在顾悠悠挡的时候再多用力,于是只能僵持地抻着胳膊,直愣愣地把袋子杵在半空中。 “冬公子,你无需客气,”顾悠悠声音平和,眼里含着些微笑意,道:“冬公子此次前来,不仅让原先会卖五十三两的衣裳一口气提到一百两,也给衣遇阁今日所卖的新款起了个好头,这般,我就已经很想感谢感谢冬公子了。现下给冬公子的友情价,算起来还比冬公子没过来之前多赚了几两银子了,一点也不亏。你就收着吧。” 冬刃闻言顿了顿,还是想再“补救”一下,顾姑娘却像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接着说道:“冬公子收下了,也能让我过意下去。” 冬刃听到这,才终于放弃了劝顾悠悠把这袋子里的银子收回去的打算。顾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就是在暗示他若是再不收,她就会过意不去么? 对冬刃开始——啊不,是对自家将军来说,他所有为顾姑娘做的事,无非都只是想让顾姑娘开心。 这样看来,他便是把这银两收了,等会回去给自家将军汇报情况之时,也能给个好交代了。 “如此,便多谢顾姑娘的好意了。”冬刃没再杵着胳膊,放下手,对顾悠悠笑了笑。 “说起来,这五十八也是个好数目呢。”顾悠悠见他同意了,心中满意,便打趣了一句。 第四百九十七章 明艳动人 “哦?”冬刃不解地歪了歪头。 顾悠悠一看就知道他没听懂,笑道:“五十八,五八,我发呀。” 冬刃脑子里一时还没拐过弯,过了一会儿把这两个字拆开来,仔细琢磨,我发……发……就是发财的意思?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发财的意思?” 顾悠悠笑着点头。冬刃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顾悠悠才送走了冬刃。 目送着冬刃离开之后,那些因为今日衣遇阁新款卖出了个前所未有的好成绩的而激动不已的伙计们,一直在正堂里等着和顾悠悠说两句话,此时见顾悠悠送走了那位贵公子,便有伙计凑上去,乐呵呵道:“掌柜的,今日这批衣裳卖的可真不错啊,您真厉害!” 顾悠悠看了看他,认出这人是今天她跟林掌事说要找“模特”,第一个站出来自荐,最后穿上了那件被拿来拍卖的衣裳的伙计,顾悠悠挺满意这位伙计,方才在展览的时候这人也配合林掌事的指令,因而竞拍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顾悠悠冲他笑了笑:“嗯,辛苦你们了。” 这伙计原也只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和亢奋,他今儿人生头一回穿上本该卖给客人的衣裳,展示给客人看,而没想到他穿上身的那件衣裳最后竟然还卖了一百两!他在听到林掌事敲定最终价格时,只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仿佛脚踩在了高端,感觉满满的不真实。 虽然这一百两最终也不是落入他的口袋,可他就是与有荣焉地替衣遇阁感到高兴,高兴这件衣裳能竞拍到一百两的价格,据他所知,除非那些布料尤其珍重的衣裳,别的布庄拍卖衣裳的时候,也几乎没听过有哪次是到达一百两这个数目的。 伙计心想,今日过后,必然会有许多人议论衣遇阁今日竞拍的盛况了。 说来也是掌柜的厉害,伙计方才也参与了仓库搬衣裳,自然也听到了顾悠悠跟林掌事说那件拍卖的衣裳是他设计出来的话,因而在衣裳成功拍卖出去之后,他再看顾悠悠,便只剩满满的敬佩。 他凑上来跟顾悠悠说话,也只是像表达一下自己内心对掌柜的的佩服之情,却没想到她会回答自己,还冲自己笑了! 面前的女子有些一副娇媚动人的容貌,红唇微微勾起,露出笑容时,更是显得明艳无双,让人几乎移不开眼。伙计呆呆地想,他们这位顾掌柜真好看…… 顾悠悠敛起笑容,见这伙计正看着自己发愣,便问道:“还有事么?” 伙计猛地回过神,见掌柜的已经收起笑容了,顿时暗骂自己没出息,忙退后半步回道:“没事了,掌柜的。” “嗯,忙去吧。”顾悠悠道。 伙计便红着耳朵去招呼正堂里的客人了。 然而方才别的伙计也看见顾悠悠跟这伙计说话了,甚至还对他笑……伙计们清楚地记得,之前每回掌柜的过来,都只是公事公办地来走个过场,同林掌事谈事情,便离开了。 除了之前跟着林掌事一块去古镜酒楼吃饭给顾掌柜捧场,这还是他们在自家衣遇阁第一回见到掌柜的笑容,而且……对比掌柜的在古镜酒楼的有些招牌式的笑容,她方才对那伙计的笑,仿佛更有人情味儿。 一想到这,伙计们便有些不平衡了,谁还不崇拜自家新来的掌柜的了,凭什么只有那个伙计能得到掌柜的那样温柔的笑容? 于是顾悠悠没走两步,就又被伙计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伙计们突如其来的热情,心底一时都忍不住想,就目前只是设计了一次衣裳拿过来卖,伙计们就都这么激动,那往后她在弄多几次衣裳,伙计们是不是得激动得给她抛高高……? 顾悠悠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给狠狠雷了一把,暗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恶趣味了,忙甩了甩头,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甩掉,告诉自己,就算往后再多弄几次衣裳过来卖,伙计们也只有可能是逐渐习惯,而不是越来越激动,也绝对没可能会干出抛高高这种事! 顾悠悠正准备让伙计们回去各做各事,便见林掌事朝她这边走过来,一边用温和却又不失威压的声音道:“行了,知道你们现下都激动着,但也得先去招呼客人,快别缠着掌柜的了。” 林掌事开口了,伙计们自然不可能不听,他们亢奋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同顾悠悠说了一声才回去招呼客人了。 包围圈一散,顾悠悠便微微松了口气,林掌事走过来,道:“杜掌事已经将账目算好了,掌柜可要过来看一看?” 顾悠悠自然是准备看的,闻言点了点头,同林掌事一块往柜台那走去。 杜掌事算完了账本,已经离开了柜台的位置,把它让给顾悠悠坐,而桌上则摊着算好的账本,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今天的新款总共卖了多少银两,又有哪些客人呋付钱的时候顺带多给了一些“小费”,这些账目也是跟其它衣裳的账隔开的。 顾悠悠看了一眼总收入,三百零六两银子。 另拍卖的衣裳一百两,打折之后返回四十二两,便是五十八两。 所以全部仿制的衣裳时卖了三百零六两,再加上拍卖的五十八两,最重视三百六十四两。 “大人。” 一声清朗中夹杂着恭敬的声音响起,房里的高启走出来,手上还执着一本书卷,就见冬刃正垂首站在院中门前,垂着的右手则拎着一个纸袋子。 高启抬脚走过去,一边问道:“如何?” 冬刃于是将纸袋子举起来,双手奉上:“大人吩咐属下去衣遇阁竞拍的衣裳已经成功到手,这就是那件拍卖下来的衣裳。” 高启顿了顿,片刻后有些无奈道:“我让你去竞拍,目的只是为了给悠悠捧场罢了,这件衣裳拿到我这,我又如何用得?” 冬刃闻言微窘,有些尴尬地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子。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不打自招 他当然知道即便把这件衣裳拿给自家将军,高启也是穿不了的,顾姑娘同自家将军日夜相处,别说是让将军穿上这件衣裳了,就是把衣裳放在家里,都极有可能会被顾姑娘发现。 届时不就等于是对顾姑娘不打自招,让他去竞拍衣裳的人就是自家将军吗? 不过,大人特地交代他今天衣遇阁竞拍,他办完事回来跟大人禀报情况,怎么着,也得给大人看看成果吧?更何况待自己还有顾姑娘退回来的那四十多两银子呢,这也得跟自家将军说一说。 “属下这不是看这衣裳的确好看嘛……”冬刃在外总像是戴了一副面具,要么是恰到好处的笑容,要么是面无表情,只有面对他家主子高启,才会显露出些真实的表情。 他讪笑道:“属下觉得,顾……夫人这件衣裳简直就是给大人量身定做的,一看就很适合大人!” 冬刃一想到待会儿要跟高启说顾姑娘退回银两的事,他就有些头疼,生怕大人会因为这件事而不悦,因此只好趁着个时候,赶紧先拍几个马匹,把自家将军哄高兴了再说。 而不得不说,也不知是冬刃那句久违的形容顾悠悠“夫人”的称呼,还是因为他说的量身定做,高启真给他的马匹取悦到了,面上神色虽然依旧淡然,眼底却浮现出了些微愉悦的神色。 “我知道,”高启开了口,语气里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炫耀:“悠悠之前拿到这件衣裳之时,就让我试穿过了。” 冬刃:“……”他毫不怀疑自家大人是在跟他秀恩爱。 高启说着想到自己当时穿着这件衣裳时,从顾悠悠眼里看到的惊艳和赞赏的神色,他忽然又有些想要把这件衣裳收藏起来了。 他沉吟片刻,道:“你把这件衣裳收起来吧,待日后能用的时候再用。” 待往后和悠悠坦白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再把这件衣裳翻出来穿一穿也行,再不然,他也能把这件衣裳收藏起来。 毕竟这可是悠悠头一回尝试设计的衣裳,单凭这一点,就颇有收藏的价值了。 冬刃一口应了下来,心里却偷偷一乐,暗道自家大人果然还是舍不得真的不要这件顾姑娘设计的衣裳。 “悠悠看到你什么反应?”高启又问。他记得上回悠悠看到冬刃,是他易容带着冬刃一块去古镜酒楼,后来冬刃又披了另一张面具,引来了绥阳城的城主到古镜酒楼去给悠悠解围。 而据后来冬刃回来跟他禀报,悠悠也认出了,领城主去的人和他带着一块去的冬公子是同一个人。 那么悠悠也自然是知道冬刃同自己的关系的,少不得可能还猜到了冬刃不止是他好友这么简单。 冬刃于是事无巨细地把竞拍结束之后,顾悠悠单独约他到会客厅聊天的内容说给高启听。 明明只是一些琐事,冬刃却见自家将军听得极为认真,那神情,几乎跟平时在战场上听手下禀报军情的神情一模一样,让冬刃内心又是好一阵唏嘘。 高启听着听着,眼底逐渐露出了含着些微宠溺的笑容,道:“悠悠还是这么聪明。她这是已经看出来了,你是我的人,你今日会去衣遇阁,也是听了我的话。” 冬刃毫不犹豫地继续拍马屁附和:“是的,大人。夫人之聪慧非常人可及。”就是因为看出来自己是将军叫去竞拍衣裳,所以顾姑娘才会退钱啊。 冬刃又观察了一下高启,见他此刻心情不错,才终于把最后顾悠悠退钱的事说了出来:“大人,属下离开之前,夫人把这衣裳送过来的时候,还顺带着返了属下四十多两银子。” 他说着便垂下头打开手里的纸袋子,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看过了,袋子里的确有四十二两,用一个纸袋子包着。他将纸袋子掏出来,当着高启的面打开。 此时太阳还未下山,阳光照射着纸袋子上的银子,闪出了点点银光。高启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眼底的愉悦倏地沉了下去,抿着嘴一言不发。 冬刃小心翼翼地透过双手捧着的纸袋子看高启,一见自家将军肉眼可见地气息沉了下去,忙道:“顾姑娘说,这是友情价,在给属下打折。她说如果属下没来,这件衣裳也买不到五十八两的价格,所以给属下打了折也还是不亏。” 高启闻言还是面色淡淡地,眼里也不复方才的愉悦轻松。 说什么友情价……悠悠其实就是知道了是自己让冬刃去衣遇阁,不想欠自己人情,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回绝,所以才以这种方式,能同他少一些牵扯罢。高启心想。 “大人,”冬刃看着自家大人的神色,干巴巴地继续道:“顾……夫人还说了,五十八,五八是个好数字呢!” 高启没什么情绪地撩起眼皮:“嗯?” 冬刃于是学着顾悠悠跟他揭谜时的那副神情语气:“五八,我发呀!” 高启微微一愣。 冬刃这厮平日里戴了不知几副面具,虽然他本人真实情况下跟高启相差无几,都是没什么表情的人,可他每回戴上不同的面具,都能依据那副面具该有的性格做出不同的神情,演得毫无破绽。 因而在他刻意模仿之下,高启恍惚间似乎都能看到,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冬刃,而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不,若是他心上的那个人,再说这句话时,应当会有更俏皮的神情,眼里的笑也应当是狡黠的,像狐狸一样…… 高启心里微痒,原先的那些失落消沉已经一扫而空。然而他回过神来,见眼前站着的人是冬刃,而方才悠悠说那些话时,也是对着冬刃说的…… 一想到有别的人见到悠悠灵动俏皮的模样,高启心底忽然就像打翻了满满的一罐醋坛子,酸得冒泡。 他剑眉一皱,冷冷道:“没个正形,好好说话。” 冬刃:“……” 他这不是为了讨将军开心嘛!刚刚将军明明有一瞬间都快被他逗笑了,这怎么忽然间又生气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亲自下厨 冬刃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家将军竟然是吃醋了。 冬刃迅速地把收敛神情,让自己回归平常那个面无表情的状态,双腿一合,做出一个听令的姿态:“是,大人!” 高启吃醋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跟冬刃计较,而且本来就是自己派冬刃去接的任务,现下却还吃冬刃的醋…… 高启有些懊恼地掐了掐眉心,暗道自己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他清了清嗓子,再看冬刃手里捧着的那白花花的银子,却也没刚刚见到时的郁闷了。他道:“这些你收着吧,这段日子辛苦你来回跑了。” “?!”冬刃惊讶地瞪大了眼。 四十多两呢!居然全给他?冬刃简直是受宠若惊了,四十多两都够他喝上几坛绝世佳酿了。他正激动地要跟高启道谢,而后又听到高启后面说的那一句话,心里的受宠若惊顿时化为了诚惶诚恐。 “不辛苦不辛苦,”冬刃吓得瞬间单膝跪地,习惯性地要一只手撑着膝盖,而后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捧着那堆银子呢,忙就着跪地的姿势,把银两高高举过头顶:“听从大人吩咐是属下份内之事,属下一点也不辛苦!” 不怪冬刃因为高启这点赏赐就觉得诚惶诚恐。高启往常对待自己手下的人,总是赏罚分明。高启御下严苛,对于他手下的人来说,他们都觉得被高启罚是很正常的事,因而也早已习惯做错了事就会被罚,可手下们偶尔得到高启的赏赐,却都会兴奋得恨不得跟自己的哥们儿炫耀一遍,得瑟个不行。 而能得到将军的赏赐,要么是军功比他人优越,要么是出的任务比别人更多,而冬刃却是一直自以为,跟着顾悠悠的活儿并不难,虽过去需要时时刻刻紧盯着顾姑娘,片刻也不离开,要保证顾姑娘时刻安全,偶尔还得大半夜过来听自家将军的指令,有的时候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可是这些跟那些在暗地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相比,冬刃却是潜意识觉得,他的这份活是轻松的,压根就不值得自家将军赏赐。 因此高启此时不过顺手送他一点银两,说了一句辛苦他的话,冬刃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甚至开始琢磨,自己会不会是哪里做得不好,自家将军这句辛苦他的话说完之后,就该让他麻溜滚蛋了? 冬刃跟了高启这么多年,他怎么看不出来冬刃这会儿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摆了摆手,道:“让你拿就拿。” 冬刃一听瞬间禁声,乖乖把袋子收下,片刻后又道:“属下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件衣裳的!” 高启淡淡地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地眼神一凛,冬刃也跟着面色微变,而后迅速地冲高启一拱手,紧接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院中。 下一刻,紧闭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形纤细,面容明媚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顾悠悠。 顾悠悠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手上提着刚去集市上买的菜,一进门看见站在院中的高启时,习惯性地便对他扬眉笑了笑,下一瞬便想起今日高启让那位冬公子去衣遇阁的事。 高启在她还没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从熟悉的脚步声中听出了来的人是她,因而早就调整了姿态,方才面对冬刃时的一脸淡然已然变成了夹杂着些笑意的温和神情。 顾悠悠一出现在他眼前,他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顾悠悠,自然也看出了她此刻心情不错。 他方才因为冬刃告知悠悠退了银两回来而有些郁闷的心情,在见到顾悠悠此刻明媚的笑容时,瞬间便一扫而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满足感。 只要悠悠开心,他便开心。 顾悠悠反手合上门往他那边走,高启也迈步走向她,待走近了,便习惯性地把她手上提着的东西拎过来,接过手时掂了掂,觉得有些重,便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些蔬菜瓜果,还有一整排新鲜的排骨。 他稍稍有些讶异,往常一般都是高启做饭,所以菜也是他买,如若顾悠悠自己买菜,那就是要自己做做菜的意思。 而自从悠悠开始管理布庄,安排人做衣裳之后,有挺长一段时间,她也没有空出心思来买菜回家做了。 高启也丝毫不介意,他乐得在这些生活小事中照顾顾悠悠,让她过得舒心一些,只是偶尔能吃一吃她亲手做的菜,高启还是会觉得满足愉悦。 “悠悠今日想做饭?”他挑了挑眉,虽然明知道顾悠悠今日买这些菜就是要做菜,也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无他,不过是想同顾悠悠多说几句话。 顾悠悠早就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每回回来,高启在家就会过来替她拎东西的行为了。因而高启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有些沉的货物时,她自然而然地就松了手,让高启轻而易举地把货物从她手里提走。闻言顾悠悠抿嘴笑了笑,道:“今日做些新菜式。” 多数时候顾悠悠都是做自己擅长的甜菜,偶尔会做一两个下饭的菜,不过今天她心情正好着,也想谢一谢高启,所以不止要做甜菜,也要做几个过去没做过的,而古镜酒楼也还没上新的菜。 高启一直以为他并不爱吃甜,可自从认识了顾悠悠之后,他却是潜移默化地开始喜欢上甜食,从前觉得腻牙的东西,从悠悠手里做出来,似乎就变得格外美味起来。 他眼中的笑意深了些许,温声道:“辛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高启声音温和,顾悠悠的注意力却全在高启话里的内容上,因而不自觉地微微蹙了蹙眉,不太喜欢高启跟她客套。不过这份不愉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又道:“反倒是辛苦你了。” “嗯?”高启闻言往柴房走的脚步一顿,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悠悠为何这么说?她可是因为看明白了今日冬刃去衣遇阁的事,现下想要同他揭开了说? 第五百章 香气扑鼻 高启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的思绪究竟是哪般。若是悠悠同他揭开了说,他势必要重新跟悠悠解释他同冬刃的关系,而说了这一层,保不齐都能把他自己的身份也说一说。 明明理智告诉自己,即便悠悠已经看出来,却并不问出来,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情况对他更有利,可他心中却又在莫名期待,期待着顾悠悠问出来,他便可以……顺便将那些事都说予悠悠听。 说到底,他还是因为那些事并没有全部处理好,还有可能会再发生变故,所以才得像现在这般一直把秘密憋在心底,不能同自己的心上人坦诚相待。 高启眼中暗芒一闪。 于公于私,他果然还是得加快进程,尽快把那些不安全的因素全部解决,让京城中那位变得彻底安全了,也能给予悠悠更好的一切。 顾悠悠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打趣让高启想了一堆,甚至已经决定接下来要更加拼命,只为了以更好的姿态同她相处。而关键是,顾悠悠同高启的所思所想,也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 “这回的新菜我第一……好久没做过了,也不知手生疏了没有。所以说辛苦十三了,还得给我试味。”顾悠悠眼底含着一点调皮的笑意。她刚刚差一点就口误,说出实话说今天的新菜式是她第一次在这做,好在及时改了口,想来高启应当也不会听出来什么。 高启闻言微微一愣,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明白了自己跟顾悠悠所想竟全然南辕北辙,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心中暗道自己想得太多了。 “我相信悠悠,你做的一定好吃。”高启同样笑着回道。 不过高启心里却又有些疑惑。按冬刃方才同他转述的顾悠悠见了冬刃之后的行为举动,显然是看出来今天的事有自己参与,可为何……悠悠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主动提过一句? 哦,若要说提一句……悠悠今日特地买了菜回家做,应当就是为了向他道谢的。 高启同顾悠悠一块往柴房走去,看顾悠悠已经准备开工做菜,便走过去下米煮饭,暂且押下了心头的疑惑。 今日做的菜是豆萁蒸排骨,凉拌牛肉,以及一些素菜。 这几个菜顾悠悠在现代就一直百吃不腻,所以做这几个菜的手艺也不亚于做糕点的时候,只是这是她头一回在这做,而平时她用柴房里的炉灶大多数是用来做糕点,真正用来炒菜却是不怎么多,因此也不是很熟悉。 为了不把买来的材料浪费,顾悠悠今日做这几个菜时,几乎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菜弄糊了。 不过好在主菜是豆萁蒸排骨,她只需要看好火候,本质上来说跟蒸糕点也没太大区别,她便可以腾出很多时间专心炒别的菜了。 豆萁蒸排骨最大的奥义便是那汤底,在炉灶里渐渐蒸熟的时候,那浓浓的酱汁味儿都飘到了几十米远,离顾悠悠家比较近的几个邻居都闻到了这股味儿。 他们大多比顾悠悠和高启更早吃晚饭,而顾悠悠因为要确保不会失误,她们自己这顿晚饭更是磨蹭得比平时还晚了些许,她在炒菜的时候,隔壁几家邻居已经快吃饱了。 说是吃饱了,在闻到这股浓浓的酱汁香味儿时,他们却又不约而同地都觉得饿了,食指大动,可对着自己桌上的粗茶淡饭,却只觉得味同嚼蜡了。 邻居们并没能像顾悠悠家一般,动不动就买排骨买肉,他们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吃素,偶尔地里收成不好的时候,就腌了咸菜,一顿接着一顿吃,直到地里种的那些东西够揭开锅为止。 像顾悠悠这样顿顿有肉的生活,邻居的这些村民们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 一家邻居中的小孩儿鼻子灵,也闻到了这个香浓的味道,原本就不爱吃桌上卖相不好,又干巴巴地素菜,此时更是直接闹腾起来,怎么也不肯再吃了。 大人们心里也发愁,顾忌着小孩还在长身体,好声好气地继续哄他吃饭,小孩儿嘴巴一嘟,头一撇,道:“我不吃!我要吃香香的肉!” 他说着眼睛咕噜一转,又道:“我知道这香味儿是哪儿来的,是漂亮姐姐家的!” 他探查过了,每回大概这个时候,十几米外的那处院子里就会飘来很香很香,香得他每回都忍不住要流口水的菜香,有的时候会是甜甜的清香,像是奶糖一样的味儿,有时候是酱汁香,有时候是好像是烤肉的香味…… 漂亮姐姐不仅人长得好看,平时吃得晚饭也那样香! “我要去找漂亮姐姐!”小孩儿忍不住了,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想跑去找漂亮姐姐讨两口好吃的。 漂亮姐姐人很好,有的时候他路过,姐姐若是在院子里,看到他了会顺手送他几块糕点。 糕点甜甜的,软软的,吃进嘴里一下就化了,好吃得他总是不舍得一口气全吃光,得隔上一会儿咬一小口,再隔一会儿咬一口。 然后剩下的糕点再带回家,给自己的爹爹娘亲吃。 虽然他很喜欢很喜欢,不舍得把这些给别人吃——他自己都不够吃呢。 可是爹爹娘亲那么好,那么辛苦……糕点没有爹爹娘亲重要。 而且,他只要一吃糕点,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很好。 所以他也想给爹爹娘亲吃,让他们开心,让他们笑一笑。 然而小孩想跑去找漂亮姐姐,刚跳下椅子,走没两步就被大人揪着领子提了回来。 “你找什么找?”他娘亲竖起一根有些粗糙的手指,戳了戳小孩脑门,又怕把小孩戳疼了,也没敢使多大劲儿,小孩却乖觉,十分配合地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晃动着脑袋。 小孩知道自己想去找漂亮姐姐估计是不可能的了,但他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瞄到桌上的那些素菜时,又梗着脖子想再挣扎一把:“找漂亮姐姐吃饭!这个菜不好吃!” 他说着手指一指桌上的菜,嘴厥得老高。 第五百零一章 不让蹭吃 他娘闻言顿时一噎,跟坐在桌上自己的男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小孩的娘亲就是之前顾悠悠请去做衣裳的其中一位,因从顾悠悠手里成功拿到了酬劳,还是一笔对她们来说并不小的数目,她早就因此对顾悠悠深怀感激了,也一直期待着哪天能再接到顾悠悠的邀请,多接几次活儿。 她自然也知道眼下飘来的浓香是打哪来的,也知道小孩口中的漂亮姐姐就是顾悠悠。而平时小孩让给他们吃得糕点,也是出自顾悠悠之手。 但平时顾丫头给些糕点给小孩子,她就已经颇为感激了,却也有自知之明,人家那边正要吃饭呢,哪有别人家的小孩跑去人家家里要饭的道理? 顾丫头人好,自家小孩过去了兴许还真能去蹭口吃的,可这像什么话?她要纵容自家小孩过去蹭吃,事后铁定得被街坊邻里笑话一通。而附近像自家小孩一样贪吃的也不少,万一别的小孩知道自家小孩过去蹭吃成功了,又可能也会跑去顾丫头家里蹭一蹭,届时不就给顾丫头添了麻烦吗? 再者说了,顾丫头在自家吃饭吃得好好的,忽然有别人家的小孩跑去蹭吃,她扪心自问,要换成她自己,她也是不乐意的。若是顾丫头因此对他们家心生不满,以后有活儿能做,也不会再来叫她了怎么办? 她之前可是听人说了,李婶领了十几个婶子去悠悠那里找活儿呢,现在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悠悠再领一批布料回来放给村里的婶子们做,有这么多“竞争对手”,她都不自信能再接到活儿,更别说这会儿再放任自家小孩跑到顾丫头那去蹭吃讨人嫌了。 想到这,她因为小孩控诉菜难吃,咽不下而有些心酸心酸的情绪,也瞬间坚定了下来,本想神情严肃一些,语气凶一些,好让小孩别再闹了,可她的眼神一对上瘦小的小孩时,刚坚定起来的心又软化了。 她只能好声哄道:“别闹了,漂亮姐姐也要吃饭,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家是不好的,你也不想漂亮姐姐不开心吧?” 小孩闻言闹腾的动作一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去找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会不开心吗? 他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想回答自己娘亲,漂亮姐姐人好着呢,才不会因为他过去就不开心,但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早就知道去找别人蹭饭,是不好的行为,也因此,过去即便闻到漂亮姐姐家的菜香有多香,也一直克制着没偷跑过去。 而今天……他只是太饿了而已,也太久没吃到肉了,以至于所有的克制都分崩离析了。 好、好像是会不开心的。小孩苦着脸心想。他喜欢漂亮姐姐,不想漂亮姐姐不开心。 他娘见小孩听进去了,心里一喜,忙再接再厉,接着劝道:“乖,咱再吃点,这个菜也不难吃的,你还在长身体,吃了这菜能长高高呢,你看隔壁那小孩,都快比你高了。” 小孩顿时撅着嘴想也不想地反驳:“那个矮冬瓜才不可能会比我高!” 一直沉默着吃菜的父亲这会儿轻轻敲了敲碗,小孩脑袋一缩,撅着的嘴瘪了回去,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父亲。 他娘平日里温温柔柔的,爹却不怎么爱笑,也不怎么说话,虽然爹只有在他闹腾得太厉害的时候才会揍他一顿,可小孩还是怕爹,又或者天下大多数小孩都是怕爹不怕娘的。 他娘也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男人,即便知道男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揍小孩,但也不愿他在这会儿对小孩说什么重话。 然而男人并没有如小孩和妇人所料的那样,凶小孩一顿或是放下碗筷来揍小孩屁股,而是语气有些和缓地说道:“听话,吃饭。过两天就给你买肉吃。” 妇人闻言面色一喜,紧接着又有些不安。最近肉价上涨,买够一家人吃的肉的钱,都能抵得上吃素时两三天的钱了。 虽然自家还不至于吃一顿肉就会吃到完全揭不开锅,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但她跟男人向来勤俭,吃饭嘛,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吃菜是吃,吃肉也是吃,为什么不能省下钱,以备地里收成惨淡的时候,家里还有钱能吃得上饭呢? 小孩眨了眨眼,有些不信,自家都吃了半个月的素了,素菜里倒是有放肉渣,但肉渣都不够塞牙缝的。像漂亮姐姐家飘出来的酱汁香,怎么可能是一点肉渣就能做出来的? 他小声问道:“真的?大块大块的肉?” 男人默了默,道:“可以,但经常吃是不可能的。”妇人这时眼中的不安和不赞同才渐渐消退了。 经男人这一说,她也想起来,最近是挺长一段时间没吃肉了,往常她买菜顾忌着孩子在长身体,隔十天半个月也会买多一些肉回来,单独做上一盘荤菜。 不过这个时候买的肉也只是比平时买的多上一点而已,炒出来大部分肉都下了小孩和男人的肚子里,男人得下地干活儿,不吃肉干活儿也没力气。 妇人自认在家也不用干力气活儿,因此也只是吃上一两片肉,其余全让给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的。 小孩眼睛亮了起来,他已经自动忽略了自家父亲后面说的不可能经常吃,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前面那句话的内容上了,二话不说就提要求:“那我要做得跟漂亮姐姐家一样香的!” 妇人:“……” 她的脸色一下子又纠结了起来。 小孩也许闻不出那香味是怎么弄出来的,而妇人却能闻出来,像这样浓郁中又带着清甜的肉香味儿,不可能是普通的瘦肉能做出来的,只有可能是排骨肉。 排骨啊……价钱可比瘦肉要贵上将近一倍啊…… 甚至排骨还都是骨头,那瘦肉还全是肉呢,买瘦肉多好,买排骨不是浪费了么……虽然排骨更有营养。 妇人心中正不住纠结,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男人,就接收到了对方投过来的带着安抚的眼神。 第五百零二章 美味 男人见妇人被自己安抚下来了,才专心致志去“对付”小孩:“行,囡囡最近很听话,爹答应你。” 小孩高兴得想蹦起来,又想起自己坐在椅子上,于是便举起双手,欢呼道:“耶!爹最好了!” 一只手忽然横过来,掐了掐小孩嫩嫩的脸颊,嗔怪道:“就只有爹好吗?” 小孩心情快乐到飞起,任由那只有些粗砺的手在自己脸上又捏又掐地,只转了转身子,面向掐他的人,因为别捏着脸,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凉亲也吼吼!”娘亲也好好! 他娘这才放开了蹂躏小孩脸的手,见小孩的脸有些红,便又用掌心轻轻揉他的脸,眼中满是宠溺的笑,“这还差不多。” 像他们家一样因为顾悠悠家里平时做菜总是飘出诱人十足的菜香,而被勾得吃自家饭都觉得嘴里没味道的邻居也有,只不过别人家要么管小孩管得比他们严,小孩都听话地不敢闹腾,要么就是家里人都习惯了顾悠悠家的“香味攻击”,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就着菜香下饭,就当那菜香就是自家桌上的菜散发出来的。 这边的顾悠悠自然不知道,在邻居们心中她的生活过得有多滋润多享受,也不知道她今天做的菜还无形中收获了一个“小粉丝”,以至于小粉丝闹腾得家里终于把好好吃顿肉给安排上了。 顾悠悠揭开蒸炉时,还有些紧张,待揭开蒸炉,浓香扑鼻,朦胧热气中白瓷盘上的排骨被蒸得饱满鲜嫩,承淡粉色,卖相极佳时,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这道菜成功了。 蒸排骨原本是她今天做的菜里做成时间最长的一道菜,若换作在现代,她一般都会提前把排骨放进蒸炉里蒸,而后才慢悠悠地做其它菜,而因为她对柴房里炒菜还不甚熟悉,她这回提高了速度,还有高启在旁边打下手,紧赶慢赶地也刚好在排骨蒸出来之后做成了。 高启看了看那些菜,几乎有些克制不住想伸向盘里吊两片肉来吃的手。 好在洁癖的性子阻止了他这一冲动,而他贯来喜怒不形于色,因而顾悠悠也没能从他比起淡然的神情中看出他对刚出炉的这几个菜惹观感。 顾悠悠有些不确定地耸了耸孩子,的确很香,怎么他都不给点表示? 她正要问一问,就见高启已经自发端了菜,走出柴房去放进房里的餐桌上了。 高启迫不及待想开饭了。 新鲜出炉的蒸排骨被熬得出汁,一口咬下去,极有弹性的鲜嫩的肉质尝起来口感绝佳。 高启身为世家子弟,礼仪礼节早已扎根在骨子里,即便是在军中,在任何嘈乱的环境中,他用饭的也总是透着股矜贵的气息,但用饭的速度却也不比那些狼吞虎咽的士兵们慢。 看高启吃饭也是一种享受啊。顾悠悠盯着他咀嚼时微微鼓起的脸颊,看着他眼中显而易见的因为吃到美食而蔓延开来的愉悦,打从心底感觉到了一阵满足感。 明明在现代,这几样菜她已经吃了不知多少回了,可不知识因为她来了古代之后就没吃过这些,以至于“时间产生美”,还是因为看高启吃得实在香,顾悠悠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口中的时候,只觉这次的蒸排骨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高启吃饭速度并不慢,但这回儿的菜的确美味,令他都不舍得一口咽下,在口中细嚼慢咽了一通,吃下了一块排骨,才抬头看向顾悠悠,不期然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悠悠这副神情,可是在等着他夸她手艺? 高启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说不清从何时起,悠悠每回做出一些新菜式,或是做了糕点的时候,也会开始像现在这样,用一双明亮的,含着期待的眼眸盯着他看。 高启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露出了点笑意,眼底深处含着些宠溺的笑,道:“你这菜若是放到古镜,约莫也会是热门菜。” 热门——起初高启并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顾悠悠一开始最说出这两字时,高启还疑惑不解地反问,一样菜,和门有什么关联? 为什么门会变热? 当时顾悠悠看着高启疑惑的神情,再加上他一本正经的语气,瞬间就被他巨大的反差萌给笑到快抽过去。 等她解释过后,高启才明白,热门就是受欢迎,很多人喜欢的意思。 不过即便他知道了热门就是受欢迎,之后也还是开始说热门这个词,而不是用受欢迎来形容。 过去高启一向是个沉稳的,心中装着的只有边疆战事,以及自己亲人和朋友。但自从遇见了顾悠悠,把她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之后,他却开始觉得,自己和别的人比起来,是否太过沉闷了?悠悠同他在一块的时候,会不会不自在? 他想同顾悠悠多些共同话题。 而悠悠也总是能说出些他从未听过,却又极其有趣的词,他喜欢听。 当悠悠同他说热门就是受欢迎,很多人喜欢的时候,高启心中第一个反应却是,那悠悠便是他心中,最“热门”的一个人了吧。 听了高启的话,顾悠悠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在强装淡定,试图在高启面前维持一下自己“宠辱不惊”的形象,她艰难地压下疯狂上翘的嘴角,把那盘凉拌牛肉推到他面前,轻声道:“试试这个。” 这不是高启第一次吃凉拌,早在顾悠悠准备在古镜酒楼卖凉拌菜的时候,她就已经提前给高启试过凉拌的味道了。 这样看来,似乎她每回做出什么新尝试,高启总是那个第一个接触的人。 顾悠悠喜欢这这样,心中也在期望着,往后的日子里,高启也能一直在她身边,像现在这样,在她做出新尝试时,他总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高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中人,吃惯了熟菜,头一回吃这样的凉菜,口感还是又酸又辣的时候,但细细品尝之后,他便体会出了凉拌菜的美妙。 第五百零三章 喝酒 不过过去他吃的都是顾悠悠做的凉拌青瓜或海带,凉拌牛肉却还是他头一回吃。 在他的印象中,肉类一般都是蒸炸煎炒煮,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做法。 顾悠悠做凉拌牛肉时,习惯用烫过水的牛肉,有的人喜欢用生肉炒了之后来做凉拌,顾悠悠却更喜欢熟牛肉的口感。 凉拌牛肉呈褐色,被切成一块块薄片,红油浇在牛肉上,散发出一股幽冷的清香,还能闻到酱汁中的醋味和辣味,令人食指大动。 高启没推脱,拿筷子夹了一片牛肉,在顾悠悠期待的眸光中放进嘴里,嘴里酸辣适中、极有韧性的味道令高启胃口大开,面上矜持的神情险些绷不住。 然而高启那一瞬间微微瞪大的眼眸,也还是顾悠悠第一时间看出了他对这凉拌牛肉的评价,因而不待高启像刚刚一样给出夸奖,她自己就已经笑弯了眼睛。高启夹了第一块牛肉,顾悠悠也开始吃了起来。 她看着桌上有荤有素的菜,忽然道:“早知道就买酒回来了。” 高启正要夸凉拌牛肉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闻言改了话头:“:想喝酒?” 顾悠悠抬头看了看他,心里却是想起了从前在现代,偶尔她做凉拌,就会邀请朋友们一块到家里来,买上几打啤酒,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 只是现在这里不是现代,也没有她的朋友,更没有啤酒。 顾悠悠点头应了一声,又道:“挺可惜。”这儿没卖啤酒,挺可惜。 高启闻言默了默,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眼顾悠悠的神色,忽然道:“你等着。” 他说着站起身。 顾悠悠见状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忙开口拦住他:“等等,不用特地去买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赶紧吃饭吧……” 高启偏头对她笑了笑,道:“无事,不用多久。” 顾悠悠见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去买酒,心底顿时一阵后悔。好端端地,她提什么喝酒啊?她要是没提,高启现在就不会想去买酒了。 然而满心的懊悔之中,却又夹杂些微的喜悦。她只是提了一嘴,高启就要特地去给她买酒……说不开心是假的。但这点愉悦比起要让高启这回晚上还要出去买酒却是不值一提的,顾悠悠继续劝道:“别去,菜还热着呢,回来都冷了。” 高启微微挑了挑眉,道:“不是我去。” “……啊?”顾悠悠愣愣,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了片刻又想,不是他去,那就是她自己去? 顾悠悠觉得有些荒诞,又有些哭笑不得。 高启一见她神情就知道她想歪了,好笑道:“也不是你去。” 顾悠悠被点破了心思,羞窘之余,脑海中也闪过一个念头,“那是……” 高启笑了笑,道:“让……我的人去。” 顾悠悠这回听明白了,心底却比刚刚以为高启是让她自己去时的情绪还要震惊。 高启这是……在变相地开始向她坦露身份了么? 高启说完这句话,见顾悠悠没再阻拦,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各中意思。 没错,高启的确是准备开始一点点向顾悠悠坦诚,而因为今日冬刃去衣遇阁的事情,高启也看出来了,悠悠已经明白了冬刃时他的人,因此他手下有人这件事在悠悠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高启起身朝屋外走去,到了院中,顾悠悠大概猜出,高启这是要去叫人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看一眼,便听见一阵清亮的口哨声。 顾悠悠下意识地偏头往屋外看去,餐桌并不是正对着门口的,而高启站在院中的位置,从顾悠悠这个角度上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他的半边身体。 不过片刻,一道人影一闪,顾悠悠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面容冷峻,周身气息凛然,似乎是觉察到她的视线,在跟高启拱手行礼,直起身之后,他锋利的视线便猛地扫了过来,冰冷的目光在对上她的脸是微微一怔,复又重新低下头去。 顾悠悠原先还以为,这人可能就是易容了的冬公子,但在对上这人的目光的一瞬间,顾悠悠又清晰无比的确认了,这人不是冬刃。 她跟冬刃见过面,没道理对方会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顾悠悠并不认为这是对方在伪装,人的第一反应总是骗不了人的,刚刚这人警觉地看过来之后,一见是她,周身的杀气倏然消散,显然证明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但眼底的陌生,又不似是同她真正接触过。 那便只有可能是对方平时就守在这附近,知道她跟高启的关系。 顾悠悠没花多久便想明白了这些,而后又想起这会儿对方被叫过来是因为什么,又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约莫对方也没想到,自己大晚上被叫过来,竟然是去买酒吧…… 顾悠悠也没料错,这名手下在听到高启让他拿酒来时,心底一瞬间震惊得无以复加,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出现在院子里时,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就发现这第二个人正是自家将军名义上的夫人。 将军什么时候这般信任那位顾小姐了?竟然就这样毫不避讳地让顾小姐看见自己同将军的会面?!难道……莫非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以至于大人连避着顾小姐都来不及,只能这样匆匆忙忙地把他叫过来? 想到这,他顿时如临大敌,原本面无表情地神色都有些紧绷,而后便听到自家将军说: “小六,去拿坛酒来,要上好的酒。” 小六:“……” 他愕然地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紧接着又下意识看了眼屋内的顾悠悠。 然而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在他把目光扫到屋内的时候,身前的高启忽然往旁边站了站,正好挡住了他看向屋内那位顾小姐的视线。 小六莫名从这个动作中闻到了点醋味,但他再看自家主子,又没法从自家主子同往常无二的淡然神色中看出端倪。 果然还是错觉吧…… 第五百零四章 谢谢你 小六心里这般想着,潜意识地却还是收回了看向顾悠悠的目光。 “嗯?”高启微微垂眸看他。 小六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暗道自己想得太多。即便自家主子真的对顾小姐假戏真做了,他也没资格对自家主子的私事多听多看。他应该做的,是在主子需要的时候,完成主子吩咐下来的任务。 哪怕是那个任务有多让他意外不解…… 小六忙一拱手,应道:“是!大人。” “嗯,”高启点点头,见他要离开,又道:“尽快回来。” 小六二话不说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去找离这最近的他们的基地讨酒去了。 高启等他离开,才返身走回屋里。 他并不是看不出方才小六心中的疑惑。 在高启的计划里,待城里的事办成之后,他得以以真实身份站在悠悠面前之时,无论悠悠会不会答应同他继续这段婚约——她是他高启的人,这一点都不会变。 悠悠若对他无意,他便再努力一些,成为能让悠悠喜欢上的人。 因而他身边的这些人,迟早这都会知道他对悠悠的心意,又或者说,悠悠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女主人。 所以现下让他们提前知晓他对悠悠的态度,也并无不可。 他目前应该关心的,是悠悠在看到院子里的“大变活人”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方才他背对着房门,没法看见悠悠,可他刚刚挑选的位置,却是能保证屋里的人,可以直接从透过房门看见他同小六一起。 高启想到这,边抬眼看向门内,果不其然地对上了顾悠悠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遥遥对上,顾悠悠微微一怔,复又垂下眼,转来了视线。 只这一眼,顾悠悠便看出来了,高启这回当着她面叫来那个人,目的正如她猜的那样,是在变相地跟她揭露一些事。 顾悠悠心情一时有些微妙,同时又赶忙在心底想着,等会儿高启提起来,自己要怎么应付。 高启迤迤然走了进来,从椅子上坐下,温声道:“吃饭吧,他很快会回来。” 顾悠悠嗯了一声,想了想,道:“那位冬公子,也同方才那人一样?” 她这话问得含糊,高启却轻而易举就听明白了各中意思。悠悠这是在问他,冬刃是不是同小六一样的身份,是否都是他的手下。 高启闻言笑了笑,也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回:“悠悠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么?” 顾悠悠顿了顿,明白高启在变相承认了她的猜想。 但她吃不准高启忽然间这样毫不避讳是怎么想的,便只道,无论高启是怎么想的,好歹他对自己的态度是改进了,还开始把自己身边的人也介绍给她认识。 在顾悠悠心里,高启方才的行为,跟那些小情侣介绍熟悉的人给爱人的行为有些雷同。 她心底瞬间被这个想象给深深取悦了,眼底不自觉露出了灿烂而明媚的笑意。 高启:“……”为何忽然笑得这么好看?他方才的那句话有那么好笑么? 顾悠悠心里美够了,便开始转入正题。事实上她今日准备这些菜,就已经打算在餐桌上跟高启说声谢,而这会儿高启变相承认了冬公子是他手底下的人,倒也省了她拐弯抹角去试探高启的功夫。 她直言道:“今日冬公子的事,谢谢你。” 高启:“……”突如其来的道谢,让高启有些反应不过来。从悠悠今晚回来,到在柴房里做了半个多时辰的菜,再到现在,他都没听到对方提起今日衣遇阁发生的事,原还以为悠悠不会再提起来了,却没想到这会儿又突然提了起来,同他道谢。 他只惊讶了片刻,便道:“谢我做什么?” “冬公子是你的人呀,”顾悠悠笑着看他,暗道他明知故问,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他去衣遇阁,花那么多钱竞拍,肯定是听了你的话,我谢了他,自然也该好好谢谢你。” 高启闻言微微挑了眉,意料之外地听到顾悠悠竟然这样直接的点明了冬刃是他的人这件事。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恰在此时,轻功极佳的小六也取了酒回来了,门口黑影一闪,高启便倏地转头看去,顾悠悠也在下一瞬跟着看过去。 高启道:“进来。” 小六手里拎着黑色的酒坛,顶端藏着红布封口,即便酒被密封在坛子里,浓郁的酒香也渐渐蔓延开来,飘进房内人的鼻子里。他闻言愣了愣,而后便抬脚走了进来,“大……高公子。” 他几乎要习惯性地冲自家将军拱手行礼,一想到自家将军还不知道有没有跟顾小姐表明身份,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只对高启点点头,叫成高公子,紧接着他迟疑了片刻,又转向顾悠悠,道:”“顾小姐。” 顾悠悠回以一笑:“你好……辛苦你了。” 小六看了对方明媚夺目的笑容一眼,复又忙垂下头去,怕多看几眼自家将军会跟他算账,“……应该的。” 他说着便快速把酒坛子往桌前一搁,而后同高启辞别,身影一闪,离开的速度快得让顾悠悠喊他留下来一起吃点饭,客套一下的话都来不及出口。 若是小六知道顾悠悠还打算跟他客套一下,留他吃饭,他定然得把头摇成拨浪鼓。自家主子同顾小姐两个人用饭,他一个糙汉子凑过去算什么事呢。 顾悠悠看了眼门口,笑道:“走得真快。” “嗯。”高启把酒坛子打开,而后走出房间,去柴房拿了两个碗回来倒酒。 高启倒是知道顾悠悠买的那些纸杯子,不过高启对那些纸杯子的观感跟古镜酒楼的客人们差不多,都是认为那些纸杯子不经用,不仅容易捏变,用久了还会变软变塌。因而此时两人喝酒,他也没用那些纸杯子,而是干脆拿碗来盛。 顾悠悠原先想喝的是啤酒,因而听到高启说要买的时候,她一想到这里的酒普遍都是白酒和米酒,便觉得没什么必要特地去买,但此时看着纯白的酒液从坛口倾斜而下,落在瓷碗里,闻着那浓郁甘醇的酒香,她忽然就被吊起了胃口。 第五百零五章 直言不讳 高启没倒满,酒倒到碗里的三分之二之时,便停了下来,先把酒碗给了顾悠悠。 顾悠悠习惯性地道了声谢,双手接了过来,把酒碗放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而后砸吧了两嘴仔细回味口里的味道。 高启自己的那个碗也已经倒了酒,他先是喝了一口,尝了尝味,暗暗点头赞了一下小六取了坛好酒,才问道:“味道如何?” 回应他的是“咕噜咕噜”的声音,顾悠悠又灌了两口酒。 高启眉心一跳,忙倾身过去按住她执碗的手,轻柔却又不失力道地就着她的手从她的嘴边移开,望向顾悠悠亮晶晶的眼,不赞同道:“莫喝得太急,容易醉,也伤喉咙。” 顾悠悠闻言难得乖觉,听话地放下了碗,只道:“好喝,这酒应当挺贵吧。” 高启自然不会连一坛酒的价格豆鼓记,但按小六这么快回来,应当是去找附近的暗桩找的酒。能被存放在那里的东西,价格自然不是寻常的铺子比得上的。 不过说到价钱…… 高启想起了刚刚他想说出口,却因为小六的到来而中断的话,便道:“无妨,倒是你,冬……冬公子去衣遇阁竞拍衣裳,你怎的还退钱给了他?” 顾悠悠方才直言不讳地提出冬刃是他手底下的人的事,高启便也原封不动地,一样直接地把这话问了出来。 “……”看来人家冬公子从衣遇阁离开之后,就又来找了高启汇报情况啊,不然高启怎么会连退了钱的事都知道? 这样看来,她退钱真退对了,那钱应该重新回到高启手里了。顾悠悠这般想着,便道:“一百两太多了,我知他是你的人,不想让你……你的人太亏。” 高启闻言一怔,心里被莫名袭来的一股暖意包裹,举着酒杯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既不端着喝,也不放回桌上。半晌,他道:“同你买衣裳,哪有什么亏不亏的?况且一百两也不算多,你无需特地退……” “亏的,”顾悠悠喝了口酒,眼中露出因为喝到美酒而微微有些陶醉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她的双眸格外地亮,让高启看得心尖微微发烫,而后便听她轻声说:“十三想要什么衣裳,同我说说,不用钱,我都可以免费让人给你做出来。无需特地去衣遇阁买。” 高启顿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她亮得惊人的眼眸中移开来,落在她端着酒的手腕上。 方才短暂的接触,让他触到了她的柔滑细嫩的肌肤,他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有些失神。 半晌,高启定了定神,就着顾悠悠说的那句话回道:“如此说来,悠悠更无需对我言谢。你退了银两回来,那剩下的那些钱,即便没有我的人过去,悠悠也同样能卖到那个价钱,不是么?” 高启说这话的原意原本依旧绕不开顾悠悠退钱回来,跟他客气生分的事,然而说着说着,他却又忽然觉得自己这话有理可循,他似乎……真的没帮上忙? 想到这,高启最初只是点郁闷的心情倏然加深了。 高启平时惯常都是一副淡然的,泰山崩于顶仍不形于色的模样,即便他心中正好一通胡思乱想,却也只是眸光微沉了一些,从神情上并没能看出什么异样。 因而顾悠悠也没能看出,高启说这句话时,心里已经在想他是否不仅没帮上什么忙,反而还给她添乱了。 若是此时冬刃在这,知晓了自家将军心里想的什么,定然要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吐槽一通。 明明昨日高启让冬刃准备但衣遇阁竞拍的时候,他心里门儿清,让冬刃过去是为了震慑一些背地里想耍什么花样的人,树大招风。 顾悠悠一介女儿家,在鱼龙混杂的绥阳城里做生意,若她做的生意中规中矩,同大多数人开得那些小店面一般,倒也没什么。 然而顾悠悠开的是酒楼,酒楼这样的地方本就水深,顾悠悠却不仅开了,还开得如火如荼,生意火爆得不行,甚至在短短时间内就一跃成为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 无论是冒尖的酒楼,还是顾悠悠以一女子的身份,支撑了庞大的古镜酒楼这一现象,都无疑大大吸引了城里人的注意,更何况古镜开业当天,还有那翁家的千金到场去闹事,之后又有城主大人亲自过去替古镜酒楼解围。 也因此,之前这件事出来之后,才回接连半个月成为城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实上,像顾悠悠这样,身为女子却做起生意的人并不少,但像顾悠悠这般能将生意做到这份上的却并不多见……就说那月牙楼对面的那家酒楼,身为那酒楼掌柜的王凌燕,为了让酒楼能更好的生存下去,不也得去寻求城主大人的庇护么。 因而顾悠悠若是从一开始就没个人在身后撑腰,不说她完全没可能会走到今天,就说可能性她会有一半的可能性,被那些眼红的、心怀不轨的人拉下马,让她的生意做不下去。 所以,冬刃从高启让她去衣遇阁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这一点,而当时高启也透露过一字半句,他的打算的确如冬刃所想。 然而此时此刻,高启却陡然忘记了自己原先的打算,只是为了让悠悠往后无论是在布庄或是衣遇阁,走的路都能更长更远,替她扫除一些障碍而已,他反而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开始认为他的这位安排事多此一举,或许还让悠悠为难了,只是悠悠心情好,没有同他直言,还反过来谢他。 所谓关心则乱,高启却是太过在乎,导致思绪受制,平白把自己折腾了一遍。 正当他心中胡思乱想之时,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忽然出现在视野中,这只手里握着筷子,正把一块蒸的肉质饱满的排骨夹到他碗里。 高启微微一愣,抬头看去,便见顾悠悠笑着道:“我谢十三的又不是这些钱。十三让冬公子过去,一口气喊出一百两,让客人们都好声震惊了一通……” 第五百零六章 克制 “我也想不到,原先杜掌事还说要叫人过来抬价呢,冬公子过来,正好帮了我们的忙。” 高启眉头微微舒展,正要说些什么,又见顾悠悠用下巴指了指他碗里的排骨,道:“边吃边说,冷了不好吃。” 高启闻言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却并没立刻吃,而是往盛着蒸排骨的瓷盘里,精准地挑了快肉最多的,一看就鲜嫩香甜的排骨给她,才听话地低头吃起自己碗里顾悠悠夹过来的排骨。 顾悠悠倒是真喜欢那坛酒,一口接着一口喝,甚至都顾不上配点菜吃,不过高启夹过来,她还是放下了酒碗,转而吃起排骨。 排骨肉鲜嫩,一口咬下去,尝到了甘甜的酱汁香,顾悠悠吃完了一块排骨,便要继续跟高启说什么,刚抬起头,却见高启突然倾身靠过来。 她抬头抬得突然,两人一下子距离得极近,两张脸近在咫尺,几乎呼吸都融在了一处。 顾悠悠呼吸陡然一紧,她觉得一定是酒精在作祟,否则她怎么突然间心跳得为么快? ……他突然凑过来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亲我? 顾悠悠直觉不可能,发展不可能这么快。 高启也因为她突然抬头愣住了。 他一向知道眼前这人皮肤好,长得也好,哪哪都好,过去也不是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然而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她抬头抬得太快,令高启来不及做好准备。 因而当她那双微微带着错愕的,仿若受了惊得眸子落入他眼中,看见面前的人因为面对意外状况,而稍稍张开的嘴唇时,他竟是几欲克制不住,想要就这么低头吻下去。 两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顾悠悠最初的心慌意乱过去之后,见高启靠过来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心中自然知道她那猜想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心里镇定了一些,却也因为自己心中下意识产生的,以为高启是想吻自己的猜想而感到有些羞窘,同时还有些恼。 她恼这会儿又不是在学武功,高启既然对她无意,为何要忽然凑这么近,不知道男女有别么? 顾悠悠心里这么想着,眉头便不由地一皱:“十三?” 高启陡然回神,目光瞬间从她的双唇上移开,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骤然被打散,一瞬间紧张得几乎要跌坐回去。 好在高启这些年在战场上,在朝堂上练就的处变不惊的本事也不是虚的,因而他一息之间便快速调整好了状态。 把下意识要往后挪的身体保持在原地,而后抬起手,神色镇定地,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地把手凑到顾悠悠右颊边,拿手里捏着的帕子轻轻抹了下她嘴角边。 下一瞬,纯白的帕子上多了点深色的污渍,他将帕子亮给顾悠悠看,道:“沾了点东西。” 顾悠悠:“……”她的脸倏然飘起一阵薄红,心底已经咆哮开来了,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好丢脸好丢脸……她居然还以为高启是想亲她……果然是在想屁吃…… 她尴尬羞窘之余,想同高启说往后有这种事让她一个人来就行了,转念一想,她这么说出来,又似乎太过客套了,想了又想,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高启心里也正乱着,自然也没能留意到顾悠悠极力掩饰的慌乱。他拼尽全力才让自己不再去想方才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 在刚刚那一瞬间,在看到悠悠那个样子时,他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自己吻上去的画面,甚至还在想,悠悠的唇吻上去,定然要比看起来还要…… 高启放在餐桌下,置于膝上的手猛然握紧,指尖陷进掌心的柔软里,好让自己克制克制,莫再胡思乱想。 顾悠悠发现气氛好像有些诡异,半晌清了清嗓子,道:“额……咱们方才聊到哪了?” 高启闻言抬头看了看她,看见她的嘴唇时,又忙低下头去夹菜,声音却是平而淡的,让人丝毫听不出他的情绪:“悠悠方才说,冬公子过去,正好藏了你的忙。” 顾悠悠急于让话题回到正轨,闻言忙接道:“对,就是这个……” 她见高启在低头吃凉拌,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也渐渐落回原处,伸手再给自己倒上酒,端起来抿了一口。 “还有,因为冬公子之前就去过一次古镜酒楼,那会儿还帮古镜解了围,许多在场的客人都对他有印象。而今日他来衣遇阁,其中便有客人认出来冬公子。” 高启闻言撩起眼皮,也渐渐被顾悠悠的话吸引,心情倒平静不少,见她一口一口地饮酒,便端起自己的酒碗,伸到她身前去跟她碰碗。 顾悠悠:“……” 完蛋了,她完蛋了。就连这个简单的碰碗的动作,她居然都觉得像在喝交杯酒…… 顾悠悠看了眼高启正正经经的神色,只觉羞愧地想捂脸。 她掩饰性地低下头去喝酒,一边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才继续道, “所以,十三让冬公子到衣遇阁,让其中一些认识冬公子的人都知道,还有人……在给我撑腰,这样,旁人即便是要动什么小心思,也得掂量掂量着。是不是,十三?” 高启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他的确是这么打算,也是这么安排的…… 他不由为刚刚在纠结自己有没有帮上悠悠的心情感到哭笑不得,同时,却又因为顾悠悠这样清晰明了地看出了他的打算,也这样直接同他提了出来,而渐渐升起一股愉悦之感。 他薄唇轻轻往上一勾,神情因他这一动作而变得有些柔和,眼底也盛了温柔的笑意。 顾悠悠来到这古代之后,除了上回自己酿的葡萄酒,自己古镜酒楼要开业之前,自己去绥阳城内的那些酒庄里试酒之外,并不经常喝酒,就是自己酿的那葡萄酒,她也只是一回喝上个一两碗。 因而她还以为现在的自己,有着跟现代一般千杯不醉的酒量。 跟高启一边说一边喝酒,又因为高启手下送来的这坛酒着实好喝,以至于她把自己已经不是现代的那副身体的事忘到了脑后,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竟是一口气喝了三碗。 第五百零七章 趁人之危 高启觉出她倒酒的频率有些快了,一见她的手又要往酒坛子那里伸,忙放下筷子,劈手把酒坛子抢过来,道:“悠悠,莫再喝了,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嗯?”顾悠悠撩起眼皮看了看他,面前这人依然丰神俊朗,模样贼好看,一点也没有重影,她微微嘟起嘴,不满道:“我没醉,我看东西还清晰着呢……我千杯不醉!“ 高启:“……”很好,这就是醉了。 他强迫自己别看顾悠悠嘟起的嘴唇,正要说什么,就见顾悠悠已经胳膊伸过来,准备要抢自己手中的酒坛子了。 高启忙把酒坛子往自己这边护得更紧,“不行,不能喝了,还想喝明天再给你。” 除了两人刚刚认识那会,这可以说是高启头一回拒绝顾悠悠提出的要求,语对比平时也添了几分强硬。 顾悠悠忽然心头有些委屈,嘴唇嘟得更高了,一双眼睛因为喝醉了酒,而显得有些雾气朦胧,双颊也逐渐变得绯红。 她嗓音变得有些软,却还执着地举着要讨酒坛子的手:“没醉,给我……” 高启:“……” 他微微睁大了眼,因为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顾悠悠,心里一阵惊涛骇浪,甚至一度怀疑真正喝醉了酒的人是自己。 他默默地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并不热。 他再去摸自己的胸膛……心跳得越发快了。 高启咽了咽喉咙,再看顾悠悠因喝了酒而更加艳丽夺目的模样,一时也不确定自己醉没醉了。 但当顾悠悠细白的手指将将触到酒坛子时,高启仍是坚定地把酒坛子往后撤,见顾悠悠不依不饶地还要继续来抢,心一横便把酒坛子举起来,道:“悠悠要是还想喝就听话,不然我就把它砸了,你明天想喝也喝不到了。” “!”顾悠悠反应慢了半拍,陡然睁大了眼,而后蓦地撤回了胳膊。 就在高启以为他终于说服了顾悠悠,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便听得“啪!”的一声,竟是顾悠悠直接用掌心拍了下桌子,同时怒瞪着她,凶巴巴道:“好家伙,竟然敢威胁你姑奶奶!” 高启:“……”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找不回语言了。 面前的女子脸颊绯红,一双眼中含着明亮的火焰,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这个架势就想要把她给吃了似的,以至于此时的她看上去不想在发怒,倒像是小猫在装腔作势……在撒娇。 高启手一颤,心一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酒坛子,让它直接摔到地上去。 高启并没有对顾悠悠这句话感到丝毫不悦,反而因为见了这副模样的她,整个心尖都发软,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的悠悠极少喝酒,就算喝酒也喝得不多。因而他从不知悠悠喝醉了酒是这般模样,这般……磨人?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继续劝劝对方,便见对方神情一滞,而后皱着眉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对着自己的掌心呵气,同时低声抱怨道:“这身体怎么这么娇,拍一下就疼!” 她把自己的手拍疼了。 高启见状顿时一阵哭笑不得,心里却也软得一塌糊涂了。顾悠悠这句话并没有让他产生怀疑,在他看来,悠悠这是喝醉了酒,便连自己的身体也嫌弃了。 等高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起身走到顾悠悠那边,在她身旁坐下,捉过她拍疼了的那只手,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揉按她的掌心。 高启常年习武,因而指腹带着薄茧,原主顾悠悠因为时常被叫去地里干活,皮肤也是糙的, 但自从顾悠悠接管了她的身体之后,这具身体渐渐得到保养,皮肤也变回从前的娇嫩。 柔软的掌心被高启指腹间的薄茧抚过,有些疼,又有些痒,但高启刻意收着力道,因而按得倒也挺舒服。 高启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想撤开,内心藏着的那点想法却又让他舍不得离开。 若是悠悠此刻是清醒着的,定然不会让他这般靠近,同他这样亲密……他知道自己这般趁人之危了,但此时此刻的顾悠悠,真叫他抵挡不住。 他心底一边歉疚唾弃着自己,却又因为难得地在不是习武的时间里能跟顾悠悠靠得这么近,对方还没有推开他而感到心安和满足。 事实上,如果此时此刻的顾悠悠没喝醉,她的确不会让高启凑过来,却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因为太过喜欢,反而会下意识地逃避这样亲密的距离和行为。 酒精的作用逐渐上头,顾悠悠脑袋里也发着飘她直直地看着来到她身边,低着头,眉眼温和地给她按摩掌心的高启,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话。 高启正让自己全心全意给人家揉掌心呢,一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便抬头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疑问的音节:“嗯?” 两人离得距离有些近了,高启看见面前的人正红着脸注视着自己,嘴唇微微张着,模样明媚而艳丽,一时间脑子里轰地一声,几乎理智全失。 高启眼眸微暗,一点点地靠近眼前的这双唇。 喝醉了的顾悠悠浑然不觉两人的距离正在极剧变短,她眨了眨眼,重复自己刚刚那句话,道:“你真好。” 高启闻言猛地回过神,见两人已经近在咫尺,当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仿佛跟握着烫手山芋一般放开了顾悠悠的手。 他刚刚是想干什么?! 他竟然真的想吻下去! 高启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对上顾悠悠明显补下状态的神情时,甚至有了想给自己一拳的冲动。 方才给悠悠揉按掌心也就罢了,可他怎能这般趁人之危,在悠悠并不清醒的情况下要对她…… 他自小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顾悠悠最后说的这句“你真好”,更像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让他脸上火烧似地,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悠悠这般信任他,他却…… 顾悠悠看东西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 高启的手下带来的这坛酒其实也不算太烈,只是她这会儿一下醉得这么厉害,不止因为原主的体质并不擅长喝酒,也因为顾悠悠觉得好喝,一口气就灌了自己三碗。 第五百零八章 醉酒之人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人站起来,还放开了自己的手,想也不想地就把这个人的手捉回来:“不要……” 高启还想着自己刚刚的龌龊行为,因而脸色有些冷,但听顾悠悠开口,他的神情不由缓和了一些,声音也是轻柔的:“……怎么?” 顾悠悠明亮的眸子盯着他,即便此时的自己并看不清他的脸,酒精的作用,让她摒去了清醒时的一切顾忌,说出了自己心底一直想着的话:“不要放开我的手。” 不要离开我。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高启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空白,他觉得自己的皮肤从顾悠悠握住的那只手,那开始一点点变烫,热度蔓延到四肢,最后又流入心底,让他心尖发烫。 “悠悠……”他不是听不清这句话,却又不敢去深思这句话里表达的内容,他怕自己想太多,最后却会失望,便只好向酒醉的人寻求答案:“你话,是什么意思?” 顾悠悠捉过他的手,举动有些幼稚地捏他修长的手指,“……你真笨。不放开就是不放开,还能有什么意思?” 高启默了默,而后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去,直视着对方有些恍惚的眼:“悠悠,你……你觉得我如何?” 顾悠悠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把手撤回来,用手肘抵着桌子,手背撑着自己下巴,眯着眼道:“你?你是谁?” 面前的人已经重叠了三个影子,醉酒的某人光荣地“失忆”了一把。 高启:“……” 他心中急切地想要答案的心情,因为顾悠悠这句话而冷静了一大半。是了,悠悠现在还醉着,头脑也不清醒,即便……即便他得到了自己想听的那个答案,他便能真的相信么? 悠悠现下已经嘴到连自己是谁都给忘记了。 高启心底有些黯然,只抿着嘴沉默地看着顾悠悠。 面前的人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顾悠悠的心跳因喝了酒而跳得更快,一下一下,仿佛连耳膜都跟着振动。她不耐地往高启那凑了一些,道:“说啊,你是谁。” 高启望着陡然凑近的脸,心底却想着,自己便是在此时说出自己的真名,喝醉酒了的悠悠也未必能听清。 而自己也算是趁着这个机会,同悠悠提前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高启动了动嘴唇,正要把“高启”而已念出来,面前的人却忽然闭上了眼,直直地栽在了他怀里。 熟悉的清冷的体香夹杂着酒香扑鼻,柔软的身躯落入他怀中,把他的怀抱挤得满满当当的,下巴微微一动,便碰到了怀中人柔软的发顶。 高启浑身僵硬,长着手不知所措地愣着,嘴巴反反复复地张开又合上,最终只试探性地、小声地唤道:“……悠悠?”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只在听到这句呼唤时,把脸在他肩窝上碰了两下,猫儿撒娇一般,轻浅的呼吸随之落在高启的脖颈处,有些温暖,又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最后这股感觉更是直接顺着脖子滑到了心里。 高启吞咽了两下喉咙,无比清晰地认定,悠悠喝醉了。 若是悠悠没喝醉,定然是不会像现在这般……这般同他亲密。 高启想明白了这一点,一时也不知心底是喜悦还是失落。 心上人正温顺地躺在他怀里,他只需一伸手,就能把眼里看的心里念的人牢牢圈住,可这样的情况,却只能出现在对方喝醉了酒,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 高启一颗心都酸软得不行,轻轻动了下肩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悠悠便因他这个动作,脸颊向上侧了侧,让高启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越发红的脸颊。 高启动了动鼻子,对方的呼吸中犹带着浓郁的酒气,却又似乎比那酒坛子里的味道更香醇,更诱人。 高启狠狠一闭眼,一颗心已经飞快跳动起来,整个人也莫名有些燥热,可说出口的声音却是截然相反的轻柔:“悠悠,困了便回床上睡去。” 顾悠悠喝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耳中勉强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几个字,闻言“唔”了一声,睁着一只眼仰望着面前人,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她只能看到对方英俊的下巴,又挺又直的鼻子,以及两个鼻孔。 