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大佬的日常》 序章 “a.天下第一的容颜。” “b.天下第一的力量。” 人生在世,弱肉强食,靠谁都不如靠自已,这还用选?! 我鼠标猛戳,一下就按了a! 废话,什么年代,武力管p用啊,想吃小男孩了? 用张帅脸泡富婆,它不香吗? “警报!警报!幸运用户超出了该选项权限!” 我看了看镜子中完美白皙的脸,摸了摸。 或许这就是命吧。 箭头往下移了移,一脸苦涩的点下去。 那就当个超人吧,说不准也有粉丝呢。 “警报!警报!该世界力量超出上限,幸运客户……” “我去,你有什么用?废物啊!” 什么都不行,选个蛋蛋! 我一气之下就把电脑……关了。 就在我转身时, “由于所处世界极为特殊,采取紧急措施,随即抽取平行世界!选定,秦时明月世界,穿越时间,2020年1月18日10点21分。” “你能不能尊重人权?我同意了吗?哪里没网吧?” 看了看时间, “10点20分!” 还有一分钟!要不要打电话报个警?110还是消协?消协电话多少来着? “时间到!穿越开始!” “不!!!” 只见一个青色的龙影从电脑中冲出,裹挟着方尘破开了空间。 小红花的海报下,从此少了个宅男。 秦时明月世界也在这一刻,多了个大佬。 第一章 鬼谷 秦时明月世界,鬼谷。 方尘缓缓睁开了眼睛,似乎睡了很久,眼皮很重,身体有些僵直。 这床板,连个垫子都没有?! 这么抠,良心不痛吗? 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间木屋,不大,但是东西挺齐全。 书架很大,而且装满了,装的竹简? 桌案低的出奇,让方尘不禁想起了日本唯美动作片里的场景,这屋子也的确很像不是吗? 那是什么?圆圆的,长长的? 油灯!我去,这地方偏到爪哇国了吧。 好古风的房间,被哪个汉服怪咖暗算了?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摸了摸后腰。 呼~,肾没事,那没事了。 方尘艰难的直起了身子,怎么个艰难法? 咔嚓咔嚓。 自行脑补机械舞。 “嘶”身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方尘不紧倒吸了一口气。 “什么鬼地方?!” 稚嫩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把方尘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自己的声音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奶里奶气的。 摸了摸脸,嗯,依旧很光滑,还变得很q弹的样子,满满的胶原蛋白啊。 看了眼明显小了一号的手, 柯南现实版?! 不对,怕是穿越到秦时明月世界了。 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幕现在回想起来愈发觉得诡异,那个全身罩的严严实实的二手市场小贩,刚一打开屏幕便弹出来的“ab”窗口,以及最后听到的那一声龙吟。 方尘现在只想说,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果断的把电脑砸了……或许吧,虽然二手的,但还是有点小贵。 主要是没网啊!怎么过得下去! 方尘扶了扶额,有些蛋疼,所以到底是到了秦时世界的哪里?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方尘凝重的神情神奇的不见了。 不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在任何地方,无论多残酷,多恶劣,都能当个快乐的混子,这是作为一条老咸鱼的基本要求。 更何况我可是选了b的男人。 方尘很是干脆的下了床,就让我告诉这个世界什么是天下第一的力量吧! 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刻,世界都会在我的脚下颤抖。 我要这天…… 啪。 “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说好的天下第一呢?” …… 方尘在地板上躺了很久,他不能相信拥有天下第一力量的他,会是个软脚虾。 12315。 他现在想起来消协的电话了,他要退货! “你醒了?为何躺在地上?” 方尘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一身黑色长袍,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很长,被带子束了起来。 眼神深邃而平静,但方尘隐隐感觉到了其中深藏的凌厉,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名中年男子,而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方尘抿了抿嘴,喉咙有点干,强颜欢笑道:“是你让我过来的?那活动真棒,ab选项简洁明了,就是功能弱了些,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改进的,没关系没关系,如果能让我回去就更好了。” “什么?” 男子一脸错愕,这少年讲的话怎么如此奇怪? “你前几日凭空出现在此地,昏迷不醒,我看见了,就把你带回屋子。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 方尘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不是操盘手就好。 至于怎么会到这里?我说了,你也得信啊。 难道直接说这里只是个幻想世界,你这土著快快臣服? 怕是小时候没被打过哦。 看来我只能发挥吴彦祖般的演技了。 方尘托着下巴,极为浮夸的额,嗯,阿了半天,最后极为苦恼的说道: “不记得了,我醒来就在这里,至于以前的事,记不清了,只记得个名字。”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般会被全网黑的表演,男子竟然也信了。 “嗯,想来也是如此,带你回来后,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你的体内有一股不应该存在在世间的恐怖力量,或许是因为你年纪尚小,身体承受不住这般力量,继而影响到了身体的某些功能。” 这是个什么道理?年纪小还是罪喽?影响某些功能?不会吧?别让我回去,回去非得抽那个卖我二手电脑的! “相见便是缘分,你就在这鬼谷好好养伤吧,现在的你虚的很。” 男子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鬼谷?我去,这是要我抢大叔的饭碗啊。 方尘对于中年男子的身份也有了大概的猜测,不过还是确定一下。 “我是方尘,你是谁啊?” “鬼谷子。” 男子的声音飘了过来,声音不大,但方尘还是觉得如雷贯耳。 方尘缓了缓,暂时接受了满级号被封,进入到了boss养成基地的设定。 理了理当前的线索。 按照鬼谷子的年纪,盖聂卫庄现在应该还是个小屁孩,别说秦时明月的剧情,怕是离那个七国天下只要九十九的装逼犯开场,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来的这么早,等到天明长大,怕是成糟老头子了。 这么搞,我对的起广大的穿越前辈吗? 方尘在地上坐了很久,思绪不知不觉的就飘远了。 终于,他起了身,作为一个老咸鱼,最大的闪光点就是心大,看的开,以后帮天明开个老爷爷挂,也算做点贡献。 …… 踏出屋门的那一刻,方尘突然觉得,哪怕没有了网络,他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吧。 方尘是个俗人,但是骨子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傲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追逐名利美色,但心里深处又极为厌恶这些。 他盼望着醉生梦死,酒池肉林,但却更向往遗世独立,世外桃源的生活。 而鬼谷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 望着眼前这片青山绿水,方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很清新,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上,方尘感觉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似的。 好不容易来一回,虽然不是自己想来的。 给个面子,这回我就不做咸鱼了。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这天下第一的力量。 我要百分百。 第二章 惊鲵 那是一个雷雨夜。 几十个蒙面壮汉围住了一个女人,关键这人还是个孕妇。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欢迎观看今日说法,小尘为你实时转播。 很久很久以后,方尘如此回忆道。 …… 雷霆划过夜空,银白色的亮光不时映在众人的脸上。 “这女人好漂亮,这剑?她不会就是田言母亲吧?” 方尘喃喃着,看着女子手中的惊鲵剑,来了兴致。 “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惊鲵淡淡道。 “所以,该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戴着红面獠牙面具的男子,提起了手中的剑,凛然的杀意自他的眸子中弥漫而出。 这话说的比老头还欠打。 方尘撇了撇嘴。 雨水顺着惊鲵的脸颊滴落下来,她的眼睛逐渐深邃了起来。 “下一个任务?所以我没有选择对吧。” “你就是为任务而生的,从出生就这样,至死才能结束。” “为了目标不死不休?” “对。” 惊鲵抬起了头,微微闭上了眼睛,任由雨水滴落着。 安静了下来,两人都不在说话,只有雷鸣声,与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 一股让人心悸的压抑席卷着,面具男握了握手中的剑。 他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惊鲵睁开了眼睛,眼中雷霆乍现。 好快,人快,剑更快。 惊鲵纵身跃起,一个眨眼便来到了面具男子的身前。 面具男子黑瞳猛缩,但是迟了。 红色的剑光劈开了他的面具,穿过了他的身体。 “天罗,地网,你逃脱,不了。” 男子缓缓倒下,但他的嘴角有着疯狂的笑意,他已经见到了惊鲵的结局。 惊鲵挽了个剑花,环视着四周的罗网杀手。 数十名一流的刺客,被惊鲵的一剑深深震撼。 天字一等,恐怖如斯。 但如炼狱般的天罗地网压下了他们的恐惧。 “一起上!” 惊鲵紧皱着眉头,她撑不了多久了。 …… 这一刺,妙啊。 扭的好,真是蛇蝎美人。 这斩的差一点,可惜了。 方尘看着罗网杀手对惊鲵的围杀,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评头论足着。 以惊鲵的实力,这些罗网杀手的结局注定了。 唯一的变数便是那个孩子了。 看了一眼惊鲵的肚子,方尘眼神微凝。 罗网杀手一个个的倒下,惊鲵逐渐松了一口气。 糟了! 随手扭断一个脖子,惊鲵发现自己已被封锁住了所有的退路。 剩余的罗网杀手一拥而上。 已是死局。 方尘站了起来,无形的气流环绕在他的周围。 他怎么可能真的坐视不管,就算不是惊鲵,一个即将分娩的孕妇怎么能死在这群满手血腥的屠夫手上。 惊鲵神色凝重,不知为何,那个人的那一剑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放空了自己,漫天的剑光自她的身上涌出。 方尘止住了如离弦之箭般的身形,眼中满是那一剑。 有趣,这便是天下高手吗? 有意思极了。 …… 待惊鲵回过神,身前已倒满了尸体。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下子瘫软到了地上。 他艰难的倚在一个树旁,捂着肚子,表情很是痛苦。 我去,不会是要生了吧?尺度这么大。 刚想出去打个招呼的方尘,立马又缩回了树上,闭上了眼睛。 我是正人君子好吧,非礼勿视还是懂的。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天晴了。 方尘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他一个腾跃直接跳到了惊鲵的身前。 惊鲵昏了过去,女婴躺在地上,看到方尘也不哭了,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咔咔”笑了起来。 真人版小田言哎! 方尘看着那张胖乎乎的脸,心都快跳了出来。 淡定,这种小事,以后会很多。 看着面无血色的惊鲵,方尘眼神一凝,连忙封住了她的周身要穴,止住了血。 正当他搂着惊鲵,想把她抱起来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你干嘛?” 看着从一个树洞里钻出来的一脸正气的小正太,方尘欲哭无泪。 “我说我不想干嘛,你信吗?” …… 三日后,一片广阔的原野上,有一辆马车在疾行着。 “你醒了?” 方尘看着半靠着的惊鲵睁开了眼睛,神色温柔的说道。 “你是谁?!把我的孩子给我!” 惊鲵眼神凌厉,看着方尘及怀里的婴儿,沉声道。 “你别动气,给你给你。” 方尘连忙把小田言递了过去,产后抑郁很正常,不能惹。 “我是方尘,一个好心的路人。” 方尘笑嘻嘻着说道。 惊鲵没理他,看着怀里的孩子微微笑着。 “我是打算找个客栈,让你好生休息的。只是外面的臭小子说会有危险,罗网随时会找过来。 我是无所谓,不过这不是还有你们嘛。” 方尘看惊鲵冷漠的样子,挠了挠头。 “一个内力深不可测,剑术高绝的路人,如此好心的救了满手肮脏的罗网杀手? 阁下觉得我会信吗?” 惊鲵淡淡道,虽然她现在身体虚弱,但眼力还是有的,此人气息悠长,手上的剑茧惊鲵再熟悉不过,只有长年握剑,且入了门道的,才有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此人实力不可小觑。 哎呦,我去,老夫这暴脾气。 住老子的,花老子的,还帮忙带孩子,我容易吗? 方尘直接拍了下大腿,面容扭曲道: “你以为是你以为,我怎么做的你问问外面的臭小子,我是不是好人?!” 惊鲵皱了皱眉。 这时小正太也闻声把头探了进来。 “嗯,这叔叔说的是真的,不过肯定不是好人,他吃饭和坐车的钱都是偷的!” 小正太还想起了那日方尘抱着惊鲵的“猥琐”笑容,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又缩了回去。 方尘怒容一滞,尴尬的笑了笑:“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大丈夫不拘小节,我手头宽裕了,会还回去的,小屁孩懂什么。” 惊鲵眉头微松,淡淡道“路,可不是小屁孩,我就暂且相信你。” “路?什么破名字?” 方尘不解道。 这时候小正太又把头探了进来,怒道:“颜路,不是什么破名字。” 第三章 蛟分承影 “颜路就颜路嘛,不就是…颜路?!” 方尘看着外面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顿时变了。 这丫的伟人啊。 “你怎么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惊鲵看着方尘诡异的神情,不解的出声道。 “没什么,缓一缓,去的小圣贤庄,路,对,颜路说他师父这么交代他的。” 惊鲵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方尘想了想,说道。 按他的意思,哪里都可以,老头都说过了,他可是天下前十的高手,以惊鲵的程度来推算,所谓的天字一等,他可以打十个,是不可能的。 两个应该可以稍占上风,三个勉强平手,再多,我就出大招了! 通灵,鬼谷子之术。 罗网总不会把越王八剑全派出来吧。 不过颜路不相信啊,那个臭小子敢看扁我,名垂青史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我想打就打。 师父。惊鲵的神情复杂了起来。 “你打算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没有的话,我这有个好名字。” 方尘对抢戏份的活是乐此不疲。 “我想好了,言,誓言的言。” “好,好名字。” 方尘神情失落,计划失败,不想说话了。 惊鲵身体更是虚弱,就这样看着小言,怔怔出神。 马车安静了下来。 本以为就这样风平浪静的到达小圣贤庄,但罗网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 “惊鲵,罗网的宿命,你逃不了!” 低沉的声音如天雷滚滚,不知从何处起,从何处来。 方尘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轻笑道:“终于来了?我还以为罗网就那么小猫三两只呢。” 感应着那两道带着无边戾气的气息,方尘反倒有些兴奋。 跟老头切磋了五年,每次都是输,是时候展现出我真正的实力了。 “给你,死的不要太难看。” 惊鲵将惊鲵剑递了过去,神色淡漠道。 方尘瞟了一眼,看着小言,嘴角微勾。 “留着防身吧,我用不惯别人的剑。” 惊鲵蹙了蹙眉,有点生气。 “叔叔,这把剑呢?” 颜路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进来,拿出了一个狭长的木盒。 方尘有些好奇,打开了盒子。 两个剑柄。 一呈青色。 一呈黑色。 方尘眉头微皱,他感觉到了剑气,却只看到剑柄,并没有看到剑身。 惊鲵望着青色的剑柄,轻咬薄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青色的是含光剑,这黑色的则是承影剑。 皆是无形之剑,师父说过,这两把是孪生剑,含光留给我,承影留给有缘人。” 颜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师父没说过含光留给他,但他想要,这是师父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方尘翻了个白眼,演技也太次了。 也不计较,拿起了黑色剑柄。 很重,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他的感觉到了剑身的颤抖,他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把剑竟然引动了他体内的神秘力量。 方尘难以置信,五年来,他看遍了鬼谷的典籍,使用了所有的办法歪招,那股力量依然无动于衷,只是被动的强化他的身体。 方尘早就不想了,老头都放弃了。 今日竟然有了反应?整个鬼谷还不如这把破剑? 渐渐的, 方尘便没了余力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耳边响起了龙吟,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一个威严的上古人王。 他站在高山之颠,身前是一个巨大的祭坛,青,黑,红三个剑柄泛着神光,一条青色的巨龙自人皇的体内冲出,盘旋在九天之上,云雾之间。 古朴而蛮荒的气息吞噬了方尘的心神,久久无语。 “方尘?!方尘?!” 颜路推搡着方尘,方尘却宛如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惊鲵皱眉不语,惊鲵剑挡在身前,此时的方尘让她感觉到了大恐怖,那股气息比先前可怕太多。 就在这时, 三道剑光破开了马车,朝着惊鲵攻去。 虚弱的惊鲵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双手护着小言,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还是逃不掉吗? 半响,死神的镰刀迟迟未至。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空洞的方尘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黑色剑柄,目光空洞的挡在惊鲵身前。 “阁下,是要与罗网为敌?” 两个面具男子,飘然落在了地上,看着一片残骸中的方尘,沉声道。 方尘不言,神色呆滞。 “阴盛阳灭,昼暗。越王八剑掩日。越王八剑,黑白玄翦。” 惊鲵深深的看着二人,嘲弄着笑道:“真是非杀我不可?” “这是罗网的宿命,没有例外。” 掩日淡淡道,与黑白玄翦一起,一步步的靠近惊鲵,但视线则一直锁定在方尘身上,此人给他的感觉,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 “动手!” 铿锵! 在离方尘只有一丈余的地方,黑白玄翦和掩日出鞘了, 森寒的剑光笼罩住了方尘三人。 这千钧一发之际, “横--贯--八--方。” 方尘缓缓出声,左手沿着剑柄划过透明的剑身。 一条黑色巨龙从他的身后升腾而起。 方尘挥出了手中剑,无形的气浪以三人为中心席卷开来。 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掩日和黑白玄翦就倒飞而出,手中之剑在地面上留下了三道长长的沟壑。 “横剑术?鬼谷传人?!” 掩日和黑白玄翦齐声惊骇道。 方尘依旧不语,将剑竖与身前,微微下蹲。 “百--步--飞--剑。” “怎么可能?!” 鬼谷传人一纵一横,怎么可能同时会两种剑术?! 方尘却心无杂念,黑色剑柄沿着黑白玄翦的方向飞出,方尘以脚蹬地,追着剑飞了出去,龙吟声随剑而发,白色的巨龙环绕着方尘的身体,宛如神袛。 黑白玄翦看着飞向自己的白色巨龙,眼神决绝,黑白双剑带着无边的杀气,朝着方尘冲去。 近了,到了! 没有丝毫的停滞,白色的巨龙穿过了黑白玄翦的身体,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黑白玄翦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的空洞,缓缓倒下。 掩日见状,那敢久留,一个纵身便到了十数丈外。 “合--纵--连--横。” 方尘神色淡漠,一黑一白两条巨龙,自他的身后冲出。 …… “方尘?!方尘?!你没事吧?” 方尘的意识终于回归了,眼皮很重,只看到惊鲵脸上的一丝忧色,和颜路跑过来的身影,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四章 长亭外 恍恍惚惚又三日。 方尘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环顾着四周, 是一间木…质的房间,应该是某家客栈,绝对不是上房! 寒心了,英雄流血又流泪。 怎么知道的?谁家上房隔壁是茅房?! 这味道,受不住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下了床,太过分了,简直比鬼谷子老头还抠。 果不其然,方尘打开门就发现了,自己所在位置的得天独厚。 左茅房,右马厩,老夫聊发少年狂。 方尘气势汹汹的走过了两旁的厨余垃圾集中地,一脚踹开了隔绝前后院的恶魔之门。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带着满满一整层嘲弄的眼神,来到了偏僻处的一张桌子。 “你们怎么回事?有这么对待伤患的吗?” 方尘恶狠狠的小声说道。 颜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看向惊鲵。 “你身上的钱只够开一间房间的,还是颜路向掌柜的求情,才收拾出一间杂物房。” 惊鲵面不改色,淡淡道。 “那凭什么昏迷的我,住那么奇妙的地方?” 方尘错愕的指了指自己,完全不合道理嘛。 “你想跟小言抢房间?还是说你想和我,小言一起睡?” 惊鲵瞟了方尘一眼,语气逐渐危险起来。 还能说什么?你产后抑郁,你了不起。 方尘拱了拱手,吃饭了。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颜路感受着诡异的气氛,动作都快了许多。 …… 又是一辆马车上,依旧是颜路驾着车。 方尘每次看到颜路苦涩,委屈的样子,心中就一阵暗爽。 得抓紧时间,长大就不好欺负了。 “你是鬼谷传人?” “算是吧。” “是纵还是横,还是说当代鬼谷子?” “什么都不是,你可以把我当做野生的鬼谷传人。” 惊鲵蹙了蹙眉,她看不惯方尘吊儿郎当的样子,现在鬼谷的人都是这样子? 方尘双手枕着脑袋,翘着腿,嘴里哼着小调,好不惬意。 美人相伴,圣人门徒驾车。夫复何求? 又安静了下来,惊鲵和颜路都不是爱说话的,方尘脸上笑嘻嘻的扯了几句,就消停下来了。 实在是受不了惊鲵鄙夷的神情。 方尘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平稳了起来。 自从醒来之后,方尘明显的发现自己的内力修为精纯了许多,四肢百脉间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量。 如果说刚出鬼谷时,是老头口中的天下前十,那么现在应该有前五…八九吧。 回忆着对战掩日,黑白玄翦的场景,虽然他再拿着承影已经没有了那种状态,但其实对所谓天下第一的力量,有了些许猜测。 按鬼谷典籍中所记载,承影剑是商天子三剑之一,含光,承影,赤霄,皆是禀天地气运而生的神剑。 而他恍惚中,看到的人王祭天之景,更是印正了他的想法。 体内的力量需要这般天子剑方能引动?还有那条青龙? 思及至此,方尘不禁笑出了声,简直就是大boss虐菜嘛。 看着方尘又神思不属,嘴角中还挂着的晶莹。 惊鲵遮住小言的眼睛,翻了个白眼。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呵呵。 …… 眨眼间便是半月的功夫过去。 方尘一行人走走停停,愣是把七日的路程,花了一倍有余的时间。 主要是方尘的缘故,路过一个新奇的地方,便要停下来看看,吃点,买点啥。 至于钱财这等身外之物?江湖儿女,路见不平,去土匪窝做客一番不就有了。 若不是颜路义正辞严的阻止了他继续下去,他还想去墨家机关城偷,不是,抢…借一个高达玩玩,他可是连夜勘察过地形,虽然有点难度,但不是没有搞头。 或许老天都看不过去方尘作妖,就在离桑海不到十里的一个凉亭上, 被堵了。 长亭外,古道边。 一片寂静,只有清风吹过,树叶摇曳的飒飒声。 “小颜路,好久不见。” 一个全身被黑袍罩住,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站在马车前,声音很浑厚,身后跟着四位布衣剑客。 “六指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颜路定睛一瞧,惊喜道。 “颜路,你搞什么飞机哦?!” 方尘睡的正香,被颜路这么一停,直接撞到了惊鲵身上,看着惊鲵淡漠的眼神,方尘一惊,连忙跑出马车,质问着颜路。 颜路对着六指黑侠瞥了一眼,摊了摊手。 不得不说,这些时日下来,颜路的神情动作,越发像方尘了,眼见着齐鲁三杰就要被带歪,无名交代颜路去小圣贤庄,简直就是未卜先知的明智决定。 “阁下,冒犯了,墨家的墨者发现了无名兄的墓地,我料想,若是无名兄有事,定会让小颜路来小圣贤庄,便特地在此等候。 小颜路,无名兄果真?” 六指黑侠看着下车的方尘眯了眯眼,沉声道。 颜路闻言目光暗淡了下来,点点头,也不言语。 六指黑侠?这家伙还没死啊?哦,还有几年。 方尘撇了撇嘴,糟老头子。 “这…真是,唉,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六指黑侠沉默了片刻,拱手道。 “无名兄留下的遗物,含光,承影二剑,在下想代为保管。 待小颜路成人,自当归还。” 方尘眼神微凝,不待颜路开口,就抢先出声道。 “凭什么?” “这二物绝非利器如此简单,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命运,决不能落入野心家的手上。 不是在下信不过诸位,只是颜路还小,暂时还没有守护的力量,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六指黑侠不以为意,耐心向方尘解释着,他能感觉到,此人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 “他是没有,我想我是有的,就不劳巨子费心了。” 方尘闻言轻笑一声,向六指黑侠拱了拱手。 笑话,眼前这位墨家巨子,以他的了解,最多也就惊鲵的程度,他能打三个,不带喘气的。 我可是注定天下无敌的男人。 六指黑侠沉默了些许时间,举起了手中的剑,无刃无锋。 德之剑,墨眉。 “不给,就要抢喽?” 看着六指黑侠的动作,方尘神色不变,笑嘻嘻的说道。 “非也,在下要试试尊驾的资格。” 此言一出,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第五章 首战 “要帮忙吗?” 惊鲵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要,帮我倒杯酒,热的。” “啊?!” 方尘笑了笑,握住了腰间的黑色剑柄。 “承影?!” 六指黑侠讶异道,含光承影与其他剑器不同,对剑主有着极高的要求,此人不可小觑。 “不要说我欺负你,碰到我的衣角,你便赢了。” 方尘左手背在身后,云淡风轻的说道。 灵魂深处响起了放肆的笑声,这台词,够劲!我简直是鬼谷装b界不世出的天才。 “狂妄!” “无知小儿!” 六指黑侠没说什么,后面的墨者就先忍不住了。 方才对巨子无礼也就罢了,现在竟敢如此轻视巨子,士可杀不可辱! 六指黑侠抬起了手,身后顿时一静。 “尊驾如此自负?” “非也,我是尊老,来吧。” 方尘嘴角挂着淡笑,提起了承影。 片刻后, 一丝微风卷着沙砾在两人间飘过。 方尘嘴角一阵抽搐,这老阴比! 动了,方尘冲向六指黑侠,破空而至,掠出道道残影。 离着六指黑侠约三尺的距离,方尘停住了,墨眉横挡在鬼谷子的身前,地上剑影相交,两人之间却是真空一片。 “承影无形,但有些东西并不需要眼睛看。” 六指黑侠语气平静,如果只有这种程度,还差的远。 方尘嘴角微勾,比动漫里要强些,是还在壮年的缘故? 内力涌动着,方尘凭空借力,空间中隐有火花点点, 强大的力量使六指黑侠不断倒退着,方尘修为之深厚,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脚尖轻点地面,六指黑侠纵身而起。 凌厉的剑锋划破了空气,看着倒下的尸首分离的不知名树木,方尘撇了撇嘴。 身子骨还挺灵活。 “年纪轻轻武功高,内力更是精纯之极,尊驾到底是何方神圣?” 六指黑侠飘然落地,沉声道。 “你大爷。” 方尘随口答了一句,提剑再上。 六指黑侠闻言也被激出了火气,一缕缕墨色的气流自墨眉而出,环绕在其周围。 这是剑客的对决。 无形的剑芒相遇了,两人身形交错,剑与剑的碰撞声密集而连绵,渐渐的没了剑的影子,只有漫天的剑光。 尘土飞扬着,遮住了旁人的视线。 “惊鲵姐,你觉得谁会赢。” 惊鲵不知何时出了马车,站在颜路的旁边,神色凝重的看着中央,模糊的两道身影。 “两人都很强,单论内力深厚的程度,六指黑侠稍胜半筹,但方尘胜在精纯凝炼,况且方尘还没用纵横剑式,应是没有悬念了。” 颜路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想让谁赢,六指先生待他很好,为人正直慈悲,是他所尊敬的。 但方尘算是……不管算什么,好歹经历过生死,不能不讲义气! 想着想着,他的小脸愈发苦涩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纵身飞了起来。 方尘。 破绽。六指黑侠眼中精光一闪,墨眉迎着方尘下落的身形,刺了上去。 方尘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他倒转过身子,头朝下,承影竖于胸前,对着墨眉也是刺了过去。 刺耳的剑鸣声伴随着惊人的气浪四散开来。 周围的众人皆是眉头深皱,颜路更是捂起了耳朵,躲到了惊鲵身后。 六指黑侠气血翻涌着,借着下落的力量,方尘占到了上风。 黑色与青色的气劲相互纠缠着,看似微妙的平衡着,但是六指黑侠明白,一步先,步步先,这般僵持下去,他必败无疑。 可是他撤不了,稍有动作,无形的承影便会穿过他的胸膛。 就在这时,方尘撤去了力量,一个翻转,落了下来。 “巨子大人,我资格够了吗?” 方尘将承影插回腰间,笑嘻嘻的说道。 “是在下冒犯了,请尊驾海涵。” 六指黑侠也收起了墨眉,他不是败不知耻的人。 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六指先生。” 颜路叫住了他,手里捧着一个狭长的木盒,神情复杂。 “小颜路,你?” 方尘轻轻叫了一声。 “我信的过六指先生,他说的没错,我的确还没有力量守护师父的剑。 但我想会很快的。” 颜路将木盒递给了六指黑侠。 “只要我在一日,墨家在一日,就绝对不会有背信弃义之事。” 六指黑侠接过盒子郑重道。 “巨子大人,这几年多锻炼,小心女人!” 方尘朝着远去的六指黑侠一行人,大吼道。 六指黑侠一个踉跄,生生忍住了拔剑再战的冲动,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男人啊。 就在方尘一行人,动身的同时。 不远处的一片无名山峰上,一位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妩媚的笑了笑。 杀意凛然。 …… “桑海简直就是吃货的天堂啊。” 方尘抱着一只烤鸡,满嘴流油的感慨道。 身旁的颜路和惊鲵一脸黑线,隔的远远的,就连惊鲵怀中的小言都闭上了眼睛,不断吱吱的叫着。 方尘已经吃了整条街了,起先惊鲵和颜路还能陪陪他,桑海的美食的确有些名气。 可后来,方尘就过分了,没完没了,还拿在手上狂啃。 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颜路,差点忍不住动手了,幸好还是被颇高的修养压了下来。 当然,主要原因是拳头太小。 随便找个路人甲,便知道了小圣贤庄的位置,儒家圣地的名字倒是大的不虚。 不多时,便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朱红漆大门,很高,两旁连着白色的围墙,相比之下,这墙低的有些可怜了。 门上有块匾,匾上有四字。 “小圣贤庄。” 方尘看的微微凝神,这书法造诣有多高他不清楚,但其人内力之高,远远在他之上,甚至较之鬼谷子老头还要胜出一筹。 “为何大门洞开,还没有守卫?” 惊鲵讶异道,小圣贤庄如此大的名头,不应该连守卫的人都没有。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哪有让远道而来的的客人在门口等的道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生伏念,见过诸位。” 是位少年人,但声音,动作,神情,老成的跟某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感觉到两道嘲弄的目光,方尘笑眯眯的摊摊手,不以为意。 还有朋自远方来? 不是你儒家拳头够大,早被人偷了个精光。 第六章 小圣贤庄 伏念步伐沉稳的在前面带路。 方尘在后面不断腹诽着。 童年多重要,看看这古板的样子,过些年变成面瘫脸就不奇怪。 小圣贤庄分前后两院,前院是做课业的地方,后院自是居住之所。 还真是一脉相承,看着这一个个身穿青袍的莘莘学子,方尘有些感慨,如果他们不用看猴的眼神看过来,就更好了。 方尘一行人是极为显眼的,一个不学无术的青年浪荡子(对于小圣贤庄的儒家弟子而言,一言一行都是有着明确的要求的,这是他们对“礼”的一种体现,对于方尘这个样子,一看就没文化),一个不伦不类的少年(颜路如今的风格的确有点歪),特别是惊鲵,一个女人出现在小圣贤庄中,是极为罕见的,这还不算,长的还漂亮,可惜,有孩子了。 方尘看着这些小屁孩探头探脑的,哪能不明白,谁还没个青春期啊。 运气,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些学堂的败类。 窗边的少年仿佛看到一头狰狞的巨兽,连忙缩回了头。 伏念皱了皱眉,转身向方尘看去。 方尘脸上笑嘻嘻着,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 小圣贤庄,说大也不大,很快就穿过了前院,后院,来到了一片竹林。 伏念脚步不停,方尘看着却是有些慌了,连忙叫住了他。 “等下,这是要去哪里?” “师叔荀子要见你们。” 淡定,淡定,你是鬼谷的人。 怎么淡定啊,学渣见到老祖宗! …… 两道声音在方尘的心中吵得不可开交。 方尘想起了被统治的十数年人生。 人生四大悲:神游遭翻牌,末了补作业,日常检讨书,试后家长会。 每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悲剧,怎么顶? 好歹,我语文一直都是及格的不是?有什么好怕的? 方尘如此想着,手被拉了一下。 颜路一脸莫名其妙,惊鲵不以为意,她早习惯了,也是奇了,实力强到这般地步,神思怎么会涣散到这种程度? 伏念脸色不变,就这么肃穆的站着,不发一言。 “呵呵呵,走吧,等什么呢,带我去…看看。” 伏念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颜路挠了挠头,跟了上去。 惊鲵摇了摇头,抱着个孩子,越过方尘。 方尘低了低头,背后仿佛下起了小雨。 里面有个竹屋,屋里有个中年人。 伏念走了过去,双手合拢,微微躬身道: “师叔安否?” “安。” 荀子眼睛微闭,淡淡的应了一声。 “路,见过先生。” 随后的颜路也行了个礼,很是恭敬,惊鲵则瞳孔微动,眼前这人,给她的感觉就像一座高山,你永远不知道翻过这座上,后面还有多少座山脉。 荀子睁开了眼睛,眼中悲色一闪而过,温和的说道:“路?好名字,人生似长路,路路皆不同。 无名,后继有人,无憾了。” 荀子没有理会惊鲵,与颜路交谈了起来,颜路被夸了一番,心情很好,自幼便熟读儒家经典的他,对这位继孔孟以后的大儒,很是崇拜。 这时候,方尘终于拖着身子走了进来。 荀子停了下来,看着方尘。 鬼谷的人?有意思。 别人或许难以察觉,鬼谷吐纳术,在敛息方面的造诣,冠绝诸子百家,但荀子不是常人。 方尘看了一眼荀子,定了定神,好歹跟鬼谷子混了五年,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出来的。 比动漫里年轻些,就是长的有些着急。 与惊鲵不同的是,方尘感觉到的是一片汪洋大海,风平浪静。 如果鬼谷子老头是深藏锋锐,那荀子就是真的平静,仿佛有着精密的边框。 “见过……” 方尘刚想行礼,就被叫住了。 “鬼谷中人,与百家掌门人平辈相称,你老师没跟你说过吗?” 荀子嘴角有着笑意,缓缓道。 当然有,这不是你太吓人嘛。 方尘撇了撇嘴,站定了身子。 “纵横之道闻名已久,可否对弈一局?” 荀子指了指身前的棋盘,温和的说道。 下围棋?我可是有着业余十七段上的水准,鬼谷子老头都不敢跟我下的。 方尘没有拒绝,主要张不开嘴,童年阴影遗祸不浅啊。 “伏念,带他们下去休息。” 荀子见方尘坐下了,也不想跟颜路掰扯了,有些墨水,年纪还是太小。 “是,师叔。” 伏年行了行礼,走了出去。 颜路一脸不可置信,方尘这家伙也会下棋?还是跟荀子? 待他们走了以后不到一柱香,方尘也出来了,一脸意气风发。 荀子又怎么样,跟我下棋?呵呵。 屋里头的荀子黑着个脸。 起初他还以为是方尘示敌以弱,毕竟他的样子太从容了,没一会儿,他就知道自己还是年轻,方尘下的是真的臭,还没皮没脸的。 …… 时光荏苒,匆匆万……三日。 荀子没再找过方尘,他对现在的鬼谷有了些许怀疑。 颜路也步入了学堂,跟伏念一起,方尘为此担忧了好一阵子,还专门去找颜路,想凭一己之力,对抗滔滔大势。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颜路怎么会听他的歪理邪说。 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这也是方尘向往的。 是夜, 方尘躺在房顶上,看着无尽夜空,满天星辰,怔怔出神。 旁边有个酒壶,自然是摆设。 方尘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简直就是“馊水”。 为什么留着?生活需要仪式感,夜色甚美,一个风流倜傥的大小伙子,身旁没个酒壶点缀下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 方尘今年也十八了,别说古代,现代也成年了。 就这样,他闭上了眼睛,又陷入了与红粉骷髅的斗争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还是黑夜,自然是被惊醒的。 是惊鲵? 惊鲵倚着栏杆,亦是怔怔出神。 手里没有小言,应该是睡着了。 方尘感觉的出,惊鲵不开心。 他坐了起来,一个纵身,落到了惊鲵身后,不能是身前,前面是池塘。 “你怎么了?” 惊鲵瞥了方尘一眼,也不说话。 气氛莫名的旖旎起来。 方尘如此觉得,心中窃喜。 第七章 五长老的无知 事实证明,方尘想多了。 惊鲵沉默了会儿,就朝屋里走去。 “你不喜欢这里?” 方尘连忙说道,他是挺喜欢这里的,很熟悉,很惬意,关键是看着他们上课做作业,贼爽。 “我无所谓,小言如果在这里长大,应该是件不错的事。 只不过,你觉得罗网会善罢甘休吗?我会拖累小圣贤庄的。” 惊鲵顿了一下,看着屋内的摇篮,语气低沉。 方尘神色一凝,这几日太过安逸,醉生梦死间,他的确忘了头上的阴影。 “罗网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动作?” 方尘有些奇怪,都过了数日,一点风声也没有,这可不像一个杀手组织的风格。 “天字一等自由度极高,接手任务后,时间,方式,都是自行决定。 罗网应是还没有发现,掩日和黑白玄翦的死亡。” 惊鲵淡淡道,这也是她直到临盆之际才被罗网追究的原因。 沉思片刻,方尘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你知道罗网之主在哪吗?” 惊鲵一脸错愕,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你的胆子有时候很小,有时候倒是大的很,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人吗?就算是鬼谷子,也不敢说这种话的。” 方尘依旧笑嘻嘻的。 “你知道吗?” “不知道,从来都是他联系我,我没见过他。” 惊鲵笑道。 方尘又想了想,问了一句让惊鲵毕生难忘的话。 “那秦王的话管用吗?罗网不是受控于秦国?如果把他挟持了?行吗?” “你不是在说笑?!” 惊鲵瞪大了美目,江湖与朝堂虽然有着千丝万缕般的联系,但两者间的鸿沟却是从未消失过。 多少江湖人,习武一生,就为卖与帝王家。 一人再强,百人敌,千人敌,能否万人敌? 惊鲵是个刺客,顶端的刺客,但她从没有想过刺王杀驾这般大逆之事,这是不可能的。 七国屹立至今,其中暗流之深,没有人知道。 “我不喜欢被动,想想每天睡觉还有担心有没有剑刺过来,就浑身难受。 再说你不是说小言适合这里吗?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一劳永逸再好不过。” 惊鲵没有说话,一双美目就这样水汪汪的盯着方尘。 “我知道我现在很霸气,你很感动,但千万不要立什么以身先许的g,有个万一,我做鬼都缠着你。” 方尘被盯的难受,故作轻松道。 其实他心中是有把握的,看动漫里王宫的护卫,简直堪比小圣贤庄,就是个摆设。 轻功好些的,都能逛一圈,更何况他这天下第八,九。 惊鲵翻了个白眼,这人永远没个正形,沉声道:“你决定了?秦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方尘正色道:“是,放心吧,这天下没有能拦的住我的地方。” “什么时候走?” 惊鲵沉默了许久。 “明天吧,没什么好拖的,不要告诉颜路,让他好好上课。” 惊鲵点点头,进了屋。 “明天送你个礼物。” 礼物?嘿嘿…… 方尘看着紧闭的房门,张开了嘴,流下了些许晶莹。 …… 是夜,对,也是这个时候。 月黑风高,悬崖上。 “六指黑侠,你无路可走了。” “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少司命,哈哈哈,阴阳家真是处心积虑。” 六指黑侠的黑袍已被染红了,随行的四名墨者,不见了踪影。 “交出含光剑,我可以让你死的快些。” 云中君舔了舔唇,诡笑道。 “痴人说梦,无路可走,年轻人,你太天真了。” 六指黑侠笑着,不断向后退去。 “阻止他!” “晚了!” 只见六指黑侠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五大长老齐齐到了悬崖边。 “是墨家机关鸟,朱雀!” “巨子啊,我晚一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喽。” “班,多谢了,没有想到东皇太一会把五大长老一齐派出来。” “阴阳合手印!” 名叫班的中年人,与六指黑侠聊着,妙至毫颠将血色手印躲了过去。 五大长老一行功败垂成。 “可恶。” 大司命不甘心。 “不用白费力气了,算六指黑侠命大。” “含光就暂时寄存在墨家,先把承影弄到手。” “那人在小圣贤庄,不好动手。” “他总会出来的。” “啧啧。” …… 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但再明媚的阳光,也慰籍不了方尘心中的失落。 “礼物就这个?!” “不然呢,里面装着黑白玄翦,掩日。” 方尘接过木制剑匣,欲哭无泪。 “你会用的上的。” 方尘点点头,还能怎么样呢,连个临别吻都没有,呵,女人。 “方尘,方尘,等等。” 方尘止住了迈开的步子,看向惊鲵。 惊鲵摇摇头。 “方尘…先生说你要走了,你要干嘛去啊?” 颜路跑到方尘面前,大喘气道。 荀子这家伙,多管闲事。 “出去走走,过些日子就回来。” 方尘笑道,没必要让颜路分心。 “真的?” “真的。” 颜路抿了抿唇,看着日出的方向,方尘的背影。 “一定要平安回来!” 方尘挥了挥手,这是自然。 你回不来,等小言长大了,我会去秦王宫的。 惊鲵死死的盯着那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影。 她知道,也只有她知道。 …… 一片密林中, 方尘背着剑匣,快马加鞭。 风在他的身后穷追不舍。 这才是他想的仗剑天涯嘛,这造型多拉风。 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路中央。 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不要命了? 方尘放慢了速度,从女孩的旁边慢慢的,缓缓的,擦了过去。 这就是技术, woc!什么情况? 远远的又看到一个女孩,一模一样。 随着一声嘶鸣,方尘停了下来,蹙了蹙眉。 “幻境?什么人?!” “阴阳家,云中君。” “湘君。” “湘夫人。” “大司命。” “少司命。” “来取阁下性命。” 方尘看着包围自己的两男三女,笑了笑。 阴阳家五大长老?排场不小。 “我好怕啊,为什么?” “承影。” 方尘眯了眯眼,拍了下马屁股。 “前面等我。” “阁下还想负隅顽抗?” 云中君邪笑道。 这里可没有悬崖跳。 方尘摇摇头,握着承影,神色淡漠。 “我只能说,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第八章 纵横阴阳 “我很好奇,为什么以前不动手?” 方尘环视一周,淡淡道。 “因为做不到,无名很强,除非东皇大人出手,否则我们无法奈何他。” 湘君冷漠的说道,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战,五大长老狼狈的样子,成为了他午夜梦回时,抹不去的阴影。 那道身影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强大到让人绝望的剑客。 “所以,你们觉得我比较好欺负,呵呵。” 方尘笑了笑,他被看轻了呢。 无形的剑意自他的体内散开,白色的衣袍无风自动。 他认真了。 云中君面色一凝,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动手!” 随着话音落下,玄奥的波动自五大长老的身上波动开来,隐隐勾连着。 世界变了个样子。 太阳消失了,明亮的天空暗淡下来。 地面上泛起了一片片蓝色的波纹,宛如水面,四周云雾缭绕,无边无际。 “看来只有杀光你们,才能出去。” 方尘看着水面上的倒影,轻轻笑了笑。 云中君动了,茫茫雾气中,一个身高四丈的巨人,缓缓走出。 戏法变得不错。 方尘撇了撇嘴。 “巨灵幻像,天照!” 巨大化的云中君,手持天照剑,向方尘砍去。 方尘一动不动,神色呆滞。 很快,无坚不摧的天照剑,没有一丝阻碍的穿过了方尘的身体。 “残影?!什么时候?!” 云中君瞳孔微缩,猛地转身一挥,天照划开了空气。 “没有?!” “这呢。” 云中君抬头,无数道白色剑光的剑光映入了他的眼帘,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凌厉的剑气组成了密集的剑网,万仞临身,没有哀嚎,没有剑鸣,只有血肉纷飞的声音。 云中君的人生,定格了。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你慢了些。” 方尘挽了一个剑花,飘飘然落下。 “这是第一个,有点小失望。” “一起上!” 大司命面色凝重,眼前的方尘,简直与对战六指黑侠之时判若两人。 “骷髅血手印!” “万叶飞花流!” 血红色的诡异手印,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枯叶,齐齐破空而至。 方尘神色郑重,掩日自剑匣中飞出,落到他的手上。 纵身,双剑横挡。 惊人轰鸣声响起,强大的力量震的方尘不禁闷哼一声,旋转着身子,双剑交错在水面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方尘止住身形,无暇理会嘴角溢出的血迹。 双剑挥舞着,不断格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枯叶,一道道火光闪烁。 白色的衣袍渐渐多了些许划痕。 这叶子倒是锋利的很。 方尘感受着微微发麻的双手,对鬼谷子老头又多了几分敬佩。 湘君与湘夫人相视一眼,两手十指相扣。 “皇天后天。” “上善若水。” 两股气息相互融合交汇,一朵巧夺天工的水晶莲花在两人间凝聚,绽放。 “去!” 大司命与少司命见状,血手印与万叶飞花流再现。 方尘微微叹了口气,五大长老的实力比他想象的更强,特别是那朵看似美丽的水晶莲花,他从中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不过,还不够。 方尘双剑交错,一横一竖,一黑一白两股气息环绕在他的周围。 “你们很荣幸,能看到天下唯二的剑术。” “合--纵--连--横。” 似有龙吟,自天上来。 爆炸,惊天动地的恐怖波动席卷开来,破开了无边无际的幻境空间,破开了见证时光流转的久远密林,茫茫不知几时,漫漫不知深远。 这广袤天下,多了片绝地。 …… 方尘以剑撑地,长发散乱在肩处,眼神有些涣散。 他受伤了,很重。 鲜红的血水自他的指间滴落,地面上的黄土变了色,好大一块地方。 大司命,少司命,湘夫人皆是血肉模糊,已经没了声息。 湘君的呼吸很微弱,但明显还能苟。 真是顽强呢。 方尘慢慢站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提剑, “我有一个请求,让我和她合葬在一处。” 湘君嘴唇微动,没有说是谁,但方尘知道。 “凭什么?” 成王败寇,还想提要求? 湘君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有钱可以吗?挺多的。” 他不确定能不能行的通,方尘这般强大的剑客,对于身外之物应是看的极淡的。 半响, 方尘的剑挥下了。 …… 骊山, 一座幽深的大殿中。 “东皇大人,五大长老的命灯灭了。” 一个身着水蓝色浣纱裙,戴着面纱的女子,淡漠道。 “查,墨家没有资格。” “是。” 一个负着双手的面具男子,语气波澜不惊,五大长老的生死,还不如一个答案来的重要。 女子也不多言,慢慢消失了,仿若一重幻影,从未有过。 会是你吗? 面具男子喃喃低语,眼中有着无尽深邃的星空流转,光芒明灭不定。 自从五年前天机混淆的那一刻后,他的心中便有了一层抹之不去的阴影。 他感觉到,不会太久了。 …… 还是帮湘君和湘夫人挖了个坟堆。 当然是被爱情感动的。 虽然湘君想用钱羞辱我,但我心胸开阔。 方尘理所应当的忘了怀中多了一张契约。 出了密林,进了小城,找了间客栈。 方尘这次足足休整了十日,还是在莫名热流的帮助下。 这次一战,他不是没有收获,自从鬼谷中出来,无往不利,弹指间灭越王二剑,纵横未出便败六指黑侠。 是的,方尘飘了。 阴阳家一战,差一些,真的就差那么一丝,江湖间,生死的界限是那么的模糊。 千创百孔的身体,让他收起了对天下群雄的小觑之心,让他认清了自己还是天下第八,九。 傲气稍敛后,方尘觉得对纵横之道有了新的领悟。 除了这些,也不是没有实质的收获,剑匣多了柄天照,名下多了间豪宅,里面指不定有多少钱。 当然,方尘并不看重这些粪土,恶心,呸! …… 又是十日, 方尘看到了一座巍峨巨城。 一座在五千年浩浩长河中,昙花一现,却又璀璨如星辰的帝都。 咸阳。 第九章 不是人 “哇!” “哇。” “嗝~” 方尘来咸阳的第一天,就这般过去了。 活在当下,吃才是首位的。 手艺不错,就是调料差了些。 这便是方尘的今日总结。 …… 是夜,一个黑衣人从客栈的房顶跳了出来,接下来在一个个房顶间不断腾跃穿梭着。 一点一点的靠近秦王宫。 行走江湖,最重要就是谨慎,特别是吓唬秦王这种大事,一定不能轻易暴露,路线一定要复杂。 方尘如此想着,眼中精光猛闪。 近了,到了。 方尘瞧准卫队换防的空隙,一个纵身,便越过了宫墙。 他神色郑重,毕竟是件严肃的事。 今晚的风甚是喧嚣。 空中华丽转身,一只羽箭擦过了方尘的身子。 “嗖!” 又是一只,方尘躲闪不及,抽出承影,挡。 好强的力道。 方尘神色凝重,知道今晚八成是没戏了。 “刺客,放箭!” “嗖嗖嗖…” 无数道破空声响起。 我去,过分了啊。 看着万箭齐发之景,方尘瞳孔猛缩,侧过身子,挥舞着承影,金铁交鸣声不绝。 脚尖轻点着飞过的羽箭,方尘不断借力腾跃,逃出了箭雨的笼罩范围,几个腾挪间,便没了影子。 “燕统领,该如何是好?” 见到刺客遁逃,一名箭手忍不住问道。 “此人武功极高,加强宫中戒备,我去禀告王上。” 一位面白无须的青年人,沉声道。 没有剑身,只有剑柄。含光无名?不像啊。 …… 客栈。 “尽信书不如无书,都是骗人的。” 方尘脱去夜行衣,恨恨道。 原本以为是件手到擒来的事,又没打算真的杀了秦王,他可不想被追杀到秦朝覆灭。 走走逛逛,吃吃喝喝,一直咸下去,这就是此时方尘的人生目标。 至于以后的乱世,与他何干? 造反抢椅子,性价比太低。 随着时间的流逝,方尘对所谓剧情也不是很在意了,十多年的时间,那时他说不定,早回鬼谷养老去了。 只是现在门都进不去,怎么办啊。 方尘挠了挠头,趴在了桌子上。 视线落在了床上,方尘眼睛一眯,顿时一亮。 翌日,夜。 “见过掩日大人。” “我有要事,要见王上。” 方尘扯住嗓子,声音自面具中传了出来。 “容卑职通传一声。” 门口的守卫拱手道。 片刻后, “掩日,你这么晚有什么事?” 昨日的青年人出现在了宫门上,皱眉道。 罗网杀手极少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宫中,还是这般时候,好生诡异。 方尘早料到了,举起了手中的黑白玄翦。 “在下与黑白玄翦发现了一个惊天隐秘,为此黑白玄翦不慎身死,事关重大,赎在下不能告知。” 青年人眼神微凝,黑白玄翦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近战与他不相上下,连他都死了吗? 青年人思索了片刻,挥了挥手。 “收了他的剑,开宫门。” 方尘交的很干脆,走进宫的时候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青年人看着掩日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宫很大,在禁卫的带领下,七绕八绕,走了有两刻钟的功夫。 方尘没有心情欣赏这巍巍咸阳宫,进了宫之后,他感觉压抑极了,隐约间有着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 此时此刻,鬼谷。 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人,(姑且还算吧)躺在一个小山丘上,双手枕在脑后,皱了皱眉。 也不是很舒服嘛。 仰望着无尽星空,鬼谷子喃喃低语着:“天下只有三人,但有些人已经算不上人了, 小尘。” …… 两名内侍打开了殿门,方尘吸了口气,步伐沉稳的走了进去。 “说吧。” 秦王伏首在案,看着一道竹简,他已经老迈了,但有些事是要做到土里的。 半响没有回音,秦王抬起了头,见到“掩日”就这般站着,皱眉道:“你不是掩日。” “无名之人,想见秦王,自是要花些手段,在下有个请求,望秦王允准。” 方尘淡淡道,踏入这间大殿,那般让人心悸的感觉更强烈了。 “无知小儿,给孤拿下。” 秦王面不改色,王的威严,不是一介武夫可以冒犯的。 十数名布衣剑客,自阴影处冒出,朝着方尘杀去。 方尘拿出藏在怀中的承影,轻轻笑了笑,差的远。 “横贯八方。” 骇人的剑气喷涌而出,布衣剑客的身影停在原地,一道血线从他们脖子处飙出来。 他们眼睛内有着惶恐,想要说些什么,缓缓抬起双手。 “噗”的一声,他们的尸体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方尘神色淡漠,一个瞬身,来到了秦王身前。 无形的承影横在秦王的脖子上。 “现在,我可以说了吗?” “孤不会听一个将死之人废话。” 秦王依旧没有惧色,嘲弄的看着方尘。 方尘眉头一皱,福至心灵的将承影挡在胸前。 一股巨力袭来,方尘感觉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起,重重的撞到了殿门上。 “剑握的挺稳,横贯八方,真是久违了。” 一个被金色甲衣笼罩住的男子挡在了秦王的身前,面具遮掩着,看不到面容。 殷红的血渗出了黑色的面具,方尘缓缓站起身。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人,这就是三人之一吗? “给我杀了这个逆贼。” 秦王喝道,被一个武夫要挟,是他的耻辱。 金甲人点点头,在地上随意捡了把剑,朝着方尘走去。 方尘没有迟疑,冲了上去,跃起,下劈。 金甲人摇摇头,单手将剑举了起来。 刺耳的剑鸣在碰撞间响起,金甲人岿然不动,反而是方尘倒飞了出去。 承影在地上摩擦着,方尘落地退了数步,止住身形。 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哀鸣着的承影。 比鬼谷子老头还要强。 恐惧,是战斗中最无用的情绪。 方尘凝神静气,承影竖在身前,澎湃的剑意汹涌着,面对这样的对手,他没有余地。 “哦?” 金甲人有些讶异。 “百步飞剑!” 承影脱手,方尘追了出去。 金甲人剑尖点地,静静的看着。 只有这种程度吗?真是无趣的紧。 第十章 神与神 剑与方尘破空而至。 刺空了?! 挥剑,差一点!还是差一点! 金甲人站在原地,身形微动着,密集的剑影于他而言,犹如清风拂面,波澜不惊。 方尘自出谷以来,第一次感到弱小与无力。 金甲人挥剑,方尘瞳孔一缩,横挡,再次倒飞了出去。 殿门被打开了。 “果然有问题。” 青年人看着飞出来的“掩日”,惊怒道。 方尘进宫后,武者的直觉告诉他,此事很诡异,这种直觉救了他无数次,他选择相信。 青年人举起了手,数百名将士举起了长戟。 方尘在空中失去了平衡,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摔到了地上。 正当青年人就要下令,将方尘刺成刺猬时, 金甲人走了出来。 “见过龙右大人。” 青年人见到金甲人,极为恭敬的行礼道。 “十三,退到一边去,这个人交给我。” “是。” 这个叫燕十三的青年人,没有犹豫,挥手让周围的将士散开。 没有人可以战胜龙右大人,他是神。 燕十三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再来吧,还有什么本事。” 龙右轻笑一声,他知道他还没有山穷水尽。 “合--纵--连--横!” 方尘从地面上,弹了起来,黑白两道磅礴的气息随着无形的承影,相互交错,犹如一道龙卷,向龙右攻去。 越来越有意思了。 龙右眼神玩味,微微蹲下了身子。 手中剑飞了出去,他化作了一道金光。 金光与黑白龙卷撞在了一起。 没有僵持,金光摧枯拉朽般的破开了方尘周围的剑气。 给我挡住啊! 方尘瞳孔猛缩,太快了,他只能凭着对百步飞剑的记忆,挥舞着承影。 几声剑鸣声后,方尘的身上绽放出一朵朵血花。 收剑,龙右一脚踹向方尘,“砰”的一声,地面多了个深坑。 他还不想杀死方尘,许久未见鬼谷中人,有些不忍心这么快结束。 还会合纵连横,难道是当代鬼谷子?着实弱了些。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龙右落在了地上,他很有耐心,时间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咦? 龙右感知到方尘的气息发生了变化。 深坑内,方尘脸上的面具已经裂成数片,露出了他清秀白皙的脸庞。 胸口处满是剑伤,涌出的鲜血浸入了地面,浸湿了依旧紧握在手中的承影。 承影颤抖着,一道道红光没入方尘的体内。 许久, 方尘睁开了眼睛,眼中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极致的寒意,他慢慢的从深坑中站了起来。 没有了之前的锋芒。 冷,一种对生命的淡漠,俯视众生的高处不胜寒,犹如神袛。 龙右看着方尘空洞的眼眸,握紧了手中剑。 方尘动了,跃起,下劈。 龙右眼神微凝,双手持剑迎上。 刺耳的剑鸣声响起,感受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巨力,龙右退了半步。 借势,跃起,再劈。 龙右纵身,挥剑。 两人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剑与剑间寂静无声,四目相对,一般的淡漠。 再攻。 身形交错,两人却没有下落,无形的波动围绕在两人之间,凭空生力,又战在了一起,一道道的剑光在夜空中闪烁,恍若星辰。 …… “这种存在真的应该留在凡间吗?” 燕十三眼神灰败的看着不断升高的两人,喃喃着。 周围的将士更是如此,身躯微微颤抖着,只是严苛的军纪止住了他们跪拜神迹的冲动。 “铿锵。” 两人一触即分,相隔数丈,就这样浮在空中,遥遥对望。 是时候了。 气机涌动间,方尘的身后出现了一黑一白两条巨龙。 龙右提起了手中剑,竖在胸前,背后也出现了黑白巨龙。 “合--纵--连--横。” 两人齐喝,身后双龙随身而动。 天地在两人交汇之时凝固了。 那一刹那,没有任何的声音,波动,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悸。 那一刻,咸阳的天,亮了。 …… 咸阳宫一处楼阁上,一个脸上有着紫色咒印的少年,看着咸阳上空的那轮太阳,眼中有着莫名的神光。 “这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苍龙七宿!一定是苍龙七宿!” …… 道家天宗。 “能和突破天人之限的龙右战到这般地步,究竟是何方神圣?” 天宗掌门赤松子紧皱着眉头,他很清楚龙右的实力,整个道家可以比拟者,唯有一人。 “其人不在命运长河之中,却可引流两千载的滔滔大势。”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出现在赤松子的背后。 赤松子恭敬行礼,退到了一边。 老者没有理会,望着西方,目光深邃。 …… 一片白茫茫中,一个金色的人影掉了出来。 他转身,轻轻的踩到地面上。 右手垂了下来,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 “有趣极了。” 龙右笑了一声,右手膨胀起来,随着无数声爆响,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对于他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么美味的猎物,多少见啊。 白光渐渐淡去,现出了方尘的身形,身上的盔甲不知去向,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止不住的流下血水,将白袍染成了红色。 方尘神色不变,空洞的双眸望向了身前的宫殿。 里面有道气息,他很不喜欢。 宫殿内。 秦王在龙右出去后,继续批阅着奏疏,那个狂徒再强,从他踏入王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 他不会为一个死人浪费时间,赢氏族人数代奋起,秦国的大业,他已经看到了。 就在这时,宫殿外的方尘动了,承影自他的手中,破开了空气,朝着殿内飞去。 “好胆!” 龙右见状怒喝出声,他没有想到,有人会在他的对面,分心他顾。 随手抓过一根长戟,紧追着承影。 听到声响,秦王抬起了头,一道流光映入了他的眼帘,对准了他的跳动的心脏。 他神色大变,可老迈的身体怎么躲的过。 “砰。”的一声,承影偏离了轨迹,钉在了秦王头顶一寸的地方,几缕白发,飘落下来。 秦王晕了过去。 承影再动,飞回了方尘的手中,他皱了皱眉。 “护驾!去叫方士!” 燕十三终于回过了神,大吼着,冲向大殿。 “你找死。” 龙右怒了,眼中杀意暴涨,方尘触犯了他的底线。 一名将士的铁剑落入了他的手中,他身化流光,攻向方尘。 淡漠的眸子望向龙右,方尘爆退着,朝宫外掠去。 神也是有脑子的。 第十一章 烂俗的桥段 “龙右大人,王上昏迷,并未受伤。 只不过,方士说王上年事已高,此方波折,心神涣散,怕是……” 燕十三看着龙右的背影,有些迟疑道。 “通知安国君,虽然他时日无多,再密令给赢子楚,他等这天不是很久了吗?” 龙右淡淡道,生死自有定数,强求不得,只要秦国在他预定的轨道上,谁当王,无所谓的。 相比之下,他更多的是在想方尘那诡异的实力。 鬼谷吐纳术他再熟悉不过,那般浩大威严的王道气息绝不会是鬼谷一脉。 回忆着那双淡漠的眸子,龙右若有所思。 “是否要全城戒严搜捕那刺客。” 燕十三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道。 “能在我的手中逃脱,你觉得靠些士兵就能抓到他?此时怕是已经离开咸阳,逃之夭夭。 交给王上处理便是,若王上醒不过来,就交给赢子楚。” 话音落下,龙右就消失在原地。 希望你会更有趣些,鬼谷传人。 …… 龙右着实是高估方尘了,他现在哪里还能逃出城啊。 方尘逃出龙右的手掌心后,全身的力量就如潮水般退去。 用剩余的力量止住血,方尘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 撑不了多久了,得找个地方,追兵随时会来。 他很清楚,事大发了。 在那个状态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也不知道秦王死了没有。 抢了荆轲的头彩,真是不好意思。 路上没有什么人,这还要感谢秦律森严,宵禁后,没有人敢出来。 方尘脚步踉跄着,终于找到个华丽的楼阁,咬着牙,一个提纵,破窗而入。 “谁?!”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方尘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响起了脚步声,女子靠近了。 “你是谁,不说话我喊人了啊。” 女子很是小心翼翼,很慢,手里拿着个烛台。 “你……” 方尘起身,扼住了女子的喉咙,捂住了嘴。 “不要叫,我是好人。” 女子愣了一下,猛点头。 “我知道你不信,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钱,杀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也罢,都可以。 我只要这个地方,几日即可。” 方尘叹了口气。 女子想了想,点点头。 他松手了,他缓缓倒了下去。 不是他相信她,只是他实在撑不住了。 女子没了束缚,立即转身,手里的烛台狠狠砸了下去。 “砰。” 没有动静了。 他被我制服了?! 女子有些后怕,有些雀跃。 她轻轻拿起烛台,点燃它,微弱的烛光,只能照亮两丈不到的地方。 “啊!” 女子不禁大叫了一声,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势,她何曾见过。 她犹豫了一会,闭着眼睛,伸出了手,放在方尘挺拔的鼻梁上,没有呼吸?! 她睁大了眼睛,哦,放高了。 呼~,还活着。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姑娘?你怎么了?” 是个女声,上了年纪,但声音很妩媚。 女子定了定神,目光挣扎了一会儿,朝外喊道:“有…只老鼠,媚姨,不妨事的。” “需要我叫人来抓吗?” 门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用,吓得跑出去了。” 女子连忙道。 “好吧,早点睡,女人不能熬夜的。” “好的,媚姨也是。” 女子长长的呼出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他。 或许是因为他的条件? 也或许是看他伤的太惨? 又或许是他长的还可以? …… 第二日,方尘醒了过来,他动不了了,四肢百脉,每一寸骨肉都仿佛被钉住似的。 伤口裹了一层布,颜色很鲜艳,手法,或许压根没有手法。 他不禁想起了现代被绑住,待宰的大肥猪。 这包扎的有什么用啊。 方尘笑了一下,顿时倒吸了口气。 废了,废了。 房间很大,就是这布置有些眼熟啊,他在动漫里看到过类似的。 “你醒了?” 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很温柔。 方尘凝神,望向袅袅婷婷走来的女子。 身着嫣红色的轻纱舞裙,身姿修长曼妙,五官很精致。 然而最吸引方尘的便是那双澄澈,溢满星光的大眼睛。 方尘咽了咽喉咙,这种落难翩翩公子遇红颜知己的桥段,终于轮到我了吗? 昨夜眼睛闭着,会不会太粗鲁? 方尘一脸懊恼。 “感觉好些了吗?我忙活了一晚上呢,包扎的还行吧。” 女子凑了过来,美目流转的看着方尘,语气很是自豪。 她可是头一次做这种事,看起来还蛮像样的。 还能说什么?方尘违心的点点头。 “你是什么人啊?身上的伤口多的吓人,幸好血止住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子接着说道,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方尘笑了笑,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他摇摇头,也不言语。 不要问为什么变了个人,问就是纯情,这桥段他没经验啊。 女子见他不说话,蹙了蹙眉,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美目一亮。 ”你是伤的太重,说不了话是吗?你等等,我出去给你抓点药。” “不要!谢谢,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现在整座咸阳说不定都戒严了,这时候出去抓些相关的药,风险很大。 方尘如此想着,连忙叫住了女子。 “那怎么行,你伤的很重。” 女子有些不理解,继而有些不高兴。 我可是很少这么关心一个人呢。 “相信我,好吗?” 方尘没办法,只能用必杀技,美男子的真诚的目光。 女子果然中招,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什么钱,她还没有开张,只有媚姨给的些零花,料想是不够买药的。 这就是现实,方尘不知道的残酷现实。 “当年,我只用一个眼神,就俘获了一颗芳心。” 很久很久以后,方尘如此回忆道。 …… “这里是哪里?” 半响沉默,方尘开口道,这种尴尬的气氛不能持续,好歹我也是眼神杀的老手。 “天音阁。” “哦,天音阁啊…青楼?!” 方尘点点头,然后一惊。 人生第一次就这样到来了?没有感觉啊。 女子目光暗淡了一下,没有说话。 方尘慌了,他知道说错话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青楼好…不是,我是说…”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可爱。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我还是清倌人。” 女子脸上泛起了两团红霞。 第十二章 潇湘夜雨 清倌人?她在暗示我?不,是明示我! 方尘又飘远了。 “你怎么了?” 女子看着方尘突然傻笑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没什么,你为什么救我啊?” “你猜?” “嗯……原因很多,但主要原因应该是觊觎我的美色。” 女子又笑了起来,美目中水汪汪的。 “不要脸,谁会觊觎你?” “嘻嘻,谁知道呢,你叫什么名字?” “胭脂。” “方尘。” …… 时间过得很快,半月的功夫就这样过去了。 方尘已经能够活动开来了。 这半月,除了第一天,睡的都是冰冷的地板,绝情! 这半月,躲进过床底,躲进过浴池,躲进过被窝,然后被一顿锤,乐此不疲。 后来恢复个大概,便没什么了,跳到房梁上只是等闲。 这半月,嘻笑打闹,银铃般的笑声与傻乎乎的笑容,深深的刻在彼此的心中。 这半月,少男少女间的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这一天,黄昏。 “胭脂,我带你走吧。” 方尘笑嘻嘻着,依旧没个正形,但是眼中的光芒是那么的刺眼。 胭脂盯着他,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不会这样逃走的,我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这算是那个要求吗?” “不算,那个要求我还没想好。” “呵,女人。” “怎么?” 感受着凌厉的目光,方尘脸色一垮。 “不算就不算嘛,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 看着余晖下腾跃着的身影,胭脂知道,只要他回来,她会跟他一辈子,不论生死。 …… 而在方尘离开咸阳的当晚。 秦王终是没有醒过来,崩逝于咸阳宫,享年七十三。 三日后,继位的安国君病逝。 其子赢子楚服丧继位,举国素缟七日。 与此同时,承影之名时隔数百年再次震惊天下,弑王的大逆罪名死死的扣在了承影剑主的头上。 秦王不是他杀的,他是被吓死的,方尘欲哭无泪。 但匹夫一怒,血溅王侯的版本无疑更符合天下人的心意。 酒桌上聊天都更刺激,有没有? 那日犹如神迹般的剑决景象,迅速席卷整个秦国,乃至七国天下。 …… 一座庄园中, “他真的这么强?” 一个三十出头,头戴王冠,身披素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喃喃着。 画像是龙右给他的,选择也一并交给了他。 “是的,能与龙右战到那般地步,其实力已踏上了天人界限的门槛,万人敌只是寻常。 通缉与否,没有多大的意义。” 阴影处响起了一道声音,走出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他面色凝重道。 没有人能在那种存在下,神色轻松。 哪怕他是吕不韦,哪怕他是罗网之主。 “是吗,万人敌?不应该存在世上的。” 赢子楚说着,五指收拢,画像眨眼便化作了齑粉,散落在空中。 “暂停罗网对惊鲵的行动,随他去吧。” “是,遵王命。” …… 小圣贤庄。 “惊鲵姐,方尘杀了秦王!” 颜路一脸兴奋的跑到惊鲵的住处,大吼道。 “嗯,小点声,别吵到小言。” 惊鲵一脸平静,抱着小言,微微摇晃着,仿佛方尘杀的不是秦王,而是只鸡。 不平静的时候早已过去,他真的做到了这般天方夜谭的事。 颜路看着惊鲵波澜不惊的样子,兴奋劲慢慢退了下去,转为了一脸忧色。 “秦国一定不会放过方尘,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会平安回来的,他答应过。” 你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惊鲵心中低语着,望向蔚蓝天际,望向巍峨巨城。 …… 回到方尘时间。 湘君的府邸就在咸阳外不远的地方,潇湘谷。 离开咸阳后,他便运转着内力,将速度提到了极限,他不想让胭脂等太久,他会心疼的。 方尘如此想着。(恶心) 沿着河流一路往上,他看到了一个山谷。 进了山谷,有着一片很大的竹林,进了竹林,他看到了一间房舍。 方尘,一喜,纵身掠去。 渐渐他皱起了眉头,停了下来。 明明就在眼前,于他而言咫尺之间,但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它依旧在那里,他一直在原地。 “纵使相见,亦如不见,潇湘夜雨,执念何苦。” 一个漂亮女子自空中浮现,落在了方尘的对面。 湘夫人?! 方尘瞳孔一缩,是他亲手埋的湘君湘夫人,他不会看错。 所以,阴阳家都是什么鬼? “娥皇,见过公子。” 方尘不说话,眼前的事冲击着他的三观,只能静静的看着她表演,不能露怯。 “公子,一路疾行,直奔潇湘谷,可有何要事?” 娥皇没有在意方尘的沉默,问道。 方尘皱眉,眼前的人似乎不是湘夫人?双胞胎? 他拿出了怀里的契约,摊开。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位名叫娥皇的女子看到后,仿佛遭到了重击,双眸中溢满了泪水,她摇着头,不断后退着。 “这是湘君,临…行前交给我的,我来取些东西,娥皇姑娘?” 方尘感到怪异,但还是继续开口。 娥皇依旧在抽泣着,没有理会方尘。 浪费时间。 想着胭脂还在等着他,他有些急了,越过了娥皇。 “公子,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娥皇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一重魔音,牵扯着心房,勾动着涟漪,令人怜惜。 方尘停下了。 这是个问句,但没有给方尘回答的机会。 “我有一个妹妹,女英。我们是一对孪生姐妹,感情很好,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共同分享。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他叫舜。” “湘君?” 娥皇目光深远,眉宇间有着化不去的愁云,她点点头,继续说道。 “从看到舜的第一眼起,一切都变了。我们同时爱上了这个男人,却发现爱这种东西,根本无法分享。 在内心最深处,我和妹妹都自私的希望,舜君能爱自己多一点。” 方尘听的眼睛都红了,畜牲啊。 他长的很帅吗?长的那么着急。 年少的方尘,显然不懂什么是岁月的沉淀,他是那么的浅薄。 第十三章 皇天后土 不管方尘在心中如何咆哮,娥皇的故事依旧继续着。 “终于,深藏的嫉妒达到了界限,我和妹妹打了个赌。 来到了河边。 舜君赶忙追了过来。” 娥皇一顿,神色悲伤起来。 “我和妹妹逼着舜君做出选择,他迟疑着,始终说不出答案。 于是,我们跳下河。 那日水流湍急,舜君只能救一人。既然我们决断不了,就交给天意吧。” 作死啊,女人。 方尘撇了撇嘴。 “我输了,舜君以为我已经丧命于不知何地。 那又怎么会呢,水性无常,作为阴阳家水部长老,在汹涌的河流中找到一个藏身之所,并不是难事。 我没有离开,哪怕只能暗地里看着舜君。 看着妹妹与舜君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我心如刀割,但这是我的选择。 妹妹和舜君离开了,他们接到了一个任务。 我在潇湘谷等待着,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我的白露欺霜,在日益冰冷的心下,进境神速。 我曾经是多么痛恨这身与舜君克制的修为,但如今我庆幸着拥有它,因为我可以亲手为舜,为妹妹,报仇雪恨。 你说对吗?公子。” 方尘听的入了神,点点头,猛的抬头。 一只白皙无暇的玉手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方尘倒飞了出去,撞断了不知多少根湘妃竹,终于止住了身形。 “公子,不要害怕,送你上路后,我也会下去找舜君的。” 娥皇轻点地面,飘然落到了方尘身前,她还是那般温柔,但眼中的寒意更甚于腊九寒冬。 方尘捂着胸膛,冰寒的内力封住了他的右肩,右手已失去了知觉。 “什么时候?” “舜君说过,除非他死了,潇湘谷只属于我们。” 娥皇淡淡道,又是一掌挥出。 方尘纵身爆退,他落入了这个女人的陷阱,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 他苦涩一笑,左手握住承影。 娥皇紧追不舍,眼前的人能杀死舜君和妹妹,绝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娥皇的实力要比五大长老强上许多。 方尘感受着承影传来的力量,微微皱眉。 左手持剑,他的实力十不存一,已然落了下风。 看着神色淡漠的娥皇,方尘知道,形势不利到了极点。 方尘躲闪间,眼中精光一闪。 微微屈膝,承影脱手,追上。 “百步飞剑?太慢了。” 娥皇微微讶异,鬼谷传人的身份是她没想到的,可惜寻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她看来,差了些。 凌厉的剑光在娥皇周身闪动着,却没有一道伤到了她。 但方尘的目的本就不是一击建功,他没那么天真。 内力喷涌而出,周围一大片的竹子倒了下来。 纵剑术的目标不是娥皇,而是这些湘妃竹。 方尘没有迟疑,纵身朝谷外飞掠。 倒下的竹堆眨眼间化作了白色,继而化作了碎末,一个曼妙的身影,走了出来。 “你跑不了的。” 到了,方尘看到了湍急的河流,他跳了下去。 身后的娥皇轻笑,紧跟着跳了下去。 就让这条让我失去舜君的河流,成为你的葬身之所吧。 方尘不断朝身后挥剑,娥皇在剑气之间躲闪着,渐渐拉近了距离。 这女人简直就是世界冠军。 方尘腹诽着,生错时代的傻姑娘。 眼看着娥皇就要追上方尘。 方尘嘴角微勾,刚刚好。 他飞了出去,这是一个瀑布! 娥皇紧随其后。 刺眼的阳光下,一男一女,一上一下,四目相对的瞬间,方尘笑了笑,娥皇感到了心悸。 他旋转着身体,黑白两色的气劲环绕着,伴随着一声龙吟,左手挥动承影。 “合纵连横!” 在娥皇的眼中,这一剑依旧那么的慢,可是她躲不过去了。 她不是龙右,赢不了地球。 黑白色的螺旋气劲穿过她的身体,带走她所有的生机。 她就这样缓缓的落下。 像朵花。 娥皇笑了起来,笑意灿烂。 “舜,女英,我来了。” …… 方尘落到了地面上,看着水中的那团血色,摇了摇头。 问世间情为何物? 蠢女人,蠢的让人心疼。 …… 调息了片刻,方尘状态完好的出发了。 一路畅通无阻,方尘来到了竹林,走进了屋舍。 他躺到主卧的床上。 有着一个凸起,他旋转着,左三圈,右三圈,再来一次。 床翻了个身,方尘消失了。 能不能弄个台阶,万一摔死了呢。 方尘下落着,一阵腹诽。 几个呼吸后,他看到了亮光。 扭动着身体,他踩着旁边的石壁滑了下去。 地方很大,东西倒不多。 方尘环视着这个地下的偌大石室。 周围一圈的长明灯,中间有着个书案,其后有着个书架,堆满了竹简。 方尘走过去翻了翻,发现都是些晦涩拗口的口决手印。 虽然阴阳术挺炫的,但我一定对剑忠贞不渝。 其实他一句没看懂。 所以钱呢? 方尘找了起来,石室很空旷,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箱子。 “我去,万恶的资本主义,两千年前就在腐蚀人心啊。” 打开箱子,方尘被满满的金光亮的眼睛都红了,湘君简直不给男人留活路啊。 双手抱着箱子,提气。 喝! 方尘双手微微颤抖着,这怕是快千斤重了。 走了几步,方尘就放下了。 坐在地上大喘气。 真当我是项羽啊。 就在这时,方尘的视线落到了,箱子原先摆放的地面上。 有字,还挺多。 “皇天后土。 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 方尘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一股股热流莫名的涌出,不知从何处起,流淌周身。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他又看到了那个祭坛,那个人王。 承影剑颤抖着,它在兴奋。 一道中正威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穿越千年,似从天上来。 “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 方尘被青芒吞噬了,犹如一个茧。 …… 时光如指尖流沙,匆匆而已。 “男人……他怎么会爱上一个青楼女子?” 胭脂喃喃着,没有泪水,她早就干涩的不能流泪。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她每天都在期盼着那道身影,但只有一次次的失望,她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胭脂,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她下了楼。 第十四章 花落知多少 不知多少时日,方尘悠悠醒转。 他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骨头“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什么鬼?看几个字怎么了? 他回忆着先前的一幕幕,他皱了皱眉,凝神静气。 没有什么变化啊,内力不见增长,体魄,嗯,试下。 他再次瞄准了那个箱子。 喝! 还是老样子。 方尘陷入了沉思。 不好,胭脂一定等着急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此行的目的。 他将箱子推到了床底下,几个腾跃便翻到了上面。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将箱子弄了上来,穿越者,靠的是脑子,科学。(滑轮组) …… 而此时,天音阁。 全场一片寂静。 一个身着嫣红色轻纱舞裙的身姿曼妙的女子,自空中顺着丝带,飘然落下。 女子戴着面纱,施施然行礼,而后巧笑嫣然道:“奴家胭脂给诸位公子请安了!” 说罢,她身旁的丫鬟就揭开了她的面纱,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精致的五官,特别是那恍若星辰的眼睛,让整个天音阁所有人目眩神迷。 只一个目光流转,就尽显无限风情,真真是应了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时间,喧闹无比的天音阁立即静了下来,只余众人的吸气声,所有的男人,都被胭脂的垂首浅笑勾去了魂魄。 高台之上的胭脂微笑着,眸中闪过一抹悲色。 身旁一个美妇人娇笑一声,掐着水蛇一样的腰走到了胭脂跟前,柔声道:“胭脂是我这天音阁中最为出挑的姑娘,也是此届的花魁,无论是美貌,才情都难有敌手,最为重要的是,今夜胭脂姑娘要挑选一位入幕之宾。” 话至此,底下立即响起了莫名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言。 看着众人热情高涨,美妇人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娇嗔道:“你们这群男人啊,有了新人,就将媚娘抛却脑后了,媚娘好生伤心呢。” 说着,她还幽怨的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见美人伤心,人群中立即有人喊道:“哎呦,媚娘莫气!他们不疼你,爷疼你!” 胭脂惊艳四座,可媚娘亦是风韵十足的美人,在场喜欢媚娘的恩客也不少。 听着这话,媚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而后飞了个媚眼道:“还是爷疼奴家!” 接着,她才略正了神色,肃然道:“在媚娘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咱胭脂姑娘终于同意接客了,与以往其他花魁一样,价高者得,胭脂姑娘还是清倌人哦。” 闻言,众人哗然,交头接耳起来,眼中的火焰愈发旺盛。 媚娘将众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满意地勾了勾唇道:“现在竞价开始!” 她刚刚喊罢,就有人举着双手大声喊道:“三十金!” 此言一出,满堂大笑,众人皆嘲弄地望着那名叫价的男子,直把那男子盯的满面通红,羞愤地跑了出去。 众人继续叫价。 “一百金。” “一百五十金,我爹是咸阳守备!” “呵呵,今天你爹就算是三公,也得拿钱来,二百金。” “巧了,我爹是太尉,三百金,谁敢跟我争?” “四百金。” “贱民,你活得不耐烦了?真敢跟我争?五百金!” 这位太尉之子,出声恐吓道。 全场安静了下来。 一则,的确顾虑着其后的背景。 二则,五百金的价格已经是极高的了,往界的花魁三百金顶天了。 “还有没有其他大爷叫价的?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媚娘还是有些不满足,出声道。 太尉之子狠狠的瞪了媚娘一眼,媚娘神色一滞,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胭脂姑娘今晚就归这位……” “三千金,我不仅要今晚,我还要为她赎身,脱奴籍。” 全场的目光都闻声集中到了门口处,眼神古怪极了。 三千金一个青楼女子? 疯了吗? 方尘拉着一个四轮木板走了进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他打开了木板上的箱子,金光照耀着整个天音阁。 “晚了些,但还没出局,对吧。” 方尘咧嘴笑着,双手微微颤抖。 中央处的胭脂看着那傻乎乎的笑容,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 “够吗?” 方尘走到了媚娘面前,神色郑重道。 媚娘缓了缓,她开了十几年的楼子,头一次看到这么砸钱的。 “够了够了。” 方尘闻言,长长呼了一口气。 “走吧。” “嗯。” 但这时候没个没脑子的,还是有缺憾。 太尉之子回过神后,怒极。 他不是在抢花魁,他是在羞辱我。 太尉之子如此作想,没有人会相信有人会为一个妓子付出这么多,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故意打他脸。 “你知道我……”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划过了他的喉咙。 “你是谁不重要,这时候来砸我场子,你不死谁死?” 方尘说完,有些担忧的看向胭脂。 吓到她了?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他好怕。 他好怕多睡了一会儿,好怕路上出什么变故,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胭脂拉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明显放松下来的样子,笑了笑。 她理解他,也知道她的男人并不简单,第一夜的时候,就知道了。 “承影?!是承影!” 一人忽然大叫了起来,随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方尘手中的黑色剑柄。 一时间,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做鸟兽散状,整座天音阁瞬间便空了。 方尘一脸错愕的看向,同样一脸错愕的胭脂。 方尘因为潇湘谷一行的缘故,完美错过了什么叫声名鹊起。 胭脂这几日更是没有心思出去,对什么叫弑王之剑,毫无概念。 现如今, 全天下哪柄剑天下第一,或许没人知道,但哪柄剑名气最大,无疑就是承影了。 天桥说书的都说了几百回了,依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尘皱了皱眉,不管为什么这些人,都认得承影, 咸阳是不能待了,想着那道金色的身影,方尘的心中无比沉重。 “我带你离开咸阳?” “嗯。” 第十五章 回程 三日后,又是一辆马车上。 原本方尘是不着急回桑海的。出了咸阳,刚到了商洛,才刚刚过晌午。 本可以继续出发,方尘就非要住客栈休息一下。 搞得胭脂莫名其妙,想了想,以为方尘这几日的确累坏了,就随他了。 进了客栈,胭脂就明白了,不禁冷笑。 方尘就开了一间房,很是无辜的摊了摊手,说钱都给媚娘了,只够开一间房。 胭脂相信了,当晚方尘便和胭脂共处一室,睡了地板。 方尘怎会善罢甘休,他充分的展现了什么叫男人本色。 第二日,下一城,还是只开了一间房。 当晚方尘一副累极的模样,直接上了床,倒头就睡。 胭脂体贴呢,直接在地上打了地铺,躺下没多久,方尘揉着眼睛起来了。 一直被盯着,实在顶不住啊。 第三日,再下一城,方尘决定孤注一掷,依旧一间房。 方尘很自觉的在地上躺下,没多久,他就叫唤起来,那叫一个欲仙欲死。 胭脂就在床上静静看着,然后方尘口吐白沫了。 这可把胭脂吓了一跳,连忙下床抱住他。 这演技比五年前在鬼谷时,不知好了多少。 结果方尘还是不争气,小手刚刚碰到大腿,胭脂就缓过神了。 当晚,他没睡地板。 外面的风甚是喧嚣。 一大早,方尘一脸平静的租了辆马车加车夫。 直奔桑海。 他想颜路了,也…瞄了一眼胭脂,还是不想了。 胭脂一直看着马车外,面色有些懊悔。 她其实并不介意跟方尘那个,反正这辈子就是他的了。 只是她毕竟是那样的出身,她不想方尘看轻她,显得她不矜持。 (方尘:怎么会!!!) 她昨晚也不想把方尘赶出去的,只是他竟然那么吓她,她一时气急。 早上她看到方尘一脸冷静的样子,都后悔死。 经过一番灵魂深处的斗争,胭脂还是开口问道: “方尘,你可以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吗?” 哈哈哈哈,服软了吧,把我赶出去?惯她了? 呵呵,女人。 “咳咳。”方尘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既然你想听,我就讲讲,这得从五年前,鬼谷的时候说起……” 再往前,就不能说了,不是不相信胭脂,而是说了,她只会以为在敷衍她,应该吧。 胭脂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她极为认真的听着每一件事,不论枯燥与否,哪怕是一些方尘的唠叨和自吹自擂。 方尘渐渐也不拿捏着姿态,讲的入了神。 他讲到咸阳宫一战的时候,胭脂才不禁惊呼出声,一路上她已经知道她的男人是个特殊的人,一人独剑闯宫弑王,全身而退。 好吧,她知道他当时有多惨。 可是当方尘亲自说出来时,她还是为当时的惊险感到骇然。 其后便是深深的心疼。 方尘讲到这件事,也无奈极了,当时我精神分裂好吧,而且看情况,并没有伤到秦王。 凭什么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这些天,放慢行程的原因,主要便是看看秦国的态度,他不想带一堆麻烦回小圣贤庄,一部分才是为了一些私人原因。 一切风平浪静,方尘也很是不解。 他不知道那日他所展现出的实力,震慑力有多大。 那时候,他脑子不清楚。 …… 方尘说到与胭脂相遇时,已经是黄昏了。 见他没有继续的意思,胭脂提问了,她很敏锐的抓住了关键。 惊鲵。 方尘说起这个名字时,总会故作冷漠,可从小便察言观色的她哪里会分辨不出来。 “那个小言的父亲是谁啊?” “不知道,没问过。” 方尘摇摇头。 他的确不知道,动漫里没有交代过那个男人的身份,按田言来推算,或许是农家的高层。 那也只是可能,也有可能是罗网神通广大呢? 至于当面问惊鲵?他是找死吗? “是吗?那你对惊鲵有好感?” 胭脂微笑着,温度急转直下。 方尘愣了愣,他知道该果断说不,但是他说不出口。 沉默许久, 胭脂靠上去,吻了他的唇。 “我相信你。” 方尘受宠若惊,这道送命题不做还有奖励? 胭脂羞涩一笑,眼中寒意涌动。 惊鲵。 女人的战争开始了。 …… 接下来的数日,胭脂对方尘是极好的。 可以用八个字:千依百顺,体贴入微。 在胭脂的纵容下,方尘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解锁了不少地图。 然后就满足了,外面有人呢。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日傍晚, 马车就到了潍坊,桑海近在眼前。 经过前几日的教训,方尘也不妄想了,老老实实开了两间房。 每天睡地板着实不是办法。 终于睡了个好觉,方尘醒来时,已临近午时。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凑在他眼前,再然后便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就算是仙女,也不带这样玩的啊。 胭脂小拳头微握,温柔的笑道:“尘,你起来了?我为你准备了洗漱的东西,还有些点心,早起不能吃太油腻。” 方尘一脸懵,看了看桌子上的脸盆和杨柳枝,以及那些精致的糕点。 有些犹豫,然后看着胭脂仿佛发光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小心翼翼的洗漱,吃了点心。 “尘,我们出去逛逛吧,天气这么好。” 胭脂看方尘吃完了,满足的一笑,接着提议道。 “好……好吧。” 方尘感到怪怪的,家有贤妻系列? 走在喧闹的街道上,听着来往的吆喝声,方尘惬意的眯了眯眼。 从小圣贤庄中出来后,每天不是疗伤,就是在受伤,或者在受伤的路上。 紧绷的心弦就没有放松过,他着实有些厌倦了,刀光剑影,仗剑天涯,他以前所向往的,正是他现在所排斥的。 看着身旁的人儿,方尘握住了她的手。 胭脂望了望,下意识就想抽开,只是注意到方尘眼中的疲倦,她有点酸涩。 还是抽了出来。 挽住他的手臂,靠了过去。 方尘心中一暖,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 时光就在这般温情中流逝着。 桑海,到了。 第十六章 不败无名 “尘,门口怎么没有人?这不是小圣贤庄吗?” 胭脂有些诧异,小圣贤庄好大的名头,连远在咸阳,久居闺中的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比起传闻中,胭脂所看到的,的确显得普通。 “因为,他们不亦说乎,早晚会被偷个精光。” 方尘撇了撇嘴。 “浩然正气之所在,怎么会有偷盗这般肮脏事。” 一个少年步伐沉稳的走了出来,一脸严肃道。 “伏念,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在门口啊,你就是这差事?” 方尘脸上笑嘻嘻,又是他,定点蹲守我? “师叔说,有恶客临门,让我在此等候。” 伏念神色肃正,缓缓道。 “啧啧,手下败将,也敢如此猖狂,小颜路在哪?” “路,今日休沐,就在后院。” “行吧。”方尘牵过胭脂的手,朝里走去。 胭脂朝伏念笑了笑,这严肃的样子,可爱极了。 伏念看着两人,眉头一皱,以儒家的礼教来看,着实有伤风化。 …… “小颜路,惊鲵,我回来了!” 方尘的声音大老远就传了过来。 