喝醉了的顾悠悠心想:啊,不愧是我喜欢的人,连鼻孔都长得这么好看。 她忽地一抬胳膊,因为动作太大,手背险些磕到桌子,幸好高启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她的手,才不至于让她的手背磕出个姹紫嫣红来。 那些扎根高启心底的男女之防在这会儿已然被他抛诸脑后。他无奈地捉住顾悠悠的手,想问她要什么同自己说就好,不要乱动了,就听顾悠悠猛然一开嗓: “走!睡、觉!” 高启:“……” 喝醉了酒的悠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高启告诉自己不要对醉酒之人的话想太多,悠悠这句话只是单纯想到床上去睡觉,而不是像…… 高启耳根一热,倏地放开顾悠悠的手,一边安抚道:“好,睡觉。” 顾悠悠满意地点点头,把脸一侧,埋进他肩窝里,又不说话了。 于是高启怀拥着心上人,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要让自己抱她去床上的意思么? 高启有些不确定,心底又有些期待和兴奋,他继续晃了两下肩膀,而后看着顾悠悠因他的动作睁开了眼,眼中还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满时,忽然间就体会到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感。 “你是自己去卧房……”高启发现自己说了这句话之后,怀里的人就开始挣扎动起来了,因着自己那点私心,高启不想松开她,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醉酒之人力气施展不上来,因而他只用了几分力道,就成功让顾悠悠乖乖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也动不得。 高启趁机接着问:“还是我抱悠悠过去?” 若是高启没说最后这句话,脑子不清醒的顾悠悠已经准备起身自己去床上了。 第五百零九章 公主抱 然而他这句话一出来,同样心里潜意识希望能跟高启亲近一些的某人,在喝醉酒情况下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纵自己。 顾悠悠飞快回道:“你抱我去!” 她说着犹嫌无言表达还不够直观,更是直接抬起双手,攀上高启的肩膀,搂住了他的脖子。 过度贴近让高启又是好一阵怔愣,目光直直落在自己掌心下的腰上,心跳快得有如擂鼓。 这一瞬间,他只觉自己好像怀拥着一切,沉甸甸的,却又似乎轻飘飘的,说不出的梦幻和不踏实。 顾悠悠两条细胳膊紧紧圈着高启的脖子,见自己胳膊抬得都有些酸了,这人却还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不满地催促道:“你快些……啊!” 她的话还没能说完,便陡然转成了一声惊呼。 因为原本稳稳地抱着她的人,在她出声催促的时候就猛然站起身,一手圈着她的腰,另一手则抄起她的双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悬空让顾悠悠本就失了频率的心跳更加快了,圈着高启的胳膊圈得更紧,杏仁儿似的双眸瞪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惊诧和好奇。 这是顾悠悠有记忆以来,头一回被别人公主抱…… 无论是现代的她,还是来到这古代之后。 这种感觉和上回被高启背着施展轻功时有些像,却又不全像,喝醉了酒,脑袋已经逐渐糊成了一团的顾悠悠分不清,便索性不再去思考了。 而头顶的人却忽然轻笑了一声,轻柔又无奈地道:“悠悠,放松些……快不能呼吸了。” 顾悠悠闻言懵懵懂懂地偏头看去,便见自己两条胳膊跟藤条绕树一般,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看上去好像真的快不能呼吸了。 顾悠悠于是只好放松了些力道,却因为头一回被人公主抱,也因为脑子不清醒,满心满眼只怕这人忽然一个不小心,让自己摔成到了屁股墩儿,所以仍是紧紧地攀着对方的肩膀。 高启自然也看出了对方那隐隐有些害怕的情绪,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无论是在手下调查来的信息里,还是自己的眼中,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悠悠,竟然会因为被抱起来而感到害怕。 所以说……是这酒的威力太大了么? 高启并不觉得这样的顾悠悠胆小,他只觉得这样难得露出害怕的情绪的人儿也依然这样可爱,可爱得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把她往上提了提,下巴有意无意地擦过顾悠悠柔软的发顶。 昏昏沉沉的顾悠悠没有察觉男人的动作,因为高启已经抱着她转身,开始一步步往放门口走。 高启身高将近一米九,因而被整个打横抱起搂在怀里的顾悠悠,看着离自己有些距离的地面,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 高启怀里抱着人,脚步却极稳,迈出房门后又拐进隔壁的卧房里,正要把顾悠悠放在床上,怀里的人却忽然揪着他的衣服,急急开口:“等等!” 高启弯腰的动作一顿,抱着她重新站直身体,轻声询问:“怎么了?” 顾悠悠秀气的眉微微皱着,闻言打量了一下抱着自己的人,片刻后道:“放我下来,我要去洗……沐浴!” 最初刚来这儿的时候,顾悠悠依然习惯将沐浴说成洗澡,待发现这儿的人基本都是说成沐浴之后,她便也改了口,以至于喝酒之后也条件反射地改成沐浴。 高启微微一愣,而后不赞同道:“悠悠喝醉了,现下去沐浴不方便。” “我没醉!”顾悠悠再一次强调这个“事实”,而后见高启明显还是一副不赞同的神情,忽地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胸口,道:“你不是洁癖么!我……要不去沐浴……一身酒味就睡觉……你忍得了啊?” 高启眨了眨眼,花了几秒钟想明白了顾悠悠说的“洁癖”大概就是爱干净的意思,而后又花了几秒钟,把顾悠悠这句话的内容串联起来理解了一遍。 他心中顿时划过一阵暖流。 没想到,悠悠喝醉了酒,却还记得自己的小习惯…… 同时,经顾悠悠这一提醒,高启也突然发现,他从前极少会同让人有什么肢体接触,更别说是喝了酒的人,而如今怀中人呼吸间尽是酒味,也并没有沐浴,他却毫无察觉地抱着她走到这里。 即便是经对方提醒,他也仍是……不在意。 但说起来……悠悠说她没沐浴就睡觉,一身久违,自己会在意。 可从前在战场上,有几次遇到危急情况,他哪能像平时一样在自己的将军帐篷休息?那会儿也不是没同底下的士兵们一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周遭都是血腥味而逝去的人尸体腐烂的味道。 那个时候自己都能坚持睡下去,现下不过一点酒味,不仅不难闻,还……他又怎么会在意呢? 况且……悠悠又不是跟自己同榻而眠,他的床榻同悠悠的床一个在房里的东角,一个在西角,本也不会有影响。 高启愣了一会儿,而顾悠悠却没耐心等他,见他又盯着自己瞧,便那掌心拍他肩膀两下催促:“快些,放我下来。” “不……”高启回过神来,拒绝的话脱口而出,而后又补充道:“无妨,你休息罢,我不介意。” “诶?”顾悠悠微微睁大眼,意外地看向他,“洁癖竟然不在意别人不洗澡?咦,你变了。” 高启:“……” 高启哭笑不得道:“是是,我变了。悠悠快些休息吧。” 他想,喜欢上悠悠的高启,本就不可能再是从前的那个高启了。 高启见顾悠悠着实醉得厉害,不放心她在这种情况下去沐浴,因而也没再多言,俯身把她放在了床榻上。 床上的被褥柔软而温暖,醉得晕晕乎乎的顾悠悠,一沾上柔软的枕头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嗓音像小猫儿一样轻而软,听得高启心头又一烫。 他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眸,不敢去看床上那双颊绯红的人儿,可视线偏移了不过片刻,他又忍不住把头转了回来,眼神说不出的柔和宠溺。 第五百一十章 羞愧 顾悠悠忽而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高启回过神,忙拉过被子轻轻盖住她的身子,而后又移到床尾处,动手去脱她的鞋,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若是换成了旁人,哪怕是顾悠悠在现世的那些朋友,在这会儿脱她的鞋,即便她正处在脑袋不清醒,喝醉了酒的情况下,她也少不得要警惕一把。 然而她跟高启相处了将近一年,因经常跟他学武而习惯了他的气息,心里还对他怀有情愫,因而在高启握着她脚踝给她脱鞋时,她只是略微不适应动了动脑袋,眼睛却还是闭着的,乖乖地抻着脚任高启动作。 高启自然也看出了悠悠对自己的不设防,整颗心软得不行。 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可目光一触及床上人安详的睡颜时,那些躁动的情绪又都被高启统统压下。 高启动作轻缓,把鞋子从她脚上脱下来,而后轻轻地握着她细瘦的脚踝放进被子里。 做完了这一切,他不自觉地微微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床前,垂着头看着顾悠悠的脸。 闭着眼困顿昏沉的顾悠悠,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目光灼热炽烈,令她有些不适。 半晌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双手拽住被子,把被子拉过头顶,隔绝了那两道灼热的令她无所适从的目光。 她这下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下去了。 她这边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睡得安稳而无知无觉,这厢的高启见她忽然拉过被子盖住头,愣了片刻后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悠悠醒来之后还记不记得她喝酒之后的模样,若是记得……她恐怕会害羞得不太想理他吧。 高启心中这般想着,便开始思考若是顾悠悠醒来后会因为记得方才的那些事,而羞得不理他的话,他要如何应对。 高启又盯着鼓囊囊的被子看了一会儿,确定被子里的人短时间内不会再冒出头来,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站起身回到用饭的房间。 悠悠今日做的菜很好吃,可她现下在睡觉,没她在身边,高启再看桌上剩下的那些菜,却又忽然没了胃口。 于是他没再动筷,只把那些菜都收起来,等着顾悠悠今夜若是醒来,肚子饿了还能加热加热。 至于那坛未喝完的酒……高启拎起酒壶晃了晃,皱着眉有些纠结。 这酒对他来说,并不算烈,因而也没想到,悠悠会因为喝了这坛酒而头一回显出醉态…… 不过他暗桩里存的酒,大多都是喝了并不伤身的美酒佳酿,甚至有的喝了还能暖胃护身。 高启想了想,把酒坛子也收了起来。悠悠喝醉酒的模样,他还是头一回见,因而这酒对他来说也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琢磨着,往后要吩咐手下们再存多一些这种酒,送来这坛酒的小六也得赏一赏。 事实证明,高启对顾悠悠醒来后的反应的猜测,真是准得不能再准。 待高启回去收了碗筷清洗,再在院中练了会剑,而后浑身是汗地去沐浴完回了屋子,床上的人依然保持着被子蒙头的姿势。 然而等他看了会儿,熄了蜡烛准备去自己的榻上躺下时,耳尖的高启听见了那团被子里逐渐变得紊乱的呼吸。 他掀自己被子的动作一顿,在月光下眯着眼看了看另一头鼓着的被子,却并不出言拆穿某人已经醒了却在装睡的事实。 他嘴角不由露出了些笑意,暗道悠悠果然还记得自己醉酒前做了什么,现下正羞得不想出来呢。 他憋着笑轻轻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有意调整呼吸,让他的呼吸频率听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鼓成一团的被子动了动,杯子边缘被小心翼翼地挑开了一条缝,里边儿的人又嫌缝隙开得太小,外面还熄了灯啥都看不见,便大胆了一些,把那条缝开成了一个角,微微探出头左右四顾。 待看到窗边月光下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高启时,顾悠悠才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眉眼浮现出些微懊恼的神色。 喝酒喝到断片儿了的这种事,自然不存在在她这副身体上。 然而顾悠悠此时却恨不得自己喝断片了,啥都不记得,这样自己至少还不会太尴尬。 然而…… 顾悠悠清晰地记得,自己因为一口气喝了三碗酒,以至于跟高启说话说着说着,她醉了。还直接一头栽进人家怀里。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投怀送抱啊啊啊!!! 顾悠悠抓狂地,无声地扒了下自己的头发,眼底的懊恼几乎化为实质。 她栽到人家怀里也就算了,她居然还说什么“走!一起睡?!” 顾悠悠对高启的那点心思,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因而她毫不怀疑,自己这是酒后吐真言,真心想让高启跟她……一起睡…… 顾悠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饥渴到了这个地步,主动跟别人投怀送抱还不算,还言语暗示人家跟她……一起睡…… 顾悠悠羞愧地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她生怕自己会因为这句话而在高启眼中人设崩塌,所幸顾悠悠绞尽脑汁地回忆了高启当时的反应,也确定了高启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产生什么有颜色的想法。 顾悠悠确定了这一点以后,放下了心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不过她并没有功夫去深思自己的遗憾是从何而来,就被自己接着让高启公主抱她的回忆给彻彻底底击垮了。 即便她当时醉了酒,可被揽入那温暖的怀抱,油然而生的安全感和兴奋却深深刻在了心底,甚至因为她此时的清醒,而变得更加清晰。 顾悠悠双手抓着枕头,捂着自己的脸,简直羞愧欲死。 她宣布,从今以后,酒也是危险事物之一!酒会让人丧失理智,说奇奇怪怪的话,做奇奇怪怪的事! 顾悠悠欲哭无泪了一阵,心底却感觉轻飘飘地,仿佛踩在高端,一颗心跳得飞快。她忍不住把枕头挪开,偷偷往高启那瞧上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那原本闭着眼呼吸和缓的人,此时却是睁开了眼,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替他英俊的脸镀上了一层银光,也让顾悠悠无比清晰地看清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不敢面对 顾悠悠头皮一炸,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出口就结巴了:“你……你醒了?” 高启见她坐起,便也跟着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到了腰际,露出了他身上的雪白里衣,自己衣襟下若隐若现的胸肌。 顾悠悠默默咽了口口水,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了四个字——秀色可餐。 高启本来要准备顺着她的话说自己醒了的,可此时看着顾悠悠脸上那细微的懊恼的神情时,他却又忍不住想逗逗她。 “正准备睡。”高启温声回道,而后果不其然地看见那头的人,愈加明显的懊恼而羞窘的神情。 “你……”顾悠悠张了张口,心想那高启不会是把她刚刚醒来之后的动作也都看见了吧?! 顾悠悠想到这,便控制不住地开始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而或许是先入为主,她一抱有这种想法,再一回想,便会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幼稚丢人。 想着想着,她却又忍不住有些嗔怒,怪高启醒了也不出声,让她都没个准备。 高启见顾悠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歪了歪头,道:“嗯?” 顾悠悠猛地回过神来,怎么也不好意思对上高启的目光,情急之下便使出了经典的“厕所遁”大法:“我……我去方便一下!” 她说着便一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脚底触及冰凉的地面时,不免又联想到了自己这鞋是高启给她脱的,顿时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而顾悠悠方便的话一出口,原先还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悠悠羞窘的反应的高启,也陡然一愣,而后便悄悄红了耳朵,竟是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顾悠悠。 毕竟在高启过去的人生里,他还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人说过,有哪家女子会将“方便”这种话毫不避讳地说出口的。因而高启着实被顾悠悠这一句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顾悠悠胡乱穿了鞋,也没看高启,自顾自地跑出了房门之后,才拍着胸口喘上了一口轻松的气。 情绪放松下家,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确有些尿意,便去了浴房方便。 待方便完路过用饭的那个房间时,她随意地一扫,就看见了那令她喝醉了酒的罪魁祸首,那壶酒,竟然好端端地放在桌上。 顾悠悠双眸微睁,三两步走进房门去,拎起那壶酒,却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难道要把它砸了么? 然而顾悠悠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酒坛子被留在桌上,要是自己就这么砸了,等高启什么时候过来,发现这酒坛子竟然没了,那她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人家自己在迁怒么? 顾悠悠叹了口气,放下了这酒坛子,但也借着这酒坛子,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没洗澡这回事。 她耸了耸鼻翼,两只手轮番举到鼻子边嗅了两下,毫不意外地闻到了一股酒味,只是或许是因时间的推移,这股酒味并不算浓。 也有可能是酒味儿全沾被子上了。 顾悠悠不敢让自己再去回忆醉酒时,自己嚷嚷着要洗澡的画面,一回忆起来她就觉得现在那间有着高启的卧房是龙潭虎穴,是无间地狱,让她连迈开腿的勇气都没有。 顾悠悠默默地在平时晾衣服的地方,找了自己的底裤里衣,正准备去柴房烧火,却见柴房里正驾着口锅,里边儿乘着满满当当的水,顾悠悠试探着把手伸进去触了触,发现水还是温的。 顾悠悠微怔片刻,心底的尴尬一时间被疑惑占了上头,她返身回了卧房,还没进门就见高启正倚在床榻边,修长的手中执着一卷书,正借着月光低头观看。 高启休息时便不像白日里那般,为了图干活方便而把一头墨发扎起来,现下的他墨了披了满肩,又垂到腰际,银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竟让一向气息冷冽沉稳的人,看上去变得温柔了许多。 顾悠悠不自觉看得有些失神,待那如画般的人忽然一动,正要抬头看过来时才猛地回过神,她掩饰性地咳了一咳,望向高启:“那个……柴房里的那些水……?” 高启点点头,一边脸暴露在月光下,另一边则藏在黑暗中;“我想悠悠醒来应当会想要沐浴,便顺便煮了水。” 顾悠悠暗道果然如此,她心里有些愉悦的同时,又有些可惜那原先还是烫的,等她醒来之后就变得温凉的水,“麻烦你了……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就好,不然凉了多浪费呀。” “无妨,”高启默了半晌,回道:“烧火的柴多的是,不差这一些。” 顾悠悠心中默默喝了声彩,土豪任性虽然干柴也不值钱。但高启这句话听着还是莫名受用。 问清了那水的“来源”,顾悠悠便也没再多待,柴房里的水有些温凉,还得在烧烫一些才能洗,否则这具身体刚起床,夜间更深露重地,万一洗了温江的水着了凉,在古代发烧感冒想要好起来可没那么简单方便。 若是换成顾悠悠在现代的身体,她也不怕洗冷水。 相反,她的师父为了锻炼她的体能,在她还小的时候,隔两天就让她洗冷水澡,还美其名曰洗冷水澡不仅能锻炼体能,也能强身健体。 顾悠悠就这么洗了好几年的冷水澡,只有天气特别冷的时候,才被允许洗温水。 待顾悠悠洗了澡,换了干爽的衣服,身上的酒味一扫而空,香喷喷地出了柴房,回到卧房的时候,刚刚坐在床前看书的人竟然已经睡下了。 顾悠悠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和脚步,轻轻地走到自己的床榻那边,同时双眼还忍不住往高启那边瞟。 她不确定高启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为了避免她尴尬,所以才假睡。 不过……她明明也正想着回来要怎么面对,看了她醉酒后的丑态的高启,心里自然有些尴尬,可当她走进来发现高启已经躺下时,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莫名升腾起另一种情绪。 像是遗憾,像是舍不得,又像是……顾悠悠按了按胸口,感慨,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在矫情什么,纠结什么。 第五百一十二章 解释 顾悠悠无声对着高启那边说了句晚安,而后掀开自己的被子,刚躺上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的时候,顾悠悠便猛地眉头一皱。 她刚刚还想着自己身上的酒味儿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的,然而此时一盖被子,顾悠悠才想明白,敢情是她身上的酒味儿大多都被这被子给“吸收”了去啊! 刚刚醒来的时候自己身上就是酒味儿,因而她并没能这一点,站在床边时也因为距离而闻不到这股味儿,现下一近距离接触。这股酒味儿就浓起来了。 顾悠悠嫌弃地掀开了被子,虽然沾了酒味儿被子也并不难闻,可闻着这股味儿睡觉怎么都觉得有点怪,或许待会儿梦中还会梦到自己身处酒窖里,被一坛坛酒包围其中…… 好在这味儿离得远了也闻不到,不然就害得高启也得被这味儿荼毒一把了。 顾悠悠原想着将就着用这被子盖一晚,明天再拿香包熏熏被子,然后拿被子去太阳下晒一晒,去了味道也能接着盖,但她躺尸般一动不动了一会儿,还是一把将被她重新拉过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 当心里一直想着一件事,那件事就会像无孔不入的空气,再想忽略都困难,顾悠悠躺了一会儿,只觉味道越来越浓。 于是她还是认命地,大半夜地把自己这床被子抱起来,怕吵醒了高启,便继续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去隔壁客房找了香包,而后把被子摊平了放在架子上,香包则被她放在那酒味儿最浓的地方。 做完了这些,她才去抱了备用的被子,回了客房。 在重新躺回床上时,顾悠悠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回顾今夜的惨痛经历,发誓自己再也不喝酒了。 就算还要喝,也得慢慢喝,一点一点喝,不能喝太多! 不然下次再喝醉,她都完全没形象可以在高启面前毁一毁了。 顾悠悠心底一阵唉声叹气,忍不住又偏头去看窗边月光下,安然地睡着的人。 那边的人忽而翻了个身,从仰面躺着的姿势变成背对着顾悠悠,因而她原先还能看一看人家的侧脸,现下也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了。 顾悠悠略微遗憾不舍地收回了视线,睡意逐渐袭来,她双眼困顿地半睁不睁了一会儿,终于重新睡了下去。 而背对着顾悠悠,闭着眼的高启听着那边逐渐平缓的呼吸,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也跟着睡了下去。 平常而又有些不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顾悠悠平日里都是夜间将近十一点才睡觉,昨天喝了酒之后就睡了下去,比平时提前了好几个小时。 虽然睡到一半起来洗澡,但她习惯了睡六七个小时,因而今日也比平常要更早起床。她睁开眼时,都还能透过窗户看见一轮弯月。 顾悠悠醒了就很难再睡下去,索性便起床洗漱,而后到隔间客房,熏了一夜的被子酒味儿散了一些,她捏着香包来回熏了一边,便放着没再管,等着待会儿太阳出来了再晒上一晒。 她转而找了纸笔,开始思考接下来布庄的安排,同时从脑海里搜罗自己过去有印象的,觉得好看的衣裳,再一一把它记下来。 但顾悠悠也不会因为有了布庄就忘了古镜,她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能这里用得上的衣裳新款式之后,也在另一张纸上记下了她接下来打算在古镜新推出的菜。 从顾悠悠决定让自己逐渐强大起来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自己只要这么一两间铺子,往后她还会再盘下别的铺子,因而兼容对待这些铺子的能力,她还是得有的。 顾悠悠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不知不觉天也亮了,等她把最后一个新菜式的配方写下去,放松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便把记下来的这些东西带到卧房里,放进梳妆柜里。 此时若有懂得一些门路的人在,自然要惊叹一番顾悠悠手里的那几张轻如羽毛的纸张有多么值钱,竟就这么随便地把那些纸放进柜子里,而不是珍之重之地贴身保管。 而顾悠悠却并不会去想这些,她信任高启,也自认以高启的身份地位财力,人家压根就不需要偷懒她这几张方子去挣钱。 至于放在房间里安不安全,怕不怕被人偷看了去,顾悠悠的私房钱都敢尽数存在仓库里,更别说几张方子了。 高启虽然没有跟顾悠悠明说,但她却是明白,这间院子附近就守着高启的人,若是有人偷偷进来,定然得先过他们那关。 因而顾悠悠对自己家的安全防护还是很放心的。 顾悠悠呢动作已经尽量放轻,然而当她把方子放到柜子里,合上抽屉的时候,高启还是醒了过来。 “嗯?”刚睡醒的高启嗓音里犹带着几分沙哑低沉,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动人,顾悠悠耳朵动了动,偏头看去,便见高启从床上坐起身来,墨发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滑落到胸前,有几缕碎发挡在额前,为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感。 说来,顾悠悠除了知道高启的身份,却是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年龄。 高启看了看外边儿的天色,再一看显然醒了有一阵的顾悠悠,未语先笑:“这么早便起来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不知何时起从一开始的只谈正事,到顾悠悠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就会回来跟他说上一嘴,再到现在,两个人开始闲话家常,有的时候还会对两句没营养的问候。 最后,在高启起床除了卧房,看见院子里被顾悠悠摊在架子上的被子时,还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思考昨天顾悠悠醉酒之后,是不是吐在被子上了,才需要晒被子。 顾悠悠没能从高启波澜不惊的神色中看出对方的想法,只在看见对方盯着自己那床被子时有些不好意思,主动道:“咳……那什么,被子有股酒味儿,我就晒晒被子。” 顾悠悠的解释误打误撞地打消了高启刚刚的猜想,闻言哦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想到了什么,便问道:“今日要出去么?” 第五百一十三章 拆穿 顾悠悠说肯定啊,而后才反应过来高启问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天:“看这天,今日应当不会下雨的吧。” “无妨,”高启笑了笑,“有我在,你尽管放着吧,下雨了我收被子。” 顾悠悠闻言微怔,心头浮起一股莫名之感,有些痒,又有些痛,有那么一刻,甚至只想冲上去给高启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悠悠在现代的时候,即便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家人,自小就跟着自己的师父训练,却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孤独,只是偶尔会想象一下,家是什么样子的。 而现下高启一句简简单单收被子,却莫名感动到了她,“这就是家么?”的想法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高启见她不回答,只直直地盯着自己瞧,微微挑了眉,“嗯?” 顾悠悠回过神,忙避开高启的视线,低声咳咳一声,却道:“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我还是把被子收起来吧。” 高启默了默,忽然发现了顾悠悠的一个小习惯,她每回不自在的时候,总会咳上那么一两下,清一清嗓子。 高启脑海里在回忆着平时顾悠悠做这些小动作时的模样,面上却还带着些浅淡的笑,反问道:“悠悠是在同我客气么?” 顾悠悠闻言顿时又是一愣。 她总觉得今天的高启看起来有点怪啊。从前高启也会做家务,但几乎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提出来帮她什么,更别说这样直接地问出她是不是在跟他客气的话。 但顾悠悠再一深思,却又觉得高启在这种情景下,这么问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约莫是自己太敏感,因为喜欢人家,就会先入为主地把对方的言行举止都往那方面想。 顾悠悠自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她刚刚是以为高启会特地留在家给她看被子,却忘了,这附近本来就守着高启的人,高启哪里需要特地留在院里,而放下自己的事? 不过一想到要别人给自己收被子,顾悠悠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觉得这样也是在麻烦那位被高启交代给她看被子的人。 可高启这么直接地点出她在跟他客气,又着实打得她有些措手不及,让她不好再继续坚持。 于是她回道:“十三说得哪里话……那就麻烦你了。” 然而事实上,高启的确是准备今日不出门,就待在家看看被子的,而最近那些事他也解决到了一段落,也不妨碍他在家待上一两天。 顾悠悠想的是高启可以吩咐守在这附近的手下看这床被子,虽然高启的确可以这么做,但他却不可能让外人看到顾悠悠的被子,附近守着的手下还都是男人。 他怎能让外男触碰自己媳妇儿的东西? 然而顾悠悠兀自在心底胡思乱想了一通,虽全程跟高启不在同一频道上,但好歹最后的结果是高启想要的,她没再拒绝高启。 而顾悠悠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家去做事的时候,高启待在家看看书,练练剑之后,见被子晒得暖烘烘的,只剩下阳光的清新味儿之后,还特地找了香包,仔仔细细地把这床被子熏了一遍,一寸不落。 这边的顾悠悠出了家门之后就直奔古镜酒楼,照例先看看古镜的生意,然而她今天到了古镜没多久,李双就过来了,今天还带上了他的妹妹。 王进来告诉顾悠悠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往常即便这俩兄妹会一起来,也大多在下午过来,还没有过一大早就来找她的。 顾悠悠对他们的到来有了些猜测,起身去他们固定约的厢房里,见了这对兄妹。 李楚和顾悠悠有一段日子没见了,顾悠悠走进厢房时,李楚正将自己的面纱摘下来,露出那张有着倾城之姿的脸,她听见响动,快速偏头看过来,一见到顾悠悠,眼角眉梢便染上了喜色:“顾姐姐!” 顾悠悠笑着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走过去,在桌上落座,又跟坐在李楚对面的李双打了招呼:“掌柜的。” 李双唰唰地拿着扇子扇风,现下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一年到头都举着扇子扇风,便是寒冬,扇子也不曾离手的。 他对着顾悠悠点点头,而后一见自家妹妹缠着顾悠悠的模样,嘿了一声,“瞧你,小顾一来,你就把自己亲哥都忘记了。” 李楚自然听出自家哥哥不过是在调侃打趣她,却也十分给面子地动手给李双添了一盏茶,道:“这不是太久没见顾姐姐,想顾姐姐了嘛,哥哥快喝杯茶。” 李双抬手把茶杯接过来,一句“这还差不多”才说到一半,便见李楚紧接着又给顾悠悠倒了一杯茶。 李双:“……” 自家妹妹虽然表面温温柔柔的,却是个实打实的外柔内刚,还记得过去自家妹妹还没变得像现在这般勇敢的时候,她被家里的那几个兄弟姐妹要求倒茶的时候,她虽无从反抗,心中却也是不乐意的。 因此李楚头一回主动给顾悠悠倒茶的时候,李双着实是有些意外的,之后便也看得出来,自家妹妹是真的把顾悠悠看做了朋友,兴许还颇为崇拜她。为此,李双还有一段时间吃过醋,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家宝贝妹妹唯一崇拜的人了。 顾悠悠并不知道李楚的那些事,可在她们相处的过程中,她也看出了对方骨子里的韧性,也明白对方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 别人对顾悠悠不好,她便要十倍奉还,同样的,别人若给顾悠悠一点好,她也会加倍对真心待自己的人好。她从不愿辜负真心。 顾悠悠对李楚道了谢,笑着接过茶杯,伙计钱志在此时送了凉拌和糕点过来,李楚等钱志送完菜离开,才轻轻耸动了两下鼻翼,闻着那清甜的凉拌的香味儿,有些孩子气地笑道:“有些日子没吃到古镜的凉拌了。” 李双闻言毫不留情地拆穿道:“阿楚哪里是有些日子没吃到,你是因为家里的厨娘照着古镜做出来的凉拌不合你胃口吧。”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外柔内刚 李楚被拆穿了也不恼,还顺着他的话夸了古镜一波:“那是自然,旁人做的怎能跟古镜的比。” 顾悠悠忍俊不禁地这对兄妹互怼,正要说什么,李楚忽地想起了自己今天来的事情,猛地扭头看过来,眼底亮晶晶地:“顾姐姐,听闻昨日衣遇阁新进了一批货?” “没错。”顾悠悠心道他俩过来果然是因为衣遇阁的事,一见李楚这闪亮闪亮的眸子,便知道对方只是意思意思地用这句话来起个话头而已,说不定李楚连衣遇阁昨天卖的新款是什么样子都见过了。 而顾悠悠猜得的确没错。 在顾悠悠不知道的时候,衣遇阁昨日拍卖的衣裳,最终成交价格高达一百两的消息,没过多久后就被当时目睹拍卖现场的客人们穿了出去,到了今天,许多人都知道了那件事。 有人质疑这是衣遇阁自己安排人抬价,却被听了这句话的人毫不留情地怼回来,称当时衣遇阁竞拍的那件衣裳已经快以五十多两银子的价格卖出去了,却半路“杀”出一人,一口气就叫了一百两。 所以若是衣遇阁自己找人抬价,那衣遇阁原本就能拿到手的那五十多两银子不就没了么?谁会做这么蠢的事? 若这个理由还不能说服一些怎么也不肯相信衣遇阁一件衣裳就可以卖到一百两银子,等于普通人能生活几年的钱,那么,当有人说出,那一口气叫了一百两银子的人就是当初出现在古镜酒楼,跟在城主身边的那名贵公子的时候,所有人便都信了。 而原先只有一些富商知道的,古镜酒楼的掌柜也是衣遇阁的掌柜的消息,这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当初古镜酒楼开业,正副二位城主亲自过去替古镜酒楼解围,后来副城主又被抄家的事,绥阳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其中,那位出现在古镜酒楼的贵公子也成为了人们好一段日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多人都猜测古镜酒楼的掌柜的靠山惊人,可之后那名贵公子却没再出现在古镜酒楼,一些人冷静下来之后,也不由地想,那贵公子出现在正副城主身边,令这二位城主亲自过去给古镜酒楼解围,只是巧合而已。 人家或许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跟古镜酒楼的掌柜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眼下,衣遇阁的客人们亲眼见到了那贵公子出现在那,还一口气用那么多银两买衣遇阁的衣裳,顿时就让人们重拾当初的那个猜想。 李楚的确也只是问上一句开个话题罢了。 许是因为买了衣遇阁新款的人都知道,那种设计的衣裳会是绥阳城头一批,许多人买了衣裳回家之后,下午直接就穿着那件衣裳出门到处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抢着了衣遇阁新出的衣裳。 能进衣遇阁买衣裳的大多家中比较宽裕,因而他们逛的地方也都是热闹的场合,自然而然地,也就有许多人看见了他们身上穿的衣裳,大为惊艳之外,一问起来,才知这竟然就是衣遇阁卖的新款。 昨日衣遇阁卖的那批货足有一百多件,这是从前几乎没有过的事情,衣遇阁一般情况下即便会卖上一批货,最多也就只有几十件,而不会一口气做出一百多件。 而这回衣遇阁不仅做了一百多件,还不到一会儿就售罄,让之后见到别人穿的衣裳,或是听到消息的人急急忙忙赶去衣遇阁,也只是逮了个空,新款早被人抢光了。 李楚院里的丫鬟小厮已然被李楚软硬兼施的手段,驯成了对她忠心不二的人,她们知道自家小姐同古镜酒楼的那位顾掌柜的的有交情,因此在外出听到别人讨论衣遇阁新款之事,又知道了衣遇阁的掌柜的就是那位顾姑娘,一回府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楚。 李楚一届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都在短时间内知道了这件事,更别说他哥李双这样经常坐镇消息四通八达的月牙楼了。 他哥李双不仅知道别人议论的那名贵公子是谁,更是十分直观地亲眼看见了讨论的人里,有人就穿着衣遇阁新卖的款式。 那人浑身气质一向有些轻浮,平时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吊儿郎当的浪子,然而那件歪领子赏一上身,竟然十分诡异地中和了他或许轻浮的气质,他若不开口说话,安安静静地闭着嘴,竟还能看出几分儒雅来。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见自己的哥们换了身行头就大变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而后一边听着那兄弟跟他们讲衣遇阁卖新款时发生的事,一边唉声叹气地惋惜他们没能抢上一两件。 李双看了那人身上的衣裳一眼又一眼,他原就对这中“身外之物”十分上心,有一短时日还嫌自己钱多得没处花,一天内早中晚各换一套衣裳,把自己穿得“花枝招展”的。 李双唰地展开扇子,打算待会儿让人去问问还有什么人买了衣遇阁的新款没穿上的,自己高价给他买回来。 若是那以一百两银子竞拍了最特别的那件衣裳的人不是冬公子,李双这会儿定然得找上门去,无论要付出多多少倍的银两,他都想吧那件衣裳带回来好好收藏。 这些人或许不知道,李双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件被拿来竞拍的衣裳,定然就是小顾过去同他说过的,小顾自己跟她村里的婶子一块合作设计出的衣裳。 小顾设计的……还有可能是她的第一件…… 李双扇子呼啦啦地不停扇着风,却越扇越感觉自己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那冬公子要捧场,也可以高价买别的啊,怎么偏就专逮那件独一无二的买!可气! 还有小顾!今日衣遇阁出售新款的消息,她也不让人来通知通知他,好让他去得个先机去买上几件……现在可好,他不仅抢不到第一手的货,也许待会儿还找不到人把买到的衣裳转手卖给他。 李双心中忿忿,再看那被簇拥着的,穿着衣遇阁新款的男子,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酸。 第五百一十五章 郁闷 于是一甩袖离开了月牙楼,他在自家酒楼门口站了一会儿,犹豫着是要去布庄还是去古镜酒楼找顾悠悠,最后却还是吩咐车夫把马车驶向李府,找自己妹妹发牢骚去。 他离开之前,却也不忘吩咐手下去四处打探有没有人愿意转卖手里的衣遇阁的新款的。 而回到家之后,李楚一见他便兴致冲冲地迎上来,开口就跟他打听衣遇阁的事。 李双见了自家妹妹,不由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方才的气闷不甘有多么幼稚可笑。 他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尽数说给自家妹妹听,末了长叹一声:“可惜你哥我没能赶上,新货全给别人抢光了。” 李楚何等人也?她同自家哥哥是亲兄妹,感情笃深,怎么会看不出李双在给自己转述情况的时候,话里话外藏着的不甘和酸。她听了最后这一句话,再看李双隐隐还有些郁闷的神色,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才安慰道:“哥哥别丧气,顾姐姐这么厉害,自然不会只设计这一回新款——哥哥若着实眼馋,这几天便去同顾姐姐说一说,让她往后有新款要卖,可要千万记得留哥哥一份。” 李双顿觉自己心思都被自家妹妹给戳穿了,一时又是尴尬又是羞窘,抬起扇子呼啦啦地扇风,拿扇子挡住自己的脸:“你这小丫头,说什么眼馋呢,哥哥只是觉着那衣裳着实好看。” 李楚闻言笑弯了腰,才不管自家哥哥的口是心非,又道:“哥哥说得我很好奇那衣裳长什么样了。” 正在这时,被李双派去打听有没有人愿意把手里的衣遇阁新款转手的仆从也回来了,只是李双一看对方两手空空,便知这事儿没成。 果然,仆从进了院子后,同两位小姐少爷行了礼,便对李双拱手歉意道:“少爷,奴去打探过了,那些买到衣遇阁新款的,除去已经穿上了身的,其余的也都不舍得出手。” 其实若是以月牙楼掌柜,或是李家少爷的名头,这仆从不至于会空手而归,就冲着李双的身份,只要李双放话,即便别人再钟意衣遇阁的新款,也会有人亲手把衣裳送到李双这,只为了讨好李家人。 然而李双不愿以自己的名头压人,特地交代了自家仆从,别以自己的名义去讨衣裳。最终结果自然是仆从空手而归。 李楚并不知李双让人去跟别人买衣裳的事,然而这回听了仆从的这句话,也听出了七七八八,暗道自家哥哥这还不叫眼馋? 眼见着自家哥哥神情又变得有些郁闷,李楚柔声让仆从退下,而后继续安慰自家哥哥:“哥哥,买不到也没关系,咱们也可以花钱找顾姐姐那布庄定做不是?届时哥哥要多少有多少。” 李双并非没有想到这个法子,也因为买不到衣裳还可以再找布庄订做,所以自己才坚持没以自己的名义去跟别人转手。 只是…… “不一样的……”李双摇了摇头。重新订做,跟第一批货品还是有区别的。 李楚并没能理解自家哥哥这话的意思,却还是见不得他情绪低落,便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挪到李双身边,伸出柔嫩纤长的手指给他按摩肩膀,一边柔声道:“好啦,往后还会有的,哥哥同顾姐姐说一声便好了……我也要去先顾姐姐,看看顾姐姐对女装有什么设计。” 李双听了最后一句话,面上才有了笑容,道:“好啊你,别是你自己眼馋小顾设计的衣裳吧?”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李楚大大方方道,“我自然眼馋,还有,前些日子哥哥不是同我说能把我自己做的衣裳送去给顾姐姐么,我这两天便要把衣裳送过去,也得问问她。” 上回李双去古镜见了顾悠悠,顾悠悠就说过李楚可以考虑将自己做的东西带到布庄来卖,几双回来后跟李楚一提,李楚就一直记在了心上,却又怕自己的技艺同布庄那些手艺精湛的织工们相比太过捉襟见肘,于是还特地把自己做出来的东西都翻出来,重新修修改改,最近才完工了一大半。 “行,”李双对自家妹妹的事贯来上心,闻言干脆道:“明日一早就去找小顾。” 李楚开心地抱住自家哥哥的胳膊,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神秘兮兮地问道:“对了哥哥,你们说的那花了百两银子买走拍卖的衣裳的冬公子,究竟同顾姐姐是什么关系呀?” 李双面色一滞,片刻后微微皱眉,曲指轻轻弹了下自家妹妹的额头,惹得李楚惊呼一声把额头捂住。 自家妹妹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在想些不太好的猜测,李双没好气道:“就你嘴多,你忘了小顾……有丈夫了么。” 李楚听出了自家哥哥言外之意是顾姐姐已经有了家室,就不可能同那冬公子有什么牵扯。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看着李双重新变得有些郁郁的神情,自觉自己问错了话,想开口安慰自己哥哥,让他别难过,却又明白,自己若把话说出口,只会让自家哥哥更难堪。 她只好闭上嘴思考,想着要换个话题把这个话题盖过去,可出乎李楚意料的是,李双在短暂的失落之后,竟主动讨论起冬公子同顾姐姐那一直露过面的相公。 “那冬公子,上回一见便知他身份不简单,这回又出现在衣遇阁,可见他的确同小顾是熟识。”李双说着,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古镜酒楼开张那日,那名气质不凡的,让顾悠悠露出轻柔的笑容的男子。 李双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冬公子身份一看就不简单,却同小顾是熟识,那一直未曾露面的,小顾口中的相公,或许也同样不简单。 李双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想可能性很大。 “哥?哥?”李楚正等着李双的下文呢,却见李双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下家,李楚出声叫了几句才把人家唤回神。 “哥,你在想什么?”见自家哥哥的目光终于落在这几个身上,李楚好奇问道。 第五百一十六章 合适的尺寸 李双张了张嘴,想同对方说出自己的猜想,转念一想又觉得,小顾的相公无论是何身份,是普通人还是贵人,又与他何干? 小顾总归又不会心悦于他。 李双心中自嘲一笑,对上李楚好奇的目光,便只抬起扇子轻轻敲了下她额头,道:“没什么,你那些衣裳还没修改好呢,准备准备,明日就去见小顾。” 李楚诶哟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中隐约知道自家哥哥方才约莫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却没再多问,笑嘻嘻地揽上他的胳膊。 于是就有了两兄妹一大早就来见顾悠悠的事。 李楚得了肯定的答案,忙接着道:“是什么样的衣裳,哥哥见过了,我还没见过呢。” 顾悠悠一听,猛然反应过来,她似乎忘了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李双,果然看见对方暗示性的目光。 顾悠悠微微抚额,暗道自己之前怎么忘记通知一下李双,或是给人家留一件,现在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李双没提,顾悠悠也假装自己没想到这茬,放下手面色不变地要回李楚的话,李双却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偏就把这事说了出来:“是啊,要不是在月牙看到有客人穿了炫耀,我还不知道小顾设计的新款在衣遇阁大卖呢。” 顾悠悠:“……” 李楚:“……”她看了眼顾姐姐明显变得有些尴尬的神色,心道她绝对不是故意开这个话题,让自家哥哥兴师问罪的! 顾悠悠呵呵笑了两声,以此掩盖自己的尴尬,道:“是么,我竟然没同掌柜的说么,我说掌柜的怎么昨天没来呢。” 这回轮到李双沉默了。大概他也没想到顾悠悠竟然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倒打一耙吧。 “下次,下次我一定记得通知掌柜的,”顾悠悠说着,看一眼身旁的李楚,又补充道:“还有阿楚。” 李双一向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他对顾悠悠虽说并不是全然了解,却也是对她的脾性略知一二的。他知道,这会儿若是换成她不熟的人在这,问她怎么没通知自己衣遇阁卖新款的时,顾悠悠定然会毫不客气地怼人家是她的什么人,还配她特地通知? 顾悠悠是把自己当成熟人,才在自己问了这句话之后,会觉得尴尬,也会主动承诺下回记得通知他们。 因而李双只顺着她话道:“若有下回,那抢到拍卖品的人定然是我。” 他说完还扬了扬下巴,动作颇为骚包地拿手中的扇子不住扇风。 顾悠悠一听就听出来了,对方知道了昨天冬公子到衣遇阁竞拍的事。 果然,一旁的李楚听了自家哥哥的话,便微微倾身,凑近顾悠悠一些,问道:“顾姐姐,那冬公子,就是上回古镜酒楼的那位吧?” 李双闻言看了李楚一眼,正对上自家妹妹悄悄投过来的有些俏皮狡黠的目光。 他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自家妹妹明明知道那冬公子就是那日古镜酒楼的人,却还要特地再问上一句,无非就是想打听小顾同那人的关系。 顾悠悠闻言,很是诡异地沉默了下家。 别人不知,她却是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冬公子是云十三的手下,而十三则是当朝将军,能成为当朝将军的手下,按理说本身的职务也不会低。 而绥阳城无一人认出冬公子的身份,自然是因为对方一直都是以人皮示人,换言之,其实根本就没有“冬公子”这个人。 所以按理顾悠悠并不需要紧张,然而或许是“做贼心虚”,她在听到李楚的问话时,第一反应是怕自己说的话会暴露冬公子和十三之间的联系,因而不敢随随便便回答。 好在顾悠悠对这方面也并不是全无经验,之前冬公子出现在古镜酒楼的时候,李双、小昭、王进他们就问过她冬公子的身份了。 顾悠悠片刻后镇定下来,道:“我同冬公子也算是好友,昨日他恰好在绥阳城,便来捧了个场。” 李楚闻言眉梢微动,然而在顾姐姐这副模棱两可的说辞下,她即便心中有再多想问的,也不会再没眼色地问出来。 李双适时地夹了一筷子凉拌到李楚碗里,道:“别光顾着说话,快吃吃菜。” 李楚“哦”了一声,埋头吃了一口凉拌,熟悉的美味令她舒服得微微眯了眯眼,一张倾城的容颜更加夺目,若换成普通男子在这,定然招架不住这样的美人,只可惜现下这厢房里一个是钢铁直女顾悠悠,一个是她亲哥李双,自然无人欣赏这副美景。 顾悠悠喜欢吃凉拌,却并不喜欢一大早吃凉拌。因而只夹了旁边的蒸虾饺吃。 “顾姐姐还是没同我说那衣裳是什么款式,”李楚吃着吃着又忍不住遗憾地叹口气,“要是我知道衣遇阁昨天卖新款,我说什么也要偷溜出来,买下那件拍卖品。” “我知道,那件拍卖品就是顾姐姐和家里的婶子做的!”李楚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对没能见到那件衣裳的遗憾。 顾悠悠咽下虾饺,喝了一口茶,而后才笑道:“昨日卖的新款是男款,阿楚还这般好奇么?” 李楚闻言双眼微微一瞪,反驳道:“男款我也好奇,我……我买了还能给哥哥穿,再不然,我还能女扮男装呢!” 顾悠悠闻言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底却忽然闪过一丝灵感。 对啊,虽说这古代的人自然也会有女扮男装的衣裳,但她却可以根据男子和女子穿的衣裳的特色,在那些衣裳的基础上改良一下,弄出一种潮流风的衣裳来。 顾悠悠心中已经闪过好几个衣裳的样式,不过这个药做起来还得从长计议,她便姑且把这个想法压下去,再看李楚,便见李双毫不犹豫地又举起扇子敲了下自家妹妹的额头,笑骂道:“好你个小丫头,现在还知道女扮男装了,跟谁学的你?” 李楚委屈地捂住额头,老老实实地嘟囔着回答:“话本上看的,听起来似乎很好玩儿。” 她顿了顿,又道:“但我看别人家姑娘女扮男装,穿上去不是衣裳太大,就是太丑了,半点没有话本上的英姿飒爽。” 第五百一十七章 点到为止 李双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厮竟然还一板一眼地跟他吐槽别的女子女扮男装穿的衣裳,闻言又是一个扇子敲过去。 然而这位终极妹控往往是伸出手的时候出十成十的力气,在快敲到自家妹妹额头的时候,又收回了九成力气,余下一成,轻之又轻地敲下去,看上去并不像敲人家额头,倒像是轻轻碰一下。 而李楚这位兄控也十分给面子,明明李双敲得不痛不痒,她却每回都要装模作样地捂住额头哎哟两声,倒是逗得自家哥哥好一阵哭笑不得。 顾悠悠看在眼里,陡然有些羡慕他们的兄妹情,只是心中更多的,却是因为李楚的话,更加强了以后要设计出女扮男装时的衣裳的念头。 李双道:“还英姿飒爽……我回去就让春桃把你房里的话本都给收了!” 李楚闻言一阵抗议。 两人闹了一阵,但因为顾悠悠在这,也没太放肆,李楚继续缠着顾悠悠问:“顾姐姐,那衣裳长什么样啊?能卖出一百两,定然有它特别之处。” “……”顾悠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又喝了口茶,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先只拍出五十多两,后来……只是我同客人们说,那件衣裳是第一件歪领子的设计,所以他们才比较热情。” 李楚一开始注意力都在顾悠悠未完的那句话里,想着那冬公子同顾姐姐之间交情定然不错,才会一口气给人家抬价将近一半的银两。紧接着听到顾悠悠说“第一件”,心中顿时更加好奇了。 “第一件?”李楚下意识重复道。 她转而看向自家哥哥,李双亲眼见过别人穿衣遇阁卖的那批新款,却并没有见过那件被拿来拍卖的衣裳,不听以他打听来的消息,那的确是第一件,见自家妹妹看过来,便点了点头。 李楚默了默,忽然间无比想要见一见那位冬公子,讨他手里的那件衣裳来看一下。 第一件啊!她只是听了别人转述歪领子的设计,却并没有联想到过去她所见的衣裳里并没有歪领子的设计。 然而这会儿顾悠悠说第一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若是不出意外,顾姐姐昨日卖的新款,会是第一批歪领子的衣裳,而被拿来当拍卖品的,则是第一件。 第一……怎么看都十分具有收藏的价值。 那冬公子花一百两银子拍下一件衣裳,似乎也不足为奇。若是换成自己,她也会这么做。 李楚如是想道。 顾悠悠也跟着点点头,但见李楚一副“更想要了怎么办”的神情,未免人家惦记得太过遗憾,顾悠悠又道:“没什么的,除了是第一件,也就是上头多弄了个宝石钮扣……” 李楚扭了扭衣角,只觉越听越想要那件衣裳。 李双看得出自家妹妹表面柔柔的实际却有些执拗的性子,在一旁道,“还想要咱们再去布庄订做就好呗,咱砸钱订他个十件八件的,不仅镶宝石纽扣,也搞个夜明珠纽扣上去,一到晚上还会发光,多好,多独特。” 顾悠悠:“……”这波操作六的可以。 李楚噗嗤一声被李双这通描述给说笑了,心中对没能得到顾姐姐设计的第一件衣裳的纠结也淡了一些——她哥哥指不定比她还要遗憾郁闷百倍呢,哥哥都没表现出来,她也得忍着。 她夹了块糕点到李双怀里,意义是想堵住他的嘴,又掩唇笑道:“就哥哥会说,布庄是姐姐管着,能不能订,怎么个订法,还得先问过顾姐姐么。” 顾悠悠闻言十分不认同她这话,不假思索地反驳道:“阿楚来布庄,那就是客人,哪有客人要下单订衣裳还得看掌柜的意思的?阿楚想订什么就订什么,只要我那的织工们做得出来。” 她说着想起刚刚李双说的话,身子微微往后一仰,放松地靠着椅背,笑道:“当然,掌柜的说得也不错,只要钱砸到位,做多少件,怎么做都不是问题。” 这下李双和李楚都笑了出来。 李双笑着拿扇子点了点顾悠悠,道:“果然还是那个爱钱的小顾。” 李楚笑过之后,却道:“非也非也。顾姐姐,我若去顾姐姐布庄里订衣裳,想的念的却是顾姐姐能亲自操刀,所以我才说得先问过顾姐姐呢。” 她说着又怕自己这句话会让顾姐姐为难,又补充道:“不过顾姐姐平日里事务繁忙,阿楚也知道,让顾姐姐特地接手阿楚的单子,也太过麻烦顾姐姐了。” 顾悠悠自认识李楚的那天起,就觉得李双这妹妹不仅长得美,说话也好听。她总是会同对方聊着聊着,就被对方一句“直球”给夸得老脸一红。 譬如现在,顾悠悠自认她虽然平日里也又忙的时候,但对于李楚话中的“事务繁忙”,却是觉得这句形容太过正经,有些捧着了。 若是这会儿李楚知道,自己真心实意的一个形容,竟然因为顾悠悠觉得事务繁忙是形容那些做正经事的,即便是李楚再习惯温和待人,也得给顾悠悠的想法给气得捶胸顿足一把。 她敬佩顾悠悠敬佩得不得了,可从不认为顾悠悠整日忙的不是正经事。 顾悠悠心中因为李楚的话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抿着唇没回话,待听到她说会太麻烦自己,才挪了挪屁股,思索一会儿自己接下来有没有时间能接下李楚的单子,自己跟进她要订的衣裳的制作进度。 这次的歪领子的衣裳已经售出了一批,接下来她也可以安排做下一款新式样,说来自己也得经常去布庄,所以要跟进李楚要的衣裳进度,也并不麻烦。 而李楚难得开口说想要什么,人家又是真心实意想要自己设计跟进的衣裳,活像自己的“小粉丝”,顾悠悠就算真的不方便亲自跟进,也会抽出时间来看看,并不舍得拒绝李楚的要求。 心里拿定了主意,顾悠悠对上李楚那双水润的眸子,道:“不麻烦,阿楚想要什么样的衣裳,尽管跟我说就是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方寸大乱 李双闻言却顾着顾悠悠会不会是勉强答应下来的,怕自家妹妹给人家添麻烦,李楚还没开口呢,他便出声道:“真的么,小顾可是还有布庄和古镜酒楼要看着,还有时间管阿楚的单子么?” 李楚听了顾悠悠的话,便觉一阵惊喜,转念却又怕顾悠悠是顾着她们之间的情分,才勉强答应的。 她心里想说的话也同李双差不多,然而被自家哥哥开口截了胡,她便忍不住没好气地小小翻了个白眼,暗道自家哥哥这样时时刻刻替顾姐姐考虑,竟是连自己的妹妹都放到一边儿了。 顾悠悠有些讶异李双竟然会主动开口说这句话,毕竟人家可是终极妹控,刚刚先提出来让李楚到布庄订衣裳的人也是他,这会儿听她同意了他妹妹的要求,却又提醒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顾悠悠一想便觉得颇为感动,李双怕她没时间的顾虑,竟然短暂地盖过了他的妹控属性。 不过李双说的话她依然不认同。谁说她看着布庄和古镜就没时间了,好吧,之前一段日子的确是挺忙。 不过她慢慢适应过来之后,最近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早了,有的时候还颇为轻松呢。 她以后还会再承包别的铺子,手里不可能只握着布庄和古镜这两间铺子,怎么可能会在眼下这种情形中忙不过来? “掌柜的手下管着的铺子是我管着的数量的十几倍,掌柜的平日都有时间跑到别的地方玩儿,我怎么会没有时间跟进几张单子?”顾悠悠笑了笑,眼里含着自信的光:“掌柜的可别小瞧我了。” 李双微微一怔,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人明媚的笑颜,手中原本正扇个不停的动作都忘了继续,只眨也不眨地盯着顾悠悠看。 李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底觉得顾姐姐笑得真好看的同时,再看自家哥哥那副被迷了魂儿的模样,暗道一声不好,生怕自家哥哥的心思被顾悠悠看出来,第一时间便在桌子底下踹了李双小腿一脚。 李双坐她对面,而顾悠悠则坐她身旁,李楚为防踢错人的事发,便谨慎再谨慎地探出脚去,待察觉位置距离错不了以后,才踢出脚去。 李楚这一脚稳准狠地把自家哥哥踹回了神,他下意识拿扇子挡住自己的脸,隐晦地同自家妹妹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 他这会儿心中实在是尴尬又懊恼。 尴尬的是在自家妹妹面前出了糗,他往日总是在李楚面前端着一副看破世事,处变不惊的模样。 如今却在一个女子简简单单的笑容中就失了神,险些把自己藏在心底的那点情愫暴露在心上人的眼底,还得自家妹妹踹上一脚才能回过神…… 依自家妹妹这越来越心黑的性子,李双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他会有一段时间得被自家妹妹取笑了。 而懊恼的,则是他会因为顾悠悠一个笑容就发愣。 李双拿扇面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心道他肯定是因为太久没见顾悠悠了,时间产生美,才会这么轻易就失了魂。 从前在月牙楼的时候,顾悠悠也不是没有这么笑过,那会他觉得好看,心跳也会跟着加快两下,但也不至于会到发愣失神的地步…… 所以绝对是他太久没见顾悠悠了。 李双心底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想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的办法。 办法有两个,一是以后来见顾悠悠的次数要更加缩减,能不见则不见,直到自己能以平常心同顾悠悠来往。 其二,则是要反其道而行,他以后多来见见顾悠悠,像从前一样,隔三差五就能见上顾悠悠一面,也就不会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或是一个笑容,就方寸大乱。 这两个想法一出来,第二个办法便以压倒性的胜利,碾压了第一个办法。 然而李双心中无论再想遵从内心想法,却也明白,第二个办法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或许……或许他还会因为跟顾悠悠接触得更多,而更难抽身。 像小顾这样的女子,同她相处之后,谁能不欣赏她直爽的性情,谁能……谁能不爱慕这样与众不同的存在呢。 李楚又踹了李双一脚。 她见自家哥哥明明已经回过神了,却又莫名重新出了神,盯着桌上的糕点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回顾姐姐的话。她只觉自家哥哥真是没救了。 ……莫非动了心的人,都会像自家哥哥这般,心神思绪都会被心上人影响么? 李楚收回踹向李双的脚,心中想着,若是如此,那她宁愿不动情。 她才不要想自家哥哥这样……太傻了。 李双刷地一下收回扇子,在脑海里快速回想了一下刚刚顾悠悠说的话,而后扭头看向她,却见对方看着自己目光已然带了丝丝疑惑,心中一咯噔,忙端起自己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得有些没心没肺的笑容,道:“是是是,是我小瞧小婶了。” 他说着又自然地转向自家妹妹,让她给自己撑场子,搭配自己演戏:“虽然小顾说了不麻烦,阿楚你订的单子也不能太过花里胡俏了啊,像……唔,就是女扮男装,可不能提这种要求让小顾为难。” 顾悠悠就在边上,李楚于是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能太花里胡俏,明明你自己平时穿的衣裳都花得不行,然而她表面却是十分上道地跟上了自家哥哥抛来的戏,笑着望向顾悠悠:“阿楚一定不会让顾姐姐为难的!” 顾悠悠对李双方才的发愣虽存着疑,却也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去,所以很快就被兄妹俩一人一句给说得忘了刚刚的疑惑。 “不过,”李双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又道:“这次这批货卖的这么快,小顾就不打算让布庄多赶些成衣出来么?” 李楚一听心想对呀,这回的新品一是有那冬公子一掷百银只为拍卖一件衣裳,而是那新品本身的设计就极其吸引人,以至于衣遇阁新品刚售出一天,这消息就传得这样广。 这样一来,即便是没能亲眼见到衣裳是什么样的人,也会奔着这热度,到衣遇阁或是布庄订制一批。 第五百一十九章 如此甚好 那顾姐姐不就得让布庄多赶几批货了吗? 顾悠悠原先就想过,这次这批货卖得好,那就让布庄的织工们再赶多几批货,而因为这新品已经“露面”过了,她也不用再因为担心衣裳的设计被人泄露出去,而只能让信得过的织工赶货。 这回,整个布庄,上至一等织工,再到普通的织工,都能接这批活儿。 然而顾悠悠却没料到新品会这么快就被抢购一空,又在短时间内就收货到了一堆顾客的“推广”。 不过人们也不一定就都会来她的布庄订制衣裳,毕竟现在新品的样式已经流传出去了,一些速度快的成衣铺或许手上已经拿到了一件,正在准备“趁热”仿制几件,好在人们热情正盛的时候,卖个好价钱。 掌柜的说得没错,我的确打算,若这回的新品反响好,来订制衣裳的人多,那我就让织工们多赶些衣裳出来,”顾悠悠望向李双,道:“不过我们布庄卖的衣裳一向比别的成衣铺要贵上一些,想要买这回的新款的人们,或许也会选择去别的成衣铺订制。” 一旁的李楚忽觉自己像颗墙头草,一会觉得自家哥哥说得对,一会儿又觉得顾姐姐说得有道理,不过她深谙别人说话不能插嘴的道理,于是只默默听着两人交谈,时不时夹上一筷子凉拌。 李双捏了捏扇柄,沉吟片刻,既赞同顾悠悠的观点,却又不全然赞同:“小顾说的只是一部分情况,虽然你们布庄如何经营我并不太了解,但城里听过第一布庄或是衣遇阁的名头的人都知道,能到那去买衣裳的,大多手头都较为宽裕。” 他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说这些有些累赘了,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换言之,你们布庄的名头摆在那。” “单是冲着这个,我想,价格若相差不大,客人们应当还是会选择去你们布庄订制衣裳,况且,这回的新品还是衣遇阁推出的。” “其它成衣铺即便做了,说白了也不过是效仿衣遇阁罢了。” 顾悠悠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眼眸微微一亮,显然是觉得李双的分析很有说服力。 至于李楚,她已经像小鸡啄米般点头点个不停了。 李双看一眼顾悠悠亮晶晶的眸子,忍不住有些得意地拿扇子扇了扇风,最后道:“而在这种情况下,其它成衣铺想从你们布庄抢到客人,要么仿制出来的衣裳会比衣遇阁卖的更精致,要么,价格就得降低上至少三成。” “这样一来,其它成衣铺还不如做他们自己的新品,又何需这般费劲,却只挣到那点薄利。” 顾悠悠眨了眨眼,看着李双那微微得瑟的神情,难得没有拆台,心道李双不愧为世代经商的家族里出来的,分析问题就是这么精准到位。 她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布庄的织工们接下来有的忙了。” 李双眉眼一扬,自然听出顾悠悠这句话潜台词就是在认可自己的推测,脸上得瑟的笑容于是更加明显了。 对面的李楚:“……”她只觉得自家哥哥若是有尾巴,只怕现在已经摇个不停了……唉,真是没眼看。 李双得瑟了一阵,倒是顺着顾悠悠这句话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笑容微微一敛,道:“不过……我记得小顾说过,你们布庄的织工……干活的速度不怎么样?” 正在腹诽哥哥尾巴都快翘上天的李楚,忽见自家哥哥又严肃起来,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只想着自家哥哥变脸可真快,片刻后她才想起来顾悠悠之前的确跟他们吐槽过他们布庄的织工干活儿慢的事情。 顾悠悠也是一愣,想的却是李双竟然会连这个问题都想到了。可见李双是真的挺关心她手下这俩铺子的情况的。 不过对于李双说的问题,她却并不怎么担心,闻言笑了笑,道:“自从布庄结算给织工们的酬劳改了之后,姑娘们干活的速度好歹上来了。这回……约莫她们只会想要更努力接多些活儿,而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得过且过。” 李双这才放下心来:“如此甚好。” 李楚见顾悠悠说接她订的衣裳并不麻烦的时候,神情看上去并不似伪,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模样,原已经信了七八分。 然而再听自家哥哥的话,李楚又重新操起心来。她担心布庄的织工们缝制衣裳的速度赶不上,那自己在这个档口再让顾姐姐接她订的衣裳,的确太过麻烦人家了。直到顾悠悠提起布庄改变支付给织工们酬劳的算法之后,她便明白顾姐姐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于是全然放下心来,便想起了,自己今日来找顾悠悠不止是同她聊衣遇阁出售新品,而是还有别的事。 她忙坐直身子,想自己开口说,临了却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在底下轻轻踢了李双一脚。 李双:“……”他刚刚没看顾悠悠吧!这蠢妹妹又踢自己干什么?! 他咻地一下向踢自己的罪魁祸首射去一个眼刀子,而后便见自家妹妹那双盈盈秋瞳正对自己眨个不停。李双下意识想问一句“你眼睛抽了么”, 好在李楚的意念太过强烈,桌子底下的脚也急急地一下下点着李双的脚背,他在话将将出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低咳一声收回自己的眼刀子。 李楚见自家哥哥接受到自己传达的信息了,松了一口气收回脚,例如柔柔地低头吃着桌上的美食。 然而这回顾悠悠却将兄妹俩的眼神互动尽数看在眼里,只是假装没发现,默不作声地打算看看这对兄妹要卖什么关子。 而后她就听到李双极其“自然不做作”地扭头对他说:“对了悠悠。上回你不是同我说过,阿楚做的成品可以拿到你那布庄去卖么?” 顾悠悠顿时有些忍俊不禁,暗道原来刚刚李楚拼命向李双使眼色,却是为了这个。这儿有什么不好说的?没想到阿楚还是这么害羞不好意思的姑娘。 第五百二十章 出糗 她眼中盯着李双,眼角余光却在观察李楚的反应,果然见对方已经默默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眸正盯着自己看。顾悠悠于是偏头对她笑了一下,道:“对,我记得。” 李楚本来就亮的眼眸更亮了,耳根却微微透着粉,显然还是不好意思。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忽然想不出要怎么开口,于是只好继续向自家哥哥投去一个暗示性的眼神。 李双默默欣赏了片刻自家妹妹害羞不好意思的模样,才继续开口道:“我回府同阿楚说了之后,阿楚便将她做过的衣裳都搜出来又修改了一遍,今天来的时候也顺带着带过来了,现下就在我们来的马车里。小顾若有时间……” 李双说着便听了下来,把话抛给了顾悠悠。 顾悠悠瞬间心领神会,思索片刻,道:“如此,若是二位今天都有时间,我们这边一块去布庄,我正好将阿楚的衣裳带回去,阿楚也可以同我说说要订什么样的衣裳。” 李双自然有空,却也没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把目光转向李楚,然而还没待他开口,自家妹妹就已经放下了筷子,兴奋至极地拉住顾悠悠的手,道:“好啊!咱们这便去!” 顾悠悠噗嗤一声笑出来,同李双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有些无奈的笑意,顾悠悠道:“行,先吃菜,吃完我们就去。” 李楚啊了一声,后知后觉自己竟然高兴得有些失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咻地把手缩回来,默默埋头吃菜了。 顾悠悠和李双盯着她耳朵上的红,默契地笑出了声,惹得李楚又害羞又气恼。 三人吃过之后,顾悠悠便同两兄妹一块出了古镜。现在无需顾悠悠交代,王进便会自发看着古镜酒楼,而顾悠悠虽然将大多事都交给他处理,却也会不时查查账,再搜集一下客人们的反馈。 李双是坐自家的马车来的,马车就停在古镜门口不远处,顾悠悠跟着两人一块进马车,第一眼就看到那被放在马车左边一角的布袋子。袋子看起来挺鼓,可见里边儿装着的衣裳数量不少。 若是三人没一块去布庄,那这布袋子就会被李楚交给顾悠悠,或是在跟顾悠悠见面之后,自己在乘马车去顾悠悠的布庄,把这袋子衣裳放到布庄,等着顾悠悠去布庄的时候再打开看。 而现在三人都上了马车,顾悠悠第一个想法是想趁现在就拆开来看,但转念一想,她就这么在马车上,把李楚辛苦做出来的衣裳抖落出来看,未免有点不尊重人家的心血。 古镜酒楼跟布庄的距离相差不算远,马车很快便到了布庄。 往日顾悠悠总是进了门,杜掌事才会从正厅出来,今日杜掌事却似是一直等着她,几乎是顾悠悠刚从马车上下来,杜掌事便立马从布庄内走出来,冲顾悠悠拱手行礼:“掌柜的,您来了。” 李双和李楚也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杜掌事本想直接跟顾悠悠谈事情,便看见了她身后从马车上下来的李家兄妹。 这不是李双头一回来布庄,他一贯喜爱新事物,这布庄又是城里的第一布庄,他自然也来过布庄订制衣裳,况且李家同这布庄原来的掌柜吴老生意上也有往来,杜掌事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对兄妹的身份。 只是为何李家兄妹会同顾掌柜乘同一辆马车? 杜掌事思索片刻,便想起来了,顾掌柜还不是掌柜的时候,还是李家这位公子手下的月牙楼里的……安保。 犹记得当初他查到顾掌柜的竟然曾经做过安保的时候,他着实震惊了好一会儿,后来见顾掌柜的能力这般出众,再想起她曾经安保的身份,一时都怀疑顾掌柜是否是片刻月牙楼掌柜的人情,才会以女子之身去做安保…… 杜掌事只停顿了片刻思索缘由,很快便笑着冲李家兄妹打招呼:“李掌柜的,李小姐。” 李楚在下马车之前就已经带上了面纱,轻盈的面纱堪堪遮住她绝美的面容,却越发显得她那双眼睛神采夺目。李楚温婉地点点头行了个礼,李双则挥了挥手,也道:“杜掌事,许久不见。” 三人打了招呼,李双提了提手里的布袋子,对顾悠悠道:“小顾,快进去吧,可重死我了。” 顾悠悠闻言腹诽了一句大男人这么弱,而后便满脸嫌弃地上前两步,要从他手里拿袋子:“我来拿我来拿。” 开玩笑,怎么能让女孩子拎这么重的东西——虽然小顾过去在月牙楼就挺彪悍的,可过去是过去,现下他怎么能直接把东西甩给人家呢?李双忙后退一步,把布袋子甩上肩膀,动作潇洒帅气,引得路过的姑娘们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可谓是人形招蜂引蝶机。 而李楚也不愧是李双的妹妹,她即便是覆着面纱,也难掩那身出尘的气质,尤其是她一双眼生得极其好看,让人只看她那双眼,便毫不怀疑面纱下的那张脸也是一等一分出色。 而顾悠悠站在这两人身边,却也丝毫不逊色,一张脸生得明媚无双,身上的气质却是寻常女子没有的利落洒脱。 杜掌事也是仪表堂堂,面容儒雅,这四人凑在一起,便吸引了大半路人的目光。 顾悠悠见李双婉拒她要给人家拎袋子的提议,9也没再多耽搁,再多待下去她觉得路过的这些路人们估计得往她们这里砸花了。 顾悠悠道:“进去吧。” 李双自然也发现了周围人的目光。然而这位一向十分享受旁人看着他时惊艳的目光,闻言明明催促能不能进去的人是他,最后一个走进门的也是他。 李楚对自家哥哥的自恋已然十分无语了。 顾悠悠进了大门,刚走没两步,就迎面碰上一个人,顾悠悠定睛一瞧,隐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而后便猛地想起来,这人是衣遇阁的伙计的其中之一。 这人脚步听匆忙,一见顾悠悠跟杜掌事走进门来,先是愣了一下,才加快脚步过来,先同两人行了礼,才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 满堂喝彩 “杜掌事,我已经将单子尽数抄写下来,就放在里边儿的柜台上,衣遇阁还有事,我先回去帮忙了。” 杜掌事点点头,“晓得了,赶紧去吧。” 等那伙计离开,杜掌事回头见顾悠悠盯着那伙计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便主动解释道:“掌柜的,杜某正要同您说。 从昨天下午开始,便又许多客人到衣遇阁去下单子,要订跟昨日卖的新款一模一样的款式,有的客人还直接来布庄下单子,这伙计昨日才送了一批单子过来,今天一大早,便又急急送过来了。” 顾悠悠闻言眼神有些诧异,下意识和李双对视了一眼,李双则望了过去,两人目光撞上,顾悠悠道:“看来掌柜的猜得全对了。” 杜掌事眉头动了动,一听这话便明白了什么,一时还有些讶异。没想到掌柜的同李掌柜的竟然已经熟识到会讨论布庄的事情了。 李双心中又是替布庄高兴,又是得意,于是刷地展开折扇,微微昂起下巴,道:“那是自然。” 顾悠悠默默移开了目光,心道这位果然一夸就忘形。 跟在李双身边的李楚,则东望望西望望,目光很有些好奇,她只来过布庄几次,从前来的时候,顾悠悠还不是这布庄的掌柜。 许是因为如今这布庄的主人,换成了她的顾姐姐,李楚便觉的这布庄的一草一木,每一处房屋都颇为新鲜别致。 直到听到了顾悠悠和自家哥哥的对话,才稍稍回过神,而后就见到自家哥哥尾巴又翘上天了。 李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正厅,而不知是不是顾悠悠的错觉,她发现厅里的这些织工们,跟她问好的声音似乎比前两日还有大上一些,直把她喊得虎躯一震。 “掌柜的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姑娘们是在给她喝彩呢。 然而,这些姑娘们还真的是在给她喝彩。 原因无他,一心关注着新款售卖情况的姑娘们,昨天再知道衣遇阁刚推出新款,眨眼间就被客人们抢购一空的时候,姑娘们心里的第一个想法都是“厉害!掌柜的真厉害!” 而再最后还听到有人竞拍一件衣裳花了一百两银子的时候,有些人震惊的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心里一时对顾掌柜的充满敬佩,一时又有些嫉妒。 没办法,想她们平时做一个月的衣裳,才能拿到十几两月钱,而人家顾掌柜的设计出来的衣裳,却是轻轻松松就卖出了一百两。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姑娘们羡慕嫉妒恨归羡慕嫉妒恨,心里却还是记着,顾掌柜是布庄的主人,她设计的衣裳卖得好,她们这些布庄的织工自然也沾了光。 不消说,她们中有的姑娘昨日回了家之后,甚至还有人特地上门来找她们,问衣遇阁新买的那批货她们有没有参与,有的话,那些人还想私下里找她们订做衣裳呢! 姑娘们太过热情,不仅顾悠悠听得虎躯一震,便是一贯厚脸皮的李双,淡定温婉地李楚,也都一瞬间惊愕得怀疑自己走错地儿了。 李楚过去来过布庄几次,可那会儿这布庄的前任掌柜吴老都不在这,她也不知这些织工们究竟是对每任掌柜的都这般热情,还是只对她顾姐姐这样。 而李双来的次数比李楚多,自然知道,这些织工虽然也会对过去的吴老问好,一般工人见到掌柜的都会问好,只是,像眼下这些姑娘们问好问得这样热情,一个个眼里还几乎都是崇拜敬仰的神色,可就十分罕见了。 他原以为,以小顾治理布庄的手段,这些工人们应当会畏她怕她,却未必会打心眼里敬她,却没想到…… 小顾究竟做了什么?才把这些原先她口中并不怎么服管教的织工们教成这样? 李双暗暗想着,又看一眼左前方顾悠悠的身影,心道待会儿得问问她。 杜掌事却是无比清楚这些姑娘们态度这般热情是为哪般,笑着面不改色,顾悠悠抬抬手,很快淡定下来,也同大家问了声好,便径直往仓库去。 而顾悠悠一走过去,大家也都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李家兄妹。 “咦,那不是!” “李家公子!” “那是李小姐吧?真好看呐……” 众姑娘们纷纷议论着,于是李双刚刚在门外还没享受够的目光,在这厅里又享受了一遍。 有些姑娘同李双还算相识,毕竟从前李双过来订做衣裳时,还同其中几位长得好的一等织工说过话。 姑娘们知道这位李家公子性情好,有的人便大着胆子同他搭话:“李公子来订做衣裳的么?” 旁的姑娘见有人打了头,也跟着凑上一嘴:“李公子好久没来了。” 李双哈哈笑道:“是,也不是。” “啊?”姑娘们听不明白他这卖关子的话,但见李双搭腔了,脸上的喜意也更浓,“李公子此话怎讲?” “就是……” 杜掌事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顾悠悠身边,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以往李掌柜来,也会同这些姑娘们说上两句,姑娘们喜欢同他说话,杜掌事便也没去管。 而顾悠悠更是见怪不怪,若是平常,她会放着李双同姑娘们聊天,只是今天来主要是李楚要订做衣裳,和收李楚做的那些成衣,顾悠悠回过头,正要说什么,李双身旁的李楚却开了腔,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掐了下自家哥哥的腰,在李双猛地一缩,将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低声提醒道:“办正事。” 李双嘿了一声,道:“你哥也没打算多聊,阿楚以为你哥是见色忘妹的人啊?” 李楚:“……”难道不是么。 李双一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翻了下白眼,再扭头是却又一脸笑容:“待会儿再同姑娘们聊。” 织工们见李双说了这句话后便领着李楚跟上顾悠悠,后知后觉想起了她们之前听说的,顾悠悠跟李双的关系。 不过李双都开口待会儿再聊了,姑娘们也识趣,笑嘻嘻应了一声,便没再去拉他闲聊。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夸奖 事实上姑娘们要拉李双说话,是因为觉得他生得好看,人也有趣,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想听听李双这回想订的衣裳是什么款式。 若是李家兄妹这会儿没在这,顾悠悠会先去柜台那看看衣遇阁送过来的订单,而此时李双李楚特地同她来布庄,她自然不好把人家晾在一边。 于是顾悠悠便领着李家兄妹直接到了仓库,先让李双把肩上背着的布袋子卸下来。 她正思考着,李楚做的衣裳,应当不太习惯被别人评判质量,便打算拆开这个袋子,自己估摸一下衣裳的价值。 杜掌事见李家兄妹跟着顾悠悠一块进了仓库,还想着他们是要在仓库里挑选衣裳,想着他能进来帮帮忙,或是介绍一下一些衣裳的款式,而顾悠悠也没特地支开他,便跟着走进仓库。 此时见顾悠悠让李双把袋子拿下来,自己拎着那个不布袋子放到桌上的时候,他又忽地有些疑惑了。 看那袋子鼓鼓的,却颇为柔软,瞧起来倒有些像是装着满袋子的衣裳。 难不成是布庄的衣裳有问题,就带过来给顾掌柜的检查的?可他分明记着,李家兄妹近期并没有来布庄买衣裳啊,哪来的衣裳出问题? 顾悠悠准备拆开布袋子之前,又问李楚道:“阿楚,我打开看看?” 李楚露在面纱外的秀眉微微动了一下,眼底浮现出笑意:“本就是准备给顾姐姐看的。” 李双却是知道顾悠悠为何特地问这一嘴,布庄往常做出来的衣裳都会交给布庄里专门检验衣裳质量价值的工人察看,不仅这座布庄如此,大多数成衣铺都是这样安排,这样做是为了确保衣裳在拿出去售卖的时候,不会出现什么质量上的问题。 只有一些店面小的成衣铺,会是老板亲自检验衣裳质量。 杜掌事在一旁默默看着顾悠悠打开布袋子,果不其然看见即便都是满满的衣裳,其中有些是手帕,有些单独包装的小袋子里,也是一个个精致的香囊。 顾悠悠打开来,第一眼看见最上面叠着的衣裳上繁复精致的花样时,就觉其余的衣裳都不用再看了。 就李楚这手活儿,竟然还一直说自己做的衣裳比不得那些厉害的织工。 阿楚果然是无时无刻不在谦虚啊。 这样的心情在顾悠悠直接将整件衣裳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之后,更加强烈了。 然而顾悠悠认为人家是在谦虚,李楚却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是献丑了,对自己做的衣裳并不是很有信心。 也不怪她会有这样不自信的想法。 过去她在李府也没什么人能同她交心,生母又早早逝世,她闲时无聊做出来的衣裳,府中又无人欣赏,她也不乐意给旁人看。 李双倒是每回见了她做的衣裳都会夸上几句,有时还会要求自家妹妹给他做上一件衣裳,而后便大摇大摆地穿出门去。 李楚虽然听着高兴,却也不免觉得李双或许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才会说好听话哄她。 因而这会儿她见顾悠悠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那件衣裳,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忍不住出声问道:“顾姐姐,如何?” 李双站在她身侧,东看看西看看,间或把目光重新转回顾悠悠看着衣裳时认真精致侧脸,又看一眼自家妹妹做的衣裳,而后便听得自家妹妹说话时声音里若有若无的那点紧张忐忑,顿时只想举起扇子敲一敲她的脑袋,好叫她自信些,莫一碰上顾悠悠,就把沉稳二字都给吃进肚子里,连点渣儿都不剩。 而杜掌事倒是隐隐看明白了一些,知道那个袋子里装着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位李小姐亲手做的,拿过来给掌柜的检验成品。 然而也正因为他猜出了这个原因,心中却更加疑惑了。李家家大业大,李家小姐怎么都不可能会缺钱到需要卖出自己做的衣裳。可这件事就是真真切切发生了。杜掌事想着,目光落在顾悠悠身上,又觉得李家兄妹同他这位掌柜的相识,会做出这些事,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顾悠悠闻言便放下举着衣裳的手,之前织工们仿制那批衣裳的时候,她也检查过几件,那会儿她都有点评上几句,现下李楚开口问了,她自然不会敷衍地夸上几句据了事。 顾悠悠偏头看向李楚,望见她眼中那点紧张之意,便不自觉露出个有些柔和的笑,语气真诚道:“手法老道,选的布料也是一等一的,配色自然,针脚也极稳,只是袖口处可以再裁短一些,会更显利落,而不至于累赘。 若是放在我们布庄,这件衣裳也能同一等织工做得相较了。” 李楚惊讶地啊了一声,一双美眸微微瞪大了,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认为的普普通通的衣裳,到了顾悠悠这,竟然能跟别人口中手艺精湛的第一布庄的一等织工相比较。 这评价对于顾悠悠来说,的确是有些高了。不过杜掌事看了看那件被顾悠悠评价的衣裳,又这衣裳的确值得上这样的评价。 敬业的杜掌事已经默默在心底敲起算盘,预算着这件衣裳能卖个多少钱了。 被夸得是李楚,当事人呈不敢相信的态度,而当事人的哥哥,李双却是毫不谦虚地听进了顾悠悠的评价,十分与有荣焉地在自然扇起了扇子,还微微昂着下巴,看着顾悠悠的眼中写满了“看吧,我妹妹的手艺就是好”的信息。 李楚短暂的惊艳失态过后,也很快恢复如常,好在她有面纱挡着,即便她刚刚已经惊讶的嘴唇都微微张大了,在外人眼中,她也只是稍稍瞪大了眼看上去有些意外而已。 李楚本想让顾悠悠不用估计她的心情,直说出她对自己做的衣裳的评价就可,但她望着顾悠悠真诚的眼神,再回想顾悠悠的评价,对方夸也夸了,却也没忘了提意见,听起来,倒很有些客观评价的意思。 难道……难道我做的衣裳真的值得上顾姐姐这样的评价么?李楚忍不住想道。 第五百二十三章 普普通通 顾悠悠冲她笑了笑,又接着看起下一件,这回落在她手里的是一块手帕,手帕用的是浅紫色的布料,上边儿如无意外,绣的应当是蔷薇。 枝叶分明。蔷薇原没有紫色的,但上回顾悠悠让布庄里的婶子们做的衣裳中,就有用紫色的布料织出的蔷薇花,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很温柔,也透着大气温婉。 这方手帕如是。而不知是不是这手帕贴近那个放着香囊的小袋子,顾悠悠把它拿在手里的时候,鼻尖还闻到了一股沁人心鼻的幽香。 顾悠悠笑道:“想了想,倒给不出什么评价了。能夸的上一件衣裳已经夸得差不多,她现在再开口也不过是重复上一句的词而已。 于是她又偏头看了看李楚,道:“手活儿还是很老道。绣的花样艳而不俗……若搭配月白色的衣裙,应当会更赏心悦目。” 后面这句评价是顾悠悠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这位也同一旁默默敲着算盘的杜掌事一样,已经开始潜意识思考这些东西要怎样卖出更好的价格了。 若是刚刚李楚还有些不确定顾悠悠是不是在说好听话哄她,这回便信了个九成了,剩下一成的心思,也是不由自主地顺着顾悠悠的话,想象起了那方手帕搭配月白色的衣裙会是什么效果。 而脑海里的画面一出来,李楚眼中的神色便猛然变得有些兴奋。 是了!这般搭配的确会更加妥帖!犹记得前段时间她扒出自己的库存,找到从前做过的的这方手帕时,还有犹豫要不要把这方手帕,一块打包起来给顾悠悠看。 她那会儿总觉得这方手帕的颜色和花样搭配有些不搭,搭配她平常穿的衣裳,看起来也有些不伦不类。 而现下顾悠悠一提醒,李楚便茅塞顿开了,甚至已经开始举一反三地思考着其它颜色的帕子搭配什么样的衣裳会更妥帖。 而旁听的李双,从一开始的听夸奖,也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同时也为顾悠悠的能力暗自心惊。 他从前以为小顾功夫好,后来发现,人家不仅功夫好,做的糕点也一流。就在他以为人家专攻糕点和甜食之时,人家开了古镜酒楼,在里边推出的新菜,却又不只限于甜食。 人家就连主食,都能做出不同寻常的口味。 再后来,他又发现,人家不仅功夫好,有脑子,做糕点做菜好吃,就连设计衣裳,也能一鸣惊人。 而现下,李双又发现了人家一个新技能。那就是看衣裳的眼光特别准。 别说这技能没什么,要知道他李双能把自己收拾得“衣冠楚楚”,也是花过一番心思的。 一开始他挑选衣裳,要么是衣裳并不符合他高贵的气质,让他穿起来显得有些平平无奇,要么就是那些衣裳太花,穿起来又艳又土。 后来李双才摸着了门道。 眼瞧着顾悠悠就要一件一件弄出来看,李楚已然知道她不是为了哄她开心才说那些话的,接连被夸了几次,她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忙出声制止顾悠悠的动作:“顾姐姐。” “嗯?”顾悠悠要往下一件衣裳伸去的手顿了顿,偏头望过去。 “咳……阿楚先同顾姐姐说要做什么样的衣裳吧。”李楚轻声道。 顾悠悠微微一挑眉,对方平时跟她说话都是直接自称“我”,除了刚认识那会儿会客气地自称“阿楚”。现在……她的目光落在对方微红的耳垂上。 看来这丫头是害羞了呀。顾悠悠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李双身为李楚的哥哥,自然也看出她不好意思了,嘿了一声,却还是替自家妹妹说了话:“咱们先看看要订做什么衣裳吧,剩下的衣裳到时让你布庄里检验成品的来也行,之后再同我们说说结果就好了。” 李双后面这句话既是说给顾悠悠听,也是说给李楚的,李楚果然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布庄平时都是让工人来检验成品质量的,而顾姐姐竟然…… 她心里有些感激,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没想到顾姐姐什么都没说,就真的这么一件件亲自来给她检验。 她忙说道:“是啊,顾姐姐按正常情形处理就好了,莫浪费了顾姐姐的时间。” 顾悠悠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没让别人来检验李楚做的衣裳,只是想着对方应该会顾忌这一点:“没事,不浪费。” 李楚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却更加不好意思了,想了想便道:“不若我们看下要什么样的衣裳款式,等什么时候做好了,我们来取的时候,顾姐姐再顺便同爱不说说这些衣裳的情况。顾姐姐觉得如何?” 李楚在一旁扇了扇风,二话不说就敲定了自家妹妹的提议,道:“就这么说定了,走吧顾掌柜。我看再说下去,这些衣裳都能看完了。” 李家兄妹都这么说了,顾悠悠便也没再坚持。毕竟李双和杜掌事俩人都还在这等着呢。 而按李楚说的先去看下他们要什么样的衣裳款式,到时他们来取衣裳的时候,或是她送衣裳过去给他们的时候,再顺便把李楚做的这些衣裳的情况,告知李楚的提议也不错,况且那时这些衣裳大概都卖出去了,她要给李楚算酬劳也更方便。 一旁的李掌事这回全听懂了,原来李家兄妹这一趟来布庄,一是要把李家小姐做的衣裳拿到布庄卖,而也是要来布庄定做衣裳。 这一买一卖的……还真是有来有、会做生意啊。杜掌事想。 顾悠悠把布袋子重新系上,一边笑道:“掌柜的叫我顾掌柜,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李双和李楚闻言也跟着笑起来,李双道:“现下认识你的都叫你一声顾掌柜,你早该习惯了。” 顾悠悠抬眼笑着睨了他一眼,而后领着两人去设计衣裳了。 杜掌事对于李家兄妹是来订做衣裳的事并不意外,他最意外的是李家小姐竟然会将自己做的手艺活儿拿到布庄来。 而当他知道,原来所谓的订做衣裳,竟然是顾掌柜的亲自给他们设计时,他惊得险些维持不住一贯温和的神情。 第五百二十四章 羡慕 “顾姐姐,我要一件这种类型的衣裳,到时领子也给我弄成昨天衣遇阁卖的那种新款。” 李楚在一个人形衣架前停下来,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挂在人形衣架上的那件素白色长裙,偏头对顾悠悠道。 顾悠悠没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这件衣裳搭配那种歪领子合不合适,待确定做出来的效果过关,她才点头,“行,到时给你弄一颗朱红色的纽扣。” 李楚笑着点头:“嗯!” 杜掌事震惊脸。 原来那种歪领子设计的衣裳,也能做给女子穿吗?原来杜掌事想象不出来女子穿上去是什么效果。 然而单凭衣遇阁昨日刚卖出新款,短短一日内就掀起了城内关于歪领子的讨论的狂潮,杜掌事却没来由地相信,顾掌柜可以将那种设计做给女子穿,做出来的效果也定然不会差。 只是没想到,这第一件女子的歪领子设计……竟然是做给顾家小姐穿的。 杜掌事向来不在乎什么身外之物,于他而言,衣裳只要穿着舒服、合适就行,至于什么款式,什么设计,他并不很在意。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微妙地有些……有些嫉妒? 他也想要一件顾掌柜亲自设计的,独一无二的衣裳啊啊啊!! 顾悠悠并不知道身旁这位十分稳重的杜掌事此时心底半点也不稳重了,她只顾着记下李楚对要定做的衣裳的要求,等李楚说完了,再去听李双要订做什么样的衣裳。 杜掌事全程跟着,虽然心底不断在想着,待会儿要不要问问顾掌柜,能不能也给他设计一件衣裳,面上却只是短暂地露出了震惊,而后才能神情稳重地找来一本册子和一支笔。 跟在顾悠悠身边,时不时记下李楚和李双提出的要求,以及顾悠悠跟俩人说的要做什么样的款式。顾悠悠对杜掌事的称职十分满意。 等俩兄妹停下了逛衣裳时,杜掌事对着册子数,好家伙,李小姐要订做四件衣裳,而李公子则要六件,俩人合起来就要十件了。 十件衣裳虽然不多,跟平常一来布庄就一口气订做上几十件的客人们相比并不算什么,可关键这十件衣裳都是要掌柜的亲自设计的啊! 想想昨日衣遇阁,顾掌柜的亲自设计的那件衣裳,拍卖之后足足得了一百两银子,而仿制的那批货足足买了三百多两,这庞大的数目,可见顾掌柜的设计一次衣裳有多么高的价值,在杜掌事心中很有价值。 他还盼着顾掌柜什么时候在设计上一次新款,好让布庄再吃几次红利,却没想到掌柜的那么快就又“操刀”了,却是为了李家兄妹,还一口气要做十件。 羡慕……嫉妒……恨…… 李楚显然也觉得她跟自家哥哥要的有些多了,眼神有些娇嗔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哥哥,你不是还一堆衣裳没穿么?”要这么多衣裳做什么?居然一口气要六件?不知道矜持矜持么? 李双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眼顾悠悠,他的确还有好些新衣裳没穿,只不过难得能穿上小顾亲自设计的衣裳,他怎么舍得矜持? 不对,他已经够矜持了好不好?要不是顾忌着会累到小顾,他还能再一口气要多几件衣裳。 不过李楚都把他拎出来说了,他怎么也得表现表现,便问道:“小顾,我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顾悠悠:“……” 十件衣裳完全在她的接受范围内,说到底她只负责“设计”衣裳,到时再在织工们剪裁衣裳的时候提点两句,并不需要自己一针一线去做衣裳,所以也称不上麻烦。 只是李双这句“要得太多”……顾悠悠诡异地觉得有点污…… 李双见顾悠悠神情诡异,抿着唇不吭声,暗道小顾不会真的嫌他要得太多,生气不同他说话了吧? 李双顿时有些慌乱,忙开口叫她名字,想着要不忍痛舍弃几件衣裳,便听顾悠悠道:“不会,掌柜的和阿楚若还有想要的,尽管提。” 她说着又眨了眨眼,道:“只要钱给得到位。” 顾悠悠这句话一出,还在担心她是不是勉强的李家兄妹便放心了,李双大手一挥:“放心,钱肯定少不了的!” 顾悠悠暗道那可不一定,她还没忘了李双本质可是只铁公鸡呢。 李楚道:“这些就好了,别累着顾姐姐。咱们也不是要在这一会儿把一辈子要穿的衣裳都订了。往后还有得是机会,是吧,顾姐姐?” 杜掌事在一旁看了看李家兄妹,又看了看顾悠悠,再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财产。他认为,自己要给出顾掌柜设计一件衣裳的钱还是有的。只是……顾掌柜真正看的是交情,哪里真的是钱。 杜掌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他得跟顾掌柜相处多久,才有机会穿上对方亲手设计的衣裳。 而顾悠悠听了这句话,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作答。 她想的是,往后如果自己真的有机会同高启在一起,那高启到哪,她自然也会跟着到哪的,到时她不一定还会做衣裳这行生意,而是改做别的。这么一来,她就不一定能再给李家兄妹订做衣裳了。 在李楚看来,她已然当顾悠悠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从没想过对方会离开绥阳城,因而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一辈子”的话,却不知这句话不仅让顾悠悠思考良多,也让身旁的哥哥颇有感触。 李双心想,他此生同小顾是没机会了,但能穿上对方亲自设计的衣裳,却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顾悠悠在心底思考了片刻,猛然发现,自己又陷入死胡同里了。 不管往后她会不会跟高启在一起,会不会跟他离开,她都早就计划好了,不可能手底只做这两件店铺的生意。而做什么样的衣裳,他只需要跟织工说一声,缝制衣裳的人又不是她,届时即便不在同一个地方,她也可以将订做好的衣裳寄给他们。 只要有时间,只要届时她跟这对兄妹交情还在,她总能接下对方的订单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 新款 “这些衣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顾悠悠问道。 李楚虽然急着想要顾悠悠穿的衣裳,却仍是道:“无所谓,顾姐姐你……” 她话还没说完,顾悠悠就已经知道她会说什么,摇头笑道:“阿楚可别说让我来安排,阿楚是客人,应该我们听你的安排。” 相比自家妹妹的体贴,李双就直接多了,闻言直接道:“按照布庄平时正常的速度来就好,一般一件衣裳不是得做两三天么?” 他骨节分明的手摸了两把扇子,道:“我们要的款式比较复杂,那就十几天后再来拿好了。” 十几天绰绰有余了。顾悠悠点点头,转向李楚:“阿楚呢?” “那我就同哥哥一块好了。”李楚想着十几天的时间应当不会让顾悠悠太赶,便没再多说。 顾悠悠于是应了下来,又道:“既如此,那这段时间我会将这些衣裳放在布庄售卖,到时你们要的衣裳做好了,我再顺便同阿楚说说情况。” 李楚自然没意见,衣裳卖多少钱她并不在意,她想要的也只是顾悠悠对她做的衣裳的评价而已:“就这么说定了,顾姐姐。” 李楚难得出趟门,还是来属于顾悠悠的布庄,因而并不急着回去,接下来又在仓库逛了几圈,时不时同顾悠悠说上两句话。 她仔细一看,才忽然发现,放在仓库里的这些衣裳,整体上的质量似乎比她上回来的时候要好许多。无论是颜色的搭配,亦或是针线的下脚,还是花样的设计…… 这样的衣裳,才是名不副实的第一布庄能产出的质量啊。 李双见自家妹妹不舍得离开,顾悠悠和杜掌事则明显开始忙布庄的事了,自觉无聊,便到大厅里去跟织工们聊天儿去了。 有顾悠悠在,织工们即便同李双聊天,也十分有分寸,并不耽误工作的效率,顾悠悠也就没去管她们,自顾自地在仓库里同杜掌事安排接下来布庄的工作,间或应付两句李楚抛来的话题。 “顾姐姐顾姐姐。”李楚逛了一圈仓库,倒是又看到几件心水分衣裳,不过她不像她哥那般铺张浪费,还记着自己还有四件衣裳在顾悠悠那没做出来,而衣裳买太多,过了季也穿不了,放到明年穿又显过时,也就没把后来看上的这些衣裳都买了,只挑出一两件最合心意的。 她把那两件衣裳抱在怀里,走到顾悠悠这边,顾悠悠正跟杜掌事对册子上的订单,听得李楚叫她,便微微侧头看去,“嗯?” 李楚把怀里两件衣裳递上:“顾姐姐,我要这两件。” 顾悠悠闻言看了眼杜掌事,杜掌事会意,走上前同李楚道:“李小姐,容在下先看看这件衣裳的牌子。” “哦哦。”李楚很快也明白过来,放在仓库里的衣裳同拿去衣遇阁的是不一样的。衣遇阁的衣裳看上了直接付钱购买就行,但仓库里的这些衣裳,却大部分都是做好后准备放到码头,寄给别的城市或别的国家的货。 因而若有别的客人在仓库里看中了哪件衣裳,须得布庄里的人确认那件衣裳是“多余”的,才能把衣裳带走,若不然,就得自己同布庄订做,等布庄做出客人想要的衣裳再来拿。 杜掌事看了眼牌子,正好这款式的衣裳织工们做多了六件,本就准备把这些衣裳送到衣遇阁去的。现下卖给李家小姐也无妨。 李楚一看杜掌事神色就懂了,温柔地笑了笑,问杜掌事这些衣裳多少钱。 杜掌事正要说出正常售卖的价格,却忽然听到一旁的顾悠悠咳嗽了一声,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卡了壳儿。 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扭头去看顾悠悠,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最终确定,掌柜的这是在暗示自己给李家小姐算便宜点。 ……唉,同顾掌柜的有交情就是好啊。 顾悠悠咳得十分自然,因而李楚一开始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直到杜掌事说出了一个相较于布庄来说低了不少的价格,她才猛然反应过来顾悠悠刚刚那一咳嗽的含义。 她面纱下的红唇忍不住勾了起来,却也没拆穿顾悠悠,只眸带笑意地看了看一旁一本正经地看着册子的顾悠悠,而后才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多谢。”听上去是对着杜掌事说,实际上却是说给顾悠悠听的。 顾悠悠对杜掌事的上道和跟自己的默契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李楚从袖中掏出银两给杜掌事,杜掌事把银两和衣裳接过来,将衣裳打包好又递了回去,继续跟着顾悠悠对册子上的订单。 “顾姐姐,说起来,这儿还有没有昨日衣遇阁的新款的样衣呀?”李楚把装着衣裳的袋子随手搁在架子上,问道。 顾悠悠从册子中抬起头,说来她安排那批新款出售的时候,有个小小的纰漏,就是她忘了留样衣,以至于接下来要让织工们继续赶制这批货,也得再同织工们说一遍衣裳要怎么做。 上回就仿制过那件衣裳的织工们倒还好说,但那些中等织工普通织工,却只是见过那件衣裳的设计而已,没有真正动手仿制过,而这回儿又没有样衣给她们参照…… 看来得先让仿制过那批货的织工做一件样衣出来,给别的织工们参考参考。 顾悠悠想着,便要回答李楚没有样衣,一旁的杜掌事却忽然道:“掌柜的,有样衣。” 有没有样衣的问题是李楚问的,杜掌事却没有越过顾悠悠直接回答李楚,而是先同顾悠悠说,意外把选择权交给顾悠悠,让对方决定要不要把样衣给李楚看。 “有?”顾悠悠微微睁大眼,意外道:“新款?” “昨天那批货被送到衣遇阁之前,杜某就留下来一件仿制品……忘记同掌柜的说了。”杜掌事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过往在布庄,若是他有任何觉得会极受客人欢迎的衣裳,在卖出去之前,他都会先留下一件样衣,为下回继续仿制衣裳做准备。 他已经习惯了安排这件事,因而昨天留下样衣的时候,他为没想到要跟掌柜的说一声。 第五百二十六章 喜出望外 其实也因为,别的布庄大多数也会留样衣,他便先入为主地以为掌柜的也知道这一点,便没再提。 杜掌事简直有些惭愧了,隐约还开始顾虑掌柜的会不会怪自己擅自做主,忽听掌柜的开口,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的笑意:“杜掌事做得好。有了样衣,便不用让织工们先做一件出来给别的织工们参考了。” 杜掌事怔了一怔,对上顾悠悠含着真切笑意的眸子,心下松了一口气,温和地笑了笑。 李楚却是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不抱希望地一问,竟然还真的能见到样衣!那她就不用再等个十几天才能看到“歪领子”裳长什么样,也不用看别人穿,她站在就能亲眼看到! 虽说不是顾姐姐亲自参与的,但好歹也是仿制顾姐姐设计的那件衣裳,也是顾姐姐安排织工们做出来的,李楚依然十分期待好奇:“顾姐姐,阿楚能看看样衣么?” “自然可以。”顾悠悠毫不迟疑道,而后示意杜掌事去把他存的样衣拿出来给李楚看。 正好这会儿李双则跟外边儿的织工们聊完天,进仓库来催自家妹妹离开,就见杜掌事从一边架子的中间一层抽出一件衣裳,而后动作娴熟地把那件衣裳套进一旁的人形衣架,轻轻抚平衣摆处的褶皱。 一件水蓝色的歪领子裳就这么出现在几人眼前。 李楚美眸微睁,直直地看着那件衣裳,昨天和今天只是耳闻,听说了衣遇阁新款的设计之时,她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这会儿直观这件衣裳的设计,心情更是震撼。 李双虽没听刚刚仓库里的人说的话,但他昨天就就过别人穿衣遇阁的新款了,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现下这件衣裳就是新款。 他扇子一敲掌心,开玩笑般的抱怨道:“好你个小顾,今早同你说买不到衣遇阁新款,你也不同我们说还有剩的,却原来仓库里还留着呢。” “我要它。”李双那扇子遥遥一指那件衣裳。 杜掌事眉头一动,一瞬间有点想冲过去把那件衣裳收起来。 顾悠悠也拿手里的册子敲敲掌心,挑眉笑道:“不给。这可是要拿来做样衣让姑娘们仿制的。” 杜掌事见掌柜的没把这最后一件给李家公子,才又松了一口气。 李双“嘁”了一声,不满地撇了撇嘴,“唉,记着留样衣,却不记着给我这个孤寡老人留一件……” 他捂心口做哀伤状:“叫人家好生伤心呐。” 另外三人齐齐嘴角一抽。 李楚满心对那件新款的震撼,全被自家戏精哥哥一席话给打散了,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在场的还有顾姐姐和杜掌事,她都要忍不住过去踩自家哥哥一脚。 杜掌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啥都没听见。 “……十几天后来拿。”顾悠悠无语道。 没人接自己的戏,李双自觉没意思,放下捂着心口的手,知道接下来顾悠悠要忙正事了。便也没再打扰人家,扯着自家妹妹道别。 顾悠悠把人家送到了门口,看着俩人的马车走远了,才返身回了正厅。 姑娘们看到顾悠悠依然很亢奋,准确来说,她们依然在为昨天衣遇阁新款售卖的情况而激动。 一次两次的,顾悠悠对姑娘们的热情也渐渐习惯了,继续进仓库里,安排接下来要让织工们仿制多少新款。 李家兄妹离开了,杜掌事才问道:“掌柜的,李公子同李小姐的单子,您真要亲自设计么?” 顾悠悠翻了一页册子,闻言歪了歪头,道:“那是自然。怎么?” 杜掌事摸了摸,又踌躇了一会儿。若换成从前,对于掌柜的做法,他向来不会多言,但这段时间同顾掌柜相处,他已然将顾悠悠看做能听得见旁人意见的人,因而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掌柜的既能替李公子他们设计衣裳,何不……何不再设计出一些新款?” 顾悠悠顿了顿,听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这是在说她既然有精力有时间给李家兄妹设计衣裳,为啥不留着这时间精力,再设计上一些新款出来售卖,怎么都比单独设计给李家兄妹要赚得多。 不过嘛…… 顾悠悠笑了笑,道:“掌事说的虽在理,但你忘了,我这回设计给李家兄妹的衣裳,也一样可以卖给其他人……这样一来,岂不是也相当于是新款么?” 杜掌事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倏地笑出声来,却是难为情的笑。是啊,是他太想当然了,只想到掌柜的做给李家兄妹的衣裳,就只是卖给他们的,却没想到,掌柜的还可以再将卖给李家兄妹的款式卖给他人。 杜掌事想起刚刚掌柜的和李小姐说,要给人家做歪领子的女款,若到时真做出来了,定然也会大受欢迎的! 杜掌事几乎能预想到接下来大把大把的银钱涌进布庄的场景了,脑海中又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他的神情重新恢复淡定,问道:“可……这是李公子他们要求做的衣裳,布庄若再做给别人,会不会惹得李公子他们不悦?” 即便身处第一布庄,杜掌事同客人打交道时,却也是一贯觉得让客人满意是做生意最重要的,有了客人,才有钱,有钱才能开得起布庄。 过往的客人们也的确对布庄的待客服务颇为满意,若是这次会因为将李家兄妹订做的款式卖给他人,而惹得李家兄妹不悦,却是杜掌事不愿意看到的。 顾悠悠讶异地挑了挑眉,道:“过去那些客人来布庄订做衣裳时,织工们若有做多的,不也会拿去衣遇阁卖么?这种情况杜掌事可想过会让别的客人不悦?” “额……”杜掌事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不对:“过去客人们……订做的款式原就不是他们自己设计的,只不过是在别人设计的款式的基础上,再加上自己的要求而已。 况且也没有客人特地交代过,不能将他们要求的款式卖给别人。” 顾悠悠双手一摊,道:“这就对了。李家兄妹也未曾说过不能将他们订做的款式卖给别人。而他们本身也是在歪领子的设计上再说出他们自己的要求,同别的客人也无甚区别。” 第五百二十七章 壮观 杜掌事被顾悠悠说服了,并且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同时他心中还忍不住想,照掌柜的这个说法,那接李家兄妹的单子真是百利无害,她还能顺便拿他们的订单来练手试水呢…… 杜掌事完全没意见了,点头道:“掌柜的说的是。” 顾悠悠见他没疑问了,便继续跟他商量要做多少件新款。 “单昨天和今天衣遇阁送过来的单子,就有一百零一十三人要订做衣遇阁的新款。”杜掌事指着册子上的订单说着,“再加上一些其他过来布庄订衣裳的单子,目前至少需要一百八十件。” 顾悠悠小小地惊讶了一把,别看这个数目只有一百多,但昨日衣遇阁才刚卖出新款,而且还是眨眼间就被疯抢光的,晚来的客人都没能看见新款究竟长什么样。然而才过了短短一天,布庄就接到了一百多个订单。 杜掌事看出了顾悠悠的讶异,主动解释道:“往常衣遇阁卖新款时,也会有客人再特地订做,但还出现过像现在这样,短短一天就将近两百个订单的情况。这其中忽然又第一布庄的名头撑着,但想来,是去外边儿渐渐传来了,那些知道衣遇阁做出的新款是……那种设计之后,便都来碰个新鲜。” “接下来的订单。或许还会更多。”杜掌事话音刚落,仓库里就进来一个匆忙进来一个伙计,神色焦急中又藏着兴奋,急急地喊了顾悠悠和杜掌事一声,便指着门外道:“掌柜的,杜掌事,又有人来订做衣裳了,人很多!” 顾悠悠心头一动,和杜掌事对视了一眼,便放下手中册子,俩人一块出去。 仓库出来是正厅,不过正厅是织工们干活儿的地方,平日里招待来订做衣裳的客人,若是有“漫无目的”的,则可以带他们去仓库看一看,但大多都是想好了要订做什么衣裳才过来的,因而招待这些客人的也是在正厅隔壁的会客厅里。 这个会客厅比之正厅要小一些,装潢朴实大方,门口里侧各摆放一株绿植。 而此时会客厅里依然站了二三十个人,这些客人们大多都知道顾悠悠的身份,一见她带着杜掌事和伙计过来,也都客气地叫上一声掌柜的。 顾悠悠打眼一扫,看到了几个熟面孔,其中有一些是古镜酒楼的常客,有些是她逛市集时见过的摊主,有些似乎是成衣铺的伙计——而站在左边靠桌子的那个,竟然是有一段日子没见的王凌燕! 对方依然是那副站没站姿坐没坐姿的模样,一对上顾悠悠的视线。还别别扭扭地把头撇开,过了片刻又重新转回来。顾悠悠看了她两眼就移开目光,客气地同跟她打招呼的人点点头,边说边同杜掌事往会客厅的主位上走去。 这些人自然不是闲着没事来布庄唠嗑的,因而不用杜掌事和顾悠悠开口,便有人率先开口道:“掌柜的,昨日衣遇阁卖的新款,布庄可还打算再做上一些?” 会客厅里的椅子不多,并不是人人都能坐,因而顾悠悠走到主座那边的桌子前面,却也没坐下,只站着回道:“布庄的确打算再做上一些新款。” 此话一出,客人们顿时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道:“那我要两件!” “我要十件!” “我一件!” 别的客人见周围都叫了起来,生怕自己叫晚些便买不着,或是得等个十天半个月,也都争先恐后地出声。杜掌事从善如流地让伙计递来本子,对着顾悠悠点点头,才扬声道:“诸位莫急,咱们还是老规矩,一个一个来。” 所谓老规矩,便是一个个排队,跟杜掌事说出自己要订做的衣裳,而后交出订金,杜掌事再告诉对方何时来取。 这些客人中生客熟客掺半,熟客一听排队,忙凑到桌前一个个排起队来,生客反应慢了半拍,但见别人都开始排队,也明白过来,忙跟着动作起来。 好在这些客人们虽急着要下订单,却也不至于为了几件衣裳,就跟别人推搡闹矛盾,不小心落后了的,也只能默默希望轮上他的时候还能订做衣裳,却也不会跟别人争前面的位置。 整条队伍很快便排好了,整整齐齐的一条队伍,直直拍到了大门口,场面颇为壮观。 顾悠悠低咳两声,默默冲杜掌事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硬是憋住了嘴角的笑意,只觉得这长长的对于,莫名像打特价时抢着买特价品的场面。 杜掌事却看到了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王凌燕,那厢看别人都去排队了,自己也没理会,自顾自做着会客厅左侧的一张椅子,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看,见他看过来,还十分风骚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杜掌事皱了皱眉,心下不喜,便要开口提醒人家去排队,却被顾悠悠按住了胳膊,他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顾悠悠。 顾悠悠看了看那边的王凌燕,又看了眼队伍中一张熟悉的面孔,道:“人家让手底下的人帮忙排队的,待会儿轮到她手下的人,她就过来了。” 杜掌事:“……”好吧,布庄也没有说过不能让手底下的人帮忙排队。 他没再去看王凌燕,只笑着招呼队伍最前边的客人过来下订单。 这还是头一回顾悠悠亲眼看杜掌事接别人的订单,她认真地在一旁看了一会,熟悉了流程之后,也让伙计带来纸笔,摊放在桌面上。 杜掌事抽空看她一眼:“掌柜的这是?” 顾悠悠冲他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扭头对杜掌事面前的队伍招了招手,道:“排后边的客人可以来我这登……”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就等着顾悠悠说这句话的客人呼啦啦地一下在她这边排好了一条队。 杜掌事:“……” 慢了一步的客人:“……” 顾悠悠:“……” 王凌燕:“……” 顾悠悠看着面前花枝招展的女子:“王掌柜?” “咳咳,”王凌燕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捏着兰花指放在唇边,双眼瞥向顾悠悠,道:“我知道衣遇阁昨日卖的衣裳是你设计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熟识 顾悠悠挑了挑眉,完全没兴趣跟她唠嗑:“王掌柜没什么需要的话请让一让,后边儿还有人在等着。” 厅里的客人们自然也都在默默关注着顾悠悠这边儿的情况,有知情者的,知道那现在顾悠悠前边儿的人就是月牙楼旁边的酒楼老板,而当初顾悠悠在月牙楼做安保时,还同这位王掌柜发生过冲突。 过往王凌燕仗着背后有城主撑腰,一直在绥阳城里横行霸道,一些人不是不知道她跟城主的那点关系,却只能选择当睁眼瞎,避着她就好了。 但自打上回古镜酒楼开业那天,绥阳城正副二位城主亲自登门去给顾悠悠处理问题之后,王凌燕在城主那就失了宠,还被城主逼着亲自到古镜酒楼给顾悠悠赔礼道歉。 古镜酒楼每日座无虚席,当时自然也是很多人看到了王凌燕让人提着礼箱送顾悠悠的。 从之后,王凌燕就收敛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动不动就上街惹事。然而按理说,她之前也得罪了不少人,她失了最大的靠山,过往被她欺负羞辱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报复她的机会。 只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凌燕能勾上城主,焉知她不能勾上别的什么有钱有势的贵人? 又或者,说不准哪天人家还能重新靠上城主这座靠山。 若是如此,他们再去报复王凌燕,岂不也要担着往后要被王凌燕报复回来的风险? 顾虑到这一层,大多数人也只好放弃报复王凌燕的想法,左右王凌燕也开始收敛,没再去招惹别人,他们便当从前被狗咬了一口便罢。 因而这会儿知情者知道王凌燕和顾悠悠的“恩怨”,也只是默默地旁观,不知情者又见王凌燕一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儿排在前头,却也还是有耐心等上一等的,所以除了顾悠悠,并没有人催促王凌燕有话说有屁放。 但王凌燕仍是被顾悠悠一句话给噎得面色发白。其实她王凌燕最初也是因为顾悠悠帮着月牙楼,她才针对顾悠悠,一心一意地要对付她,后来则是屡屡受挫,心中不甘愤恨,便带人在古镜酒楼开业那天去砸场子。 后来的结果便是失去了城主这个靠山。起初她有恨有不甘,总想着要再向顾悠悠讨债,但这些不甘嫉恨,在她听到翁家满门入狱的时候,便都变成了深深地忌惮。她那时才知道,城主所言竟然都是真的。 顾悠悠这个丫头,竟然真的有那般神秘强大的靠山!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王凌燕认清了这一点,便再也没想过要找顾悠悠麻烦的念头,只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关注一下顾悠悠的消息。 之后顾悠悠不仅将古镜酒楼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还走了大运同传闻中的那位慕容公子做上了生意,这更加坚定了王凌燕觉得顾悠悠有后台有靠山的猜测。 而顾悠悠却只要了慕容公子交给吴老板的那些生意中的一个布庄,虽说那布庄也是绥阳城第一布庄,但比起慕容公子手下其它的生意,顾悠悠只要了布庄的选择实在是不明智。 当时王凌燕知道了这个消息,心中可谓是又惋惜又幸灾乐祸。惋惜的是顾悠悠就这么错过了一个几乎能称得上一步登天的机会,幸灾乐祸的则是顾悠悠这丫头果然没什么经商才能。 瞧,天大的好机会,别的商人千求万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顾悠悠却只要了一个布庄。多好笑啊。 王凌燕忍不住想看顾悠悠会将第一布庄经营成什么鬼样子,而后她就知道了顾悠悠整顿布庄里那些织工的事情,也知道了,顾悠悠竟然还会设计衣裳。 设计衣裳的消息,她是在衣遇阁售卖新款的前一天才知道的,也就是前天,那一天布庄里的杜掌事带织工们去看了那些仿制的新品,以及顾悠悠让赵婶做的那件衣裳。 消息传到王凌燕这里之后,她心中百般不信,却又忍不住抓心挠肺地好奇,于是便猜测顾悠悠什么时候会将那些新款拿出来售卖。 昨日她特地起早来了衣遇阁,本只是碰个运气,却没想到,她竟真的碰上了衣遇阁售卖新款! 只不过王凌燕早知道那新款是男子所穿,并没什么意思买来一件,只是想亲眼看看顾悠悠设计的衣裳是什么样子罢了。 这一看,却让她对那衣裳独特的设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顿时忘记了自己原先并不打算买衣裳的想法。 当下就让自己的伙计跑到前排去抢衣裳,自己则挤在后边儿的人群里,踮着脚尖看台中售卖新款的情况。 而后她发现,那件被拿来拍卖的衣裳,衣领上那颗宝蓝色的纽扣,有点眼熟…… 她猛然一拍脑袋,那纽扣不是她上回给顾悠悠赔礼道歉的东西中的其中一个吗?! 好你个顾悠悠,倒真是会利用物材啊!王凌燕恨恨地咬了咬牙,待听到客人们叫的价格越来越高之后,更是心疼得肝儿都颤了。 没想到那颗纽扣到了顾悠悠手里,竟然能将一件衣裳的价值提升到这种地步。 真是让人……嫉妒恨啊。 正当王凌燕不忍猝看,打算自己先离开,让自家伙计抢购到衣裳再来找她会合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百两。” 她离开的脚步瞬间顿住,惊疑不定地循声看去,果不其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那一日出现在古镜酒楼,更让正副二位城主深深忌惮的……冬公子?! 王凌燕第一反应是抬起衣袖遮住自己的脸,生怕自己再像那日一般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被人毫不留情地拖出去。直到冬公子径直往前面走去,一眼也没看她,王凌燕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后忙不迭地拔腿开溜。 顾悠悠果然跟那冬公子是熟识! 王凌燕暗中庆幸自己后来没再找顾悠悠麻烦。 若不是后来伙计抢到了新款带回来给她,王凌燕越看越喜欢那款式,她决计不会再让自己同顾悠悠有任何瓜葛。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不讨好 王凌燕来此之前,就已经十分谨慎地打听过了,冬公子不在这布庄之内,才放下心领着伙计过来,想要跟顾悠悠订一件衣遇阁昨日卖的那种衣裳的女款。 顾悠悠看着她难看的脸色,歪了歪头,声音里已有不耐:“嗯?” 杜掌事在一旁一边应付客人,一边分心关注顾悠悠的情况,见状已然准备叫人来直接把王凌燕请出去了。 王凌燕从前也来布庄订过衣裳,若按杜掌事一向以客人为重的态度来说,他是不会有这种一言不合就把人轰走的行为的。 只是顾悠悠跟王凌燕的那点纠葛,杜掌事却也是了解了个七七八的,这会儿看王凌燕还一副找事的神情,自然不会让她在顾悠悠面前讨嫌。 好在王凌燕很快就咬咬牙按捺下自己的脾性,强扯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道:“看在昨日衣遇阁拿来拍卖的衣裳,上面那颗纽扣是我赠予顾掌柜的份上,你给我做件衣裳。” 顾悠悠:“……” 杜掌事:“……”这居高临下的命令般的语气,他当即就忍不下去了,“啪”地一声把笔一搁,面对客人时温和的笑脸也没了,冷着脸对顾悠悠这边的王凌燕道:“到我们布庄订衣裳,需得按规矩来,王掌柜若不守布庄的规矩,烦请王掌柜另寻他处做衣裳去。” 厅里的客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客人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顾悠悠御下能力必然不差,才能让一贯温和的杜掌事,只是因为王凌燕对顾悠悠言语有些不当,就直接对王凌燕冷了脸。 顾悠悠无语的也的确是对方命令般的语气,正想着要怎么把人踹走,便听杜掌事开了口。 王凌燕几乎没被男人凶过,便是城主,也只在她得罪了顾悠悠的时候,冲她说了重话,但这个杜源是什么人?!不过一个给别人管账的,也轮得到他这般对待自己? 王凌燕很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火,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顾悠悠微冷的眸光,心头的火焰瞬间熄了大半。不行,这是顾悠悠的人,而顾悠悠是那冬公子的人……她不能再闹了,否则…… 王凌燕想到这一点,瞪着杜掌事的眼神瞬间又媚了起来,声音软酥酥地:“哎呀,奴家何曾没守规矩了?奴家又没说订衣裳不给钱,杜掌事做什么凶奴家?” 杜掌事一噎,对王凌燕这厮的这般攻击无语至极,罕见地想不出什么对策来。 顾悠悠却有些忍俊不禁,好笑道:“既然王掌柜会付钱,又何需要我看在那纽扣的份上给王掌柜做衣裳?” “我……” “是王掌柜自知自己讨不着好,才需这般言语么?”顾悠悠笑着截断她的话。 这句话已然是顾悠悠能想到的最客气的了。事实上要不是王凌燕曾经抬了一箱子金银珠宝给她“赔礼道歉”,顾悠悠只会对王凌燕更不留情面。 “你……!” 即便顾悠悠这句话已经说得颇为客气,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顾悠悠下面子,王凌燕依然感到了好一阵难堪。 她开始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来布庄买衣裳了,这不是自取其辱自讨苦吃么?! 衣裳再好看再喜欢她也不能来买! ……就算……就算真的想买,那也可以让别人来给她买,她何需特地亲自过来,到这来让顾悠悠冷嘲热讽? 顾悠悠歪了歪头,眼神示意她没事就赶紧走。 王凌燕深呼吸了几口气,再次压下眉心的怒火。实际上,她来这布庄,除了想买衣裳之外,也是想试试……能否同顾悠悠交好。 没错,同顾悠悠交好。 顾悠悠明摆着有靠山,若她能跟顾悠悠交好,先不说能从顾悠悠这捞到什么好处,便说她们过去的恩怨,若跟顾悠悠打好了关系,她也不用担心往后顾悠悠什么时候忽然想起了过去,想起她王凌燕做过的那些事,便准备翻旧账来跟她寻仇。 即便王凌燕再不乐意,她也得承认,跟顾悠悠交好,百利无一害。 “顾掌柜这么说,”王凌燕重新扯出一抹笑容,柔着嗓子道:“只要我给足了钱,你就能接我的生意?” 顾悠悠没料到这厮竟然没有恼羞成怒地拂袖离开,反而还嬉皮笑脸地顺着她的话说要订衣裳。她微微愣了一瞬,而后下意识想,王凌燕莫不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她心中警惕着王凌燕,可现下旁的客人都在,对方说的又合情合理,也没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出格的事,她没理由拒绝王凌燕。顾悠悠顿了顿,道:“自然。” 王凌燕眼眸微微一亮,有些意外自己的目的竟然这么快就达成了,她忙出声告诉顾悠悠自己要订的衣裳,免得顾悠悠待会儿反悔:“昨日衣遇阁卖的新款,我要订一件女子穿的,纽扣也要宝石,缺材料我可以让人送过来。” 默默旁听的杜掌事:“……”这王掌柜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缺材料?第一布庄像是会缺材料的吗? 顾悠悠却没去想这一层,她见王凌燕似是真心实意要订衣裳,不像是要找麻烦的模样,心中的警惕也淡了一些。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况且每回王凌燕也没再她这谈着什么好,若是王凌燕今日没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约莫都要忘了这号人物了。 因而既然王凌燕诚心要订衣裳,顾悠悠便将过往的那些冲突矛盾都抛开,只纯粹把她当成自己的客人,点头应道:“不缺材料,但若王掌柜有自己想要订的纽扣,这几日便可以将东西送过来,我让织工们安排给你做。” 圣安娜态度自然,王凌燕也渐渐没了别扭,想了想,自己既然要跟顾悠悠交好,那自然是能多来找顾悠悠就多来几次,像送纽扣这种事,岂不是名正言顺? “我明日就送东西过来。”王凌燕说道。 顾悠悠眼皮一抬,想说你可以不用特地过来送,让别人送过来也行,转念一想又觉没必要说,便应了下家,让王凌燕交定金。 “这才一件呢!”王凌燕一听她讨定金,眼睛瞪了一瞪,指甲染着红寇丹的手指了指顾悠悠桌上的那册子,道:“我要订的衣裳可多了。” 第五百三十章 一荣俱荣 “……您继续说。”顾悠悠捏了捏笔,很想说对方订一件衣裳磨磨唧唧半天,最终还是忍下来,听王凌燕继续说她的要求。 而王凌燕所言果然毫不作假,对方一口气要了八件衣裳,其中却有一半都是在衣遇阁歪领子新款的基础上添加别的花样。顾悠悠留意到,她接王凌燕这一个客人的功夫,杜掌事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接了五六个客人了。 而顾悠悠还不确定这些订单的视线,得去问杜掌事,王凌燕这些订单得什么时候才能来拿:“杜掌事,你看这些,做完大概要多久?” 杜掌事沉吟片刻,却也没直接告诉顾悠悠答案,而是把安排时间的方法先说了一遍:“按照先来后到的算法,再看工人们做衣裳的效率,掌柜的可以将这些单子分成几批,一批十天后拿,后一批半个月后,再后一批一个月后来拿。王掌柜这些,大概需要半个月,才能来拿。” 顾悠悠反应并不慢,闻言很快就理清了头绪,见杜掌事接这么多客人还这么有条有理,心道自己要学的东西果然还很多。 她转过来跟王凌燕说了来拿衣裳的时间,王凌燕听了也不觉得半个月的时间久,若她排后面一些,恐怕半个多月都拿不到。 之后顾悠悠跟杜掌事又忙了半个多时辰,期间不断有客人进门来,见别人都在排队,便也规规矩矩地排到了队伍后边儿。 等忙完之后,顾悠悠看着自己这边满满几页的订单,再看杜掌事那边的册子,粗略一数,得有一百多单了。 而就这情况看来,接下来的单子只会越来越多。 杜掌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姑娘们大概都忙不过来了。” 顾悠悠点头:“好在姑娘们手头的活儿也都做得差不多了,可以尽快接下这批活儿。” 杜掌事想了想,还是道:“掌柜的打算……让上回的那些婶子们也接一些活儿么?” 虽然顾掌柜上回雇的那些婶子也不过七八个人,但她们裁制衣裳的效率却极快,若能将她们也雇来接这批活儿,布庄便能接更多客人的单子了。更何况那些婶子们的手艺活儿还都个个十分精湛,这样的人手,杜掌事自然觉得多多益善。 顾悠悠的确有这个打算,甚至,若是这回布庄里的织工们忙不过来,她还打算直接让村里有意向接活儿的婶子们都做上几件衣裳,正好也趁这个机会,试试婶子们的能力。 “如杜掌事所想,”顾悠悠道:“等会儿我会挑些单子出来,给婶子们接活儿。” 她想了想,又道:“这段时间再雇些染布工来,织布的也雇一些,不然材料就该供应不上来了。” 杜掌事拱手称是。 两人回到正厅,杜掌事跟着顾悠悠往柜台那走去,杜掌事看了眼顾悠悠,而后转向厅内的织工们,拍了拍掌,等她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才道:“姑娘们,接下来又有一批大单子,有谁快完成手头的工作的,便可以准备来着接新活儿了。这回要做的大多是仿制昨日刚卖出去的新款。” 织工们刚刚见到那排得长长的队伍,自然也都猜到有大批活儿等着她们做了。 只是,她们是下个月才能按新规则结算月钱,虽说现下接活儿,本也是她们应该做的,可一想到接下来她们赶活儿,却不能按数量得到酬劳,而是跟从前的结算方式,她们便觉的有些遗憾,也有些提不起干劲。 正在这时,她们忽然听到一道女声徐徐传来:“昨日衣遇阁的新款卖的好,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布庄得了好,自然也不会忘了大家。从今日起,姑娘们接的单子一律按新规则算月钱,包括你们手头还没完成的活儿。” 织工们齐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掌柜的是说……原本下个月才实行的新规则,现下便提前实现了么?” 顾悠悠嗯了一声,“没错。” 这个打算顾悠悠进来之前就跟杜掌事商量好了。一开始顾悠悠是打算,织工们什么时候接新单子,什么时候按新规则算月钱。 杜掌事听了却道,“布庄二百多个织工,手头的工作完成的时间也都不尽相同,若按掌柜的算法,那往后织工们结算月钱的时间也都不同,这样一来,未免太过零散,也有些麻烦。” 顾悠悠一听也觉是这个理,同杜掌事商量了好一会儿之后,拍板决定,干脆把今天算成新工资的结算日,左右这个月也快到头了,现在就开始按新规则结算月钱,也不过是提前了几天而已,不亏。 跟昨日衣遇阁的收益相比,这些银两不算什么。 当然,织工们能提前结算月钱,别的工人们自然也该一视同仁,无论是染布工,裁缝,织布的……只不过人家跟织工做的活儿有区别,因而也不可能给他们按量结算月钱,顾悠悠和杜掌事便决定给别的工人涨涨工资。 若说顾悠悠最初提出月钱结算的新规则时,还有人不满,觉得从前安逸的“劳动生活”就这么离自己远去了,往后她们只能多劳多得,不努力就没钱,可经过这段时间顾悠悠的“教导”,尤其是那二十几名织工接了仿制的活儿后,每个人都得到了额外的酬劳之后,织工们大多也都想通了,明白了新规则的好处。 这回一听顾悠悠说的话,织工们霎时都沸腾了,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激动兴奋,恨不能直接跳起来呐喊几声! “掌柜的说的是真的么?”这样一来……这样一来,她们这个月还能提前拿到月钱呢! “我骗你们做什么?”顾悠悠摇头失笑,道:“你们今日回家的时候,都可去找杜掌事要这个月的月钱了。” 织工们闻言彻底信了顾悠悠的话,一时只觉浑身都是动力、使不完的劲儿。 月钱的问题姑娘们信了,另一个问题又随之浮上心头。 厅里的普通织工们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上回那批仿制衣裳的任务,可都是只能一等织工接的,这么说来,这次的这批活儿大概也同她们没什么关系。 第五百三十一章 特殊对待 又有什么好开心的。 普通织工们心情有些郁闷,又自知自己的能力没法跟那些一等织工的相比,因而也只得宽慰自己,好好提升自己的手艺活儿,总能接到比她们现在接的更好的活儿。 大多数织工心中都如是想着,但这些人中却不乏脑子灵光的,心道若是她们这些普通织工没机会接到这次的任务,掌柜的又何须给所有织工都提前结算月钱?只给那些“够格”接任务的织工特殊对待不就好了么? 由此可见,她们这些普通织工,大致是有可能接得到仿制衣裳的任务的。 想到这,厅里的一名普通织工便举了手,见顾悠悠和杜掌事的目光都转向她,便鼓起勇气,主动问道:“掌柜的,请问我们能否接仿制新款的活儿?” 杜掌事看了看她,见是一名普通织工,怕顾悠悠没印象,便低声提醒道:“这人叫小桃,是普通织工。” 其实不用杜掌事提醒,顾悠悠也认得这人,这段时间她已然将布庄里的工人们都认得差不多了,虽然未必能每个人都叫得上名,却绝对能分的清对方的职位。 因而这名叫小桃的织工开口的一瞬间,顾悠悠就认出对方是名普通织工。 小桃问的这个问题,不仅普通织工想到了,别的中等织工自然也大部分想到了,前者觉得自己没希望,便也不愿开口问顾悠悠,后者则是还在等着别人先一步开口。 织工们齐刷刷都盯住顾悠悠,而后便听她轻飘飘道:“那是自然。” 果然如此!小桃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明白!” 剩下的那些早就不抱希望地普通织工闻言顿时俱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她们第一反映是跟小桃一样的兴奋激动,紧接着,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能接到活儿,她们自然开心,可她们从来没仿制过新款,前天看到的别的织工仿制的衣裳那般精致,而让她们这些普通织工做…… 普通织工们俱都不自信起来。 跟普通织工的不自信相比,中等织工们便都是兴奋占得更多,一等织工本身就只比她们高出一级,她们自认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她们多少也拉近了自己同一等织工实力的差距。 要接仿制新款的任务,对中等织工们而言,不仅是能挣更多钱,更是一种挑战。 普通织工和中等织工两者之间截然不同的反应都被顾悠悠和杜掌事看进眼里,顾悠悠默了默,还是解释道:“届时杜掌事会按照你们的实力,给你们安排适合你们接的单子,姑娘们只需发挥如常便可,无须太过紧张。” 顾悠悠并没有指名道姓让普通织工不用紧张,可普通织工们却鬼使神差地在她这句话中听出了鼓励,心中那浓浓的,担忧布庄做的衣裳的整体水平会被她们拉低的心情也渐渐淡了下去。 “姑娘们若无疑问,便继续干活儿吧,早些把手头的活儿做完,也可以早些接新的单子。”顾悠悠道。 她话音一落,便见另一侧又有人举了手,还没待顾悠悠问什么事,对方便主动道:“掌柜的,我完成了!” 顾悠悠只听声音便认出这人就是云儿,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对云儿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杜掌事。” 杜掌事会意,拎了这些客人订单的册子走向云儿,把能让云儿接的任务说予她听,又让她自己去仓库里挑选布料。 云儿是上回仿制新款的织工之一,她自然知道新款要怎么做,也不用再去看仓库里的新款样衣。 织工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这边儿还有活儿没做完,云儿那边却已经开始“新工作”了,顿时羡慕嫉妒恨得牙都痒了。然而这还没完,她们刚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云儿身上挪开,便又听一道轻快的声音响起:“掌柜的,我也好了!” 这又是谁?!织工们眼红地看过去,便见这次竟是上回新来的那些织工中的其中一个,林林。 顾悠悠对林林和云儿能这么快完成手上的任务并不奇怪,她俩本身就是布庄里干活儿效率快,又能同时保证质量的织工之一,顾悠悠对这两人很有印象,若是她们没那么快完成手头的任务,顾悠悠反而还会觉得惊讶呢。 杜掌事不消顾悠悠继续指示,见状便自发过去给林林安排新工作。 有两个“楷模”在前头了,剩下的织工们也不甘示后,纷纷埋头干起活儿来来。 于是顾悠悠和杜掌事接下来就亲眼见证了,什么叫人的潜力都是无底限的。 织工们一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能提前拿到月钱,从明天起就可以做多少件衣裳拿多少钱的好消息感到兴奋和满满的动力,一方面又对能仿制那令她们见到的第一眼,就深深震撼的新款很有些迫不及待,生怕晚一些,任务就被别的织工们捷足先登,抢光光了。 只是事实证明,订单抢光是不可能的,顾悠悠这边儿刚安排好给织工们各自接的任务,那边便又有一堆客人来布庄订做衣裳了,大多都是为了衣遇阁的新款而来。 等应付完了客人们,顾悠悠仔细对了下这些人下的单子,同杜掌事商量出哪些给布庄里的织工们接,那些则放给村子里的婶子们接。 自从上回李婶带了十几个婶子到自己家,提前跟她“预约”工作之后,倒是有其他听到消息的婶子,也都三三两两地带了自己平日里做过的成品来给顾悠悠看,让顾悠悠下回有任务记得她们的份。 凡是顾悠悠看着靠谱的,她都会吧婶子们的信息记进家里的册子里,目前为止大约有三十多位婶子来找过她接活儿。 顾悠悠头一回在村里找婶子们来接活儿的时候,只找了赵婶她们七个,如今从七个人的队伍又增加到三十多个人。相信这回给这些婶子们接的任务若能圆满完成,其余那些还不确定顾悠悠靠不靠谱的婶子们,这都会被吸引过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不拘小节 杜掌事早就从顾悠悠这知道了,她认识的那些婶子都是做的衣裳能打又干活儿快的,此时一听顾悠悠说竟然有三十多个婶子们接任务,自然十分高兴,当下就让人去准备顾悠悠带回去给婶子们的布料。 “掌柜的何不干脆让婶子们也来布庄做工?”杜掌事吩咐完伙计,想了想又问了顾悠悠这个问题。 顾悠悠拿着笔,对照着册子上客人的订单,将要给婶子们接的单子,抄在另一张纸上,闻言头也不太地道:“我们住的地方离这有些距离,婶子们也有些年岁了,日日来回折腾不好。” 其实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顾悠悠担心太多叫花村的婶子来布庄干活儿,会引起别人对叫花村的注意,这样一来,对在叫花村里隐姓埋名的高启总归是种风险。 顾悠悠私心并不希望高启身旁有任何风险。 这个理由顾悠悠也不是没跟杜掌事说过,只是杜掌事听了却总觉得有些可惜,路途遥远也并的问题也并不是无从解决,只是从他特地再问一遍,而顾悠悠依旧是这个回答来看,杜掌事隐隐觉得还有别的原因,只是顾悠悠没有言明而已。 顾悠悠不愿说,杜掌事便也没有再问,转而去安顿那些完成了手头工作的织工们。 除了上回跟顾悠悠接过任务的那几个婶子,顾悠悠对别的婶子接任务的效率并不很有把握因而她在安排给婶子们接任务时,也需考虑中间有哪些人会出什么状况,以至于无法继续手头的工作。她得确保工期赶得上,也得确保村子里的那些婶子们出的问题不多。 而让顾悠悠能放下心的那些婶子,其中有几位顾悠悠又安排她们来接李双李楚的单子,这对兄妹一共需要订做时间衣裳,对花样的要求也相对比较繁复,要让别的织工做顾悠悠还真不太放心。 因而这十件衣裳的任务,便轮到了王婶、赵婶以及李婶的身上。剩余的三十多个婶子们,则负责接客人们的单子。顾悠悠也不一口气给太多,只打算弄七十个单子给婶子们做,让她们每个人做个两件便好了。 杜掌事按顾悠悠要求的颜色,让伙计挑选了足够完成七十件衣裳的布料,而后将这些布料搬到了马车上。 能做成七十件衣裳的布料自然很有些分量,顾悠悠这回离开布庄没再坚持自己叫马车,而是直接坐了自家布庄的马车回了家。 杜掌事想着上头还有几十匹布呢,便将车夫换成了身强体壮的伙计,好让顾悠悠到家之后,这伙计能帮忙将布匹搬下马车。 从某方面来说,杜掌事安排事情跟王进还有些像,都一样事无巨细,只不过两人性子上却并不相同。 杜掌事脾性温和,而王进却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 杜掌事这回安排给顾悠悠驾马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平时一般在布庄里打杂,而那专门负责驾马车的车夫若有什么事没能来布庄,他就会短暂地顶替一下车夫的位置。 这小伙计之前就知道布庄换了新掌柜,却因为他只是个打杂的,并不如那些织工一般天天能见着顾悠悠,甚至不像染布区的工人一样偶尔也能见上一次。 而顾悠悠过去又几乎不用布庄的马车,因此这小伙子见顾悠悠的次数可谓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但自打顾悠悠来了布庄之后,又是雷厉风行地辞退了好几名一等织工,又是接连更改了几条布庄的规矩,甚至还将布庄用了好几年的结算月钱的法子都给改了。因着这些,布庄上下这短短一个月来议论顾悠悠的声音,几乎能比得上他们过去几年议论吴老板的话。 这小伙子私底下听别人议论顾悠悠听了不少,起初身旁的人多半说新来的掌柜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说顾掌柜大概也就这一两个月会严厉一些,往后还得跟以前的吴老板一样,直接将布庄丢给杜掌事便罢,自己撒手不管,他们真正的老板终究还会是杜掌事。 有人却也忍不住夸顾掌柜,说她虽然有些事严厉得有些不讲情面,可也因为她这般,布庄这段时间来的风气比从前都要好上不知多少。 后来,当小伙子身旁的人都听说了顾掌柜竟然自己设计了衣裳,让织工们仿制,最后还一举在衣遇阁大卖之后,身旁的人再议论起顾悠悠,语气中已然不自觉带了五分敬佩。 小伙子也一样对顾悠悠深感敬佩,同时也有些好奇。 这回他领到了给顾悠悠驾马车的差事,可把他给激动的,杜掌事一来见他,他便三下五除二干完了手头的活儿,赶忙来给顾悠悠安排马车,又一口气搬了几十匹布上马车,让旁的来帮忙搬布匹的伙计们都忍不住笑他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 当顾悠悠来到马车前时,小伙子紧张得手脚都快不知往哪放了,但好歹心中还记着不能在顾悠悠面前出丑,不能让顾掌柜觉得自己做事莽撞,于是勉力将心头的紧张激动给压下去,对着顾悠悠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顾悠悠正跟杜掌事对布匹的数目和颜色,自然也没发现这小伙子紧张的反应。 “掌柜的,接下来可是往右拐?” 过往只能远远瞧上几眼的,现下顾掌柜就在自己身后的车厢里,小伙子规规矩矩地驾马车驾了一段路,明明认识叫花村的路,却还是忍不住就开口跟顾悠悠搭话。 顾悠悠耳力极好,在马车行驶时车轮的轱辘声中也能清晰听到车厢外小伙子的声音,闻言侧了侧身子,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回道:“是的,往右拐。” 小伙子应了一声,又开始思考能让顾悠悠感兴趣,不无聊的话题。 而车厢里的顾悠悠放下车帘,想了想,却又直接掀开车帘,马车空间大,车厢外小伙子坐着的车前板也大,顾悠悠问:“你不识路?” “我……”小伙子犹豫了好一会儿,心道他虽然没进过叫花村,可去叫花村的路还是熟悉的,但若是直接跟顾掌柜说出来,他又没能拉掌柜的说上两句话。 第五百三十三章 鸟枪换炮 掌柜的生得好看,好看的人,总是能让人不自觉生出好感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招架不住顾悠悠这样的大美人,只想着趁这个机会跟顾掌柜说说话。 但转念一想,待会儿这马车也是要进叫花村的,叫花村的路他是真正不识,那个时候怎么也都得掌柜的出言提醒一二。这样一来,他倒也不用遗憾没能同掌柜的说话。 还是莫要同掌柜的说谎的好。 想到这里,小伙子便打算跟顾悠悠说自己只是有些分辨不清方向而已,大致的路还是认得的。然而他还未开口,便听掌柜的说:“你若不识路,我便坐着同你一块看路罢。” 顾悠悠同寻常的女子不太相同,寻常女子说话是,大多声音柔软,轻声细语的。顾悠悠却是带着股江湖儿女的洒脱,又有种莫名的信服力。小伙子整个人都呆了,原本要解释的话也忘了说出来,又或者是不舍得说出来了。 因为顾悠悠说完这句话,便直接将车帘隔开,坐在他左后方的车前板上,离他距离虽不算近,却也比坐在马车里,隔着一道车帘要近上许多,而且两人还都是一样坐着车前板。 小伙子脖子僵硬地不敢去看顾悠悠,满脑子只想着,他们家掌柜的果然与众不同,不仅声音不同,容貌也比大多女子好看,性子也一样洒脱。 在小伙子心中,顾悠悠身为一庄之主,兼之还是古镜酒楼的掌柜,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极为尊贵呢,怎么都比他一个打杂的小伙子要尊贵得多,换成旁人,就他认识的附近开小饭馆的那女掌柜,可不就整天拿鼻孔看人么? 可掌柜的不这样,她并不因为自己是个打杂的,便看轻了自己,还这般随和地坐在自己身边,说要跟着自己一起看路,语气中丝毫没有嫌弃他不认识叫花村的路的意思。 顾悠悠坐在车前板之后,便一边看路,一边掏出怀里记录客人订单的纸,思索着给哪些婶子接哪些活儿,完全没发现,她身旁这位驾车的小伙子,已经把她脑补成了一个绝世无敌好的掌柜。 顾悠悠抬头:“左拐。” 小伙子激动地“诶”了一声,甩了下马鞭,稳稳地将车拐了个弯。 自打高启让冬刃继续跟着顾悠悠之后,冬刃一完成自己的任务,便会来盯一盯顾悠悠的情况,此时见顾悠悠竟然跟一个年轻的车夫坐在一块儿。 对冬刃而言,只要是坐同一块儿地,便是坐一块,哪管什么左前方右前方,哪管什么距离远不远。 他再看那坐在顾悠悠身旁驾马的车夫,好家伙,小伙子耳朵都红了。 冬刃忙加快脚程凑到马车旁边,而后才知道顾悠悠原来是给那小伙子指路。 可那小伙子既然不认路,便干脆换别的马车坐不就好了,何必这般麻烦,更遑论还是这般坐在一处……冬刃奉高启之命跟了顾悠悠这么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顾悠悠不是那种行为轻浮之人。 顾姑娘这么做,只可能是嫌在马车里指路太麻烦,便干脆掀了车帘跟人家一块坐。至于用这车夫,约莫是布庄里调不出别的人手了。 