正在对弈的两人皆是一顿,小颜路喜上眉梢,跑的飞快。 惊鲵也缓缓起身,回来的忒慢些,真是死性不改。 神色不变,脚步却轻快了起来。 门口处,她停住了。 有个女人在看着她,很美。 惊鲵?呵,男人。 “方尘!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颜路一下扑到了方尘身上,撞个满怀。 “你是在看扁我哦,找打。” 与颜路打闹的方尘,忽然打了个激灵。 看向正在对视的惊鲵与胭脂。 风静了下来。 他感到了杀气。 许久, “咳咳。” 眼看的这二位要对视到天荒地老,方尘只能不怕死的跳了出来。 “惊鲵,这位是胭脂,我……” 方尘挠了挠头,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是惊鲵姐吧,我听尘提起过你,多谢你对他的照顾。” 胭脂上前挽住了方尘的胳膊,两眼弯弯的浅笑道。 好美。 一旁的颜路都看呆了,他从没有见过这般风情的女子。 方尘身体整个都僵住了。 胭脂在干嘛? 惊鲵神色淡漠,拳头微微握了握。 “举手之劳罢了,倒是方尘帮了我许多,胭脂妹妹远道而来,还是要注意休息。 我去看小言了,你们自便。” “我也去,我好久没见到小言了。” “不必,小言不喜欢见外人。” “啊?!” 看着惊鲵的背影,方尘的嘴巴大的可以塞下一头猪。 惊鲵关上了门。 缓缓坐了下来。 她不愿承认心中的那股悸动,特别是这种情况下。 我有小言便够了。 “滴答。” 地板湿了。 …… “惊鲵最近几日,是不是不舒服?” 方尘看向颜路。 “没有吧,刚才还好好的跟我下棋来着。” 颜路挠了挠头,他也没搞清楚状况。 方尘手托着下巴,眼中精光频闪。 不行,找个时间问个清楚。 外人?寒心了。 “嘶~” “想什么呢?” 胭脂笑眯眯的。 方尘赶紧摇摇头。 女人,唉。 惹不起惹不起。 …… 将胭脂送到房间后,方尘就找个借口跟颜路出来了。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现在单独和胭脂相处,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方尘,真的是你杀的秦王吗?” 走在小圣贤庄的碎石路上,颜路的眼睛亮晶晶的。 方尘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顺便再把咸阳宫的经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颜路这小子,我要让他明白,成为我的小弟,是我对他的恩赐。 颜路却没有方尘想象中的诚服于他的王霸之气下,反而愣住了神,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龙右,我听师父提起过,他们交过手,师父说,那人身上没有人气,不应该存在世间。” 颜路缓缓道,他依旧记得师父当时的神情,泰山崩而色不改的无名,说起龙右的名字,罕有的露出了厌恶。 “我去,无名还和那家伙交过手?谁胜谁负?” “平手。” “平手?!” “师父从没有胜过一人,当然也没败过。” 方尘顿时惊了,他知道无名很强,一招擒惊鲵,阴阳家五大长老连与其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连龙右那个怪物都能打平。 不胜不败?合着这平局圣手还是一脉相承。 “坐忘心经?真的那么厉害?” “其实不怎么厉害,我反正练了许久了,没见有什么变化。” 颜路摇摇头。 “是嘛,那是你没实战过,自然不知道精妙之处,我们过两手? 我不用内力,不用承影,只用剑术。 老规矩,碰到衣角,便算你赢。” 方尘神色促狭道,其实他只是想找机会揍一顿,想想就刺激。 颜路抿了抿嘴,答应了。 他何尝不想,方尘太欠打了。 衣角而已,没问题的。 “只是我没有剑。” “这还不简单。” 只见方尘手指朝旁边挥了数下,两根三尺长的翠竹,便落到了二人手中。 “师叔最喜欢这些竹子了,不让别人碰的!” 颜路看着手中的竹子,惊叫道。 “安啦安啦,这么多,谁看的出来。” 方尘笑嘻嘻的,他喜欢才好呢,糟老头子。 竹屋里的荀子皱了皱眉。 臭小子。 …… “我可以开始了吗?” “随时。” 方尘抱着双手,嘴角挂着淡笑。 过分。 颜路鼓了鼓嘴,跳了起来,手中的剑朝着方尘刺去,干脆利落。 基本功夫还不错,只是,啧啧。 方尘一个侧身,手中的竹子慢慢的,轻轻的碰了一下,刺空的颜路的屁股。 打太重,不玩了怎么办。 颜路重重的落到地板上,眼睛都红了。 士可杀不可辱! 运转着坐忘心经的内力,朝着方尘攻去。 劈!差一点,刺!还是差一点…… 怎么总是差一点! 一柱香后,颜路大口呼吸着,眼中失落极了。 连衣角都碰不到吗? “轮到我了。” 颜路闻言一惊。 方尘看颜路的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得抓紧时间啊。 我还是要打你屁股,重重的。 几个转身,成功绕到了颜路身后。 中! “砰。” 挡住了?! 第十七章 海底针 方尘看着两个竹子相交的地方,愣了愣。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竹子换到了左手,再挥。 又没中? 颜路这时候动了,转身朝着方尘劈去。 凌厉的疾风,吹动了方尘额前的些许碎发。 这次是真的差一点。 方尘心想着。 颜路剑势未尽,横斩。 “砰。” 两人交错着身影,碰撞声不绝。 颜路依旧没碰到方尘,可方尘也没有再打中过颜路。 变的有意思起来了呢。 方尘望着颜路平静的眸子,笑了一声。 颜路也不晓得是怎么了,运转着内力,突然有股凉气冲进了脑海中,平复了他的沮丧与愤怒。 接着他仿佛就可以看到方尘的下一步剑招似的。 机会。 颜路看着方尘的笑容,刺了过去。 方尘眼神微凝,看来要认真些。 他手中的竹子也朝着颜路刺了过去,轻轻擦过刺来的竹子,率先一步落到了颜路的手腕上。 敲。 手短,怪我喽? 颜路的竹子脱了手,一脸懊恼。 “不玩了,下次要你好看!” 放了一句狠话,颜路跑的飞快。 “继续努力,差的远呢。” 方尘大笑着,挥了挥手。 抚了抚微皱的袖口,方尘朝着竹林内走去。 无名?可惜了。 …… “荀子老头,有没有想我啊?” 方尘托着下巴,落子天元。 “臭小子,你等会儿不种一百根竹子,我把你一家子全赶出去。” 荀子皱了皱眉,还是在胡来,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同。 对弈声不绝。 荀子的眉皱的越发深了起来,方尘依旧笑嘻嘻的,他问道: “荀子老头,无名是你什么人啊?” “师兄。” “啊?那他以前是?” 方尘可以肯定,儒家没有一个辈分高的叫无名,儒家人也不可能原本的名字就这么骚包。 无名?你会万剑归宗否? “逝者如斯,他早就斩断了过往,何必再提。” “啧啧,故弄玄虚。那龙右呢?无名与他交过手?你知道吗?” “龙右?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了。他的事,你或许问你的老师更清楚些。” 荀子听到龙右的名字,有些感慨道。 “他真的是鬼谷中人?!” 他原本就怀疑,那个家伙的纵横剑术比之鬼谷子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然呢,你以为凭你那两三下的功夫,真能在龙右的手上逃出生天?” “荀子老头!你这是门缝里看人哦,你是没见过我发飙的样子,我自己都会吓到!” 方尘直接拍案而起,震的棋子乱做一团。 “年轻人,永远不知道这天下的深浅。坐下,继续。” 荀子挥了挥手,棋盘上恢复了原状,一脸平静的看着方尘。 “坐下就坐下,凶什么嘛。” 片刻后, 荀子看着那个败不知耻的身影,摇了摇头。 凝神看着黑子上隐约透出来的堂皇之气。 觉醒了吗? 此行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 方尘自荀子处出来,到城中逛了好大一圈,直至皓月当空之时,方才摇头晃脑的回来。 胭脂该正常些了吧? 那自然是没有的。 越想越气。 她怎么会察觉不出惊鲵的心意,欲盖弥彰!狗男人!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就在这时,方尘的声音响了起来。 “胭脂,我可以进来吗?” 胭脂蹙了蹙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房门刚打开,方尘一个钻字了得,直接扑到了床上。 “今晚就由小尘子来为娘娘更衣可否?” 胭脂一脸冷漠,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就会说些俏皮话,没个正形! “出去,孤男寡女的……啊!” 方尘一把把胭脂拉到了怀里。 胭脂挣扎了几下,就安静了。 “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想理你。” “那就让我好好服侍娘娘,赔罪。” 耳边的热气让胭脂一阵酥麻,她推了推方尘。 “这里是儒家圣地,不要这样。” 方尘哪里会停,动作慢慢往下,划过薄唇,划过修长白皙的脖颈,依旧不停。 “有什么关系,谁敢动朕?以前我也跟惊鲵…秉--烛-夜--谈过。” 方尘一滞,抬头看着那双眸子中耀眼的寒光,咽了咽口水。 “滚出去!” “胭脂,你听我说啊,” “砰!” 随着一声门响,方尘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就是命吗?少说几句不好吗? 月明星稀, 方尘耷拉个脑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怎么了?不陪你的美娇娘?” 惊鲵立在竹子上,一脸平静道。 她在嘲笑我! 方尘从她的眸子中,瞬间就看到了嘲弄之意。 不能露怯! 随后摸了摸鼻子,一脸心疼:“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体谅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惊鲵睁大了美目,脸上红扑扑的。 “不知羞耻!” 这种事怎么能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啊?” 又怎么了? 方尘一个纵身,跃到了惊鲵身边。 “小言呢?” “睡着了,出来走走。” “今天你很奇怪哦,我可是纵横千里,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呢,不给我准备个大礼也就罢了,还不让我看小言。” 给你,你敢收吗? 惊鲵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样站着,许久。 方尘脸都僵了,今天都怎么回事啊?! 眼珠子转了转,一脸震惊道:“你不会是吃胭脂的醋吧?” “登徒子!口无遮拦的,你就是欠教训!” 惊鲵闻言怒道,惊鲵剑指向了方尘。 “又打?别了吧。” 惊鲵可不是颜路,他不好把握分寸,输是不可能输的,赢我也不怎么敢赢啊。 无名,你倒是教教我啊。 惊鲵没给方尘废话的机会,身形一动,剑芒便映入了方尘的眼睛。 来真的?杀气这么重。 第十八章 对影成三人 “惊鲵!你……” 方尘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怒极,他怎么都没想到惊鲵如此绝情。 但看到那张冷漠的俏脸,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今日种种,莫过于此。 方尘握住了承影,轻轻叹了口气。 那便随她吧。 ……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竹林中穿梭着,其身上的凛冽剑意,鼓荡间,不知多了多少落叶。 方尘此时没有心思理会某个老头的怨念。 他能感觉到惊鲵的剑招乱了章法,内力涌动毫不留余地,单纯的为了发泄而发泄。 “铿锵!” 承影与惊鲵又一次碰撞在一起,溅出的火花点点,在皎白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方尘看着惊鲵眼中的惊涛骇浪,明白,不能再任由她这样胡来,内力涣散,逆行经脉都不是小事。 青色的气劲自方尘手中包裹着承影无形的剑身,缠住了惊鲵剑。 惊鲵感觉自身的内力不由自主的顺着剑锋,与青色气劲不断纠缠,消耗着。 用力, 分不开! 以她的内力修为怎么会是方尘的对手。 “放开!” “不放。” 方尘笑嘻嘻的无视了惊鲵的“娇嗔”。 好不容易抓住了,想的美。 惊鲵咬了咬薄唇,纵身一跃,提着剑朝着身旁的竹子砸去。 狠心的女人。 方尘苦笑,临近时脚尖轻点,于竹子处借力,跳到了惊鲵的上面,承影的剑尖,沿着惊鲵剑的剑锋,落到了剑柄上。 方尘笑得眼睛都没了,小样。 惊鲵更加羞愤,内力喷涌而出,举着剑就往地上砸。 方尘分开了,翻个身子。 惊鲵回过神,还不及一喜,承影就从后面又贴到了惊鲵剑上。 感受着靠过来的火热的身体,惊鲵的呼吸急促了些。 “这样握着剑感觉还不错。” 方尘在惊鲵的耳边低语着。 “登徒子!” “啊!” 惊鲵见有效,连忙又是一脚跺下去。 这次空了。 “踩不着,就是踩不着。” 惊鲵不用回头,就知道方尘肯定嘚瑟的挤眉弄眼。 又是一脚重重的踩到地板,惊鲵跳了起来,朝着竹子发起了自杀式袭击。 至于吗?耍无赖?小孩呢,不过这样的惊鲵有意思多了。 方尘摇头失笑,握着惊鲵的腰肢转过身子,轻轻擦了过去。 惊鲵坚持不懈,方尘如影随形。 而在某一处,一扇窗微微闭上。 …… 月至中天之时, 方尘与惊鲵两首相依的躺在一块石头上。 胸口皆是微微起伏着,满身的晶莹浸湿了石头,好大一块地方。 “满意了?可把我累死了。” 方尘咧嘴笑着,自鬼谷出来后,好久没打的这么开心。 “卑鄙无耻。” 惊鲵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真的平静。 “啧啧,技不如人,就知道找借口。” 方尘侧过头,看着惊鲵深邃的眼睛。 如果说胭脂如星辰般璀璨,醉人心弦,那惊鲵就像无尽的夜空,仰望着,不知觉深陷其中。 “惊鲵,对不起。” “谢谢。” “哈哈哈哈!” 这样就很好了,对吧,尘。 惊鲵心中喃喃着。 或许他们更适合做朋友? 谁知道呢。 …… 接下来的两天,日出日落,来往的儒家学子,都会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一直碎碎念的园丁。 我可不是怕荀子那个老头,是我爱护环境,有责任心。 也不知道荀子老头是不是蒙我,三百七十二棵竹子? 哪有这么多! “哈哈,方尘,我都说不要动师叔喜欢的东西了,非要作。” 颜路一路小跑到方尘身边,一阵挤眉弄眼。 歪了歪了,罪过罪过。 方尘无奈抚额,这还有戏成为后来的谦谦君子,坐忘无心的齐鲁三杰之一吗? “路,不要管他,抓紧去上课。” 伏念从颜路身边经过,一脸严肃道。 “哦。” 颜路好像老鼠见到猫,一下软了下来。 伏念全程都没有看过方尘一眼,就带着颜路走了。 人面兽心。 方尘愣是从面无表情的伏念脸上,看到了笑意。 这就是纵横家的洞察力! “哎,惊鲵,过来帮忙啊!” 就在这时,方尘看到了路过的惊鲵以及怀中的小言。 惊鲵充耳不闻,脚步快了许多。 “我去,你也有份好吧!绝情!” 方尘气急,她昨天要不是偏要拉着他打架,他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他可是承影剑主! 他可是名震天下的弑王者! “尘,累不累?” 一只玉手伸过来,拭去了方尘额头上的汗渍。 “胭脂,你真好。” 方尘抓住了胭脂的手,一脸感动道。 这就是朕的女人,再看看一群没良心的,畜牲! “尘,你怎么会种起竹子来?” 胭脂妩媚一笑,柔声道。 “这不是昨晚练剑嘛,荀子老头贼小气,早晚有一天,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自己练?” “那…当然是自己练喽,整个小圣贤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是。吗。” “嘶~” 看着胭脂的背影,方尘委屈极了。 也有你的锅。 …… 太阳很大,风很大, 一处山坡上。 “小言,你喜欢这里吗?” 惊鲵看着下方的桑海城,微笑的看着小言。 小言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吧唧着嘴,“呃呃”的叫着。 惊鲵脸上的笑意更浓。 你喜欢便好。 “我也想要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如此人生便算圆满了吧。” 一个红衣女子,缓步朝着惊鲵走来,清风吹过她的裙摆,她卷了卷头发,眼睛亮晶晶的。 “我不喜欢你的笑容,就像一张美丽的面具,虚假的脆弱。” 惊鲵看着红衣女子脸上不变的浅笑,淡淡道。 “有人喜欢就好,总比不会笑来的好。” 胭脂勾了勾嘴角,她很不高兴,从昨晚开始,从那场剑舞开始。 对,在她看来不是什么练剑,就是在调情。 “你这般挑衅我,有没有考虑过,我是惊鲵。” 惊鲵神色淡漠,身形微动,刹那间,便来到了胭脂的身前。 三尺,跟惊鲵剑一般长。 “你不会的,你怎么忍心看到尘伤心,仇恨你呢。” 胭脂神色不变,眼中的笑意快溢了出来。 惊鲵深深吸了口气,方尘,你找了个什么女人啊! “所以,你找我,就是说这些废话的?” 第十九章 游六国 “你喜欢方尘?” 胭脂越过了惊鲵,走到了山坡边缘,看着城中,看着某人。 惊鲵沉默着,可是这种沉默,与承认有何区别? “我不介意,只要他开心就好。” 胭脂笑道,指甲深陷在柔荑中。 “我介意。” 果然。 “为什么?” 胭脂依旧笑着,她赢了。 “他也会介意,他整日没个正形,看上去轻浮浪荡。 其实他的心是那么小,只能给一个人。 他向往的,从来不是世人的所向往的。 他爱钱,却又不在乎钱。 他爱一个人,就不会同时爱上第二个人, 就是这般的与众不同,才值得喜欢。” 惊鲵没有回答胭脂的问题,她没什么要跟这女人说的,她要下山了。 胭脂的嘴微微张开, “等等,我……” “不要再用你这些虚情假意的招数了,好好对他吧。” 看着惊鲵修长的背影,胭脂眸子中的星光暗淡下来。 她真的赢了吗? 她真的了解那个男人吗? 如果她了解,就不会刚见面就刺激惊鲵。 如果她了解,就不会把惊鲵约出来。 如果她了解,就不会为自己的从前而卑怯。 因为,方尘从未在意过。 …… 这一日,胭脂待到了夜幕降临。 她怔怔出神着, 当星辉挥洒大地之时,她的眼帘出现了光彩。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温暖啊。 “看星星,也不叫我,自私呢,女人。” 男人的下巴抵着那个惹人厌的小脑袋,重重的。 “没有下次。” 方尘抱紧她,然后他感觉衣衫湿了。 “弄疼你了?我……” 胭脂摇摇头,转过身,美目中似有一条璀璨星河。 “尘,对不起,不会了。” 她抵着方尘的额头,伏了上去。 感受着唇间的那抹冰凉,方尘感觉胭脂的心从未有过的近。 …… “小言,我做的对吗?” 女人的低吟如呓语般,微不可察的消逝在晚风中。 …… 白驹过隙,不外如是。 眨眼三月。 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下, “方尘,你真的要走啊。” 小颜路看着整理完行装的方尘,鼓了鼓嘴。 他有预感这次怕是很久见不到方尘。 “啧啧,小颜路,这么舍不得我?希望回来时,你能碰到我衣角哦。” 方尘心中有些酸涩,摸了摸颜路的头,调侃道。 “哼,下次我要让你拔出承影。” 颜路撇过了头,方尘还是这么讨厌。 “咿呀呀呀呀!” 惊鲵怀里的小言耐不住寂寞,手脚齐用,不断扑腾着。 “来,小言亲一个!” 方尘向小言张开了恶魔之吻。 啵~ 亲到了!田言哎! 小言皱了皱眉,似是被胡子扎到,嘴瘪了瘪。 方尘一下就呆住了,昨天有刮胡子啊。 他看着一脸淡漠,摇动着身子的惊鲵,挠了挠头。 “走吧,别磨蹭了,走远点。” 惊鲵看了一眼马车,看了一眼车旁巧笑嫣然的女子,淡淡道。 “哈-哈-哈,惊鲵再见,保重身体。” 方尘悻悻然的回马车了,这三个月来,惊鲵对自己的态度就没好过。 不过,与此同时的,他与胭脂间那层隐隐约约的隔膜,也消失不见了。 更加的真实,更加的让人心醉。 就在这般朗朗读书声与无限温情中,待了三月。 方尘决定趁乱世还未到来时,与胭脂看一遍七国天下。 这也是他出鬼谷时想做的,然后马放南山,承影入库,养老去。 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他不想与胭脂再玩下去。 胭脂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欣然同意。 自记事起,所有的记忆都是咸阳,她也很想到处走走呢。 小圣贤庄虽好,但严肃的学堂氛围让她觉得格格不入。(这或许是两个学渣的惺惺相惜) 不过,也许和尘以后的孩子很适合这里。 想到这,胭脂不禁小脸一红。 自从那夜后,她确实放开了许多。 “方尘,师叔让我跟你说,静心养性,少造杀戮,承影不到必要时,能不用则不用。” 就在方尘准备就绪时,伏念走了出来,一板一眼的说道。 什么意思? 搞得我跟杀人狂一样。 方尘撇撇嘴,他那里会是那种人,荀子老头不行哦。 “知道了,你也转告荀子老头,年纪大了,注意养生,下次再与他大战三百盘。” 伏念闻言,嘴角微微抽搐,颔首示意。 哪次你赢过? 或者撑过一柱香? “走了,大家保重。” “方尘,你也要保重!” 颜路大喊道。 方尘笑嘻嘻的,挥了挥手。 帘子放下了。 马儿跑了起来。 可是方尘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场原本以为的谢幕旅行,只是他人生中血雨腥风的开始。 …… 一个月后, 方尘与胭脂出了齐国境内。 整个齐国,给方尘的感觉是什么? 稳定? 三月以来,风平浪静,别说承影出鞘,连口嗨的机会都没有。 强大? 齐国自五国伐齐之后,元气大伤,但作为曾经的第一强国,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只是都不尽然,按方尘的理解就是咸鱼,战国七雄中的混子选手。 整个齐国都腐朽了,沉沉的暮气包围着这个东海之滨,学术之乡的国度。 踏入赵国境内,方尘和胭脂没有在其他城池停留,直奔邯郸。 胭脂很是不解,赵国王都邯郸虽然闻名天下,但有必要如此迫不及待?又不会跑。 可多次询问,方尘总是摇头笑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胭脂索性就不问了,生气了。 方尘哄了又哄,但依旧不说缘由,渐渐胭脂也罢休了,反正在他身边,早晚都会知道,看他搞什么把戏。 见怀里的美娇娘消停了,方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 如果没记错,此时你还在邯郸吧。 赵政。 第二十章 游六国(二) 邯郸,流觞坊。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就为了逛青楼?!” 一身男装的胭脂难以置信道。 进了邯郸之后,刚刚定完客栈,胭脂就莫名其妙的被方尘要求换上了男装,然后七绕八绕的就进了这流觞坊。 我可还在这呢! 场内人满为患,赵国人都这么闲的吗? 方尘拉着胭脂,好不容易找了两个位置坐下,闻言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这不是青楼,是舞坊,我打听过,是邯郸最有名的舞坊。 燕歌赵舞,来一趟,不看看?可惜。” “所以你一路赶过来就为了看跳舞?” 胭脂一脸懵,美目中的鄙夷之意何其耀眼。 “自然不是,只是天色尚早,不宜行动,晚上你就知道了。 哦,开始了。” “哼。” 胭脂撇过了头。 勾人心魄的琴声轻扬而起,只见中央台上,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飘然而落,沁人肺腑的花香四逸,怡人。 有若绽开的花蕾,诸女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有一曼妙女子,如空谷幽兰般出现,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众人如痴如醉,几乎忘却了呼吸。 女子美目流盼, 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 此时琴声骤然转急,少女以右足为轴。 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 忽然自地上翩然跃起,台上诸女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如海上波澜,随风而动,女子纤足轻点,立于波涛之上,衣带飘飘,犹自天上来。 一人不由惊呼出声,其后整个流觞坊呼声不绝,掌声不断。 方尘也呆住了,这现场看的就是比动漫带劲啊。 “好看吗?” “好看~” “嘶~” 胭脂教训完方尘后,目光就转向了台中央,舞依旧在继续。 跳得的确很好,只不过,比我还差一点点。 …… 美丽的时光就是这么的短暂,一舞终了,女子退了场,换了另一批舞女。 姿容清丽,舞姿优美, 只是珠玉在前,其后的未免寡淡无味。 “走吧。” 方尘起了身。 “这就离开?看你先前的样子,还以为要待到天黑呢。” 胭脂眉眼弯弯,微微笑道。 至于嘛,阴阳怪气的。 方尘摸了摸鼻子,将胭脂拉了起来。 “好啦,我晚上带你见个人,很有意思的人。” “谁?” “到时候就知道了,过几年就不那么好看到了。” 方尘和胭脂出了流觞坊,向着客栈走去。 就在这时, “公子请自重。” “芷嫣姑娘舞跳的这么好,本公子想请你回府再跳一曲。 我姐姐可是当今太子妃,不会亏待姑娘的。” “赎奴家无礼,我要带我徒儿回去休息了。” “这可由不得你了,不识抬举!给我绑回去!” “雪儿,你先走!” …… 方尘尴尬的看了胭脂一眼,胭脂哼哼唧唧的点点头。 方尘笑了笑,一个纵身跳到了声源处。 一个小巷子, 一女子一女孩,七个大汉,一个穿的花红柳绿的骚包肾虚样。 这女孩?白头发? “我说,人家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能用强呢?” 方尘倚在墙边,笑嘻嘻的说道。 骚包男子转过身,看着方尘,也是笑了起来。 “今儿,还真碰见英雄救美的?有意思,小子,你也不掂量掂量你那小胳膊小腿,几斤几两重?” “啧啧,你不是想看跳舞吗?我满足你。” 方尘摇摇头,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起来。 看着缓缓靠近的方尘,骚包男子挥了挥手,这小子,看我等会儿怎么炮制你! 七名大汉齐齐杀来,颇有铺天盖地之感。 方尘一脸不知所措的茫然神情,见此,七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巷子深处的女子闭上了眼睛。 拳风至,方尘嘴角微弯。 纵身而起,空中转体三周半。 一字马,“砰”,两个。 借势再起,李三脚,“砰”,三个。 左右穿梭,“啪啪”,两个。 落地,纹丝不动,满分。 “怎么说?这凌波飞燕跳的可还行?” 方尘凑近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淡淡道。 骚包男子吓得坐到了地上,全身颤抖着,色厉内荏道:“你不要杀我,不能杀我,我姐姐是太子妃,我死了,赵国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她们的。” “这倒是一个问题,那我放了你,你不会追究?” “不会,我咎由自取,我回去反省!” 骚包男子眼中怨毒之色一闪。 方尘看在眼里,踹了他一脚。 “走吧。” 骚包男子连忙爬起来,作势就要狂奔。 “等等。” 骚包男子艰难转头,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剑柄,一个黑色剑柄。 瞳孔猛缩! “看样子,你认识,回去小心些,再有这种事,杀你全家。” 方尘神色淡漠,杀意凛然道。 “是…是是。” 骚包男子有些站不稳,扶着墙,慢慢挪着。 “等等。” 骚包男子再次艰难转头,五官挤在了一起,都快哭了好吧,老大。 “把钱留下,我出场费很高的。” …… 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方尘苦笑。 我还不如一把剑? 这时候,女子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了近来。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然奴家……奴家无以为报……” “不必,路见不平罢了,应该的。” 胭脂走到了方尘身旁,不待女子说完,出声道。 这冤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女子看着胭脂的婀娜身段,轻轻笑了笑,拿出了一卷丝绸。 “奴家无以为报,这是奴家这些年编的舞曲,拙作而已,希望这位公子能够喜欢。” 说罢,递给了胭脂。 胭脂脸上泛起了红霞,双手接过。 “雪儿,给两位公子道个谢吧。” 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闻声上前,行了个礼,还未开口。 “雪儿?!!” 方尘大叫起来,我就觉得哪里眼熟,雪女袖珍版哦。 当即蹲了下来,柔声问道:“雪儿,你多大了啊?以后打算嫁人不?” 小雪女被猥琐叔叔的笑容吓了一跳,躲到了女子身后。 女子一脸错愕,这是? 胭脂面色沉了下来,拉着方尘的耳朵就往外走。 “雪儿,以后遇事看开些,别动不动发毒誓!记得啊。” 方尘人走了,声音依旧回荡在女子与小雪女的心中。 ……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抹余晖,夜,降临了。 两道身影从客栈中腾跃而出。 第二十一章 游六国(三) 月黑风高夜, 一对郎才女貌在万家屋顶上相谈甚欢。 或者可以说是一人罗里吧嗦个不停,一人高冷脸,惜字如金。 方尘感觉嘴巴有点干,叹了口气,道:“不要生气嘛,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女孩感兴趣。” “你可以等她长大,正好那时我人老珠黄,比不得那些小姑娘。” 胭脂淡淡道,开口即利箭。 方尘闻言,止住身形,停了下来。 “胭脂,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人吗?我不是那种人,真的,我发誓,我对那小丫头片子没兴趣。” 方尘按住胭脂的双肩,一脸深情的望着她。 “哼,谅你也不敢。” 胭脂撇了撇嘴,想着哪天是不是想办法废了方尘的修为,把他关起来,省的出去招蜂引蝶。 方尘显然不知道什么是最毒妇人心,看着胭脂面色稍霁,也是松了口气。 他真的只是一时激动,没忍住好吧。 试问谁忍得住? 不知不觉,便到了。 这是一座豪宅啊! 不是很惨来的吗? 方尘看的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层楼叠榭,心中酸潮翻涌。 有什么的,哥还有潇湘谷呢。 那可是度假村! “尘,到底是谁啊?” 看着方尘停了下来,胭脂忍不住问道。 “秦王的儿子,不久之后的秦王,再之后,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方尘也不卖关子,反正都到了。 “啊?那你是要…” 胭脂捂着嘴,一脸惊容,在脖子处一横。 “我去,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把上任秦王给那个了嘛,你不是来斩草除根,以除后患的?” 方尘一脸呆滞,好有道理的样子,所以我要不要照着做呢? 此时此刻,未来两千载的命运,就在方尘的一念之间。 ……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我所愿也,天下大同,再无征伐更是天下之愿也。 政,你的志向又是什么?” 此时,院子中的凉亭上,一个小正太,一脸郑重的,向另一个略小一些的小正太问道。 政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想的极为认真。 “横扫六合,天下归一;守土开疆,四夷拜服;建不世之功勋,立万世之基业。 这志向,可合你心意,赵政。” 政听的小脸涨红,拳头紧握,这就是他想说的。 “什么人?!” 稍大些的小正太眼睛微眯,一掌拍向身前的石桌。 “砰。” 石桌应声朝着声源处飞去。 “啧啧,可以啊,小屁孩。” 一男一女自空中缓缓而落,男子脚尖轻踩石桌,气劲涌动间,石桌仿佛定住般,随着男子的身形下落。 又是“砰”的一声。 男子神情冷峻的擦了擦石桌,然后身旁的女子坐下来,笑意灿烂。 稍大些的正太瞳孔一缩,不自觉握住了腰间长剑。 “不要出剑,不然你会死。” 男子冷漠脸,淡淡道。 “在下姬丹,不知尊驾来此,有何贵干?” 姬丹沉声道,此人给他的感觉之危险,更甚于他的老师。 燕太子丹?哦,他这时也在赵国做质子来着。 不过今天没空理会这种小角色。 男子自然就是方尘。 方尘不语,凝神看向赵政,强的气势笼罩着整座凉亭,压的姬丹,赵政二人喘不过气来。 胭脂的话的确提醒了他,他与秦国如今已有了近乎不死不休的仇怨。 放任秦国一统天下,对他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思及至此,方尘缓缓握住了怀中的承影。 祖龙?那便换个人吧。 感受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姬丹的手心不停的溢出汗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赵政越过了姬丹,向方尘躬身行礼。 “先生,说出了政心中所想,而不敢言之语,实属政之知己,又何必刀兵相见? 万世之伟业,政愿与先生共求之。” 方尘眯了眯眼,空手套白狼? 顿时面露不屑。 哈哈哈,始皇帝在招揽我?!或许说,他在拍我马屁! 鬼谷子老头,看你还敢说我是鬼谷败类! “政,你可知依你之所想,天下会起多少杀戮?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你将会是千古的罪人!” 不待方尘回应,姬丹就忍不住开口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政,跟在他身后的政,会有如此可怕的志向。 深受墨家兼爱非攻思想影响的他,光听方尘刚才所言,就可以看到那是一场怎样恐怖的尸山血海。 建万世之伟业?这等狂言背后又将有多少枯骨?一人所欲便要让天下共同承担? “丹,七国割据,又何曾止过战火?只有天下归一,才可能有真正的太平盛世!” 赵政这些年头一次顶撞他敬重的丹,优柔寡断,非王者所为。 他对丹不切实际的理想,一向都是嗤之以鼻的。 “正因为战火不息,我们更不应该挑起战争,你可有想过,七国屹立数百年,天下早已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丹,你何曾变得如此天真……” …… 方尘嘴角抽搐着,两个小屁孩就这样无视他了? 看着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的样子,他微微叹了口气,杀意渐消。 天下真的不需要一个嬴政吗? 他轻抬手指,一缕气劲穿过两人之间,强烈的劲风掠过两人的脸颊,声音戛然而止。 “赵政,姬丹不要在我面前表演了,拙劣至极。” 看到两人苍白的脸色,方尘摇头失笑。 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赵政,你要记得,你这条命,是我施舍给你的。” 方尘淡漠的看着赵政,直到他悚然的点点头。 “走吧,胭脂。” “真不动手?” 胭脂巧笑嫣然道,她知道他不会的。 “这般下作的手段,不适合你的男人。” 方尘牵着胭脂,两人相视一笑,纵身跃起。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两人皆是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政,你刚才演的真好。” 姬丹拭去头上的冷汗,微微笑道。 “我认真的。” 赵政神色郑重的看着,目光逐渐深邃起来的姬丹。 明月终于逃脱了乌云的笼罩,光辉挥洒大地,将二人的影子拉的的纤长,犹如两个永远不会相交的线。 第二十二章 游六国(四) 方尘和胭脂刚出府邸,就被堵住了。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赵军将士,方尘挡在胭脂身前,抽出承影,嘴角微勾。 “看来那小子还是个大喇叭呢,怎么?想杀我?” 周围的赵军将士闻言,闻言微微的躁动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眼前之人要多少人堆死不知道,反正谁先上谁死定了。 这时候,一个身披甲衣的威武男子分开两侧的士兵,走了出来,朝着方尘,微微躬身行礼道:“先生,说笑了,我家王上想请先生入宫一叙。” “若我说不呢?” 方尘笑眯眯道。 “那自然不会强求,随先生心愿。” 男子挥了挥手,一侧的士兵随即让开通道。 “有意思,这样可好,你接我一剑,我随你入宫。” 方尘摇头晃脑的,将承影提了起来,指向男子。 此言一出,周围的将士顿时色变,他们相信统领的实力,但眼前之人若果真如传闻一般,那已经是行走于世间的真神,非凡人可敌。 “统领,不可啊!” “此人居心叵测!” …… “无妨。” 男子神色郑重,话音落下,场面顿时一静。 缓缓拔出腰间长剑,男子沉声道:“纯钧,请先生赐教。” “剑名还是人名?” “剑即人,人亦剑。” “哦~,那便来吧。” 声落,原地已无方尘的身影。 众人只能看到一抹青芒划破了空间,刹那间便出现在纯钧的身前。 看不见吗?那便不看了。 纯钧闭上眼睛,交给了手中的纯钧。 “铛。” 刺耳的剑鸣声席卷八方,无形的气浪翻滚着,尘土飞扬。 “我先回趟客栈,你们在宫门前等我便是,我认得路。” 待众人回过神来,方尘已经拉着俏佳人走远了。 纯钧双足深陷于地面,摸着脖子处的淡淡血痕,若有所思。 留手了吗? …… “怎么,那人很强吗?” 胭脂看着方尘凝重的神色,微微笑道。 “比我差一些,想胜他,我需要三十招开外,若是分生死,我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剑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分不出胜负,只能取巧,用溢出的些许剑气让他挂点彩。” 方尘自嘲的笑笑,承影名震天下,他不知觉间也在俯瞰世人。 若是那日没有体内的神秘力量,我根本走不出咸阳宫吧。 “尘,我们的路还长着呢。” 胭脂挽着方尘的手,柔声道。 “还是我的胭脂说的对,他们都是一群糟老头子。” 方尘笑嘻嘻的说道。 咸鱼何必太计较? …… 将胭脂送回客栈后,方尘便神色自若的向赵王宫缓缓走去。 纯钧与数十名将士就在宫门口等候。 一切都很顺利,进宫,走过不计其数的阶梯,越过一个个宫室,终于到了大明宫(瞎扯的),赵王见外臣的地方。 没有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没有嚣张跋扈的二代,让方尘好生失望。 两名宫人打开大门,纯钧一脸肃穆的站在门外。 不跟我进去? 方尘诧异的看了纯钧一眼,是赵王心大,还是赵国强者无数,纯钧在里面排不上号? 我还是不是天下第八,九啦? 纯钧感受着方尘怪异的目光,干脆的闭上眼睛。 “啧啧。” 方尘摇着头,进了大殿。 然后门“啪”的一下关上,把方尘吓一跳。 这赵王宫画风很清奇嘛。 “你来了?” 就在方尘腹诽的时候,一道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尘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朝着自己走来。 年纪比那个秦王小许多,但眼中的沧桑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过大王。” 思索归思索,方尘还是行了个礼。 “免礼,先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许多,也没传闻中那般的,嗯。” 赵王将躬身的方尘扶了起来,笑道。 “坊间传闻罢了,大王明察秋毫,自是不会相信。” 玩礼贤下士这套? 方尘心里乐开了花,短短一夜的功夫,我就这般抢手? 但面上依旧稳如老狗,淡淡道。 “明察秋毫?孤那里当得起,冒昧将先生请来,还望先生见谅。” 赵王闻言抚了抚长须,面带愧色。 “在下实不敢当,只是大王孤身一人与在下相谈,就不怕万一之测?” 方尘已经感知过,殿内除了赵王与他自己,没有任何武者,甚至连一个宫人也无。 这也是奇了,我好歹失手间接杀了个王,这么不给面子? “孤纵横沙场数十载,生死,早已看透。 若有外人在,孤的心便不诚,怎好向先生请教? 孤听闻先生乃鬼谷门人?” 赵王眼睛微眯,正色道。 请教?纵横术?我不会啊! 五年里,鬼谷子老头都放弃培养我这方面了。 纵是如此,这场面不能不撑。 方尘点点头,负手在后,一副高人风范。 鬼谷子老头就是这样,准没错。 赵王也不拖沓,他问道:“先生以为,如今之赵国,于这天下间如何?” “大王,想听肺腑之言,还是奉承之语?” “自是肺腑之言。” “自长平之战,邯郸之役,赵国早已元气大伤,虽仍为大国,但已失了争霸之基,而能解此患者,别无他法,唯有修生养息,静待来日。” 呼~,总算混过去了。 赵王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赵国之衰,始于孤,孤万死难以面历代先王。 孤何曾不想修养民生,只是如今天下,蛮夷之秦实属虎狼,常起边衅,战事不断,又当何如?” “前人之法,合纵以抗秦。” 方尘目光深邃,这我知道! 怎料,赵王突然合手深深作了一揖,沉声道:“先生所言,亦是孤之所想,孤愿拜先生为赵国上卿,以先生之威名,鬼谷纵横之才,合六国以抗秦!” 方尘面色一滞,好家伙,把我套进去了。 “在下散漫惯了,无意于朝堂。” “先生若能入赵,些许繁文缛节,免去有何妨。” 方尘摆摆手,谁在乎这些。 “先生若能入赵,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孤愿奉先生为王师。” 方尘再摆摆手,谁愿意当谁当。 赵王眼神一凝,世上真有无欲无求之人? 于是试探的问道: “先生若能入赵,良田千顷,金银珠宝,七国佳人,予取予求。” 方尘吞了口唾沫。 第二十三章 游六国(五) 方尘最终还是拒绝了。 他不是那种人。 “先生,赵国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赵王看着方尘的背影,郑重道。 方尘闻言,即将迈出门的脚,一顿。 赵王微微凝神。 “我告诉你个法子,或许能拖延点时间。 如果秦王要求滞留于邯郸的质子,政,归国,不要放他走,或者,杀了他。 做到了无痕迹,起码面子上过的去,应该不是难事吧?” 说完,方尘便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如果你真的天命所归,这些小麻烦,应该无关紧要吧。 嬴政。 …… 自王宫回来后,方尘的心情明显很好,胭脂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拉着方尘在邯郸生生逛了三天,方尘洋溢的笑脸变成苦瓜脸,然后失去了表情。 自己逛,和陪女人逛,完全是两回事。 方尘感觉不亚于华山论剑。 第二日, 方尘直至日上三竿方才爬的起来,而胭脂则早已梳妆打扮完毕,整装待发。 “走吧。” 胭脂伸出了手,柔声道。 “好~” 方尘揉着眼睛,牵住了。 …… 在赵国境内待了三月有余, 方尘和胭脂都十分满意。 方尘满意于其丰富的美食,对,吃。 胭脂满意于多了一箱衣服,对,穿。 赵国之后,方尘本想去燕国的,遭到胭脂的强烈抗议。 在胭脂的印象中,燕,苦寒之地,她可不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有失仪容。 事实也的确如此,的确冷的够可以,特别是没暖气。 方尘一想也算了,燕国也没什么吸引他的,唯一出彩点的姬丹,还在赵国。 便依了美人心意。 下一站,韩国。 …… 而此时,可爱的政公子,也要回家了。 “末将路贾,见过公子!” “起来吧。” 赵政神情很是激动,依偎在他的母亲身边,抬了抬手。 方尘走后月余,秦王赢子楚派来迎接公子的百人队便到了邯郸。 赵王痛快地放人,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丹,后会有期。” 上马车之前,赵政跟姬丹挥手告别。 “政,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姬丹沉声道,极有可能成为秦王的政,如果依旧有着那般想法,对天下的影响是不可想象的。 赵政点点头,拉上了帘子。 丹,你还真是天真呢。 车队很快驶出邯郸,远离了人烟。 这时,马车外突然嘈杂起来。 车外响起了路贾略显慌乱的声音。 “公子,夫人,是匪寇,不要出来,我等退敌。” 然后,路贾就死了。 百人队全军覆没。 随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政的心渐渐凉了,身旁的妇人更是面无血色,止不住的颤抖着曼妙的身子。 其后,突然又响起了哀嚎与厮杀声。 赵政忍不住掀开了帘子。 他见到了一张脸,一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吕不韦,见过公子。” …… 一月后,新郑城郊。 搂着胭脂小憩的方尘,眼睛猛的睁开, “嗖。” 方尘伸出的右手上,死死的抓住一枝羽箭。 “尘,有人袭击吗?” 胭脂也被惊醒了,看着方尘手中的羽箭,轻咬薄唇道。 “不是,是有人在求我送他上路。 你继续睡。” 胭脂点点头,美目睁的大大的,很明显没有睡的意思。 “你啊。” 方尘摇摇头,刮了一下胭脂的琼鼻。 这时,外面响起了声音。 “你这贱民,敢打扰大将军狩猎?好大的胆子!” “大人,小人……” “大叔,你进来,不要讲话,不要出来。” 方尘一把把车夫拉进了马车内,神色淡漠看着眼前的甲兵。 “你这是什么眼…神。” 方尘扭断他的脖子,扔到了一边去。 若他没练武,那枝箭就会穿过他和胭脂的胸膛。 该死。 “放肆!” 周围的甲兵见状围了过来,手中长戟指着方尘。 “你们那个大将军呢?” 方尘淡淡道。 “我在这。” 一个长的着急的看不出年龄的魁梧大汉,骑着马缓缓而来。 周遭的甲兵纷纷避让,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姬无夜?” 方尘微微讶异,他想过会和这位所谓的百年最强碰上,没想到这么早,这可还没进新郑呢。 “既然认识我,那束手就擒吧,我会让你死的快些。” 姬无夜并不意外,整个韩国不认识自己的又有多少呢? “很好,人少些,还想着不能尽兴,有你的话,或许会有趣些。” 方尘站在马车上,伸了个懒腰。 姬无夜微微皱眉,招了招手。 数十名甲兵齐齐朝着方尘杀去,闪烁着寒光的戟锋,封锁了方尘所有的退路。 “横贯八方!” 淡漠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青色的剑芒霎时间掠过所有的持戟者,滚烫的血液止不住的流淌着,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失去了任何的声息。 “承影?!” 姬无夜忍不住惊骇道。 承影销声匿迹了半年有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个嗜杀的人,只不过你今天让我还不错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方尘跳下马车,越过满地的横尸,语气很平淡,但其中的寒意仿佛冻住了这位百年最强的大将军。 “阁下,想必有……” 不待姬无夜说完,方尘便动了。 森冷的剑气差之毫厘的划过姬无夜的身体。 姬无夜向后爆退数丈,拔出了腰间长剑,神色凝重。 方尘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已别无退路。 看着姬无夜郑重的样子,方尘轻轻笑了笑。 徒劳的挣扎。 …… 半柱香后, 方尘的剑横在姬无夜的脖子上。 此时的姬无夜已无方才的威武之霸气,浑身遍布着剑痕,血肉模糊着,引以为傲的体魄在那把无形的剑面前,不堪一击。 姬无夜胸口剧烈起伏着,两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尘,似是要记到幽冥地府。 这时,方尘的剑却移开了。 “眼神很好,我突然不想杀你了,就留给我未来的师弟吧。” 方尘意味深长的笑着。 不是做师兄的小气,只是年轻人需要多锻炼。 姬无夜的眼中重新泛起了光芒,那叫希望。 “不过,不留点什么,我心中意难平啊。” 剑芒一闪即逝。 “啊!!” 从此姬无夜只能做百年最强的九指将军了。 …… “你不乖哦,这场面不适合女孩子看。” 方尘看着探出的小脑袋,不禁失笑。 “跟在你身边,早晚都要习惯的。” 胭脂的小脸略显苍白,但笑容还是那么美。 方尘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 “我爱你。” 第二十四章 游六国(六) 在新郑待了两天。 这一个月来,韩国给他的感觉就是纵情于华奢声色,这并不是国家富强带来的,而是一种消极的。 屡战屡败,面对如狼似虎的秦国,这个国家失去了脊梁。 师弟,你选的这个国家,已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了。 临行前一天晚,方尘感知着隔壁胭脂平稳的呼吸,翻身而起,跃出了窗外。 他实在忍不住想看看小红花。 这曾经是他的梦。 …… 韩王宫的守卫才符合他原本对秦时王宫的理解。 几个腾挪翻跃,闪过了几队卫兵,一路便畅通无阻。 这不是。 这也不是 这是……哇哦。 韩王安这老小子,恶心! 竟敢污染我纯洁的灵魂。 方尘脸色微红,话说来这个世界快六年,竟然…唉,丢脸了。 定了定神,方尘索性不瞎找了,鬼知道会看到什么。 纵身而下,捂住了一个宫人的嘴,他恶狠狠道:“红莲公主在哪里?告诉我,不然,哼哼。” “呜-呜-呜” 宫人一脸惊恐,手指赶忙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宫殿。 “呦西。” 方尘轻笑一声,一个手刀,将晕过去的宫人拖到了旁边的草丛。 十数个呼吸后, 方尘就看到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挥舞着一把木剑。 他不禁捂住了眼睛,小红花小时候长的着实不敢恭维,这得吃了多少啊?遗传他爸的? 不过看她样子,是真的喜欢练剑,不单单是为了泡二叔。 定了定神,安慰着自己,这才是正常的,哪能好看一辈子呢,我可能是一个例外吧。 一个提纵,飘飘然落到了红莲的面前,方尘笑眯眯的摆了摆手,道:“小红花,好久不见。” 红莲一惊,提起手中的木剑指着方尘,眼神犀利的可爱。 “别怕,哥哥是好人。” “怪叔叔,我可是红莲公主,叫一声,你就不见了。” 红莲鼓着胖脸,恐吓道。 方尘笑脸一僵,扯了扯嘴角。 “咳咳,不要叫,哥哥,舞剑给你看好吗?” 红莲眼睛一亮,然后狐疑的看着方尘, “怪叔叔,你行吗?本公主很厉害的。” “呵呵,年轻人。” 方尘闻言顿时就笑了,小红花你就是练二十年,我也是让你一只手。 心中不屑着,方尘一个纵身,跃到院中央。 缓缓抽出承影,方尘神情肃穆。 “剑柄?!不对,有影子哎。” 红莲看着皓月下,地面上的剑影,惊呼道,随即两眼亮晶晶的。 好酷啊。 方尘嘴角微翘,负手而立,沉声道:“独孤九剑!” 只见方尘身形频闪,每一次闪动,院中便会多出一个方尘。 “哇!” 总共七个方尘,形态各异,静立片刻。 齐齐,动了。 或劈,或刺,或点,或撩…… 刹那间,漫天剑影笼罩着整个小院,凌厉的剑气磨平了石头的棱角,震的树叶哗哗作响。 剑光闪烁间,七个方尘的动作隐隐联系着,犹如一个大圆,强烈的劲风旋转着,扶摇直上。 旋风中的方尘一个个的消失,最终只剩下本尊。 小红花不禁鼓起了掌,剑还能舞的这么好看的?! 方尘眼神微凝,有些玩大了。 感受着聚集着恐怖力量,他竟然散之不去。 转身,挥剑! 青色的剑影划破新郑的上空,带着巨大的气爆声,响彻整个韩王宫。 好帅。 红莲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星光。 …… 趴在一副娇躯上,前后耸动的韩王安听到巨大的声响,顿时一个哆嗦,面色苍白。 王宫某处,一个白发男子睁开了淡漠的眸子。 好可怕的剑气。 “有刺客!” “公主殿下的方向!” 一时间,安静的韩王宫响起了无数道脚步声。 …… “小红花,哥哥剑舞的可还行?” 方尘微微喘着气,笑道。 “哥哥,好帅!” 小红花托着下巴,满脸的崇拜。 “那就好,哥哥要走了。” 方尘听着渐近的声响,苦笑道。 “那哥哥,记得下次再来看红莲。” 红莲虽然年幼,但也知道,那么大的声响,宫中不可能没有反应。 “好,走之前,哥哥要跟你说哦,以后你会遇到一个白毛面瘫脸,他就是个闷骚,不要先看上他,一定要虐到他先低头为止。” 方尘摸了摸红莲的头,师弟,如果不是来早了十年,我一定让你出局的。 不过现在也不错不是吗? 方尘想着那道红衣身影,不禁笑了起来。 “嗯,我知道了,哥哥。” 红莲神色郑重的点点头,谁会喜欢一个白毛面瘫脸啊。 “走啦。” 方尘挥挥手,跃出墙外。 小红花,你一定要幸福呢。 …… “阁下,王宫可不是你想闯就闯的。” 白发男子倚在墙边,淡淡道。 “是嘛,我走错了,现在就走。” 白亦非? 方尘挠挠头,笑嘻嘻道。 “那就让我送阁下一程。” 一白,一红两剑在方尘的瞳孔中越放越大。 方尘摇摇头,脚尖轻点地面,纵身而起。 白红二剑如影随形,骇人的寒意四溢,如同白亦非的眸子般冷漠。 看着拐角处出现的士兵,方尘神色微冷。 手中承影,猛然下劈! 白亦非双剑横档着,脚下一道道裂缝蔓延而出。 “你就是承影剑主。” 白亦非看着压着自己的这柄无形之剑,沉声道。 “是又如何,今天没空陪你玩。” 方尘内力涌动着,爆发开来。 白亦非闷哼一声,手中双剑脱手而出。 一脚。 “砰”。 白亦非深陷在宫墙之中。 “是刺客!” 士兵大喊着,黑压压的朝方尘冲来。 方尘笑了笑,在宫殿之间不断腾跃着,很快就没了影子。 “承影剑主,你很有意思呢。” 白亦非缓缓站了起来,气息平稳,除了微皱的红色衣袍,竟然毫发无损。 …… 第二日,整个新郑都在谈论承影惊现韩王宫,刺杀韩王。 “据说韩王都昏迷了,怕是,唉。” “承影剑主简直太可怕了,才过半年就又下手了,他是要杀光所有的王吗?” “我怎么听说是去刺杀红莲公主的?” “怎么可能,公主殿下才多大?” …… 胭脂似笑非笑的看着埋头猛吃的方尘。 “昨晚去王宫了?” “嗯嗯。” “干嘛?” “嘶~” “我……看个故人,胭脂你要相信我啊!” “嗯,我相信你,上楼说!” “不要。” “啊!!!” 第二十五章 游六国(终) 三日后,韩王醒了过来。 但王宫戒备越发森严。 号称韩国百年最强的大将军姬无夜被承影剑主打成重伤。 韩王安听闻这个消息后,吓得犹如惊弓之鸟,调集军队将王宫围的个密不透风。 承影之名时隔不到一年,再度名震天下。 各国政要,无不谈承影色变。 不过对此,方尘毫不在意,这几天他就顾着哄胭脂了。 …… “呵,女人,齐国的时候叫你爬山,懒的动,非要到魏国爬山。 哦,也不对,是我把你背上来的。” 方尘瘫在地上,双眼无神道。 马车待的不好吗? 天知道这嵩山我是怎么撑上来的。 “这是对你的惩罚,背着我幽会公主!” “那丫头还丑不拉几的,还不到十岁好吧。” “不是这样,你以为这么简单。” 看着胭脂一脸“我这样放过你,你应该谢谢的表情”,方尘拱了哄手。 别让我逮到机会! “尘,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胭脂靠在方尘的肩头,看着天边处的晚霞,罕有的惆怅道。 “不然呢?你难道还想抛弃我?恶毒的女人!” 方尘一脸怪异的神色浮夸道。 “去你的,你什么时候能正经起来。” “我正经起来不是人。” “呵呵~” …… 就这样依偎着到了明月高悬。 “差不多得了,大叔一个人在下面很怕的,你不会想这样到明天看日出吧?” 胭脂直起身子,嗔怒的白了方尘一眼。 不解风情的混蛋。 方尘咧嘴笑着,抓紧时间揉着僵住的肩膀。 “尘,你可会吹曲子?我跳舞给你看可好?” 胭脂提着裙摆,往回走了几步,转身,巧笑嫣然道。 方尘来了兴致,这可是他的强项啊。 赶忙跳到一个树上,挑挑拣拣半天。 胭脂疑惑且警惕的看着方尘,又作什么妖? “开始吧。” 方尘坐在树梢上,一片薄薄的叶子横在唇边。 胭脂一脸错愕。 方尘笑了笑, 一道轻快悠扬的旋律自他的口中响起来,融入晚风中,沁人心脾。 胭脂美目中星光闪烁着,脸上的两团红霞散之不去。 这就是她的男人啊。 胭脂轻舞长袖,抬腕低眉,随着旋律翩翩而起, 片刻后,她以右足为轴,娇躯随之旋转起来,犹如一朵缓缓绽放的红莲花,令人心醉。 这丫头,真是小心眼呢。 方尘看着翩翩起舞的胭脂,眼中满是宠溺,这不就是流觞坊的那支舞吗? 不过这样的胭脂,更让人欲罢不能。 他自树梢落下来,向眼前这朵大红花缓缓走去,嘴边旋律不停。 待胭脂回过神时,方尘已经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看着怀中佳人迷离的眼神,方尘伏下身子,两唇相交,便没有分开的打算。 胭脂象征的挣扎几下,便软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身上的衣裳越发单薄起来。 隐约可见的几抹白腻,羞的命月躲进厚厚的云层里。 方尘的手越发不安分的同时,轻踩地面,数十颗沙砾朝四面八方射去。 一时间,响起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 朕就寝,你们这些小家伙也想看?做梦。 两人缓缓向地上倒去, 整个嵩山之顶朦胧起来。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啼粉流清镜,残灯绕暗虫。 华光犹冉冉,旭日渐曈曈。 乘鹜还归洛,吹箫亦上嵩。 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 骊山。 “五大长老的人选,三位护法决定好了吗?” 东皇太一背对着月神三人,淡漠道。 “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的人选已经定了,至于湘君,湘夫人,水,土二部的五灵玄同还需要些时间。” 月神微微躬身,缓缓道。 五大长老尽没,这是阴阳家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 “是吗?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昭示吧。 这道阵法经过简化,五人足矣。 你等三人与大司命,与少司命齐练便是。” 随着东皇太一话音落下,大殿内的符文亮了起来,点点星光不知何处来,汇聚着,形成了一本典籍。 “周天星斗?” 一直沉默不语的东君,不由讶异道,但语气中有些许不屑。 像这般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名头大则大矣,但由于今日之天地早已非练气士的天下,所谓周天星斗,只不过金玉其外罢了。 平日充当收藏之用便是,还要练这等鸡肋阵法? “这周天星斗虽已时过境迁,但它对天外力量的镇压,尤其是星辰之力的克制,依旧是一时之选。” “东皇大人可是要用这周天星斗对付那承影剑主?!” 星魂闻言神情激动起来,自从咸阳宫归来,那般不属于凡间的力量已成了他的梦魇。 他猜测,那股力量极有可能是阴阳家一直所追寻的苍龙七宿! “我要你们把他带回来,不论生死。” 东皇太一点点头,那个人的体内的力量已经苏醒,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了。 “可是,以承影剑主的实力,我等五人的实力,怕是力有未逮。” “那日并不是他的力量,有周天星斗在,他结局已经注定。 更何况,就算真的踏破了天人界限,也并不是不可敌的。” “下去吧。” “是,东皇大人。” …… 一年后,云梦泽。 方尘躺在小舟上悠哉的晒着太阳,水面微起波澜,小舟在莲花丛中穿梭着。 自嵩山一夜后,他和胭脂又去秦国边境小心翼翼的逛了一圈。 咸阳?嚣张也不能不要命啊。 方尘承认,他现在还不够龙右一只手打的。 该怂就得怂。 然后便来到了云梦泽,愣是在这宅了半年。 他很喜欢这里,胭脂也很喜欢。 江南水土养人,不是说说而已。 熟悉的环境气候也让方尘找到家的感觉。 不过,也是时候离开了。 回小圣贤庄,把颜路,惊鲵叫上,顺便再把荀子老头这死宅挖出来,嗯,再发发善心,把伏念那面瘫带上。 回鬼谷。 他和胭脂要成亲了。 想着,方尘不禁笑出了声。 “尘,开饭啦!” “来了。” 八百里云梦泽,泛起点点微波。 第二十六章 死劫(上) 咸阳宫。 “龙先生,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不死药吗?” 赢子楚看向身旁的金甲人,轻声问道。 继位不到两年的时间,秦国这个庞大的机器在他的手中越发强大,他为此感到的喜悦的同时,身体却每况愈下。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位年轻的秦王的头上。 赢子楚不甘心,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他心中的宏图才堪堪展开一角。 他不能死!决不能。 所以当赢子楚看到龙右淡漠的眼神时,心中松了口气,仿佛褪去某层枷锁。 这又有什么怀疑的呢。 “传令燕十三,孤允了阴阳家的要求。” 这便是命运的轮回吗? 龙右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 一个月后,江汉平原。 一辆马车上。 方尘微眯着眼,嘴巴张的大大的。 胭脂微微笑着,一颗颗樱桃递到他的口中。 “尘,鬼谷子前辈会让我们在鬼谷成亲吗?” 胭脂有些担忧道,鬼谷这种世外之地,对她而言,本是遥不可及的。 “那老头敢不答应?我可是承影剑主好吧,出谷两年名气比苏秦都大,他能拒绝这史上最优秀的鬼谷门人? 真不答应,我不是还准备把荀子老头叫上嘛,到时候,嘿嘿。” 方尘一脸奸笑,他当然想过万一,现在他八成还是打不过鬼谷子老头,拳头不够大怎么办? 带个拳头够大的不就好了。 胭脂忍俊不禁,这家伙真是的。 就在这时,方尘脸上笑容一凝,拽起胭脂冲出马车。 “嗖!” “嗖嗖嗖!” 数十道黑影就在下一瞬破开了马车,沉闷的“嗡嗡”声,让方尘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 “弩?弩阵?!” 方尘看着地面上的巨型弓箭,喃喃着。 “尘,大叔他……” 胭脂指着被弩箭穿胸而过,钉在地面上的车夫,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们该担心自己了。” 方尘神色淡漠,这样的弩箭只有两个地方有,韩与秦。 韩国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耐能在楚国境内搞这些花样。 那么,显而易见了。 天黑了。 方尘抬头,轻轻笑了笑。 “抱紧我,合--纵--连--横!” 方尘带着胭脂腾空跃起,黑白两色的气劲环绕着,他旋转了起来,就像那支舞,愈转愈快。 就这样,黑白色的龙卷撞向了遮天蔽日的箭雨。 霎时间,金铁交鸣声,如雨落珠盘,没有止境。 在一片黑茫茫的军阵中,一个青年人神色郑重的拉满了手中劲弓。 于咸阳宫时,如今的你,有了弱点。 “嗖。” 羽箭破空而至,它奇迹般地穿过漫天箭雨,瞄准了……胭脂! 一朵血花在箭的黑色海洋中绽放着。 紧接着,一道难以言喻的气爆声响彻整个江汉平原。 白红两道身影跃出了箭雨的笼罩范围。 倏尔落地,一道道裂缝以二人为中心蔓延开。 “尘!” “这箭还挺够劲。” 方尘朝着胭脂笑了笑,把左肩上的羽箭拔了下来,扔到一边。 内力涌动着,止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不过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秦国的手段,不会这么简单。 青年人见状,摇了摇头,抽出腰间长剑,喝道:“儿郎们!就让这大逆之狂徒,在我等的马蹄下碎尸万段,以慰先王之灵!” “杀!” “杀!” “冲锋!” …… 大地颤抖着,偌大的秦字大旗飞扬着,震天般的冲杀声响彻云霄 “楚国,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方尘看着茫茫不知边际的黑甲骑军,喃喃着,紧握着承影,指节发白。 “尘,我陪着你。” 胭脂拉了拉方尘的衣角,心中已存死志。 方尘沉默着,手中承影狠狠的刺向地面。 青色的气劲呈螺旋状破开黄土,很快便形成了一个深坑。 恰好一人高。 “尘!你要抛弃我吗?!” 胭脂眼中蓄满了泪水,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方尘将胭脂推了下去,按住她不安分的双肩,柔声道。 “等我,我带你回鬼谷。” 胭脂不言,死死地盯着方尘的脸,如第一夜般,要将他刻在心里。 方尘不忍再看,他怕等会儿手不够硬,毕竟可能杀不完呢。 他转身,冰冷的眸子漠视着黑色洪流,双脚蹬地,猛地弹射出去。 “你们挡着我,我把你们杀光可好?!” …… “项将军,王上怎么会应允这等荒诞之事?!这可是五千精骑啊!” 一处营帐中,一个魁梧的大汉喝问道。 全副武装的五千秦军,一旦图谋不轨,在楚国境内将会掀起不可估量的波澜。 坐在主位上的青年将领,面色沉凝。 想到王上满身脂粉气的样子,他就心中火起,些许金银和女人就能放任这么大隐患吗? 秦楚世代交好,孤不忍拒绝秦王,五千秦军又能有多大祸患?卿与乃父多盯着便是。 楚王的言语回荡在青年将领的耳畔,让他不禁拳头紧握。 “无妨,父亲已经布置好了,秦军若有异动,便如此时的承影剑主般,瓮中之鳖罢了。 承影剑主屡行大逆之事,秦国愿意除此狂徒,未尝不是件好事。” 青年将领缓缓道,虽心有不满,但妄议王上,不是臣子所为。 更何况,他对承影剑主这等悖逆匹夫也满是厌恶,简直毫无纲常,尊卑可言。 …… “啧啧,五千百战骑兵于平原这等开阔地掩杀,就算真的天人在此,怕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以承影剑主目前所展现的实力,强则强矣,若论天人界限,还远远不及。 或许我等不需要下场了。” “只要完成东皇大人的任务便是,至于他死在谁手,不重要。” 某处高地上,阴阳家三大护法,大司命与少司命,眼中都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对于苍龙七宿,阴阳家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 就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道白色身影与黑色洪流撞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于绝望中的战斗。 第二十七章 死劫(中) 犹如滴水落墨池,方尘的身影被黑色洪流淹没的干脆。 只有依旧涌动的骑兵,挥洒于空中的血线,证明着这一场有着天地之别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一人敌五千,再高绝的身法已失去了它的意义。 与两年来方尘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不同。 没有腾挪,他甚至不敢跃起,无处不在的冰冷的锋芒随时会贯穿他的身体。 没有横贯八方,没有百步飞剑,他没有任何蓄力的时间。 只有挥剑,用尽全力的挥剑,亦如在鬼谷中,只不过对象变成了全副武装的百战骑兵。 沐浴在血雨中,世界仿佛寂静一片,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也许到最后,也许就在下一瞬。 他不断前进着,然后他被一根长戟穿过身体,被架了起来。 方尘看着那张狰狞的笑脸,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啊!!” 他转身,长戟断,一剑枭首。 他踩着尚未倒下的无头尸体,跃上空中。 很高,他看见了云雾后的天光,他看见了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洪流。 最后他看见了一个人,他在咸阳宫见过的。 燕十三。 他撑不到最后了,他要杀了他。 缓缓下落,下方竖起的长戟林立着,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承影竖于胸前,身后黑白两色的巨龙咆哮着。 落到了地上。 “轰!” 平地起惊雷。 无边的气浪席卷开来,尘土飞扬,笼罩着黑色洪流。 一片朦胧中,一道血色人影化作了一道流光,紧贴着地面。 “他在下面!” “列阵!” …… 方尘在马肚子下的狭小空间穿梭着,将速度提到了极限,内力不计代价的喷涌而出。 他只有一次机会。 或许擒贼擒王也没用,但这是他最后的办法了。 秦骑阵式恢复的很快,手中长戟不断刺向方尘。 可哪里能刺中极限状态下的方尘呢。 近了。 方尘隐约间看见燕十三的脸。 这时,他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还有八十余步。 承影脱手,方尘双脚猛蹬地面,追了上去。 或许算是破了纵剑术的记录了吧。 握剑,然后他看到了燕十三平淡的神色。 他的身前立起了一面面盾牌,层层叠叠。 方尘瞳孔猛缩,但别无退路。 青色的气劲包裹着承影,斩! 破开了! 淡淡的喜意就这样凝固在方尘的脸上。 数根长戟穿过了他的胸膛。 眼中的世界逐渐被血色所覆盖。 方尘仿佛听到某种呼唤。 与此同时,他耳畔响起了一声龙吟。 想要?那便拿去吧。 …… “结束了,真是让人失望呢。” 星魂摇摇头,满是遗憾。 “走吧,希望他的身上真有苍龙七宿的力量。” “等等,天上?!” 东君叫住月神星魂,抬头望向了无垠的天空,处变不惊的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日悬中天,白日星现! …… 一切顺利的超出了燕十三的预料。 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神色下,到底有多恐惧。 咸阳宫那一战,击垮了他对世界的理解。 方尘那非人般的力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结束了。 紧绷的心弦松开,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吐出了这一年多来的懦弱。 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无数奇妙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来,涌入方尘的身体中。 身似琉璃,神异的青光透过凝固的血痂,如同一个小太阳。 穿过身体的长戟在光芒照耀下,纷纷消融,不留一丝痕迹。 然后,太阳掉到了地面上。 这是神迹啊! 周围的兵士面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不由自主的后退着。 燕十三神色凝重,他不知道为何会突生此等变故,但现在不是探究缘由的时候,看着畏缩着的兵士,当即喝道:“大秦将士没有懦夫,此人虚张声势罢了,再退者,斩!给我杀!” 严苛的秦律与军纪压下了兵士的惧意,他们一步步靠近着青色光球。 手中长戟,狠狠的刺了下去! “哐当”。 密密麻麻的长戟被挡在光球之外,不得寸进。 不过,很快,光球上出现了道道微小的裂缝。 兵士们顿感振奋,收戟,再刺! 然后,他们破开光球,再然后,齐齐被震飞出去。 一个黑发金瞳的血衣青年露出了身形,屹立在秦骑中央。 他嘴角微勾,金色的瞳孔闪烁着莫名的神光。 他薄唇轻启,威严的声音,仿佛来自云端,在每一个秦军将士的耳边回响。 “游戏,开始。” …… “苍龙七宿!苍龙七宿的力量就在他身上!” 星魂的脸上带着疯狂,他猜的没错,苍龙七宿即将属于阴阳家。 “待他于秦军一战后,便开启周天星斗,速战速决,苍龙七宿的威能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月神话音落下,五人便齐齐消失。 属于他们的狩猎,才刚刚拉开序幕。 …… “方尘”一步步的朝着燕十三走去, 举手投足间,便有人不断倒下, 他的神色是那般的淡漠,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而是待宰的牛羊。 血水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指尖滴落, 地面上,遍布横尸,血流交汇着,形成一个个小血泊。 秦军的将士也在缓缓后退着,不敢上前。 他们的眼中有着恐惧,有着茫然,还有一丝本不该有的崇拜。 在这样般的人面前,他们是何等的渺小,渺小的让人无力挣扎。 燕十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恐惧使他兴奋,使他疯狂。 作为一名武者,一名将领,能死在此等存在手上,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儿郎们,已经没有退路,项燕的军队团团包围住了这里,他不会放尔等离开。” 燕十三顿住了,闭上眼睛感受着此时将士的哗然与渐生的绝望。 他笑了,那般的肆意。 “我们是弃子,我们注定埋骨他乡。但我们的死亡,会无上荣耀,封妻荫子,世代永存。 大秦荣耀永存,尔等便荣耀永存! 用我们的生命送这位神明回他的神国! 杀!” “杀!” “为我王,杀!” …… 感受着重新凝聚着,逼近的庞大力量,“方尘”的瞳孔愈发亮了起来。 “那么,继续吧。” 第二十八章 死劫(下) 夕阳下,黄昏时。 连绵的厮杀声终于停了下来。 在黑色与红色交织的海洋里,只有两个人颤颤巍巍的站着。 方尘与燕十三。 “啧啧,终究是肉体凡胎呢。” “方尘”自嘲的笑了笑,此时的他浑身血污,可怖的伤痕纵横交错,全身上下怕是没已有一块好肉,只有金色的眼睛依旧明亮。 他提着承影,一瘸一拐的向燕十三走去。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到最后吗? 因为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恐惧,哪怕是此时此刻,我把所有人都杀光了。” 燕十三闻言将披散的长发拢到了脑后,随手捡起一把长戟,神色平淡道:“因为恐惧过了,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最终还是没能杀死你。 我燕十三负于王上,负于大秦,更负于这五千将士,死不足惜。 恭喜你,今日之后,天下任你驰骋。” “啧啧,天下?凡人。” 凌厉的剑光将刺过来的长戟化作齑粉, 继而挥向燕十三,剑光数闪,这战场又多了一堆碎肉。 “方尘”深深吸了口气,这千年可真是枯燥呢,还是这天地间更有趣些。 好像还有个女人? “方尘”似是想起了什么,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唇。 他往回走去,不久,他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向他扑过来。 “尘,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胭脂紧紧的抱着方尘,眼中的晶莹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这半日比她十数年的时光还要漫长。 “方尘”的眼神微不可察的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是吗?那就让我安慰安慰你。” “方尘”贪婪的吸取着胭脂青丝间醉人的香气,舔弄着耳垂,低语着,双手在峰峦起伏的娇躯间来回游走。 “尘,你怎么,不要在这里。” 胭脂瞪大了美目,挣扎着,没一会儿便软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一个活人。” “方尘”低声笑了笑,动作越发肆意起来。 胭脂感受着那阵火热,温软的身体也越发酥麻起来。 “啧啧,挥手尽灭五千精锐,承影剑主可谓是千年以降第一人呢。” “方尘”眼神一凝,松开胭脂,环视着周围突然出现的五人。 “扫兴,又来五个送死的?” “方尘”感知着五人身上弱小的力量,不禁嗤笑一声。 “那可不一定。”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五人的身上都冒出诡异的光芒,磅礴的力量喷涌而出,气机隐隐勾连着,散发出阵阵玄奥的波动。 一片片幽冷的黑色侵噬着光线笼罩之地,仿若无尽的黑夜,虚无的让人心悸。 “周天星斗?没想到如今还能看到这般上古阵法。” “方尘”皱了皱眉,感受着如潮水般逝去的力量,淡漠的声音在茫茫空间回荡着。 “啧啧,束手就擒吧,这周天星斗,是东皇大人为你量身定做的。” 星魂察觉到方尘逐渐萎靡下来的力量,怪笑道。 “东皇?好大的口气,又是一个觊觎苍龙七宿的人吗?真是无趣,才杀了些人,稍微活动了一下,又要睡觉。” “方尘”撇了撇嘴,眼中金色的光芒暗淡下来,渐渐的变回了黑色。 “尘,你怎么了?” 胭脂小脸通红,看着面色苍白下来的方尘,不由惊慌失措道。 “这种天杀的旁观者视角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你差点让我头上长草,女人。” 方尘看着一脸茫然的胭脂,笑了笑。 “这次我们或许真的回不去了,你怕吗?媳妇儿。” “怕,但和尘在一起,就不怕。” 胭脂笑意灿烂,自从知道方尘是个怎样特别的人后,她就料到这天了。 生死相许,能和这个男人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就凭你这张小嘴,我也要拼一拼,说不准这五个只是水货哦。” 方尘握紧了承影,示意让胭脂退后。 就算全盛之时,他也没有把握能敌的过周围的五人,更何况此时内力枯竭,遍体鳞伤。 但不试一试,不甘心呢。 身旁胭脂点点头,她明白,能做的也只有不成为他的累赘。 如果是她,是不是能帮上他呢? “郎情妾意完了?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带着你的尸体走?” 飘渺的声音透过月神的面纱传了出来,语气淡漠的让人心底泛寒。 “你们阴阳家这么不缺人手,死一死批换一批,东皇太一应该不会在意,我带你们一起走。” 方尘轻轻笑了笑,东皇太一这贱种怎么就盯着他不放? “何须多言,冥顽之徒唯有切肤之痛,方能醒悟。” 星魂狞笑一声,手中凝聚出三尺有余的气刃,朝着方尘掠去。 “来吧,让我看看所谓阴阳家护法的成色。” 方尘动了,动的很艰难,伤口在他的动作下不断崩开,但他知道,慢些就会死。 两道流光在空中相遇,紫色的气刃沿着承影的剑身向方尘斩去。 方尘侧身,左手握住承影,右手扼住了星魂的手腕。 “每一代的星魂都对自己的剑术格外自信?剑不是这么用的!” 承影的剑芒倒映着星魂惊恐的神色,方尘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砰。” 这一剑终究还是没有落下,他被踹到了地面上,强大的力量使他后退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剑痕。 “所以说高跟鞋的设定一点都不合理。” 方尘看着星魂身旁的蓝衣女子,感觉五脏六腑都挤成了一团。 “这劳什子阵法是需要五人吧,差一点点呢。” “所以,你没有机会了” 月神清冷的声音落下,五道身影齐齐动了。 方尘提起剑。 …… “所以,为什么要过来帮我挡一剑?” 方尘靠着逐渐冰冷起来的胭脂,淡淡道。 “控制不住自己,或许想先走一步吧,不过,看来要一起了。” 胭脂看着穿过自己与方尘的紫色气刃,无奈道。 “你太软了。 死也要缠着我,女人,好深的心机。 痛吗?” “不痛,好不甘心啊。尘,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呢。” “下辈子再说,前后脚投胎,年纪不会差太多的。” “嘻嘻~” “蠢女人,我……” …… 吾生愿,牵尘。 第二十九章 鬓如霜 “啧啧,好一对亡命鸳鸯。” 星魂散去紫色气刃,眼中有着莫大的快意,怪笑道。 方尘的顽强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五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以五敌一,还是个半废之人。 这是耻辱。 目空一切的星魂如此作想,不过终究结局早已注定,徒劳的挣扎罢了。 “结束了,带上他的尸体,回去复命吧。” “是,月神大人。” 大司命很有眼色的扛起了方尘的尸体,指望其他四个做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一脉相承。 随着阵法幻境的散去,这片被血色浸透的辽阔平原再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夜幕已至,四周寂静无声,飘荡在天地间的血腥气浓郁的令人作呕,幽冷的渗人。 “如果他今日没死,七国之中又会多出一个凌驾于王权之上的强者。” 东君语气很平淡,但其中的遗憾之意却是掩饰不住。 星魂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脸上紫色的咒印扭曲着,邪异非常。 “啧啧,一人敌国?确实,能正面击溃五千天下一等一的强兵,世上已经没什么东西能留住他了。 可惜,对于我们来说,他现在只是个容器,一个任人宰割的一团死肉。” 东君蹙了蹙眉,星魂毫无对强者的尊重与敬畏,让她厌恶。 但,他们的噩梦,一切的,都才刚刚开始。 …… 五人在寂静的平原飞掠着,项燕的军队还在外围,此时这里并不是一个善地。 就在这时, 一具尸体睁开了眼睛,他动了。 “啊?!!” “现在你们少了一个人,怎么办呢?” 大司命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的空洞,她不明白一个明明失去所有生机的死人,为什么还会活过来,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不要害怕,他们都会去陪你。” 方尘附在大司命的耳边,低语着,沾满猩红的手掌轻轻的将她推到一边。 微弱的星光映照着方尘惨白的脸颊,他咧嘴笑了笑,活像一只讨债的恶鬼。 “你们想怎么死呢?” …… “怎么可能?!你的身上没有一丝气息,你明明……” 东君难掩惊容,在她的感知中,此时的方尘就像一颗冰冷的石头,没有温度,没有脉动,这不应该是一个人,一个强大的武者该有的状态。 “我是死了,只是从地狱中爬了出来。” 方尘淡漠的声音响起,可声源处却没有他的身影。 “对吗?小姑娘。” 他扼住了少司命的脖子,高高的举起来, 少司命挣扎着,拍打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方尘没有给她机会,她们又何曾给过一丝余地。 他的手动了。 少司命逐渐失去了温度,在此时的方尘面前,她不曾有丝毫的反抗。 “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 东君面色一沉,刚才方尘的动作连她都没有看清楚。 不能给他腾挪的空间,速战速决! “星魂,月神!” “知道,就让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明白一下何为阴阳术。” 星魂狞笑一声,应道。 三股高洁威严的氤氲之气自他们三人的身上散发开来,璀璨的金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星魂,月神的周身隐约环绕着金色龙影,而东君的身后则出现了一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三足金乌。 浩瀚磅礴的威压笼罩着这片血腥之地,笼罩着方尘千疮百孔的冰冷的身体。 面对着这犹如神话的场景, 方尘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股熟悉而厌恶的力量。 好渺小,微弱的犹如萤火。 此时他的体内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奔腾着, 磅礴汹涌的热流撕扯着他的四肢百脉,他能听到阵阵的哀鸣,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他从没有这样强大过,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颤栗着,他为这股力量而感到恐惧。 然后他兴奋了起来。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 胭脂,我让他们去冥界向你忏悔。 “去!” 阴阳家三人齐齐喝道,龙游之气之强,哪怕是他们也不能完全控制。 金色龙影与三足金乌划破寂静的夜空,所过之处皆化为圣洁的璀璨。 如神袛临尘,步步生莲,不可阻挡。 “就让你们看看这天地的宽广,算是我给你们的践行礼物。” 方尘张开双手,无数光点莫名的浮现,淹没了他。 忽闻一声龙吟, 青色的巨龙自光球中冲出,带着圣洁的点点星光,迎向那漫天璀璨的金芒。 碰撞,僵持,血腥的厮杀。 都没有。 青龙摧枯拉朽般的冲破了金色海洋,撕碎了龙影,撕碎了金乌。 青龙淡漠的眸子倒映着三大护法的神色怔怔,他没有给他们机会。 穿过了东君,穿过了月神,没有丝毫的怜惜。 美人画皮,红粉骷髅,哪及他心中万一苦楚。 青龙在星魂的身前停下,龙爪横空,将他提了起来。 光芒渐渐散尽,露出方尘更深邃于夜空的身形。 “不可能,不可能……” 星魂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喃喃着,无止境般。 “留下你,是你那一剑颇称我心意,我要报答你。 你可曾听过何为凌迟之刑,何谓挫骨扬灰。 你可否说人话? 这般样子, 想是没有的,没关系,我教你。” 星魂微微颤抖着,嘴中低语不断。 方尘笑意灿烂,手中的承影缓缓切进了星魂肌肤, 他似乎听到了在血肉组织中搅拌的,切割的声音。 星魂无神的呜咽着。 他笑得更肆意了。 今晚的夜,漆黑如墨,漫长的令人心悸。 …… 天亮了。 此地平原少了一具尸体。 方尘换了一身衣衫,白衣胜雪化做猩红如血。 他缓缓朝着某处的冰冷走去,此时的他是那般的空洞,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的心自昨夜起,便少一块。 方尘抱住了胭脂,她是那么的冷,与他一般冷。 这样她暖和不起来的。 他如此想着。 身上泛起了青光。 汹涌而炙热的力量无止尽的涌入胭脂的体内。 渐渐的,方尘的青丝变了色。 不知多久, 渐渐的,胭脂有了温度。 方尘的眼中泛起了光芒。 …… 三日后,他回到了小圣贤庄。 第三十章 不思量 三月后,小圣贤庄。 “他还是没醒吗?” 惊鲵倚在凉亭边,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颜路,淡淡道。 颜路摇摇头。 三个多月前,当方尘传信要回来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见到那般的他。 仿佛丢了魂魄,毫无温度的幽冷,让颜路深深的怀疑着这是否还是两年前的方尘,那个吊儿郎当,永远挂着笑容的,如星星般发着光的男人。 看着他灰白的头发,颜路掉下了眼泪。 长大了,男子汉是不能哭的,可是就是忍不住。 方尘没有给颜路询问的机会,看到颜路的那一刻,他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连同他背上的胭脂,很沉闷的声音。 或许一路过来,只是凭着一股气硬撑着罢了。 “你进去看看他吧。” 颜路抬头看着天空,眼眶有点红。 师叔说他死了,又说他能醒过来。 老头讲话就是气人。 惊鲵点点头,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 方尘很安静的躺在床上,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身上没有丝毫的伤痕,手上的剑茧也消失了。 惊鲵轻轻的坐在床沿,握着方尘不似武人的如白玉般无暇的手,笑了笑。 这手可比小言还要吹弹可破呢。 惊鲵清楚,此刻的方尘按照她以人体的理解,死的不能再透了。 经脉尽断,或者说已经没有了经脉。 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遑论心跳呼吸。 但他身上带来的危险,在惊鲵的感觉中,比两年前还要可怕的多。 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犹如深渊般的感觉,让惊鲵不由得惊惧不已。 所以他会醒过来的,他创造的奇迹那么多。 微微的卷起灰白色的头发,惊鲵的眼睛觉得一阵刺痛,真是碍眼。 惊鲵想跟他说说话,于是开口了,波澜不惊。 “你走后,我还以为你会过的很好,美人相伴,仗剑天涯,想想就知道你有多逍遥,这应该也是你向往的生活。 后来传来的消息也确实,出入赵国王宫,隐隐被赵王奉为座上宾,终于有点鬼谷门人的样子。 之后重伤姬无夜,夜闯韩王宫,这传闻倒是杂了些,有说你是行刺韩王的,也有一小部分说你私会公主去了。” 惊鲵沉默了些许,笑容玩味了起来。 “第二个传闻没有多少人相信,毕竟那公主才六岁不到,但我是信的,你这人越荒唐的事,你做的越起劲。 后来便没消息了,我猜你八成是逛腻了,找了个地方过日子。 想着应该许久不能见你,心里…还有些不快,直到三个月前,你传信说要回来,还说要带我和颜路去鬼谷。 你和胭脂要成亲。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有怎么样的心情,按理来说是该开心的,可做不到,很杂。 大抵是想打你一顿吧。” 惊鲵说着说着不禁撇过了脸,过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想过很多你回来时的情景,嘚瑟是必须的,欠揍是肯定的。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安静,安静的我不想打你了。 颜路那日哭了许久,连滚带爬的去找荀况。 他以为你死了,断断续续哭了好些日子,这几日还好些,不过刚才应是又开始了,真是酸儒一个,小言以后定不会如此。 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你不配,等你真的醒不过来,我再考虑考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圣贤庄的消息也只能确定你们在江汉平原处出的事,看来你的敌人强的离谱呢,围杀你的声势定不会小,这般情况下还能悄无声息,啧啧。 你若真的醒不过来,我料想也不会哭的,我会替你找个场子。 只是你都这副德行,我怕是回不来的,不过你替我闯王宫,息了罗网事,让我和小言平静的生活了这些年,就当还你了。” 惊鲵说罢,便起了身,小言还在房间呢,太久,她不放心。 “不需要,我自己来。” 惊鲵身形僵住了。 在她的身后,方尘下了床,越过了她。 “胭脂呢?” “荀况。” “谢谢。” 看着方尘的背影,惊鲵抿了抿嘴。 真是滑稽呢。 …… 竹屋。 “胭脂呢?” “死了。” 方尘越过了桌子,将荀子提了起来。 他眼神之冰冷更甚于九幽。 “我救活了她,我救活了她!” 荀子眯了眯眼,双手握住了方尘的手,堪称浩瀚的内力涌动着,震的整个竹屋摇摇欲坠。 但方尘岿然不动,眼中连一丝波动也无。 荀子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散去了内力。 “你连自己都救不活,还想着救别人吗? 你还能提着领子,威胁老夫,还要多谢体内那股不断侵蚀你的力量。” “这不重要,胭脂现在在哪?” “先把老夫放下。” 方尘松了手,死死地盯着荀子。 荀子撇撇嘴,双手按住棋盘,转动一圈。 竹屋内多了一个空洞。 荀子跳了下去。 方尘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但很快跟了上去。 落地。 这座密室空间并不大,书架很多,书很多。 另外只有一张床,一张似琉璃,如寒冰的床。 床上有个人,胭脂。 方尘坐在床边,微微卷起那如海藻般的秀发。 他能感受到身下的刺骨奇寒,与他而言自是无妨,但不是胭脂可以承受的。 “为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极北苦寒之地,有石名曰寒玉,起沉疴,疗绝症。 这是无名留下的寒玉床,可以稳住胭脂体内那股不属于她的气。” 荀子看着这寒玉床,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怎样才可以醒过来。” “醒不过来,她死了。” “她活着,她还有气息。” “那是你的,你的气息只能让她肉身暂时不朽罢了,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法。” …… 方尘沉默了下来,许久,或许还要更久。 看着那生人勿近的模样,荀子摇摇头,走了。 还真有,但我不说。 做不到的。 更何况敢威胁老夫?呵呵。 第三十一章 天下息声 一日后。 方尘跃上竹屋。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荀子感到了一身肃穆的杀气。 就在方尘出门的那一刻, “你失败了,或者撑不住了,去道家天宗看看,说不准会有转机。” 方尘没有理会,没有一丝停顿,跨了出去。 没有人能阻止现在的他,所以他不会失败。 “你要去哪?” 惊鲵站在竹子上,淡淡道。 “杀光天下阴阳家,让东皇太一陪葬。” 方尘握紧了手中承影,仿若实质的杀意让天光都失去了颜色。 “你认真的。” “我从未有这般清醒。” 惊鲵闭上了眼睛,又是一个被仇恨吞噬的人吗? 她将手中的剑匣抛了出去。 方尘错愕的接过,有点眼熟。 “我送的东西,不要乱扔。” 说完,惊鲵便消失了。 方尘心中一暖,大吼道:“我会回来的!” …… 江汉平原一战后,秦楚两国极有默契的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五千多具尸骸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世间,这片血色平原也恢复回原来的青草幽幽,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但七国屹立至今,数百年根基,五千人的调动,江汉平原那般大的动静,又怎么可能淹没在秦楚自以为的封锁中。 但天下依旧无声,不似两次大逆之举后的震怖,承影此战后已成为了一种禁忌。 各国的高层讳莫如深,不愿触碰,甚至不愿提起。 鬼谷以捭阖之术,一人可敌百万军,但以纵横剑术敌百万军者,两百载纵横家,唯此一人。 天下消停了,方尘的复仇却才刚刚开始。 …… 曲径通幽处,有一座小院。 小院里有许多人,他们身着白色的道袍,年纪不大,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然后一个白衣白发的人走了进去。 他们全死了。 很快,感觉不到痛苦。 从头至尾,方尘只说过一句话。 “东皇太一在哪里。” 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们或许都是无辜的。 但他和胭脂又做错了什么。 方尘出手很稳,不知道,便挥剑。 看着那一双双带着恐惧与不解的眸子,方尘的心越发平静。 看多了,习惯了。 我愿堕入地狱,化为恶鬼,永世不得超生,只求你能醒来。 或者稍感安慰。 他如是想,似乎轻松许多。 眼中金芒一闪而过。 …… 整整半年,方尘踏遍了万千山河,走遍了七国天下。 不知挥剑多少次,不知杀了多少人。 他白衣胜雪依旧,肤如凝脂更甚往昔。 没有人能阻止他,整座江湖再无一合之敌。 至高无上的王权噤若寒蝉,哪怕他在王都,光天化日之下,杀的血流成河。 他的身体愈发的冰冷,眼中的金芒愈发的强盛。 …… 这日,方尘来到了一处豪华的府邸。 “什么人?!” 门口的守卫怒喝道。 剑光一闪而过。 他习惯了。 挡者,死。 进了门,人很多,皆是身着白色道袍。 看到方尘的进来,他们质问声不绝,如是警告多次。 他们出手了,炫丽的阴阳术化作了洪流,朝这个不知死活的入侵者袭去。 方尘纵身轻跃,踏进了万千洪流。 剑芒划破空间,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整座府邸便血流成河。 方尘没有问他们,没有意义。 他感知到里面有道气息,一样的弱小,但若在从前,可以撑过他十招。 应是个高手。 他走了进去,没有人。 他劈开了一座墙。 一道长廊,两侧立满了两人高的透明罐子,装满了水,里面都有着一个人。 方尘猜到是谁了,代代都这般的恶心。 他向深处走去。 “是谁?!” 摆弄着丹炉的云中君听到了脚步声,可话音刚落,他还来不及起身,无形的寒意便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告诉我,东皇太一在哪里?” 方尘淡漠的声音在云中君的耳边响起。 云中君看着方尘手中的黑色剑柄,瞳孔一缩,继而轻笑了一声。 “承影剑主?我不会说的,你身上的杀意之强,定不会放过我。” “对,说不说,都要死,可是你不知道,有时候能选择一种死法,是多大的幸福。” 方尘将承影自脖颈处移开,云中君面色一喜,身上弥漫出雾气。 但他不够快。 三道剑芒闪过他渐渐虚无起来的身体。 断了他的五肢。 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响彻着整个密室,透过了长廊,穿过了府邸。 “杀了我,畜牲!杀了我!” “告诉我,我要的。” “骊山!骊山之顶!东皇大人会为我报仇的!” “谢谢,承你吉言。” 云中君的世界定格了,只留下残破不堪的身体。 方尘满意的点点头,转身便欲离开。 “先生!救救我们!” “先生!放我们出去!” …… 方尘将目光移向至一个巨大的铁笼。 少年,皆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满满一个笼子。 方尘轻轻一挥,青色的剑气破开了坚不可摧的铁锁。 少年们一窝蜂的跑出来,没有道谢,直接越过方尘,冲出了长廊。 泪珠连成了线,他们又该有多绝望呢? 方尘笑了笑,表示理解。 然后他被围了起来。 七个少年跪在他的周围,绕成一圈。 “先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等愿意为先生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生死不悔。” “不需要。” 方尘淡淡道。 七名少年相视一眼,咬着牙,继续说道:“我等早已无家可归,父母家人皆被这老狗杀绝,愿先生成全,教我等武艺,定以性命相报。” “呵呵,我救了你们,还想提要求?不要再烦我,不然,死。” 方尘踹开了身前的两人,真是不知所谓。 七名少年皆寂静无声,出自对方尘的畏惧,他们不敢再试。 就当方尘即将消失在他们视线时,一名少年忍不住吼道:“我只想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我不想再一次如此无力的等死!连父母之仇都报不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微弱烛火中的那一抹血色,他不想再那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方尘脚步一顿,扔下了一张契约。 “我有事要做,可能永远不会去那里。” 七名少年爬过去,捡了起来。 眼中的光芒是那么的璀璨。 第三十二章 苍龙七宿 骊山。 三皇旧居,神话中女娲炼石补青天之地。 望着这颇具仙名的秀丽山脉,方尘摇了摇头,向着山顶极速掠去。 “死在这里,算是便宜你了,东皇太一。” 但随着逐渐接近山顶,方尘的脸色沉了下来。 气息,气息不对。 太少,太弱了。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他只希望东皇太一够强,强到他感知不到。 到了。 这是一片连绵的的宫殿,不论其大小,豪奢之程度不逊于秦赵韩三国的王宫。 门口没有人,方尘一脸平静的走进去。 没有。 没有。 …… 然后,他在一处阶梯上看到了五个稚童。 “东皇太一在哪?” 无边的杀意好似汪洋,淹没着这五名还未见过天下人心的稚子。 