冬刃想通了这些,却还是忍不住抚额叹息,心道顾姑娘不拘小节,可若给自家将军知道了,顾姑娘竟然跟一年轻男子坐在一处…… 冬刃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高启的表情和反应,毫不怀疑,对方如果看到这个画面,肯定会把醋坛子打翻。 有些时候一处地方下雨,邻近的地方却未必会跟着一块下雨,当马车从大路上行驶,在叫花村前的几里开外,路面却是积着一些水洼,空气潮湿,路旁绿树上的枝叶偶尔坠下几滴晶莹透明的水珠,显然是下过一场雨了。 顾悠悠看了看湿滑的地面,而后猛然想起来,自己今日还在院子里晒了被子来着。 这真是……平日里没晒东西时,倒是晴空万里,今日一晒被子,接连十几日没下雨的天就忽然下雨了。 也不知高启出门了没有。 虽然自己出门之前高启说了会在家给她看着被子,但顾悠悠觉得高启应当还是有他自己要忙的事的,怎么能特地待在家给她看一床被子。 只能希望那些守在自己家附近,高启的人能顺便给自己收收被子,高启若是有出门,应该会让他的人给她看一下被子的,或者直接将被子收回房里。 ……想到有可能高启的人会给自己收被子的画面,顾悠悠莫名就有些忍俊不禁。 “掌柜的,怎么了?”小伙子察觉到身旁的人明显愉悦的心情,也跟着笑了一下,出声询问。 顾悠悠顿了顿,忽觉自己也真是无聊,竟然会这么认真地去思考下雨天家里的被子有没有收起来的事情,还自己把自己给想乐呵了。 “没,想到一些有趣的事。”顾悠悠摇头道。 小伙子于是闭了嘴,暗道自己多话,乖乖地驾着马车,间或听从顾悠悠的指引拐弯。 当马车进了叫花村,小伙子便是真是睁眼瞎了,全然不识得路,村子里又多巷,得亏建房子的祖先知道给后人留马车通行的路,巷子与巷子之间的距离好歹能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 马车七拐八拐地,途中路过一些人的门口,认识顾悠悠的,见她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一处,因着顾悠悠坐在车前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给小伙子指路,村民们也知他们这叫花村路难认,也没跟冬刃一样想多。 他们更多的是被顾悠悠乘的这辆马车给吸引了注意力。 布庄的马车外形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朴素,却又朴素得不失大方,村民们打眼一看,别人的马车一般都一匹马,顾悠悠这辆可是两匹,后头连着的车厢又长又宽,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 看来顾家这丫头手头是越来越宽裕了啊。看到顾悠悠坐着这辆马车回家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这么想道。 而有的婶子却猛然想起来,上回顾悠悠坐马车回家,之后似乎就有了其他婶子说的,顾悠悠发放布料给她们做衣裳的事。 第五百三十四章 较劲 难道……那辆马车内装的就是布料? 不得不说,这些婶子们真是真相了。 顾悠悠坐在马车上,跟她有些交情的村民们却也不便就这么跟顾悠悠聊天,因此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看着顾悠悠的马车继续往她家驶去。 回到家时,马车刚停在门前,顾悠悠跳下马车,正准备去把门打开,紧闭的门却忽然自动开了,露出一个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的男人。 小伙子呆呆地看着门口忽然出现的男人,只觉这人明明身着粗麻布衣,浑身却是遮不住的高贵气质,令人一看便觉这人不是寻常人。 他再仔细看了看这男人的脸,又看了眼顾悠悠,发觉这两人生得并不像,应当不是亲人关系,那么…… 顾悠悠见到高启,微微一怔便回过神来,知道对方估计是听到车轮声,就主动过来给她开门的。高启耳力一向好,平时高启若在家,手头无事的时候,只要他听到自己回来来的动静,就会过来给她开门。 而这会顾悠悠第一眼会发愣,还是因为刚刚在路上的时候,自己还在想着家里的被子不知是谁收,想着高启这个时候可能并不在家。 “十三。”顾悠悠站在马车旁,冲高启笑了下。 高启也看着她,第一句话却是:“被子收了,没淋着雨。” 顾悠悠眨了眨眼,啊了一声,想到了什么,有心想问对方不会真的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家守着这床被子吧,又想着还有外人在场,便没有多说。 恰在这时,小伙子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心中大概猜到了高启的身份,一时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觉得理应如此,顾掌柜这样好的女子,自然该配眼前这样气质不凡的人。 他对着高启点点头,背脊微微躬着,是一个恭敬的姿势,问道:“掌柜的,这位是……?” 顾悠悠眨了眨眼,看一眼高启,道:“这是我……相公,姓高。” “高公子。”小伙子于是客气礼貌地唤了一声。内心已然却激动起来,心道果然如此。自从顾掌柜来了布庄之后,私底下布庄的人们也不是没讨论过顾姑娘的私人事情。 小伙子也听过一些,听人说,掌柜的因为生得貌美,从前在月牙楼做安保的时候,有段时间经常有人去月牙楼,只是单纯为了见顾悠悠一面,或是对她示好告白。 直到后来,顾掌柜同那些人说自己已有家室,去月牙楼同顾掌柜告白的人才少了大半。 但自顾掌柜开了古镜酒楼之后,随着古镜酒楼生意的火爆,这位容貌姣好的女掌柜自然又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猜测顾悠悠“家室”的言论也越来越多。 但并没有人真正见过顾悠悠的相公是谁,也因此,在古镜酒楼开业那日,出现在古镜替顾悠悠解围的那位神秘贵公子,才会一直被人传跟顾悠悠有私情。 而小伙子此时听得顾悠悠亲口认证眼前这男子的身份,不由想,他不会是第一个亲眼看到传闻中的顾掌柜的相公的人吧? 若真是如此……那他今天可真是赚大了!小伙子已经开始想着自己回去之后,要如何同布庄里的那些伙伴们说掌柜的这位相公的事情了。 “小兄弟,辛苦你了。”高启目光转向他,语气客气而疏离,他对着外人贯来如此。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莫名地并不敢同眼前这男人对视。他总觉得,这男人的气势委实太强了些……果然,能成为掌柜的相公,肯定是不同常人的吧。 小伙子这般想着,却又忽然想到,自己刚刚一路过来时,心中隐隐约约的,对这叫花村破落贫瘠的感叹。 因为顾悠悠的能力和相貌,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觉得,掌柜的住的地方怎么也得是座豪宅,可眼前这破旧的小巷,并不算豪华的院子,却都明确地告诉小伙子,事实跟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对于叫花村,他虽然没真正进来过,却也知道,叫花村之所以是叫花村,就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十分贫穷。 而这男人住在这,莫不是……也十分贫穷? 小伙子怎么都觉得,眼前这气质华贵的男人并不像是贫困户的模样…… 在小伙子冥思苦想的时候,顾悠悠已经同高启说了自己这回带了不少布料回来的事,而后才能自发上了马车,抱了一些布匹,要将它们搬到房里。 小伙子见状忙甩了甩脑袋,把对顾掌柜的那些猜想都甩出脑海,说了声掌柜的我来,便跳上马车,一口气抱了四匹布下来。 顾悠悠没有推辞,也说了句辛苦了,而后便抱着布匹要跳下马车,却见马车旁的高启忽然抬手制止她,而后伸出手,示意顾悠悠把怀里的布匹递给他。 顾悠悠看懂了他的意思,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心上人对着自己张开双臂,若是这人也对自己有意,若是旁边没有外人,顾悠悠也许会直接将怀里的布匹一丢,直接扑到人家怀里去。 只可惜,人家张开双臂是要自己把怀里抱着的布匹给他。 顾悠悠下意识详说她来就好,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旁边抱着布匹的小伙子,对方显然是在等他们,否则这院子的主人没进去,他也不能直接将东西搬进去。再不然,他还得他们带路不是。 因而顾悠悠只是怔愣了一两秒,便乖乖地把怀里的布匹转到高启怀里。 两人在完成这个交接动作的过程中,短暂一瞬靠得极尽,让旁观的小伙子吃了好一顿狗粮,暗道掌柜的同那个男人可真是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的画面又般配又养眼,跟画儿似的。 顾悠悠身材自然不比男人,因而也只能抱个两三匹布,高启接过顾悠悠抱着的两匹布,又让对方再进去拿多两匹出来。 顾悠悠回车厢搬布匹的时候,脑中还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高启不会是看那小伙子搬了四匹布,所以他也不想落后吧? 不,不可能。她想,高启才不可能会做这种幼稚的举动。 第五百三十五章 询问 顾悠悠又搬了两匹布出来,高启轻轻松松地抱着四匹布,不用顾悠悠说明,便知道这些布匹是要放到客房去的。 他转身走进院门,转身之际看了小伙子一眼,示意对方跟上。 顾悠悠也没有在车厢里干等着,她这回带了足足能做七十件衣裳的布料,数量多着呢,只让里边儿两人搬也得搬些时间。 若是今日没下雨,倒是可以在门口附近裹张毯子,将这些布匹先放在毯子上,这样既能省下客房的空间,也不至于让小伙子在搬布匹的时候走多路,从门口到客房那来回不停,还是有些距离的。 只可惜叫花村这边刚下过一场雨,地面都是潮湿的,无法直接裹着毯子将布匹放在院里。 高启和小伙子很快超出来,见顾悠悠还是自己搬了布匹,眼里顿时浮现些微无奈的情绪。 他快走两步上来接过顾悠悠怀里的,道:“你去马车那,将布匹放在车前便好了。” “没事。”顾悠悠知道对方是不想让自己来回不停走,但他俩能做,她又如何走不得? 小伙子在高启身边,听得两人对话,轻咳咳两声,也附和道:“掌柜的,您将布匹放在车前,高公子同我也能省下上马车的功夫。” 顾悠悠一想是这个理,便妥协了,走回马车旁跳上去。 高启站在原地看了眼顾悠悠的背影,抿了抿唇,看向跟上顾悠悠的那个小伙子。 怎的这小兄弟一开口,悠悠就妥协,自己让悠悠在马车上等着,她却接连反对呢? 高启有些郁闷。 正屁颠颠地跟在顾悠悠身后的小伙子,忽觉后背凉飕飕的,心道下过一场雨,天气倒真是变凉了呢。 这回的布匹多,小伙子一趟抱个四匹布就已经是极限了,高启走了两趟就变成一趟抱五匹。 在搬布匹的过程中,隔壁的赵婶发觉了门外的动静,出来一看,便看到顾丫头门口停着好大一辆马车。 车前板还放着几匹布,而从顾丫头家中走出来的高启到马车前,将那些布匹一揽,又抱回了家里。 她看了片刻,瞬间明白顾丫头这是又有活儿能干了,一时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有心要跟顾悠悠说话,又想着不能打扰人家做正事,便转身回了房中,隔一会儿就出来看马车走了没有。 等到那百匹布都搬回了客房,高启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小伙子到底没高启那般深厚的功底,即便平时总是打杂,重活也没少干,还是抑制不住地喘。 高启看出顾悠悠要给人家倒水喝,便先顾悠悠一步,拿了顾悠悠放在客房桌柜下的纸杯子,倒了一杯茶水给小伙子。 他并不想让顾悠悠给别的男人倒水。 小伙子没想到这个气势强大的人会给自己倒水,一时受宠若惊地连喘气都忘了,忙双手接过来,点头跟高启道谢。 待小伙子驾着马车离开,听到了动静的赵婶很快便过来扣顾悠悠的门。 顾悠悠本想让高启歇下来同他说说话,这回便得先去招呼下赵婶。 高启见顾悠悠过去招呼赵婶,就自发地回了房间,把放着布料的客房留给顾悠悠她们。 “顾丫头,可是又有活儿能做了?”赵婶语气中难掩喜悦,她知道顾悠悠忙,因而也不拐弯抹角,跟顾悠悠打过招呼后,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 顾悠悠并不意外赵婶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毕竟他们搬布匹的动静也不算小,身为她邻居的赵婶自然能第一时间察觉……或许刚刚坐马车路过一些婶子的家时,她们也能猜出一二。 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应付赵婶,顾悠悠点头道:“是,这回的活儿挺多。” “那……”赵婶闻言神色愈加兴奋,但听顾悠悠没有顺着话让她接活儿,又有些不确定,便勉强压了压心头的喜悦,有些紧张地问:“那这回儿……婶子可有分一些活儿来做?” “那是自然,上次不是同婶子说好了么?若还有活儿一定会记着婶子。” 顾悠悠此时的思绪大多都停留在,客房的那堆布匹上,正想着要如何分配给其它婶子们,因而听到赵婶,竟然还有些不确定地问他能不能接活儿时,还有点不解。 她本就已经打算要给赵婶接李家兄妹的活儿了,若赵婶不接,她还得费心思让别的婶子接。 赵婶见顾悠悠回答得不假思索,便也知道顾悠悠所言不假,对方上回跟自己说会记得留活儿给自己做的话也并不是同她客套。 她难掩激动地下意识跟顾悠悠道谢:“婶子多谢顾丫头!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 自从上回跟顾悠悠接了活儿,得了酬劳之后,婶子虽然没跟顾悠悠说,却一直在等着什么时候能再跟顾悠悠接活儿的。 如今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到下一批活儿来了,赵婶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现在就开工。 顾悠悠闻言看了眼天色,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赵婶这些上回就接过活儿的人,跟其他没接过活儿的婶子自然是不同的。 赵婶接的是李家兄妹的活儿,而李家兄妹的衣裳花样几乎就没有一件事重复的,她倒也不用等别的婶子到齐了再分配任务。 这回顺便拿活儿给赵婶也好。顾悠悠想到这,便点头应了下来,“行,婶子随我来。” 赵婶忙不迭点头,满面笑容地跟在顾悠悠身后。 顾悠悠领着对方到了客房,掏出她从布庄带回来的客人的部分订单,翻到李家兄妹的那一页,想了想,又将要给赵婶接的单子给抄到了另一张纸上,而后便走到那堆布料那边,挑出了几匹月白色的布料。 她将那张纸递给赵婶,赵婶会意地接过来看,顾悠悠在一旁讲解了一些要求,末了问道:“因为这些花样比较繁复,婶子接两件,十天内完成,可行?” 赵婶见这两件同样都是“歪领子”的,若是换成上回,她从未做过歪领子的衣裳,这会儿顾悠悠问她十天内能不能完成,她约莫还会迟疑一下。 第五百三十六章 任重道远 但赵婶早就做过一回了,而其它花样看似繁复,可对于赵婶这样的熟手而言,却也并不算难,闻言毫不迟疑地答道:“若无意外,别说十天,婶子六七天就能做好了。” 赵婶语气自信,听上去十足的有底气,顾悠悠又知赵婶不是那种托大的人,对方说能完成,就一定会完成。顾悠悠彻底放下心来,又笑道:“干活儿只是次要,婶子却也莫为了赶活儿,便不顾休息身体啊。” 上回赵婶就因为接了活儿太过兴奋,夜间就睡了两三个时辰,天还没亮就起来做衣裳,顾悠悠可不希望婶子会为了赶活儿,就不眠不休地做衣服,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听出了顾悠悠话语中对自己的关切之意,赵婶面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粗糙的手指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将顾悠悠抄给她的那张纸叠好,回道:“顾丫头莫担心,婶子会记着休息的……说来婶子若是省些休息的时间,这两件衣裳五天内就能给你完成喽。” “好好,婶子干活儿快我是知道的,”顾悠悠忍俊不禁道:“婶子记着休息我就放心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婶子尽管过来找我。” 赵婶诶了一声,兴冲冲地抱了两匹布要回去,待会儿再回来搬另外几匹,顾悠悠却直接将剩下的那几匹布搬起来,跟赵婶一块回了她的院子。 “对了,若赵婶待会儿碰着李婶她们,可否帮我同她们一下,让她们晚间来我院子里?”将布匹放进赵婶房间里,离开前顾悠悠又问道。 赵婶一听就知道顾悠悠是要给她们接活儿,闻言嘴上应好,心中却道等会儿顾丫头回去了,自己便赶紧去找李婶她们,免得误了顾丫头的事儿。 顾悠悠还赶着回去分配那些布匹,因而顺嘴跟赵婶提了这一句,也只是想着活儿,大概得明天才能发放给婶子们做。 而李婶她们跟赵婶交情好,平时没事就会串串门儿,或许待会儿她们就能见着面,她这一提,也能让赵婶顺便通知一下其他人。 却不知,赵婶这般热心肠的人,顾悠悠开口提了,她哪管什么待会儿会不会碰面,只想着现在就去先李婶她们,让顾悠悠能尽快发完活儿。 顾悠悠前脚刚离开赵婶家,后脚赵婶把晚上要吃的米饭下了锅,趁着这个时间出门,找李婶她们去了。 “安排好了?”顾悠悠回道院中,听得院内安静下来的高启便出了房间,温声问道。 “赵婶的安排好了,”顾悠悠一见高启就忍不住加快脚步,回道:“其他的婶子约莫会在今晚或是明日过来。” 高启闻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比较关心的是顾悠悠今晚想吃什么,正要问出口,又见顾悠悠来到他身旁,问他:“十三,我让婶子们过来,这么多人……可会打扰到你?你可介意?” 这个问题顾悠悠之前并没有想到,直到刚刚赵婶过来,高启便回了卧房;直到她跟赵婶说碰到李婶就让她们晚间过来找她。 除了最初赵婶李婶她们来找她接活儿的时候,高启正好在家,之后婶子们再过来,高启都出了门不在家。可若婶子们晚间过来,这个时间点高启正常情况下却都是在家的。 顾悠悠这才意识到,或许婶子们的到来,会打扰了高启。 她不禁开始猜想,高启会不会其实一直都是介意的,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想到这一点,顾悠悠难得地纠结起来了。她想,要不以后换一个“交易”地点,反正她现在也不起没有再在村子里买一处院落的钱。 她以后可以将布匹都放在另一个院落里,给婶子们发放活儿的时候,也在那个地方。这样一来,就不会打扰的高启。 只是这样一来,她却也得腾出时间经常去那个地方,否则婶子们去那个地方找不到自己,也还是会来这个地方找她,到时一样会打扰到高启。 若不然,就只能先将发放活儿的时间定在白天,因为白天高启在家的时间比较少……但也只是比较少而已,怎么都会有打扰到高启的时候。 顾悠悠纠结地想着,却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两全的法子。 难不成,她要重新买一个院落,然后在那个地方住下来,既能让自己在家的时候,婶子们能时时刻刻找得到自己,也不会打扰到高启。 可这样一来,她跟高启不就是分居了吗? 顾悠悠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个办法。 别人那些真正的夫妻,分居都会影响到夫妻俩的感情,更别说她跟高启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两个人还并不是两情相悦—— 顾悠悠私以为,她追高启任重而道远,高启喜欢上自己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翻来,这种情况下,她必然得牢牢抓紧目前能名正言顺地跟高启住在一起的机会,好好跟她增进感情。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顾悠悠自认为原身这张脸,这副身材,还是挺不错的,容貌上没什么劣势,就得从性格爱好上攻略高启,而这些,都离不开和高启近距离接触。 若是跟高启分居了,她上哪去自然而不做作地观察高启的喜好?她上哪去跟高启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要是没能抓紧现在跟高启同居的机会,等以后高启处理完自己的那些事,可以恢复身份的时候,大概率就会跟自己分开了,如果在那之前,自己还没能跟高启有所进展。 那还真是漫漫追夫路啊。 顾悠悠想着想着,原本直起纠结要怎么安顿从布庄运回来的布料的想法,慢慢变成了追不到高启的心酸郁闷。 而高启在顾悠悠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便愣了一下,有些想不到顾悠悠居然会问这个,或者说……是有些意外顾悠悠居然会在安排工作的时候,还能空出心思来在意他的想法。 等反应过来,高启一时又是喜悦,又忍不住有点想苦笑。若换成平常,一堆人来自己家,他的确会介意,可婶子们来,他却从没介意过。 第五百三十七章 心凉 且不说顾悠悠跟婶子们在一块,谈的都是做衣裳挣钱的正事,便是婶子们是无聊过来跟顾悠悠唠嗑的,高启也毫不介意。 相反,他还觉得若是顾悠悠真有闲下来跟婶子们家长里短地唠嗑的时候,倒更有些“家”的味道。 当然,这种念头高启也只是想想而已,对于顾悠悠做的任何决定,只要对她自身无害的,他总是无条件支持的。 只是,他从来没有过介意婶子们过来的想法,悠悠却在这会儿问了他意见,高启虽欣喜于她在做正事的时候还放了些心思在她身上,却也对顾悠悠会这么以为他而感到有些无奈。 他愣了片刻之后,下意识便要回答不会,却见顾悠悠问了自己这句话,反倒像是把她自己问住了,看上去似乎正在出神,目光直勾勾地透过他不知在想什么,只一双眼儿时不时地露出些忧虑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高启话未出口,心头便敲了个警钟。悠悠何以会露出这副申请?莫非她问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什么玄乎的么? “悠悠,怎么?”短短一瞬的时间,高启便觉事情并不是他想得那样简单,顾悠悠或许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他再一深思,却又想不出什么麻烦能跟自己介不介意婶子们过来的事有关。 他想不通,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顿了顿,反问道:“悠悠,怎么了?” “额,”顾悠悠双眸倏地聚集,落在高启那张俊得不像话的脸上,也看到了对方眼中不易察觉的担忧的情绪。 她莫名觉得心头有些愧疚,瞧,自己只是出个神儿,高启便会关心自己,可她呢?她竟然为了不跟高启分居,还想着即便高启介意婶子们过来,她也劝一劝人家,之后再安排婶子们尽量别在高启在家的时候过来就好了。 多么自私地想法啊,从小接受师父教导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生观的顾悠悠如是想到。 于是,她只能压下心头不舍和痛苦,面上还得艰难地表现出淡然的模样,顺着高启的话询问道:“我只是在想,十三若是介意,咱们……不如分开住……”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仔细观察高启的反应,而后便发现高启的神情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分居?”高启语气微冷。 嗬?!她说错什么了么?顾悠悠心头呐喊着,半晌脑子里划过一道灵光,高启不是有洁癖么?如果他们两个人分居的话,各自的东西肯定也得搬到新家。 高启平时进厨房归进厨房,砍柴归砍柴,下地归下地…… 顾悠悠却还是能在一些日常小细节中,看得出高启还是那个洁癖的高启,只是人家为“生活所迫”,对于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暂且把洁癖的“人设”抛到了一边儿而已。 没错,高启冷脸肯定是因为想到要搬家。 想到这,顾悠悠连忙摆手道:“那啥,不用你搬,你还是住这里,我另外找一处院子,我自己搬到哪里就……” “搬家?”高启语气更冷了,微微抬脚往顾悠悠这走了一步。 顾悠悠:“……” 没想到亲您还是个复读机呢。 高启身形高大,这样低着头冷着脸朝她靠近的时候,顾悠悠几乎立刻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迫人的威严,令她条件反射地竖起了一身汗毛,不舒服之余,隐隐还有这忌惮。 高启平日里跟自己相处,虽然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但只要面对自己,他脸上总是会有那么点温和的消息,气息也是内敛沉稳的,以至于顾悠悠虽然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却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真正把对方当成将军来看待。 直到此时此刻,顾悠悠才将面前这个冷着脸,气息凌人的高启跟别人口中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 若是现下换成别的陌生人站在顾悠悠面前,对自己释放出这样迫人的威严的话,顾悠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进入备战状态,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只是,面前这个人是高启,是她喜欢的人,因而顾悠悠虽为对方的气息感到不适,却还能腾出心思来悄悄腹诽对方一句复读机。 高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只要一见到顾悠悠,他总是不自觉地表露出内心欢喜,而这会儿,他也真真没能控制住内心的怒意和失落。 没想到,悠悠不仅认定他会介意婶子们过来,还毫不犹豫地提出“分居”的想法。 高启乍然听到这两个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便像石头一般,不住地往下坠。 他自小生活在皇城之中,住在那样奢华的院落里,家中的房子自然不像自己跟顾悠悠的一般,只有一两间能供人休憩。 因而他身旁那些成了婚的男男女女,无论是家中长辈,或是别的旁系血亲,即便是夫妻之间,也并不是会经常住在一块,夫家总会凭喜好去自己的妾室院中休息。 但高启从未有过娶妾室的念头,自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待他跟顾悠悠成为名正言顺地夫妻,他也还是会跟现在一样,一直跟顾悠悠住在一起,不同她分开。 可现在,顾悠悠忽然对他提出分居搬家。在高启看来,他们目前的这种情况,就同皇宫中帝王腻了一些宠妃,便将她们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悠悠……是对自己腻了么?高启想。不,怎么能说腻呢,悠悠也许从未对自己感兴趣过。 而分居这种事,真的是她忽然想起来的么?会不会,悠悠其实本来就不愿同自己住在一起,所以她忍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了,便趁这个机会,以他介意婶子们过来为理由,提出分居? 高启越想越觉心凉,眼神冷冽,几乎控制不住地想现在就对顾悠悠言明自己的心意,若是对方拒绝,大不了……大不了他便将人绑回去。 高启被自己这一刻有些阴暗的想法惊得回过神,而后便发现顾悠悠微微蹙了眉,神色有些紧绷,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倏然收起自己不自觉外放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 告白 “……我不介意。”高启淡声说。 顾悠悠歪了歪头,一时反应不过来。不介意?不介意搬家? 顾悠悠顿时有些欲哭无泪,“那……那就……” 高启瞬间看出对方想法,微微加重了语气,打断对方的话,强调道:“我不介意婶子们过来。” 顾悠悠顿时心头一喜,紧接着却又担心高启是顾着情面没有直言,即便此刻并不想跟高启分居的想法十分浓烈,却还是被在意高启感受的想法占了上风。 顾悠悠轻声说:“你若真的介意,直言便是,莫要委屈自己。” 高启眉头蹙了一下,心头又蹿起一股火来。自己已然同悠悠说了不介意,可她却依然坚持自己是介意的,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在委屈自己。 她就真的这么想搬家,同自己分居么? 高启这么想着,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悠悠就这么想搬出人么?” 这话一出,顾悠悠顿时愣在了当场。 她微微睁大了眼,抬头看向高启,只觉对方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严肃认真,甚至似乎还带了些质问的意义。 顾悠悠想不明白,高启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也对高启的这个问题毫无准备。 她怎么会想搬出去呢?自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顾悠悠便一直希望,往后余生自己也能同高启在一起,直到现在,她的这个想法依然没变过。 只是,她更在意高启的感受,所以只能忍痛割爱,提出分居,可听高启这句话的意思,对方竟似在暗示她是拿高启介意婶子们过来这事当借口,目的是为了她自己能搬出去。 顾悠悠愣了一会儿,望着对方有些冰冷的眼神,心头也蹿起了一股火,后退了一步,蹙眉道:“你是这么觉得的?” 高启:“……” 顾悠悠冷下来的神色,就像彻骨的冰水,倏然浇灭了高启心头的那股火。他恍惚间想道,除了两人初相识,顾悠悠对他还存着戒备的那段时间,她已经许久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了。 高启莫名感觉心头像扎了无数根针,开始细细麻麻地疼了起来。 她生气了么?为何生气呢? 高启抿了抿嘴,努力让自己不将内心的情绪表露出来,可当他花了大半心思在抑制自己的反应和情绪之时,便也分不出多少心神,来思考什么循序渐进地接触顾悠悠的法子了。 他再一次顺从内心的想法,回道:“因为,我没想过要同悠悠分开。” 顾悠悠闻言,微冷的神色在脸上僵持了半晌,而后尽数转化为意想不到的错愕,嘴唇都因为怔愣而微微张开了一些,却一时想不到任何回复对方的话。 她没听错吧? 高启说的是“分开”,而不是“分居”吧? 这俩词只相差一个字,可眼下这种情况,在顾悠悠看来,这意思相差并不大的两个词,却又这天差地别的含义。 分居,也并不意味着分开,除非高启主动提出终止合作,否则目前为止,她都会是顾悠悠名义上的妻子。 可分开就不一样了。 从没想过跟她分开……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么? 顾悠悠忽然间,就抑制不住心头升腾而起的狂喜,却又生怕这是自己咬文嚼字地会错了意,高启的意思或许只是在说不会跟她分开住,否则会露馅。 顾悠悠不希望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于是即便内心有多想听,从高启是在说不想跟自己分开的猜测,最终也还是选择了相信高启只是为了掩饰身份,才不能跟自己分开住。 “这样啊……”顾悠悠面色强做镇定:“那就不搬了,我以后让婶子们尽量白天过来找我就好。” 高启听到对方放弃分居的想法,脸色却依然没有好转。 高启自以为他方才那句话,想表达的意思已经颇为明显了,他想告诉顾悠悠,自己不会跟她分开,可看顾悠悠的神情反应,高启就知道,对方还是会错了意。 或者说,她是故意没把自己的话往那方面想。 高启眼眸沉了一沉,也不知怎么的,平时明明能很好地把自己对顾悠悠的心思藏起来的,现下却忽然不想藏了,只想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思。 顾悠悠没听见对方回复,抬脚便要往客房走,却忽然被高启拉住了手臂。 顾悠悠脚步蓦地一顿,心头狂跳起来。除却平时高启教她武功之外,高启几乎没有主动跟她产生肢体接触,像现在这种拽住她手臂不让她走的行为,更是不可能有。 高启的掌心很烫,隔着衣服落在顾悠悠手臂上,莫名烫的她有些受不住,她垂着眼看了下对方修长的手,又抬起头,撞入对方深沉的眸中。 顾悠悠一时有些结巴,却不舍得把手抽回来:“怎、怎么了?” 高启默了默,终于道:“悠悠,我不想跟你分开,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霎时间,顾悠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部,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就连对方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掌心的温度,似乎也逐渐传到了自己的脸上,烧得她脸颊发烫。 她讷讷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高启看着顾悠悠微红的脸颊,满腔的紧张和忐忑忽然间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填满整个心房的爱意,让他浑身气息都柔和下来。 他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中夹杂着爱意,低声说:“意思是,我心悦你,不想离开你,悠悠。” 顾悠悠:“……”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喝醉酒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轻飘飘的呢? 顾悠悠心跳快得耳膜都跟着震动起来,过往杀伐果断的人忽然间没出息地怂了,被高启握着的手臂也跟着颤抖起来:“你……你为什么忽然……?” 为什么忽然跟她告白,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高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顾悠悠微红的脸上,嗓音中夹杂着点沙哑,听在顾悠悠耳朵里是恰到好处的好看:“原想再等到恰当的时候,再同悠悠表明我的心意,但……我还是忍不住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和你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悠悠无需有负担,也莫因此便疏远我,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顾悠悠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启,对方一贯不会有太大的神情变化,此时也亦然,只是一双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顾悠悠,她没有听错,也没有会错意,高启是真的喜欢她,在跟她告白。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顾悠悠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毙在,对方那双星星般的眼眸里,等她回过神家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中回应了对方的话: “好。” 高启于是笑得弯起了眼睛,克制不住地低头,在顾悠悠眉心印了一个吻。 顾悠悠…… 母胎单身的顾悠悠表示此时此刻自己的心都要炸开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乖乖任高启亲在自己的额头上,一只手在身侧攥紧成拳,意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高启察觉到顾悠悠僵硬地反应,薄唇在顾悠悠眉心处一触即收,站直身体,放开抓着对方的手,耳垂却也微微红了:“抱歉,我……没忍住。” 顾悠悠低着头,完全没好意思跟对方对视,她的手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很想摸摸被对方吻过的地方,手抬到一般又克制地放了下去。 她不愿高启误会,还是强忍着内心的羞涩,回道:“没关系。” “……”高启微微瞪大了眼,这回发愣的人又变成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道:“那……悠悠是如何看我的?” 高启话音刚落,就发现眼前这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了一层。 此时的顾悠悠心底已经恶龙咆哮了。 妈的,你怂什么怂?! 喜欢就告白啊! 顾悠悠双手交握在一起,抠了两下自己的手背,而后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对准高启的视线。 她福至心灵地想起了前段时间从旁人那听到的一句话,只觉无比适用于眼下两个人的情况。 顾悠悠一字一句道:“吾心与君同。” 然后她就见高启本就亮得跟星星一样的眼珠子更闪了,里头清晰明显地显出了对方因为自己这句话而产生的所有情绪:激动、狂喜、爱慕、不可置信等等等,最后尽数化为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顾悠悠被激动得不能自已的高启揽入了怀里。 高启将下巴搁在顾悠悠头顶,轻声呢喃:“悠悠……我心甚喜。” 顾悠悠被对方紧紧地拥在怀里,忽然觉得原身娇小的身材也没什么不好,例如此刻,矮了高启一个半头的身高,就刚刚好让顾悠悠够到对方的胸前,听见高启胸腔中激荡的心跳,频率一如自己那颗剧烈挑动的心脏。 她闭了闭眼,感受着高启夹杂着冷香的怀抱,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安逸和满足,她缓缓抬起双手,搂住高启的背部,同对方紧紧相拥。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专注地享受着彼此互通心意之后的安心和幸福。 过了一会儿,顾悠悠才开口问道:“那个……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母胎单身的顾悠悠对这个问题实在好奇。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来了这古代之后,顾悠悠都并不缺跟她告白的人。 不过在现代的时候,她一是只顾着干活儿,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从来没有过谈恋爱的心思,二是她知道跟自己告白的人大多是看中了自己的长相。 这在顾悠悠看来,那些人对自己的喜欢也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剩下的,要么就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但别人会喜欢能力强的自己,也一样会喜欢别的能力更强的人。 除了后来出现的容执,顾悠悠才看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喜欢她。但顾悠悠对容执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因而虽然好奇,却也从没想过去问对方,要一个答案。 而来到这里之后,在月牙楼的时候也时不时有人跟自己告白,这些人就更不用猜了,同样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可顾悠悠并不觉得高启是因为长相喜欢的她,若真是如此,她跟高启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人也不会是彼此防备的状态了,更别说之后两个人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渐渐熟起来的。 所以高启……是因为什么喜欢自己的呢? 顾悠悠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好让自己将这个优点发扬光大,让高启能一直喜欢她。 心上人正在自己的怀里,说出口的话有些闷,高启下巴蹭了两下顾悠悠的发顶,并没有松开手,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抱得更紧:“悠悠呢?悠悠是何时……?” 他想跟顾悠悠一样说什么时候喜欢,然而骨子里的礼节修养在这一刻终于提醒了他要矜持,又想着怀里的人通红的脸,因而也没忍心让对方更羞上一层,便含糊吞下了喜欢二字,左右顾悠悠也听得出来他未完的话是什么。 顾悠悠闻言撅了撅嘴,有些不满地拿额头轻轻撞了一下对方坚硬的胸膛:“喂,是我先问你的。” 她的力道很轻,额头撞在高启胸膛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跟小猫打了几拳似的,让他整颗心都痒了化了。 短促的笑声在头顶响起,顾悠悠感受着对方震颤着的胸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幼稚,顿时老脸一红,闷声道:“不许笑。” 高启爱极了顾悠悠的小性子,只恨不得顾悠悠多来上几回,却又不舍得再逗她,便笑道:“好好,是悠悠先问我的,我先说。” 顾悠悠搂着对方背部的手有些酸了,便往下滑了一些,改为揽住对方的腰。 高启默默感受着对方的动作,一边闭上眼,下巴依旧轻轻搁在顾悠悠发顶。 两个人过往相处的画面,一点一点地从高启脑海中闪过,但高启思考了好半天,却是想不出,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悠悠的。 这个问题,上回顾自诩也问过他,当时他也一样思考过,同样无果。 “我也不知我是何时喜欢你的,”高启睁开眼,声音低且轻柔: 第五百四十章 惊喜又无奈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非你不可了。” 顾悠悠瞬间呛了一把。 遭不住遭不住。 谁能想到平时沉稳内敛的人,说起情话来这么溜呢,高启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对于没谈过恋爱的顾悠悠来说,很是招架不住。 什么非你不可……顾悠悠红着脸,在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的同时,又忍不住腹诽,这人说情话说得这么溜,不会是以前就跟人练过的吧? 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容易恋爱脑,即便是一直自诩能控制好内心情感的顾悠悠也不例外。事实上她在喜欢上高启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高启真实身份的消息,即别人口中的高将军。 不过,她担心自己打听得太明显,会泄露出高启就在她身边的消息,因而她都是在别人谈起高启的时候,才能暗戳戳地偷听一把。 但遗憾的是,绥阳城本身就是相对比较落后的城市,消息也并不灵通,绥阳城里议论高启比较多的那段时间,差不多也就是高启刚来到叫花村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顾悠悠跟高启并不熟悉,关于高启的身份,自己也是后来才猜出来的。而一开始她从没想过,别人经常议论的那个下落不明的高将军,竟然就是那个重伤被自己捡回家的奇怪的男子,以至于她当初并没有留意别人讨论的高启的相关事情。 直到后来,她开始对高启上心,才一点点从别人口中收集到高启的信息。 比如顾悠悠知道,在高启还是大将军的时候,他可以说是整个皇城中,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在这个大多数人还都相对矜持保守的古代,一般人都默认是男方求婚,然而高启受欢迎到,隔三差五就会有人上门求亲,其中不止有适婚女子,更甚还有些才十一二岁的少女; 再比如,顾悠悠还知道,虽然高启的追求者众多,但高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钢铁直男”,他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有战场,只有刀剑,只有保家卫国。 当然,这评价也是顾悠悠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所以,从顾悠悠收集来的消息,她是知道,高启并没有什么情史,只是此时此刻变成恋爱脑的顾悠悠还是忍不住想,或许别人传得消息有误呢? 说到底她听来的消息也都是人高亦高,更何况绥阳城还是相对落后的城市,消息从皇城传到这来,经过数不尽的人的口,早不知被扭曲成什么样了。 也许高启真跟那位皇宫大臣的小姐有过一段呢? 顾悠悠这么想着,便不可抑制地感到心头冒酸,即便她知道,她并没有理由,也无从去限制高启过去喜欢谁。 高启见顾悠悠呛了一下,还以为她怎么了,眼底划过一抹担忧,微微撤离身子,双手按着顾悠悠的肩膀,低头看她,却见顾悠悠又在出神。 他的手微微抬起,碰了碰她卷翘的睫毛,果然看见对方眼睫一颤,目光也很快聚焦在他身上。 “怎么了,悠悠?”高启问道。 顾悠悠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心头疯狂叫嚣着的“求知欲”,便故作随意地笑道;“哈哈,十三的话说得真好听,让人听了便心生欢喜,想必别的女子听了也一样吧。” 顾悠悠自以为自己的表现应该够随意了,却不知她说这句话时,语气里的几分醋意全被高启给捕捉到了。 高启顿了顿,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无奈。 欢喜的是悠悠会为了自己吃醋,应当是真正念着自己的,而无奈的,则是顾悠悠又这样随意给他定义,没好好听他说的那句话,尽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奇奇怪怪的地方,还认定他也对别的女子说过这样的话。 “你呀。”高启咬了咬牙根,实在没忍住,曲起食指在顾悠悠额头上轻敲了一记,很有些想把眼前这个小脑袋瓜子撬开,看看里边儿装的是什么的意思。 高启力道极轻,手指敲在她额头上,倒像是轻轻刮蹭了一下,其中含着的无奈和宠溺,瞬间席卷了顾悠悠心头的那些酸。 她眨了眨眼,直直地抬头看着高启,模样看上去竟然罕见地有些呆,看得高启眼神一暗。 他目光不自觉落在眼前人那双十分水灵的大睫毛眼睛上,喉结滚动了几下。 不可不可,自己猜同悠悠表明心意,虽说悠悠也说对自己有意,可他身为男子,却是要好好尊重自己的心上人,不能这般冒进,再等等,再等等吧,要循序渐进,莫唐突了悠悠。 高启艰难地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把目光移开,重新盯着对方那双盈盈秋瞳,当对上顾悠悠那双清澈的眼眸时,高启才好歹将自己心头的那点燥热还压了下去。 高启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道:“悠悠,我从未心悦过别的女子。这些话,我也只同你一人说过。” 顾悠悠闻言神色不变,然而内心却第一时间嚎开了:这位也是个母胎单身!! 别人传的那些消息真的是真的,高启真的没对那些个莺莺燕燕有过心思! 顾悠悠觉得心里平衡了,也不是多么慌了。 很好,既然他俩都是母胎单身,那就不存在谁有过感情经验的事情。她想起刚刚高启说那句话时自己手足无措的反应,多觉得有些丢脸。 不行,她跟高启明明是在同在一条起跑线上,她怎么能在情话这一关也输给他呢?! 胜负欲在此时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以至于顾悠悠听了高启这话,并没有高启意料之中的羞涩脸红,反而眼神还变得更加坚定了,其中似乎,还隐隐有些不服的神情? 高启怀疑自己看错了,而后便听顾悠悠一本正经地问道:“好的,我知道了。十三方才不是问我何时心悦于你吗?” 高启闻言不由正色,见顾悠悠这副正正经经的反应,一时也顾不上去可惜自己没能再看到顾悠悠红脸的心情,下意识问道:“没错。” “我啊,我也不知道。”顾悠悠说。 高启:“……” 顾悠悠恶作剧了一把,如愿以偿地看到高启吃瘪的神色,眼底划过一抹得意。 第五百四十一章 打破砂锅问到底 心头的那点胜负欲被大大地满足了。趁着高启还未反应过来,顾悠悠又接着道: “但当我发现,我开始盼着回家,盼着同你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在我心里了。” 高启…… 高启耳垂微微红了。 另一边,一直跟着马车到叫花村,此时正趴在顾悠悠家房顶,竖着耳朵偷听这两人动静的冬刃,猝不及防地就被塞了满嘴狗粮。 他没想到,顾姑娘同别的男人一块做马车回来,自家将军应当会醋上一醋的,要知道上回那个年轻车夫载着顾姑娘回来,那车夫明明跟顾姑娘素不相识,自家将军却还是无意识地对他释放出点敌意。 那敌意很浅,顾姑娘跟那这小伙子当时并非能察觉,但作为高启的得力助手,冬刃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自家将军醋了。 连那种萍水相逢的人,自家将军都吃上了醋,更别说今日这小伙子还是顾姑娘布庄里的工人呢。 然而,高启的确如冬刃所料吃醋了,却没想到,顾姑娘竟然忽然跟自家将军提出分居。 个亲娘耶,冬刃当时趴在房顶上,看见自家将军眼中流露出的沉郁之色时,差点腿软得从房顶上摔下来。 自家将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战场上,将军才会跟释放天性一般,对敌人大杀特杀,可在平时,冬刃却极少见到能将自家将军惹怒的人。 而顾姑娘只是一句分居,就让自家将军动了怒,甚至直接向顾姑娘表明了心意。 这波操作是冬刃始料未及的。他一直以为,以自家将军总让自己悄悄跟着顾姑娘保护她,和平时自家将军帮了顾姑娘,也总是藏着掖着没告诉对方。 到现在也还在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来看,自家将军应该还会有挺长一段时间跟顾姑娘保持现在这样的距离,不会跟顾姑娘表明心意,捅破那层“窗户纸”。 然而事实证明,你将军还是你将军。高启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地跟顾悠悠表明心意了,还一举成功了。 冬刃自听见顾姑娘提出分居,就一直高高悬着的那颗小心脏,在看到顾悠悠和高启两个人紧紧相拥的时候,才终于落回原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真是比当事人都紧张。 自家将军,终于跟顾姑娘互通心意了。顾姑娘亦是心悦将军的,真好。 吃了一嘴狗粮的冬刃表示,自家将军幸福,他就幸福,将军开心,他就开心。 冬刃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咧到了耳朵根,一边将耳朵竖的高高的,继续偷听下边儿那堆恩爱小情儿的对话。 乖乖,没想到啊,原来正正经经的将军大人,说起情话来这么好听。 不得了不得了,冬刃想,从前自家将军丝毫不近女色的时候,那些王公大臣的千金小姐们都对将军那般痴迷执着,要是她们知道不近女色的高将军铁树开花之后,竟然这般撩人,那想必…… 那些千金小姐们会更加疯狂吧。 冬刃乐呵没多久,就开始替顾悠悠操心起来了。 顾姑娘是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可身份家世却着实是道难关。 冬刃兀自忧愁了一阵,复又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自家将军的私事哪里需要他操心。 即便往后将军恢复身份回到皇城之中,同顾姑娘在一起就会变得困难重重,可是对于自家将军而言……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冬刃点点头。没错,在他心中,将军大人就是无所不能的。 他甩了甩脑袋,继续专心盯着下头那对正在谈情说爱的小夫妻,便见自家将军的耳朵几乎都红透了,显然是被顾姑娘那句话给刺激得不清。 嘿,从前不近女色的将军大人,此时却因为听了心上人的一句话,就红了一双耳朵。冬刃只遗憾自己不会作画,否则定要把将军大人此时的模样给完完整整地画下来,回去后给那帮兄弟们瞧瞧,好让他们羡慕羡慕自己。 毕竟他可是能时时刻刻近距离看自家将军谈情说爱的人,别的兄弟们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只是……顾姑娘都这般表示了,还都抱了半天,自家将军怎么也不趁机讨个香吻呢?!将军大人你是不是不行!! 塞了满嘴狗粮的冬刃表示自己痛并快乐着,同时还挺急,急他家将军怎么到了这会儿还不再更近一步。 而顾悠悠此时并不知自家屋顶就趴着个人,也不知有一个人正一边偷看两人说情话,一边在心里呐喊助威,恨不得按头让他们亲一个。 但她也同样觉得高启红耳朵的模样新奇又罕见,眼前的男子眉眼俊朗,气质卓华,却微微垂着眼,薄唇微抿,衬上那逐渐通红的耳朵,端的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让顾悠悠怎么都移不开眼,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原先也是害羞着的。 所幸高启定力一向极好,因而也只是短暂地无措羞涩,很快便面色恢复如常,只一双耳朵还带着红,无声地向外昭告他方才的羞意。 他只觉心中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填满了,沉甸甸暖洋洋的,又安心又喜悦,这种感觉跟他过往打了胜战之后的心情很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但他却再清楚不过,此时那份充实了整颗心的情感,都是顾悠悠给的。 心中的这份情感太强烈,强烈到高启已然想不出这世间有什么样的言语能表达出他心中的这份情感,因而他只能再一遍重复道:“悠悠,我心甚喜。” 顾悠悠莞尔一笑,眼底是同高启一样明亮的光:“嗯。” 高启长臂一展,再次将顾悠悠搂进怀里,像是要将从前克制着跟顾悠悠保持距离,没能遵从本心抱一抱顾悠悠的时光都在这一时半刻全给补回来一样,搂着他好半晌都没松手。 顾悠悠也由着他抱,安静地将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放任自己享受这个拥抱带来的安心。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顾悠悠仍然感觉跟做梦一样,因为知晓高启的身份,她在喜欢上高启,决定要追人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打个持久战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肚子饿了 期间她也不是没有失落过,怀疑过,觉得自己跟高启在一起的几率并不大。 过去的顾悠悠一向是个走一步算一步的人,秉承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人生观。但来了这里之后,她便开始做出从前极少,甚至是从来没有准备过的未来规划。 更甚至因为喜欢上了高启,她还花了不少时间心思设想了种种会成为自己跟高启在一起的阻碍。 她想过,以高启的身份,即便自己真能跟高启在一起,他的家族也未必会接受有这样家世的她。 所以她一直努力挣钱,接触更多的商机,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能做一个配得上高启,不需要靠着高启过活的人。 现代的人们娶亲都尚且还有人将就门当户对,更别说她如今身处的古代了,或许即便她靠自己的能力挣下一大笔财产,也未必能称得上跟高启门当户对。 然而这种种的顾虑,在高启对她说出“我心悦你”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不算了。 顾悠悠想,只要自己喜欢高启,高启也喜欢自己,那这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难关,她都有信心一一跨过。 屋顶上的某人默默抬手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地想下头的这对小夫妻还得抱多久。 “咕噜。” 顾悠悠安详的神色蓦地一僵,迅速转化为一言难尽的尴尬。 有没有搞错!在这种充满粉色的气氛里,为什么她的肚子要出来坏气氛?!她不饿,一点都不饿!可为什么肚子会叫?! 啊啊啊丢死人了!! 顾悠悠恨不得将整个脑袋埋进高启胸膛里,尴尬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高启眨了眨眼,一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顾悠悠于是双手抵着他的腰,把他推开一些,气鼓鼓地盯着他:“不许笑。” “抱歉,只是悠悠太过可爱,我实在是忍不住。”高启轻声道。 顾悠悠躁得整张脸又要烧起来了,却又被高启这句话甜得都不知做个反应,只能瞪着个眼睛倔强不服地表示抗议。 落在高启眼里,却只觉她平时露出狡黠笑意的时候,一双眼儿便像狐狸一样,可这会儿对方因为那个长长的拥抱,头发弄乱了些许,又满眼羞赧地盯着自己瞧,看上去活像是被人捉了尾巴的猫儿,仿佛下一刻就要亮出爪子来。 高启看得整颗心都软了,只觉真是稀罕眼前这个人稀罕得不得了,但他还顾着顾悠悠刚刚肚子叫的那一声,便也没再逗她,而是轻柔地牵起她的手,笑道:“肚子饿了,咱们做饭去吧。” 顾悠悠…… 顾悠悠红着脸地被人拽进了柴房里,两人“夫唱妇随”地做起了饭,气氛好不温馨。 冬刃:“……” 这就完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互明心意,不是应该再好好温存一下,再交流交流感情,顾姑娘貌似还不知道自家将军的事情吧。顾姑娘竟然也没趁这个机会盘问盘问高启? 正常情况下,若是自己的心上人来历不明,意图不明,不都是会十分在意的么? 冬刃自认自己往后若是心悦什么人,该做的调查工作还是要做的,最起码得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品性立场,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被对方背叛。 而顾姑娘还是这样聪慧之人,他昨天去衣遇阁给顾姑娘买个衣裳,她就猜出了自己是听了将军的指令,却也并没有多问。 所以,冬刃认为,顾姑娘至少是知道自家将军身份极不简单的。 而这种情况下顾姑娘依然没有刨根问底,看来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顾姑娘一定爱极了自家将军,所以对自家将军深信不疑,若是将军不愿说,她也不会问。 顾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啊……冬刃想。 只是,眼下他却也不知该腹诽顾姑娘那肚子饿了的叫的不太应景,还是该吐槽自家将军竟然还真的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得做饭了,然后拉着人家去柴房。 面对这种情形,自家将军不是应该得温柔地捧着顾姑娘的脑袋,再温柔地对顾姑娘说“你饿了回房等着就好,其它我来准备”,然后再温柔地送顾姑娘回房,顺便讨一个香吻吗? 看不懂,没有对象的冬刃实在是看不懂。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道眼下这情形,自家将军应该不会再想到叫自己出来汇报顾姑娘今天的行程了,又或者说,人家是没时间叫他出来的。 冬刃最后透过柴房门口瞄了眼里边儿配合默契地小夫妻,嘴角轻轻勾起了一点弧度,转而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 要说捅破了“窗户纸”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顾悠悠觉得,最大的区别就是,之前她跟高启在一块时,两个人的气氛还算正常。而现在,她只觉得周遭都是粉色的,还不停冒着粉色泡泡泡,而她跟高启有意或一个无意之间的对视,都似乎能随时随地擦出火花来,里边儿满满的都是对方的身影。 两人做饭配合得比从前更加默契了,却也莫名地速度比从前要慢了几倍,一顿简简单单的饭足足做了大半个时辰。 两人平时一般会做两荤一素再加一个汤,但顾悠悠觉得今日是她跟高启互相告白,表明心意的“伟大”日子,怎么也得特殊对待一下,因而硬是从柴房里搜出了一些存货,搞出了五菜一汤。 最终把这些菜都端上桌子时,她还尤嫌不满足,懊恼早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去市场上买点好东西来庆祝庆祝。 她这个想法太过强烈,以至于不自觉地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顿时又惹得高启好一顿笑。 “这样已经够多了,”高启笑着轻轻握了握顾悠悠的手指,道:“再多吃不完,也浪费了不是么?” 顾悠悠顿觉自己有些幼稚,半晌也跟着笑出来,替高启打了饭,一转身回到餐桌上,却见自己的碗不见了。 再一看,那碗好端端地被高启捧在手里,显然也是要给她打饭的。 第五百四十三章 震惊 顾悠悠顿了顿,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放不下去,满心满眼装着喜悦和沉甸甸的满足。 这一天,真是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开心的一天了。 同高启互明心意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些微妙的差别,却又似乎并没什么差别。 用过倒后,两个人依然同以前一般各忙各的,顾悠悠看着收桌子收碗到柴房去洗的高启,又望了眼客房的方向,忽然就有点理解古人说的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现在就挺想放下客房里那堆还没整理的布匹,进去跟高启……腻腻歪歪,然后再让他教自己武功。 顾悠悠心中蠢蠢欲动,可看到高启洗碗的背影,又觉人家似乎也没怎么受影响,怎么她就忽然变得这么恋爱脑呢。 顾悠悠苦恼又甜蜜地想,恋爱的滋味真奇妙。 就在顾悠悠纠结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同时响起一道声音。 “顾丫头,在家吗?” 是赵婶的声音。 顾悠悠微微一愣,敛神细听,顿时微叹一口气。她刚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高启身上,满心都想着他俩刚刚互相表白的场景,竟是完全没发现门外来了不少人。 “身为保镖,最忌讳的就是分神。”从小到大,这是师父同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要是这会儿师父就在这,发现自己竟然犯了他所说的最大的错误,大概又会气得罚她三天不准吃饭吧。 高启听到动静,手上还沾着泡沫,从柴房探出头来,“悠悠,婶子来了。” 顾悠悠见到他,眼神不自觉又亮了起来,嗯了一声便快步走去开门。 高启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弯了下眼睛,眼底满含柔情,待她走到门边要开门,他才转回柴房,继续洗自己的碗去。 门一打开,顾悠悠便看到门口乌压压的人头。 好家伙,竟是一口气来了将近二十个人。 顾悠悠不觉吃了一惊,下意识把目光落在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赵婶身上。 她不是告诉赵婶,遇到了别的婶子就顺便告诉她们,晚上可以来自己这里接活儿吗?赵婶这是去逛了个街吧??就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个婶子?? 顾悠悠诧异过后,很快又明白过来,看来赵婶是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便直接去找了这些婶子的。 “赵婶,辛苦你了。”顾悠悠由衷感谢道。 赵婶闻言瞬间就听出顾悠悠这是看出了自己特地去叫婶子们过来的事,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其实因为她还得回家做饭,今晚也只来得及叫上八九个,剩下的那些全是被她叫上的人再去招呼过来的,有的则是看她们一路热热闹闹地走过来,问了她们,知道是要来找顾丫头做活儿,中途加进来的。 顾悠悠打眼一瞧,上回跟她接过活儿的那几位婶子都在,她将门打得更开,侧身让婶子们进来,道:“婶子们进来说吧。” 赵婶已经接过了活儿,招呼婶子们过来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顾悠悠是给其它婶子们分配活儿,倒是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况且赵婶这回还急着回家做衣裳呢,自然不想再把时间搁置在这与她没什么干系的事情上,闻言便开口道:“顾丫头,接下来就没婶子什么事了,婶子先回去干活了。” 顾悠悠知道赵婶大概是赶着要回家干活儿了,也没拦她,点了点头同她告别。 赵婶转身之际同其它相熟的姐妹们也道了个别,才走回自己家。 剩下的婶子们看着赵婶家离顾悠悠家不过几步之遥,陡然之间都很有些羡慕的意思。 然而从前顾悠悠还是那个村子里公认的“疯丫头”时,村里人却又都是“可怜”赵婶就住在顾悠悠家隔壁,每天每夜都得被迫听着隔壁的人的打骂声、求饶声和凄厉的哭声。 李婶率先把头转回来,抬脚便跨进门来,一边笑着跟顾悠悠打趣:“顾丫头,我昨儿个才做了梦,梦见自己这双手又停不下来了,果然,今晚就被赵婶叫过来。诶,顾丫头你说我这梦准不准?” 顾悠悠笑了几声,也说着她的话打趣:“婶子做梦这般准,若是今晚赵婶没去叫你,李婶约莫今夜还要再做一次昨夜的梦。” 顾悠悠这句话说得既随和自然,又隐隐透露出了即便今晚赵婶不去找李婶,她明天也会去找李婶,已经给李婶安排好了活儿的信息,李婶听得十分受用,暗道顾丫头真是说话好听又会做人。 而其它婶子中,跟顾悠悠并不算熟,也没什么交情的人,也在顾悠悠这三言两语之中被逗得笑了起来,来时心头的那些紧张和不确定也一扫而空,看顾悠悠也多了几分亲近。 一群人走着,有的婶子便下意识东张西望起来,而后便透过柴房门口,看到正在洗碗的高启。 “哎哟,”她当即诧异地叫了一声,惹来了周遭的婶子们的注视,她忙压低了声音以免引起顾悠悠注意,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好姐妹的胳膊,小声道:“老姐儿,你看,高哥儿竟然在洗碗!” 被她叫老姐儿的婶子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时也吃了一惊,旁的从那婶子惊叫时就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婶子们也都看见了。 很快,跟在顾悠悠身后的婶子们便全都看见了,一个个脸上神色复杂得无以复加,更有甚者还露出了如遭雷击的震惊表情,活像见了鬼。 事实上,这些婶子们这会儿的心情,跟见了鬼也没区别。 毕竟,一样是见所未见嘛。 婶子们之所以会这么震惊,是因为她们几乎从出生开始,所见所闻所学,都是女子来做家务活儿,伺候家中大大小小。 偶尔也得去跟着男人去下地干活儿。 而从前,婶子们听说顾悠悠将自家的那块地给高启做,自己则去城里找活儿干的时候,大多数人心中都是鄙夷又看不起顾悠悠这番安排的。 女人嘛,就该待在家相夫教子,缝缝补补,做做饭,再在男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去给下地干活儿的男人帮一把手。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不看好 谁人像顾悠悠这般,竟然直接把地丢给自己男人做,自己则出去外享清福? 没错,当时顾悠悠出去找活儿做的行为,在村里人看来,就是去逍遥快活的。女人哪那么容易找到活儿做? 直到顾悠悠跟高启夜赶走了困扰叫花村多年的恶霸姚志清,村里的人才开始真正对顾悠悠放下偏见,也下意识开始思考,顾悠悠有勇气有智谋地赶走林恶霸,想必也是有能力真能在外边儿找到活儿做的。 村民们想到了这一层,又见后来顾悠悠还直接将地给租了出去,才渐渐停歇了对这件事的议论。 而后来顾悠悠又是会做糕甜食,又是会设计衣裳,还能从布庄接到活儿回来给婶子们做,便也证实了,顾悠悠的确有那个能力挣到钱。 但婶子们信服敬佩顾悠悠的能力是一码事,能不能接受高启明明是顾悠悠的男人,却做了洗碗这种本该给女人做的活儿,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要换成以前,婶子们还没像现在一样对顾悠悠怀着信服的情感,见了这种事,非得在背后戳穿顾悠悠的脊梁骨不可。 不过这会儿,婶子们却是不约而同地,十分有默契地觉得,高启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却能屈居在一间柴房里洗碗。 一定是顾悠悠御夫有方。 “没想到啊,高哥儿竟然会洗碗。”一名婶子低声惊叹道。 另一名婶子想到了自己家人,便摇头叹气道:“俺从前有回带孩子太累了,俺家男人心疼俺,想给俺洗碗干活儿的。可俺婆婆不让,又怕我睡不好干活儿会摔了碗,最后愣是把活儿留到我醒了之后让我做。” 这种事对婶子们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压根就不值一提,可此时看着高启,在看顾悠悠明显被养得娇嫩了许多的手和皮肤,婶子们又觉得她说的这种事似乎还真挺憋屈。 婶子们陷入沉默,半晌才有人低声道:“高哥儿这样,大概也是因为家中没长辈吧。” 如果他们这住着长辈,那这些洗碗之类,本该女子做的活儿,应当就会重新回到顾悠悠的担子上吧。 其它婶子们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无声赞同了这句话。 不赞同也得赞同,难不要让她们认为,是自己的丈夫比不上人家么? 对于身后婶子们因为高启洗碗而引发出的议论,顾悠悠并不是没听到。只是她听到了。也没打算去理会。 她骨子里的人生观价值观是从现代社会带过来的,现代可不像这里一样认定家务活儿就非得是女人做,外出养家的也一定得是男人,因而高启洗碗,顾悠悠最初并不觉得什么。 最初她跟高启并不熟,她带重伤的高启回了家,却也没打算要让人家报恩。因而一开始高启无论是洗碗还是下地干活儿,顾悠悠都全当是人家住在自己家的报酬了,等他伤好离开,两个人便谁也不欠谁。 直到后来顾悠悠猜到他的身份,才将地给卖了,也试探性地问过人家关于洗碗做饭之类的事,只不过人家表示完全不在意,顾悠悠便也没有再多问。 ……而到后来,即便是她想洗碗,高启也会“赶”她回房,不让她碰到碗。 顾悠悠压下又想朝柴房那看的冲动,兀自往客房走去。她假作没听见身后婶子们的议论声,站在她附近的李婶却听到了个七七八,也顺着婶子们暗戳戳指的方向看到了柴房里那身材颀长的高哥儿。 但她因为之前跟顾悠悠接过活儿,同顾悠悠来往得比别的婶子频繁,因而此刻见到高启竟然在做这种应当女儿家来做的家务活时,虽然颇为惊诧,却又隐约觉得没那么意外。 毕竟从她之前几次在路上见到顾丫头和高哥儿走在一块,又或是来顾丫头家中找她……李婶就觉得,这对小夫妻明明也才成婚大半年,两人之间却举手投足间却都透着默契,站在一起的画面也是说不出的协调。 更别说这对小夫妻偶尔对视的时候……啧啧啧,那可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高哥儿平常对村里的街坊邻居都十分客气,村里人都说高哥儿长的俊又有涵养,但当李婶真正注意到高哥儿看顾悠悠时,她也才恍然明白,高哥儿对旁人是客气,却是疏离的客气。 但他看顾丫头的眼神,和看别人是不同的。只是哪里不同,李婶又无法确切描述出来,高哥儿总是沉稳内敛的模样,也从来不把喜怒放在脸上。可也正因如此,能让李婶看出来高哥儿看顾丫头的眼神同别人不一样,更说明了顾丫头在高哥儿心中的份量不是? 顾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只要看到高哥儿,那双眼里的笑意就冒出来了。 自从跟顾悠悠有了交情之后,李婶便将顾悠悠当成自己的后辈兼“老板”来看,对顾悠悠跟高启感情这般融洽,心中既是替顾悠悠高兴,也忍不住有些羡慕。 她抿着嘴露出些揶揄的笑意,看着顾悠悠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便快走两步跟前她,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下顾悠悠胳膊,笑道:“顾丫头,高哥儿对你可真好。” 顾悠悠:“……”为啥还特地上来跟她说啊啊啊……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脸已经微微红了,脸上还佯装镇定,闻言只嗯了一声。 李婶看着顾悠悠白生生的脸上飞出些红霞,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只觉顾丫头真是越看越可人儿,越看越讨人喜欢,“哈哈哈,顾丫头羞羞了。” 林婶站在人群中听了一阵旁边婶子们的议论,只觉得有些心烦。高哥儿洗碗就洗碗了,至于这么惊讶么…… 好吧,是挺让人震惊的。 林婶不自觉看了眼柴房,暗自压下心头的艳羡,见李婶在前边跟顾悠悠搭话,李婶脸上那揶揄的神情,作为她好姐妹的林婶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当下就猜出李婶是在跟顾悠悠说高启的事。 她蓦然也起了逗逗顾悠悠的心思,跟着快走两步,便听到李婶在说顾悠悠害羞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一如既往 林婶一听,莫名觉得顾悠悠脸红这件事,比刚刚看到高启洗碗还要让人震惊。她忙迅速看向顾悠悠的脸,果不其然看见她那精致的脸上泛出的的微红,娇羞又明媚,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一时间,林婶竟不知该觉得是高哥儿娶了顾丫头占了便宜,还是顾丫头占了好处。 想到最后,林婶猛地捏了下手背,暗道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哪有什么占便宜讨好处的? 高哥儿和顾丫头这对夫妻,可不就是别人说的那种……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么? 林婶觉得,顾丫头跟高哥儿,绝对是她见过的最般配的一对小夫妻了。 “嘿嘿,顾丫头脸红的样子真好看呐。”林婶咧着嘴笑。 “是呐是呐!”李婶闻言比听到别人夸自己还开心,兴奋地探出头跟林婶对话。 林婶也回:“李姐儿的眼光准没错!” 顾悠悠:“……” 她就这么看着李婶和林婶一左一右地越过自己聊天,一人一句地夸自己,隐隐还有开始夸高启的趋势。 顾悠悠还惊悚地注意到,自己身后那群刚刚还在议论高启的婶子们,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她莫名觉得有些如芒在背,连头都不用回,就几乎迅速地确认了,身后的人都在看着她。 顾悠悠的确没感觉错,婶子们原本都在议论高启或是暗戳戳关注他,其中还有些事从前想过要将自家女儿介绍给高启的人,如今一看高启这般体贴,之前放弃的心思又死灰复燃了。 然而她们议论的归议论,打心思归打心思,待回过神来去看顾悠悠,却发现李婶和林婶竟然凑过去跟顾悠悠说话了! 这两位婶子可真会,竟然当着她们的面跟顾丫头套近乎。其他婶子们顿时都收起了被高启吸引过去的大半心思,开始思考要不要自己也凑过去跟顾悠悠说说话套套近乎了。 就在婶子们开始按捺不住要付诸行动的时候,顾悠悠也赶紧加快脚步,很快便到了客房,走进去站在客房正中间,回身之际还不易察觉地轻叹了口气,心道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人太多的场合啊。 “婶子们都进来吧。”顾悠悠招呼道。 顾悠悠这一开口,那些刚刚还想着要套近乎的婶子便知道错过了好时机了,不由暗自懊恼,于是只能在进客房这一行为上表现她们心头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顾悠悠神色变淡了些许:“婶子们莫急,我这儿门小,可容不得这么多人一块儿过。” 顾悠悠语气很淡,其中却并没有含着丁点怒意,但婶子们就是莫名从顾悠悠这淡得看不出心情变化的语气神情中,感受到了点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嗬,顾丫头……这样小的年纪,竟有这般气魄,她果真不像从前那个任人拿捏取笑的傻子了啊。婶子们暗自心惊,却都不自觉地服从了顾悠悠的话,接下来再进来的人便都规矩了许多。 顾悠悠面色淡然地站在那,等着所有人一块进来。她注意到,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是王婶。 刚刚在自己身后议论高启跟自己的那些婶子中,虽然大多她还不能听声音就听出是谁,但只要跟她说过几次话,让她稍微有点印象的,她却也能从那些婶子中辨别出哪些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人。 而刚刚,从进门到现在,王婶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像一团空气、一个透明人一般融进这群人中,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了最低。 王婶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啊。顾悠悠看向王婶,在对上王婶看过来的眼神时,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王婶神情沉静,却见顾悠悠竟然颇含友好地冲自己点头示意,不由微微一怔,而后才回应般地也对顾悠悠点了下头。 其他的婶子:“……” 这样也可以??早知道她们也当最后一个进来的人了! 待所有人都进了客房,顾悠悠才道:“人比较多,这房子有点小,弄不了多少椅子,就辛苦婶子们陪我站一站了。” 这下那些婶子可算找到表现的机会了,忙开口:“不妨事不妨事,站一站而已,算得了什么。” “顾丫头站得,我们怎么站不得了?不辛苦的。” “站着更方便……” 顾悠悠顿了一下,心头涌上些许哭笑不得的情绪,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逗留,“那咱们就来说说这次的这批活儿。” 婶子们见顾悠悠步入正轨,便也都停下了要跟顾悠悠表现表现的心思。笑话,虽然她们想跟顾丫头套套近乎,可万一过了这个界限,让顾丫头心生厌烦,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点道理,从之前因婶跟一些婶子一块来找顾悠悠,最后却因为言语不当,被顾悠悠毫不留情地怼了一通之后,听闻了这些消息的婶子们便都深刻明白了,想从顾悠悠那接活儿挣钱,就得识趣点,不能什么话都当着人家面儿说出来。 这也是刚刚婶子们虽然对高启洗碗的事震惊得三观都跟着颤一颤,却除了跟顾悠悠交情比较好的林婶和李婶之外,没人敢上前去把自己心头的那点想法对着顾悠悠说出来。 即便后头想跟李婶她们一样凑过去跟她套近乎,想说的却也是赞美高启对顾悠悠体贴的话。 否则,若换成从前她们并不是有求于顾悠悠的时候,她们大概才不会顾忌这么多,有的还会忍不住上去说说顾悠悠,说她身为女子,不能这样让夫家给她做家务活儿。 不过即便婶子们压低了声音议论,顾悠悠也是听见了就是了。 顾悠悠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个个神色认真地看着自己,便继续道:“婶子们,接下来半个月内,你们大概能完成多少件衣裳?这位婶子说一说。” 未免婶子们又吵起来,顾悠悠在其他人争先恐后地要开口之前,点了点身侧站着的,并没什么交情的婶子。 那婶子被点到的时候,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懵,而后被旁边的姐们儿掐了下手臂才回过神,顿时很有些惊讶,惊讶顾悠悠竟然放着那些交情好得婶子没问,而是点了她。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夸大其词 这是不是说明,顾丫头也是有注意到自己的? 她为自己的这个猜想感到无比激动,忙回道:“我……我能做十件!” 她特地往自己能完成的极限说,想看到顾悠悠赞赏的眼神,却在下一刻看到顾悠悠微微皱了下眉。 即便只是稍纵即逝,但婶子因着心头的紧张和激动,自被顾悠悠点到名字的时候,就一直眼也不眨地关注着顾悠悠,因而她刚一皱眉,婶子就立马挺住了话音。 这……她这是说错了什么吗? 婶子不确定地想着,半晌脑子里灵光一闪,得出个可能性比较大的结论。 顾丫头可能是嫌她说半个月做十件衣裳太少了。 然而得出这个结论得婶子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只觉得更加懊恼,心道早知道刚刚就说得更多了,这会儿自己再临时改口,顾丫头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婶子兀自懊恼着,顾悠悠却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便点了下头,而后转向她身旁的另一个婶子,同样是跟她没什么交情的,她问:“婶子呢,半个月内能完成多少件衣裳?” 顾悠悠刚刚就点了个交情并不深得婶子,这会顾悠悠又问了一个,屋里的婶子们潜意识便浮起了一个猜想,心道顾丫头似乎也并不是将上次接过活儿的婶子看得这么重,瞧,这不是就接连问了两个没跟她做过活儿的么? 被顾悠悠点到名儿得婶子反应也跟第一位婶子相似,但因为又第一个人在前头,后边儿得人也多少有了点准备,因而她也没第一名婶子那样在毫无准备之下,满心都是紧张和激动。 她刚刚也在紧紧关注着顾悠悠和那位婶子,或者说,眼下这屋里,但凡是迫切地想要接活儿挣钱的婶子,都一样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生怕一眨眼睛,那边儿说好的很多的布匹,一下子就被别人给领光了。 因此这婶子自然也看到了顾悠悠刚刚那一闪而过得不满意的神情,心下思量了一会儿,却是也得出跟那名被问到话的婶子一样的结论。 婶子不仅有些庆幸自己是第二个被问到的,前边儿有个“前车之鉴”给自己避避雷。 “我啊,我半个月能做十二三件衣裳。”其实她半个月最多的时候只做过八件衣裳,但谁管她做多少呢,能从顾丫头这拿到布就成了。婶子心头做着这个打算,只停顿了一下,便迅速地回复了顾悠悠。 其他婶子:“……” 刚刚那婶子至少拼一拼还是真能做到半个月完成十件衣裳的,可你这样在顾丫头面前托大,真的好么…… 顾悠悠跟其中大部分婶子没什么交情,也可以说平时几乎没来往过,去的并不代表这些婶子之间交情不深。 她们大多还都是平时一块嗑瓜子儿的姐们儿,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说不知道彼此之间做衣裳速度的极限是多少,却是不可能的。 其中便有些这婶子的好姐妹,一听婶子开口,心中第一反应便是你平时半个月做的最多的不也是七八件么,怎么一下子多出了将近一倍? 然而她们到底跟顾悠悠并不熟,即便心头隐隐约约对这婶子夸大其词,从而来讨得顾悠悠关注,给她活儿做的行为有些看不下去,却还是选择沉默,没人出来拆穿她。 怎么说大家也都是街坊邻里的关系,就算不满,她们也不能为了接个活儿挣些钱,就这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姐妹给“卖”了。否则往后她们再同这婶子碰面,岂不是尴尬得很? 便拿上回那因婶和李婶来说,因婶为了从顾丫头这里接活儿,竟然毫不犹豫,也毫不顾忌地设计她们,之后她们那些婶子再见到因婶,却是都觉得别扭,而李婶就更不用说了,回去就直接同家里人说,往后因婶再上门去找她,莫给因婶开门,也莫同她打招呼,摆明了跟因婶一刀两断。 而她们选择沉默,不站出来拆穿那婶子说的话,顾悠悠即便之后知道那婶子是在骗她,却怎么没法怪到她们身上来的。 想到这,这些婶子便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李婶皱了下眉,微微向前迈了一步,便被身侧的林婶拽住了衣角,冲她轻轻摇了下头。 李婶眼睛一瞪,碍于顾悠悠也在屋子里,并没敢大声说话,便只能尽力将自己想要说出来的话,全用表情变化给陈述出来。 你没看拿姐们儿在骗顾丫头吗?!我要过去提醒一下顾丫头!李婶用表情“说”道。 林婶看着李婶脸上多变得神情,不停跟自己挤眉弄眼,顿时不合时宜地感到有些好笑,嘴角控制不住地就露出了点笑意。 李婶又是一阵不满地瞪眼:你还笑?! 林婶忙收敛笑意,正了正神色,凑过去轻声道:“你现在出去拆穿她,或许还会让别的婶子们也都记你一笔。” 林婶说的没错。眼下大伙儿没一个人拆穿那婶子,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被别的婶子们记恨上,从而引得往后相见尴尬。她们同时选择沉默,也是因为藏着待会儿顾悠悠问到她们,她们也能跟那位婶子一样,把自己的干活儿效率往高里说。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在撒谎,都想撒谎,自然就不会有人会站出来做那个出头鸟了。 那第一个被问话的婶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即使她对那名婶子开口就是加了一倍得效率很不满,却也只能忿忿地闭口不言。 李婶听明白了林婶话里的意思,神色不禁现出了几分迟疑。 但不过片刻,她又很快露出露出坚定的眼神,缓缓推开林婶拽着自己的手,也跟着轻声回道:“不行,这样顾丫头会吃亏的。” 她不像看着顾丫头好心给她们带活儿回来做,却被她们联合起来欺骗,到头来还耽误了她的事儿。 林婶原本心中就颇为挣扎,拽住李婶,也只不过是心头的那点理智在维持她的动作而已,此时一件李婶这般坚定,人家几乎完全没用力,她自己的手便顺势垂了下去,俨然是不准备拦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实事求是 但不准备拦,却不代表她要这样看着自己的好姐妹一个人站出去,惹来其他婶子的不满。她苦着脸挣扎了一会儿,最终选择破罐子破摔了,她也要跟着李婶一块站出来。 她眼神逐渐变得跟李婶一样坚定:“既然这样,我们一起。” 李婶愣了愣,而后咧嘴笑起来,低声道:“好姐们儿。” 两个人对视着点了点头,便准备抬脚走向顾悠悠那边儿。 而就在她们交流的这么会儿功夫,顾悠悠已经问到了第三个人了。 前头那婶子夸了海口,顾悠悠却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想那般,露出一丝一毫的赞赏的神色,但也没有再皱眉,只是神色淡淡地同样点了下头,便转过去问下一位婶子,也一样是她并不怎么了解熟悉的。 这下包括那夸了海口的婶子在内,一个个都看不透顾悠悠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难不成,半个月完成十一二件衣裳得效率,还不算高么?顾丫头还不满意?? 婶子们为她们看到的、猜到的震惊得无以复加,不免想到,顾悠悠对这样高的效率都并不意外,会不会是因为她拿布料的那个布庄里的织工,一个个干活儿比他们都快? 婶子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婶子呢?”顾悠悠这回没再重复那句半个月能多多少的话,只语气淡淡地问道。 那婶子是个灵精的,见第一个婶子说了自己的极限,顾悠悠表现的似乎有些不满,而第二位婶子夸大了自己干活儿的效率,顾悠悠也没见得有多惊讶,心念一转之间,便选择说个中间数—— 既不夸大得太多,也不只说实话。她往自己能完成的极限里多说了两件,道:“半个月,婶子做十件衣裳是没问题的。” 事实上她也一样最多只能做个七八件。 原本要过去点明上一个婶子说的是假话的李婶和林婶,见状自然更加忍不住了,甚至等不到靠近顾悠悠,张嘴便要直接说出来。 然而又有人,从旁边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她们的衣摆,让她们停住了话音。 两人余光下意识朝拽住自己的人看去,话音顿时卡了壳儿。 因为拽住她们的人竟然是王婶。 王婶这人一贯沉稳……或者说沉稳得有些沉闷,她向来不爱跟村里的婶子们凑在一块说闲话,整日就是待在自己家里捣鼓衣裳,或是下田干活儿。 但也王婶轻易不开口,每回一开口说的话,却都能一针见血地点明扼要。因为这个,只要是认得王婶的,多多少少都对她有几分下意识的敬意,更别说李婶和林婶这样跟她交情还不错的人了。 她们不约而同分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心道平时有这种多人的场合,王婶哪回不是跟个透明的人一样,如无必要决不“现身”,这会儿怎么忽然过来,还把她俩给拽住了? 李婶和林婶心头太过意外,齐齐暂时歇了要跟顾悠悠说话的打算,林婶轻声问:“王姐儿,怎么了?” 王婶一双眼沉静地看着她们,声音低沉中带着些上了年纪的人会有的哑:“你们要说实话?” 李婶和林婶神情微变,暗道王婶不愧是王婶,她们还没怎么呢,王婶就把她们的行为给拆穿了。 李婶道:“没错,我们不能……” 王婶摇摇头,打断她的话,道:“莫去,你们且信顾丫头吧。” 李婶和林婶闻言俱是一怔,半晌回过神来,顿时有些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王婶居然跟她们说相信顾丫头? 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若不是已经回过神来,也想不出王婶这句话里有什么容易让人听错的词,李婶和林婶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听错了。 明明她们还清楚地记得,除了上回顾丫头叫来王婶一块接活儿之外,这两个人在这之前可以说并没有交集,也是直到上回之后,才开始熟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平时同赵婶她们一处聊天的时候,赵婶也说过,王婶因为衣裳上的事情来找顾悠悠,也只是问了便走,不曾停留下来说说别的话增近一下关系。 但……王婶可以说一向是独来独往,除了她们这些熟了十几二十年的姐妹感情较好,她一般并不怎么主动同别人示好。 可这样的人,竟然会这般笃定地让她们相信顾丫头。 回味着王婶话语中的坚定,和那点若有若无得信任感,李婶和林婶不禁怀疑,是不是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王婶跟顾丫头还发生过什么,才会有现在这样让她们几乎惊掉下巴的场面…… 不过鉴于此时并不是她们能发愣的时候,也无法详细问问王婶何出此言,当然,就王婶这般寡言少语得性子,约莫她们问了,王婶也不会给出什么巷详细答案,只会让她们静心相信顾丫头就行。 不得不说,李婶和林婶料想的并没有错,王婶开了这口之后,见两人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不再满脸焦急的冲动,便放开拽着两人的手,专心看向前方,顾悠悠的方向。 李婶和林婶犹豫着又对视一眼,有些迟疑,但心中那扎根着的、对王婶的信任,却又让她们下意识地相信了个七八分,连带着也相信顾悠悠,相信顾悠悠不会就这么被那些婶子夸下的海口给迷惑了。 而此时,顾悠悠已经问到了第四个。 屋里的婶子们瞧着瞧着,却怎么也猜不透顾悠悠究竟是是怎么想的了,原先她们以为顾悠悠是嫌第一个婶子说的十件衣裳太少,后来又想大概是城里的布庄做衣裳速度很快,但到了这会儿,第四个人连半个月内能做出十五件衣裳都说出来了,顾悠悠却自然是一副看不出喜怒的淡然神情。 那可是十五件啊!半个月内做出十五件衣裳,便相当于一天得做出一件衣裳,虽说这样也并不能说难如登天,她们中的一些婶子也不是没有一天做出一件衣裳出来过。 可能有这样的速度的前提条件,是她们得争分夺秒,甚至得熬夜早起才能完成。 第五百四十八章 吹过头了 若只是单独一两天,赶个一两件衣裳便也罢了,但那可是连续十五天,每天都要完成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一直坐在缝纫机前,一针一线缝制衣裳,她们这般年纪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婶子们甚至还能确信,即便是那些年轻的姑娘们,要连续十五天做十五件衣裳,身体也会累得够呛,大概还有很大可能是完不成的。 既然这样,为何顾悠悠还不见一点惊诧的神情? 婶子们开始烦躁没耐心了,而有些反应快的,聪明的婶子却心头隐隐约约闪过了点猜想,但又下意识不愿去相信这个可能。 “哦,”顾悠悠仿佛察觉不到屋子里明显变得有些紧绷的气氛,淡淡点头,对着那开口说半个月能做十五件衣裳的婶子重复:“十五件啊。” 那婶子对上顾悠悠淡然的眼神,只觉一阵心虚。虽说平日里跟自己的那些姐妹们聊天,也不是没有吹过牛,夸过海口,像她们这样的妇人,谁不会吹点牛,说话不夸张? 但像眼下这样,对着顾悠悠这个后辈,还是没什么交情的后背撒谎吹牛,婶子却有了久违的别扭和心虚。 要不是前头那三个婶子都撒了谎,她一定不会就这么撒谎的。 但谁让在她前面的那婶子都撒谎说了自己能做十二三件衣裳,她若按实说出自己干活儿的速度,比人家少了将近一倍的数目,她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说实话。 说出来不是让人家丫头笑话么,更别说能从顾丫头这里接到活儿干了。 婶子抱着反正别人也都撒了谎的心思,干脆眼一闭心一横,一口气说自己能做个十五件衣裳。 在说出这和数目时,她有一瞬间觉得有些脸热,可心头同时又升腾起一股类似于骄傲自得的情绪,暗道自己这回说出的数目是眼前最多的,顾丫头总不会不让她过了吧? 她已经想好了,等顾悠悠把活儿交给她做,她也不会跟人家说实话,她会把顾悠悠交给她的布匹全给抱回家去,然后,她再去找村里那些没能接到活儿得婶子,把手里的活儿分一些给她们做。 这样一来,半月期限到的时候,她不就能完美完成任务了么?甚至,她还能在到时自己收到的所有酬劳中,自己收些小费,再把抽取了小费的酬劳发给那些给自己分担活儿的人。 婶子越发为自己想到的这个两全其美、一石二鸟的好主意感到沾沾自喜,眼底冒出喜色,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顾悠悠惊讶的神情。 然而…… 没有。 顾丫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回答,因而半点都不意外。 怎么会……怎么可能?? 还有什么人能半个月内做出十五件衣裳么? 那人又不是八爪鱼!怎么可能完成得了这样高强度的任务? 意料之中的顾悠悠惊诧的反应没出现,于是震惊的人变成了她自己。她诧异得甚至差点脱口把心头的话说出来,下一刻就听到顾悠悠平淡的声音,自己望着她的那副不喜不怒的神情。 原先被沾沾自喜,以后在被惊诧牢牢压在心底的那些心虚,开始以燎原之势,重新冒出尖儿来。 她莫名地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在场的人又这么多,她不可能再改口说自己说错了,因而面对顾悠悠的反问,她只能强作镇定地,硬着头皮肯定道:“是……是啊。” 顿了顿,她又觉得自己一个长辈,在顾悠悠这个后背面前心虚得抬不起头来有些丢人了,忍不住有些懊恼,也懊恼顾悠悠前面儿怎么没反问别人,单到了她这儿,就忽然这样反问自己。 “顾丫头,”想到这,她多了点勇气,抬头直视顾悠悠的目光:“是有什么问题么?” 顾悠悠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是有点问题。” 婶子心头咯噔一跳,那些已经被顾悠悠的这波举动给弄得不耐烦的婶子也瞬间来了精神,个个竖着耳朵等顾悠悠的下文。 “那……什么问题?”婶子语气有些僵硬地继续问。能有什么问题? 顾悠悠这回却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了。 她扭过头,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浑身气场外泄,显露出并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魄力。 婶子们心头的烦躁和疑虑顿时都被眼里看到的这个人给压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在顾悠悠的目光扫过她们的位置的时候,屏住了呼吸,甚至不怎么敢同顾悠悠正面对视。 “我以为,”顾悠悠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刚刚自己问过话的四名婶子身上,开口道:“婶子们应当都明白,实事求是这个道理。” “婶子们大概不知道,我拿布料的那家布庄里,做衣裳最快的织工,半个月最多也只能做八件上等质量的衣裳。” 婶子们听到顾悠悠说实事求是的时候,心头便隐约都反应了过来,那些原先心头就有这方面的猜想的婶子更是一个激灵,暗道她们猜想的果然没错! 刚刚顾丫头根本就不是嫌弃那几个婶子说得太少,而是在不满她们说得太多! 这头婶子们后知后觉地反应出来这个原因,顾悠悠便紧接着说出了她们其中有些人揣测的,布庄的织工能做多少衣裳。 ……干活儿最快的竟然只有八件…… 不对,顾丫头说的是上等质量。 虽然婶子们大多数从来没接触过上等质量的衣裳是什么样,对这个上等也并没有准确的概念,但单从“城里”这两个字,她们便也能想象得出,上等质量的衣裳是什么模样。 她们生来就待在这个落后贫瘠的叫花村,潜意识都有些对城里人生活的向往,对她们而言,城里人但凡是个普通人,所吃所用所穿都一定比她们要高出不知多少个等级。 而能称得上上等质量的衣裳,想必也是传闻中的那种羽衣霓裳、广袖流仙。 要说半个月做八件衣裳,她们也一样能做到。但半个月做出八件上等质量的衣裳,她们却再没有那个底气敢站出来反驳顾悠悠说她们也可以。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多丢人 ……但是,顾丫头说的是上等质量,她们却并不是那块儿料,顶多也是中等质量下等质量,这般对比,那四个婶子说她们半个月能做十几件衣裳,却也并没什么稀奇的。 只要她们在这会儿说,她们口中的十几件衣裳,指的是中下等质量的衣裳就行了。 然而,她们想到了这一层,顾悠悠又如何不会想到。 几个婶子刚要开口,顾悠悠便又接着说道:“而我布庄里中等质量的织工,半个月最快的能做十件,普通织工我就不拿来比了。” “婶子们我都还记得,上回各位来我这得时候,你们给我看的样衣可不是普通质量的。” 婶子们闻言顿时又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未待细想,顾悠悠就已经返身从客房放着衣服的架子里边儿抽了一本本子出来。 这是上回李婶带着那些婶子们过来,她将那些婶子的信息记进去的本子。 而因为想着婶子们最近来找她,也都是来客房,她便将原本放在卧房的这本册子带了过来,就近放在架子上,方便随时翻阅。 事实证明,她果然没准备错。这不,还没开始分配任务呢,这本册子就派上用场了。 大部分婶子一见到顾悠悠手里的册子,当即便都认了出来,个个记得十分清楚,毕竟上回顾悠悠记信息的时候,她们还一个劲儿地踮着脚,想从那册子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婶子们不自觉都安静了下来,看着顾悠悠动作,而后便见她翻到了一页,便抬起头看向刚刚她问的那第一名婶子,也就是开口说自己能半个月做十件衣裳的婶子。 “柳婶?”顾悠悠唤了一声,又低头看一眼册子上的信息,念道:“这里记着婶子做的手活儿是中上等质量,还会做一些双面绣。这样的要求,婶子半个月能做十件么?” 那婶子张了张口,又是意外顾悠悠竟然仅凭册子上只言片语的记录就能联系到自己,又是纠结自己该怎么回顾悠悠的话。 但到了这会儿,她也知道顾悠悠已经看出刚刚她们这些婶子们夸了海口骗她了,眼下她再坚持,也不过是嘴硬罢了。 片刻后,她才脸色有些僵硬地回道:“若是按平时做的衣裳的质量,婶子半个月做个七八件是可以的。” 顿了顿,她又道:“再拼一拼,十件也没问题。” 这是实话。半个月做十件衣裳,她的确能办得到,只不过那是得废寝忘食才能完成的,而她刚刚开口说自己半个月能做十件衣裳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打算自己拼一把赶十件衣裳,而是打算自己先做个六七件,剩下的活儿放给别的婶子做。 否则,自己要真接连半个月,都要赶着完成十件衣裳的活儿,她这把老骨头不得散了? 顾悠悠这下却并没有跟刚刚头一回听到婶子报的数目一样皱眉了,相反,她眼底还出现了淡淡的欣慰的神色,而后摇了摇头,再开口时,既是对着婶子说的,也是对着屋里别的婶子们说的, “我不需要婶子们给我报一个极限的数字,干活儿重要,但身体也重要,我只需要婶子们告诉给我,你们正常情况下做成一件衣裳的速度便可。” “当然,我也不希望婶子们夸大了,给我的数字甚至还远超你们能完成的极限——在座的婶子们,除了有几位是上回没来找我的,其余在这册子上的婶子,没有一个做的衣裳是普通质量,实话说,这回的这批活儿,也不需要做普通质量的人来。” 顾悠悠这话可谓是先礼后兵,前边儿说她不希望婶子们对她撒谎,是因为她担心婶子们真正完成工作的时候,身体会熬不下去,听到这,婶子们不自觉地都面色稍霁,屋里原先有些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然而紧接着,她就说出了不需要做普通质量的人。她这话一出,只要是想从她这里接到活儿得婶子,哪里还会再特地凑上去告诉顾悠悠,她们只是做普通质量的,所以能多做几件衣裳? 别说多做几件了,到时怕是一件都没得做。 那些刚刚顾悠悠话里提了一嘴的,上回没过来找顾悠悠得婶子,犹豫了半晌,咬咬牙也站出来,道:“顾丫头,我也不是做普通质量的,待会儿婶子就回家去拿样衣给你看!” “我也不是我也不是,婶子虽然不确定婶子做的衣裳是几个等级,但一定不是普通质量的!” “我待会儿就回去拿样衣!” “我也……” 这一下,满屋子都没有一个做普通质量的衣裳的人了。 顾悠悠点点头,记下刚刚说话的这几个婶子,“样衣待会儿或是明日拿来都行。” 她并没有顺着婶子们的话客气客气,告诉她们不用样衣了,自己相信婶子们。但也因为顾悠悠这毫不客气的、严谨的态度,婶子们不知不觉也都埋下不再对顾悠悠撒谎夸大的潜意识了。 顾悠悠接着又看向第二个说话的婶子,如法炮制地对着册子唤了她一声,再接着说出她做的样衣的质量。 有了第一个婶子说实话,接下来就好开头了,毕竟被戳穿的、尴尬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人都是这样,一件事情如若做的人多了,自己也会想反正别的人都做了,我做也没什么。而自己出了丑,便也同样会盼着有几个“同病相怜”的人,好让自己心理平衡平衡。 接下来的婶子都说出了实话,那最后一个说自己半个月能做十五件衣裳,实际上的速度是半个月六七件的婶子,却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前头几个婶子虽然撒谎,但大多只是自己能完成的数目上多加了几个数,而她,却是直接翻了一倍。 这说出来可多丢人啊。 然而其他婶子都说了实话,这屋子里也并不是没有她的熟识,知道她干活儿速度的人在,她若是在撒谎,只怕头一个就会惹得前边儿说了实话的婶子不满,更甚者还会引得这屋子里的婶子们都对她“群起而攻之”。 第五百五十章 服服帖帖 这婶子一想到那个画面,心中便是一抖,好半晌才小声说道:“我……婶子半个月做七八件衣裳。” 顾悠悠却并没有她料想中的对她露出半点鄙夷的神情,却也并不算得上友好,只是依旧淡然地点了下头。 实际上,顾悠悠虽然不知道这些婶子确切的干活儿得速度,却也能根据她们上回拿给自己看得样衣,再联系赵婶她们那几位婶子和布庄里的中上等织工的工作效率,大致推断出这些婶子半个月能做多少件衣裳。 也因此,她才会根据自己推断出来的数目,跟杜掌事要了七十匹布回来。 这里边儿除却一些做的衣裳质量特别好的,同赵婶她们差不多级别的人,剩下的人,在顾悠悠的推断中,她们的工作效率平均是半个月六件到八件。 因而听到第一个婶子告诉自己,她能完成十件时,她也只是稍稍有些不满,可接下来的婶子一个比一个更夸张,甚至最后一个还直接翻了一倍,顾悠悠便有些不快了,当下也没了继续试探下去的心思,而是直接停下来把话说开。 “我记下了,接下来我再问各位婶子,希望你们还是一样告诉我实际情况,莫要为了多接一些活便往极限上说,也希望,婶子们不是抱着能从我这拿多少算多少,回去就将从我这拿到的活儿放给婶子们做。” 说到最后一句,顾悠悠原本还有些平淡的语气陡然锐利了一些,眼眸也微微眯了起来,显得眸光犀利异常:“若是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同婶子们的交易,也就到此为止了。” 顾丫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连这个都被她给看出来了! 刚刚心头都存着这个打算的婶子陡然一惊,只觉每回来顾悠悠这里,都能让她们更加刷新对顾悠悠的认知。 而今儿又是被顾悠悠三言两语试探出婶子们在撒谎的事实,又是仅凭上次的会面,便毫不出错地记得十几名婶子的信息,这下还直接看出了她们心头打着的那点隐晦秘密的念头…… 顾丫头怕不是和妖精吧——能洞察人心的那种妖精! 顾悠悠满意地看着婶子们一瞬间震惊的反应,缓缓收敛起自己过于犀利的眼神,重新变得一派淡然,道:“继续,婶子你,半个月做多少件衣裳?” “……六件。”被问到的婶子答。 李婶和林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顾丫头简直是神了。 她如今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比她们这么婶子小了足足三轮,可她们看到了什么?她们竟然看到这样年纪的女娃娃儿,却能四两拔千斤地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别人李婶不确定,但就她对屋里的这些婶子的了解,这些人哪一个放出去不是能“舌战群雄”,上个菜市场都能给人家卖的菜砍掉一半价格的人? 在李婶的认知中,她的这些姐们儿可是口齿伶俐,半分不饶人的,平时街坊邻里之间闹个矛 盾吵个架,她们也能叉着腰跟人对骂个不眠不休。 然而眼下,屋里的这些人,却都被顾丫头给镇住了,一个个甚至都不敢多说两句话,一副生怕说多了就会被顾悠悠抓住把柄数落一通的模样。 李婶张着嘴。愣愣地看了看身旁的林婶,又看了眼另一侧的王婶。 她这是得感叹婶子们对接活儿挣钱的意念强大,足以让她们从霸王变成鹌鹑,还是该叹服顾丫头聪慧过人? 而无论李婶和林婶心中再怎样震惊,再如何想,那边的顾悠悠业已经将婶子们管得“服服帖帖”。 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顾悠悠所问之处,都在没人会对顾悠悠撒谎,而是实实在在地该说什么说什么。 李婶看着顾悠悠不再像刚刚那般淡然,而是柔和了些许的神色,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嘴角挂上笑容。 王姐儿说得对,就得相信顾丫头,相信顾丫头能处理得好这些问题。 不过说到这,李婶又有些郁闷,明明自己同顾丫头相处的时间更多,可她却竟然还没只跟顾悠悠相处过几天的王婶要了解顾丫头。虽说之前她就觉得顾丫头厉害,不是一般的女娃儿,可碰到刚刚那些事时,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担忧焦虑,就觉得顾丫头会被婶子们给忽悠了。 哪像人家王姐儿,不仅看出顾丫头能处理好那些问题,还竟然关注到了她们这边,拉住冲动要上前去“揭发”其他的那些婶子得她们,告诉她们要相信顾丫头。 好吧,王婶的确脑子好。李婶想,所以是因为王姐比自己冷静有脑子,才能第一时间看出问题所在,才不是自己没王姐儿了解顾丫头呢! 她只是关心则乱……没错,就是关心则乱了。 李婶完美说服了自己,于是心情又顺畅了,重新品味起刚刚才升腾起来的,对顾悠悠的机敏聪慧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王姐儿,多谢你拉住我们。”就这么会功夫,一旁的林婶也只来得及感慨顾悠悠的能力,以及王婶儿的料事如神,才没能像李婶那样想到自己没王婶了解顾丫头的事。她又看了顾悠悠片刻,松下心神,对王婶诚心实意地道谢。 她知道刚刚如若她们站出去了,真的就那么拆穿了那几个婶子,虽说也不会出什么“致命”的事,但总归往后在那些婶子面前会很难做。 若不是自己实在看不下去这些婶子们一块欺着顾丫头,按她平时习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的性子,她并不会在明知弊大于利的情况下还出这个头。 好在顾丫头有能力处理困境,而王姐儿也及时拉住了冲动的她们。眼下的事情发展情况,已然是林婶所能料想到的最好的局面了,顾丫头四两拔千斤地让婶子们不再欺她,而她们也不用站出去惹来旁人的敌视。 李婶一听林婶这话,也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跟好姐们儿道谢呢,便忙跟着看向身侧的王婶,轻声致谢:“是啊,王姐儿多亏你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意外之喜 王婶神色依旧沉着,只间或看向那边人群中的顾悠悠时,目光会多出一些淡淡的欣赏之意,她摇摇头,道:“无需言谢,只是顺手捞你们一把而已。” “李婶,王婶。”顾悠悠的声音忽然凑近了一些,竟然是在唤她们,几人忙凝神看去,便见屋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全看向了她们这边,或者说,是在看她们几个上回就接过活儿的人。 儿下一刻,顾悠悠再次开口,也让她们确信,这些视线看的的确就是包括她们三个在内的,上回接过活儿的人。 顾悠悠望着她们,眼神跟对着刚刚那些交情病不深的婶子多出了点熟稔,“婶子们还是接同上回那批活儿差不多的质量,可以么?” 上回接活儿的有八个婶子。除去今天已经提前领了活儿的赵婶,剩下的七个婶子,今夜一个不落地全过来了。 婶子们上回已经合作过一回了,闻言很有默契地让顾悠悠叫到的人先回答,而后再一个个跟着接上去,因而并没有出现七嘴八舌地回话的情况。 这一点也在顾悠悠的预料之中,若不然,怎么会说她挺满意上回做活儿的这些婶子们呢。 即便已经跟顾悠悠对上了视线,但因为隔着人群,李婶还是下意识地踮了下脚,一边毫不迟疑地答了顾悠悠的话:“可以可以!” 顾悠悠便又看向王婶,王婶没出声,只对着她点了点头。 之后的林婶几人也差不多都选择了接上回那种质量的活儿。只有一个婶子说了要试下跟别的婶子一样的活儿。 听了她这回答,刚刚还有些想不明白顾悠悠问那句话的意思的别的婶子们,顿时都恍然大悟了。 顾丫头这是给接过活儿的婶子们另外准备了活儿做,所以才会再问一遍那些婶子,要不要接上回那种质量的活儿? 不得不说,当被特殊优待的人不是自己,人总是难免会觉得有些不甘,就如眼下的其他婶子们,而当获得了这份特别的人,又会下意识地感到愉悦,一如眼下的那七位婶子。 但其他婶子不甘归不甘,却也明白,谁让那几个婶子平时跟顾悠悠有交情呢,谁让她们已经接过了一次活儿,以至于在顾丫头那里,那几个婶子比她们这些没接过活儿,也同顾丫头交情不深的人,多了几分信任呢。 一时间大伙儿心思各异,好在顾悠悠原先就设想好了这些婶子们的情况,眼下婶子们给她的回复跟她意料之中的差别不算大,因而问过一遍之后,很快便调整好了要分配给婶子们的活儿。 “行,婶子们的情况我清楚了。接下来我会给婶子们分一下你们各自接的活儿,再……” 等顾悠悠分配完工作之后,窗外夜色更深了,月亮高高挂起,洒下一片银辉。婶子们各自从顾悠悠这里领了一张写着她们要接的活儿的要求的纸片,又在顾悠悠事先准备好的记录接活儿的婶子名单什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儿。 婶子们虽然大部分不怎么识字,但至少还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的,再不济,也可以只写一个姓氏。 顾悠悠得以她们的字迹来充当一个保证书,免得到时出现人拿了布料回家,转头就耍赖说自己没接活儿,以此昧了她们拿到的那些布料的情况发生。 不过大概率是不会有这种事情的,毕竟此刻婶子们都相信了从她这里接活儿有钱拿。虽然有些是随大流,或只是在赌一把,但好歹她们都信了,也觉着这种挣钱的活儿多多益善,因此应当不至于会为了一些好布就被列入顾悠悠这的黑名单,从此再没能从她这里接活儿做。 不过万事都没个绝对,多一层保障总是好的,至少婶子们因着“签字画押”的缘故,潜意识里会更加重视这次的活儿,从而好好完成,而不是想着反正都是街坊邻里,她们随便应付就成。 婶子们接的活儿多,各自要拿的布也多,因而都分成了几趟取布匹,有的还惊动了自家男人或是孩子,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了几条“尾巴”,藏着她们把布匹抱走了,走前还顺带着跟顾悠悠客套两句,当然,大部分内容是在跟顾悠悠旁敲侧击是不是真能拿到酬劳。 情理之中。顾悠悠也没在意,客气地一一应对过去,大半个时辰之后,热闹的院子才安静了下来,每个从顾悠悠这里抱着布匹离开的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将婶子们送到门口的顾悠悠亦然。原先还想着这次七十件衣裳的活儿,她大概得明天在村里逛上一圈,才能将活儿分配完,没想到下午刚把布匹搬回来,晚上就几乎全解决了。 她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正要回身关门,隔壁的赵婶听了动静,便从家门口冒出头来,手里还捏着块布料,另一只手拿着穿了线儿的针,一下就跟正要关门的顾悠悠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顾丫头,怎么样?”赵婶习惯性地对她露出个憨厚的笑,从冒出头改为探出身子。 顾悠悠把放在门板上的手放下来,听了要关门的动作,抬脚跨过门槛,凑近王婶一些:“活儿都分完了,过我还留了两三件衣裳给婶子做,婶子没关系吧?” 赵婶听了顾悠悠前半句话,第一反应就是那她屋里的那些活儿做完岂不是就没有了?!她顿时又是懊恼又是后悔,早知道下午自己就多要几件衣裳来做了,她一定能做完的。 可这下倒好了,她屋里的活儿做完就又没得做了。懊恼之后,王婶便觉得有些气馁,暗道既然顾丫头这的活儿都分完了,她也不用再赶着要将手头的活儿做完好接新的了。 赵婶并不后悔自己刚刚一口气叫了十几个婶子,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有好事一起分享,赵婶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对,一直以来自己也是这么待人的。她只是后悔自己没提前要多些活儿来做。 然而赵婶失落的情绪维持得还没片刻,甚至只是刚刚冒出尖儿来,还来不及“细品”,她便又接着听到顾悠悠的下半句话。 第五百五十二章 感激 她愣怔了一会儿,若是自己下午已经提前交代过要多接一些活儿,那眼下顾悠悠给她留布料做,她或许心情反差并不会太大。 但当自己已经认定了不会有活儿做,下次接活儿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之时,顾悠悠再说这句话,赵婶回过神来,便觉的心头涌起一阵巨大的喜悦。 这种心情很难形容,有些像失而复得,又有些像意外之喜,总之,赵婶当即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边儿,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怎么会有关系呢,”末了赵婶有些嗔怪地笑道:“婶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悠悠想赵婶应该也不会介意自己给她留着点活儿,不然婶子也不会这么赶着时间做衣裳了。瞧,这不走哪手里还带着针线么。 顾悠悠看着赵婶手里拿着的针线,忍俊不禁道:“行,那婶子这些做完了就来找我拿新的,放心,那些都在客房里,不会再给别人做。婶子不用急,按正常速度做活儿就好了。” 若不这么说,只怕婶子待会念着还放在自己这里的布料,怕自己再慢些留着的活儿就是别人的了,于是今晚就来个熬夜通宵,废寝忘食地把她手里的那些活儿给赶出来给她。 赵婶还真有这个打算,毕竟今夜她虽然叫了将近十人过去找顾丫头,中途又加进来一些,最后有十几二十个人到顾丫头那去接了活儿,可赵婶却是知道,村里还想着要接活儿挣钱的,可不止今晚来到顾丫头院里的这些人。 或许等明天,那些没接到活儿得婶子一看那些婶子都结了活儿,就会都跑来找顾悠悠要布匹做衣裳了。 这样的话,顾悠悠留给她的那点活儿可不够分的。 但赵婶却不好意思开口让顾悠悠在别人要接活儿的时候,还得给自己留着不能给别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占着茅坑不拉屎。 话糙理不糙。赵婶觉得自己如若这么要求顾悠悠,拿自己的行为同这句话也没什么区别。 她既无法立刻把活儿接到手,又有什么资格要顾丫头给她留着活儿,不给别的婶子接?这样岂不是还耽误了顾丫头的事? 因而赵婶即便再不愿顾悠悠特地留给她的活儿又到了别人手上,却也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默默想着自己要再加把劲儿,最好能赶紧赶在别的婶子来找顾丫头之前,赶紧把手头的这些活儿做完,好去找顾丫头接剩下的活儿。 只不过可能性不大就是了。若是她手头只有一件衣裳的活儿,那她今晚莫睡,熬夜到天明,到时又可能赶在一大早之前把活儿做完。只是那样一来她无法保证做出来的活儿的质量,而来……二来她手头这根本不是一件衣裳的活儿。 赵婶有些纠结,她一纠结就想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儿做,因而还正跟顾悠悠说这话呢,手里就已经无意识地动起了针线,捻着布料一针一线地缝。 而后她便听到顾悠悠说会给她留着活儿,让她不急。 她猛地停下了动作,只觉不知怎么说才好。若说刚刚听到顾悠悠说给她留了活儿的时候,自己心头的感觉是惊喜,之后便是有自己当不上顾丫头特地给自己留活儿的心意,自己觉得自己无法大概会将顾丫头留给自己的那些布料拱手让人的遗憾; 那么现在,赵婶惊喜意外之余,心头还隐隐升腾起了一种类似于安心的情绪,就像一个人无论走多远,一回头都会发现远方的家中亮着一盏灯,等着她回家一般…… 这样的形容似乎并不太恰当,但赵婶的确第一反应就这种感觉,让她一瞬间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她感动得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脸上神色柔得跟面对自家的小孙子小娃娃儿一般,若不是在自己的后辈面前哭出来太丢脸,只怕她还会感动得当场哭出来:“这……顾丫头,婶子真值当不上你这么用心……” 顾悠悠看着赵婶那似乎下一刻就要喜极而泣的神情,怔了一怔,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句,就让人家这么大反应,她颇有些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只是婶子做的活儿好,也能让人放心,婶子这话可是说我不能放心?” 她最后一句有些俏皮的玩笑让赵婶倏地笑出来,“顾丫头都这么说了,婶子哪还会说什么值当不值当?” 顿了一下,她打了鸡血般冲顾悠悠露出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道:“婶子不会让顾丫头白放这个心的,你且等着吧。” “好。”顾悠悠笑着点头应声。 赵婶高高兴兴地抱着手里的针线活儿回房去了,顾悠悠跟她道了别,看着赵婶把她家的院门关上,才收回目光,重新把手放在门板上,关上了自家院门。 热闹总算归于沉静。顾悠悠呼出一口气,心头一片轻松。 在轻松的状态下,她不免又想起了刚刚因为忙着分配任务,而暂时被自己抛诸脑后的那点恋爱二三事。 她不自觉地嘴角挂上了点笑容,眼角眉梢也含了丝丝情意,却还转过身状若无意地去搜寻高启的身影。 柴房的灯光已然熄灭,她刚刚跟婶子们分配布料的时间还挺长,在柴房洗碗的高启自然也完成了工作。 她的目光只在黑漆漆的、只门窗前洒落几片月光的柴房那停留片刻,就转向亮着灯的卧房那里。 心头有种沉甸甸的充实很满足感。顾悠悠勾了勾嘴角,迈步走过去。 以往见到亮着灯的卧房,她心头也会有这种感觉,却没有一次比此时此刻来得更加强烈。 果然互通心意和暧昧期的相处还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 例如顾悠悠高兴没一会儿,脚还没走到卧房门口呢,就猛然想起了,她跟高启目前是分床睡。 顾悠悠来自现代,自然也对那什么“第一次只能交代在“洞房花烛夜”的说法,并不放在心上。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自己周遭有爱人的朋友却没少给自己喂狗粮。 第五百五十三章 紧张 记得自己最好的一个朋友就跟自己说过,爱情是水到渠成的,那种事情自然也是,只要互相喜欢,想做就做,哪管什么一定得等到结婚才能开荤。 这还只是比较委婉保守的说法,还有更奔放的姐们儿跟自己说过,趁着没结婚就该多睡几个,说人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说完之后还要拉着顾悠悠一起。 咳,她这个一棵树都没准备吊的人,自然对好姐们儿的热情邀请敬谢不敏。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在现代待了那么些年,都没真正对什么人动心,却在来到这古代还没一年的时间里,就产生了想要跟一个人一辈子的想法。 顾悠悠望着卧房里的灯光,眼里闪烁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柔情。 她想着朋友醉醺醺地同自己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话,又想着高启今日附在自己耳边说他心悦她时的声音,只觉得在一棵树上吊……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朋友们给她喂狗粮的有之,教她“情感十二经”的有之,灌输经验的有之,却没人教过她,所谓水到渠成,是怎么个准确的水到渠成法。 所说洞房花烛夜,她跟高启之前也有过婚礼了,只是当时两人还都并不熟,也都牢记着那场婚礼只是个计划而已,其中藏着的是冷冰冰的契约,不含任何柔软的情意,两情相悦更是影都没见着。 然而眼下情况不同了,她跟高启已经互相表明心意,按自己那些朋友来说,两情相悦自然就该是水到渠成了,可以再“继续了解”一些了。 顾悠悠脸红了一红,感到心头有些燥。 不行,她这种情况才不叫水到渠成呢。 就算他俩已经是两情相悦,可他们总归只是盯着名义上的夫妻的名号,婚礼也是始于一场交易…… 至少对高启这样讲究礼数的人来说,他们之间应该还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夫妻,自然也就没有再还没正式成亲的情况下,来一个“水到渠成”的可能性了。 当然,这只是顾悠悠心头想法的其中一个,主要还是她头一回谈恋爱,压根就还没做好准备,第一天确认关系,就要来一个同床共枕交流心得…… 这样的进展太快了,顾悠悠还没做好准备。 她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将蹿上心头的紧张和羞意压下去,她自觉已经压下去了,才神色镇定地抬脚走进去。 她就当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事好了,接下来该洗澡洗澡。该分床分床,只要自己不提,以高启的个性,他也一样不会主动提的,大概是这样。 “忙完了?”坐在房里,手执着一卷书的高启闻声抬头,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顾悠悠眨了眨眼,看着不远处坐在桌前的男人。 她有时总觉得高启身上的气质矛盾又多变,当他像现在这样拿着一卷书的时候,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待考取功名的、或是电视里那些儒雅的文官,正孜孜不倦地从书中寻找黄金屋,想着什么为国为民的事。 但当高启手里拿着的东西换成了一把剑,一张弓,甚至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的时候,他身上的气质却又倏然一变,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间,都可见那个在战场上号令诸君,别人口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的高大将军的身影,气场强大而冷冽。 若不是高启面对自己时总是收敛着的,只怕她在还没跟高启熟稔之前,对上那样冷冽肃杀的气场之时,就忍不住下意识跟对方拔剑相向了。 说起来,他们刚认识那会,好像也的确“拔剑相向”过。不过那时是高启先动的手,目的还是试探自己有没有武功。 顾悠悠就这么一边暗戳戳地盯着人家看,回忆着从前两人之间的相处,一边点头道:“完了。” “……”高启顿了顿,觉得她这两个字还挺有歧义,又见顾悠悠一直站在门边没过来,好笑道:“为何不过来?” 顾悠悠……顾悠悠身子一僵,只觉高启那双沉静得眸子,似乎已经把自己的尴尬羞窘全看穿了。 这怎么行,她可不能在他面前露怯认怂!顾悠悠眨了眨眼,道:“这就过去。” 说着,她抬脚走过去,而后就发现紧张状态下的自己,刚迈开步时竟然都同手同脚了。 她眉心一跳,眼疾手快地换了姿势,于是好歹正常地走完了这看似极短,却又极远的从门口到桌前的距离。 待从桌边坐下——坐在高启的对面,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后背微微有些紧绷。 因为现在,她离高启更近了,而此时此刻的场景,岂不就是那所谓的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明明这种情况在过去的大半年间,每天都会出现,但之前的她却都可以坦然面对,到了这个时候,大部分情况下是高启在桌边看书,而自己则在梳妆台那边整理着要在古镜酒楼新出的菜式,或是干脆洗了澡就早早躺到床上去,一边看着窗前洒下的月光,一边跟还在桌边看书的高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那时怎么就能这么自然呢? 顾悠悠想不通,也怎么都找不回当时能跟老熟人一样跟高启唠嗑的感觉,眼下的她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似乎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高启那双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里边儿溺着些许柔软的情意,让她几乎不由自主地就要陷进去,怎么还能正常地跟人家聊天? 顾悠悠暗自苦恼着,垂着头盯着桌角看,冷不丁便听高启似乎叹了口气,而后开口道:“悠悠,你不必如此紧张。” 顾悠悠闻言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便见高启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明亮的烛光下,他的面容显出了几分柔和,眼底含着点无奈的笑意,正直直地盯着她。 顾悠悠很想否认,或者说很想嘴硬一下反驳自己压根就没紧张,但转念一想人家不仅看出来还直接给你点出来了,她露出来的“破绽”岂不是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嘛。 第五百五十四章 接受挑战 顾悠悠撇了撇嘴,短暂一瞬间就决定放弃挣扎,肩膀也连带着微微一垮,干脆道:“控制不住。” 高启原先看出了顾悠悠的窘迫与紧张之时,心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紧接着又忍不住想再逗逗他,想再看看下午出现在这人颊上的那抹绯红。 因而明明正常情况下是不会点出顾悠悠在紧张的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以为顾悠悠会因为这句话而更加羞窘,再不然也会像骤然吃了惊的兔子那般,听了这话会露出些被人抓了包的惊慌神色,哪怕一丁点也行。 然而事实证明,他面前这人从来就不会是什么兔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人一直都像狐狸一般狡黠又机敏。 他好不容易逮着了尾巴,这人却迅速地把尾巴缩回去藏了起来,连带着把他抛过去的话裹了一裹,再重新抛了回来,倒把他这个先行“挑战”的人给整愣了。 高启顿了一下,眼底原先无奈的笑意短暂地被惊讶错愕取代,好在人家也是泰山崩于顶仍能面不改色的主儿,这点小差错没什么的。 他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接道:“那怎么办呢?我不想让悠悠这般紧张。” 顾悠悠放在桌下的手暗自攥了腿上的布料,这句话听上去明明是为了她着想的意思,可从高启嘴里说出来,顾悠悠莫名觉得高启即便真的这么想,也不会就这么说出来。 这样说出来只会让紧张的人更加紧张好吧?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顾悠悠同样面不改色地同高启对视,心里很快确认了这一点。 好家伙,想看自己更加紧张好笑话自己是吧?她接受挑战!胜负欲强的顾悠悠眼底划过一抹“必胜的野心”,这下不仅没如高启所料地露出丁点马脚,甚至还十分镇定地冲他露出一个笑容端的是不慌不乱,稳如泰山。 她说:“我也不想,但如今一见到十三,就控制不住会紧张呢。” 不就是调戏吗?谁还不会呢?顾悠悠笑吟吟地看着高启,只觉得自己一开始那些怕被人家看出自己紧张的心思真是太蠢了。 俗话说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她怕被高启发现自己紧张害羞,因而很快就被高启给抓了包,可现下她这样大大方方地把心里的紧张透露出来,反倒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心底的不自在,也因为说出了心声,心里都感觉像落了一块石头,轻松了许多。 甚至,她还有可能反将高启一军。顾悠悠得意洋洋地打着小算盘,一边面不改色地紧紧地盯着高启的神色变化,果不其然看见对方的嘴角不明显地抽了一下,显然又没意料到自己会给出这个答复。 顾悠悠冲他勾了下嘴角。 高启捏着书的手指微微攥紧,指腹因为有些用力而发着白。 明明先行“挑衅”的是自己,可他不仅没能如愿见到自己想见的心上人娇羞的一幕,反而被反应过来的狡猾的狐狸给制住了。 过往高启碰上的那些个女子,即便是再痴恋于他的,平日里遇见了也大多是隔着张面纱或是薄扇,含羞带怯的同他说上一两句话,再偷偷瞥他几眼。 即便是皇城里身份尊贵的公主,也未必有能这般随性的时候。 高启从未接触过这样一个女子,明明上一刻还紧张害羞得走路都同手同脚,下一刻被点出她紧张的时候,却又瞬间套上一层面具般,还能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又这般调戏自己。 高启只看了会儿顾悠悠含着笑意的眸子,便有些招架不住地垂下了眼,片刻后又忍不住再抬头看过去,他感到心头有些燥热。 这人可真是只妖精啊,高启心头叹息着,忍不住思索,难道自己方才的策略是错的?他那般点出来,反而让悠悠不紧张了? 他其实应该假装没发现的? 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高启,不肯承认自己在心上人这里结结实实地败了,于是只好将对顾悠悠的认知更加抬高了一些。 是悠悠太狡猾太聪明,绝不是他不够了解悠悠,导致计策失败。 过去的高启也曾想过自己未来,会陪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是什么样子,不过那时的他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战场上,放在身边危机四伏的太子身上。 因而当他偶尔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觉得,往后若要娶妻,便当娶一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礼的,能在嫁过来之后,在自己忙于朝堂上、战场上的事的时候,替他将家中的事打理好就行。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喜欢上顾悠悠这类型的女子,这样明媚张扬,不拘小节,甚至还能反过来调戏他的,并不怎么矜持。 至少同大多数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们比起来,并不矜持的女子。 但高启却意外地丝毫不介意,甚至……他眸光闪了一闪,定下心神来,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手里的书卷。既然直接点明对方紧张这策略行不通,那就换一个。 “那之前悠悠见了我,为何又不会紧张?”高启问道,望着顾悠悠的神色认真得就像在求教的学子,让人看不出半点内里藏着的想看顾悠悠露馅的心思。 然而这个“人”里并不包括顾悠悠,她几乎是立刻就看穿了对方的“恶劣”心思,心道好啊,转变策略了。 哼,等着瞧,她也不是吃素的。 “十三又怎知我没紧张过呢?”顾悠悠抿着嘴冲他笑了一下,反问道。 其实她之前的确没现在这么紧张,不过是因为捅破了窗户纸,之前还能告诉自己只是在单恋,因而心思全花在怎么跟高启拉近关系上,倒没怎么感觉到紧张。 但今日猝不及防出了这一茬,她一是还没反应过来,而是暂时还没能习惯这种过分暧昧的气氛,会在高启面前露馅也挺正常。 不过嘛,她这会儿当然不会说实话,只看自己这模棱两可的答案,高启会是怎么个回应法了。 高启这回已然做好了顾悠悠不按常理出牌的准备,因而听了这话也只是稍稍诧异,更多的却是被她这话激起的浓烈兴趣。 第五百五十五章 剑拔弩张 说来也可笑,他居然在跟眼前这人三言两语的对话间,就被激起哪怕是在战场上都没这么浓烈的兴趣和挑战的感觉。 于是,顾悠悠非常遗憾地发现自己这句话,并没能让高启像刚刚一样露出马脚,对方面上神色不变,甚至嘴角勾起的笑容似乎还更深了,显得意料之中且游刃有余。 哼,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过来吧!顾悠悠跃跃欲试地看着他,只带着高启开口,自己再瞬间分析如何应对。 “我想,悠悠过去应当也是紧张的,”高启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盯着她瞧,轻声道:“因为悠悠说过……吾心与君同啊。” 望着面前这人深邃乌黑的眸子,顾悠悠有些庆幸这会儿自己没喝水,不然一定会毫无防备地呛住,还有可能会当着人家面儿喷出来,毫无形象。 不过没喝水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庆祝的,若不是她定力强大,顾悠悠觉得自己还有可能会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顾悠悠视线左右偏移了一瞬,又强作镇定地移回来,用尽全力维持面不改色。 不能认输,她才不会输呢。 顾悠悠勾了勾嘴角,笑道:“原来十三也会紧张啊。” “自然,我也是人,也会紧张,会害怕,会担心……”高启眯了眯眼眸,嘴角勾起的弧度跟顾悠悠的差不多,只不过人家笑得自然多了,他道:“这么说来,悠悠这是承认过去也会紧张喽?” “……”听了人家前面的那句话,顾悠悠原本已经想好了一个完美至极的回复了,怎料人家话锋一转,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她暗暗咬了咬牙,“是啊,都说男女有别,我过去会紧张也是正常的。” 高启顿了顿,有些迟疑。悠悠这是……不开心了?明明方才还在说是因为心悦他而紧张,这会儿怎么又变成她是因为男女有别这种原因,才会产生所谓的正常反应的紧张? 明明知道顾悠悠这句话中的真实性并不大,但高启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头因为顾悠悠一开始的坦诚而产生的喜悦淡了一些。 他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只眸色深了一些,回道:“是么?可我记得,悠悠明明说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怎么现下又在意别人说的话了。” 啥?我有说过这句话?顾悠悠微微瞪了下眼,下意识在脑海里搜寻自己跟高启说这句话的记忆。却是一点相关片段都想不起来, 只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种话,又的确像是她会说出来的,毕竟在现代比古代要开放很多,对于男女有别的限制也并不像古代这般,听说有的地方,如果男人看到了女人的脚,那就得娶了人家姑娘,对人家负责。 在现代嘛,偶尔大老板们安全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的时候,还会大方的请公司员工和她们这些保镖一块开趴,什么泳池派对啊,酒吧热舞啊都是十分常见的。 而顾悠悠虽然自小是从自家师父那学习武艺,长大之后当保镖却也没少跟男的一块合作。 因而跟男的住在一起,顾悠悠但也并没觉得多介意,否则当初也不会在确定高启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之后,就答应了人家假结婚的提议。 所以,因为什么男女有别而感到害羞紧张这种事,发生在别的姑娘身上还有可能,但在顾悠悠这,确实完全没可能的。 她方才那句话,也只是反套路一下高启,看看对方会怎么回应罢了。 只是她还没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变化多久,对方就立刻反应过来,抛给她一个她自己都不太确定有没有说过的话。 高启歪了歪头,“嗯?” 顾悠悠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又偏移了一下目光。 歪头犯规,卖萌犯规啊啊啊!! 算了算了,看他这笃定的模样,自己应该是说过这样的话的。顾悠悠想道。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因为被对方色诱了,才选择妥协相信了对方的话,相信自己真的跟他说过什么不拘小节这种话。 “咳,那倒是,”顾悠悠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继续面不改色地开撩:“但那是正常情况下,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我便觉得十三越看越好看,自然就开始紧张了,没办法。” 高启闻言下巴微微一抬,离手肘远了一点,片刻后又重新靠回去。 顾悠悠以为,自己这么明显直白地夸人家好看,对方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反过来撩她一撩的,毕竟人家刚刚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顾悠悠并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愉悦,反而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冽。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刚刚的确没看错。对方就是不开心了。 “是这样么?”高启声音有些沉,是不同于以往让人听着就觉得十分舒服悦耳的低沉,而是有些冰冷的,没什么感情起伏的沉,他问:“是因为好看,才会紧张么?” 顾悠悠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敢情他压根就没明白到她说这句话的重点是夸他,其次才是好看。人家这会儿大概是觉得,她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紧张,所以害羞,所以喜欢。 果不其然,高启接下来就问道,“那悠悠,就是因为这个心悦我的?” 原本是一时兴起的互撩,此时却莫名在两人暧昧的气氛中添了这剑拔弩张。 顾悠悠感到有些不开心。自己刚刚那句话仔细听似乎的确容易让高启产生那样的误会,误会自己是因为看脸才喜欢的他。 她明白这一点,却并不乐意听到他这样误会她。 只不过心头的不开心没强烈到这会就变脸的程度,顾悠悠嘴角笑容淡了一些,叹了一口气,道:“十三认为,我就是这种因为别人长得好看,就会对他产生感情的人么?” 高启闻言微微一顿,神色间那股浅淡的冷冽渐渐消退了,转而变得有些无措。 他当然并不觉得顾悠悠会是那样的人,不,明明之前他还不知道悠悠也是心悦他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自己有一张别人都说好看的脸,家世也好,各方面条件也都不错……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丢盔弃甲 他曾经明明还考虑过用这些身外之物来让顾悠悠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可当顾悠悠真的夸他长得好看,说她是因为看他的脸,才会觉得紧张的时候,他却又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不满足。 这种不满足来得又快又凶,令他几乎完全没有思考地,就将刚刚那些话说了出来。 他只是……只是脑海中在那一刻闪过了之前冬刃跟着顾悠悠时,曾跟自己说过,那跟悠悠表明过心意的赵小公子生得不错的话。 也想起了那个经常被顾悠悠挂在嘴边的李掌柜,上回在古镜酒楼,他乔装打扮过去的时候,曾见过那人一回。 也同样生得不错。 顾悠悠身边并不缺容貌生得好的人。而这样的人,还能经常同悠悠共事,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约莫比他跟悠悠之间的要多的多。 这一刻,高启才猛然间意识到,原来过去自己以为并不介意的事情,却在不经意之间,已经被自己记在了心底,还不知不觉地醋了许久,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打翻了那罐醋坛子,不仅酸了自己,还让悠悠也因着他的话而感到了不悦。 “对不住,我……”高启放下支着下巴的手肘,眼底现出些无措,便要跟顾悠悠解释,顾悠悠却摆摆手,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 高启下意识停住了话音,心头却更加无措。悠悠这是生气得并不想听自己解释了么? 顾悠悠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眸,看清对方眼中那点无措之后,又忍不住软下神色。 她道:“我从前说的那个李掌柜,上回十三也在古镜酒楼见过他。你觉得他长得如何。” 想到什么来什么。高启刚刚才想到那个李掌柜,现下就听顾悠悠跟他提,还这样直接地问自己别的男人长的好不好看。 她都这样问了,自然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的。不然悠悠也不会别的人都不提,只单单提起那个李掌柜。 高启抿了抿嘴,感到心头又开始泛酸,但因为不想再说错什么话让顾悠悠不开心,便只点了点头:“记得。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好看。”顾悠悠接着道。 高启这下连回应都没给了,只默默地盯着她,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顾悠悠原本心头还存着几分被人家误会了的不悦,但此时望着对方这隐隐约约含着幽怨的目光,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爽,还有些想笑。 当然,她这会儿笑出来肯定会很毁气氛,也很不正经,在眼下这种情形下,顾悠悠并不愿意让高启觉得自己不正经。 因为什么喜欢的高启,这种事她得认真说给人家听,免得以后对方心里还念着这个,久而久之一定会变成一根刺,牢牢扎在他们俩人中间。 顾悠悠又清了清嗓子,压下嘴角上翘的冲动,尽量严肃认真地说道:“人家也生得好看,我怎么不会喜欢他?对了,那个冬公子也生得不错,古镜每日人来人往的,生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高启:“……”他开始后悔之前怎么没让高启戴个毫无特色平平无奇的面具,再去跟顾悠悠接触。 叫花村外的某个角落里,冬刃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后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是谁在说老子坏话……” “即便如此,我也一样没对人家有什么心思。欣赏和喜欢,是不同的。” 顾悠悠无视高启更加郁闷的神色,接着道:“在我心中,十三长得最好看,没人比得上,这其中固然有十三的确长得很好看的因素在,却也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旁的人有多好看,我也只会欣赏欣赏,却并不会真正看进心里去。” 就像雨后出现的彩虹,云雾散后的晴空,高启神色几乎肉眼可见地好转,到最后,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甚至绷不住逐渐上翘的嘴角。 他忙抬起一只手,握拳抵在唇边,掩住自己嘴角的弧度,然而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不住……他总不能再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不去看对面那个让他几欲失控的人吧。 这样岂非更加明显? 说实在的,头一回谈恋爱,今天还是他俩正式确立关系的第一天,自己就说出了这一堆撩人的话。 顾悠悠认为是自己表现得很完美很撩人,并且还隐隐有点为自己的无师自通而自豪得意。 当然,她这一招对旁人会不会起作用,作用能起多大未能获奚,她也没打算对别人说这种话。但就从眼下高启的反应来看,她这一招的确很奏效。 只是顾悠悠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脸热,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便见对面的人满眼掩饰不住的喜悦笑意。 她忽然想起以前自己网上冲浪的时候,经常看一些“暗恋文学”发的一句话:喜欢是即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当初看到这句话时,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的某人还嗤之以鼻,觉得这句话忒矫情,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莫名觉得这句话再适合不过眼前这个人的状态了。 嗯,所谓真香打脸,莫过如此吧。顾悠悠心想,同时有些后悔以前看到这些暗恋文学的“名句”时,怎么没有顺手给人博主点个赞。 要说高启和顾悠悠这俩人为何会彼此看对眼呢?他俩从某方面来看,简直就是爱好雷同。 例如顾悠悠就同高启一样,内心深处都十分热衷于看见对方失态。这个失态包括害羞、兴奋、尴尬、窘迫,甚至还包括了伤心难过。 因为他们都了解彼此,知道对方并不是会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内心真实的情绪的人,一旦表露出来,要么便是结结实实失了控,要么就是身边的人是自己信任甚至信赖的人。 以至于可以坦诚地向对方表露自己的情绪,无论好坏。 顾悠悠一见对方眼底那明晃晃地笑意,以及耳垂上泛着的那片红色,心知自己这一招整对了。 她当下就把自己刚体会到的难为情给一键消除,暗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要没说刚刚那些肉麻的话,还不一定能见到高启这个样子,哄他开心开心呢。 第五百五十六章 直说就行 这回换成顾悠悠支着手肘盯着他看了,她比高启要矮,同样坐在椅子上,高度自然也比人家矮了一截。