他们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甚至动不了身子。 方尘微微蹙眉,竭力的收敛着越发不安分的力量。 “可以说了吗?” “昨夜都走了,东皇大人临时的命令,很匆忙。 大人,我们刚刚加入阴阳家,只是留下饲养灵兽的,饶命啊,大人,大人!” 听着他们的乞求,方尘挥剑。 恐怖的剑气从他们的头顶划过,于宫殿内爆裂开来。 “走吧,趁我还控制的住自己。” “是…是,谢谢大人。” 看着五人慌张的背影,方尘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唇,瞳孔渐渐变成了金色。 他走进了一座宫殿,里面布满了符文,他的力量自那夜后第一次受到压制。 方尘能感受到,这里曾经有着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驻足过许久。 那是足以与他匹敌的力量啊。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要逃? “东皇太一,你真是个杂种。” …… 一个时辰后,方尘下了山。 而骊山上的宫殿,已经不存在了。 …… 道家,天宗。 方尘自骊山后,便直奔这里。 他累了,只希望荀子老头没骗他。 “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山门前,两位身着道袍的青年挡住了方尘,问道。 “道家,天宗?” “正是。” “鬼谷,方尘。来找一个人。” 方尘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身体,沉声道。 鬼谷?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阁下可是承影剑主?” “是。” 方尘面容有些扭曲,他心中的火焰燃烧起来了。 两名青年看着方尘金色的瞳孔,感觉就像被某种凶兽盯着似的,不自在极了。 但师长的吩咐是不能忘的, “阁下稍等片刻,我等去禀告掌门。” 方尘点点头,他说不出话来,这里的许多气息颇称他的胃口。 荀子老头,真是被你不幸言中,百里屠苏秦时篇? 方尘皱了皱眉头,气劲涌动间,随着数声爆响,他的手耷拉了下来。 真是怪物般的身体。 感受着飞速愈合的血肉组织,方尘不禁感慨。 “在下赤松子,见过承影剑主。” “少废话,带路。” 赤松子闻言不禁心中火起,好放肆的后生。 好一个承影剑主。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踏入山门。 师尊早有吩咐,说此人必会来天宗走一遭,果真是天人也。 方尘垂着双手,跟在身后。 金色的眸子扫过山门内的每一个人。 这里随便挑一个,都比外界所谓的高手有意思。 不过,杀光,也不是很难。 方尘自嘲的笑了笑,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不觉,走过了崎岖漫长的山路,来到了山腰处的一个山洞。 赤松子朝里面恭敬的行了个礼,静静的站到一旁。 方尘瞟了一眼,走进山洞。 …… 踏进山洞的那一刻,方尘身形微凝,双手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恢复了原状。 承影握在手中,眸子中的金芒熠熠生辉。 这种感觉,与那座符文大殿一般无二。 这种浩瀚又极为飘渺的气息,久违的给他带来了压力。 “这种状态倒是跟龙右类似的很,似生非生,肉身不坏。” 山洞深处传来的一名老者的声音,语气颇为怪异。 方尘撇撇嘴,朝着声源处缓缓走去。 蒲团上有个老者,鹤发童颜。 年纪很难猜,七八十可行,百余岁也可,非要说不惑之年,亦可。 老者抚了抚白色的长须,微微笑道:“你找老夫可有何事?” “东皇太一,我要找到他,杀死他。” 方尘淡淡道,眼前之人虽然深不可测,但他不觉得自己会败。 “你找不到他的,寻常人还有万一的可能,你没有。” “为什么?” “命运是条长河,世人为河中游鱼。 而对于修至天人的东皇太一来说,每一条游鱼都有着相应的轨迹。他可以看到,所以只要他想,就不会出现在那条轨迹中。 但总有万一的不测,这便是遁去之一。 但你不同,你不在命运长河中,一旦踏入东皇太一的轨迹,犹如夜空中皓月,明晃晃如儿戏般的寻找罢了。” 老者摇头晃脑的,此时的方尘如明火执仗,徒做无用功而已。 方尘沉默许久,起身,他要离开了。 “你就这般离开天宗,不出十日,你便会神智尽失,沦为体内力量的傀儡。” 老者出言喝道。 “无所谓。” “你可知你体内是什么东西?!” “苍龙七宿。” 老者闻言面色一滞,这不应该啊。 方尘淡漠的看着老者,期待他能说些他所不知道的。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 “说是苍龙七宿也不尽然,只是一部分罢了。 老夫不知你如何窃取了它的力量,但这般力量终究只是凡人的极致,通过修行也可达到的境界。 与它所蕴含的“运”相比,微不足道。” “运?” “你可知,现如今踏破天人界限之人,是不能行走于世间的。 就如东皇太一,以及老夫。 因为世间少了运,已经没有天人境界立足的土壤。” 方尘闻言,抬起了头,沉声道:“可东皇太一明明还能……” “所以才有了这些符文,它们隔绝着天地的感应,将老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东皇太一也是如此,只不过从一个囚笼换作另一个囚笼,永不见天日。” 老者看着若有所思的方尘,继续说道:“自武王伐周之后,天下再无人王,只有天子。 人道大衰的同时,“运”也渐渐消失了。 周天子以降,能聚气运而超脱者,唯有三人。 儒家孔丘,道家祖师老子。 以及在下的师尊,庄周。 老夫没有开派教万民,而聚气运的气魄,也无师尊梦蝶之法,寄魂天地间的才情。 想必也没有此等人杰了,这世间若还有超脱,得逍遥之法,怕是唯有苍龙七宿所含之“运”。 “运”是资格,是天地的意志,你体内的力量与其相比不值一提。 但如此至高之物,哪怕只是一部分,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操控的,一旦沦为它的傀儡,天下必将迎来浩劫。” 老者说完了,静静的看着方尘。 “与我何干。” “你就没有在乎的人吗?” 老者神色不变,孩子般的话罢了。 方尘坐了下来。 老者欣慰的笑了笑。 “你和东皇太一什么关系?” 方尘突然道。 老者闻言沉默了些许,淡淡道。 “他是老夫的师弟,为得苍龙七宿,百年前叛出道家。” 方尘笑容玩味起来。 “你也想要苍龙七宿,对吧,北冥子?” 老者瞳孔微缩。 第三十三章 长生不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敛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咸阳行 一个月前,秦王赢子楚病逝,公子政继位秦王。 因其年幼尚不能亲政,由太后垂帘听政,而丞相吕不韦辅政。 秦王政尊奉吕不韦为相邦,称其为仲父。 至此吕不韦的权势到达了顶点,秦王仲父,一国相邦,以及罗网之主。 而就是这般人物,能不能活过今日,还得看某人的心情。 …… “吕不韦?啧啧,现在应该是最风光的时候喽,风投人才。” 方尘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吕府,不由得嗤笑一声,走过两座两人高的镇宅瑞兽,在三个气势雄浑的大字下站定。 两侧明显不是庸手的门房挡在了方尘身前,喝问道:“来者何人,可有拜贴?!” “两位小哥,麻烦通传一声,有故人来访。” 方尘神色郑重,施施然行了个礼。 两位门房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什么故人?可有何信物?” “信物?唉,看来还是行不通。” 方尘闻言摇摇头,瞬身到两人身后,两个手刀便打晕了两位高手门房。 推开沉重的朱红色大门,方尘顺势关上门,神色淡然,步伐沉稳的走在碎石路上。 “吕丞相在哪里?在下有要事禀报。” 方尘随手抓了个家奴,问道。 “家主在后院凉亭,这位先生请随我来。” 家奴愣愣神,看着方尘一脸急切的样子,连忙在前引路。 方尘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不紧不慢的缀在身后。 许久,方尘找到了逛咸阳宫的感觉。 终于,家奴停下了脚步。 “先生,家主就在那处凉亭上。” 方尘顺着家奴的视线,看到了一个身披白色大氅的儒雅中年人。 他点点头,朝着吕不韦走去。 随着一步步靠近,方尘如芒在背的感觉愈发强烈。 才六个? 方尘撇撇嘴,轻踩地面,纵身跃到了凉亭处,在吕不韦的对面,毫不见外的坐下来。 “承影剑主,大驾光临寒舍,可有何指教?” 吕不韦看清方尘的面容,眼神微凛,饮了口茶,淡淡道。 “来找你借些不值钱的东西。” 方尘托着下巴,笑嘻嘻的说道。 “若在下不借呢?” “还没说呢,就拒绝?这种态度,我只好杀了你,强抢喽。” 方尘眯了眯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话音落下的同时,凉亭四周冒出了六名蒙面剑客。 六股化为实质的杀意引动着天象,席卷着这座咫尺凉亭。 感受着锁定着自己的六道气息,方尘微微正色,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对面。 “阁下要借什么?” “巧了,就是这六把剑,不要人。” 吕不韦沉默了些许,右手轻轻的印在石桌上。 一个呼吸后,他沉声道:“给他。” …… 方尘感受着背后颇为沉重的剑匣,满意的点点头,收回略微发麻的手,转身便走。 这吕不韦有两把刷子。 方尘刚走不久,石桌便“砰”的一声塌了下来,露出吕不韦血肉模糊的手掌,其中还有个渗人的空洞。 “大人!” “无妨,看他能嚣张几时。” 吕不韦的神情罕有的狰狞起来,此辱怎能不涌泉相报。 …… 方尘借完剑之后,便朝着城外掠去。 速度极快,如流光闪过,行人丝毫没有察觉。 感受着那道如影随形的气息,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北冥剑。 这里可不是打架的好地方呢。 出了咸阳,越过山丘密林,方尘在一片开阔的原野止住了身形。 “你变强了,很有趣。” 一个身着金色甲衣面具男子,飘飘然落地,淡淡道。 “鬼谷后进,方尘,见过龙师叔祖。” 方尘双手握着北冥,深深作了一揖。 “看来你回了一趟鬼谷,我早非鬼谷中人,更何况鬼谷也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倒是你,还敢来咸阳,上次的教训看是太浅了些。” 龙右不置可否,缓缓拔出了腰间长剑,剑锋凛冽森冷,令人不禁心头泛寒。 “慢着,在下是有事相询,不得已而为,龙前辈,这世上可真有长生不死药?” “这个问题,问我的,都是短命鬼。 想知道,就在我的剑下努力的挣扎的活下去吧。” “哦,不是小看前辈,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你。” 方尘闻言不禁晒笑,对,他就是膨胀了。 “是吗?但愿你的剑有你的嘴皮子厉害。” 龙右身形微动,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淡漠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方尘双眸微凝,全神贯注的感知着周围的点点波动。 上面! 北冥剑朝上刺去,承受着剑尖穿来的恐怖巨力,方尘闷哼一声,脚下的地面如蜘蛛网般裂开。 上方的龙右蹙了蹙眉,卸去了力量,“铿锵”一声,剑入鞘,他站到了方尘身前。 “怎么?不打了?” 方尘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笑道。 “这把剑抑制了你的力量,拿出你剑匣里的承影。” 龙右双手环抱,不能全力以赴的对手不值得他出剑。 “承影,抱歉,还不是时候。 就算用这把北冥剑,前辈你也不见得能胜我。” 方尘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剑匣,他需要时间,很多时间。 “不出承影,三十招足够我将你碎尸万段。” 龙右摇摇头,凝神感知着方尘的身体状况,少顷,他眼神玩味起来,戏谑道:“原来如此,被力量奴役的废物,果然还是凡人而已。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交代完后事,送你上路。 我有耐心,毕竟能让我稍微认真些的,天下除了两个缩头乌龟,只有你了。” 龙右说完便转身离开,真是扫兴。 方尘抿抿嘴,喊道:“到底有没有!” “有,但我劝你不要追求那种东西。这世上,唯长生者最无趣。” 龙右摆了摆手,生老病死,世之常情,他何尝愿做个异类。 方尘不管这些,松了口气。 胭脂,你等等些。 第一章 大幕 是夜,潇湘谷。 “真刚、断水、乱神、魍魉、转魄、灭魂,以及天照。 这七把剑,便是你们的了。” 方尘内力涌动着,七把人间利器自剑匣中飞出,落在七名少年面前。 年少的他们哪里见过这般一等一的兵器,木剑本才是他们的标配。 当即围了过去,奇的是,七人几乎同一时间出手,却没有落到同柄剑上。 七人同时将剑拔了出来,没比剑高多少的他们,提起剑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谢剑主!” 七人皆单膝跪地道,握起剑的那一瞬间,他们感觉到了方尘的强大,犹如深渊般没有尽头,但他们战栗恐惧的同时,不由得兴奋的颤抖起来。 这就是他们的剑主啊! “咳咳,看来这些剑蛮对你们胃口,我还想不满意再换呢。” 方尘嘴巴微微翘了起来,当初鬼谷子老头也像我这么大方就好了。 “没事,就散了吧,明天我教你们剑术。” “剑主,那个,我们的组织有名字吗?虽然我们现在很弱,但未来,我们一定会名震天下的。” 手握真刚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名字?” 方尘愣了愣,他还真没想过,要不把流沙抢过来? 不太好,好歹是二柱子师弟的。 他望向了无尽的深邃的夜。 他知道,只有他知道,接下来漫长的数十载有多么的黑暗,无休止的战乱慢慢消耗着这个民族为数不多的元气。 他不是圣人,他是个满手血腥的屠夫,但如果能让这个易子而食的时代稍微短些,他是乐意的。 “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而我们做的便是提前结束这黑暗。” “就叫“破晓”。” …… 不得不说,云中君的眼光倒是不错。 方尘躺在巨石上,看着下首挥汗如雨的七小只,颇为安慰的摸了摸下巴。 也不知道,以后跟鬼谷的那两位师弟比起如何。 如果吊打纵横,多不好意思啊,鬼谷子老头还要脸不? 越想越兴奋,方尘跳到了七人面前。 “打我,碰不到我衣角,今晚没饭吃!” “啊?” “不!!” …… 就在这样惬意的潇湘谷里,方尘待了九年,从一个二十岁的白发青年变成了一个三十岁的白发青年。 这九年里除了偶尔去小圣贤庄看看惊鲵,颜路,联络联络感情。 方尘就没出过潇湘谷,他的宅男本质尽显,特别是有小弟后。 三年前,七名徒弟正式出师,出去扩大组织规模去了。 辛苦,为人民服务。 方尘只能泪眼汪汪的给予精神上的鼓励。 当然还有名气,全天下都知道破晓的背后是承影剑主,破晓的扩张直接跨过了没有存在感的萌芽期。 在七国的眼皮底下抢食吃,大肆招揽不畏权贵的梁山好汉,以及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稚子少年。 即便如此,七国还是硬生生忍了。 不得不提的是,七名徒弟齐齐染上剑名即人名的嗜好,让方尘不由吐槽,罗网的剑果然有毒,哦,还有把纯钧。 …… 这一天,方尘再次睡到了午时三刻。 然后被留守在潇湘谷的天照三人叫了起来。 “干嘛?你们又皮痒了?” 方尘揉着惺忪的眸子,一脸不快道。 “剑主,你要求留意的韩国九公子韩非,回到新郑了。” 天照挠了挠头,赔笑道。 “哦,已经开始了吗?” 方尘坐直身子,也歇的够久了,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二柱子还有小红花,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迅速洗漱完毕,整装待发。 方尘看了看门外的三人,沉思片刻,出声道:“转魄,灭魂跟我出去,天照看家。 有不开眼的,来一个杀一个,不要手软。” “是,剑主。” 转魄,灭魂不由得喜上眉梢,躬身应道。 “剑主,为什么又是我?!不公平。” 天照忍不了了,这不是第一次,次次都是他看家。 “你最弱,而且会算账。” 方尘越过天照,摆摆手道。 “他们傻,怪我喽?” “对,就怪你,还有这次,我钱会多带点。” “不!!!” 转魄,灭魂朝着天照一阵嘚瑟的挤眉弄眼,直到天照握紧了拳头,才连忙跟上方尘。 方尘看了看谷外的世界,不由得伸个懒腰。 “希望能好玩些,流沙。” …… 新郑,紫兰轩。 “公子韩非求见。” 随着大门开启,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清秀男子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你说会给我个证明,但又好像输的很惨。” 卫庄微微举起酒樽,身后的鲨齿泛着点点寒光。 “我这次不但赢了,而且还是双倍。” 韩非饮了口酒,淡淡道。 “如果此案不结,姬无夜必借此大做文章,子房必受牵连,这是其一。” “你的意思是,这次所谓的结案是你故意做给人看的?” 韩非笑了笑,起了身,踱起步来。 “只有粉饰太平,才能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这时候便是反击的大好时机。 而张开地的食言,虽然让我暂时无法成为司寇,但却让我收获了珍贵十倍的东西。” “珍贵十倍?” 卫庄饶有兴趣的抬起头。 “子房因此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所以我赢了双倍。” 韩非嘴角微翘,一脸胜券在握。 “公子如此笃定,似乎一切尽在掌握,难道你已有了被劫军饷的线索?” 一旁斟酒的紫女巧笑嫣然道。 韩非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微微低下了头,拿起酒樽。 “这个还得多谢紫女姑娘,那晚在天牢灭口的杀手,怎么也想不到有紫女姑娘黄雀在后。” “哦,那你猜猜,我是否碰巧抓到了那名凶手?” “我看难,不过能在紫女姑娘的追踪下逃脱,整个新郑有此轻功者,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人,一个叫墨鸦,一个叫白凤。 而他们都效力于大将军,姬无夜。” 韩非说到这里,望向了沉默不语的卫庄。 “姬无夜老奸巨猾,单凭猜测,你就想抓住他的破绽,找到军饷?” 卫庄不置可否,太天真了些。 “当然不行,所以我想请卫庄兄看一场好戏。” “哦?” …… 与此同时,方尘一行人,也来到了新郑,站在一座府邸前。 第二章 黄雀在后 看着眼前的偌大府邸,方尘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几年你们做的不错嘛,这样的产业到处都是?” “剑主说笑了,破晓目前还在发展,财力有限,只有百八十座,不过过些年我们会努力的。” 转魄推开大门,朝里面引了引,有些不好意思道。 “很好,我很看好你们,谁敢为难跟我说,我杀他全家。” 方尘提了提北冥剑,大步跨了进去。 啧啧,不知不觉间,我也是个大佬了。 “还是靠了剑主的威名,诸国势力都安静的很,江湖高手蜂拥而至,才有如今的规模。” 灭魂将方尘带到书房,拿了卷竹简递了过去。 “这是新郑的情报网络,以及些许产业。” 方尘一脸淡然的接过,放到一边。 “这些你们处理便是,遇到难啃的跟我说,跟我说说这位九公子近日的动向吧。” “是,剑主。 韩非,师承儒家荀子,却隶属于法家。 回到新郑后,他与韩相张开地着手调查鬼兵劫饷案,目前已经结案,为郑国鬼兵所为。” “真是如此?” 方尘双手枕在脑后,眼神玩味道。 “哪有这等荒缪之事,按破晓的情报看,背后有夜幕的影子,也就是……” “姬无夜。” “剑主明察秋毫,不出谷便出天下事。” “没什么,以前打过交道。” 方尘摆摆手道。 “不过,韩非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调查,他经常出入紫兰轩,而鬼谷传人,卫庄就在那处。” 灭魂说着,不禁看了一眼方尘,他知道剑主与鬼谷关系匪浅。 “是吗?看来我这只蝴蝶弱了些。” 方尘喃喃着,神情愈发诡异起来。 “转魄大人,灭魂大人。 紫兰轩的暗谍传信,韩非与卫庄离开了,看方向是姬无夜的府邸。” “知道了,继续盯着。”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剑主,要不要派人保护卫庄?姬无夜在新郑势力极大,不是一名剑客可以解决的,当然,除了剑主这般天人,万人莫敌。” 转魄问道,顺便拍个马屁,剑主最喜欢吃这套。 “啧啧,转魄,有进步,我喜欢。 这似乎好像确实是三姬分金? 转魄,灭魂,盯着姬无夜的动向,天照不是天天抱怨我就懂花钱吗?这次干票大的。” 方尘摇头晃脑的,笑得极为放荡。 …… 一个时辰后, 一处高地上,视野极为开阔,若站在其上眺望,整座新郑一览无余。 “登场了。” 张良看着下首的百余骑兵,微微笑道。 “将军府的亲卫精骑?看来公子登门拜访的诚意,让姬无夜动心了。” 紫女站起身来,稍感讶异道。 “我相信,他不止会动心,很可能还会伤心。” 韩非语气森然,这局他胜了。 “卫庄兄,接下来的戏还要你帮忙演完喽。” 卫庄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韩非,很有趣。 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他起了身。 就让我来收个尾。 “砰。” 韩非一脸苦涩。 …… “大人,姬无夜出动了亲卫军,往城外奔去。” 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交给你们了,我睡一觉。 不要给我面子,狠狠的打。” 方尘闻言打了个哈欠,往门外走去。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剑主的师弟。” 转魄,灭魂相视一眼,有些不解道。 “你不懂,我这小庄就是二柱子翻版,需要社会的毒打。不然,啧啧,能飞。留口气就行,明天我见不到十万金,你们知道后果的。 哎,就是你,带路,最大的房间,最软的床。” 方尘说着说着,便消失在门口了。 这么久没动,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可把他累坏了。 “怎么办?” “听剑主的便是,我也很好奇鬼谷传人有多强。” 转魄,灭魂同时笑了笑,纵身掠了出去。 身后数十道黑衣身影紧随其后。 …… 城郊某处庄园外, 百余精骑一个个的倒下,而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一个面色冷峻的白发剑客。 一道道血线划破长空,一声声哀嚎响彻寂静的夜幕。 许久, 一切都恢复了安静。 卫庄面色略显苍白,点点的红色浸出了他的黑色劲装。 能做姬无夜的亲卫,还真挺难啃。 卫庄轻轻叹了口气,从这些士兵的素养,他明白,夜幕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对吧,师哥。 “去里面把黄金取出来。” “是,卫老大。” 数十位蒙面人从两侧冒出,进了庄园。 “动作倒是快,以一敌百,凑合吧。” 灭魂自阴影处走出,戏谑道。 “越王八剑,灭魂?你是破晓的人?” 卫庄皱了皱眉,这个近几年声名鹊起的组织,怎么会找他的麻烦。 “财帛动人心,鬼谷传人,请赐教。” 灭魂神色淡漠,缓缓提起灭魂剑。 “是吗?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卫庄撇撇嘴,手握鲨齿,冲向了灭魂。 剑锋凌冽,随着一阵刺耳的剑鸣,两人两剑撞在一起。 雄浑的气劲自两人身上迸发而出,交缠,碰撞,僵持着。 卫庄蹙起了眉头,此人内力不及我深厚,但精纯的不可思议。 灭魂嘴角微翘,这可是源于剑主的力量。 “轰。” 随着一声气爆声,两人同时分开,灭魂脚尖轻点,高高跃起。 卫庄闷哼一声,强行止住身形,蹬向地面,再度向灭魂冲去。 这人,比真刚还莽。 一棵树上,屏住呼吸的转魄,不由腹诽道。 灭魂瞳孔微缩,持剑横挡与胸前。 难以想象的巨力震的灭魂双手发麻,身体失去控制,不由得倒飞出去。 卫庄飘落地,右手持剑,左手自剑柄处沿着剑身划过,强大的气势锁定着空中的灭魂。 “到此为止。” 冰冷的剑锋横在了卫庄的脖子上。 卫庄身形一滞,散去了周身的力量。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此时的卫庄已压不住汹涌的气血,嘴角的血迹不断的溢出。 “以后我不能说真刚莽夫了,两倍内力的反噬都硬抗,厉害啊,鬼谷传人。” 死里逃生的灭魂走了过来,戏谑道。 “若不是身后之人,你已是死人了。” 卫庄淡淡道,只要能赢,牺牲些许不值一提。 “得,这次我输了,下次再比过。 转魄打晕他。” 灭魂拱手道,若不是顾忌剑主,分生死还不一定呢。 “你……” 卫庄话还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啧啧,还没三剑呢。” 转魄调侃道。 “这是态度问题,我是切磋,他是博命!” “行行行,里面的交给你,知道分寸吧。” “知道了~” 第三章 两大天团 翌日。 卫庄面无血色的回到了紫兰轩,紫女见到不由的一惊。 她可从没有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卫庄不发一言,径直走进了房间。 紫女一脸错愕,随即笑了笑。 把隔壁的韩非,张良叫了起来。 “卫庄兄,你怎么了,失败了?” 韩非揉着眼睛,衣衫不整的走进来。 “嗯,解决完姬无夜的亲卫后,我遇到了破晓。” 卫庄沉默了片刻,淡淡道。 “破晓?!他们为了那军饷?还是姬无夜的指使?” 韩非闻言睁大了眼睛,夜幕够难缠的了,再来个破晓,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黄金。” “那就好,只是这十万军饷,唉,唯韩国雪上加霜。” 韩非松了口气的同时,面容苦涩道。 “破晓,三年前现身江湖,短短的时间内收纳了大量流浪剑客,以及被七国通缉的武者,甚至收拢了数字颇为恐怖的稚子幼童,其野心昭然若揭。” 张良缓缓在韩非旁边坐下,神色凝重道。 “而就是这般意图明显,挑衅七国权贵的组织,在发展的过程中,没有遭到任何一方势力的刁难,似乎所有人都无视了这个渐成庞然大物的组织。” “不是无视,他们忌惮着,恐惧着,观望着。 只因为破晓的身后,站在一个更为恐怖的阴影。 所谓的承影剑主。” 卫庄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两次闯宫的行为并不意味着王权会忌惮到如此地步,况且据我所知,两次他的下场也不怎么好。” “江汉平原,这是十年前的事,我在王宫的卷宗中看过。 那是一场针对承影剑主的围杀,不过具体的过程并没有记载。 至此以后,承影的名字就特殊了起来。” 韩非抿了抿杯中酒,说道。 “哦?” 卫庄来了兴趣。 “料想那次围杀中,承影剑主展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吧,卷宗中记载此人乃是鬼谷门人,卫庄兄不知?” 韩非似笑非笑道。 “你确定?!” 卫庄目光灼灼的看着韩非。 韩非点点头。 是他吗? 卫庄沉默了下来,脑海中满是那道身影。 “咳咳,”韩非看卫庄的神情愈发冷峻,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连忙放下酒樽,出声道: “传闻破晓分为七部,真刚、断水、乱神、魍魉、转魄、灭魂,天照,剑名亦是剑主的名字。 卫庄兄,能把你逼到这般地步的,又是那柄剑?” “灭魂以及转魄,他们很强,但下次我会让他们知道,放过我,是他们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卫庄收拢着手掌,手上青筋爆起。 没有人可以这般羞辱他。 “额,卫庄兄,冷静冷静。 紫女姑娘,破晓在新郑的人手,你们有掌握吗?” 韩非挠了挠头,很有眼色的避开了睁眼欲杀人的卫庄。 “新郑的确有股暗流,现在看来必是破晓无疑。我前去调查,应该会有线索。” 紫女思索片刻,沉思道。 “有劳紫女姑娘了。” …… 而早上醒来的方尘,看着金光闪闪的房间,起床气顿时就消了。 拉着转魄,灭魂,打到了午饭时间,才消停。 饭桌上, 灭魂狼吞虎咽着,转魄强打着精神看着送来的卷宗。 “剑主,有人在调查我们,应是紫兰轩。” “让他们查,不要隐藏行踪,我在这等着,小猫两三只,想跟我抢?” 方尘不禁晒笑,紫兰轩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 “剑主,我们来此地的目的又是什么?应该不只是军饷吧?” 转魄无奈抚额,小心的试探道。 方尘闻言,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黄金只是个添头,算是我给你们的资助。 其一,一场交易,我答应帮人解开一个秘密,而这里,很快会有线索。 其二,我要见一个人,他在的地方我不便去,而这个人一定会来这里。 其三,结束韩国无谓的挣扎,我不想等太久。” 方尘的神情逐渐淡漠,幽冷的气息仿佛让空气都凝固起来。 所有阻碍他计划的人,都不配活着。 “为剑主效死。” 灭魂,转魄连忙跪在地上,沉声道。 此时的剑主,才是九年前那个神袛般的男子。 …… “查到了,或者说是他们主动暴露的。 城南一名富商的府邸,紫兰轩跟踪的所有破晓的人员,今日齐齐进出那处,没有丝毫的掩饰。” 紫女靠在窗边,神色怪异极了,她从未见过这么配合的对手。 “请君入瓮。” 卫庄不禁冷笑一声,淡淡道:“我们被轻视了呢。” “卫庄兄,对方如此,未尝不是表明没有恶意,既然打开了门,我们就随他们的意,就让破晓成为流沙的首秀吧。” 韩非摸了摸下巴,笑吟吟道。 (对,就在几分钟前流沙成立) “去看看便知,承影剑主,或许是个很好的对手。” 卫庄神色凝重,如果是你,现在有多强呢?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漫长的夜幕再次降临了新郑。 皓月之下, “禀剑主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正在桌上风卷残云的方尘,闻言抬起了头,看向门外的躬身的他的狗腿子。 “谁啊?” “韩非,卫庄,张良,紫女。” “流沙天团倾巢而出啊,让他们等会儿。” 方尘抹了抹嘴,看向身旁的转魄,灭魂。 “叫府里的人沿着大门到这里的路,两侧排开,记得神情要肃穆,要有杀气,杀气,懂?” “懂,只是人有点多,怕是站不过来。” 转魄嘴角微微抽搐道。 “你在府里塞了一个团?不够站,站房顶。” “是。” …… 于是,韩非一路在漫天的杀气下,脸都笑僵了。 他感到了恶意,年轻了,天真了。 卫庄三人倒是处变不惊。 张良温润公子是也,紫女垂首浅笑,至于卫庄,鲨齿早已出鞘,在地上划了一路火花。 然后,他们看到了站在大厅中央的神色淡漠的方尘,以及身后的同样神情的灭魂,转魄。 “小庄,许久不见,你长大了,没有拉我们鬼谷颜值的后腿,不过记得要注意保养,岁月是把猪饲料……” 方尘凑了上去,喋喋不休着。 卫庄颤抖了起来,鲨齿亦然。 第四章 流沙的落寞 片刻后, 方尘见终于停止了一个人的寒暄,坐到了主位。 流沙众人憋着笑,拉着冷若寒霜的卫庄坐下。 相比之下,灭魂,转魄就有素养多了。 专业的,不会笑的。 “小庄啊,怎么师兄都不叫?” 方尘侧过身子,倚在右手上,戏谑道。 “师父,没说过我有两个师兄。” “他也没说没有啊?算了,老头就这样。 师弟,你这次来是来投奔师兄的吗?” 卫庄瞥了一眼站在方尘身后,不发一言的转魄,灭魂,淡淡道:“我来拿钱的。” “哦,师弟要多少?师兄是个大方的人,尽管说。” “十万,黄金。” “好气魄,不给。” 方尘脚踩在椅子上,王霸之气尽显。 “不过,若是师弟能加入破晓,这十万黄金便是你的。” 卫庄握紧了鲨齿,眼神森冷,方尘话语中的调侃之意,他岂能听不出来。 方尘眯了眯眼,举起了茶杯。 这种场景,不来个掷杯为号,可惜。 “在下韩非,久仰承影剑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韩非救场业务十分熟练,当即站了起来,行了个礼。 今日委实莽撞了些,这般情况,翻脸是不行的。 “原来是韩国九公子,在下区区乡野村夫,受不得公子大礼。” 话虽如此,方尘笑嘻嘻的,没有丝毫起身回礼的打算。 “剑主,十万黄金就当在下的一片心意,无需介怀。 在下此次前来,只是想解开不必要的误会,与破晓交个朋友。 未尝没有合作的机会。” 韩非见状也不在意,拱手再道。 “朋友?你的价值呢?” 方尘笑了笑,饶有兴趣道,想拿他吞下来的东西做筹码,天真。 “夜幕,笼罩着韩国的庞大阴影。 破晓想要在韩国扎下根基,夜幕无疑是最大的阻碍。 而我们,流沙可以助破晓一臂之力,扫除姬无夜这等拦路虎。” 韩非神色郑重道,这便是此行他的目的,光凭初步成型的流沙,想要打败姬无夜,路途注定是遥远的,时间注定是漫长的。 而他最缺的便是时间,对于七国的形势,他是不乐观的。 至于,引狼入室,他自信吸纳了夜幕余泽的流沙,不会在韩国输给破晓。 卫庄撇撇嘴,有些不快,但保持着沉默。 “夜幕,姬无夜?” 方尘脸上的笑容玩味起来,荀子老头说的没错,年轻人永远不明白天下的深浅。 “或许在你们看来,夜幕已经是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甚至难以战胜。 但我要告诉你,韩非。 破晓之所以在韩国蛰伏,不是因为姬无夜强,而是他还有价值,而且他很快便会失去价值。 那个时候就是姬无夜退场的时候,放眼天下,这个百年最强的大将军,不值一提。 在我眼里,这个百年最强的大将军如同蝼蚁。 流沙,没有资格和我合作。 注定失败的组织,没有资格和我合作。” 流沙四人站了起来,韩非脸上没有了笑容,卫庄眼露寒光,提起鲨齿指向方尘。 紫女和张良脸上更是布满了寒霜,拳头紧握着,溢出了血丝。 四名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他们的燃烧的心,骄傲的心,被方尘踩到脚下,贬低的一文不值。 “砰。” 方尘的茶杯落了地。 “铿锵”一声, 转魄,灭魂,剑出了鞘。 无数的黑衣人涌入大厅,点点寒光在厅外闪烁着。 流沙四人神色微变,靠在一起,纷纷拔出兵刃。 “韩弩天下无双,我曾经领教过秦弩,还不赖,如今想借你们试试何谓韩弩,不知你们能否称我心意? 当然,你们可以试下擒王斩首,一丈之间,我这师弟的剑应是比弩快的。” 方尘将北冥剑放到一边,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剑主,今日是不打算让我等离开?” 韩非咬着牙道。 “不,这次你们可以走。 师弟还是孩子,面子不重要,不过你的老师,荀子老头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方尘挥挥手,黑衣人让出了一条两人宽的通道。 “剑主认识尊师?” “认识许多年了,韩非,我劝你放弃无谓的挣扎,韩国没救了。 下次,我不会留手的,哪怕你老师挡在你面前。” 方尘神色淡漠道,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谢剑主教诲,韩非铭记于心。” 韩非低着头,行了个敬长者之礼,然后朝着卫庄摇了摇头。 卫庄闭着眼睛,归剑入鞘。 四人转身便往外走,依旧不急不缓,但败者,是没有风度可言的。 “卫庄,破晓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方尘喊道,卫庄没有回应,便消失在方尘的视线中。 我实在不愿她跟你过那般的日子。 而师弟,如此下去,你只会落得与我一般的下场。 …… “剑主,我们的计划不是要与夜幕合作吗?” 灭魂看着怔怔出神的方尘,忍不住出声道。 转魄大惊失色,连忙拉住了他。 但晚了, 一股庞大的力量破开了空间,眨眼间,落到了灭魂的身上。 可以与卫庄一战的灭魂,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便倒飞出去,深陷在墙壁之中。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该闭嘴的时候,就闭紧点。 不是每次都能有好运气的。 与夜幕合作,不等于与姬无夜合作,姬无夜,不配。” 看着方尘眼中的摄人心魄的金芒,转魄跪了下来,双手深伏在地面上。 “是,剑主。” …… 话说流沙四人,一路无话的回到紫兰轩。 在一个房间内沉默了许久。 卫庄突然起了身,朝外走去。 “卫庄兄,你干嘛去?” 韩非见状,连忙喊道。 “练剑。” 卫庄沉声道,他需要发泄,他需要变强。 “承影剑主真是毫不留情呢。” 张良倚在窗台上,看着一轮残月,微微笑道。 “今日,是我莽撞了,若不是那人留手,流沙或许是成立最短的组织了。 无需在意那些话,我们还有时间,等我们打败夜幕,再来领教不可一世的破晓。” 韩非倒了杯酒,笑吟吟道。 “你这人看着笨笨的,心倒是大。” 紫女两眼弯弯,递过酒杯。 “也不知卫庄兄如何,他那么骄傲。” 韩非给紫女倒完酒,有些苦恼道。 “他啊,练会儿剑就没事了。” 于是, 卫庄练了一夜的剑。 第五章 夜来风雨声 那夜鸿门宴后, 破晓便没了动静,仿佛就为抢个十万金来的,当然,这也是很值的。 不过完全不符合方尘那夜的豪言壮语。 流沙防备了一些时日,见没动静,也就不管了,也没有心思再提防。 紫兰轩发生了命案。 左司马刘意死于非命。 姬无夜向韩王安举荐了韩非破刘意案。 流沙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姬无夜被抢了十万金,还对韩非感恩戴德,自然是有陷阱的。 但韩非还是接了,一是王令已下,二是韩非要为紫兰轩死去的红瑜讨个公道。 就在流沙一行人前往刘意府邸的时候。 方尘也收到了消息。 “这段挺没意思的,留意紫兰轩一名叫弄玉的女子,特别是她身上的红色玛瑙,不要让人抢走,说不定会有用。 韩国的血衣侯白亦非应是要回新郑了,关注他的动向,我要见他。” 方尘吩咐道,灭魂拱手应是,一瘸一拐的退下。 “等等,准备一千金,紫兰轩那边不用留意了,我打算亲自去。” 方尘似是想到了什么,改了主意。 “可剑主的身体……” “韩国没有值得我出手的。” 方尘摆摆手,他知道灭魂担心什么,但韩国能让他认真些的人,还没出生,也不会出生了。 “备车,目的地紫兰轩。” “是,剑主。” 灭魂扯了扯嘴角,他的怨念很深,但不敢说。 …… 一辆马车上, “这符号似乎是百越的符号,至于意思,难。” 韩非拿着卫庄花了小半个时辰打开的箱子,皱着眉头道。 “我认识一个人,他应是懂得的。” 卫庄双手环抱,淡淡道。 “厉害,卫庄兄交友甚广。” 韩非不由得挠挠头,什么都会,什么人都认识,社会。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公子,我们与一辆马车撞上了,拐角处,小人没有看清楚,小人该死。” 外面的车夫诚惶诚恐道。 “无妨,赔礼就是了,是你?!” 韩非拉开帘子,随后一张笑嘻嘻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帘。 “原来是九公子,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能这么促狭的找撞的,自然只有方尘。 “不知剑主,有何贵干?” 韩非淡淡道。 “这么冷淡,我可是给你送钱来的。一千金,我要在紫兰轩住些时日。” 方尘不以为意,虽然只是撕下美好的理想,告诉他们残酷的未来罢了。 但很明显,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接受不了,或许压根没听进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待韩非开口,卫庄站到了车外,眼神凛冽,沉声道。 “啧啧,师弟,你要相信,最好不要对我抱有敌意。 还不退后?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九公子的车驾也不懂让!” 方尘看着卫庄随时拔剑砍人的模样,连忙对车夫喝道。 车夫忍不住,小心的翻个白眼,明明是你叫我撞上去的! 虽然不忿,但他是没有人权的,乖乖让出了道路。 韩非卫庄二人深深的看了一眼方尘,回到马车内。 …… 韩非,卫庄与方尘,一前一后的进了紫兰轩。 紫兰轩外的一处的房顶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妖异男子,看着方尘,微微凝神,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紫女姑娘,多日不见,依旧这么美艳动人。” 方尘望着半倚在楼梯上微微错愕的紫女,笑道。 “不知阁下,来紫兰轩有何贵干?” “你们流沙说话方式倒是一致的很,来紫兰轩还能干嘛,找女人呗。” 方尘摸了摸鼻子,这很难猜吗? “原来剑主也是个风流人物,倒是奴家眼拙了。” 紫女似笑非笑的说道,但言语间显然是不信的。 “啧啧,我带了一千金。最好的房间,带五个姑娘,不,七个姑娘上来。 钱不够在跟我说。” 话音落下,方尘拍拍手,两个大汉步履艰难的抬了个箱子走了进来。 醉人的金光盖过斑斓的流彩,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整个紫兰轩一时间鸦雀无声。 一掷千金逛青楼?败家的人才啊。 紫女的笑容凝固下来,她自是认为钱是从军饷那来的,不由得看向韩非与卫庄。 卫庄沉默不语,韩非迟疑了些许,点点头。 过日子,不能和钱过不去。 紫女看下方尘身旁的侍女,点点头。 “这位公子,请随奴家来。” 一个二八年华的靓丽女子,娇声道。 方尘笑了笑,与紫女错身而过,上了楼去。 片刻后,七个美娇娘进了方尘的房间,许久没出来。 …… “他来此必有所图,你们提防些,我去找个人。” 卫庄听着房内的美妙的乐声,淡淡道。 “卫庄兄,有劳你了。” 卫庄没有理会,转身便下了楼。 韩非尴尬的笑笑,看向紫女。 “紫女姑娘,喝酒去?总不能一直在门外守着吧,” “公子自便,奴家还有事要处理。” “我也很忙的!” 韩非看着两人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喊道。 …… 将军府。 “禀将军,属下在紫兰轩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消失了很久的人。 方尘。” 墨鸦单膝跪地在地面上,姬无夜给过百鸟一份名单,其上只有八人。 而方尘的画像正在其中。 “方尘……,承影剑主?!他怎么会出现在紫兰轩?” 姬无夜推开了怀里的女子,沉声道。 “或许是韩非身边那个鬼谷传人的原因,两人皆是师承纵横家,应是关系匪浅。” 墨鸦思索片刻,答道。 “方尘,卫庄……” 姬无夜喃喃着,不自觉的看向右手,那日那人给予他的痛苦,他永远不会忘记。 “韩非查案的事,你们不要插手,今晚你再让毒蝎门里的死人死一次,就不要轻举妄动。 盯住城中破晓的动作,笼中之鸟交给你再合适不过。 加强府内的亲卫力量,将城防军的主要力量部署在周围。” “是。” 墨鸦应道,退出了大殿。 “将军,你面色好苍白,吓到奴家了。” “你觉得我在害怕?” 姬无夜眼中寒光一闪,看向身旁。 “不是,奴家不是……” “铿锵。” 一道血线浸透了身后的华丽屏风。 “承影,我很期待呢。” …… 是夜, 方尘一身轻松的睡下不久,又睁开了眼睛。 “啪啪啪”的水声。 第六章 吃饭不容易 走的够妖娆。 这转身够香艳。 不争气啊,两三下就结束了。 这坐姿,敢不敢把腿放下? 果然尤物啊。 方尘趴在房顶,眼睛透过小孔,睁的大大的。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会败给一个女人? 所以为什么你会有女人不能是对手的想法?” 紫女裹着两块紫色的绸缎,浅笑道。 “为什么会是你?”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沉声道。 “你动了紫兰轩的人,唯一的下场便是以命抵命。” “为一个青楼妓女偿命?” 面具男子嗤笑道。 “你会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 紫女脸上布满了寒意,提着赤练剑站了起来,杀意凛然。 他触及了她的逆鳞。 “你真的以为,像我这样经历过无数次死亡的人,会毫无准备的来这里?” 面具男子毫不在意紫女的杀意,轻笑道。 就在这时, “紫女姑娘……” 韩非打开了门,然后愣住了。 场面太离奇,太香艳,他有些转不过来。 不过,没多久他就没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嗖嗖嗖。” 破空声密密麻麻的响了起来。 …… 韩非这后腿扯的好,不过这赤练剑挺有趣,紫女也比预估的强些。 方尘看着在箭雨中挥剑躲闪的紫女,与艰难求生的韩非,心里这般想到。 突然,他眼神微凝。 他的心还在犹豫,手却动了。 北冥剑出,方尘破开房顶。 密集的寒光封住了所有的生路。 方尘面色微沉,青色的光芒自他身上散发开来,笼罩着他们三人。 雨落,溅起点点涟漪,终是了无痕迹。 片刻后,光芒散去。 “你们打算当着我的面,抱多久?” 方尘看着紫女玲珑有致曼妙身姿,心里不由得火热起来。 “还不起开?!” “哦哦。” 韩非将紫女扶了起来,讪笑着站到一旁。 “多谢……先生援手。” 韩非行了个礼,方才若不是方尘,怕是难喽。 “无妨,我不出手,想来你也会无事的。” 方尘摆摆手,他感知到一股颇为神异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的源头,就在韩非身上。 逆鳞吗? “啊?总之还是要谢过先生。” 韩非有些不解。 “你在外面看了多久?” 紫女突然出声道。 “啊?哈哈,你们处理下这满地狼藉吧,我出去走走,那个小贼趁乱逃了。” 方尘尴尬的笑了笑,纵身跃出窗外,飘然落地。 然后,与一双淡漠的眸子四目相对。 卫庄的视线触之即分,越过方尘,径直的上了楼。 看来毒蝎门不好啃呢。 方尘感受着卫庄略显虚浮的气息,轻轻笑了笑。 得出去逛逛喽,今晚怕是难过。 紫女那小妖精倒是很对体内那个小怪物的胃口。 …… 夜色渐深, 方尘感到了寒意。 矫情,他只是想吃点东西了。 虽然他不需要。 “掌柜的,酒,菜,尽管上,拿出你镇场子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灯火通明的酒楼,方尘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一把金币“啪”在桌上,喊道。 “来嘞,客官,稍等片刻啊。” 中年掌柜跑的比小二还快,收起桌上的金币,谄媚的笑道。 是个豪客,够再开一间门面了。 金钱的力量是无耻的,顶着数十道怨念的目光,小二硬是把方尘的桌子摆满了。 一看就是别人点的,下锅的功夫都没有。 方尘满意的点点头,就欣赏这么现实的。 抿了口酒,方尘皱了皱眉,他还是喝不惯。 但是,他这些年喜欢上了醉的朦胧的感觉,尽管他不想就不会醉。 吃了没一会儿,他的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那股吊儿郎当样,让方尘不禁看到曾经的自己。 “这位兄台,你要了这么多酒菜,肯定是吃不完的。 介意我帮帮你不?” 对面的青年男子摇头晃脑的,笑嘻嘻道。 “想白嫖?可以,你夹就是了。” 方尘托着下巴,玩味道。 “哦?那我不客气了。” 男子咧嘴笑着,筷子目标明确的朝着一个猪蹄夹去。 “砰。” 他的筷子被另一双筷子挡住了。 “兄台,你这是何意?” 男子眯了眯眼,笑意不减。 “你夹就是了,我的饭不是想蹭就能蹭的。” 方尘打了个哈欠,筷子换到了左手,将头倚在右手上。 男子撇撇嘴,右手再动。 筷子并在一处,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 方尘轻轻笑了笑,手往前伸了伸。 “砰。” 男子眼神微凝,正色道:“兄台,也用剑?” 不对啊,这手,这皮,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不要废话,你吃不吃?” “兄台,我认真了。” 男子蹲坐在椅子上,神色肃穆。 方尘嘴角微微勾起,好一个逗比。 简单,直接,毫无花哨。 男子的筷子击向了方尘的筷子。 方尘平举,没有移开的打算。 “砰。” 男子收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度,再劈。 “砰。” 方尘微微蹙眉,有些门道。 他感到力量变强了,不是一些,而是一倍。 二次,三次…… 第十七次, “砰。” 方尘瞳孔微缩,他的手有些发麻。 “砰!” 男子的筷子落到了猪蹄上,飞速的夹到面前。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容易啊。 同时暗暗心惊,十八次才勉强破开,这人什么怪物。 方尘错愕的看着地上的筷子,愣了愣。 这是乱披风锤法?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笑得全身发抖。 “兄台,不要紧吧?大不了我不吃了,给我酒喝就行。” 男子见状,猪蹄也不啃了,连忙道。 “不是,你吃,你随意。 掌柜的,再给我双筷子。” “好嘞!” 方尘接过递过来的新餐具,抹了抹眼睛。 “小家伙,你挺厉害,来喝酒!干杯!” “干杯?这词好!干杯!” 男子不在意方尘的称呼,与递过来的碗碰了碰。 酒过三巡, 方尘发现此人真的很对他胃口,给他的感觉就像他两千年后的朋友,够洒脱,放的开。 “小家伙,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荆轲,大哥如何称呼?” 荆轲脸色微红,闻言,放下酒碗,拍了拍胸口道。 “啪。” “哎,掌柜的,再帮我大哥拿一双!” “好嘞!” 第七章 落花 “大哥,你还能喝不?” 荆轲关切道,他正尽兴呢,大哥怎么脸色没变,筷子就拿不稳了。 “这才到哪,继续。” “大哥,豪爽!” 方尘抿了一口,感觉有些荒唐。 两个同行坐一起了? 难怪感觉异常的顺。 对,这时间,他还没行动呢。 要不要劝劝?秦王难搞的程度,他都有点怕。 不过,荆轲刺秦也是他计划重要的一环,不能改。 “大哥,你在想什么?” 荆轲看着方尘神思不属的样子,皱眉问道。 “没什么,来,干!” “干!” …… 这场酒喝到了破晓时分,酒楼就剩下四个人。 小二昏昏欲睡。 掌柜数着数了几百遍的金币,一脸兴奋。 赶金主走?拖出去斩。 “小家伙,就到这里,我先走了。” 方尘摇摇晃晃的起身,醉眼朦胧道。 “好,大哥慢走……” “砰。” 荆轲说完,就趴到了桌上,不省人事了。 方尘摇摇头,内力涌动,散去了醉意,喊道:“掌柜的,开间上房,把这家伙抬进去。” “好嘞。” 方尘点点头,转身向紫兰轩走去,他有些困了。 有趣的小家伙,死了可惜。 …… 揉着眼睛好不容易到了紫兰轩,方尘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呼~ “好重的酒气,师兄?呵呵。” 隔壁的卫庄睁开了眼睛,面露不屑。 …… 正午时分, 烈日当空之时。 方尘睁开了眼睛。 被一直盯着,睡不着。 “打扰到剑主,转魄罪该万死。” 屋内站在一旁的转魄,看到方尘脸上的不快,顿时一惊,连忙告罪道。 “说吧,但愿不是一些琐碎的事。” 方尘侧身躺着,淡淡道。 他保证,如果不能让他满意,转魄这辈子,一定不会忘记这一天。 “白亦非昨夜回城,我等见剑主相谈甚欢,不敢打扰。 姬无夜麾下的城防军,与白亦非的白甲军控制了新郑的防卫,原因是百越叛乱,火烧新郑。” “等等,昨晚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不知道?” 方尘挥手阻止了转魄,疑惑道。 “额,这……” “懂了,你继续。” “公子韩非被软禁在原郑国冷宫。应是犯了韩王的忌讳,毕竟百越事,是他权利游戏中的污点。” 转魄言至此,眼中寒意近乎弥漫出来,这般所谓权贵,一样的恶心。 “转魄前来,一是为剑主的吩咐,二是此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新郑,破晓可否需要隐遁?” 方尘坐了起来,喝酒误事啊,思索片刻,他轻笑道:“白亦非那里不着急,我要备份大礼给他。 破晓该怎样就怎么样,我倒要看看姬无夜有没有这个胆子。” “若是这位大将军被虚无的力量蒙住了眼睛?” “那就让他提前出局,一颗注定的弃子罢了。 留意附近的乱葬岗,那里应是挺热闹的,百越这群诱饵,为一个废太子倒是跳的欢。 还有翡翠虎,有一辆正在路上的马车,这也是一条线。 一场狩猎,猎物可不能离开视线。” 方尘靠在床边,也不知道那个玩火的女人长的如何? “是,剑主。” 转魄很是干脆的应道,对于这些事的判断,剑主从未错过,鬼谷纵横之名,不虚。 “那个和我喝酒的小家伙呢?” 方尘想了想,笑道。 “还在睡觉。” 转魄心里微酸,剑主从未这样待过他们。 “把他加进名单,不要让他死了。 退下吧。” 方尘挥挥手,他是真的困。 “是,剑主。” 偌大的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 当天晚上, 方尘翻出了窗外。 师弟不在,韩非不在,整个流沙都不在,无趣极了。 紫兰轩的姑娘来来回回就那些花样,俗,腻了。 还是找小红花去。 …… 韩王宫, 十年过去,倒是没什么变化。 方尘卷起一缕灰白的头发,不禁自嘲的笑笑。 这次不需要打晕宫人,他记得路。 在宫殿中不断腾挪跳跃着,方尘不急不缓,所谓的宫中禁卫,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看见了?抬抬手指就是了。 不过,不久。 方尘停下身形,在檐上趴了下来。 这身形?有些眼熟。 方尘微微凝神,他能感知到其身上的幽幽寒意,颇为不弱,比昨夜喝酒的小家伙还要强一线。 这方向?后宫!厉害了。 方尘心中不由得火热起来,韩王安这老小子惨啊。 身形微动,方尘融进了夜幕之中。 这是一座弥漫着异香的宫室,没有丝缕的灯火,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红色的帷幕,照出一片片阴影交织。 “你倒是颇懂我的心意。” “奴家可是好不容易能见你一次呢,表哥。” 表哥? 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的方尘,看着依偎在一起的那对狗男女,虽然光线很暗,看不清面容。 但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白亦非,潮女妖。 方尘心想着,那对蜜里调油的表兄妹的车速不减。 “我要的东西呢?” “在后殿呢。” …… 又要凋谢一朵朵祖国的花朵吗? 方尘想着白亦非的癖好,心里一阵恶寒。 然后,他不禁摇头失笑。 一个屠夫在批判另一个屠夫吗? “是谁?!” 白亦非推开潮女妖,抬手就是十数根冰刺,破空而至。 方尘撑起身子,转身飘然落地。 “这些年过去,你的实力,进境的很不合逻辑啊。” 方尘抹去衣服上的点点寒霜,玩味道。 “承影剑主,你倒是做惯了这些鸡鸣狗盗之事。” 白亦非缓缓拔出腰间双剑,嘴角挂着抹诡笑。 感受着笼罩着自己的恐怖寒意,方尘似是陶醉的眯了眯眼睛。 “许久没人敢这么对我了,真是怀念呢。 对于有价值的人,我不介意大度些。 我们还会再见的,白亦非。 你们继续。” 方尘轻笑一声,转身就往殿外走去,没有一丝防备。 看着那道背影,潮女妖目露寒光,微微抬起了手。 然后白亦非抓住了她的手。 “表哥,我们的关系……” “无妨,他应是去见那个小公主的。” 白亦非突然觉得好笑,这般的强者,对一个小丫头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 潮女妖还欲再劝,白亦非已经踏进后殿。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第八章 夜深了 方尘出了宫殿,便纵身腾跃开来。 白亦非突飞猛进的实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 无非多一剑的事。 只不过那般幽冷的气息,让他颇为在意。 很像他。 自是以前的他,现在的他没有气息了。 不过在踏进另一座宫殿时,他就放下了,弱者的百般花样,仅仅止于有趣而已。 打晕一路的侍卫,没有给他们一句台词。 他不想藏头露尾的时候,就不藏了。 “她在画什么?” 看着红莲的倩影,方尘的嘴角勾了勾,慢慢走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武学修为已初窥门径的红莲没有一丝察觉。 或者也是她过于专注的缘故。 然后他的瞳孔猛缩。 二柱子?! 看到那一张面瘫脸,方尘嘴角抽搐的停不下来。 感受着红莲浑身散发的粉红光芒,这般酸臭味,让他不禁感到,恶心。 “小红花,你的真香,让我怀疑人生。” 突然响起的落寞的声音,惊的红莲压住画像,转身就是一脚。 方尘神情淡漠,轻轻横挡。 没敢抓,不小心,小红花的小骨头会断。 “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红莲公主?!” 红莲顺势收脚,站到了石椅上,娇声斥道。 方尘沉默了许久,将头发全拢到身后,露出精致的全貌。 他发誓,如果接下来小丫头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就是杀穿十万禁军,也要让她知道,花为什么这般红。 上天可能不忍心韩国提前覆灭,红莲灵光一闪,指着方尘,神色激动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会舞剑的大哥哥?!”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方尘无声的点点头,勉强及格吧。 “大哥哥,你这隔的时间也太久了些,红莲都快认不出来了。” 红莲挽着方尘坐到了石椅上,讪笑道。 刚才她踩的椅子…… 方尘安然坐下,嗅着小丫头身上的清香,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长大了呢。 “你喜欢卫庄?” “啊?他叫卫庄吗?大哥哥你认识他?” 红莲惊喜道,然后迎着方尘淡漠的眼神,吐了吐舌头。 “谁喜欢他了,才没有,白毛面瘫。” 说着说着,红莲脸上烦起了红霞。 你当我傻子吗? 看着红莲的娇羞状,方尘眼中金芒一闪,心中竟然泛起了杀意。 小怪物,你过分了些吧,好歹都是老头教出来的。 方尘深吸了口气,看着红莲yy的脑残样子,又叹了口气。 “可要我帮你?” “啊?不用啦,大哥哥,你说什么呢。” 红莲面上一喜,很没诚意的推脱道。 “那就算了,帮我倒杯茶。” “啊?!” 呵呵,跟我矫情。 方尘看着红莲蔫下来的样子,心中不由暗爽。 茶过三巡, 红莲很体贴的没有问方尘的头发, 而方尘听了红莲讲了许多十年间她经历的趣事,也讲了今天下午卫庄怎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 我在睡觉,该死。 方尘投桃报李,讲了些七小只的糗事,以及红莲感兴趣的斗剑往事。 不知不觉,夜逐渐深了。 女孩子不能熬夜呢。 胭脂,对吗? 方尘的眼神黯然之色一闪,看着红莲,正色道:“感情的事,大哥哥没有多少经验,也都是失败的经验,帮不了你。 不过大哥哥可以演示二柱子的剑法给你看,你会用到的。” “好哎,谢谢大哥哥。” 红莲高兴的快蹦了起来,聊了许久,虽然不知道二柱子的含义,但红莲知道就是卫庄。 方尘自嘲的笑笑,能让我这般作践的女人,没有第三个了。 纵身跃到院中央,方尘缓缓拔出北冥剑,一如十年前般静立片刻。 “鬼谷横剑术。” 方尘淡漠的声音回想在这座空旷的院落。 剑光再次布满了这座宫殿。 看着红莲亮晶晶的眼睛,方尘不禁想起了一双溢满星光的眸子。 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微暖。 红莲托着下巴,专注的看着挥剑的方尘。 大哥哥,你要幸福呢。 …… 与此同时, 白亦非踏出了黑暗的宫殿,望向那座再次充斥剑气的公主寝宫。 神色不由的玩味起来。 真是可笑呢,承影。 …… 大约子时时分, 方尘出了韩王宫。 由于姬无夜与白亦非掌控城中宵禁的缘故,整座新郑城十分乖巧。 去昨夜的酒楼看了看,荆轲已经离开。 这颗棋子他不打算弃了,有趣的灵魂,不能让姬丹那家伙这般糟践。 回到紫兰轩,一片漆黑中,流沙众人依旧没有踪影。 这场无趣的游戏,似乎玩的很开心? 方尘摇头失笑,安然睡下。 …… 接下来数日,方尘每天跟紫兰轩的小姐姐玩的不亦乐乎。 其实就是听听曲,看看舞,做一套正规的大保健。 他不是下贱的人,不过总比在一群冰块脸中间来的有趣,七小只随着年岁的增长,变的逐渐伏念化,一点意思也无。 也好,像个孤傲的剑客。 (七小只:你这么喜怒无常,怎么敢哦) 方尘闲了下来, 流沙却没有消停过。 说服四公子借百越难民一事,救出韩非。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无疑,韩非的举动,让韩王安感到厌恶。 一个不安分,不从上意的公子,就是韩王安此时对韩非的印象。 所以韩王安给出了惩罚,让明知真相的韩非诛杀前右司马李开。 这违背了韩非的原则,但他别无选择。 李开被逼自杀,火雨玛瑙案正式结案。 …… 一日夜里, 紫兰轩最高处,正上演着母女相认的戏码。 胡夫人与弄玉。 方尘倚在窗边,晚间的微风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聆听着流沙所谓偷梁换柱之妙计,轻轻笑了笑。 “剑主,李开已经离开新郑,要不要动手,他见证过当年百越之事,或许有宝藏的线索。” 转魄在方尘身后,低声道。 “他不知道的,放过这个终得超脱的男人。” “是。” “百越的人呢?” “在我们的视线中。” 方尘点点头, 将深夜的寒风挡在窗外,紫兰轩一掷千金的豪客,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请感谢我的仁慈,流沙。 你们悠闲的日子不多了。” 第九章 灭魂的剑 翌日,紫兰轩。 “他离开了?” 卫庄靠在楼梯边沿,看着从方尘房间走出来的紫女,淡淡道。 “烛火未熄,想是昨夜刚刚离开,房间内一尘不染,没有丝毫痕迹。” 紫女蹙了蹙眉,低声道。 “李开那里可有问题?” “发现了破晓的人手,不过他们未曾动手。” 卫庄闻言沉默了下来,这个名义上的师兄,真是猜不透呢。 单纯的一时仁慈还是已经冷血到骨子里? “继续盯着,将希望寄托于对手的一念之间,愚蠢。” “好的,此次之后,或许会平静一段时间呢。” 紫女点点头,眉眼弯弯,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十分犯规的将曼妙玲珑的身段展露无遗。 卫庄瞳孔微不可察的波动着,撇过了头。 呵,女人。 …… 接下来的数日, 方尘彻底消失在流沙与夜幕的视线中,仿若从未出现在新郑一般。 流沙有条不紊的壮大着,聚沙成塔,朝着九十九的天下一点点前进。 一日,夜。 流沙迎来弄玉这位新成员,一醉方休的同时, 百越难民的营地,这座原本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地方,却刹那间,沦为了人间地狱。 …… “这,这是为什么?” 一名老者倒在地上,他难以接受这般的残酷,明明刚刚看见了曙光,为何要如此折磨他们这群已经失去过家园的可怜人? 他的身前,一名披头散发的老者舔了舔唇,浑浊的闪烁着阵阵幽光。 “寄人篱下的感觉就这么好吗?” 而就在此时, 三男一女踏着纵横交错的血泊走了进来。 面对遍地的横尸,肆虐的毒物,他们的神色没有一丝的动容。 其中一名脸色阴郁,赤眉赤瞳的男子,在逐渐失去声息的老者身前,微微伏下了身子。 他犹如九幽般幽冷的声音,轻轻的在老者耳边响起。 “一群丧家之犬却在谈什么家园,奴隶是不配拥有家园的。” 男子顿了顿,紫色的薄唇划过些许憎恶。 “你们也不配再做百越的子民” “是你?!” 老者瞳孔猛缩,他没有想到此人竟然还活着,更没有想到此生会再见到这个人。 百越太子,天泽。 天泽见状,戏谑的笑笑。 转身挥了挥手。 “百越将重新站起来,只是你们没有机会在看见了。” 身后的红衣女子妩媚的勾了勾嘴角,蓝色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白皙细长的玉指轻轻挑起。 星星之火伴随着缕缕亡魂,席卷着这座炼狱般的营寨。 …… 就在这冰冷的夜中, 阴影处,一人不禁握紧了手中剑。 “灭魂大人,剑主吩咐过只许我等旁观,还未到时机。” 其后的黑衣人看着灭魂冷峻的神色,忍不住提醒道。 作为一柄剑,感情永远是次要的,服从主人的命令才是本分。 “时机?我知道,只是手痒罢了,把你的剑给我。” 灭魂神色深凝,淡淡道。 “这……” “放心,不会打死他们的,最差也留口气,不然剑主可不会放过我。” 黑衣人挣扎着,最终还是将剑拔出来。 拿过递来的铁剑,灭魂猛蹬地面,朝着那一群疯子掠去。 …… 少顷, “见不得人的东西,终于肯出来了?” 天泽看着对面的蒙面剑客,不禁冷笑。 自从他从监狱中出来,总有一双眼睛隐约间盯着他。 二十年的时间,他受够了这般被控制的人生。 “一个废太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至今都是棋子的可怜人。 妄谈子民,妄想站起来。 是何等可笑的事,你这废物配吗?” 灭魂的指尖优雅的划过剑锋,淡漠的声音勾动着天泽内心深处的卑怯。 “今日,你注定死亡。” 天泽死死盯着灭魂,一字一顿的说道。 任何敢揭他伤疤的人,都要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百越五人周身齐齐涌动着磅礴的力量。 画地为牢的火焰; 无止境的蛊虫毒物; 如山岳般厚重的强大气势;(的确没牌面) 以及遮天蔽月的龙蛇之影。 …… “就让你们这群罪人,见识下何谓真正的高贵。” 灭魂嘲弄的看着五人, 一股玄奥的力量自他的身上散发开来, 剑锋上的血线与之共鸣着,透出阵阵青芒,铁剑剧烈的颤抖着,哀鸣声不断。 “这是?!” 天泽眉头紧皱,眼前之人的气息陡然诡异了起来。 他隐隐有些不安。 灭魂不言,空洞的眸子透出无尽的漠然。 他纵身,极快。 仿佛越过了空间。 眨眼便至。 天泽瞳孔猛缩,他看到了一道龙影。 “轰。” 恐怖的气浪包裹着火焰翻滚着,阵阵金铁声中, 数人身影交错,鲜血染红了这片死寂之地。 只是一场注定没有死亡的战斗罢了。 …… “主人,你没事吧?” 红衣女子艰难的站起来,勾人心魄的低语,在天泽的耳边轻轻响起。 “咳咳,灭魂,他拔出了灭魂剑。 又是那个承影吗?真是令人兴奋的力量呢。” 天泽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眼中闪烁着难以想象的疯狂。 这股力量,会让百越君临天下,所以它是我的。 天泽。 …… “最终还是暴露了呢,真是伤脑筋。 我会赔你把剑。” 灭魂将灭魂剑插回剑鞘,颇为懊恼的摇摇头。 “灭魂大人,这不要紧,您的伤势?” 黑衣人看着那不断滴落的血水,无奈道。 “这个?小伤,等会剑主会让我有更深的领悟的。 天泽那群人还挺难缠,也好,这样才有放火的资格。 你们继续盯着,我去请罪。” 灭魂摆摆手,消失在夜幕中。 “是,灭魂大人。” 黑衣人们齐齐应道,眼中有了些许光彩。 这样有温度的组织,挺好不是吗? 第十章 星火燎原 “你告诉我,这般做的意义何在?” 方尘坐在书房,神色淡漠道。 灭魂沉默不语,这件事他不打算解释。 “一方面因为自己的身世,你心中愤怒,觉得天泽该死。 一方面又因为顾忌我的命令不敢下杀手。” 手指轻敲着桌面,方尘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你是去泄愤,然后把你体内温养了近十年才勉强控制的异种力量用掉了。 你是不是傻?” “我原本不打算用的,只不过天泽一行人的实力比我预估的强上许多……” 灭魂忍不住开口道,当时剑已出,总不能怂吧。 “所以你在跟我狡辩吗?” “不敢。” “看来你是不服喽,真是该死呢。” 方尘手指轻抬,点点青芒汇聚在指尖。 灭魂咬着唇,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命本就是属于剑主的。 “剑主!灭魂只不过一时糊涂,您是知道的,他这人就是嘴硬,不过脑子。” 门外的转魄听到这里,破门而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灭魂为天泽那群注定死亡的人陪葬。 方尘没有理会,指尖的力量愈发恐怖。 转魄见状,面色一白,握紧了手中剑。 光芒离开了方尘的指尖,慢悠悠的划破空间,没入了灭魂的体内。 毫发无损。 “带他下去吧,再拖下去,不用我出手,他便凉了。 这次行动后,便让他回潇湘谷陪天照。” 方尘托着下巴,戏谑道。 “啊?!不要啊,剑主,我……” “是,剑主。” 转魄抓起还欲作死的灭魂,扔出了门外,行完礼后,也是退了出去。 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方尘摇头笑笑。 “少年人,不做几件蠢事,怎么对的起大好年华。” “更何况, 全死了又何妨,值得我的人去换?” …… “你最近怎么跟真刚一样不要命?明知道剑主的性子。” 转魄坐在床边,哼着小调,看着被医师随意摆弄的灭魂,笑道。 伤势很重,但只要不死,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 “你以为我想啊,只是天泽那群人与阴阳家的那个杂碎有何区别,我怎么都忘不了,那一夜我的家人有多绝望。 更何况,他们如此对待的,可是他们的族人。 我不信,你在,你忍得住。 “嘶~”,轻点。” 转魄沉默了片刻,起了身。 “天泽只不过是掌中玩物,如果他还有价值,那他就不能死,你的做法毫无意义。 等他们完成了任务,我会让他们消失的。” “你倒是跟剑主愈发像了。” “你倒是跟尸体愈发近了。” “谢谢。” “不客气。” …… 天刚拂晓,百越难民营的惨状,就被巡逻的卫兵发现了。 韩王震怒,此举无疑是对他的挑衅。 原本的仁德之策,如今却成了笑料。 这叫他如何能忍? 当即宣韩非,韩宇,张开地与姬无夜入宫。 就在韩宇与姬无夜相互推诿时,一名红衣妖女匪夷所思的出现在韩王宫的议事大殿,其驭使火焰打伤禁军,留下一句威胁之语,便飘然而去。 次日,太子府被贼子攻陷,太子殿下遭劫持的消息泄露,新郑震怖,继而举国哗然,继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整个七国天下传播开来。 一时间韩王安风头无量,而茶市坊间,青楼酒馆时隔十数年迎来了匹夫一怒,血溅王侯的第二版话本。 大失颜面的韩王安,一怒之下调集了大量军队封锁新郑,派遣九公子韩非与大将军姬无夜前往已经飞鸟难入的太子府解救太子。 但如果昨夜的韩王首要关心的是太子的性命安危,而如今却不同了,在天下瞩目的情况下,他不会,也不能允许这群百越余孽活着离开新郑。 哪怕因此置太子于险地也在所不惜。 事关王者威严,他不容许他的人生有如此污点。 天泽一行人陷入了死局。 当然,一旦太子有万一之测,负责营救的二人就要承受雷霆之怒了,特别是根基薄弱的九公子韩非。 …… “那个百越的女人能闯入王宫,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姬无夜放的水。” 与百越五人交过手的灭魂,深知那个红衣女子的实力,华而不实,没那个能耐能在王宫搞事。 不过长的的确挺漂亮。 灭魂终究是长大了。 “话说,剑主真是料事如神,提前数日就算准,天泽会丧心病狂的朝韩国太子出手。” 转魄没注意到灭魂的青春期萌动,他翻看着破晓于七国暗线送来的消息,不禁感慨道。 一旁的灭魂回过神,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饶是他们已经习惯于方尘的强大,这次操作也着实秀到他们,未卜先知的分毫不差,连坊间的童谣都准备了好几份,啧啧,匪夷所思。 “你剑主作为鬼谷两百载岁月最优秀的门人,知道这种小事算什么,谁将一统天下,也不是不能猜出来。” 方尘摇头晃脑的走进来,他心情颇为愉悦,一切都按照他的剧本发展,这种操控他人人生的快感,真是犹如毒品般令人上瘾。 “剑主,是谁啊?” 转魄,灭魂来了兴致,七国割据数百年,各国实力起起落落,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剑主已经透过迷雾看到最终的胜者了吗? “时候未到,不可说,不可说。” 方尘卖了个关子,坐到椅子上,轻声问道: “交待你们的事呢?” “我已经通知真刚,断水,乱神,魍魉,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灭魂难掩兴奋道,自他们出谷后,第一次聚的这么齐,这么想想,天照这家伙也太惨了。 远在潇湘谷做财务报表的天照,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突然有些难受。 方尘闻言勾了勾嘴角,神色慵懒道: “那就等到星火燎原之时,让破晓将这韩国天空换个颜色吧。” 第十一章 凌乱 第二日,正午时分。 书房。 “剑主,韩非到达太子府,不过,很快就离去了。 太子府由天泽的三名手下看守,百毒王,焰灵姬,无双鬼。 太子府留有一扇空门,流沙卫庄与夜幕的墨鸦选择了无双鬼把守的东门,进行突破。” “最强之处便是最薄弱之处,这师弟有我的风范。 围三缺一,天泽人呢?” 方尘听着转魄的汇报,淡淡道。 “天泽与其手下驱魔师不知所踪,灭魂在疗伤,破晓的人手没有跟上。” 转魄颇为小心的看了方尘一眼,道。 “是嘛,留意那座郑国的冷宫,天泽的目标极有可能是韩王安,那个地方是必经之路。” “怎么可能?他们才两个人?” 转魄闻言,不由惊呼出声。 “怎么不可能,姬无夜把宫中的禁军调离至太子府,现在韩王宫的守卫空前的虚弱。 而那个驱魔师,所谓的百鬼夜行,不就是他的杰作吗? 不要小看一个人积攒了二十年的怒与恨。” 方尘嘴角挂着些许嘲弄,某种程度上,他是了解天泽的。 “是,我这就去准备。” 转魄应道,如此来说,天泽的确有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之事。 …… 渐渐天色暗了下来, 戌时,书房。 方尘看了一整日的卷宗,现在每一步都十分关键,哪怕咸鱼如他,也不得不理一理现在的七国局势,以及他的赌本。 三年多的时间,破晓的势力急剧膨胀,产业与人员错综复杂,着实看的他脑壳疼。 这时,转魄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惶急,他知道那个人对剑主来说似乎很不一样。 “剑主,天泽如您所料,剑指韩王,不过他失败了,韩非早做了准备,卫庄营救太子只是个幌子,他出现在那座冷宫挡住了天泽。 只是……” “说啊,吞吞吐吐的。” 方尘不耐烦道。 “红莲公主不知如何出现在那处,被天泽掳走了。” 转魄低着头,咬牙道。 “哦,她不会有事的,你下去吧。” “啊?!” 转魄一脸错愕的抬起头,剑主这是什么反应? “还有事吗?” 方尘淡漠的看着转魄。 “没有,属下告退。” 脚步很急,远了。 …… 方尘摇摇头,继续看着卷宗。 片刻后,他合上了。 看不下去。 他出了门。 “装什么哦,剑主。” 阴影处,一人轻声笑道。 …… “话说,天泽在哪里来着?” 从太子府出来的方尘,神色有些尴尬。 绕了一圈,只有一群丧尸守着,一个活人没看见。 回去问问转魄? 不行,有些丢脸,红莲应是不会有事的。 不行,凡是总有万一。 方尘挣扎了一阵,还是准备回去问清楚。 不过,没走几步,他就停下了。 他看到了无双鬼,以及卫庄。 方尘嘴角微勾,化作了一缕晚风。 …… 啧啧,小庄这走姿,这拔剑, 实力马马虎虎,这无形装逼之术倒是深得鬼谷精髓。 不过这阵势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隐于暗处的方尘,看着被天泽等人包围的卫庄,不禁蹙了蹙眉。 “你真的很擅长劫掠女子,可惜上次走的太匆忙了些。” 卫庄看着对面的天泽,面色冷峻道。 “你是来救人的,你很在意她。” 天泽不置可否,指着身后缓步而来的两名女子,淡淡道。 小红花!这是……焰灵姬?! 看着那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就连方尘也不由得觉得惊艳,难以想象,有一名女子能将热情似火与柔媚似水如此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 红颜祸水,倾国倾城,莫过于此。 方尘罕见的,涌出强烈的征服欲。 就在这时,卫庄出声了。 “不,我不在意。” 语气很平淡,但演技很拙劣。 天泽戏谑的笑道:“像你这样的人,本不该忽略掉诱饵周围的陷阱。” “因为这个陷阱很老套,可以被忽略。” 卫庄轻轻笑了笑,完全不顾百越众人难看下来的脸色。 “我要带他走。” “忽略你的对手是愚蠢的。” 天泽眼神深邃了起来,轻视他,需要付出代价。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局势中,这场戏本应毫无存在感的女主出乎意料的抢了台词。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说你不在意我?! 你怎么敢这么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堂堂韩国公主。” 红莲旁若无人的走到卫庄面前,指着鼻子,斥道。 “我觉得你最好闭嘴。” 卫庄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语气依旧平淡。 红莲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过她。 暗处的方尘拼命捂住嘴,脸色通红,全身颤抖个不停。 果然很红莲,很卫庄,小红花还是一如既往的...的可爱。 “大胆!你还敢叫我闭嘴, 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缓过神的红莲,握紧拳头,转身便走到了焰灵姬的身边。 百越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卫庄抿了抿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人家可不要跟你走哦,好没面子啊。” 焰灵姬十分促狭的补了一刀。 …… 卫庄离开了,最终还是没能带红莲离开;不过不算空手而归,腰间多了一个精美的瓶子。 而尊贵的红莲公主,也起驾回了牢房。 这片废墟之地再次恢复了平静。 过了许久, 一阵极为放肆的笑声响了起来。 又过了许久, 笑声渐渐平息。 方尘自暗处走出,揉了揉双眸,看着姣姣皓月,沉思了起来。 “所以要不要救小红花出来呢?” …… 方尘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大窝, 现在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红莲被抓走,只会更激怒韩王安,于他而言是有利的。 另外,方尘十分清楚红莲是没有危险的,吃点苦,正好磨磨那丫头的性子。 不过为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转魄派出去了。 转魄有没有意见不重要,他要睡了。 守夜这种事,还要亲自上,要小弟有何用? 第十二章 动一动 第二日,一大早。 流沙的暗流依旧涌动着,他们需要筹码,而唯一的筹码,便是卫庄带回的瓶子。 对,在方尘的理解中,新郑此时就是个赌桌。 韩王安,公子韩宇,夜幕,流沙,以及破晓。 嗯,还有明面上掌握最大筹码的天泽,一枚不安分的棋子。 这场赌局,成王,败寇,在方尘的影响下,更会分生死。 而流沙处在了最不利的位置,筹码最少,根基最薄弱,他们根本输不起。 不过,这场输的不会是流沙。 方尘心想着,轻轻笑了笑,这一局,他想让谁输,谁就会输。 “剑主,流沙动了,他们密会了天泽。” 灭魂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完全就是按照流程在走,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真的是密会?” 方尘起了身,神色玩味。 “剑主明鉴,韩非那小子贼的很,自然不会单刀赴会,白亦非的白甲军便是他的凭仗。” 灭魂挠了挠头,他最讨厌跟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打交道,都不能坦诚相见。 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 方尘看着灭魂傻乎乎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真是傻的可爱。 “看来,他们抓住了那一线生机呢。 布置下去,该收网了。” …… 方尘与灭魂出了府邸,最后一场所谓密会,他们要看看呢。 与此同时,一道道阴影自新郑的街头巷尾涌出,一时间这座韩国王都竟然冷清了许多。 狮子博兔,亦用全力。 翻牌的时候, 保留,是愚蠢的。 …… 遮掩住天光的黑云幕布下, 一处树很多,很密的密林。 站着三人, 当然暗处有多少人,就比较难猜了。 “不带上你的帮手,你似乎很有自信。” 负手背立的天泽,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看着明显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韩非与张良,戏谑道。 “我是你打开囚笼的钥匙,如果与我为敌,只能使你身上的锁链越缠越深。” 韩非不置可否,没帮手,可能吗? 天泽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自由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怎么证明,你所自恃的钥匙,是我所需要的钥匙。” “你承担不起失去这把钥匙的风险。” 韩非眼神凌厉,他知道,此时一步都不能退。 “你只能相信我。 太子和红莲在哪?” 天泽踱起步来,片刻后,他神色玩味的说道:“两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 “我要的是两个人。” “一个筹码可不能同时换取两件货物。” 天泽看着韩非紧握的双手,轻轻笑道。 “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 韩非的神色罕有的冷峻下来,他不能承受任何一种结果。 “你也承担不起失去筹码的风险。” 天泽略显兴奋的舔了舔唇,继续说道:“你过早的暴露了你致命的弱点,我手中的两个筹码对你来说,一样重要。” …… “灭魂,你觉得他会选谁呢?” 方尘坐在树梢上,双脚晃荡着,饶有兴致的问道。 “额,如果是我,我会选红莲公主,论亲近,红莲远胜站在姬无夜一方的太子,而太子一旦身死,对身为公子的韩非,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一旁的灭魂支吾了许久,迟疑的说道。 “错。” “那选太子,储君对社稷极为重要,救出太子,韩王也会多加赏赐。” “也错。” 方尘摇头失笑。 “啊?!” “我如果是韩非,不会做这种幼稚的选择,我都要。” “啊?” …… “我选太子。” 韩非闭着眼睛,将手中的药瓶抛给了天泽。 暗处的灭魂满掩激动,剑主错啦?! 但看着方尘嘴角的淡笑,又不敢嘚瑟的表现出来,只好瘪了瘪嘴。 “选择亲情私心,还是保障权位社稷,我看这是你的明智决定。” 天泽接过药瓶,嘲弄的挥了挥手,灌木丛中的驱魔师将太子押了出来。 与焰灵姬一起的红莲是落寞的,这就是王家不是吗? “站住。” 韩非神色沉凝的叫住了转身欲离开的天泽。 “我选择太子,不意味着放弃红莲。” 天泽疑惑的看了韩非一眼,难不成还想抢? 突然,他神色微变,猛地侧身。 “嗖。” 一根冰矛擦着他的身体,深陷在黑色的地面之下。 白甲军?! 天泽再熟悉不过,这就是当年肆虐百越的白甲军的专属武器。 “你出卖了我们的交易。” 天泽的怒意汹涌着,他遭到了背叛。 “一个筹码无法换得两全其美,如果连家人亲情也保护不了,那么国家社稷又如何依存?” 韩非看着被寒冰封锁的天泽,神色淡漠,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深深的望了一眼白马上的男子,韩非转身离开。 …… “这人也太……” 灭魂看着血衣白马,踏破天间寒冰的血衣侯白亦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骚包,恶心。” 方尘淡淡道,这人不适合做朋友。 “我等来迟,请剑主责罚。” 这时, 转魄带着一群黑衣剑客,腾跃间,来到了方尘的身后。 “无妨,等着吧。” 方尘抬了抬手,看向了单挑百越四凶将的卫庄。 师弟,我现在的心情很不畅快呢。 …… 片刻后, 胜负分明。 卫庄救走了红莲,白亦非俘虏了焰灵姬,故意放走了其余百越四人。 “剑主?” 转魄,灭魂问道,眼中的火焰愈发旺盛。 “你们去把焰灵姬抢过来,至于天泽四人。” 方尘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划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就让我来处理吧。” “剑主,可要人手?” 转魄与灭魂相视一眼,难掩诧异道。 他们的剑主,可许久没有动过了。 “四个人,跟上就行。 不要小看白亦非,你们失败了,我都不出奇。” “是,剑主。” 方尘脚尖轻点树梢,纵身飞掠起来。 “天泽,希望你稍微有趣些。” 第十三章 剑破血衣 “侯爷,末将着实不解,为何要放走天泽等人,又为何要留这个女人。” 白亦非身旁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迟疑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问道。 他也算是为数不多,敢如此询问血衣侯的属下了。 “有时候放走猎物,是因为他还有价值,恐惧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至于她,很有趣,我很中意。” 血衣侯勾了勾嘴角,眼中的寒意近乎弥漫了出来。 “嗖。” “嗖嗖嗖。” 就在这时,无数破空声密密麻麻的响起。 “列阵,举盾!” 一名甲士高喊道。 白亦非看着那些冰冷的锋芒,笑了起来。 “不愧是所向披靡的白甲军,韩国的军容,就这还过的去了。” 转魄,灭魂缓缓自空中坠下,轻轻的踩到地面上。 “转魄,灭魂?破晓的老鼠终于肯从地下出来了?” 白亦非环视一周的黑衣人,稍显诧异道:“你们剑主呢?” “对付你而已,也需要剑主大人?” 灭魂倚着灭魂剑,不屑道。 转魄闻言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位闻名天下的血衣侯,给他的感觉十分诡异。 怕是没那么简单。 “是吗?那你们想要什么。” 白亦非淡淡笑着,轻声问道。 “巧了,我们剑主就想要你中意的。” 灭魂指着囚车里的焰灵姬,笑嘻嘻道。 焰灵姬抬起了头,低声笑了笑,男人。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杀!” 白亦非神色沉了下来,语气冰冷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数十根白色的寒冰长矛透过盾牌的缝隙掷出。 “铿锵。” “这就对了,直接干脆。” 灭魂提着剑,朝着白亦非掠去,身形闪烁间,妙至毫颠的越过擦身而过的冰矛。 “杀!” 转魄见状,顾不得许多,带着黑衣剑客,与白甲军战作一团。 …… “你也不怎么样嘛。” 灭魂剑指白亦非,灭魂剑带着森冷的剑芒,凌空斩下。 看着白亦非平静的双眸,他很确定,是真身。 “砰!” 冰块?!连马都是,什么时候?! 灭魂瞳孔深缩,转身挥剑横挡,犹胜九幽般的寒气,透过灭魂剑,侵袭着他的周身血肉。 灭魂内力疯狂涌动,炸开层层寒霜,身形爆退。 “你们剑主未至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败亡。” 平地生出一根细长的冰刺,白亦非飘飘然轻踩,负手而立,淡漠道。 “你这家伙,真是欠揍呢,你以为你赢了吗?!” 灭魂吐出一口血沫,神色狰狞。 他压下汹涌的气血, 炙热的气劲呈螺旋状缠绕在他的剑上, 脚尖点地,掠出了道道残影。 有点样子。 白亦非微微笑着,缓缓拔出血红色的长剑。 “轰。”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猛然相撞,尘土飞扬间,寒霜点点。 白亦非神色淡然的躲闪着,血色长剑如影随形的将漫天剑影尽数挡下。 渐渐的, 灭魂的身形慢了下来,极限速度下,他压不住身体深处的那股寒意了。 “抓住你了。” 白亦非眼中精光一闪,血色长剑穿过数道残影,倒映着灭魂骇然的神情。 剑很快,快到灭魂来不及回剑横挡。 “铿锵。” 不过,本该是必杀的一剑,还是被挡住了。 转魄。 白亦非轻笑一声,归剑入鞘,静立。 转魄左手环抱着灭魂的粗腰,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才卸去这恐怖的劲力。 “看来,一个人单挑是干不过这家伙的。” 转魄放下一脸不知所措的灭魂,神色凝重道。 “不过,我们有两个人。” 灭魂定定神,握紧了手中剑。 “一起上。” “好。” 白亦非摇了摇头,拔出了腰间双剑,一红一白,交相辉映,邪异非常。 “让我看看所谓破晓,除了承影之外,还有几分成色吧。” 一片片寒霜眨眼间覆盖着这边广袤土地,一面面冰墙刹那间交错的竖立着。 转魄,灭魂看着这宛如神迹的场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身子,背靠着背,神色警惕。 “太荒唐了吧,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 转魄看着周围的冰墙,难以置信道。 “花里胡哨的,我倒要看看他能藏到什么时候。” 灭魂撇撇嘴道,但眼中的惊容却不是嘴硬可以掩饰的,他从未遇到这般强大的对手。 “这里!” 转魄眼神微凝,剑芒应声破开了那面倒映着白亦非身影的冰墙。 “这里?!” 漫天冰屑飞舞着,却又落了空。 …… 这般十数次,转魄胸口微微起伏着,内力这般消耗之下,便是他,也不能长久的。 他们不能败,这是剑主的任务。 转魄嘴唇微动,继而闭上了眼睛。 浑厚磅礴的内力自他身上汹涌而出,他忍受着经脉撕扯的痛楚,毫不保留的灌进转魄剑中。 “白亦非,你再躲躲看啊!” 转魄睁开血红的眼睛,仿佛通天彻地的剑芒自转魄的剑尖喷涌而出, 双手齐握,挥,斩! 如秋风扫落叶,犹若没有边际的高大冰墙,层层破裂,摧枯拉朽般一扫而空。 而就在此时,一白一红两道剑芒,破空而至,对准了转魄的背后空门。 “砰!” 灭魂纵身跃起,两人在空中相遇,沉闷的剑鸣声响彻这个幽深的密林。 “给我上去吧!” 灭魂嘴角溢着血迹,狞笑道。 两人一触即分,灭魂被难以想象的巨力击落,双足深陷于地面下,一缕缕暗红渗出了黑色的锦衣。 而白亦非也被击上了空中,灭魂的全力一击让他也不由得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但也到此为止了。 白亦非冷笑着,突然神色一变。 他感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承影?! “白亦非,你很强,但破晓不会输,剑主绝不会败。” 转魄一手划过转魄的剑身,转魄剑剧烈的颤动着,神异的青芒在其上闪烁着。 他神色淡漠的高举手中剑, 一道青色的巨大剑影划破了天际,转瞬间,便出现在白亦非的身前。 白亦非轻轻叹了口气,双剑横挡在前。 “轰!” 无边的气浪席卷着这座本不应出现的战场。 …… “发现了吗?这是乱葬岗的方向?” 方尘不紧不慢的缀在天泽四人的身后,毫不在意对方精挑细选的场地。 “无力挣扎的猎物,才有趣。” 第十四章 圆满 “不逃了?” 感受着周围浓郁的腐朽的味道,方尘看着数丈外的天泽四人,轻笑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 天泽蹙了蹙眉,道。 他看不透眼前的白发之人,但他武者的直觉告诉他,此人极其危险,以他目前的状态是不愿招惹的。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做个选择。 一,你们跟我走,有个牢房等着你们,我要问点事情,料想你们是不会轻易告诉我的。 二,你们被我打个半死,然后带走,结果是一样的,选吧。” 方尘嘴角挂着淡笑,他知道这么说话,八成是要打的,但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那种剥夺别人选择权力的人就行。 天泽闻言握紧了拳头,冷笑一声,淡漠道:“看来阁下是不肯善了了,你可知我为何在此地停下来。” “连我要问什么都不在意,你们会后悔的。 弱者的挣扎,我不需要在意。” 方尘戏谑的笑了笑,朝着天泽四人缓缓走去。 “弱者?!阁下你会因为你的轻视付出代价。 驱魔师。” 天泽眼中寒芒一闪,沉声喝道。 “是,主人。” 被黑色斗篷笼罩的驱魔师应道,手中法杖点向地面,随着一道呈六芒星状的阵式亮起,不计其数的蛊虫顺着阵式没入至地底深处。 数个呼吸后,一道道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身影破土而出,数以千计。 方尘被包围了。 而在对于武者来说,颇为漫长的时间里,方尘没有丝毫的动作,就静静的看着,像极了坐等主角蓄力大招的大反派。 天泽见状,脸上的笑容逐渐冰冷起来,大局已定。 就在这时,方尘出声了。 “仅此而已?如果只有一个高仿的夷陵老祖,真是无趣的紧。” 天泽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看向驱魔师。 驱魔师点点头,双手迅速结着玄奥的手印,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丧尸群动了,如蜂涌,乱中有序。 “井底之蛙,些许鬼蜮伎俩,真以为能奈何的了我?” 方尘不禁摇头失笑,脚步不停,一股无形波动自他的身上散发开来。 那是寂灭的力量,无声的灰色以他为中心,弥漫着,覆盖着。 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可怖的寂静笼罩着这座死亡鬼域。 一切似乎就此定格。 “天--地--失--色。” 天泽不愧是老大,在方尘发动的道家绝学天地失色之下,还能说出话来。 “你是道家的人?!天地失色怎么会这么强?!” 天泽难以置信道,百越典籍的记载中,天地失色绝对没有强到这般令人绝望的地步。 “因为我是方尘啊。” 看着天泽茫然的神色,方尘撇了撇嘴,明明名震天下,却没有多少人记得我的名字,是件多么可悲的事。 “你们如果不用尸体这种恶心的东西,我还想挥剑玩玩呢,是不是作死?!” 方尘有些不甘心,明明想松松筋骨,用这些满是虫子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不识抬举。 四个手刀,击晕了满腔悲愤的百越四人。 解除天地失色之后,这些丧尸也因为没人控制,倒了下来。 方尘手指都没抬,便秒杀了百越组合。 无趣。 “你,就是你们,藏什么哦,还不快搬走。” 指着一旁的灌木丛,方尘不耐烦的喝道,然后踹了昏迷不醒的天泽几脚,便离开了。 四名黑衣剑客从暗中跃出,看着方尘的背影,目露狂热的应道: “是,剑主。” …… “侯爷,您没事吧?” 那名魁梧的中年大汉,扶起地上的白亦非,忧声道。 白亦非轻轻笑了笑,低声问道:“伤亡如何?” “三十七死,二十三人重伤,一百七十六人轻伤。 不过那群黑衣人也没好到哪去,都是江湖客,散兵游勇,在军阵的冲击下,讨不到便宜的。” 中年大汉一脸愤慨道,韩国境内竟然有人敢伏击白甲军,简直不可饶恕。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有些迟疑道: “只是那个百越女囚被劫走了,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属下没能顾及,请侯爷责罚。” “呵呵,连我都败了,那有资格责罚你。 安抚好阵亡的将士,至于破晓,我会和他们好好算这笔帐的。” 白亦非淡淡笑着,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侯爷神威!” 中年大汉见怪不怪,多少次必死之局,侯爷总能以极短的时间恢复到巅峰,反败为胜。 “侯爷万胜!” 周围的白甲将士,看着白亦非身上的神迹,顿时跪地高呼,目露狂热。 …… 而此时新郑的街道上,一人正策马狂奔,毫无顾忌周遭的行人,撞翻了不知多少摊位。 但所有的骂声,都在马上一人冰冷的杀气,咽回了肚子。 “转魄,都是我没用,但剑主一定可以救你,你撑住啊!” 灭魂在昏迷的转魄的耳边低语着,一次性运转如此庞大的内力,连剑主赐下的神力都动用了,这哪里是凡人的身体可以承受的住的? 到了。 翻身下马,踹开府门。 “剑主!剑主! 剑主呢?!” 灭魂拉过一个侍从,面色冷峻道。 “灭……灭魂大人,剑主大人还没有回来。” 侍从在灭魂冰冷的杀气下,哆哆嗦嗦的应道。 “废物!” 随手一甩,灭魂转身便欲离开。 “所以你打算去哪找我?我很好奇?” 方尘慢悠悠的走进大门,淡淡道。 一点长进都没有。 “剑主,救救转魄,他经脉断了。” 灭魂顾不得那么多,瞬身至方尘身前,哀求道。 方尘感知着转魄萎靡至极点的气息,皱了皱眉。 提起灭魂背后的转魄,几下腾跃便进了屋,顺势关上了门。 “找医师包扎下,你把石板都染红了。” 被挡在门外的灭魂愣了许久,看了看双脚。 “嘶~” …… 而屋里, 方尘盘坐在床上,双手按在同样姿势的转魄身上,青色的气劲顺着顺着他的双掌,丝丝缕缕的涌入转魄的身体里。 真是乱来。 感知着转魄体内漏勺般的经脉,方尘苦笑的摇摇头。 也就是他,换了医家的念端来也没辙。 随着方尘青色气劲的不断涌入,转魄的身体泛起了一层青芒。 渐渐的,光芒愈盛,像一个茧般包裹着转魄。 方尘满意的点点头,收回了双手。 这就是他自创的破茧疗法。 苍龙七宿的光辉下,无病不治,无伤不愈。 第十五章 夜尽 方尘打开门,便看见两个侍从推着轮椅上的灭魂走了近来。 至于这种代步工具,自然是方尘于这个世界小小的贡献,之一。 “剑主,转魄怎么样了?” 灭魂看到方尘出来,便急不可耐道。 “睡一觉就好,睡多久就不知道了。” 方尘笑了笑,道。 “白亦非这么强?” “嗯,感觉比惊鲵姐姐还强。” 灭魂回忆着,年少时候的他曾经跟剑主去过小圣贤庄,惊鲵便是他除了方尘,见过最强的人。 而白亦非给他的感觉,甚至还要比惊鲵强出一线。 “就比惊鲵强点?那也不咋地啊。” 方尘低声喃喃着,但灭魂的脸还是黑了下来。 “哈哈,焰灵姬呢?” 方尘看着灭魂委屈的样子,挠挠头,问道。 “我交给灭魂组的人了,应该很快就到。” 灭魂回道,当时转魄情况危急,他才顾不得那个漂亮些的女人。 “嗯,送到了,先押进地牢,等今晚事毕,在好好伺候那些人。 不过,灭魂你这德行,晚上你就守在府中,陪转魄好了。” 方尘感知着灭魂虚浮的气息,戏谑道。 “不要啊,剑主,我还可以跟白亦非……不是,卫庄大战三百回合的。” 灭魂闻言,当即站了起来,大喊道。 “呵呵,晚上再说。” “啊~” “咦,剑主你的眼睛?” “哦,休息些许时日便是了,方才消耗有点大。” …… 新郑,紫兰轩。 流沙四人围着一张桌子,沉默良久,不发一言。 气氛那是相当凝重。 紫女起了身,给三人斟满了酒,淡淡道:“七绝堂的弟子来报,城中多了许多外邦人,来源十分复杂,秦楚魏齐……六国,几乎于同一时间。” “破晓?” 卫庄抿了一口杯中酒,挑挑眉道。 “是,他们的活动轨迹以那座府邸为中心,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掩饰。” “祖父方才与我提起,血衣侯白亦非在押送百越余孽焰灵姬的途中,被不明势力伏击,伤亡惨重,焰灵姬也被劫走。” 张良将手按在双膝处,神色有些古怪。 “拥有越王八剑,转魄,灭魂的不明势力?” 卫庄嘲弄一笑,面对一个私人组织,都要瞻前顾后,这国家真是腐朽的够可以。 “父王如今雷霆大怒,太子虽然救回,但天泽等人不知所踪,连唯一的俘虏,焰灵姬都被劫走,此事可是天下瞩目的,韩国威严扫地至此,唉。” “这场博弈,流沙自始至终都忽略一个影子,从太子被劫开始,甚至更久之前,一直有着一双无形的大手,新郑作为一国王都,想要短暂的封锁一则消息,不是做不到,但太子案起,对方的所有的动作都快到夜幕,流沙,王宫反应不过来。 就像有一双透过岁月长河,看到未来的眼睛,料事于先。” 思及至此,韩非眉头快皱到了一起。 他从来没有小看那位名震天下的剑主,但破晓在新郑的力量,特别是今日之前的,远远做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 “这场名为权力的游戏,不知何时,流沙似乎成为了旁观者,从暗中推波助澜,至劫焰灵姬走上台面,我有预感,我这位同门师兄,要翻牌了。” 一饮而尽,卫庄起了身。 “卫庄兄,你又要去哪?” “出去走走。” 看着卫庄潇洒的背影,韩非挠挠头,苦笑道:“我知道他酷,但有行动能不能商量下?” 张良掩嘴低笑。 紫女不置可否,又给韩非满上了一杯。 “那我们继续喝,等着卫庄兄的好消息。” 韩非高举酒樽,不管破晓意欲何为,太子与红莲已经救回,剩下的,接下就是了。 …… 是夜。 一身白衣的方尘来到了一个地方。 白亦非于新郑处的侯府。 纵身轻跃,几番腾挪。 他看到了庭院处的一道负手而立的红衣身影。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我还是来了。” …… “看来灭魂的看法还是有失偏颇,气息绵长,血气无一丝虚浮。 这么不给破晓二剑面子?” 方尘站在白亦非身后,双手环抱道。 “那两把剑,有点意思。 你是来取我性命的?” 白亦非转过身,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哦,为何如此作想?” “因为你不出手,我会向破晓出手。” “不是向我出手?” “现在还不行,或许不久的将来可以。” 方尘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有趣的家伙,才有资格做我的剑。 “我此行不是来杀你,而是送你一份礼。” “哦?” “夜幕。” “夜幕是我的。” “也是姬无夜的,不过,今晚以后,会是你一个人的。” 白亦非沉默了下来,神情淡漠道:“你要什么?” 他从来不相信这种不计代价的礼物。 “我需要一柄剑,一柄诸侯剑。” 方尘轻轻抬起北冥剑,闪烁的寒芒让皓月都为之黯然失色。 白亦非瞳孔微缩, “若我说不呢?” “那就让姬无夜成为那把剑。” “我可以答应,但我要一个人。” 白亦非淡淡道,属于他的东西,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呵呵,” 方尘笑了起来,笑得全身颤抖。 “白亦非,你以为我是和你商量吗?” 眼中金芒一闪,方尘纵身跃起,双手高举北冥,身躯弯成一轮残月。 斩! 白亦非冷笑,腰剑双剑眨眼便出,红白双剑汇聚着天地间最恐怖的寒气。 层层冰晶,坚不可摧。 剑芒至,冰菱起。 “轰。” 侯府就此少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庭院。 …… “明日,放出天泽,祸乱新郑,阴谋绑架太子的大逆罪名将会安在姬无夜的头上,而剿灭此等逆贼的血衣侯大人,将会成为韩国新任大将军。 韩王安若是懂些帝王权术,不会不认,你的位置也会稳若泰山。 好自为之。” 方尘拍了拍白衣上的寒霜,微微笑道。 “咳咳,” 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中,衣衫褴褛的白亦非慢慢爬了起来, 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这样的力量,才有意思。” …… 而出了侯府的方尘, 就看到极为拉风的在房顶上凹造型的五人。 “见过剑主!” 扫过那五张褪去青涩的面孔,方尘按住买橘子的心情,轻笑道。 “今夜,新郑再无百年最强之刃。” 第十六章 夜尽(二) 新郑,乱葬岗。 卫庄出去走了一下午,最终走到了这里。 在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中,卫庄皱了皱眉,环视周围遍布的腐尸,他俯下了身子。 抓起了一只虫子。 蛊?! 看来在这里他们遭到了伏击,或者说,是天泽故意将伏击者引到此地。 不过,看这些尸体的样子,应是败了。 想到这里,卫庄闭上了眼睛,不知觉间走到天泽所站之地。 他静立许久, 突然,他的眼睛猛的睁开。 没有反抗,还是反抗不了?! 瞬间,只有一招吗?! 看着这偌大的战场,这不计其数的尸骸,卫庄久久不语。 ...... “灭魂你有伤在身,外围就交给你了,通往大将军府有两条路,城防军一旦回援,你要做的就是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拖延时间。” “是。” 灭魂知道此时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当即应道。 加上转魄留下的人手,应是问题不大。 “你们四个直接杀进去没问题吧?姬无夜那家伙,可是藏了千余亲兵,加上百鸟与家奴怕是有两千人。“ 方尘看着四人身后密密麻麻的人影,轻笑道。 “禀剑主,我等四人共带了五百好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管他劳什子姬无夜。” 浑身肌肉隆起的真刚舞了舞真刚剑,难掩兴奋道。 “啧啧,五百对两千,还敢这么说,能不能给韩国最强之刃一点薄面? 行,那就......” 方尘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着的断水突然出声打断道:“剑主,恕属下冒犯,为何要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扶持一个大将军?我们完全可以直接与姬无夜合作,以剑主的威名与破晓如今的实力,姬无夜不敢,也不会不从。” 剑主向来不会如此激进,若只是一时的行将踏错,断水作为剑主手中利器,不得不提个醒,哪怕因此会有雷霆之怒降下。 其余四人闻言也若有所思,剑主的命令是一定要遵从的,可如此匆忙的调集他们,多少计划被打乱不提,姬无夜也不是那么好啃的,此人在韩国扎根极深,将要付出的代价定不会小。 方尘看着周围的五人,无奈一笑,这时候竟然也没个人站出来说句剑主的命令只需听从之类的话表表忠心,真是单纯呢。 不过如此,又有何不好呢? 随着目光逐渐深邃,他微微笑道:“我愿意,姬无夜逼格太低,而且觊觎着不该想的,该死。 另外,白亦非与姬无夜终有一战,我更看好这位凝血染白衣的血衣侯。 行了,废话少说,出发。“ “是,剑主。“ ...... 将军府。 “将军,海量,真乃大丈夫也。” 翡翠虎望着面色微醺的姬无夜,笑容可掬的恭维道。 “呵,老虎啊,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越来越差劲。” 姬无夜怀里搂着两个侍妾,轻笑道。 “是是是,将军英明神武,我哪里能说出万一,自罚三杯。” “哈哈哈,老虎,你真是… 不扯这些,那天流沙与破晓那些贱种,被我踩在脚下,你我再畅饮。 说正事,罗网传来消息,他们会有一个重要目标会来新郑,你最近小心些。” 姬无夜摸了摸旁边的铁剑,正色道。 “多重要?” “不清楚,不过他们派出了越王八剑,黑白玄翦。” 姬无夜神色凝重道,天杀地绝,魑魅魍魉,天字一等的实力足以令人绝望。 “黑白玄翦?!” 翡翠虎惊呼道,他的生意遍布天下,因此也深深知晓,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多大的恐怖。 但就在两人震惊于这个名字的时候, 一声哀嚎,打破了将军府的平静。 真刚一剑便杀了门口的两个守卫,一脚踹开这座韩国一等显赫将军府的大门。 此行没什么好遮掩的,天下知晓才好。 将军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姬无夜的亲兵皆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迅速的组成军阵,弩箭驾轻就熟的搭建着。 但破晓怎么会给他们万箭齐发的机会,真刚狞笑一声,带着身后的黑衣剑客,冲进了军阵之中, 好似一把锐枪,真刚为锋破开了层层坚盾, 黑衣洪流涌入了甲胄的海洋,这会是一场惨烈的白刃战。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姬无夜等人, 看着短兵相接,乱战一团场景,姬无夜皱了皱眉,喝道:“快,放火硫石!” “是。” 身后的墨鸦应道,挥了挥手。 数枝羽箭带着星星之火,划破了新郑的天空,炸裂开来,照亮了夜幕。 “姬大将军,打都不打就喊援兵,真是深谙苟之大道。” 方尘带着三个小弟,跨进了大门,轻轻笑了笑,戏谑道。 “是你?!你欺人太甚!” 姬无夜脸色难看了下来,他自问已经够容忍破晓,没想到对方依旧不依不饶。 “对,你很乖,不过你的剧本定好了,我也很无奈。” 方尘愁眉苦脸的摸了摸下巴。 “多说无益,墨鸦,白凤!” 姬无夜握紧了拳头,真当我不敌吗? 这可是新郑! 墨鸦,白凤,脚尖轻点,带着身后百鸟冲向方尘一行人。 方尘嘴角微勾,看向魍魉。 “是,剑主。” 魍魉点点头,纵身跃起,剑指墨鸦白凤。 三人于空中相撞,几声金铁交鸣声后,于一处空地飘然落地。 环视着周围的数十道身影,魍魉丝毫没有身处包围中的觉悟,挠挠头,朝着身前的墨鸦,白凤,喊道:“你们似乎很快?” “哦,你要比速度?” 白凤歪了歪头,轻笑道,速度他可不会输。 “不不不,我不快,只是你们可能看不见我。” 魍魉笑了笑,身体逐渐虚无起来,直至消失。 “欢迎来到我的夜幕。” 冰冷的声音犹如空谷回响,不知其源。 墨鸦皱了皱眉,示意身旁的一名百鸟成员。 那人点点头,纵身跃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条血线,尸首分离。 墨鸦瞳孔猛缩,他只看到了剑光。 第十七章 夜尽(三) 回到方尘视角。 “还有什么人吗?” 方尘戏谑道。 姬无夜看了看被一人包围的百鸟,不由暗骂废物。 “上啊,还不快上。” 身旁亲卫咬着牙,举起了长戟。 而姬无夜则朝后方退去。 方尘见状,撇撇嘴,示意着身旁二人。 二人微微颔首, 剑光数闪,便是十数道性命。 “百年最强,竟是贪生怕死之徒?!” 乱神在大殿门前,拦下了姬无夜,神色嘲弄道。 姬无夜神色狰狞的看着前后的断水,乱神二人,缓缓拔出了特制的铁剑。 “那就让本将军让你们这些后生,明白何谓坐井观天。” 若真以为他这个夜幕之主可以随意欺辱,迎来的只会是死亡。 感受这股让他感到极大压迫感的气息,乱神剑微微颤动起来。 有点意思。 乱神笑了笑,惊人的气劲喷涌而出,眨眼便出现在姬无夜的面前, 一剑横斩! “砰。” 姬无夜不闪不避,乱神结实的斩在他的腰间,双足深陷,利剑破开了坚固的甲衣,却被凡人血肉挡住了。 乱神神色大变,回剑挡在胸前。 “轰!” 势大力沉的铁剑,一斩便让乱神深陷与地面之中。 姬无夜嘴角挂着疯狂的笑意,收剑再斩。 他自是没有斩下的机会,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身后袭来的巨力,让姬无夜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去。 扁平的剑尖与地面摩擦着,十数丈的火花后,姬无夜终于止住了去势。 提剑,深伏于地面。 “这家伙很硬,比铁还硬。” 被断水拉起来的乱神,吐了一口血沫,沉声道。 “那就让我看看是我们的剑硬,还是他硬。” 断水挽了个剑花,朝姬无夜掠去。 乱神错愕的愣了愣,嗤笑一声,连忙跟上。 …… 寂静的新郑街道,响起了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 于一处楼阁上的灭魂,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城防军,神色微凝,抬起了手。 “放!” 漫天的燃火羽箭射向下首的密集军阵。 “举盾!” 如大雨落江面,伤亡廖廖。 但灭魂没有天真到凭些许火雨,可以阻挡近万的军阵。 火星溅射着,点燃了两侧早已易燃至极致的房屋,草垛。 “拔剑!” “铿锵!” 六百余名黑衣人随着灭魂挡在了近万城防军面前, 而他们的两侧,身后,尽是火海。 “诸君,破晓的火硫石不出,我等退不了,而他们也过不去。 一直不出,我愿与诸君一同赴死。” 灭魂内力鼓荡着,低沉的声音在这条长街的数千人的耳畔响起。 “是,愿为灭魂大人效死!” “很好,杀!” 有几人能离开这片火海? 谁知道呢。 …… 飘忽不定的剑芒闪动间, 一人接着一人的倒下着, 百鸟陷入了这片无声的绝境。 “墨鸦?” 白凤神色凝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他看不见,此人就像幽灵,无影无踪。 “呵,那就我来吧。” 闭目凝神许久的墨鸦,睁开了眼睛,嘴角一勾。 身形微动,化作了一群黑烟,其中鸦影重重,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隐约间传来一声轻笑,接着难以估量的剑影笼罩了这片空地。 鸦影在剑影之下急剧的减少着,逐渐露出了墨鸦的身影。 即将万刃临身的墨鸦,似乎放弃了抵抗,踩在鸦影之上,静立不动。 就在剑影只余咫尺之隔时,墨鸦耳朵微动,转身一脚踹向了身后空处。 看似空处,这脚却是结实的很。 “呃,这是什么招数。” 魍魉难以置信看着墨鸦,若不是剑挡着,这下子怕是凉了。 “回音辨位。” 墨鸦淡漠的声音在魍魉耳边响起,人影却出现在了魍魉身后。 手中刃击向魍魉腰间,魍魉回剑,溅起一阵火花。 墨鸦眼睛微眯,起脚飞踢。 身形不由得向上飞去的魍魉,看着包围着自己的无数鸦影,不禁苦笑。 数个呼吸后,随着沉闷的碰撞声,与一朵朵血花的绽放。 一道血色人影“砰”的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你败了。” 墨鸦飘飘然下落,在白凤身旁站定。 “咳咳,我败了,可你们好像要死了。” 魍魉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笑道。 墨鸦闻言神色微变, 转身,他看到了溃散的将军亲兵,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魁梧身影。 “魍魉,早叫你不要练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唯手中剑才是坚不可破的。” 真刚咧嘴笑着,他烦的就是跟魍魉打,打半天,毛都掉不了。 “谁叫我偏偏碰到个耳朵这么好使的……” 魍魉还未说完,墨鸦便惊诧道:“怎么会这么快?!” “以真刚这莽夫的悍勇,带五百好手,凿穿一个不过两千的军阵,有什么难的。” 魍魉笑嘻嘻的,又吐了一口血水。 真刚看着魍魉的惨状,眼中寒芒一闪,提起真刚剑,指向墨鸦,沉声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话音落下,身后的黑衣剑客纵身而出,包围了百鸟。 感受着这刺眼的点点寒芒,墨鸦朝着白凤笑道:“今天你说不定真的要自由了。” “冥界的自由吗?我喜欢。” 白凤不置可否,朝着真刚掠去,擒贼擒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让你死。” 墨鸦喃喃着,自嘲的笑笑,也跟了上去,那个真刚很危险。 “来的好。” 真刚舞动厚重的真刚剑,将袭来的白凤震飞,目露狂意的喝道:“儿郎们,一个不留,给我杀!” “杀!” …… 与此同时, 姬无夜如愿以偿的进了大殿,自然是被打进去的。 其后乱神,断水也踏入了大殿。 “这家伙似乎跟剑也差不了多少啊。” 乱神胸口微微起伏着,姬无夜着实刷新了他对体魄的认知。 “他的气血已经衰弱了,撑不了多久。” 断水亦是感到骇然,百年最强之刃,也不全是虚名。 不过,此人的命运,在剑主命令下达之时,便已注定。 “看来,是不需要我动一动了。” 方尘故作一脸嫌弃的走了进来,不过,脸上的笑意是这么耀眼。 养成七小只,有没有大礼包? 第十八章 夜尽(四) “哈哈,方尘,你太自负了,这个大殿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没什么存在感的姬无夜这时候出声了。 只见,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座大殿暗了下来。 一道万斤中的闸门自殿门处落下,一块块厚重的铁板覆盖住每一处地方,毫无死角。 漆黑如墨的殿中只有不计其数的令人心悸的点点寒芒闪烁,姬无夜低沉的声音在完全封闭的大殿回荡着。 “封住你们的是两层共计八百七十六块寒精铁板,对准你们的是一千三百五十一支玄铁强弩,你们插翅难飞。” 随着一道微弱的齿轮声,姬无夜隐约间的人影也消失了。 “剑主,他离开了,应是有暗门,我去找出来!“ 乱神咬牙道,被算计的滋味,可不好受。 方尘神色自若,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两个小家伙,淡淡道:“来不及了。” “嗖。” “嗖嗖嗖。”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森冷的寒光由远及近,只在霎那间。 乱神,断水神色微凛,护卫在方尘两侧,剑光闪烁,叠影重重,笼罩在方尘的身周。 火花迭起,鸣声不绝,二人的剑网密不透风,而这弩箭却仿佛无止境般。 听着周遭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方尘轻轻叹了口气。 他倒是忘了这座鸟笼,这姬无夜似乎做的加强版? 缓缓拔出北冥剑,没完没了,他有些烦。 眼中的金芒随着方尘气势的不断增强,愈发强盛,犹如一头凶兽的苏醒,整座大殿在莫名的狂风中竟隐隐颤抖起来。 “剑主......” 乱神,断水感受着这偌大的动静,不禁抓准空隙,转身回头,他们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瞳孔,不由的深陷其中,一时竟然失了神。 但冰冷的玄铁强弩可不会留情,疾风般破开空间,对准了中央三人的每一处血肉。 然后,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弩箭们就停了下来,恍如凝固。 丝丝缕缕的灰色自方尘的身体中散发开来,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至整座大殿。 乱神,断水二人感受着已经触及肌肤的冰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剑主的力量吗?足以改天换地般的无上伟力。 在这片灰色的静止的空间中,方尘将北冥剑竖在了胸前,久违的黑白两色的气劲缠绕在北冥冥剑身。 黑白巨龙在他的身后升起,带着无边的戾气,席卷着这座精铁大殿。 连绵凌厉的剑气汹涌着,如海上惊涛,凝于空中的玄铁弩箭化作了齑粉,坚不可摧的寒精铁板晃动着,在纷纷扬扬的碎屑中逐渐脆弱了下来。 …… 许久, 随着一阵雷鸣般的巨响,三道人影自废墟中,冲出漫天尘土。 “剑主,我等去追姬无夜,定不会让他逃出生天。” 乱神定了定神,便要纵身而起。 而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阴影处响起。 “不用了,他已经死在了我剑下。” 一团黑影在乱神的眼中愈放愈大, 他下意识的挥剑,暗红的血水溅到了他的脸上。 而地上一分为二的尸体,赫然便是姬无夜。 “流沙,卫庄。” 断水看着月光映照下的面容,沉声道。 对于这位鬼谷传人,他可谓是耳熟能详了。 “破晓行事,手尾这么不干净吗?” 卫庄提着滴落着猩红的鲨齿,缓步自阴影处走出。 他自乱葬岗出来后,便看到了一场冲天的大火,正是将军府的方向。 聆听着隐隐传来的厮杀声,一切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太子被劫,血衣侯被伏击,都是幌子,或者说是蓄势。 破晓大肆集结人手,站到明处,不为其他,便是剑指姬无夜。 可是为什么? 卫庄百思不得其解,一路疾行至将军府,踏过一片片尸山血海。 便看到了自假山中走出来的,气息萎靡的姬无夜。 敌明我暗,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放过? 什么明算暗算,不过弱者的托辞。 可怜姬无夜,百般算计还是死在了暗剑之下。 “所以,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怎么了?!” 卫庄说着,突然发现方尘的视线不在他的身上,一双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一片火光,他从其中看到了贪婪与嗜血。 很危险。 这时方尘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理睬卫庄,似是很是艰难的开口道:“你们两个与真刚魍魉汇合,去接应灭魂,不要恋战。” 乱神,断水相视一眼,暗道不妙,剑主又开始了。 不敢拖延,当即应是。 方尘闻言点点头,几个腾挪便消失在夜幕中。 随后破晓二人,也朝将军府内掠去。 卫庄微微抿了抿唇,无视他吗? 踩着地上姬无夜的尸体,卫庄纵身跃起,身法很快。 赫然便是方尘消失的方向。 …… “你们来迟了,解决了。 不过跑了一个,白凤。” 真刚看着匆匆赶来的乱神,断水二人,咧嘴笑道。 “很难缠?” 断水皱眉问道,真刚的手下可从没有留过活口。 “嗯,百鸟还不赖,特别是这个墨鸦,实力与天照相差仿佛,若不是他拼死挡住我的剑锋,给那个白凤争取了逃生的机会,他是可以走的。” 真刚指了指地上血肉模糊的墨鸦,正色道。 这般强者够资格死在他的剑下。 “是嘛,那个白凤暂且不管,翻不出什么浪花, 去接应灭魂吧,外面的动静闹的不小,他可能撤不出来了。” 百余道身影应声而起。 …… “可真是慢呢,怕是要一语成箴了。” 灭魂感受着背后隐隐传来的炙热,轻笑道。 敌人无穷无尽,而他的周围只余三十几道黑衣身影。 他撤不了了,军阵中指不定有多少强弩对准了他,一旦拉开距离,便是死局。 就当他打着死也要悲壮些的念头,准备最后一博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差点让他热泪盈眶。 “看来是迟了些。” 魍魉在灭魂身边现出身形。 继而百余道身影跃过火海,不过敌我悬殊依旧犹如天堑。 “硬顶?” “顶个头。” “那怎么办?” 真刚看着灭魂茫然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蠢货。 气沉丹田,如雷鸣般的声音在新郑的天空滚滚响起。 “白亦非!格老子的,你是不是想死?!” 第十九章 天未明(上) 新郑城南,一处高楼上, “侯爷,破晓这些江湖客,好生放肆。”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听着那响彻云霄的吼声,义愤填膺道。 不是翡翠虎,又是谁呢。 “你不但跑的快,消息也灵通的很嘛。” 白亦非淡漠的看了翡翠虎一眼,嘲弄道。 翡翠虎讪笑的挠挠头。 审时度势,两头下注,才能活的长久。 白亦非懒得计较此人的朝秦暮楚,他还有用。 看着远处的那醉人的火光,自此新郑的天空就是他的了。 不过,他还不够强。 想了想那道皓月下的身影,白亦非抬起了手。 破空声响起。 万千冰晶冻住了火焰,冻住了茫茫军阵。 …… “这便是破晓的手笔吗?倒是和承影剑主的作风一脉相承。” 张良看着那片被黑云笼罩的废墟之地,欲言又止。 谁又能想到韩国最强之刃,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破晓的霸道,深深的震撼着师从儒家,崇尚中庸的张良。 “对于流沙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姬无夜身死,百鸟殆尽,夜幕的实力大打折扣。” 紫女给张良,韩非斟完酒,柔声笑道。 韩非闻言却摇摇头,神色罕有的凝重起来。 “接下来,我们的敌人或许不单单是夜幕了。” 紫女微微蹙眉,低声道:“破晓?怎么会,他们与夜幕已有了不解的瓜葛。” “杀死姬无夜,不代表破晓是站在夜幕的对面,相反,更有可能他们是为了新任的夜幕之主。” 张良顿了一下,看向了韩非。 破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将军府,身为夜幕四凶将的白亦非非但没有支援,反而将矛头指向了姬无夜麾下的城防军。 这是一个明显且危险的信号。 韩非摇晃着杯中酒,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血衣侯白亦非。” …… 这是一片在黑夜中独自沉眠的幽幽竹林,静谧非常,仅有几声虫鸣,显得极为刺耳。 忽逢一阵狂风,落叶纷纷。 一道白衣胜雪的瘦削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竹林中。 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散落在他的肩头,几缕碎发于眉间遮挡着那几欲噬人的金芒。 通天彻地般的剑光自他的手中绽放,他的身形飘忽不定,霎时间,整片竹林仿若都是白衣身影。 百年翠绿长青的纤纤细竹,于狂乱的风声中,拦腰折断,一片片的倒下。 在漫天天魔乱舞中,白衣身影出声了,忽远忽近,飘渺好似云上来。 “真让你大开杀戒,我还混什么哦,小怪物。” “凡人,你不觉得痛苦吗?空有一身力量,偏要听那个老头胡扯。 放开心神,什么龙右,东皇太一,掌上齑粉罢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上次想绿老子。” “这身体是你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致虚极,守静笃,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观空亦空……” “又念这破心法?该死,我看你撑的了多久。” …… 阴影处,卫庄神色古怪之极的看着静立在一堆碎竹旁,自说自话的方尘。 若不是先前的绝世剑舞震住了心神,他不知会做何反应。 …… 许久, 方尘睁开眼睛,眼中的金芒暗淡了下来。 就差一点。 长长呼出一口气,方尘目光转到了一处阴影,轻声笑道:“要我请你出来吗?” “一人一剑,天下息声的承影剑主,原来只是一个被力量奴役的弱者。” 卫庄现出了身形,眼神冷冽,神色嘲弄道。 “我真的不知,该说你胆子大呢,还是不知死活好。 那般状态下,就是鬼谷子老头来了,我也是说动手就动手的。 弱者?” 方尘笑了笑,将北冥剑插到地上,右手负到了身后。 “做师兄的,今日就让你知道何谓天地之宽广。 碰到我的衣角,你便胜了。” 卫庄闻言,面色一沉,真是受够了这般狂妄的姿态。 “铿锵。” 鲨齿出鞘,缓缓指向了方尘。 “你会为今夜的言行,后悔的。” 方尘嘴角微微划过一丝弧度,左手抬至胸前,勾了勾。 “哼。” 随着脚下沙石轻扬,鲨齿眨眼间便映入了方尘的眼帘。 还是慢了些。 身躯稍稍后倾,凌厉的剑风震的白色的衣袍微微褶皱。 脚尖轻点,方尘翻身跃起,绕到了卫庄身后。 还未站定身子,便又是一剑直朝面门。 还真是不客气。 “嗡。” 鲨齿响起了一声不甘的哀鸣。 看着卫庄凝固下来的嘴角,方尘戏谑道:“虚则实之,好可惜啊。 师兄这招灵犀一指,可还入的师弟的法眼?” 卫庄冷哼一声,汹涌的气劲缠绕上鲨齿,朝着方尘袭去。 方尘眯了眯眼,轻弹剑身,朝后滑行数步。 “还要继续?” 卫庄神色凝重,微微蹲下身子,猛蹬地面,朝着方尘掠去。 剑若疾风,两人身形交错变换,卫庄紧追不舍,寒光连绵。 而方尘却显得有些闲庭信步,在剑影中从容躲闪着。 看着卫庄坚毅的面容,方尘摇了摇头。 身形微动,便消失在卫庄的眼前。 卫庄瞳孔一缩,收剑横挡于前。 静心凝神,感知着周围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消失了?! “这里呢。” 一只手拍了拍卫庄的右肩。 转身便是一剑朝左边斩去。 自是落到了空处。 方尘轻笑间,近身,扼住了卫庄的右手腕,内力涌动些许。 鲨齿便脱手陷入了地面。 “人与人能不能有点信任?师兄很单纯的。” 方尘看着卫庄眼中的怒意,一脸无辜的说道。 松了手, 拔起北冥剑便朝外走去。 “不陪你玩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没意思。” 看着方尘的摇摇晃晃的背影,卫庄抿了抿唇,缓缓合上双眸。 片刻后, 他挥剑了。 有些生疏。 赫然便是方尘刚至竹林使的剑招。 第二十章 天未明(中) 新郑,破晓办事处。 “恭迎剑主。” 断水看到进了大门的方尘,躬身行礼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方尘环视一周,看着空荡荡的府邸,皱眉问道。 “乱神去收尾了,其他弟兄都受伤不轻,医师在后院。” “人人负伤?伤亡很大吗?” 断水闻言,眼中黯然了下来,沉默了些许,淡淡道:“此行人员,战死八百一十二人,重伤一百四十四人,轻伤一百一十八人。” 方尘沉稳的脚步一顿,在断水的身前停了下来。 “好好葬了,安抚好其家人。” “是,剑主。” 方尘点点头,越过了断水。 已经发生的事,懊悔毫无意义,更何况,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般选择。 想要根植于天下,鼓荡七国风云,这千人的性命,只会是开始。 这时,身后的断水却是突然跪了下来。 拱手道:“剑主无须自责,若不是剑主,我等早已在某个无名角落,魂归天地间。 好些的,也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此战究其原因,不过是我等太弱,甚至于最后还要剑主出手,力挽狂澜。 罪责全在我等。” 方尘闻言轻笑着,摆了摆手。 “无需多言,你做你的事去,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不要让人打扰我。” “是。” 方尘关上了门。 缓缓坐到了地上。 “终究还是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 翌日, 至辰时,白亦非的军队撤离之后,新郑各方昨夜隔岸观火的势力,才造访这座原本煌煌将军府,如今遍地尸骸的废墟之地。 哪怕早已预料到了姬无夜的下场,但真当其尸首出现在眼前时,他们仍然感到心神俱震。 这可是只手遮天的姬大将军啊。 整座新郑城,韩国王都陷入了可怖的寂静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姬无夜的死只会是一个导火索,韩国政局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接下来的一切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妄动者,稍有差池,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个时辰后,自明珠夫人宫中醒来的韩王安,听着枕边佳人颤颤巍巍的诉说,顿时惊坐而起,连仪容都来不及整理,连忙召百官觐见。 …… 韩王宫。 “骇人听闻!堂堂韩国大将军,孤的肱骨之臣,竟亡故的如此不明不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韩王安坐在上首,神色沉凝,震怒的喝道: “可有贼人的消息?!这等狂徒一日不除,叫孤如何心安,叫韩国怎在天地间自处?!” 百官噤若寒蝉,默不出声。 昨夜破晓行事并不隐秘,知道其幕后之人的朝臣不在少数,可一个江湖组织,毫无利害瓜葛,偏又如此穷凶极恶,连大将军都殁了,叫他们如何不心存忌惮。 “昨夜偌大的动静,孤居深宫,尚有所感,卿等竟无一人有丝毫的头绪?!” 韩王安环视这下首百官,目光与之相对着,无不低头,显然没有体恤上意之心。 他不由得感到颓然,这便是他的臣子吗? 他何尝不晓得此事是破晓所为,只是这等事怎能由他亲口提出,那可是一群毫无纲常的悖逆之徒。 可一国大将军的生死,绝不能如此含糊的交代,朝野动荡至此,此等寒心之举,甚于雪上加霜,韩国的根基何存? “禀王上。” 位于文官首位的韩相张开地,走出了队伍,沉声道:“臣初闻此等噩耗,亦是难以接受,不敢拖延,立即派人着手调查,奈何贼子狡诈,所获廖廖。 不过,” 张开地顿了一下,看向了前方帷幕下的白亦非。 “昨夜城防军前往支援将军府时,却遭到血衣侯麾下的白甲军拦阻,甚至于动了刀兵,城防军伤亡惨重,乃至于错失良机,导致局势崩坏至此。” 揭露破晓的罪行与他毫无益处,反之若能将罪名推向白亦非,张家在韩国的地位将无人可憾动。 韩王安神色一滞,面色变幻莫名。 百官亦是窃窃私语,白亦非在韩国地位尊崇,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张家五世相韩,于文官中的影响力是难以想象的。 少顷, 文官队伍纷纷出言附议,要求白亦非给出解释,更有甚者,提出刑拘,依法惩处。 “血衣侯,你可有何解释?” 韩王安沉思片刻,出声问道。 白亦非闻言轻笑一声,站到了中央处,淡淡道: “张大人所言不虚,本侯不仅阻拦了城防军的支援,姬无夜之死,亦是本侯一手谋划。” “这,这……” 韩王安神色大变,指着白亦非,说不出话来。 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张开地更是一脸惊愕,这可是灭族的重罪啊。 “请王上,严惩血衣侯。” “王上,按律应判夷族之罪。” “臣附议!” “臣附议!” …… “诸位大人,未免急了些,该判夷族之罪的可不是本侯,而应是姬无夜。” 白亦非听着满堂攻讦,看着韩王欲言又止的样子,神色嘲弄,淡漠道。 “王上无需伤神,姬无夜此等逆贼,死不足惜。 其人放出百越废太子天泽,祸乱新郑,为一己私利,指使天泽绑架太子殿下。 本侯还查到姬无夜在任大将军二十载,培植党羽,笼络朝臣,有结党之嫌。 亦是国之蛀虫,月前鬼兵劫饷案,便是姬无夜的手笔。 此等贼人,老奸巨猾,树大根深,本侯本想徐徐图之,奈何日前惊闻姬无夜已有犯上作乱之心,迫不得已,唯有施以雷霆手段,诛此逆贼,还韩国天下清明。” 第二十一章 天未明(下) 此言一出,整座堂皇大殿一时齐齐失声,落针可闻。 张开地定了定神,他这一生数十载风雨,朝政之事亦不是非黑即白,如何将破晓所留的滔天大祸化为不世之功,他倒要看看血衣侯的翻云覆雨手。 在血衣侯身旁站定,张开地沉声问道:“侯爷冒天下之大不韪,于王城之中,既无王命,也无调令,便妄动刀兵。 如此笃定,想来是罪证确凿,铁证如山?!” “对,相国说得对,姬无夜乃国之重臣,血衣侯若无确实证据,孤定不饶你。” 韩王安此时也回过了神,出声质问道。 虽然姬无夜并不安分,但孤予他的尊荣已是人臣极致,应不至于此? “自然,本侯岂是无罪而诛之人。 百越天泽已被收押至侯府地牢,随时可以提审。” “当真,百越余孽已经落网?!” 韩王安心神一震,出言打断道。 白亦非点点头,不理韩王安喜出望外的神情,自怀中拿出了二份卷宗,似笑非笑得看着群臣百官,淡淡道:“这二份卷宗,一份是百越余孽的供词,一份则是姬无夜来往朝臣的名单以及私相授受之实,请王上一览。” 寂静的大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多少滴汗水浸透了衣裳,染湿了光洁的地板。 “承上来。” 韩王安皱了皱眉,接过内侍递来的卷宗。 没多久,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这便是孤的好臣子!” 韩王安起了身,朝着下首群臣喝道。 “王上息怒。” “臣等万死。” 大殿乌泱泱跪下一大片。 “王上,请莫动怒,姬无夜此人狼子野心,朝臣一时不察,情有可原。 其麾下的翡翠虎,已在殿外候着,其人身上有些姬无夜所贪军饷,供养府中私兵的账簿。” “哼,让他进来。” 张开地听到韩王如此,便回到了原处,闭目养神起来。 大局已定。 姬无夜翻不了身了。 …… 半个时辰后, 震怒的韩王安离开了大殿,百官退散,皆是面有戚戚,不敢与白亦非相视。 殿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公子韩非,挡在了血衣侯身前。 “恭喜侯爷,除此大逆,肃清朝堂,韩非,敬服。” “公子谬赞。” 白亦非停下了脚步,神色玩味。 “只是韩非更敬服的是,侯爷化敌为友,不计前嫌的胸怀。 不知侯爷又需要付出些什么呢?” 韩非笑了笑,拱手再道。 “本侯,不知公子在说些什么。” “天泽不在侯府吧。” 白亦非嘴角笑意微凝,看向了韩非。 “其实姬无夜不是破晓杀的,而是流沙杀的。” 韩非神色不变,淡笑道。 “是吗?” 一双眼睛映入了韩非的眼帘,他看到了冰。 紧接着周遭仿若换了一个天地,无垠的雪峰冰川,只有单调的,茫茫的白。 不知多久, 待韩非回过神,白亦非已经走远了。 接下来的游戏,会更有趣,流沙。 这位即将站在韩国顶端的血衣王侯,低声喃喃着。 …… 三日后, 姬无夜罄竹难书的罪行昭示天下,震动朝野。 本应重点防护的各大军营,竟乖巧的更胜往昔。 让心忧士兵哗变的韩王安,大大松了口气。 继而也确定了大将军的人选。 血衣侯白亦非。 此次变故,彰显其在军中的影响力丝毫不逊于姬无夜,且白亦非的出身也让韩王安放心。 可以说,雪衣堡与韩国王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新郑各方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例如韩非举荐的鬼谷传人卫庄,纵横家历来是各国的座上宾,有鬼谷传人的加入,有助于韩国增长渐衰的声威。 而此人在军中没有根基,看似劣势,但在韩王安眼中未尝不是好事。 可惜,老九跟张开地这老家伙走的太近了。 思及至此,韩王安摇摇头,颁下了旨意。 …… 次日, 继任大将军的白亦非暂时接管了新郑防务,此诚多事之秋,没有军方的强权人物镇守新郑,韩王有些慌。 接手城防军的过程颇为顺利,不过短短数日。 白亦非对夜幕的渗透远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 偶有不清楚的姬无夜的旧部跳反,在他的血腥手段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眼见大局已定,白亦非开始肃清新郑的阴暗处。 夜幕的情报网络一明一暗,来无影去无踪的蓑衣客自是休提,明面上的百鸟近乎全军覆没,白亦非需要一双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流沙一方的七绝堂以及紫兰轩的暗谍受到了重点照顾,被迫撤离,隐遁于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主张变法的韩非,伤害的便是白亦非这等既得利益者的贵族。 对于敌人,血衣侯从不会手软。 至于破晓,坐月子中。 …… 紫兰轩。 “七绝堂的弟子已经撤离,紫兰轩的暗谍也全收了回来。” 紫女双手环抱着,眉眼间略有愠怒。 白亦非雷厉风行,毫无预兆下,流沙损失不小。 “枉姬无夜好大的名头,看那位血衣侯于夜幕中的大刀阔斧的动作,其人与傀儡何异。” 卫庄抿了口酒,冷笑道。 “也不尽然,姬无夜的主要力量与破晓一战中,消耗殆尽。 这才看上去毫无波澜。 夜幕四凶将本就割据一方,蓑衣客神龙见首不见尾,潮女妖传闻与白亦非关系匪浅,至于翡翠虎,商贾之徒见风使舵,最是寻常。” 张良摇摇头,此次新郑局势大变,结果比流沙预想的要更加恶劣。 夜幕因姬无夜与百鸟的消亡,实力受损,但随着白亦非站上明面,白甲军与城防军共掌新郑防务,流沙面临的压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还不算隐隐在白亦非身后的破晓。 一战尽灭将军府,何其可怖,何等霸道。 踩着姬无夜登临大将军位,掌控新郑大部分防务的白亦非。 隐于暗处,深不可测,行事无常的破晓。 此时的他们犹如困兽,被一张遍布新郑的网,封住了所有。 倚在窗沿,沉默良久的韩非,看着高远的碧蓝天空,脸上已无那般灿烂的笑意,淡淡道:“我想,再见见那个人。” 卫庄三人微微一愣,尽是沉默下来。 …… 而此时, 一扇尘封半月有余的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了一双深邃且淡漠的黑瞳。 第二十二章 韩非的期望 自房门中走出, 方尘静立许久, 望着一缕微风卷起的落叶,不由得挠挠头。 这可不是他想的样子。 走过两侧竹林间的碎石路,方尘来到了正厅,一人也无。 撇撇嘴,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斟了杯茶。 约莫一刻钟后, “剑主?!恭喜剑主出关,修为大进。” 经过正厅的乱神,看到方尘,一惊,随后上前,恭声道。 没诚意,你看的出来? 摇摇失笑,方尘轻声问道:“他们人呢?” “与姬无夜一战,损失惨重,城中人手不足,虽说已经从外面调集,但还是需要时间,府中的人员便大都派出去了。” 乱神回道。 方尘若有所思,再问道:“现在新郑的情况呢?” “如剑主所料,韩王安别无选择,白亦非继任大将军。 现如今执掌城中防务,其人对夜幕的掌控着实可怕,对接工作几无波折,怕是就算没有我等,姬无夜亦会败于他手。 只不过,此人不安分的很,破晓安排进的人手,皆被他排挤到无关紧要的地方,怕是已心存妄想。 剑主,要不要敲打一下这个看不清形势的血衣侯。” 乱神沉声道,此战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绝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只要我们够强,他就只能搞些小动作。 来日方长,更何况,谁说清水衙门就没用的。” 方尘笑了笑,起了身。 “带我去地牢,百越那些人要见见了。” “是,剑主。” 而就在方尘,乱神刚出正厅之时,脚步便不由得停了下来。 “乱神,你怎么看?” 方尘看着迎面走来的二人,神色玩味道。 “投降?还是求和?” 乱神迟疑道,目前大势在于破晓,流沙已是笼中之鸟。 他想不出此二人能来干嘛。 难不成刺杀?真是笑话。 方尘摇摇头,韩非和卫庄可不是会折腰的人。 “九公子身为司寇,又是集儒家法家大成之贤才,这未经主人允准,便私自破门而入,合法?” 方尘笑着说道。 “韩非见剑主大门洞开,且无守卫,以为剑主料事如神,早预料到我等到来,如有冒犯,还请海涵。” 韩非笑嘻嘻的说道,一路而来,侍从廖廖,与那夜简直天差地别。 看来与姬无夜一战,破晓损失不小。 一旁的卫庄也不言语,就冷冷的看着方尘。 方尘闻言看了乱神一眼,乱神挠挠头,张着口型,比划道,忘关了。 “是吗?那不知公子来此,有何指教?” 方尘蹬了乱神一眼,轻笑道。 “在下有事想与剑主单独聊聊。” “是嘛,乱神你在这里等我,师弟,你也不要进去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师兄有些慌。” 看着卫庄眼中的寒光,方尘满意的点点头,引着韩非进了正厅。 …… 厅外, 乱神看着对面的卫庄,眯了眯眼,笑道:“鬼谷传人,卫庄?听说,你很强? 要不练练?毕竟能败在转魄灭魂两人手下的,也没有多少人。” “铿锵。” 卫庄手中鲨齿,出了鞘。 院落中,忽狂风大作,百草皆折。 …… 感知着外面的动静,方尘神色古怪的撇了撇撇,朝着韩非眼神示意。 说吧。 “剑主好大的手笔,真是一鸣天下惊,风采依旧。” 韩非眼神真挚的看着方尘,张嘴就来。 “哪里哪里,我不懂得公子再说什么。” “自是一战尽没将军府,为韩国除了一大祸害。” 方尘闻言眼神微凝,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非,淡淡道:“公子,话可不能乱说。 姬大将军的死可是血衣侯白亦非的谋划,在下也是敬佩之至,不知公子何来此等说法,莫不是在下师弟卫庄所说?” “自然不是卫庄兄,韩非有自己的人脉。 明人不说暗话,韩非在剑主面前也只是晚辈,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韩非顿了顿,正色道:“剑主究竟意欲何为? 初至新郑便抢了夜幕所劫的十万金军饷,于紫兰轩救韩非之性命,乃至伏击血衣侯,掠走所囚百越之犯。 半月前更是剑指夜幕首脑姬无夜。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针对夜幕,非敬服不已。 又何故突然与虎谋皮?” 方尘换了个坐姿,他来了兴致。 “韩非,此间干净的很,我也不与你扯皮。 破晓自始至终的目标从来不是夜幕,而是姬无夜。 那日初见,你说的不错,夜幕在韩国实力庞大,根须错综复杂,破晓想要于韩国立足,夜幕是块绕不过的绊脚石。 但将夜幕连根拔起,没有这个必要。 若能将夜幕收至麾下,无疑更符合破晓的利益,也是花费时间,力量最少的选择。” “为什么?所以为什么要对姬无夜出手。” 韩非皱眉问道,这便是他不解的地方,与姬无夜合作,不是更佳的选择? 方尘轻笑一声,淡淡道:“所以流沙还太年轻,夜幕从来不是铁板一块,血衣侯白亦非与姬无夜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只不过相互忌惮,一直保持的微妙的平衡。 而破晓的入场便要选择一方,也需要通过另一方的败亡,来体现价值与力量。 而白亦非更对我胃口,且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不会与姬无夜合作。 仅此而已。” 韩非沉默了下来,当知晓方尘的想法后,他在思索他的价值,流沙比之夜幕,九公子相较大将军血衣侯。 毫无优势。 “血衣侯狼子野心,他不会轻易诚服于破晓。” “无妨,只要他还惜命,便不敢。” 方尘轻抚北冥,神色淡漠道。 “不知剑主以为,大将军相比韩王如何?” 方尘愣住了,不由得看向韩非明亮的双眸。 “若剑主愿助流沙,愿助在下,我,韩国九公子韩非,愿与剑主共谋七国天下,创万世之伟业。” 韩非神色郑重,躬身,深深作了一揖。 他别无选择,虽然王位并非他之所谋,但这是他唯一够的上的筹码。 方尘出神许久,真是个诱人的饵呢。 可惜,以韩国之天下,匡六国之诸侯,啧啧。 他不会做这般选择,行险一博,不是如今的他应做的。 “曾经也有人与我说过这番话,那时我还是三千青丝,当时我拒绝了。 如今,倒是想答应你,我是极欣赏你的,以你之才,偏偏就在韩国。 可惜。 我的目的就是韩国的沦亡啊。” 韩非猛地抬起了头,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他的身上散发开来。 第二十三章 玩火 最终自然是不欢而散。 韩非已经开出了他能拿出的所有筹码,但方尘的愿景,显然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片刻后,乱神头发散乱的走了进来。 “怎么,没打赢?” 方尘抿了口茶,淡淡道。 乱神拢了拢碎发,不甚在意的说道:“嗯,那人内力修为胜我一筹,剑术也强我一线。 只能说,身为剑主的师弟,的确有两把刷子。 我等七人中,或许唯有断水与真刚能与之一较高下。” “他还没出横贯八方呢。” 方尘轻声笑了笑,卫庄的确比原著时要强一些,是我这只蝴蝶的作用? 乱神闻言苦笑。 …… 地牢。 方尘走过阴森潮湿的漫长通道,看到了被数十道紧紧束缚住的邪意凛然的男子。 天泽。 “你应该知道我要知道什么。” 方尘走了近去,在天泽身前不过一尺之地站定,淡淡道。 天泽神色嘲弄的看着方尘,一言不发。 “在原郑国的旧冷宫,是吗?” 方尘在天泽的耳边低语道。 他派人把那座冷宫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一丝线索。 而天泽一定知道些隐秘。 天泽神色微凝,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地底深处回响着。 “你找不到的,我也不会说的。 百越宝藏只属于百越……。” “啪。” 方尘没等他说完,便一巴掌甩了过去。 “啧啧,不过怪我,一时没忍住。 百越的太子殿下,我知道你骨头很硬,不过还是想试一下。” 方尘无视了天泽噬人的凌厉目光,朝着一旁招招手。 “剑主大人,请吩咐。” 一名黑衣剑客从阴影处浮现,于方尘身旁,恭声道。 “百越其他人呢?可有松口。” 方尘环视一周,皱眉问道。 “不曾,剑主吩咐过暂且不应动刑。” “那现在可以了,你们尽管施为。 我倒要看看百越所谓的铮铮铁骨。” 方尘语气森然,他在新郑的时间不会太长的。 话毕,转身便欲离开。 往后数步,似是想起了什么,方尘又道:“把那个焰灵姬,提到我的房间。” 黑衣剑客闻言不禁抬起了头,神色古怪。 剑主大人也是凡人啊。 “是,剑主。” …… 一处檀香环绕的房间, 中央处有张圆桌,两张椅子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焰灵姬,你知道为何我单独提了你出来吗? 本来你是要在地狱之中,饱受血肉之苦,透骨之痛的。” 方尘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精致而妩媚的面容,轻声道。 焰灵姬闻言,微微勾了勾红唇,指尖轻挑起一缕火焰,漫不经心道: “男人,还不是一个样子。” 柔媚之音回旋,一股无形的波动席卷着,整座房间的温度仿佛都上升了些许。 “嗯,男人自然是一样的。” 方尘似是毫无察觉周遭的变化,饶有兴致的看着焰灵姬,就像欣赏着一只宠物般,居高临下,神色戏谑。 这般感觉让焰灵姬眉头微蹙,她是极不喜欢的。 “你生的如此美丽,上天的恩赐,我自是要温柔对待。 手底下的人未免太过粗犷,我有些于心不忍。” 无视着美人愠怒,方尘的手攀上了眼前的烛台,指尖轻点,点燃了它。 “烛火燃尽之前,说出我需要的,我就放了你,也放了你的主人。 而若是烛火熄灭,你依旧如此不乖巧,我自不会像地牢对待你主人的手段,那般粗糙。 我的剑术是极好的,天下应是找不出能出其右者。 我会很细致的将你这张美丽的皮囊一点点的剥下来,放心,会很慢,我有耐心。 毕竟这般美丽的事物,值得我付出些许时间。” 方尘神色淡漠,指尖轻轻划过对面微微颤抖的脸颊。 肌肤如雪,吹弹可破,这才有意思。 焰灵姬死死地盯着方尘的双眸,她看到了无边的寒意,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认真的。 沉默许久,焰灵姬舒展着曼妙的身姿,缓缓站了起来。 湛蓝色的美目,如水般轻柔,她靠近着烛火,眼眸中倒映着火焰。 方尘见状,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 紧接着,他的眼中也出现了两团火焰。 “烛火难熄,长夜漫漫,你愿意和我一起沉沦吗?” 魅惑的声音轻缓的在方尘耳畔响起,如空谷莺鸣,妖娆而击人心弦,动人心魄。 方尘的双眸呆滞了起来,焰灵姬似是挑衅的低声笑笑,沉入了心神。 她倒要看看,这位令天下惊惧的破晓之主内心深处藏着些什么。 天旋地转中,焰灵姬踏上了一片血色的平原,地上尸骸盈野,血液汇聚成一条条小溪,自她的双足边际流淌而过。 映照之下,天空仿佛也化作了血色。 令人作呕的腥气伴随着阵阵鸦鸣,席卷着每一处角落。 压下心中的不适,焰灵姬蹙了蹙眉,这并不是她编织的幻境。 紧接着她看到了一个踉踉跄跄走来的男子,点点猩红在其俊美的脸上,更添了几分邪意。 浑身的血污,依稀可见那一抹白。 男子穿过了焰灵姬幻影般的身行,在一处尸山停了下来,空洞的双眸望着其中,双手慢慢的扒开一具具尸体,直至一个红衣女子露出的面容。 焰灵姬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不是女子的面容有多惊艳,纵横的血色之中,哪有美丑之分。 而是紧抱着女子的男子,随着身上青芒的愈盛,一头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白色。 她感到了悲伤,她感到如深渊般的绝望。 心神失守之下,她恍然未觉身旁多了一个神色淡漠的身影。 “还真要谢谢你,让我对这段记忆又深刻了几分。” 焰灵姬一惊,来不及回头,便被一股煌煌天威般的力量打的支离破碎。 方尘收回右手,目光深邃的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此时的你是这么的无能,不过,你放心。 你造成的遗憾,我会弥补,并且再也不会让它发生。” 随着轻声呢喃,这片被时光埋葬的微不足道的角落,再无方尘的影子。 …… 率先回过神的焰灵姬,不敢迟疑,抬手便是一根燃烧着的烈焰的簪子,朝着方尘的眉心刺去。 然后簪子被死死地夹在双指间。 “女人,你在玩火。” 方尘缓缓睁开眼睛,礼尚往来,指尖微动,便是一道青芒向对面掠去。 划破空间。 迅雷不及掩耳。 第二十四章 玩火(二) “啪。” 烛台上的火焰陡然旺盛,眨眼间便燃烧过半。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也许时间并不像你想象的充裕。” 方尘淡淡道,松开双指,簪子落在地上,响起一道清脆的碰撞声。 焰灵姬愣了愣,刚才那一刹那,她真的以为要死了呢。 随即垂首,低声笑了笑。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她没有理会方尘隐隐的威胁,轻盈的迈开了步子。 房间颇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蘅芜香。 倒是很懂享受嘛,这等异域传来的名贵檀香,就是七国的王室也没有多少。 葱葱纤指划过架子上的精致陈设,焰灵姬的脑海中不断出现一个个偏僻的名字。 时不时轻笑,神色惬意的很。 方尘看着焰灵姬的动作,皱了皱眉。 她莫不是以为我在与她说笑? 美人画皮,辣手摧花的事,他做的不少,也从未手软过。 你会后悔的。 摇头轻笑,方尘微微闭上了眼睛。 时间就这般流逝着, 渐渐的,烛火暗了下来。 焰灵姬也逛完了这堪称奢靡的偌大房间。 她似是毫不在意烛火渐熄,将目光投向了方尘身前架子上的狭长剑匣。 做工颇为粗糙,但她在其上看到了剑意,一柄剑锋深藏的名剑。 她来了兴致,剑意凝而不散,能有如此剑道修为的强者,可不多见。 且显然不是方尘的,从数次出手,焰灵姬见微知著,知晓眼前此人走的是煌煌王道的路子,与如此阴柔乃至于剑走偏锋的剑意,实在是天差地别。 摆动着腰肢,她走了近去,缓缓将剑匣拿了起来。 轻柔的抚过匣身,指尖带起点点火花。 然后火花灭了。 “这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方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神色淡漠的看着焰灵姬。 易燃。 “送你这剑匣的人,对你很重要?” 焰灵姬感受着指尖的刺痛,皱了皱眉,随即巧笑嫣然道。 方尘的眼中倒映出惊鲵的身形,微微颔首。 “哦~” 焰灵姬眨了眨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剑匣,拿出了一个黑色剑柄。 “这就是雁落忘归的承影剑?!” 看着承影无形的剑身,焰灵姬神色有些雀跃。 “你找死。” 方尘神色微变,压住体内因承影现身而蠢蠢欲动的力量,抬手间,黑白色的气劲破体而出,带着强烈的劲风朝着焰灵姬袭去。 对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感受这般带着死亡气息的力量,焰灵姬神色大变,下意识将剑匣掷了出去。 方尘瞳孔微缩,想要改变黑白气劲的方向,却发现往常如有臂使的力量,不受了控制,朝着承影剑的方向很是坚决的涌去。 黑白气劲破开了剑匣,留下漫天的木片,与丝丝缕缕的黑色。 可以方尘的力量,哪怕不是全力施为,又怎是一块木头挡得住的。 黑白气劲撞上了承影,恐怖的巨力震的焰灵姬朝后倒飞,“砰”的一声,穿过楠木架子,深陷其中。 点点猩红自焰灵姬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地面之上,她的气息也陡然萎靡了下来。 “咳咳,” 焰灵姬抬起头,朝着方尘笑了笑。 “还差一点哦。” 方尘眉头深皱,却没理会焰灵姬,地上的黑布,似乎是惊鲵以前的衣服? “剑主大人,您没事吧?” 此时,外面听到声响的黑衣剑客,破门而入,看着地面上的狼藉,迟疑的问道。 剑主好像没事,那个女的似乎事大了? “滚出去!” 方尘看着黑布上隐约的暗红色,神色微凝,喝道。 “是。” 两位黑衣人相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一个激灵退了出去,顺势把门关紧。 房间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焰灵姬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方尘双手一引,无形的波动席卷开来, 黑色布条动了。 不断的变幻位置,渐渐的散碎的黑布拼凑成了原来的样子。 一块不规则形状的黑布,其上有着暗红色的字迹。 方尘微微凝神,接着微微色变。 怔怔出神,脸色变幻不定。 焰灵姬看着地面,也是愣了愣,接着颇为戏谑的笑了起来。 她挣扎着的起了身,她并未期望活着,只求速死,眼前的男人看情况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她一步步的靠近着方尘,眼中冰火交替,纤腰轻摆,峰峦险峻,尽显何谓千娇百媚。 “又是个不懂女人心的男人。” “怎么会,不应如此。” 方尘低声喃喃着,毫不在意划过脸颊的火热。 他不止一次试探过惊鲵,她依旧冷漠如初见般,他感到的只有嫌弃。 他自觉他这般跳脱的性子,与惊鲵娴静的模样是不相搭的。 又怎么会对他动了心? 是什么时候? 前往咸阳宫的那一次? 看着方尘心神失守的模样,焰灵姬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纤指缓缓向方尘的胸口处移去。 “女人最会撒谎了。” 焰灵姬在方尘的耳边轻语着,指尖对准了方尘的心口处。 没有心跳? 好神异的敛息术。 “是吗?” 方尘感受着那般勾人的魅语,下意识答道,他想起了娥皇,还有……焰灵姬! 感受着灌入心脏处的强大气劲,方尘自嘲的笑笑,女人都是如此吗? “承影剑主也不过如此。” 焰灵姬缓缓直起身子,嘴角挂着冰冷与兴奋,她很清楚的感觉到方尘的心脉已断,必死无疑。 然而, “不过如此什么?” 方尘淡漠的看着焰灵姬,一双黑瞳再次被愈盛的金芒覆盖。 “你?怎么可能?!” 焰灵姬看着仿若毫发无损的方尘,不由得惊呼道。 就算不死,也应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才对。 “你想求死?还是以为我与流沙那群人一般,是什么正人君子?” 一道青色的手印锁住了焰灵姬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看着那张逐渐涨红的绝美嫣然的脸颊,方尘冷笑一声,右手微动,焰灵姬不受控制的被扔到了床上。 “嗖。” “嗖嗖嗖。” 数十道火雨破空而至。 方尘嘴角微勾,一道青色的光幕挡在他的身前,看似迅疾的火雨连涟漪也未曾掀起。 看着还欲再动的焰灵姬,方尘眯着眼睛,指尖数点,几道轻微的声响后。 不安分的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根本不了解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 方尘轻笑着,褪去白色的外衫,露出了光洁的身躯。 他靠近着,唇齿渐渐相依。 片刻后,方尘拭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愈发鲜艳的红唇,他笑了笑。 百越的女人,够劲。 方尘再次伏下了身子,白色与红色的衣裳散落在地上。 片刻后, 身形起伏间,低吟声迭起。 …… 许久许久,直至云雨初歇。 烛火早熄。 天亮了。 第二十五章 暂离 感受着脸上柔和的阳光,方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直起血痕交错的身子,方尘微微皱眉,青芒闪烁间,血痕一道道消失着,包括些许被翻出的血肉。 接着他感觉到如芒在背。 微微侧身,他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 眼神冷冽,方尘看到了那一抹平静之下汹涌的骇浪。 他沉默了下来,昨夜的疯狂记忆犹新,焰灵姬强行冲破穴道也不能阻止那时候的他。 方尘下了床,盖住玉体乍现的些许春光。 穿上满是褶皱的白色长衫,有些急促的走到房门。 打开。 他停了下来。 “抱歉。” 他消失在房门处,关上了门。 少有的狼狈。 …… 床上的玉人看着最后一抹影子的消逝,终于合上了眼眸。 晶莹成线的滴落,浸湿了枕席。 酸痛无力的身子蜷缩着,不知要多久。 …… 出了房门的方尘,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看着两侧似无所察的黑衣剑客,方尘摇摇头,脚尖轻点,纵身跃起。 他要出去散散心。 两名守门人见状,顿时一个激灵,赶忙散去屏蔽听觉的内力。 昨晚的房内的声音愈发不对味,他们想是想,可不敢多听。 “你们怎么了?” “见过乱神大人。” 乱神自房顶上跳了下来,一大早便看到一脸慌张的剑主,他倒是奇了。 虽然方尘面上看似平静,但朝夕相处数年的乱神,怎么察觉不出那颗乱成麻花的心。 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还是要关心下的。 “昨晚你们守了一夜,把你们知道告诉我,剑主状态不对,我们做手下的不能没有准备。” 乱神正色道。 两名黑衣剑客相视一眼,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乱神眼神微眯,淡淡道:“你们可是我手底下的人。” 闻言,其中一名黑衣剑客完美的诠释了何谓县官不如现管。 只见他咬着牙,在乱神的耳边低语着。 乱神的眼睛愈发的明亮,黑衣剑客说完便回到原位,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乱神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朝着二人,淡淡道:“昨晚你们什么都没听见,今日也什么都没说。 不要让人打扰里面的女子,伙食按剑主的标准送进去。 明白了吗?!” “是,乱神大人。” 二人毫不犹豫的应道。 乱神满意的点点头,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剑主啊剑主,这么多年终于见你开荤了。 啧啧。 …… 一直到夕阳西下,方尘才回到府邸。 如今的新郑可以说就是他的后花园,他感到有些无趣。 踏进正厅时, “见过剑主。” 真刚五人起身恭声道。 方尘微微颔首,在上首安然坐下。 “我不跟你们瞎扯,我要离开新郑一段时间。” 真刚五人面面相觑,大为诧异。 此行花费如此的代价,正是要收获果实的时候,剑主这时候要走? 更何况…… 断水双手合拢,微微躬身道:“剑主,根据破晓的线报,秦国使臣的队伍已经出了秦国境内,预计五日便会到达新郑。 您交代过,这代表着那个人即将来韩。” 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消息,但剑主在这方面的判断从未错过。 如果真是那个人,剑主此时是绝不能走的,这关系到破晓未来十数年甚至百年的基业。 方尘微微错愕,这么快吗? 思索片刻,他眼中杀意一闪,淡漠道:“那就把那个使臣杀了。” “使臣?” 断水愣了愣,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他死了,有一场好戏会上演,那个人会留下看一看,毕竟这或许是我留给韩非最后的舞台了。” “可是……” 方尘看断水不依不饶的样子,摆了摆手,这性子也不知跟谁学的。 “就这样决定了,我不会离开很久。 明日一早,我会速去速回。” “请剑主允准我同行。” 断水看着方尘不耐烦的样子,咬牙道。 “我需要你保护?” 方尘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怕是要监督他,不让他摸鱼是真。 “可剑主的身体……” 断水迟疑道,身后四人听到这里脸色皆是一变,这话也敢说? 方尘却没五人想象中的动怒,反而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了昨晚。 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但有时候,从不是生死这般简单。 “让真刚跟着我吧。” 方尘淡淡道,出了大厅。 “是,剑主。” “是…剑主。” …… 月明星稀的天幕之下, 方尘在房门前犹豫了许久,极为艰难的推开了房门。 “我来拿些东西。” 看着床上那双满是嫌恶的美眸,方尘脸上的笑意一僵。 他沉默的将桌上的承影放进背后崭新的剑匣,沉默的退了出去。 焰灵姬银牙紧咬,挥手间,“砰。” 又要添一张桌子。 …… “出来吧。” 关上房门的方尘,听着其内异响,苦笑道, “剑主,不好过哦。” 乱神从竹林后现出身形,笑嘻嘻道。 “少贫嘴,天泽说了没有。” “没有,骨头真的硬。” 乱神挠了挠头,破晓的刑罚手段,可是连他都会头皮发麻的。 “意料之中,二十年的时间,夜幕做的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他人呢?” “驱魔师和百毒王不知道,料想那个无双鬼也是不知的。” “抓紧时间,希望我回来之前,你们能有消息。” “是,剑主。” 方尘点点头,沉默了些许,淡淡道:“屋里的女人,随她去。” “嘻嘻,明白。” 看着乱神的疯狂眨眼,方尘一指弹到了他的额头上。 可怜的竹林又断了几根肋骨。 …… 第二日,红日初升之时。 二人二骑在晨辉之下,出了新郑城。 朝着东方疾行。 第二十六章 草长莺飞 天高云淡下, 一片开阔的原野, “剑主,此去小圣贤庄,是有何要事吗?“ 真刚策马奔腾着,朝着身旁一脸惬意的方尘问道。 “看看老朋友吧。” 方尘淡淡回道,感受着二月的寒风,他似乎清醒了许多。 此行又有什么意义呢。 十数载光阴,真的差这微不足道的月余功夫吗? 问一个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奔四的人了,倒还像个意气用事的少年郎。 思及至此,方尘自嘲的笑笑。 “啧啧,剑主,你可真是...真是任性。” 真刚闻言,面色一滞,讪笑道。 “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须你们多言。” 方尘瞥了真刚一眼,轻笑道。 他可是名震天下,爪牙遍布七国的大boss,连嬴政此时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间,想见一个人,还要瞻前顾后? “驾!” 方尘马鞭轻扬,陡然加速,留给真刚一脸尘土。 我想见你,惊鲵。 真刚看着方尘的背影,不由得挠挠头。 我们也没拦着你啊。 ....... 日出日落,眨眼便是四日。 齐国境内,一处密林。 方尘猛地勒住了缰绳, 随着一声长长的嘶鸣,停了下来。 “剑主,怎么了?” 前方的真刚听见动静,也是停了下来,转过身子,诧异的问道,但不待方尘回答,他就眉头一皱,拔出了背后的真刚剑。 许多人,实力不弱,有一人,极强。 看着真刚蠢蠢欲动的样子,方尘朝他摇了摇头。 两人翻身下马,找了一个颇为高大的树木,轻轻一跃便穿过茂密的枝叶,深藏于树梢之上。 …… 少顷, “阴阳家就派你们这些小辈来,东君所属?她人呢?!” 一名被黑袍笼罩的男子,飞掠而至,看着周遭的身着白色道袍的术士,沉声道。 浑厚而蕴含着怒意的声音鼓荡间,震的树叶“哗哗”作响,山林间群鸟乱舞。 是他? 不远处的方尘,神色微凝。 白衣人并不言语,数十人的双手齐齐而动,结着玄奥的手印。 一股股炙热的气息环绕在周身,身后隐约间有着三足金乌相浮现。 黑衣人冷哼一声,提起手中的无刃黑剑,朝着某方掠去。 他的剑很疾,比白衣人的手印要快。 血线横空,白衣人便缓缓倒下,声息陡然间便消逝殆尽。 紧接着,炽热的烈焰洪流,包围了剑势未尽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身形一顿, 墨色的气劲自其体内喷涌而出,勾连着,缠绕着,形成了一个墨色光罩。 “轰。” 在红色的世界中,一道黑影自炙热的气浪中,冲天而起。 身形闪烁间,剑光不断,收割着一个接一个白衣人的性命。 …… 树上的方尘和真刚,津津有味的看着, “真刚,你怎么看?” “那个黑衣人实力高绝,强我不止一筹,按理说对付这些阴阳家的雏,是十拿九稳的。 不过,此人内力运转时有停滞,给了这些术士可趁之机,似乎有伤?或者在压制着什么。” 真刚看着黑衣人身上透出的渐深的暗红色血迹,疑惑道。 破晓这些年没少跟阴阳家打交道,因为剑主隐隐透出的对阴阳家的厌恶,更是频频交手,此人的实力,按照真刚对阴阳家的理解,怕是比之护法级的人物都不遑多让。 会被一群蚂蚁逼成这般地步? “是啊,六指老头就是老了,也不会到这种程度,看来,还是没听我劝。” 方尘颇为惋惜的摇摇头,他跟六指黑侠不熟,生死与他无关。 只是这般纯粹的好人,哪怕有些迂腐,真是不多了。 “六指老头?墨家巨子六指黑侠?!” 真刚不由得惊呼出声,这种神秘的江湖名宿,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呵呵,都是装逼犯。 真刚,接下盘子,好歹相识一场,死在这群杂碎手里,太丢份。” “是,剑主!” 真刚闻言当即兴奋的应道,看了这么久,早就手痒痒。 真刚剑脱手而出,沉重的落在地上,带着强大的罡气,席卷全场。 …… “六指前辈,这里就交给在下了,干这群菜鸡,没问题。” 真刚站在六指黑侠身旁,咧嘴笑道。 六指黑侠看了看满头树叶的傻笑的真刚,再看了看地上的真刚剑。 沉默了些许,点点头。 他倒是知道真刚剑主背后的是什么人。 想着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人,他自嘲的笑了笑。 “破晓,真刚。 这是阴阳家与墨家的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一名白衣人看着地上的真刚剑,沉声道。 阴阳家从不会畏惧任何敌人,更何况如尚如稚子般的破晓。 只是东君大人的命令,他不愿节外生枝。 “啧啧,格老子的,你真刚大爷就喜欢管闲事。” 真刚怪笑一声,拔出地上真刚,便冲向白衣人群。 白衣人脸色一沉,手印再起。 …… “六指老头,都叫你小心女人了。” 方尘从树梢上跃下,飘飘然落地,嘴角挂着淡笑。 生死有命,他对六指黑侠,看的开。 “真的是她吗?” “不然呢。” 六指黑侠摇了摇头,朝着方尘拱了拱手,道:“多谢尊驾援手之情。” “不用,说不准你自己也能杀回墨家机关城。” 方尘淡淡道,伸手搭上了六指黑衣的手腕。 感受着明显的收缩,方尘笑了笑,沉下心神。 六指黑侠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任由方尘施为了。 有意思。 方尘感受着六指黑侠体内的异种力量,不由得心底感慨了一声。 与其说这股力量在破坏六指黑侠的经脉,消磨其生机。 不如说是,同化。 随着气息的涌动,一步步的根植于体内,密不可分。 使其身体内的每一处机能,失去原本的作用,最后难以维持生命活动。 以他力量的神异,若是全力施为,未尝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化这六魂恐咒的力量,继而慢慢的将力量撤出六指黑侠的体内。 不过,他做不到。 六指黑侠不值得他冒险。 方尘睁开了眼睛。 “没救了,你说遗言吧。” “啊?!” 第二十七章 颜路 六指黑侠闻言,不由得抬起头,黑袍之中,幽光闪烁。 这么干脆?确定?才多久? 虽然他早有准备,六魂恐咒,中者必死,这是天下公认的说法。 但当这位深不可测的承影剑主出手时,他还是有着万一的侥幸。 唉,时也命也。 “无妨,老夫这般年纪,生死之事,早已看淡。 就是……” “砰。” 随着一声巨响,真刚倒飞而来, 方尘眯了眯眼,纵身跃起,托住了真刚不受控制的身形。 “能不能顶?” “行!” “再撑会儿,我把话说完。” “好!” …… 真刚再次冲了出去,方尘看着六指黑侠,眼神示意。 继续。 “就是,就是这两柄剑, 帮我分别交给燕丹和小颜路。” 六指黑侠顿了一下,拿出怀里的含光剑,与手中的墨眉一齐递给了方尘。 方尘皱了皱眉,诧异道:“你还要让他接任巨子?” “他很合适,老夫也信得过他,绝不会在知情的情况下,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方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不喜欢那个人,不论是姬丹还是燕丹。 做太子,他不合格,他不够现实。 做巨子,他不合格,他把墨家当做燕国的工具。 不过,与他无关。 “你不怕所托非人?” “尊驾何等样人。 本来老夫想燕国一行后,便亲手将含光剑还给小颜路,现如今怕是不成了。 不过由尊驾交予,老夫也放心。” “行,本来就要去小圣贤庄一趟,举手之劳罢了。” 方尘点点头,气劲涌动着,将两把剑放入背后剑匣。 他不敢碰,他发现含光剑也能让他体内的力量悸动。 “你安心去吧,忍着不难受?” 六指黑侠闻言,身形都僵住了,有些哭笑不得。 “尊驾真是……真是风采依旧,也罢,交托于可信之人,老夫确是没有执念。 还要麻烦尊驾将老夫的残身下葬,无需刻字,老夫想清静些。” “行。” 方尘撇撇嘴,你不说,说不定随便刨个坑,就当给面了。 六指黑侠得到应许,点点头,盘膝坐下,气息逐渐衰落下来。 他这些天,的确累了。 …… 片刻后,看着气息已与他一般的六指黑侠, 方尘拔出了手中北冥。 转身看向与真刚搏杀的白衣人。 喃喃低语本应无声,却在深远的密林间,无止境的回荡。 “对于你们,我有着仇恨,有着愧疚,毕竟杀的多了,难免有无辜。 但今天,就让我的愧疚,再深一些,毕竟无关紧要的仇,又多了一笔。” 剑光一线,生死两隔。 这日,山林间有龙吟,广袤齐境又多了一微不足道的神话传说。 …… 两个时辰后, 遍体鳞伤的真刚,快马跑到城镇中扛了一副棺材,快马又回到了山林间。 用真刚剑刨了坑,削了无字石碑。 躺到地上,大喘气着。 “都依你了,六指老头。 不是我不救你,我还有事要做,说实在些,我敬佩你的思想,你的仁心,但我不是好人,我们不熟。 换成鬼谷子老头,我会的,换成荀子老头,说不定会考虑下。” 方尘看着身前的无字碑,轻笑道。 “起来啦,被一群阴阳家的喽啰打成这样子,丢不丢脸?!” “丢脸~” “很好,知道就好,进城找间客栈,修养下。 这一路,我好好教教你。” “可以让我自己悟吗?” “嗯?” “没什么,我去牵马。” …… 翻过山,越过茫茫人海,匆匆又五日。 桑海,小圣贤庄。 “我就知道是你,又是荀子老头未卜先知?” 方尘看着一脸肃穆的伏念,笑眯眯的说道。 “随便走走。” 伏念淡淡道。 “啧啧,小颜路在哪里?” “在师叔的竹屋,颜路不小了。” “行吧,马处理下,真刚,我们走。” 方尘毫不见外的把两根缰绳塞到了伏念的手中,招呼着真刚,越过伏念,朝里走去。 伏念抿了抿唇,看向一脸讪笑的真刚。 “剑主,等等我!” 真刚挠着头,连忙跟上。 整个小圣贤庄,他就怵惊鲵和伏念。 打又打不过,还不说话。 荀子?就是一老头嘛。 …… 走在两侧竹林间的碎石小路,真刚没能忍住,问道:“剑主,你不先去看看惊鲵姐姐?” “为什么。” “你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见她吗?” 走在前头的方尘,停了下来。 转身,眯着眼道: “谁说的?” “瞎猜的。” “闭嘴。” “是。” 看着方尘的背影,真刚偷偷的撇了撇嘴,搞得谁看不出来似的。 这时, “方尘?!你回来了啊。” 颜路看着不远处的,惊喜道。 “跟荀子老头下完棋了?” 方尘笑了笑,一个提纵便到了颜路的跟前。 平视着眼前的颜路,他有些感慨。 或许真的不是小颜路了。 “嗯,每次跟师叔见礼,都要被拉着对弈许久,都习惯了。” 颜路看着一头银发的方尘,心里泛酸,故作无奈状,道。 “啧啧,那老头,等会我去杀杀他锐气。” “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方尘,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吗?你三个月前才刚来过。” “就不许我勤快点?伤心了,枉我给你准备了大礼。” 方尘抚额叹道。 “含光?” 颜路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 方尘有些讶异道。 “六指先生传过消息,说这几天便至。 怎么是你来了。” “路上碰到了,他赶着回机关城,我就代劳了。 他不说,我还忘了今年你已行过成年之礼了。” 方尘淡淡道,身躯一震,含光自身后飞出,落到了颜路的手上。 颜路今日心情想是很好的。 第二十八章 咫尺天下 颜路轻轻抚摸着含光青色的剑柄,与无形的剑身,微微笑着。 师父的剑,他不会辱没的。 “没事,我先去看看荀子老头了。” 方尘摇头失笑,他表示理解。 可刚刚走几步,就被身后的颜路叫住了。 不是言语,而是剑意。 理解,但该打还是要打的。 方尘转身,嘴角微勾,向真刚挥了挥手。 真刚神色玩味的点点头,几个腾跃,于碎石路的尽头,竹屋前站定。 有别人在,被揍的太惨,会没面子。 毕竟长大了嘛。 伸手一招,一根翠竹断的干脆,一截三尺有余的竹子握在了方尘的手中。 “方尘你又动师叔的竹子,为什么不拔剑?” 颜路看了看方尘腰间的北冥剑,与手中的竹子,他略带怒气的说道。 他不希望还被方尘当做小孩子。 “荀子老头现在可拿我没办法,至于拔剑,你够强就行。” 方尘笑嘻嘻的说道,看着颜路脸上渐浓的怒意,满意的点点头。 就颜路那温吞的性子,不刺激下,哪有意思。 不待颜路回话,方尘手中的竹剑便飞向含光,接着他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百步飞剑。 眨眼间,颜路就被漫天的剑影的笼罩,于尘土中失去踪迹。 片刻后,方尘纵身而出,与颜路拉来了距离。 看着胸口微微起伏,却毫发无损的颜路,方尘蹙了蹙眉。 虽然他没用内力,但数百剑硬是被颜路尽数接下,有些开挂啊。 “不要留手,方尘。 师叔说我的坐忘心法已经登堂入室了,没那么容易败。” 颜路淡淡道,眉眼间尽是得意之色。 不留手,我怕打死你哦。 方尘撇撇嘴,提着竹剑,再攻。 身形数闪,便是十道幻身齐齐攻至。 颜路神色微凝,一时间却没有动作。 这里。 含光顺颜路的心意,朝后方的一处方尘刺去。 “铿锵。” 含光破开竹剑,被夹在方尘两指之间。 一触即分。 颜路收剑。 其余九道方尘的身影也缓缓消失。 “为什么?你能看出来?” 方尘回忆着先前的神来一剑,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自信,天下间能捕捉到他身形的,不足五指之数。 颜路的修为,显然没有到这个层次。 “我看不穿,但就是知道。” 颜路微微一笑,他的确不知道怎么知道方尘的位置的。 只是凭着感觉罢了。 “豪横。” 方尘一脸错愕,这算什么回答。 拍了拍手,便朝着竹屋走去。 “不打了?才刚刚开始啊,你还没出剑。” 颜路愣了愣,喊道。 “不打了,这坐忘心法够邪性,以力破巧,就没意思了。” 方尘挥了挥手,如此,他也能放心些。 颜路看着方尘的背影,说不出话来,怔怔出神许久。 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能得到他的认可,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 看着神色古怪的看着他的真刚,方尘颇为不快的瞪了一眼,二话不说便进了屋。 颜路这么强的吗? 真刚摸着下巴,眼中有着炙热的战意。 他倒真没跟颜路这家伙打过。 …… “荀子老头,你倒是不见老嘛。” 方尘大大咧咧的坐在荀子对面,双手一抹,黑白子各归其位。 执黑先行,依旧天元。 堂堂荀夫子,忍了。 执白,落子。 “你的头发倒是比老夫白的快。” “这叫潮流。” 方尘漫不经心的应着,黏着白子,随手落下。 “你究竟想干嘛?老夫是愈发看不懂了。” “贴身硬刚啊。” 方尘应了句,看着荀子幽幽的目光,笑了笑。 “你知道的,长生不死药。” “所以,为何?建立破晓,杀姬无夜,扶植白亦非。 脚踏江湖,手握诸侯剑。 老夫倒觉得你是想争天下。” 荀子下的也极随意,就方尘那两下子,闭着眼睛都行。 “炼长生不死药,难。 我看过药方,需倾天下之力。” “所以,你想要天下?荒唐。” 荀子抿了口茶,神色罕有的嘲弄起来。 蒙谁呢。 “就算我想做天下之主,又有什么荒唐,谁不想做个天子?” 方尘戏谑道。 “你不想。” “答对,的确不想,我也不是那块料。 所以我扶个诸侯还不够,还得扶个天子。” “秦王政。” “何以见得?” “你只会选最短的路,如今大势在秦,你不会费工夫的。”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荀况。 我花这么大周折,的确是为了长生不死药。 但不尽然,天下之力,我把剑架在七国诸王的脖子上,也能借个七七八八。 但我还要等天时。 我还要有实力。” 方尘停住了,拿过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哦,承影剑主,觉得自己不够强?” 荀子摇摇头,他很清楚方尘所处的境界,虽然其身上有着难以挣脱的枷锁,但依旧是天下最顶尖的四人。 万人莫敌的四人。 “我曾经以为,一人一剑,就足以驰骋天下,逍遥自在。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但我不是一个人。江汉旧事,我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长生不死药我要。 天下我也要。” 方尘一口饮尽,很涩,与鬼谷时,一般的涩。 “你还是没放下。” “放下?荀子老头,账没算清呢,怎么放下。 让东皇太一逍遥这么久,不是因为他强。 是,我没有把握能胜他,但一起死,我还是做的到的。 他活着,因为他有用,他的天时还没到。” 方尘笑的很淡,却显得格外的狰狞。 “你在等什么。” 荀子淡淡道,十年的时间,江汉平原一事非但没有淡去,反而已成了他的心魔。 “等那颗星落下,等长生不死药,等苍龙七宿。 那时候,五千人挡不了我,龙右挡不了我,东皇太一更会被我千刀万剐。” 方尘轻声道,指尖的黑子不知觉间变成了粉末。 “看来,老夫是下不完这盘棋了。” 荀子起了身,转动着棋盘,一个黑色的空洞出现在竹屋内。 “十年间,你没有下去看过一次。 这次呢?” 方尘看着空洞许久,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荀子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耗不起。 …… 夕阳西下,黄昏时。 荀子悠悠醒转,屋内只有他一人。 第二十九章 两重天 空洞很深,方尘下坠良久,方才看到亮光。 翻身落地,看着中央处偌大的寒玉床,方尘罕有的有些胆怯。 他一步步的靠近着,喉咙滚动间,手心渐渐湿了。 许久,他终于坐在了床沿边上。 刺骨的寒意似乎让他自然了许多。 指尖划过胭脂冰冷的肌肤,划过其精致的五官。 卷起丝缕青丝,点点晶莹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滴落着,浸湿了好大一块地方。 低声呜咽着,像个孩子。 他的身体抽搐着,不知过了多久,方尘吸了吸鼻子,笑着出声道: “十年不见你,就是怕这种情况被你笑话。 虽然你眼睛闭着,但一定看的见,那么美的眼睛,怎么能在黑暗中十年。 不要着急,快了。 只是你还是这么貌美如花,我这个糟老头子倒有些惶恐。 想来,你不会嫌弃的,胭脂?” 方尘哽咽着,停了许久。 “你真是有福气,我能为你哭这么久,幸好没别人,不然又要多沾几滴血。 谁让我欠你呢,你天上似的人,被我拉到怀里,没保护好,还牵连了你。 说好的成亲,十年也没成,你这样怎么弄啊,有些膈应。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醒来了,不会再有那般事的,到时候来五千人,我就五万人,五万人,就五十万。 成亲我也想好了,鬼谷太寒酸,去咸阳,阿房宫我凿个通透,专门留给你。 只是我现在好脏啊,不知你还愿意不愿意。 闭上眼睛都有数不清的亡魂在鬼叫,这还得谢谢北冥子那老家伙,没那本道家心法,就是没有体内的小怪物,我八成也受不住。 前些天,又有一千人,为我的私心死了。 对,他们应该的,我救了他们,加入破晓也是全凭自愿,那一刻起,生死自然便是由我决定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懂。 就是有点难受。 来的路上,六指老头我见死不救了,他人挺好的,只是我真的一点险都不敢冒啊。 还有,我真的挺畜牲的,你醒着,说不准要给我一巴掌。 这乱世,是男人的事,本就不应该牵连女人。 就像你,多冤啊,好端端的,本来应该躺着的是我来着。” 方尘抹了抹脸,上了床,双腿曲着,坐在胭脂身旁。 “的确够冷的,无名这死鬼还真有两下子。 这十年,我都在潇湘谷呆着呢,就这个月出来办点事。 每天睡觉吃饭欺负几个小屁孩,挺开心的,就是枯燥了些,不过有你的话,应是会好许多。 其实,有时候看着七小只,我会想,如果,只是如果。 我和你的孩子也会这么皮吗?那有点糟心啊。 所以还是女孩好些,臭小子不省心,女娃说不准会可爱些。 当然,或许不会有了。” 方尘自嘲的笑笑,他还算得上人吗? 摇着头,轻轻笑了笑。 方尘谈起了琐碎,七小只,红莲,卫庄,盖聂…… 他喜欢这种感觉,特别是和胭脂。 ……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他已经讲到了自荀子老头那里跳下来。 舔了舔唇,嘴巴有些干。 方尘起了身,下了床。 他知道或许胭脂真的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但他觉得轻松了许多,胭脂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其实,这次来,我是想问问惊鲵的。 只是,一个我都照顾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呢。” 话音落下,方尘便走到了空洞下,纵身跃起。 他不知道,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认真看过胭脂的脸。 吹弹可破的脸颊下,寒玉床的一块地方,微微变了色。 …… 方尘上来的时候,荀子老头还在睡梦之中,见状,方尘撇了撇嘴。 这才是糟老头子。 出了竹屋,看着真刚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地上,方尘倒是有些奇了,堪堪黄昏时分,就站了三四个时辰,就这德行? “怎么了?虚了?” “跟颜路打了一架,整整一个时辰。” 真刚没好气道。 “输了?” “没,没分出胜负,还不如输了呢,颜路的鬼剑法跟棉花似的,愈打愈烦躁,还不如跟魍魉那家伙玩捉迷藏呢。” “啧啧,我现在有些相信无名那家伙可以跟龙右战平了。 龙右那性子也是熬不住的。” 拉起地上的真刚,方尘轻笑道:“走吧,回新郑。” “啊?不去看惊鲵姐姐吗?” “不去了,我没准备好。” “那要跟颜路道别吗?” “不用,想看他随时都可以来。” “哦。” …… 两人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越来越长,直至与竹林尽头另外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 “方叔叔!”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跑着,撞了方尘个满怀。 “小言,才几个月你怎么长胖这么多?” 方尘故作浮夸的揉着胸口,看着眼前的大姑娘,柔声笑道。 “哪有,小言很注意的,是长高的。” 小言撅着粉嘟嘟的嘴,不满道。 “好好好,小言说什么便是什么。” “敷衍,有礼物才行。” “啊?” “方尘,你变了。 你每次来都有礼物的!” “那啥,这次让你随便说,说什么,我就送什么。” “真的?!那,那我要跟方叔叔学剑。 娘亲都不教我。” 方尘闻言,挠挠头,看向神色淡漠的惊鲵。 顿时一个激灵,低下头,对着一脸认真的小言,讪笑道:“叔叔也很想教你,只是叔叔还有事要做,不能在这里久留。 真是可惜呢,小言。” “小言可以跟着方叔叔。” 小言嘴角微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方尘。 学剑是次要的, 作为一个淑女,剑术只是锦上添花。 最重要的是! 小圣贤庄这没意思的地方,她早就待够了,娘亲竟然还想让她进学堂。 做梦! “你娘亲不会答应的,对吧,惊鲵?” 方尘胸有成竹,惊鲵这女儿奴,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我答应。” 惊鲵淡淡道。 “啊?!” “真的?!娘亲,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哦。” 小言蹦蹦跳跳的躲到方尘身后,十分警惕的看着惊鲵。 惊鲵没搭理小言,看向方尘。 “要走?” 第三十章 一吻成瘾 “没,没呢,怎么可能,正打算去看看你。” 方尘感到了杀气,很是果断的丢了原定的逃跑方案。 真刚在身后小心的极其鄙夷的看着方尘, 他的剑主大人,在惊鲵姐姐面前,从来硬气不起来。 丢人啊。 “换了新剑匣?” 惊鲵继续淡淡道。 “嗯,你送的那个在做保养,拿这个顶一顶。” “嗯?” 方尘咽了咽喉咙,有些宕机。 “你有话跟我说?” “没,有。” “嗯?” “有。” 惊鲵点点头,看向躲在方尘身后的真刚。 “带着小言回去吃饭,别让她乱跑。” “是,惊鲵姐姐。” 真刚应的十分干脆。 他也没少被惊鲵揍。 “走吧,换个地方。” 惊鲵察觉到方尘的窘态,笑了笑,轻声道。 “娘亲,小言可当你真答应了啊。” 小言在方尘身后怯生生道。 惊鲵摇摇头,微微颔首,随后身形微动,朝着庄外掠去。 方尘的无奈的笑了笑,跟兴高采烈的小言击了个掌,不紧不慢的跟上去。 …… 在火烧半边天的背景板下, 一处山坡上, “为什么不教小言剑术?还让她跟着我?” 方尘站在惊鲵身后,看着眼前修长的倩影,迟疑的问道。 都站了快半个时辰,不开口不行啊。 “我学的都是杀人技,不适合小言。” “我可不比你杀的人少。” “你的剑道是热的。” “呵~,你这说法倒是新鲜的很。” 方尘戏谑道,热的?比我冷的怕是只有白亦非那冰块了。 惊鲵没有理会方尘的调侃,看着下方待了十年的桑海城,接着说道:“不论如何,小言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小圣贤庄,在我的羽翼下,哪怕我是如此希望的。 跟着你出去走走,我会放心些。” 方尘闻言,不自觉的笑了,这话说的果然热的很。 他走到了惊鲵的身旁,轻声宽慰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言的,怎么说,我也是第一个抱过她的男人。” 惊鲵蹙了蹙眉,瞥了一侧的方尘一眼,说话还是这般不着调。 就是这种感觉,还是原来的味道。 方尘感受着习以为常的嫌弃,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眼见着最后一抹红霞就要消失在天际, 正当方尘打算找个借口,溜了时, “你看到剑匣里,我写的东西了。” 惊鲵微微笑着,把疑问句硬是说成了陈述句。 “啊,什么东西?” 方尘陡然一惊,强撑道。 “我写的是真的。” 惊鲵慢慢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悬在空中。 不自然的晃荡着。 跟方尘学的,果然还是不适合她。 方尘的神色复杂了起来,说到这份上,装傻就没意思了。 “惊鲵,我……” “听我说完,你为人懒散,言语轻浮浪荡,举止荒唐,不求上进。 心眼也小,自私的很,一心为公的事,怕是八辈子都轮不到你身上。 除了武功好些,长的过的去些,似乎一无是处。” 惊鲵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相反,方尘有些不知所措,心中的旖旎被冲的一干二净。 这什么套路?欲扬先抑? 这压的也太狠了,跳下去得了。 不管方尘心中多么万马奔腾,惊鲵自顾自的继续着: “我喜静,本该最看不惯你这等吵闹之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初识几日,我只想快点伤愈,带着小言找处山林,就此归隐,摆脱你这浑人。 只是,不知何时起,你顺眼了许多。 或许是被你缠的习惯的缘故。 或许是你护着我和小言,一战掩日,黑白玄翦的时候。 又或许,那日送你咸阳一行时,毕竟当时想来,你此去大抵是十死无生的,对死人,宽容些也是应当。” “惊鲵,你……” “嘘~” 惊鲵打断了方尘脱口而出的火热,一双眸子愈发明亮,似是要照亮将行的夜幕。 “那日,你走后,我时常去荀况处,问你的消息。 想着,及时些,收尸或许来的及? 儒家圣地确有几分门道,你一路的一举一动,甚少有缺漏的。 我也宽心许多。 直至那夜过后,也就是你闯宫之后,儒家的消息便断了。 我问过荀况,知晓你那夜碰到了何等样的存在。 想是要死的。 有些难受,毕竟事起与我,你大半也是为了我和小言才行险一博的。 想着想着,有些酸,然后有些痛。 直至你刺王杀驾的惊闻传开来,没有你身亡的消息。 这才,好过许多。 为一人生而喜,一人忧而悲。 这是我此生从未有过的。” 方尘躺在了惊鲵旁的草地上,他此时却确是平静了下来,仰望着那张不曾在岁月留下痕迹的面容,淡淡问道:“因为胭脂,所以你不曾与我说过?” “一半,你带着胭脂回来的时候,我也有些难受,但其实不多。 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 还记得那夜竹林吗?” 惊鲵低下头,四目相对,一般的深邃平静。 “记得,你如空谷幽兰,永远那般恬淡静逸。 可那夜,不同。” “我喜欢那般距离下的我们,令人心安,也罕有的暖人。 还记得这处地方吗?” “记得,那日我找不到胭脂,你提醒我的。” 方尘看着渐亮的繁星,神思飘远了。 那夜的星空,与今夜一般的美。 “那日正午,你的胭脂把我约了出来,耍起了妇人的小手段。 她不了解我,我要什么,不会奢望别人的分享,我会抢的。 不给,我就杀了。 至于后果,无非生死而已。 她试探我的时候,我顺着她。 因为我感到了她的卑怯,她困扰于她的出身,但我想这锅你得背,跟你学的,觉得挺合适。 你真是个不称职的男人。 我与她分开后,她坐在我的位置,出神良久。 而我也抱着小言,出神良久。 也是这个时分,我想的有些通透了。 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 一生唯一依靠过的,便是你。 时逢乱世,命如草芥。 唯得你一人,看我甚于万乘之尊。 叫我如何自处?” 惊鲵俯下了身子,在方尘微不足道的挣扎下, 唇齿相依。 第三十一章 与言的二三话 良久,唇分。 惊鲵缓缓起身。 给一脸呆滞的方尘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不过,现在,我惊鲵对一个心若死灰的人,没有兴趣。” 惊鲵走远了,带走了少许的轻柔的晚风。 万籁俱寂中,方尘躺在地上,翻了个身子。 他想睡会儿。 “惊鲵,我心动着呢。” 唇边的低吟,又能在无风的夜晚,传的多远呢? …… 次日, 伴随着瑰丽的朝霞, 在惊鲵与颜路的目送之下,真刚驾着一辆马车,朝着桑海城外驶去。 马车慢的十分平稳, 尽管真刚知道时间紧迫,但里面的两位主,可不是好相与的。 剑主自然不用提,小言那丫头片子当着惊鲵一套,背后一套, 恶心。 …… “方尘,昨晚娘亲跟你说了什么啊? 回来时,挺高兴的。” 小言的大眼睛里透着狡黠,她哪里看的出来惊鲵的心情,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这不,可以从傻叔叔这里诈一诈嘛。 “连叔叔都不叫了?!” “昨天是给娘亲面子,咱俩什么关系,是吧,剑主大人。” 看着小言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的样子,方尘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你好看,你有理。 “没说什么,编排了一下你这臭丫头,谈了谈往事罢了。” “哼,看在娘亲放我出来的份上,我就不与她计较了。 也不知她咋想的,天天就让我我跟着伏念念书。 伏念这家伙可是油盐不进的很,还敢动手,委屈死了。 方尘,你说说,搁你你受得了?” 小言义愤填膺道,两只小拳头握的紧紧的。 看来被教育的不轻。 “咳咳,你娘亲也是为你好嘛,所谓严师出高徒,伏念绝对够资格。” 方尘大义凛然道,他很是同情,但这是政治正确。 “啧啧,你就在我这装相吧,我还不知道你,出身鬼谷,肚子里的墨水说不定还没我多。” 小言一脸鄙夷的说道,她还能让方尘给装了? 方尘双眼一瞪,这就不能忍了,他可是流水线中承上启下的人物,还能让二千年前的小屁孩装了? “呵呵,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文武双全方叔叔。” “呵~,就从最基本的论语开始,背一遍,做热身。” 小言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 “小言先起个头,文武双全方叔叔接着。” “你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嘿嘿,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 …… 半刻钟后,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额,这个,我再想想。” 小言笑嘻嘻的看着一脸难色的方尘,摆弄起娘亲给她的惊鲵剑。 真漂亮呢,娘亲以前从不让碰。 “叔叔,第三次喽哦。” 沉醉些许,小言抬起头,嘴角微勾。 “哈,哈哈。 算我略逊一筹,下次再战。” 方尘不由得挠着头,尬笑道。 “算?还略逊一筹?得,不跟你计较,方尘,你看,这是娘亲的惊鲵剑,漂亮吧。” 小言闻言撇撇嘴,继而拿起惊鲵剑,炫耀道。 “切,这种档次的兵刃,我有十多把呢。” 方尘面露不屑道,不能让这小丫头太嘚瑟。 小言瞪大了眼睛,娇声威胁道:“我要告诉娘亲,你看不上她的剑。” 方尘闻言拍着胸口,神色浮夸道:“好怕啊,要不要我让真刚把你送回去?” “方尘,你……” 小手指着有恃无恐的方尘,小言鼓着小嘴,偏过了头。 她不想理会这个臭叔叔了。 一日无话。 …… 方尘起初乐得清静,闭目养神起来,他要考虑的事情是极多的。 过了半日,方尘暗暗心惊起来,这小丫头气性真大。 睡了一夜,睁开眼睛时,被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眸子吓了一跳。 定了定神,方尘无奈道:“行了,我服了你了,叔叔错了。” 小言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接着揉起小脸来,保持面瘫也是种体力活。 “算你识相,娘亲的剑,不许你说它不好。” 方尘点点头,看着小言怀里的惊鲵剑,不由得伸出了手。 然后,没碰到。 “我就摸摸。” 方尘又好气又好笑。 “不许,剑客的剑,便是她的生命。” 小言认真脸。 “你还剑客?小丫头片子……行行行,不碰就是了。” 方尘看着小言又要来,很及时的服了软。 “不过,剑终究只是工具而已,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手中剑,而是持剑人。 什么剑断人亡的歪理邪说,剑奴罢了。 小言,你要学剑,这点是要明白的。” 方尘正色道,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 自然,有他在,不会让小言有一丝危险的。 “知道了,我懂得。” 小言敷衍道。 方尘摇摇头。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归途漫漫,着实枯燥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小言突然出声道:“方尘,你能跟我讲讲娘亲从前的事吗?” 她其实并不了解娘亲,娘亲与她之间也从未真正的谈心过。 有时候,她会怀疑娘亲是不是也不在乎她,因为娘亲仿佛对所有的事都是漠不关心的,永远平静的难以接近。 她想了解娘亲的过去。 “她啊,其实蛮无趣的。 此生做过最有温度的事,便是生下你这丫头了。 我并没有陪伴过惊鲵最黑暗的岁月,但这些年,我大致了解了罗网。 你的娘亲作为天字一等杀手,本应是罗网最优秀的作品,也就是冰冷的杀人机器。 但你的诞生,让她有了心。 也让她有勇气做出那个九死一生的选择。 逃离罗网。” 方尘半躺着,脸上尽是追忆之色。 “我与你娘亲的初遇,是一个雷雨夜。 她怀着即将落地的你,孤身一人深陷数十罗网一流剑客的包围之中。” “是你救了娘亲?” 小言一脸希冀的问道,她的娘亲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不算,当时我初出茅庐,与你的娘亲并不相熟,选择了旁观。 是你的娘亲自己杀出了生路,撑着重伤之躯,生下你。” 