因此即便高启已经微微垂下了头,支着下巴歪头看着他的顾悠悠,也还是撞进了他眼里。 他眼里的光闪了一下,心跳的速度又开始逐渐加快,他放下掩着唇的手,嘴角的弧度已然被他用了自制力放平了。 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顾悠悠笑嘻嘻地问他:“开心了么?” “……”高启微微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嘴角抿了一抿,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抿着嘴又笑了一下,紧接着又被他压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方才有不开心么?” 顾悠悠没想到这人沉稳内敛的外表下,竟然还有着口是心非的属性,着实稀奇了一把,也颇为稀罕。 今天果然真是个好日子,不仅是因为她跟暗恋成真,跟高启互通心意,还因为,今天大概会是她见到高启最多一面的日子了。 顾悠悠再一次坚定要把今天这个日子给当成纪念日的想法。 心里稀罕稀奇得不得了,顾悠悠自然不会放过再更进一步挖掘出高启更多面粉机会,于是想也不想地回道:“方才眉头都快打结了,这还叫没有不开心啊?” 其实高启刚刚的反应并没有她说得那么明显,顶多也只是皱了一下眉而已,却因为顾着顾悠悠,不愿让她收到自己情绪的影响,他甫一回过神来,便迅速收敛起自己外放的情绪。 只是即便如此,他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逃不过顾悠悠的“火眼金睛”,而她为了挖掘出对方更多的属性已然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可以眼都不眨地将高启那细微的反应给无限放大。 这人说得十分有底气,仿佛真真见过自己眉毛打成结的模样,高启本就因为对方刚刚那一系列肉麻的话,酥到现在心头还在回味着,明明内心深处知道自己不可能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反应,却还是忍不住质疑了起来。 自打遇上她,他说过的做过的那些曾以为不可能的事还少么?眼下不过是皱皱眉,让她看出了自己不太爽利的心情而已,或许他无意识之间的确做出了那些反应呢。 高启的迟疑不过片刻,却相当于默认了顾悠悠的这句话,顾悠悠眯了眯眼眸,眼底现出些狡黠的笑意,正待乘胜追击,高启却再次开了口:“悠悠希望我开心么?” 顾悠悠一噎,脸上顿时像是大写加粗地写上了两个大字:废话。 高启又抿嘴笑了一下,却假作看不见对方这如有实质的神情,继续询问地“嗯?”了一声,仿佛听不到顾悠悠承认就不会罢休。 顾悠悠又发现了对方一个属性。 那就是,欠揍。 咦,这个属性似乎之前自己也察觉出来过来着。但上回这么想揍他是什么时候,却又想不起来。 高启这句话毫无疑问地又将话题给拐回了原点,让顾悠悠一瞬间有种,自己辛辛苦苦打游戏刷进度条,结果敌方轻轻松松地来了一招,就直接让自己倒回了原点,又得重新跟对方死磕的既视感,内心可谓憋屈不爽到了极点。 她恨恨地磨了磨牙,明明这人刚刚还露出那些可爱的反应,可她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对方就又恢复了原样甚至又想一开始那般给自己抛话。 “得嘞,”暗自磨牙了片刻,顾悠悠复又笑了开来,忽而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而后倾身过去,靠近高启,紧盯着对方的眼眸,轻声笑道:“十三就想听我多说些刚刚那样的话,是吧?” 听说两个人靠得极近的时候,会很容易对眼,看上去不大好看,顾悠悠难得在乎起了形象,将距离把控得分毫不差,既不会让自己在高启面前变成个斗鸡眼或是大饼脸,也不会离得太远以至于没了那点暧昧的感觉。 即便如此,高启的心跳却仍是随着更加快了,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从前他教她习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么近距离过。但那时两人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心意,因而他虽也曾意动,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悸动。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眼前这人的嘴巴上,喉结不住上下滚动了一阵,他只想…… “嗯?”顾悠悠挑了下眉,学着高启刚刚套路自己一样,也对他嗯了一下。 然而她这再正常不过的声音,最多只是正常情况下多加了几分蛊惑的意味,落在高启耳朵里,就像刚刚他明明只是极细微地皱了下眉毛而已,却被顾悠悠无限放大。 此刻顾悠悠这带了丁点蛊惑的声音,就成功让高启丢盔弃甲,所有的防线顷刻间灰飞烟灭,耳旁只余剧烈的心跳声。 “嗯。”受了蛊惑的某人点头应了一声, 顾悠悠微微诧异,脑袋往后仰了一下,“你承认了?” 高启继续点头:“嗯”。 顾悠悠嘿地笑出声,片刻后又觉不对。她刚刚分明觉得对方难缠来着,硬是套路自己对他说肉麻话,这会儿怎么对方嗯了两声,她就给乐得找不着北了? 顾悠悠暗自摇头。不行,她得收敛一点,不能让高启太得瑟了。 “这才对嘛,”顾悠悠重新凑近他,苦口婆心地对他说教,“做人要诚实,想要什么直说就行,拐弯抹角是不好的。” 高启微微出神的眸子忽地聚了焦,将黏在顾悠悠唇上的目光向上移,黑眸紧紧锁住顾悠悠,其中神色晦暗不明。 “当真?”他嗓音沉沉地反问。 “什么当真?”顾悠悠下意识重复了一下,而后才道,“你说诚实啊?当然当真啊。” “想要什么……直说就行?” 顾悠悠顿了顿,莫名觉得高启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像是压着什么黑暗情绪,眼神也怪,感觉想要把自己拆吃入腹似的。 顾悠悠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寒颤,暗道高启怎么会有这种眼神,一定是她的错觉。 她定下心神,无比坚定地点下头:“没错。” 第五百五十八章 实践 高启眼眸一眯,眼底神色变得更加晦暗,又似翻涌着漩涡,激荡而又暗藏危机。 他盯着还一无所知的某人,上身微微前倾,靠近了一些,道:“那……我便直言了。” 顾悠悠眨了眨眼睛,刚压下去的那种怪异感又重新涌上心头,让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来了来了,她花了这么多心思,终于要把高启直球的属性给重新挖掘出来了么? 来吧,他有什么情话好听话,尽管冲着她来吧,多多益善!她一定受得住的! 顾悠悠紧张又期待地同他对视:嗯,开始吧。” 高启勾了下嘴角,嗓音低得近似呢喃:“悠悠,我可以……亲你么?” “轰”地一下,仿佛脑袋里炸了团烟花,最终什么玩意儿都炸没了,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这波冲击有点大,顾悠悠呆了一阵才缓过劲儿来,下意识地把脑袋撤离了一点,拉远了距离,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高启的嘴巴。 比较薄,淡淡的红色,实在想不出触碰它的样子…… 顾悠悠咽了下口水,赶忙止住脑海里逐渐变质的念头和画面。 高启知道自己这句话,对眼前这人来说大概就是平地一声惊雷,或者说,任何一个女子,听了他这样直白的话,大约都是招架不住的。 他原也不想说出来,至少不是今天,他们刚刚互通了心意的时候,要说也得等时机成熟了,等他们关系更近再来。 只是顾悠悠却让他想要什么同她直言便是,她都这样说了,原本就在尽力压抑着心中念想的高启,又如何还能忍得住? 只是这会儿看顾悠悠呆愣愣的,高启却有些不忍心,心道自己还是吓到她了。 他默默等着顾悠悠缓过神来,没再出声,生怕自己再说些什么让这人更加招架不住。 然而高启终究还是小瞧了顾悠悠的战斗力。 顾悠悠压下脑海里酱酱酿酿的变质思想之后,却依然不愿认怂。 美色当前,即便是她不在乎什么怂不怂的问题,就单冲高启特地开了这个口,她自然得顺水推舟来一波啊。她可不是什么柳下惠。 顾悠悠重新靠回去,秀眉微微挑起,同样学着对方呢喃的嗓音道:“只是想想而已?” 高启眼底的平静瞬间龟裂。他虽一直表现得似乎游刃有余的模样,可本质上却跟顾悠悠一样。 过去从没有过任何感情经验,以至于说出刚刚那句话,就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自制力,只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因此当他听到顾悠悠暗示他那句话的可行性的时候,一瞬间的反应跟顾悠悠刚刚的一片空白也没啥区别。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面前这个惹火的人,表面看上去正好整以暇地同他对视,却也一样是个色厉内茬的家伙儿,心跳的速度也几乎快跟他的重合了。 高启垂了垂眼睫,眼底翻涌着更浓烈的暗色,紧紧地盯着顾悠悠看,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当然不止。” 话音一落,他便快速抬起一只手,大手按住顾悠悠的后颈,略微施力压下她的脸,他的力道并不重,若是顾悠悠不愿,轻而易举就可以挣脱。 只是顾悠悠只是在被按住后颈的一霎那,身体紧绷了片刻,便很快放松下来,任由高启按着自己,平时绝不会让人碰,若被人碰了就会下意识,给别人来一个过肩摔的地方。 觉察到顾悠悠的近似于温顺的反应,高启眼底暗色更浓,按着顾悠悠的手掌甚至激动得微微有些颤抖。 “?”顾悠悠歪了歪头,眼神有些不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人不会是因为自己刚刚撤退的动作,以为她是不乐意了吧? 那她可太冤了啊!她明明乐意得不得了好不? 但顾悠悠想解释也无从开口,又想高启真好,明明是自己先撩拨,暗示他付诸行动的,到头来高启却为了自己自以为的唐突,而向她道歉。 温柔的情绪逐渐包裹住跳得飞快的心脏,顾悠悠勾唇一笑,露出点尖尖的小虎牙,眼睛里倒映着烛光,和高启的身影。 她问:“为何要同我道歉?” “因为……”高启顿了顿,“因为我……” 顾悠悠忽而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缓解泛着酸的背部,而后才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启,看着对方重新冒红的耳朵尖,笑嘻嘻道:“你情我愿的事,为何需要道歉?” 高启抬眼看向她,沉默了一会儿,也跟着站起来,越过桌子走到她身边,继续道:“对不住。” 顾悠悠等了等,忍不住手肘撑着对方胸膛,把对方推开一些,望着对方因为自己近似推拒的动作而变得不解,甚至隐隐有些失落的神色,她眨巴着眼,忍着羞问:“你……知道如何亲……么?” 高启的手还握着对方的腰,可顾悠悠推拒了,他便是心中极度不舍,却也不愿让顾悠悠为难,便正准备放手,却听得顾悠悠这一问。 他意识到顾悠悠推拒的动作似乎的确别有他意,悄悄将刚撤离了一丁点距离的手,重新搭回顾悠悠腰间,才问道:“什么?” 他停了片刻,又不解地问:“这样不是么?” “……”顾悠悠叹了口气。这情况可咋整?对象不会亲,自己又不能教,那他何时才学会? 顾悠悠可绝对不想让别人来教他,一想象别人亲高启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想砍人。 顾悠悠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要不要教对象这种事而发愁。 高启见她沉默着,想也知道顾悠悠是清楚怎么“亲”的,只是约莫害羞了,不好意思同他说。 他放在顾悠悠腰间的手紧了紧,低下头轻声道:“悠悠,你知道该怎么来,是么?”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莫名带这种蛊惑的意味,顾悠悠心头的纠结登时没了。 她想,不管了,反正高启问起来自己就说看别人亲过就行,怕什么。 难不成高启还能因为这个跟她计较不成。 顾悠悠一咬牙心一横,点头嗯了一声。 第五百五十九章 投怀送抱 高启歪了歪头,正要问她那该怎么做,面前这人却直接踮脚凑上来,直接行动了起来,高启登时愣住了。 他方才亲顾悠悠时,心中亦是兴奋满足的,可顾悠悠主动投怀送抱,却又不同,高启呆呆地愣住,高启:“……”不是说会么?这要再用力点,他嘴唇都能给磕出血来了。 顾悠悠表示很无辜。她哪里知道,亲吻这种东西光是看别人做是没用的,还得练习。可过去她哪曾跟别人练习过? 这是她第一次实践好不,有点磕磕绊绊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鬼知道接吻这玩意儿一不小心还会磕着牙啊?她的牙齿也磕得停疼的好不。 顾悠悠出师未捷身先死,心头给自己的失误找了一堆理由,却着实没脸继续教了,把舌头缩回来,就要撤开,却被身前的男人按着后脑勺固定住,不让她离开。 高启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眸片刻,而后闭上眼,反客为主。 不得不说,男人在这方面就是有天赋,即便顾悠悠刚刚的技术烂成那样,他却从那短暂的悸动中瞬间捕捉到了“灵感”。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也有可能是十几分钟,顾悠悠分不清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她可谓是切身体验到了高启的进步速度有多快。 两个人分开之时,顾悠悠十分丢脸地发现,自己竟然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若是没有高启扶着她腰的手,顾悠悠觉得自己真有可能会直接软在高启的怀里。 顾悠悠满面绯红,眼神含着点没回过味来的茫然迷离,这样的眼神在男人眼里,杀伤力自然十足。 高启是正常男人,自然也招架不住眼前人这副模样,他咽了咽喉咙,眼底眸色深不见底,半晌有些难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捂住顾悠悠的眼睛,不让自己看到这人的眼睛。 再看下去他就要把持不住了。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往更深一步发展,如若可以,他想等那些事情处理出一个结果,自己再给顾悠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在此之前,高启都会忍住。对于自己心爱的人,理当珍重对待。 习武之人掌心都覆着层薄茧,粗糙又硬,但对方只是虚虚用掌心挡住自己的视线而已,贴在眼皮上的皮肤也只是像磨砂一样,稍稍粗糙,却并不会不舒服。 顾悠悠当然不知道高启捂她眼睛,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她以为高启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微红的脸。 诶,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害羞纯情啊。顾悠悠忍不住想捉弄他,于是将自己的眼睛更靠近高启的掌心,而后坏心眼地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扫过高启的掌心。 像被羽毛挠了耳朵,痒意一直传到了心底。高启几乎是瞬间撤回了手,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 这丫头真是……她知不知道自己这样撩拨他会导致什么事情发生?! 高启罕见地找不到什么语言,就见顾悠悠一件脸毫不掩饰的挑衅。 “你……”高启微微吸气,实在忍不住了,便惩罚似的轻轻掐了下顾悠悠腰间的肉:“你真是……” 顾悠悠跳了起来,“诶!” 好死不死,高启掐着了她的痒痒肉,登时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若不是高启反应迅速往后退了一点,顾悠悠就得磕到人家下巴了。 顾悠悠跳完之后才想起自己刚刚反应有点过激,但没办法,谁让原身竟然跟自己一样,都怕被人掐腰,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本身腰间的地方就是她的痒痒肉,所以才会将这种反应带到原身身上来? 顾悠悠嗔怒地瞪了高启一眼,凶巴巴地冲他龇牙:“以后不许掐了,我不习惯。” 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猫儿。高启很给面子地憋着笑,没当着顾悠悠的面笑出来,否则炸毛的猫儿就该被他气跑了。 只是再怎么压着,他再开口时,嗓音里也还是残留着几分愉悦的笑意:“好好,那悠悠也不准像刚刚那样了。” 顾悠悠并不是不想计较对方那明晃晃笑话自己的语气,只是听到最后这句话,她的所有注意力就都被吸引过去了。 “嗯?”顾悠悠眼珠子转了转,偏向前凑上去,抬头望着他,明知故问道:“刚刚哪样?” 高启挑了挑眉,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出现顾悠悠预想中的丁点无措。 他抬手,曲起食指拨弄了一下顾悠悠卷翘的睫毛,道:“这样。” 顾悠悠:“……”遭不住遭不住。 顾悠悠捉住他的手不放,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暧昧的气氛充斥了整个房间,两人看着看着,说不清谁先开始的…… 过去的二十年,自己对于男女之事并不上心,可眼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的怀里。却得忍住不能碰,这对高启来说可真是一场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终于二人分开了,高启就几乎是有些欲盖弥彰地转头去看了窗户,“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 顾悠悠:“……哦。”这特么就是传说中的直男吧?这么好的气氛居然不趁机花前月下一波,却让自己洗洗睡? 顾悠悠很想再调戏他一把,却终于注意到高启通红的耳垂,还有他那红彤彤的脸庞。 唉,还是别再捉弄人家了。顾悠悠想着,却在应了一声之后,又迅速出手,用力揉了把他通红的耳朵,而后在高启要扭过头来跟她计较的时候,猛地跳出一米远,笑眯眯道:“我睡了,晚安。” “你……”高启望着对方眼底狡黠的笑意,真是不知这人是怎么一会儿像狐狸一会儿又像小猫儿的。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顾悠悠揉过的那只耳朵,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他摇了摇头,不跟她计较了,“晚安。” 顾悠悠如愿以偿地捉弄了对方,心里美得不得了,直接抬手送了对方一个飞吻,而后笑眯眯地回身走到自己床边,钻进自己被窝里,将整个人蒙住。 高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盯着那团鼓囊囊的被子看,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蒙着的被子就又开了一条缝,悄悄露出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 高启后唇笑起来,再一次道:“晚安。” 第五百六十章 慢慢来 顾悠悠弯了弯眼睛,眼底漫出些柔软的情意来。 一夜好梦。 第二日顾悠悠依旧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去洗漱完,捧了一把冷水拍了拍脸,才猛然回过味来,自己跟高启确认关系了。 那怎么着,接下来的日常相处里,也得有点小变化吧。顾悠悠回头看了眼卧房,想了想,又重新走回去,高启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到高启的床边,高启闭着眼睡觉的时候少了很多平日里的锐气,反而多出了些书生的儒雅气质,看起来甚至有些温润。 顾悠悠没敢欣赏人家的睡颜太久,毕竟人家是习武的,要是有人盯着他一直看,他一定会立刻醒过来。 顾悠悠不想把他吵醒,她只是想送给对方一个早安闻而已。 她抿着嘴俯下身,抬手轻轻撩起自己鬓角垂落的发丝,免得它们落在高启脸上会把人家弄醒。 她屏住呼吸,轻轻地在高启额间印下一个闻。 不知怎么地,这一瞬间,顾悠悠心头的满足感,甚至胜过了昨天跟高启互通心意,甚至是那样的时刻。 伴随着巨大的满足感而来的,还有难以名状的安心,顾悠悠留恋地在他光滑的额头停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正准备起身,便看见身下原本闭着眼的人,已经睁开了眼,一双黑如耀石的眸子正专注地盯着她看。 顾悠悠愣了片刻,而后神色如常道:“早安。” 其实在顾悠悠走过来的时候,高启就已经醒了,高启一贯警觉,从前甚至是顾悠悠刚从床上起身,他便能醒过来。 只是后来同顾悠悠相处得久了,潜意识也接纳了顾悠悠的存在,才不至于总是对方一起床自己就跟着醒过来。 他觉察到顾悠悠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却并没有急着睁开眼,而是有些期待地想着,顾悠悠是过来做什么的。 以顾悠悠的性子,应当是过来拿什么东西,他的床旁边就是梳妆台,她应当是过去拿梳子之类的物件儿。 高启这样想着,即使他清楚顾悠悠即便是去梳妆台,也应当不会是这样直朝着他床而来的方向。 而当顾悠悠的脚步逐渐靠近他的床时,他终于确定了心里隐隐约约的猜想,她真是专门过来看他的。 高启险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复又开始想,自己睡觉的模样应当不难看吧? 平日里在军营中,他没少见手底下的人睡着的模样,大多都是翻着肚皮打着呼,有的枕边都流了一滩哈喇子,姿势可谓狂野至极。 高启确定自己睡觉是不打呼的,因而平日里也没怎么忧心过自己睡着之后,会不会打呼影响自己在顾悠悠心中的形象。 只是现下顾悠悠忽然走到他床边来看他,他就开始关心自己的睡姿了。 没人能看见自己闭上眼睛睡觉的样子,高启自然也想象不到自己闭眼的样子。然而顾悠悠就站在他床前,即便闭着眼,他也能清晰感受到两道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像高启这样武功高强之人,对他人目光或打量的感知总是格外敏锐,亦能分辨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善是恶。 顾悠悠的视线并没有任何攻击性,可高启仍是觉得有些紧张,却又不能在人家眼皮底下动一动眉毛或是嘴角,他连眼球都没动一下,否则这样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在装睡? 高启心头正一边想着自己的睡姿,一边好奇顾悠悠过来盯着他看是为了什么,而后便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像是衣服摩擦之间的窸窣声。而后,额上传来温暖柔软的感觉。 高启心头的所有想法顿时一空,在这一瞬间。整个脑海里都是空白的,唯有额上清晰地触感,传遍了四肢,流遍他浑身的血液,最终,这股温度停留在他的心房上,烙印搬刻下了痕迹。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悠悠是走过来给他一个亲闻的。 高启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在乎一个人,这些情绪陌生而热烈,自他察觉出自己对顾寒的感情开始变了的时候,这些情绪就一直压在心底。 直到昨日顾悠悠答应了他的告白,还说她也一样喜欢自己。 他心中的触动远比自己表现在顾悠悠面前的还要激烈。 昨夜顾悠悠睡下之后,他躺在这边的床上,仍兴奋激动得睡不着觉,便侧着身,就着银色的月光,一遍遍地描摹,另一边已经睡得安稳的顾悠悠的面部轮廓。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喜悦。 而夜晚的沉寂,却又无声地,悄悄地冲刷着他心头的喜悦,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自己感受到的会不会是假的。 悠悠说她喜欢自己,会不会只是因为,这段时间自己跟她相处的久了,而过去她从未跟别的男子有过这样的接触,以至于她分不清,她对自己究竟是友情还是爱情? 高启一向看不惯那些一碰到爱情就患得患失,跟没了脑子一样的人,可这会儿他明知道这种可能很小,明知道顾悠悠应当不会是分不清感情的人,悠悠主动闻自己的时候,眼底的爱意他也不可能看错。 可他还是忍不住。 他太心悦这个人了,情绪也总会被她这个人牵动,而自己心悦的人也刚好喜欢自己,这样的好事,只有在话本上才能看到。 实际上他周围的人,大多总是到了适婚的年纪,便被家族安排联姻,同门当户对的人成亲。 这其中又有多少人,在成亲之前,甚至一面都没见过? 而这些新人往往是在相处中处出感情,再一点点将这些感情变成习惯对方存在的本能。当然,也有些新人成了亲之后,即便过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也依然相敬如宾,感情淡薄。 高启之前就想过,他想追求顾悠悠,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妻子,无论是从现下他身处的情境来说,或是他跟顾悠悠的关系,都适合循序渐进。 他想走那些新人走的那条路,慢慢跟顾悠悠处出感情来,让顾悠悠习惯自己的存在,直到离不开自己。 第五百六十一章 甘之如饴 或许这其中不会有太多爱意,更多的只是习惯,可人生在世几十年,又有谁能一直对心上人保持着热忱的爱?到最后,自己的妻子或是相公,也会慢慢成为家人一样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是习惯引起的感情,还是爱情,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能同对方厮守一生,便足够了。 在高启昨天没一时冲动说出自己的念想之时,他都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当他亲耳听到顾悠悠说心悦他,当顾悠悠主动的时候,当顾悠悠那双总是自信满满,面对敌人时桀骜不驯的、充满不屑与杀气的眼睛里,装着柔软的情意。 而这样的眼神还是属于自己之时,即便心里在那个时候感到了巨大的满足,可夜深人静之后,高启想,他内心深处,大抵还是不满足的。 他希望顾悠悠只是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因为过去那些相处,不是因为什么习惯,只是,单纯的喜欢。 他怕,怕往后若是有什么人也跟自己一样有机会,同她陪伴一段时间,甚至陪伴的时间比他现在的更长,那么,顾悠悠会不会也随之对那个人产生感情? 她若能因为相处中产生的习惯而心悦于他,又何尝没可能对别人也产生习惯呢? 高启轻轻抬起手,手背捂住眼睛, ……可悠悠也说了,她说自己好看,说除了自己,别的人再好看她也只是欣赏而已,却不会把那个人当成心目中认为最好看的人。 他永远是悠悠心中最好看的人。她是这么说的。 大半夜的,高启想得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忍不住又将手背撤下来,偏头去看睡梦中的顾悠悠。 看了一会儿,他幽幽叹了口气,心道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们说得真准。 情之一字,最会让人患得患失,却又甘之如饴。 高启也不知自己思考了多久,把过去他跟顾悠悠相处的日常翻出来,一一比对,搜查对方行为举止中有包含着对自己感情的蛛丝马迹弄了多久,最后才终于抱着满腔的纠结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他还最后看了一眼顾悠悠,有些怕一觉醒来,他跟顾悠悠互通心意的事就全是他做的一场梦。 而此时额上的温度,却无比清晰明了地传达给了高启一个消息,那就是,昨天发生的是都不是梦。 悠悠是真的心悦自己的。 回过味儿来,他激动得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完全顾不上自己刚刚还想着不能让,顾悠悠发现自己在装睡。 他只是很想很想,立刻就见到顾悠悠。 而后,撞入眼帘的便是乌发披散,神色温柔的顾悠悠。 他动了动喉结,顾悠悠也在下一瞬撇开了方向,对上自己的目光,他清楚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紧接着又恢复如常,还笑着对自己打招呼。就像刚刚偷亲被抓包的人不是她一样。 “……早安。”他沙哑着嗓子说。 顾悠悠眼珠子动了动,笑嘻嘻道:“没想到,你还会装睡啊。” 高启一噎,知道就好,还说出来做什么?真是,这人就是故意的,想笑话他呢。 高启也轻轻笑了一下,回敬道:“我也不知,悠悠还会偷亲呢。” 高启声音本就低哑,现下因着刚睡醒,嗓音比平时便更沙哑了一些,其中又含着些微笑意,听得人好不舒服,以至于顾悠悠完全没在乎对方竟然用偷亲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 她摸了摸被对方的声音苏了一把的耳朵,大大方方承认道:“就亲了,怎么?不乐意啊?” 顾悠悠勾唇笑了笑,眼底的狡黠又浮上来了,“不乐意那我以后就不亲了。” 高启脸色顿时一黑,想也不想地回道:“谁说我不乐意?” 顾悠悠挑着眉看他。 偷袭成功,他重新躺回去,看着还神色有些错愕的顾悠悠,道:“若是悠悠这样做,我会更乐意。” ……玩不过玩不过。 顾悠悠下意识抿了抿嘴,耳垂红了一点,飞快看了眼高启幽深的眸子,在移开落在对方的身上,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因为他刚刚的动作,已经滑到了腰间。 顾悠悠觉得比起高启的眼神,眼前这一幕显然更加挑战她的定力。 她忙将目光重新移回高启的脸上,不敢再看其它地方。 高启还在盯着她看,一副等着她承诺以后也会那样吻他的模样,她无端不想让对方如意,便故意不理会他的暗示,抬手摸了摸嘴角,说了句十分毁气氛的话: “你没漱口。” 高启:“……”他咬了咬牙,被气乐了。 “是没漱口,可我没伸舌头。”他眯着眼回道。 顾悠悠耳垂又红了一点,“醒了快去做饭,我饿死了。” “掌柜的,您来啦!” 顾悠悠刚走进古镜,伙计们就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神情看上去还挺激动。 顾悠悠点点头,这会儿还是大清早的,楼里也只是小小爆了一下,客人没平时那么多。 她看了看大厅三三两两坐着的客人,又转回来看伙计们,这几个还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呢。 顾悠悠挑眉道:“怎么,有什么好事?” “衣遇阁卖的新款大受欢迎,”王进捧着本账本走过来,替那几个伙计回道:“他们替掌柜的高兴罢了,大概还想再顺便表达一下他们对掌柜的滔滔敬意。” 伙计们笑容一僵:“……”理是这个理,但明明是好的事情,怎么从王进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呢? 顾悠悠看伙计们憋屈郁闷的神色,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心道王进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啊。 伙计们决定不跟王进计较,也计较不起,这家伙口才好着呢,偶尔对上他们好几个伙计都束手无策的刁蛮客人,王进也总是能四两拔千斤地把客人怼到无话可说,灰溜溜地离开。 钱志搓着手笑道:“王进说得也差不多了,掌柜的你是不知道,衣遇阁前天刚卖新款,就这么两天时间,城里都快传遍了,听说衣遇阁接客人订做新款的单子接到手软,晚去的做件衣裳都排到了下个月。” 第五百六十二章 口是心非 “对啊,这样大家还都热情高涨,这两天大多裁缝店也都沾了光,等不及的都跑到别的裁缝店去做衣裳呢。”吴三也接着说道,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红。 顾悠悠倒是有点意外会传得这么快,也意外那款衣裳竟然会比想象中更受欢迎。 几个伙计这般激动无非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衣遇阁是顾悠悠手下的,一见这次城里人对衣遇阁的新款这般热情,难免都有些与有荣焉。 他们只觉顾掌柜真是了不得,她开的古镜酒楼在城里数一数二,接管了布庄之后,短时间内衣遇阁就卖出了万人争抢的新款式。 只可惜他们没买到新款,但古镜酒楼每日客流量极大,人来人往的,这一两他们也见过几个穿着衣遇阁新款的人来用饭。 不得不说,看第一眼时他们都觉得那歪领子设计有些奇怪,可再看第二眼第三眼,他们就开始体会到这种设计的其中妙处,最妙的是,有些纨绔子弟穿上了那新款,当即浑身气质都上升了一层,可谓摇身一变变成了个翩翩公子。 即便是吴三钱志他们这些并不在乎外表打扮的人,也都对那新款心动了。 而他们都清楚,衣遇阁这次的新款卖的火爆,再要去做,价钱也应当会贵上一些,花几两银子去买一件衣裳这种事,从前的他们是想都不会想的,可如果要买的衣裳是衣遇阁的,他们便觉得省吃俭用一段时间,省下几两银子来买一件新款也值了。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他们想买就能买到的,他们还得到衣遇阁或是布庄去下订单,再等上个把月,才能拿到衣裳。 问题是他们白天在这古镜干活儿,等干活儿完,人家衣遇阁也歇业了。 考虑到这一点,伙计们昨天就“派”出了一个人,经过王进同意之后,在客人稍微少的时候跑到衣遇阁去订做衣裳了。 谁知道去衣遇阁订做衣裳的客人太多,肩负着几个兄弟的订单的伙计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及了,怕再晚些回古镜客人又多了,其他几个伙计们会忙不过来,便只能放弃,什么也没做就回去了。 真羡慕那些前天衣遇阁刚出新款,就当场抢到了货的客人啊。伙计们如是想着。 怀揣着这样对顾悠悠的敬佩,以及艳羡其他客人的心情,今天顾悠悠一来,这几人就难免激动了一些,当然,其中还有点想“走后门”的心思。 顾悠悠听懂了,勾唇笑了笑,道:“所以你们这是想……” 另一名伙计比吴三钱志他们直接多了,见这俩兄弟没说到重点,挠了挠头便道:“我们就是想问问,能不能直接跟掌柜的订几件衣裳。” 吴三和钱志脸上一闪而过惨不忍睹的神情。 王进是毒舌,这兄弟则是太过耿直,吴三钱志的确也想跟顾悠悠订做衣裳,可他们好歹也认识了顾悠悠几个月了,知道顾掌柜一向不喜欢别人搞特殊。 他们若直接跟掌柜说要订衣裳,回头掌柜的怪他们不按规矩来去衣遇阁或布庄订,反倒跑来找她怎么办? 他们可不想让顾掌柜对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因而他们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迂回战术,先是按实际情况跟掌柜的夸一波衣遇阁的新款,再由此引出一堆客人跑去衣遇阁订衣裳的事。 之后他们就能顺理成章说出他们没时间去衣遇阁排队订衣裳的话了。 这样一来,也许不用他们自己提,掌柜的就有可能会主动说接下他们的订单呢。 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到最后两部,旁边这位兄弟就简单粗暴地把目的给说出来。 吴三捂住脸,钱志有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悠悠的神色,思索着如果顾掌柜露出不愉快的神色,他要如何补救。 这时,拿着账本记录今日新送来厨房的货物的王进又开了口,不过这次人家没毒舌,甚至算得上好心地给这几个伙计们解释:“掌柜的昨日不在古镜的时候,吴三出去过一回,想去衣遇阁订做衣裳,但客人太多了,他没继续等就回来了。” “啊,这倒是真的。”昨天到布庄订做衣裳的客人们也一样排了挺长的队的。 顾悠悠点点头,并没有问吴三怎么上班时间还出去。有王进在,顾悠悠还是相信他管理伙计们的本事的,若是生意忙,他自然不会同意吴三出去订做衣裳,所以一定是等空闲下来时,吴三才得了王进的准许出去的。 吴三和钱志见顾悠悠这会儿还没露出什么不悦,不由地渐渐放下心中的顾虑,浑身都放松了一些,便听顾悠悠道:“那行,你们想要什么款式的,待会儿抄下来给我,自己穿的衣裳的尺码也记着写下去。” 伙计们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顾悠悠这是同意了,兴奋地跳了一下,在这一刻,他们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上面有人真是太爽了! 虽然他们也只是想订个衣裳,也并不是太急着要,但他们也都心知肚明,有掌柜的亲手递给衣遇阁或是布庄的订单,那儿的负责人们自然会优先做掌柜的订单。 客人可以先放一边,掌柜的亲自交代的可绝对不能怠慢,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干活儿悟出的真理。 一想到过段时间就能拿到新衣裳,赶上这波潮流,伙计们便高兴得恨不得把浑身上下的钱都掏出来给顾悠悠,告诉她能做多少做多少件衣裳。 好在他们还是有理智在的,临了只按着顾悠悠说的价钱,从腰封里数出几块碎银子要递给顾悠悠。 “从你们的月钱上扣就行了,给你们算便宜些,你们这一件别人要三两,你们二两就好了,”顾悠悠说着将伙计们递给她的订单仔细叠好收起来,一边转头看向王进。 王进接受到她的目光,冲她抬了抬手里的笔,表示知道了,他会从伙计们的账上扣钱的。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上面有人,不仅能比别人更快订做到衣裳,还能比别人订做衣裳的价格更便宜!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强装不在意 吴三钱志几人把碎银子收回去,满眼写着真心实意的开心和笑意,冲顾悠悠弯了弯腰,连连道谢之后便返身回去干活了。 从他们擦桌子的力度看,顾悠悠毫不怀疑他们在热情点,桌子都能给他们擦反光。 其实顾悠悠刚刚是想直接说给他们免单的,他也不差伙计们订做衣裳的这几两银子,只是他们有了,别人自然也得有。 而这一次给他们免了单,往后他们再有想要买的衣裳,她总不可能每次都给他们免单的。 而有句话顾悠悠一直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你每天给别人一颗糖,某天你把糖给了别人,大多数人并不会记着你之前给过他多少,只会在意为什么你这天的糖也不给他。 顾悠悠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也是她之前在月牙楼时,铁树他们说要来古镜吃饭时,她说会给他们打折,而不是直接免单的原因。 在她看来,直接免单,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按照成本价卖给他们,之后碰上一些特殊节日,自己要请客再请客。 顾悠悠见伙计们听说自己给他们算了二两银子,一个个都挺兴奋地模样,又想,往后可以找一些日子,给古镜干活儿的人们都做上几件衣裳送给他们。 顾悠悠收回目光,见王掌柜在册子上写写画画,正准备离开,想了想,问道:“你要订什么衣裳不?” 王进转身的动作一顿,却没立刻回过头来,而是沉默了片刻,才回过身道:“不了,不用麻烦。” “……”亲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神完全暴露了你内心的想法了吗? 顾悠悠有些无语地看着王进那颇有些纠结的目光,在心底吐槽了一把这人的口是心非。 “真的不要?”顾悠悠挑着眉继续问。 然后她就见王进眼里的纠结更添一些,抿着嘴看她,最终却还是坚持道:“不必,我不缺……” “好吧,那就算了,”顾悠悠摊了摊手,姿态随意:“我还想着你要订还能顺便给小满他们也订上一件呢,我记得小满还挺挺喜欢穿好看的衣裳的……不过你说不必那就不必了吧。” 顾悠悠说完对他点头示意一下,便悠悠然地要抬脚离开。 过去王进孤家寡人,每次接镖也是专挑危险的,难度大的来,这样的任务往往赏金极高,而他亦无牵无挂,接起活儿来便比别人要拼命得多,久而久之,倒也让他在各地镖局混出名声来。 而现在的王进却不同了,他不再无牵无挂,住在万家庄里的那些人,早已被王进当成自己的家人。他们对王进来说极其重要,他可以将自己的事置之度外,但有关万家庄里的人,他却绝对会是最关心的那一个。 王进原本心底只觉得衣遇阁卖的新款不过是设计些小花样罢了,虽说挺讨人喜欢,却并不值当特地花上几两银子去买,还得费上一些功夫才能拿到衣裳。 而他也不可能像钱志他们一样为了买件衣裳就让顾悠悠帮忙。王进觉得这样已然算是欠人人情了,而他欠顾悠悠的人情已经足够多,他不想再为了这些只是有些喜欢的身外之物,再在顾悠悠那添上一笔人情。 但顾悠悠一提起小满他们,已经快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能坚定地拒绝顾悠悠的王进一瞬间便动摇了。 小满的确喜欢好看的衣裳。 还记得过去一年,万家庄还是荒废的酒楼的时候,自己偶尔干完活儿偷偷回来,领着小满上街时,他看向那些穿得暖和喜庆的同龄人时,眼底总会露出深深的艳羡的情绪。 可当他扳着小满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问他是不是也想要那样的衣裳时,小满却又摇头,说他不喜欢,那样穿不方便干活。 他似乎生怕王进不信,末了还特地来了玩笑,说要是穿上那么好看的衣裳,上街要饭还有人会给钱。说到最后,他拉着王进的手,让他不要浪费钱给自己买衣裳。 小满到底年纪小,虽然言行举止像小大人一样,但面对喜欢的事物时,他的那点道行却并不足以让他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高启看着他眼底那强装不在意的眼神,这样懂事的小满让他更加心疼。他不再说什么,牵着小满离开。只在心底暗暗想,他得更拼命挣钱,总有一天,他不会再让小满他们挨饿受冻。 而前天衣遇阁出了新款之后,平常没事就走街串巷满城乱逛的小满,就碰到了别人口中衣遇阁绝佳的新款。 他回来后就一直跟王进念叨,还眼冒星星地跟王进夸顾悠悠,这家伙消息真是比他还灵通,王进都是得靠顾悠悠平时做的事情,才推断出衣遇阁的新款是她设计的,而小满却逛着逛着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提起自己看到的别人穿的新款时,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地,还手舞足蹈地描述别人穿上去之后效果有多神奇,言语之夸张,令王进毫不怀疑。他再说下去会直接将衣遇阁的这件新款给吹成神仙穿的衣裳。 小满看别人穿都高兴成那样,若是能给小满也做一件,他应当得高兴疯了吧。 “等等。”王进开口叫住顾悠悠。 顾悠悠就知道对方会挽留自己,她把刚离开地板没几厘米的脚收回来,弯着眼道:“我没走啊。” 王进恨恨咬了咬牙,心道这姓顾的还是跟他们初见的时候一样讨厌。 不过这会有求于人,心高气傲的王进也只得敢怒不敢言地飞了顾悠悠一眼,而后才语气有些别扭地问道:“那衣裳,也能做给小满这个年龄的穿?” 顾悠悠伸手摸了摸下巴,不得不说,看到这种平时总是拉着脸的人露出这种表情还挺好玩的。 她过去并不热衷于看这样的反差,但自打顾悠悠体会逗高启逗到他失态的乐趣之后,她便很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这会儿难得被她逮着一回王进,自然要好好逗逗他。 “当然了,”顾悠悠眯眼一笑,“只要钱到位,想要啥都能成。” 王进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道:“哦,那刀枪不入的衣裳也能做?” 第五百六十四章 拆穿 这样的衣裳,顾悠悠当然不会做。 “若真有这样的衣裳,那咱这国家都能称霸天下了。”顾悠悠抱胸戏谑道。 王进也不过是借机讽她一句,当然知道这样的衣裳是不可能做成的。 要看客人已经开始多起来了,顾悠悠还得赶着去布庄看看,便也歇了继续逗王进的心思,神色认真了一些,道:“小孩儿,大人,老人,衣遇阁都能做出给他们穿的衣裳。” 见顾悠悠正经起来了,王进便也没再别扭,心知得回去坐镇柜台了,便点点头回道:“我一会儿便将具体要求和他们穿的以上的尺寸写给你。” 顾悠悠看着他身后,笑着应了一声。 王进察觉到她往自己身后看的目光,只道是有客人来了,便也没去留意,而下一瞬他就明白为何顾悠悠会用刚刚那种像看好戏一般的眼神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一人忽然从身后扑上来,却因为知道王进会武,没敢贸然地将整个人挂到王进升上去,怕等会儿王进一个条件反射就给他掼到地上去。 他只虚虚拍了下王进后背,便飞速扯开手,来到王进和顾悠悠身边,挤眉弄眼地笑:“王进,王哥……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口是心非那一挂的。” 钱志和吴三原本只是见客人多了起来,便过来这边接待客人,顺便招呼王进一下,而后便听到王进说要写什么订做衣裳的要求和什么尺寸,他们再稍微一思考,便知王进这是准备给小满他们定做衣裳呢。 吴三仿若没看见王进一瞬间有些黑的脸色,接着钱志的话道:“昨日我们同你说那新款贼好看,问你要不要的时候,你还说那衣裳是有点好看,但你没兴趣买来一件,今儿个却连带着小满他们的份儿都给订了。” 换作以前,其实这两人即便再觉得好笑,也会忍住不在王进面前开他玩笑。 王进俨然是古镜酒楼的副掌柜了,在伙计们心中,这古镜他们第一个听得是顾悠悠的话,第二个,便是王进了。 王进做事一向稳重,即便是性情比较跳脱的钱志吴三之辈,也都从一开始觉得王进是因为跟顾悠悠有交情,才能当上古镜副掌柜的想法,逐渐变成对王进心服口服的敬佩。 只是佩服归佩服,他们对王进始终还是觉得有些疏离,平日里也都是拿捏着一个度,没敢跟多说什么话。 可当他们亲眼见到王进在顾悠悠面前露出恼羞成怒地神情,还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时,他们无端觉得王进整个人都亲切了许多,接地气了许多。 这样的王进,让钱志和吴三有了勇气上来开他玩笑。 而事实证明,他们这决定完全没错。 因为在他们这样轮番开王进玩笑之后,王进也只是脸色有些窘迫地瞪了他们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怼人的话,更没有生气发怒。 钱志见状不免收到了莫大的鼓舞,于是继续鼓起勇气,试探着将手肘搁在王进宽阔的肩膀上。 王进浑身肌肉紧绷了一瞬,半晌又放松开来,只凉凉地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王进没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钱志完全不在乎对方眼里的嗖嗖冷箭,歪头道:“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早点说就得,别扭什么,王进你不会是害羞不好意思吧?” 王进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挥手拨开身旁的钱志,“去你的。” 他怎么可能会害羞不好意思?他那是不想欠人家人情! 顾悠悠看着这几人明显比往日更加热络的气氛,够蠢笑了笑,“行了,干活儿去吧。” 掌柜的发话了,钱志和吴三当即站直,响亮地应了一声,而后不约而同地又冲王进挤眉弄眼了一下,便转去接待客人了。 王进额间青筋隐忍地跳了一下,他几乎可以预见往后这些家伙拿刚刚的事笑话他的场景了。 王进懊恼地捏了捏手里的笔,暗道谁让自己一听到可以给小满他们做衣裳,就急成这样? 他怎么也不应该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内跟顾悠悠说这些,而是应该找个人少的时候,再找顾悠悠接单子。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王进想,他的形象大概全被自己的一时失误给毁了。 顾悠悠忍了忍,又笑了一声:“你这眉毛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王进开始给自己做内心疏导,这会儿已经说服了自己,不过是出了点小糗罢了,又不是少块肉缺斤血,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觉得自己行了,而后便听顾悠悠毫不留情地又拆穿了他。 王进狠狠捏了把手里的笔,力道之大,仿佛他手下的那东西不是一支笔,而是什么罪大恶极地,惹着了他的大混蛋。 王进轻轻哼了一声,道:“看来掌柜的很喜欢看戏,不如改天我让小满带你去城里最有名的戏台子那看看?” 最终王进还是将他想要订的衣服信息写在一张纸上,给了顾悠悠,纸上写的内容还挺多,顾悠悠打眼一瞧,大概得有将近十件。 这数字跟一些经常去布庄定做衣裳的客人比并不算多,但对于王进这种除非衣服穿破了,或是颜色发黄了旧得不能再穿才舍得换新衣服的人来说,却着实挺难得的。 顾悠悠注意到其中有一列信息是这张纸上最短的,再看一眼上边儿写着的腰围尺寸,顾悠悠毫不怀疑,这条信息记录的就是王进的。 她捏着纸,指了指这条尺码信息,问:“这就是你的?” 王进这人骨子里是毒舌又记仇的,他还记着刚刚顾悠悠看她笑话的事,忒不想理她,但这人又是他掌柜,也不能不理。 他没好气道:“是,怎么?” 果然是他的。这个人对其他人的衣裳要求都是布料要最好,设计的花样要独特些,他甚至还详细地在这些尺寸信息上写了相应的年龄,生怕衣服做出来效果不符合穿的人。 而对于他自己,他只是极其简短地写了他的腰围之类的尺寸信息,除此之外,也只有一句按照别的新款一样的款式做。 第五百六十五章 默契 对布料、花样之类的毫无要求,可谓是随便至极。 顾悠悠将这张纸同样叠好,放进袖口中。 其实她挺佩服王进的。 像她这样从小无父无母,一直跟着师父学保镖应该学的东西,于情感的体验少之又少,因而在最初,她并不怎么能理解,王进武功不低,即便他失误过,又受了场重伤,可只要他将伤养好,他一样可以凭着他那一身功夫,轻轻松松地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可初见那次,那老爷子说了王进来到绥阳城之后的经历,说他因为在姚中青手下救了一女子,就被姚中青报复,之后因为他,王进也几乎成为了那镇上的过街老鼠。 找活儿做也会被姚中青的人搅黄,不得已只能跑到离姚中青的势力远一些的城里来干活儿挣钱,还得在偶尔干完活儿,得到休息时间的时候,争分夺秒地跑去接一些小镖局的活儿,以此来挣多一些钱。 他明明可以干脆离开此地,像从前一样天南地北四处闯荡,他这样的功夫,不愁没有大镖局雇他。 但为了小满他们,王进选择留在这个地方,还费尽心机地整了酒楼闹鬼这一出,目的就是为了安顿好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顾悠悠最初想,若是为了抱小满和那老爷子救过他的恩情,他大可以挣多些钱,解决了这几人生活困难,怎么也算报了恩了,又何需要陪着他们一块就在这儿? 可在见到王进和万家庄里的人的相处;在见到那些人有了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的家,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在明明自己只是举手之劳地帮了王进一把,那些人却每回见到自己,都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招待她的时候,顾悠悠却又忽然能明白了。 王进不仅将他们当成恩人,还当成了家人。 因为家人在这,他会担忧,会不放心,以至于不敢走远,而能留在这绥阳城里,随时可以见到他的家人,于他而言便是满足了吧。 因着这个,顾悠悠才一直颇为欣赏王进,也能放心在自己不在古镜之时,将这地方交给他。 顾悠悠摇摇头,道:“没什么,给你打个折,一共十两,记得自己从月钱上扣。” 王进还以为自己一口气订制这么多,至少也得二十左右,没想到居然只需要十两银子。 他可听客人们说过的,衣遇阁前两天卖的新款,最便宜的都一件二两多,而自己刚刚上边儿可是要求的最好的布料,还一口气做了这么多件,顾悠悠这是怎么打折才能给算成十两银子? 王进不放心道:“里边儿除了我的,都是要用最好的料子。” “我不瞎。”顾悠悠道。 王进嘴角抽了抽,“这么便宜?” “说了给你打折。” 王进沉默片刻,伸出手。 顾悠悠道:“干嘛?” 王进万年臭着的那张脸忽然笑了一下,但因为不常笑,因而看起来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既视感,“我再订多几件。” 顾悠悠:“……”她收回欣赏这个人的话! 或许是因为隔了一天,顾悠悠在去布庄的路上,就见到了几个穿着那歪领子裳的人,织工们赶这批活儿的时候,顾悠悠没事就会去看看,后来衣裳赶制完成之后,有些做得比较好看的,顾悠悠会特地问一下那衣裳是哪个织工做的。 因而顾悠悠只看上两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穿的其中几件是出自她布庄里哪个织工之手。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穿上在歪领子裳的人走在街上,回头率都是百分之百,而他们则抬头挺胸地接受着周围人停留在他们身上的目光。 在这些人离开顾悠悠视野之前,有的人还上前去问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去哪个布庄买的。 赶到布庄之时,顾悠悠还没进门就听到里边儿的动静,挺热闹,她加快脚步走进门,果不其然见那“待客厅”又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 而记下客人订单的其中一个人是杜掌事,另一个则估计是杜掌事一个人忙不过来,去提了在别区干活儿的伙计来一块儿记订单。 顾悠悠再走近一些,便听到排队的人里有些就在讨论衣遇阁的新款。 “你也是来订做那款……衣遇阁的新款对吧?” “对啊,那玩意儿真特别……你也是?” “哈哈哈,我走路上见别人穿,过去问才知道衣遇阁居然出新款了。唉真遗憾,要是衣遇阁每回出新款,都能提前挂个公示多好。我一定早早就来排队,何至于现在,这估计得等到下个月才能拿到货了。” “嘿,提前通知也没用,你知道的别人也知道,等会儿指不定别人比你更早来呢。” “……说的也是,要抢到衣遇阁的新款可真难,所幸还能自己过来订做,不然可不得绝版了?别的布庄防做的就没那位儿了。” 还有别的人也在讨论,顾悠悠没再去听,而杜掌事在忙着记录客人订单之时,不知是怎么还能分神留意门口这边的动静的,因而顾悠悠刚进门没多久,他就有所感应似的抬头,而后笑着冲她招手。 前边儿还在排队等着的人见状大多都回过头来,其中有的平时还如果古镜吃饭,跟顾悠悠说过几次话,便也都跟顾悠悠打了声招呼。 顾悠悠来了,那被杜掌事拉来临时帮忙的伙计便可以回归原位了,顾悠悠和杜掌事这一个多月来相处得也有些默契了,因而并没有多做交谈,便很快进入工作,接着那伙计的活儿继续记录后边儿客人的订单。 从前顾悠悠都是从册子上看客人的订单,本就对布庄的订单量感到颇为震惊了,而当她这两日亲手接触客人的订单之时,她便更为直观地感受到了客人们对他们这第一布庄的热情。 有的客人一口气定了十几件,说是要定了给别的城里的好友们送去,因为知道顾悠悠就是布庄掌柜,还特地跟顾悠悠夸了一把衣遇阁这回的新款有多好看,说他的好友们收到衣服的时候也一定会很满意的, 第五百六十六章 有原则 希望布庄能早点完成这些订单云云。顾悠悠觉得最后的催订单才是重点。 不过顾悠悠不可能因为别人几句彩虹屁就给特例,否则给了他们,别人也会想要特例,想要布庄提前完成他们的订单,这样一来岂不乱套了? 当然,布庄也不是没有提前完成订单的服务,只要钱给够多,布庄就会把多出来的钱算成加急费,而因为来布庄订做衣裳的一般家境都不错,以至于这种给加急费的订单还并不少。 可太多人给加急费的话,到头来跟原先不给加急费的情况差别也不大。 久而久之,客人们也看清了这种现象,除了特别急着要,才会添上一笔加急费,其余的,则是宁愿用加急费来订多几件衣裳,而不是用来提前那么几天拿到衣服。 而只是过了一天,昨天顾悠悠在这的时候,杜掌事还告诉她后面的订单按十天或是半个月后的期限来排,等到今天,顾悠悠翻一下前一页那伙计记下的订单,发现最后一笔已经排到了二十多天后,照这个排发,等现在布庄里排着的这条队的客人全部订好衣服,估摸着就得排到一个月后了。 吴三他们听说来的消息竟然还挺准。 “记下了,客官二十天后左右可以过来拿,定金是十两银子。”顾悠悠抬头对身前等着的客人说道。 这会儿来订做衣裳的还只是城里的人,那些别的城市甚至是别国的人还没来,等加上那些人的订单,顾悠悠都有些忧心布庄里的二百多名织工们够不够用了。 回头还是让杜掌事再招多一些织工进来吧,术方面的要求可以不用卡那么死,普通织工也行,总归普通织工们也可以一起合作做一件衣裳,并不是完全需要中上等织工才能接这批订单。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顾悠悠才没觉得那么虚了。 等这批客人的订单都记录好之后,果真“拿货期”都排到了下个月。 顾悠悠刚刚还想着不会给客人特例,提前完成某些客人的订单,现下客人们一走,顾悠悠就将放在袖口中的王进钱志他们的单子掏出来,在杜掌事走过来要跟他说过之前先递给他,道: “这上面的单子先做。” 杜掌事闻言顿时有些诧异,这么久以来他还没见过顾悠悠特地交代哪些订单得先做的,难不成这回的订单是什么大人物的?或是掌柜的熟人? 杜掌事接过那几张订单,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前天来了衣遇阁,一口气花一百两银子拍卖一件衣裳的那位贵公子。 听掌柜的说那公子姓冬。 杜掌事问:“可是那位冬公子的单子?” 顾悠悠摇头。 杜掌事歪了歪头,这才低下头去看那几张单子,首先入眼的,就是里边儿一条写着做给十一二岁男孩儿穿的订单。看来真不是那冬公子的订单。 这回他没急着问,而是往后又看了几条订单,从尺寸上看,有胖有瘦的,从每条订单上特地标出来的年龄看,则有老有少,而除了最后一条,其余的订单都写着要用最好的布料。 这大概是有钱人家订做的单子?杜掌事虽说不是时时跟顾悠悠相处,但身为他的掌柜,杜掌事怎么也得对顾悠悠多了解一下的。 从他打听来的消息看,他记得顾掌柜没有什么十一二岁的孩子,平日里也一般都是一人来往,怎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需要让顾掌柜特地交代要提前完成的单子? “掌柜的,”杜掌事试探着问:“可否问一下,这些订单一共收了多少银两?” 顾悠悠道:“这有什么不好问的?” 她就着杜掌事抓着几张纸的手,靠近一些,点了几张王进写的单子,道:“这些,一共收了十两银子,这些的一共八两,我都给打了折。” 顾悠悠说完便收回了点着那几张纸的手,再一抬头,发现杜掌事的神情有些复杂。 若说最初杜掌事只是因为顾悠悠的交代而觉得有些诧异和不解,那么这会儿他就是完完全全地想不通看不透了。 后面的订单他还没看,但亏他眼下看的这张,上边儿可都标着要最好的布料呢,就冲这一点,这一张订单就已经不止十两银子了。可掌柜的却说连着后面的几张一起,才十两银子。 他一开始预料的,可是至少要三十两银子的啊,而且还不算上加急费用的。 而十两银子……同他预料中的价钱可相差得有些大了。 “……怎么?”顾悠悠眨了眨眼,而后意识到杜掌事会露出这表情,大概是因为那少得有点离谱的金额,她想了想,还是道:“钱太少了?要不我补上……”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杜掌事闻言吓得摆了下手,“掌柜的身为这布庄的主人,哪里需要说什么自掏腰包的话。” 顾悠悠被他明显有些心疼钱,又极力克制住的神情给逗乐了:“是给古镜的伙计们做的。” 杜掌事顿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恍然大悟,猛然间也想起来,他似乎听说过古镜经常会有个小男孩过去帮忙干活儿,想来这些订单上的那条做给小男孩儿穿的衣裳,应当便是给那个人的。 “原来如此,”杜掌事又夸道,“掌柜的对手底下的人真好。” 顾悠悠摆摆手,道:“称不上好不好,只是给他们打了个折而已,剩余的钱还是得从他们的月钱里扣的。” “这也说明掌柜的是有原则的人。”杜掌事抿嘴笑道。顾悠悠:“……”得,这人为了拍个马屁,都能把她的吝啬吹成有原则。 顾悠悠觉得杜掌事的说话艺术值得一学。 杜掌事将那几张纸夹在他记录客人们订单的册子上的最上方,而后开始跟顾悠悠讨论订单的情况。 顾悠悠和杜掌事也不过是昨天才开始一块记录订单而已,但两人从昨天开始就配合得相当默契,由于两个人是用了不同的册子记录订单,但给客人定的拿货时间,又需考虑到另一个人手上的订单有多少。 第五百六十七章 差距加大 因而他俩在记录客人的订单时,还会分出些记忆力给对方,听对方跟别人说的订单期限是什么时候,自己再接下去。 “今天的订单已经排到下个月了,”杜掌事指着他手上册子的最后一笔订单,“照这个趋势,过来订做新款的客人应该只会越来越多,若到时再加上别的地方的人来下订单,布庄的订单估计都能排到明年了。” 这句话听着是在担忧布庄的订单接不过来,但杜掌事的语气却是满满的骄傲喜悦。 他在这布庄里当掌事,已经过了六七年,从这布庄刚建起来的时候,他就一直陪着它,一直走到今天,可以说,在杜掌事过去接触过的所有生意中,这间布庄是花费他时间精力以及心血最多的地方。 过去布庄作为城里的第一布庄,虽订单本身就很多,每月进账也是别的布庄的好几倍,但他却有好久没有见到像现在这样,布庄接订单接到手软的盛况了。 他难免觉得有些激动,也颇为骄傲。 而虽然在担心订单会接不过来,但杜掌事能预见,别说未来几年,单说在未来的一两年内,衣遇阁这次卖出去的新款,都会是最受欢迎的款式,这一点从这两天城里疯传的消息就能看出来。 而若说他预料的情况是未知的,随时有可能产生突变的,那么只从客人们目前的热情来看,他们也一定能接受订单有可能会排到明年才能做的情况。 因而杜掌事对这种情况并不太担心,他只想着趁这个机会多捞上一笔,客人来下订单只管接,没有人会嫌钱多。 顾悠悠道:“嗯,不过我刚刚一路上听说,有的布庄已经开始在防做我们的新款了。接下来城里的客人们大概也不会一股脑全跑到我们这。” 杜掌事闻言,眼里的喜悦稍稍淡了一些,“掌柜的说得在理。有些布庄净盯着咱们呢,每回衣遇阁出什么新货,他们总是第一时间就防做一批来捞钱。” “这种情况很正常,”相比较于杜掌事的不忿,顾悠悠倒平静了很多,她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 但从她准备售出新款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接下来的订单得排到明年,大概有的客人会望而却步。 当然,这些人也有可能会继续在我们这下订单,但为了解馋,他们还会先去别的布庄先订做上一件也说不准。” 杜掌事听出顾悠悠并不只是在单纯跟他分析情况,思索了片刻,“掌柜的有什么法子么?” 顾悠悠打了个响指,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也不是什么法子,我们只需要最近再招多些织工进来就好,要求不用太高,普通的织工也行,到时可以让几个普通织工一块儿合作一件衣裳,这样一来,咱们堆着的那些订单就能早些完成了。” 听到顾悠悠的法子是招多一些织工,杜掌事这回没第一时间认同,而是有些犹豫道:“这法子虽也可行,但……恕杜某直言,二百多名织工,数量其实已经不少了,对于过去的布庄而言刚刚好,最近也只是因为有了新款,才会比从前忙上许多,等过个一年半载,客人们对这新款的热情褪却一些,咱们的人手便也忙得过来了,何需再雇多一些织工过来?” 杜掌事的话只说到这里,顾悠悠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他是不希望等布庄人手忙的过来的时候,就又把新招进来的织工辞退。 “放心吧,”顾悠悠冲他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道,“你尽管招人进来,有高质量的自然更好,没有也没关系,唔,先招个二三十人进来吧,以后不够再加。” 杜掌事闻言顿觉语塞。他都怕人招得太多,到时白浪费布庄雇人的钱,哪里还会怕人不够? “都会派上用场的,”顾悠悠看着杜掌事那找不着语言的模样,笑道:“杜掌事不会觉得,我只会做这一种新款吧?” 杜掌事闻言眼眸猛地一亮。 是了,虽然往后客人们对这次的新款会渐渐热情退却,但若是顾掌柜继续出新款,还愁会没订单给布庄里的这些织工们接么?! 况且往后布庄的月钱结算方式已经是按“多做多得”来算,织工们有劳动才有钱拿,若是像从前一样好吃懒做,布庄也不会花费冤枉钱给工人,如此一来,他完全不用担心招太多织工进来会浪费布庄的钱。 杜掌事俨然已经对顾悠悠有了莫大的信任,因而顾悠悠说她会继续做新款,他便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他茅塞顿开,只道自己真是糊涂,竟是连这样的道理也想不通。 他眉毛舒展开来,眼神有些激动,忙冲顾悠悠拱手,“杜某明白了,待会儿便安排招人进来!” 顾悠悠点点头,“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虽说普通织工也行,但咱们布庄的普通织工跟别人的普通织工却还是有差别的,杜掌事招人的时候记得把关一下她们的手艺,太差的不行。”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有些客人来订做衣裳,有跟顾悠悠比较熟的客人,说完要订做的衣裳款式之后,还在一旁跟顾悠悠唠嗑了几句。 “还别说,顾掌柜你可真是玄,开什么红什么,古镜酒楼一开生意就那么好,现下你刚接管这布庄没多久,衣遇阁就整出来款式这么特别的衣裳。瞧大家伙儿都抢疯了。这在以前可没出现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呢。” 顾悠悠呵呵笑了两下。她不是不知道城里那些个富商在最初慕容执去古镜,她跟慕容执谈了交易的事情上的讨论,也不是不知道,一开始有多少人觉得她放着别的大生意不要,只要了这一间布庄的决定有多不值当。 可在最近,尤其是这两天衣遇阁卖出了新款,又有冬公子一口气花了一百两银子,拍卖一件衣裳的事做嘘头之后,这样的夸奖,顾悠悠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 不过当着杜掌事的面这样夸她的倒还不常见。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不苦不累 杜掌事就在一旁记录着另一队客人的订单,听了这话,便从册子上抬头扫了这富商一眼。 那富商察觉到杜掌事的目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似乎不太漂亮,暗道自己说这话,岂不是在讽刺人家杜掌事以前管理布庄管的不好,而顾掌柜来了就变好了? 虽说杜掌事只是这布庄里的一个掌事而已,并不是真正管理着布庄的人,但商人之间一向深谙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的为人处世之道,况且杜掌事多年从商,人脉也是极广的,来到这布庄的人,一般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富商忙打着哈哈补救:“哈哈,不过以前衣遇阁和布庄也经营的很好,第一布庄嘛哈哈哈。” 杜掌事心中倒没有他人想象中的不悦,衣遇阁和布庄过去几年的收益如何他心里有数,也清楚这富商说的话也着实属实,他自己平时都没少夸顾掌柜,有别人夸她,他又如何会想些别的有的没的。 他跟着笑起来,道:“这位老板说得好。” 衣遇阁接着也送来了一批订单,杜掌事望着那堆了一叠的订单,再看大厅内一个个埋头干活儿的织工们,登时又忍不住感慨。 若不是顾掌柜之前改了织工们月钱的结算方式,织工们在最近这么多的单子中,也不会一个个都干劲满满,不曾喊过一句苦累。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眼下这些织工们干活儿劲儿,大抵就是为么来的吧。 杜掌事一边继续安排着一些已经完成手头工作的织工接下一批活儿,一边笑着想道。 顾悠悠在布庄待到了下午,走之前又让杜掌事抽了几十匹布出来,准备今晚再去看看村里还哪些婶子要接活儿挣点钱的。 但除了昨天去找她接活儿的那十几名婶子,顾悠悠还有些印象之外,剩下的婶子她几乎没接触过,因此对她们的手活儿也没什么把握,这次便没有一次性要太多订单给那些婶子。 她只让杜掌事选些质量要求没那么高的订单出来,最终一共也就弄了二十笔左右的订单,布匹也没昨天运回叫花村的那么多,因而她走前也不特地做布庄的车了,只叫了辆小型一些的马车。 杜掌事照样让伙计们把布匹都搬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顾悠悠坐上马车离开。 有上回顾悠悠带回布庄的那几件高质量的衣裳在,杜掌事已然先入为主地觉得顾悠悠家中所处的村子里,那些个婶子都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做出来的衣裳必然都跟上回的那批货一般令人惊艳。 过去布庄从不特地外放布料给别的织工做活儿,一是布庄人手已经足够,二是外放活儿这种事麻烦,还不如直接招人进布庄里干活儿。 还能随时随地盯着人,不用担心那些接了活儿回家做的人会莫名其妙地弄坏布料,实则是自己偷偷把好的布料私藏了。 有别的布庄就遇到过这种情况,甚至这种情况还层出不穷。 但顾悠悠要带布料会她家那边儿,杜掌事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还挺乐意,恨不能一口气运上个百二十匹布过去。 顾悠悠坐着马车回到家,她没再像昨天一样坐在车前板上,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车厢里,只在感觉到离家里的距离拉近的时候,才会偶尔掀起车帘来看一眼。 无他,昨日她坐在车前板上回来,路过一些邻居村民们的时候,大家都停下来跟她打招呼,有的看上去还挺想拦住她跟她唠嗑的。 顾悠悠有种预感,她昨日坐了马车回家,晚上村里的一些婶子们就从她这里接到了活儿,今日别的婶子们收到消息之后,再见到她坐马车回来,一定会比昨天更加热情。 顾悠悠觉得她大概会招架不住婶子们的热情,因此还是选择待在车厢里。 而顾悠悠还是低估了这落后村子里消息的流传速度。 打从早上起,村子里大部分婶子就都知道了昨夜发生在顾丫头家里的事,竟然有十几个婶子又从顾丫头那里接到活儿做了,一个个都抱着好几匹布回了家。 这些消息,有的婶子是从接了活儿的人那里听来的,有的则是昨晚亲眼见到婶子们来回从顾悠悠家里搬出布匹,从而猜出来的。 而她们再要去顾悠悠家里看看还有没有活儿做,接了活儿的人却都告诉她们,顾悠悠那儿的布匹已经分完了。 那些人闻言只好遗憾作罢。然而有些今天才知道消息的人,却又不免有些不甘心。 人总是避免不了从众心理。这些婶子中,有的人其实在顾悠悠第一次放活儿给赵婶那几个婶子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知道这几个婶子都拿到了一笔酬劳。 然而她们总归跟顾悠悠并不熟,而过去顾悠悠“傻子”的形象也仍旧根深蒂固。 即便是顾悠悠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表现得十分正常,甚至嫁了一位相貌出众,气质不凡的男子,还赶跑了那臭名昭著的恶霸姚中清,婶子们也还是不太相信,不相信顾悠悠真能有本事,手里有别的婶子们遍寻不到的能挣钱的好活儿。 因而后来李婶带着十几名婶子去找顾悠悠的时候,这些婶子们也依旧保持着观望的态度,没有跟这些婶子一样去找顾悠悠。 直到这次,将近二十名婶子都接到了活儿,她们去这些人家中一看,发现这些接了活儿的婶子,手里的布匹都是上等布料,她们便都信了个七八分。 于是她们都按耐不住了,可这个时候,她们却说顾悠悠手里的布料已经放完了,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婶子们本来就已经按耐不住了,却得知自己“没份儿”了,哪里会甘心? 她们自是觉得懊悔又不甘,便跟一些和顾悠悠比较熟的婶子打听,得知顾悠悠一般会在傍晚之前回家,便都打算今晚去碰个运气,看看顾悠悠手里还有没有剩余的布匹。 再不然,也可以像上次那些婶子一样,先去找顾悠悠许“预留名额”,好在下回顾悠悠再有活儿要放出来的时候,她们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第五百六十九章 没这般心思 而就在临近傍晚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候,一辆马车驶进了村里。 村子里坐得起马车的人没几个,或者说,大家即便是手里有钱能坐马车,也不会舍得花这个钱,他们宁可花多些力气,走多几步路。 这辆马车一出现,即便是坐在车里的人并没有露面,村里的人们一联系昨天的那辆马车,以及后来婶子们接到活儿做的事儿,一下子便猜到了,马车里坐的人是顾悠悠。 于是在又过了一个拐角,快到家时,顾悠悠掀起车帘一看,发现自己车后面已经遥遥跟着好几个婶子了。 顾悠悠:“……”错觉,一定是错觉。她们一定不是在跟我。 然而直到顾悠悠到了家,跟在她马车后面的婶子们都齐齐眼睛一亮,而后加快了脚步跟上来,停在顾悠悠马车旁边。 顾悠悠跳下马车,见到车旁这几个陌生的、跟自己打招呼的婶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不错,她又省了自己去问别的婶子们要不要接活儿的功夫,希望这些婶子们的手活儿都过关。 顾悠悠冲她们点了点头,婶子们知道顾悠悠大概是不认识她们的,便一个个自觉的说出自己的称呼。 “顾丫头应该还不认识婶子吧,你叫我芳婶儿就好了。” “顾丫头叫我……” 顾悠悠一一记下,鉴于驾马车的小伙儿还在一旁等着,便没在这会儿直接跟婶子们谈,“婶子们有事先等等,可以么?” 婶子们哪里会说不可以,连连点头,还贴心地让出位置,“可以可以,顾丫头你忙。” 顾悠悠便冲她们笑一笑,而后掏出钥匙去开门。 身后的婶子们见顾悠悠开门,有心想和顾悠悠拉近关系,笑了两声道:“哈哈高哥儿这是打猎去了么?” 这些婶子们或许对顾悠悠并不怎么熟悉,但对高启却是印象深刻。 毕竟村里像高启这样相貌出众的再找不出第二个了,顾丫头当然也很精致漂亮,但姑娘家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人了。 