第三十二章 丹与焱 看着小言脸上对他的鄙夷之色,方尘笑了笑, 继续说道:“之后,你真的要谢谢我了,护送你娘亲和颜路到小圣贤庄的功劳都是我的,掩日,黑白玄翦,皆是死在我的剑下的。 之后,更是初生牛犊,跑去咸阳走了一遭。 如今想来,真是更甚鬼门关,不过挣下了好大名头,也换来了我,你,你娘亲,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看着若有所思的小言,方尘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惊鲵把你看的比她的生命更重。 她无父无母,没有一个亲人。 原本她的一生是一抹白,渗人的白,唯一陪伴她的只有手中的惊鲵剑。 因为你,她的人生有了其他的颜色,脸上多了喜怒。 或许你也甚少看到,但有的。 背叛罗网,若没有我的出现,她会死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这也是她早想到的,但她不后悔。 因为你便是她的一切。” 看着背过身去,时不时颤抖的小言, 方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故意的,惊鲵说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男人,他承认。 但惊鲵娘亲的角色也不是很到位。 她太冷了,小言感觉不到她无声的表达的。 许久, “方尘,你要忘掉,你什么都没看见。” 小言转过身来,双眼通红的命令道。 “好,我的公主殿下。” “哼,算你识相。” 方尘笑嘻嘻的,惊鲵你不谢谢我怎么行。 “方尘,娘亲姓什么啊,我到现在也只有名字。” 小言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啊?” 方尘有些蒙,这连惊鲵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晓得。 要不要问问吕不韦? “不知道,你娘亲都不晓得。” “啊?!” “我不介意你跟我姓方,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这面子得给。” “想的美!” “嘿嘿。” 方尘看着小言嫌弃脸,一脸讪笑。 他也只是随便说说,他知道此生不会有罗网惊鲵,不会有农家田言便是了, 他也不会允许,这可是他的丫头。 偷瞄着方尘傻乎乎的样子,小言心里却有些暖。 方言吗?怪怪的,不过还凑合。 …… 燕王都,蓟城。 这里的天空瓦蓝而纯净,苍穹高且远,大雪似棉絮,层层叠叠的压在这座古老的王都。 而在这片白色的土地上,一座堂皇大气的府邸之前,百余全副武装的将士神色肃穆,如雕塑般立在各自的战马旁,冰冷的铁甲泛着森寒的幽光。 “丹,墨家弟子皆是精挑细选的武者,六指先生实力更是强绝,不会有事的,何必如此。” 在百余人的队伍前,一名身着华服,姿容秀丽,温润婉约的女子,看着身前的男子,柔声劝道。 娥眉青黛间愁云轻轻涌动,明眸流盼间忧色微闪。 “老师于我恩重如山,如今因我一时大意,被阴阳家埋伏暗算,音讯全无,我如何能安坐?” 男子沉声道,态度坚决。 与女子的秀美清丽不同,男子并不是十分英俊,狭长的丹凤眼眉色淡淡,暗黄色的脸上棱角分明,尽显北地男儿之坚毅。 挺拔的腰身只消的站在这,自我一股高贵清华的气质缓缓流出。 此人自然便是燕太子姬丹。 “可此行路远,又是在他国境内,丹,你是一国太子,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怎能轻易犯险?王上若是知道,定会有雷霆之怒降下。” 华服女子扯着姬丹的衣袖,雪白的鹅颈轻轻靠在其的肩处,再劝道。 真真是我见犹怜。 “所以不能让父王知道,兵贵神速,我会快去快回的。 焱儿,你身子不好,还是快回府,免得受凉。” 姬丹双手环住将女子抱在怀里片刻,然后松手,温柔道。 他何尝不知此行实属不妥,父王本就对他颇多猜忌,又有雁春君履进谗言,自新郑回来后,他感觉周遭的眼线多了许多,心中更是悲凉。 可老师生死攸关之际,他哪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此事极为蹊跷,老师回机关城的路线除他之外,应是只有他知晓的,可阴阳家部署的力量,却是早有准备,神秘的东君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能未卜先知? 不论如何他都要走这一遭,如果真的是他这里出了问题,那真是万死难赎。 “那,丹,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快回去吧。” 姬丹柔声笑道,焱儿会是一个好妻子,日后更会是一个好王后的。 朝着后方军阵比了个手势,百余将士齐齐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 毫无一丝异响。 身为太子亲卫,他们皆是百中无一的精锐,燕国首屈一指的亲兵卫队。 “出发。” “诺。” 百余骑在姬丹的带领下,卷着飞扬的尘沙,在漫天的风雪中,朝着王城外,浩浩汤汤的奔腾而去。 老师,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 被姬丹唤为焱儿的女子,直至最后一骑的身影离开她的视线,才转身回到太子府。 走过一座座楼阁,沿路的奴婢皆是躬身行礼,一脸尊敬。 太子妃殿下对她们是极好的。 女子一路挂着浅笑,颔首数次,令人如沐春风。 终于,她与一处幽静的小院站定,其间空无一人。 太子妃喜静,更是喜欢这座别有韵味的小院。 早有吩咐,不准下人来打扰。 素手轻落,大门缓缓打开。 女子嘴角的笑意却是慢慢淡了下来,直至于厢房中安然坐下,神色更是漠然。 如谪仙履凡尘,超凡脱俗。 “为何会被墨者察觉,我记得交代过,我要让六指黑侠悄无声息的消失。” 朱唇轻启,清丽的面容此时显得如此的冰冷。 一个重伤的六指黑侠,东君部精锐尽出,还不能处理干净? 废物。 “是属下无能,只是所派的弟子无一人生还,时间紧迫,来不及处理现场的痕迹。” 一处幽影自女子身后浮现,躬身道。 语气略有颤音,几分惧意难以掩饰的暴露出来。 “哦?” 女子微微蹙眉,她很清楚六指黑侠的实力,不说其身中六魂恐咒,便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一战尽灭阴阳家的精锐。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一堂 “可有他人的痕迹?” 女子轻声道。 “有,属下发现了真刚剑的剑痕。” 身后幽影沉声道,但令人震怖的却不只如此。 “破晓,真刚,就只他一人?” 女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以她目前对破晓了解,做到这般事,起码要三剑齐出,方有可能。 “不是,死于真刚与墨眉下的弟子,只是少数,大多数……大多数死于一件不明兵刃。 而且……” 幽影微微颤抖着,咬牙道:“其身上只有一道伤痕,数十人剑意连绵不断,应是只用了一剑。” “不明兵刃,一剑数十?” 女子微微讶异,却是神色从容。 她不是做不到。 不过如此,她心中却是有数了。 对于那个能让东皇太一讳莫如深的不详,她倒是有兴趣的很。 只是…… “我知道了,你先将阴阳家剩余的力量暂时撤出燕境,丹一旦发现六指黑侠的坟莹,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女子淡淡道。 “是,东君大人。” 幽影应道,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偌大的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女子怔怔出神着,神思不知飘到了何方。 丹,不要怪我,你以后会明白的。 …… 韩国,新郑。 十日前,秦国使臣于新郑西门被刺客所杀,凶手手持越王八剑,灭魂。 韩王安震怒,令血衣侯白亦非加强戒备,拱卫王都的同时,在韩国全境皆是发布了海捕文书。 灭魂的肖像画眨眼间便贴遍了大街小巷。 破晓于韩国的据点大多数都遭到突然袭击,不过尽是人去楼空,伤亡廖廖。 这也是三年来,七国首次有王室如此赤裸裸的表现出对破晓的敌意。 方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举动,终于触及到了韩王安的底线。 肆无忌惮的潜入王宫,一国大将军一夜间便身首异处。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韩王安的羞辱,但他可以忍,他是王。 但也正因为他是王,如今秦军十万铁骑陈兵边关,身为韩王,他已经没有心思顾忌一介匹夫,哪怕他心里清楚,十有八九这仗是打不起来的。 所谓主少臣疑,如今秦国亦是君权旁落,秦相吕不韦与秦王政这只羽翼渐丰的雏虎,即将会有个分晓,天无二日,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声音。 真的有余力再起边衅? 更何况,如今秦楚关系大不如前,这数年虽无战事,但边境的大小摩擦却未停过。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起兵伐韩绝不是明智之举。 但哪怕是十之一二也不是身为君主该赌的。 秦国使臣于韩国王都外遇刺身亡,凶手灭魂更是没有丝毫藏露行藏,光天化日,天理昭昭。 韩王震怒惊怖的同时,最紧要的便是表明自身的态度,蛮夷之秦更似虎狼,行事莫测不可以常理度之。 至于那位武力高到不可思议的破晓之主。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韩国安,目光逐渐深邃了起来。 广袤平原五千秦骑阻不了,孤新郑十万带甲将士,愿试一试。 …… 相比与韩王安的忧国忧民,身为九公子的韩非似是浑然未觉韩国此时的艰难处境,也丝毫没有与秦国新任使臣李斯,定下五日之期以后的迫切。 五日拿不出杀害秦使的凶手灭魂,祸国割地的罪名可是会死死地扣在韩非的身上的, 到时候,不说于韩国有所作为,变法图强,以韩王安凉薄的性子,怕是有性命之虞。 然而韩非一如既往,美酒盈樽,佳人抚琴,好不惬意。 “砰。” 门开了。 “你倒是悠闲,五日之期可就剩三日了。” 卫庄倚在门边,也不进来,淡淡道。 “我也不想,他们剑主大人又不在,凭我们的力量硬闯破晓的新郑大本营?不智,不可取。 再说,白亦非那家伙巴不得我们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韩非放下酒杯,苦笑道。 那日与李斯一辩之后,他下了朝堂,便径直去往了城南府邸。 如今夜幕破晓沆瀣一气,有什么好藏的。 他想不通方尘的目的,只好上门一问喽。 结果,人没见着不提,门都没能进去。 天行有常,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被困于新郑的折翼之鸟,除了等待,又何尝有第二条生路。 韩非很清楚,以目前流沙于新郑之中的力量,唯一的破局之处,只有方尘。 卫庄闻言沉思了片刻,他出谷之时想过他选择的道路会何等的艰辛,但时局至此,他怎么也没想到,始作俑者会是那个只有数面之缘,却深不可测的同门师兄。 不过,他这次来找韩非可不是为了方尘的,而是…… 卫庄嘴角微翘。 “我要引见一位朋友给你。” “咳咳。”韩非顺了顺胸口,难以置信的看着卫庄,这人还有朋友? “一位很久未见的,朋友。” 卫庄撇过了头,也不管韩非的反应,向楼下走去。 “你这人,真是的。” 韩非苦笑的摇摇头,一脸讪笑的看向弄玉。 “弄玉姑娘,我先走了啊。” “公子慢走。” 弄玉巧笑嫣然的行了个礼。 …… “莫非是鬼谷纵横的另一位?” 韩非看着身旁一脸冷漠的卫庄,神色玩味道。 “嗯?” “你的右边鞋子上有几道擦痕,应该和右手习惯用的几招剑式有关。” 韩非绕着卫庄走了一圈,拍去其衣服上的木屑。 继续说道:“而且身上还有这种碎屑,边城望楼横梁架构独有的楠木。 你在哪里跟人打过架了。 应该不是和七绝堂的人切磋,你的气息略有急促,对方想必是个高手。 但心跳有力,所以不是生死相博,而是切磋较量,棋逢对手的兴奋。 而且,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这人,根本,没有朋友。 所以你要给我认识的人,必定是一位故人,并且大有渊源。 综上所述,只有你的师兄,秦国首席剑术教师盖聂才对。 话说,你到底赢了没有?” “你可以闭嘴了。” 卫庄看着上窜下跳的韩非,眼神冷冽。 “啊?哈,哈哈。” …… 而就在流沙即将一位重要客人的同时,一辆自东方而来,日夜兼程的马车,亦是进了新郑。 第三十四章 纸上谈兵 “欢迎大驾寒舍,言殿下。” 城南府邸前,方尘神色郑重的将右手按在胸前,肃穆的行了个躬身礼。 “免礼。” 小言笑嘻嘻的抬了抬手,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寒舍,双眸亮晶晶的。 方尘,狗大户啊。 瞧着小言一脸对资本主义的愤慨,不知还要磨蹭到何时,方尘笑了笑,走上前,双手齐出。 秘技,举高高。 “啊?!方尘,不要这样,我可是大姑娘了。” 小言满脸惊恐的下了马车,她今年都十三岁了,像什么样子。 按照娘亲的说法,都可以嫁人了,男女授受不亲呢! “呵呵,我倒没看出来你哪里长大了。” 方尘摸了摸鼻子,有些懊恼道。 长大了,不可爱了。 “嗯?” 小言狐疑的看着方尘嘴角的诡笑,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额,没什么,先进去吧。” “嗯?” “进去啦,天色不早了。” “哦。” …… 大手牵着小手,身后跟着个大猩猩。 拉着小言刚刚进了门,方尘看着眼前之人,不禁扶额轻叹。 “断水,这么着急?” “是的,剑主。” 断水单膝跪地,沉声道。 方尘一去半月有余,恰恰这段时间,是渗透夜幕的大好时机。 虽然白亦非由于暗中使绊子,阳奉阴违,进度远不如预期,但还是积压许多需要剑主拍板的事情。 更何况,昨夜于城中突然发现了盖聂的痕迹,那人竟然能躲过夜幕与破晓的谍者,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新郑城。 断水暗自惊诧的同时,也深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若不是今早收到剑主的消息,他已经坐不住了。 “行吧。” 方尘苦笑的摇摇头,朝着一旁的侍从招了招手。 “小言,不能陪你吃饭了。” “嗯,没关系的,你忙你的。” 小言乖巧的应道,她知道分寸的。 “你,带……小姐去吃饭,然后送她回房间休息,我那间。” “是,剑主。” 方尘宠溺的揉了揉小言的小脑袋,然后在小言冰冷的目光下,讪笑的收回手。 没控制住嘛,这几天她也挺辛苦的。 “走吧,哪里?” “书房。” 方尘点点头,不由得撇过脸,看了小言的背影一眼,他总觉得遗忘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 “剑主。” “嗯,说说吧,我可是尽量赶回来了。” 方尘施施然坐到主位,抿了口茶,环视一周六人。 双眼一眯,笑了起来。 “转魄,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要把你扛回潇湘谷呢。” “让剑主费心了,属下已经痊愈,特别是感觉内力修为又精进了数分。” 转魄难掩喜色道,很明显,不仅仅是数分如此简单。 “嗯,不破不立,常理之中。” 方尘不置可否,你如果是赛亚人,早习惯了。 “我有些累了,你们几个意思?木头人?” 看着沉默的五人,方尘打了哈欠,紧赶慢赶的,可不是为了看几个臭男人玩游戏的。 “只是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嘛。” 灭魂挠挠头,摊了摊手。 “呵,灭魂大人本事如此大,不知从何说起?” 方尘似笑非笑道。 “哪里哪里。” 灭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当我夸你呢?!” 方尘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糙汉。 “杀个秦国使臣弄个天下尽知?好意思?很难杀吗?一行不过三百的秀才兵,全杀光也没多少难度。” 方尘轻轻叹了口气,一路看着灭魂的通缉令,他的头都大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投个毒不香吗? 再不济蒙个面,换把剑再动手做不到? 见鬼了。 “这可怪不得我,是断水他们让我这么干的。” 灭魂一听眉头猛挑,赶紧甩锅道。 他容易吗?! 方尘闻言倒是愣住了,看向了断水。 这不像是一向冷静的断水啊,这种低级错误他以为就灭魂这大老粗有可能会犯呢。 难道有什么他看不懂的操作? 不行,不能暴露。 随即,方尘的目光深邃了起来,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是这样的,剑主。” 断水看着方尘古井未波的双眸,心中一慌,只好出声道。 他只是按照方尘的指示,有自己的理解罢了。 “剑主你命我等劫杀秦使,目的却是拖延时间? 属下认为如此行事,一是让韩国加强戒备与巡察力度,让那人不能随意离去。 二则是表明破晓的立场,既然选择了秦国,与其他六国隐约间的默契早晚都会荡然无存,特别是必定首当其冲的韩国。 也有利于剑主接下来行事。 劫杀秦使表面是有辱秦国国体,但对于秦国开始却是利大与弊的,至于韩王安,秦韩一旦交战,破晓于韩境内力量必会遭到打击,与其到时措手不及,倒不如趁这个时机掌握主动。 事实也证明韩国对于破晓的监控远超预期,哪怕早有准备,提早撤离,还是损失不小。 若不是此次暴露出来,未来的祸患是不可预计的。 只能说,剑主高瞻远瞩,料敌于先。” 话说至此,断水朝着方尘深深作了一揖。 剑主时不时的神来一笔,着实让他敬服。 “啊?哈,哈哈。” 方尘双眼微瞪,淡淡笑道:“你能领会到这一层,也算是有悟性了。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剑主缪赞,这里是暗谍的密报,血衣侯白亦非远比想象的要难缠,还有……” “意料之中,他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什么?” 方尘饶有兴致的看着断水,让他不敢尽言的事可不多。 “韩国九公子韩非前日来拜访剑主,应是为了灭魂一事。 他与新任秦使李斯定下了五日之约,五日不将灭魂捉拿归案,韩国将割地与秦。 如此,韩非的人生也到头。” 断水迟疑道,他知道剑主与流沙关系匪浅,万一…… 方尘闻言神色玩味了起来,绕了一圈,流沙的命脉又被他抓住了。 “不必管他,他还会再来的,如今新郑局势,何人不是我板上鱼肉?” “剑主说的是。” “没劲,怎么收了群不会来事的小弟?” “额。” 第三十五章 言与狐 半个时辰后, 破晓这一天的高层会议总算是开完了。 方尘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起了身。 接下来的琐碎就不是他的要做的了。 只是路过乱神的身边之时,方尘身形一顿,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 “你跟我出来一下。” “啊?” 乱神一脸莫名的被方尘拖了出去。 “怎么了?” “你问我,我问谁?” 其余五人相视一眼,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做作业了。 …… 书房外, “剑主,你有什么事吗?” 拍了拍褶皱的衣袖,乱神不解的问道。 不能在里面说吗?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对,好像还真有。 看着乱神迅速变化的脸色,方尘皱了皱眉,淡淡道:“那个,女人走了没有?” “哪个女人?” 乱神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明知故问道。 “焰灵姬。” 方尘眯了眯眼,小家伙是不是找揍? “哦,她啊,没走呢,她主人还被我们关着,怎么走啊。” 乱神摊了摊手,这女人也怪的很,明明已经撤去了监视的人手,半月以来却从没有出过府,也没有尝试去营救天泽。 霸王硬上弓,还有感情了? 啧啧。 “没走?” 方尘眉头皱的愈深,心里凉了半截。 “还住在我的房间?” “对啊,剑主你的房间是最好的,换我,我也住那。” 乱神愣了愣,方尘自己交待的,随她去嘛。 “你很好,乱神你等着。” 方尘牙关紧咬,指了指不知所措的茫然的乱神,朝着后院奔去。 “什么嘛,住一下怎么了,至于嘛。” 又要被揍? 乱神委屈脸。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小言吃完韩地特色的佳肴珍馐,心满意足的跟着侍从向房内走去。 “韩国的东西还蛮好吃的嘛。” 小言笑道。 “小姐满意就好,剑主吩咐过了,府中一切都随小姐。” 侍从应道。 “算他上道。” 小言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剑主从未对一个人这么亲昵,小姐真是好福气。” 侍从感慨道,虽然平时方尘有些不着调,对她们这些下人很是亲切,但她还是能感到方尘的冷漠。 不是举止,而是眼神。 看着她们,毫无温度。 而小言不同,方尘对她吩咐时,语气是难言的温柔。 让她有些嫉妒。 是,从一年前进入组织,她耳濡目染之下,对传闻中一手缔造破晓,威慑天下的首领,便有着感激之情与深深的崇拜。 方尘新郑一行,她亲眼所见更是惊为天人。 真是如谪仙般的人儿。 她不禁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注定只能深埋于岁月的无名角落。 “是嘛。” 小言闻言负起了手,迈出了八字步。 心情大好。 “守的住节操,我勉强给他评个及格吧。” “小姐说的是。” 侍从嘴角抽搐着,附和道。 …… 府邸占地虽广,但在二人不着边际的闲聊中,也很快到了目的地。 “小姐,便是此间。 剑主原来的居所,不过想必如今是小姐你的了。” 侍从恭声道。 小言看着这与它处别无二致的房间,蹙了蹙眉头。 低声嘀咕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侍从倒是耳朵尖,笑着说道:“小姐说笑了,这是府中最精致的厢房,特别是剑主来新郑的前夕,转魄大人更是添置了颇多的稀罕物,想必是不会比所谓的韩王宫室差的。” “嘻嘻,这些我才不会在意。” 小言嬉笑间打开了房门。 然后,笑意霎时间便凝固了,粉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你是谁?!” 看着眼前衣不蔽体的不知羞耻的妖艳女子,小言气的全身发抖。 好你个方尘,下马威吗?! “你又是谁?” 女子自然便是焰灵姬,老远便听到二人的动静,正在梳妆的她对眼前的小丫头,倒是有些猜测。 小姐?这般年纪,莫不是那家伙的女儿? 长的还行呢。 “她是谁?!” 小言听着这妖艳女子竟然还敢反问与她,怒极,转头问向了门外的侍从。 “奴婢,奴婢不知。” 侍从看着焰灵姬也满是诧异,她是负责前院的迎来送往,后院之事不是她的范围,乱神将消息亦是藏的极好。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位女子为何会出现方尘的房间中。 “何必迁怒于他人,这很难猜吗? 这是你们剑主的房间,而很明显,也是我的。” 焰灵姬灵动至极的双眸中满是嘲弄,无视小言愈发高涨的怒意,自顾自的轻笑道:“小丫头,说不准你还要叫我一声娘亲呢。” “你放屁!” 小言忍不了了,抽出腰间佩剑惊鲵,二话不说便朝着焰灵姬砍去。 越王八剑,惊鲵? 焰灵姬嘴角的笑意愈发妩媚,毫不费力的躲过小言全力一击的乾坤无极修罗灭世斩。 “砰”的一声,刚刚服役的新新楠木桌在削铁如泥的惊鲵剑面前,没有一丝抵抗的机会,便身首分离。 “啧啧,丫头,女孩子可不能这么粗犷。” “要你管!狐媚子!看剑!” 小言鼓着嘴,锲而不舍的追着焰灵姬砍。 但只看过一些花架子的小言,又怎会是焰灵姬的对手。 不过她也没有要还手的意思。 游刃有余的在偌大的房间腾挪着,小言毫无章法的剑招,连焰灵姬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狐媚子,你有胆别跑!” “你有本事追上我再说。” “啊!我杀了你!” 气喘吁吁的小言,摸着乱成一团糟的宝贝头发,一双大眼睛几欲喷火,提剑再攻。 真真是满腔怒火如九天银河滔滔不绝,凄凄惨惨戚戚而慷慨悲歌。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焰灵姬却是不自觉的笑意灿烂起来。 逗弄着小丫头,她只觉近月来心头上的乌云消散了许多。 “这可是你娘亲我巫山云雨的好地方,别弄坏了。” “砰!” “这架子上的东西很贵的,包括这架子,可都是……” “砰!” “还有这里,全天下都没有几支……” “砰!” “我打烂了,也不留给你这狐媚子!” “好心疼,等下他来了,可怎么办呢。” “方尘狗贼,我砍死他!养个狐狸精欺负本姑娘!” “别,别伤害他……” …… 第三十六章 钢铁的日常 而门外的侍从看着这府邸的天字号房间被两位姑奶奶糟践的逐渐朝狗窝发展,一向冷静的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不知那身着火红色长衣的女子是什么来历,但能在此处如此放肆却没有一个暗卫来阻拦,很明显不是她一介奴婢能管的。 银牙紧咬,她要去通报大人,府里规矩森严,这样下去,两位主子可能尽兴了,她却会丢了性命。 虽然此时或许已经迟了。 当机利断,侍从转身便往书房的方向疾走而去。 然而,很快她就停住了,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转角遇到方尘。 “奴婢万死!” 侍从顾不得额上的疼痛,连忙跪地请罪道。 “你没事吧?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方尘皱着眉,将其扶了起来。 侍从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然后,她倒是没色迷心窍太久,连忙道:“剑主大人,小姐跟您房中的女子打起来了!” “我去,就只知道会是这样。” 方尘瞳孔微缩,也没有心情怜香惜玉了,几个瞬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希望焰灵姬不要太过分吧。 …… “小丫头,你气性还挺大呢。” 在小言没完没了的胡搅蛮缠下,焰灵姬逐渐失去了耐心。 如此单调的游戏,玩久就没意思了。 一个灵巧的侧身,焰灵姬绕到小言的身后,双手微曲,锁住两只不安分的小胳膊。 “砰。” 随着一阵尘土飞扬,小言被扣在地上,吃了一脸灰。 “放开我,再来!” 小言扭动着身体,不甘道。 这狐媚子竟然敢坐在她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丫头,你这底子真是辱没了惊鲵剑呢。” 焰灵姬附在小言的耳边,柔声道。 感受着耳垂处温热的呼吸,痒痒的,小言不自在极了。 “我还来不及学呢,给本姑娘几天,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好啊,我等着你,不过你喊声姐姐听听,我就放开你。” 焰灵姬不置可否,几天?她可以肯定以这丫头的性子,第一时间不是学剑,而是带人找场子。 “想的美!” 小言宁死不屈。 然后她感到脸上的炙热,不敢动了。 “这样呢?” 焰灵姬不知何时抽出了一只手,一根燃烧着的发簪对准了小言白皙的脸颊。 “你干嘛?!你不要乱来,方尘不会放过你的。” 小言色厉内荏道。 “威胁我?小丫头,你哪里了解男人。 我可是他的枕边人呢,你觉得他舍得杀我?” 听到小言的凭仗,焰灵姬眼中寒光一闪,她现在倒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了。 “方尘!你死哪去了!” 小言才不管那么多,她才委屈呢! 当即喊了起来。 “你再叫!我刺下去了?!” 焰灵姬作势就要动手,然后一片叶子破空而至,瞬息间便将她手中的簪子弹将出去。 “刺下去?你倒是试试看啊。” 焰灵姬循声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张遍布寒霜的脸庞。 缓步跨进房门的方尘,心中怒意翻涌。 他还真是低估了百越女人的狠辣。 果然,一群国破家亡的蛮夷,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 趁着焰灵姬被方尘的气势所摄,小言抓住机会爬了起来。 “小言,你没事吧?是我不好,没想周全。” 看着小言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知为何,方尘心中却有些幸灾乐祸,这小丫头无法无天惯了,也有今天! 不过面上还是要积极承认错误的。 他的确是疏忽了。 “哼,方尘,这事没完!” “哎,我也不想……嘛。” 小言没有给方尘狡辩的机会,闷头就往外跑。 方尘双眼一眯,他前世今生近四十载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现在去触霉头,绝对没好果子吃。 但也不能不管。 方尘淡漠的看向门外阴影处。 两名黑衣剑客心领神会,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 而就在这时,一道勾人心魄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怎么,你也会生气呢?我还以为你真是个死人了。” 焰灵姬低笑着,挑衅的看着此时冷若冰霜的方尘。 “我是不是死人,那天晚上你还没感觉出来吗?” 方尘神色淡漠的看着焰灵姬,真是个不知分寸的女人。 “你!” 无视眼前颤抖的娇躯,方尘环视着周围的满地狼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般肮脏的人,竟然会对一个百越妖女心怀愧疚。 不过,到此为止了。 “你既然喜欢这样的地方,那便依你。” 焰灵姬闻言愣了愣,继而神色嘲弄起来,如此小孩子气? 但不待她出声嘲讽, “不过,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了,你没有珍惜,那就跟那个百越废太子同生同死吧。 也算成全了你们的主仆之情。 记住你的身份,一介阶下之囚,在这里便卑贱的蝼蚁都不如。” 说到此处,方尘忍不住看向了衣襟半露的焰灵姬,一抹抹雪白娇腻晃的他有些眼晕。 “还有,衣着得体些,你实在不打算穿,我不介意把你扔到白亦非的城防大营,想必你会得偿所愿的。” 或许是被军妓的行当当真吓到了,原本张牙舞爪的焰灵姬竟变得楚楚可怜起来,一双澄澈而难以捉摸的美眸,让方尘的眼神微不可察的波动了些许。 呵,这女人的亏还没吃够吗? 方尘摇摇头,转身便踏出了房门。 “你怎样才能放主人离开?” 主人自然便是天泽。 还真是主仆情深呢,或许还不仅如此。 方尘嘴角划过一缕冰冷,轻轻的笑了笑,道: “那要看你的主人识不识实务了。” 话音落下,白衣胜雪的身影便消失在初至的夜幕之中。 而房中的焰灵姬原本惊惧的神色也转瞬间荡然无存。 神色平淡的关上了房门。 真是有长进呢,方尘。 …… 而房外一处假山后, 方尘自嘲的笑笑,朝着周遭比了个手势。 数道破空声响起, “剑主,有何吩咐。” “里面的女人,如有妄动。 便,杀了罢。” “这……” 方尘身后的黑衣剑客,不由的抬起头,迟疑起来。 “没听到吗?” “是,剑主。” 女人,是你自找的。 第三十七章 钢铁的日常(二) 月至中空,群星廖廖,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泄地,透过树影婆娑,光影交织间,化作了一张笼罩偌大府邸的网。 云遮雾隐之下,一切都显得静谧且美好。 然而,一道稚嫩动听的怒喝打破了这份宁静,让将这片美好畏缩起来。 “有她没我!你给我滚!” “砰!” “方尘,你记着!不把那个狐媚子赶出去,我明天就回小圣贤庄找娘亲!” “哎,小言,你先开开门啊!听我说……” “不听不听!” …… 拍了几下房门,方尘得到的只有“砰砰”的破碎声。 这都是钱啊! 真是宠坏了。 方尘无奈扶额,沉默了些许,朝着一旁招了招手。 一个清秀的奴婢很是乖巧的走了近来。 “送点东西进去给她砸,免的气坏了。 不要太贵的。” 方尘淡淡道。 “是,奴婢明白。” “嗯,夜里备点饭菜,这么暴躁,晚些时候十有八九会饿肚子。 记得不要甜食。” “奴婢明白。” “晚上不要让她乱跑,最近不太平。” “奴婢明白。” “有劳你们了。” “不敢,奴婢应做的。” …… 像老妈子似的交代了数次,方尘这才放心的离开。 一路长途跋涉又有诸多琐事,他的确忘了焰灵姬的存在。 或者说,他有意的遗忘了。 但他是万万不会让小言有失的。 如今已是三月初,虽至初春,但夜间依旧略有微凉。 不过些许凉意,对于方尘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漫步于月夜之中,方尘的神情少有的恬淡起来。 碎石路两侧竹林,竹林尽头一汪清池。 满地潇白下,尽是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缓步走过乌木桥,清风徐徐带来的惬意让他颇为自在。 池上水光粼粼,偶有锦鲤跃起,乱一池春水,涟漪幽幽之下却是更为怡人。 方尘索性坐在了桥上,反正四周没有旁人(主子还要顾忌些许暗卫?),双脚晃荡着,看着下首的浅浅波纹,他渐渐入了神。 忘了有多久,忘了上次是何时。 这样安静的生活原本才是他所向往的。 他只想携手一人心,淡泊一生,为何不能成全? 对小言的纵容与溺爱,何尝不是他心中的求之不得。 姣姣皓月似乎洗去了他身上所有的戾气与疲倦,汹涌的心湖久违的平静了下来。 招手间,便是一片绿叶含在唇边。 轻扬的小调时隔十数年再次回荡在空旷的天际边。 山水幽然,物是人非。 只愿岁月静好,不要再辜负他所在意的一切。 …… “本来以那小丫头的刁蛮性子,你应是会很不好过,现在看来倒是错了。 大抵是依你凉薄的性子,连女儿都不在甚在意?” 声似黄鹂清啼,但其中恶意却是如惊涛不绝。 曲声连绵,毫无停下的意思。 方尘未曾管她,似是连看一眼也欠奉。 他暗下杀意,他自祷若是这女人不开眼的打扰他难得的好心情,必会让其尸骨无存。 焰灵姬错愕的看着方尘的修长的背影,少有人会这般无视她。 出神片刻,她莞尔一笑,提起水蓝色的裙摆,镶着点点晶莹的蓝白高跟轻轻一踏,极为灵巧的越过丈余宽的乌木桥,稳稳的落到方尘的身前。 也就是不知深浅的幽池之上。 方尘微微皱眉,这女人又要搞些什么花样。 思索间,也顾不得唇边的片叶,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再次安静了下来。 “继续,你的调子我从未听过。 这种方式也有意思呢。” 焰灵姬柔声细语的,修长白皙的双腿交错着,俯下身子,行了个方尘从未见过的礼节。 呵呵。 方尘不置可否,跳舞他见多了。 温热的呼吸振动间,悠扬的乐声响了起来。 幽池的美人儿眉眼弯弯,随着衣带轻飘,涟漪点点,在方圆二十丈余的水幕之上,恍若梦境中而不得超脱。 青丝墨染,一袭蓝色轻衫于幻月中凌乱飞舞,玉手皓腕虚点,流水行云间,若仙若灵。 晚风丝缕,乌木桥上如瀑银发微扬,清冷的双眸下,俊美的脸庞深邃而平静。 薄唇轻启, 曲调由缓转急, 咫尺之外,轻盈曼妙的身姿稍顿,半点朱唇微张,娇容上欲语还羞。 水幕低陷,纤足微分。 狭长的云袖开合遮掩,素指数点,星火飘浮,临风而飘。 旋转跳跃闭着眼。 似火树银花,如梦似幻。 美轮美奂的不可方物之时,方尘看的有些痴了。 不是因为那轻盈曼妙的舞姿,他看过赵姬之舞,有过嵩山之夜,抛开些许花拳绣腿已及五毛钱特效,焰灵姬跳的异域之舞虽可圈可点,但远不足以震撼到他。 只是,迷离朦胧间,那双澄澈的仿佛倒映着万千星河的眼眸,真的,真的,好像。 …… 而于碧水之上,烈焰之中的焰灵姬望着方尘的恍然失态,娇媚嫣红的脸上陡然浮现出嘲弄之色。 男人,还不是老样子。 眼中森寒之色一闪,她的舞可不是白跳的。 只见环绕在焰灵姬周身的烈焰呈莲花瓣状绽放,露出一道凹凸有致的蓝色倩影, 她红唇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双手一引,飘浮在水面之上万千星火齐齐动了,如受到召唤般朝这一时失神的方尘涌去。 星星之火微不足道,但滴水化洪流,汪洋之势有岂能轻阻? 熠熠生辉的红芒照亮了新郑的夜空,也刺的方尘飘远的神思终于回了魂。 就知道会是这样。 方尘轻轻笑了笑,却没有起身闪躲的意思,好整以暇的等着瞬息将至的烈焰狂潮。 这里什么地方,真是愚蠢的女人。 “嗖。” “嗖嗖嗖。” 数以百计的冰晶箭头从一处处阴影之中破空而出。 穿过一朵朵零散的火花,与看似势不可挡的洪流悍然相撞。 冰与火交织纠缠着,于如今相较之下显得狭小的池面之上,炸裂出一团团好似烟火般的光晕。 斑斓的色彩映照在焰灵姬剧烈变幻神色的脸庞上。 有趣。 方尘戏谑的目光在很快便要狼狈不堪的女人身上一顿,随即抬头望向了仿佛被染红的皓月。 今晚焰火甚美,月色更是撩人。 第三十八章 钢铁的日常(三) 火海渐尽,冰晶却好似无穷。 直至最后一抹红芒消失殆尽,整座幽池已被无边的寒意笼罩。 焰灵姬银牙紧咬,身形数动,想要暂避锋芒,逃到岸上去,但人力有时穷,森冷的寒芒可不会尽如她意。 几番尝试无果,漫天的冰晶箭矢却将将临身。 不得不说,百越的轻身术的确有其独到之处,速度差强人意,但却胜在灵巧,将身体的柔韧发挥的近乎极致。 望着焰灵姬于方寸之地,妙至毫颠的在冰雨中翩翩起舞,走在死亡的钢丝上,好似游刃有余。 方尘眼中闪过一缕奇异的光芒,这样别致的于生死之间的舞,更合他的心意。 不过,破晓花费颇多精力改造的冰晶弩箭,可不仅仅只会放个烟花。 只见,如繁星寥落般的箭头破入水中,明镜似的水面一片片的凝结开来,一股股刺骨的寒气逼人。 焰灵姬神色微凛,这诡异的箭矢不仅微小的近乎无形,还极大的限制了她的身法。 如此下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 难道要向那家伙摇尾乞怜? …… 时间不会因为一张惊艳了岁月的姿容便停止流逝, 幽池上可供腾挪的水面愈来愈小,最终,还是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 锋芒无情,可人是否也是如此? 索命的阴影已笼罩在焰灵姬的上空,在此生死关头,这些事情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早已无关痛痒,可她,还是想看看他。 明眸澄澈依旧,目光移到沉寂许久的丈余之地。 一袭白衣上,神色淡然一如既往,双目幽冷下,仿若神袛般,可触不可及。 些许苦楚难以抑制的涌上心头。 他真的要杀她。 终究,只是她一人自怨自艾。 …… “这冰湖之景,放在此处却有些不合时宜。” 望着堪称壮丽的玲珑幽池,方尘却说不出来的感到烦闷。 或许夜渐深,有些乏了。 略有僵硬的从桥上起了身,他还是没能忍住,深深的望了池底隐约间的黑影一眼。 随即,目光一顿,似是未所察觉的转身离开。 他要睡了。 “剑主。” 一道黑影自竹林中掠出,于方尘身前站定,沉声道。 方尘身形一滞,烦闷更甚。 “那百越妖女手段诡异,虽中箭沉入水中,但属下自幼便感知敏锐,此女还有声息,真是狡诈非常。” 黑衣剑客语气虽平淡,但其中的洋洋的自得之意却是让方尘刺耳至极。 “是吗?还活着?你真是天赋异禀。” 方尘淡淡道。 “剑主缪赞。 那我等是破冰而入,将之生擒,还是就地正法。” 黑衣剑客惶恐的安然受了,继而问道。 方尘淡漠的看了身前之人一眼,身形微动,便出现在数丈之外。 “一个时辰,你们便撤,她需要清醒些。” “是,剑主。” “砰。” 一道倩影破冰而出。 “你混蛋!” “嗖嗖嗖。” 破空声再起。 “噗通。” …… 方尘轻轻笑了笑,脚步不停。 他自是知晓,焰灵姬水性极好,对于这个一再冒犯他的女人,他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朦胧间,那双似乎藏着无尽星空的眸子,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又是一轮婵娟, 她又是否能感到他的思念。 …… 翌日,清晨。 小言不认床,一觉醒来便是红日初升。 神清气爽, 就是肚子有些涨。 想着昨晚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小脸微红。 幸好娘亲不在。 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一张笑意灿烂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哼。” 小言撇过了脸。 倚在走廊圆柱的方尘见状笑意更甚。 没有直接关门,看来是气消了。 还真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呢。 “小言,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清粥,这时代的厨房也太简陋了,熬个粥也要半个时辰。” 方尘抬了抬手中的盘子,不禁吐槽道。 这自然不是他做的,半个时辰的成品他都不忍看。 望着好似发着光的小碗,小言雪白的鹅颈微微动了动。 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方尘笑嘻嘻的跟了进去。 待小言洗漱完毕,便开始装模作样的小口吃了起来。 很安静。 方尘眉眼含笑的坐在小言的对面。 他喜欢这般温馨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小言抬起头,似是无意道:“那女人怎么样了?死了吗?” 昨夜偌大的动静,她想不知道都难。 “应是差不多吧。” 方尘托着下巴,神色轻松道。 “嗯?” “没死,我善良漂亮的小言姑娘。” “哼,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死了倒也干脆。” 小言恶狠狠道。 “是是是,死不足惜。” 方尘附和道。 “把她赶出去,不想看见她。 你不会舍不得吧?方尘。” 方尘闻言目光微顿,柔声道:“过段时间,她还有用。” “哦,那好吧,只能一段时间哦。” 小言强调了一下。 她知道方尘其实很忙的。 “嗯,吃完后,我带你逛逛新郑,韩地的风情也颇有些,有趣。” 方尘应了声,笑道。 “好。” …… 一个时辰后, 小言终于磨磨蹭蹭的走出了府邸, 不情不愿的牵过方尘递过来的纤纤玉手,暗自撇撇嘴。 一个大男人,好意思。 察觉到小言的嫌弃,方尘更是苦笑。 他也不想成为鹿夫人,但这身体太邪性了。 不过,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温暖,小言强撑的冷漠姿态也融化了许多。 她不是生气于焰灵姬虐她,或许,有一点点。 她在意的是焰灵姬表现出的女主人姿态,特别是方尘似乎对她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她没有父亲,只有娘亲。 她很懂事,从来没问过惊鲵。 但她心中依旧有着渴望。 而方尘的出现,某种意义上弥补了她的缺憾。 所以,她讨厌所有除却娘亲之外任何亲近方尘的女人。 包括那个一直睡觉的女人。 “小言,你怎么了?” 看着小言怔怔出神的样子,方尘一脸错愕的问道。 “方尘,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方尘愈发感到愕然,八点场琼瑶剧? 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敏感了。 还是温声道:“当然,你可是我的小言姑娘。” 小言无声的点点头。 手握的紧了些。 第三十九章 钢铁的日常(四) 到了闹市, 小言便小脸通红的抽出了手。 终究还是长大了呢。 方尘颇有些感慨,这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既视感,不知觉已是个老父亲了? “方尘,去那里看看。” 小言水汪汪的眼眸亮了起来。 顺着小言所指,方尘望了望,又看向她身上单调的素袍,继而恍然大悟。 是家成衣店。 这他倒是没有注意到,齐地衣着颜色大多暗沉,特别还是在小圣贤庄这般刻板多礼的地方,韩地华丽鲜艳的彩衣自是会让小言感兴趣。 没等方尘回应,小言便拉着他的衣袖,一路小跑。 于人流中踏过青灰石板, 是间不大的店面。 但这也是方尘的眼界变高,在寸土寸金的新郑城内,如此“陋室”也需数十金的。 至于破晓的府邸,呵呵,真以为是买来的? 门口有两个护卫,块头虽大,但面色却如枯叶般蜡黄,额间汗渍点点。 看来是个吝啬的主。 柜台处的中年店主闻声抬起头,见到身着朴素的小言先是眉头微蹙,然后看到身后的方尘,稍稍打量一番,眼睛登时明**人。 这个年头,能有闲心闲钱来他店里挑选上好锦衣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富商乡绅。 看的多了,他自认是看人极准的。 此人与这寒门女一道而来,嘴角虽有笑意,眼眸中却深邃且平静,棱角分明下,俊美而不失阳刚之气。 此等沉着又带着几分莫名华贵的气度,绝不是贫贱或者面首之流能有的。 一袭白色长袍平平无奇,周身也无任何名贵饰品,但只凭腰间那枚古玉,他生平仅在四公子韩宇身上见到相似质地之物。 绝对是大金主。 “这位公子,倒是面生的很,可是给夫人选衣?小店的衣物连宫中贵人都是青睐有加的。” 中年人走上前,很是自然的越过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快的小言,俯下身子,带着几分谄媚的笑道。 “你的客人不是我,是这位。” 方尘笑笑,幸灾乐祸的指向身前的小言。 中年人微微蹙眉,转身对上一脸挑衅的小言。 莫不是私生女? 倒也不少见。 “原来是这位小姐,赎在下眼拙,可有中意的?” “哼,狗眼看人低。” 小言不屑的蹦蹦跳跳的挑衣服去了。 方尘笑得愈发开怀,拍了拍神色难堪的中年人,道: “不好意思,童言无忌,我这里代她赔个不是。” “公子哪里的话,令千金天真烂漫,在下明白。” 中年人颔首道,他也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开罪一个身份似乎不简单的金主。 “上道。” 方尘夸了一句,饶有兴致的看着小言挑挑拣拣,不过,慢慢的,他的神情古怪起来。 中年人更是欲言又止。 …… “好了,除了地上的,都要了。” 小言一脸满足的看着方尘。 “好的,两位稍等。” 中年人原本的愁眉霎时间展开,忙活起来。 “小言,好多衣服你都穿不了啊。” 方尘无奈扶额。 “那我长大再穿,也可以分给府里的姐姐们。 不过,我不喜欢红衣服,以后你哪里也不许有人穿红衣服。” 小言指着地上散落的一坨坨,看着方尘,笑了笑。 “啊?” “好不好嘛?” “行,听你的。” 方尘的笑意愈发无奈,司马昭之心嘛。 不过,你怕是不知道某人换颜色了。 啧啧。 …… “公子,好了,零头给您抹了,诚惠二百零六金。” “嗯,嗯?” 方尘点点头,然后愣住了。 他忘带钱了,就算带了,也不可能带这么多。 中年也是微愣,难不成真是个穷酸? 神色亦是冷了下来,眼神示意下,门外的两名壮汉也是围了过来。 小言见状不自觉的握紧腰间惊鲵。 “不要吓到小孩子。” 方尘眉头微皱。 “公子,在下做生意也是以和为贵,这样,公子腰间的那枚玉佩,或可堪堪抵账。” 中年人似是不经意的瞟了那枚古玉一眼,淡淡道。 方尘闻言神色戏谑起来,将其拿在了手中,第一次翻看起来。 此物不过是数年前随手救下的一名女子所赠,见之卖相不错便挂在身上。 现在看来或许当真价值连城,什么堪堪抵账的鬼话,只能骗骗鬼了。 不过,无关紧要。 方尘笑笑,便要递过去。 “慢些,这位公子所花费的,记在我的账上便是。” “原来是石先生大驾光临。” 中年人微愣,神色大变。 方尘也是看向了身后,双眼微眯。 好你个胖虎。 “君子如玉,此物与先生相得益彰,满身铜臭之人哪里有这资格。” 翡翠虎理也不理中年人,看着方尘,一脸谄媚。 “这不太好吧。” 方尘话虽如此,却是重新将玉佩挂到了腰间。 “哪里,小人能为先生做点事,是多大的荣幸,今日先生的花费,都交于小人便是。” 翡翠虎见状眼角抽搐,但还是稳如老狗。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再有劳你送到我的府上。” 方尘不以为意,拉过一脸好奇的小言,便缓步离开了这间店面。 “好,先生慢走。” …… “石老板,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中年人大为惊诧,他可是深知翡翠虎于新郑中的地位,能让他如此恭敬的,可没有多少人。 “你也配知道?” “是,在下眼拙。” 不提中年人心中如何腹诽,翡翠虎望着方尘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你不仁我不义。 还以为你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血衣侯吗? 白亦非,这是你自找的。 …… “方尘,那个胖叔叔是谁啊?” 走的稍远些,小言便轻声询问道。 那人看着比那个中年人还惹人厌烦。 “不许叫他叔叔,一个坏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方尘淡淡道。 “那他说的?” 小言满眼尽是金光。 “你随意,有不必替他省钱。” 方尘轻笑道,些许钱财罢了。 “那小言觉得他真是个好人。” “你啊。” 方尘划了一下小言的小鼻子,惹的一阵嗔怒不已。 石上翡翠虎? 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嘛。 第四十章 钢铁的日常(五) 有个冤大头背书,小言愈发肆无忌惮, 饶是方尘的身体竟也有了疲倦的错觉。 只能说这方面的天赋,真是不分时代的从娃娃抓起。 对于方尘来说,度日如年的时光流逝着,他手中的大包小包也渐渐堆的放不下了。 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堆,也不知将来哪个夫家养的起。 还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想想,也挺好。 不过,看到手中大半的皆是胭脂水粉,方尘内心古怪极了。 少女心事,还是得交给她娘亲。 “走吧,新郑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小言似是极为尽兴,笑意灿烂道。 “这个,我想想……” “大哥哥?!” 思索中的方尘一怔,这称呼? “还是第一次白天见到大哥哥呢!” 身着粉色短裙的红莲小跑着,在方尘身前站定,歪着微胖的小脸,打量着光天化日下的方尘。 低声嘟囔着:“还挺帅嘛。” 方尘惊诧后,便又精神了几分。 看着明显精心打扮过的红莲,调笑道:“女为悦己者容,你这般应不是为我这个大哥哥吧?” “哪有~,我去找九哥哥啦。” 红莲微微摇晃着,双眸中闪烁着异彩,显然口不对心。 “我看哪都有,就不明白了,那个冰块脸有什么好的。” 方尘摇头失笑。 “方尘,她又是谁?!” 看着二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感觉受到冷落的小言,满脸警惕道。 真是小瞧了这个花心大萝卜。 “这是红莲姐姐,韩国的小公主。” “红莲,这是小言,我的小公主。” 方尘闻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身旁的小脑袋,温声道。 “好可爱。” 红莲承受着小言吃人似的目光,干巴巴的应了句。 “是大哥哥的女儿吗?” 方尘这下子愣住了,他扪心自问是把小言当做自己的孩子的,只是…… 他看向了小脸微红的小言。 “哼。” 小言感受到探求的目光,撇过了头。 方尘莞尔一笑,点点头。 “真可爱。” 红莲又强调了一句。 然后,三人之间安静了下来。 无形的微风卷过了不知多少省略号。 “咳咳。” 方尘出声了,小言简直就是个醋缸。 “红莲,你不是要去找韩非吗?先去吧,天色不早。” “嗯嗯,大哥哥,那我先走了,你和小言好好玩。” 红莲如释重负,吐了吐小舌头,便要逃似的离开。 “等等。” 小言歪着头,审视着僵住的红莲,望向了方尘。 “我也要跟她去紫兰轩。” “啊?你怎么知道九哥哥在紫兰轩?” 红莲忍不住道。 “他说的,韩非不在王宫便是逛青楼,简直是色中饿鬼。” 小言一言不合就卖队友。 方尘头顶黑线,讪笑道:“玩笑玩笑,你想去,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不要,我自己跟她去。” 小言又道。 她发现她真的不了解小圣贤庄外的方尘,而这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所谓公主,似乎傻乎乎的,很好骗的样子。 方尘闻言眉头一皱,这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 “你真的要自己跟红莲去?” “嗯嗯。” “那好吧,红莲,麻烦你了。” 方尘点点头,紫兰轩他是放心的。 若是能让这丫头尝点苦头,也不错。 “没,没关系。” 红莲一脸懊恼的相当勉强,早知道就悄悄的路过了。 “小言,你小心些。” “嗯嗯,知道了。” 小言不耐烦的应道,跟着红莲亦步亦趋的走远了。 方尘看着两个小家伙,摇摇头,转过身,向着城南走去。 …… 紫兰轩。 “来了许多武功不弱的好手,很突然,连伪装都极为敷衍。” 紫女眺望着窗外,略显诧异道。 “破晓的人手?” 卫庄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倒是笃定的很。 “或许吧,都是些生面孔,应该是夜幕一战后从外补充的。” 合上窗户,紫女跪坐着给身旁的二人各斟了一杯酒。 “卫庄兄,要保护我啊,那可是你师兄。” 韩非抿抿嘴,陶醉了些许,轻笑道。 “他来了,不是正合你意,后日便是你最后的期限。” 卫庄不置可否,话虽是如此,他也不知韩非哪来底气,觉得方尘会交人出来。 “急不得,不是还有二天嘛。” 韩非一如既往的心大。 “九哥哥!我来看你啦!” “红莲?” 韩非神色微凝,未免巧合了些。 三人相视一眼,皆是起了身。 卫庄带上了架子上的鲨齿。 …… 小言不在身边,还提了一堆东西,方尘也没有兴致再闲逛下去。 百无聊赖的慢悠悠的回到府邸,将一上午的战果交给门房,方尘便直奔浴房水池。 洗香香,吃饭饭,睡觉觉。 美滋滋。 一路哼着小调的方尘,心情极好。 然后,他被拦住了。 反了天了,这地方还有人敢拦他?! “剑主,那位姑娘在里面。” 一名侍从神色为难道。 方尘皱了皱眉, “阶下囚也可以在府里来去自如吗?” “是乱神大人的吩咐,说是……说是剑主您的意思。” 侍从小心翼翼的看了方尘一眼,迟疑道。 方尘面色一滞,他有吗?他没有。 “你让开。” “是…是。” 思索了片刻,方尘还是命令道。 缓缓打开了房门。 …… “姑娘,水凉了。” 一名面容姣好的婢女,赤脚走进热气弥漫的浴房之中,脸蛋被蒸汽蒸的红扑扑的,显得十分的可爱。 她轻手轻脚的进来,把手上捧着的丝质睡袍放在水池旁边的石台之上。 “奴婢去外面加点热水,姑娘若是觉得烫了,就喊奴婢一声。” 焰灵姬靠在水池的边上,微闭着眼睛,苍白的脸颊也有些红润。 一身雪白肌肤如锦缎般光滑,乌黑的长发飘浮在水中,有着别样的美感。 美中不足的便是其肩头处细小的箭伤,如陶瓷上的裂纹,令人扼腕。 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浴房里燃起了上好的檀香,香气幽幽袭人,焰灵姬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有浓密的睫毛不时的轻轻抖动,才看得出她是仍然醒着。 第四十一章 钢铁的日常(六) 焰灵姬已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在刺骨冰池下,哪怕是以她的体质,也险些支持不住。 特别是那诡异的冰弩,没入血肉之中,刹那间便封住了她近半身躯,独处幽狱般的阴影,令她至今依旧深深心悸。 原本以为生死之事她早已看淡,但当冥界的锁链真正的缠上时,焰灵姬才明白何谓真正的大恐怖。 生命真是一个充满奇迹的东西。 “哒。” 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的房门处传来,似乎来人不想让人察觉,有意的控制着身体,周身更是没有一丝气息。 但她可是焰灵姬。 能够如此安静的来到这里,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来人武功强绝,一路的侍从来不及示警,二便是来人身份高贵,没有人敢阻拦。 而昨夜尝到的苦头,让焰灵姬知道,这个看似豪奢的府邸,防卫是有多么的密不透风,再加上此时破晓高层都在此间,她实在想不到天下间还有何人能来去无踪的走一遭。 显然只有一种解释, 焰灵姬微微皱起鼻子, 身上有股檀香,香气悠长而古朴, 蘅芜香。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这般的气味是多么的令人作呕。 答案呼之欲出。 焰灵姬神色微微放松,然后唇边划过一抹冷笑。 她没有起身,仍旧靠在水池里,眼皮都没有睁开。 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突然从心底升起,焰灵姬知道这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上面垂头看着,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动作,仍像是不知情一般,面容放松,嘴角含笑,一副全身心享受的样子。 时间缓缓而过,空气里静谧恬淡,只听得到潺潺的水声持续不断的响着。 焰灵姬知道,是那侍从自外面加的热水,水温温热,却是人体能承受的正常温度,焰灵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张开红润的檀口,轻轻的吐出。 饱满的酥胸在白茫茫的池水下划过若隐若现的滑腻痕迹,曼妙的身姿也显得更加妩媚。 头顶突然响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动,焰灵姬微微低下头,嘴角划过一抹讥笑。 “你倒是好享受。” 低沉的声音响起,好似一颗石子,在水池中掀起圈圈涟漪。 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让正在沐浴中的女子惊慌失措, 只见焰灵姬轻笑着,转过身来,展颜道:“可不是托了剑主大人的福嘛。” 方尘颇为诧异的看着若无其事的焰灵姬,这个毫不配合的女子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略有玩味道:“你早知道我进来了?” “这不是怕打扰您的雅兴,奴婢哪敢出声。” 焰灵姬不置可否,微微笑了笑,卷起了一缕青丝。 “现在,奴婢打算出去了,剑主大人可还有雅兴?” 方尘白皙的脸颊罕有的红润起来,默默的背过身去。 又不是没看过。 “哗。” 焰灵姬直起了身子,嘲弄的看了方尘一眼,拿过了旁边侍从准备的丝衣。 听着身后零碎的声响,方尘的神色不自在极了,就在不知脑补了多少画面后,一道轻柔的带着得意与挑衅的声音响了起来。 “剑主大人,您自便。” 水声数阵,身着暗紫色浣纱裙的焰灵姬越过了方尘,妩媚动人的眨了眨眼。 方尘眉头一皱,好嚣张的妖精。 “你等等。” “嗯?” “过来,帮我擦背。” 方尘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脱去外袍,褪去内衫,露出光洁匀称的上身,迎着白茫茫的蒸汽,沉入水中。 焰灵姬愣了愣,这是把她真当成婢女了? “愣着干嘛,是昨夜的水不够凉快吗?” 方尘淡淡的威胁道。 焰灵姬神色霎时间丰富起来,他要她明白的便是何谓人在屋檐下。 焰灵姬挣扎了些许,还是低下了头。 只见她银牙紧咬着,半跪在水池边。 擦背?你打算掉几层皮呢。 焰灵姬撸起袖子,随手抄起一条毛巾,便朝着方尘的后背划拉起来。 “嗯哼。” 方尘眉头微皱, “轻些。” “好呢。” …… 几个呼吸后, 方尘回过头来,水雾朦胧,却丝毫不能遮掩其锐利的眼神。 看着一脸无辜的焰灵姬,还真想再射她几箭。 “不要擦了,捏捏肩。” “好。” 不同于通红的后背,不论焰灵姬如何仇深似海,方尘皆是无动于衷。 反而逐渐放松了下来,颇为惬意的眯上眼睛。 而焰灵姬的一双素手却是酸涩极了,看似光滑的肌肤跟石块别无二致。 心中腹诽的同时,方尘微微后仰,竟然靠在了焰灵姬浑圆的双腿上,仿若要睡上一觉。 焰灵姬眉头紧锁,还说她好享受? 撇了撇嘴,舀起一捧热水,朝着方尘仰着的脸庞便要浇下去。 但不待她动作,在一股奇异的波动下,水流顺着她的臂弯,溅到了地上,湿了她的丝裙。 “我劝你不要耍花样。” 方尘睁着眼睛,淡淡道。 看着这双似乎永远没有感情的眼睛,焰灵姬便心中火起。 指尖燃起一缕火焰,猛地朝着深邃的眸子刺下去。 方尘神色平淡,一手探出,扼住不安分的皓腕,微微起身,往身前的水池狠狠一砸。 只听“砰”的一声, 偌大的水花轰然溅起,四面八方涌入的温水,没有给焰灵姬造成丝毫阻碍,轻轻踩着池底软玉,借势而上,便是一脚猛踢而上。 一股较之先前更大的水花,顿时溅起,方尘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被焰灵姬正中胸口。 强大的冲击下,两人双双沉去不过数尺深的水池。 焰灵姬眼中火焰一闪而过,举起拳头,便朝方尘俊秀的脸上砸去。 缓过神的方尘,哪里会如这只小野猫的意, 矮下身子,握拳成爪,抓起对他而言绵软无力的拳头,便要故技重施。 突然,手中滑腻骤然消失,方尘神情错愕。 幻术?入水的那一刻吗? “砰。” 方尘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一股巨力压的大头朝下,眨眼间便沉入了底。 温水自他的口鼻涌入,呛的他难受极了。 疯丫头! 第四十二章 钢铁的日常(终) 强烈的不适下,方尘哪里还有跟焰灵姬继续纠缠的闲情逸致, 磅礴的气劲喷涌而出,转瞬间震开了似要不死不休的蛇蝎美人。 狼狈的浮出水面,方尘便靠在水池石台上,毫无形象的咳嗽起来。 “能看到这般狼狈的样子,还真是奴家的荣幸呢。” 轻轻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焰灵姬不甚在意的娇笑道。 “你想杀了我?” 终于缓过来的方尘,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淡淡道。 “昨夜,是你想杀我。” 方尘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全身发抖,这女人以为她是什么人? 被擒获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明白,选择生死的权利早已不属于她自己。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平等的。 如果所谓的百越余孽皆是这般愚蠢,他真的要斟酌下他原定的计划了。 过了许久,对视着焰灵姬吃人似的目光,方尘擦去眼角的泪花,轻笑道: “莫不说凭你这两下子,根本没机会。 就算真能杀了我,你可想过怎样活着离开这里? 你可想过地牢里的四人? 你那可怜的主人,只能去幽冥地下,做他的春秋大梦。 还是说……” 仿若想到了某种可能,方尘的神色逐渐古怪莫名。 “还是说,那一夜后,你有了更加愚蠢的心思?” 审视着焰灵姬一时间剧烈变幻的神色,方尘心中笃定的同时,有些慌张。 “你可知这个时代,一个奴隶生出这样的心思,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亡国灭种的百越余孽,你以为会比市场上买来的奴隶,更高贵吗?” “一个以下犯上的贱奴,堂堂破晓之主倒是有耐心的很。” 方尘言语决绝,但焰灵姬神色恍惚些许后,竟显得云淡风轻。 修长浑圆的双腿破开朦胧的水面,衣衫尽湿下,更显曼妙窈窕的身姿,高低起伏,凹凸玲珑。 “何不杀了了事?” 紧贴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方尘,焰灵姬吐气如兰。 方尘神色一滞。 “昨夜为何放过?” 感受着紧贴的柔软,方尘心中火热,无言以对。 “整座府邸又为何任我来去自如?” 温热的呼吸在流畅的线条间淌过, “还是,你在撒谎。” 焰灵姬抬起水润的眸子,仿佛看到方尘内心深处中的慌乱。 而感受着逐渐火热起来的身体,她心中更加明了。 “你在勾引我吗?” “你说呢?” 方尘眼神迷离的望向衣裳半露的怀中玉人,望向那烈酒般的红唇。 霎时间,猛然低下头,狠狠的吻住了焰灵姬双唇。 来不及紧咬的牙关,被灵巧的舌头撬开,带着激情与狂野,长驱而入,方尘一手按住焰灵姬的后脑,吻技疯狂且熟练。 焰灵姬双眸圆瞪,脑子一片空白。 玩脱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挣扎。 无视周身一道道被挠出的血痕,意乱情迷的方尘,一手滑过柔软的腰肢,继续上攀,平坦的小腹,高耸的雪白…… 渐渐的,焰灵姬的挣扎微弱起来。 …… “剑主,不出所料,韩……韩非,来,了……” 破门而入的乱神,原本智珠在握的神情,变得惊恐而尴尬。 连忙退出了门外。 而正拥吻缠绵中二人,皆是一惊,双双回过神来。 焰灵姬眼中闪过一丝羞怒,猛地推开方尘,抬手便要一巴掌。 “砰。” 方尘抓着素白而无力的手腕,笑容玩味,戏谑道: “味道不错,就是有点辣。” “你!” 不给焰灵姬发作的机会,方尘越出水面,抓起白色外袍,眨眼间,便消失在偌大的浴房中。 望着那最后的背影,焰灵姬怔怔出神良久,轻轻触碰着有些浮肿的双唇,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清醒些许。 沉入微凉的水池, 不知要待到几时。 …… “剑主,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乱神挠着头,讪笑道。 他哪里知道场面会如此香艳。 “不,正是时候。” 方尘披上白袍,淡淡道。 他属实不想跟那个妖精纠缠过深。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乱神狐疑的看着方尘,再次道。 方尘不禁翻了个白眼,转头便走。 “剑主,这边!” 乱神看着方尘的动作,愣了愣,喊道。 “换身衣服啦,这样过去,跟九公子激情无限吗?”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与红莲结伴而行的小言,通过她坚持不懈的旁敲侧击,终于打消了对小红花的怀疑。 虽然方尘对红莲的亲妮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自认对方尘的秉性算是了解的小言,还是很有把握的。 又为娘亲解决一个障碍,胜利! 戒心打消的同时,红莲如芒在背的感觉也消失了 这种可喜的发现,让她不禁长出一口气。 她其实对小言观感不差,除却方尘的关系,对这个略小她一些的丫头,红莲总有一种难言的亲切。 美少女的惺惺相惜? 小言的放下心防,使两人难得的热络起来。 相谈甚欢的二人没有发现的是,两人周围的行人多了不少。 交谈间,很快便到了紫兰轩。 “九哥哥!我来看你啦。” 红莲一点也没有置身何地的觉悟,刚进了楼阁,便肆无忌惮的喊道。 引得纵情声色的众人纷纷侧目,只是紫兰轩这座销金窟内,又有那个是简单角色。 认出是韩王的掌上明珠,红莲公主,也就见怪不怪了。 以这公主不着调的性子,基本操作。 过了些许时候, 就在红莲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流沙三人少有一道出来。 他也在。 红莲望着卫庄冷峻的面容,双眸一亮。 “九哥哥,你们在干嘛呢?” 红莲满心欢喜的走了近去,却发现三人的目光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她身后的小言,或者说,是她腰间的惊鲵剑。 卫庄在小言身上目光一顿,便开始环视着周围。 从他走出来的那一刻,便有十数道颇为不弱的气息锁定了他。 保护这个拥有惊鲵却没有丝毫内息在身的小丫头? 有趣。 “红莲,这位小姑娘是?” 韩非皱了皱眉,笑道。 他还以为是方尘呢。 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博弈(上) “嗯,她叫言,是大哥哥的女儿。” 红莲一腔喜悦被浇了盆冷水,闷声道。 “大哥哥?” 韩非有些诧异,他们的大兄,幼年早夭,这说法,从哪论的? 红莲檀口微张,她有些忘了大哥哥叫什么了。 “方尘,不过,我才不是他女儿。” 小言翻了个白眼,出声道。 果然,这公主傻乎乎的。 红莲闻言猛地点点头。 “哦,原来是他,也对,那家伙看着年纪,也不像有这么大女儿的样子。” 韩非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样子,从破晓的紧张程度来看,来人不是方尘,也应是关系密切之人。 “怎么不像了?” 闻言,小言却不乐意了。 明明挺像的。 “啊?” 韩非挠挠头,一时有些跟不上。 “越王八剑,惊鲵。 大约十三年前,这位罗网天字一等杀手,突然于江湖之中销声匿迹。 而鬼谷方尘,那时将将出谷。 以你的年纪,自然不会是他的孩子,惊鲵怀子,退出罗网,或许才是这十数载,江湖之谜的正解。 破晓与罗网的恩怨纠葛,真是令人玩味。” 环视一周后,卫庄若有所思道。 本以为破晓七剑便是所有的强手,没想到那位神秘的惊鲵也是其中之一。 师兄,你真是深不可测呢。 “你倒是知道的很多嘛。” 娘亲的往事,她还是刚刚知晓的,而此人似是连方尘都很了解,要知道就算是七国王室,诸子百家,对方尘的资料,也仅仅止于其师承鬼谷,遑论何时出谷的。 结合方尘一直吐槽的鬼谷发色,小言大概明白这个冰块脸是谁了。 “鬼谷传人,卫庄?” 卫庄不置可否。 “看着也不怎样嘛,为何方尘不能做鬼谷传人?” 小言腹诽道,她心中,方尘虽然在娘亲面前挫了点,但怎么说,同样是白毛,怎么也应该比这家伙强吧。 “他不够资格。” 卫庄闻言微微皱眉,他跟师哥不止一次问过师父,可每次鬼谷子皆是笑而不语,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你够资格?守着个楼子,做板上鱼肉的资格?” 小言一脸嘲弄,她可不是红莲那无脑公主,听方尘一路闲谈,她对如今的新郑局势早已了然于胸, 她就奇了,方尘做到这般地步,是想造韩王安的反吗? “板上鱼肉?所以这便是方尘让一个小丫头来到此间的底气? 不知以你性命相挟,我那师兄又会做出怎样的妥协?” 卫庄语气冷冽,小言的二三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敌我悬殊至此,哪怕骄傲如他,内心深处也有一般深深的无力。 小言略感错愕,鬼谷中人这么卑鄙的吗? 但不能给方尘丢脸。 她也相信,方尘放心她独自过来,肯定有万全的把握。 “你大可试试,方尘不会受任何的威胁。” “是吗?” 卫庄眯了眯眼,他倒真想一试。 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尝不可一博。 “哎,紫女姑娘,还不请小言进去,在门外,失礼。” 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以及卫庄逐渐移向鲨齿的右手,韩非大惊失色。 连忙出声道。 “小言姑娘,请吧。” “哼。” 紫女无奈的笑了笑,引着小言走了进去。 红莲吐了吐舌头,连忙跟进去。 气氛好可怕,吓死宝宝了。 “卫庄兄,你真打算动手啊。” 韩非看着大门合上,扶着额头,轻声道。 “你可知道,你或许错过了最后一个翻盘的机会。” 卫庄神色淡淡,转身便走。 其实,他的心中也很是犹疑,令整个天下为之风声鹤唳的破晓之主,真的会为一个小女孩,让步吗? 望着卫庄冷漠的背影,韩非苦笑着摊摊手。 他不喜欢真正的赌博。 …… 与小言没话找话的聊了几句后,韩非便离开了。 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要去找方尘了,时间的确迫在眉睫,云淡风轻不过是束手无策下的伪装。 此次,很顺利的便进了正厅。 不过,等了许久,方尘依旧未至。 韩非不禁撇撇嘴。 下马威?俗! …… “九公子,此番是我失礼,方才在沐浴,耽搁了些许时间。” 方尘换了身青色长袍,施施然坐到上首,毫无诚意的告罪道。 的确有阵阵幽香,似是花香? 好骚啊。 韩非一脸同道中人的笑容,令方尘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九公子,有话直说,用不着眉目传情。” 方尘抿了茶,定了定神,道。 “额,先生真是风趣。” 韩非神色一滞,苦笑道。 “先生与家师相识,长者所命,晚辈也不拘礼。 先生是在等候韩非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方尘轻轻笑了笑,他不着急。 “不是,韩非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韩非起身,拱手道。 “权且算是呢。” 方尘眯了眯眼,老套。 “那韩非恳请先生,交出刺杀秦使的元凶,灭魂,以正国法,息秦韩之怒。” 不待方尘回话,厅外趴墙角的数人便躁动起来。 抬手虚点,众人安静后,方尘神色玩味的看着韩非,笑道: “这么直白? 还以为你要绕一圈,婉转些暗示我呢。” “先生何等人,韩非不敢心存侥幸。” “为何我要将人交于你。” 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桌面,熟悉方尘的便会知道,他在等鱼儿咬钩。 “因为这本就是先生的打算。 半个多月前,先生突然离开新郑,不过五日,前任秦使便死于灭魂之手。 秦国铁骑陈兵十万,随时会破关而入,将富饶韩地,付之一炬。” 韩非嘴角微勾,眼中似有星辰闪耀。 “韩非起初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先生此时是要借秦兵之手,覆灭韩国,先前种种谋划,意义何在? 在如今堪称悬殊的国力之下,破晓,夜幕,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然而。” 韩非一顿,望向方尘淡漠的神色,继续道: “就在昨日,韩非见到了两人。 忽然恍然大悟。” 方尘感到韩非的有意为之,愈发平静下来,替多智近妖的九公子,补上了未竟之言。 “鬼谷盖聂,以及,胆大包天的秦王政。”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博弈(下) “先生运筹帷幄,新郑巨细尽在掌中,韩非叹服。” 方尘话音刚落,韩非便深深作了一揖,语气真诚至极,令人不禁潸然泪下。 方尘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非煽情表演,也不接茬。 虚伪,他才懒得理。 见方尘丝毫没有商业互吹的意思,韩非笑了笑,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 挥挥衣袖,便施施然坐下,云淡风轻道:“自夜幕易主的那一刻,小小的新郑,已无先生留下的必要,那日初闻消息,韩非虽然意外,亦在预料之中。 但如今看来,先生若意在秦王,提前知晓了秦王的行踪,那日或许是有要事,不得不由先生亲往,乃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劫杀秦使,挑起两国矛盾,用以拖延时间。 韩非虽十分好奇,但亦知还是不问为好。” 方尘闻言,心中亦是感到荒唐至极。 何时何刻起,一人性命,两国数百万军民,还不及他一时的喜恶? 今时今日,他的真面目究竟有多么狰狞丑恶? 不管方尘心中的惊涛骇浪如何汹涌,韩非依旧不急不缓道:“事已至此,就算秦国内忧外患,无暇攻韩,韩国却不得不给个有力的解释。 否则事关国体,战火顷刻便至。 生灵涂炭,易子而食,只在朝夕。 为两国计,为天下苍生计。 先生可愿递这个梯子?” 一字一句皆是恭敬之至,但弦外之音倒是言简意赅的很,擦屁股还要老子来吗? “若不愿呢,记得曾与你说过,我之所愿,正是韩国沦亡。” 方尘也不惺惺作态了,此地到处都是他的人,有什么好演的。 “若真有那一日,韩非誓会先行一步,哪怕粉身碎骨,亦会为韩氏天下探一探幽冥前路。” 韩非眼露星芒,沉声道。 “不过,此时此刻,真的是先生以为的恰当时机吗? 还是说,吕氏之秦,便是先生的选择?” 方尘摇摇头,站起了身,走出了厅外。 原本寂静无声的众人,顿时嘈杂起来。 然后,渐渐没了声音。 片刻后, 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辜的灭魂。 “解铃还须系铃人,先生高义。” 韩非见目的达到,也不吝啬恭维。 他真的有万全的把握吗? 哪里,方尘次次不按常理出牌,要不是流沙就小猫两三只,他都要怀疑有内奸了。 不过,终是遂了他之所愿,万幸,韩国万幸。 “你不会让我的人,一去不复返吧。” 方尘淡淡道。 “先生放心,韩非已向秦王讨了赦免。” 韩非干脆的应道。 这也是昨日会见赢政的目的,之一。 否则,他来此地,不是送死嘛。 “灭魂,你明日便随九公子去韩王宫走一遭。” 方尘点点头,道。 “啊?剑主,这可是你自己任性,怎么锅……” “嗯?” “是~,剑主大人。” 瞟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灭魂,方尘哼哼着,便要出去。 这么久了,小言还没回来,玩疯了? “先生可是有急事?如果可以,韩非愿同往。” 韩非看着方尘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由心生好奇道。 “去找找我的大姑娘,九公子随意,明早,灭魂会在韩王宫门前等你。” 方尘笑眯眯道。 看着方尘罕有的发自内心的温和,韩非感到愕然的同时,问道:“先生说的,可是言姑娘?” “嗯,她还在紫兰轩?” “或许,韩非出来时,她正在饮茶。” 韩非顿了一下,虽知接下来十有八九会激怒方尘,但还是忍不住试探道:“看先生的样子,言姑娘比韩非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 只是。” “是什么。” 方尘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先生放心言姑娘前往紫兰轩,怕是摸准了在下的性子,又自诩两方实力悬殊,在下有求于你,流沙必不敢妄动,可对?” “可不对?” 方尘双眸微眯,寒意涌动。 他似乎想错了什么。 “对,但先生算准了韩非,可又曾了解您的同门师弟?” 韩非死死地盯着方尘凝结的神色,笑道。 “韩非,若是小言有任何事……” 方尘沉默了些许,低声笑了笑。 “韩国亡了。” “我要你姬姓韩氏,满门诛绝。” 不在于韩非废话,身形微动,不知消失到何地。 ……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韩非回忆着先前笼罩自己的凛然杀气,华丽的紫色长袍在那一瞬间便被汗渍透了个干净。 卫庄兄,你所思所想,从来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韩非不如也。 不管身旁灭魂异样的神色, 韩非笑的极为肆意,在空荡的大厅,久久不息。 …… 卫庄, 你这个疯子。 方尘顾不得什么街头闹市,内力喷涌而出,掠出道道残影。 在行人的惊呼间,宛如神迹。 他怎么会自大到忽略卫庄这个赌徒。 鬼谷子老头,你真是教出个好徒弟呢。 …… “方尘?!” “大哥哥?!” 在街上闲逛的红莲与小言,看着一连串迎面而来的方尘,不由得惊呼出声道。 红莲更是眼冒星星。 大哥哥还是这么酷。 “小言?!” 几近凌虚御空的方尘,惊喜后,便是深深的惶恐。 将小言横抱起来,转了许多周天,才在慢半拍的惊呼与粉拳中,落了地。 “你干嘛呢!大街上呢。” 小言满脸通红的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问责道。 方尘乐呵着,不以为意。 小言眉头皱了愈深,哪根筋搭错了? “小言,对不起。” 些许后,方尘正色道。 “嗯?” “因为,我忘了,你是我的小言姑娘啊。” “啊?” 小言姑娘,哪怕只有万一,也不能上赌桌啊。 方尘笑了笑,没有再解释,看向了一脸懵圈的红莲。 “走吧,红莲,你也到我府里坐坐,把你九哥哥接走。 他现在怕是走不了了。” “嗯,啊?” …… 日落西山,烈火般的晚霞即将燃尽最后一丝余晖。 齐境,某处山林。 夕阳无限好,却融不进此地森冷丝毫。 一处无名坟莹前,百余人默然无语。 为首一人微闭双眸,可拳指间点点猩红,却掩饰不住其中骇浪惊涛。 第四十五章 彷徨 “殿下,这……” 一名全副武装的甲士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挖出来。” 姬丹淡淡道。 “可万一……” 甲士难以置信的看着姬丹,死者为大,打扰亡灵的安息,这等事,可不是平时温和的太子殿下做的出来。 “老师不会死在这里,就算是真的,墨家巨子也应是在机关城得以安息,而不是。” 姬丹坚毅的面容略显狰狞,近乎一字一顿道:“在这异国他乡,荒郊野岭,由一个外人,假慈悲似的立个无名土包。” 看着太子殿下罕有的怒容,甲士知道,再劝亦是无用,知趣的沉默下来。 随着数根长戟刺入,这方寸之地,霎时间被纷纷扬扬的尘土覆盖着。 但百余人依旧静的肃穆,只有松软的泥土翻滚的声音。 “说吧,尔等调查了一日,不要告诉孤,一无所获。” 姬丹淡漠道,此时的他,已没有心情演谦谦君子的戏码。 “尊上令,我等勘察了附近的环境,所幸天时眷顾,此地人迹罕至,我等还是发现了阴阳术残留的痕迹,结合墨者提供的情报,基本可以确定阴阳家所为, 只是……” 甲士有些迟疑。 “继续。” 看出了部下的顾虑,姬丹应道,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昔日赵国的纤弱质子,天下能让他退却的,廖廖无几。 “只是,我等还发现了除却墨眉之外另外的剑痕,一道十分诡异,太子府的卷宗中,并未收录,而另一道,则是,越王八剑,真刚。” “你是说其中还有破晓的影子?” “是,或许是阴阳家与破晓联手迫害了巨子,破晓此等狼子野心的组织,殿下,不可不防啊!” 甲士颇为愤慨道。 姬丹瞥了一眼其愤愤不平的样子,却是不以为意,他知之甚详,破晓与阴阳家的关系,若是能够联手,他宁愿相信赵政这无知小儿能回心转意。 以那人之行事,自十余年前起,早已与阴阳家是不死不休的纠葛。 姬丹摇摇头,指望这群莽夫,还是有些糊涂。 “殿下,可否开棺?” 就在姬丹神思飘远之际,小小的坟堆已不见了踪影。 姬丹凝了凝神,一时间,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沉默了许久,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看着甲士手中泛着寒光的锋芒, 最终他挥了挥手,屏退了众人。 他要亲自开棺,若真的是老师,或能稍感安慰吧。 墨色的气劲包裹着姬丹的双指,他微微俯下身子,沿着红色棺木的边缘,刺入,划开。 木屑飞扬间,刺耳的摩擦声令其不禁眉头深皱。 一束束微弱的光芒,顺着缝隙,渐渐的透进了另一个世界。 姬丹嗅到淡淡的尸臭,然后他看到了一如既往的黑色。 他的心在往下沉。 或许,上天从未善待过他。 终于,姬丹的目光移到一袭黑袍下的左手。 六指黑侠的真面目,就算是他也未曾见过,可天下间,辨别其人的方法从不是面容。 姬丹的瞳孔收缩着,脸色惨然,没有悬念后,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 他自幼孤苦,生在无情的王家,母妃早逝,只有一个凉薄的父王。 自记事起,他便从未感受过何谓天伦。 巍峨燕王宫,无丝缕暖意。 燕地之寒,对他而言不及人心冷漠半分。 往后,更是连故国的雪景,他都许久不曾见到。 十年质子,他挣扎求生,可纷纷扰扰之乱世,又哪有礼教可言? 燕赵修好,两国兄弟之邦? 于他而言,狗屁不如。 若不是墨家,若不是老师,煌煌然如邯郸,谁会记得一个横死于街头的他国质子? 教化之恩,舐犊之情,于他而言,老师,比所谓的万乘之尊,所谓的一国君父,更懂他,也更怜惜他。 年幼时,他不止一次畅想过,若他只是墨家的一个小小墨者,或许,他的人生…… 他甚至愿称老师为亚父,只是的回应,永远只会是拒绝与呵斥。 可老师哪里知道,于他心中,较之记忆中逐渐模糊的父王,六指黑侠,墨家巨子,又何尝不是其远胜百倍。 他便是姬丹心中唯一的亲情所系。 只是,如今,哪怕是唯一,也离他远去了。 “老师,丹,带您回家。” …… 韩境,新郑。 与一脸干笑得韩非打了一个照面之后,方尘便面无表情的让红莲把她的九哥哥带走了。 敢这般试探于他,韩非的胆子倒是大的很。 小言狐疑的看着方尘许久,随着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也是掩面离去了。 哪怕是日后的女诸葛,现在不过还是孩子呢。 …… 是夜, 星光暗淡,皓月高且远,逐渐西移。 时辰已是不早。 明明已是大局已定,可方尘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论前世今生,哪怕凭借先知与十年的积累,一步步走到这般地步。 表面的平静下,谁也不懂得他的忐忑与不安。 只有他知道,他面对的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一群人,往后两千载的沧海桑田,丝毫不能阻止其星辰般耀眼的光芒。 数月来,他见证着流沙化腐朽为神奇的翻云之手,以小小的紫兰轩对抗笼罩整个韩国天空的夜幕。 若没有他,他们还会做的更好。 而嬴政,他从没有放松过对其的调查,从夹缝求存的质子,至如今七国权势最盛的秦王,方尘知道,得到蒙,王等军中贵族支持的嬴政,离真正掌权,只差一个时机。 真是一个天生的皇帝呢。 而他,鬼谷子老头对他的评价不过是一介武夫,鬼谷五年来,纵横经典摆在他的眼前,真当他没有努力过吗? 权谋,韬略属实不是他之所长,所行至今,靠的从来都是以势压人。 而就是这样的他,便要拉开一个时代的大幕吗? 方尘不愿,也不想承认,内心深处的惶恐。 因为事到如今,他早已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退无可退。 正当烦闷当头,想一晕了之时,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剑主,你睡了吗?” 第四十六章 二坛酒,一天下 “断水?” 方尘愣了愣,这瓜娃子这么晚找他干嘛? “嗯,打扰到剑主休息了?” “嗯,是的。” 方尘笑了笑,从床上翻了下来。 反正睡不着,就陪陪这个小家伙好了。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口。 打开门。 便看到,抱着两个酒坛子,一脸犹疑的断水。 “开玩笑的,找我喝酒?” 方尘笑眯眯的说道,这般样子的断水,敢找他谈心的断水,十年来是头一遭。 “属下僭越,只是心中烦闷,打扰到剑主休息,罪该万死!” 断水的脸色微红,他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只是剑主对他的疏离,以及因韩非一事而交出灭魂,都在犹如不解的魔咒,扰的他不得入睡。 不过,怎么也不应质疑剑主,他们的命早就在潇湘谷的那一日,便交了出去。 躬身行了一礼,就要离去。 “吵醒了我,想一走了之?” 方尘神色玩味,叫住了好似回过神来,正常的断水。 “带了酒,不能浪费,今晚我正好好这一口。” “是,尊剑主令。” 方尘摇头苦笑。 …… 乌云蔽月,星子廖廖,这断水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呢。 方尘斜坐在房顶上,摇头晃脑着,心中腹诽。 “剑主,你衣着单薄,这夜间颇凉,还是回去吧。” 断水坐在身旁,看着一身轻衫短服的方尘,沉声道。 “找我喝酒,就不要这么烦人,你我皆是武人,不显得矫情? 这不,不是美酒暖身?” 方尘轻笑道,断水哪都好,只是这性子不像他教出来的,活像小圣贤庄量产的腐儒,刻板拘礼,属实无趣的很。 断水闻言,也不反驳,默然片刻,举起酒坛,一人独饮。 方尘见状,皱了皱眉,这般闷葫芦,还不如回去睡大觉。 正当方尘想着,找个借口,开溜时,断水出声了。 “剑主,是否嫌恶断水?” 摸向酒坛的双手一顿,方尘错愕的看着眼神颇为迷离的断水,怔了好一会儿。 这酒量,开玩笑呢? “没有。” “真的?” 断水神色认真道,言语间希冀难掩。 方尘微微笑了笑,不回答,反而调整起坐姿来,只是怎样都不合意,索性躺了下来。 仰望着那张略显青涩的面容,他心中感慨,想来,断水今年才刚十八? 与小颜路一般的年纪呢。 “假的,有一点点。” 方尘不想敷衍,他知道断水也不是玻璃心。 “断水知道,相比转魄等人,并不是那么乖巧。” “知道就好。” “嗝~” 断水看着一脸戏谑的方尘,一时竟然转不过弯来。 “我只是不想拘束自己,而你总是不合时宜的想约束我。” “断水不敢。” 方尘笑了笑,断水话虽如此,脸上却是满满的不忿。 也就喝完酒,才有这胆子。 “安啦,虽是如此,而我,方尘,又岂是好坏不分的人。 懒散惯了,随心随性。 这些年,多亏你们担待,尽跟我后面料理些本应多余的事。” 方尘淡淡道,他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但胜在有自知之明。 破晓这几年来,除了提供过些许虚名,他没有插手过。 全靠断水他们料理,还时常为他偶尔的任性与奇思妙想,搞得焦头烂额。 “断水不敢。” 断水又告罪道,这次倒是显得诚惶诚恐了些。 方尘笑意更甚,双手枕在了脑后。 “你可是断水,我当不成李世民,但你的一腔热血赤诚,十年相处,我自认还是看的清的。” “断水惶恐。” 断水接着道,虽然有些困惑。 这家伙。 方尘苦笑,不过这些许时间,他倒也猜到断水为何会一反常态了。 只为一些小女儿姿态的猜忌,断水断不会跑来找他。 “你是怪我,把灭魂交给了韩非?所以睡不着,来试探我的心意?” 断水这下没有告罪。 这自是他此行的目的。 方尘恍然大悟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亏他还以为断水会改改性子,今后说不定会好过许多,为之甚至暗自窃喜。 “你是觉得,此事缘由因我肆意妄为而起,不应该牵连灭魂?” “断水不是这个意思,我等七人的生死性命皆由剑主决断,灭魂若能为剑主效死,是他的应做的。 只是,断水觉得根本没有这般必要。” 断水抬起头,微醺的神色难掩其的困惑。 “韩国割地于秦,还是秦韩大动干戈,与破晓何干? 战火绵延千里,生灵涂炭? 我等本就因乱世而生,天下苍茫一片,对我等而言利大于弊。 甚至于,剑主若是要扶天子,助那秦王政,两国一旦开战,早已成年的秦王,更可借此机会,插手他原本陷入瓶颈的边军兵权。 届时此消彼长,秦王的离拔除吕不韦,嫪毐之辈,真正坐稳秦国江山势必会更进一步。 而始作俑者的我们,就以这契机与此时羽翼未丰的秦王,谈判,合作乃至于,威胁? 到时候,那嬴政小儿要是急于掌权,剑主出手杀了那吕不韦,插手秦国军政,亦不是不可能。 若是天命在于破晓,十年,二十年后,剑主莫说扶天子,就是自己想要坐一坐那个位置,也未尝不可啊!” “断水,你……” 方尘瞪大了双眼,他怎会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断水竟然有这种念头。 “剑主!” 断水目露狂热,借这酒意,他一定要将这数年的未竟之言,一吐为快。 “整整九年,九年啊!一人一剑让诸侯惊惧的方尘,断水的剑主大人,若不是你整日于谷中买醉,破晓早已是天下最强的组织,什么天罗地网,什么七国王室,通通狗屁!” 将坛中酒通通饮尽,随手扔下,断水丝毫不顾方尘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 “方尘,你出身鬼谷,初涉江湖,便是最顶尖的那些人,七国列侯的座上宾。 你的一生都是光芒万丈,可曾卑贱过? 我有,我们都有,我们曾卑贱如尘埃,所以你不懂。 你,天下莫敌之力,你,未卜先知之能,万里江山唾手可得,为何不要?! 杀姬无夜,握诸侯剑,扶天子? 好一个过家家的游戏! 这天下!你不坐?要我们何用! 就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青楼妓子! 一个下九流……” “啪!” 第四十七章 三月初七 “啪。” 一团黑影自暗淡的星光下,轰然倒地,浓郁的酒气随着飞扬的尘土四散而开。 “剑主。” 听到动静的诸多暗卫,齐齐现出身形,看着不省人事的断水,愣了愣神。 方尘并没有答疑解惑的心情,看着下首的断水,眼中寒意汹涌,握紧的双手间隐隐有青芒闪烁。 骇人的杀意死死地锁定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属下,一时间骤然喧嚣的小院又骤然安静下来。 围在断水周围的众人面面相觑,有意求情,可在杀机四溢的方尘面前,有哪里开的了口。 不过,高举的屠刀,终究是敛去了锋芒。 方尘盘坐着,默然无语。 …… “怎么办?” 一人看了一眼方尘,又看着地上的断水,低声道。 “还能怎样,剑主没吩咐,还不赶快断水大人抬回去。” “哦哦。” 众人干脆利落的让断水离开了方尘的视线。 …… 没有计较这些小心思,此时的他只想静一静。 方尘自嘲的笑笑,搂过尚未开封的酒坛,轻轻一挥。 岁月积淀下的浓香,让他神色稍霁。 “这酒,还是一个人喝合适呢。” 哪怕这陈年佳酿依旧不怎么合他的胃口,但此时此刻,他需要这股朦胧之感,来消磨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 没有男人不爱权利,一人所欲,天下共养之。 是何等大的诱惑? 无关他的性子有多惫懒,方尘的信仰,便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于他而言,就算是一世昏君也远比镜花水月般的千秋霸业来的实在些。 若是前世,一无所有的他,不需断水多言,也必然会牢牢抓住,看看极颠处的风光。 可如今,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断水说的不错,他这一生早已应有尽有。 锦衣玉食,温香软玉,生杀之权。 踏过白骨皑皑,最终走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除了身后多上数十万幽魂,又能得到什么? 难平之恨依旧,该杀之人仍然逍遥。 十年前,他打算隐居,除了是厌倦,是承诺,何尝不是因为他早已别无所求。 他是方尘,天下之物,无物不可取,天下之人,不可杀者,唯有三人。 时至今日,除了那飘渺的长生不死,又有什么值得他上下求索? 只是,他自知至此,却漏算了莫测人心。 在云颠之上待久了,他忘了红尘间翻滚的熊熊烈火。 他今时今日所处的境地,真的只是他的选择吗? 当他得偿所愿,打算止步不前,闲云野鹤之时,身后忠于他,助于他的七人,万人,又是否心甘情愿? 不可知。 可若是真有那一天,他难道要像狭路相逢时,那般赶尽杀绝,阻者必死? 他辣手是否依旧? …… 方尘一夜无眠。 而灭魂这家伙却丝毫没有即将身为囚犯的觉悟,直至天明,才睡眼惺忪的被转魄拖到了韩王宫门处。 交给一脸苦笑,早已等候多时的九公子韩非。 …… 三月初七,春。 韩国九公子韩非与秦国使臣李斯定下五日之期的最后一日。 当灭魂带着极为敷衍的手铐脚镣,施施然走进韩国朝堂时。 秦韩两国上下,皆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一个不想打,一个打不起。 韩非保住了韩地的太平,以及自己的政治人生。 李斯完成了使臣任务,即将开始他的仓中鼠游记。 而这半年来多灾多难的韩王安,更是喜上眉梢。 不用打仗,真好。 皆大欢喜。 或许只有大将军白亦非,困惑于流沙与破晓的暗通款曲,而食不下咽。 …… 傍晚, 自中饭后,就被转魄五人堵住,处理了一下午琐事的方尘,苦笑的揉了揉眉心。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平日里哪里会来找他,精神领袖又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是担心灭魂有个万一之不测,好盯着他,第一时间解决嘛。 也就是他心大,真的懒,否则这种类似逼宫的举动,他不来个杀鸡儆猴,或者杯酒释兵权,对的起他鬼谷门人的身份? 接过不知第几份卷宗,方尘淡淡道: “这冰晶弩箭我有印象,由白甲军的冰矛改进的?” “剑主英明,上次百越天泽一役,白亦非所属使用的武器,可谓是惊艳了破晓的锻造坊。” 转魄应道。 “这位血衣侯这么乖巧?” “姬无夜前车之鉴仍在,白亦非明面上还不敢违逆我们。” 方尘闻言点点头,回忆起那夜用于焰灵姬时的场景,微微皱眉,迟疑道:“我不懂这些机巧,只是这冰晶弩箭虽颇为神异,防不胜防。 但成于此,败亦此,受制于其微小的体量,杀伤力有限,对军阵而言,怕是聊胜于无。” 转魄十分讶异的看了方尘一眼,他们本来没奢望剑主大人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一下午下来,果真如此。 只是这个嘛,啧啧。 “剑主英明,冰晶弩箭本就是针对江湖客的,只要不是剑主这般级数的强者,在如此绵密却难以捕捉的攻势下,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至于军阵,白亦非提供的冰矛,已经足够。” 得,都处理好了,还来消遣我,真真不当人子。 方尘心头火起,老子不伺候了。 不过,微微起身的他,又立马坐的安稳,笑意灿烂。 “灭魂,怎么这么久?” 方尘轻笑道。 刚刚踏进大厅的灭魂,闻言挠了挠头,咧嘴笑道:“还不是韩非,非要我到秦使李斯那逛一圈,虚伪,我最讨厌装模作样了。 不过没白去,我见到了那个秦国首席剑术教师,盖聂,也就是剑主的师弟,还切磋了一下。” 方尘这下当真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问道:“胜负?” “没分出来,我是尽兴了,只是那家伙悠哉悠哉的,不好玩。” “是嘛。” 方尘若有所思片刻,然后抬起头,望向了下首的五人,指着一桌子的竹简,神色挑衅道: “继续啊,还有一大堆呢。” “不了,剑主,我等突然觉得这种小事,哪能耽搁您的时间,我等自己处理便可。” 乱神霎时间就起了身,摆手讪笑道。 第四十八章 雨这般下 开玩笑,一下午还不够折磨的? 跟受刑似的,屁股都坐麻了。 乱神心中腹诽,转魄这家伙肯定跟灭魂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什么好紧张的,非要拉着一起受罪。 方尘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抓过竹简便朝乱神砸过去。 笑骂道:“你们也知道!” 众人皆请罪。 方尘才懒得理他们, 起了身,伸了个懒腰,越过一脸茫然的灭魂,和作死的五人。 时间差不多了,陪小言吃饭去。 …… 碎石小路。 “剑主,等等。” 方尘皱了皱眉,停下了本显得轻快的脚步。 回头望了望,却是沉默了一下午的断水。 “你酒醒了?” 断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少有的讪笑道:“剑主说笑了,断水不胜酒力,昨夜定是冒犯了剑主。 万请责罚。” 方尘眯了眯眼,神色戏谑道:“心思缜密的断水大人,十数年来滴酒不沾的你,既然都醉的不省人事,我又怎好责罚?” 孩子长大了,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还是小言最乖了。 语气森冷的方尘,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断水的弯弯肠子,只是不装个样子,以后还不得翻天? 再者,他好心好意陪小家伙谈心,这家伙倒好,跟他卖弄心计? 真是不怎么愉快。 “断水惶恐。” 跪的干脆利落,断水深伏于地面,沉声道。 方尘抿了抿嘴,双眸深邃起来。 他知道七小只对他的忠诚,所以他可以放纵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小动作。 他不需要罗网那般冰冷的杀人机器,无趣至极。 只是,若是把心思动到他不允许的地方…… 一柄忠诚却不听话的剑,再锋利,也是不趁手的。 沉默了些许,方尘淡淡道:“起来吧,没有下次了。” “谢剑主。” 看断水没有起身的意思,方尘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认为,或许他们也是这么认为,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挑起秦韩战火,更有利于破晓渗透两国的军政体系,增强自身的筹码,好跟秦王政讨价还价。 但是,相信我,没必要行险一博,很快,冥冥之中,命定的时机就要到了……” “断水明白,酒后胡言,剑主不必放在心上。” 方尘看着看不清面容的断水,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还是拂袖而去。 …… 暖阳下,竹林内。 一处幽深的小院。 院内,一桌,两人。 “尚公子,你此前问我深陷困境该如何解脱。 韩非今日给出的答案, 您以为如何?” 韩非跪坐着,望着对面的年轻男子,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他今日的心情自是极好的。 所谓的尚公子微微颔首,眼中有着炙热的欣赏之意。 古往今来,位高权重者,总有一个通病,惜才。 哪怕明知对方立场不同,不能为自身所用,他们还是想博一个万一。 因为他们傲,自负于世间所有,都尽在掌握。 但如果真的不能为之所用?啧啧。 尚公子便是其中之一,哪怕韩非贵为韩国公子,日后更有可能成为一国君父。 他起了身,望向了窗外高远的绵延群山。 浑厚而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小院回荡着。 “不战而智退大秦百万雄兵,不抢而智取破晓心腹首脑,不媚而结交秦国来使,不威而摄夜幕血衣。 先生之才,我很欣赏。” 韩非笑了笑,不是所有人的称赞都会被他放在心上,但此人的吹捧,很称他的心意。 不过,他这次来可不是只是闲谈,或听几句奉承话的。 他岂是这般肤浅的闲人? 微微正色,韩非沉声道: “尚公子若是此行只为散心,韩非建议还是快些离去为好。” “哦,此话怎讲?” 尚公子嘴角微勾,似是明知故问。 “昨夜,卫庄兄,发现了罗网杀手的踪迹,不知尚公子以为,他们此次的目的又是为何?” “先生心中已有答案。” 尚公子神色平淡,仿佛只是他的好仲父,送来的一件寻常之物。 “既然知晓,尚公子这是?” 韩非讶异道。 尚公子摇了摇头,他知道韩非的困惑,古人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若是载入史册,又是一桩荒唐事。 “此次新郑一行,除了先生,我本欲还要见一人,只是这几多时日,那人或是不想现身了。 也罢,世间哪能尽如我之心意。” 尚公子顿了顿,神色间带着些许玩味。 “先生,你认为,此时此刻,新郑的城门是否还容我轻装简行?” 韩非闻言沉默了下来,他自是知晓尚公子所指何人。 片刻,韩非抬起依旧明亮的双眸,轻轻笑了笑,道:“尚公子,可信的过在下?” …… 时光就在方尘吃饭睡觉间悄然流逝。 这一日,睡到将近午时的方尘,满脸不情愿的被小言从软榻上挖起来,穿衣,洗漱。 正当小言兴高采烈的拉着方尘去吃饭的时候,却发现方尘没有跟她共进午餐的意思。 “你干嘛去啊?” 看着径直往府外走去,步伐显得略显急促的方尘,小言好奇道。 “我睡过头了,忘了还约了个人。” 方尘挠了挠头,那家伙这时候应是等了半个时辰了。 喝酒误事啊。 “啊,好吧。” 小言瘪了瘪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似是想到了什么,“咚咚”的往回跑。 “等我一下。” “哦。” 反正等都让他等了,一个时辰和半个时辰有区别吗? 方尘如是想。 小言跑的飞快,架不住府邸忒大,来回用了近半柱香。 “哝,给你。” 大喘气的小言递给了方尘一把黑漆漆的纸伞。 方尘笑意盎然,接过,出了门。 …… 果然被小言不幸言中, 没多久,黑压压的天空便下起了绵绵雨,不大,不过撑着伞,别有一番意境,起码不显狼狈不是。 行人匆匆,青石板上纷杂的足音渗透四周。 出了府,方尘反而悠哉悠哉起来,如此意境,快步疾走,不是有失风度。 于是,他真的让某个冰块等了一个时辰。 整座酒楼差一些些都要凝固。 第四十九章 三人行 “客官,您可算是来了。” 中年掌柜远远的瞧见方尘,眼睛登时一亮,迎上去,眯着眼笑道。 “老哥,听说你在城东又开了一间门面,怎么还干这迎来送往的活计?” 方尘见到来人笑了笑,调侃道。 “还不是托了客官的福,小人才能薄有家产,自然要亲自伺候着。” 中年掌柜很是开怀道。 方尘点点头,感知到隐约间盯着他的森冷目光,也不好再寒暄。 “人在楼上?” “是,最好的单间,只是那位贵人似乎等了久了些,里面安静的吓人。 我等也不敢打扰。” 中年掌柜说着声愈小,他自然认识白亦非,血衣侯此人,韩国上下不说妇孺皆知,也是相差不远。 能让那位大人等这么久,他对方尘的身份好奇的同时,态度愈发谦卑起来。 “酒菜上齐后,你们就不要进来了,免得殃及无辜。” “是是是。” 杀意愈发重了,真是要磨磨性子。 气性这么大,不好。 方尘神色不变,越过满头冷汗的中年掌柜,眉眼含笑的上了楼。 …… “不好意思,睡迟了,你不介意吧?” 方尘施施然坐到了白亦非的对面,毫无诚意的表达了歉意。 白亦非冷冷的看了方尘一眼,淡淡道: “不敢,两国朝野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区区在下,能有何怨言。” 方尘摇了摇头,没理会其中的嘲弄之意,拿起筷子,倒是先吃了起来。 他自然知晓白亦非指的是灭魂与韩非的一场好戏,本来旗帜鲜明的两方突然串通一气,还是在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些许猜忌,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白亦非算什么东西,他才懒得解释。 被无视的某人眼角抽搐着,苍白的双手握向了腰间二剑。 方尘的态度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 想的可真多。 方尘撇了撇嘴,停下飞舞的竹筷。 垫吧垫吧肚子得了,跟这个冰块吃饭,一点意思也没有。 “别动,我来找你有正事的。” “哦,什么事还要劳烦剑主大人,亲自跑一趟。” 白亦非凝了凝神,戏谑道。 自那夜之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破晓呼来唤去的狗,安插人手,索要武器,让他在朝堂上闭嘴,他就要闭嘴。 几个仗势欺人的小辈罢了。 若不是…… 白亦非的眼神阴冷了下来。 似是没有察觉到近乎实质的寒意,方尘轻笑一声,道: “这些时日,你在新郑设卡,偌大的王都,许进不许出,可有此事?” “有。” 白衣非神色平淡,这么大的动静,他本就没指望能瞒过方尘的耳目。 “找人。” “是。” “谁?” “不知道。” “砰。” 白亦非看着拍到桌上的北冥剑,瞳孔微缩。 方尘微微笑着,指尖的青芒缓缓划过狭长的剑身。 “吕不韦没告诉你?还是你真的猜不出来?” 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白亦非,方尘起了身,倚在栏杆处,看着雨中的小巷。 真是清新的空气呢。 “原本只有五分把握,只是看你的紧张程度,我如今已有十分。” 白亦非沉默了些许,随后嘴角划过一丝嘲弄。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 罗网,八玲珑,上次他们集体出动,还是为了刺杀长安君成蟜。 而这次,不出所料。 真是一个愚蠢的王者。” 方尘不置可否,两世为人,他都搞不明白嬴政来新郑干嘛,就为一个韩非? 祖龙的脑回路,果然清奇非常。 “所以,你这次见我,是为了撤掉城门处的守备?想让我放弃这旷世奇功?” 见方尘沉默,白亦非眼中寒芒数闪,试探道。 “不不不,随你心意,若是一座城门都过不去,广袤秦土,他又有什么资格踏足。” 将素手伸出檐廊之外,感受着其滴落的勃勃生机,方尘轻声道。 “那你是何意?” 白亦非不解道。 “敲打敲打你不行啊?” 方尘诡笑道。 白亦非眉头深皱,他厌恶于方尘居高临下的态度。 “不论吕不韦给你许下多大的馅饼,你只需知道,当答应成为我手中剑的那一刻,你的性命便是我赐予你的。” 方尘正色道, 但不待白亦非怒意发作,方尘就变了脸色,按住其蠢蠢欲动的剑鞘,笑嘻嘻道:“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小事。 调五千白甲军给我。” 白亦非沉默了下来。 主要是被传来的巨力压的动弹不得。 弱者,又有什么必要做口舌之争呢? 深深吸了口气,白亦非沉声道:“你应该很清楚,在新郑城中,五千人的调动,很难瞒过韩王安。” 方尘嗤笑一声,淡淡道:“皑皑血衣侯,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我有必要留着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废物? 你说呢。” 真是一个只会威逼的浑人。 白亦非懒得挣扎了,轻笑道:“还有呢?” 方尘愣了愣,突然的乖巧,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思索片刻,他还是开口了:“再者,不要去紫兰轩凑热闹。” “你也会妇人之仁?” 白亦非眉头微挑。 “毕竟在我的眼皮底下,磨刀石把剑磨断了,不好交待。” 方尘说着说着,便朝外走去,太冷了,不适久居。 “先走一步,你付账。” “等等。” 白亦非叫了一声。 方尘顿了顿,诧异的望过去。 “你想见他,为何要费这般波折?” 白亦非沉声道,以方尘的手段,知道那人所在,光凭紫兰轩那些人可阻不了他。 “你可知猎物在何时最脆弱?” “嗯?” “当他挣扎着跳出陷阱,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 话音落下,方尘便消失在楼梯处。 留下若有所思的白亦非。 …… 下了楼的方尘,在中年掌柜热情的挽留中,撑开了大黑伞,义无反顾的踏入滂沱的雨幕之中。 这个时辰,饭都没吃,哪有心情假客气。 雨势愈大,周遭的行人愈少。 直至长长的街道上,只剩两个人。 方尘。 以及一个酷酷的,不带伞的,可怜的沧桑大叔。 第五十章 剑雨 灰色布衣,暗红色发带,一头乌发散乱在额前,遮挡着,看不清面容。 步伐踉跄,默不作声,安静的吓人。 在漫天雨幕中,犹如一缕行走的幽魂。 阴森中带着丝丝难言的可畏气势。 最让人震惊的便是,在如此滂沱大雨下,并未有任何遮挡的他,竟然,竟然……全身湿透了。 方尘难掩惊容,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心中怜悯, 大黑伞稍稍横移,挡住了其瘦削身形之上的小小天空。 “老兄,你也是个狠人啊。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飒气凛然的剑客。” 方尘笑眯眯的对视着迎面而来的幽冷,神色不变,心中有了猜测。 这是何等复杂的眼神,他这十余年来,不说阅尽沧海桑田,也算是见多识广。 但被一个人看着,能有被围观的既视感,还是第一次。 若是方才只是觉得些许眼熟,现在,只能说,真巧。 布衣剑客与方尘古今未波的视线一触即分,似是没有理睬的打算。 身形微闪,便出现在数丈之外,灰色的无边剑气笼罩四周,道不尽的可怖。 态度明确,很凶,莫要挨着。 还真不领情呢。 方尘撇了撇嘴,一步踏出,便踏进了剑气笼罩的范围,淡淡青芒闪烁,看似无坚不摧的剑气,不得近身丝毫。 挑衅的看着布衣剑客。 态度亦是鲜明。 …… 布衣剑客顿了顿,淡漠的双眸微凝,身后双剑传来的强烈嗡鸣告诉他,这是一个可怕的强者。 他涌起了战意。 还不到节外生枝的时候。 起码不是现在。 心中一道声音响起,又好似数道。 布衣剑客似是挣扎着,片刻后还是颔首低眉。 轻轻叹了口气, 身形再动,只是这次无处不在的大小雨珠,再也不能沾上其身点滴。 方尘讶异于一闪而过的汹涌战意,兴致更浓。 笑意更甚。 微微蹲下,猛地一蹬。 …… 布衣剑客很快,如此雨势下,亦能做到如流光一闪,难现其踪。 不过不论其身法速度几何,诡异难测,身后总是缀着一袭白衣,头顶总有一把黑伞。 颇为怪异的同时,甚是有趣。 这自是方尘玩心大起。 不过此人的实力也让他暗暗心惊,这可不仅仅只有惊鲵的水准。 许久,布衣剑客双手的剑茧愈紧,周身弥漫的骇人杀气仿若将漆黑的新郑天空,映成了血腥的红色。 终于,随着两道迅疾的破空声,布衣剑客手中握住了黑白双剑。 两道剑光疾如电般穿破了漫天雨雾,斩向身后咫尺之遥,好心为他撑伞的方尘。 骤然间便要身首异处的方尘,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手指轻轻一夹,大黑伞转动着,逆着偌大雨势,愈转愈高。 而留在原地,毫无动作的“方尘”,瞬时便被凌厉的剑气碎尸万段。 不带点滴血迹的融入朦朦胧雾中。 布衣剑客好似没有一丝意外,缓缓转身,望着三丈余之外的白衣身影。 自然是留下一道幻身,就闪的方尘。 奇的是,在密密雨幕中,方尘依旧点滴未湿,笑意吟吟。 细看之下,就可发觉,每当雨珠即将临身时,总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将起隔绝在外,周而复始。 布衣剑客见状皱了皱眉,破天荒的开口道: “你应该很清楚,花哨的手段只会削弱你的剑意。” 语速极慢,近乎一字一顿。 显得欠揍极了。 方尘摇头轻笑,不然呢?任由雨水浇灌,从头到脚一身透湿。 一场游戏,如此,似乎得不偿失? 指了指空中缓缓下落的大黑伞,方尘微笑道:“落下之前,陪你玩玩。” 布衣剑客闻言握剑的手紧了些,但口舌之争,不是他之所长。 一步步靠近着方尘,地上水花四溅,两道火线在两剑的摩擦中,四溢,紧随其后。 无数道森冷的剑气,切割着早已零碎的雨幕,认真起来的布衣剑客,犹如凶兽一般骇人。 “你很……” “你很强,我很中意。” 方尘晃了晃早已出鞘的北冥剑,十分促狭的抢了台词。 “不要让我失望。” 布衣剑客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顿,依旧淡漠的恨恨道。 紧接着,重踏,瞬身。 伴随着飞溅的数尺水花, 布衣剑客跃起,下劈! 可以躲,但,他想试一试。 方尘双眼眯起,举剑横挡。 “砰!” 沉重的金铁碰撞声,震散了周遭肆虐的雨水。 漫漫的极深远。 力道可以,但技巧稍差。 踩着四分五裂的青色石板,方尘嘴角微勾,如是想。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了。 布衣剑客的脸上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身后莫名出现的八道身影,一道道没入其单薄的体内。 本就骇人至极的强大气势,攀升着,仿若没有止境。 感受着数倍于先前的力量,方尘瞳孔收缩着,退了半步。 接着便是数步,十数步。 在这般磅礴巨力,方尘苦苦支撑着,一路滑行的后退,在深沉的地面上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 而就在方尘的样子愈发艰难,快要坚持不住之时,布衣剑客的笑容愈发嗜血之刻。 眉头深锁的方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戏谑的看着一脸错愕的布衣剑客。 淡淡的青色气劲不知从何处弥漫而出,缠绕上原先微微颤抖的双手。 “起开!” 随着方尘的喝声,双手握剑,汹涌的气劲之下,仿佛与先前天差地别的恐怖力量,刹那间便击飞了近乎全力以赴的布衣剑客。 “你果然很强。” 布衣剑客踉跄倒退着,双剑撑着湿滑的地面,终是止住了身形。 一击未果并没有让他丧气,反而让他眼中的火焰愈发炙热。 如此强手,才值得他放手一战。 “呵~” 方尘望了望远处似乎来劲的小家伙,又看了一眼尚在半空中,迟疑着不舍落地的大黑伞 手腕轻翻,一道剑花后。 勾了勾手指。 布衣剑客毫不客气,双剑横空朝着方尘飞速掠去。 身若鬼魅,剑胜疾风。 瞬时,光影重重下,方尘便是万刃临身之危局。 方尘轻笑,不闪不避,起势,纵身。 踏进浩浩汤汤天罗地网。 第五十一章 东风至 朦胧雨雾中,一灰一白两道流光,交错,纠缠,不过数个呼吸间。 金铁交鸣声中,便响起不下上百次。 布衣剑客攻势迅疾,剑意凶戾,且连绵不断。 好似无止境般的剑芒,笼罩着,一丝懈怠的空隙都无。 而身处剑网之中的方尘,却罕有的未曾出剑抢攻,闪烁着寒光的北冥被动的护住周身方寸,将凌厉的剑影尽数挡下。 久守必失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只是,好久不曾遇到这般有趣的剑客,他真的不忍这么快结束。 方尘的眼中有着难得的浓厚兴趣,这样的层次已经不是天字一等这般简单,只能说,不愧是浴火重铸的凶器。 挥舞着北冥,挡着一次次的必杀之剑,看着布衣剑客专注杀他的神情,方尘不禁想起了,那夜,那座王宫时的他。 他现在有些理解,龙右为何要对年少时,莽撞闯宫的无知稚子,手下留情。 除却鬼谷门人的身份,何尝不是所谓高处不胜寒,放眼天下,找不出能挡一剑者,是多么的无趣。 大反派也不是毫无原因的蠢嘛。 方尘遐想间自嘲的笑容,在布衣剑客却是极尽的对他的嘲讽。 剑招愈凶,杀意愈重。 让方尘不得不回过神,又认真了些许。 双手持剑挡下势大力沉的劈斩,两人终于错开了身形。 相隔数步,各自站定。 布衣剑客沉默依旧,剑意凛然间,似是随时伺机而起。 看了一眼旋转着,已然落至檐角处的大黑伞,方尘凝凝神,正视着对面那人,笑道:“还有一剑,你看好了,说不定,不久,你还会再见到。” 布衣剑客闻言皱了皱眉,握剑了手又紧了些。 他知道,这次,或许会跟之前很不一样。 方尘正了正色,北冥剑横于胸前,随着左手两指缓缓划过狭长的寒铁,他的气势不可抑制暴涨起来。 身后一道庞大的黑影盘旋着,隐约可显其无上威严。 “你也会横贯八方?!” 布衣剑客瞳孔猛缩,他或许,猜到此人是谁了。 “这一剑后,我不杀你。” 方尘淡漠的声音回荡着, 一剑出,游龙之间。 好似雨势即止, 仿若天地凝固。 …… 一路小跑,终于在离地面毫厘之差的时候,接下了大黑伞。 拍了拍胸膛,方尘长出一口气。 听着肚子咕咕响,方尘唉声叹气的走在空荡的,一尘不染的宽阔街道。 “黑白玄翦,真有意思。” “小庄,我这个师兄为准备个试金石,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某人得意的笑个不停。 …… 而相邻的另一处大街上,一缕幽魂默然的行走着,漫无目的似的,只是身后的道道刺眼猩红,在雨雾中,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 “纵使蜜蜂悉数被除,八玲珑找到紫兰轩,也用不了多久。 我们的处境依然凶险。” 韩非看着手中银针上的蜜蜂,神色凝重道。 若不是紫女将八玲珑的追踪手段拦下,此时,怕是已有一场恶战。 可是,为什么? “九公子想到了什么?” 紫女提着酒樽,柔声问道, “我在想,我们的计划究竟在那一环,露出了破绽。 我们一定忽视了什么,一个转瞬即逝,却被敌人牢牢抓住的破绽。” 韩非环视着屋内五人,尚公子自来到紫兰轩,便未曾出去,知情者,尽在屋中,断不会出问题。 那么,只有可能是尚公子来的路上,出了差错。 尚公子将配剑放到了桌上,淡淡道:“依我所见,一切都合乎计划,并无破绽。” “尚公子的握剑姿势,似与常人略有差别?” 看着尚公子的握剑之手,韩非皱了皱眉,问道。 尚公子闻言愣了愣,看向了持剑之手,这,他倒是不曾在意过。 “尚公子,您似乎忘了,您现在所握着的,并不是日常佩戴的长剑,长剑不宜把持,是故您持剑时,有用拇指压住剑鞘,维持平衡的习惯。” 盖聂作为尚公子的剑术教师,自是清楚其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微小的细节,会在狩猎者的眼中放大千万倍,细微的习惯,也足以暴露行踪。” 韩非摇了摇头,苦笑道:“敢问尚公子,除了盖先生外,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就我所知,绝无他人。” 尚公子沉声道。 “尚公子既然冒险入韩,还请不要对韩非有所隐瞒。” “但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 思索片刻,尚公子缓缓道。 除了盖聂外,能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的,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他很确定,因为,是他下的命令,是他亲眼见到的尸首。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有合理的原因。” 韩非笑道,如此,未尝不是件好事,暴露自己的同时,一直在暗处对手亦是暴露了。 “我现在很危险,无暇过问原因,我要的是结果。” 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尚公子的神色冷了下来,沉声道。 韩非闻言,蹙着眉头,起了身,淡淡道:“尚公子,您此行韩国要的就是原因。 因为您的危险不在韩国,甚至不在于八玲珑,您的危险一直都在秦国。” “那么,你又能给我什么答案呢?” 尚公子看着韩非,轻笑道。 “拭目以待,还不到时候。” 韩非卖了个关子,有些话只适合临行时道破。 …… 欺负完玄翦后,方尘回府大吃一顿,眯了一会儿后,又被小言挖了起来。 哦,原来到了晚饭时间。 “方尘,什么时候把那女人赶出去啊?都多久了,看到了,很烦呢。” 小言把喜欢吃的都移到自己身前,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看着空荡荡的前方,方尘抚额苦笑的摇了摇头,无奈道:“很快。” “很快是多快?你说了几次,没数吗?” 小言目露寒光,想用拖字诀敷衍她?没门! “这我也不知道啊,百越的事不适合在现在做,时机未到……” “剑主,紫兰轩闭门逐客了。” 就在方尘打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再忽悠一下时,乱神略显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五十二章 城内城外 “哦,这么快?” 方尘有些讶异,他中午才跟黑白玄翦打完,这是不是给流沙的便宜太大了些? “是的,尚在紫兰轩的九公子韩非突然被传召入宫,几乎与此同时,白亦非出现在了城门处,带的是随身精锐亲卫。 一切的异常来的太巧,看来他们要收网了。” 乱神戏谑道,也不知这场狩猎游戏,真正的猎人是谁。 “啧啧,这家伙真是不给面子。” 方尘摇了摇头,笑道:“把另外五个小家伙叫过来。 小言,你只能自己吃了。” 揉了揉满脸不快的小脑袋,方尘朝外走去。 “到底什么时候嘛!” 小言喊道。 “今晚之后,三天之内。” 方尘摆了摆手。 …… 新郑城西,不比城东权贵聚集,城南繁华似锦,乃平民之所,温饱之地。 无利可图的同时,守备也是整座王都最为松懈之地。 但今日不同,血衣侯白亦非亲至,所率亲卫队,将整个新郑西门封锁的飞鸟难入。 偌大城西,噤若寒蝉,红日未落,往来街道便空荡荡寂寥,一丝异响也无。 突闻大地微颤,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 “侯爷,他们来了,流沙卫庄,秦国盖聂,以及大半护送秦使李斯的卫队。” 甲士在白亦非身旁低语道。 白亦非闻言嘴角微勾,轻轻笑了笑:“打算于新郑与我死战?这一代鬼谷纵横,尽皆莽夫,辱没先贤,倒是无趣的很。 也不知纵横合璧的锋芒,能否称我心意。” “侯爷威武,自是不放在眼里。” 甲士很是及时的附和道。 不待白亦非接着得意忘形,秦骑护送的车队已到了近前。 “混账,大秦使节的马车也敢阻拦!” 驾车的秦军将士面对着身前不过丈余的无数戟锋,出声喝问道。 同时,盖聂与卫庄亦是出了马车,与神色淡漠的白亦非遥遥相望。 “盖聂先生,城外出现叛逆分子作乱,为保先生安全,我家侯爷特派我们护送先生到驿馆暂避风险。” 白亦非身旁的一名士兵上前,缓缓道。 “在下还有要务在身,不能拖延,请放行。” 盖聂望了望前方的茫茫兵锋,沉声道。 “况且,在下与师弟同往,血衣侯与诸位多虑了。” “若是本侯一定要先生走这一遭呢?” 白亦非微微抬头,语气森然。 “那恕在下不能从命。” 盖聂手中之剑已出鞘三分,意味明确。 随着两人互不相让,本就剑拔弩张的态势,顿时一触即发,双方兵锋压上,卫庄更是目露寒芒。 而就在这种关头,还是有人敢触血衣侯眉头的。 “盖聂先生乃我韩国贵客,他们要到我府上赴宴,为何会惊动侯爷?” 原来是韩国四公子韩宇,只见其一人独骑上了前来,淡淡道。 “哦,可盖聂先生是要出城的。” 白亦非似笑非笑,这个韩宇还真会挑时候。 “所以,我要为盖聂先生践行,以示我韩国礼仪,先生,可是否?” 韩宇神色不变,看着盖聂,笑道。 “既然四公子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盖聂与卫庄相视一眼,便应了下来。 白亦非的实力比他们预料还要强上许多,动武不是上策。 更何况,他们只是障目之叶罢了。 “慢着。”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便要自顾自离去,白亦非皱了皱眉,喝道。 “四公子设宴可以,可本侯职责所在,如今叛逆分子猖獗,过往车辆都要检查,请鬼谷的两位配合,可否?” 韩宇思索了片刻,沉默下来。 白亦非在场,他还没这么大面子。 然后,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 “好,血衣侯自便。” 盖聂笑了笑,应的干脆至极,跟卫庄一齐下了马车。 白亦非目光一寒,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处,苍白的手猛地一挥! 没人?! 双手紧握间,甲士更是紧随其后,翻找了后面的车辆,乃至探查了戴着甲面的秦国将士。 一无所获。 而这时,一名甲士乘快马自城东方向而来,附在一脸阴沉的白亦非耳边,低语着。 听着甲士的汇报,白亦非眼中的杀意愈重,似有惊涛骇浪汹涌。 盖聂,卫庄不禁握紧了手中利刃。 但磅礴的杀机突然云销雨霁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伴随数声轻笑,白亦非抬起头,意味深长道:“你们的那位还真是胆识过人呢,放着鬼谷双剑不用,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一介儒生,还是他的好仲父派来的,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原本以为这么粗浅的计谋,你们是不会用的。” “好用便是。” 卫庄冷冷道,他虽自傲,也从未想过凭数百秦兵能正面突破白亦非所在的城门,但既然所有人都以为纵横所在之处便是尚公子所在,那何不犯险一博? 再说,他才不信堂堂秦王,会只带他的师哥来新郑。 “或许吧,只是阴谋诡计是成不了大事的,逃离新郑这张尚算温和的网,你们才要面对真正的绝望。” 白亦非想着上午那人的话语与要求,更是心生嘲弄。 “你什么意思?” 盖聂皱眉问道。 白亦非不理会,翻身上马,轻扬马鞭,便带着所行亲卫,奔腾而去。 “你们要庆幸出身鬼谷,不然今日,我不会让你们轻易离开的。” 白亦非的临行之语犹在耳边, 盖聂眉头蹙的愈深,心中隐隐不安。 “盖聂先生,看来,在下也要告辞了。” 韩宇乘马上前,轻声道。 没见到欲见之人,他已没有留下的意义与兴致。 “四公子,多谢此番相助。” 虽然心生忧虑,但盖聂还是回了一礼。 “无妨,本也无需在下,若是有缘再见,先生可要记得去寒舍小酌一杯,告辞了。” “四公子慢走。” 韩宇笑了笑,调转方向,渐行渐远。 “师哥。” 看着盖聂出神许久,卫庄轻轻叫了一声。 “小庄,尚公子此行怕是不会顺利,不能先与你去一趟紫兰轩了。” 盖聂沉声道。 “无妨。” 卫庄淡淡应道。 “小庄,保重,我会尽量赶回来。” 盖聂说罢,亦是朝城东的方向而去。 他有预感,或许会见到一个故人。 第五十三章 城内城外(二) 天色渐暗,月出东山。 新郑城外,十里凉亭。 方尘百无聊赖的坐在石礅上,看着一脸肃穆的断水,暗自撇了撇嘴,笑着问道: “你可知,六人中,我为何独独带你出来?” “因为黑白玄翦很强,剑主认为,须得五人之力才可万全。” 断水双手环抱着剑,倚在红色梁柱旁,淡淡回道。 “一半一半,我也可以带乱神或者转魄。” “因为我修习的剑术不适合对战黑白玄翦。” 断水又道。 跟我装傻呢。 方尘笑了笑,他是很欣赏断水的,所以他有耐心。 “你轻视嬴政,你认为他只不过是投胎好些,有个好出身的二世祖。 这不好,对手轻视你,觉得你蠢,是件幸事,但反之,就是取死之道了。” 断水沉默了些许,望着浩渺的前方,神色很是认真。 “断水明白剑主的意思,但断水并不是小看这个能在生死刃间徘徊十年的年轻秦王,只是,在断水心中,在我等七人心中,无人可胜剑主。” “呵~” 方尘罕有的不好意思起来,这平日里看似无趣的小家伙,吹捧起人来,还蛮有一套的嘛。 “只是你的剑主大人对那些可没兴趣,我已经知足了。” “真的吗?断水并不相信。” 被断水眼中的炙热盯着,方尘的神色有些躲闪,或许在不可知的深处,他早已不是那个向往逍遥隐世的稚子少年。 “你说那两个家伙,聊什么呢?非要站这么高,谈这么久?” 或是不愿再想,方尘拙劣的转移了话题。 在他们所立之地,二里余开外,有座悬崖,悬崖上有两个小黑点。 但这是寻常人的视角,以方尘的目力,甚至看的清二人的面容。 韩非与嬴政。 “或是在道别吧,二人皆是世间少有的良才,惺惺相惜也是常理之中。” 断水也不拆穿,他相信总有一日,能点燃方尘心中名为野心的火焰。 “一小半,他们在讨论九十九的天下归谁,但若是我说,韩国肯定没戏,就韩非自己不愿戳破这个梦境罢了。” 方尘调侃道。 “秦国虽强,但七国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合纵之下,六国一度将秦国逼退至函谷关,险些千里沃土,付之一炬。 剑主这般自信,便是断水一直不解的地方。” 断水将多年的困惑道了出来,方尘的选择,坚定的好似已经看到了结局般。 世上难道真有能看透岁月长河之人? “不管它原先的轨迹如何,既然我们做出的选择,那它只能走向我们设定的结局,不对吗?” 方尘义正辞严道,输是不可能输的,通杀的局面,他加了注,难道就翻盘了? “剑主说的是。” 断水无奈道。 一时无话。 “嬴政崇尚法术,对韩非近乎势在必得,怕是还要聊很久。 我眯一会儿,你盯着。” 愈发无聊的方尘说罢,就趴了下来。 然后就被断水抓起来了。 “他们下来了。” “额。” …… 一刻钟后, 晚风轻抚。 “小聂,好久不见。” “师兄,果然是你。” …… 少有的, 一片静谧中的紫兰轩。 八道身影依次走在幽幽而漫长的回廊上,足音渗透四周,整齐划一,无一丝异响。 奇的是,星月浩浩光辉下,却只见其影,不见其形。 帘门大开, 一名华服青年缓步走进了一座幽暗的房间, 他嘴角间挂着阴冷的笑意,眼中更有道不尽的凛然杀意。 “交出嬴政,或者死。” 青年人跪坐下来,沉声道。 “为何高高在上的秦国王弟,却要甘当一介杀手?” 在其对面的,赫然便是许久未曾现身的,流沙,张良。 “破绽是相互的,因握剑姿势而暴露的,还有你。 只有你,知道尚公子握剑的秘密。 长安君,成蟜。” 张良推过眼前的异域名茶,雪顶银梭,淡淡笑道。 “尚公子?他一贯如此自负,就如同对待我一样。 我为他征战六国,他却要将我掩埋黄土。” 华服青年,或者说成蟜,神色嘲弄道。 “你的愤怒是虚妄的,我查阅卷宗,关于成蟜的记录杂乱无章,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长安君成蟜,在一年前,便死了。” 张良眼中依旧有些残存的惊异,没有人能在一个已死之人的面前,真正的镇定自若。 递过手中的碧玉扳指,张良轻声道:“此物,在成蟜死后,流离与各国权贵手中,不断倒卖以后,终是到了张家的手里。” “很好,现在物归原主。” 成蟜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但还是接过,往拇指上戴去,可却怎么也待不上去。 他慌乱了起来,心中的猜想让他恐惧。 “物虽归,人却不是原主。 你这次行动是复仇,还是让你以为是复仇。” 张良默默的拿出一面铜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别说了!我无暇与你做口舌之争,交出嬴政!” 成蟜难以控制的起身,身上不停的泛起黑气。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 其实是异心一体,一体八面, 八玲珑,只有一个人。” 张良终是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娓娓道来般,似是胜券在握。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在胡说!” “我很好奇,最初和最终的你,又是怎样一副面孔。” 不顾成蟜近似疯狂的面目,张良缓缓将铜镜照向对面,但却被一双有力的手阻止了。 “不要给他看铜镜!” “卫庄兄!” 张良错愕的望向难掩急色的卫庄,不解道。 “太晚了……” 一声不知何处而来的喃喃声响起。 “这会唤醒一个在他体内沉睡的恶魔。” 卫庄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腰间鲨齿。 既然命运如此,他也不畏一战。 “天杀地绝,魑魅魍魉,罗网杀手一共八个等级,乾杀只是杀字级的杀手,武器却是一剑来自天字级的凶器。 成蟜案真正的执行者,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 盯着对面改头换面般的双剑剑客,卫庄神色凝重道。 第五十四章 城内城外(三) “相比于那人,你很弱,我很失望。” 撕下伪装的黑白玄翦,面色冷峻,感知着卫庄锋芒毕露的气息,眉眼间失望之色难掩。 “那人?你身上的伤势便是他留下的,倒是新鲜的很。” 此时的卫庄并不在意黑白玄翦对他的轻视,他很清楚其实力,若能多一分胜算,些许嘲弄,无足挂齿。 更何况,他隐隐间明白,黑白玄翦所说的那人是谁。 整座新郑城,除了他,又能有谁呢? 玄翦闻言不置可否,似是对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反而看向了卫庄手中剧烈颤抖的鲨齿,淡淡道: “这是把好剑,可惜饮血不足数,杀意尚欠火候。 不过,既然你也是剑客,那就给我试一下剑, 这是缘。” 不给卫庄做口舌之争的机会,玄翦倒提双剑,裹挟着骇人的剑意,朝一脸凝重的卫庄攻去。 就让我看看三年后的你,有多强吧。 卫庄又岂是怯战之人,手中鲨齿霎时间恢复了平静,迎向曾经让他狼狈不堪的黑白玄翦。 “砰。” 气浪滚滚,相伴漫天木屑,纷纷扬扬而下,华丽紫兰轩在时隐时现的剑光中,渐渐千疮百孔。 …… “啧啧,天杀地绝,天字一等果然杀意绝伦。” 就在紫兰轩相对的阁楼上,灭魂双手支撑着围栏,仿若望眼欲穿的惊奇道。 “玄翦似是比惊鲵姐还要强上许多,我在小圣贤庄,从未感受过如此压力。” 而在灭魂身旁还有四人,其中,真刚眉头紧锁道。 这玄翦强的有些过分啊,他十年来,除了剑主外,从未见过这般强手。 “这才是剑主将我等五人尽数派出的用意,等卫庄败后,我们便出手,生死勿论。” 转魄沉声道,他原本还想生擒玄翦,一个现役的天字一等,远比惊鲵姐知道的多,对破晓也重要的多,不过现在看来,怕是痴人说梦了。 可战局的变化,快的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卫庄要殊死一搏。” 乱神不禁叫道。 …… 满目碎瓦的紫兰轩, 十丈之顶, 只见,百余招后,遍体鳞伤的卫庄,神色肃穆间,一道黑色巨影自他的身后升腾而起。 难以久战的他,将所有,都赌在了这一剑。 这是,他对鬼谷的自信。 诸子百家,唯我纵横的自傲。 而见到这般神异景象的玄翦,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不慌不忙的收回,挥出的双剑,身后八道虚影浮现而出,陡增的铺天盖地般的杀气,让姣姣皓月都蒙上一层血色。 卫庄已无暇顾及玄翦的异动,将剩余的力量尽数汇聚到鲨齿之上,然后, 他动了。 好似融进了身后盘旋着的黑影。 狰狞的黑龙现出身形,怒吼间,直扑一脸从容的玄翦,转瞬间,破空而至。 杀机将至,玄翦似是愈发轻松起来,微微弓起了身子,如离弦之箭, 不闪不避, 亦是孤注一掷。 血月之下, 两道身形相差甚大的黑影,划破了微寒的夜幕,轰然相撞。 这一刻无数道视线都聚集在这鬼谷传人的首秀上, 然而, 短暂的相持后, 随着一声好似天际边的轻笑, 黑白双剑切割着,破开了汹涌的磅礴剑气,映照着其中,卫庄难以置信的眼神, 终于,在血肉组织摩擦间,十数道血线横空, 鲨齿脱手, 仿佛永远挺直的背脊还是倒下了。 “砰。” 尘土飞扬,为耀眼的白色蒙上一层薄薄的暗淡。 …… “到我们了,剑主吩咐过,别让他死在新郑。” 转魄面色一沉,就要踏将出去。 尽管他也想不明白,那一剑,为何会败的这么轻易。 “等等。” 真刚叫住了四人,却没有后话。 但四人愣神一瞬后,亦是感知到了什么,神色放松下来。 “好了,坐收渔翁之利吧,说实在的,这玄翦,让我有些怕怕的。” 乱神看着那腾跃间,极速掠近的冷峻身影,嘻嘻笑道。 …… “为什么?” 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卫庄,淡淡道。 或是方尘也未曾料到,尽管他出手重创了玄翦,让卫庄受到的压力大减,但同时,卫庄失去的便是唯一的一线胜机。 玄翦真是一个为剑而生的剑客呢。 玄翦自是明白卫庄所问为何,但他不打算回答。 死人,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你该庆幸,弱者,你将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 永久的活下去。” 玄翦举起了双剑,融合了卫庄,他会更强,直到有一天,报今日一剑之仇。 但剑意凝而未散,却戛然而止。 他的上空,也出现了一柄剑。 卫庄艰难的扬起嘴角,眼中神色复杂莫名。 “没想到,结果还是你。” …… 半个时辰前, 城外十里凉亭。 “师兄,你究竟意欲何为?” 盖聂紧握手中利剑,沉声道。 在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师兄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抖什么哦,看在鬼谷子老头的面上,我难道还会吃了你?” 方尘看着颤抖的剑器,轻轻笑了笑,看向了孤零零的马车。 “不下车一见吗?尚公子?还是秦王嬴政?” “师兄!” “无妨。” 嬴政打断了盖聂的喝问,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 “先生,十年不见,风采依旧,孤心中甚是欢喜。” “蚂蚁般的质子,到如今七国权势最盛的堂堂秦王,我可是拍马不及的。” 方尘摇头失笑,又看向了随时准备动手的盖聂,淡淡道: “小聂,小庄在黑白玄翦面前怕是撑不了多久,你不赶回去?” “这要看师兄到底想做什么。” 盖聂心中自是焦急,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怎能弃秦王于险地不顾。 “呵~” 闻言,方尘不置可否,身形微闪,出现在了盖聂身前。 “鬼谷子老头没教过你量力而行?我做事,又岂是你能置喙的?” 方尘语气森冷,但盖聂却不管不顾,一双眸子依旧明亮, 显然没有退缩的打算。 就在方尘打算把这倔小子打晕了事时,嬴政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去吧。” 盖聂难以置信。 方尘一阵错愕。 第五十五章 三尾好龙 盖聂终是离去了。 或是因嬴政信誓旦旦的一句,先生在此,寡人定无性命之危, 抑或是因真与小庄情比金坚, 亦是如此作想,方尘剑下,有他无他,已无甚区别。 “你真是一次次刷新我的三观,不过,你是哪来的自信呢?” 望着远处渐散的纷扬尘土,方尘轻笑一声,北冥剑“铿锵”出鞘,刺眼锋芒紧贴着嬴政修长的脖颈,似是只需剑身微移,一国君父便会又一次陨命在方尘之手。 “先生若想杀我,不会多言,以先生之豪情手段,又岂会故做娇柔做作的妇人之状?” 嬴政神色不变,对薄唇下仅有三寸的冰冷,视若无睹,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份从容镇定,颇有王者风范,值得鼓励。 于是,方尘手腕微翻。 “铛啷。” 随着一声金属撞击声, 在熟悉又陌生的巨力下, 方尘倒飞十数步,将将站定身形。 但在其神情凝重下来的同时,面上却无多少惊诧之色。 “以秦王之尊,入他国王都,对纵横护卫不甚在意,乃至于敢独面于我,不顾生死般种种行事。 这份超出胆识可概述之勇,连赵武灵王都要望尘莫及,此等人,不是先天残缺,天灵有疾,那便是有着不惧一切的凭仗,在异国他乡,万千军阵中横行的底气。” 方尘瞟了一眼嬴政脖颈处淡淡而鲜明的血痕,转而看向其身旁的金色人影,深深作了一揖,行了一个久违的弟子礼,沉声道: “许久不见,龙师叔祖,安否?” “既然知道我在,你倒是还敢动手。 看来,你是准备好了。” 龙右负手而立,语气淡淡道。 “盖聂走后,我心中已有八九分把握,秦王倚仗的不会是鞭长莫及的骁勇边军,也无在新郑潜伏大量人手,而不被夜幕,破晓发觉的可能。 思来想去,只能是可以躲过我感知的武人,除却龙师叔祖,秦国无人矣,天下亦无人矣。 虽然龙师叔祖修为天人,我并无必胜把握, 不过,终究还是要见一见,我毕竟不是很中意藏着掖着的讲话。” 行完礼后,方尘神色便轻松,继而玩味起来。 现在的他,可不是十年前一无所有的独行剑客。 龙右抬了抬头,也不作答,似是发觉了什么,双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先生此言,是视寡人为板上鱼肉?” 见龙右突然沉默,嬴政皱了皱眉道。 “这是自然。” 方尘看了身后的断水一眼,笑眯眯道。 断水会意,手中点燃手中的火硫石。 一道流火就在嬴政微皱的眉宇间,愈飞愈高。 直到,大地微微颤动起来, 片刻,又平静下来。 此时,小小的凉亭古道,原不过送别之方寸天地,已被层层叠叠的铁甲良驹,以及放眼既望的凛冽寒芒,围,嗯,包了个大饺子。 “我与龙师叔祖不论胜负几何,尚在韶华之年的秦王政,怕是要委屈在此地做上一段时日的零丁幽魂了。” 方尘看着身前两人,戏谑道。 龙右依旧默不作声,此等局面便是他也无甚把握。 单单五千白甲,或方尘一人,他都自信可以带着嬴政,在此地来去自如。 偏偏两者凑到了一起。 “先生真欲取寡人性命?” 嬴政皱眉道。 “不然呢,犹记十年前,托你父王洪福,我亦在此等死地滚过一圈,如今,不过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我真是好奇,你等二人,会不会比我当年做的好。” 方尘淡淡道,若不是人尚在,今日便是真正之杀局,千秋功过,洪水滔天与他何干? 此生值得他在意者,不过五指之数,哪里顾得上天下苍生。 “先生何必如此恐吓,有话不妨直说。” 嬴政按耐下怒气道,他才不信方尘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废话如此之多。 “明白人,这五千人不过是让我这脾气暴躁的师门长者,稍稍安静下,否则,他哪里肯让我在这大放厥词。” 方尘朝龙右拱了拱手,笑道。 “你父王之过,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今日,我亦可放你回去,当那高高在上的秦王。” “先生要什么?” 嬴政不愿纠缠,此等脱出掌控的感觉让他心中极不欢喜,直截了当的问道。 “秦国一人之下的权位,以及,你怕死吗?” 方尘顿了顿,饶有兴致的问了一个似乎是随口而出的问题。 嬴政没回答,静静站的挺直。 第一个要求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中,破晓野心甚大,但在秦国的渗透却一直收效甚微,原因自是罗网,罗网之主与承影的恩怨,是天下皆知的。 也是因为方尘,此时的破晓才有跟树大根深的罗网相提并论的资格。 而吕不韦的路子走不通,他这个秦王的态度便至关重要。 而第二个,他来新郑之前,并未想过生死之事,而与韩非的一席话,加上今夜任人宰割的境况,他心中的确有着惶恐,但他不会承认。 “想是怕的,你又可曾听过长生不死药?” 方尘抛出了他准备的毒药。 “什么?!” 嬴政难掩惊异道。 “看来你身旁的龙先生还未告诉你。” 方尘微微笑道。 “你不要多事。” 龙右目露寒光,追求此等物件的古今君王,从未有过好下场。 方尘不以为意,从怀里拿出一卷古朴的竹简。 “这便是长生不死药的方子。” 嬴政眼中,大放异彩。 …… 终于,一辆孤零零的可怜的马车,在五千人肃穆的夹道欢送中,缓缓远去。 “剑主,何必如今便将我等的目的告诉嬴政。” 断水不解道,他在方尘毫不顾忌的和盘托出时,不知有多着急。 “不如此,他如何会信,你小看这位秦王多疑的性子了。 而且,晚些时候,你认为他便会允诺,给我丹药吗?” 不给断水回答的机会,方尘嘲弄道:“不论长生不死药有多少颗,孤家寡人的身旁不会允许有他人并肩而立。 包括我那门清的龙师叔祖。 赢子楚怎么死的,我可是很好奇呢。” 第五十六章 一只恶鬼 “那不留些盟书契约之类的事物?毕竟空口无凭。” 断水沉默许久,不愿在方尘所说那等细思愈恐之事再做纠缠,沉声问道。 方尘闻言像看到某个不可思议般,好笑道:“断水,你何时这般天真?信义这等美德,与江湖游侠,平民百姓还可讲讲,与权贵,特别还是嬴政这等人,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还是脱不了江湖的局限,到底是年轻了些。 “那今夜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断水皱眉道。 “非也非也,我是一定要跟嬴政见上一面的,与王者的交易,不能靠信义,而是要靠利益与价值。 我跟你说过,命定的时机就要来了,他会赢,可他不知道,没把握的事,他会加筹码,这才是我们的机会。 至于此行最重要的,莫过于在嬴政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我很满意。” 方尘故作高深的卖关子,对断水茫然古怪的神色视若无睹,施施然上了马。 “走吧,去看看乱神魍魉他们的战果。” …… 而终是要让方尘失望了。 乱神五人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府邸。 紫兰轩被毁, 卫庄被盖聂救走。 本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重伤力竭的黑白玄翦,在完全状态下的破晓五人面前,虽然难缠依旧,但胜负早定,原本已是无力回天之局。 岂料半路杀出个掩日,对付一个半天字一等,五人仍然可胜,留下却是痴人说梦了。 听着五人一人一句的汇报,方尘脸上倒是无甚怒色,此行目的已成,玄翦不过算个添头,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罢了。 不过, “知道天地广阔了?跟个流沙打个有来有回算什么,你们差的远呢。” 方尘似笑非笑道,能消磨下这些小家伙的骄矜之气也不错。 或许是因为他的缘故,这些小家伙对鬼谷纵横有着不一样的执着,此次新郑之中多次与卫庄交手,虽然卫庄不是很丢份,但还是不由得升出了天下英雄不过如此的念头。 倒是跟他刚出谷时,如出一辙。 可是此时的鬼谷传人于整个天下间,又算得了什么。 七国王室莫测暗流,诸子百家多少隐居名宿,一个六岁女童也不见得眼前六人,有一人敢言必胜。 莫说天下,单论小小新郑,白亦非,姬无夜又有哪个好相与的。 此次他跟出来,除了一些恶趣味,何尝不是不放心。 事实证明,这些小家伙真的搞不定。 唉,孩子不好养啊。 “我等明白。” 五人如霜打的茄子般,齐齐有气无力道。 “行了,你们退下吧。时辰不早了,我去看看小言睡了没有。” 似是想起了什么,方尘临走时,又添了一句。 “今晚加班加点,好好招待下天泽,明日我要去看看。” “是,剑主。” …… 翌日, 韩国朝堂上传来的一则消息,震动了整座新郑,成为街头巷尾,酒肆茶馆的又一谈资。 新任大将军,血衣侯白亦非,昨日私自调动万余白甲军,出城狩猎。 好家伙,韩王安都没这排场。 无王命,无调令,也就是出城,万一在城中,如此调动私兵,便是百口莫辩的山河倾覆之祸。 韩王安后怕的同时,更是深感万幸,继而就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首次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诸位公子的面,毫无顾忌的训斥天生贵胄的白亦非。 白衣非亦是乖觉,供认不讳,深感悔意,更是忍痛斩杀了数位歪曲了他之授意的将领。 方尘乍闻此消息,当场拍手称赞,好一手排除异己的弃车保帅。 而愈演愈烈的血衣侯即将失势的消息下,明眼人皆是了然,不过缪言,此时之韩国,哪里离得开白亦非这位沙场宿将。 事实也确是如此,雷声大雨点小,所谓严惩,不过罚俸,连禁闭都未曾关的真切。 还要镇守王都呢,白亦非离开一日,城内宵小,叛逆分子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令人猝不及防,且恰到好处。 流沙笑笑不说话,此次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紫女半生积累毁之殆尽,卫庄伤重昏迷,韩非死里逃生。 就张良好些,温润公子,上天也不好太过为难。 …… 而一身轻松的方尘,美美的睡一觉后,待洗漱完毕,便直奔地牢,目的明确。 此番,大抵算得上圆满,但尚有一事,稍欠火候。 新郑虽好,这些时日下来,亦是有些腻味了。 …… 不提潮湿漫长的地道,与幽魂般的守卫。 方尘来到了面目狰狞,形如恶鬼的许久不见的天泽面前。 “啧啧,你们这般就过分了,好歹是个太子殿下来着。” 方尘指尖轻触着模糊的不见纹路的寸寸血肉,戏谑道。 “属下自当尽职尽责。” 身后的黑衣人略感自豪道。 天泽嘲弄的看着一尘不染,无甚异色的方尘, 些许刑罚,哪里及的上他心中亡国之恨,近乎杀身之仇万一。 “还没说,是吗?” 方尘正视着那满溢的仇恨,满意的点点头,问道。 “是的,此人着实如同顽石一般,就是是钢铁铸成的心肺,也早该碎个稀烂了。” 黑衣人鄙夷的同时不无钦佩道。 能在他手下撑如此久,不死,不开口的,天泽是第一人。 “把他解下来。” “这贱种凶蛮,恐怕会对剑主不利,不……” “解下来。” 看着黑衣人面上的犹疑之色,方尘的语气又重了几分。 “是。” 剑主天威,哪里还需他多虑。 “下去。” “是。” 听着渐远的脚步,方尘笑了笑,蹲下身子,俯视着趴在地上,也不动弹的天泽。 “太子殿下,一月不见,着实有些怠慢,你见谅不?” 方尘笑嘻嘻道。 天泽不言语,就盯着方尘。 好冷。 不自觉的打个哆嗦,方尘脸上笑意更甚,轻声道: “不作声,就当你原谅我了,肯告诉我想要的吗?” 天泽还是不说话,只是更冷了些。 方尘毫不在意愈重的赤裸裸的恶意,轻声又道: “如果我放了你,帮你复国呢。” 天泽瞳孔猛缩。 第五十七章 尽如你意 “还以为你要关上我二十年,再出言哄骗我。 比意料之中,还要没耐性的多。” 愣神片刻后,天泽终于出声嘲弄道。 “守着一个得不到的秘密,在这幽幽地牢,度过残生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方尘看到了天泽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热切,轻笑道。 “相反,若是你把百越宝藏,所在之地告诉我,我便放了你。 更可助你一臂之力,破晓遍布天下之网,白亦非十万带甲,何愁不能在百越之地夺回本属于你的一切。” 这最深处的地牢又安静了下来。 天泽许久许久不言。 是不是没打够? 方尘腹诽道,想着是不是再晾几天。 “如何信你。” 天泽沉声道。 “我想就算有誓言,有手书你也是不信的。 你可以这般想,不费吹灰之力,借你之手,便可得到偌大百越,于破晓而言远比一具尸首来的划算。” 方尘神色认真道。 他本就是这般打算的,狡兔尚有三窟,百越之地再合适不过。 物尽其用,若是仅为了一个百越宝藏,天泽这大义名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你意在百越,你想扶我做傀儡?!” 天泽闻言,顿时杀意凛然,他已经受够了被人掌控的人生。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想,是合作,或者说交易,我给你复国的资本,你投桃报李罢了,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不如此坦诚,你也不会信的,对吗?” 拍了拍天泽身上的尘土,方尘将其扶了起来,坐到墙边。 毕竟一位王,不能太怠慢了。 还挺沉。 看着神色接连变幻不停的天泽,方尘有些不耐,这鬼地方呆着可不是很好受。 “我给你时间想清楚,不要太久。 你要明白,你没得选。” 地牢长廊空荡,脚步声清晰而有节奏的渗透着,渐行渐远,愈淡。 留下挣扎莫名,难得得到些许自由的天泽。 可他,为何觉得枷锁更加沉重。 …… “你何时放我们走。” 刚刚走出地牢的方尘,便被焰灵姬堵住了。 倒是很警觉嘛。 方尘心中啧啧称奇。 “还是说,你决意要下杀手了。” 焰灵姬轻咬红唇,接着问道。 今日府邸的氛围与往常很不一样,远不如平日繁忙之沉重,她更是发觉暗处的护卫,少了许多。 她隐隐明白,他们要走了,而他们的结果亦是要揭晓了。 “我记得跟你说过,你们的生死自由与否,只在于天泽的选择,而不是你。 你可以下去看看他,说不定,他真会为了一文不值的自尊与颜面,做出令人发笑的选择。 那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方尘嘲弄的话音未落,就连焰灵姬的背影也望不到了,只有身后那清脆的足音,证明着她在哪里,要去何地。 张了张口,不知为何,方尘觉得今日这和煦春风,有些涩。 …… “剑主,等等。” 方尘无奈的又停住了身子,回头看向了转魄。 “又怎么了?” 却见转魄的神色比之他还要苦涩,嗫嚅道:“恐是要负剑主所托了,小言学剑之事,转魄属实有心无力。” “哦,她天赋很差吗?不应该啊。” 方尘皱眉道,他可是很清楚小言原本的人生轨迹,那可是能与成年卫庄一战的天字一等。 “小言天赋卓绝,只是太懒散了些,这些时日以来,甚少时间是全身心练剑的,长此以往,转魄恐辜负剑主的一番信任。” 转魄无奈极了,哪里是甚少时间,除了第一日坚持了个把时辰,近十日光景,练剑的时间加起来能有一刻钟便算不错了。 可不比他人,他总不能对小言棍棒加身吧,不敢亦是不忍。 十年来,他们七人可都是视小言为亲妹妹,哪里下得了手。 就算狠的下心,也要顾忌方尘手中北冥啊。 只是,如果再拖下去,连个花拳绣腿都教不出来,他怕是下场更惨。 “看来惊鲵安排伏念做小言的老师,也算的上知女莫若母了。” 方尘对此事本就看的极淡,毫无怒色的调侃道。 自到了新郑,他就将转魄指给小言做剑术教头,他才懒得陪小言过家家。 反正基础剑术本就大同小异,说不准以转魄万事图周全的性子,会教的更好。 如今这般情况,他也并不是很意外。 情理之中罢了,今生受尽万千宠爱的小言,哪里会有原本的执念与韧性,吃的了漫长岁月,勤练不缀的苦。 学剑更多只是一时兴起,说是三分钟热度都是抬举。 但,还是去看看罢,毕竟打着练习剑术的名头,把她带出来的。 “行了,这事我亲自来。你去安排留守新郑的人手吧,毕竟此地一直是由你和灭魂负责的。” 方尘淡淡说道,接着便往小言的住所走去。 “多谢剑主。” 转魄喜出望外的长出一口气。 …… 终于把转魄这家伙气走了。 小言亦是喜出望外,她只想像娘亲般高来高去,过一番仗剑天涯的潇洒日子。 怎会想到,练剑是这般辛苦枯燥,傻乎乎的拿剑一直劈砍,一点都不好玩。 偏偏转魄这个死心眼,她这段时间的态度,表明的还不够明显吗? 好在,今日终是受不了了。 嘻嘻。 坐在秋千上不停晃荡着小脚的小言,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两手间的惊鲵剑。 然后,不久,秋千颇有节奏的摇摆戛然而止。 小言用了用力,发现纹丝不动。 抬头望了望,便看见了一张她甚是讨厌的笑脸。 “转魄这家伙找你告状了?真没义气。” 小言撇了撇嘴,颇为不忿道。 “你这般为难他,还好意思说他不讲义气。” 方尘笑嘻嘻道。 “我哪里为难他了,你平日里不是常说人生苦短,需活的自在嘛,凡事都要讲个你情我愿,是他一直纠缠,哪里怪的了我。” 小言这就不乐意了,比起任性,她可只得方尘五分真传。 “你啊,也不知如此待你,对你是好是坏。” 方尘苦笑道。 “当然好极了,有你在,我会有危险吗?” 小言卷了一缕白发,威胁道。 第五十八章 不知何名 “自是不会。” 感受着愈重的手劲,方尘斩钉截铁道。 “你可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甜蜜饯。” “呕。” 小言跳下秋千,捂着胸口,猛翻白眼,做呕吐状。 方尘笑了笑,看她幼稚的演技尽兴,接着正色道: “你当真不想学剑了?” “想啊,只是就没有轻松些的捷径吗?我可不想每天汗流浃背,最后练的像转魄一样满手老茧,丑死了。” 小言恨恨道,不过说着说着,眼眸中突然精光一闪,拽住了方尘的手。 “你这样就很好了,一点都不像剑客,却强的不是人。 你一定有办法的,方尘?” “世上所有的捷径都是骗人的,兜兜转转,才是最远的路。” 方尘苦口婆心道。 他又何尝想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苍龙七宿让他一步登天,可他宁愿再花数十寒暑,也不愿现下这般梦魇缠身。 “你不会剑术也好,善泳者溺,善骑者堕,我对你并无任何期望,惟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有我,有惊鲵,有破晓,想来亦能护你周全。” “不要!我就想走最远的路,方尘你帮帮我嘛。” 似是想到了某种可怕之事,小言小脸煞白的叫道。 “练剑哪来的捷径,总不能我帮你吃点苦。 我倒是乐意,但没用啊。” 方尘摇头苦笑。 “我看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都会有什么灵丹妙药,跳崖奇遇之类的,怎会没有。” 小言眼珠子滴溜转着,意有所指的接着道:“最多的,便是那高人传功了。” “这些小说话本都是哄人玩的,你又不是天命之子……” 方尘无奈,继而回过神来,皱眉道:“你想我传功渡气给你?” “嘻嘻,行不行啊。” 小言晃荡着方尘可怜的右手,娇声道。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天明的路子放在小言身上,并不是不可行。 不同于转魄他们本就有着不弱的修为,教给小言的鬼谷吐纳术,至今连门槛她都未曾踏入,没有内力对冲消磨之患。 如此,也算有个防身之法。 方尘沉思片刻,缓缓问道:“你当真要如此?” “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小言瞧着有门,当即应道。 方尘点点头,向着一处房门走去。 “随我来吧。” “方尘最好啦!” …… 檀香环绕的幽室, 石床之上,一男一女相对盘膝而坐,男子生的俊美非常,而女子亦有无双姿容,只是面容稍显稚嫩了些。 “可能会有些不适,你忍一忍。” 方尘迟疑道,这般事,他也是头一遭。 “好的,快些快些。” 小言就没心没肺的多了。 方尘摇摇头,也不婆妈,双手按在其神门,太陵二穴,缓缓运转着周身内力。 “静心凝神,运转鬼谷吐纳之法。” 方尘沉声道。 看着少有的肃穆神色,小言也认真起来,缓缓闭上双眸。 仔细感受着如潺潺细流,不断灌入她四肢百脉的煌煌之气。 随着方尘身上的青芒将小言逐渐吞噬完全,整座幽室便好似蒸笼一般,氤氲之气四溢。 滚滚升腾的炙热气浪,更是将原本精致的陈设,打翻在地,弄的满目狼藉。 方尘心中惊异,他没想到一时随意之举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拔苗助长果然不是好事,不是小言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 原以为如燕丹,焱妃一般,不过眨眼功夫,轻而易举之事。 结果却好似当着正主的面,被捉奸在床,他能感受到,随着力量的流逝,体内苍龙七宿愈盛的怒火,这么多年,还是首次在他心境平和的情况下,侵蚀他的神智与体魄。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受着了,此时收手,无异于前功尽弃,更何况于事无补,下次便没有这般好机会了。 看着小言红扑扑的脸蛋,方尘会心一笑,等会儿也有你好受的。 青芒愈盛,覆盖着每一寸空间。 过了些许时间,小言觉得难受极了,如置身火炉之中,喘不过气来,周身更是麻痒难耐。 她睁开了眼睛,有意想叫停,可看着方尘逐渐苍白的脸色,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有些后悔了。 “不要分神。” “嗯。” …… “今日就到此为止。” 方尘收回双手,淡淡道。 “呼~,终于结束了。” 小言迫不及待的下了床,天知道,刚才她怎么熬过去的,活像中了方尘所说的那个生死符。 径直走到石桌处,抓起茶壶便要往口里灌,但别说酣畅淋漓,早是已一滴也无。 莫不是被蒸干了? 失望之后,便是心中愤愤。 一巴掌拍向可怜的石桌。 “砰。” 刚刚受过蒸刑,现下倒是四分五裂的塌了个干脆。 小言神情错愕,未免太过夸张了些。 “如今你的内力修为较之真刚还要胜出一筹,不过你原先底子太差,可以说是毫无基础,想要随心所欲的控制这股力量,怕是遥遥无期。 去找转魄陪你练练手。” 白茫茫蒸汽下,看不清面容的方尘淡淡道。 “嗯嗯,那我走了。” 小言好似得到了某个新奇的玩具,全然忘记了先前的痛苦。 “方尘,你没事吧?感觉有点怪怪的。” 走至门口处的小言,突然想到朦胧间看到的方尘惨白的脸色,转身狐疑的问道。 “不碍事,稍作调息就好。” “真的?” “真的。” “好吧。” 小言闻言终是点点头,欢快的跑了出去。 或许,在她心中,方尘永远都不会有事吧。 随着最后一抹影子消失,阵阵不似人声的低吼回荡在缓缓关上的门中。 静静的。 …… 方尘的稍作调息整整持续了两日,期间回过味来的小言,跟转魄多次询问。 要不是其语气依旧平稳,说是于剑道上有些感悟。 他们差点就破门而入了。 小言少不更事,转魄哪里会与她一般,传功渡气之事本就凶险非常,虽说剑主修为深厚,但毕竟难保万一之测。 不过,好在,似是果真并无大碍。 而两日后,神色如常的走出幽室的方尘也让众人真正松了口气。 第五十九章 最后一桩 新郑,朝堂。 “韩非,刚才血衣侯所言是否属实?” 韩王安问道。 “回父王,属实。” 随着韩非无任何掩饰的坦然,周遭的百官皆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九公子归国后,几次大变后的朝堂纷争,尽都是云里雾里,毫无常理可循。 连白亦非亦是颇感意外,他知晓韩非巧言善辩,早已做好了费一番口舌的准备。 没想到之事,有趣。 “私放重犯,致使新郑大乱,毁两国邦交,哪样不是重罪,你!” 韩王安惊怒道,这个老九,回来后,就没让他省心过。 “回父王,我确实放走了灭魂,但他,却不是重犯。” “什么?” 韩王安皱眉道。 不给其他人台词的机会,韩非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竹简,递给了身旁的内侍。 接过竹简的韩王安,仔细翻看后,难掩惊容。 “这……这是秦王的赦免文书。” “回父王,正是。” 韩非沉声回道。 群臣震惊。 “灭魂已是无罪之身,不知血衣侯,还有什么疑问。” 韩非走到了武官首位的白亦非身旁,语气淡淡而不失恭敬,但更不失的便是其后的挑衅与嘲弄。 越来越有趣了。 白亦非神色不变,正欲说些什么时, “报~,启禀王上,南阳、负黍二县发生旱灾!” …… 是夜, 调息两日的方尘,刚刚踏出房门,便看到了似是等候多时的断水、转魄。 “怎么了,这两日很有意思?” 方尘轻笑道。 断水与转魄相视一眼,转魄沉声道:“据边关的暗线传来的消息,嬴政与盖聂的车驾已经进了秦军大营,那个蒙将军,我记得剑主说过,是吕不韦的人。 嬴政怕是处境不妙了,我等要不要暗中助上一臂?” “这么快?” “正是,或是被那夜惊到了。” 方尘听断水如此说,不置可否,有龙右在身旁,天下够得上的不过五指之数。 或许,咸阳的局势比他预料中变化的还要快。 见方尘皱眉沉思,二人不敢打扰,静静等候。 半响, 还是想不起来嬴政掌权的具体时间。 啧啧。 方尘摇摇头,踱了几步,道:“不用,他定是安然无虞的,咸阳才是他真正的搏战之所。 秦军内的探子安插不易,没必要为此等无谓之事牺牲。” “是,转魄明白。” “还有,今日刚到的消息,南阳发生旱灾,韩非领了这苦差事,不日就要前往调查。 而南阳是翡翠虎的地盘,不排除韩非是顺水推舟。 此事很是诡异,断水察看了所有有关南阳的卷宗,怕是人祸所至。” 递过手中竹简,断水意有所指道。 能在韩国搞这般大动作的,除了他们,夜幕简直舍我其谁。 方尘极为敷衍的瞟了几眼,便还了回去,笑了笑,此事,就让他送韩非最后一程。 “派灭魂与真刚去南阳,翡翠虎那里缺的就是能打的。” “此事不交给白亦非做吗?而且剑主,这两人,是否,不太妥帖?” 断水诧异中带着丝丝嫌弃,身旁转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你觉得白亦非看重翡翠虎吗?” “自是防备着,此时不动,不过是因为暂时离不开翡翠虎的资金渠道,一旦白亦非腾出手来,翡翠虎这墙头草,必定会沦为弃子。” 断水鄙弃道,此等立场不定之人,何人能容,何人敢容? “那日翡翠虎示好于我,我就有此打算。 你不是一直忧心白亦非严防死守,在夜幕的进展不如人意,此行,便要表明翡翠虎是我们的人,免得那个死胖子偷偷摸摸的,打自己的小算盘。 夜幕四凶将,哪怕最弱的一个,效果亦是斐然。” 方尘摸着下巴,笑得很是奸诈。 “可此人……” 断水迟疑道。 “我用人,不需要忠心,敢玩花样,杀了了事,换一个不可吗?” “是,断水受教。” 断水拭了下不存在的冷汗,这等御下之术,简单粗暴,果然很剑主。 “既然如此,南阳一行,转魄愿往。” 不放心那两个莽汉,韩非可不是好相与的,迟疑些许,转魄还是自荐道。 “呵~,转魄,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啊?” “转魄不敢。” 看着方尘似笑非笑的样子,转魄低声告罪道,但无丝毫收回之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南阳是翡翠虎的地盘,就他的手段,够流沙喝一壶了。 灭魂与真刚只是防着我那师弟杀心突起,以及让翡翠虎安心罢了。 他们做的事很简单,到时一封书信,便可让韩非万劫不复。” 方尘信誓旦旦道。 “是。” 闻言,转魄只好罢休,只求尽如方尘所言吧。 不过,他还有事禀报,只是,剑主怕是不愿更多人知晓。 于是,他暗戳戳的比了一个手势。 拙劣。 方尘,断水都注意到了。 “咳咳。” 方尘虽是不解,但,只得出声道:“断水,你去地牢,看看天泽那厮松口没有。” “是,剑主。” 断水应的干脆,只是临行前,诡异的看了转魄一眼。 有什么事,还要瞒着他? …… “说吧,什么非分要求,还要把断水支开?” 方尘半倚着房门,打着哈欠道。 “并不是转魄之事,剑主是否记得,交代过转魄,留心红莲公主。” 转魄无奈道。 “嗯,有这回事。” 方尘笑道,这还是三年前的事了,韩国由转魄灭魂负责,他便私下找转魄提了一嘴。 这事的确不适合当众说,毕竟按照他此生的轨迹,与小红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提了,不免一些闲言碎语。 此行,有关红莲的事,也尽都是转魄处理,照顾的。 “今日下了朝堂,韩王安找血衣侯与张开地提了立储之事。” 转魄点点头,说了个似乎并无关联的消息。 “哦,有什么关系吗?” 过几年都亡国了,这种没意义的权术把戏,他才懒得上心。 方尘撇了撇嘴,道。 “然后,韩王安又召见了九公子韩非与四公子韩宇。” “说完。” 方尘猛翻白眼,什么坏毛病。 “韩宇在用膳期间,提到了。” 转魄瞟了方尘一眼,小心翼翼道。 “红莲公主的亲事。” 第六十章 血衣侯的愿望 方尘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对红莲并无旁的心思,以她如今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下,的确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卫庄此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一个闲散之人,哪怕出身鬼谷,也是无济于事。 王室婚姻从来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越过去的。 红莲公主在韩王安心中的份量,就决定了她的亲事只有两种选择。 远嫁他国或从朝内重臣择选。 若是远嫁,作和亲之用,以眼下韩国处境,首选,应是秦国无疑。 秦强韩弱,又为毗邻,互为姻亲是个不错的缓冲带。 次之,则是赵魏,三家分晋后,三者间的渊源便没断过。 既然是韩宇所提,远嫁和亲于他而言,益处廖廖。 而若是朝中重臣…… 方尘淡淡道:“韩宇提到了谁?” “正是剑主心中所想,血衣侯白亦非。 而对于韩宇所提,韩王安似是颇为动心。” 转魄沉声道。 即便他把姬无夜杀了,也终是逆不了这冥冥天意吗? 方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把白亦非叫过来,我有话与他说。” “是,剑主。” …… 而就在等待这位慢悠悠的大将军时,断水带来了一个让方尘颇感意外的消息。 天泽要见他。 倒是及时,他的耐心正要耗尽了。 方尘笑了笑,直奔地牢。 白亦非?来了,就等等嘛。 …… 未上枷锁,两日来却比往常更加安分。 听着属下的报告,方尘心中了然。 终究做过储君,十鸟在林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一番权位取舍,能给他满意的答复,也不足为奇。 “怎么,肯说了。” 在一片幽暗下,蜷缩于墙角的天泽身前,方尘蹲了下来,微笑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休想我做你手中的傀儡。” 天泽嘶哑道,阴影中只有那双血红的眸子还有着些许意气。 “当然不会,这只是桩交易,我给你复国的机会,你只需在未来,我需要的时候,搭把手。 要怀疑,也当是我,忧心你过河拆桥。” 方尘轻笑道。 “百越之人可不像你们,从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呵~” 看着天泽赌咒的样子,方尘不置可否,这种话,连小言都糊弄不过。 “姑且信你,告诉我,百越宝藏的玄机,待我查实,你便是自由身。” 天泽点点头,声若蚊蝇。 方尘皱眉,附耳而过,继而双眼愈发明亮。 …… 当恍然后的方尘,踏出地牢时,白亦非亦是到了。 “赏月观星,红袖添香,你自在的很惬意嘛。” 看着脂粉堆中,一脸浪荡的白亦非,方尘嘲弄道。 “春风沉醉,月色无边,如此美人不赏,倒是把我叫了过来,不觉得煞风景?” 摇晃着樽中清酒,白亦非神色玩味道。 他大概能猜到方尘此次的用意,时机如此之巧,偏偏又是红莲那丫头。 沉迷儿女私情,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你们下去吧。” 方尘撇撇嘴,淡淡道。 “是。” 随着一众侍从退散,方尘跪坐在白亦非身前,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轻笑道: “你何时这般厚脸皮,这可不是皑皑血衣侯的做派。” “乍闻喜事,恰逢剑主大人诚心相邀,在下岂敢见外?” 白亦非意味难明的笑笑,缓缓道:“你府上的婢子,姿容都还尚可,真是好享受。” “你在外面怎样,我不管,修邪法还是真的喜好偷香窃玉,我亦没有兴趣。 莫要动我的人。” 方尘抿了口这新进的佳酿,沉声道。 醇而不烈,是上品,倒是有心。 “这番凡人之姿,有无皆可,你知道的,这繁华新郑城,如今只有一人尚入本侯眼中。” 看着面色阴沉的方尘,白亦非嘴角微勾,也不点明,知趣的住了话头。 “你这段时日春风得意,一时风头无量,现下更是有桩婚事将近,不知大将军可有耳闻?” 按捺下心中突起的烦闷,方尘淡淡道。 “不过是拾人牙慧,徒增笑耳。 至于婚事,恕在下耳目不明,不及剑主远矣。” 做足了装傻充愣的功夫,白亦非一脸茫然道。 就是从夜幕截下的消息。 方尘心中腹诽,懒得跟着家伙虚耗光阴,直截了当道:“红莲已到了可成婚的年纪,今日韩王召韩宇和韩非,便谈及了此事,韩宇提出了个人选。 不错,就是你,韩国大将军,白亦非。” “原来如此,对我们而言,应是好事一桩,以如今破晓与夜幕对韩国的控制,若能得红莲公主,王室姻亲的身份,无异于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 剑主又是何意?莫不是担忧在下不愿?红莲那丫头,也算是娉婷天姿,真是多虑了。” 白亦非正色道。 “砰。” 随着酒樽扣下,方尘眼神凛冽,他厌恶此等揶揄之语,特别是出自白亦非此等人。 “生气了?既如此,何必遮遮掩掩,你心意所属之人,本侯岂敢觊觎,又怎能抢的过,便如那焰灵姬一般……” 白亦非愈发戏谑起来,但,方尘却不想听了。 “你是忘了,如今的一切是谁给你的?还是说你已有把握在我的剑下苟活的性命? 一个焰灵姬,就给了你,在我面前放肆的胆量?” 指尖青芒闪烁,方尘杀意渐起,这几年他威势愈盛,少有人敢惹他不快,而偏偏是这个高傲的家伙,好似永远不得驯化。 他现如今有些后悔了,那夜如果杀的是白亦非,是否会更顺他心意? 起码,姬无夜更像狗些。 “性命相挟,剑主果真是履试不爽。 但现下的形势,你扪心自问,破晓离得开夜幕之主,白亦非? 我可以不允这桩婚事,以如今韩国于七国间的尴尬位置,就算我违了王命,也无伤大雅。 不过,我要焰灵姬。 红莲在你心中的份量应是此一个区区百越妖女,要重的多。” 白亦非对笼罩着周身的磅礴杀意,不甚在意,直视着垂眼摆弄着酒樽的方尘,笑道。 他不想撩拨心思难测的方尘,只是,他好像中了那个女人的毒。 很深,念念不忘中,难以自拔。 第六十一章 选择 权位还是私情。 敢让他做这种选择,真是取死有道。 “你会有情?” 方尘出声嘲讽。 “我不知道何谓情,只是,我从未如此想拥有一件东西。” 白亦非缓缓道,他一生机关算尽,凡事观利弊而后行,就任性这么一次,就一次,不可吗? “焰灵姬我不会给你,天泽一行人另有他用。 此事,莫要再提。” 东西?真是讽刺。 方尘起了身,眺望着不远处的月夜幽池。 百越,是他留给未来的一丝余地。 若他败了,他所在意的人,也会有最后的容身之所。 “若是韩王下令,红莲的婚事,不必拒绝。 如你所言,王室的身份会为我们补上最后一块短板。 此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甚好。 没有理由放弃。 不过,你应要清楚,这件事只能停留在何处。” 方尘淡淡道。 他怎会让一个白亦非拿捏去。 “还真是小瞧了你的薄情寡义,两次夜探王宫,亦不过是逢场作戏。 好一个风流人物。 本侯真是替红莲那丫头寒心。” 白亦非皱了皱眉,故作戏谑道。 方尘神色淡漠的看了白亦非一眼,并无理睬之意。 “真为百越谋,还是另有所图,天地之下,心中自明。 既然剑主大人,不介意红莲豆蔻之年,便要守那活寡,在下无话可说。” 方尘的态度让他无可奈何,白亦非心中烦闷,拂袖而起。 “若无其他要事,在下已不胜酒力,先行一步。” “明日将你所辖城防军,调至前郑国的那座冷宫。” 方尘叫住了某人,轻声道。 “你知道的,那里的位置很敏感,不知何事,非要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白亦非垂下深邃的眼眸,低声问道。 “你只需做你的事,我心中自有计较。” “呵~,那明日,便静候尊驾,得偿所愿。” 晒笑一声,白亦非转身离去。 方尘眼神幽幽,白亦非所言,虽是嘲弄,但似乎意有所指。 …… “剑主,你果真要让红莲公主嫁于那厮?” 待白亦非消失在转角的回廊,转魄自一处阴影处现出身形,跳至方尘身后,沉声道。 他与灭魂负责韩国事宜,三年来,对这个凝血染白衣的血衣侯,知之甚深。 此等半人半鬼,枉顾人伦的牲畜之辈,以红莲公主天真烂漫的性子,若是嫁于他,简直是生不如死。 “不然呢, 就算当真有王命,区区一纸婚约,红莲是不会在意的。 白亦非觉得我对红莲有意,不会,亦不敢逾矩。 更何况,韩国撑不到他们二人成婚的那一天的。 不必忧心。” 方尘抿了口清酒,古井未波道。 “这可是夫妻之名。 父母之命,婚书一下,红莲公主此生便是白亦非的人! 怎能如此轻描淡写?” 转魄难以置信道,他不信剑主想不到这一层,红莲怎么可能不在意这等,对于女子,天大之事。 “那你觉得该如何,白亦非与我们一体,一旦成为外戚,韩国这具腐朽的的身体,会被我们蚕食的更加彻底。 而拒绝,有何益处? 此事本就应由卫庄操心,如果连自己在意之人都护不住,不过是鬼谷的又一耻辱。 我与红莲非亲非故,多年相护,数次退让,做到这般地步,不求问心无愧,但早已算得上仁至义尽。 况且,白亦非竟敢拿这件事威胁我? 短处?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罢了。 我没有弱点,被情感所累的方尘,早就死了。” 感受到转魄内心激荡,方尘愈发烦躁,挥了挥手。 “你下去准备下,明日出发冷宫的人手。” “剑主,白亦非今日如此冒犯,就这般放任不管吗?” 一番话下来,转魄恍若今日才认识到现下的方尘。 深感恐惧的同时,他还是咬牙道。 他着实不忍心守护多年的丫头,会迎来这样悲惨的人生。 不再试一试,他不甘心。 方尘闻言,身形顿了顿,那个冰块,今夜真真是,该死呢。 “待夜幕与白甲事毕,我,赐他一死。” …… 光阴流转,一瞬不知多少季。 然后,一夜就这般过去了。 一早,太阳还是红扑扑的。 新郑便罕有的喧闹起来。 三千余城防军,自大将军府出,由白亦非麾下亲将率领,将一座废弃冷宫围了个水泼不进之势。 耳目稍明些的权贵,尽是惊的一脸冷汗。 这可就在王宫之前,大起兵戈,可是犯大忌讳的。 也就是白亦非还在府里安生呆着,兵士三千虽众,却也堪堪止在众人心中的底线之前。 否则,他们便要考虑一番,是要那勤王保驾之功,还是博一博从龙之事了。 不过,既不是谋反,血衣侯此举,不免又要吃一顿挂落。 恃宠而骄,不外如是。 张扬跋扈,屡教不改,非臣子之道,怕是不可久。 朝野上下,皆是暗暗腹诽。 无能狂怒罢了,一群小人,令人嗤笑。 自城南府邸出,懒洋洋的方尘,如此作想。 而在其身后,越王五剑,加把乱神,也首次白日里,尽数随行。 再身后,又不知多少暗影潜伏。 可谓是倾巢而出。 昨夜白亦非真刚的态度,让方尘隐隐有些警惕。 反正不怕天泽逃走,与其让这些人在府里安生待着,等着发霉,还不如带出来晒太阳,见见世面。 万一之测,虽然他很是期待,但他不喜赌博,阴沟里翻船,就笑了。 …… 而牵动着整座新郑城心弦的白亦非,正老神在在的端坐在自家豪奢的府邸,把玩着一个奇异而细长的物件。 苍白的双手上有着层层冰晶,无边的寒气不断侵蚀着掌中之物,但好似泥牛入海,久久未果。 此物非金非石,形状怪异,看似朴实无华,隐隐间却透出一股庄严神圣之气。 “能让天泽那家伙开口,真是了不起。 不过,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白亦非轻声喃喃着,从始至终,他便掌握了这个游戏的主动权。 若不是破晓插手,他必胜无疑。 但,就算时至今日,也未尝不可一博。 …… 与此同时,晃晃悠悠的方尘,终于来到了新郑最值钱的地方。 第六十二章 湖中岛,天外天 与三千友军挥手示意,再多此一举的吩咐了一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里面多大的动静,都不能进来的老生常谈。 然后,方尘一行七人,便踏过一路碎瓦,满眼废墟,来到了中央处人工湖的边边。 由于小舟罕有的名副其实,方尘只能带着真刚泛舟湖上,白瞎了这浩渺碧波,楹树红花,真真是煞风景。 看不出来,这小庄,蛮有套路的嘛。 方尘负手立在船头,尽显高人风范的如此想到。 跟真刚这等糙汉子同行,肯定是一点情调也无,所以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靠了岸。 不亲至,难以体会小庄用心良苦之万一。 此情此景,不由想赋诗一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好诗!剑主大才!” 方尘瞟了一眼真刚,果断闭了嘴,又看向了这棵定情之树。 “这棵树,多大了?” “百年朝上吧,桃树能这么大只,我还是头一次见。” 真刚挠了挠头,尽力的给出一个答案。 “我亦是没见过,真哔~壮观,不过,不合理之处,总有因由。 可惜,砍了吧。” 方尘仰望着足以蔽日的红色华盖,轻轻叹了口气,道。 “剑主的意思,是这百越宝藏就在这树下? 不应如此,我们的人把湖底搜了个遍,毫无收获。 除非所谓的百越宝藏,只有这方寸之地的大小。” 真刚皱眉问道,自接到命令后,这片湖便是重点照顾的地方,可惜,除了泥,就是水草,哪有宝藏的样子。 “叫你砍就砍,废话多。” “哦。” …… 一刻钟后, “嗯,把这树墩拔出来。” “哦。” 又一刻钟后, 真刚趴在地上,铜铃般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神采。 “起来,挖。” “哦。” 十数个呼吸后, 方尘看着露出的暗色金属,眼神微凝,一掌击出,带着强烈的劲风。 随着沉闷的异响,尘土尽散,一扇古朴的大门倒放着映入方尘的眼帘。 其上花纹奇异,似连绵草木,似漫天星图,乍看之下,又似凶兽狰狞。 不多赘述。 而其中,有一细微小孔。 方尘定睛一瞧,皱眉片刻,眼睛突然一亮。 气劲成丝状自手心处涌出,攀至小孔处,蔓延,渗透其内。 又过数十呼吸,丝丝缕缕的青色光丝汇聚,凝结,逐渐化作一束。 赫然成了一把与小孔严丝合缝的钥匙。 方尘得意的眼睛都没了,看向一旁真刚。 没有吹捧之语。 真刚都惊呆了,就凭这波操作,剑主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剑客,也必须是天下第一神偷。 “没出息。” 方尘摇摇头,双手一引,青光钥匙动了,然后,散了。 空气突然安静,真刚猛捂住嘴巴,颤抖不停。 好诡异的门, 连他力量都可以击散。 方尘此时却没了耍宝的心情,原本以为配个钥匙就可,没想到这钥匙似乎需要某种特殊材质才可。 感受着那股与他同宗同源的力量,方尘陷入了沉思。 这不仅仅是机关术这么简单。 不过,天泽所提的百越宝箱数月前就失窃了,当时他并未在意,现如今又要去哪里找?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真刚,砍它。” 方尘淡淡道,没有就没有,够勇就行。 “咳咳,是。” 真刚正色道。 …… “侯爷,他们进去了。” 一名大胡子中年将领,站在白亦非身旁,粗声粗气道。 “里面的动静可能知道?” 白亦非挑了挑眉,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问。 “他们的人,防的很严密,想要不被发现,而一探究竟,难。” “多少人?” “不确定,但城南府邸现下已经是空壳一片,结合我们对破晓的情报,冷宫附近应是不下数百,或有千余。 那几把剑,也都跟去了。” 中年将领神色有些凝重,这明显对他们有所防备。 “看来昨夜的确是鲁莽了些。”白亦非喃喃着,站了起来。 “侯爷这般亲往,会不会打草惊蛇?毕竟您身份敏感,朝中许多人都在等着抓您的把柄。” 中年将领担忧道。 “遮住面容便是了,没有真凭实据,几个跳梁小丑,无须挂齿。” “那侯爷是真的打算动手?” “呵~” 白亦非闻言嘴角微翘,越过了有些云里雾里的亲将。 “这要取决于,他能不能进去,进去又得到了什么,以及, 出来还有几口气。” …… 方尘进去了。 真刚砍了小半个时辰,连块漆都没掉,方尘就让他到一边抱着树墩,数年轮了。 他是真的好奇呢。 拔出北冥剑,方尘接着砍。 声势就比真刚要浩大多了。 可谓气蒸人工湖,波撼新郑城。 大半个时辰后,坑坑洼洼的大门裂开时,整座湖心岛沉了一尺有余。 “在这守着,我进去看看。” 方尘长出一口气,简直一言难尽。 “还是真刚陪您下去吧,里面还不知有什么东西呢。” 真刚扔掉怀里的树墩,神色认真道。 这样的布置,其中定不会简单。 “所以才不让你跟着,连扇破门都打不开,进去拖我后腿吗?” 方尘翻了个白眼,做人能不能有点b数。 “也是哦,那剑主小心。” 真刚尴尬一笑,也没有惺惺作态,这种莫测之地,或许剑主一人独往,更能游刃有余些。 “嗯,注意点外面的动静,我现在基本能猜到白亦非的心思,不过,只要我不出事,他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你们不要乱了阵脚。” “是,真刚明白。” 闻言,方尘也无意再与真刚纠缠,一步便踏入地下门中。 一点一点的融入一丝光亮也无的黑暗之中。 …… 没有台阶,只是个坡度较大的……洞? 坡势向下,方尘便沿路一直往下,一直向下,不知多久时间,无声的幽寂压在身上愈重,没有什么比如此境况更能激发人的恐惧,即使他是方尘,也感到了难以抑制的凉意。 就在方尘感觉要走到阴曹地府时,脚下平坦了下来。 巨大的黑暗依旧包裹着方尘敏锐的神经,但方尘的心还是略微松了松。 再走下去,他怕被烫死。 第六十三章 东方青木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青色的淡淡光芒在他的身上亮起。 光亮微弱,但在这般黑暗下,已是足够。 方尘站在原地,凝神望去。 是一条甬道。 黑漆漆的甬道不知有多长,而两侧则是巨石雕刻而成的烛台,五步一座,井然有序。 阴沉的风在甬道中轻轻吹着,一时间,方尘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此等压抑的感觉,是他生平少有的。 两指微抬,随着方尘缓缓迈开步子,两侧的烛台亦是一座座的亮起。 昏黄的烛光幽幽,笼罩着甬道每一处角落。 足音渗透四周,又被空荡荡的传回来。 早知道把真刚带进来了。 走了许久,方尘如此作想。 这般寂寥空幽的环境,若是有个人陪着,哪怕是个闷葫芦,也是极好的。 此地的深度应已在湖底之下,极远,而就在这般地底,还能建造如此长的环形甬道,尽是整块巨石贴合。 啧啧, 花费如此难以估量的人力物力,只能说,不愧是春秋第一霸主的手笔。 此行耗时不会短了,也不知白亦非够不够头铁, 嗯,出去的时候,不会被红莲堵住吧,砍了她的树,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亏的他特意这么早出来。 还有惊鲵,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小言他可是…… 时间就在方尘的碎碎念中流逝着,他尽量放空自己的神思,长时间在如此环境,多坚韧的心性都会崩溃,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个隐形炸弹。 然后,只要不是环球旅行,终会到头的。 “五千六百七十二步,二千二百六十八座烛台。 我对这宝藏愈发好奇了。” 方尘轻轻笑了笑,伸出双手。 身前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一股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热浪扑面而来。 一步不退的方尘眯了眯眼,待恢复视线,他不可控制的将眼睛睁到两世为人的极限。 他自认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生活了二十年,论眼界,可以吊打所有秦时人。 只是,眼前这什么情况? 看着触目可及的天上地界,说是不可思议之极致,亦是相差不远。 好一座悬浮天宫,好一片地底竹海。 郁郁葱葱之碧海,其间一百二十八根白玉柱,撑起了煌煌仿若云中阙般的宏大建筑。 雕栏画栋其上,白玉化阶; 斗拱交错成殿,墨石盖顶; 层楼叠起在外,青铜九鼎; 天坛于中立影,赤阳不落。 …… 合上下巴,捡起眼珠,方尘神色平淡的踏上了白玉阶。 细嗅着弥漫的花草幽香,芝兰,怀金,风信子,鸢尾…… 这竹海之苍翠,倒是不逊色于小圣贤庄的宝贝。 方尘悠哉赏景,若他所料不差,他取完东西,这鬼斧神工之景,怕是会化作飞灰了。 怎么知道的,取完宝藏,有哪个藏宝地不自毁的。 方尘沉浸在自己的套路中,幽幽的叹了口气。 稍作伤春悲秋之后,方尘开始了他的正事。 一座座大殿,一尊尊青铜巨鼎…… 毫无斩获。 一个时辰下来,近乎掘地三尺的方尘,眉头紧皱着。 与他想象的黄金满地,四海奇珍按箱装,不同。 这座庞大的看上去豪奢的夸张的宫殿,空无一物。 或者说是一件黄白之物也无,只有些许陈设,尽管,这些宫室中,随便扣下一片砖瓦,都价值不菲。 不像是藏宝地,倒像是陵墓,或者说……住所? 不过,此行他的目的也不是所谓的宝藏,如今这神话般的景象,他越发确定,这里定有苍龙七宿的线索。 咬咬牙,方尘朝着下方浓密的竹海跳了下去。 虽然还有一个最显眼的地方未寻,但,他宁愿去莫测的不可知地试一试。 因为,简直荒唐。 …… 似一片鸿羽般落地,没有丝毫声响。 此地给他的压力太甚,不由得方尘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林子很大,一眼望不到边际。 微风轻扬,哗哗作响,在他的耳畔回荡。 放眼望去, 遍地的鲜花浅草,清脆柔绿的一片,蝴蝶飞鸟穿梭在竹林花海之中,如仙境般瑰美。 方尘静静看着,感觉恍然如梦般不真切。 怔神许久,他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放开感知,方尘步履缓慢的寻找起来。 就在般悠然闲逛的样子,效率是出奇的快。 不知觉中,林中已有了数十道方尘的身影,神色一样的恬淡,残影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多。 这里的小动物,胆子也是不小,乍看见闯入的方尘,不见一点惊慌之色,反而探头探脑的张望着,更有甚者如兔子,傻乎乎的撞到了方尘的大腿上。 惊异后,便是开怀。 世间造化之奇,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出乎方尘的意料。 原本,他对秦时土著的优越感,今日一行,不说荡然无存,亦是相差无几。 两千年的岁月浩荡,他本不认为自己会是那只井底之蛙,孰不知他望的也不过是稍大些的一片天空。 自嘲之后,方尘脸上的笑意久违的真挚起来。 嘴角挂着淡笑,过了许久,他终还是在这人间之下,幽冥之上的梦幻仙境一无所获。 倒说不上失望,他本就有着强烈的预感,此地的关键便在于白玉柱上的中央天坛。 那可是太阳啊。 方尘望着上空的耀眼红日,不由苦笑。 这片空间亮如白昼,树木郁郁苍苍,更有会动会叫的飞禽走兽,与外界别无二致。 道是那般? 地下水他尚可接受,如此地底深处,空气依旧流动而新鲜,他可以不深究。 但搞出一个这么大的人造光源,未免太不秦时了些? 这在考验他对社会生产力的理解以及世界观的正确与否。 简直是摧毁了他对原本科技树的概念。 一切显得如此荒诞,匪夷所思至此,令人如何相信。 他刻意不去看上空,最终还是逃避不过去,一切应是落在这万物起源了。 沿着通天般的白玉柱回到宫殿,踏过上千块台阶,连绵起伏的各式宫殿。 方尘站在了庞大的圆形天坛。 刺眼的光芒下, 白发白面白衣,亦像一个白色的小太阳。 高高的飞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南北 如坠万丈深渊,在浓若泼墨的云雾中挣扎许久。 方尘猛地的睁开了眼睛。 太阳依旧是太阳, 只是周遭的温度却不可同日而语。 暗红色的热浪下,方尘近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 “哇~靠。” 周围凝成实质的热气让他难受至极,但沉重的身体还是不由得吐槽。 他此时仍然身处天坛,而这地下天宫却好似眨眼间换了模样。 不同于原来满目的黑白玉石,整座宫殿都改天换地般的换作了一种由赤红色石料堆砌而成的建筑。 数以千计的玉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勾连四面八方的横空铁索。 边际处青铜九鼎仍在,只不过已不是原先的摆设模样,其上青烟袅袅,也不知烧的什么鬼东西。 至于下方之碧海,方尘探头望了一眼,双眸便似灼伤般赶忙收了回来。 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 哪里还是飘渺仙境般的云上天宫,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火炉。 而他就像是一道蚂蚁般的佐料,渺小不堪。 此地之诡异,毫无一丝常理可循。 方尘皱了皱眉,他不打算再在此处冒险了,待出去后,调齐人手再探一探也不迟。 去意已定, 然后不等他踏出环形天坛, “砰。” 天上就掉下一个圆盘来。 见状,方尘嘴角一阵抽搐,不禁抬头看向了那颗仿若愈发通红的小太阳。 幽幽的叹了口气,方尘很是头铁的凑近,拾了起来。 不大,就两掌稍宽些的大小。 材质不明,但格外的坚硬,起码他没能奈何。 其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卦象? 方尘喃喃低语,神色不自觉有些凝重。 这番天地间,所有的卦象都来源于远古时代,惊鸿一现的河图,洛书。 九天十地,日月星辰,近乎所有的乾坤万象都能在其中得到体现。 鉴于此等造化神物,伏羲创八卦,神农悟连山,黄帝集归藏…… 先贤百般手段,天地间种种隐秘的朦胧面纱也是逐步的揭开。 漫漫数千载,多少天纵奇才,多少玄奥卦象,繁如星辰。 一百二十八卦梅花易数,三百六十五卦紫薇斗数…… 皆有莫测威能,衍化天机只是等闲。 不过只是好像,六十四卦是什么来着? 看着圆盘上泾渭分明的六十四象太极图,方尘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其他都记得,怎么偏偏文王六十四卦想不起来。 卦象这门课,他在鬼谷可是听了好几节呢,虽然那时候琐事繁多,不得专心一意。 世事之奇,总是如此恰巧的因缘际会的操蛋。 然而,就在方尘苦思冥想许久之际,异变陡生。 一阵暗红色的蒸腾气浪,突然自下而上弥漫开来,带着浓烈的瘴气霎时间席卷这片神异空间。 回过神的方尘面色微凝,却无甚惊慌之色,对于寻常人堪称剧毒腐骨的气息,于他而言并无多大的意义,只有一头如瀑银发在此炙热之下,肉眼可见的枯黄起来。 不过,一切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只听一声轰鸣,又似无数声齐动, 偌大的赤红宫殿仿佛登时被点燃一般,周遭数以百计的岩浆火柱冲天而起。 好似雷霆般迅疾且凶猛。 “火山爆发在古代怎么称呼?” 方尘神色略显呆滞的望着,低语自问。 但在苦中作乐的闲暇之余,他的反应是不慢的。 脚尖轻点,身躯陡然偏转下,整个人朝后飘然而起,险之又险的躲过拦腰划过火焰分流。 苍凉的呼啸声下,漆黑的浓雾中,无数道红芒时隐时现,交替接连不断。 而将圆盘塞入怀中的方尘,亦是用尽毕生所学,将身法提到了极致。 开玩笑,这等触之必灰灰的东西,别说他现在尚算肉体凡胎的躯体,就算是把长生药当糖丸嗑,也是顶不住的。 但还没完,随着时间推移,一阵阵愈盛的爆响下,这座宏大雄伟的建筑剧烈摇晃着。 在这等天地之威的冲击下,就算再如何巧夺天工,亦是要分崩离析的。 方尘心中了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再瞻前顾后,他陡然跃起,冲进不见前路的浓雾之中。 如此再拖下去,就只能跟着下去泡个热水澡了。 漫天的石块带着燃烧的火焰纷纷扬而落,时不时便有巨柱轰然落地。 方尘闪躲间,不断挥剑劈砍,但就算如此,白色的长袍依然渐短,化作星星点点,燃烧殆尽的碎屑。 在名副其实的火海中游走,越过不知多少残垣断壁,在平添满身的伤痕后, 终于到了边际。 纵身腾跃,于泛红的铁索上滑行。 然后,理所当然的被突如其来的岩浆柱刹那间熔断。 “呵~” 方尘轻轻笑了笑,借着最后的助力,纵身再跃。 极远,下落, 但终是近了。 “砰。” 手中北冥于峭壁间近乎没柄而入。 望着下首不过丈余距离的赤红熔岩。 极为放肆的笑声乍起,久久不息。 …… 数十呼吸后, 看着身前久违的石门,方尘神色淡淡的再次伸出双手。 别了,鬼地方。 两边石门缓缓而开,扑面而来的汹涌寒气,使得一脸笑意霎时间凝固的干脆。 此时,他多希望面前的是那条漫长而黑漆漆的甬道。 而不是眼前,一望无际的,冰雪大世界。 然而,自方尘踏足这方地界,又何曾有过选择的权利。 人生最绝望之事莫过于此。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渐渐升高的赤红岩浆,方尘义无反顾的关上了石门。 “至寒至热两重天,不过翻手之间。 前辈如此伟力,在下叹服之至,可否现身一见?!。” 待真正踏足这片冰地,感受这份寒冷之真实,方尘方才大喊道。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方尘嗤笑一声,迈开了步子。 他可以确定这一切皆是幻境, 只不过由于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明的幻境,所以一时间不曾想到罢了。 自见到天宫伊始,他便感到些许怪异,宫殿的隐隐相连布局,任凭他如此击打,都纹丝不动的九尊青铜巨鼎。 以及这三地颇有深意的特色。 青龙遗泽之木,朱雀难明之火,还有这,玄武吐息之水。 下面难不成还有遍地黄金不成? 第六十五章 一日三秋 天空澄澈而单调,干净的很是不真切。 除了那颗不变而显得愈发高远的太阳,别无他物,一片云,一缕风都欠奉。 严严实实的无一丝缝隙,那般模样,不是无垠之感,而是诡异的拘束,仿若一块幕布,一副画卷。 而白茫茫的天空之下,便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地面呈蓝白之色,尽是凝结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坚冰覆盖,半点生机也无。 一些裂缝从大地上蔓延开来,最后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而此时,在这好似没有尽头的旷远地界,一道人影正有些无奈的望着白色的远方,许久,仰天叹息。 这道人影自然是方尘,望着透着绝望的四周,其脸庞上有着一抹掩饰不住的苦涩。 渺小的身影,矗立于这浩瀚天地,那种荒凉可怖,犹如要将人化为黄土,永远的埋葬在这里,这种感觉,着实令人难以喘息。 “呼~” 方尘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在那座石门前端坐许久后,他还是选择试一试,能否丈量这方天地。 主要枯坐静等时,总感觉有一道视线在嘲弄的看着他。 可他不曾想到,这一走,便是十日。 十日来,视线所及,依旧是无边无际的苍凉雪地,白色的倒影从未离开过他的瞳孔,色泽沉浮间,仿佛便是有一双白瞳,应这片天地而生。 一道脚步略显无力的落下来,溅起的点点冰屑升腾间,亦是无一点生气。 不知何时起,方尘深邃而有神的目光已变得空洞麻木, 此地无日出日落,斗转星移,他便一刻未停过于心中的计算,十日不缀,心中的指针终还是停了下来。 理智和清醒已经逐渐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无望无尽的茫然。 抿了抿苍白干涩的嘴唇,这些时日以来,他试过了所有的方法,三日前更是自上而下,近乎打穿了百丈的冰窟,可依旧是白费气力,除了冰还是冰,哪怕一片黄土地都不曾出现过。 而更让他丧气便是,随着在这低温的环境下待的愈久,他的反应愈发迟钝,本来充斥着全身的澎湃力量,亦是一步步的衰弱,陷入沉眠般,愈发难以调动,莫说控制。 原来这副身体还是有弱点的。 看着身上凝结的层层薄霜,方尘不禁苦笑。 不过,到了如此地步,又岂能半九十而废,坐以待毙未免窝囊了些。 轻咬舌尖,少许疼痛后,待双眸恢复少许光彩,方尘继续朝着未知前行。 或许,前路就在不远处? …… 新郑冷宫处, 方尘自消失在那道门中,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破晓随行的六剑,皆是面露忧色的守护在周围。 以剑主之修为,若不是遇到意料之外的大凶险,一个时辰足够在新郑来回往返一周。 怎会现在还无任何动静? 六人如此想着,心中更是焦躁难耐。 不过,给他们降降温的人,也是到了。 突然,一声细微的嗡鸣声响起,只见一大片不知源于何处的寒霜骤然间于六人身前的残垣断壁中凝结开来,随着其上一道血色人影的脚步,不断蔓延。 更有铁甲连绵,黑压压的城防军,紧随其后,全副武装下,森冷的寒芒毫不客气的对准真刚六人。 “血衣侯,你这是何意?” 断水环视一周,看着蒙着面纱的白亦非,皱眉问道。 “本侯略懂星象,昨夜心悸之下,推衍一番,得知尔等此行大凶,辗转反侧一夜,还是放心不下,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吗?” 白亦非望着湖中央处的坑洼,幽幽叹道。 “呵~” 转魄闻言,嗤笑一声,淡淡道:“侯爷还真是涉猎颇广,连星象之学都略懂,不过剑主修为天人,就不劳多虑了。 请回罢。” “既然来了一趟,自是要尽一份绵薄之力,你们的剑主大人若有万一,本侯亦是会过意不去,深感惋惜, 就让身后的三千精锐将士同我,在此地守候片刻,以保万全。 诸位不会不同意吧?” 