男人却不一样,男人有了家室也还可以迎几房小妾进门。 或多或少揣着这样的心思,村里的一些婶子们,平时没少跟高启旁敲侧击打听,试探他是否有纳妾的念头。 听说城里人不就有什么妾室上位,成了平妻,跟正室平起平坐的事情发生么。说不准高哥儿真看中了她们家的姑娘,还会将自家的姑娘抬成平妻呢。 这些婶子们活到现在,自认也已经有了看人的那套眼光。 若说顾家这丫头是因着她自己在城里干活儿碰上了什么机遇,给她攒着了钱,才能有如今这般恣意的生活,在村里大部分人眼中,他们已然觉得顾悠悠现在的生活同他们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顾家丫头跟高哥儿举行那场婚礼的时候,这些人可是清清楚楚记着的。 那个时候顾丫头还在忙活家中那些地呢,并没有去城里干活儿挣钱。 而顾家早就明里暗里放出话来,明摆着是不认顾悠悠当顾家人,甚至连顾丫头成婚的终身大事,她娘家人也没一个人过来,更别说送什么嫁妆了。 可在这种情况下,顾丫头和高哥儿成亲,却依然宴请了全村大半的人过来参加婚礼,宴席上也看不出丝毫寒酸气。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高哥儿给顾家丫头下了足足几箱的聘礼,大家伙儿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无一不在猜测那几个大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到最后,甚至都有人传那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传言中的无价之宝。 若高启是这叫花村里土生土长的人,那这样的消息穿出来,众人铁定都当成笑话来听。 可偏偏高启来历不明。他是不知哪天忽然出现在叫花村里,忽然跟顾悠悠有了关系,又忽然说是顾悠悠过去的熟识。 未知总是充满无限想象。高启的身份越是不明,大家便越发觉得这人身份不简单。 即便是高启已经足够收敛,也有意隐藏身份,旁人也依旧能从他偶尔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一股子贵气来。这是普通人家绝不会有的。 更何况高启还跟着顾悠悠一块赶跑了那恶霸姚中青。几个月前姚中青“夜袭”顾悠悠家时,但凡是有过来顾悠悠家这边的,即便是躲在门后偷看观战的,也都对高启对付那十几名家丁时的伸手有目共睹。 那样的气势、那样的胆量、那样的身手,更加坚定了众人对高启身份的猜测。 高启定然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只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家出走,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 就冲着这一点,婶子们就不会放过高启这么一根“好苗子”。 只可惜,无论她们怎么暗示,怎么旁敲侧击,甚至有意让自家的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带去高启跟前晃,高启也依旧无动于衷,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家的姑娘,客客气气地同她们打了招呼就走。 眼看着顾悠悠家中情况越来越好,婶子们即便知道顾悠悠有去城里干活儿挣钱,也做的一手好甜点,可她们还是难免猜测,顾悠悠拥有的这些,或许都有高启在身后帮衬着。 想到这婶子们又觉不甘心起来,再加上她们家的姑娘们原就都见高启样貌生得好,本就存了几分心思。 后来又被自家母亲这般挑动,心中的念想便更加难以丢弃,整日催着自家母亲去问高启。最后便有婶子忍不住直接去找高启,问他可有意向纳自家姑娘进门做妾。 谁料一向待人客气有礼的高启当时就冷了脸,一句话也不多说,只回了一句“我与悠悠感情甚笃,此事还望婶子以后休要再提。”便转身就走。 自那之后,再旁敲侧击找高启的人便少了一大半了。 这些婶子们之前听说了顾悠悠这能挣钱的消息,却并没有立刻来找顾悠悠,而是等到别的婶子都接了活儿,按捺不住了才过来,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毕竟她们可是曾经打着高启纳妾的念头的,虽说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事,可在她们这落后贫穷的叫花村里,有钱纳几个妾室进门的人却并没有多少。 第五百七十章 了解一二 如果她们当初真成功让高启纳了自家的姑娘进了门,那她们的女儿同顾悠悠岂不相当于敌人一般的存在了? 甭说什么她们女儿能跟顾丫头和平相处的话,后宅不宁这种事,即便是她们这些并不怎么去城里的人,也都听过不少。 如若她们的女儿嫁给了高哥儿,届时她们的女儿跟顾悠悠自然是各凭本事,比着谁能更讨高哥儿欢心的,在这种情况下,哪有什么和气可言? 只是高启又完全没有纳妾的念头,婶子们和那些个怀春少女们好容易灭了心思,这头就又听说顾悠悠居然有活儿可以做,做了拿到的酬劳还比别人给的多。 婶子们最终克服了心中的那些尴尬,以及心头隐隐约约的愧疚来找顾悠悠,然而一见着面,她们不免就又想起了她们自己从前动过的那些想法。 这些婶子中,便有一个是曾经直言问过高启,要不要娶她家姑娘做妾的人。 她猛然间想到,她们、她跟高启说过的那些话,顾悠悠是否知情。 若是知情,顾丫头按理不会这样若无其事地同她们打招呼,看上去似乎还并不认识她们。 这婶子并不相信有哪些女人会有这样的心胸,除非顾丫头并不在乎高哥儿,才能表现得这般大度。 况且,高哥儿亲口说了他同顾丫头感情深厚,按理说,也不会将有人想要给他纳妾这种事说给顾丫头听。 所以顾丫头应该是并不知情的。 理性给了婶子这个判断,可她的心虚却又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 正当她想要试探一下顾悠悠的态度时,凑巧便有人开口跟顾悠悠聊起了高启。 这婶子顿时眼睛一亮,心道不愧是自己的好姐们儿,真是缺什么她就给补什么! 事实上那开口的婶子心中并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虽说她一开始也打过那些念头,可既然想要挣钱,来找了顾悠悠,那些个面子之类的东西,就应该被抛在身后,而不是让它跳出来妨碍人。 开口的婶子想的是,若顾悠悠主动提及了那些事,她便同她道个不是,再夸一夸高哥儿,说是高哥儿太出众,难免会动些心思。 她这样夸顾丫头的男人,顾丫头听了应当也会消消气儿的。 不知怎么,即便她此前并没真正跟顾悠悠接触过,可在听过顾悠悠和高启赶跑了姚中青,以及后来听过别的婶子聊起顾悠悠的只言片语,她对顾悠悠就有了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觉得顾悠悠是个好姑娘。 这种感觉,在她今天见着顾悠悠,跟她打了招呼之后便达到了顶峰,心中对顾悠悠的愧疚也更加强烈,心说自己从前做甚要动那些心思呢? 好好的竟然想让高哥儿纳自家姑娘做妾,自家姑娘又不是什么歪瓜裂枣,生得端正清秀,村里也不是没有小伙儿追求,何需非要将自家姑娘送给别人做妾? 也幸亏高哥儿对顾丫头有心,并没有答应,否则自己岂不间接毁了顾丫头一生了? 怀着这样的愧疚,婶子开口套近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起了高启。 而那个想着要试探顾悠悠的婶子也料的没错,高启的确没把这些事跟顾悠悠说过,一是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浪费,自己跟顾悠悠相处的时间,而是他也不愿让顾悠悠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因此顾悠悠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些婶子之前还想过撬自己墙角。 不过即便顾悠悠知道了,以她的性子,强求不来的东西,她也不会再心心念念着,只会洒脱放手。 但村里的一些姑娘对高启的心思,顾悠悠却还是了解一二的。 那个什么花姑娘……顾悠悠都还有点印象。 只是这会儿顾悠悠忙着要处理从布庄带回来的这些布,还要顺带着招待一下这些婶子们,便也没有因为这句话多想什么,闻言只淡笑着道:“嗯,高……哥儿爱吃野味儿。” 在外人面前,顾悠悠一般都会跟别人一样叫高启高哥儿,只有在下意识出口的时候,才会叫一句十三,而这也让那些听到这个称呼的人,更加感慨顾悠悠和高启之间的感情。 婶子们闻言都笑了开来,那想着要试探顾悠悠的婶子一眨不眨地关注着顾悠悠的反应,最终确信,顾悠悠一定不知道那些事情。 她对她们的态度太正常了,完全不像装出来的模样。 况且现下可以说是她们有求于顾悠悠,顾悠悠完全没有必要对她们虚与委蛇。顾悠悠若是心中不悦,完全可以说一句这次的活儿已经预备给了别人,或是直接说并不想把活儿放给她们做,她们也没能说什么。 这婶子彻底放下心来,开始专心观察顾悠悠这次带回来的布匹。 那驾车的伙计一样下了车帮顾悠悠把布匹搬下车,再跟着顾悠悠把布匹抱到客房那。 其实大部分车夫领了驾车的钱,便只会做自己份内的活儿,对于这些个搬东西的活儿,一般都并不多加理会。 然而顾悠悠坐过的马车里,这些个车夫大多都因着顾悠悠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生得极其貌美的女子,便都自发替她搬东西。 顾悠悠招呼着婶子们都去里面坐坐,但婶子们一见驾车的小伙子开始搬布匹下来,说什么也不肯先进去了。 一婶子在顾悠悠也从马车上搬了两匹布下来的时候,还自告奋勇道:“顾丫头,婶子也来搭把手。” 顾悠悠想说不用,然而婶子已经自顾自搬起了,被那小伙子堆到车前板上的布,跟在顾悠悠身后。 另外几个婶子见状顿时纷纷效仿,一瞬间个个怀里都抱着一两匹布。 婶子们光是看到那布匹之时,就已然忍不住感叹别人说得果然毫不作假。 顾丫头带回来的布料,同她们平时自己用的粗麻布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当她们亲手摸到布匹,将那光滑柔软的布抱在怀里时,婶子们更是心神激荡了。 即便是她们从前去城里的一些布庄找活儿时,也不曾摸过这样好的布料。婶子们爱不释手地摸着怀里的布,两眼都像在放着光。 第五百七十一章 迫不及待 顾悠悠见状只好任她们去了,说了句麻烦婶子们了,便领着那在旁边等顾悠悠带他进门的小伙子,后面跟着四五个婶儿,走进门去。 几个人一块搬,马车上的布匹不到一会儿就被搬了一大半。婶子们平日里聊天说话惯了,尤其此刻她们碰到这样绝佳的布料,心中更是激动,搬着搬着便开始交谈起来,间或夹杂着几道笑声。 在隔壁安心做活儿的赵婶再一次听了动静出来,手里照旧捧着一块布料在织着针线,便见到门口的马车,以及一个个怀里抱着布匹的婶子们。 赵婶和村里的婶子们关系都不错,几个婶子搬着布匹正要进门去,见赵婶手上捧着针线布料,嘴里边跟赵婶打招呼,边在心中默默羡慕赵婶的待遇。 羡慕赵婶就住在顾丫头家隔壁,只要顾丫头这边有什么动静,赵婶儿都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更何况赵婶本就因着邻居的关系,比别人更加亲近顾丫头,有什么活儿,顾丫头也应当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往后别人或许还得赶着抢着才能接到顾丫头的活儿,而赵婶儿却只需要走几步,到隔壁同顾丫头说上一声,就能接到活儿回家去做。 她甚至连布匹都是搬几步路就能到自己家。而像她们这些离顾丫头家远一些的,却得蹿上好几天街巷,才能到自己家。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一婶子忍不住羡慕道:“赵婶儿可真好,听闻昨日赵婶儿都是第一个接着活儿的。” 赵婶正在想着怎么又有布料的事。昨日顾丫头说布料已经分完了,可现下瞧这架势,倒像是又有活儿了。 赵婶闻言先同婶子们打了声招呼,才笑着回道:“嘿嘿也没什么,就是凑巧顾丫头回来,俺碰上了,就接了点活儿回去做。” 婶子们还是羡慕,这会儿顾悠悠放完了布匹出来,要再继续搬,便再一次见到赵婶那手里捏着布料,站在门口跟人聊天的模样。 她这副模样顾悠悠不知怎么,无论看几次都还是觉得有些好笑。赵婶见她出来,眼睛微微一亮,往前走了了两步,问道:“顾丫头,这是又有活儿做啦?” 顾悠悠觉得自己说是的话,赵婶大概接下来会跟打了鸡血一样,做活儿更加拼,然后赶着将手上的活儿做完,再来接自己手上的这批活儿。 她能理解赵婶为什的会这么拼,或者说,这村里的大多数婶子应该都会这样。 于她们而言,她们要么十年如一日地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缝衣纳鞋,若是丈夫太累,她们还会拎起袖子下地去干活儿。可她们却没什么机会能真正靠自己挣到钱。 也因为如此,即便是这些婶子明知道城里的那些放布给别人做的“中介”太黑,又是克扣工钱,又是强行让别人改做衣裳,她们也还是一碰上这种机会,就忍不住心生动摇,甚至一次次被坑,下次依然会接这样的活儿。 她们只是为了能挣点钱,可以张贴家用罢了。 而现下,对婶子们来说,她这的活儿,她给出的酬劳,大概是婶子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所以她们才会想着趁这会儿能挣赶紧挣多些,再苦再累也值得。 毕竟错过了这次,说不准下次得什么时候才能再接上一回儿这样的活儿。 所以昨天那些婶子们,才会在她问出半个月能完成多少衣裳时,一个个都睁着眼睛说瞎话,恨不能小口气给自己吹到一天能做三件衣服,以此来从她这里占更多的活儿做。 而顾悠悠能猜的出赵婶的目的,旁的婶子又如何看不出来。 虽说大家都是平时闲下来可以一块搬着小板凳,磕着瓜子儿或啃着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红薯,聊着村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那些事儿,可这会儿婶子们好不容易跟着顾悠悠到了这儿,心中本就对这批活儿势在必得了。 眼下见赵婶手里还拿着布料呢,竟就又打起了这批活儿的主意,婶子们难免心头有些不爽利了。 毕竟那些布料就在那,别人接了,轮到自己的就少了,而以赵婶和顾丫头的关系,只怕只要赵婶一说,哪怕是她压根就没法很快完成手里的活儿,顾丫头也会按照人家所说给她留些活儿做。 一个婶子忍不住道:“嘿赵婶儿,你手里的活儿都还没做完呢,别是还想再接活儿做吧?”她实在是越想越觉有些不公平,也看不惯赵婶这般急切地要占活儿的作态。 赵婶闻言动作一顿,神色一时间有些窘迫,顾悠悠也是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已经生出几分不悦来。 她一贯护短,在这叫花村中,顾悠悠也就数跟赵婶李婶这些人关系比较好。至少对比起这些顾悠悠过去几乎见都没见过的婶子而言,顾悠悠自然下意识地站在赵婶这一边儿,即便她也能理解开口的这个婶子心中的不悦。 但顾悠悠想要放活儿给村里的人做,原意也只想要互惠互利,自己既能从中得到利益,婶子们也能通过接她的活儿挣钱。这样的事儿,她总是想着能简单再简单些,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出现。 当然,任何事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顾悠悠准备做这些的时候,也能大致料到一些会发生的矛盾问题。可眼下婶子们竟是因着接活儿的事,看上去甚至还有要翻脸的架势。 在赵婶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顾悠悠便开口道:“各位婶子们在我这接活儿,我只要求婶子们实事求是便可。赵婶儿若能再接上活儿,届时也能按时完成任务,她便是把今日分这一整车布匹都要了回去,我也能给。” 婶子们闻言下意识便想,那她们也可以接一堆布匹回家,再跟顾悠悠说一句她们都能完成不就行了。届时她们完不成的再找别人帮忙,这村子里想挣钱的婶子多的是,她们不愁找不到能给她们分担活儿的人。 只是承诺而已,谁不会啊。 第五百七十二章 护短 婶子们心中这般想着,却自然不会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她们正在心中酝酿语言,顾悠悠却已然看出了她们心中所想,只继续淡淡开口: “婶子们记着,是实事求是。赵婶儿在我这接过一次活儿,她如何干活儿的我清楚,赵婶儿的为人我也清楚。赵婶说能完成的,便一定能完成任务,我放心。我希望,往后我也能跟婶子们建立这样的信任。” 顾悠悠这话表面上是在说着希望什么,实际上却是在暗示她们,别动一些别的心思,否则失去了信任,往后她也不会再放活儿给她们做。 只能做一次活儿挣一点钱,还是长长久久都有活儿做,哪个更好这样简单的判断,婶子们还是分的清的。 而顾悠悠虽然护短,可她说的也的确是事实。赵婶即便再想要接活儿,她也会掂量着自己的能力身体和时间,以此来计算自己还能再接多少活儿,确保自己不会到期了还完不成任务,以至于耽误了顾悠悠的事儿。 而既然赵婶能确保自己完得成任务,顾悠悠也信任她,只要她提出还要接活儿,顾悠悠在考虑过对方的身体状况能接受的情况下,自然也会答应人家。 顾悠悠可从来没有说过,来她这接活儿的婶子不能接太多。 能接多少活儿,挣多少钱,都是婶子们自己的本事。若不是婶子们大多都上了岁数,经不起像顾悠悠布庄里那些年轻织工一样,一整天都坐在缝纫机前干活儿,顾悠悠还巴不得婶子们接活儿越多越好呢。 可赵婶在那婶子开了口之后,心头却是被对方激起了一些惭愧来。 她忍不住反思道,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明明手里还有活儿没做完,就又惦记着顾丫头刚带回来的那些布匹。 别人都还没活儿做呢,她怎么能这样自私,一个人就想占这么多活儿。 赵婶想到这,原本正准备道歉,便听到顾悠悠说的那些话。 听完了顾悠悠说的话之后,赵婶几乎忍不住感到眼眶一热。 即便顾丫头说得条条是道,她也还是听出来,顾丫头是在帮自己说话。 赵婶心中淌过一阵暖流,感激之余,有忍不住替顾悠悠担心。 顾丫头替她说话,她自然开心感激,可若顾丫头会因为替她说的这些话,而让别的婶子们不开心,就不跟顾丫头接活儿了,或是对她心怀不满,这却是赵婶怎么也不愿看到的事情。 她感到有些愧疚和惭愧,既是对顾悠悠,也是对那些婶子们。 因而顾悠悠这些话说完没多久,她便赶忙补充道:“俺会等手机的活儿做完再接的,俺还得考虑考虑自己身体能不能接受干活儿太累不是?” 那些婶子原就快被顾悠悠的那些话说服了,只是因为她们总归还是长辈,被顾悠悠一个晚辈这样点出心思,还是会有些不自在和尴尬,同时心中也还是存着对顾悠悠帮赵婶说话的不甘,因此一时间个个脸上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此时赵婶这句话一出,还在后面提了一嘴身体状况的问题,近似于调侃的语气,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这弥漫在几人之间有些沉闷的气息打破了。 婶子们还记着自己今晚来是为了什么,即便她们因为一时的失去理智,怀里抱着的布也在这会儿适时提醒了她们。 有赵婶给了台阶下,她们也不再端着刚刚那有些别扭的心思,反应迅速地接过了赵婶的话茬:“哈哈是啊,咱们接活儿归接活儿,也得考虑考虑咱们这老胳膊老腿的赶不赶的过来。” “得掂量着自己的能力,能接多少接多少,可莫到时耽误了顾丫头的事儿。”另一个婶子说道。 婶子们笑着你一句我一句,赵婶见状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顾悠悠看出了赵婶劝和的心思,她也只是不太喜欢看到婶子们那样针对赵婶而已,既然赵婶看上去并不在意刚刚的矛盾,而这些婶子们也想通了,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想通了,顾悠悠也没有再就刚刚的事再发表什么看法。 小伙子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刚刚将布匹搬进客房里出来,准备继续搬时,见站在门口的几个妇人和那长得极好看的女子之间,气氛看上去似乎有些古怪,他便十分有眼色地留在院内等着,没有凑上前去徒增尴尬。 等到门口的这几个人气氛似乎有所缓解了,他才重新迈步走出去。虽然他一个外人不好在她们讨论事情时凑过去,可他也不能在这院中呆太久,否则若这院子的主人误会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顾悠悠自然注意到了在刚刚跟这些婶子们说话之时,那小伙子就没出来了。她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对小伙子避嫌的做法,顾悠悠还挺欣赏,也完全不会去想对方在自己不在他旁边,他会不会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她一是对自己的洞察力足够有信心,若是小伙子真的趁没人看的时候拿了什么东西。她也能第一时间看出来;二则是,除了她堆在仓库里的那些宝箱子,这院里也并没有什么值钱的或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而高启对于又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也从来不会放在这院里,就是他那把佩剑,后来高启都把它收了起来。 顾悠悠并不担心小伙子会碰到什么秘密,或是偷了什么东西。 当然,顾悠悠也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信心。她自觉小伙子不是那种会干坏事的人,便也放任他去了。 而这会儿小伙子的脚步声一接近,她便第一时间发现了,于是开口道:“好了,婶子们先进去吧,莫耽误了人小哥的时间。” 几个还在“尬聊”的婶子们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停了话音,而后就见朝院门这边走过来的小伙子。 忽然被定住了的小伙子:“……” 他脚步停了一停,对上这样一个貌美至极的女子,正常男人都不会毫无感觉。 他挠了下头,二很有些红了,开口时差点还结巴了:“……无事,不耽误的。” 第五百七十三章 同病相怜 顾悠悠对他点了点头,便收回了目光,从车前板上抱了两匹布,重新返回大门,往客房走去。 顾悠悠并没有对小伙子投去多少目光,因而也并没有去留意小伙子羞窘的神情反应。 她身后的几个婶子可就不同了。 几个婶子平日里就经常闲话八卦,自然对小伙子这样的眼神反应看得再清楚不过。 甚至可以说,她们还对这种目光颇为熟悉。 她们的闺女儿见到高哥儿时,也是这副模样的。 而村里的那些个年轻小伙子,偶尔见了顾丫头,又何尝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婶子们一时忍不住感慨,顾丫头和高哥儿单就从外貌上看,俨然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生得这样出众讨喜。 而这两人之间还感情甚笃,旁人想插一脚都找不着地儿。婶子们想到这,再看那耳根羞红的小伙子,便莫名多出了中……同病相怜的心情。 而仔细一看,她们发现这小伙子长得还十分清秀。 一个婶子忍不住打趣道:“辛苦小伙儿了,小伙儿人好,不知可有家室了?” 另一个婶子紧跟着也逗他:“我家姑娘正是年龄,生得清秀伶俐,小哥若是没家室,还可考虑考虑我家闺女儿。” “这叫花村的婶子们原来是这么热情的么?还随时随地逢人就相亲的?”小伙子心下说道,一边抓耳挠腮地说不出话,耳垂红的几欲滴血了。 婶子们于是又笑起来,顾悠悠方言布匹走出来,见状笑了一声。这小伙子一看就是特别纯情那一挂的,这会儿才会在几个婶子的轮番进攻下几乎溃不成军。 她边走边观赏了片刻,待走到小伙子身边时,才轻咳一声道:“婶子们可别拿他开玩笑了,再说下去小哥都快蒸发了。” 这下不止婶子笑出来,便是那羞得耳朵通红的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道这人说话可真好玩儿。 他经顾悠悠这一救场,也终于找回语言:“我面皮薄,婶子们若在说下去,我羞得原地蒸发了,可就少了一个搬东西的人了。” 婶子们原也只是顺口说几句取乐,也并不是真的动了要将自己闺女儿介绍给人家的想法,只是这会儿听了小伙儿这句话,婶子们忽然又发现了这小伙子又一个优点。 人家不仅生得清秀好看,自己也有一辆马车,会干活儿能挣钱,也不木讷,看上去头脑还挺灵活。婶子们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若真成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会儿顾悠悠和小伙子都开口让她们莫提那些,她们便也没再多说。她们自己看着满意,未必自家闺女儿会满意。 婶子们于是接着小伙子的话道:“那为了让小哥多留一会儿,搬点东西,我们可不能再说了。” 接下来气氛挺融洽,赵婶还特地放下手头的活儿,帮着搬了一些,即便顾悠悠一直说并不需要,。让她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儿就好。 等布匹搬完之后,顾悠悠先去客房那弄了纸杯装上茶水,递给那小伙子,让他解解渴。 小伙子接过纸杯还挺受宠若惊。心道这女子不仅生得好看,待人接物也十分周到。他对这女子得好感不由又上升了一层。 然而他从刚进这院子没多久就发现了,这院里还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便是那晾在晾衣杆上的衣服,看上去都是年轻男子穿的。 如此看来,那住在这里的其他人,若不是这女子的亲人,便应当是她的相公了。 而一般情况下,即便是亲兄妹或是姐弟,在成年后也极少有这样同住一处的。因为说到底,他们还需顾忌着男女大防。所以小伙子更倾向于对方已经有相公的猜测。 他心中有了这猜想,即便是颇为欣赏这个人,也颇有好感,却也没动什么多余的心思。 他只当今日运气好,接着了一个天仙似的人儿,人漂亮又有趣。这样就够了。 他捧着纸杯喝了几口茶,再看房子里还等着的几个婶子们,心知她们还有事要谈,因此顾悠悠让他在坐会儿歇息的时候。小伙子没应下来,而是握着纸杯告了别。 临走时几个婶子便又调侃了他几句,直看到他红着耳朵驾车离开才停下来。 赵婶见没自己的事了,便拿上刚被自己随手搁在客房里的活儿,道:“那俺就不打扰你们了,俺先回去了。” 隔了这么会儿功夫,刚刚那几个暗讽赵婶的人冷静下来,便觉有些愧疚。 她们怎么说平时也都是和赵婶自称姐妹儿的,可怎么今儿既然为了接点活儿的事,竟然差点跟赵婶闹翻,若不是赵婶没计较,只怕是的确会闹翻的。 而也正因为赵婶没计较,冷静下来的婶子们想到这一点,心中的愧疚便更浓了。 无论如何,她们都不应该当着顾丫头的面,就对赵婶说那些话,若是顾丫头同赵婶交情并不深,那婶子们毫不怀疑,刚刚她们说的话便是在挑拨离间,会让顾丫头对赵婶迫切接活儿的行为新生不满,从而可能往后会减少给赵婶的活儿做。 所幸顾丫头跟赵婶交情好,也足够信任她。否则的话,瞧她们可做了什么不得听的事儿啊。 几个婶子想到这,再看向赵婶的眼神里,或多或少就都露出了一些愧疚来。 刚刚那出声呛了赵婶的婶子有些别扭又心虚地开口:“赵姐儿慢走。” 其他几个婶子也跟着开口。 赵婶自然看出了这几个婶子愧疚的语气,但她却并没有把刚刚和婶子们的那点矛盾放心上,在她看来,婶子们刚刚会心有不满是正常的,而她心中装着的都是顾悠悠刚刚毫不迟疑地替她说话的画面,又哪里会有心思去计较那些矛盾? 但婶子们现下近似于示好的话,赵婶听着也高兴,她心中并不计较刚刚的事儿,几个婶子却也未必不会记着。她并不愿意因为那点事儿就跟几个姐们儿闹僵。 赵婶忙回道:“姐们儿快些谈正事吧。” 她说着又看了眼顾悠悠,朝她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第七百五十四章 大起大落 顾悠悠将婶子们和赵婶之间那无形的和解看在眼中,刚刚心中对这些婶子们那点微末的不满也才彻底消散了。 等赵婶出了院门,顾悠悠才收回目光,转而问:“婶子们可有带平日里做针线活儿?” 眼下将近傍晚,待会儿高启就快回来了,顾悠悠不想等会儿回来时和婶子们的事儿还没谈好,以至于耽误了吃晚饭的时间,因此一开口便是直入主题。 顾悠悠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婶子们都愣了片刻,而后才有一个婶子率先反应过来,忙从衣领中掏出一块蓝色的帕子,上边儿用粉色和绿色之类的针线绣着荷塘莲叶图。 她将手帕递给顾悠悠,道:“这是俺前两天做给俺闺女儿用的……还不算是最好的,不过别的都被他们穿着了,就这个是新的,顾丫头你看看行不行……” 其他几个婶子反应过来,也忙从自己袖口中或是衣领处,拿出自己准备的针线活儿,有带香包的,有带腰带的,还有带肚兜的。 婶子们之前就跟别的来顾悠悠这接过活儿的人打听过了,早就知道第一次来顾悠悠这里接活儿的,都得带上自己做过的针线活儿,给顾悠悠确定她们针线活儿的质量如何,才能分配给她们相应的活儿做。 于是婶子们在今天又看到马车之后,第一时间便将家里她们觉得自己做的最好的针线活儿翻了出来。 只不过到了顾悠悠这里,那婶子却还是说那帕子是她做的“并不算好”的活儿,希望以此来提高亲顾悠悠对她的印象,好给她接更高质量的活儿。 李婶可是说过的,在顾丫头这里,做的衣裳质量越高,拿到的酬劳也会越多。 顾悠悠点点头,表示把婶子的话听进去了,一边垂着眸仔细看手上的帕子。 等看完之后,她把帕子归还给婶子,婶子心中对自己的针线活儿还是挺有自信的,可转念一想,在她之前,村里已经有好些婶子都很顾丫头接过活儿了,更何况顾丫头在城里约莫也见过手艺活儿好的织工的,这样一对比,她自信满满的针线活儿,在顾丫头那里,或许并不值得一提。 想到这,婶子才感到有些紧张忐忑,问道:“顾丫头,怎么样?” “不错。”婶子的针线活儿做布庄的单子没问题,顾悠悠便没有多说,只言简意赅的说了这两句话,便转向下一个婶子,拿了她递过来的样品看了起来。 其实顾悠悠只是想着速战速决而已,却不知她这平平淡淡的态度,让几个婶子同时都感到心中一提,第一反应都是,顾丫头说的不错……是不是只是敷衍? 她真正想说的是不是不好? 几个婶子平日里经常凑一堆,自然对彼此的手活儿都挺熟悉,她们甚至无聊的时候,偶尔还会分工做件衣裳、纳双鞋子,或是给彼此做衣裳。 因此在几个婶子眼中,那给了顾悠悠帕子的婶子的手活儿是极好的。若这样的手活儿顾悠悠都不满,那她们的岂不是也一样会入不了顾悠悠的眼? 婶子们一时间心神颇有些复杂,还隐隐还有些后悔今天就这么赶过来。 早知道她们就再观望几天,再精心做上一件比她们手里那些的样品更好更精致的针线活儿,等做完再来找顾悠悠。 顾悠悠没多留意婶子们的神情反应,她心中想着速战速决的同时,还颇为欣慰,欣慰这回这几个婶子竟然一个个都知道带样品过来。 这样可是省了很多时间的。 顾悠悠这么想着,嘴角便挂上了一点笑意。她一一看完了婶子们的样品,发现婶子们的手活儿相差都不算大,都能算得上布庄里中上等织工做的活儿了。 她心中更加满意,给婶子们的样品都给出了一个不错的评价,并将她看的那些样品一一跟婶子们的名字样貌匹配起来,好待会儿给她们分配活儿。 看完之后,她勾唇笑了笑,道:“好在婶子们都带了样品过来,这样便省了许多时间,能直接按照婶子们的能力给你们接活儿了。” 顾悠悠这句话,令正严重不确定的婶子们顿时都松了口气。 听顾丫头这句话,是打算给她们接活儿的。 刚刚婶子们见顾悠悠看了样品,一个个都面色平淡地评价了不错,一个便罢,等第二个顾悠悠也那般评价的时候,婶子们便觉得她们能接到活儿的希望渺茫了。 她们正想着即便接不了高质量,能挣更多钱的活儿也无所谓,她们可以做一些普通的活儿,只要能挣钱就行,然后就听到了顾悠悠带着笑意的一句话。 婶子们有些紧绷的神情倏然放松开来,第一个给了顾悠悠帕子的婶子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道:“顾丫头这么忙,婶子们自然不好再浪费顾丫头的时间了。” 顾悠悠没再多说,掏出了自己今天从布庄带回来的部分订单,因为顾悠悠认识的婶子几乎昨天就已经跟顾悠悠接了活儿了,她并不确定剩下的那些会做衣裳的婶子,还有多少会跟她接活儿。因此顾悠悠今天带回来的订单并没有昨天多,只有三四十笔,以免她一次性揽太多回来,结果这边儿却没婶子能接活儿,反倒耽误了客人的单子。 她掏出那几张写着客人订单的纸,而后转而在房中找出纸笔,让婶子们都坐在了桌前,自己随后也坐下,将纸笔摊在桌前。 她问:“婶子们十天内能完成多少衣裳?” 紧接着,为免这几个婶子们也出现昨天那种骗她的现象,顾悠悠又接着提醒:“婶子们按自己的情况说,不用顾忌着说少,这样届时还得一趟趟过来找我拿活儿。但也莫往多说,届时完不成活儿,反倒耽误了我们的事儿。” 实际上婶子们来之前并不是没动过一口气跟顾悠悠接多活儿的念头。只是刚刚婶子们跟赵婶闹得那场小小的不愉快,听了顾悠悠说的那些话之后,婶子们就几乎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建立信任 而眼下是顾悠悠第二次明示她们要实事求是,婶子们即便再想多挣钱,也不会在这种明知会惹得顾悠悠不快的事情上多动心思。 几个婶子反而心头大起大落般涌出了狂喜。 她们竟然真的能接活儿了!这种事,她们从前总得徒步走上好久,走到镇上,一家家去问那些布庄,偶尔才能真正接到活儿,却还是会被那些店家或是负责任给克扣掉一大半的酬劳。 而即便如此,她们接活儿也依旧并不容易,久而久之,她们也慢慢歇了这方面的心思,想着接活儿挣钱这般艰难,还不如自己在家,跟着自家男人下地种种菜,至少忙活了还能听着个响。 而此时,那精致的布匹就在客房的架子上静静放着,婶子们只需稍稍一偏头,就能看见,桌上还放着一些写着字的纸。 婶子们并不怎么识字,也看不出那上面究竟写的什么,但按照眼下这情势,婶子们就是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了。 那几张纸写的应当就是要分给她们做的活儿了。 顾悠悠还在等着她们回答,婶子们忙按耐住心头的狂喜,斟酌着给了一个数字。 “俺十天内一般能完成五件衣裳。”一个婶子说。她并没有刻意说多数目,但她却是以自己平时做一件衣裳最快的速度,再中和一下来算的。 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过连续十天做衣裳的时候,一时她过去接的活儿一般也只能接到一两件,而是她往日做给自家人穿的衣物,也都是十天半个月才会做上一件。 而一件衣裳,往往便能支撑自家的人穿上好久,便是穿破了,也会继续缝缝补补,把破了的地方补好,再接着穿,她们并没有那么多钱,能让她们衣服破了就去买新的布料回来做衣裳。 即便是有,她们也不会舍得在穿衣上花太多钱。她们更宁愿把钱用来添置家具,或是留着买能御寒的厚一些的布料。 这婶子过去最快的时候,一个人做一件衣裳花了一天多的功夫,她本想说自己十天能做七八件衣裳的。 然而赵婶临走前才刚说了,她接活儿也要顾虑自己身体状况,婶子记起了赵婶的话,便没说出七八件的数目,而是减了两件,好给自己留休息的时间。 顾悠悠点点头,并没怀疑婶子这话的真实性。因为只需将婶子给的这个答案跟昨天那些婶子们对比,表能看出对方完全没撒谎。 婶子们的手活儿差别不大,干活效率也相近。反之,若是有哪个人给出的数目比别的婶子们的要多得多,那顾悠悠就得思考思考对方有没有在说谎了。 顾悠悠接着问了剩下的婶子们,婶子已然知道自己能接到活儿的事是十拿九稳的了,因而话语中都难掩兴奋喜悦的情绪,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大约她们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开心。 一个个问过之后,顾悠悠确定了婶子们干活儿的效率,便开始给她们安排贴合她们能力的活儿做。 最近两天,她从布庄带回来的订单都是客人要求仿做衣遇阁的新款。 考虑到布庄里的大部分织工都还没接触过新款,顾悠悠还给她们留了一件样衣,给她们一个参照,布庄里的织工们如今已然干活儿干得火热朝天了。 但村里除了赵婶是真正做过新款的,其余的婶子们也同样没接触过新款什么模样,只王婶和李婶她们还见过那款式,其他的婶子们却连见都没见过。 可在村里放活儿给婶子们做和在布庄却是不同的。在布庄顾悠悠只需留一件样衣在那,织工们不清楚怎么做的时候,只需要去看一看就行,甚至还可以拿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照对照,不用了再放回去,下一个不会做的再去看即可。 而婶子们不同,她们虽然同住一个村里,却并不和织工们一样同在一处。因此若顾悠悠带上样衣回来,婶子们还得在不明白怎么做的时候,一个个特地过来她这边看样衣,便是放在其他婶子那里,样衣只有一件,婶子们想看样衣,也不过是从她这里换了一个地方而已,本质上一样麻烦。 而接活儿的婶子足有二十多个,顾悠悠总不可能每个人都给人家带一件样衣回来吧。 先不说布庄里的织工们做好的衣裳在检测质量过关之后,都是立刻将衣裳交到客人手上,织工们压根就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做多二十多件衣裳来给婶子们做样子;便说婶子们本身的状况,除了最初跟顾悠悠接活儿的那几个婶子,顾悠悠几乎能对她们完全放心之外,剩下的婶子们顾悠悠还没合作过,仅凭她们口头说的话,以及带过来给她确认手艺活儿的样品,顾悠悠对她们并没有建立什么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给她们一人一件样衣,顾悠悠也无法确定她们会不会出状况。若是到时她们不仅没法完成活儿,还把她给她们对照的样衣给损坏了,那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这个问题在顾悠悠跟杜掌事说要给婶子们继续接活儿的时候,杜掌事就同她提过了,这个问题的确有点麻烦。 当时杜掌事还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她:“掌柜的,杜某之前便有些想问了,上回……婶子们做的衣裳,上边儿绣着的花,有的是京城中才能见着的。杜某可否问一问,婶子们是如何会做那些花样的?” 杜掌事不知如何称呼顾悠悠村里的那些婶子们,最终便还是很顾悠悠一般称呼。 他头一遭看见顾悠悠带回来的那些衣裳时,还并没有留意到那个问题,而是后来他反复进仓库,看多了那几件衣裳之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问题。 只是那时他觉得掌柜的每日这么忙,这种问题并不值得一提、浪费掌柜的时间,便将之压在心底,没有多问。 只是顾悠悠今日问了这些,之前被他压下去的问题便又重新浮上心头,于是干脆问了出来。 按理说,绥阳城本就不是多富有的城,而掌柜的提过的叫花村,更是贫瘠得甚至有的人听都没听过。 第五百七十六章 启示 杜掌事头一回听说顾悠悠来自叫花村时,还着实震惊了一把。 他原以为,以顾悠悠的头脑手腕,应当是商贾之家才能培养出来的,或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怎么也不可能出身于叫花村那样贫困之地。 倒不是他看不起出身于贫困之地的人,那些在京城中为官之人,也不是没有寒门子弟,家境困难之人奋起成为人上人的故事,他也听过一些。 只是顾悠悠一介女流,便是大家族的女子,都少有具备她这样的胆魄能力的。因此当杜掌事得知顾悠悠出身叫花村时,才会感觉震惊不可置信。 而转念一想,他又记起了当初古镜酒楼开业那日,被城里人盛传的事。 身份尊贵的正副二位城主,竟然亲自去古镜酒楼替顾掌柜处理麻烦,而被处理的那个“麻烦”,还是平日里在绥阳城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副城主之女。 正因这件事足够离谱,才会让城里人疯传了好一段时间,更是在之后副城主家被查封革职之后,顾掌柜的身份问题,便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乐此不疲的讨论。 杜掌事也认为对方身份背景不简单,才会在对方第一次来布庄之时,就丝毫不敢懈怠,更是嘱咐织工们要谨言慎行。 杜掌事想到这些,心头的震惊才渐渐平息了。 像他这样的人精,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好奇。 若是顾掌柜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出身于叫花村那样贫困之地的人,他不会因对顾掌柜有任何轻视,只会更加敬佩对方的能力。 而若事情并不是自己听来的这么简单,顾掌柜所谓的叫花村的出身,只是她掩藏身份的一种方式。 实际上她有着不能为人所知的出身,而那样的出身,是足够正副城主都为之避让,让顾掌柜能在绥阳城里如鱼得水的,甚至能让得罪了顾掌柜的副城主,在短短时间内就落败,杜掌事也只会将这些事埋在心底,不会将之问出口。 说到底,无论真想如何,顾悠悠是布庄的掌柜,是他再满意不过的“老板”,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当然,杜掌事私心里,是更乐于相信顾悠悠其实身份并不简单的,毕竟这样一来,顾悠悠得路好走,布庄也会跟着顺风顺水。 而这样的猜想,在前几日杜掌事亲眼见到了之前被城里人疯传的“冬公子”,见对方为了拍卖一件衣遇阁的衣裳,竟豪掷百银时,便几乎成为了心照不宣的事实。 他挺愉悦的想,顾掌柜果然身份不简单。 但顾掌柜身份不简单,却并不代表叫花村里的那些婶子也一样身份不简单,能让她们见到那些京城里才能见着的名花。 若叫花村当真卧虎藏龙,个个身份都不简单,叫花村也不至于会落后到只要是知道那个地方的,人人提起来都会一脸敬谢不敏。 杜掌事觉得,婶子们会做那些花样,约莫是掌柜的告诉她们的。 但他记得,掌柜的并不怎么会作画,她即便是想告诉婶子们那些花的模样,也不可能将那模样仔细描述出来。 从婶子们做出来的衣裳看,吗上边儿绣着的花,可是朵朵都细致入微,仿若将真正的花镶嵌在了衣裳上。 因此杜掌事才会好奇。 他不知道的是,顾悠悠不会作画,却不代表她“男人”不会作画。 顾悠悠听了这问题,因为前一秒还在讨论要怎么安排给婶子们参照的样衣,下一秒就听见杜掌事提了个几乎是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也没有立刻作答。 她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杜掌事,没想到对方观察东西这么细致,竟然会连这种问题都想到了。 杜掌事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不方便开口,忍不住有些懊恼,心道这个问题果然是不该问的。 他只是想到,这个问题和他们讨论的给婶子们看的样衣有些关联,若是能得知顾悠悠是怎么解决婶子们绣的那些花的问题,他或许能从之联想到解决方法也说不定。 “抱歉,”杜掌事语气中含着些歉意,垂着眼道:“是杜某多言了。” 顾悠悠眨眨眼,道:“什么多言不多言的。” 她倒并没有杜掌事想得方不方便说,只是她忽然想到,她解决婶子们做的那些花样的问题,还是高启帮她的。 她一瞬间像受了启发,心道对了!她这次也可以让高启帮忙,画上几张歪领子款式的衣裳,给婶子们一人一件,不就能解决那些问题了? 这样一来,她既不用给每个婶子都准备一件样衣,浪费织工们的时间精力,还不保险,同样,她也不用把样衣留在家里,让婶子们还得时不时特地跑到她家来看。 而上回高启就画过一次新款的款式,被她拿去给赵婶参照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回高启画起来应当会更加得心应手。 也不对。 上回赵婶拿了样图,也是有她在旁边告诉她该怎么做,赵婶才能一次性将衣裳做出来,而不出任何差错。 这次她即便让高启画上样图,一一给婶子们,婶子们从来没接触过新款,没亲手做过,只是看样图,或许并不能成功将衣裳做出来,怎么也得裁坏一些布料,才能得出其中门道。 再不然,就得她一个个上门,去告诉那些婶子们还怎么裁剪衣领。 让高启给她画样衣图似乎也并不可行。顾悠悠思考了一会儿,便听杜掌事问她的问题。 “杜掌事猜的没错,那些衣裳里有些花是婶子们没见过的,我便找了见过那些花的人,画了花的样子给婶子们参照,婶子们便看着将花样绣出来了。” 虽说不会不方便说,但顾悠悠还是选择性地没有透露作画的人是她家里那位,只说了一半事实。 “原来如此,”杜掌事知道自己没有多话,便也放了心。半晌接着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这次不若也用这个法子,给婶子们画新款的样图?” 顾悠悠刚刚就已经想过这个法子了,闻言摇了摇头,道:“这法子虽也可行,但真正用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第五百七十七章 办法比困难多 她将自己的考虑说给杜掌事听,末了才道:“若是实在没别的法子,再用用这个吧。” 杜掌事闻言忍不住跟着点头,一句夸奖就先说了出去:“掌柜的果然考虑周全。” 他若有所思片刻,心中有个想法若有若无,像是隔着层雾,令他看不真实,却又隐隐觉得问题的答案就快出来了。 顾悠悠在旁边摸着下巴,边思考边无意识地开口:“有什么法子,既能每个婶子都能看到清楚新款的样式,又能省下些功夫的呢……” 每个都能……省……对了,省! 杜掌事忽地眼睛一亮,与此同时,顾悠悠一敲掌心,因为思考而微微皱起的眉毛也随之舒展开来。 “想到了!” “有个法子……!” 顾悠悠和杜掌事视线相撞,异口同声,而后两个人齐齐一愣,半晌脸上都难掩笑意,杜掌事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掌柜的想到了什么法子?” 顾悠悠也没推辞,闻言立刻接道:“这回的新款主要便是那领子,旁人单是听一听,或是从画上见到,应当不能完全清楚。既然没法每个婶子都给她们一件样衣,作画和准备样衣放在我家中,也都并不方便,那我们便可以单独做一些衣领出来,这样一来,既能省时间,也可省些布料,最后这衣领还能直接被婶子们用在她们做的衣裳里。就半点也不会浪费了。” 顾悠悠一口气说完,便看着杜掌事问道:“杜掌事的法子呢?” 杜掌事抿嘴笑起来,眼底是真真切切的笑意,而不是平日里对待客人那样公式化的找。 他温和道:“杜某的想法同掌柜的不谋而合。” 顾悠悠闻言也跟着笑,“那便这么定了。” 解决了这桩问题,杜掌事便开始想着要安排哪些人来做那些衣领了:“好的掌柜。杜某想,做这些衣领的人,应当由一等织工来。掌柜的方才说得在理,这回的新款主要的卖点,便是那独特的领子设计,所以我们也可以着重关注衣领处的制作,给婶子们参照的衣领,也得保证质量足够过关。” “行,”杜掌事提的意见,一般就没有出过错的,顾悠悠道:“你这便去安排安排,只是做衣领的话,一等织工们都熟悉过流程了,现在去做,应当下午便能做出来了,先做二十五只领子出来。” 杜掌事领了命,毫不耽搁地回去交代一等织工们做领子去了。 而一等织工们的干活儿速度也给力,顾悠悠甚至不用等到下午,杜掌事让一个一等织工做一件衣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领子就做了出来。之后顾悠悠运送布匹回家的时候,顺带着便把那衣领子拿走了。 昨夜那十几名婶子来找顾悠悠接活儿,一个人拿走了一件领子。 当时除了已经见过赵婶做的新款的王婶李婶等人,接到那半成品的领子并不怎么意外,其余的婶子都表现得颇为惊奇。 毕竟那还是她们头一回接到这种,拿半成品的领子来当参照物的活儿。 因着那领子并没有完全缝在衣裳上,以至于婶子单看领子,都觉得稀奇又古怪,有的婶子忍不住委婉地问了顾悠悠,大致意思就是这样的领子做出来真的有人会喜欢吗? 顾悠悠闻言还没给出什么回应呢,这边一直沉默着仿佛透明人的王婶便开了口,“有的。” 王婶的话在婶子们这里一向颇有重量,此时她一开口,周遭便静上一静,顾悠悠跟众人一样将目光移向王婶那。 她记着上回王婶看了赵婶做出来的新款时,就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还问她自己能不能也做一件。 只不过当时顾悠悠因为顾虑着新款还没出售,便让王婶等一阵子,等新款“面世”了,她想仿制再做。 那开口问顾悠悠的婶子没想到回答她问题的竟然是王婶,她原先接到手里顾悠悠分下来的衣领子时,还很有些不确定。 不仅她,所有的婶子基本都是同样的心情。毕竟她们都没见过这样奇特的领子,一下子都有些担心自己没法做好顾悠悠给的活儿。 而现下王婶的话一出来,婶子们便率先信了四五分。 那婶子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但眼角余光一触及顾悠悠,又犹豫着没问出口。 王婶手里也一样捧着顾悠悠发下来的衣领子,上回顾悠悠跟她说什么时候可以仿制了,会再告诉她时,她就一直等着了,这会儿一见顾悠悠发放这款领子,她便知道可行了。 她的心情很不错,见那婶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不需要怎么思考,便看出了对方大概想问什么。 她顿了顿,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看向顾悠悠那边。 先下发放活儿的是顾丫头,说话的人,也应当是她,而不是自己。王婶有点懊恼自己方才忍不住开口,以至于好好的打断了顾悠悠的话。 顾悠悠接收到对方的目光,抿嘴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那婶子顾忌着顾悠悠在,没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而别的婶子捏着手里见所未见的衣领子,已然忍不住心头的好奇了,半晌有个婶子便开口问道:“王姐儿可是见过这领子做出来的衣裳?” 刚刚那婶子没开口,王婶还可以保持沉默,而现下这婶子直接问出来,王婶却不好继续沉默着了。 她望着顾悠悠脸上那似是安抚的笑容,默了默,才道:“见过,这领子做出来的衣裳很特别,也很讨喜。” 李婶和林婶她们也一样见过,紧跟着也说道:“没错,很好看的,大家就放心做吧!” 婶子们见状顿时都明白了。 李婶王婶都是头一批接过活儿的人,看样子,这歪领子便是上回她们做过的活儿,所以才能这般笃定地说这领子做出来的衣裳效果很好。 李婶林婶她们能做的,她们也一定能做到!婶子们不禁捏紧了手里的领子,暗暗下定决心,想着自己这次一定要用十二分的努力,好好完成顾悠悠交给她们的任务,一定不能比李婶林婶她差,最后被顾悠悠小瞧了去。 第五百七十八章 躲不过去 只是短短一瞬间,婶子们不确定的神色都焕然一新,变得充满干劲儿,顾悠悠见没问题了,便接着给婶子们分配活儿。 王婶临走前,顾悠悠还同对方说:“婶子上回问我可否仿制,这回婶子就可以做了。” 王婶并不意外,却还是微微露出点笑容,道:“顾丫头一口气接了这么多活儿,都是那款设计,想来上次的那件衣裳,应当很受欢迎吧?” “唔,还不错。”顾悠悠笑着道。 而今天,当顾悠悠将那用来做参考的半成品衣领交到几个婶子手上时,她们却并没有像昨天的婶子一样,露出丁点新奇或是不确定的神色,而是自然地接过来,好像早就知道顾悠悠会给出那半成品。 顾悠悠眉头动了动,稍作思考,便明白了。 看来这几个婶子应当都去过别的婶子那,看过她们用来参照的衣领子,所以知道今天来她这接活儿,也一样能拿到这衣领子,因而并不意外。 顾悠悠正想着,便听得一个婶子说道:“俺就说,顾丫头若是给我们接活儿,应当也是这种。” “嗯?”顾悠悠歪了歪头。 婶子于是眉飞色舞地接道:“俺看过别的婶子做的衣裳了,原先从她们那看到这领子,俺还想着这领子做出来的衣裳应当会有些奇怪,哪知婶子一做出来,嘿!那就整个都不一样了!” 另一个婶子见她跟顾悠悠说得挺热乎,也不甘落后,“俺也是,俺是看的王婶做的衣裳。” 她说着有些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手里的衣领子,道:“顾丫头我跟你说,王婶的手活儿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活儿也快,人昨夜才从你这接了活儿,我今儿下午去找她,她就已经做了一件衣裳,就差缝制花样纹路……” “嘿,我也是去看的王婶!”另一个婶子没等她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开口跟顾悠悠报备情况,“她没做好花样的衣裳都那么好看,等整件衣裳完工了,那还了得!” 顾悠悠默默听着,婶子们夸王婶时,眼神语气都并没有虚伪的成分在,她们是真的佩服王婶的手活儿。 她挺乐得见到这样的情况,因而并没有出声打断婶子们的话,认真地听婶子们说完。 婶子们夸了王婶一通,才意识到顾丫头似乎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婶子忙停住了夸王婶的话,讪笑着道:“顾丫头你接着说,接着说。” “王婶的手活儿的确不错,”顾悠悠注意到婶子们的神色,便顺着她们的话肯定了一句,婶子们闻言果然神色都放松了许多。顾悠悠接着道:“各位婶子若觉得王婶做的衣裳好,有空便可以去看看她做的,好多个参考。” 婶子们表示了解,接着又听顾悠悠说了一些衣裳的要求,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布匹回家去了。 这回这几个婶子每个人平均接了五件衣裳,搬的布匹有些多,婶子们分成了两趟搬,第二趟回来的时候,就叫上了家里人来帮忙。 家里的姑娘们倒是都闲着,然而婶子们顾虑着她们跟高启的那点事儿,也没好意思让她们来顾悠悠家这,生怕待会儿高启正好回来了。 以她们家姑娘现在还对高哥儿存着的心思,若让自家姑娘跟高哥儿碰着面儿,顾丫头又不是从前那个傻子了,约莫等会儿人家一下就能看出自家姑娘的那点心思。 届时别说能喝顾悠悠接着活儿了,婶子们自己都觉得那个场面会很尴尬。 因而婶子们没让家中的姑娘们过来,只叫了还闲着的孙子或是干完活儿回来的男人过来。 顾悠悠的院子又热闹了起来。 而高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婶子们抱着布匹有说有笑地正要从顾悠悠家离开,迎面就见着了手里提着个打猎的篮子,另一只手背着弓箭的高启。 她们说笑的动作齐齐一顿,而被她们叫来帮忙搬东西的男人们没注意到妇人们有些古怪尴尬的神色,见到高启便热络地同他打招呼:“高哥儿回来啦。” 因着林中怀的事,也因为高启那自带贵气的气场,村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对他有种自然而然的尊敬,哪怕是高启明明比他们年轻了将近两轮,他们也还是称呼高启为“高哥儿”。 高启的目光在几个脸色有些僵硬地婶子,身上扫了一圈,而后转向冲他打招呼的人,点头回应。 婶子们为自家姑娘,跟高启牵线搭桥的事并没有同自家男人说过,因而男人们半点不知情。 一男人同高启打过招呼后,扛着布料便要离开,却见妇人都还呆呆站着没动,便拿胳膊肘怼了怼,催道:“走了走了,还要留下来喝茶吗?” 婶子被这一催催回了神,顿时有些心虚地扫了眼站在客房门口的顾悠悠。 顾悠悠的目光从高启回来的时候就落在人家身上了,一时也没发现。 高启让出了大门的位置,道:“各位请。” 男人们率先扛着布料离开。 剩下的几个婶子们不敢多留,一边庆幸着还好她们没让自家闺女儿过来,一边又有些懊恼,心道早知她们动作便快些,这样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碰着高启了。 可婶子们心里也清楚,只要她们往后还想在顾悠悠这里接活儿,就一定会有跟高启碰面的一天,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 但高启之前没跟顾悠悠说什么,想来待会儿她们走了,也应当不会再将那些事情说出来的吧。婶子们有些不确定地自我安慰着,一边慢慢挪着步子靠近大门。 再待多一会儿,顾丫头大概就该看出什么不对了。高启一如平时在外人面前那般客气疏离,然而婶子们因着内里的心虚,越靠近高启,她们便越觉得高启的目光好似如有实质地落在她们身上,逼得她们抬不起头来去看高启。 一个经过高启身边的婶子低声说:“高哥儿。” 高启已然收回了目光,正准备抬脚走向顾悠悠那边,便听得婶子的这声招呼。他脚步顿了顿,低声嗯了一下。 第五百七十九章 故意犯错 这几个婶子高启还有点印象,记得平日里她们偶尔会带着家里的姑娘到他跟前来,旁敲侧击地跟他打听有没有纳妾的打算。 这种事高启在京城中碰过不少,每回他参加皇上设的宴会,席中便总是会有些王公大臣来问他这些问题。 不过高启拒绝了婶子们之后,也没将这些事说给顾悠悠听。 当时他想着顾悠悠对自己还没什么意思,自己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高启没几天就将这些事抛之脑后了,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巧,今儿个这几个婶子们就齐齐上了门来,瞧着架势,是来同悠悠接活儿的。 而顾悠悠望着他的眼神,以及招待婶子们的神情反应,倒像是完全对那些事不知情的。 但见婶子们同自己打招呼时的模样,高启便知婶子们是希望自己莫将那些事说出来的。可如今他跟悠悠已然互通心意,那些事便不是说与不说都没关系了。 高启心头拿定了主意,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只淡然道:“婶子们慢走。” 婶子们一时也拿不定高启是怎么想的,便只能心怀忐忑的离开。 院门重新关上,院中只剩下顾悠悠跟高启两个人,顾悠悠站在客房的台阶上,眯着眼睛冲他笑:“今天打了什么回来?” “几只鸟雀,一只兔子,”高启一扫面对外人时淡漠疏离的神情,望着顾悠悠的眼底盛着柔软的笑意,他抬手冲她亮了亮手里的篮子,里边儿躺着几只飞禽走兽, “这附近也只能猎着些这样的小动物,再多的便不行了。” 他抬脚走向顾悠悠。 顾悠悠也放下环在胸前的胳膊,迈步走过去,伸手拎过高启手里的弓箭。 高启本习惯性地要推辞,但拒绝的手伸了一半,又被他改成了将弓箭递出去的动作。 不一样了。他想,从他们互明心意的那时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不再仅仅是过去那般。 他可以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克制或是客气。 顾悠悠满意地接过对方的弓箭,她有段日子没射箭了,忍不住拎在手里掂了掂,很有些想要试试手的想法。 高启看出来了,弯眼笑了笑,道:“你且先练着,我先去做饭。” “行。”顾悠悠就等着他这句话呢,闻言答应得还挺快,盯着弓箭看,甚至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只动了动下巴,示意他随意,便捏出一支箭来,准备开始练箭了。 “去吧。”她说。 高启顿时一阵哭笑不得,敢情他这边还想着得循序渐进地来,她却已经适应得飞快了。 他转身便要离开,忽然又觉得有些不甘。 他眸光闪了闪,片刻后忽地转身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俯身在顾悠悠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顾悠悠早就习惯了高启的停留,因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偷袭”,一脸得意的离开了。 顾悠悠惊得差点握不住手里头的弓箭。 她脸上飞速地爬上一抹绯红,下意识拿手背挡了一下被高启触碰过的侧脸,恼羞成怒地掉头看向偷袭者,而某人已经快走到柴房那边了。 似是觉察到身后的目光,高启回过头来,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脸上,更显几分英俊,顾悠悠看得有些移不开眼,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想吃什么?”高启温声问。 顾悠悠盯着对方的脸,下意识地回道:“烤兔子要辣一点。” 高启应了一声,笑着进柴房去了。 看不见对方的脸,色令智昏的某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原地跺了下脚,暗骂了几声自己没定力,而后便将浑身的劲儿都发泄在了手里的弓箭上。 箭在弦上,顾悠悠眯着眼瞄准院子墙角的那棵树,却总觉得脸颊不太对劲,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落在自己脸上的,那种感觉。 “啧。”顾悠悠又一次碰了一下被亲过的脸颊,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弧度。 高启进柴房将米饭下了锅,顺带着将打来的猎物去毛洗净了,撒上调料腌制,便先出来看顾悠悠。 “铮!”地一声,箭支破风之声传来,而后以迅猛之势,精准而有力地扎进树干中,正中中央。 高启微微讶异,有些惊讶于顾悠悠的进步速度。 明明前段时间才教的练箭,而悠悠为着古镜和布庄的事儿,后来也没什么时间练,只平时早起了才练上个把时辰,却没想到今儿再上手,就俨然有这般准头了。 高启忍不住叫了声好,他的声音让已经沉浸在练箭之中的顾悠悠回过神,却并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地搭箭上弓。 高启走近对方的动作一顿,心头猛地一跳。 莫非是刚刚自己突然的动作,令她感到不快了? 可方才看悠悠的反应,却又不像是恼了他。 高启踌躇着站住脚步,正想着再开口探一探顾悠悠情绪,便猛地发现,顾悠悠搭着弓箭的手势似乎错了。 这姿势他第一次教她的时候,就纠正过,不可将手肘抬得太高,否则会失了准头,悠悠没道理会没记住。 而刚刚对方射出那一箭时,姿势也是正确的。 高启略一思索,神色一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莫不是,是在等着自己过去纠正她么? 高启抿了抿嘴,即便他还不确定这个猜想,眼底却已经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他重新走向顾悠悠,来到她身边,而后抬手轻轻扶住对方的手肘,轻声道:“放低些。” “哦。”顾悠悠计谋得逞,十分坦然而心机地将手肘压在对方的手上。 高启动作顿了顿,垂眸一看对方的神情,果然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中,看出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他这回总算能确定,这人就是故意做错姿势的。 这种经历对于高启而言可是有些新鲜的。 过往无论是在军营里,或是在训练营中,但凡是他下去巡查,手底下的士兵们哪一个不是拼尽全力想着做到最好,以求得他一句夸奖,从而提拔提拔? 当然,若过去真有人会用故意做错这一招,来吸引高启的注意力,先别提高启忍不忍得下,便是他身边的副官们,便第一个不能忍,铁定一脚就把那人踹到一边儿去了。 第五百八十章 吃醋 而若说城里那些对高启有意的闺中少女们,她们一年到头都没能得到几次跟高启接触的时刻,要么是人家打了胜仗归来,姑娘们在人群里远远地掷上这香囊手帕。 高启并不喜欢姑娘家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丢,但群众太热情,他拒绝也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加快速度穿过街道。 直到有一回姑娘们投掷的香囊中,有个味道太浓,直把马呛得差点撂蹄子,险些踩着围观的百姓,高启眼疾手快地制住了马,才终于有理由制止姑娘们往他身上投掷东西的举动了。 而除了高启回京的时候,千金小姐们可以跑到街上去看他,省下的,她们大部分就只能在宫廷盛宴中才能见到他,偏生人高启高大将军不喜热闹,那些个盛宴也都是能缺席则缺席。 能见着高启的机会本就少了,那些个对高启有意的姑娘们难得见上高启一回,都是恨不得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哪有谁会特地出错,让高启留下不好的印象? 综上,顾悠悠可谓是第一个在高启面前,用故意出错来吸引他注意的人了。 高启站着没动,任顾悠悠将手肘压在他的手上,她射箭的姿势,也因着她这动作而变得更加不着调。 他微微俯身,凑近顾悠悠耳边,含笑问道:“悠悠这是做什么?” 顾悠悠耳朵有些过敏,对方说话的气息抚过耳廓,令她下意识地偏了下头,离他远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眼下若从外人的角度看,这两人的姿势可谓是的亲密无间。 顾悠悠依旧目视前方,举着弓箭的手一刻也未弯过,甚至连抖都没抖一下。 她好整以暇地回道:“十三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曲有误,周郎顾么?” “嗯?”高启目光落在对方那有些狡黠的笑容上,眸色有些幽深,听见末尾这句话时,下意识地思索了一番,半晌皱了皱眉:“周郎?是谁?” 曲有误,周郎顾。可他姓高,不姓周。 他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手下查到的有关顾悠悠的消息,却也记不起来,有周郎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周郎,又是像悠悠那个神出鬼没的师父一般的人么? 高启嘴角的弧度彻底放平,眼底也开始嗖嗖放着冷箭,但不舍得对顾悠悠放,便只能盯着地面的某一处发泄。 “……”好大一股醋味。 顾悠悠没想到这儿的人居然也没有《三国演义》,更没想到,身边这人竟然是个大醋坛子,竟然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吃上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醋。 顾悠悠忍不住拿手肘轻轻捅了捅靠在身边的人的胸膛,道:“你没听过这个?” 高启默了默,“不曾。” “他就是……”顾悠悠放下弓箭,伸手挠了挠头发,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毕竟周瑜这号人物,对她们现代人来说,那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便是历史上也有他的名号。 可对高启这个朝代的人不同,他们这的历史显然跟她知道的那些不一样,因而要跟对方解释一个对他们来说压根就没存在过的人,都跟无中生有没啥区别了。 正在顾悠悠思考言辞的时候,高启眼底无形放出的冷箭更密集了。他盯着顾悠悠挠头的动作,心道,又来了。悠悠每回尴尬或是心虚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高启冷冷想着。如若不是顾悠悠就在这,高启已经叫来冬刃他们,让他们全力去搜寻一个被称作周郎的人了。 从悠悠的称呼来看,这个被叫做周郎的人,应当是个颇有名气的人,这样一来,他的人搜寻的范围便又能再缩小一圈。 周郎……究竟是什么人,即便是自己,悠悠也从未叫过他高郎这样亲密的称呼。 高启心底的那罐醋坛子持续不断地往外冒着酸水,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感受到身边人愈加冷冽的气势,顾悠悠毫不怀疑,自己再不开口的话,某人肯定就要拂袖离去了。 顾悠悠对身边这人陡然变化的情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同时也有几分难以抑制的喜意。会吃醋……便是挺在乎她的吧。她想。 “周郎就是我看过的一个话本子上的人物,”顾悠悠只能继续拿话本子来打掩护:“曲有误周郎顾,讲的便是一个女子弹琴时故意出错,引得她的心上人,一个很有才气很受欢迎的公子频频看她,你没看过么?” 她说着还偏头看向面色冷淡的高启,一脸惊讶,好似没看过这本话本子的高启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一般。 “……”高启默默地端详了顾悠悠的神情片刻,才道:“是么?” 顾悠悠捏着弓箭的手顺势叉了下腰,“当然了,我骗你做甚。” 顾悠悠的语气十足十的笃定,令打翻了醋坛子的高启稍稍缓过来一些,但总归还是有些不爽利。 过往二十年从未对什么人动过情的高启,一朝喜欢上一个人,才发现自己心中竟有这样强的独占欲,他甚至不愿听见心上人嘴里说出任何别的男人的名字,哪怕只是一个话本上的、不真实的人物。 他有些震惊于有这样心思的自己,只道往后他可得藏着些,否则若被悠悠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强烈的独占欲,以悠悠这般洒脱之人,定然是忍受不了的。 高启想着,便自发略过这个话题,问:“那为何,说起这个?” 他问这话也只是为了转移个话题,好让顾悠悠不去留意他过分强烈的醋劲儿和占有欲,却没想自己这话一出口,便引来了顾悠悠一脸看傻瓜的神情。 “……”高启:“怎么?” 顾悠悠恨铁不成钢:“我都这么解释了,你还听不出来啊?” 高启活到这么大,还从来遇到过什么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的心思顿时从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收回一大半,下意识回想顾悠悠说过的话。 曲有误周郎顾……女子弹错曲子,便引得周郎频频看她…… 第五百八十一章 转移话题 高启眼眸微微一亮,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道:“还请悠悠赐教。” 对方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恍然大悟的神情,以及现下他那看似疑惑,实则压都压不住,在微微上翘着的嘴角,都明晃晃地告诉顾悠悠一个事实。 这人在明知故问。 顾悠悠嘿了一声,她的手肘还搁在对方的手掌中没收回来呢。于是她再一次拿手肘捅了一下高启的胸膛,力道依旧很轻,让高启只觉跟猫儿撒娇的力道没甚区别。 当然,他是不会把这想法说出来的,否则悠悠给他的就不是轻轻一碰,而是重拳出击了。 顾悠悠挑眉道:“你就想听我说出来是吧?” 高启垂眸看他,眼神依旧是恰到好处的不解。 “得,说就说,我又不是会害臊的人,”顾悠悠凑近他,轻声道,“我就是学话本里那姑娘,特地做错,好让你看我呢。” 顾悠悠说完,盯着对方好看得不像话的眼眸,忽然间福至心灵,轻轻地接着唤出一个称呼: “高郎~” 若说刚刚高启是打翻了一罐醋坛子,那此时此刻,高启便感觉心底像一口气打翻了十瓶蜂蜜,甜得几欲冒泡。 他的占有欲大大得到了满足,一时间心情说不出的美妙。 结束的时候,两人都微微有些不适应,高启拿额头贴了下她的,半晌才低哑着嗓音说:“悠悠,我心悦你。” “你说过了。”顾悠悠眨眨眼,明明心跳在加速,面上还在强装镇定。 高启失笑,“这种话只能说一次么?” “如果是你的话,”顾悠悠抬眸看他,眼底倒映着他的面孔,“这些话说多少次都不会听腻的。” 高启再一次被她哄得身心愉悦,半晌才压下上翘的嘴角,用手指顺了顺顾悠悠身后的长发,低声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 “这还需要学么?”顾悠悠歪头。 “对了,”她顿了一下,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吸引对方过来的初衷,站直身体,重新搭箭上弦:“你就没什么事要同我说么?” 刚刚还在柔情蜜意,现下这人忽然就正经起来,高启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惹着她的事。 高启快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圈最近自己做过的事,确定自己的确没做什么对顾悠悠不利的事情,于是虚心求教:“悠悠想听什么?” 他果然不告诉自己!顾悠悠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直看得高启莫名其妙,忍不住又思索了一番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顾悠悠。 “提示一下,”顾悠悠拉开弓,下一瞬,箭矢从她手中脱手,震得弓弦颤个不停,而箭头则在眨眼之间扎进树干之中,入木三分,“刚刚婶子们来过。” 高启的心神被顾悠悠这一箭吸引了大半,正忍不住暗暗为自家心上人喝彩时,便听得顾悠悠提了旁人,先是怔愣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 他一件恍然大悟,却并没有顾悠悠预想中的心虚:“你都知道了?” “你说呢?”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要诈高启的话嘛,用这种似是而非的反问句最合适了。 顾悠悠太会装,又或者是高启从不用对待别人的,那一套来对待顾悠悠,因而某人此时也摸不准顾悠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又知道了多少。 如若是正常状态下的高启,碰上这种问句,他只会甩回去一句“你知道些什么”,却是怎么也不可能被别人给套进去的。 但高启本就坦坦荡荡,也不是故意隐瞒那些事,因而此时既然顾悠悠主问了起来,他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于是他顺着顾悠悠的话回道:“那几个婶子曾来问我,大致目的便是想让我迎她们家的姑娘过门。我拒绝了,我想这些不过是些小事,不值一提,便没同你说过。” 反问句果然百试不爽!顾悠悠撇了撇嘴,重新打箭上弦。 今儿这几个婶子过来时,她是真不认识她们是什么人,自然也不知道高启口里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只不过,当高启回来之后,婶子们瞬间变得尴尬起来的神情反应,和之后明显像是在避着高启的动作,顾悠悠若是还看不出什么猫腻,那她这双眼睛长这么没啥用了。 而要说婶子们和高启有什么会令她们瞬间尴尬起来的经历……顾悠悠一瞬间联想到了之前被自己堵过几回的,那些上门来找高启的“莺莺燕燕”,心底的猜测便逐渐成型了。 最终结果也的确和她猜测的几乎一般无二,婶子们还真动过那些心思。 这会儿听高启亲口确认她心底的猜想,顾悠悠再回忆了一下今儿刚碰见婶子们时,她们同自己打招呼的模样,似乎还真有一些不自然。 顾悠悠呼出一口气。 即便高启说他拒绝了,但她还是微妙地觉得心里不爽。 这大概就是吃醋吧,刚刚她还在吐槽高启是大醋坛子,然而她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现下风水轮流转,吃醋的人变成她了。 “你……”之前高启不说,也是想着或许自己说了顾悠悠也毫不在意。然而此时看着顾悠悠细微的神情变化,以及搭箭上弦时略微有些急躁的动作,他眼底猛地一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在意这些么?” “谁说我在意了?”