白亦非对转魄的言语不甚在意,与一群将行的幽魂,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放……” 断水按住了蠢蠢欲动的灭魂,以及其手中的火硫石,沉声道:“那就谢血衣侯一番不却盛情。” 有趣。 白亦非的嘴角勾了勾,轻声道: “如此,甚好。” …… “白亦非这杂碎分明是不怀好意,当断则断,区区三千人,把破晓外面的人手叫进来,不怕杀不出去。” 看了看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白亦非,灭魂朝着断水低声怒道。 “你忘了昨晚收到的消息?白亦非将近万的城防军抽调至城东,距离此处不过五千步。 此时贸然撕破脸皮,于己无甚益处,胜算更是不大。 还不如静观其变。” 断水神色淡淡,低声回道。 “可是白亦非如此明目张胆,怕是不会善了。 此时出其不意,或还有胜机,再拖下去,就不一定了。” 一旁的转魄倒是破天荒的赞同灭魂的想法。 “关键根本就不在我等,剑主进去前吩咐过,一切等他出来。 白亦非此时不动手,不正是忌惮于此嘛。” 不等断水与转魄吵起来,真刚就一锤定音了。 “可是……” “先如此,剑主不会错的。” …… 而白亦非处,亦是不太平。 “侯爷,王上派来问责的内侍已经到了将军府了,这该如何是好?” 中年亲将附在白亦非耳边,略显急切道。 “地底的老鼠还真多呢。” 白亦非轻笑一声,思索片刻,接着道:“本侯旧疾复发,不宜见客。 至于冷宫的城防军调动,因百越废太子天泽,昨夜逃出地牢,藏匿于此,本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待百越余孽落网,本侯自会亲自向王上请罪。 这般,可明白。” 他有何旧疾,韩王是再清楚不过,百越天泽更是韩王不解的噩梦。 双管齐下,白亦非出府时,便早有此定计。 “是,属下明白。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拖延不了多少时间的,侯爷需当机立断。” “我自有计较。” 白亦非看着已然平静许多的破晓六人,语气逐渐森寒起来。 “待到日落之时,里里外外,一个不留。” 第六十六章 水镜间 “砰!” 就在白亦非暗起杀机,打算过河拆桥之时, 一片苍茫的冰雪大地, 方尘的身影也终是无力的倒下,重重的砸在坚冰上,感知不能的痛楚蔓延开来。 五日。 他在这块没有尽头的鬼地方前后已待了半月光景。 方尘艰难的扯着嘴角,咧嘴笑笑,略显模糊的双眼望着眼前因他而裂开的数道冰上纹路。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没有了走出这片空间的力量,以及心气。 十五日无尽阴寒的侵袭,不仅凝结了他周身所有的力量,更是将他的精神意念消磨殆尽。 他无力挣扎,亦不想再做徒劳之功。 他的坚持在现下的失败面前,如镜花水月般可笑,这最后的时光,竟是显得毫无意义的耻辱。 不知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不知多少岁月的沉眠,还是又一次的死亡。 轻轻的笑了笑,方尘抬起了布满寒霜的手臂,朝着天上遥遥一握。 对着此时此刻仿若在他掌中的太阳,嘀咕间,谩骂声四溢。 声渐大,些许时间后,愈小。 直至一丝声响也无。 好似彻底的融进了这片苍茫无声的天地。 好不甘心。 可在眼前的黑暗下,哪怕是最后的执念,也是逐渐朦胧。 他真的困了。 雪依旧那般下,方尘却似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光点,从方尘的体内散发开来,飘然而去。 不过数十息, 随着隐约间的一声龙吟, 这方天空下,再无一道人影。 只余数点未散的光辉。 …… “你醒了?” 这是一道沧桑且浑厚的声音,上了年纪。 似在黑暗徘徊许久,一片混沌中的方尘缓缓睁开重愈山岳的眼皮。 待到脑子转过弯来,已是出神许久。 没有理会近在身前的老者,尽管一副仙风道骨,很不简单的样子。 开玩笑,预料之中。 视线打量起周围来, 无床,无被,四野空旷,不在屋内。 天甚高,可喜的是终于没了那该死的太阳,不过,竟是依然亮如白昼。 倒是周遭云雾缭绕,颇有一番仙境韵味。 就是这地板软了些,不好久眠。 等等,湿了?! 方尘看着摸索间水渍发亮的手掌,惊愕的看向了身下蓝色波纹中的自身倒影。 “水面?还是幻境?!” “此地名为水镜,若说是幻境,倒是亦无不可。” 老者似是没有因为方尘的无礼动容,微微笑道。 “水镜?我在水象之地败了,是此地,若是那地底火山处尸骨无存,莫不是还有火镜等着?” 方尘闻言,似笑非笑道。 他方才虽在打量旁处,但感知却是从未离开过这个老者。 此人不是血肉之躯,由某种未知的力量组成幻象而成,若在二千年后并不鲜见,但在如今,科技树如果都点到了第三次革命,那他就不用玩了。 封建迷信一波,他更倾向于不可捉摸的灵魂。 虽然,同样是虚无缥缈的荒唐。 不过就算其人没有实体,他依旧感到了莫大的压力,此人的境界修为,不在北冥子之下。 “你这后生还有闲心调笑,倒是难得。 不过,这水象,你是破了的。” 看着一扫迷茫,眼神锐利起来的方尘,老者笑容不变,语气平淡道。 “哦,莫不成那地方想破,需的王八般的睡觉工夫? 早知,我就不费半月,直接大梦一场,不是更好。” 方尘嘲弄道,这老家伙凭借地利将他玩弄与股掌之间,甚是可恶。 待出去后,说不得要与他做过一场。 他自出道以来,还未如此无力过呢。 对于方尘的恶念,老者恍若未觉,接着道: “老朽这玄武象幻境,想要离开,入这水镜之中,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心无外物,天塌不惊的如水心性。 这点你差的远了,虽有极为精妙的炼神法门,但因你体内苍龙七宿的意识,一体双魂,注定要暴殄天物的。 这二则,便是死亡。” 话至此,老者有些神色诡异道:“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普通人身死,万事皆休,自是破开幻术掣肘,尘归尘般化作这方地界的养料。 但你不同,也正是因为你体内苍龙七宿的力量,在你死亡后,破开老朽幻术的那一刻,这般神力再度涌出,又向苍天争去命数,为你续上生机。 真不愧是身怀大气运之人。” “呵呵……” 方尘干笑数声,他自是有些许猜测,但被如此洞察,戳破的不留余地,还是有些莫名尴尬。 说起来,已是救他两次了。 “如此说来,破了玄武象,为何不是入下一地界,按我的了解,应是还有一处,乃至二处也是犹未可知啊。” 方尘好奇道。 这时他是不急了,反正过了半月有余,该发生的早已发生,只愿白亦非不要得寸进尺。 否则,又需他用上修罗手段,洗涤一番天地。 七国风云将起,这个时候耗时耗力,万万不是他之所愿。 “老朽这方沉眠之地,千年以降,除你之外,还进过一人,亦是人杰,破去一象空间,得了颇大的馈赠。 以此人的才情,应是在外界成就不小的。” 老者回忆着,颇为感慨道。 岁月长河滔滔,不知觉已是千年的沧海桑田。 方尘闻言,一时无话,他心中自是有数会是何人,亏他以为是郑庄公留下的后手,倒是有些高估他了。 至于老者动辄便说上千年,他倒是无甚惊异。 自从得知天下间真有长生不死药,龙右前车之鉴,他早有放对长生者的准备。 只不过,眼前的老者,状态与龙右相差甚远,可谓天差地别,不知是何门道? “后生,你入此间,生死两难之境,是有所求? 还是为苍龙七宿而来?” 见方尘思索良久,或因许久不见生人,老者颇无耐心的打断道。 “自是有的,不过晚辈现如今已是得偿所愿,就不多叨扰了。” 方尘笑了笑,缓缓道。 修至他这般境界,直觉之事八九不离十,那圆盘玄妙非常,定于苍龙七宿有关。 至于这高深莫测的看着,他不愿过多纠缠。 第六十七章 千年 修至他这般境界,直觉之事八九不离十,那圆盘玄妙非常,定与苍龙七宿有关。 至于这高深莫测的老者,他实不愿过多纠缠。 要算账,也是待出去再分说。 但是话毕的瞬间,方尘脸上的和煦笑意却骤然一变,摸索一番,更是面色难看,抬头看向神色波澜不惊的无名老者。 “小友,你可是寻此物?” 老者淡笑间,手中突现一个两掌有余大小的圆盘,继续说道:“此间万物皆操于老朽手中,幻境之中,一切皆是泡影,这都看之不透,小友,你的路还很长。” “不过是占了地利之便,奇门之术罢了,前辈何必装神弄鬼,若是诚心消遣于我,于地上分出个胜负,岂不是更好。” 方尘看着那圆盘,沉声道。 他最是厌恶这般被人操纵的感觉 他自叨已至这番天地武道的尽头,除了天命寿数,胜他者或有,送他入葬者,怕是天下无人。 眼前的老者没这能耐,却是装腔作势拿捏的很,让人厌烦之极。 “老朽一介修道之人,血气之勇实不是所长,更何况,已非红尘浊世之人,是入不得煌煌皓日之下的。” 老者笑着说道,或是察觉到方尘的不耐之意,将圆盘放至膝前,稍稍正色。 “前辈何不直言,如此弯弯绕绕,避重就轻,有甚意思? 那圆盘晚辈是势在必得的。” 方尘皱眉道,不给,他便赶紧走了,叫齐人手再抢过来。 至于老者是不是人,他才懒得关心。 “可否听老朽讲讲红尘往事,若是入得耳中,小友若仍然要这不详之物,给你亦是无妨。” 老者不以为意,神色平淡道。 “愿闻其详。” 方尘撇了撇嘴,还是应道。 虽然他对讲故事心中仍旧颇有阴影,但能不与之动手,再好不过。 “如此,便要问问小友,可知姬姓天下,是如何承载天命而立周朝的?” 老者点点头,问了一个天下尽知的问题。 “自是商纣无道,武王伐之,以周取而代之,自命天子。 至于那纣王是否无道,你我应是心中有数,这等细枝末节,成王败寇下,何人会在意。” 方尘应的极快,虽然两世皆是学渣,当这等常识,还用想? 不过这老头,似乎要讲些不同的花样? “好一个成王败寇,无人在意,小友又可曾知晓,这周是如何成,这商又如何败的?” 老者抚掌大笑,再问道。 方尘皱了皱眉,这等久远之事,他有哪里能清楚明白,无非一句姜子牙牛,纣王菜。 “小友,可曾听过人道气运?” 见方尘思索,老者却不给这时间,接着道。 “听过,不过周立之后,人道大衰,时至今日,各国割据数百载,气运之说,只在传闻中了。” 方尘回道,这些秘事,北冥子与他提过,还云里雾里提了所谓天人,这两人倒是颇有默契。 “正是如此,但在纣王之时,商朝气运正隆,朝野上下更是人才济济,国泰民安,并未到亡国之时。 而文王一家又怎能以西岐一地之力对抗天下大势,逆转冥冥中本定的命数,偏偏还胜了。” “胜便是胜,因由我不感兴趣,想是也无人会对千年前的事念念不忘。” 老者话音未落,方尘就出言打断道。 他可没时间纠缠于千年前的尘埃,如今周亡都了多久,姬姓皇族所剩无几,说与谁听? “你是要知道的,因为罪魁祸首便是你我这般人。” 老者看着神色凝固的方尘,沉声道。 “嗯?怎么说?” 方尘不解道,简直毫无道理。 “如此世上可有破去天人之限的武者,不算如你这般另类成道。” “据我所知,尚有两人。” 方尘隐隐间有了猜测,如实道。 “现下的天地,还能有这般天纵之资,难得,但更是可悲可叹之极。” 老者面露悲悯,沉默些许,继续说道:“你可知千年之前,又有多少天人存世?” “足有千余。” 不等方尘回答,老者便给出了答案。 “你当是很清楚这般境界的可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是小觑。 说是移山填海,或者更贴切些。 一人或力有未逮,但千人之数,已有改天换地之能,遑论区区改朝换代这等红尘俗事。 在人道大昌的盛世,所谓天定命数,不值一提。 而当时的西岐大军,这等人足足有天下七成之数。 商纣焉能不败?” 老者字字铿锵有力,让处在震惊之中的方尘久久不能言。 他仿佛看到了千年之前堪称之战的惨烈战场。 今世所谓的高手,哪怕是他,在那般时候,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一员罢了。 “所以,为什么?难道商就那么的不得人心?” 许久后,方尘嘶哑的声音响起。 “不得人心是百姓的事,像你我这般非人的存在,关心的除了超脱天地,长生不死,还能有什么?” “灭了商,便能长生不死?荒缪!” “当然能,若没有长生不死的诱惑,谁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你要知晓,哪怕天下大部分的强者尽在西岐,盛世之商有岂是好惹的? 经年大战,亦是打的极为艰难,数次险死还生,付出了不知多少枯骨才堪堪取胜。” “这是何道理?” 方尘神色沉凝,这根本说不通。 “这天地是不允许长生的,天人境界再强,不过两百载的寿数,唯一的路径便是长生不死药,可这逆天之物,又有多少,古往今来的长生者,不足五指之数。 其后这些人,更是会在几百年间销声匿迹,一人之力对抗天命,下场能如何?” 老者话至此,缓缓闭上了眼睛,只余浑厚的声音依旧回荡。 “天不容,又无从反抗,只能在岁月之中慢慢见证自身的腐朽,最终魂归天地,化作一捧无人铭记的黄土。 对于到达武道尽头的天人来说,如何接受? 终于,在人道达到巅峰的商纣时代,众人看到了希望。 山不来如何作为?自去便是。 天地不容,就换片天地。” 第六十八章 剩下一人 闻言,一直处于震惊之中的方尘,待缓过神来,面容数度变幻,最终竟是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难不成你们这群人还能飞升成仙?真是失敬失敬,我这十数年修行武道,看来是不得其中三味,镜花水月般的度过这些年,也不曾有仙人赐教飞升之法。” 方尘轻笑道,哪怕是今时今日的他,亦是觉得天意高远,而自身渺小如蜉蝣。 掌碎山石已是近乎全力,遑论换一方天地,就算足有千人数,想来搬山之能便是极为高看了,破碎虚空之能?简直笑话。 “小友说笑了,光凭凡夫俗子之力自是无万一的可能,不说能胜其天数,就算想与天一战,也是不得其法,难寻其门。” 老者对方尘的嘲弄竟面露赞同之色,真有神鬼辟易的莫大威能,也得有着力之处,对着空处力尽所能,也是徒劳之功。 但这,正是他们这些人静心等待商纣时代的原因。 “天意莫测,自要寻同样难测之物以克之,谋求那一线生机。 三皇五帝,夏商两朝,数千年的时光流转,你可知这人道气运到了何等地步?” 老者目露精光道,难掩兴奋。 如此灵动下,倒有些格格不入。 “前辈但讲无妨。” 方尘皱眉问道。 “古往今来,凡刺王杀驾者,尽是在劫难逃的命数,无一人可得善终,就算千难万险侥幸功成,亦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应劫,死于非命。 这点,小友想是感同身切,可曾后悔?” 老者不急不缓道,他怎会感知不到方尘身上无比深重的业力,真是初生牛犊,冒天下之大不韪,终食恶果。 “自是悔的,年少轻狂的恣意妄为,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方尘神色淡漠道,那时候的他,短短五年便尽得纵横剑术传承,鬼谷子盛赞他举世无双,出谷初始,轻败了多少江湖名宿,意气风发之时,自诩天下已无能阻他前路者,所谓王者,不过是他剑下蝼蚁,翻手可诛。 自大至此,可笑不足以道哉。 只有身处那血色的绝望之中,他才明白,少年时的浅薄,酿成了多大的苦果。 “人发杀机,天翻地覆。区区一后世国主,亦能促使围杀天人之险局。 不亲历,又怎能想象千年前只余太平的境况。 处在人道大昌极盛处的时代,商纣王帝辛的可怖,足以让天人俯首,众生拜倒。 人王一言,可荡四海至清平,可致苍穹生万象。 世间万物皆在其脚下瑟瑟而不能语。” 老者回忆往昔,深感慨然道。 “如前辈所言,帝辛之强在自身,更在其人道聚集的气运,已然无敌,哪怕七成天人尽在,敢言必胜的决绝一战?” “必胜?不过是无奈之选罢了,纣王之后,人道便会盛极而衰,所以这是最有把握的唯一的机会。 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人王不应命数而死,骤然起事行改朝换代事,必会使人道气运短时间内溢散,不得聚拢,那可抗天的气运之力,若能趁机为天人所用,足以创出超脱之路。 但同时人王之强亦是空前绝后,让再强的修行人都要生出可怖的惧意。 只能说,长生不死的诱惑让万千众生皆要为之疯狂。 早死晚死,都要化为黄土,不如放手一搏,或许,那时西岐大军中的所有人,尽是如此作想吧。” “所以,你们怎么胜的?” 听着老者侃侃而谈,方尘也被勾起了兴致。 最强的人王与无敌的天人,有趣。 “纣王天生神异,勇武非常,又恰逢古之未有之盛世,强则强矣,自大是难免,更是多疑的性子。 后宫之中美色诱之,媚惑乱主;朝野上下,剪除羽翼,混淆视听;攻守之间,以利诱之,以义晓之。 尽管费尽心思拖延了些许时日,纣王更是频出昏招,敌消我长下,却依旧步步为艰。 待破入朝歌,将纣王枭首,千余天人,就只剩下三百六十六人。 但也是正因如此,人道大挫后,留下的位置绰绰有余。 不过,最终超脱天地者,得三百六十五之数,余一人。” 老者神色很是平静道, 但方尘总是觉得其身上透出的负面情绪愈发浓郁。 “前辈节哀,封神嘛,注定的了。 虽然知晓不该多问,但耐不住拳拳好奇之心。 能否告知晚辈缘由?莫不是被媳妇抢了位置?” 方尘正色道,神情很是悲痛,只余两侧面容微微抖动。 “修行中人若被女色所惑,不能一心向道,岂能悟那长生之理,步入武道尽头。” 老者瞟了一眼闻言后笑意愈发难以抑制的方尘,淡淡的继续说道:“你方才说提封神之语,倒是颇为贴切那时那等罪业。 以往后人道不计年的衰落,供养三百六十五位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神袛。 一时的诸神临尘,换来的却是后辈武道天途的断绝,此等滔天般的业力,尚存的三百六十六位天人修为的凡人,无一可逃过。 众人尽是修为大损,寿元大减,皆道命不久矣。 但只要凭借人道气运超脱天地,终有一日会回到巅峰极处,悟到长生大道。 但只有一人,身上罪业之深,连气运之力亦是护不得周全,以至超脱。 便是此次伐纣之战的煽动者,组织者,天人的暂时领袖。 正是在下,小友身前将前尘往事如数家珍的无名老朽,一缕幽魂。” “原来如此,晚辈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 方才前辈曾问了一个问题,现如今,晚辈冒犯,亦想问一句,前辈感同身切,可曾后悔?” 方尘神色认真,淡淡道。 机关算尽百载,大功告成之日,本是得偿所愿之时,却更胜当头棒喝般,将一生追求推翻的一干二净,同行者尽得道,只余一人独自静待死亡,杀人莫过诛心,那时其人又是何等绝望? “自是未曾悔过。” 老者静静的看着一脸错愕的方尘,字字情真意切,答的干脆,应的果诀。 第六十九章 攸 老者静静的看着一脸错愕的方尘,字字情真意切,答的干脆,应的诀绝。 “为何?” 方尘愣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皱眉问道。 这老小子莫不是在跟他装相? “人道大昌之大势,千古未逢之盛世,因我等的一已私欲,戛然而止。 这条万千枯骨,百姓血肉铺就得通天之路,老朽在攻入空荡荡的朝歌城时,仿若突然醒悟般,睁开了被长生蒙住的眼睛,没有了走下去的念想。” 老者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痛,长叹道:“身处劫中二十载,恍然回首,竟是已不认得原先那个超然物外,悲天悯人的逍遥隐士。 在罪业缠身,不得长生的那一刻,老朽得到了真正的超脱。 不悔,在于已是因果循环,道心圆满下,得此业报,老朽无丝毫怨言。 伐纣之战不过是天意使然,老朽只是命中注定的那一枚棋子。 在卜算后,得知人道即将盛极而衰的消息时,天人们心中急切,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在人道仿佛势不可挡的滔滔大势下,只会在岁月的积累中愈盛,直至天地边际的极限。 怎会如此突兀的急转直下,无止境般的衰弱? 但,因由不重要,长生方是大道。 时人又怎会想到,罪魁祸首便是那一卦后的天人。 在人定胜天的时代,选择从来都在自己的手中。 天道无情,在受到威胁后,做出算尽众生的棋局,我等便是它手中的棋子。 终是人算不如天算,虽是各取所需,但三百六十五人的如意,便是亿万生灵无数年的灾厄。 况且……” 抚摸着手中的圆盘,老者笑容突然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似是这天外仙境亦是不合神袛的心意,近些年来,总是能感受到些许老友千辛万苦降下的意志。 宛若围城内外,着实有些可笑。 或许,入的局中,就注定一败涂地,无人可胜。” 老者应是语尽,闭目不再言。 方尘沉默了许久,茫然中,好似雷霆划破长空,突然恼怒道:“故事讲完了,圆盘给不给我?!” 好家伙,七绕八绕的差点把他忽悠了。 “小友可认得这圆盘之上的卦象?” 老者闻言笑了笑,指着圆盘,淡淡的说道。 “当然,周文王姬昌所创的六十四卦,叫……你说说。” “易。” “嗯,不错。” 方尘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看在眼里的老者摇头晃脑,不甚在意的再问道: “小友,又可知苍龙七宿为何物?” 然而,这个问题,老者似是记得教训,并不给方尘回答的时间。 “姬昌虽修为不至极境,但于衍算方面的造诣却让当世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姬昌之易,足以洞悉天地万象,窥破三百年天机。 自定计伐纣后,姬昌背着我等又起了一卦,看着山河破碎,人道近乎不存的世间,仁厚为民的姬昌于心何忍? 几番劝阻,但那时的我等哪里会入得耳中? 其人虽是西岐之主,但早已被聚集的天人架空,我等并不在意。 数月后,春秋正盛的文王暴毙。 武王姬发毫无波澜的继位,我等更不会去深究一个死人。” 说到此处,老者不由得目露赞叹之色,道:“谁又能想到,本已亡了近十年的姬昌,会在三百六十五位残存的天人离开的同时,现于世间,引东方”角,亢,氐,房,心,尾,箕“七星宿之灵,收拢零零散散,布于广袤天地各处的人道气运,以星辰之力封存衰落至极点的气运之力,给予了其复苏的希望,为重返人道天下,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就是如今的苍龙七宿。 而用于封存的器物便是此物,老朽唤它为“攸”。” “前辈说苍龙七宿在此物之内?!” 方尘不由惊声道。 但看着目光深邃而未有波澜的老者,他又逐渐冷静下来,他的体内就有其寄宿的力量,如果苍龙七宿真在这里,小怪物绝无可能如此安静。 “前辈不妨尽言。” 方尘苦笑道。 “姬昌引星宿封气运,动静之大不逊色于天人超脱,老朽感知到后,大惊更是大喜。 拖着残躯不敢有丝毫拖延,以姬昌的修为,做如此逆天之事,必无幸理。 他的生死,老朽不在意,但若是苍龙七宿封印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但就在老朽赶到异象所在之地时,就只见一副枯骨,以及“攸”。 苍龙七宿竟不见了踪迹。” “那前辈后来可有了其线索?” 方尘听得这般废话,叹道。 “老朽猜测,姬昌或是担忧苍龙七宿被奸人所得,在最后时刻转移了封印地点。 气运有灵,必是于人道举足轻重的地方休养生息。 不过老朽那时的身体已是风中残烛,没有了探寻的心力。 倒是小友身上的力量来的很是耐人寻味,苍龙七宿未曾出世过,些许遗泽或有人得到,但如此庞大的力量,小友是怎么取得的?” 老朽悠悠道,一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将方尘看的个通透。 “哈,哈哈,侥幸而已。” 方尘挠挠头,没有说那徒增烦恼的因由,问道:“所以,前辈此物,嗯,“攸”,有何妙处?可否借晚辈一用?” “苍龙七宿无形无状,“攸”是世间中唯一可承载之物。 但,小友定要“攸”,去寻那死地?” 听得老者动辄生死的,方尘不由得撇撇嘴,轻笑道:“前辈为何敢下此断言?如今之世不是千年前,若是晚辈不想入那幽冥一游,无人可赐我一死。” “皆是命中定数而已,小友虽更胜往昔,但既能侥幸逃过一劫,又何必再冒险一博? 要知,小友若不寻苍龙七宿,此生定能顺遂,锦衣玉食,逍遥一世,只在心念之间。 若是一意孤行,实则是生死难测之事。” 老者沉声道。 方尘闻言神色变幻些许,终是起了身,朝着老者深深的作了一揖,轻声道:“生死间是有大恐怖,但执念未消,心不安,如何安然立与天地间。 请前辈成全。” 第七十章 地龙翻身 老者看着一脸肃穆的方尘,许久,期间几度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小友既然心意已决,老朽也不愿多做那等婆妈事。 只是,一饮一啄皆是因果命数,小友今日的选择,望他日莫再后悔。” “如今亦不是十年前,在下心中有数,待功成之日,必将“攸”还于此处,到时,若不嫌弃,在下愿与前辈共饮。” “共饮?小友有心了。” 方尘信誓旦旦,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老者看在眼里,却是不好多言。 他笑了笑,将手中的圆盘递了过去,颇有些意味难明道。 方尘双手接过,感受着仿佛命中注定的亲切感,心中甚是欢喜。 然后,正当他想要致谢一番,便出去报个平安时,不经意的一瞥间,发觉老者的原本凝实的身躯,变得透明起来。 只有脸上从容不变的淡笑依旧。 “前辈?你这是?” 方尘皱眉道,他能察觉出老者身上的气机如雪崩般一发不可收拾的衰落下来。 “老朽本就是千年之前的已亡之人,最后的一缕意识不过是寄宿在“攸”之内,苟延残喘罢了。 如今,也到了去轮回中走一遭的时候,希望那些老友没走的太远。” 老者神色平静道,生死之事,于他而言,早已无足挂齿。 不过,看着方尘闪烁间显得欲言又止的神色,老者还是笑着说道:“小友不必介怀,现下就是再把“攸”还于老朽,亦是于事无补。 面对死亡时,便是老朽也会恐惧,所以老朽不惜浪费无数人力物力建了这座奇门地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天人之限的莫测力量将意识寄存在“攸”这等神物之中,暗无天日的得以苟活。 但是一千年,太长了,长到在这样千篇一律的枯燥中,老朽早就腻了。 数百年前,当第一个人踏足这方地界时,老朽便想将“攸”交于他,得以解脱。 不过,其人杀伐之气甚重,虽是人杰,但更是利欲熏心之辈,若让他有朝一日得到苍龙七宿,必会是天下的劫难,苍生的浩劫。 老朽罪孽深重,不愿错上加错。 而小友不同。” “有何不同?若论杀意,那人亲手而为的怕是远远不如我。” 方尘淡淡道,对于萍水相逢的老者,他并不纠结于他的生死,有的不过是前世的一丝残存的敬畏。 既然这是老者自己的选择,他尊重,并且乐见其成。 老者的身躯愈发透明,已可以透过其隐约看到后方的云雾,但他不甚在意,目光深邃道:“小友是满手血腥的利己之辈,但同时也是个简单的意气中人,你对苍龙七宿并无贪念,你要寻它,不过是因它是个值得利用的诱饵。 老朽不管究竟何故,只求小友尽量为人道保存最后的一线生机。 如能这般,老朽在此,祝小友得偿所愿,一生平安顺遂。” 话音落下,老者便闭上了眼睛。 “天外仙境去不得,只得在这万丈地底了此残生,前辈,这你亦无怨无悔吗?” 感受着骤然升起的失重感,方尘深知,这水镜幻术已支撑不了多久,沉声问道。 他不相信,这世间真有已然超脱之人。 “花开花落,终归尘土,相比飘渺仙境,或许这浊浊红尘之气更适合一介凡人残躯。 姜子牙的选择从未怨过,更未悔过。 小友,你的选择,老朽很是好奇。” 水镜骤然而破,升腾朦胧水雾中。 声音愈淡,人影愈远,直至毫无踪迹,一片混沌。 …… “方尘,你醒了?!” 脑袋一团浆糊的方尘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了小言大呼小叫的声音。 继而就是断水,乱神,魍魉,与转魄四人冲了进来。 看来,恰巧都守在门外。 “剑主,没事吧?可有什么异样?” 乱神担忧道,方尘的身体他们可不敢找人察看,这是禁忌,更何况,也不可能真的有何发现。 其诡异之处,多年相处下来,他们也是略知一二。 不过,那日的景象委实是夸张了些,不得不有些忧色浮出。 “我睡了多久?” 方尘笑了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缓缓直起僵直的身体,靠在床沿处,轻声道。 “自那日冷宫之行,已过五日,不算太久。” 断水应道。 “才五日?” 方尘皱着眉头,不由诧异道。 光那幻境他便磨蹭了半月有余,他还以为错过了多少出好戏。 看来,真如那个老头所言,一切尽如黄粱一梦,一醉千秋也不是很出奇。 但,这并不重要。 “我进那地宫……藏宝地后,都发生了什么?白亦非那家伙可有发难?” “剑主所料不差,在您消失后不久,白亦非便带了麾下三千城防军将冷宫包围,其外不远应是还是更多的布置。 敌众我寡,白亦非更不是易与之辈,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白亦非也有顾忌,在剑主生死难明之时,没有急着出手。 这般微妙的平衡直到黄昏之时方被打破。 以剑主的修为,耗时如此之久本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白亦非或是笃定您不是身死就是伤重,决意要杀手。 骇人兵戈杀伐之气弥漫着整座冷宫,就在这等千钧一发之际。 地龙……翻身了。” 转魄神色古怪的看着神色霎时间精彩起来的方尘,接着道:“时机突兀,巧妙至极,而地龙翻身的中心更是刚刚好,就位于新郑城东。 一时间,偌大城东,包括冷宫与近三分之一的韩王宫,都在其间,剧烈的震动后,就是连成一片的塌陷。 山岳怒吼,巨石滚滚,满目尽是废墟,灰尘漫天后,尸横遍野,哀嚎声久久不息。 白亦非所部署的军队,具在城东与冷宫,损失惨重,数千兵士在天灾面前乱做一团,哪有心力再战。 就算是我等与白亦非在这般突兀之下,亦是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白亦非当机立断选择了撤走,他不会做无用功,不能一击即中,选择暂退,倒也在意料之中。” 第七十一章 尾声 “那是你们把我救上来的?” 方尘若有所思道。 白亦非的果断与不安分略微出乎他的意料,但所幸还没真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此时此刻,白亦非的生死易决,夜幕这烂摊子可不好收拾。 不过,那样的突发状况,转魄他们还有余力把他从地底救出来? 自他离开幻境,睁开眼睛时,地底天宫便发生了剧烈的颤抖,上方的小太阳也化作了一团环形气体,随时可能消散的一干二净。 转瞬间,无际竹海皆枯,百兽慌乱奔走,俨然一副万物凋零的末日景象。 此地主人身死,生灵尽皆陪葬? 他那时来不及腹诽,朝着出口一路奔逃,踏过白玉阶,在漫长甬道间如虹光般一闪而过。 可极速如他,依然在甬道尽头处止步。 万钧之重的土石滚落,纷扬,毫无悬念的将他埋葬在一片黑暗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并不是,当白亦非撤退后,还不待我等有所动作,一道裹挟着磅礴力量的青光便从地面的那道门中冲出。 如惊鸿一现,眨眼间便没了影子。 措手不及间,我等只能从中感受到剑主的力量,只有魍魉看到了方向为城南。 不敢迟疑,沿着一路哀鸿,便看到昏迷在府邸大门处的剑主。 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之后,就这般守了五日,直到您苏醒。” 哪怕时隔多日,那日短短数个呼吸间的天地剧变,杀局变幻,依旧让如今的乱神历历在目之余,难掩惊容。 方尘闻言,并不意外他自己能逃出生天,就算没有苍龙七宿及时出手,破晓掘地百丈也会救他出来,以他目前对这具身体的了解,除了寿尽与长时间的低温,还没什么能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 时间问题罢了,不过那一日所经历,的确丰富了些。 思索片刻,方尘缓缓道:“现在的新郑如何?” “五日前的地龙翻身虽然波及范围不大,但新郑城东乃是韩国权贵聚集之所,更是牵连到韩王宫不少地方,达官显贵虽伤亡廖廖,但算上家奴,宫中侍从亦算得上罕有的大灾了。 目前是由四公子韩宇主持赈灾与善后事宜。” 转魄明白所谓的天灾定然与冷宫处的藏宝地脱不了关系,连剑主都是九死一生而归,正是让人寻味,不过好奇归好奇,望着方尘平静的目光,哪敢多问。 转魄想了想,轻声道:“另外韩非三日前已经向南阳出发,新郑乱象丛生不假,但南阳的事宜也是迫在眉睫,韩王安责令下,这两位貌合神离的公子,倒也没有互相拖后腿。 由于紫兰轩被毁,流沙一众都跟了去。 如今,应是刚到了南阳不久。 怕误了剑主大事,我等就擅自做主,让真刚,灭魂紧随其后,助翡翠虎一臂之力。” “嗯,保持与南阳的联系,时机到了,自有他们的用处。” 方尘淡淡道。 “剑主,那……白亦非又当如何处置?这次是天时在我,若再来一次,我等性命是小,多年的布置一朝丧尽,又岂是一死能赎的?” 谈及白亦非,乱神顿时义愤填膺起来,这等背后捅刀的卑劣事,最是恶心。 “如今远不到动白亦非的时候,他一死,夜幕必乱,我们虽有翡翠虎,但军队才是重中之重,这最后一层被捅破,不知还要多费多少精力。” 不待方尘回答,断水果断的投了一票反对。 他亦觉愤怒,更是后怕不已,但他们不仅仅只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 “可到了这般地步,长痛不如短痛,难不成时时刻刻都要防着有人反水?” 转魄皱眉道。 “七国将乱,我们并没有……” “好了。” 方尘打断了二人将起的争吵,看向了一旁的乱神,笑了笑,道:“组织中有没有精通易容缩骨之术的武者?” “这……应是没有的,这些年来,我等对这些旁门左道并不重视。 剑主的意思是?” 乱神似有所悟的问道。 “没有就去找,对夜幕的渗透加快,到这般地步,不要在意白亦非,若不乐意,让他来找我。” 方尘轻轻笑了笑,眼中寒意渐起。 “我是极其欣赏他的,剑术武功,兵法韬略,无一可挑。 那等高傲的性子,更是合我心意。 他的品性如何不重要, 我是想给他一个好下场的。 只是,过犹不及,着实可惜。 太高傲了些,也不讨喜。 对于这只养不熟的狼王,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 南阳,翡翠山庄。 “九公子以为南阳旱灾是有人有意为之?” 翡翠虎把玩着手中华美的翡翠酒杯,笑眯眯道。 “石灰性烈,遇水而沸,你猜,如若石灰夹杂在肥料中撒入农田,一旦天降大雨,该如何?” 韩非望着杯内因石灰沸腾的酒水,轻笑道。 “我听闻南阳伏牛山一带,有一石灰矿脉,囤积甚多,却无人购买。 现在,却已经是翡翠山庄名下?” “石灰是上好涂料,太平盛世,我这翡翠山庄当然要好好粉饰一番。” 翡翠虎脸色略显苍白道。 韩非嗅觉之敏锐,消息之灵通,动作之快委实出乎他的预料。 “哦,这翡翠山庄的墙壁确实好白,比大人的脸色还要白。” 见翡翠虎如此作态,韩非心中已有定计,眼神愈发阴沉起来。 重重地拍了拍翡翠虎的肩膀,韩非不敢迟疑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怕再过些许时间,会忍不住亲手宰了这个畜牲。 “韩非告辞。” …… “怎么,可是要我动手?” 卫庄坐在马车内,缓缓睁开半闭的眼眸,看着神色少有的阴沉的韩非,淡淡道。 “我身为司寇,知法犯法,无罪而诛,卫庄兄可知是几等罪过?” 韩非自嘲道,继而亦是望向卫庄,再道: “卫庄兄,方才提前离席,何故?” “无事,只是在翡翠山庄发现了两道颇为熟悉的气息。” 卫庄看着依旧嗡鸣的妖剑鲨齿,神色略显凝重,沉声道。 “真刚与灭魂。” 第七十二章 夜话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韩非掀开帘子,望着逐渐模糊的翡翠山庄,笑着说道:“白亦非并不信任见风使舵的翡翠虎,等着过河拆桥罢了。 可以这只老虎的机警,怎会闭目等死?寻着破晓这样的下家,合情合理。 不过,你的那位师兄如此明目张胆的支持翡翠虎,真是让人不得不寻味。” “白亦非与我那师兄的矛盾逐渐激化,五日前,两方对峙,若不是天灾突至,必定已撕破脸皮。” 卫庄轻抚平静下来的鲨齿,淡淡道:“不过,这位不甘屈居人下的血衣侯,不会善罢甘休的。 终有一日,会见分晓。 到时,便是流沙的机会。” “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若是当日破晓选择的是姬无夜,而非白亦非。 我们怕是再无翻盘的之机。 不过这难得的一线,想要抓牢,难。” “静静等待便是。 这南阳的灾情,你想怎么处理?症结在翡翠虎,但此地是他的大本营,势力盘根错节,又有真刚,灭魂这样的剑客相助。 并不好办。” “强攻实乃下策,引援外力而智取,方可为流沙所谋。” 韩非轻轻笑了笑,戏谑道。 “哦?” “我想跟这只老虎赌上一场。 以九公子的未来赌上他的性命。”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繁华的新郑一片喧嚣。 而城南这片巨富集聚之地却有一座与周遭歌舞升平状格格不入的华丽府邸,一如既往的死寂,人影匆匆交错,罕有言语。 就在浅浅的一轮弯月下,静谧的忙碌的府邸中,唯一人有着独一份的悠然。 月光如水,星影稀疏,方尘赤着脚,迎着晚风低吟,粼粼水色,走过一路碎石。 古朴的回廊之上,方木圆柱林立,尽头处一座精致又不失雅气的建筑屹立在水中央,八面通风,低矮的围栏更似陈设,挡不得丝缕池风。 掀开轻舞的薄纱,白衫赤足的方尘缓缓斜倚在亭榭一旁,望着如墨静水,心中依旧难以平静。 自潇湘谷出,入新郑起,他甚少时候能得以安眠,夜深人静时,常是他辗转反侧的时候。 繁琐的天下事,让闲散如他,也是不得安宁。 不过,今夜却不是那恼人的公事扰他,心中的波澜,是他万分不愿承认的。 忽闻水声数阵,声极轻,但依旧能入得他耳中。 府中仅有一幽池,远远望去,散落荷叶数点中,有一身着水蓝色轻纱短裙的玉人自一座乌木桥上落下,随着浅浅波纹泛起,纤足微分,渐近。 如空谷幽山,让人不由得沉入其中。 不知多久,波纹渐消,方尘身前,多了一人,巧笑嫣然。 “骤然脱去枷锁,即将远离囚笼,心中欢喜至难以入梦?” 方尘淡淡道。 他已没有留在新郑的理由,百越一行人自要去做那复国大业。 明日辰时,一辆马车便会载着这帮胆大包天的逆贼,远赴千里之外。 其中,自然包括眼前的焰灵姬。 “如此豪奢的囚笼,奴家何其有幸。 只不过,直至此时此刻,我依然是不信你的,机关算尽至此,又怎会轻易放过主人。” 焰灵姬伸手轻抚着鬓角间的乱发,神色间少了几分妩媚,多了数分认真。 “我是一个重视人权的上位者,是极其厌恶“主人”这般字眼的。 在我面前,称天泽可好?” 方尘施施然落座,并不在意焰灵姬的讽刺,缓缓斟了两杯酒,目光深邃的问道。 焰灵姬蹙眉,不言。 她永远都猜不透眼前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见状,方尘摇头轻笑,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放天泽是真,助天泽复国,更真。 若你喜欢这个地方,想要留下,我无所谓。 想来,天泽不会拒绝,或许会比想象中乐意些。 不知,你以为然否?” “整个新郑,包括这个地方,再漂亮,都只是一张逐渐腐烂的画皮罢了。 死气沉沉的让人作呕。” 焰灵姬缓缓道,语气平静,但嫌恶之色却真。 可她回避了他的问题,口口声声的称为主人,也无半分的信任吗? 方尘摇晃着杯中酒,眼神闪烁间,玩味道:“百越又哪里好?穷的叮当响,想要过上这段时日锦衣玉食的生活,怕是不易。” “故乡处,纵有千般不是,于我心安,便是千好万好。 而你,纵使声名显赫,无底欲壑皆可填,可又有几分安然存身?” 焰灵姬静静的望着眼神突然有些冷寂的方尘,这个男人平静的皮相下,隐藏了太多东西,好似一汪深潭,水光幽幽下,无人可知其中。 究竟何时,付出几多代价,才能稍稍打开其心扉? 她已好奇许久了。 “故乡?十数年不曾踏足的土地,如今的你又知几分?许多事不亲历,怎可知其中的绝望。 瘴气之地,哀鸿遍野,百万之民食能果腹者,不足十之一二,衣衫褴褛但尚能蔽体者,足已自傲。 去年一暖冬,冻毙荒野的百越之民又有多少? 你所谓故土,我东方七国倒退千载,亦胜远之,足以千里计。 而就这瑰丽万万里天下,未来便全然是我之心安处。 就是现如今你心中安然之地,我眼中糟粕之地,不久,亦会在我掌中供我生杀掠夺。 你的自傲,不值一两半钱。” 方尘语气凛冽道,他厌恶这般不合实际的骄傲女人。 “好一个雄才伟略的剑主大人,奴家叹服不已。 只是,就是如剑主这般雄主,于这天下一隅之地盘桓近一载时光,小小新郑城中的区区一王侯,都不能使其俯首,数日前更是千般算计险些付之一炬。 不知这又是何等高深的布置?可是示敌以弱?奴家真真是不解之极,若是,敌从何来?莫不是韩非之流沙,同门倒戈的师弟卫庄?” 焰灵姬垂首浅笑道。 “你的胆子果真大的很,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等五人的性命尚在我的手中。” “堂堂如剑主,又怎能受一个奴隶都不如的百越妖女激将?” 焰灵姬笑意吟吟,平静的望着神色难明的方尘。 久久无言。 只有,风轻起,翩翩后,渐淡。 第七十三章 涟漪 “呱……” 一声绵长的蛙鸣打破了两人许久的沉默,然后荷叶轻摆,惊起朵朵水花,便无了踪迹,消失的颇为干净。 似乎连池中蛙都能体会的到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坐立不安下,无奈的选择逃之夭夭。 仿佛四目相对,人影交织之间,有的永不是温言软语的其他,挖苦,嘲讽的针锋相对,才是理所当然的应该。 到底是立场不同,他带给她的不安与恐惧,或许唯有举起刀剑,做足提防之态才能让其稍感安慰? 而刚刚的他们,似乎是在有意的放纵这般情绪,好来提醒,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未来之高远不是小小的百越可以束缚的。 刻意的无情与固执的倔强后,剩下的只有那难言的凄然。 “我自是不会与你计较,这些时日颇为顺心,跟前少了你这妖女,省得两看生厌,应是会更加欢喜。” 或是托了那声蛙鸣,方尘终于出声道。 “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 焰灵姬眼睑微垂,轻轻笑着道。 “呵~” 方尘不禁失笑,然后, 沉默,又见沉默。 好久好久以后, “明日你就会如愿以偿,所以,今夜我想送送你。” 方尘将酒杯送至唇边,饮尽后,似是随口一句般,不经意道。 焰灵姬愣了一下,来不及回应,便被突然起身的方尘,抓住手腕,拉着走了起来。 在惊奇与少许难以察觉的羞涩中,焰灵姬走过一路侍从的行礼,在深邃的夜色下,来到了府中的马厩前。 方尘感受着手中微弱的抗拒,身后难掩的紧张,随着嘴皮泛起一丝弧度后,他凑到焰灵姬耳边,轻声道:“怎么,你也会害羞吗?” “你究竟想干什么?!” 焰灵姬冷声道,笑话,这个人以为她是什么人? 方尘摇摇头,随手拉出一匹马,翻身而上。 然后,不给焰灵姬拒绝的机会,将其拽到了他的前面。 “自然是送你。” “真让奴家开了眼界,鬼谷门风尽是如此别致?” 焰灵姬挣扎数番后,见方尘纹丝不动,也是安分了下来,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讽刺道。 “随你,这是新郑,鬼谷听不见,更看不到。” 方尘轻笑着,一抖缰绳,随着一声浑厚的喊声,俊逸的马儿在严丝合缝的青石板上飞奔了起来。 “剑主……” 惊异后的侍从,顿时大喊道。 “不许跟着。” …… 夜已深,繁华如新郑,街头巷尾间也是难遇行人。 快马奔驰,马蹄声回荡间,畅意过后,晚风更显冰凉。 不过马上二人,显然是不怕的。 一人烈如火,一人冷似冰,倒是相得益彰。 忽觉身后微亮,听闻嘶鸣声阵阵。 焰灵姬的目光越过方尘的身体,远远的望向身后。 只见后方灯火连绵,黑影重重,明显方尘平淡的言语敌不过下属自以为的忠心耿耿,举着为主忧的大旗,还是追了上来。 “看来,你这些狗腿子真是满满的一腔热忱呢。” 焰灵姬阴阳怪气道。 方尘嘴角微勾,也不言。 只是,不知是方尘眼光超绝,选的马儿是千里良驹,还是偶然间的亢奋。 二人身下的骏马愈发快了起来,竟是渐渐甩开了身后人影,一会儿便声影俱消。 而本应关闭的城南大门,在焰灵姬诧异的目光中恰到好处的缓缓的开了个小缝。 随着方尘出了城门,又悄无声息的合上。 好似一切未曾发生,更无人发生。 “此时的新郑城防,在白亦非手中,还是在我的手中,委实难说的很。 不动手,只不过是不想在这个节点将心力浪费在内耗上罢了。” 看出了焰灵姬眼中的疑惑,方尘语气淡淡的回道。 春风化雨半年有余,破晓对夜幕的掌控绝对超出包括白亦非在内的所有人。 焰灵姬闻言却是无甚反应,目光悠远而飘然,让方尘都有些摸之不透。 百越或有一天也会如新郑这般? 此时的她如此想到。 …… 又过些许时间, 方尘勒住缰绳,马蹄高抬,止住了前行之势。 此地离新郑城已有三里有余,四周皆是荒野,一览无余下只有几棵不知名的树木点缀。 前方有一弯弯静湖,不大,澄澈的很,清波荡漾下月光之凄迷沉醉,折射的淋漓尽致。 粼粼水色映于刚至的二人脸上变幻,倒是颇为有趣。 “府中幽池不合意,夜行十数里换换口味?” 焰灵姬看着周遭的荒凉之地,深感荒唐的同时,不由得戏谑道。 “人力所为再豪奢,相较天地所养,总是少了些意趣。” 方尘将缰绳栓在一颗树上,笑着回道。 “此地是明日前往百越的必经之地,我是真切的十里相送,用不着如此防备着。” “是奴家不识抬举了,劳烦方先生深夜亲自相送,只是奴家还是不解,这般见不得人之事,何必来一遭?” 焰灵姬笑了笑,神色愈发淡漠。 她真就这般低贱,见不得阳光下? “我只想送你一人而已。” 方尘看着焰灵姬脸上的寒意,轻声道。 焰灵姬错愕的抬起头,身上的森冷霎时间土崩瓦解。 方尘看在眼中,一时却说不出后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本心。 今夜,他沉寂许久的心乱了。 或许是从见她的第一眼起, 或许是由于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又或许是那荒唐的一夜后, 还是因看过一段着实无甚亮点却自认为绝美的舞蹈, …… 他知道他不应该重蹈覆辙,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想给她一个选择,哪怕他心中早有答案。 但,不自取其辱一番,他的心不安。 “我很少给人真正的选择,因为他们注定只能遵循我给出的答案。 你很幸运,此时此刻,你的身前身后出现了两条路。” 方尘看向了极高极远处的月亮,淡淡道。 “身前繁华似锦,身后遍地荆棘。 你的前方,这七国之天下,尽可逍遥,随你心意抉择,无人能多言半分。 若是不想见我,可以留在新郑,我很快会离开。 你可以与过往数月般,甚至更自在些。 破晓剑锋之下,你可享一生平安顺遂,没有杀戮,没有冷箭,更不会再有丝毫血腥。 活的起码像个女人些。” 第七十四章 将离 久久没有回应,方尘看着几度张口欲言的焰灵姬,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底在意料之中。 方尘道:“你的身后,注定会由仇恨与枯骨铺就。 复国之路,哪怕有我相助,崎岖艰险是难免的。 这次你的敌人不会是有着亡国之仇的韩国,复仇的快感不在,血脉相连的族人才是最大的障碍。 你自始至终都能辣手依旧?饱饮同族之血,那夜你赐予族人的火海,难道还不足以成为你的梦魇? 天泽为了他的野心定会不择手段,他不会在乎平民的性命,甚至你们四人,到必要时,舍弃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真的想不通,跟随这样的人,选择如此残酷的未来,意义何在? 你不是毫无选择,更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所以为什么?” 此时此刻,就连方尘也是难以保持往常里的冷静,言语中少许的起伏,透露出的,就是他心中的期许。 他懂得的为何,但战争从来都不是女人该掺合进来的,几个人的私心牵连至亿万生灵,本就足够罪大恶极。 话落,方尘做好了等上许久的准备。 事实也的确如此, 许久,终于。 “百越才是我的家。” 焰灵姬微微侧过头,一手轻拭后,言道。 她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或者说答案从未变过,她就是这般的倔强。 她不在意方尘描绘的未来有多美好,焰灵姬命中注定将在血与火中生或死。 自始至终,她在意的,只有他给出选择中的心意,哪怕她知道他的冷漠和薄情,但是,她还是不禁有些遐想,尽管,最后她不敢再继续深究。 她怕,怕她的脚步犹疑,怕她干涸的心不够坚硬。 “原来身为鬼谷门人,我的家国情怀,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真是对不起鬼谷子老头了。” 方尘沉默些许后,笑道。 他不知听到与心中一般无二的答案时,该做何反应。 轻松?还是有那么一丝失落? 不过,无论如何,他的任性到此为止了。 “这天下中,我想要的,很少不能留在身边,你,焰灵姬显然不在这很少之列。” 方尘看着罕有柔弱下来的焰灵姬,又要炸毛的样子,笑意愈发灿烂,很是识趣的接着说道: “但是,自是不能没有的。 你这只小野猫未免太不乖巧了些,虽是伤不了我,但伤到旁人,终是有些不好的。 思来想去,偌大的新郑都关不住你,就送你一个天地般广阔的笼子,也是不错的。 权且当做积德,放生了。” “野猫?如此说来,剑主大人倒是对此类行过巫山云雨之事,似是情有独钟般,不知鬼谷子知不知晓有这般口味独特的弟子?” 焰灵姬话赶话讥讽了一番,然后两团红晕迅速自脖颈处攀至脸颊之上。 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她说了什么?! 方尘愣了一下,别说这战国时期,就算在他前世也极少见把这种男女之事挂在嘴边来嘲讽的。 何况,那夜之事,连他都刻意回避,这女人,倒是能大大咧咧的讲出来? 真真是不可理喻! “咳咳。” 方尘清了清嗓子,好似未曾听见般,也懒得理会对面不知所措的神色,淡淡道:“权且当做,当做放生了。 百越之地既然在你看来好似天堂,我虽是看不上的,但难免多了几分好奇。 仔细想来,说到底终是为我做嫁衣,也没什么不好。 原先不忍这么干净的眸子染上血污,但现下看来,你这张牙舞爪的女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既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 “呵呵~” 焰灵姬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不屑笑笑,这人果真不解风情到极致。 至此,似是话已尽,两人相视无言,只余躲闪。 片刻后, “好好活着。” 方尘轻声道,人生百载,唯这四字不会错的。 “嗯。” 焰灵姬轻轻臻首。 你也是。 …… “你说是来送我的?” “嗯,怎的?” “现在不过子时,离约定的时间尚有近五个时辰。” “嗯,所以我要回去休息了。” “那我呢?” “你很幸运,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在此地静候日出,想是风景极好的。 二,与我共乘,同归。” “我不会跟你一起回去。” “驾!” …… 半月后, 平静许久的城南府邸,突然间喧闹了起来。 天初亮,成群的侍从就忙碌不停,一个个看上去很是厚重的箱子排成长龙,四人齐抬才能勉强搬至门外绵长的车队。 往日里显得空旷的前院,今日乍然望去茫茫一片,粗略算去,已有千余人。 坐在回廊上晃荡着的小言,心情明显是极好的,眉眼含笑下的姿容,连一旁沉默寡言的魍魉,都不禁怔神。 “魍魉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小言察觉到魍魉的怪异,好奇道。 一贯聪慧的她,虽常把大姑娘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但或是与男孩子厮混惯了,反而对男女之事不甚敏感。 “天气有点热。” 魍魉思索了片刻,语气平淡道。 “哦,也是,眨眼都要入夏了。” 小言深以为然道,这几日,老天爷的确变得极快。 “小言,你真的要随我回潇湘谷?惊鲵姐怕是不会同意的。” 魍魉轻声问道,真刚和灭魂在南阳还有任务,转魄留守新郑,断水暗中跟到百越去了,乱神与剑主又另有去处。 此行便只有他带着大部分的破晓人员回潇湘谷,主要是押送十万金回去,让常年入不敷出的财务状况勉强收支平衡,再把新郑现下的情况与天照做个对照。 杂物琐事一堆,本就让甚少处理事务的魍魉焦头烂额,今早刚起,更被告知还要与小言这个姑奶奶同行,任劳任怨如他,也不禁大倒苦水。 “是啊,方尘已经同意了,至于娘亲那边,嗯……” 小言皱着柳眉,苦思良久,双眸骤然间微亮,笑嘻嘻道:“说是方尘自作主张就是了,我相信他。” 魍魉瞪大了双眼,为他敬爱的剑主大人,感到……高兴。 第七十五章 落幕 就在小言一如既往的不见外时, 朦朦胧胧吃完早饭的方尘,正在与新郑的封疆大吏谈公务。 “明日应是翡翠虎与韩非十日赌约的最后一日?” 方尘神色玩味道,当他把军方的征粮契约交予翡翠虎时,韩非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行险一博。 “是的,韩非千里迢迢前往魏国求来的粮食,遭到了翡翠虎的截击,不说能否按时到达南阳,就算有邀天之幸,就那点粮食放在南阳这般大城,也是杯水车薪的。” 转魄摇头叹道,虽然立场不同,但相比翡翠虎这般狡诈小人,他心底还是更希望韩非能赢的。 如此落败只能怪韩非太过冲动,真刚与灭魂此行倒是多此一举了。 “非也非也,你觉得韩非的胜负手在魏国? 转魄你还是不了解韩非。 他那双洞悉万物的眼睛,怎会看不到此次南阳赈灾的唯一的一线生机? 市场上流通的粮食如今大部分已被翡翠虎征集,有军方征粮的名字背书,韩非不能行司寇之权,以国法惩处翡翠虎,可不将其买进的粮食充公,韩国一时间又哪里有多的粮食供给南阳一地? 稍微有脑子的,都会将主意打到外国,而世代交好,如今还是姻亲关系的魏国,是不二人选。 但,转魄你要明白,以流沙的资本,连紫兰轩都无暇顾及,至今都未重建,更何况南阳数十万百姓的生存供给? 但韩非还是做了这等无用功,于是为防万一的翡翠虎不出意料的拦了,魏国入韩的道路想要封锁又要花费多大的人力?将大部分的力量用在本就无甚用处的筹码上。 至此,本来铁板一块的南阳,终于有了破绽。” 方尘看着转魄惊骇的神色,笑了笑,以上帝视角,将韩非雾中花般的算计,娓娓道来。 “流沙自始自终就是想抢翡翠虎在南阳收集的军粮?!” 转魄惊声道,这数日来从卷宗中感受到的怪异,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以忍受翡翠虎的羞辱,含怒之下与翡翠虎打赌,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利用翡翠虎的轻视,引入铁血盟这等庞大组织的力量,让双方陷入无路可退的局面才是目的。 毕竟胜是一回事,让翡翠虎这种不拘小节的人物,愿赌服输,难。 再以九日的顺利让翡翠虎得志意满,故意露出破绽,在其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中难以自拔时,削弱翡翠虎在南阳的优势。 再用鬼谷横剑,直捣黄龙,一击定胜负。 智计无双,坚忍果敢,必要时,又足够狠辣,这才是荀况高徒,流沙首领,韩非。” 方尘回忆着,不禁抚掌叹道。 “那剑主为何不早说?!我这就派人通知灭魂,不,还是我亲自去!” 转魄不由得埋怨道,他同情韩非,不过是在必胜的局面,展示下胜者的风度,如今,被这般算计,他恨不得一剑了结了这个狡猾的小子。 好在,尚有一日,以他的速度,还来得及。 但他刚起身,方尘戏谑的身影就响了起来。 “你急什么,真刚与灭魂去南阳的意义就在此处,我早就传书给他们了。 韩非利用的,不过是翡翠虎身为商人的贪,翡翠虎占据天时地利,若不是想等韩非一败涂地时,再出售粮食,大赚一笔,怎会输? 还不是存了力挽天倾,名利双收的心思所致。 如果一把火将粮食烧个干净,韩非拿什么翻盘? 商贾末流之辈,果然不堪大用,他不忍心做的,我们做便是了。” 方尘轻轻笑了笑,嘲弄道。 “那是真烧了?” 转魄眉头微皱,迟疑道。 这可不像剑主的行事作风。 “那怎么可能,这么暴殄天物的事是破晓该做的? 当然留给自己啊,难不成留给翡翠虎、白亦非这种混账?” 大局已定,心情自是很好的方尘,不禁揶揄道。 “可南阳的灾……” “嗯?” “没什么,剑主英明。” 看着方尘眼中的淡漠,转魄适时的压下了心中的不忍,当下赞同道。 “那流沙这次是惨了,输了赌约,赈灾不利,不提韩王安将至的惩处,就是铁血盟这关,也是不好过的。” “这铁血盟究竟是什么来历?” 方尘问道,不论前世今生,他对铁血盟的了解只是停留在耳闻罢了。 很厉害,却不知有多厉害。 “我等也是在南阳十日赌约后,才关注到这个组织的,里面的水极深,这几日的调查,只能确定背后有王室的影子,应是齐楚魏三家其中之一。 不过,就算目前显露出的冰山一角,也不是目前小猫两三只的流沙可以抗衡的。 韩非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转魄笑道。 “有卫庄护着,韩非一时不会有事,再以后,更不会有事。 你不要小瞧韩非,荀况爱徒,集儒法两家大成,这样的身份,在某些人眼中怕是比韩王还要重要。 儒家不会放弃这样的人,而认真起来的儒家,不会比这所谓的铁血盟好欺负。 不提这些,韩非本身也是深不可测的,并不是想杀就杀的弱者。” 方尘说着,又想到了逆鳞,那股好似凝固时间的力量,他至今都没搞清楚。 “不过,就算性命无忧,韩非若还想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是千难万难了。 正因为他的身份太过耀眼,刚入新郑就得到颇大的支持的同时,更是有了一批天然的政敌,以白亦非为首的贵族势力,所谓的守旧派。 这种木秀于林的局面,是输不得的,更何况是赈灾这种关乎民生的大事,这一败,前面的艰苦求胜便失去了意义。 韩非,到此为止了。” “这种情况应该也在剑主的掌握之中吧?” 转魄轻笑道,这种借力打力,一击必中的本事,剑主可谓是无往不利。 “韩非对破晓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能让其这般全身而退,已是看在荀子老头的面上。” 方尘淡淡道,这的确是他出谷时就定下的剧本,虽然过程略有曲折,但新郑这场大戏,终是圆满落幕。 第七十六章 小院 “荀况前辈啊,每次见他都在与人对弈,真是,一言难尽。 这位儒家大贤似是不会武功?但给转魄的感觉,却比惊鲵姐更危险。 倒是跟韩非一般不可貌相。” 转魄面露犹疑道,武者间判定强弱,大半是通过周身散发的气息,按道理,荀子韩非这等气息孱弱之辈,是不可能给转魄造成任何压迫感的。 “有时候,直觉对于武者而言,远比肉眼来的可信,以天下之大,若只凭表相,这般肤浅是走不了多远的。 韩非确实无一丝内息在身,但凭借外物后,其实力说是流沙第一,亦未无不可,那样神异的东西也不知是谁铸造出来的。 不过,你要说荀子老头不懂武功,就贻笑大方了。 还是弱了些,眼力劲更是不到家,单论内力修为,你等七人加起来比之他,应还是不及远矣的。 说成不懂打架或是更贴切的。” 方尘轻笑道,他印象深刻,荀子老头可是十几年前,就可以光凭内力,把已是天下第八,九的承影剑主按在棋盘上摩擦的。 “剑主说的是。” 转魄干脆应道,不过脸上犹是有几分不信。 他不否认,若是真如方尘所说,荀况是超出他感知之外的强悍,他是要望尘莫及的。 不过,他们七人合力都不及?未免夸张了些,又不是剑主一般,有着苍龙七宿相助。 看着转魄罕有的少年意气,方尘笑了笑,也不多言。 世界这么大,总会碰到教他们做人的。 …… 时间在分秒间流逝, 弥漫着墨香的颇大房间中,已是安静许久。 转魄已是不知多少次抬头偷看,捧着一卷竹简,目光从未移动的方尘。 心中愈发无语。 他们早已话尽,方尘或是极闲的,但他,转魄,自六人各有要务后,新郑所有的事都是由他处理,哪里有时间供他在这空耗。 可是,方尘却毫无让他离开的意思,真真是不当…… “嗯,转魄,断水到百越了吗?” 终于,方尘悠悠问道。 “昨日傍晚时分到的。” 转魄微微皱眉,回道。 “天泽一行人可安分?” 方尘再问道。 “自是乖巧的很,现在的他们哪有筹码翻脸。” 转魄再回道,思索片刻,继而鬼使神差般,又补了一句。 “那位姑娘应也是很好的,虽舟车劳顿,但一路我们并未有丝毫轻慢,更像是一场远游踏青。” “嗯,那就好。” 方尘点点头,淡淡道。 闻言,转魄顿时恍然,浪费如此多时间,磨磨蹭蹭,七绕八绕的,就是因为不放心一个百越女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着问道:“转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在外也不会做那长舌妇人,剑主何必如此?” “只不过是,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影响到百越的布置罢了。 你多心了。” 方尘眉头深蹙,神色淡漠道。 “百越乱了这么多年,大小势力割据的状况远胜七国,天泽的名头或许并不如我们想的那么管用,虽然那五人都不是庸手,但白甲不可轻动,破晓提供的帮助其实极为有限,无非从兵器,粮食两方面入手。 孤掌难鸣,天泽想要复国,难。” “不过是一步闲棋而已,剑主从前不是并不在意百越那个地方吗?” 转魄好奇道。 “如今不同了,或许在未来真的会是一个好去处。” 方尘回答道,水镜里那个老者提到的劫数,他嘴上虽然说的轻松,但已在鬼门关走过一次,叫他真的不上心,不认真的多做一手准备,是做不到的。 转魄闻言却是想的差了,方尘好不容易正经的想回事,他倒是在儿女私情的轨道上停不下来了。 前后有何不同?不就多了一个焰灵姬吗? 他如此作想。 转魄轻声道:“其实,剑主若是真的对那个百越姑娘有意,尽可留下来,左右不过少一个善御火幻术,武功平平的女人,无伤大雅。 天泽定不会拒绝,有个他信任的眼线在我们身边,他求之不得,而对我们而言,若能让其多几分信任,有利于合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尘讶异的望了一眼振振有词的转魄,虽然他并不想与转魄讨论他的私事,但难得他看的如此透,也是奇了,莫不成对八卦如此有天赋? “若不愿,强留何用?我向来不喜勉强,更不甘心勉强。 既然她这么喜欢百越,那么给她自由,去看看如今地狱般的故乡,失望后没了幻想,或许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要是求之不得,本来年幼时的三分美好,在臆想中不断美化,成了人间仙境后,那么此地再美,再豪奢,留下的也只会是怨恨。 只要活着,在血腥中厌了,于杀戮中倦了,之后,乖乖回来,省的我多花心力,不是更好?” 方尘低笑道,太温顺的话,能有什么意思。 察觉到方尘言语中的戏谑,转魄瞳孔微缩,似乎,他想错了什么。 或是话已至此,方尘心中由顾忌而郁结的烦闷,倒是想一吐为快了。 “转魄,你可知那一次的江汉事,我为何会败?” “自是阴阳家联合秦王,借道楚国,以浩荡军阵打了剑主一个措手不及。 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剑主一时失利,不足为奇。 更何况,那一战,全军覆没的可是阴阳家和秦国铁骑,若不是夫人因伤陷入昏迷,剑主可谓全胜,说败,委实太苛刻了些。” 转魄深知此事可谓是方尘的心魔,字字斟酌着,缓缓道。 “呵~” 方尘自嘲的笑笑,冷声道:“转魄,有些事不是靠冰冷的卷宗数字来比较的。 区区五千兵士,赢子楚派到项燕的眼皮底下,就没打算让他们回来,对于空前强盛的秦国来说,五千带甲?秦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而所谓的阴阳家三大护法,大少司命,这等一剑了之的角色,你当东皇太一会在意?不过是随意补上,货物一般的东西罢了。 而我的女人呢?” 方尘神色渐冷,看得转魄冷不丁一颤。 第七十七章 退路 “我不是败给了王,更不是所谓天数,而是输在了无知的自负。” 方尘放下手中竹简,淡淡道:“或许,当一个剑客除了手中剑外,有了其他的牵挂,就不再无懈可击。 可我是人啊,学不来天的无情,也未曾习得,亦不想习得道家天宗的忘情之法。 有情不是错,但是,将牵挂,将本应无人知晓的弱点,愚蠢的暴露在对手面前,却是大错特错。 如今又是命运的轮回,我难道真当重蹈覆辙,称了他们心意? 亲手递给天泽一张让其以为足以束缚住我手中利剑的网,还是,再给东皇太一和某位王可乘之机? 如果只是逢场作戏,我尽可利用焰灵姬制造假象,必要时牺牲一颗棋子,未尝不能顺水推舟。” 话音微顿,方尘看着震惊脸的转魄,轻声道: “可是,我是真的有些在意她啊。” “剑主,此时此刻您并不是孤身一人。 何必如此顾忌?” 转魄闻言抬起头,神色郑重的沉声道。 “正如所有不想葬送江山的君王都会有所顾忌,哪怕他不是个合格的领袖。 逍遥自在,随心所欲,这样的词汇,并不适合此时已非孑然一身的我。 转魄,有些事并不是够强就行的。 当然,或者说还是不够强。” “转魄受教。” 转魄躬身道。 方尘笑了笑,起了身,朝着屋外走去。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凡事量力而行,该跑的时候别犯倔。” “是,剑主。” 方尘点点头,出了屋门。 不得不说,今日的天气着实差了些。 望着高远的层层阴沉, “新郑,后会有期。” …… 是夜,南阳。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间檀香环绕的雅致厢房,紫女面带忧色的看着身旁神情冷峻的韩非,柔声道。 “退路太多的人,反而不敢前行。” 韩非轻笑道。 “翡翠虎将粮食放在显眼处,就是为了让你在他们的局里走下去,哪怕大部分的人手被我们引诱出南阳,但就算夜袭功成,粮食不会凭空冒出,韩王与白亦非不是如此能敷衍过去的。” 紫女沉声道,她不相信韩非看不透如此浅薄的计谋,所以,为什么? “有对弈才有局,我若是不走下去,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你应该知道,这样做会有怎样的后果,一旦盗取军粮的罪名落实,哪怕你是公子之尊,也是讨不了好的。” 见韩非还有心思说笑,紫女深感无力之余,恨声道。 感受着紫女真切的担忧,韩非稍稍正色,叹了一口气后,将桌案上的一卷竹简递给了紫女,缓缓道: “刚传来的消息,南阳饿死的百姓已经过百,丢失的军粮可以再找,死去的灾民却无法回生。” 或许,留给他的从来没有退路吧。 紫女望着神情有些落寞的韩非,如此作想。 …… 黑漆漆的夜,星月皆暗淡,只余几许微风,吹动寥落而极盛的火焰。 就在摇曳的光和影中央,往来交错的数队人影前,随着一声迅疾的破空声,一道被宽大的黑色斗篷罩住全身的人影,极为突兀而猖狂的出现在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兵士眼中。 “嗯?什么人?!” 一名兵士看着骤然倒地的同僚,对着黑衣人惊声道。 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不言,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冷笑,散落在额间的白色碎发晃动间,原地再无黑影。 黑衣人仿若虎入羊群般,对着冰冷的戟锋,毫无躲避之意,甚至连右手中怪异的长剑都未曾出鞘。 数十名兵士面上亦无惧色,他们深知身后守卫的地方之重要,倘若有丝毫万一,严苛的军法更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好下场。 他们竭力挥舞着锋芒,然后他们尽力的倒下了。 黑衣人只在腾挪间用了些许粗浅的关节击技,在气息未有丝毫起伏的情况下,就让这群乌合之众全军覆没。 “军粮库。” 黑衣人看着身前的铁门,低声喃喃着。 随后,一道寒光乍现,“砰”的一声,这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应声而破。 或许,在他看来,地上的这些杂鱼还不如死物值得上心。 “进来,搬走。” 望着目光所及,塞的满满当当的粮库,黑衣人淡淡道。 话音初落,看似空旷的周围,阴影与火光交织间,便有蒙面人三三两两的冒出。 朝着黑衣人微微躬身后,皆是走进库中。 动作很快,极有效率的将袋袋粮食搬至早已藏匿好的十数辆马车中。 一刻钟不到的功夫,气息竟无明显的紊乱,显然都是有武功底子的好手。 黑衣人带来的人手行事很是干脆利落,无丝毫拖延与马虎,车队很快就朝着城外驶去。 而本想再跟上去,照看一程的黑衣人,身形微顿。 一双锐利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中依旧难掩光芒。 只有这些,数量对不上的。 南阳受灾以来,市面上已有大批粮食被翡翠虎以军方征粮的名字强行买走,但军粮账目上的数量却无增加。 没有被记录的征粮,去了哪里? 黑衣人身形微垂,转身朝着身后已空的粮库走去。 最危险的陷阱,往往意味着最意想不到的出路。 当对手轻视着己方,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选择豪赌时,不是胆识,而是愚蠢。 翡翠虎露出了破绽。 黑衣人心想着,嘴角微勾,脚步愈快。 打量着四周,空荡下来的库内,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 破绽是如此的明显,本应塞满粮食的地方,却多了一面墙摆放架子,而架子上繁多的格子中,仅有两件陈设。 真是无趣的机关。 黑衣人笑了笑,走上前去,微微在物品上转动两下,便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墙后的暗门。 “原来所有没有记录在册的粮食,全都藏在了这里。” 黑衣人看着暗门后倍于先前的粮食,轻声道。 语气很是平淡,但其中又极其轻快与得意。 不过,一道戏谑的声音就在此时,于黑衣人的背后响了起来。 “谢了,流沙卫庄,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第七十八章 斗 戏谑而浑厚的声音回荡着,两道壮硕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暗门中,火光下,拉的极为狭长的阴影逐渐覆盖,攀至黑衣人的眼帘。 黑衣人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头顶的兜帽,转过了身来。 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下,赫然就是卫庄。 而突然出现在其身后的二人,自然便是已守株待兔数日的真刚,灭魂。 自接到快马加急的方尘手书,他们二人就在此地轮番蹲守,至今夜,已等了四天三夜的功夫。 虽然方尘所提,应是在最后两日流沙才会发难,但是决断者的信誓旦旦又怎会同执行者所思所想一致? 为防万一的同时,亦不能放松翡翠山庄,只好日日由两人交替。 好在借着流沙搬运军粮的时间,留守的灭魂及时与真刚汇合,否则还真不太好办。 卫庄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是翡翠虎的谋算,还是你们主子又一次的未卜先知?” 卫庄冷冷问道,翡翠虎与方尘一方,或许在他人看来,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分别,但对于卫庄这个鬼谷传人来说,失算于蚂蚁一般的一介商贾,还是败于师门,是决然不同的。 不过,他心中隐隐也是有答案的,翡翠虎断绝后路,有意请君入瓮,引诱流沙犯错,就不应自相矛盾的请真刚灭魂出手造成阻碍, 而这等出其不意,将计就计的手段倒是颇为熟悉,若是不出所料,眼前两人的行动翡翠虎应是不知晓的,看破他的行藏,却默不作声,意图打击流沙的同时,将这些粮食占为己有?最后将罪责一并归到他的头上? 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吃干抹净,从容而不沾半点尘埃,果然很师兄。 “就凭翡翠虎那东西也配命令我们做事?” 灭魂嗤笑道,他对翡翠虎可谓是厌恶至极,背叛旧主的两面三刀之辈,不忠不义之徒,若不是剑主所命,他万分不愿与之有半点联系。 真刚闻言皱了皱眉,虽然他对翡翠虎也无甚好感,但毕竟是同一立场,而且若能把此事推到其人身上,想来是不错的。 不过,看着听到灭魂言语,却无丝毫意外之色的卫庄,倒也了然是卫庄明知故问,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我等二人在此,你没有胜算的,现在退走,还有几分体面。” “体面?呵,那就让我试下,传闻中破晓最强的真刚锋芒到底有几分成色。” 让他不战而退? 卫庄不屑笑笑,鲨齿微挑,提剑朝着真刚攻去。 剑光一闪,黑影速度很快,招式更是简单。 刺,还是直刺。 没有花哨的变化,轨迹亦不繁杂。 因为卫庄他知道,这一战若是拖延下去,他必败无疑。 破晓七剑他已见其三,很强,一对一他自信不会败,但,眼前是二人。 遑论其中还是七剑之中最负盛名的真刚。 简单并不意味好应对,极致的纯粹裹挟着鬼谷一脉精纯而浑厚的内息,先发制人下,堪称简单而完美的一刺,只有一种应对方法。 硬拼。 真刚持剑横挡。 他知道躲不了,亦无从化解。 卫庄意便在此,以内力决胜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只有速战速决,才有可能逆势翻盘。 然而,事实却是,两剑相交,嗡鸣声大涨,气浪翻滚数番后, 被动对拼的真刚一步未退,剑势已尽的卫庄神色微凛,不等他做出反应, 真刚剑动了, 真刚左脚重踏半步,双手持剑,挥! 宽阔的真刚剑身带着磅礴的浩荡巨力,犹如白虹贯日,轻易弹开此时虚有其表的鲨齿锋芒。 随着一声哀嚎的剑鸣,卫庄倒退着,随后如断线风筝般,任由身形腾空,不受控制的撞上身后的米粮满屋。 这几日堆积的尘土尽被着一剑惊醒,随着卫庄落地而飘扬,朦朦胧胧一片。 “好惊人的体魄。” 卫庄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轻笑道。 内力与血气之力他还是分的出来的。 修炼纵横家的鬼谷吐纳术,走的却是兵家的炼体路子? 简直不伦不类。 “若你只有这种程度,倒是令人失望,丢了剑主的脸。” 真刚淡淡道。 “是嘛,那你来试试。” 以鲨齿为支撑,磅礴的气劲环绕剑身,卫庄缓缓直起身子,神色肃穆道。 他会让这个家伙知道大言不惭的后果。 “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灭魂望着杀意凛然的卫庄,又看向一旁的真刚,笑嘻嘻道。 卫庄袭击真刚的时候,他未曾动作,因为他知道,这种招数对真刚是没用的。 不得不承认,卫庄的选择很完美,其人的内力修为皆是高过他们的,一剑胜负,胜算原本是极大的。 但,他挑错了对手,硬拼这种事,恰恰是真刚所长。 修为相差不远的情况下,谁又能在真刚内力加持的天生神力下取得便宜? “你在一旁掠阵便是,这家伙的眼神,很合我意。” 真刚狞笑道,配合肌肉隆起的壮硕,着实有着几分可怖。 “啧啧,下手轻点,别玩过了。” 灭魂笑道,他对真刚的实力再清楚不过,路数同为大开大合的卫庄,没有胜算的。 真刚点点头,双腿微弯,蹬着地面纵身而起,与卫庄先前如出一辙,极致简单的下劈。 在其势不可挡的威势下,卫庄双目中精光一闪,他看着滞于空中时真刚的破绽, 于是,他躲了。 带着恐怖巨力的真刚剑,落在深沉的地面之上,碎石飞溅,蜘蛛网般的裂纹在石板上蔓延着,直至墙体尽头。 真刚眼中的惊异之色转瞬间消逝,后方的剑芒没有给他思考为何卫庄没有抓住空当趁势而上。 挥剑。 见鲨齿被真刚及时的挡住,卫庄毫无缠斗之意,收剑护于胸前。 真刚眼中异色更浓,但手中却无留情之意,招招式式尽是贯彻着他的风格,势大力沉。 卫庄神色漠然,尽数接下。 但一如灭魂所料,在力量上,卫庄远不及天赋异禀的真刚。 固于守势的卫庄,渐渐狼狈起来,落于下风。 第七十九章 胜负 尽管如此,占尽上风的真刚却感不到丝毫喜悦,单调的劈砍让他愈发烦闷。 他需要的,向往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剑决,而不是一个靶子般的对手。 真是无趣。 “砰!” 思至此,心中火猛起,真刚磅礴的气劲喷涌而出,附于真刚剑身之上,徒然间好似烈焰般熊熊燃烧,破灭的力量升腾,霎时间便震开了如附骨之疽倾力缠斗的卫庄。 其力远胜千钧,卫庄堪堪接住后,双脚接连弯曲发力,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参差不齐的痕迹,依旧止不住去势的撞上背后青石堆砌的坚壁,沉闷声响后,隐约可见其上凹痕。 “如今的鬼谷,学的尽是这乌龟剑术?” 真刚缓缓收势,剑尖触地,冷声道。 “我研究过你的剑招路数,精炼的无一丝冗杂,起手快而果决,剑锋准而凌厉。 如此直接而简单,确是有效的无往不利。 但正因如此,归根结底只在一个“力”字。 听闻,那百越无双鬼,手握妖剑的你尚需数十剑方可勉强破防。 而你信否,我只需三剑就可让让那个大个子筋骨寸断。 这样的差距下, 如今的你,是胜不了我的。” 语气平淡,但身处上位的轻蔑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其实,你很弱。” 卫庄嘴角划过的冰冷带着些许的玩味,双脚轻踩地面,颇为艰难的从墙上抠下来,轻声道。 真刚皱眉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卫庄强行挽尊,这样的心性,怎会是剑主的同门? “只会使用蛮力的家伙,与无双鬼又有什么差别,你配不上这把真刚剑。” 满身落灰的卫庄傲气不改,双眸明亮不减分毫。 若只靠一个“力”字就可纵横,那可真是剑道的悲哀。 而要是败给这样的莽夫,他这十年苦练的剑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大言不惭。” 真刚眉头微挑,提剑朝着卫庄再攻去。 他倒要看看,这卫庄所谓的门面功夫,是否厉害的过手中剑术。 剑影又起,两人交错过往,“铿锵”声不绝。 然而,强弱的形势并没有因为卫庄不值一提的言语而有半分改变。 在犹如狂风暴雨的真刚剑势面前,卫庄能做的不过是竭力接下每一剑,仅此而已。 不变的神情掩饰不了苦苦支撑的身体,再强的集中力也不可能无止境保持此时紧绷的状态。 似乎,胜负已成定局。 …… 一旁好整以暇的观望的灭魂双手环抱着,脸上笑意四溢。 那夜轻败于卫庄之手,他可是一直耿耿于怀的,如今,虽不是亲自回报一二,但由真刚出手,倒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他却看出了几分怪异,笑意渐淡,眉头皱的愈深。 于他的角度来看,卫庄虽仍然被真刚压制,甚少有能反击的机会,即使有,由于卫庄依旧一味采取守势,皆是静静流逝,看似已然放弃一般。 但,他明显察觉出真刚出剑的速度慢了下来,在某个节点,甚至会有微不可察的停顿。 以他对真刚体魄的了解,即使是如此密集的攻势,此时也远不到力竭之时,而剑招间停顿,这种失误又怎会是真刚这样的修为会犯的? 更加不合常理的是,即使真刚势衰,卫庄亦未有变式,还是如先前,只用手中剑护住周身方寸。 左右回转,攻防如出一辙的重复。 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 灭魂喃喃低语着,隐隐不安起来。 …… “就这样吗?” 真刚看着连还手之力都无的卫庄,喝道。 “你的剑呢?” “鬼谷传人?!” 剑雨连绵,随着真刚的喝声,愈发狂暴。 还需一剑, 只要一剑, …… 这样无趣的剑客,这样弱小的对手,为什么能撑这么久? 看着丝毫不显颓势的卫庄,真刚心中疑惑,从没有人能在他全力以赴的攻势下,顽抗如此之久。 神情冷峻依旧的卫庄,发麻的双手握着鲨齿,任由真刚言说,施为。 目光却不在随时可能斩首的真刚剑上,它游移在咫尺之间的汹涌气血之上,已经许久了。 真刚的剑路,简单的一眼足已看穿,无需多半点留神功夫。 终于,卫庄微微抬起了头,望向面容略显狰狞的真刚。 “虽然比意料中还有久些。” 不待真刚诧异后回话,卫庄便动了。 准确说,憋屈了许久的鲨齿在这场原本一面倒的战斗中,首次展露出锋芒。 金色的剑气环绕在其剑身上,轻轻挥向了真刚剑。 相比于这千余计的毫无美感的对轰,这好似轻飘飘的一剑,显得那么的清丽脱俗,轻的一阵风的力量足以震开。 就是这样的一剑,对上千钧之力的真刚剑。 然后,真刚剑被震开了。 离开了原本应紧握的主人。 …… 我的手…… 真刚瞳孔猛缩,那一瞬间他好似失去了这只右手般,僵住的没有半分知觉。 卫庄没有给对手喘息之机的习惯,于是,一剑后,他又出了一剑。 第二次, 简单的, 刺。 一刻钟前,三丈外的真刚轻而易举的接住了他的全力一刺。 而此时,手中无剑的真刚,半丈的距离,还接的住吗? 接不住的。 卫庄自信,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个距离,接下这一剑,更何况还是一位无剑的剑客。 剑很快。 真刚没能躲过, 但他握住了,之后鲨齿剑尖刺入了他的左肩,穿肩而过。 …… 望着真刚血肉模糊,隐现白骨的双手,卫庄皱了皱眉。 他不会对身前之敌留手,但对手的果决还是从他手中挣下了命。 他自是可以刺出下一剑,不过,如此,他便躲不过真刚身后的另一柄剑。 卫庄轻轻笑了笑,在灭魂冷冽的剑意下,收剑。 “我要走了,你可要试试?” 卫庄看着灭魂,轻声道。 自从与真刚缠斗开始,他就放弃了这批粮食,只不过现在的状态比想象中还要差上许多。 他累了。 “走?今日我就送你去地……” “灭魂,放他走。” 真刚笑了笑,似是手上的痛楚让他清醒了过来。 真是个很强的家伙呢。 第八十章 欺负老实人 卫庄走了。 走的不得已的极慢。 这好似完全不把真刚放在眼里的一剑,其实已经耗竭了他所有的气力。 千余真刚剑锋不是如今的他可以云淡风轻地接下的。 哪怕他早有定计,对手的力量与韧性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只是如果,再久一些,或许会,会胜的更惊险些。 卫庄如此作想。 要他承认会败,是有些难。 …… “为什么放他走?明明已是强弩之末,还这么嚣张。 更何况,他方才可是想杀了你。” 灭魂忿忿不平道,他在一旁可是看的很清楚,那一剑可没有留情半分的意思。 如果晚一刻,或者今日只有真刚一人,他毫不怀疑,面对勉强躲过要害的真刚,卫庄绝对会再补上一剑。 “有你在一旁掠阵,他不敢用集横剑术大成,耗力甚巨的横贯八方。 但是我败了,若你与他继续纠缠,固然力竭的他定然不敌。 不过,真到了生死关头,以卫庄的狠辣,拼着油尽灯枯也会用那一剑的。” 真刚捂着仍然淌着血的左肩,扯了扯嘴角,咧嘴笑道。 “你觉得我接不下他一剑?” 灭魂好笑道。 “不是觉得接不下,而是一定接不下,卫庄这等剑客的绝死一击,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你不死也会重伤的。 我们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徒增伤亡。” 真刚毫不留情。 “啧啧,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可不像你真刚会说的。” 闻言,灭魂当即称奇道。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也不会听真刚的,放卫庄安然离去。 不过,真刚何时会这般三思后行? “因为他,真的很强啊。” 真刚看着此时依旧酸痛着的右手,感慨道。 对上那分生死的一剑,他不是来不及回剑,而是他的手在那一刹那,动不了了。 那时,集中于右手的强大内息竟然不受他控制的紊乱起来,体魄如他,一时间亦是难以解决的。 以守代攻,一点一点的用固定而重复的剑式,以及诡异的鬼谷内息干扰,引导他内力的运行方式,增强他手臂的负荷,突破他身体的极限。 直到最恰当的时机,击中最致命的要害。 “力”与“技”的结合,配合敏锐的洞察力,真是,真是让人兴奋呢。 当想通了所有关节,真刚难掩兴奋。 这样的剑客,才值得他真刚去击垮。 “接下来怎么做?” 灭魂看着面色涨红的真刚,不禁撇了撇嘴,老毛病又犯了。 当即打断道。 “放火硫石,叫人。” 回过神来的真刚,淡淡道。 “一袋不留,然后把这鬼地方烧个一干二净。” …… 翡翠山庄。 一间华美的厢房。 “家,家主,军粮被抢了!” 一位家仆装扮的中年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在翡翠虎身前,战战兢兢道。 他跟了翡翠虎有些时候,深知这位富可敌国的家主有多么狠辣。 这可是倾全庄之资,以远高于市场价格而购进的粮食。 以他对视财如命的翡翠虎的了解,一怒之下牵连于他,杀之泄愤都是大有可能的。 “哦~,谁干的?”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仅预想中的雷霆盛怒无任何痕迹,反而显得平淡的同时,还有,有一些欣喜? 家仆小心翼翼的看了面带笑意的翡翠虎,迟疑道:“守卫的兵士并未看清就被打晕了,醒来发现库内粮食已经全都消失了。 只记得依稀看到一把很奇怪的剑。” “什么?朗朗乾坤下,韩国境内竟然有这等荒唐之事?” 翡翠虎微微勾了勾嘴角后,顿时拍案而起,震的华丽的翡翠酒樽都倒了去,香醇了有些年头的酒水洒了一地。 “走,带上人手,随我去看看。 若被我逮到,必要叫这个盗取军粮的悖逆狂徒,当场伏诛。 好叫他明白,何谓国法纲纪。” 说着,便一马当先的朝着庄外走去。 “是……” “翡翠虎,我等可是剑主派来,护你性命周全的,怎的,杀人的事还要瞒着我等二人?” 还不待家仆回答,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便从屋在传了进来,止住了翡翠虎好似闲庭信步的焦急。 此二人,自然就是处理完手尾的灭魂,真刚。 “两位先生说的哪里的话,小人是想着左右不过一介宵小之徒,若是惊动了破晓两位首领,岂不是成了杀鸡用牛刀?” 翡翠虎远远的瞧见二人,瞳孔微缩后,笑眯眯道。 虽然他的确有意借助破晓之力对抗白亦非,图谋自保。 但这次,那个方尘如此突然地递出橄榄枝,还是麾下七名首领中的两人,着实诡异了些。 不过,他又能如何,好吃好喝的供着便是。 今夜之事关乎他的全部身家,如此重大的事,怎能让他疑心的人知晓。 偏偏就是这般巧的,被这二人听去,真真是徒呼奈何。 “流沙卫庄若是鸡,我等这两把刀还是堪堪可用的,你这般吝啬,可是会吃亏的。” 灭魂轻轻笑了笑,戏谑道。 “鬼谷卫庄?灭魂先生可有实据?” 翡翠虎眼神一寒,“大惊失色”道。 “我亲眼所见,还交了手,不过来晚了,军粮已经被拉走。 至于那卫庄,倒也是名不虚传,我等二人当面,还是让他跑了。” 灭魂看了看一脸冷漠的真刚,古怪笑笑。 “如此当要谢谢先生,虽以先生的身份不能出面作证让这凶徒伏法,但确认了身份也是极好的,剩下的些许琐事就交给小人处理便是了。” 翡翠虎闻言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有这些,那么,无伤大雅。 “不过。” “嗯?先生不妨直言?” 翡翠虎看着神色莫名的灭魂,隐隐有些不安,皱眉问道。 “军粮库被烧了,那卫庄狗贼逃命之时,放了把火,想是早有准备的铺上了易燃之物,火势极大,如今还在烧着呢。” 说罢,灭魂看向脸色大变得翡翠虎,笑意近乎溢出般。 “什么?!” 翡翠虎惊怒道,顾不得灭魂真刚,与满是诧异的家仆们,连忙跑出屋外。 看着远处怕是照亮了半座南阳城的滔天火光,全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第八十一章 且慢 沉默是今晚的翡翠山庄。 颤了许久的翡翠虎,缓了几口气后,轻声道:“两位就在当场,怎么不阻止?” “一粒粮食都无的库房罢了,烧了便烧了,有甚可惜的,这般想着,就懒的动手。” 灭魂挠了挠头,懒洋洋道。 “好一个烧了就烧了,好啊,两位,觉得我翡翠虎会信吗?!” 翡翠虎微微闭上双目,体内颇为不俗的内力涌动着,好似随时都会暴起杀人。 突临南阳,巧合; 两人聚首遇卫庄,巧合; 烧了就烧了,踏马的还是巧合?!!! 如果他们觉得我,堂堂夜幕四凶将之一,爱国商人翡翠虎,好欺负。 那么…… “怎么,翡翠虎,你这话,是在怀疑我等二人诓骗于你?还是你这是在质疑剑主的诚意?” 感受着翡翠虎这股悚然杀意,真刚猛地睁开双眸,当即喝道。 如今他伤重,若是将这件事引向不可调和的地步,只凭灭魂一人对抗整个翡翠山庄,怕是不会讨得了好。 “小人不敢。” 翡翠虎眼睛都红了。 …… 相对于翡翠山庄悲愤中的沉默,身处驿站的流沙众人,心中或许要更压抑些。 “真刚灭魂二人出现在军粮库,应是早有谋划的,这次是我大意了。” 卫庄跪坐着,双手垂在膝处,紧握的指节发白。 尽管他击败了真刚,但这场名为权力的游戏,从来不是靠两名剑客之间的胜负下定论的。 “卫庄兄,此事本就是我们共同谋划,岂有一人之责的道理。 真刚灭魂的出现本就是不合常理,如此,只能说是天意罢了。” 与卫庄相对而坐的韩非,轻摇酒樽,苦笑道。 “话说回来,按照卫庄兄的描述,真刚,灭魂并不是为翡翠虎办事,换言之这批凭空多出来的粮食,不会交给夜幕,更大的可能是破晓化为己用。 这般想,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南阳此地,破晓根基薄弱,粮食所在之处,瞒不了翡翠虎和我们多久。 这几日势必是要择机运出城。 那时,再抢过来就是了。” “韩兄所说不差,破晓夜幕貌合神离,的确是我们的机会。 不过,眼下却有一个大麻烦,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张良思至此,更是心神晃动,担忧道。 “铁血盟。” 韩非与卫庄近乎异口同声,而后两人相视,一人神色愈发苦涩,另一人则冷漠更甚。 现下,已是与翡翠虎对赌的第九日夜,距离十日之期,只有不足一日的功夫。 就算明日当真能侥幸从破晓手中抢回粮食,剩余的时间亦是不足以使粮价下跌。 要知道,就算有大批粮食入市,市场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调节反应的。 原本妙至毫颠的谋划,当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后,反而成了此行最大的败笔。 诚然,韩非并不在意对赌的输赢,他只不过想借此救一救南阳灾民罢了。 但是,有铁血盟的干预下,对赌失败,拿不出足够赌金的他,别说顾及南阳灾民,便是公子之尊的他,自保亦是有些难的。 “铁血盟与破晓所得的粮食交给我,你现在要做的是想好怎样应付韩王的责难。 盗取军粮,挪用韩王寿宴与修整新郑城东的资金,从魏国购进粮食的事,瞒不过夜幕。 白亦非如今虽与翡翠虎不合,但这等可以咬死的你的把柄,他不可能放过的。” 卫庄目光灼灼的盯着韩非,沉声道。 他能做的,仅此而已。 接下来,只愿不要满盘皆输就是了。 “交给你一人?铁血盟的背后水很深,动武不是上策。” 韩非皱眉道。 “我有钱。” 卫庄淡淡道。 “啊?!” 韩非瞪大了眼睛。 “南阳我应付的来,九公子,不要被你父王一怒之下,砍了头。” 懒得理会眼角剧烈抖动起来的某人,卫庄轻声道。 “我心中有数。 卫庄兄你明日便与子房将这几日征集来的,以及魏国购进的粮食,分发给南阳的灾民,拖延些时间,少死些人总是好的。” “嗯。” 卫庄点点头。 “如此,也能放心些。” 话虽如此,韩非还是叹了口气,道:“只不过,聚沙成塔的计划,是要晚几年了。” “我们还年轻。” 卫庄道。 “或许吧。” 韩非道。 是啊,他们人生似乎还很长呢。 …… 新郑,朝堂。 韩非迎着一众神色复杂的朝臣,缓步走上了这座岁月堆砌而成的堂皇大殿。 他很清楚,由于白亦非上奏的所谓九公子的罪行,韩宇亲赴南阳请或者说押解他回王都,他如今的境况已然急转直下。 此时的新郑朝野还能按捺下落井下石的心思,还得多亏以往数次化腐朽为神奇所积累下的赫赫威名。 不过今日后,一切或将从头开始,或更糟些也说不定。 真是替某些人惋惜呢。 韩非轻轻笑了笑,看了一眼目光冰冷且戏谑的白亦非,随即于文武两侧官员的中央处站定,向韩王安行了一礼。 “见过父王。” “韩非,血衣侯上奏,说你私调军粮,扣押将领,挪用寿宴以及新郑城东的修缮资金。 可有此事。” 或是白亦非所提及的韩非所为,着实激怒了他,韩王安颇为急切的问道。 “回父王,血衣侯所言,无误。” 韩非显得很是淡然,像是与人闲话般,轻飘飘的认下了这滔天大罪。 韩王安闻言,瞳孔猛缩,神色惊变下,顿时起了身,喝道: “逆子!来人,拖下去!” 原本白亦非所言,韩王安是只信三分。 他很清楚韩非与白亦非的立场是天然对立的,捕风捉影之事用来相互攻讦,并不出奇。 这也是他有意而为,且乐于见到的。 天平两端维持平衡,他这个王位才坐的安稳。 只不过白亦非所言罪行太过恶劣,触及了他身为君上的底线,他才命韩非回都,好问上一问。 韩王安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老九竟然就这般供认不讳。 难道以为他这个父王真的心慈手软的下不了杀手? “父王且慢。” 第八十二章 终 眼见从殿外来的两名兵士就要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九公子押下去,韩非及时的抬了抬手,说出了未尽之言。 “韩非虽调用军粮未及禀报,但也绝无僭越职权。” “你都承认私调军粮了,还想狡辩?” 话音刚落,前方白亦非戏谑的声音便响起来。 今日不论韩非如何舌灿莲花,他也是定要让这个眼中钉,消失的。 哪怕是一阵子。 而后,接下来…… 白亦非眼中现出了一名白发男子的倒影。 “血衣侯此言差矣,韩非只是转移军粮,并无私自挪用。” 韩非轻笑道,毫不顾及白亦非略显阴沉的神色,朝着韩王安又行了一礼。 “只是转移?” 韩王安问道。 “此刻,军粮已送还至新郑粮仓。” 韩非拱手道。 群臣闻言皆是窃窃私语,这一出又是他们看不懂的操作。 韩王安沉吟片刻后,就派出了身旁内侍前去调查韩非所言是否有误。 待得到军粮送还新郑粮仓,清点无误,分毫不差的确切消息后, 韩王安神色微冷,这老九这般做莫不是消遣于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到韩王安初显的怒意,韩非倒也不卖关子,躬身道: “回父王,韩非抵达南阳不久,就在当地发现了破晓贼人的踪迹。 因先前秦使一案抓捕灭魂,与破晓有了些许过节。 所以韩非有所留意,谁知机缘巧合下,发现破晓的目的是南阳征集军粮所屯之处,韩非大惊。 事出突然,不知这等狂徒打算何时动手,又因韩非势单力薄,并无胜算。 所以迫不得已在未及禀告父王的情况下,将粮食暂时转移。 而事实亦是天佑韩国,就在韩非刚刚转移军粮不久,南阳军粮库便燃起大火,绵延火势至天明方熄,偌大的军粮库房只余满地灰烬,南阳数十万军民皆是亲眼目睹。” 破晓借助流沙吞了这么大的好处,想一尘不染的脱身? 韩非怎么可能让其如意,这个脏水泼到破晓头上再合适不过,以他们的立场更不可能站到明面辩解。 而事实,火的确是他们放的,不是吗? “所以你就可以打伤守军,私自扣押。” 白亦非淡淡道。 “贼人凶狠残暴,不宜声张,故出此下策。” 韩非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他知道,此行不论其他,有一点他定然是败了的。 白亦非此时不提,不过是打着试一试是否能把他钉死的主意,能则最好,不能,亦是无妨。 “这,倒也情有可原。” 韩王安思量片刻,缓缓安坐下来,为此事定下了基调。 至于破晓,以此时韩国的境地想要剿灭,必定要派出重兵的,为一个江湖组织如此,得不偿失。 反正海捕文书早已发了下去,韩境内能打击的其联络点尽数处理了,到这步,已是韩国非战时,所能做到的极限。 韩王安,诸公子,群臣都是心知肚明,很有默契的无视了这个贼首。 不过曾经的万乘之国堕落至此,连一介武夫都奈何不得,委实让众人扼腕。 这也是变法派的韩非时隔多年回国,依旧得到莫大支持的原因。 实在是,在有些人看来,韩国此时已腐朽到了不变则亡的地步。 “而挪用寿宴以及修缮的资金,韩非已经归还于四公子处,南阳灾情事发突然,权宜之计而已。 未曾来得及禀告父王,韩非愿领责罚。” 本打算赢了与翡翠虎的赌约,在赢的赌金补上这缺漏,但棋差一着,功败垂成至此,也只好用流沙的底子撑一撑。 千金散尽,只待来日,莫不于此。 而这一问一答的游戏,韩非懒得再纠缠,此间事了,美酒佳人,闲云野鹤些时日,岂不此这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快意许多。 “事急从权,倒也无可厚非。” 韩王安迟疑的点点头,钱粮无缺,亦未有不恭之举,些许小节,他也不愿与之计较。 “转移军粮,打伤守卫,挪用资金,皆是权宜之计,尽是情有可原。 本侯深以为然,南阳大旱,赈济灾民才是眼下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九公子所言,种种逾矩之行,都是为南阳百姓,本侯更是叹其忠勇。 可九公子赈灾半月有余,筹措不过三千石粮食,于南阳这等大城而言,比之杯水车薪,亦不过分。 三日前,南阳灾民已饿死过百,时至今日,得益于九公子的三千石粮食,死亡之数尚不足五百。 但,不出十日,南阳这座数十万百姓的边疆大城,自古以来的要冲之地,必会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人伦惨剧近在眼前。 不知九公子是否早有良策?又是否算得上不是权宜之计的赈灾不利?” 白亦非少有言语有力,字句之间虽语气平淡,但隐隐却透着些悲意与愤慨。 以及极深处的森冷寒意。 不论其他,名单之上的死人就是如山铁证,韩王与朝臣,或者其他地方的百姓,从来不会在意韩非为南阳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去探究灾情背后的肮脏因由,他们只会痛斥九公子韩非的无能,名不副实之辈,怎能身居高位? 自从军粮库一战失败,流沙便陷入了这无解的败局。 人心如此,成王败寇。 “此言当真?!” 韩王安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 “韩非一人无能,牵累数百人性命,请父王依国法惩处,韩非绝无怨言。” 不等白亦非的实据,韩非便做出了甘领责罚的态度,没有了往常的反转,显得有些不真实。 不是以退为进,韩非知道这就是事实的,诡辩并无意义,而他何尝不是对此愧疚于心。 再过几日,死去灾民会以倍数叠加,他尽可与白亦非一干人斗个你死我活, 哪怕是现下的危局,他不是没有胜算。 夜幕翡翠虎才是这场人祸的始作俑者,时间允许,他终会抓到他的破绽。 但到那时,南阳怕是已亡魂无数。 为他一人前途?如此可怕的私心,韩非承受不起。 “韩非自知纵有千般因由,也难掩自身罪孽,但请父王容韩非厚颜举荐一人,南阳赈灾的不二人选。” “血衣侯,白亦非。” 第一章 淮水岸 一日后,新郑尘埃落定。 多少魑魅魍魉,鬼祟之事暂告段落。 九公子韩非,枉顾上命,赈灾不利,致使南阳局势崩坏。 免去司寇之职,杖责三十,禁足一年。 时任韩国大将军,血衣侯白亦非接手南阳事宜,短短五日,一切恢复往昔,数十万百姓得以饱腹,实为万家生佛。 至此声望大涨,隐隐有遮云蔽日之势。 守旧派一系大获全胜。 韩国革新,遥遥无期。 …… 淮水本是古之大河,地跨绵长,自韩境入楚,经楚全境,奔流万里入海。 方尘与乱神乘了一艘翡翠虎名下商号的商船,出韩境,入楚。 进入淮河之上,一路来顺风顺水,即使前世今生甚少坐船,方尘也没有丝毫不适。 至于乱神,虽上吐下泻,但无关紧要,自是不多提。 七日后,船上乍闻河水拍岸,原是已到了淮水尽头,登瀛。 入定许久的方尘,气定神闲的拖着面色苍白的乱神,打算离开这片汪洋处。 淮河两岸虽只隔一条江河,但风貌却大不相同。 说是一线分华夏南北,隔千年米面,毫不为过。 两岸之选让方尘颇为纠结,一旁一副病恹恹神情的乱神却是顾不得许多,朝着相对近些的淮河南岸,腾跃开来,一刻不愿多待的下了船。 方尘无奈,随他去了。 …… 缓步走过集市街道,伴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方尘二人来到一座酒楼前。 临江居。 径直走进这座淮河北最有名的酒楼,在侍从的引领下于常年空缺的天字一号入坐,静待江淮佳肴,以及来客。 这自是破晓于此地的联络点,茶楼酒肆,古往今来,不做第二选。 至于若选对岸,自然,另有一处。 “剑主,就这般进来,对方何时才能到啊。” 或是武人的身体恢复的极快,乱神此时面色已恢复红润,落座于方尘身旁,不解道。 “我们的行踪他们早已掌握,你若是担心这个,还不如赌一赌饭菜上的快还是人来快。” 方尘轻笑道,由淮水乘船入楚,一般人的确一时难以反应,不过这群看星星就能装神弄鬼的家伙,有甚好担心的。 “啧啧,乱神多虑了。 不过早知坐船是如此折磨,就在新郑与转魄换个任务了。” 乱神怪笑一声,目光闪烁,似是不在意的提了一嘴。 “我已传令给真刚,转魄擅作主张,不尊我令,念其多年劳苦,杖责一百,入水牢十日。 若有下次,只好受受金铁之苦,以儆效尤。 你不用费尽心思旁敲侧击了。” 方尘看着好似松了口气的乱神,似笑非笑道。 这等牵强的转折,他一路来不知听了多少回。 转魄转魄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万幸,不用为此送命便是好的。 乱神挠了挠头,讪讪的说道:“剑主明察秋毫,我等拍马不及,是乱神僭越了。 转魄那厮也是糊涂,用真刚灭魂辛苦换来的粮食维持了南阳五日口生计就罢了,就算行善积德,消消杀业之障,如此,竟然还将剩余积粮卖于白亦非,按我说,剑主这等责罚远远不够,加上数倍亦是不过分的。” 鬼知道乱神收到新郑南阳传来的消息后,为其忐忑了多久。 捏着冷汗说,剑主近年来愈发喜怒无常,转魄又犯了其最厌恶的抗命之事,就是取了转魄性命,也在他意料之中的。 如今,由真刚这不近人情的家伙动手,虽然怕是已丢了半条命,但总是活了下来。 对他们来说,已是好的。 “呵~,或许让你们七人共同习武,是我错了。” 方尘哪里会被这等不诚之言糊弄过去,当即笑笑,也不真的戳破。 当日新郑朝堂之上,九公子韩非最后这手釜底抽薪,用的是极妙的。 翡翠虎与白亦非不合的事实,当然逃不过流沙的眼睛。 南阳在翡翠虎的经营下,可谓铜墙铁壁,流沙拿其没办法,韩国却有另有过江龙远胜这条地头蛇。 若是结果白亦非胜,南阳灾情解,利国利民,快哉;若是翡翠虎侥幸博个两败俱伤,也能为流沙争取来日之机的时间。 不论如何于流沙而言都是利远大于弊的。 而白亦非那日没有拒绝,一是,他的确是合适且唯一的人选,韩非禁足,韩宇负责寿宴以及城东修缮,张开地老矣。 乍一看,整个韩国能处理南阳事,只有他一人,他无人选用以推脱。 亦也不用推脱,若是灾情解,他必然声望大涨,大有好处。 说不得能将麾下实力渗透进南阳,进一步加强他于南阳边疆之所得控制。 至于功高盖主,更不必多想,他早已是了。 二则是,他了解翡翠虎,这种自编自导自演的戏码,必是囤了大量的粮食,用以最后救市,大赚一笔。 他自信,他若亲至,拿捏一介商贾,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算无遗策的白亦非还是错了一着。 留给他的只有一捧灰烬。 然后就是转魄补上了这一错漏。 而转魄为何如此做? 方尘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忍,意料当中的事。 至于明知如此,还是留下了定会心生不忍的转魄。 谁知道呢。 偶尔糊涂,亦是感觉不错。 …… 终是自家人,菜还是比外人来的快些。 两人饮酒,吃着小菜,于这淮水岸边,别有意趣。拍岸惊涛下的蒸腾水汽,透过带着些许腥气的微风,无船上那般令人做呕,倒是有一番别致的清幽香气。 在此景中闲谈应和,享着江河游鱼之鲜美,不多时,人已至。 “方先生真是好兴致。” 来人声音浑厚,却不给人惊扰之感,独有一股悠远之意。 “赤松子,多年不见,你这养生之法应是懈怠了许多啊。” 方尘颇为不舍的放下筷中物,看着眼前四十许的中年人,笑了笑。 接着,便是看向了其身旁一须发皆白矮老头。 “这位老先生又是哪位大贤?” “在下自是比不过先生修为精深,抵不过岁月消磨。 至于这位……” “楚南公。” 第二章 藏锋 还不待赤松子引见,身旁的白发矮老头就出声了。 “老朽楚南公,久仰方先生大名。” 闻言,一旁的乱神忍不住诧异的望了过去,继而看向老神在在的方尘。 他不是惊异于所谓有楚国第一大贤之称的楚南公,而是其背后的庞大势力。 若不是剑主就在身旁,他定会以为这是一个精心谋划的陷阱。 “原来是楚老先生,两位坐吧。” 方尘轻声道,这两人结伴而来,七国天下能不以为意者,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恰恰,他就是其中之一。 没有什么是一剑解决不了的。 “数日前接到先生传讯,师尊就命弟子前来,只是在下毕竟修为不济,此时才初至登瀛,让方先生久等了。” 赤松子没有落座的意思,行了个道礼,歉声道。 他的确是此时方到,不过是算准了时辰。 至于楚南公,亦是碰巧于城外遇到,此人与道家渊源极深,不好逆了他的心意,只好一同前来。 也有借其声望的念头,毕竟楚南公于楚境的影响力远非常人可比。 “无妨,你师尊腿脚不方便,我知道。 这就是“攸”,你拿去吧。” 方尘笑了笑,北冥子把掌门都派出来,他还能多说什么。 一如既往的不磨蹭,干脆的将怀中物扔了出去,懒得多看一眼。 “攸?” 赤松子看着双掌中平平无奇的圆盘,皱了皱眉头,心意微动。 纯正的道家内息涌入其中,本想探一探虚实,怎料这股轻易便能折木断金的磅礴力量竟然如泥牛入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在这方天地出现过。 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交给你师尊就是了,就凭你这点道行,想一探究竟,再修个一百年差不多。” 方尘见状,轻轻笑了笑,说道。 “告诉北冥子,我答应他的事自会做到,不要给我出幺蛾子。” “嗯,在下明白,另外师尊有交代,若是方先生身体有不适,可再去天宗寻他。” 赤松子定了定神,将视线从诡异的圆盘移开,郑重道。 这等神异,与师尊所料丝毫不差,不会错了。 “嗯,我很好。” …… 赤松子与方尘又客套了几句,也就走了。 而一同前来的楚南公,却出奇的安静,一言不发的随之出了酒楼。 “楚前辈,你这是?” 赤松子看着楚南公苍白的脸色,其上绵密的汗渍,诧异道。 虽已入夏,可以此间之清凉,断不至楚南公这般样子,更何况,他深知其武学修为,甚至还在他之上,早应是寒暑不侵的体魄。 “不妨事,老朽送阁下出城。” 楚南公摇了摇头,回身望了一眼楼阁上的身影,便朝着城门走去。 或许这位方先生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变数。 回忆着那像两汪幽泉水的眸子,楚南公愈发感到悚然。 …… “目击之术,这楚南公有意思的很。” 方尘低声喃喃,那老家伙从看他的第一眼就布下了杀局,不过天人之限后的天地,又岂是凡人能触及的,即使他比之荀况也只是差上半筹。 不过,这个结果他应该是料到的,所以为何? 只为试探? “这两人走的倒是急。” 乱神待两人走远,也不做泥塑木偶状了,戏谑道。 无奈,那两人气机太强,胜他不知多少,可不敢妄动。 “一人对我畏之如虎,另一人对我更是嫌恶已久,若是强留下来,我才恶心呢。” 方尘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啧啧,原来如此,不过那楚南公可是出身阴阳家的,怎会跟道家的天宗掌门搅和到一起?” 乱神好奇道。 “卷宗所载不能尽信,说是阴阳家,实则早已跟东皇太一分道扬镳了,你可以把他看做散人了,不过道家阴阳之间的纠葛又岂是言语说的清的,以他的辈分,追溯到阴阳家初立,亦无不可,一身玄门正宗的浑厚内息,与阴阳家的奇诡大相径庭。 我更倾向他本就是道家中人。” 方尘似是记起了一些秘事,不禁感慨。 “说起来,诸子百家与道家都有或多或少的牵扯,儒墨农,甚至我的师门,鬼谷,也没有逃开。 毕竟,商周千年积累,道家可谓独得七分,这是无可奈何的。” “哪怕如此,剑主也不应把“攸”那般神物交于道家,这可是您九死一生才得来的,怎能让道家天宗捡这个便宜?” 想到为这个“攸”,破晓,夜幕,流沙以及百越差点都打出脑花来,乱神不由得愤愤道。 “你觉得我是怕了那天宗北冥子?” “乱神岂敢,只是……” 闻言,乱神赶忙摇摇头,但又不知说什么补救,一时间只顾着摆手了。 方尘瞧着乱神一时无措的神色,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还真是差的远。 当即道:“我好歹也算名门出身,当初北冥子不论出自什么目的,终归是救了我,若是守信这等事都做不到,我是无所谓,但归根结底还是会落到鬼谷头上,损了其声誉,虽然鬼谷子老头应是不在意的。 不过,我是交给了赤松子,这位天宗掌门能不能护的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他可是早就准备了一把藏锋十年的绝世好剑。 “剑主的意思是……” 乱神眼神猛地一亮,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以赤松子的修为,加上身旁楚南公,除了剑主亲自出手,破晓中无人可对其造成威胁。” “楚南公被刚才被我重创,不会与赤松子一路。 赤松子一人,她足矣,论此道,乱神你等七人可是差之千里呢。” 方尘神色玩味道。 “剑主英明。” 乱神也是想到是何人,极为真诚的赞叹道。 至于楚南公为何伤重,他懒得揣测剑主的天人手段。 …… 而于城门处与楚南公告别后,赤松子便坐着一辆马车,朝着西北方向的天宗去了。 只是,平静的赶路不过三十余里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林中,他就被拦了下来。 另一辆简陋车驾上,一道倩影缓步而下。 青衫,铁剑,一女子。 第三章 剑道 林中阴暗而寂静,郁郁葱葱的层叠,洒落浅浅斑驳。 而一切的静谧与美好,随着女子的出现,消失了。 幽深的黑眸倒映中,霎时间虫鸣止,百草折,风云起变幻。 好强大的杀气。 赤松子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冷艳的面容,不禁握紧了腰间长剑。 此人给他的感觉,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 这样的锋锐,只需一瞥便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寒冷。 “阁下在此,意欲……” 赤松子话音未尽,那女子就如幽灵般闪现,长剑似闪电般刺出。 然后,长剑几乎凝滞在半空,缓缓止于赤松子眉间一寸处,灰色的气劲散发着寂灭的气息,缠绕在嗡鸣的长剑之上,继而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绵绵无尽的青葱,点点耀目的娇艳皆是失去了颜色,这方广阔天地仿若只余一片无声的灰。 “天地失色吗?” 女子喃喃,对目前之危局,好似视若无睹。 “阁下若就此罢手,还可相安……” 赤松子秉持着名门气度,出声相劝,但依旧来不及话毕,便得到了数道森寒剑光的回应。 受限于灰色气劲的长剑,奈何不得身形化虚,飘忽不定的赤松子。 女子蹙眉,觉得这地方还真是烦人至极。 于是, 剑随意动,朝着满目寂灭,挥了挥。 差点身首异处的赤松子,来不及道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自成一方天地的灰色地域,在十数道妖异的剑影下,犹如一块普通幕布,一刹那的功夫,便四分五裂,化作星星点点,随处飘扬。 刚想怒斥出声的赤松子身形猛地一滞,难以置信的看着重新映入眼帘的斑斓。 能单纯以剑意破去天地失色的枯荣道意,委实是他四十载中遇到的头一遭。 此女的剑道造诣,比他预料中还要高出许多。 “阁下究竟是何人,而立之年就有如此精湛的武学修为?” “话多。” 女子飘然落地,长剑收回后,轻声道。 赤松子闻言双眸瞪的浑圆,真真是不可理喻。 难不成此女以为这般程度就可胜他? 看来是留手不得了。 随着腰间长剑缓缓而出,赤松子逐渐散发出天宗掌门应有的浩然气势。 大雪初融,云销雨霁。 如果说方才的天地失色,是绝望的寂灭。 而如今,便是万物复苏的生。 剑气所过之处如春雨化物,重启生机,先前两人稍稍试探后的狼藉,悄然消逝。 “道家雪霁。” 女子又一次喃喃道。 这一次神色肃穆的赤松子没有再劝,道心通明下,他感到了女子的执着,以及如深渊般的,强大。 这是一个他全力以赴,也不见得可以胜之的存在。 女子似是没有防守的概念,哪怕赤松子气势正盛,她依旧不管不顾的,先动了。 她贴着地面,身若浮光,消失在赤松子的视线中。 空前的凛然杀气笼罩全场,一眼望去只有光影交织闪烁,全无女子踪迹。 只有赤松子周遭时时隐现的剑光,围成的岌岌危局。 赤松子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背后,竟闭住了双眼。 这场突临的生死之诀,真正拉开序幕,接下来的情形如何,哪怕精通卜算之道的赤松子也是看不清。 看不清,就不看了。 面对越来越密集的汹涌剑光,赤松子的气机愈发强盛。 直到某个顶点,雪霁锋芒乍现。 “世间风云兮幻亦真,天地无穷兮大道行。” 一式雪后初晴,伴着氤氲之气,倒卷林间狂风。 剑气道意化归洪流一处,如游龙般扭曲着,带着荡平魑魅魍魉的难挡气势,席卷天地间。 不多时,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自四周各处传来。 两股泾渭分明的雄浑力量,此时包裹在一处,不断碰撞消逝,再起。 偌大林间,充斥着近乎凝成实质的滚滚气浪,纵使以道家心眼,赤松子亦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砰砰的心跳声在此时显得如此的清晰, 无形的压力陡然降临在饱受摧残的折断树丛中。 突然福至心灵般,赤松子偏过头,躲过女子斩首一剑。 如闲庭信步,赤松子又轻松的躲过接连数剑。 女子轻轻咦了一声,剑影愈疾,剑光愈密。 赤松子神色自若,身形频闪,衣角都未曾动过一分。 如果没有额间溢出的晶莹,真是名副其实仙人风姿。 维持如此长时间的和光同尘,即使是他赤松子,也是委实感到吃力至极。 只是女子的剑太快,且无迹可寻,让他一时间竟无可奈何。 不同于道家剑术的暗含天地规律,招招式式皆有关联。 女子的剑术对准的便是周身要害,剑路简单,反而难以捉摸。 这样的纯粹杀人技,如此可怕的杀气,对于女子的出身,赤松子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只是这着实普通的长剑,让他还有疑惑。 不过,此时先脱身才是要务,这些旁枝末节,等他回天宗后,再调查也不迟。 女子韧性十足,哪怕剑剑落空,亦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能感知到赤松子气机的浮动,他躲过她的剑招,绝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轻松。 而见到女子眼神的赤松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不想这般胜之不武,还是对之一女子,不过眼下,却不得不如此了。 思至此,身形飘渺的赤松子停了下来,而女子怎会放弃如此良机,一剑再出。 然后,就被赤松子用不计代价喷涌而出的磅礴气劲,震开。 女子贴着地面,倒退数步,扶着剑站定。 诧异的看着赤松子,意味不言而明。 大耗内力只为不痛不痒的震开她一剑? 赤松子摇头笑笑,朝着身旁稍稍移了移,继而一道繁杂的阵式包裹着二人,微微亮起。 轻声道:“在下颇懂些许易经的皮毛,阁下如今站于凶位,而在下立于吉位。 如大河奔流而下,势不可当,于在下而言,大为有利。” “你剑术不如我,内力如今亦是不及我,就算站的好,有什么用?” 女子展颜一笑,问道。 第四章 幽会 微风轻起,触动所剩无几的树叶沙沙作响。 好似颇为赞同女子的言语,鼓了鼓掌。 “有理,可在下,只需这一剑不会落空就是了。” 赤松子不理会女子的调笑,鼓动着余下依旧堪称强悍的内息,注于雪霁之中。 随后,轻轻一踏。 瞬身至女子三尺之前,一剑出。 女子本想避其锋芒,但却好似身陷某种自然规律般,躲闪不能。 错愕后,随即了然,一剑迎上。 剑尖相触,内力相互纠缠,继而本应僵持消耗许久,然而只几个刹那的功夫,胜负好似就将分明。 只见,雪霁锋芒下,女子手中长剑寸寸断裂,难挡数瞬光阴。 赤松子神色淡漠,剑势不变,直奔女子心肺要害。 女子从容依旧,随手掷出剑柄以及只剩寸余的剑身,素手再迎。 青葱玉指对上名剑雪霁。 结果仿若已经注定,但女子波澜不惊。 她深知这一次胜算渺茫,但她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 她并不惧死,只是心中还有牵挂,有些不舍。 不过,有他在,她应会平安一生的。 只是,第一次帮他,就搞砸了,有些惭愧。 指尖的温热终于触到了金铁的冰冷。 她轻轻一拨,顿时大感惊奇,如此磅礴的剑式,灌注的内息竟如此散乱? 曲指再弹,雪霁原本的轨迹偏移开来。 只是堪堪划破女子左肩上的青衫,露出一抹雪白娇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女子扼住了仍处于震惊之中的赤松子的喉咙。 “阁下的内力修为竟深厚至此,在下无话可说。” 垂下带着些许血丝的雪霁,赤松子无奈道。 弹指破雪霁剑式,怕是北冥子师尊也没有料到,他此行会遇到这种怪物吧。 女子眼中疑惑更甚,但手上功夫不停,一个手刀便劈晕了这位天宗掌门。 蹲下摸索一番,捧着一个圆盘,便回到她的车驾。 朝着登瀛去了。 …… 而就在女子离去后不久,一男子从一茂密的树冠上跳将下来。 长出一口气,顺便踹了不省人事的赤松子几脚,低声笑道: “万幸没有吃完鱼再跟出来。 这牛鼻子,花里胡哨的手段还蛮多的嘛。” 一如那年那日雷雨夜,他又怎会让女子真的只身犯险。 …… 是夜, 月光盈盈而上。 一处有假山,有流水,有花丛的小园林,暗香浮动,时有清露滴落,于黄土碎去。 忽有风起,月光稍折。 一男子从花丛中轻盈掠过,如暗夜飞燕,信手摘花。 衣带浮动间,男子停了下来。 目光所及,有一座小亭,一清冷女子。 男子忽然觉得,这浩渺的星月在他眼中,只能做她的点缀,不及万一。 男子眨了眨眼,将手中娇艳浮于胸膛前,负手而立。 “今夕何夕,能见此佳人。 小生愿以此花寄情,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着一身素袍,闻言清冷色不改,一双美眸看向男子,道:“这园里的花本还有一季芳华,经你一摘,不消半个时辰,便再无此时明丽鲜艳。 方尘,你何其残忍。” 男子自是出来消食兼幽会的方某人,而女子千里奔袭狙击赤松子,当世之中,有这等剑道造诣的女子,除却惊鲵又能有何人。 “额~” 方尘听到惊鲵义正言辞的问责,神色顿时一滞,随后就看到了那两汪清澈中的狡黠。 自诩聪明绝顶的他,了然。 指尖轻点,胸膛前的落花翩翩而起,悠然的回到了那截折断的花茎。 随着青光微闪,生气如奇迹般再续。 小秀一番手段后,方尘看着惊讶之色未去的惊鲵,笑了笑,道:“这才几月不见,你学坏了。” 闻言,惊鲵的视线终于从那朵好似未曾历经生死的花上移开。 轻声道:“你今时今日倒是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了。 几月不见,你怕是记得差了,今日不是见过?” 惊鲵又不是呆子,以赤松子的修为,全力一剑,她怎么可能凭肉体凡胎轻易取胜。 定有外力相助,且强到可以瞒过赤松子和她二人的感知。 思来想去,会出手,有能力出手的,唯方尘一人而已。 方尘脸上的笑意微凝,挠了挠头,道:“你知道了?” 本来他是不打算跟着赤松子的,他很清楚惊鲵这些年的进境,光论实力,赤松子胜算极小。 不过终是带着万一的心思,事实证明,幸好他足够小心。 方尘怎么也想不到,惊鲵竟然可以随意到,拿了一把地摊货,死战手握雪霁的天宗掌门。 哪怕不是越王八剑那般名剑,只要长剑质地再高那么一丢丢,也轮不到方尘出手的。 “你信不过我?” 惊鲵蹙眉道。 方尘果断的摇了摇头,笑道:“我看的很清楚,赤松子那老家伙不是你的对手,借用兵器之利取巧而已,若不是你把惊鲵剑给了小言,打他跟打条老狗没差。” 惊鲵神色稍缓,谈及小言,嘴角更是有了些许柔和,含笑道:“小言如何了,我去临江居逛了一圈,没见着她。” 方尘暗中吐出了一口气,悠然道:“她说不想回小圣贤庄,想在这广袤天下到处走走。 我便依了她,她这般的豆蔻年华,拘在小小桑海,终归是有些遗憾的。” 说到这,只见惊鲵黛眉高挑,方尘一瞥,表示了解。 接着道:“安全你不用担心,周围一群人呢,还有魍魉陪着她。 若论比斗,魍魉是排不上号,但逃命功夫,全天下能出其右者寥寥。 除非那几个老家伙出手, 而那几个人不是出不了世,就是死宅且与我相熟,出不了事的。 当然,你若是不许,我就让他们把小言带回去,多读读书,蛮好的。” 若是惊鲵不愿意,方尘是不会为了小言的胡闹,硬顶的。 终归惊鲵才是她的亲生娘亲,选择不应由他来。 “如此,也好。 她开心就是了。” 过了许久,惊鲵带着些许无奈,柔声道。 她逼着小言进学堂,不过是因为荀况提了一句,小言有这般天赋而已。 既然她属实不愿,千方百计想着逃,随她去也无妨。 左右,她应有尽有。 第五章 权力之毒 月儿明,风儿轻。 夏虫脆鸣,几许繁星。 淡淡清风拂过,卷起一片朦胧花香,以及,酒香。 小园中,石亭里。 “如今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偏僻的园子,还能有这等武者专程而来,甘愿当个跑腿小二。” 惊鲵望着腾跃间融入夜色的身影,嫣然道。 清酒两坛,尚有泥土余香,一套酒具,残留余温。 盘算着此地与临江居间的距离,连惊鲵都不禁对此人的轻功暗暗赞叹。 方尘笑而不语,拂起衣袖亲手将酒具摆弄两端,给惊鲵斟了半樽,继而斟满身前一樽。 做作的行了一番儒家礼后,柔声道: “不过是有一点专长的寻常人罢了,于你我而言,算不得武者二字。 我不太懂酒,平日里向来是来者不拒,想来乱神敢送过来,应是不会太差的。” “算不得武者?”惊鲵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抿了抿这不会太差的杯中物。齿颊留芳,醇烈之余,亦有一丝甘冽。轻声笑着道:“如今你言语倒也不是很坦诚。 傲慢的谦虚。” “啧,这次的确辛苦你,赤松子比我想象中强上太多。” 方尘笑了笑,对这微嘲不以为意,望着石桌上的“攸”,轻声道:“我知道北冥子对于我,绝无好意,但毕竟有过约定,我不好亲自出手,破晓明面上的人手也尽在他们掌握,唯有你是最合适的, “攸”委实重要,起码现在还不是交给他人的时候。” 惊鲵道:“最后你还是出手了。” 方尘道:“他不知道,他只会以为你一直在保留实力,你太过从容。 而且他也不会相信有人能避过他的感知,在雪霁上做手脚。 虽然师从北冥子,但我敢保证,他从未见过那个境界真正的模样。” 闻言,惊鲵微微颔首,清冷依旧道:“如此,很好。你照顾了这么久的小言,我只不过出来转转而已。”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不过方尘明白的,但很不喜欢。 她的有求必应,不仅仅是因为小言,更是为这十几年的平静。 每一次与惊鲵一处,哪怕她隐藏的很好,可方尘总能感觉到那日日愈深的愧疚。 她以为她如今的安逸,是方尘用自己的不幸换来的。 她以为她可以一点点的补偿,直至还清。 方尘嗤之以鼻,不耐至极。 正是因为她这样的自以为是,让他深深不解。 她究竟因为他,还是因为他的付出,才有的感情。 或许在旁人看来两者并无任何的区别,但对于方尘来说,他不忿于后者,不甘于后者。 不过…… 方尘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要不你出来帮我吧,接下来七国之地都将是我的狩猎场,跟在我身边,一定会比你待了这么多年的桑海,死气沉沉的小圣贤庄来的精彩。” 语气很平淡,只是语速较之前快了些,方尘看着惊鲵挑起的黛眉,拳头微握。 惊鲵沉默了一会儿,不解的问道:“你现在不是还不想让道家天宗知晓我的存在吗?” “你好不容易离开了厌恶的杀戮,我还把你推向前线的明枪暗箭,那我良心过的去,小言哪里也过不去的。” 方尘无奈道:“这次新郑之行,我才明白乱神他们的路还很长,或许这几年在江湖过的太顺,亦或是年纪还是太轻,总而言之,他们的武力还不足以支撑他们脑缺脑。 而你毕竟,嗯,有经验些,正好在我一旁帮我引导引导他们让人啼笑皆非的操作。” 说着说着,方尘双眸愈亮,本来只是一点自己的私心,但这般想来,他的确是低估了惊鲵这个经过千锤百炼的顶尖人才。 罗网的天字一等可不仅仅只是杀手而已,即使在秦国庞大的军政体系中,也是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力,君不见天选之子白屠白将军。 作为曾经的掌权者,处于幕后雕琢破晓这些尚不成熟的璞玉,磨去些多余的江湖气,好像是再合适不过? 而出乎方尘意料的,对面的人儿沉默了。 惊鲵垂下眼帘,摇晃着纹路交错的酒樽,良久。 “若是我不愿意呢?” “自然随你心意。” 方尘洒然一笑。 “可以,不过我还是要待在小圣贤庄。” “可是,如此你怎能第一时间获取消息?” 方尘微惊,打算挣扎。 “这几年,所有的命令都是以潇湘谷为中心,传向五湖四海,包括你亲赴新郑,亦是如此。 左右不过从咸阳转移至桑海。 对于你接下来要做的事,离秦国中枢如此近的潇湘谷,已经是不合时宜了。 有荀况在的小圣贤庄,才是天下间最好的遮掩。” 说到此处,惊鲵轻轻叹了口气,从荀况处得知方尘要做的事,她震惊之余,发现,她自己已经看不清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逍遥客。 这是骗不了她的意思吗? 方尘苦笑,他不意外,更不介意惊鲵对于破晓如数家珍,只是就这么拆穿他这个甩手掌柜在哪里都不重要的残酷现实,还是让他有些羞耻。 惊鲵说得未尝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他打着最危险的地方的逆向思维,但是仔细想来,这本来就是件没必要冒险的事情。 至于会不会有人不同意, 对他来说,没有这种事情。 “哦,我吩咐天照就是了。” …… 对于这两位站在上位圈的剑客来说,两坛酒虽甚是浓烈,但还是差之千里。 眼见就要见底, 正当方尘想着是通知他们再送几坛,还是干脆回临江居时,两颊微红,沉默许久的惊鲵,幽幽道: “方尘,你可知权力是什么?” 方尘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饶有兴致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早就察觉惊鲵藏着什么话,还挺有耐心嘛。 “权力是毒,会腐蚀最强横的国家,也会腐蚀最坚韧的人,你已经卷入这场名为权力与命运的游戏。 我阻止不了,也不想违背你的意愿,我只想问你,你可否还记得最初的模样? 那个与颜路,与我同行的,灿烂如星辰的你?” 第六章 两个人 临行之前,一向疏远于惊鲵的荀况荀夫子,罕有的出了竹屋。 这酸儒短短一柱香的嘴皮功夫,让她一路而来思索了半月。 纵横捭阖的鬼谷门人,一夫当关的白衣剑客,机关算尽的破晓之主,由这个当世圣人,娓娓道来。 一丝夹杂的情感都欠奉,全无立场的讲于她听,好似兴之所至的讲个老套的话本故事,然后便哪里来回到了哪里去。 但是,惊鲵知道的,荀况就是要告诉一个她不愿探究的陌生的方尘。 他不再是随性洒脱的逍遥客,而是枷锁满身的权术奴隶。 快意恩仇,匹夫一怒的少年意气不合时宜,取而代之的,就是所谓大丈夫的不择手段? 或许这就是岁月沉淀后的成长,毕竟在惊鲵看来,初见时的他,的确,简直是蠢透了。 可惊鲵不愿意见到这般模样的他,如此“大人物”,她过去见的多了,身旁再多一人,有些恶心。 所以她要问一问,虽然答案并不无用处,她对于方尘还是会一如既往,她欠他的委实难还。 至于荀况的目的,惊鲵猜不透,也懒得多加揣测。 一时兴起也罢,别有用心也好,在她看来,于方尘而言,并无任何影响。 或许荀况以为,她是天底下廖廖无几能让方尘在意的人,所以借她之手试探,佐证他并未尽信之言。 这样的信任,惊鲵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以她看来,人心之莫测,哪怕神圣亦是难以捉摸的。 并非她不信任方尘,只是她不相信自己,血亲之间真心几何都是个未知数,遑论乱世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不提王权霸业,就是些许富贵,父疑子,子弑父,兄弟阋墙,从古至今,又何曾少了? 就是她本人,所闻所见便是不胜枚举。 若荀况所言为真,如今的方尘疑她,乃至于敷衍诓骗于她,亦不出奇。 她更不会心生怨怼,这并不是值得意外之事,合情合理。 突此一问,不过借酒劲脱口而出,她有些后悔,但还是顺其自然。 惊鲵确是有心之所向的。 “你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置。”望着惊鲵理所应当的神色,方尘笑意盎然。 不然呢? 扎根于七国,遍布军政的破晓,不惜刀兵,苦心孤诣也要拉拢的夜幕。 大耗心神于权谋机变,一味忍让于区区血衣侯。 若不是为了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名满天下的承影何苦来由? 的确,就是这般显而易见的答案。 只是天下人都可以这般揣测于我,你惊鲵不可以。 方尘双手捧起了酒樽,轻啜了一口酒水。炙热如烈火的酒水入喉,较之先前,更多了一丝愁,以及数分畅快。 “我不是他们,什么大丈夫当如是也,如何取而代之,俗不可耐。 也不是只为你们,儿女情长我甘之如饴,但,只是如此,未免小瞧了天下为局的鬼谷门风。 王权富贵,到头来不过黄土一握,琴瑟和鸣亦不过短短数十载的过眼云烟。 一切不过梦幻泡影而已。 惊鲵,你可知此世以来,我所求为何物。” 没有人够资格让他一吐为快,荀夫子也差的远,他从来都是有所保留,因为所为种种,都是为了一句,只有他愿意。 这些凡夫俗子总以天下苍生为念,左右不过七国,四夷,百越。 而蓬莱,方丈,瀛洲,小小的三座岛屿,就是两千年前,上至所谓天子,下至贩夫走卒,眼界尽头。 井底之蛙而已,圣人也不过如此。 海外之地,南北天池,亿万里的天下,才是天下。 而他,站在岁月恒河上游,俯瞰千载,是为云上人,天外客。 这些天下人,凭什么与他为敌? 强悍如龙右不能败他,万千铁骑不能阻他,姜子牙千年岁月,亦是灰飞烟灭的终局。 圣人所知他尽知,而圣人可知他冰山一角? 他之傲,胜卫庄之流不知凡几。 命运安排世人,而他合该安排命运。 江汉一局,他手刃五千铁甲的冲冠之怒,真当是只为红颜? 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掩盖他内心深处的丑陋罢了。 当他坚固的外壳被击破,他终于能睁开眼睛,原来他们真的敢杀他,真的能杀死他。 目空一切的骄傲下,只是一个平常人的怯懦,他不知如何面对,于是他交给了真正的神袛。 他赢了,却赢的如此空虚。 所谓的情深义重,只是想让世人觉得他情深义重。 而后近十年的醉生梦死,午夜梦回时,一朝清醒才让他看清了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荀夫子问他,想不想要那个位置,因为这位大贤不信。 不信他心中没有仇恨,不信他会如此淡泊。 荀夫子了解他,了解他的俗。 但,又不了解他,因为他们之间隔着光阴流逝后的距离。 他不想,但需要,需要的不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枷锁,而是可以随时到达那处的力量。 “我之所求,方尘所欲,不在权财,不在情爱,甚至不全在于长生不朽。” 方尘对着惊鲵轻声道,他愿意与惊鲵开诚布公,他的身旁,需要一个人,分享他的孤独。 “真正的自由,道家称作大逍遥,西方一群秃子所谓的大自在。” 看着惊鲵眼中愈深的疑惑,方尘脸上的笑意更甚。 一生无忧,为所欲为的度过一辈子,看似简单,毫无追求,想要做到却一点不简单,特别在这个时代。 战争,背叛,欺压,歧视…… 人力有时穷,只要不到尽头,下一次的杀机就永远无法彻底消除。 那么又有什么比那个位置,更能获得大逍遥,大自在? 他可以不掌握权力,但他可以让司掌权力的人畏惧自己。 他可以不执掌天下苍生的命运,但他需要天下苍生都畏惧的力量。 方尘道:“我不想要枷锁,又需要那个位置的力量。 惊鲵,你觉得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有一些。” 惊鲵明眸依旧,清冷的面容冻住了唇边未尽之言。 不过,陪伴二字。 第七章 老人家 当小园中的方尘与惊鲵,又一次把酒言欢,两人间颇有些酸臭味弥漫之时,被楚王礼送出宫的南公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年纪大了,但到底是楚人。 不论阴阳家,还是道家天宗,都阻挡不了他对这片土地的感情。 所以,他不在意生死,也要去登瀛看一看。 看一看那位不在命运之中的客人。他不安,而这一去,证实了他的不安。 天下大势在秦,他很清楚,命定之人的出现,六国覆灭,近在眼前,再无丝毫胜机,已是定数。他的预见中,新的世界灿烂如虹光,他这样的老头子,免不得要眯会儿眼睛。 但,秦君终结不了乱世,战火绵延,就是他,也看不到尽头。 而让秦君败亡的那个魔神般的那个男子,虽看的不真切,但一身楚人血脉,却是毋庸置疑的。 楚南公是痛恨以及期待那个未来的,这并不矛盾,这个腐朽的国家需要浴火重生。而就当他打算就此静待岁月流转时,十年前的一则骇人听闻的秘闻传到他的耳中后,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犹豫了十年,好奇永远战胜不了未知的恐惧,只有巧合,让他不得不为。 他在登瀛,还没走,那个人乘着船来了,已经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匆忙一唔后,他恐惧更甚,这样的强大,是他从未见过的,东皇亦不如远矣。 恐惧以后就是愤怒,然后便是杀机,程度因人而异,楚南公更内敛些,却不是例外。 他不敢拖延的去了宏伟的楚王宫,见了楚王,告诉楚王,为江山社稷计,那个人必须死,定要不惜代价而为之。 楚王拒绝了,很快,很坚决。 楚南公尽管已经高估了那个人,但还是忽略了一个杀了秦王的疯子,在诸国,特别是诸王的心中,是多么让人忌惮的存在。 楚王认为,此人刺杀前任的前任秦王在前,屠杀五千秦军精锐在后,令虎狼之秦威名扫地十数年之久,往后更是如此,此人一日不死,就会是秦一世难以摆脱的阴影。这样的人,就算不能使其成为楚之助力,也断断没有无端交恶的道理,前车之鉴犹在,万一…… 楚国第一大贤就赔得起吗? 楚王很是尊重并且委婉的送客后,大殿春色再起。 …… 楚南公无奈,错愕后,失望后,他是理解楚王的。 只要这来自天外的火种没有烧到楚王宫,楚王是不会自找麻烦的。 而他是不能直接将楚国将亡,那个人的存在,会使楚国的未来都葬送,这样的天机和盘托出的,这般行事,怕是来不及尽言就会暴毙当场。 天意浩荡,就算得道之人,也只能稍作提点一二,仅此而已。 而看到楚王如此干脆的拒绝,他也没有了提起金木水火土之类机锋的念想。 无用功罢了。 不过,除却楚王,整个楚境还有一人有搏杀天人的能为。 …… 高壁深垒间的旌甲连营,由数万大军构筑的防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远比筛子般的巍峨王宫要更有震慑力。 没有任何人能在不计其数的哨所中,穿过这样的防线,悄无声息的到达中心帷帐,特别其前面还高悬着项字大旗。 楚南公没有这样的能耐,而血气翻涌的肃杀之地,也向来不为他所喜。 但,他欲见之人,今日恰好留宿在军营大帐之中,徒之奈何。 楚南公只好乘着项氏一族的车驾,在年纪尚轻的项梁带领下,毫无阻碍的踏进了楚王都不能轻涉的驻地。 中央大帐内比楚南公意料中更要简朴些。 十三盏油灯的映照下,只能看到七张相互对应的低矮桌案。 陈设甚少,也无随从立于一旁侍卫。 本就空旷的营帐,如此,却显得有些过犹不及的,寂寥。 上首唯有一精神矍铄的中年人端坐着,伏首于如同山丘的卷宗中。 不似楚南公以为的粗犷,这位名声在外的楚将,颇具几分儒雅之气,若是卸去戎装,或是会更像读书人些。 而听到动静的中年人,施施然的抬起头,望了一眼楚南公,止住了其身旁欲开口言语的项梁,起身行礼道: “这位想必是南公老先生?” 极其自然,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若不是楚南公目力非凡,看见了桌案上记录了他踪迹的卷宗,免不得要称赞一声好定力,好心性。 不过,这样的风媒能力,更是让楚南公暗暗心惊。 “项将军,老朽不请自来,委实有失礼数,打扰了。” 楚南公回了一礼,于中年将领左手边落座,轻声道。 “老先生哪里的话,是在下未能恭迎而已。”这位项将军笑了笑,朝着肃立于前方的项梁挥了挥手。 接下来这位楚老先生说的话,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结合他不久前得到的情报,他对此人的来意已经有了些许了解。 这位老者的胆大妄为让他暗暗心惊,但也正是如此,他对其阴阳家的出身,亦是看淡了许多。 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舍生取义呢? “是,父亲。” 项梁没有多言,对他的父亲项燕,他能做的,从来都是服从。 “将军后继有人,可谓幸事。” 待项梁出了帐外,楚南公看着已近天命之年的项燕,抚须赞叹道。 这并不是奉承,楚南公的相面之术从未出过差错,这位项燕次子,定会在这个广袤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那个改天换地的男子就是此人? 楚南公暗自思索着。 “承老先生吉言了,犬子如今还差的远。”项燕不以为意,这些老生常谈,他这数十年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老先生深夜造访,不妨有话直说,在下力所能及,是愿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见楚南公沉思模样,项燕等了一会儿,便出声问道。 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属实不愿空耗下去。 “将军快人快语,老朽不及,也罢。”放下心中的卜算,楚南公郑重的看向了项燕。 “老朽想请将军杀一人。” 第八章 欲为玉碎 大帐内灯火摇曳,晦明变化间有着一股黄沙中独有的苍凉味道。 在军营中谈杀人,司空见惯,以项燕治军之严,军棍或许还赶不上铡刀用的勤,一日间在数不清有多少个斩的军规下,血腥散不去一刻,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不带烟火气在项氏一族大帐内,请这位闻名七国的大将军做一做这种略显意气的腌臜事,罕有的很。 自小吃着七国的风沙长大的项燕,闻言倒没有多大反应,他像一个老农般缓缓搓了搓布满老茧的双手,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那人不好杀的。” 贤者出言即杀人,项燕不意外这颇有些不符其身份的举动,反之,他很欣赏这种诚意,若楚南公废话连篇,以家国大义挟之,他只会举杯送客。 这种需得赌上万千大楚儿郎性命之事,并不是只凭一腔热血的嘴皮子可以成的。 楚南公之请,项燕便回之诚意,他不明知故问,不以无楚王令旨推诿。天下半壁又如何,楚地上下,项氏一族不知之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登瀛不是例外,楚王宫大半,也不是。 “的确不好杀,但却不是杀不得。” 楚南公未曾流露出半点意外之色,如此,才有围杀天人的资格。 “登瀛处,死地也,地势优渥更甚于秦君当年落子于江汉。受制他国,虎狼之秦在楚境,只能以五千骑于客场,与那位殊死一搏,结果那位胜了,震慑魑魅魍魉无数,老朽叹服,但这并不意味着大楚将士不能成事,更不意味着万骑掩杀,强弩陷阵当真是无用之举。” 楚南公凝望着项燕,沉声道:“天人亦是天下人,老朽从未避讳阴阳家的出身,望将军明白,天人之极限,楚军万余骑足已一探底线,若能得三万铁骑围猎于登瀛,老朽性命担保,此害必由将军除之,天下重归清明全赖将军一念之功。” 三万铁骑,楚南公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楚国并不以骑军见长,江南膏腴之地养不得大量真正彪悍的铁骑。三万之数,恰恰是项燕的极限,这个极限亦是离整个楚国的极限不远。 项燕皱眉道:“老先生,你应是要明白的,若无王上令旨,三万铁骑私出驻地,与造反无异,我项氏一族,大楚家家户户送出的儿郎,只为老先生一言,一人性命枉送,就得举国全境,遍地皆缟素的凄凉下场,老先生,在下委实恕难从命。” 侠以武犯禁,对于手握兵权的项燕来说从来都是一句笑话,只需楚南公张口就来的三万铁骑,他有万全把握将所谓的江湖,一寸寸踏碎,教教哪些志做逍遥客的匹夫,何谓国法军规。 哪怕是一人敌五千的承影,他当初震憾之余亦无太多畏惧。那年那月那日,若不是当时天下形势风声鹤唳,他顾忌其余五国臆想,选择按兵不动,江汉平原内,至多只会留下,这位天下第一等的弑王匹夫,在秦楚联合的数万铁骑下沦为肉泥的江湖传说。 若是传闻中,当今秦王,年幼时曾在承影剑下苟且保全性命,那他亦是施舍过那日全身浴血的废人性命。 自始至终,当得知楚南公的来意时,他顾忌的不是那一人一剑的匹夫,而是一言可伏尸数十万的楚国君上。 项氏一族强则强矣,历来为楚国重用的同时,亦是深受楚君猜忌,若不是秦这百年来兵锋太盛,项燕不觉得,其下场会比那位不世出的秦国武安君来的体面。 若是真如楚南公所言,三万铁骑横跨近半楚地,饮马登瀛,他可无法想象现如今这位王上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 他本来就没打算答应已在楚王面前碰壁的楚南公。 楚南公笑了笑,项燕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哪怕是项氏,依旧是臣子而已。 不过,此时言弃,为时尚早,楚南公自怀中取出一份竹简,劲力涌动间,就飘浮至项燕桌案之上。 楚南公道:“项将军可曾听闻过天书,或者说,太公兵书?” “你说什么?!” 正准备送客,继续处理公务的项燕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竹简,满目皆是愕然。 他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可追溯至黄帝的太公兵书会在楚南公的手上,更没想到,楚南公为了取一人性命,会将这样的至宝送于他。 可是,尽管这本会让天子折腰的至宝就在咫尺之前,触手可及,项燕眼中亦有遮掩不住的狂热,但他还是嘴唇颤抖的摇了摇头。 若他孑然一身,定会不惜代价,因为这是被兵家推上神坛的神赐之物,可是项氏一族在肩,他这个从不是意气之人的家主,如何做的来此等洒脱的意气事。 “若将军肯出兵,兵书予你,王上雷霆之怒,老朽一人承担之。老朽出身阴阳家,受东皇太一命,为秦国奸细久矣,今日为除去秦国大患承影,以阴阳幻术蛊惑楚国大将出兵,实乃一石二鸟之计,可恨楚将项燕心智坚毅非常,半途苏醒,奈何晚矣,自知铸成大错,擒获大逆楚南公,负荆请罪于楚王宫门前。”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沙场宿将听至此处,终于变了脸色,死死的盯着身前一丈处的楚南公,神色晦暗。 楚南公似是不察,绵密的须发下,仿佛家长里短的言语连珠。 “将军受贼人算计,无心之下私自出兵,亦是大过,可,将承影枭首,大震楚国之威于天下,此为一功,后及时清醒,活捉秦国奸细楚南公,亡羊补牢,避免大逆楚南公其后为楚国大患,未伤及国本,应是可功过相抵,如不可,天下大势紧张至此,些许小过,定是表面文章,将军楚国擎天之柱矣,戴罪于沙场再建功,又有何难?至于君臣猜忌更重,老朽无可奈何,太公兵书相赠,权且当做了表心意的补偿。 将军意下如何?” 项燕无言,久久无言。 他的心有些乱了。 第九章 造反了 再说帐外持剑而立的项燕次子项梁,他在此,自不是意图在父亲所在营帐处,做类似梁上君子的下九流勾当,只是尊上命行事而已。 项燕项梁二人相伴军伍多年,袍泽之义未必逊于父子之情几分,项燕眉目传情,项梁不动声色的招单全收,这是多年相伴得来的默契。 此时此刻,看似空荡的大帐周围,不说掷杯为号,五百刀斧手蜂涌,所谓江湖一流好手的项氏门客,以数十计还是有的。 楚南公大贤之名,声震楚国,项燕为项家主,若是刀剑环伺下迎客,未免露怯,平白污了名声。 可楚南公毕竟出身为秦国爪牙的阴阳家,深夜造访前更是自楚王宫中出,让人不得不心生防。 没有多少人会认为楚南公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老翁。 武道实力并不出众的项燕亦不想真有万一之测,闹个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天大笑话。 数百载来,项氏一族风雨飘摇中得以屹立不倒,细细想来,唯“谨慎”二字而已。 故以眼神示意项梁,静候帐内动静。 不过,许久后,帐内愈发静了下来,项梁终究没等来一场血色厮杀,只得士卒急匆匆送来的羊皮子一副。 …… 营帐内, 项燕久久无言。 他的心有些乱了。 他着实被楚南公的疯狂惊到了,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位在朝在野俱是德高望重的神仙人物,到底为何,能不惜性命,甚至连身后名都弃之敝履。 这般年纪,有何求能更胜一生求索而来的清誉? 项燕不敢细想,嘴唇有些干涩,问道:“老先生,值得吗?” 项燕承认,他动心了,不是相信他与楚王的君臣情义有多深厚,而是以如今的天下大势,楚国离不开项氏一族,只要有说的过去的理由,他并不担心楚王会借此反难。 天书为饵,楚南公着实抓住了他的命脉,他在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就自私一回,是为天下苍生除害,有何不可? “死一人而活百人,有何不可为?若能以老朽风烛残年之身换得那人性命,拨乱反正,老朽何惜?将军不必迷惘,老朽所为,皆为楚国计,更为天下计,此去登瀛,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将军,机不可失,望将军,早作决断。” 话落,楚南公朝着项燕深深一揖。今时今日的楚南公,天下间,若不是自愿,无人可让其如此。 他真的想让方尘死啊。 十日,这是他观星占卜后,登瀛之局的最后期限。 足够,但总是愈早愈好,否则天命定数,却依旧事在人为,难免横生枝节。 “老先生不惜身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下岂能畏……” 见到楚南公躬身的项燕,连忙起了身,思索片刻后,正要咬牙答应。 不过话音未尽,就看到负责护卫的项梁探头探脑的伸进帐内。 项燕见况,讶异的挑了挑眉,项梁跟随他许久,早已不是不知轻重的新兵蛋子,定是有颇为重要的消息或事务,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南公老先生,小儿失礼了。” “无妨。” 楚南公拂着长须,温声道。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告罪一番后的项梁,朝帐外轻轻喊了一声。 而项梁也知此时不是时候,只是项燕早有交代,不得不为。 进了大帐,快步将手中的羊皮卷送至项燕桌案处,快步退了出去,一言不发。 项燕赞许的点点头,摊开。 偌大的一张,却只有一行字。 而就是这般短短十数字,却让他眉头深皱,继而嘴角泛着苦涩。 起身,在诧异的目光中,将羊皮卷递至楚南公手中,凝声道:“南公老先生,在下是帮不得您这个忙了。 他,离开登瀛了。” 像方尘这样的危险人物,明目张胆的踏入楚境,不知有多少势力在第一时间就保持警惕,注视着其一举一动,无时无刻寄望这位杀神早些离开。 项氏一族就是其中之一,收到这个原本十足的好消息,此刻的项燕却有些心情复杂。 失落与庆幸兼有之。 然后,与之相比,楚南公就纯粹许多。 浑浊的双眸透过遮掩,尽是难以置信,仿佛要将那十数字刻在心尖处。 “怎么可能?!” …… 楚南公的卦象不会错,项燕的情报更不会错。 方尘的原定计划的确是要在登瀛这个四通八达的海滨之城待上一段时日。 然后,继续南下,清理一些看不清形势的蠢物。 这些事,自不是缺他不可,只是其中有几个刺头对七小只来说,还是难度大了些,效率不高。 由他一剑解决,省时省力,再好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哪能总让小辈冲在阵前? 哪怕嘴上无人提及,方尘依然会感到一些些,丁点的愧疚。 再理所应当,他还是当不成天经地义。 不过,当收到天照飞鸟传书,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就可先放一边,再容那些杂碎逍遥些许时日。 他可是连惊鲵都顾及不得,连夜收拾行装,出登瀛,一路向西。 其实,当他收到这条消息时,亦是吃惊不小。 长信侯嫪毐,反了。 在他的印象中,此事发生的时间节点,应不是这么早才对。 或许会又是他哪里轻轻扇了一下翅膀? 其中原委曲折如何,方尘不知,谈不上好奇。 他只知道,当这个只有一技之长的跳梁小丑,短暂的玩闹般的起事失败后,一吐心中恶气的秦王嬴政将会向当了二十年站皇帝的吕不韦,送上一杯毒酒。 这是秦王政的转折点,自此名副其实的他,才有资格向全天下展示自己的野心。 谋求那前无古人的万世伟业,待得长生不死,再做那真正的千古一帝。 而同样,这也是破晓进入秦国视野的最好机会,没有比踏着秦相的尸骸走向前台更加无可挑剔的坦途。 这是一个在长生者注视下的约定,各取所需,胜负无悔。 利用的都是对方的自傲。 因为,他们都不觉得,最后,自己会输啊。 第十章 卫练 韩国,新郑。 自上次地龙翻身,新郑城东遭逢大劫,韩国四公子韩宇奉命修缮,为时久矣。 韩国虽国力积弱,但王都之所,是为国之体面,进度还是颇为喜人的。 只不过,有一处地方却是分毫未动,即是原郑国冷宫。 一来此地本就是鸡肋之处,于新郑,于城东,并无多大的价值。 二来则是此地受灾程度实属新郑之最,满目尽是断壁残垣,若要修缮,不亚于重建,代价实在是大了些。 而就在这片废墟之中,今日,此时,却迎来了两个客人。 一男一女,有先后,只隔数个呼吸。 男子银发披肩,面容俊朗而不失阳刚之气,锐利的双眸好似剑锋,凝望着较之年前,已大上倍余的粼粼湖泊。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平静的说道。 “连你也要放弃九哥哥?!” 身后的女子问道。 这般九哥哥,这般称呼,除却大韩的红莲公主,世上再无第二人。 就是这般尊贵的人儿,此时此刻却是泫然欲泣状,真真是惹人怜惜。 嚣张跋扈是红莲,恃宠而骄、无理取闹亦是红莲,对外臣,外人,对韩王,韩非,红莲都很是聪明的表现出最合适的一面真实。 她是名副其实的小狐狸,狡猾且坚强。但就是铁打的人儿,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这一面她只愿意在两个人的面前暴露。九哥哥半个,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大哥哥半个,还有一人,就是身前的少年卫庄。 自韩王下令斥责,司寇之职被夺,原本师出名门,风头无量的九公子韩非,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谓世态炎凉,何谓真正的门可罗雀。 对此,韩非并无太多感慨,整日里依旧是乐呵呵的,似是毫不上心现下的处境。 起码,表面如此。 但韩非看的开,红莲却不是什么好脾气,对那些见风使舵的可怜人,没少刁难。 父王欺负九哥哥也就罢了,这些人又算得什么东西? 而今日,来到这片早已人是物非的练剑之所本就心情不佳,又乍闻卫庄这近乎落井下石的道别,极重面皮的红莲有些绷不住了。 她不能接受卫庄的离开。 “韩非此时并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时间,让人足够淡忘他失败的时间。”卫庄微侧着身子,神情依旧冷冽。 尽管没有特意去观察红莲的神色,他还是可以将她的心思了然于心。 或许是她太好猜了些。 “既然不是非我不可,又有人开出了一个丰厚的条件,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卫庄神情微滞,捎带着言语也有些停顿。 他感受着脸上的冰凉,或者说是温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莲犹豫了很久,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蛋。 然后抬头,恰巧触到了偏移而至的视线。她有些踌躇。 但还是望了上去,这是她见过最清澈的眼睛,映着湖泊的水光,耀目又宁静。 “就不能不走吗?” 红莲说。 她本想说,就不能因为她,不走吗。 纤细的指尖慢慢的收回,她眼神飘忽起来,若不是那两团红晕,先前或是幻觉。 于她而言,如此,已是极限。 少女对情爱的懵懵懂懂,出身纵横家的卫庄却如明镜,心生狂澜。 他看过宫廷内,石桌上的画像,或许红莲只是下意识的勾画,但他怎会不懂。 哪怕他如何自欺,在那一刻,他万般皆空,只余欢喜。 初见时的惊艳,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从不拖泥带水,世人被命运安排,他则向往着安排命运。 这段情愫,他可以自我泯灭,只是不忍,不愿而已。 练剑摘花,为久在清冷宫廷的红莲解闷,他从未真正在意过她弱小与否,她开心便是。 深夜相救,不惜身陷囹圄,他看重她的生死安危,甚至胜过自己。 他能做的,他都可以为她做,只是他永远不会真正的开口,坦露心迹。 暴露自己的弱点,是愚蠢的,于已,于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所求,不过是护她一生平安快乐。 不过,今日如此,真是轻易不能走了。 真是一件苦恼的事。 卫庄想了想,嘴角上扬。 忽起一阵微风,背对着卫庄,眼神躲闪的红莲“咦”了一声,旋即转过身子,原地处一团空气,继而四处张望,终于在远处的湖面上,看到了一个小黑点。 湖心岛已沉,花落无踪,再无满树红云盛景,但于飘浮的百年残骸中拎三尺桃花枝,还是做的到的。 至于鲨齿,他的剑尖不会指着她。 卫庄轻踩着水面,仅数次飞掠便落到了一脸错愕的的红莲面前,左手持着桃花枝横在胸膛之前,轻声道: “来吧,过了关,我就不走。” “这是你说的!” 红莲稍稍愣神后,随即喜笑颜开,神色认真道。 左手桃花枝,哼哼,她可从未认真过呢。 “我言出必行。” …… 十数个呼吸间, “啊。” “啊?” “呜~” “走了。” …… 而六日后, 咸阳城外十里,二人二骑,缓缓停了下来。 正是自楚地而来的方尘与乱神。 “就在这,你晚上再潜入城中。” 望着隐约可见的咸阳城头,方尘沉声道。 沿路而来,虽说是日夜兼程,但嬴政与吕不韦暗中的交锋,在传书之下,尽在方尘心中。 长信侯嫪毐与秦相吕不韦的关系,难以与外人道哉,此次前者犯下阴谋造反的大逆之事,吕不韦的处境本就十分被动。 再加上嬴政于秦韩边界,以蒙氏大将项上人头立威,借势清理了些于他而言的奸贼,更是以蒙恬为锋,团结了更多的军武门第,愈发有王者之实的嬴政,将在秦国翻云覆雨二十载的吕不韦压的近乎喘不过气来。 好似只需一道旨意就能让咸阳形势彻底明朗。 但方尘明白,嬴政更是心中有数。吕不韦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罗网精锐近日自七国各地齐聚咸阳,便是佐证。 为相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吕不韦,犹如一汪无底深潭,无人能想象出其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只要他想。 第十一章 风,大风 “看来吕不韦是不打算任嬴政那小子随意摆弄。”乱神在一处峰顶处,扶着一块巨石,看着不时向咸阳方向掠去的黑影,轻声低笑:“说不准要来一次夺门之变呢。” “哦,那你觉得吕不韦那厮当真要造反,嬴政胜算几何。”方尘不置可否,只是笑问道。 在秦国境内凭空污蔑秦相清白,真真是……有趣呢。 乱神不在意道: “乱神觉得应是均势。 嬴政看似得到了大部分军武世家的支持,更是身处上位,但吕不韦未必逊色几分。 吕不韦不仅仅只是文官之首,在咸阳王都拥有颇为可观的军队这么简单。 他是罗网之主,天罗地网,无孔不入,他经营二十载的咸阳,实在说不得只是嬴政之咸阳。 因当年武安君白起一事,掌握兵权却与王室貌合神离的将军,绝对不止蒙氏那位老将军。 真能为嬴政效死命的有多少,乱神不敢妄言。但如果乱神是吕不韦,真要一战,定是里应外合,先手入王宫,挟秦王,吕不韦二十载的根基,先代秦王兔死狗烹之举,文武合力,嬴政胜负难说。如此,吕不韦未必不能再做二十载呼风唤雨的站皇帝。” 方尘点点头,沉默不语。 乱神的想法很简单,也有实际操作的可能性。 双方对子,吕不韦输在名分,胜在根基。王宫暗谍,罗网杀手,在加上情报中受吕不韦亲信指挥的万余军队,于咸阳中对弈一局,足够了。 若无当年白起在秦王与武将之间划下的裂痕,嬴政还有七成胜机,但,如今吕不韦若当真要殊死一搏,说不准还真能挣下一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但方尘觉得吕不韦,啧啧。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此时说出来是不合时宜的。 “所以,你已经了然,为何此次只让你们七人潜入咸阳,破晓精锐却散于各地?” 方尘思索后,向乱神问道。 破晓七柄剑,自咸阳消息传出后,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朝着咸阳聚集。百越,新郑,潇湘,六人六骑。 但数以万计的破晓门人却是没有丝毫随之而至的痕迹。 “乱神原本以为剑主之意,只在隐藏踪迹,继而出其不意, 后当咸阳局势愈发严峻,乱神又以为,剑主还有一层,减少自身伤亡,一探嬴政深浅的意思。 而,就在昨夜,乱神拿到破晓近日人员调动的卷宗时,乱神发现,原来还有第三层。 剑主意在罗网否?” 乱神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恭声道。剑主之高瞻远瞩,实在匪夷所思。 “罗网长存之基,本源之所,不在天字一等,不在越王八剑,而是遍布七国的一片片蛛网。” “破晓精锐尽出,此役,我要天罗地网三十载元气。” 他是天人境武夫,但不只如此。 …… 是夜, 咸阳城下。 一男子借着夜色的掩护,从护城河的另一侧上岸,悄无声息摸出一段距离,便展开身法,撒足狂奔而去。 …… 相隔不久, 又有一黑影展开三丈长的双翼,自近百丈的高空飞掠而下,引来一波箭雨,闪躲,落地,踪迹全无。 …… 这一夜的咸阳,青石板上无形足迹轻起尘埃,万家灯火中重重黑影久久不息,四面城门不时洞开,迎铁蹄金戈,视政令于无物。 往日戒备森严的秦国王都,今夜空前的松懈,是顾及不暇,还是有意放纵? 多少鬼蜮心思于此时此刻的巍峨巨城中,汹涌浮动。 …… 咸阳宫,花园。 假山,流水,花草芬芳,大则大矣,美则美矣,不多提。 “我不想杀他的,哪怕他想过。”一男子身着素袍,手持长剑,拇指按住剑鞘,青筋隐现。 他很久之前就坐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相比赵国时的朝不保夕,生死一线,在秦国,他承认,是好的。 起码,他有了力量,对抗那些或许更胜当初百倍的刀光剑影。 坐以待毙的无力,不会出现在他以后的人生中。 所以,对于那个曾经的中年人,他应该有怎样的情感? 没有他,他或许早已是邯郸城郊的无名残骸,被些许匪寇杀死的秦国王子。 不会有在这个花园中,与崇拜他的弟弟扑蝶嬉闹的短暂时光。 但,同样有了他,今日今日,秦王何时才算一个真正的王? 他为什么,就是不退呢?! 此人,赫然是秦王政。 他眼中寒意弥漫,低声呢喃,看似自言自语,却是有着一个沉默的听众的。 这位出身鬼谷的旁听客,没有搭话的意思。他很清楚,秦王此时需要的不是谋士,不是劝谏,而是听话的执行者,一柄锋锐无双的兵刃。 “廷尉府已经准备就绪,与吕不韦有关的城防部队都在监视之下,击溃罗网,就可定鼎大局。” 盖聂凝声道。 “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军队,孤要的是过渡,而不是平乱。” 嬴政语气平淡道,丝毫不复先前的心生狂澜。 为王多年,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何谓公私。 私情在王的眼中,与江山社稷相较,不值一提,一如他的王弟成蟜,以及让王室蒙羞的王太后赵姬。 遑论区区一个吕不韦。 “孤明白先生虽剑术高绝,但单凭先生一人对战罗网未免力有未逮。廷尉府与宫内禁卫尽交付先生临机调动。若是依旧不可胜,先生也不必死战,孤另有安排。” “在下遵命,但还是要告知王上,我那师兄绝不可小觑之。” 盖聂应道,至于宫中禁卫的抽调,导致宫内防备空虚,是否会危及秦王嬴政,他并不担心,有那位龙前辈护卫已是万全,至于此人为何冷眼旁观王权旁落,他亦是隐隐有所猜测,但这只是后话。 眼下时局,师兄的所作所为,才值得他顾忌。秦王孤傲,自诩不会被这柄绝世好剑所伤,但一旦任其在秦国立下根基,随着岁月流逝,就算是他盖聂也无法预测这位只有两面之缘的师兄,到底会做出何事来。 其势未必会弱于此时的吕不韦。 而师兄所求,秦王定会予之? 第十二章 知时节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公平的纵横 相府内,暴雨之下,黑衣与铁甲。 刀剑齐扬,利刃破甲,捎带溅起积水阵阵。 不理周遭沉默且纷乱的厮杀,哪怕血线喷泉偶尔掠近掩日厚重的面甲,滂沱大雨中,总归是一干二净的。 透过密密雨帘,掩日凝视久久未出剑,气机波澜不惊的盖聂,摇头道:“相府有我,有罗网天杀地绝全体刺客,就凭你们,没有胜算的。” “掩日先生,数年前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在下还是可以看的出来,先生是忠君体国之人,现下是何形势,在下奉何人之命,先生不会不明白。” 盖聂缓缓道,心中升起一丝怪异。 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罗网大部分精锐都在相府,更有掩日这样的天字一等,这一战必不会轻松。 但他没有恐惧,此行没有万全的把握,嬴政不会冒险摊牌。 天时在他,本就不用急的。 他的怪异,不是由于敌人太强,而是太合理。 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 主辅一目了然。 但吕不韦不同,他先是商贾,后是秦相。 他一生都擅于用奇,这样堂堂正正的捉对厮杀,合理却不合吕不韦。 再如何也不至于这般坐以待毙,像嫪毐一般先发制人,杀入咸阳宫,也好过如今的选择。 盖聂瞬息间心思百转,掩日却是动了。 在相府劝降,真真是没诚意呢。 剑势撕破雨幕。 掩日腾身而起,攻向盖聂。 盖聂凝神,心中无惊无惧,提剑迎上。 “当,当当。” 两人在空中错身而活,交换了三招。 盖聂长剑点在掩日剑身时,已知不妥,只觉对方灼热无比的气劲透过三尺精铁而来,刹那间往他的四肢百脉攻去,自己平日里汹涌澎湃的鬼谷内力似是不堪一击,霎时间就溃不成军,抵挡它不住。 自己的功力远不及掩日。 盖聂脚尖点地,闷哼一声后,借力转身,强提一口真气,化守为攻。 凭着挣得的十分之一呼吸,右手长剑直递而出,荡开掩日兵刃,侧劈其脖颈。气势虽稍挫,但依旧凌厉精准。 掩日视线所及之时,便已是寒光刺目。 他瞳孔微动,却仍不见慌乱。 只见其左手平伸,由上而下,殷红的气劲汹涌而出,层层环绕。 竟是分毫不差的将盖聂刺来的锋锐托开。 盖聂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知道掩日与玄翦同为罗网天字一等,实力应该相差仿佛,但还是没有料到,此人的内力修为已至这般化境。 风声骤响于背后。 盖聂只觉眼前黑影一扭,背后便有剑气纵横。 他不理体内激荡不休的气劲,咬牙转身,架住这阴狠奇诡的一剑。 “铿锵!” 盖聂又是一声闷哼,嘴角溢血,连人带剑给掩日劈得倒飞出去,背脊撞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不计其数的叶簌簌而落。 掩日其实也不好受,短短数息,这么不惜代价的运转功法,负荷之大,是他生平少有的。 但是迟则生变,这一战,既然他出剑了,就不仅要胜,还要速胜。 心中定计, 掩日落地后,借势弹起,朝着盖聂的方向,低空飞掠。 自是有些阻碍的。 迎面而至的就是百余道倒映着莹白的寸余水箭。 纵横术,可御三尺锋,亦可御万千物。 往其泽披大地的源,在盖聂的手中化作利刃之后,也是极为骇人的。 对此,掩日嗤笑一声,健腕轻翻,就是漫天剑光。 锋锐不逊色于铁器的水箭,被这般剑意如摧枯拉朽般击溃。 但盖聂终究还是争取到了时间。 掩日望着三丈开外,神色漠然的盖聂,心中愈发不耐。 随之而至的便是愈盛的杀意。 这个小家伙,怎么就不能乖乖受死呢?! 他身子一动,带着凛然杀意,瞬间便跨越了三丈距离覆盖着铁甲的手掌挥着掩日杀剑,如憾山拔岳般,轰然劈下。 盖聂瞳孔剧烈波动着,双手持剑,作撩空斩。 “砰。” 剑鸣刺耳,周遭厮杀正热的数人平添无妄之灾,耳内嗡鸣不止。 盖聂则更是凄惨,挡这一剑,手腕酥麻,双足陷于石板下尚且不论,七窍亦被震的溢血不止。 掩日轻声“咦”了一声,右手微收,欲再度发力。 但他的对手也不是易与之辈,怎会给这个机会。 盖聂虎躯猛扭,内力汹涌,传至周身,这势大力沉的掩日第二剑就划了开去,只得挑破衣衫,划出一道毫厘深的血痕。 掩日眼神微沉,又是一击横斩。 盖聂挡之,脚踩积水,再退十数步。 一剑倒提,取了一名不知形势的罗网蠢物性命。 破空声再起,掩日自不会在意一名蝼蚁的性命,利剑再劈。 接下来数十剑再无方才的凌厉,生死一线,可谓返璞归真的朴实。 劈,刺,撩…… 基础不能再基础的剑路,与初学者的差别,就只有那磅礴的气劲,以及让盖聂闪躲不及的速度。 盖聂尽数接下,却是近乎摇摇欲坠,周身剑痕入肉,猩红满衣,哪怕倾盆雨水都冲刷不及。 这样的简单,反而让这位鬼谷传人,剑道奇才失去了应对之法。 原本的一线胜机,如此下去,落败身死就在这十招之内了。 掩日“叮,叮,叮”又是三剑递出,古井未波。 让纵横家毫无选择的坐等生机流逝,或许会是一个值得收藏的回忆。 虽然效率不太高,但他尽力过了,拼着内力反噬,提着一口气,对盖聂这样的高手连斩七剑,他不是神。 想来相国大人会理解的。 如此想着,掩日一剑再斩。 但这一次,却收不回来了。 望着盖聂嘴角的笑容,丝毫不复先前的淡漠,掩日心神剧震。 运劲发力,却还是来之不及。 一道亮光如彗星流泄,带着无匹的霸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斜斜飞来,正正穿过掩日的左肩。 “小庄,百步飞剑可不是这么用的。” 盖聂温声笑道。 “我还给你了,师哥。” 来人拔出深入地面,嗡嗡作响的怪异长剑,冷冷道。 剑是鲨齿,人自然就是卫庄。 第十四章 宿命 夜色深沉,雨依旧那般下。 偌大相府,此时近三千人的聚众斗殴,还在继续着。 铁甲铿锵,血与水,躺下与等会儿躺下。 唯正中央的二人看着倒地的一位甲衣士,气氛有些诡异的和谐。 “小庄,好久不见。” 盖聂率先开口,温声笑道,周身若隐若现的血迹,平添了几分熟悉感。 卫庄所说的还,他自然是明白的。 新郑紫兰轩的玄翦,今夜咸阳相府的掩日,恰如其分的演绎了何谓苍天饶过谁。 方才盖聂以一只肉掌生生锁住削铁如泥的掩日剑,为卫庄神来一剑创造机会,凭着就是那一闪而过的模糊直觉。 十年朝夕的同门默契,终是胜了一次罗网的无双杀意。 “与那人的一场交易而已。” 卫庄瞟了一眼盖聂白骨嶙峋的左掌,面无表情道。 不同上次盖聂的恰巧,他其实已经来的有一阵子了。 只不过一直屏息藏于一旁罢了,掩日之强,他与师哥联手也未必能讨的了好去。 于暗处等待那一瞬间的机会,在他看来才有更大的胜机。 盖聂相信他,所以敢凭着有可能是错觉的乍现灵光,拼死一博。 卫庄相信盖聂,所以在双方本该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递出这一剑。 他们都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唯一的对手。 交易? 盖聂皱了皱眉,遍数天下可以令小庄动心的东西可不多。 他自然认为是嬴政的部署,新郑一别后,他看的出来,这位秦王对流沙是极有兴趣的。 “咳,咳。” 不待盖聂出言相问,原本给鲨齿穿胸而过,倒在血泊中的面具男掩日竟是还没有断气。 只见其双手撑着地上的泥泞,终于染上颜色的幽深铁甲碰撞间响声沉闷。 暗红色气劲猛地迸发而出, 随着猩红色更深,掩日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鬼谷纵横原来亦是这等阴诡之徒,尽做些暗算伤人的勾当啊。” 不复先前声音浑厚,此时的掩日,却是给人一股阴柔之感,凝声嘲弄道。 “你的运气很好。” 卫庄瞧了掩日一眼,皱眉道。 他这一剑绝对不会有差错,毫厘之差都不会有,正中心肺要害,不当场身死便罢,竟还有余力? 世上没有这种人。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此人身体构造与常人有异。 “暗算如何,明算又如何,死人都是一样的,又何必计较死法呢。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 卫庄不屑的笑道。 盖聂闻言蹙眉。 “哈哈哈,有道理,如果你在罗网,以后天字一等中必有你的位置。” 掩日笑的肆意,撕扯着伤口,又闷哼了一声。 他不甚在意的摇摇头, 旋即,一股戾气极重的气息透过掩日身上铁甲直逼了出来。 “铮”的一声,手中利刃嗡鸣。 “所以,你觉得你们赢了吗?” 掩日轻声道。 “不出三十招,我定叫你剑断人亡。”卫庄怎会理会掩日的虚张声势,先前那剑虽未成必杀,但掩日仍然是强弩之末。 只是凭着内力修为死撑罢了。 “有道理,鬼谷这代的横剑传人倒是颇合我的口味。” 掩日不置可否,他自己的伤势怎会不清楚,不过此地又是什么地方? “可惜,你们面对不只是越王八剑的掩日,而是整个罗网。” 此言一出,卫庄暗道不好,与身侧的盖聂对视一眼,两人身形齐动。 眨眼间,剑光已临掩日三寸外。 “铿锵!”数声,掩日与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迎上对了一剑。 四人气劲汹涌,呼吸间皆是退将开来,掩日本是重伤,这一遭伤势更重。 纵横二人稍占上等,正打算一鼓作气取掩日首级,突然福至心灵,撤剑回身,险之又险的躲过十数道连绵剑光,持剑格挡之际,又被三道好似凭空浮现的黑影击的身形爆退。 十数步后,二人勉强止住身形,神色凝重的望向掩日身前四人。 “杀字一等?”卫庄问道。 方才来往数剑,他可以确定,这几人还没到玄翦,掩日的层次。 不过,又比他印象中的杀字一等强上不少。 “罗网天级刺客,孟章。” “监兵。” “陵光。” “执名。” 掩日藏于四人身后,轻笑道:“现在是五对二,有些卑鄙,不过想来纵横二位不会计较。 毕竟,人多如何,人少又如何,死人都是一样的,有何必计较死法呢。” 盖聂闻言看向身后侧方的卫庄。 卫庄感觉到视线,眼角抽搐。 而就在此时,掩日话音未散之际,不速之客们也是到了。 两道声音更是令人不快。 自是对罗网而言。 “是极是极,掩日大人言之有理。” “非也非也,掩日大人还是算的错了。” 就在掩日少有的嘚瑟时,相府内院的一处房顶上,骤然间就多了七人凹起了造型。 “破晓造化级刺客,天照。” “乱神。” “魍魉。” “真刚。” “断水。” “转魄。” “灭魂。” “来取尔等性命。” …… 就在秦王政的布置全部到位的时候,通往函谷关的一程山路上,一名黑袍人不由得嘟囔起来。 咸阳雷雨没完没了,函谷关周遭却已经消停好一阵子了。 但对于黑袍人来说,他这身上好的锦衣,白白糟践的太快了些。 像他这般从龙之臣,怎么也得是脏一件扔一件,不然对不起他跑这么远的山路,等个老头大半夜。 感受着脚下的泥泞,黑袍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身形猛地拔高了一寸。 嗯,是脚下离地一寸。 如果鬼谷子见到这副场景,说不准直接清理门户了。 黑袍人方尘这般运用修为,委实是该遭人唾弃。 然而,秦王此次夺权的重要助力,不在相府当万人敌,在这荒郊野岭,是何缘故? “这位先生,请让一让,老朽在森林中迷了路,转了数个时辰,家中怕是等的急了。” 他身前,一位蓬头垢面的佝偻老翁止住脚步,如此说道。 “啧啧。” 挡在其身前的方尘却没有听长者命的打算,北冥剑脱鞘而出,随着他双指在剑身的滑动,剑尖对准了老者的脖颈。 寒光闪烁,吓得老者连忙退了数步,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以尊驾的身份,出咸阳远游怎么也得秦王百官出城恭送十里,带上三千仆从,如云娇妻美婢,一路浩浩荡荡。 怎的还用上缩骨易容这等不入流的旁门左道,走着这等山间小道。” 方尘看得老者惶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戏谑的笑了起来,北冥剑时上时下,对准的皆是老者的要害处。 “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呢,真是好兴致。我说的对不对? 秦相吕不韦。” 第十五章 晦明变化 咸阳,吕府。 “丞相所言不差,秦王政不愧是天生的君主。” 掩日只是瞟了一眼破晓的七人,就不甚在意的转移了视线,对着盖聂嘲弄道。 “与屠戮先王的大逆联手,我们的这位王上真是好气度,好手段。 纵横游说之才,倒是比手中剑,来的名副其实。” 哪怕敌我强弱形势变化,掩日依旧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掌控罗网的那个老人家到底强到了怎样的地步。 这一战,嬴政的手段若止于此,胜负已然分明。 “王上所思所为,岂是我等臣属能加以揣测的。罗网是王上之利刃,而不是吕氏爪牙。 今日阁下不从王命,亦是行大逆不道之事,同是死罪,遑论他人?” 盖聂波澜不惊,缓缓应道。 与破晓合作本就是计划之内,若没有这等强援,嬴政不会选择如此激进的方式,行险一博,赌徒而已。 “既然盖先生如此说,那,掩日就依了王命又如何?” 望着纵横二人流露出的惊愕,掩日笑了笑,剑锋朝着上方颇为惬意的七人虚点。 “不过,破晓与罗网这些年的恩怨纠葛,此时,也该算一算了。” 只见其话音刚落,掩日周围四人便带着惊人的戾气与杀意猛地纵身而起,朝上空袭杀而去。 本打算借由纵横双剑探一探,这名不见经传的四位天级刺客的虚实,必要时再伸出援手的乱神等七人,见此变故横生,皆是相视苦笑。 倒不是真的惧了区区四名天级,不过是出工不出力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后,些许无关紧要的泄气。 “啧啧,无名之辈。”眼见强敌顷刻便至,处在首位的天照晃晃悠悠的直起身子,不急不缓的绕到了六人身后,持剑横立于胸膛处,面带不屑。 “你们上,我断后。” 笑话,出去玩没他份,打生打死还想让他冲在最前面? 再说,看这架势,凭他稀松平常的剑法,估计胜算不大。 其余六人横了缩在最后的天照的一眼,神色不变,仿若司空见惯。 这般玲珑心思,也是天照武道修为进境缓慢的原因。 真刚更是大笑一声,倒提宽剑,率先迎着四道渗人的黑影俯冲而去。 “执名?孟章?好大的口气。” 一阁楼离地两丈处双排雕镂精美的大花扇随着两股对立相冲的气劲扫过,霎时间爆裂开来,化作千万点木屑,朝着四周纷扬。 缠斗作数团的三千余人,不闻不问,偶有数人不禁抬头,也只能看见眩目的芒光,在剑气的压力下,什么都看不见。 这不是他们应该插手的局。 而半空中,看到自己全力一剑给执名,孟章二人架住的真刚,冷哼一声,劲力迸发,将因剑气撕扯纠缠在一起的三柄剑生生震开。 “铮,铮,铮!” 在倒飞之际,真刚倏忽又刺了三剑。 执名,孟章硬挡三记,不得不飞落到遍布蛛网似的石板上。 但,就在此时,原本稍落在后方的监兵,陵光趁势出剑,对准于旧力未尽新力未生的真刚。 于空中无处借力的真刚,看似已陷入必死之局。 “铿锵。” 却是横空移至的破晓另外六人,齐齐挡下了这一着,六人合击摧枯拉朽的破开漫天剑势,逼的监兵,陵光堕往地上。 待真刚踩着青石板稳住身形,七人就朝着先前稍落下风的四人攻去。 四黑衣,七白袍,十一柄剑战做一团。 剑光凛冽。 …… “看来我真是小觑了他们。” 掩日远远的瞧着暂时僵持着局势,难掩讶异。 他很清楚孟章四人的实力,以那七人这样的年纪,能不弱下风,甚至游刃有余,已是难能可贵。 他对调教出这些人的承影,愈发好奇了。 “掩日,如今你的身前再无屏障,是打算束手就擒,还是干脆的选择死在我二人的剑下?” 卫庄亦是收回了在十一人处的视线,对着气息萎靡的掩日,冷笑道。 他不知掩日的想法,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为何还会放弃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这并不重要,他更不会在意。 没有什么情况比敌人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剑刃下,更能令人安心。 闻言,掩日终于第一次真正将视线放在了卫庄身上。 他看到了切实的杀意。 这一代的横剑传人,真是不懂礼貌呢,与纵剑真是天差地别。 所以,此人方才是在威胁他? 掩日盯着卫庄,眼神微冷,随后恢复平静,侧过身子,剑尖轻点地面。 让出了一条林间路。 “丞相就在尽头处,自便。” 相府局势至此,他掩日自认已经是竭力而为,相信吕不韦那个老狐狸不会过多加罪于他。 至于鬼谷纵横能不能伤到那个人,在掩日看来,就算是避世的鬼谷子亲至与眼前这两人联手,胜负还是个未知数。 “这就是你的选择,真是可……” 卫庄皱眉,气劲环绕着鲨齿剑身,就要给掩日一个痛快。 他没有对敌手留情的习惯,遑论是这般危险的人物以及这般没有诚意的投诚。 就在剑尖将要动的那一刻,却被盖聂伸手拦住了。 “小庄,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盖聂看到掩日的举动亦是倍感惊愕,但他一直铭记着今晚的目的。 取掩日性命,不在其中。 更何况,此人深不可测,真要生死相拼,他也无必胜的把握。 “走吧,吕丞相还在等着我们。” 卫庄眉宇间皱的更深,他能理解师哥的想法,但这等剪除大敌的绝好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数年前的试炼,新郑的紫兰轩,以及今夜,他们与罗网的纠葛不会比那位师兄来的差多少。 可看到盖聂眼神的坚定,他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盖聂笑了笑,同卫庄一起朝着小路深处飞掠。 而掩日嘲弄的看着二人逐渐模糊的身影,轻笑一声,持剑再动,与处在劣势的天级四人一战破晓七人。 身形之快,气息之强,何曾似个伤重之人。 第十六章 猎物与猎人 “王上请丞相入宫一叙。” 走过幽暗的林间路,盖聂卫庄二人在一间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竹质小屋前,停了下来。 盖聂躬身行礼,在门外喊了一声。 卫庄则是将视线放在了周遭,环视一周后,撇了撇嘴道: “附庸风雅,无趣。” 话音不弱,透的过风雨。 惹得身旁的盖聂都不禁流露出转瞬即逝的苦涩。 如果可以,他并不打算动用武力。 不仅仅是因为嬴政留其性命的指令。 而是数次照面下来,他对那个高深莫测的老者,忌惮非常。 能慑服玄翦,掩日这样的强者,绝不是只凭相国的权位就可以做到的。 “若,老夫不允呢?” 许久,一道黑影在灯火的映照下,出现在了门后,悠悠叹道。 “这是秦王之命,丞相虽位高权重,但还是应当遵从。” 盖聂蹙眉,温声再道。 “老夫年老体虚,想来王上看在多年情分,会体恤的,盖先生还是回去罢。” “丞相,你……” 听闻吕不韦再拒,盖聂一改先前恭敬姿态,就要疾声喝问,却被一旁皱眉良久的卫庄给拉扯住了。 “师哥,或许鱼儿比想象中还要狡猾。” 闻言,盖聂稍稍错愕后,旋即想通其中了关节,掩日放行时的安然自若,显然是认为他们对吕不韦构成不了威胁。 可现在,这位强大的罗网之主竟然在明知他们目的的情况下,如此推诿,这不是此人应该有的风范。 两人相视一眼,凌厉的剑气自剑尖迸发,轻轻一挥。 不过丈余高的竹门转瞬间化作齑粉,剑芒闪动,不减分毫。 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盖聂卫庄纵身跃了进去,眉宇间的褶皱愈深。 一具惊惧之色还挂在脸上的尸首。 两道剑光未曾给他反应到嘴边的时间。 面容有着八九分相似,但绝不会是吕不韦。盖聂很是笃定。 而卫庄看着师哥脸上的神色,亦是了然,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是骗过了整个咸阳的金蝉脱壳,有时候猎人的愚蠢,才是猎物最大的筹码。” “今日朝会之时,那人现过身,之后相府每一人的进出都有迹可循,咸阳方圆百里更是有层层哨卡,此人既是吕不韦假身,那真的吕不韦一日之内绝无可能逃出秦国,甚至还在咸阳地界。 此时未晚。” 盖聂此时哪有理会卫庄调侃的心情,转头就走。 “错了,你们没有时间了。” 就在此时,竹屋的帏帐后,一位身着布衣,手持双剑的男子如鬼魅般自阴影中一步步的走了出来,剑尖与地面间的火花,在幽幽灯火中增色不少,却更显森寒。 “鬼谷纵横,我们的账终于可以算一算了。”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 纵横二人齐齐凝声道。 …… “以大半罗网精锐为诱饵,连掩日,玄翦这般顶尖的杀手都沦为弃子,吕不韦,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魄力嘛。” 函谷关外,方尘望着身前大变模样,或者说露出真容的吕不韦,啧啧赞叹道。 “区区罗网,不过是老夫微不足道的一块踏脚石,只要根基尚在,东山再起,不过翻手之间的小事。” 在方尘道出他的名字后,就不在遮掩的吕不韦,面容平静。 他不在意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结果如此,过程就不再重要。 只不过,他好奇于一点。 “承影,你很清楚,刺杀过昭襄先王的你,永远都不可能站在秦国的阳光下。 站在嬴政一旁,不过是又一个龙右,仅此而已。 龙右甘愿隐姓埋名百载,是为了心中的理想国,你是为何?” “关你**事。”方尘淡淡道。 “你们鬼谷派一向自视甚高,连一个无名无份的闲杂人等大放厥词也是理所当然。” 面对出口成脏的方尘,吕不韦不禁哂笑。 在他了解的几代鬼谷传人中,此人委实不像话,鬼谷传人不是他,说不得也是纵横一脉的幸事。 “既然如此,老夫不想多言,能否让开前路?只需出了函谷关,踏出秦国境,赵国,魏国,乃至于卫国,老夫皆能以国礼入朝堂为相。 这天下,依旧有吕氏一席之地。 方先生是个聪明人,可能思量?” 今夜吕不韦出逃,罪责十之八九都落在廷尉府与执行者盖聂。 于方尘而言,无半点干系。 活着的吕不韦对嬴政最为有利,但方尘不同,逃离秦国的吕不韦对他是最为有利的选择。 猎物才是猎人存在的意义。 罗网之于破晓,吕不韦之于方尘,别无二致。 一个保留了可观实力却在可控范围的老对手,总比彻底掌权的秦王政来的好相处。 可何况,方尘心知肚明,这位秦王是有多特别。 不过,正因为他知道,所有他更加明白,这位王的目光所及,猎物无穷无尽。 第十七章 吕氏之强 “赵魏卫?啧啧,昔年的孙膑也不过如此了,一介商贾之辈,走到这个地步,了不起。” 方尘毫不掩饰他对吕不韦的敬佩,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完成阶级的跨越,接过二十载强秦的重担,虽是对手,他亦是感到自惭形秽。 “不过很可惜,吕老先生,前路不通你只能原路返回了。” 虽承认其才能,但道不同,徒之奈何。 今夜比得可是谁的拳头大呢。 “定要如此?”吕不韦皱眉道。 很少有他算不准的事,养寇自重才应该是方尘的选择,罗网与破晓的共生,显然是利远大于弊的。 拦下他? 损人不利己,不似鬼谷之风。 “自然。”方尘笑眯眯道。 吕不韦闻言,深深地望了一眼仿若成竹在胸的方尘,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结果如此,再纠缠于口舌,未免小瞧了他弈天下二十载的气量。 将满满当当的背篓放至一旁,吕不韦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口,一边道:“许久之前,老夫就极想与你切磋一番,毕竟如你这般境界,还活跃于世间的,再无第二人。 与足下一战,或是天下武人共同的心愿。 那日府内匆匆,不能尽兴,倒成了老夫的心障,委实让人气闷。” “年少轻狂,冲撞了吕老先生,在下如今回想起来,亦是感到颇为愧疚。” 方尘倒也不显急躁,饶有兴致的瞧着这位相国大人磨蹭,随口应道。 “不妨事,不过既然心中有愧,可否让老夫占个便宜?” “你说。”方尘耸耸肩,不置可否。 “足下十余年前就有天人气象,老夫自认不敌,但此乃我多年夙愿,若不能酣战一番,实乃一生之憾。” “所以?”方尘似笑非笑。 “你我赤手相博,点到即止,足下认为可好?” 让鬼谷派弟子弃剑不用,无异于自断双臂,一身实力多半是十不存一二的。 若有他人在一旁,定是觉得吕不韦痴人说梦而已。 但方尘从来不是正统的鬼谷一脉,弃剑在他看来亦是无谓之事,就算只凭一双肉掌,天人界限之下,足可纵横。 于是,他颔首轻声道: “无妨,如此应该会稍微有趣些。” 说罢,就将身后的剑匣卸了去,随手扔至一旁的树梢上。 吕不韦笑了笑,他知道方尘会答应,不论过去多久,骨子里的傲气还是不曾磨去半分。 所以,他可以赢。 “如此甚好。” 话音方落, 吕不韦就算身形一动,瞬间就跨越了丈余距离,一张如枯树皮的手掌已经带着憾山拔岳之势轰然劈下。 简单至极的霸道,更兼出其不意的奇。 方尘只觉得在吕不韦刚刚一动的时候,这只手掌已经到了自己头顶,仿佛原本就在那一般。 他冷哼一声,双手带着磅礴的气劲迎上。 “轰。”二人相对,劲气排空四溢。 方尘原本浮于地面一寸的双脚,被迫堕于地面,深陷于浑浊的泥泞之中。 “关外凶僧胡不为的开碑手,六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现在看来是罗网的手笔喽。” 感受着已淹没至脚踝处的泥,方尘微微凝眉,继而玩味道。 这般霸道的行气法门,他还是颇有印象的。 “其人来历不明,衣着怪异,更是在秦境犯杀官事,罗网岂有不管之理?” 吕不韦先发至人,略挫对方锐气后,冷冷应了一句,继而势尽之右手玄妙的一牵一引,竟奇迹般的新力更生,一掌袭至方尘胸膛处,掌力较之先前,不减分毫。 方尘凝神,双手顺势而下,再挡。 吕不韦嘴角挂上一丝哂笑,雄浑的霸道劲力顿时一变,化作一般柔和且极韧的功力,与此同时,横掌变做竖掌,轻轻一啄。 好似棉絮般的一击,就这般荡开了方尘的双臂,致使空门大开。 正当方尘惊诧之余,想要以远胜其的功力强行震开吕不韦时,腹腔处顿遭一股巨力。 奔腾之气一散,方尘双脚脱出泥泞,倒飞了出去,足足八丈开外,撞断一棵碗口粗的无名树木,才堪堪止住了去势。 “道家人宗玄虚手,兵家战阵中的弹腿?!” 方尘惊叫一声,还未全然回过神,一股劲风带着凛然杀意扑面而来。 赫然又是吕不韦欺身而至。 “罗网根植七国,触角遍及诸子百家,些许粗陋武学,无足挂齿。” 吕不韦从容回道,拳脚亦是没有落下,势连绵中愈盛,几无空隙可寻。 方尘闻言苦笑,神色不知觉肃穆起来,凭借敏锐的感知倒也将吕不韦频出的奇招怪招一一接下。 不过,原本胜券在握的方尘,现在是愈打愈心惊,罗网所纳武学多如繁星,这并不值得多加惊叹,近些年崛起的破晓,发展至今,所藏的武功精要,也足以令人咋舌,若投放于江湖之中,掀起的血雨腥风,不可估量。遑论树大根深的罗网。 但所藏再丰,一个人又哪里来的这般多的精力习的这般繁杂的武艺。 就算是他这个被鬼谷子称作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在苍龙七宿的帮助下,也只能做到记忆至过目不忘,离融会贯通百家之技,还有不能以里计的遥远距离。 唯人力有时穷矣。 可眼前的吕不韦,于他交手至此两百余招,竟未曾有一式重复。 实在难以想象其深浅。 “吕不韦,你这厮很会装蒜嘛。”方尘以白皙的左边脸颊接下一道肘击后,咬牙切齿道。 “足下实力高绝,老夫不敢懈怠。” 吕不韦淡淡说道,一气两百手不间断,饶是对于习得上乘的大周天行气法的他,亦是不小的负担。 可是他不敢停啊,唯有以奇出招,对阵天人境界的方尘才有一线胜机。 如滚雪球般,积万千势压一人,迫使一步后的方尘不能聚气以发挥超越凡人极限的威能,这就是吕不韦自那次凉亭受辱后定下的战法。 再强的实力,如若不能尽数发挥,极限也就失去了意义。 今夜,他吕不韦就要开千百年来武道先河。 以凡人之躯屠戮天人境体魄。 第十八章 还看楼兰 方尘有想过拿下吕不韦会比较麻烦,但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是最嫌麻烦的人,所以离结束不会很久。 “吕不韦你很不错,可是你还是不够了解界限后的世界。”在近身赤膊中尽处下风的方尘,在暴雨骤雨般的拳脚中,对吕不韦说道。 吕不韦不言,神情愈发凝重,他还是低估了方尘的体魄强度,每一道都足以虐杀江湖一流的攻击,轰进其的身体中,却如泥牛入海,收效甚微,甚至可以说,毫无意义。 这般下去,反倒是他的身体会率先崩溃。 “或者说,是不够了解我啊。” 没有得到回应的方尘低声喃喃。 临身的气劲不在抵抗,他视若无睹的举起了右手。 青光划破深邃天际,仿若雷霆, 只闻气爆声漫漫数里。 占尽上风的吕不韦转瞬间像块石头,呼啸破空,倒掠而去。 剧烈的撞击声密集,十数计的繁茂树木给接连撞断,带起一道烟尘。 烟尘渐敛,露出半跪着的一道身影。 吕不韦脸色如般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满脸惊愕的望着远方那道黑色的身影,似是还未全然从战局的突然变化醒悟过来。 方尘看了眼布满裂纹与血丝的右臂,心念一动,只见短短呼吸间,伤痕尽数消失,恢复如初。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吕不韦,心想以他的肉身,哪里需要做聚拢真气这等无聊事。 戏谑的笑了笑,他身形一闪,来到吕不韦身前,伸出手指,点向其眉心处。 一个动作而已,轻描淡写,实际却危险至极,可怖。 因为太快了些。 吕不韦直至在咫尺之时才将将捕捉到那一丝残影,脑海中的武库还未计算出最适宜的抵挡之法,修长的手指便抵住了他的眉心。 一滴血珠从他的眉心溢出。 “我说过,你能稍微有趣些就足够了。” 方尘静静的看着僵住的吕不韦,认真道。 “这就是武道尽头的力量吗?” 吕不韦忽然笑了起来,双手缓缓垂下,恢复了寻常时的威严之态。 如果没有被人用食指抵住的话。 他轻声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吕老先生不是说稍作切磋,点到即止?” 方尘笑眯眯的故作惊讶道。 吕不韦满目嘲弄。 于是,他再道:“如果吕老先生能多活一段时日,对秦国而言,会是一件大好事。” “何时起,昔年初生牛犊就敢刺王杀驾的承影剑主,成了嬴政的忠犬?” 吕不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讽刺道。 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如今的秦国朝野上,放眼望去尽是他的门生故旧,若是突遭暴毙,年轻秦王屁股下的那把椅子怕是会有些不稳当呢。 白起一案遗祸未消,新近嫪毐叛乱,倘若王室再添霸道手段,致使君臣离心离德,不是上策。 “我自是秉承鬼谷一脉理念,扶秦,一统天下。” “呵呵。” 以吕不韦对方尘的调查,怎会信这种鬼话,不过,他还是想全身而退的。 “老夫为秦国,兢兢业业二十载,可谓鞠躬尽瘁,若无老夫立于朝野,震慑宵小,那稚子当国,秦国岂有如今盖压天下之气象。 怕不是落得数代先王毕生心血,付之东流之下场。” “可尽是如此,还是落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结局。 嬴政虎狼也,方先生较之老夫如何?纵然武力绝世却注定一世藏于阴影之中。 若有朝一日,嬴政命不久矣,方先生认为嬴政可会留你性命?” “自是不会。”方尘略作思索,就有了答案。 吕不韦对嬴政知之甚深,是基于多年君臣的岁月。 而方尘则是更为了然,嬴政的狠绝,以及对权力的执着。 “那你……”吕不韦闻言错愕良久。 “吕老先生,在下对此心中有数,如今胜负已分,随在下回咸阳可好。” 方尘突然没了继续与之掰扯的兴致,淡淡道。 “足下真是非常人,难以寻常之理度之。” 吕不韦见方尘神色坚决,遂放弃了言语相劝,不过,却无丝毫的颓然之意,反而神情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期待。 “或许是足下一身惊世之力来的太过轻易,未曾真正明悟何谓狮子博兔,战斗中轻忽对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呢。” 方尘闻言神色一凝,并指为剑,剑气横生,毫无阻碍的穿过“吕不韦”的头颅,不见点滴血水。 “道家天宗,和光同尘,承影当面,此等哗众取宠之末技,见笑了。” 其身后十丈开外,薄雾渐凝,吕不韦的身形仿若自虚空中浮现。 “你我之间的差距犹若天堑,老先生这般徒劳挣扎,又有何意义?” 方尘闻声转过身来,凝声冷道。 稍作不察,就被摆了一道,真是恼人。 “天堑?” 吕不韦轻笑一声,微翻手腕。 手掌之上,悬浮着一枚发着光的……蛋? “楼兰,龙魂?!” 方尘凝声惊道。 第十九章 双生会 “咕噜~” 在方尘惊异的瞬间,吕不韦就是一口将其吞了下去。 在方尘凭借着模糊的印象,试探的道出物件的名字的刹那,正好见到吕不韦微笑的脸庞,其双眸已从浑浊的白彻底的转换成了血红之色,一缕缕仿若血液般的光芒,不断环绕在他的周身。 “你不打算阻止我吗?” 饶是方尘此时神色,也不由得郑重了几分。 涉及这等上古传说,他承认吕不韦的建议颇有吸引力。 “你岁数大,听你的。” 戏谑的笑了笑,方尘的手掌缓缓握紧,然后狠狠的一跺地面。 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翻滚,“轰”,只觉转瞬的恍惚后,方尘出现至吕不韦原先所立之处,一拳平伸,而身前空无一物,遑论大活人一个。 方尘皱了皱眉。 他确信这次打的十分结实,若是放在一刻钟前,足以夺取吕不韦所有的生机。 可是,轻松的过分许多,没有抵抗更像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你的实力仅仅是这种程度吗?” 视线尽头处,身子稳下来的吕不韦“噗嗤”的一口鲜血喷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浓了数分。 尽管如此,言语间的嘲弄却是不减。 他在泥泞中站了起来,以在寻常人眼中都堪称缓慢的速度,朝着那道黑影行去。 其身形在方尘的眼中愈大,其周身诡异的血光亦是愈盛。 “十余年前府内庭院,老夫有幸见到足下施展天人手段,奉上大半越王古剑,属实夜不能寐许多时。” 老家伙走得慢便算了,话还挺多。 方尘一拳出尽,并未趁势,而是静静的看着吕不韦故弄玄虚。 他有预感,今夜会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他兴致高涨,可是架不住老人家碎碎念的翻起旧账。 心中腹诽。 “好在老夫经营多年,总算有些寻常人掌握不得的小手段。 费了一番功夫,终是得以安寝。” 浑厚且嘶哑的话音跨过颇长的一段距离,在方尘的耳畔回荡。 方尘见此,思索着笑问道: “所以,不惜远赴万里,取了那楼兰的镇国之宝,倒是让在下惶恐呢。 只是不知,这世间还有楼兰否?” “那极西之地委实难找,无尽荒漠之中,纵使是罗网,亦是无计可施。 不过,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偏偏就是这胜似一国本脉的重宝,就是能流落在外,着实令人费解。 如若不然,想是这几多年月,也是能寻到那楼兰国,老夫对传说中的蚩尤魔剑亦是兴趣不小。” 吕不韦自是明白方尘何意,非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传说中楼兰来历非凡,底蕴不浅,隐隐与诸多禁忌人物都有牵连,若能尽数为他所用,今夜当是不至这般生死搏杀的狼狈境地。 “哦,是嘛。”方尘是相信吕不韦的说辞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对愈近的,喷薄而出的赤色光柱视若无睹。 直至血光弥漫,在吕不韦的身后飞速凝聚,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一道异常庞大的身影,开始在那血光之中若隐若现,低沉的嘶吼好似自岁月另一头的远古而来,一股可怖的波动,四向席卷。 当这种波动降临时,方尘终于抬起头,轻吐一口气,眼中闪烁的光芒明灭不定。 “不痛不痒的试探后就停手,如此不可一世,你这十余年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无。” 望着依旧无甚应对的方尘,吕不韦则是轻扭了扭手臂,目光戏谑。 四肢百骸源源不绝的至纯力量下,他感觉自己已是无所不能。 “借助外力踏过那道门槛,以你老迈的身体,是撑不了多久的。” 方尘轻声叹道。 周身无数光点随着话音落,浮现而出,亦如江汉那一夜。 古老的嘶鸣隐约,庞大的影子自其胸膛处弥续,光点霎时间依附而去,华光流转。 “这怎么可能?”吕不韦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的瞳孔中,泛着对超出理解范围后不可思议的光,眼前的是……龙? 身躯呈深青之色,蜿蜒盘踞在那道黑色人影的周遭,其上鳞片光亮,苍劲不逊青铜生铁,弗触目犹如天威弥漫而开。 一切是如此的真实,以气化生至这般恍若实体的地步,又是何等可怖可惧的伟力。 那一瞬,吕不韦感觉到体内汹涌奔腾的力量都停滞了许多,嘴角干涩而言语无声。 这短短一刻钟功夫的跌宕,胜过他此生数十载风雨。 原本一厢情愿的平分秋色,现下看来却已是十不存一的胜算生机。 却瞧得微微合上双眸的方尘又道: “若是年前,或许见着楼兰龙魂的那刻还需掂量一番,是否值得,可就在不久前却是不同了,说的不错,这就是你的冥冥命数罢。 如今的我需要一个合适的对手, 毫无疑问,你足够合适。” 第二十章 江河下 黄河之水滔滔,万里澎湃。 其间大小支流百计,两岸巍峨青山无数。 而函谷关附近,就有这么一条两山环绕,浩浩汤汤的川流之所。 其名斗池,往日里除却水流湍急,无甚人烟,亦无上古怪谈之类的异志传说,千百年来声名不显。 但今夜,此地却有了些许异样。 一山间独居老叟睡梦之际有所感,朦胧间眼前一片恍惚,蓦然耳畔传来一声吟啸,心中无名戾气横生,他猛然抬头,望向窗外大江,磅礴雨雾之中,仿若一条青龙自水中出,欲往天穹。 就在其即将出渊,一尾轻摆之时,龙吟声再起,老叟听闻,好似突遭重击,心神震荡,仅仅一瞬,就昏厥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江上大雾之中, 一青一黄两道虹光自西而来,眨眼一掠,就是十数丈江水。 如飞鸿踏雪,落去江面之上。 华光散去,两道人影赫然是方吕二人。 或是太久不曾如此枷锁全开,方尘踩在水面上,已然被江水没过脚踝,浸湿的黑色锦缎贴在皮肉之处,温凉江水也能坏人心情。 方尘皱皱眉,随即淡然道:“此地顺流而下六十余里既是出了秦境,老先生这般年纪,对武道一途还有这般执着,做小辈的自是要成全。 更需聊表心意。” “自此地始,若是老先生能出了这秦地边境,在下就此罢手,他日相遇再计较一番。” “当真?” 阴影中看不清神色的吕不韦出声问了一句,瞧见对面颔首后,也是点了点头。 “噗通!” 霎时间遁入水中,金光透过水雾好似游鱼,一息一念就是横跨百丈江域。 方尘见状哂笑,纵身全速飞掠。 而潜入水中的吕不韦,感到身后可怖的压力以及携着的恐怖气息,嘴角牵起了一丝无奈且苦涩的笑。 今夜的遭遇对他的人生而言,是多么的荒唐无稽。 自己一生何曾被如此戏弄威逼过。 以弱冠之龄走商路,创罗网,而立之年便扶秦王,执子弈天下。 在七国中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永远只有他人对他退避三舍,稍不如意,便可致其流亡千里。 哪里有人敢为,能为追杀他之事。 “老先生水性如此之佳,真是出乎在下预料,昔年匆匆一遇的阴阳家水部长老,也远不及也。” 正当吕不韦以接近其身体极限速度飞身法潜行时,落于其身后数丈的方尘,大笑一声,顺势而下。 一踏之威,掀起漫天涟漪,奔腾江水仿佛为之一滞。 青色的光影自其周遭席卷而开,无形的神异波动下,整条江河都以方尘为中心涌动,方圆二十余丈沸腾着,形成一个庞大的环形漩涡。 吕不韦笼罩其间,一时更是难以脱身,周身衣物给汹涌的激流撕扯的不成形状,血肉间愈发模糊,比之万仞临身,怕是也不逊色几分。 “好手段!” 呛了几口黄河水的吕不韦惊怒后,突然大叫一声。 左右两掌沿着奇异的轨迹拍出,动作间骤然有金光闪动,化作道道凌厉气劲,与极速涌动的水流悍然相撞在一处,气劲消逝顺带起数十尺高的水花幕布。 趁着两侧江水排空的瞬间,吕不韦借势腾空而起,生生拔出一条梁柱粗细的水卷。 衣裳褴褛的他也是果断,看也不看,身子如幽灵般闪了一闪,朝着东方掠去,眨眼间身形就模糊起来。 而见得吕不韦脱身的方尘,摇摇头,轻笑一声,身法如电,朝着前方黑影射去。 尽管有了楼兰龙魂力量的相助,吕不韦与方尘的距离还是在迅速的拉近。 是时候了。 在距吕不韦只有丈余之遥时,方尘功贯右掌,向着其背脊狠劈而去。 在磅礴的内力催运之下,破空声更胜箭鸣,若是击实,留其性命之类的念想或是真真成了妄念。 似是感到身后恐怖的气息,吕不韦突然身子微微躬起,双臂一震,顺着感知双手朝后甩击而出,迎上。 两股超越凡俗极限的巨力,在这一刻轰然碰在了一处。 就在方尘以为胜负就在这一掌是,弗一接触,吕不韦竟突然散去了三分真气。 着实是疯了! 方尘惊余,如此作想。 而收去力量的吕不韦口吐数两血的同时亦是被击飞了出去。 被受其疯狂行径,方尘也收起了戏弄的心思,紧追而至。 就在此时此刻,如断线风筝似的吕不韦身形猛地一滞,硬生生于半空中停住。 似游鱼般摆了数摆,如有神助的躲过方尘的攻击后,旋即身法飘忽的堕入水中。 声息全无。 方尘一个翻身,双脚踩在水面之上,目露惊异。 他竟然感知不到吕不韦的气息? 受了一掌定然伤势不轻的吕不韦,还有能耐运转如此玄妙的敛息法门? 斗池水奔腾,只余一人静立。