顾悠悠死鸭子嘴硬地又斜了他一眼,只是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在高启眼里,和炸了毛的猫儿没什么区别。 高启眸光闪了闪,而后故技重施,低头轻轻亲了下顾悠悠的脸颊,低声道:“好,你不在意。” 顾悠悠神情滞了滞,片刻后猛地后退,恼羞成怒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嘴?” “说话不就是要动嘴的么?”高启淡笑着欣赏她面上飞起的绯红。 顾悠悠恨恨地咬了咬牙,“你这是在转移话题!” 高启积极压住越发上翘的嘴角。 面前这人越在意婶子们的那些事,高启心中便越开心愉悦。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的,否则以后这个模样的悠悠可就难见到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心里话 “话题?”高启歪了歪头,“悠悠想聊哪个话题?” 顾悠悠摸了把脸,箭也不练了,拿着弓箭的手叉腰站着,另一只手抬起,比了个数数的手势:“聊你和那一二、四五个婶子和她们家姑娘的事儿。” 高启清了清嗓子,眼神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苦恼:“这有些难。若不是方才在这见着那几个婶子,我已经快记不清之前的事儿了。” 顾悠悠:“……”这还让她怎么继续? 高启这厮忒上道了,她问那些婶子和姑娘们的事,他来一句快记不清了,搞得她找个茬都像在无理取闹。 但二次被偷袭的脸颊,和心底还残留着的那点在意,又让顾悠悠不愿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哦?是么?我虽然对那几个婶子家的姑娘武无甚印象,但叫花村的姑娘们大多生得都清秀讨喜。姑娘们对你有意,愿上门来给你做妾,你为何拒绝呢?” 即便知道顾悠悠这大概是醋劲儿之下才会说出的话,但高启愉悦的心情还是因着她话里表达出的意思淡了一些。他抬高的下巴放平,眸光幽深:“我为何拒绝?悠悠莫非希望我接受么?” 这重点抓得不太对啊。她问的是人家为什么要拒绝,怎么高启问出来,就变成是她希望他接受了? 顾悠悠怔了一瞬,而后想也不想地摇头否认,一句“怎么可能”刚要出口,临了又被她改成:“问我做什么,你若想娶,我还拦得住你么?” 高启刚刚放平的嘴角又重新翘了上去:“先不说我除了你,就不要别的任何人了,便是我真要娶,你又怎知你拦不住呢?” 顾悠悠扭过头,轻哼一声:“你若真要娶就去娶,我才不会做那种拦着别人不让娶亲的事。” 高启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轻声笑了笑,一想到了什么,又问:“如今你知道那些事,可还打算继续同几个婶子们来往?” 说是来往,其实意思也就是问顾悠悠,以后还打不打算继续给那几个婶子们接活儿。 顾悠悠闻言毫不迟疑地回道:“当然啊。” 高启顿了顿,放在身侧的手指攥了两下。他又有些摸不准顾悠悠究竟在不在意了。 虽说那几个婶子并没有成功,可归根结底,她们从前可是动过想把他“撬走”,让他迎多几个女子进门的。 高启忍不住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有什么人,像那些婶子们一样来撬他的墙角,意图让悠悠离开他,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他怎么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更别说还能若无其事地跟那些要带走他心上人的人来往。 高启的神情反应变得并不明显,顾悠悠没看出他这会儿想什么,便自顾自接着说:“婶子们若干活儿靠谱,我自然会继续同她们来往的。” 高启又攥了两下手指,半晌垂下眼,嗯了一下便没再多说了。 ……是他想多了。以悠悠这样的性子,怎么在意那点事呢。 顾悠悠听着对方不冷不淡的嗯,才后知后觉看出了什么,抬眼在对方的俊脸上扫了一圈,看明白了。 她抬手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今儿看婶子们见着你的反应,我觉着往后她们怎么也不可能会因为那些事去找你了。嗯,十三,我相信你。” 方才开启话题的人可是你,现下又说什么相信不相信的……高启顿觉好笑又无奈,但不可否认,他的确被顾悠悠这句我相信你取悦了。 他又“嗯”了一声,“还练箭么?” “练!”顾悠悠点头,重新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瞄准了那棵树干,而高启则走到树干旁边,轻轻巧巧地将入木三分的箭支从树干上拔下来。 凌厉的风裹挟着冷箭,嗖的一下又一次扎进树干中,顾悠悠用弓箭用得越发得心应手了,一时玩得颇有些不亦乐乎。 虽然挺想待在这看顾悠悠练箭的。即便俩人一句话也不说,高启也还是喜欢能跟顾悠悠独处的时刻。只不过柴房里传出的越来越香浓的烤肉味,正无孔不入地提醒着某个盯妻狂魔回去做饭,让他想专心都不得。 而顾悠悠的肚子也在这一刻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顾悠悠被肚子里传出来的毫无征兆的咕咕声弄得心神一乱,箭支下意识脱了手,而后因为受力不均,还没飞出几米就失了力道,箭支无力坠了下去,发出轻微的“嗒拉”声,躺在地上的箭和刚刚势头凶猛地扎进树干中的箭可谓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一回生二回熟,顾悠悠也不是第一次被高启听见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了,经过最初的尴尬,现下反应过来的顾悠悠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看向高启,说道:“我饿了。” 然后高启便乖乖回了柴房,去看管他那几只被架在火上烤着的食物。 顾悠悠收回跟随着对方去了柴房的目光,嘴角无意识地勾起来,面上的笑容明媚又柔软。 高启不在旁边,她才有空专心思考对方刚刚说话的话。 她白日里基本不在叫花村里,因而也不知道竟然有好几个婶子都找上高启,想要把自家的姑娘介绍给他。 顾悠悠不禁感慨,像高启这样的人,即便是刻意隐藏身份,低调行事,也还是会成为周围人关注的焦点。 在听到高启肯定她的猜想,知道原来私下里那些婶子竟然还会给高启说媒的时候,她的确有点不愉快。 而现下清晰体会到心里这种不愉快的感觉,是来源于哪的时候,顾悠悠才猛然想起,上回那个什么花姑娘来送东西的时候,她的心情跟刚刚的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原来她令人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高启上心了,然而她却到后来才分得清自己的感情。 顾悠悠为自己的迟钝好笑地摇了摇头,心道还好她醒悟得还算早,不然等高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她才惊觉自己的心思,说不准人家都被身边的那些个桃花给抢走了。 到时她找谁哭去…… 咦,不对。 第五百八十三章 猜测 若说她醒悟得不算晚,可昨日高启同自己说的那些话里,可是也明晃晃表达出他也一样在之前就对她有意思的。 顾悠悠摸了摸下巴,忽然有些好奇,如果没有昨日的时机,高启回等到什么时候才开口? 又或者说,她和高启两个人,会有谁憋不住先开那个口。 所以说她最好奇的,还是高启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她有意思的。 想到这个问题,顾悠悠莫名觉得脸又有些燥热了,忙清了清嗓子,专心将心思都用在手里拿着的弓箭上。 一支箭射出去,她的动作又明显变慢了,而后就着举弓对准树干的姿势,眯着眼再次出了神。 自打她对高启上心之后,她再听别人谈起那位“传说中的”高大将军时,总会不自觉听得格外认真。 只可惜绥阳城只是一座小县城,消息并不灵通,很多消息传到绥阳城之时,别的地方都不知已经获悉多久了,简而言之,绥阳城所谓的时事,在别的地方,那消息都是过时了的。 这龟速的消息流传速度,大概也是高启选择就在绥阳城的原因之一,顾悠悠猜想。 而自从最初人们议论高大将军失踪的那波热潮过去,后来顾悠悠便很少能听见别人主动谈起高启的事儿了。 她听来的大部分消息,倒是在说京城里那些个皇位争夺战,以及人们自己脑补的各种朝堂后宫的明争暗斗。 其内容之精彩,偶尔顾悠悠听见,都会不由自主感叹吃瓜群众的强大,以及可惜这些人不去出出书,浪费了那样好的脑洞。 能听来的关于高启的事儿越来越少,顾悠悠便开始从旁听变成了偶尔听见别人议论,还会凑上去讨论一两句。 而往往顾悠悠一凑过去,这些八卦着的人们便会瞬间热情高涨,围着顾悠悠说个不停,个个争着要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个消息全都一股脑倒给顾悠悠听。 因此顾悠悠又知道了不少“高将军”在战场上等奋勇杀敌的消息,同样的,也知道了对方凯旋之时,京城里的百姓们争相去看他,以至于万人空巷的场景。 顾悠悠的词汇量不太够,她想象了半天都想象不出能用什么词来形容,别人口中说的热闹景象,直到另一人说出万人空巷这个成语,她表面淡定,内心却已经疯狂鼓起了掌,心道这个成语形容得好!万人空巷……她已经有画面了。 不过,作为一个没少看剧的现代人,顾悠悠听到这些消息,内心忍不住为高启喝彩的同时,又忍不住隐隐约约感到了些担忧。 电视剧里那些个名声鼎盛的将军,一般情况下,他们的结局走向会分为两个。 一是大将军利欲熏心,最终走上谋反的道路;而另一个剧情走向,也是忠心耿耿的将军,却被多疑的皇家忌惮,认为人家功高震主,因此不顾人将军曾经有多少功劳,只一个劲儿地要整垮大将军。 顾悠悠对第二个剧情走向印象颇为深刻,也看得最多,以至于她都能背上几段电视剧里将军们蒙冤入狱或是满门抄斩之时念的那些台词。 什么走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什么伴君如伴虎,来世愿做平凡人之类的台词…… 顾悠悠当初看剧时,还有心思吐槽人家编剧没新意,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台词。 但当她亲身站在这古代,听见别人口中议论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希望他一切安好的人时,她便做不到那样轻松地吐槽了。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初见时高启浑身是伤的模样。 在顾悠悠心中,她喜欢的人是顶顶好的,因而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否定了第一个剧情走向,她家的高十三,就他那一身正气的,怎么都不像是会造反的人。 那么,高启当初会受伤,之后还得留在这绥阳城里隐姓埋名,时不时还会有杀手来刺杀他,即便到了现在,也还是有人在周围监视着……这些,会不会就跟电视剧上演的功高震主之类的剧情一样? 然而顾悠悠这头兀自焦急着,却发现周遭议论高启的人,竟然没一个考虑到这一层面。 没人想到这个,顾悠悠也不好打听,只能按耐住心头的担忧听下去,然后她又听到了一些高将军的艳色传闻。 顾悠悠;“……”一听就是假的东西,周遭的人却听得十足起劲儿。 直到她因为对高启的消息上心,而引得李双注意,主动跟她说一些高启的事儿之后,顾悠悠才惊觉自己的行为不妥。 虽说这其中颇有几分类似于“做贼心虚”的成分在,但顾悠悠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心说她只是偷听别人议论高启,偶尔凑过去说上一两句话,都能让李双看出她对高启上心。那么,那些躲在暗地里的、本就是冲着高启来的人,若是因此注意到了她,她岂不是害了高启了? 从那之后,顾悠悠便开始有意地压制着自己,即便难得听见关于高启的消息,也不会再特地凑上前去了。 到后来,高启偶尔会同她说一些关于他的事,她便再没听别人说的那些真假不一的消息了。 倒是别人议论的京城里的权位变动,顾悠悠逐渐有了兴趣,而这份兴趣。针对的也是京城里的那些个贵族,顾悠悠旁听消息之时,便少了几分顾虑。而从听到的那些消息,顾悠悠也才勉强确定,高启留在绥阳城,应当与功高震主之类的原因无关。 否则皇帝也不会在高将军“失踪”的那段时间里,还坚持不让别的人替代高将军的位置,而是继续寻找着高启的下落。 ……不过她也明白,她听到的消息并不全然属实,她只能信个几分,但好歹是止住了一些担心高启的胡思乱想。 而除了知道高启一些正面的消息,皇城里那些千金小姐们对高启的心思,也没少被外人传颂。 当初顾悠悠也不过听一听,此时再结合婶子们给高启“说媒”的情况,她不由冒出一个猜想村里的姑娘们个个都生得清秀可人,高启却能毫不犹豫地拒绝送上门的“好事”会不会是因为,他在京城中,各色美人早就看遍了,所以对村子里的这些个小家碧玉自然就有了抵抗力。 第五百八十四章 没感觉 “铮”地一下,又是一支箭离弦,势头强蒙,直直扎进树干里。 她眯眼盯着树干上的那支箭,半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手下触感光滑,肌肤娇嫩。一向并不怎么在意外貌的顾悠悠忽然想,在高启心里,她比之那些城里的千金小姐们,谁更好看。 正兢兢业业地烤肉的高启忽然打了个喷嚏,而后默默地继续往烤肉上洒辣椒粉。 晚间又有好几个婶子闻讯赶来,找顾悠悠接活儿,顾悠悠趁着吃饱饭的功夫,已经在客房分好了布匹,婶子们一上门,从她们给出的样品,确定了婶子们的手活儿质量,顾悠悠便直接给婶子们分配好了活儿。 若说最开始,婶子们还担心顾悠悠会给不出酬劳,那现在,随之来顾悠悠这接活儿的婶子越来越多,顾虑酬劳问题的人便几乎全没了。 高启看着婶子们领走布匹出门之前,还还一个劲儿热乎地跟顾悠悠道谢,站在她旁边,道:“可有想过在村子里也开一座布庄?” 高启平日里并不怎么过问她做的事,因而忽然听见他问这个问题时,顾悠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高启,接触到对方眼中那浅淡的关切之意,回道:“这个……还没想过。” “为何?”高启又问。 最后一个婶子离开,还贴心地给她们把院门关上。 有高启这个高手在,再加上顾悠悠自己功夫也不差,因而锁不锁门,对这两人来说区别都不大。 毕竟有心要进来的人,一道锁也拦不住他们。 顾悠悠自然而然地拉着高启回房间,一边走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是如今婶子们做的衣裳如何还未可知,就这么在村里建个布庄,还太冒险,而是这叫花村里城镇中距离太远,在此地开布庄,运货便成了一大问题。” 高启盯着顾悠悠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心神全落在上边儿了,以至于将顾悠悠的话也只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其实并不很关心顾悠悠做的那些事,也相信顾悠悠的能力。 刚刚那一问,也只是想到了悠悠每回要给婶子们接活儿,都得从城里运送一堆布匹到家里来,怕顾悠悠累着而已。 虽说顾悠悠就要不要在村里开布庄的事,列出了好几个理由来“论证”开布庄的事不可行,然而事实上这个问题她之前可以说压根就没有想过。 而这会儿被高启问出来,她嘴上说着不太可行,心里却潜意识地反问了自己一句,真的不可行吗? 并不。 说实在,她举出的那些个“论证”,只要婶子们做的活儿给力,那么那些问题就不过都是些小事,便是运送货物这一麻烦也可以轻松迎刃而解。 所以开不开布庄,重点在婶子们这,也就是人手这一块,只要这一问题解决了,在村里开家布庄也不是不可行。 不过现下思考这个还有点早了,目前还只是她第二次放活儿给婶子们做,她对村里的婶子们能力也知之甚少,开布庄之类的事,怎么也得等她再放多几次活儿,确认婶子们能撑得起开座布庄的花销才行。 两人进了屋,顾悠悠还想着这些事,习惯性地就牵着人走到卧房中间的桌椅旁。 高启见她还在出神,便反过来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倒了被温水给她,半晌才道:“其实也不止婶子们能干活儿。” “嗯……嗯?”顾悠悠无意识地把凑到跟前的水杯接过来,抿了一口温热的水,便听得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猛地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对方。 明亮的烛光下,高启的轮廓被映衬得多了几分柔软,那双眼眸更让人一对视,便觉得浑身心神都被吸附其中。 陪顾悠悠眨了眨眼,“不止婶子们,还有谁?” 高启敏锐地捕捉到了顾悠悠刚刚望着自己时一闪而过的惊艳的神色,他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对于自己这副平日并不怎么上心的面容,忽然间就感到无限满意了。 “婶子们的手活儿,一般是从谁那里学来的?”高启循循善诱地问。 顾悠悠这回无暇再分神去看对方那魅惑人心得笑容了,她感到脑海中有什么快速闪过,差一点,就能捉住这道灵光。顾悠悠不禁有些急切地回道:“一般……是从长辈那,她们的母亲,或是婆婆!” 高启微微笑着点了下头,手指轻轻扣了下桌面,继续道:“那么,婶子们家的姑娘……” “她们也一定会做衣裳,说不准还能比婶子们做得更好!”顾悠悠终于捕捉到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光了,一时等不及听完高启的话,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都闪烁着欣喜之意。 “是了,”高启很喜欢见到顾悠悠这眼里闪着光的模样,他的眼底浮现出些宠溺的笑意,道:“或许有的不会,但只要你稍微放出点消息,总会有姑娘们上门来找你的。” 由于顾悠悠第一次放活儿,找的都是婶子,她之后的计划中,便习惯性地只将村里的婶子们划进她的计划里,她只想着,村里婶子这么多,即便只有一半能从她这里接活儿去做,那也足够做出可观数目的衣裳了。 而这会猛然间听高启提起那些姑娘们,顾悠悠才陡然意识到,她之前竟然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村里的姑娘们年轻,手脚自然要比婶子们更灵活,而她们若都从长辈那学会怎么做针线活儿,再来她这接活儿做的话…… 那在村里开布庄的事,不就完全可以提上日程了吗?! 就在这么一会功夫,顾悠悠已经几乎快想好,这两日要怎么放出消息,吸引村里的姑娘们来她这接活儿了。 而她越设想,便越发觉得此计可行。 这样好的事,她之前怎么竟然完全没有想过? 还好高启提醒了自己。 顾悠悠从满脑子的思绪里抽出身来,垂眸看着坐在自己身前,正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高启,只觉越看这人越喜欢,越看越稀罕。 第五百八十五章 平平淡淡 或许是出于此刻激动得情绪,又或许是因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顾悠悠便没了多少顾忌,直接放任自己上前一步,俯身搂住高启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肩侧,喜滋滋地捶了两下:“你说的太对了!” 顾悠悠动作太过突然,高启身子瞬间绷直,因为毫无防备,一时间还有些手足无措,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就这么开心么?”他嗓音里夹杂着笑,附在顾悠悠耳边问。 顾悠悠被问得缩了一缩,却没立刻松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在他肩上点了点头,诚实道:“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的确挺开心的。” 其实若换一个人来提醒顾悠悠,她未必会有这样的反应,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跟她聊这些的人,是她想要分享的人罢了。 高启抿着嘴笑了一下,另一只吹落的手抬起来,正要搭上顾悠悠的腰,顾悠悠却放开了他,在他面前坐下了。 高启顿了顿,默默将手收了回去,他眸光闪了闪,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问:“若这事儿能成,往后婶子们家的姑娘,应当也会经常过来。届时……可需我回避?” 方才提出这些的时候,高启也只是想帮顾悠悠解决人手方面的问题,然而此时说到这个,高启又有些懊恼了。 上回悠悠就因着婶子们要来的事情,同他提出分居一事,虽然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若姑娘们也一块来,性质上就跟婶子们过来的事又不一样了。 虽说他对那些姑娘没心思,可若她们来,他怎么也应当要避嫌的吧。 高启想着,眉眼便逐渐沉了下去。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凑到眼前,沉思着的高启下意识抬手迅速抓住眼前的这只手,又在要做出伤害性动作时急急收了手。 他捏着顾悠悠细瘦的手腕,有些怔愣地望着对方。 顾悠悠望着他,手指继续向前,这回高启知道手的主人是谁,便没再动作,于是顾悠悠的手畅通无阻地落到了他眉间,轻轻地抚了一抚。 高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到那只手撤离开,他才恢复了正常。 “别皱眉,”顾悠悠满意地看着对方被自己抚平了的眉毛,“你还是这样好看。” 高启倏然一笑。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展露笑颜。 “之前不就说过了么?你不在意她们过来,便不用去管她们。”顾悠悠托着腮看他,“还是说,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们过来,十三便没信心把持得住了?” 高启这回不吃顾悠悠的激将法了,他笑了笑,道:“方才是那哪个人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如今就这般确定,那些姑娘们都会来你这里接活儿?” 咦,竟然没上钩?顾悠悠撇了撇嘴,道“认定姑娘们会过来,甚至还想到了要回避的,可是十三先说的,我不过顺着十三的话说下去而已。” “好好,那就……无需回避?” “你若一定要回避也随你。” 两人愉快地结束了睡前沟通,顾悠悠满心揣着要引姑娘们过来接活儿的事,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高启察觉到这边逐渐平缓的呼吸,在床上翻了个身,无声地说出“好梦”二字。 次日醒来,顾悠悠睁眼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赖床。 客房里还有活儿没分配完,今日就不去古镜或是布庄了,先找些婶子接了剩下的活儿再说。 但习惯了早起的顾悠悠也赖不了多久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没法继续睡下去,便偏头去看另一边睡得正香得高启。 恶作剧心一起,她又想过去对那人的脸揉搓一通,然而昨日偷亲被发现,顾悠悠便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了对方的警觉性有多高。 这会儿她若要过去,估计还没怎么靠近呢,就能把人家弄醒了。 顾悠悠遗憾地撇了撇嘴,最后看了眼高启熟睡的脸,才翻身下床洗漱去了。 而她的身影刚离开卧房,床上闭着眼睛“熟睡”的高启便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想起昨日落在自己额上的特殊的触感。 他捂着额头的手下移,拿手背捂住眼睛。 今日怎的就不过来了? 正在外间洗漱的人,对高启这厮的小九九毫无察觉,等她洗漱完出来,柴房里果然又多了高启的身影。 她站在柴房门外,望着里面那道身影,心底逐渐被无形的踏实,和满足填充的满满当当的。 过去她的朋友们怂恿她脱单时,挂在嘴边的话总是那句人生在世,怎能不来场轰轰烈烈的爱? 然而此时看着高启的身影,顾悠悠想,爱何需一定要轰轰烈烈的? 这样平平淡淡的模式,她更喜欢。 高启早就觉察到柴房外的人了,微微侧头一看,便对上顾悠悠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眸。 他心中关于今日顾悠悠,怎么没给他一个早安吻的郁闷,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人一块用了早饭,知道顾悠悠今日并不打算去城里,高启挺想留在这陪着顾悠悠。 然而他自己的事还需要去处理,顾悠悠留在家,也多半是为着婶子们接活儿的事。 顾悠悠悠哉悠哉地掏出了弓箭,高启思绪顿时一散,默不作声地旁观了起来。 如是又耗了一些时间,高启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院子,只不过高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因而他的不舍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顾悠悠倒是一无所觉,还挺悠哉地同他挥手道别,而后自顾自摆弄手上的弓箭。 高启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身看一眼对方,依然没能同对方对上视线。那人正玩弓箭玩的起兴呢,哪里会过来给他送别。 回想起他平时去一些大臣家中做客,男人们离开时,家中的女人总会拎上一件衣裳替男人披上,一路叮嘱着把自己男人送出门去。 对于让顾悠悠给自己披衣服什么的……高启想想也就罢了,他对此并没什么奢望,也知道以顾悠悠的性子,她压根就不会有这方面的“觉悟”。 但她总可以…… 总可以什么,高启又想不出来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夸赞 “嗯?”顾悠悠一箭射出,眼角余光捕捉到某个还杵在门口没走的人,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去,“还不走么?” 什么叫还不走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话是在赶人呢。高启心中暗叹,面上神色不变,“就走了。” 他说着最后深深看一眼顾悠悠,双手把住门框便要关上,便听顾悠悠忽地叫住他:“等等。” 高启关门的动作随之一顿,眼眸也微微亮了起来,甚至忍不住带了点期待地望向顾悠悠。 顾悠悠看着对方那隐隐含着期待的眼眸,心下觉得古怪,但又想不出高启出个门有什么好期待的,便只当自己看错了:“门别关,一会儿婶子们应该会来。” 高启一时间竟然被气笑了,于是顾悠悠更加懵逼地看着,对方脸上忽然绽放的笑容,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走了。”高启维持着笑容回道,而后在顾悠悠不明所以地点头应了一声后,才扭头离开了。 顾悠悠觉得高启走之前看她的眼神莫名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意味在里边儿。她歪了歪头,自己没做什么惹他的事吧? 所以果然还是她的错觉,是她太敏感了吧? 顾悠悠回头看一眼已经没人影儿了的门口,撇了下嘴。 不过那人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顾悠悠勾着嘴角,美滋滋地重新举起弓箭,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对准了已经深入树干中的那支箭。 自打她射箭的准头越来做正之后,她便开始玩起了这一招,用下一支箭射穿前一支箭。 不过这一招对技术要求过高,目前顾悠悠也只能稍微靠了下那支箭的边缘,并不能真正将自己所想的实施出来。 不过顾悠悠一向不服输,她知道自己也不过刚学射箭不久,眼下做不出那种高难度动作也是正常。待她继续学,慢慢学,总有一天,她能做到自己想要的。 顾悠悠走过去,将树干上的箭支拔下来,抬手扒拉两下垂落额前的碎发,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这次她将箭头的方向微微挪高,对准了树上的一片绿叶。 她目前做不到射穿箭支那种动作,但对准树叶这种小型目标,还是得多练练的。 顾悠悠眯着一只眼,瞄准了不远处树上的最显眼的,凸现出来的一片叶子,手上动作蓄势待发,箭正要离弦,耳朵却忽然一动,捕捉到从门口传来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便要调转箭头,把门口传出声响的“东西”当成目标,临了又猛然记起,自己刚刚还跟高启说别关门,婶子们会到这边来着。 “射箭之时,需得八风不动,心如止水。”某人低沉的嗓音在脑海中徐徐响起,顾悠悠耳朵又是一动,恍惚间耳边又附上高启特殊的吐息,令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她没再分神去留意门口那边,只专心盯着自己最初的目标。 片刻后,“铮”地一声,箭支离弦,极速的风带起了顾悠悠鬓角的一缕碎发,从门口的角度上看,只能看见她有些冰冷的侧颜,让人看一眼,便会觉这人似乎远在高端,缥缈得不似真人。 顾悠悠睁开眯缝的一只眼,看向自己射出去的那支箭,同时门口传来几声有些陌生的声音,以及颇为热情的鼓掌声:“顾丫头好样的!” “射得可真准啊!” 顾悠悠射出的那支箭,正静静地躺在树干旁边,箭头洞穿了一片绿叶。 顾悠悠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有些嘚瑟的心情,却并不是因为婶子们的喝彩。 她最近几次射箭,目标总是对着树干,要么就是玩一玩自己从电视上看到的那种“爆箭”术,当然,她前边儿玩了几次,便确定自己暂时是玩不出那种效果的。 而对准绿叶这种小型目标,却是顾悠悠今日头一回尝试。 还记得前段时间她刚学射箭时,想要对准的便是树上的叶子,不过当时她自知自己能力不够,表也只是想想而已,怕自己胡乱射箭,会把院内的墙壁给弄几个窟窿,便没有付诸实践。 而眼下她第一回尝试,便成功射中了自己的目标。 若是高启刚刚没有走,若是高启就在这……他应该会用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望向自己,夸自己一两句吧。 想到这,顾悠悠忽然之间就觉得有些遗憾,心想,她得保持这份记录,等今天高启回来,自己再在他面前秀一把。 顾悠悠这头一边出神想着高启,一边回头看向出声为自己喝彩的人,“婶子们早上好。” 来的果然是村里的婶子们,顾悠悠习惯性地眯了下眼,看见门口站着五六个人,其中几个是她平日里出门时,偶尔在路上见过的面孔,不过那会儿她和这几张面孔也只是打打招呼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交情。 婶子们刚来就被顾悠悠射箭那一手给镇住了,平日里在别人家几乎都是不打招呼就进门的人,这会儿忽然都十分默契地站在门口,等着顾悠悠叫她们,才好抬脚走进门去。 顾悠悠走过去将地上的箭支捡起来,抽取箭头上的那片绿叶,“婶子们都进来吧。” 婶子们这才走进门来,动作犹带着几分局促,一边拿眼睛打量着顾悠悠。 这顾丫头,同从前那个呆呆傻傻的傻子可真是大不相同了。 现如今,这姑娘只是这么站着,便让她们这些年长她不知几岁的人,都莫名觉得……觉得好似她跟她们不是一类人。婶子们甚至不太敢对上她那双漂亮的眼眸。 “顾丫头这箭法,可是跟高哥儿学的?”一个婶子想同顾悠悠拉近点关系,又记着顾悠悠刚刚露的那一手,便开口问了出来。 单是顾悠悠刚刚射箭的那准头,婶子们觉得她去林里打猎都估计不在话下了。 顾悠悠想了想,村里的人大多都知道高启没事会去打猎,因而让婶子们知道她是跟高启学的箭法也没什么风险,便点头应道:“左右家中有现成的箭,无聊之下便让高哥儿教我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忠实粉丝 或许顾悠悠并没有察觉,她提起高启时,眼底的神色会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嘴角也微微翘起了一丝弧度,几乎是眨眼之间,便从刚刚那个远在天边的、遥远的触不可及的人,变成了一个念着心上人的女子。 婶子们有些讶异地看着顾悠悠这一瞬的变化,回过神来只道,顾丫头同高哥儿的感情可真好,瞧顾丫头,这一说起高哥儿,眼角眉梢就都是笑意。 到了婶子们这个年纪,又或者说,生在叫花村这样的贫困之地,她们便没想过什么情情爱爱的事。 于她们而言,年纪到了、或是有需要了,便遵从长辈们指令,嫁给村里的哪户人家,而后便是从在家干活儿,变成在夫家干活儿。 可眼下看着眼前这容貌绝美的人儿,看着对方眼角眉梢含着的情意,再一想她们私下里经常感叹的高哥儿的气度,她们又忍不住艳羡起来。 艳羡这份鲜活的情感。 一个婶子忍不住感叹道:“顾丫头同高哥儿感情可真好。” 顾悠悠目光转向说话的婶子,这人语气诚恳,神色也毫无虚假之意,可见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她默默把这人记在心底,想着若待会这婶子的技术过关,便多给她点好活儿做。 啊,人果然都是喜欢听好听话的。顾悠悠想。 “婶子们等等,我先进屋放东西。”顾悠悠说着冲婶子们举了举手里的弓箭,示意她要进去放这玩意儿。 婶子们闻言忙摆手道:“好好,顾丫头你随意,忙完了再过来也行。” 顾悠悠于是没再多说,快速回房放下弓箭,便出来招待婶子们进客房去。 昨日那几个婶子来,一块拿走了十几匹布,眼下客房剩的布匹也不多了,等这几个婶子一块接了活儿,应当就快发完了。 这几个婶子都是头一回来顾悠悠这,不过来之前她们就都跟熟悉的姐妹们打听清楚了,知道顾悠悠的那些布料都放在客房里。 因而顾悠悠一让她们进客房,她们便迫不及待地跟上去,进了屋第一眼就在搜寻布料的存在。 果不其然,她们第一眼就在房里的一个架子上,看到了那些颜色鲜亮的布匹,没一匹布的面料都柔软光滑,一看便知其贵重。 几个婶子从之前就一直观望着顾悠悠这边的状况了,自然也知道来顾悠悠这的“规矩”。 因而顾悠悠还没开口,她们就自发拿出自己带来的样品,要给顾悠悠检验质量。 顾悠悠见状也没耽搁,接过来确认了婶子们适合接那类订单之后,便直接将活儿分配给了她们。 剩下的布匹果然很快就被分完了。 等婶子们把布匹都搬走了,顾悠悠才收拾收拾,出门往古镜那去了。 今日已经是衣遇阁售出新款的第三天了,城里对于衣遇阁新款的议论热度不减反增,顾悠悠走在路上,都看见了几件衣遇阁的新款。 衣遇阁和布庄做的衣裳都会有标志,一般会在袖口处或是衣领处缝制上衣遇阁特制的标签,顾悠悠打眼一扫,发现这几件衣裳里一半一半是衣遇阁做出来的,另一些,则应当是别的布庄或是成衣店仿制的。 而即便不看标志,单从风格,也能辨认出哪些是衣遇阁“出版”,哪些是别的成衣店做出来的,但其实除却衣遇阁的“忠实粉”,或是顾悠悠这样对第一布庄和衣遇阁了解颇深份,才能即使不看标识,也能辨认出哪些衣裳出自衣遇阁,哪些不是。 对于对这些了解并不深的人来说,这些衣裳看上去区别并不大。 也因为如此,最近才会有许多等不及衣遇阁出货的人,跑到别的成衣店去订做衣裳。 哪怕衣遇阁最初售出的只有一百来件衣裳,这短短几天里,衣遇阁的新款就火爆到了别人一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哦就是那款歪领子的?”“穿上去还真好看”的之类的话。 对于这情况顾悠悠并不很意外,她比较没想到的是,古镜竟然也会跟着又爆了一把。 原因是这样的。起初顾悠悠是衣遇阁和布庄的老板的事,也只有一部分人知道而已。 而自最近衣遇阁的新款大火,新款出售当日,还有冬刃一口气砸一百两参与拍卖的噱头在那,顾悠悠是衣遇阁老板的事,才开始一传十十传百,连带着当初古镜酒楼开业那日,翁家的千金到场闹事,之后正副二位城主亲自过去救场的事,也一齐被翻了出来。 顾悠悠的身份又重新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认准了她身份不简单,否则怎么能以一女子之身,却能揽下古镜和衣遇阁这样大的生意? 人们议论得这样热烈,自然就有人为此专门跑到古镜去,想要见一见传说中的顾悠悠。 所以才有了古镜本来就火爆的生意,又更加爆了的一幕。 只不过这些为着顾悠悠去的人,却都大部分没能见着她面。他们到了才知道,原来如今的古镜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姓王的人在掌事,顾悠悠并不是一整天都会待在古镜。 这些“慕名”而来的人里,也不乏一些家中有些钱势的、性情嚣张的,按理说,若换成平时,他们特地跑到一个地方,却见不着自己想见的人,怎么都要闹上一闹,用身份压着人出来见上一面的。 只不过这次即便他们再遗憾,也没人闹事。 笑话,翁家满门入狱的下场还在前头摆着呢,虽然有关于顾悠悠身份不简单的猜测还没落实,但有谁敢赌,他们得罪了顾悠悠,不会在某一天,忽然间就落得了翁家的下场? 因而这些人也只好旁敲侧击地打听,顾悠悠什么时候会来古镜,然后提前过来蹲人。 于是顾悠悠走进古镜,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比以往更加热闹的气氛,自己大堂上齐刷刷便自己看过来的好几道视线。 “就是她,她就是衣遇阁的老板。也是古镜的老板!” “真年轻啊……生得也好看!” “嘿她看过来了她看过来了!” “哎哟……” 第五百八十八章 心仪之物 顾悠悠莫名其妙地收回视线,钱志几个伙计都忙得热火朝天呢,见顾悠悠到了却也没忘跟人家打招呼,吴三还凑过来快速说道:“掌柜的,今儿有不少都是冲着您过来的呢!” 顾悠悠:“?”冲着她来?这话怎么说着有点像青楼点人似的。 顾悠悠照例走到柜台那边,途径一些客人时,有人或坐或站地跟她打招呼,这些人里有熟面孔,也有陌生的,顾悠悠一一点头致意,快到柜台的时候,一个身影凑过来,“顾姐姐!” 是小满。 小满平日里没事就会来帮忙干活,自王进在她这干活儿,万家庄也稳定下来之后,小满他们的生活得了改善,他也被养的多了些肉,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面黄肌瘦的了。 如今的小满眼睛大而亮,笑起来阳光又讨喜,来古镜的女客人们挺喜欢和他说话,他干活儿手脚也利索,别说客人们了,便是吴三钱志他们都挺稀罕他的,平日里累的不行了都会嚎一句要是小满在就好了。 而只要小满有过来帮忙,顾悠悠都会给他算上工钱,到后来小满来的次数多了,顾悠悠干脆就让王进也给他记个账,等一月到了一起给人家结算钱。 王进最初是拒绝的,只不过后来小满越发爱往古镜跑,每回来一帮忙就是帮上一整天,而顾悠悠给的工钱也合理,既不会因为人情而多算给他月钱,也不会因着人家并不是长工或是年纪小就随便给点银子打发人家,于是王进也就没再推拒了。 至此,小满可以说也是古镜的伙计之一了。 小满一般不会太早过来,而顾悠悠近日一到古镜也会直接进自己厢房去捣鼓事情,到了去布庄的时间就直接离开,因而她也有段时间没跟小满说上几句话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小满知道顾悠悠忙,便没有上去打扰人家的原因在。 只不过小满经常走街串巷的,对这两日城里传得事情也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衣遇阁刚售出新款的那一日,他就跟王进吹了一波他见到的新款,以至于顾悠悠一提要给吴三他们订做新款的时候,王进也把持不住了。 小满昨日没来,等古镜打烊,王进回去之后,小满又开始眼带艳羡地夸衣遇阁这回出售的衣裳,还一个劲地夸顾悠悠,小满消息灵通得很,人家也知道了衣遇阁这回售出的新款样式是顾悠悠让人做出来的。 而若不是如此,小满也不会对这一回一嘴的新款这么感兴趣。 而后王进就跟人家说了已经给他们订做了衣裳的事情,高兴得小满今天早早就跑来古镜,又等了好半天才等来顾悠悠。 顾悠悠道:“怎么了?” “王哥告诉我了,”小满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兴奋道:“顾姐姐给我们做衣裳了!” 王进在一边用无语的神情看了看小满,而后默默低头继续看账本了。 顾悠悠笑了笑,纠正道:“不是我做,是布庄里的织工们做衣裳,而订做衣裳的是你王哥。” 小满才不管呢,他只知道别人说的现下很难拿到货的新款,他们却是直接从顾悠悠这个衣遇阁的老板这里订做的。 他心里忍不住觉得有些自豪又得意,满心都是对拿到衣裳的期待,“那顾姐姐,什么时候能拿到衣服啊?” “小满,”王进这会才抬头出声,眼底有些不赞同,“掌柜的自会安排,莫问太多。” 小满见王进不高兴了,神情立刻耷拉下来,也意识到自己话多,忙看向顾悠悠:“顾姐姐我、我不问了,慢慢来慢慢来,我不急的。” 他就是太高兴太期待了,忍不住就想拉着顾悠悠说几句话,得个准确的答复,就像小孩子盼着糖果。 顾悠悠对王进撇了下嘴,“小满问的是我,你插什么嘴。” 说着又看向耷拉着脑袋的小满,“我让布庄先做咱们的单子,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内应该就能麻烦货了。” 她说的是“咱们”,而不是“你们的单子”,无形中便拉近了关系,显得亲昵又自然,让小满瞬间喜笑颜开,“谢谢顾姐姐!” 王进:“……”好家伙,真是有奶就是娘,几句话就给人家哄的找不着北,都忘了他这边还因着他被呛。 不过王进郁闷归郁闷,他也还是注意到了顾悠悠话里的信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对身外之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此番能在顾悠悠这也订做一件,给自己穿的衣裳已经实属难得了,但也只是到此而已。 若不是有小满他们,他也不会特地订做衣裳,而顾悠悠前头就已经给他们打了折扣,订做的衣裳收少了将近一半的钱,顾悠悠说是自己人,王进便也没多墨迹。 只不过眼下顾悠悠说她还交代了人先做他们的单子,王进便不愿欠顾悠悠人情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偏偏顾悠悠又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抬头看着他道,“你可别说什么没必要,不用提前做啊。昨日布庄的单子都排到下个月去了,你们要是正常来,这天都过时了。左右布庄人多,我交代一些人先做你们的单子,也没碍什么事。” 闻言,小满这才从满腔欣喜中回过神来,半信半疑道:“啊?真的么?不会耽误别人的事儿么?” 他纠结极了。他私心是想要早点拿到心仪之物的,可若得让顾姐姐破例,他又觉得过意不去。 顾悠悠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有些小心翼翼的少年,抬手摸了两下他的脑袋,“真的。” 小满如今也不过十几岁,但由于正在长身高,因而站在身材纤细的顾悠悠面前,也没矮上多少。 可她摸人家脑袋的画面看上去,莫名就像大姐姐在安慰自家没安全感的小弟弟,摸得人小满脸色逐渐涨红,眨巴着大眼睛看顾悠悠,好一会儿才嘟囔着道:“顾姐姐,别人说不能摸头,摸头会长不高的。” 顾悠悠摸头摸得正起劲,她在现代时并没有这种摸小孩子头的经历,她每日完成了雇主的任务,空闲下来的时间都用来享受,或是跟朋友们去蹦个极玩点儿极限冒险。 第五百八十九章 回忆 在以前的她的世界里,她就没碰见过几个像小满这样软萌可人的小孩儿,她碰见的小孩儿,大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孑然一身学习武艺。 那些小孩儿大多年纪小小,便被训练得完全没了正常孩童的那种稚嫩活力,连笑都是经过训练和指令才会出现在脸上的,顾悠悠偶尔碰见了几个这样的小孩,心里总是会有点不舒服。 同时,伴随着这点不舒服浮上心头的,就是对自己的师父的感激了。 虽说跟着自己的师父,她该做的该学的同别的圈内人也没区别,但至少……至少她的过去,还是有人气儿的,甚至在某些时刻,她还能体会到别人口中的温暖。 例如小满这句“摸头会长不高”,顾悠悠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一停,短暂地陷入了一段回忆。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如若没有小满这句话,顾悠悠压根就不会想起来,可当这句话一出来,她才发现,那段甚至可以说微不足道的记忆,竟也被牢牢存在记忆深处,甫一将它从记忆深处提取出来,便触及满心柔软。 那时的她比小满还小……也就七八岁,还是普通小女孩会扎着小辫子,拉着家里人的手撒娇的年纪。 只不过她没撒娇的资本,也没这个对象,却并不代表,看见那些同龄小女孩儿脸上幸福的笑容时,她不会心生向往。 但她觉得这种向往还可以克制,便也从来不会提出来,只是在又一次完美完成师父交代的训练时,师父心情一好,问她要什么奖励。 她当时抬头看着微微弯着腰看她的师父,认真想了想:“师父带我去游乐园吧。”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往常跟师父要求什么事,都会加上一句“可以吗”“好不好”的她,这次直接说了“带我去吧”这样陈述的语气,好似笃定了师父会答应她,而她提的这个要求也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有她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已经默默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在师父给她一个暴击的时候逃开。 然而这回她竟然还真歪打正着地猜准了师父的心思,师父那双平日里总是严肃冷厉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答应了她。 于是她就跟着师父去了游乐园。 那还是她第一次去游乐园,自小受的训练让她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狂喜,不过现在看来,也许只有她以为她很好地掩饰了,以她师父的洞察力,肯定早把她的那点儿伪装看得透透的了。 师父待她去的是城里最热闹的一座游乐园,到那份时候,外边儿都排了好长的队伍在买票,像他们这样突发奇想来游乐园的,若是按正常程序来,指不定得排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她有师父,那就不一样了。师父答应了带她去游乐园,还没上路就打电话交代人买了票。 游乐园果然跟她从电视上看来的一样,热闹又充满活力,她一路牢牢跟在师父身边,还得分神去将她看到的东西都一一记在脑海里,就连路上看到的一个小猪气球,她都近乎贪婪地要将它深深印入脑海里,毕竟那是当时她枯燥的训练生活中,难得一见的不一样的,有色彩的东西了。 她就这么一心多用地跟在师父身边,一时间竟比她做超负荷的训练时还要累,只不过她训练时是身心俱疲,而在游乐园的她则是乐此不疲。 然后她看到一个专注着舔棉花糖的小女孩,她也是从电视上才知道那像云朵一样的玩意儿是叫棉花糖,她想吃这东西很久了,今日提出要来游乐园,除了玩游乐园里的那些个摩天轮、飞车、过山车、碰碰车等等之外,吃棉花糖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但她第一次来游乐园,实在太兴奋太激动了,以至于一路上也没记得给自己讨个棉花糖来,直到忽然扫见这小女孩儿手里的棉花糖,她才猛然记起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扭头,想要叫住自己前方的师父,然后她鼻子一痛,直接撞师父西装笔挺的身上了,她撞的鼻子一痛,然后毫无防备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同一时间,她的眼角余光也注意到,那边低着头吃棉花糖的小女孩,竟然也有了跟自己一样的遭遇,直接前边儿人腿上去了,不好处理的棉花糖粘了一些在别人的裤腿上。 只不过那小女孩儿撞到的人是她爸爸,她身旁还跟着她的妈妈,因而人家也只是稍稍趔趄了一下便被大人眼疾手快地扶稳了。 但即便小女孩儿没跟她一样摔上一跤,也还是在站稳后,看清手上那不成形状的棉花糖,便瘪嘴哭了起来。 她听见小女孩儿的父母温柔的声音,一声声耐心地哄着她,而她这边…… “腿摔断了爬不起来是吗?”她的师父完全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里有些淡淡的不悦,这种眼神她经常见,有的时候她想偷懒,或是没能完成师父交代做的训练,他就会这样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一个激灵,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往常一样垂着头等着挨训,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已经飞到小女孩儿那边去了。 那边的小女孩在父母的安慰下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只鼻头还红着,时不时抽一下,像兔子一样,可怜又可爱,然后被她撞了父亲弯腰温柔地摸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拍打着他粘了棉花糖的裤腿。 “眼睛往哪看?”头顶又响起了师父淡淡的声音。 也不知是鼻子被撞疼了还是,她忽然就有些想闹别扭,看别人家的爸爸,声音那么温柔,瞧她这边,可他本就不是她爸爸,又为什么需要对她温柔呢。 她想到这,难得想闹一次的别扭又熄了火。 她垂着脑袋没看师父,只是闷闷地说:“师父我错了。” “看别人被摸脑袋很羡慕?”师父又问。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因为她似乎的确是有点羡慕的,可她直觉不能回答师父实话,师父不乐意听这个。 第五百九十章 难忘的回忆 但要她在师父面前撒谎是不可能的,她就几乎没有过能成功骗到她师父的时候。 于是她选择沉默。 然后她听见师父下一刻就笑了一下,那笑声她到后来都还一直记得,却又偏偏分不清他的笑声中含着什么情感。当时的她只觉得震惊,毕竟她都以为会挨训了,哪料到师父会笑。 她登时就想抬头去看自己师父,然后一只大手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又因着她抬头的动作,顺势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愣住了,看见师父那同以往一样没什么神情的脸,就好像刚刚的笑声是自己的错觉。 师父说:“摸脑袋会长不高,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鼻头一酸,刚刚的疼痛都没能让她哭,可这会就因为师父这句话,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然而下一瞬师父的话就让她硬生生憋住了眼泪。“你敢哭一个试试。” 她于是不敢哭的,也不舍得动,师父温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脑袋上,这样鲜少出现在他们之间的亲昵举动,令她觉得有点不适应,但更多的是不舍得。 但师父为什么就不让她哭呢?她要是也能哭一路,看上去就跟那小女孩儿一样,是被人哄着摸脑袋的么? 于是她抬头看着师父,难得有勇气回呛他:“可师父现在也在摸我脑袋啊。” 她说完便做好了师父会撤回手,谁料师父好像忽然体会到了摸她脑袋的乐趣,大手一个劲儿地着,把她揉得敢怒不敢言,“你不是想人家摸脑袋?那师父一次性让你满足个够。” 他说着还特地加大了力气,大手压着她脑袋,直把她压得要抬不起头。她忙抬起双手扒拉着把师父的手扯开,救下自己的脑袋,“谢谢师父,不用了。” “怕长不高了?”师父收回手,依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抿着嘴不回他话了,可此时她再回想刚刚那女孩儿,被父母摸着脑袋安慰的画面,又忽然真没什么感觉了。 她想,师父说的话一般都是真理。所以摸脑袋大概真的会长不高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又朝小女孩儿那看过去,便看见这回小女孩是一手牵一个人,被护在中间,然后蹦蹦跳跳着离开的。 她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师父刚刚按着自己脑袋的手上。 师父已经准备走了,见她还站着没动,便又站住脚,“走不动?” 她深呼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牵住了师父的手,而后赶在师父开口之前,她抬头望向有些怔愣的师父,一本正经道:“师父,我太小了,人多会跟不紧的。” 换成平时,她是决计不会说出“跟不紧”这种否定自己能力的话的,被师父听见了对方也一定会加倍训练她。不过此时此刻她就是莫名有种底气,觉得师父不会因为这个罚她。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师父看,便见师父皱了皱眉,“真没用。” 却到底没甩开她的手。 顾悠悠顿时松了一口气,嘴上还犟着:“我才不会没用。” 师父闻言冷哼一声,没再搭理她,抬脚就要走,却又被顾悠悠拽了一下。 他额间青筋顿时跳了一下,皱着眉回头去看才道自己膝盖上几公分的小不点:“又怎么了?” 顾悠悠知道对方不耐烦了,也不意外,毕竟若在以往,她师父可不会等到现在才“不耐烦”,早在她撞了师父的时候,她就会被罚了。现下这情况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了。 “师父,”她一脸淡定地指了指路边的一个棉花糖摆摊,好似完全没觉察到师父不耐的情绪,“我要那个。” 师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额角青筋顿时又跳了两下,然而今日是他自己先说的满足人家的要求,这会儿也不过是要个棉花糖而已…… 他收回视线,垂眼看着顾悠悠那一脸认定他会给她买的神情,半晌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嘴角边还浮现出淡淡的笑。 他这一笑可比刚刚那不耐的神情要可怕多了,顾悠悠心底一咯噔,手心甚至开始无意识那冒冷汗。 师父一笑准没好事! 她不由开始想,是棉花糖重要,还是预防未知的威胁比较重要……然而脑海中闪过方才那女孩儿吃着棉花糖时露出的神情,她又觉得,似乎还是棉花糖比较重要。 就在她内心纠结地时候,她的脑袋又被人轻轻地拍两下,跟拍小狗似的。师父的大手反过来包住她勉强只能抓着他手背的小手,拉着她往摊位那边走,“行,买。” 她怔怔地眨了眨眼,一时间什么想法也没了,只是呆呆地感受着师父的手包住自己的手时的温暖。 之后的一路上师父都没再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烦,回程的路上,她回想今天在游乐园的经历,又是意犹未尽,又是受宠若惊,因为自己提的任何要求,师父都答应了她,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甚至还答应了她一起坐过山车的请求。 要知道过往师父可是一直觉得这些玩意儿是三岁小孩儿才会玩的,从来不碰。 然而,等回去之后,面对陡然暴涨的训练强度,她才知道,她果然放松得太早了。 师父就憋着劲等着回来罚她呢! 最后的最后,她那天在游乐园有多快活,之后的半个月里就有多痛苦。 以至于之后师父偶尔想给她奖励,她都会斟酌斟酌,再不敢“放飞自我”了。 从记忆中回过神,望着眼前这被自己摸脑袋摸得脸红红的男孩儿,忍不住想,当初师父摸她脑袋的时候,她也是这副神情吗? 她嘴角的笑容微微淡下来,收回了手。她……忽然有点想师父了。 顾悠悠把手收回去,小满脸还红着,下意识抬手捂了捂自己脑袋,也没发现顾悠悠这一刻的神情变化,倒是一旁的王进敏锐地察觉到这沉默的气氛不太对,从账本中抬头一看,便捕捉到了顾悠悠一闪而过的落寞的神色。 王进微微一怔,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好似天塌下来都不慌不忙的神色,几乎从没露出过这样的情绪,方才……她是想起了谁? 第五百九十一章 新菜式 但顾悠悠也只是短暂地失态,片刻后便又恢复如常,像当初师父拍自己脑袋那样,轻拍两下小满的脑袋,道:“行了,忙去吧。” 小满噔噔噔地跑开了。 王进看了看顾悠悠,他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没特地去问顾悠悠刚刚的事,也许他问了对方也不一定会回答。 顾悠悠今日来是带了新菜式的,一般早上热闹过一阵,客人走了一波之后楼内会空上一点,她本打算趁这段时间让厨房的试做一下新菜式,不过目前就楼内这热闹的状况,大概还得再等上好一会儿才能空下来。 她便交代王进:“等会儿没那么忙了叫我。”而后便转身进了厢房。 王进也没多问,点头应了下来。 她在里边儿捣鼓着新菜式和准备在布庄弄的新款,不知过了多久,厢房的门才被人敲响,王进的声音从外边儿传来:“掌柜的,可以了。” 顾悠悠便将整理好写在纸上的新菜式带上,起身去开门,刚来是座无虚席的大厅这会儿空了一大半,王进完成了叫她的任务,便重新回去算账了。 顾悠悠抬脚走向厨房。 厨房里的几人在古镜做了几个月,已然磨合得越来越默契,从最初的不太熟悉,到现在甚至能在最忙的时候,也能有空闲足够他们轮流空出一个人休息一阵。 而顾悠悠走进来的时候,几个人举着锅铲,古镜的生意一直爆到现在,几人面上也不见半点疲态,可见是刚刚都有轮流休息上一会儿的。 顾悠悠最近忙着布庄的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进厨房来了,几人间顾悠悠进来,一边翻着锅里的东西,一边异口同声跟顾悠悠打招呼。 古镜面积大,便是厨房也比一般的饭店酒楼里的要大上许多,以至于这厨房里明明好几口锅在炒着菜,油烟味却并不怎么重。 顾悠悠冲几人亮了亮手里写着菜方的纸,道:“又有新菜要做了。” 里边几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小昭兴奋道:“终于又有新菜了!” 她兴奋地颠了下手里的锅。 几人并不觉得有新菜式,他们便又会变得更忙。 相反的,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一次又一次地见到顾悠悠拿出的新菜式,一次又一次地感觉被打开了新天地,在他们从前的认知里,从来没有凉拌、酸菜鱼这样的东西。 每一回顾悠悠给出令他们惊叹的新菜式时,他们都会更加期待下一回的新菜式,同时,也在无比庆幸着他们是古镜的厨子。 否则,他们上哪去弄到那些新奇菜式的方子,还是第一时间就能接触? 不过自从掌柜的有了那布庄,以往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新的菜式便隔得久了一些,最近更是等了将近一个月,顾悠悠都没有要上新菜式的意思。 几人都不由等得有些心焦,转念一想,掌柜的又不是专攻做菜的,从前能想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菜式便已经十分难得了,那么即便往后她再也不会出什么新菜谱,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几人才没再那么眼巴巴地等着顾悠悠来找他们了。 然而这会顾悠悠一进来就亮新菜谱,便让几人顿觉惊喜,只恨不能赶紧把手上还在做着的菜弄熟,赶紧去看看顾悠悠手里的是什么好东西。 几人的心急简直就是写在了脸上,顾悠悠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将那快被几人盯出洞来的纸张交到一旁添柴火的伙计手上,一边道:“东西放这,谁手上的活儿做好了就可以来试试做这个,别急。” 添柴火的伙计虽然用不上这份菜谱,却还是再接到菜谱时咧开嘴,笑得挺欢。 人小昭几个厨子是第一时间接触到菜谱,而他,则一般会是除了几个厨子之外,第一个尝到新菜式的人,可谓是非常有口福了。 他小心地将菜谱放进衣袖里,转头便毫不意外地见到几个厨子都盯着他的袖口看了。 “我先出去了,谁做好菜叫我,或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来找我,”顾悠悠看了看砧板上排着的那些待炒的菜,思索片刻,道:“我约莫一个时辰后会离开,你们看着安排,可行?” 小昭率先收回黏在伙计衣袖上的目光,闻言快速回道:“没问题!” 另外几人也如是回答。 顾悠悠便重新回了自己厢房,然而说是给几个厨子一个时辰的时间安排,顾悠悠刚回厢房没多久,门便再次被扣响了,这回传来的是小昭的声音。 他们自然是等不及的,谁都想炒完手上的那个菜便赶紧去试新菜谱,然而最终还是小昭占了上风,成了第一个做新菜的人。 顾悠悠菜谱上写的步骤颇为详细,厨房里的几个人又都是厨艺精湛之人,虽顾悠悠说了有不明白的就去找她,但其实到后来,他们看不懂的、需要顾悠悠去“指点迷津”的情况已经很少了。 顾悠悠打开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菜香,小昭那张克制着欣喜的俏脸也映入眼帘。 “悠悠,菜做好了!”小昭笑嘻嘻地捧着菜碟说。 顾悠悠侧了下身子,要让人家进来,小昭急着让顾悠悠尝试她做的菜呢,见顾悠悠出来便是一刻也等不及了,直接递出一双筷子来:“悠悠你快尝尝。” 顾悠悠有些好笑地接过筷子,却没急着吃,转身便进房,“进来擦擦汗。” 小昭急着想让顾悠悠试一下自己做的菜,闻言也没迟疑,抬脚就跟着走进去,不过想到这是顾悠悠的屋子,平时她也一般不会在里边儿吃东西,便没把门关上,免得一会儿菜味散不去。 顾悠悠走到厢房里的桌边,正要拿块干净的手帕给小昭擦汗,她就已经快速进屋来,将手里端着的菜碟搁在桌子上,而后径直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汗。 厨房里的几个厨子脖子上都挂着这样一条汗巾,干活儿时流汗,便随手扯过来擦把汗,真是方便又省时。 顾悠悠顿了顿,默默收回要去找干净手帕的脚,心道自己真是脑子短路了,人家脖子上明晃晃挂着的汗巾都没留意。 第五百九十二章 暗示 “悠悠,快!”小昭擦完汗,便睁着一双溜圆的眼儿,重新将筷子递给顾悠悠。 顾悠悠应了一声,接过筷子,先端过桌边的茶杯喝了口水,便开始试菜。 她每回试菜之前都会喝上一口水,这样能保证味觉的准确。 小昭的厨艺自然是没得说的,否则在月牙那样的酒楼里工作时,隔三差五就有人跟李双夸她的厨艺。 岂止在厨房里干活儿的伙计觉着享福?顾悠悠也一样喜欢每回小昭她们按新菜谱,做出新菜式后来找她试菜的时候,因为顾悠悠每回写出那些记忆力的菜式时,一般也不会自己先做上一遍,一时因为家中那柴房的条件限制,没有充足的食材可以做出那些菜。 二则是顾悠悠更擅长做的是甜食,做菜并没小昭他们熟练。有小昭他们在,她也无需她特地试做。若到时菜方上有什么问题,再根据做出来的效果 因而顾悠悠试吃小昭他们做的新菜,都相当于自己吃到了久违的在现代喜欢吃的那口,可不就是享福哪。 “可以。”小昭做的和自己在现代去的那些连锁店,或是酒楼做的味道各有千秋,而同样的菜方子,给不同的人做,效果都未必全然一样,顾悠悠在现代闲着没事做尝试做这些菜的时候,味道跟小昭做的也是有差别的。 算上来这古代的大半年,和没来这之前的时间,顾悠悠已经有一年左右没吃到这道菜了,一时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然后才想起自己这是在试菜,不是吃菜,小昭还在一旁等着呢。 她神色不变地放下筷子,而后从怀里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嘴。 顾悠悠从前并不会随身带这东西,只不过后来偶然间发现这东西的好处,便随身会备上一条手帕自己用了。 而布庄里的织工们逐渐没那么怕顾悠悠之后,尤其是被顾悠悠挑选去赶制第一批新款的那些织工们,在有一回看见顾悠悠用手帕之后,竟是一个个争着要给她做块新的手帕。 顾悠悠当时莫名就想起了李双被青春少女们扔手帕的场面…… 她好不容易甩掉脑海里诡异的联想,但为了避免接下来那些织工们个个都要给她绣手帕,顾悠悠还是坚定地婉拒了织工们的好意。 一开始顾悠悠看她们神色就知道她们没把自己话放在心上,约莫过后她们还会偷偷去做手帕,做完送给她。 于是她只好说自己喜欢自己设计花样的手帕,织工们一想对呀,掌柜的能相处那样新奇样式的衣裳,自然也能做出一般人想不出来的手帕的样式。 那他们做出来的掌柜的指不定也不怎么喜欢,她们不就是跟掌柜的献丑了么?怀着这样的想法,织工们才终于作罢,没有出现人人都要做手帕送顾悠悠的情形。 只不过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顾悠悠便发现织工们没事便会盯着自己,尤其是自己偶尔拿出手帕用时,她们的目光便会更加热切,一次两次之后,顾悠悠才反应过来,织工们这是在好奇,她说的自己设计的手帕是什么样子的呢。 惹得顾悠悠好一阵心虚,因为她压根也不会做针线活儿,就她用的手帕,都是从古镜酒楼里给客人用的货里顺来的。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眼下顾悠悠跟小昭肯定了她做的新菜,小昭先是喜笑颜开,片刻后才便又皱了皱眉,撅了下嘴。 对方的神情变化如此明显,除非顾悠悠瞎了才会看不出来,她顿了顿,示意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小昭坐下,“怎么了?” 小昭也不扭捏,一屁股坐下来,看了眼顾悠悠跟前的菜碟,又看了眼神色淡然的顾悠悠,“悠悠现下给出的评价总是不错,好吃,可以……都不像从前一样给建议了。” 即便顾悠悠真实做菜的能力比不上小昭,小昭却也还是喜欢听顾悠悠给她做的菜做出的评价,刚来古镜那段时间,顾悠悠每回给出新菜方,试他们做的新菜时,都会给出建议,让她们做菜时火候再大些、盐放多些或是肉腌制时弄多些酱料…… 再之后,顾悠悠的评价便越来越短,到如今如果问题不大,都只会给出不错,可以这样短短几字的评价。 小昭有些失落,因为以往顾悠悠每回给出的建议,她按着做出来之后,菜的味道都会比没听顾悠悠建议之前的更好吃一些,可见顾悠悠虽然做菜不如他们,在试菜这方面却是一等一的。 其实不止小昭,顾悠悠后来对另外几个厨子,也一样是给出简短的评价。可另外几个厨子即便也跟小昭一样想听顾悠悠说更多些,却总归没好意思说出口。若不是小昭在月牙楼就跟顾悠悠有交情,怕是她也不会将这心里话说出来的。 “嗯?”顾悠悠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意这个,愣了一愣,看着小昭的眸光有些诧异。 她本想小昭他们应当不会很乐意听见自己每回试菜时,都会给出一些建议,本身她雇小昭他们,除了客人们反应什么,否则其实她都没理由过多干涉人家怎么做菜。 因而除非是她们做出来的菜的味道,同她印象中的差距太大,她才会让他们调整,否则一般情况下她给出的都只是建议。 若说一开始,顾悠悠选择不评价太多,是不想让自己影响小昭他们发挥,到后来便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们做出来的菜很不错。 并不是敷衍,而是她着实已经满意到给不出什么建议了。 但小昭这种希望听她评价的意愿,还是让顾悠悠感到有些愉悦,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小昭蹙起来的眉毛,“你之前可有试吃自己做的菜?” “……自然有的,”小昭迟疑着回答,有些猜不透顾悠悠问她这个是什么意思,而后便潜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心道悠悠这不会是在暗示自己,她做的菜其实并不好吃吧? 她顿时有点不安,“怎么了?” 顾悠悠将对方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小昭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向来藏不住心思,顾悠悠一手托腮,一手转了转跟前的菜碟。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外冷内热 她的动作引得小昭下意识垂头看了一眼盘里的菜,又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顾悠悠。 顾悠悠笑道:“既然自己试过了,怎么还不能确定这菜好不好吃?” 她说着又拿起筷子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完,才继续道:“我记着小昭在月牙楼时,可不是这么没自信的。” 小昭眨眨眼,自顾悠悠开始忙布庄的事之后,她们每回聊天也总是超不过几句话,因而她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聊起在月牙楼的事了。 眼下顾悠悠提起月牙楼,无形之中便让她记起了在月牙楼和顾悠悠相处的时光,一时间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许多,待反应过来顾悠悠话里的意思,顿时竖起眉毛:“谁说我没自信了?我这是求知心切!” 顾悠悠笑道,“求知心切?确定不是求骂心切?” “嘿,”小昭被顾悠悠调侃得也笑起来,“悠悠,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啊!” 她说着又停了一下,反过来问顾悠悠,“伶牙俐齿,是这个用法么?” 她并不怎么识字,因而有些不确定这词儿说出来的意思是好是坏。 顾悠悠于是又给人家逗笑了,“多谢夸奖。” 小昭见状明了,余光落在桌上的那菜碟,到底还是没忍住,继续催道:“悠悠你便说说嘛,这菜具体究竟如何?” 顾悠悠收起笑容,眼底还染着点笑意,“瞧,你这还说不是求骂心切?方才都说了可以,我还会骗你不成?” 小昭挪了下椅子,急道:“我便是想听更具体些的话。” 顾悠悠摇头,“这你可难到我了,你们做的菜越来越完美,至少于我而言,我是满意的,便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要交代你们的。这可是实话,我可不会因着什么不好意思提,便让自己觉着不满意的菜给客人们吃。” 小昭神情一顿,歪头想了想,觉得顾悠悠说得有理啊。 以顾悠悠的性子,若不是真的满意,她怎么会拿给客人吃的菜来敷衍? 她作为古镜的掌柜,自然是跟他们一样,有着精益求精,想要把菜做得更好吃的想法的。 想到这,小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此,这菜……悠悠便是满意到说不出别的评价了?” 害,这姑娘可真是耿直。顾悠悠笑着点头,“是了。” 小昭抿着嘴笑起来,“那多吃点。” 她说完又觉自己这话说得挺傻,等下还有小梁他们的菜也要给顾悠悠试,她让悠悠多吃点,待会儿悠悠吃饱了,岂不就没胃口试其他几人做的菜了? 她去看顾悠悠的反应,果然看见对方失笑的神情,顿时一阵羞窘,清了清嗓子,又把顾悠悠跟前那个菜碟子移回来,“还是莫吃了,我再给王……吴三他们试试。” 顾悠悠挑了挑眉,敏锐地觉察到她没说出口的那个名字。王……王进啊。 她眼里露出些揶揄的笑意,也没管被对方推回去的菜碟,“王进?” 小昭本就因着听了顾悠悠说满意,到夸不出来的话而微红的脸,顿时燥热得满脸通红。 顾悠悠的眼神似乎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令她心慌意乱之下半点也不敢跟人家对视,“怎、怎么了?不能给他试吗?” “可以啊,”顾悠悠眯了眯眼,笑道,“小昭想给楼里的什么人试都可以的。” 只是既然什么人都可以,方才又为什么要在说出王进的名字时,还会下意识地改成吴三的名字呢。 所谓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就是有猫腻了嘛。 顾悠悠托腮回忆了一下,发现小昭对王进,还真是跟对别的伙计不太一样…… 小昭性子豪爽,平日里和楼里的人相处得也都挺不错,别说厨房里那几人了,便是外边儿吴三这些跑堂的,或是洗碗的婶子,就连小满后来叫了人家也会小昭姐小昭姐地叫。 在顾悠悠看来,小昭和吴三他们的关系,就差勾肩搭背处成哥们儿了。 以往顾悠悠也没心思多去关注楼里这些伙计们的关系,只要伙计们相处得来,干活儿的时候没什么矛盾就行了。 然而眼下顾悠悠清闲下来,便发现平时自己看到的一些日常,也都有了别样的意义了。 就拿小昭做新菜,给别人试菜这一事来说,平时小昭会直接端着菜到大厅那去,若是刚好吴三他们闲下来了,便会扬声招呼他们过去,一人分根牙签或是一双筷子,等他们凑过来。 而这这些被她招呼过来的人里,是不包括王进的。因为小昭特地另外弄了个小碟子,将她做的菜均一些出来,自己端到柜台那去给王进。 头一回看到这一幕时,顾悠悠便感觉有些不对劲,而刚好吴三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区别对待,由于和小昭处得来,他们便也直接调侃小昭,问她怎么就只给王进区别对待。 当时小昭的回答是王进还得看账,她单独弄一份出来,也不会浪费人家时间,让他还得特地走出来一趟。 小昭当时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吴三他们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没再多问。 而本来因为吴三他们的调侃,而隐隐有种要拒绝小昭另外准备的菜的王进,也终于接过小昭端着的小菜碟。 顾悠悠当时看过便没再去想了,然而现下嘛…… 她看着双颊绯红的小昭,弯眼问道:“我再多吃点也没关系的吧?小昭应该还有另外给王进弄了些菜,等会儿自然是够吃的,是么?” 小昭就这么被顾悠悠猜中了,她微微瞪大了眼,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 说着又闭了嘴。她也想起了平时做出新菜式,给别人试菜时,顾悠悠一般情况下也都是在场的。 她抿了抿嘴,又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顾悠悠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眸,却又顿时卸下劲儿来。 她肩膀一垮,放开捏着菜碟边沿的手,道:“没错,我是另外准备了。” 顾悠悠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语调拖得有点长,活像在起哄。 小昭便羞赧地看顾悠悠一眼,坐都坐不住,半晌才低声道:“悠悠莫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